《满目山河空念远(四八,四爷重生)》 第30章 情中计、计中情 将将舒活一番,切不可立马吹风。而作为一位占了便宜的老鬼,雍正爷丝毫不介意将弟弟压在狐皮褥子上再多切一会儿。 胤禩的身体底子委实不太好,年轻时不显,上一世却是刚过三十,病啊灾啊的就争相冒头。雍正爷一面用干毛巾给弟弟揩拭,将被褥直裹到胤禩胸口,一面脑补——朕目今如此伏低做小的照料,也是为了日后减少开销减少伺候,让老八更好地为朕工作么! 遂一番整理之后,雍正爷便擒过胤禩的手,二人掌心交握,挨在一起说说话儿散散汗气。 到底皇家子嗣,不多会儿,话题就转移到了这次战役之上。 两人对于首战告捷都是真心欢喜,自然先对皇父的统帅一番赞扬。然雍正爷到底是内心清明,又早将胤禩划归为自己人,便没忍住头挨头,与弟弟打着暗语吐槽了一番各方各阵情势排布。 雍正爷这些年一直力求将自己伪装成帝党,并且扯上小八一同入伙。而早年就失了大千岁一党庇佑的胤禩自然顺水推舟。 此世他并不受宠,雍正爷在精神上又比他虚长良多,亦有着这一段“初恋孽缘”作为最好的掩护。胤禩是既想要寻找靠山,又对雍正爷信赖有加,所以即便他少年警敏,受雍正爷多年耳濡目染在政见上能比上一世多看清几步,此时却也辨不出老鬼实际上想要夺嫡的真面目。况且大千岁马失前蹄的惨事历历在目,太子党与帝党三年割据亦近在眼前。所以谨慎如胤禩,倒真当四哥是在于他分析一番朝中局势,不可站错了队伍。 殊不知,雍正爷内心却又有另一番筹谋—— 如未记错,上一世噶尔丹率部西逃以后,会在六日之后与西方费扬古孙思克军在昭莫多大森里中大动干戈。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只带几十骑兵士仓皇败退,甚至将婆娘的狗命都损在了那里。而由于他的瞻前不顾后,待返回伊犁时候,才发现连老窝都被蛰伏已久的策妄阿拉布坦连窝端了。最后走投无路精锐丧尽的噶尔丹才在两月以后,铤而走险地企图偷袭大清军位于翁吉的粮草东山再起。没想到被我方勘破,元气彻底耗尽,半年以后服毒自尽。 若局势没有变化自然最好。 然而此世噶尔丹虽然积弱亦无沙俄的鸟枪支援,却是与策妄阿拉布坦割据已久,双方都不强大的结果,就很可能导致…… “四哥分析的甚明,此一来,如不能将噶尔丹一举绞杀在昭莫多森林之中,放虎归山,将会后患无穷。” “正是,策旺与他割据多年,此次是策旺败北,才给了噶尔丹喘息时间。所以无论胜败,这厮一旦回逃,我大清政局都将重新破朔迷离。” 而因由昭莫多森林的情势大致未变,雍正爷自知噶尔丹逃脱的可能性极大。所以目今症结便是如何在没有策妄阿拉布坦侵占其老巢的前提下,顺利将噶尔丹逼回翁吉劫掠粮草。他返生后的改变太多,世事难料,几乎举步维艰。本来想要今日在战前立功,也被胤褆与胤祉的单挑压了风头,所以雍正爷此番对于提出“堵截噶尔丹在翁吉劫掠粮草”的议题几乎是势在必得。 遂想出逼迫噶尔丹返回翁吉的方法,推测出他返回翁吉的时间,就是最为迫在眉睫的事情。 逼迫噶尔丹的计策有很多,但是推测出返回的时间,就需要大量的军情情报了,而目今最能够最快接触到这些御前邸报之人,怕便是……胤禩。 雍正爷垂下眼帘,兀自掂量着“姑且利用一回八弟,日后定少不得借这个由头在皇父面前替他争脸就是了”——以此平复内心小小冒出的歉疚情绪。四爷探手揽住了弟弟的肩头:“其实若是当真跑了,也无甚关系,一把火烧了他们沿途草场,不就了结?” 他话说到了此处,就是想等着胤禩年轻心热,主动说出诸如:妙哉,依四哥之计,噶尔丹定会走投无路,杀个回马枪。且待弟弟回去细细体味,再将具体情况告知四哥,你我仔细推敲,将发现启禀皇父之话。 殊不料胤禩虽未对他起什么疑心,在其余方面却并非酒囊饭袋。沉吟片刻,只径直道:“不妥,伊利后方目今尚存兵卒两千三百余人,马匹三千。与噶尔丹现今所出方位相差甚远,然斩草不可不除根!四哥火烧草场之计实为妙策,但还需抢占先机。依弟弟愚见,火烧草场势在必行,却仍需另外再派一路人马,但凡噶尔丹逃脱,便将他临阵脱逃死于草原之消息散布至伊利。如此一来前路迷惘后路尽毁,方能逼得他一举投降。” 这等妙计,岂能是弹指之间能够筹谋? 雍正爷不觉盯着胤禩多瞅了两眼——原来小八竟然早在自己交代他之前,便纵览过全局,研究过邸报了么?莫非他也一直想要在战场寻找机会,在皇父面前崭露头角? 方这样想着,胤禩紧跟在后面的一句话便证实了雍正爷的猜想。 胤禩将双手枕在了脑后,鹤目并无甚焦距地盯着了棚顶,却似在透过棚顶描摹一副心中宏图:“不过若依弟弟看来,噶尔丹能够征战多年,绝不是个会轻易投降的孬种。所以如若依四哥所说逼迫至此,在我等歼敌之前,他倒最后可能鱼死网破……!” 他起初说的也很缓慢,一面说一面思索。然而话到了后面,竟渐渐笃定起来。待到说完“鱼死网破”四字,倏然拥背坐起,怔怔不言。雍正爷内心一个激灵,却见胤禩已然披衣下床,赤足几步便抢到了他帐中那方简易木桌之前,挑了挑油灯,手指点住了将领帐中人手一份的行军图。 修长的手指沿着昭莫多森林已北先往上逡巡了一二,随后骤然南下,越过土剌河,一路沿费扬古挥军之路线取道东南。最终,在翁吉地区停了下来,以指尖点了两下。 昏黄晃动的光影中,氤氲出了少年一个模糊却不掩隽秀的侧颜:“四哥,我军粮草在此,如若是噶尔丹鱼死网破,倒是最有可能号召残部从东北两个方向星夜包夹,劫我军粮东山再起。” 面前少年成竹在胸之语调,运筹帷幄之风流,雍正爷顿觉胸口一窒,恍惚间,已与醒梦居中,那位秀颀身姿猩红披风的青年剪影,再度相合。 ◆◆◆◆ 胤禩到底没敢久留,子丑交接之时,便毅然回帐。雍正爷送走了弟弟,却倒在尚且残留了八弟气息的狐狸皮褥子上,有些辗转了。他只是想要按照几年前的老手段,借力打力让从胤禩那儿套出消息,借此在“翁吉堵截噶尔丹偷袭粮草”一役中立下功劳。熟料想十六岁的胤禩,上一世这光景尚傻傻地在皇父身边承宠邀功;这一世会仅仅会仅通过他的只言片语,就推测出如此良多。 雍正爷不禁皱紧了眉宇…… 此生他算是将胤禩早早便笼络麾下,同时切断了大哥的争储之路——这同等于折了胤禩成长的臂膀,为胤禩今后能死心塌地地辅佐自己铺平了道路。所以小八不仅不似上辈子那般少年受宠,更平添了几分谨小慎微。 然而他却忽略了,凡事皆利弊双生,不过轻重有别尔。胤禩从来也非愚笨之徒,正是因为不受宠,相较上一世,胤禩小小年纪便愈发思虑周全。况且人缺什么,就愈发想要什么。即便胤禩从雍正爷此处攫取了情爱与关怀,却依旧想要在皇父那里讨一份孺慕。只不过,由于有了雍正爷自己这些年的“谆谆教诲”,胤禩亦看懂了五分皇父的平衡之策,更潜移默化地将洞察人心决胜千里的功夫精进了好几重。所以即便他渴求着康熙的青眼,也渴求的稳重理智,并愈发耐心筹谋。 恍若一只身量可爱的青葱小狐,却已经学会了老谋深算的算无遗漏。 雍正爷登时便有了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郁卒。 不行,不能让小八在此立功! 此时大千岁一党正有起复苗头,一旦帝党大千岁党太子党重新三足鼎立,身为帝党的自己势必会因为“保靠起见”得到皇父的助力。如若小八无权无势,自己那是向他示好,借着两人密厚的程度,小八成为辅助自己登基的一大助力基本已无可动摇。 然而如果小八在此时出头,有了功名。大哥势必仗着前情旧好加以拉拢,届时若胤禩有了别样心思,或者通过别人之口歪曲了自己的形象曲解了自己登基为国为民的拳拳心意,一盘好棋便会冒出种种变数。 必须要将这种无法控制的变化统统扼杀在摇篮之中! 雍正爷返生一世,虽然在长远谋略上多了几分稳重诡谲,能从坐山观虎斗中派生出连环妙计。但一旦遭遇突变,或涉及到胤禩相关,还是忍不住会躁进耿直,粗暴到让人不忍卒读。 这不,一想到自己“高大全”的形象可能会在胤禩心中有所歪曲,小八可能会脱离自己的掌控,他一晚上都难能睡好。一面纠结胤禩太过于聪慧,一面又隐约琢磨自己这般歪派枕边人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结果第二日顶着一副斗大的黑眼圈,雍正爷冲到胤禩毡帐之中的第一句话,就是逼人表白:“小八,四哥平日待你好不好?!”——指天发誓,雍正爷真得只是想用以退为进的方式,让小八不要搅合到“堵截噶尔丹火烧翁吉粮草”之事中。 但胤禩哪里知道?还道这货大清早就上杆子起来调戏弟弟,怔愣了好半晌,才睇着他,略显得干巴地回复一句:“四哥大清早来,便是同弟弟说这个?” 雍正爷也是话一出口才觉鲁莽了,两人昨夜纵情荒唐,他大清早就这般言谈,确实是太……遂老脸一抬就见到胤禩悄不见响地眼波一横。登时心如擂鼓,反倒先红了一双大耳。 被胤禩瞅个正着,压不住乐出声来。 尴尬就这样化解了,胤禩不知雍正爷来意,反拉着一同坐在毡上。而雍正爷瞅见胤禩的面孔,想到自己内心小九九,倒有些惴惴。然而他到底一遭帝王,孰轻孰重捏拿的清楚,即便心中不忍,还是硬压了下去,就着这个台阶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昨日与八弟一番商谈,醍醐灌顶。哥哥虽然早就想到了噶尔丹一旦回返便会有狗急跳墙之举。但如何将这厮弹尽粮绝地逼入翁吉,却一直苦无对策。今日来便是想较请君入瓮之计,同八弟好好推敲推敲。” 胤禩听罢,心头一鄂:原来四哥竟早就料到噶尔丹一旦回返,必直取翁吉了么? 然这雍正爷岂是要和他探讨逼回噶尔丹的方法?其言语暗示,旁敲侧击,就是欲图告诉胤禩:四哥早就料到了翁吉粮草有此劫难。 如此一来,胤禩这般光景,哪儿还会再和他争功? 雍正爷便准备在给自己完美的智慧一把柴,遂言道:“我军虽然在昭莫多森林的山谷中布下埋伏。看依我看噶尔丹必然对草原更加熟络,所以如我军威武,他单骑遁逃可能性十足。那么若想要反击,一定会动用伊利剩余兵马。然残兵败将想要起事,粮草饲料势急需补给。此处最肥沃之草场就在翁吉,地势凹陷,又处于我西军侧后翼,粮草屯于此处很安全。所以一旦我军首战胜利后松懈,噶尔丹残部便可以星夜出兵,侧翼穿插,在翁吉找到可乘之机。” 胤禩心下暗叹:他昨夜本就是顺着四哥头绪才想到噶尔丹可能回逃,而熟读邸报才知道翁吉有我大军屯粮。然四哥却敢言之凿凿噶尔丹必逃,且能从地势草场见微知着,确实是自己托大了——他哪里拾到四爷此番算是开了返生天眼,只当未卜先知。 而此刻经过三年密厚算是摸头了胤禩脾气的老鬼唇边不觉勾起了小小笑容:胤禩这人算是吃软不吃硬,如此作为,他势必被自己带着往沟了想去。 果不其然,胤禩一时并未言语,垂眸沉吟半响才弯了弯唇:“那倒是我冒失了,昨夜同四哥谈兴正浓,还以为料算了先机,自己振奋了小半夜呐……”他言语柔和,正是寻常温柔性格,却难掩少年落寞。 雍正爷听他这般说,反倒有些心虚了。 他这次算是靠返生先机拔得头筹,竟隐隐有些以大欺小胜之不武。且虽然雍正爷素来将事情责任推卸到廉亲王身上的功力炉火纯青。可他却忘了,胤禩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难道他这号称软硬不吃的家伙,就不是对胤禩的服软情有独钟?况且,今生的小八待他可谓一片丹心。 于是胤禩此刻些微落寞却努力自我开解的申请便堪比利刃,一击必中,直戳某中二病皇帝的特大软肋。 一句话止都止不住地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八弟只要你不抢哥哥护卫粮草的功劳,咱们联名递交逼回噶尔丹方法之条陈,可好?——对于平日抠门得都伤心的雍正爷来说,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长足进步!! 只可惜,表白也要看时机。晚了一步,便来了一只拦路虎。 ◆◆◆◆ 大阿哥胤褆大笑着揭开了营帐:“几日不见,两位弟弟都多有精进,谈兵布阵灵活精巧,依我看,屯兵在翁吉守株待兔,正是个不错的主意!” 四八二人双双大吃一惊,忙转身施礼,齐声问安。两人不约而同的庆幸方才没做什么逾矩事情,而雍正爷则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就习惯性的在和胤禩独处时候,都支开苏培盛了呢?早知道就不在贴身老太监面前要这个无所谓的脸面了! 只不过,苏培盛没带来,胤禩身匝那郝进也是吃干饭的么?雍正爷心里不觉生出一抹不太好的预感:莫非,小八是对翁吉的功勋势在必得,又担心自己拦阻,便约来了大哥助他一臂之力?! tbc 第31章 谁家少年伶俐 四爷几乎是立刻将这样的想法在内心否定——若是从前允禩,保不齐会。可目今小八同自己三载共效于飞同枕而眠。在不知自己夺嫡心愿,他自身亦无争位想法的前提之下,他是断不信十六岁的少年会想出这种主意。 事实也确实如此,雍正爷不想在自家老太监面前丢脸,胤禩何尝不是也有些避讳郝进?结果每回看到雍正爷一来,郝进也极有眼色的自发躲开,连带着薅走一群小的,以防窥探皇家阴私。 所以这次大阿哥也是巧,帐篷不似屋宇,他从后头绕来探望弟弟,便在下人未发现时已站定在了帐外。等听得怡然兴盛,才抬手止住了后知后觉赶过来的郝进等人。直将郝进吓得浑身寒毛直竖,内心祈祷这两个祖宗千万别白日宣淫——奴才可是相信二位人品贵重,才敢一时离远了些啊…… 结果这阴错阳差,却被胤褆听见了翁吉一事。 只这事虽然误会,却依旧让雍正爷的整幅棋局完全打破,只听得大千岁说:“依我看来,四弟所言甚是,不若将此事细细陈奏汗阿玛,随后由我保奏你二人,你等也试试领兵,在翁吉堵截那噶尔丹残部,可好?” 这一遭就不仅是抬举胤禩,更是在不知不觉间像帝党的列位都卖了个好儿。 雍正爷心头一动,即便知这绝非胤禩手笔,却还是瞥了眼身侧小八。孰料,胤禩竟也在须臾将回眸。四目相交,竟一时谁也摸不透对方心绪。 ◆◆◆◆ 后来,有了大千岁的造势保奏,又有雍正爷筹谋已久之说辞,康熙很快对噶尔丹极有可能从昭莫多森林单骑逃引起了重视。 雍正爷本并不想如了大千岁的意,但权衡再三,想了想允禩上辈子的零星做派,倒也灵机一动,转变了策略——因事情既已被大千岁撞破,自己一味抗拒只能落于下风,且与大千岁硬碰硬绝不是明智之举。不如顺水推舟见风使舵,迎合胤褆说自己也有让八弟参与的意思,不仅卖了胤禩一个好儿,亦不得罪大哥。更让自己的锋芒更好地隐与大哥之后,岂不妙哉? 于是事情反倒异常顺利的发展起来。 西面昭莫多森林中的阵局已来不及再修改,只是加强了各个制高点的兵力。另从康熙军中派遣了一路专门放火之人马,从东绕过大森林,直取其北方草场。由于噶尔丹对草原极为熟络,无法推测其一旦逃脱将从何处窜出,索性写到火油火种,将有可能的草场择重点一路烧个干净。 六日以后,西路费扬古大军果然传来消息:歼灭噶尔丹余党近四千人,然噶尔丹在身匝私事护卫之下,仅率领十余骑狼狈逃窜。其妻阿奴被击杀。 竟与雍正爷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四爷只觉得心脏狂跳,喜不自胜——只要记忆不差,那接下来定会有翁吉一战,那他势必就可以立功了。遂星夜再寻小八,共同拟了一份噶尔丹可能偷袭翁吉之条陈,在第二日卯时便呈给了康熙。康熙帝一见面色凝重,沉吟半晌。四爷乘势一甩马蹄袖,拉着身侧胤禩跪于殿下,自请出征。 胤禩本以为那日大哥的“突然袭击”或多或少会让四哥对自己有所误会,认为自己急功近利,想要争夺功勋。能够拉着自己同拟条陈已是感情甚笃——从小就被深宫厉害算计洗脑的胤禩从未想过,四哥可以“不计前嫌”地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再一联想起当年四哥或多或少因由自己,远了太子一脉之事…… 他与雍正爷齐齐跪拜在康熙坐下,低着头面色不显,心头却是阵阵地滔天海浪。 心海忙忙一时竟只余了两个字:四哥…… 最终,康熙允诺了四阿哥胤禛与八阿哥胤禩之请求,派遣三员经验丰富的将领统帅三千余人,开赴翁吉地区关门打狗。胤禛与胤禩充作随军参谋,谆谆嘱咐安危第一。 雍正爷对此安排非常满意——他想立功,可不想找死。 倒是直至开拔前夜,胤禩都显得十足沉默。雍正爷虽然心里得意的尾巴直翘,想八弟想得抓心挠肝,这次却是腹黑地硬憋了一口气,没上杆子破坏气氛。 没错,他就是要借大千岁突袭帐篷一事,反让小八对自己死心塌地——你胤褆不是想要挑拨离间,让胤禩重归麾下么?爷偏要反其道而行,就许了胤禩同享功勋。爷倒要看看是你数载假意浓,还是爷三年真心强。 遂第二日,当胤禩穿着一身靛蓝战甲,乘于白蹄乌之上,向他投来七分感怀三分柔和的眼神时候,雍正爷禁不住在内心一荡,硬是将勾与唇角的笑意生生压了七分。 因为他知道,是他赢了。 然而,是否是赢了弟弟,输了自己的心,暂且不表,留待后话。 ◆◆◆◆ “奇袭军”一路往翁吉地区开赴,为了方便探讨军情方便护卫,两位皇子阿哥此番倒是有了名正言顺寝食同步的由头。 是夜。 四爷与胤禩勘定好了明日行军路线,辞别了各位将领以后,终于忙到了接近亥时方能歇下。寻了苏培盛与郝进分别进帐伺候洗漱之后,帐篷内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雍正爷望着胤禩尚且还在滴水的发梢,将就要合身往榻上滚的少年拉起来:“怎这样不讲究?” 胤禩倒是笑着瞥他一眼,自顾自地往他跟前一坐。 雍正爷哪儿想到八弟有一日也会这般“没脸没皮”,却拗不住那双秀长鹤目温情凝望。撇着唇角扯过搭在床尾的一方干手巾,叹了口气,到认真给胤禩擦起头发来。这样的事情并不多,也只零星机会。却似乎随着日久情深,到显得愈发顺手了。 胤禩的头发粗且带了些自然卷,雍正爷擦着擦着不觉在心头淡淡撇嘴:就说卷头发的家伙,脾气都不太好——叹息之间带了无限纵容,他自己却不知晓。 房内一时静谧。 胤禩安静地让四哥揩拭头发,两人谁都没有率先言语。雍正爷想了想,最终还是先开口了:“八弟可晓得,这次跟从你我的三个将领,都是何门路?” 胤禩一怔,又细想片刻,方道:“若是没料错,一家一个,少不得了。” 此话是说,帝党太子党大千岁党,各占其一。正是平素康熙帝素来惯用之平衡手段。胤禩话说到这里,不觉又多想了一步:目今自己与四哥算是帝党,如此一来形势便是3:1:1,倘若如此,皇父是否亦知晓了这次大哥对自己的拉拢保举,所以……这亦是一种…… 雍正爷看胤禩面色一凝,知道他是想到了,便恰到好处收关:“八弟慧眼如炬,只是莫要过议父兄。”敲打归敲打,怕其中亦有一番担心八弟多思伤神地情肠。 好在胤禩素日心软,此生又对于四哥柔肠接收优良,立即明白了雍正爷的关怀,颔了颔首,转圜思绪。只是话说到如此,他终究还是有个心结的,感觉着头发揩拭的差不多了,便自己接过了布巾,转过头来正视雍正爷。 对视了两秒,却又倏然移开,踟蹰了片刻,终于道:“我知道四哥没这多心,只是有些事弟弟还想澄清,那日大哥……并非是我……” 雍正爷心头一喜,总算没白疼他一场,是个知好歹的!他虽然笃定那日绝非胤禩故意引来胤褆做扣,并且就坡下驴让胤禩分功。但是能够听到八弟亲口说出一些话…… 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漾于面上,雍正爷不经挑高眉宇:“倘若计较。四哥何至于与你同来?”表白已然听到了,自然更要卖个巧儿。 胤禩心头一暖,却觉耳垂一热,是四哥伸手捏住了自己圆润耳珠搓玩。 然后只听那老不休整个人贴在他耳边低喃了一句:“况且,四哥待你如何,八弟不是心里最清楚?”说罢手一径滑下,居然穿进中衣,摸索到了那人柔韧窄腰。 胤禩不经吸了口气,抿住了唇角。雍正爷看着他微微抖动的眼睫,心里一斥:臭小子,就你想得多,如若像十三那样庸憨便也罢了。幸好这辈子摸透了你,否则岂不又是平白惹一场干气?!前世与允禩针尖对麦芒的场景便在眼前有了一瞬的回闪。四爷便不觉手劲加大,惹得少年一声低哼。 胤禩此刻哪儿还肯再示弱。方才一番造作自觉落了下风。八阿哥其实亦也是掌控欲极强之人,喜欢对手势均力敌,却亦喜欢知己在当真对着干时让他一让,这样方能显出不同旁人的密厚来——前世他对小九小十四就是如此,而此生雍正爷一心想要笼络八弟,五分算计五分真情,却没料想在不知不觉间将胤禩这毛病惯得有些蹬鼻子上脸。 只见胤禩长腿一胯,随手拽过璎珞绑了头发,便已然骑在了他家四哥的腰上,居高临下,神情睥睨,眸中一片柔光。 于是,在这只有两人的营帐之中,再不会有人不长眼地打搅之时,雍正爷还能不将前几日的未尽之事做到底么?! 低低地喘息若有似无地回荡在帐篷之中。贴于一处的胸膛肌理,磨蹭着之前融合对方。嘴硬腰软这四个字算是在胤禩身上有着完美的体现。金棒穿插中,少年跪在四哥身上,秀长脖颈后仰…… 只是双眸在望向帐篷棚顶时候,亦闪过了一抹他自己都不甚清晰地惶惑来。 他不是痴儿傻子,那日清早四哥来自己帐中,话里话外不就是想要表达“翁吉一事四哥早已发现”了么?且大哥闯进来的那一瞬间,四哥曾经望向自己的眼神…… 只若非一开始踩住了自己识趣,阻挠自己“争功”,四哥又何须事后被大哥“逼着”邀自己同行?且这般多想,是否对得起他们三载情谊?思绪在脑中纷纷扰扰,剪不断理还乱,多思敏锐的少年跨在他家四哥怀中,身段起伏吞吐着被悍杵搅乱了春水,内心有何尝不是被乱棍打起了遍地涟漪? 然而此刻已鹤交颈的姿势搂抱着弟弟,并不能看到其表情的雍正爷,尚在自我脑补已然解决了胤禩心头的小九九,否则怀中之人又怎会腰肢绵软紧窄温润?心头甜蜜,忍不住便腰上用力。 “啊——” 胤禩不经低头,雍正爷含笑将人捞下来,捉住了唇角便是柔情深吻。那吻得侵入骨髓,似真情无虞。 胤禩心下一叹:三载情肠,定又是自己想多了…… 双目微阖,噬咬回去。 那日,胤禩将那好四哥夹得死紧。我不安定,你亦别想好过。 雍正爷倒是不负众望,茫茫夜原之上,行军孤帐之中,给了弟弟好几次的甜蜜。 tbc 第32章 朕之宝贝 一夜浪翻毯滚,直至丑时方休。 胤禩从雍正爷身上翻身跌下之时,只觉的□胀痛,双腿酸软,险些栽倒。好在被雍正爷一把擒住了胳膊稳住身型,重新捞进怀中。这一抱一摸之下,四爷倒是觉出了弟弟胳膊之上隐隐显出的匀称肌理,想是在草原上被磨砺地瘦了一圈儿,人却结实了。 思及此,四爷心头不经陡然泛起了一股子身为兄长既骄傲又心疼的心态来。将胤禩拉扯进被褥,借着关怀揉搓又是好一番叨念,将上辈子只能倾泻在十三身上的婆妈,好好夙愿得偿了一番。 “倘若不是汝方才夹击围攻,四哥何至于不知节制?!可是伤着了?还痛不痛?”禄山之爪探到了额角一番摸索,“幸好没事,四哥打水替你我清理一番,可好?” 这一通连珠炮弹似地叨念,惹得胤禩不自觉便抿住了唇角,双耳发烫。八阿哥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温软好脾性,只可惜不管哪一世,雍正爷面前都是原形毕露——耐心差且死要强。而他左躲右闪也避不开周身徜徉坏手,索性摆了个我为鱼肉的造型,头一歪阖上眼睛。 爷明日可还要行军,四哥看着办吧! 修长眼波,白皙面容,映衬上赤红圆润的耳珠,看得雍正爷登时哭笑不得,面上是好气好笑,心尖尖里却漾出一股子自个儿都不清晰的柔肠:胤禩啊……你若上辈子就同为兄这番,你我何至于……? 但幸好此生不晚,挥退了心头稍纵即逝的锥心旧事,肩背上被这人挠出的指痕这才有些作痛。老鬼玉溜一转,稚子气上头,唇角勾起翻身下榻。 你方才激得哥哥竭力相迎,这起儿可别怪我收取利息。 一尾在笔洗中简单涮洗的狼毫,尚且沾带了黛青墨渍,便这样逼近了胤禩腰腹。雍正爷一手揭开被褥,一手稳握搦管,只见狼毫侵染,笔翰如流,轻轻软软地便撩拨上了胤禩细软肌肤。 一番造作,赫然在脐下二分处烙下了四字墨迹。 “朕之宝贝。” 雍正爷委实是瞅着胤禩睡熟,才敢无端端纵容自己一回。想他返生九年,“朕”之一字含在舌底,将吐不能吐。夜深人静,也算是恣意纵情了……遂丢开笔去,兀自端详了好一阵,还是觉着怎么瞅怎样中意。又思及两人三载密厚,无端端便乐出了声来。起初还是抿唇偷笑,后竟猖狂地大声。 胤禩本是半昏半醒,肚腹搔痒也只当害虫起义,只这货怎么夜半三更还不见消停?!八阿哥终于是怒从心头起,柳眉倒竖鹤目将睁。 雍正爷一瞅不妙,赶忙眼明手快地就去抹那个“朕”字。 然而“朕”字乌七八糟地乱作一团,刚要去消“宝贝”,胤禩却已然醒神,一把攥住了肇事的手腕。 于是雍正爷一抬头,八阿哥一垂首…… 四目交接,星火燎原,灼得素日面皮堪比城墙根的老鬼都忍不住要赧然了。 只因两人之间,倥偬之上,森林掩映之中,正有“宝贝”二字上下跨骑,劈着两条小腿儿,浑似就“坐”于元阳——可不正是方才他们才使过的姿势么?! 四爷猛然伸手就要去挡,八弟又岂是好相与的?两人手掌翻飞,各施擒拿。待到胤禩终于看清自己肚脐下被做了何等手脚,早已是气得双颊绯红,两耳生烟了。 “行四的!!” 雍正爷老脸一红,亏得八阿哥素来涵养好,才没将他的整张面皮撕剥下来。雍正爷也不敢真露了怯,索性装大尾巴狼到底。龇牙咧嘴眉开眼笑:“吾弟别恼,不若你也在哥哥身上挥毫一番?” 胤禩不觉瞠目,一双秀长鹤目直瞅着雍正爷,大概是思忖这人怎生能如此不要脸皮。不过到底是少年心性,情侣之间小意嬉闹,多是赧多于恼,半晌之后也消散些许。遂怒容稍敛,鹤目微眯,连唇角都挂上一抹似笑非笑。 那笑纹七分柔三分冷,却是雍正爷记忆中与上辈子允禩如出一辙地不怀好意。 “四哥方才可是应允了弟弟拙作献丑?”剑指一并,顶住了老四肩头,微微施力,便直将这人摁倒在了褥子上。 身体陷入了柔软的狐狸皮,被胤禩居高临下地噙笑睇望,四爷没来由便心头一抖,只觉着上辈子的老八没本事,这辈子胤禩却有能耐让他心甘情愿地仰面躺下。心头不知是酸是甜是刺是情,半推半就地歪于褥中。便看胤禩拾了搁在凳上搦管,大咧咧地扯开他的衣襟,便挑着眉梢细致端详。 雍正爷起初只当他要当胸作画,心跳如奔马:不知,这人,会写下怎样批语? 不料,他无情,胤禩还能有义?手腕倏然一滑,柔韧汉隶已然绕住了某处孽障笔酣墨饱地铺设开来…… 排兵布阵,绕圈点江山。 回峰运笔,纤毫逗朱丹。 雍正爷刚要欠身却看,却被一指镇压:“躺下!” 遂待到禩公止笔,端方八字已然扎根龙魁之下。四爷的那处更是由于笔锋贴合,被勾引地踟蹰难安。结果定睛一看,险些昏厥。 「此物属马,性烈难持。」 “胤禩!” “四哥不是属马么?愚弟可是赞叹哥哥神勇呐……” 真真是现世来报,不爽不错。雍正爷只觉着脑内嗡嗡,偏偏又不能发作。然这桩公案却未能了结,胤禩丢开了毛笔,一手便爽利地擒获了那半挺物件。雍正爷以为弟弟好心纾解,岂料胤禩身体微压,跟着就伏趴到了他腿间。 手中持住一杆好枪,带着玉扳指的拇指缓缓在鳌柄圆润硕大的头部来回摩擦,乘着尚未完全傲然,似恍然发现了鳌柄中缝。胤禩便歪头将颊贴上了雍正爷两枚朱丹之上,压倒鳌柄,已中缝瞄准肚脐,已肚脐腹线寻至某人下颚。手握枪杆,挟持包衣,忐忑一撸,居然模仿出了一个上膛的动作。 雍正爷只觉得喉头翻滚,便听少年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自己下腹作响:“四哥,你腰间的连珠统……可是这样使得么?” 老八!!! 雍正爷此时哪儿再能装得下去,简直是三尸神暴跳,七窍内冒烟,蒸腾出了滚滚红雾铺面盖脸,翻身爬起一把摁倒了肇事那厮,就让他他体会一把什么叫做“连珠捅”。奈何作死的佞臣早有后手,圈拢住了兄长颈项,不轻不重地吹了口气。 “四哥,可是快到寅时了。” 军令已下,寅时起身,三刻开拔。 “军机紧迫,四哥……要矜持……” 后来那天晚上,谨慎的两刻钟中到底是一半打架,一半整装。男人之间的“斗争”将棠棣交辉发扬到了极致,纷纷多了好几处墨宝方才罢休。胤禩周身红梅漫布,纷纷扰扰皆是: 造作。自找。都乃爷的! 而雍正爷亦未能幸免,被胤禩在背上画了个“大成德八字秘密陀罗尼”,当胸扣了个“夫妻和合符”,示意镇邪退祟,意浓情深。 结果闹到寅时三刻也未能擦去,只得拢好了衣衫。四目相撞,无不忍声肆笑开来。 ◆◆◆◆ 然四爷与八爷到底皆是心有丘壑,胸含经纬的人中龙凤。浑闹归浑闹,正事当头那是一点也不含糊。从中路军开拔到翁吉时需四天,遂除了第一晚肆意纵情以外,往后几日二人皆是小意怡情抵足而眠,不敢延误军机。 四日午时,突袭营顺利抵达翁吉。 蒙古地区虽然平原居多,却依旧有不少山脉:诸如阿尔泰山脉与杭爱山脉,翁吉便处于杭爱山脉之中段,我军粮草更囤于一处易守难攻的山坳处,是个天然好屏障。 然虽如此言曰,但考虑到粮草的运输供给,屯粮之地却并不陡峭,且处于交战区后方,守备亦平平。这本来给了雍正爷大施拳脚的良好信心,然奈何百闻不如一见,四爷虽有前世鞑伐蒙古之记忆,却从未亲征,所以即便勘察书籍脑内演练数次,待到实地堪舆,其地貌环境气候还是给我军布控带来了一定的困难。 他同胤禩并三名主将在主营之中反复推演,终于在五日后根据实际地形重新规划出了一份精密的布防图。 而这日,北方亦有邸报消息:昭莫多北部草场已遭我奇袭军大火焚毁,探马追踪后发现,有疑似噶尔丹残部人马星夜在焦土上策马逡巡。 胤禩拿着邸报笑得眉眼弯弯,而雍正爷越过弟弟肩头看向消息,眉梢也不觉扬起,甩袖一挥:“再探!” 翁吉地区的布防工作就在小小山坳之中正式如火如荼地展开。随着滚石檑木的制造,重重陷阱的布局,雍正爷与八阿哥比肩立于杭爱山山脊之上,竟同时生出了些指点江山挥斥八极之气魄来…… 长风灌衫,比肩协同。 十日以后,四八二人与随行三位主将及一众主要副将在帐中议事。 布防戈戟机括虽已敲定,但夹攻噶尔丹余孽的战术却依旧有所争议。原因无他,康熙帝估计并未将四儿子与八儿子提议的“能一举将噶尔丹余孽堵截在翁吉”放于眼底——黄口小儿凭议军政,能有多精准?虽然听起来头头是道,但他十多年未能伏诛之余孽,难道就会败在两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手中?所以给个机会混个军功也就罢了,噶尔丹不来,“巩固粮防”亦是颇为体面。遂三千人马不多不少,只将将能和噶尔丹剩余残部战个平手。 然而此一来,是一鼓作气压下袭兵,还是兵者诡道包围夹击,便一径在三位将领之中争论不休。 金钱鼠尾的舒慕禄富灵阿率先表态:“属下愚见,对方戎马奔袭,我等埋伏此处一涌而出,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王缮家的侄子戴维却持不同意见:“依属下来看。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而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今兹地处隘形,何以言突袭?应以逸待劳方为是!”[注9] 戴维这一通文绉绉的兵法显然让满族的富灵阿有些脑袋打结,加之大千岁党本就与太子党原就不和,眼瞅着争端就要起来。而富察阿布凯茂林却是个皮实的,立于一旁谁也不得罪,同时直将眼神递给主子,端似看雍正爷与胤禩怎样决定。 而就在雍正爷尚且犹豫要不要插口之时…… 胤禩到是一捶桌沿,笑道:“戴将军意为以逸待劳,而富灵阿汝谓之一鼓作气,都乃妙法,不若结合一下,敌猛我柔,敌探我打。我等布防多日,早已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通力合作,泱泱大清还恐这败兵北夷不成?!” 他这一席话,惹得雍正爷不觉睇了他一眼:在称呼上远了戴维,却示尊重;战略上各取其优,又暗赞了戴维远虑;最后每人给了一棒子,敕令需要团结。不得不说上兵伐谋,滴水不漏。表面上未得罪大千岁,暗地里却往正确那方靠拢过去,端得在帝党眼线面前摆了出好戏。 历经“请战翁吉”一事,雍正爷对十六岁胤禩的玲珑心思早已不敢小觑。然虽然对少年走一步看十步的睿智起了些理智上的警惕,但一想到二人床笫缠绵,雍正爷心头其实是绵软更为居多的。 然而正在这时,门外滚进了一马前哨: “报—— 北部百五十里,发现噶尔丹残部,目测五百人余;西北百七十里,发现伊利军,目测曰人数四千五百众,往我部奔袭。预计将于明晚日落时抵达。” 此话一出,如同惊天霹雳。 胤禩倏然扭头望向雍正爷,而雍正爷亦是拳心攥紧。 怎么会凭空多出一千五百余人?! tbc [注9]:戴维言论参照《孙子兵法·地形第十》 第2章 老四是被金丹噎死的 皇帝漂浮在半空中,低头瞅着伏在御案上的“龙体”干瞪眼——炼丹把自己药死了没有关系,但是吞金丹将自个儿噎死了算是个什么事儿?! 奈何为时已晚,汞铅沉积的身体早已是药石罔效,被人匆匆放平抬至床上的躯壳愈发显得灰败可怖。终于,在总管太监苏培盛引领着一帮儿孙重臣冲到床前一片哀哭嚎泣之时,雍正皇帝颓然叹了口气,自知是回天乏术了。 然而他并未在御前看到任何送葬的兄弟,凝神一想,原来,都被自己耗死了啊…… 身体愈发地飘轻,似乎是卸下了累世的重担。 他有些发怔地看着冲在最前面嚎哭的弘历,突然略带恶意又无不欢欣地想着:臭小子,阿玛好歹是没给你留下一群弟弟篡权夺位勾心斗角,加上新政施行,并存国库八千,你就偷着乐吧! 最终,他扭头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兀自垂泪的忠心老仆,起身离去。 ◆ ◆ ◆ ◆ 皇帝本以为走到半碴好歹会碰上零星鬼差领路,抑或者神佛接引的。奈何顺着感觉凭空飘荡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周匝居然只剩下白雾了,他不觉有些踟蹰,便又耐着性子朝前奔了奔。 然而一阵清风拂面过后,影影绰绰的雾气里竟隐现出芳木青枝来…… 这是何处?皇帝有点发愣,但目今也不用暗示到眼角发抽才能令下头呈个“请尊出游”的折子了,只寻思莫不是古今传奇中的天堂地狱都乃莫须有的事情?!于是兴致一起就追了过去,而越往前行,越是佳木绕膝。这位爷本就是个才情极高的文艺人儿,见此情景,龙心大悦,连带着沿途的蛩鸣花影也变得愈发别致起来—— 这倒不是心理作用,只见那: 「玲珑小桥跨九折清溪,圆石曲径接天阶之路。涧中清流激湍,乱红泻雪;枝头芳霭掩映,疏木如画。再行数步地势渐高,屋檐鹊起插空飞楼。雕栏画栋皆在山坳之间,萦纡琳宫尽影云雾身后。真是好一番奇幻嶙峋……」 皇帝立于石阶上俯身喟叹,此处定不是人间!游兴更加攒高了,抖起身子就又飘了上去。忽见前方有一十里亭,环抱细流,兽口吐涎。走近俯查,那兽头喷出的居然是清酒,酒香醇烈,佳酿芬芳,让人闻之啖下。 而面前,刚巧就飘过了一盏青花小酒杯…… 于是乎他似受到了某种蛊惑,皇帝擒住那杯子接了杯酒便一饮而尽。果然是沁人心脾,连精气神都亮了,老四不经愈发地神采奕奕,一抬头,刚想要赋上酸诗一首,却看到那方琉璃亭子的匾额上横写着几个大字: 大义觉迷。 他不经揉了揉眼睛,方才怎么没瞅见呢?而且这“大义觉迷”不是自己在十三弟重病后不久派发下去的那册“醒世典籍”么? 皇上瞬间自信心爆棚了——想来他勤政爱民潜心治国,又修仙问道多年,怎也落了个死后羽化升仙的结局吧?看看看看,这是连宅子都给朕备好了啊!于是立时丢开手中的杯子便穿亭而去,连再迈开步子,脚落在了实地上都混不自知。 哪晓得就在他急吼吼地冲上白玉石阶的须臾,亭子边的隘口上云雾散了些许,露出了一块石碑来。上书三字: 醒梦居。 ◆ ◆ ◆ ◆ 四爷在沿途上并未见到有婢女仆役,好在身故之后没了凡尘纷扰,方才一杯暖酒饮下更觉得通体雄浑,一路上去无事不提。又行了约莫有三刻中的功夫,他只觉得都快要走到了三十三天宫,面前终于出现了个瑞兽牌坊。 横书匾额:海清河晏。 却配了副对联:叔侄去官闻广受,弟兄让国有夷齐。[注1] 皇帝的心里不知为何突然被刺了一下:这说得不是“疏广疏受”那对虚伪的两叔侄,担心鸟尽弓藏,于是假意美言又相偕归隐的故事么?并带了“伯夷叔齐”这双兄友弟恭的贱人,居然虚以委蛇地推让皇位…… 皇帝不觉抿住了薄唇,心里说不出有哪里是恨恨的。但一掸眼瞟见了牌坊后头的宫阙,还是耐着性子走了过去。东西配殿暂且不提,皇帝素日里是个傲娇的,金砖引着就直往正殿杀将了。 却还是没有人,一屋子的空白画卷高悬于屋墙之上,以进门中轴为案几,东西两侧分书写了“功成”“名就”的大匾额。而影在灰暗的一角南墙,看不清楚是用朱砂笔点了什么。皇帝皱着眉头不明就里,却还是得体地先迈到了次尊贵的东侧去。 光怪陆离的事情却在这眨眼间发生了! 皇帝将将走到了那东边第一幅的画卷前,画面却突然动唤了起来,吓得他倒退一步,再定睛之时,空白画卷中已经涌出浓墨重彩,勾勒出一个弘历端坐其上,身穿一袭明黄龙袍。画像画得是神形兼备,四爷尚未明晰自个儿的心态,一行行蝇头小楷已然在那画卷边上浮现出来: 「安稳度世前朝福,中华一统好施为。奈何嫌隙自幼生,骄奢淫逸后半世。 闭关锁国空虚耗,毁新拔旧铲前尘。六次下江南……」 皇帝看得不经眼前一黑,这是判词?闭关锁国,毁新拔旧,六下江南?! 他有些惊疑不定,即便儿子不似自己,可毕竟是他和皇考都看好的啊。皇帝咬紧了牙关,默念着“浑说浑说”,便栽歪地踱到了西边案首。而须臾之间,西边卷首便幻化出了他皇考的模样。皇帝这次已然淡定,但见着惟妙惟肖的先帝,还是险些一撩袍角跪拜下去。 紧跟着画面却一变,皇考依旧端坐,御下却多了三十四条人影,正是他们兄弟长幼有序的跪了一地。却只有一人,隐隐飘摇地出现在了画面的最前端,侧立御前,半步之遥,眉宇间英气勃发,青龙之姿初现端倪——可不正是太子么?!于是,皇考的一双眼睛里便只剩下他的宝贝太子了,满目的慈爱眷恋,手搭于儿子肩上,仿佛已经得到了全世界。 四爷慕地觉着胸口一窒。 随后,他身匝的兄弟按照夭折与皇考厌弃的顺序,接连消逝了。消逝到最后,便仅余自己皇考与胤礽。而那方龙椅似乎也有些颓败。最终,皇考终是赏给他一眼,留下了个意味深长地笑容,倏地拉着他宝贝太子的手,毫无痕迹地退出了画卷。直至他们消散的一干二净,那张画轴上才一点一滴地现出判词: 「南收台湾,北抗蒙荒,千古一帝又何如? 枝头繁花盛,石榴结子忙。金宫玉殿做笼墙,心机隐骨如霜。 唯将保成拱星月,凉风人影散,魂牵多怅惘。父兄离心,琼楼为战场。 可怜天家第四子,藏怒忍性,夭寿只为补天殇。」 东西两幅画挨得几近,若说皇帝本还有五分不信,这一抬头一转脸,便又瞅见弘历在那画中已化作了刚愎自用的得意嘴脸,左手挥霍着他与十三弟辛苦攒下的银钱,右手在他孝期未尽之时已搂住了娇妻美眷。 终于,他只觉得一口心头热血顶了上来,恍恍惚惚中似塞了一团东西。吞吞不下;吐吐不出。迷迷蒙蒙之间,西面墙上似乎有一个人在对他笑。 “十三弟……”皇帝终于有些安慰了,究其一生,就只得了这么一个帮手啊。便晕乎地走了过去。未料想,等至近前,却得了一副十三弟阖眼躺于一湾江水上的画面,沿岸是他带不走的各色王冠。徒惹判语: 「问君归计何忙?十年空窗不思量。四九城内鹰声碎,只余得空断肠。 满朝文武皆避让,面前好风光。殊不知病树心已老难收场。 兢兢业业碾作尘,为他人做得嫁衣裳。」 为他人做得嫁衣裳,为他人做得嫁衣裳…… 一句句诛心之语,让四九城中的帝王再是受不住了。忆起唯一的好弟弟最后吞土明志,步履维艰,膝盖肿成馒头大,却托人捎了句话:我的好四哥,弟弟再是不能帮你了…… 他终是心头大恸,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但似乎那些个画卷却没有打算放过他,就在他跌坐在地的一瞬间,剩余东西两边的画卷一幅幅一帧帧皆动唤了起来——有一口薄皮棺材和歪脖子树,树下明珠蒙尘,棺材中却歪坐了一人,装疯卖傻是弘昼。推翻的新政,撤回的文书,被放出囚禁之所的老十与十四。还有六下江南的龙船,亏空的国库,脑满肠肥以色侍君的新官…… 连天的战火,洋人的船,烧废了的圆明园。皇上终于是撑不住了,“哇——”地一口心头血呕出唇边。杳杳冥冥之间,却听到耳畔传来一个似幻似真地声音,在婉转低唱: 「金碧辉煌天,无可奈何地。 心比蟠龙,生如毫末。 笃志诗书,思入圣贤绝域;危楼高墙,终究志欲难平。 惊才绝艳,唯剩院内凉槐;埋骨绒草,秋泣能臣孤魂……」 雍正心头一抖,想是忆起了什么,扎挣着就爬起来,在歌声的引领之下,往一直忽略的南墙走了过去。那上头的匾额眼下是看清了,是血红朱笔点着的:罪藉。 罪藉下头果然是一幅画。 老八。 只是个修长的剪影。披着大红的猩猩毡披风,带着冬日的绒帽,还是意气风发温润如玉的少年模样。 只那一瞬,雍正都要为他这个毕生的老对手不值得起来…… 想他们前半生殚精竭虑噤若寒蝉,只为老爷子青眼相看;他中年是拨云见日了,却是一地烂摊。而二人双双无好景,那人惨死孤院,自己又何尝不是溃破天机,到头来空费了毕生心血?还真是……只为那爷孙俩,空做了嫁衣裳。 皇帝勾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苦笑。 何苦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老八到底是个能臣奇才,窥伺人心斡旋办事的手段鲜少有人能出其右。却是太多情太固执又太不认命。一开始兴许狼子野心,后来却是为了保全几个不成器的弟弟实心实意。而他几番诚心示好,此人皆不肯低头。他承认自己做的过分,但是若非他太过聪明强干,自己又何苦将人逼到了不留半分余地?! 或许是逝者已去,恩怨两绝;抑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再者血脉相连,多少悟道。总之,雍正帝站在他昔日的对手画前,心里突然梗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来,竟痴痴地凝望了良久…… tbc [注1]:摘自《声律启蒙》八之“齐律”。 另:如文中直接引用古诗词,生僻的皆会在标注作者姓名或出处。而如无标志,就为作者粗鄙俗作,权作博君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开坑写四八了! 【此文不会坑的,因为大纲都已经码好了……龟毛星人伤不起。暂定每周三更,具体事件每周二五七。如果有意外,会提前通知。】 【跪求回帖,回个“阅”也好啊,我就是想知道多少人看过了,大家喜不喜欢神马的……】 第3章 重返人间 雍正爷正自在那画前出神,一个悦耳的男声猛然灌入耳中:“世宗乃杰出帝王也。理应心智坚定,奈何缘入此境?” 皇帝倏然回魂,扭身一望,竟是个模样俊秀气质温润的书生。衣着发型皆不是我朝所见,五官秀气眉目疏朗,亭亭屹立在那,影见谪仙之姿。 “您是……”他这时候才恍然大悟,顿了顿,又拱手施礼:“此处是?” 醒梦史官唇角微勾:“迷途也。” 皇帝怔愣原地,眉宇间的帝王捭阖之气隐隐现出:“是先生引我至此?” “有缘人皆可入内。” “何为有缘?” “福缘深厚,却悔过凡尘者。” 皇帝沉吟了片刻,突然勾出一抹深沉的笑意来,身上也透出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压:“那可有法子返还?”其实他想的只是回去痛打弘历那个不孝子一顿,再重新立个王储。 未料想那醒梦史官却似可以直接勘破他的内心:“如此定局不过亡羊补牢,何不改弦更张,从头再来?” 皇帝的双眼一下子瞪大了,那就是说——他的大清,他的儿孙……“可以么?”他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快要发哽了。 “世宗已饮下我的返魂酒。若不弃山高路远,先死后生,我便冒死逆天施为,送君一程,一尝夙愿。” ◆ ◆ ◆ ◆ 皇帝有些浑浑沌沌地跟着醒梦史官一路走,观摩一圈就明了了此处不是人间不比天堂,竟是个跳脱三界内不在五行中的格局。直至上了一架小舟方才醒神,猜度着道:“上仙,我们可是要回去了?” 那醒梦史官却对他一揖:“不可称上仙,不过懒散一闲人已。”他虽这么说着,眼角眉梢却散发出狡黠桀骜来,唇角更是俏皮地上翘着:“世宗想回哪一年?” 皇帝一愣,这还容得自己选?当下心情澎湃,只是权衡了一会儿,终道:“十岁吧。”他本来笃志高远性情耿直,不欲将时间浪费在虚无缥缈的孩提时代,但却将将想起了一个人来:他的养母,孝懿仁皇后佟佳氏。 他心头不知作何感想,那醒梦史官倒闻言一笑:“是了,那个年头陛下父母双全,棠棣交辉,是个好时节。” 皇帝没想到会被人勘破心思,那点儿渴盼亲情的念头在肚子里千回百转地绕了数个弯弯,才瞥过脸故作镇定:“早些布置,日后行事起来也相得益彰!” 醒梦史官但笑不言。 只是皇帝因为自己这话却进发出一些深思:十岁,佟妃母还没有死,自己虽然对她敬重多于儒慕,可到底还不是孤家寡人,但倘若是十岁,莫非要让九龙夺嫡的惨事再从头经历一遍?!这下饶是雍正爷心智坚定,也心有惶惶了。更因此番想要有所作为,势必提早登位,如此一来……难道要他弑父杀君?! 而他心念一起,那本来还在河面上缓缓前行的小舟倏然一晃,紧跟着河面上居然打着旋儿地泛出漩涡,眨眼功夫,竟变成了滔天风浪!于是顷刻间水响如雷,风云四起,一个猛浪甩下来几乎是要将他们当头吞没。 皇帝惊得把住了船帮,醒梦史官回头喝问:“圣上可是想到了什么诛心旧事?!” 风雨刷在皇帝脸上,他却抿起了唇角,那是他心头锐痛,又涉及到皇家阴私,怎能吐口?好在醒梦史官能看透人心,瞥了眼他的眉目,就道:“原来如此,圣上的心思,我懂了。” 其实这皇帝并未杀父弑君,但到底在登基时不可避免地用了些小手段,甚至后来为了巩固朝政不惜手足相残——有些事情顺应时局不可不为,毕竟那是寰宇之内最尊重的一把椅子,人人趋之若鹜。可高处广寒,人以过身,少不得平添几许柔肠。兴许当初面对手足,尚且能眼一闭心一横下得了死手,可是随着岁月的洗练,每逢佳节故地熟人,再见方才判词与未来,焉能不内心凄凄呢? 于是乎,水流益发地湍急了…… 皇帝此刻也有些不确定起来,抬头望向那史官。醒梦仙人却似一点儿也不在乎,神色中甚至更有莫名心安。他站在风雨飘摇的小舟上,一把扣住了皇上的手腕,温柔笑道:“既然是我引得圣上返生,又遭此变故,便以一粒宝药相赠替圣上压惊,可好?” 皇帝一时间怔忡,然而转眼那仙人的手已经搭在了他左手随葬的那串十八子沉香木佛珠上。只见金光一闪,再睁眼,佛珠三通的位置已经被一粒血色珊瑚似的朱玉所取代! “这……” “蓬莱有灵药,非仙不可享。但圣上九五之尊,却舍得废旧扬新,这一颗‘遂心丸’横竖也是当得起的了!陛下只需要让忧心之人服下,此丸入口即化,不出三日,事情定会依照圣上所想出现反应。” 他话音刚落,天边立时劈下一道惊雷,仿佛是要打死这吃里扒外泄露天机的东西。那小舟被惊得如同枯叶,盘旋在河道内,打着圈儿却迅捷无比地向前漂移。弹指功夫,就被推到了一湍贯天彻地地激流瀑布之上! 那醒梦史官却笑了,清朗的眉目在飘摇的风雨中更显出几番悍然耐看,抬头朗声道:“就是要你们送我来此处。世界变故自在人心,你们不度,我自度了又有何妨?敢将累世怨魂化为我身,就该当得起一个逆天施为!” 说罢,他不待皇帝反应,就反手薅住了他的衣领,一把将人猛地攮丧了下去。 雍正帝陡然两腋生风,惊呼一声便看见那小舟竟已在自己头上五丈有余,而那小舟堪堪停在了瀑布的风口浪尖,醒梦史官更是一脚踩在船帮子上透脸下看。皇帝仿佛被幽冥神力撕扯着急遽下坠,而狂风灌脑之时,恍惚间只记住了一句谶语: “你记住,世间变数自在人心。” ◆ ◆ ◆ ◆ “四阿哥!”一声惊呼,一只温暖细秀的手拖住了胤禛的身体。 雍正帝一抬头,佟贵妃尚且年轻貌美的面庞就这样撞入了他的眼底。他惊骇之余喉头滚动,却着实将佟贵妃吓得花容失色。一叠声地说着“传太医”,同时坐到他身边,以手掌轻拍他的背脊。 竟然是疑似他吃饭的时候被肉丸子噎住了。 雍正帝一口咽下梗在喉中的肉丸,对于自己“被噎死了又被噎活过来”觉着十足不体面。好在久经官场,转瞬即找回了神智,望向身侧佟贵妃眼中毫不作假地关怀担忧,一句隔阂了几十年的称呼便自然而然地流泻而出:“额娘,儿子无事。” 说罢,他将手搭在了佟贵妃的腕口衣襟之上。 直至看到那只只有稚童才该有的软软手掌,雍正爷才终于确定自己确实是返生回到了康熙二十七年。而这一年,佟贵妃尚且健在。虽不乐意承认,但是他心底到底是极其渴望温情的,要么当年也不会因为佟贵妃怀了她自己的孩子,而各种失措不安了。 佟贵妃此刻见他平安,便着人到了一杯温水与他,松下一口气来轻声责怪:“看你平时挺精明一孩子,怎么也这般不小心?难道是我的皇儿读书读傻了?”说罢抚了抚他的肩膀,眼神中无奈的宠溺真心实意。 胤禛心头一暖,丧失了几十年的亲情感官似在那一瞬间逆袭回笼,失而复得的喜悦混杂了经年累月的思念,一时间竟平添了许多上辈子不敢奢望的孺慕之情…… 佟贵妃眨了眨眼睛,她哪儿知道一个肉丸子的功夫,自己的好养子就被掉了个包?见胤禛只是痴痴地望着自己,有些好笑又有些疼爱地给他布了几筷子菜。而胤禛一时只顾着端详几十年未曾得见的佟贵妃,居然也给啥吃啥,就啥喝啥了。 莫约半刻钟的功夫,佟贵妃终于瞅出了不对劲儿来,狐疑又带了些戏谑地给胤禛碗里头夹了个酸笋鸡腿,那孩子竟也老老实实地吃进口内,待到味道不对,才赶忙吐出,憋红了耳根,讷讷地叫了一声:“佟额娘……” 佟贵妃鲜少看到这素来小大人般的儿子如此稚气模样,更是在嫡女早夭以后难能找回了与胤禛当年的亲近之感,于是不由掩唇笑道:“桂嬷嬷,这会儿本宫不用担心了,原来咱们胤禛确实还是个小伙子呐!”她故意加重了“小”字的读音,言语间还带出了些许俏皮。 雍正爷神思一晃——是了,比起德妃,这位佟妃母到底还是真心待自己好的。即便她亦想要亲身子嗣,可细一思量,难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况且她待自己,真已经是十足尽心。想到这,内心不觉愈发感怀,便主动挑了些记忆中此时上书房的趣事来说与她听。 佟贵妃何曾听过这些?记忆里的孩子每回都是规规矩矩的请安叩拜,更在自己当初有了身孕后越发知节守礼,不问便罢,开口就是一切皆安。她心知恐怕是当时伤了胤禛的心,于是此刻见到他肯这般,眼瞳中只越发温柔。 胤禛其实一直都是个“真话痨”,只不过小时候顾及与佟贵妃的身份,又被后来的“小妹妹”弄得琉璃心稀碎,才一直谨言慎行地装乖扮酷。后为了讨皇考安心,更是强压脾性。结果待到如日中天,除了那位折了羽翼,再不会忤逆他的十三弟,居然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他此刻说得仔细,佟贵妃更是听得开心。于是饭毕两人移坐小榻,闲话起不知错过了经年几许的家常来…… 然雍正爷到底是眼尖心细,说着说着,便瞅出了她妆容背后的面色寡淡,思及方才佟贵妃也食得颇少,一年以后更是大限,心头立时揪起:“额娘,您可是身体有恙?!” 佟贵妃自五年前爱女夭折后一直身心受损,加上后宫少有专宠,儿子也与她有了隔阂,哪儿能有什么慰藉?心情淤塞自然五脏不调,她底子薄弱,脸色还能好看么?但见胤禛问起,却也只是笑笑:“不妨事的。” 身边的桂嬷嬷却不乐意了,平日里娘娘不注意,她这个老嬷嬷还是放在心尖儿上的,进言道:“娘娘,您何苦隐瞒。您这胸闷头痛也有小半月了,夜夜梦魇咳嗽不得转圜,怎生自己也不上心呢?” 胤禛一听心下大骇,直叹那醒梦史官有心,让他来的正是时候。很多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所以返生一次他是怎也不想再受那孤家寡人的苦楚,当即撩袍跪倒:“额娘,儿子请您定要注意身体!” 他原一直以为,佟贵妃是因为没有子嗣,强行带自己脱离了母亲,才致后来自己与德妃的失和。而她却又在拥有了自己以后,还企图怀孕,将置自己于何地?加之日后连鄂伦岱都偏心眼地帮助老八,所以他上朝以后对佟佳氏一族也未留什么余地。可是晚年不经又懊悔,究竟是德妃个性使然,还是佟贵妃当初埋下祸根,恐是二一添作五,人人有份。更遑论德妃哪怕只有一点儿顾惜母子血缘,又何至于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尽孝,也换不来一点真心? 所以即便尊重感激大于孺慕,重活一世,他也是怎都不想让这位佟额娘早早儿地就去了的。 佟贵妃怎料到胤禛如此大的反应?她初时顾念康熙帝克妻心结,前些时日更是太皇太后仙去,举朝皆哀。所以身体小恙也不好大肆宣扬,权衡利弊就打算遮掩作罢。这会儿她见胤禛行此大礼,惊骇之余心下感动,连忙摆出一副大人模样,温言安抚。 但是她哪里知道十一岁的躯壳里头早已是五十七岁的心魂。雍正帝经历了丧考之痛伶仃之苦,更有后来的亲母失和。眼下见她敷衍,心里也真心难过起来,倔劲儿泛上,直往前膝行了两步:“额娘,眼下事小,焉知日后何如?皇宫内虽然处优养尊,可无福妃嫔远不在少数。儿子断无不敬之意,您更是人品贵重福寿双全。只是额娘体质单薄,儿子年幼更无法报答母上恩养。企望额娘兀自尊重,您要是真有了什么不爽利……可不是可不是剜儿子的心么?” 他本是晓之以理,没料想说到后来居然也动了真情,想到几十年遭遇,喉头梗塞早已不能赘言。缓了缓,终于是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佟贵妃本以为已失了儿子的亲近,孰料听到这一番情感恳挚的肺腑之言?即便并非亲子,这时候也早是一腔慈母柔肠——不经想到了宫中随着年岁增长,开始办差就已露出隐隐相争之意的大皇子与太子,以及他们背后的母族亲族;又联想起日前看到德妃时候,对方眼底藏不住的离心芥蒂。人非草木,就算是一块石头抱一抱还能捂热,何况是养了十一年的儿子呢?顿时心里一痛,只想着若是她不自重,近年就去了,让尚且年幼的胤禛将如何自处? 到底是为人母,衷肠激动。连忙心疼无比地扶起了儿子,承诺定然好好保重。而看到母亲双颊薄红,一片恳切,老鬼的心头也释然不少。 终于打千告乏,约定不日再来。 tbc 第4章 相遇不如听墙根 没想到返生刚刚回来便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憾,雍正爷步出景仁宫宫门之时,只觉得神清气爽,甚至皇城上的天空都比前一辈子来的敞亮! 而随行的小太监很快跟了上来,随他一路往外走去。只是待到四爷径直穿过景和门又向南走了数十米开外,才惊觉出自己一晃神,竟然险些习惯性地返回了养心殿,不由回头怒视了身后那胆子小个子大的张起麟一眼:这囚攮! 张起麟素日里就是个拙嘴笨腮的,今见小主子似乎相较平日更有威压,腿肚子都快要打颤了。好在雍正爷忆起了此人嘴严的好处,加之想到了可以重生再来一次的畅快,深吸了一口气,也不与他计较了,但喝一声“跟上”,就自往阿哥所方向回行。 他这一世返生,自当是想要好好故地重游一番。既不着急,便则了个寻常并不多人的小路叉了过去,心了还想着这几条路径如果朕都不能时常临幸,岂不兀自寥落了?殊不料红色宫墙的夹道一应深幽,他们行至了不多远,就在一平素鲜少有人光顾的转角处,竟然听到一个苦苦压抑,却依旧不小的童音,这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 “他们凭什么克扣额娘的用度……唔……” “我的八阿哥嗳,您可别乱说话!” 雍正爷慕地停下了脚步,后头的张起麟坑头尾随,险些一股脑儿攮到他身上,被他一把拦住了,噤了声。才闻得几米开外的转角墙根下,有对话隐隐透出。 “郝进,你方才分明也看见了。”这次听清楚了,确实是记忆中的那个声音,还带着稚童的软糯,只是尚不能似几十年后斡旋朝堂那般隐藏心绪。 他身边的奴才却是个胆小不经事的,仅仅声音低微意味不明地规劝了两句。 “我不过是说了两句,你扭手扭脚的是什么道理!”那孩子显然是有些生气了的,只是声音中更多了委屈,那头衣服扑簌之声闪烁,想来是可怜的奴才跪下哀求主子。 而空气一时静谧,莫约过了分分钟,才听闻那孩童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这回终究是压下了满腔的愤懑,言语间的小大人语调却平白叫人心口发酸。 “呵呵,是了,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墙角的对话戛然而止。 末了,那孩子终于淡淡叹道:“起来吧,我不过发散发散,别跪着了。回吧……”于是不多时,道路上便复又响起了远去的脚步声。 直至胤禩走远了,雍正爷才负着双手,悠悠然从墙角踱出,宫中的长条石板路上已然看不见那个小小的身影。望着这条悠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却又挤窄的不行的道路,他不禁有些唏嘘:当真没有料到,除却佟额娘,他返生的第一天遇到的第一位旧事,居然是这个少时有缘无分,长大后虽然毗邻,却日益恨不能一刀捅死对方的宿敌。 他不由地回头望了望身后妃嫔寝殿的方向,然而层层宫墙阻隔,便只能看到金黄的琉璃瓦与宫殿顶角上码作一排的狻猊獬豸。雍正爷不经细想,原来……老八这股子身来不甘,却又善于隐藏的性格,竟是从彼时就已种下了诱因么? 想着方才那孩童的语调,他的心头不觉掠过一抹了复杂。 时年,胤禩仅七岁。 ◆ ◆ ◆ ◆ 光阴荏苒,时间总是走得飞快,待到雍正帝完全适应了返生后的新生活时,榴花已开又一年。 一日夜,星子漫天。他并没有出去,亦没去请安,只是用过晚膳便屏退了下人,兀自一人盘腿坐在了阿哥所的炕床上,探手在床头柜阁中摸索出了一只古朴的黑檀木盒,移至烛火之下,便借着那一晕光辉将木盒打了开来。 木盒之中,正静静地躺着一串籽粒饱满的沉香手串,拢共一十八颗,却独独最中间的三通是枚似血色珊瑚般的浑圆珠子——正是那串他从幽冥一直带来人间,又被醒梦仙人点化过的手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阖上了眼睛,似乎让气息盘旋肺腔绕了一圈儿,才放松了面上的表情,重新盖上盒盖,将木盒纳入了柜阁最深处。 他已经不再年轻,仿佛闭眼之际还能看到昔日上的朝堂变化,睁眼须臾,上书房骑射场交叠的日子就已又重新霸占了他的生活。稳重了一辈子的灵魂总需要看看盒子里的物什才能够相信确实发生过怪力乱神,好让他来感恩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是真心感恩。 只因这一年,佟额娘身体康健。 胤禛是从未想过要放弃皇位的,甚至在知晓后事之后,更是动了提早登位的念头,连那枚“遂心丸”都筹谋着要在康熙四十七年献给皇父。所以在索额图明珠尚且装乖,太子也刚领了差使意气风发,自己更是十一岁黄口小儿的当口;反不若励精图治地孝顺孝顺佟贵妃,疼宠疼宠十三弟来的实惠。 而且上辈子虽然是被“噎死”的,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自夺嫡伊始便慢慢亏空,后来虽然勉力发胖,但底子到底损坏了。索性此番乘着年轻,分去一分精力兼顾功课,其余剩下的光阴,便连同自己的份儿一起,将那些重要之人皆照顾妥帖,才是正道理! 对他雍正有恩的人不多,朕定要他们都好端端地遗祸万年!! “额娘,且将这个也用了。”雍正爷盯着刚请过平安脉的佟贵妃手中的一盅芙蓉银耳羹,几乎是强硬到不容置疑的口吻。 惹得佟贵妃颇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面前一年多前骤然转性儿的儿子,拗不住他的“央求”,又多进了这一盏补品。而雍正帝并没有这样便放过她,执意日光正好日头不毒,饭后百步走,怎也要伺候着她去园子里头荡一荡。 “好歹也去你德妃母的宫殿看看。”佟佳氏温言规劝。 而胤禛果然一脸的嫌恶。 这心眼儿真真是偏到爪哇国去了,佟佳氏当真忧喜参半——担心他们亲母子不睦;却又十足欢欣没白养这个儿子。结果到底没有多费唇舌,她眼见着是不能再有身孕了,所以只要场面上过得去,儿子既然亲近自己,何乐而不为?只是听着耳畔的胤禛第无数次地又将养生之道叨登了一遍以后,饶是佟贵妃好性儿,也忍不住扶额,想把先前那个半棍子敲不出个屁的傻儿子给找回来了! 儿子太霸气了,也很愁人啊…… 这么一想来,月前七月上旬时,胤禛简直和魔怔了一样,下了学就往她这里跑,好在年纪尚小,他又有心抱了十三一同来,只是那虎视眈眈到如同弃犬的目光,令深宫多年几近水火不侵的佟贵妃都要觉着:她要是敢不多活几年,简直就是上对不起社稷,下愧对苍穹!她哪儿知晓,上一世的七月初十对她来说是一道坎儿,此生却因着雍正爷的执着与太医的调养,竟平安无忧面色红润的迈过了? 不过想到这里,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绕开养生话题的方法了:“哎,胤禛,怎么许久都不见小十三了呢?”恐是她人吉言贵,话音未落,宫苑外头就有小太监来报:“章佳庶妃携十三阿哥到。” “湿哥……”章佳氏放开了怀中的小十三,那只软软嫩嫩的小胖包子就扭着浑圆的小屁/股摇摇晃晃地向胤禛扑了过来。 雍正爷登时眉开眼笑,本就略微淡漠寡恩的脸庞也显出些平素难见的温情来。待到将十三一把接入怀中高高抱起,四爷才觉得此生所有的缺憾都被重新填满了——他这最后唯一仅剩的弟弟,本也是只雄鹰,却在圈禁的生涯中生生地弯折了心性,弄到最后他对他是打压不舍,放纵亦不能。所以这一世,宁可养的傻些憨些,也想再见到少时晨夕聚处对自己混无心机洒脱快乐的十三弟。而他彼时抱着尚在牙牙学语的胤祥,才真真正正有了一种把弟弟当幺子疼宠的慈父心理…… “是四哥……”于是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手,又揉了揉他脑袋上的虎头帽子,再凑到胤祥粉嫩的颊上亲了亲。 十三则对他咧出了一口白晃晃的小米牙。“四哥……” “唉!” 于是,抱着如同儿子般的幼弟,望着妃母红润的容颜。雍正爷此刻的心情,只可以用“老树开花”方能比拟! 而这一副春风拂面的模样看在不远处的两位妃母眼中,自然是双双掩唇而笑。姊妹两个凑一在处闲话几句,彼此间便也交换了日后定要时常往来的念头。 不过十三阿哥到底不是养在这章佳戍妃身边的,得养母准许抱出来亲近一二已是天大恩典,遂不多会儿便起身告辞。而临走时候小十三挥舞的胖手,与雍正爷慈爱的目光,皆让佟贵妃与章佳庶妃打心里头觉着——这哥俩可当真有缘分啊,而见四阿哥举止形貌,往后也定是个会疼人的主儿。 而彼时尚在得意自家儿子的佟贵妃还不晓得。很快地,这位“很会疼人”的四阿哥,就会再度与一位同他“更有缘分”的“好”弟弟相遇。 tbc 第5章 不剪辫子就会有人扒裤子 时方将晚,胤禛已从佟贵妃处告辞,便回阿哥所内抱出了“造化”,开始心悠步耽地遛狗。 今年他有看好自己的狗。 记得上一世皇父第一次训诫他“为人轻率喜怒不定”,便是为七月佟贵妃仙去不久,老九胤禟十足没有眼色,偷了他的爱犬剪乱一身毛不讲,还出言不逊,惹得他最终勃然大怒,径直绞了他辫子之事。 说到底,胤禛对这个弟弟自是十分不喜的。本来并无瓜葛,但此人仗着妃母受宠多年,少时就是宫中一霸。当年他养母佟皇后仙去,也不知避让,惹得他被老爷子申饬不讲,却还被作死的老八护得忒紧。后来更是为了老八无所不用其极,藏毒经商,终不见消停。偏又有些个小聪明,害得他伤神费力,简直奸佞至极! 于是彼时抱着怀中的“造化”,揉了揉它毛发健全的身子,雍正爷不无恶意的揣测着:老九,你这番对允禩,莫不是你二人……不过,看在今年佟妃母身体康健,他亦不想惹来一身腥的份上,他决定看好自己的狗,带它去溜御花园! 其实死过一次,雍正爷是断没想过将前世的兄弟搏杀拉到今生再来一回的,有时候寰宇最高的位置坐过了,也会高处广寒……虽然原先时常不顾御史喷他一脸口水,都要神来一笔的四处罗织老八的罪名。可是四爷并不糊涂,究其原因还是允禩太有才,却政见不同又死不肯低头。 这样的人,不服之,必杀之。却着实可惜之…… 所以过身一世,他自诩看开了许多——倘若能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多团结几个得用的弟兄,日后不也好过?只一想到老八,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老八身后的那两条尾巴,忍不住又是一阵牙酸…… 记忆中那句“若再与赛斯黑往来,一家俱死”的话言犹在耳,雍正爷便无不恨恨地想着:老九,都是你把允禩拐上邪路的!! 而就在他一边恶意揣摩着怎样乘目今三人尚未友爱,就离间了哥仨;一边踏过御花园中的一座凉亭的时候,却隐约透过了树丛的篱笆瞅见了两只鬼鬼祟祟的人影——可不正是他今日里的冤家,胤禟与胤俄么?!雍正爷本能地闪到了篱笆后头,想抱起狗掉头就走,却不想被一句童稚言语拉住了他的脚步。 “哎,你说胤禩那家伙如此不识好歹,我们要怎么拿捏他一番才好?” 嗳?!狗咬狗? 四爷立时决定不走了:今儿日头真好,错过了好戏必定抱憾终身啊! 而胤禟与胤俄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暮色渐和,不知道两只小鬼头密谋了什么,不多会儿周匝的仆役就已经悄然退却,二人更是藏身到了雍正看不大真切的树冠后。接着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胤禩就在随身太监的陪同之下,也来到了御花园。 面上还是挂着那副柔柔合合的笑脸,全不符合八岁孩子的天真无邪。 其实老四一回来便在上书房试探过了——果如上辈子一样,由于生母出身辛者库,鲜少有兄弟真正愿意搭理老八。而他素日又是个好强的,课业上努力却怕得罪人,平时就愈发显出好性儿来迁就别人。彼时小九小十尚在母妃膝下承欢,同样养在惠妃身边的老七也是多灾多病,他一人就显得愈发形只影单。犹记得自己上辈子是在11岁丧母之后才与他慢慢交好,但那时的关系显然已不如允禩与老九老十。所以此番回来,雍正爷便也尝试着想要近水楼台先撩拨。只他竟不知在遭遇小九小十前,胤禩的防心居也甚重,他如若对他一分好,老八定也还他一分,概不赊欠。 于是往来数次,饶是雍正爷“好脾气”,都觉着无趣,才恼恨地丢开了手。 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不过如今看来,这小子的温顺和善也不是尽得人心,否则又怎会惹上这两位宫里横着走的小霸王? 而正当他在这边颇有些幸灾乐祸,耳畔便传来一阵窸窣奇诡的声音,似有什么活物突然乘着黄昏暮色出现,在草丛内逡巡游移。怀中的造化不安分的动了动,被雍正一巴掌拍下去。 那边的胤禩却被吓地浑身一抖。 “谁?!”孩子的声音中是明显克制了的恐惧。周围草木繁盛,夕阳余晖与暗黑墨蓝交相掩映,一阵晚风吹过,顿变诡异。“九弟?”他唤了一声,无人搭理。 但是那活物却没有停下,甚至更快地绕着胤禩周匝转了一圈儿,似甚有逼近的趋势。胤禩身边的太监便也有些着急了,举步上前就要驱赶。那草丛中的物什却颇通人性,见到郝进上前就立刻躲开,转瞬换了个方向又重新再来。 惊得胤禩后退了两步,而郝进似乎为了邀功,冲到了前方企图将那东西赶走。 一时间,周匝安静的御花园中就只剩下胤禩一个人了。 雍正狠狠地在心中骂了声奴才愚蠢,却到底抱了份龌龊的小心思,并未在此刻现身帮忙——不过是胤禟胤俄设计吓唬老八一番,能够自己分崩离析,还省去他出手了呢。 而胤禩到底是放心不下弟弟,稚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九弟九弟?”他多少也是怕的,许是想远离这个地方,又或者想要登高望远。一面喊着就一面往身侧的亭子石阶上走了过去…… 而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胤禩将将踏上第三个台阶的时候,身旁的树荫中猛地跳出了一个“怪物”!身着华服,躯体飘摇,更是头上无脑,只嗷嗷怪叫着就往胤禩直扑过去! “啊——!”到底还是孩子,夜黑风高树影摇之下,即便素来温润如胤禩也吃不住了,惊叫一声就被那“怪物”抱住了大腿,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唰”——身上的绸裤就整个儿被撕扯到了膝弯! 雍正不觉看的怔愣当场,青筋暴跳——这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 接着只听咯咯一阵怪笑,那怪物的身上突然冒出了个脑袋,可不正是将道具服剪出一个大洞的胤禟么? 胤禩登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羞愤之下伸手就去抓人,只是外裤被扯了下来,又站在石阶上。这一惊一怒一羞一急,双脚发绊,顷刻就直直地从石阶上栽了下去。 “咚——” 雍正爷没由来的心里一突,而等他回神,老八已经扯上了衣物,扎挣地想起身,他的面前三步开外是不知死活尚在做鬼脸的老九。 就在雍正爷以为胤禩将要不顾形象,狼狈万分悲泣嘶嚎地去追打弟弟之时,胤禩接下来的反应却足可以让他铭记一生…… 他眼睁睁地看着胤禩面上闪现了几种分别名为:不甘屈辱与愤恨的表情,最后却尽数全部扭转为了天然的算计。随即那张本来还气得通红的小脸儿立时扭白,撑起来想要抓人的手臂更是颓然下落,映衬着划破的衣袖与胳膊上的几缕血痕,显得格外惊心。而他更是恰到好处地一声绵软闷哼,便委顿在地,人虽然清醒,却似一副怎么也爬不起来的德行:“九弟……” 就连雍正爷看的都有三分心惊。 何况是年方六岁的小九?他双手立时捣住了口唇,僵在了原地。随后不过须臾功夫,惊骇地转头就跑。 高,真是高。 与其爬起来丢脸,不如用站不起来彰显对手的龌龊。雍正隐在树后,猛地就想起了那辈子在他念出四十条诛心罪状时,对他恭顺拜倒的廉亲王;以及明明过身许久,坊间却永不消退的“八王九王被暴君毒杀”的谣言。 老八,你还真是,不管哪一辈子都是让人放心不下的主儿啊! 而他方这样想着,手上不觉地一松,胤禟一声大喊扭头就跑,惊到了他怀中的造化狗,于是只听“旺”一声,那“造化”后踢一蹬,离弦之箭般就冲着胤禟扑杀了过去…… 造化,咬他!老八只得朕一个人才能欺负!! ……雍正赌咒发誓他没说过这样的话。 奈何斯情斯景,也容不得他不现身了。于是在胤禩的目瞪口呆里,雍正帝颇为讪讪地走出了树丛。 “八弟,你无事吧?”他毫无诚心地冲着胤禩伸出了手——八弟接下来的一步,就应该是在把手递给他的瞬间晕倒了吧?然后拉下小九,攀上四哥,最后在康熙面前博同情,哼! 却没有想到,正在雍正无不恶意地揣度亲弟弟的时候,这个他上辈子的对手却避开了他的扶持,双手撑地,默默地站了起来,给了他一个极力掩饰情绪的逞强微笑:“嗯……谢四哥,不妨事的。”他皱着眉头转过了身,兀自整理好了衣衫,才转过来对他行了礼,再抬头时已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吓吓小九的,四哥可不许告密。” 在那一瞬间,雍正只觉得有些不懂他这个弟弟了——离心的那十年,他不就早该看透这是个“心怀叵测”,又性喜“借端生事”的小人么?[注2] 此刻天已擦黑,郝进也不知从哪儿寻来个灯笼,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雍正只觉得心中一口恶气颇为憋闷,呵道:“还不快去看看你家主子!方才摔着了!!” 最后,直到胤禩扶着郝进对他致谢离去,雍正帝都一直盯着了他这位八弟的背影。 他没有错过胤禩微跛的脚步,和扯破袖口的衣衫内,握紧的双拳。 呵……原来即便有了机关算计,能够平地起高楼,亦能够迷幻煽惑人心,他这位八弟,终究是不屑于假扮柔弱和践踏兄弟来搏出位的。 那他想要什么? 认可青眼?还是在这之后,更多的一份亲情与尊重? 从来都是天家难以拥有之物啊。 胤禩,你终究还是心太软。 tbc [注2]:此形容摘自《(告四姐追妻失败书之)大义觉迷录》:朕即位时,念手足之情,心实不忍,只因诸弟中如阿其那等,心怀叵测,固结党援,往往借端生事,煽惑人心,朕意欲将此辈徐徐化导,消除妄念,安静守法,则将来二阿哥亦可释其禁锢,厚加禄赐,为朕世外兄弟,此朕素志也。 作者有话要说:小九威武=v=! 这两日亲们的留言也很给力,骅骅十分感动,群么么。\\\\(^o^)/~ 另:【除了五岁以下的孩童,此文没有一朵白莲花】,作者认为人性并不是非黑即白,且人人自私,所以少不得都会为自己考量,就谈不上黑谁白谁的问题。因此重申:此文没有白莲花!!只有小棉袄~~~~ {九爷:八哥,让弟弟做你的小棉袄吧~(爱娇)} 第6章 养成什么的是个不错的梗 八阿哥到底是生病了,隔日里上书房便传来了胤禩告假的消息,说是昨夜贪玩,爬到假山上去摔伤了腿,踝骨肿成馒头大,并或有一些发烧。 胤禩平时里是个装乖少茬的主儿,诸兄弟骤闻此事多多少少都对于“胤禩会去贪玩”报以了一定程度上的怀疑,但是也并未做更多的表示了——虽是目今上书房里最小的弟弟,可一个生母辛者库的儿子,着人过去问一句安已经是天大的荣耀。 敬重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只不过,当雍正爷下学以后接连好几日看到小九与小十进出隔壁的院落,他就发觉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慰问礼品,胤禩倒是实打实地赢得了这两只的友谊。 上辈子明明没有这么快的!! 四爷不觉闹心起来——老八你可真拉得下脸儿来,明明老九他都……虽然还算仗义地屏退了仆役并无外人瞧见,但还是……不成体统!本来他还琢磨着“造化”的毛保住了,而胤禩虽然面上不显,但男儿丢什么也不能丢脸,这一窝三起子怎也得自己开掐,哪儿料想胤禩居然比上辈子更提早了一年多就收服了两个混世魔王! 简直是天生就能将人心算无遗漏,亏他还揣摩着胤禩年幼并无甚心机。 于是连带着十三小嫩团子扭着肥腰扑到他怀中,雍正爷的脸色都未见稍霁。惹得十三阿哥胤祥伸出尚带了肉窝窝的小手一巴掌糊到了老四脸上,拍了好几把才奶声奶气地道:“四哥,不难过。” 四哥没有难过,四哥只是……有点纠结而已。 “去,给十三阿哥取些糕点来!” 于是那一日素来鸡婆的雍正帝并没能顾得上十三阿哥究竟吃了几块糕点,连胤祥将两只油乎乎的小爪子按到了他的衣襟上,顺便抖了他一声的饽饽渣都没在意。只是兀自思忖着上一辈子到这一辈子都一直住在隔壁的邻居。 细细想来,其实从上辈子开始,他对于老八的印象一直都是“处事圆滑,面孔温顺,妄蓄大志,骨子里却又江湖义气,真真是十成十的上不得台面!”但是他们早年关系到底也极好过,否则就不会从府邸到院子统统修建在一处了。只后来他同老九不对付,老八又袒护的紧,加上大千岁与二太子的争端逐步浮出水面,少不得要疏远。 只是他总是想不明白,他在康熙五十一年明明伸出了橄榄枝,又企图点拨一二,老八怎么就这样死不悔改呢?! 想到前生他即便逼迫老九,和离了他发妻,甚至屈辱地替他改了姓名,也终究没能拿捏得住老八,让他到死都未对自己真心低头过。不由又是一阵气闷……那个年月也就罢了,怎么现如今一个小崽子,他都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再联想到胤禩素日虽然心软,但这“心软的名单”上却从来没有自己。雍正帝不觉更是恼火地哼了哼,直接翻身下榻,惊得旁边的胤祥掉了手中的糕饼,而他却也只是揉了揉小胤祥的脑袋,招呼张起麟与奶嬷嬷护送十三阿哥回宫。自己则是打定主意要去胤禩院子里走一趟了。 横竖他也是看到那天胤禩“丢脸”的观众之一,若此时不去慰问一番,还不非得打小儿就存下芥蒂?!不论他往后用不用老八,这却是极不妥的! ◆ ◆ ◆ ◆ 其实雍正爷明显是想多了。 在幼年胤禩的眼中,他这位四哥素来都是有些冷艳高贵到不可一世的,养母身份尊贵,以至于除了面对小十三与佟贵妃,平素里简直连个笑脸都欠奉。并非没同他说过话,只是总似带了些离心的隔阂与审视在里头,让他没来由地心里发寒。所以看到他“丢脸”又如何,恐怕这位四哥眼里从未有过他这个八弟吧? 所以当四爷送走了小十三,着张起麟备了些消肿化瘀的膏药,又携了苏培盛一起踏入了隔壁三所的院门时候,胤禩着实有些受惊。 郝进揭开主屋的门帘,躬身请四爷进来时,胤禩正将一只脚架在身侧的鸡翅木矮凳上养伤,手中却擒了一杆七紫三羊,一看便是即便病中也不好落下功课,正在温书。 “四哥……” 看到这样的胤禩,雍正爷心头倒是一动——是了,老八若想出头,定是要比寻常兄弟更多付出数倍努力的。而他再一掸眼,就见到胤禩面上已然挂起了那副招牌的笑脸,腿也要从凳子上放下去。 雍正爷平时是最喜欢懂规矩的,却独独对老八的规矩有些难以招架,只因为这个弟弟一辈子在外人面前都显得得体周到,规矩更是不爽不错。惹得他在雍正朝都不好用“御前失仪”来抓他的把柄!于是一拳头塞在棉花上的感觉顷刻间就又回来了几分。他只好一挥手让苏培盛放下东西,自己则快步上前扶住了胤禩。 “你还有伤病在身,自己弟兄不必多礼。” 胤禩一愣,觉得从来捉摸不透他这位四哥,那日御花园之事他本是强自忍耐才隐去了当时的失措与尴尬,但也未曾想到这位四哥会特特儿地上门来探望他,八岁的孩子到底不会掩饰,面上闪过一抹“四哥您到底为何而来,弟弟同您很熟么?”的表情来。 没能逃过五十七岁老鬼的眼,老鬼的少女心登时掠过几分不快——小八,我是看你颇有才,那日里更是不缺原则傲骨,我们往昔也还有些情分,这才不想重蹈覆辙地特来拉你一把,你可别再这般不识好歹! 好在胤禩终是看人眼色长大的,初时只是觉得这位四哥看他的眼神凌厉而又猜不出目的,才小心对待,却终究也没想去揭对方的逆鳞。心里虽然还有些怪异,可顺着别人性子惯了,便垂下了一双清秀微长的鹤目,浅笑应道:“四哥还送伤药来,真是太客气了。” 怎么同样是笑脸,十三弟笑起来就天真无邪,而老八你怎么看怎么也像是圆滑诡诈呢? 胤禛不觉有些急躁,脱口而出:“那药是汗阿玛御赐的,我特讨了来给你。你小小年纪恢复的是快,但伤筋动骨不是小事,莫要轻忽就落下了病根。”他的语速略快又带了些许不容抵抗的霸道,只这次各中真心却怎也做不得假了。 唬得胤禩倏然抬头,怔忡了好一会儿,才笑开了:“嗯,弟弟定会用的。” 这一次,是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胤禛不觉有一秒的愣神,他是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笑脸了?孩提时代的老八总是温顺地隐藏自己,待到出挑之后这笑容似也仅留给那几个尾巴。再后来……就变成了岿然不动的面具,早已进化成了对他毫无真心,进可攻退可守的武器。 其实,小八真心笑起来,很好看。 于是有那么一个瞬间,醒梦居中颀长身量猩红披风的青年剪影,与面前这个小小少年重合在了一处。他终究是动了惜才之心的,因此饶是刚硬如铁的雍正爷,此刻心头也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绵软。 老八,你若是从不曾与朕作对…… 而正当他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话题的时候,一低眼,却瞥见了胤禩书桌上的字迹。 还真是,有些让人不忍卒读啊。 胤禩顺着他的目光瞥过去,惊了一声,慌忙用手掩住,声音里少见的赧然:“四哥别看……” 胤禛却不理他,仿佛揪住了毕生对手的痛脚,轻松拨开了胤禩的手,硬是凑了脑袋上去品评:“写得倒是横平竖直,往左歪得很是‘精巧别致’,笔划断续,毫无风骨!”说罢还盯住了胤禩的手,“你这手是用来弹棉花的么?!”他说话极不客气,方才骤然撬开了胤禩的心肺,彼时就像是硬要再闯进去些许。也不顾不得伤不伤人,极为戏谑的就实话实说,同时还在内心默默地吐槽起上辈子胤禩那惜字如金的奏折。 激得面前的男孩脸上瞬间青白交错,耳根子红到滴血。 但雍正到底不是来踢馆的,坏心眼得到满足以后,完美主义的龟毛又开始发作。而且雍正爷的字可从来都可数上一二,甚至可以用“书法”两字来赞誉,即便十一岁的身体腕力不够,指导一下八岁的八阿哥却是绰绰有余的——哼哼,他终于有拿得出手可以拴住老八的东西了,雍正爷一时间不无得意地想着。于是在胤禩尚未反应过来前,他便已走到了他身后,左肩贴住左肩,右手握住右手,甚至避开了老八受伤的腿,又调整了一下他握笔的手势,就亲力亲为地指导起胤禩习字起来。 而果然如他上辈子就忍不住揣测的那般:并非胤禩愚笨,亦或手腕无力。分明便是悬腕用力到了肩颈,手肘却僵直非常,发力点不对,小时候又已养成了习惯,且请来的何焯岂会途次贴上来把着试验?所以越是强求越是厌弃,何曾有能写好的一日? 简直是一帮蠢材! 雍正爷到底是个要做便做到最好的性格,而且胤禩也是个知冷知热的。他这位四哥的字可是连皇父都交口称赞,还能不抓住机会?所以一个混忘了藏私,另一个也效仿起了临池学书。 倒是错失了多少年的投契了。 十足有眼色的郝进,在外间的螭吻白玉香托上簪上了一根白檀香,尘烟袅袅。 暖黄的烛光摇曳在乾东三所的书房之内,兄友弟恭,难能静谧。 ◆ ◆ ◆ ◆ 金乌不知何时已西归。 当胤禟与胤俄疯跑着闷头冲进乾东三所的时候,已经到了晚膳时分。他们和八哥没轻没重惯了,结果擃进门就直接撞见了那位素来冷面冷心不怒自威的四哥,正握着他们家八哥的手,在手把手地练书法。 胤禟适时地一声惊叫,瞬时打断了两位沉醉笔墨的兄长。于是敏锐如他立刻觉察出了方才还极为融洽的气氛,已刹那间被他四哥周匝所散发出的“生人勿扰”所取代——作为一个好为人师的家伙,看到毕生的对手对自己的指挥乖顺异常,自有一种无与伦比的驾驭感,可是统统都被老九破坏了! 而就在胤禛刚想要皱眉的当口,另外一只也冲了进来,直接撞在了胤禟的后背上,还嚷嚷着:“爷可抓住你……”紧跟着,声音却似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鸡仔一般消了音。被房间里诡秘气氛唬到的小十,从喉头中泄除了一声极其细弱地呜咽。 于是连胤禟也有感而发,两张包子脸上同时露出了一种类似被遗弃了的表情来:呜呜,四哥好凶,八哥要被这行四的老头子抢走了么? 胤禩到底比他们伶俐了不知凡几,掸眼一看登时啼笑皆非,搁下笔忙招呼了两个人过来耍,同时很适时地给身后的雍正爷准备好了台阶:“练了这么久,我也累了。四哥要是不嫌弃,可否陪弟弟们一起用顿膳?” 看着他这小大人般的语气,雍正帝此刻也反应了过来,虽素习不待见这三位凑到一处,却没想到这辈子还是这样阴错阳差。只是看着几张年幼的面孔,怕是再硬的心肝也有点动摇了。 而他突然反应过来:其实胤禟这家伙虽奸诈诡谲,但到底是一位生财能手。手段使在正地方,往后可是能不止少抄一位的家!再者他们与江南文人的关系不菲,如若自己像是方才那般教老八习字,断了何焯的饭碗,遑论老九是个天才,没了源头,那群江南穷酸也再难揭起什么风浪来。且最最重要的是,走狗都剪除了,还不怕你这党魁最终不投降?!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各种利害已全全在雍正爷脑内过了一遍:其实与其捣散这三位缘分深厚的哥子,不如将毕生的政敌党魁打小儿就圈在身边…… 他顿觉是个奇妙非常的主意,不由眯了下眼睛,点了点头:“好啊,八弟。” tbc 第7章 独漏风不如众漏风 与胤禩胤禟胤俄呆久了,雍正爷倒是才知道,原来小孩子除了顶顶烦人以外,也是有不少可爱之处的。 上一世他只得了一个幼弟十三,抱到身边时也多已哄得乖巧憨实。后来外务忙碌,转回头之际,自己的几个孩子都已经见他如见虎,打千叫阿玛了。所以初时在雍正爷的心中,小孩子自是只有两种分类的:小十三与福惠这样顶顶好的,和老九那般顶顶烦的。 到不料,老八真有几番手段。 因为起心动念要将老八“圈”在身边,雍正爷本以为要日日见到老九老十这两个魔星发烦,殊不知待到他过了几日再去院子里的时候,老九老十正搁胤禩面前背书呢。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四爷闻此,不觉在心头哼哧哼哧地乐了——当初犯上作乱的魁首目今教导弟弟们要安分守己,怎也有几番违和,却听得内屋胤禩的声音:“你们要好好背,去了上书房,背不出打手心不要紧,莫不还要让你们的妃母没脸?” 他倒是忘了,胤禩一直都是个极孝顺的。 到底是有兄长的威严,小九小十也不知道是被打手心吓住了,还是真的心存孝悌。听罢呆愣了会儿,琅琅书声又起。而他一打帘子进去,两只小的却似骤然看到了救星,嗷嗷跳起来就扑上去,“四哥四哥”地就开始数落他们的好八哥今日是多么的冷血严酷又讨嫌。 胤禩倒是一脸不介意,甚至偷偷对他挤了挤眼睛,笑容略坏。惹得即便严肃如胤禛也无法,开口道:“背了有一会儿了,出去耍耍吧。” 两只欢叫了一声便扑将出去,胤禩则适时地补上一句:“四哥晚上带了八宝苏酪。”这一下,是实心地给胤禛卖了个巧儿,与胤禟胤俄愈发亲近了。 而雍正爷瞬时有些无奈,但是他心思一转,却又觉得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小孩子终归是敏感的,他这位八弟在皇城内院这种踏高踩低的地方,自小不得尊重,恐怕愈发敏锐伶俐,自己对皮猴般的老九老十不喜,恐也看在了心里。 那么此番作为,应该是一种对自己变相的拉拢? 雍正爷终于舒了一口气,原来多时的试探示好,也不是石沉大海啊,心里多少受用,一撩袍角做到胤禩的塌边:“脚腕可好些了么?” 八岁的孩子若在寻常百姓家还是个宝,皇家内院却已经半大了,早已懂得了适可而止与进退有度。胤禩立刻得体地回了个笑:“四哥安心,过几日就能去上书房了。”想了想还是老实补充:“八宝苏酪弟弟这里有的,四哥不用另费神。已经打发郝进准备了。” 怎么方才遇到小九小十他还如斯开怀,扯到自己就这么造作?! 雍正听后又重新不爽起来——他既然有意结交,就容不得胤禩水米不进,何况还是孩童,怎就这般难搞!而他此刻瞥了眼外头的天,突然便有了主意:“你也有小半月没见着太阳了吧?扶你出去晃晃?” 于是不由胤禩分说,搀了他便下榻。甚至还自以为“体贴”的想着,小八此时行动不便,定不想让下人们看见了丢脸,于是大手一挥,便自顾自地挥退了房中本来还杵着的几个去准备晚膳。 而他不知道胤禩那日其实崴得极重,胤禩亦不好生驳了这位冷四哥的面子,他一下塌,却只能单腿跳跃,迁就着雍正爷蹦到了门口,门槛在那里,终于是一脚绊过去…… “唔……” 胤禩从未想过要找胤禛呼救,一摔下去居然本能地甩开了他,腾手撑地。雍正爷也没想到自己没轻没重地会害弟弟摔一跤,反应过来已听到一声闷响,老八歪着身体栽在地上。 “八弟!” 雍正爷登时是又气又急,扶起胤禩掰过他的肩膀,却见到胤禩一脸痛苦的双手捂住了嘴。 这会儿他是真得急了——再是纠结到百转千回,再是曾经恨之欲死,也还没狭隘到去找一个八岁孩童去讨。于是他平身第一次干起了哄孩子的勾当:“小八,手拿下来,快给四哥看看。” 胤禩闭着眼睛耐了一会儿,还是瓮声瓮气地回了声:“没事……” 怎么会没事? 爷和离了你福晋你不见喜怒,杀了你九弟时你面无表情,最后圈了你直到逼死,你还是不曾低过头。那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给朕看一回真面目呢?! 孩子没动唤,没呻/吟,甚至没有哭泣,只有睫毛上沾染的些微水渍,反比失声斥责来得更有威力。雍正爷终是轻巧地掰开了他的手…… 结果这一看,顿时哈哈大笑。 原来,是掉牙了。 八岁大的孩童正是会换侧切牙的时候,早几天看到小九小十顶着漏风的门牙四处造孽不觉有异。这会儿看到胤禩……雍正爷才是在第一回真真正正地打心眼里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不是那位几十年的宿敌,只是自己在皇宫里过于早熟的弟弟。 心里不知为何,就软和了下来。 他掏出巾子给胤禩擦了擦嘴,将人拉起来。这时候倒是真心感激周匝没人了,想了想,难能好心地道:“上来吧,四哥背你!” 胤禩犹疑了片刻,只是看到胤禛当真背对着他蹲下去的时候,眼瞳里闪过了一抹诧异却欣喜的光晕。于是,昔日的政敌蹭上了老四的背脊,而雍正也是两辈子第一回心甘情愿地背自己的幼弟。 “胤禩你这是双喜临门,一气儿两颗啊。”雍正攥着手里头的两颗牙,笑得直抽。 胤禩搂住了胤禛的脖颈,好着面子怕漏风,说话也慢慢地:“四哥……打趣弟弟。” 雍正登时大乐,仿佛看着胤禩这样“出丑”就是他原先一直以来所追寻的目的。“小八可知道,下面的牙掉了,得扔到瓦上去?”说罢,背起他便出了屋廊。 于是,那天的下午,一个半大孩儿驼着一个小一点儿的,两个人站在院子里头嚷嚷。 “扑很高!”(不很高) “已经够高了。” “四哥你臂力果尊不行。” “简直贪心不足。” “那换……我来扔。” “小爷,您还是抱好了吧!”大的颠了颠小的:“四哥臂力不足,怕把你给摔了。” “哎~” 胤禩到底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后来,就在胤禛自个儿控制不住身体限制也掉了两颗虎牙的时候,老八居然伙同了胤禟与胤俄一起“聚众围观”。甚至上书房内也没得消停,寻了休憩时间,合着胤祉一起设言托意,咏桑寓柳,下了胤禛好大一回面子。 连素日严肃的张谦宜看着一群牙口漏风的小阿哥,也难能没严肃的板起马脸,惹得雍正爷恨得直咬牙:上辈子到底谁说胤禩是个好性儿的!给爷叉出去! 不过这口心气到底是在他看见胤禩偷偷地往小九的藕粉羹里下辣椒面的时候平定了下来——搞半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难怪胤禟前阵子在老八那里可没有少背书,少被打手心呢。而胤禩瞥见他到底是有点慌,雍正爷却是神使鬼差地身体一侧挡在了他的周匝,自觉扳回一城。 胤禩抬头乐了,笑容里头头一遭荡起了孩童的纯真与快意。 ◆ ◆ ◆ ◆ 秋去冬来,时间走得飞快。 转瞬已经到了康熙二十八年的冬至。 家宴过后时间尚早,胤禟与胤俄便哄着胤禩回三所接着耍,而胤禩瞥见了胤禛抱着胤祥也走出来,便招呼他们一同去。 哥几个兄友弟恭自是好事,又近年关,康熙便准了明日懒怠半天,但下午的骑射疏讲是少不得的,佟贵妃也笑着说了莫闹的太晚坏了规矩,也随他们自去了。 四爷本不想同他们继续闹腾,但是瞅见小八那双秀长的鹤目略略带了些期盼地瞅住他,到口的拒绝不知怎么是怎也说不出来了。于是一群人皆回了胤禩住处,胤禛好心地叫来了苏培盛与张起麟一通张罗,胤禩更是着郝进与另一贴身太监李奇去御茶膳房顺些糕饼来。 小九小十也不知打哪儿听来的诨话,非吵吵着要吃酒,雍正爷哪里能应,刚要板下脸,却听胤禩说:“酒是没有的,八哥我都没吃过。但是枫露茶却有一二,你们可要尝尝?” 于是郝进在小几上摆了奶香饽饽,鸡油卷儿,红肠鹅肝,薏米羹与藕粉桂花糖糕。不多不少精巧几样,却将人人的口味都顾及到了。雍正爷心里暗叹了下胤禩当真是心思细腻,便取了巾子给胤祥颈上围好,拿了份桂花糖糕喂他。 胤祥还是爱动又不太灵活的年岁,口中吃着糖糕,手里还要去抓饽饽。雍正爷几乎是前所未有的耐心,擦着嘴儿揩着手抢过饽饽喂进糕。细碎繁杂却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惹得身匝的胤禩终究是侧目多看了好几眼。 此时枫露茶被李奇端了上来,小九小十登时便要去取,被胤禩一把薅住了:“不怕烫!那茶要三四次才出色,刚刚备下两饮,急什么。”而等到他给小九小十手里头一人塞了一个鸡油卷儿,回头去瞅,却见胤禛还在那里津津有味地逗弄胤祥。 胤祥这半年较先前又长了不少分量,这与他的好四哥平时塞进去的各色糕点决计分不开干系。而眼见着四爷委实有把胤祥喂傻的苗头,胤禩终究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小十三的胖脸蛋:“够蹾实的……” 即便掩饰过了,但言语间还是飘过了零星的几许羡慕。 四爷猛地从“含饴弄弟”之中醒过神来,怔忡了一下:是了,他是一直怜十三生母位份低位无人照拂,这才……但细想来,他这位八弟,妃母位份岂不更…… 小八小时候,怕是从未有人这样对他吧? 惠妃母没这么细范儿,卫贵人没这个胆量。兄弟中又有谁有过这心思,皇父……怕更只当这是个聪慧异常的“把件”,毕竟宠幸了个辛者库贱妇带出的污点,高兴时摸两把,不高兴了一脚踢开,已是极尽荣宠。 彼时,郝进突然进来通报了一声:“各位主子爷,外头下雪啦。” 小十立刻欢叫着,直接从胤禟的腿上爬过去就要往下冲。而胤禟也不甘示弱,撒了鞋子就往外头跑。胤禩收回了落在胤祥身上的目光,迅捷无比地拽住了两个弟弟,着郝进李奇给他们都加了披风,才放了出去。回头还想到胤禛,就问:“四哥也要去看看么。” 胤禛看着他的目光中猝然有一抹复杂,他将胤祥交给了外间的奶嬷嬷,又接过了郝进手上的斗笠披风,给胤禩披戴上。 “一起去吧。” 胤禩的眼瞳里,瞬时掠过了一缕暖光。 冬夜的六花总给人一种纯真无暇的感觉,一群披着红披风灰斗笠的小鬼立于雪花云叶中,苍穹的浩然之感也给激了起来。 胤禩突然装起老夫子一般背起双手,出声笑道:“九弟十弟,你们也不要混闹了,八哥考考你们可好?” 胤禩的游戏素来是高趣又不失活泛的,胤禟胤俄的好奇心自被挑拨了起来:“什么好玩法?” “可听过九九消寒图?” 雍正爷不觉弯起唇边,这倒是有趣,便补充:“这是冬至开始的八十一天,分作九个九,所以寻来九个九笔的字连成句子,一日描一笔,描完了,便开春了。今个儿是冬至,你们八哥怕就是让你们做出这九九消寒句来。”说罢他看了胤禩笑道:“四哥说的可对?” 胤禩弯了眉眼:“你们识字不多,也不求好意头了,只想到九画的字,连成句子说出来就算过关。” 小九小十立刻跳起来,胤禟更自折了根树枝在地上戳戳画画,不一会儿就仰起头作答:“幸保幽姿砌前品泉美。” 雍正爷陡然挑眉——真是哪一辈子都改不了好色啊。 那边的小十立刻不甘示弱地说:“陌看南风柳茂便飞春。” 明显小十的意头更好些,小九立马不乐意了,回身继续捣鼓。而看他们热闹,胤祥也不觉兴奋了,他不怕生,扎煞着双手居然要胤禩来抱。胤禩温和地笑着搂过了这个大胖弟弟,小九的第二句也出来了:“柳美雁柔香风盈庭柏。[注3]” 这一回,倒是好意头同香艳占全了,胤禩胤禛哭笑不得,小九却扬起了小下巴:“我作了两句,八哥你可有彩头?” 胤禩听罢不觉面色微变。而尚未待他有所反应,立于一侧的雍正爷已明白了:依老八现在这个年岁地位与出生,用度没短已是造化,小九素来又喜欢些奇技淫巧,加之宜妃得宠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胤禟若是真开了这口,恐怕胤禩……于是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身体已然上前一步:“怎没有,你今个儿作了两句,赶明儿看上什么,四哥定给你按例寻来。”说罢他又看了看眼巴巴的小十,笑道:“你也一样。” 一瞬间,小孩子的欢呼声溢满了整个小院。 雍正却不禁将目光转向了身边抱着十三弟的那孩子,一句低语喃喃而出:“昫星玷垢是为神思重……” 不料胤禩却猛地回头瞥向了他,四爷哪料到他会听见? 胤禩的唇角却勾了下:“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 飞花雪夜,似在这一瞬间,被灯笼勾勒的连人影都暖和起来。 ◆ ◆ ◆ ◆ 而正在此时,苏培盛却匆匆地从外头跑了进来:“四爷,方才永和宫传来消息,章佳庶妃刚刚给十三爷生了个弟弟呐。” 雍正爷一愣,终究想起他回来以后一直觉着不对劲儿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了——竟是十四弟,并没有在康熙二十七年就出生。 那……章佳庶妃方才诞下的小阿哥…… tbc [注3]:笔者知道“雁”是十二画,但考据的时候发现,“雁”字有在历史中作为九九消寒图的字出现,估计是将“厂”“亻”当做了一笔连下,遂成九笔。“幸”字在往昔的消寒图中也有出现,但是目今是八笔,具体怎么写成九画不得而知,但追求古意遂收录了,特此标备。 作者有话要说:《子难言》 且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殷禛的道士,由于行四,做事又十分的狠戾老辣,就被人称呼为“四桀”。一日,芒砀山传来一消息:山中精怪作祟,日行男子皆被开膛破肚,赤/身/果体的惨死路旁,五脏都被挖了。四桀顿觉活计来也——奶奶的,此定为山中艳鬼啊!整治此物,舍我其谁?! 而同时,在山中某处神仙宝洞,吃着蒸人肝的小九小十抹了抹嘴,啜饮一口心头血,双双抬起了毛茸茸的大脑袋:“八哥~~~” 哥哥很惆怅,莫非还是不够吃?养家糊口果然是件体力活!那白色九尾狐狸倚在虎皮褥子上蹭了蹭前脚掌:“那一会儿我再出去。” 小九立刻爱娇了,扑上去甩着灰色的尾巴卷他家八哥的羽尾:“哥,听说日近来了个道士,要抓我们呢。”小十也跟着跳了上来,火红色的耳朵扑闪了两下,胖胖的狐狸脸上一片认真。 那只叫胤禩的九尾狐狸登时乐了,微微弯起了一双好看的眉眼:“那个作死的酸道士,爷便要去会会他!” -------------- 三日后,四桀在芒砀山附近的一间道边茶棚,遇到了一位笑容温文和煦的白衣书生。 小剧场是因为作者临时萌了狐狸八爷与道士四这奇诡的cp,又懒得写文,以后就作为附赠小段子,发在下面。欢迎捉虫,咔咔,还有照例求留言~求回复~~ 第8章 宫廷安能有净土 章佳庶妃在冬至雪夜平安诞下一名健康活泼的小阿哥的事情很快引起了轰动,而转眼就近年关,康熙帝龙颜大悦,只觉得这个孩子来得十分祥瑞,于是大笔一挥赐下乳名:福禵。 乍听闻这个乳名的时候,雍正帝明显怔愣了,但是他依旧得体地耐到章佳庶妃出了月子,福禵情况也平稳安定了,才在萌包子胤祥欢天喜地的邀请下,前去探望他的这位新弟弟。 一路携着胤禩胤禟与胤俄步入永和宫偏殿,却没想佟贵妃也在。因着自己与胤祥交好,能让这位章佳氏跟着沾些光,雍正爷自然也是乐意的。于是诸位阿哥前后行了礼,雍正爷便头一回有那么些迫不及待地,从佟贵妃怀中接过了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而他并没有着急给其余几个弟弟分享,只乘着小孩儿动弹的片刻,悄悄地侧翻了下那婴儿的耳后。果然一记指甲盖儿大小的胎记便闯入眼帘,于是只一眼,雍正爷便确定了:这位确实是本应该从德妃娘娘肚子里出来的,目今却与十三成了一母同胞的老十四,胤祯。 他这边垂眸沉思,小小的胤祥却不乐意了,拽了拽雍正爷身侧的八哥,嘟起小嘴儿要抱。胤禩素来都极为纵容小孩子,何况胤祥这一口一个的“八哥”叫得他心内喜欢,便笑着弯下腰来将胤祥抱高高,一大一小两只脑袋同时凑上去欲图围观雍正爷怀里的福禵。 而上辈子亲母德妃的偏疼偏爱一直对雍正爷来说是个大大的心病,于是此刻他抱着小小的娃娃,伸出手指逗弄着尚在留着口水的樱桃小嘴儿,不无恶趣味地想着:额娘啊额娘,这次十四弟没能承欢在你膝下,那您还有资本在我登基之后同我叫板么? 他正想得出神,神思中五分讽刺四重快意一点疼惜。胤祥却还是稚童心思,伸出了短短肥肥的手指就差点一指头冲着福禵戳过去! “嗳~”胤禩连忙出声制止,却也正好拽回了雍正爷神游天外的心思。 结果刚回神,就见到胤禩怀中的胤祥不满地嘟起了小嘴儿:“要弟弟!” 胤禩颇觉着好笑,便颠了颠怀中的小胖猪,逗他:“你四哥喜欢弟弟,你抢不过他的。” 胤祥登时委屈了,撇撇嘴就有泫然欲泣的兆头,惹得旁边的雍正帝大惊失色,连忙瞪了胤禩一眼就把福禵凑过去,给他十三弟献宝,不过到底还是记得攥住了只指甲略长的小爪子:“胤祥听话,等长大了,弟弟再给你抱。” 胤禩垂下眼睛低低的笑着…… 却在这兄友弟恭之间,外屋传来了小太监的通报声:“德妃娘娘到。” 那一天,五十七岁重生的老鬼终究没有错过他亲身额娘盯着福禵时候,眼底闪现过的那抹妒恨。 而康熙二十九年的元宵节,章佳庶妃由于接连诞下两名健康的皇子,上承天恩,下继子嗣,为我大清之功臣,擢升为“嫔”,赐封号:敏。 ◆ ◆ ◆ ◆ 德妃娘娘到底是耐不住了,原来她自五年前六阿哥胤祚夭折后,膝下便再无子嗣。而先前本就是依靠踩踏佟贵妃的裙角上的位,四阿哥抱养给了佟贵妃以后,她自然熄了去探视的心思。本来还想要仗着皇恩优渥与胤祚做抱靠,怎料想自个儿偏殿里头的小贱人,不知何时仰仗着十三阿哥与四阿哥交好,就攀上了佟贵妃这颗素来与自己不对盘的大树。于是抓尖卖乖,人也年轻,连带着贵妃娘娘都抬举他,又诞下一位皇子不讲,还封了嫔,一时间势头险些压过她去。 其实宫里素来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压一压风头本也没什么,但是眼见着她年岁已大,在佟贵妃与敏嫔联手打压以后,这两年更是皇恩日惜,倘若再无一子傍身…… 雍正帝接到“德妃娘娘请四阿哥明日过去用晚膳”的消息时,唇角划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冷笑,他将手中的杯盖撂在了盖碗之上,青瓷盖碗发出了“乒”地一声脆响。 旁边的苏培盛连忙弯下腰来:“主子爷……” 雍正帝兀自坐在书桌之前,转了转大拇指上的鸡血玉扳指,只觉得口中苦涩一片,连带着皇父今个儿新赏的明前龙井都显得无甚滋味儿起来。 他垂下了眼眸,低喃一句:“我还当她素日里是个直性傲气的,没料想将将一个月……”其实他能猜到自己额娘的着急,由于出身不高,这些年也是为人伶俐聪颖才一举坐上了妃子的宝座,可是她终归是踩着佟贵妃上位,加之当年得了胤祚一时骄傲,没少给他们母子眼色看,明里暗里话酸得那叫一溜够,更是常在皇上面前拿他作筏子,想当然尔佟额娘是不能喜欢她的。 上辈子佟额娘走得早,才临终规劝自己要多近着妃母有人照拂,而现下额娘身体康健,自己缘着前辈子太多诛心之事更只想与亲母德妃平淡疏远,日后登上宝座许她安享天年也就罢了,岂料到…… 也许到底是佟额娘这些年没少受她的酸气,章佳庶母又是个玲珑的,遂…… 只是额娘,雍正爷深吸了一口气:您这么急吼吼地压了月余就来笼络十二年未曾亲近过的儿子,才更叫儿子寒心呐。 莫不是,当年十四弟也只是生对了时候,才得您疼宠的么? 他这边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那边的苏培盛却还是在汗湿后襟地等候他的回应:“主子爷……” 雍正帝撩了下眉毛,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德妃娘娘那边……” 他不觉伸手捏了下眉心,拒不迁宫抗拒医治甚至避而不见的诛心旧事还烙印在心口,但是他到底还明白——十三弟如今仍养在额娘手中,自己疼宠小十三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万不能给他惹了麻烦才是。况且目今才康熙二十九年,他心底又怎么没存了一星半点回暖母子情分的念想呢? 于是压抑了几十年的希冀终究还是有些侥幸地动摇了,雍正爷权衡了一会儿,才道:“你且去回了额娘,说明日我早与太子哥哥有约,儿子不孝,克问娘娘后天可否有空。” 苏培盛正在惊异自己主子何时同太子有约了,便又听到了雍正爷的后一句吩咐。 “然后……”他踟蹰了下,终还是说:“再记得告诉这院子里的太监仆役,只说四爷爱吃酸的,尤爱一道酸笋烧鸡。” 苏培盛听到此处,不禁诧异非常——他是自小伴着四阿哥长大的,主子爷最不爱吃的就是酸食,其中最独一份厌到骨子里的便是那道酸笋烧鸡。倘若不是佟皇后偶尔偏好这口,四爷怕是都容不得这道菜上桌的! 那这样回了德妃娘娘…… 而他脑内突然灵光一闪,心头却是一阵发寒——他已经知道主子爷的用意了。虽然并不十分苟同,但是终究也晓得这德妃娘娘十二年不近四阿哥之事,想当年她新得了六阿哥胤祚,主子爷特去请安献礼,她居然就让年仅六岁的四爷一直跪在森冷的地面上,直到施施然逗弄了六阿哥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才似突然忆起那里还有个人的存在。更别提平素里提及四阿哥,只说是恩养与佟贵妃身边,她位卑人轻,不好拖累爷。虽然四阿哥平日冷面难处也是因由所在,一个巴掌拍不响。但如此拿亲生儿子作筏子的,他还是头一回儿瞅见! 为人生母,于心何忍? 遑论四时八节,连卫贵人这种出身贱籍的妇人都想着给八阿哥备下些小东小西,她这个贵为妃子的额娘却几乎鲜有表示。恐怕若不是大年家宴上面子下不来,连个红包也欠奉吧?想到此处,苏培盛竟也有些替自己主子不平起来,所以干脆地一甩衣袖跪了安,按照嘱咐径直便往德妃娘娘的永和宫去了。 第三日,雍正帝着张起麟与苏培盛捧着自己昨儿央太子的侍卫带进宫的些许礼品,准时准点地赴了永和宫的约。雍正爷本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但想到连胤禩这辈子他都能容下一二,难道自己的亲身额娘真就这样远了么?终归是心头不平,还想努力一试的。 然而那点星星之火,却在当真看到桌子上的酸笋烧鸡时,宛如遭遇了兜头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 浇灭得一干二净,唯余灰烬。 德妃娘娘是笑了,只不过笑得叫一个生硬扭曲,仿佛在看一个不得不去亲近的肮脏之物,用指尖三分之一处捏着雍正爷的衣袖,憋出了一脸的慈母表情:“额娘其实很想你。” 雍正爷想着她在他走后会不会去洗手。 额娘,还不如上辈子的冷艳高贵颐指气使呢…… 您有度量十二年中容得下佟额娘,亦有耐心让钉子去我的院内打探饮食。却没有一分心思真正留心过,儿子原先去您宫中的时候,究竟都爱吃些什么么? 于是那日,雍正爷根本不记得他吃了些什么,只听闻左耳德妃嗡嗡地说着“我儿一晃眼都这样大了。”右耳就忆起那句:“本宫只认胤祯是我亲子。” 本来以为早已不甚在意,但回到乾东二所之后,雍正爷还是将那串从醒梦居带回的沉香木佛珠又捧在手上细细端详了一轮,最终他闭了闭眼睛,才淡漠地吩咐了苏培盛:“往后若是德妃娘娘再有约,只说爷没空……” tbc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没有八八,所以特地煮了小剧场来弥补大家。以后便立下规矩,因为正文肯定有详简区别,不可能每章都萌,所以正文比较无聊的时候就上上小剧场。若是正文比较有爱呢,小剧场就暂时停一停。 《子难言》 三日后,四桀走到了芒砀山附近的某一道边茶棚。刚刚搁下包袱,叫了一碗素面,权且当做罗汉斋了。正在西里呼噜地胡吃海喝,就听得旁边有一优雅地声音道:“老板,来碗牛肉汤。”仿佛还是家乡口音。 四桀抬起头来,就听那老板问道:“几两?” 竟然是个书生模样的人,额戴方巾,身披鹤氅,衣服洗的发白,却能从领口处发现暗花,原先竟也是好料子的。那书生温文一笑:“我只要汤。” 虽然荷包羞涩,但是表情气场,却都又没有一分的露怯。 那老板不由地多看了书生一眼,想必是穷乡僻壤,人民朴实辛劳,这一眼之中有审视有判别亦有升斗小民的揣测,平常人觉着无妨,但是自诩有些身份品味的四桀便觉着膈应了。这样的人品相貌,也是你这**丝能唐突的了的?! 于是他微微扬起了高贵冷艳的下巴,在挤挤攘攘的茶棚中扬声道:“那位书生,听你我口音正是老乡,敢问可是思跋县的胡举人?久仰大名,您快请过来坐。” 这四桀平时算得上是个不苟言笑的憨货,所以这一席话已是能变通的最高权限了。然素来四桀一笑,天地色变,岂止是一个“裂”字相当? 喧闹的茶棚一时寂静无两。那书生却温和一笑,依依然地起身前行,施施然地在他面前坐下,手里端得汤分毫不晃。“不敢当。” 后来等把茶棚中的人都吓跑了以后,两个罪魁祸首相对坐着,喝汤吃肉。 “道士也是能吃肉的,您也来点儿?”那书生笑盈盈地问道。 “嗯,不吃肉怎有力气抓妖怪?只可惜这里都是牛肉,犯了我道门禁忌。” 那书生一听就来了兴趣:“妖怪?世间还真有此物?” 四桀便仿佛被唐突了:“莫非胡老弟认为鄙人是个骗子?” 书生沉默了半晌,用优雅的动作呷了一口汤:“我姓卫。”说罢还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一直盯着这边偷瞄的茶棚老板,那一眼有挑衅有盎然,唯独没有不好意思。 “贫道姓殷。”四桀跟着自报家门。 钱不凑手还如此王霸之气的,我还真真是第一回瞅见! 那书生却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微微凑近了四桀,声音不高不低:“那殷道长,晚上这夜黑风高,可否一起再搭个伙?” 那茶棚老板不自觉地咽了口吐沫。 四桀不觉挑起了眉梢:“好啊,卫贤弟。故于有言曰: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有贤弟相伴,自是无虞。我比贤弟虚长几岁,贤弟日后就叫我兄长吧。毕竟出家人也在世间,叫道长未免生分。” 书生清甜一笑:“贤弟先谢过殷大哥了。” 第9章 情商与智商不成正比的杯具 这事过后不多几天,一日胤禩刚从卫贵人出请安回来,正在回阿哥所的路上,却被一宫女堵在了一条少见人间的宫道上。 他心头微微有些讶异,但是眼见到这宫女似在他探望小十四时候见过,便晓得应是德妃娘娘宫中之人。虽觉得诧异,心头却又有某个角落认为是意料之中。越性避不开,就着李奇在外头看着,自己则与那宫女一同走到了附近的偏僻处。 “说罢,何事?”他虽然年纪尚小,天家气度却已然显露。 “回八阿哥的话,奴婢是永和宫的玉桂。”那玉桂见胤禩开门见山,初时的忐忑倒也消去了大半,就直接说了:“奴婢这次来寻八阿哥,是缘由四阿哥与我们娘娘。想必八阿哥也因有耳闻,我家娘娘自小也没能将四阿哥养在身边,而四阿哥素日又是个脾气着急的,所以前些时日与我家娘娘闹了些别扭,怎么圈拢也没效果。因得知八爷您素来是同四阿哥走得比较近的,我们做奴婢的着实替娘娘着急,就想着……” 胤禩在心里暗叹了口气,说实在话,这忙他并不想帮——并非他无情,只是近日里四哥心情郁郁,他一直猜测是为了这事。且是皇宫内院的孩子又有哪个是傻子?他只与四哥最近一年才相熟,却少见四哥去给这位生母请安不讲,即使去了,每次回来也是面色难看。更别提先前十二年的关系都不好,怎么早不爆发晚不爆发,偏偏就在德妃娘娘偏殿中的敏嫔诞下福禵后的小半年内,徒生事端? 于是权衡了好几日的推搪脱口而出:“四哥从来都是有主意的,我年纪尚幼,人微言……” 却不料,他的话刚说了一半,那宫女居然大胆地出言打断了他:“八阿哥同样未曾养在卫主子身边,难道竟也不能体谅娘娘的一片拳拳心意么?!” 胤禩一愣,倏地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宫女,目光中是难得可见的怒气。 但是细心如他,并未忽略那女子标准的宫人服侍下,鞋面料子却是极好的,连头上戴的也是上好珠花加银簪,想来是德妃娘娘的贴心人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上还是笑意柔顺,但到底半大孩子,语气中的讥讽并不能全部压抑:“所以娘娘的意思,是让我也想想我的额娘么?” 那宫女眼见八阿哥要着恼,暗暗悔过方才不因瞧他年纪小又出身低微,就自认为很好拿捏,忙忙地又福了福身子,放软了语气:“回八阿哥的话,我们娘娘也说了,同病相怜都是好姐妹,况且她素来都是个懂得知恩图报之人。” 而她瞅见了胤禩一时并未答话,自认为有了可乘之机,便又赶忙进言:“再者说了,卫主子一直居住在钟粹宫,即便佟贵妃娘娘想要帮衬,怕是也没得我们家娘娘方便行事。” 此话一出,便已经是在暗示胤禩:他虽与胤禛交好多时,但佟贵妃也没说要提携卫贵人一二,倒是十三阿哥的亲生母亲章佳庶妃爬上了嫔位——那在四阿哥心中,孰轻孰重立见分晓,所以与其让卫贵人继续在钟粹宫仰人鼻息,不如让互利互惠,德妃有了儿子傍身,自也不会忘记八阿哥与卫贵人的好处去。 他这个弱点,还真是时时刻刻授人以柄呐。 胤禩微微闭了闭眼睛,脸上的笑意已现苦涩,眉宇间更是晃过了一抹不耐,只挥了挥手:“行了,晓得了,你且下去吧。” ◆ ◆ ◆ ◆ 两日后,景仁宫内申时晚膳。 雍正爷与佟贵妃坐于一桌上,本来是其乐融融母慈子孝的场面,雍正爷却发现自己的佟妃母一整顿饭都吃得心神不宁。 于是饭毕,漱了口喝了茶,雍正爷终于耐不住了,略有些担忧地问道:“额娘,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佟贵妃抿了抿唇角,思量了下,终是说:“胤禛,额娘本不该说这话的。只是……看着这几日八阿哥同你频频往来,有些事额娘还是得提点你一二。” 雍正爷不明就里,最近他在为德妃的事情郁闷,这两天小八是来闲谈小坐了几次,但多是哄他高兴讲些趣事来听。佟贵妃见他还蒙在葫芦里,近一段时间被德妃的小动作撩拨的十足燥火的脾气终于压不住了,抬手召唤来了一个宫女:“来,流苏,将你看到听到的同四阿哥说一说。” 在听闻胤禩为了帮助母亲博出位,居然应诺了德妃要尽量暗地里笼络自己的时候,雍正爷一瞬间只觉得脑袋一木——虽然他不过是觉着这根“朽木”还能长点绿芽,遂自小将他看在身边,被旁人瞅出“关系交好”亦让他觉着“演技纯熟”。但这种情况下被人戳破,雍正爷心底却平白揭起了一股子“再度被背叛”的滔天怒火来。 胤禩,你怎么敢的! 佟贵妃不觉摸了摸他的肩头:“有些事本来额娘也不愿意与你知道,但是我儿,她但凡哪怕有半分为人母的念想,只需来与我明说希望探望照拂你便是了,我哪儿还会这般不近人情?非要凭借这种手段,反倒让人……况且你近日与八阿哥交好,上学同起同坐,下学趋侍庭闱……额娘觉着,这八阿哥的出身到底还是……” 话说到这里,已经不用再讲下去了。 雍正帝面色冰寒,拂开了佟贵妃的手:“额娘,儿子心里有数了。” 于是翌日,当在胤禩再来拜访雍正之时,本想着时机差不多少,可以旁敲侧击地提及一下德妃,却没料想刚刚开口,就听四哥“砰”地一声重重地搁下了茶碗:“八弟,你若是想用迂回的手段来劝说我亲近德妃娘娘,还是请回吧!” 胤禩被他吓了一跳,只因在他的记忆中,这位四哥虽然冷面冷心又喜怒不定不好亲近,但是一年多来待他还是不错的,况且…… 然而没有等到他辩驳,雍正便摔了衣袖:“你若不提也就罢了。但她十二年来未曾关心我分毫,目今福禵刚刚立住了,她就突然出言笼络。你也不是傻子痴儿,莫要告诉我你看不明白!” 他怒目圆瞪地看着胤禩:“还是说,八弟自以为与我相熟,便要连这番逾矩的话也能说出口了?” 这话已然是说的有些重了。 胤禩本还垂目挤出了个柔和笑意,想分辨一二。那雍正却早已在他那熟悉的“死不悔改”的笑中看到了前世老八的影子,立刻将之归类为“用心险恶”之行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已经有人告诉过我,德妃派人私底下找过你了!” 胤禩顿觉心里一寒——其实,他哪里是来给德妃说话的? 他又不是二百五,德妃什么心思,即便他年岁不大,在宫里住久了也能看得出的一二。他只是将这个四哥当成了自己人,而这位好四哥到底有没有想过:忠孝信悌礼义廉耻摆在那里,德妃现在是需要你才百般拉拢,真若是闹的太僵,她只肖去汗阿玛那里告一个你不敬妃母的刁状…… 可是他授人以柄,有些话本来就不便明说。所以这才权衡再三,打算循序渐进,怎料…… 而雍正的脾气,从来都是说风就是雨,更有一种“信的人无一分错,疑的人只千般坏”的行事准则。他这辈子本对胤禩的态度有所回暖,却在这时候遭遇棒喝当头,“再度被背叛”火气自然是叠加两世积怨,顿时口不择言起来:“你以为交好四哥不能给你的妃母搏出头,就想要攀上德妃娘娘这颗大树了?!” 胤禩慕地面色一白,不可置信地望向胤禛,心口只觉得阵阵闷痛,豁然从榻上起身,嘴唇抖着却再不能言出一语,他瞪了胤禛好半晌,终于撂下一句:“那四哥就随喜吧!”说罢,摔门而去。 小小的身子怎么看都有些踉跄。 ◆ ◆ ◆ ◆ 可是事到如此,并未完结。 只不过过了十数日,本还在心底略略期盼着胤禛脾气过去能来和自己道声歉的胤禩,却在下学以后得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永和宫德妃,目无尊上,扰乱宫闱,擢降为德嫔,罚俸半年,闭门思过。贴身婢女玉桂,贬入辛者库贱籍。并由于德嫔德行败坏,不足以容任皇子之母,四阿哥胤禛正式过继于佟贵妃名下,十三阿哥胤祥交由荣妃抚养。」 玉桂,正是那日同自己说话的宫女。 而不出几日,他身侧的教养嬷嬷便找了个机会,私底下耐心非常地教导他:“八阿哥啊,老奴看你还是远着那些个年轻奴婢的好,您现在是年纪小未通人事。但若再长大一点儿,德妃身边那宫女的事,您可是有嘴也难说清啊……您人品贵重,别平白惹了一身腥。” 胤禩登时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要站立不稳,他算是知道他们给德妃安了什么罪名了——不念母子之情,恶意争宠,笼络亲子,甚至不惜以贴身宫女勾引亲子交好之幼弟。 甚至不惜以贴身宫女勾引亲子交好之幼弟…… 交好之幼弟…… 他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怎么还是…… 一抹压也压不住的苦笑漾出唇角。 四哥,原这局,是你蓄意过继给皇额娘的一盘大棋么? 那弟弟究竟是什么?你的棋子,抑或工具? tbc 作者有话要说:四哥死性不改啊……追妻之路漫长而道远。 第10章 别当一个破砚台就能收买人心 等到雍正爷反应过来,自己被佟佳氏贵妃摆了一道以后,所有事情都已经徐徐落下了帷幕。 他上辈子对佟贵妃虽然敬重多于儒慕,但是也从未想过自己亲笔写下“抚冲龄而顾复,备蒙鞠育之仁,溯十载之劬劳,莫报生成之德”的佟额娘会有如此狠戾手段。但是……他早该反应过来的不是么,深宫后妃又有哪个是简单人物?真真是堪称阴沟里翻船。本来他只是有些心寒德妃的无情,气愤胤禩的“背叛”,冲动之下才出口伤人,却到底没起克害生母,报复幼弟的念头。 亏得他在听闻自己将被正式过继给皇额娘时还真心高兴过…… 但是细细想来…… 雍正爷倒在自己阿哥所的床铺上,深深叹气了。早应该反应过来的,其实佟皇后之所以十年无子嗣,并非五年前诞下公主时伤了元气,而估计一如当年自己对待年氏那般——虽然情感不错,但是母族家大业大,难道还真能让他们生出“继承人”顶替了大清江山? 年氏一族尚且如此,何况权倾朝野的佟半朝?怎也是要防范的。不论血脉,单是皇父对太子的青眼,也断不能让任何人压了保成一头去…… 所以当佟妃母意识到并不能再拥有儿子时候,守住自己已经成为了她的某种底线。本来自己与她也算是十几年母子贴心贴肺,犯不上为了一个“生母名分”冒如此大的风险,怪就怪在自己的生母恐也是一遇到自己之事就头脑发热,率先挑起事端,一下子触及了佟妃母的逆鳞。 其实在自己的印象中,自己这位亲母算得上是个能忍耐,亦心思灵巧之人,否则不会在短短五年从宫女登上妃位,而且上辈子里十几年持续受宠。只不知是不是他们娘俩儿八字不合,但凡见面必定呛声,看到对方也能大脑冲动,再不复以往冷静藏拙。加之她与佟额娘应当是早有不睦,这才冲动之下剑走偏锋…… 想到此境,雍正帝不觉扶额郁卒,但是再多思一层,面上却只得苦笑了——虽然上辈子一直不愿意承认,但是德妃,不,德嫔娘娘的这个性格,还真是同自己十足的相似啊。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倘若她面对自己之时的行事作风能有一丝的委婉…… 不过现下想什么也无用了,德嫔触及了佟额娘的底线,她那一桌子的酸菜又何曾不是倒刮了自己的逆鳞?多行不义必自毙,十二年寒冰,便且权当丢开了手,等日后自己登基再让她当了圣母皇太后,保不齐还能记他点好呢。 想到这里,他不觉又忆起了那天晚上被自己一顿狠话骂回去的胤禩。除却可惜,心里两辈子却头一回对这人起了些愧疚的心思。 他几乎是有些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早有预兆的,在佟额娘那晚上和自己说“胤禩出身低微,我儿交友要慎重”的时候,就已现端倪。佟额娘不能忍受德嫔和自己抢儿子,又哪能忍受欲图帮助德嫔的“帮凶”呢? 加之一个“宫女勾引年幼阿哥”的名头扔下去,不仅能给德嫔“争宠夺子”找到证据,更是一举用“德行败坏”将她摁死在那里。而倒霉的也只是痴心妄想的德嫔与为虎作伥的玉桂。今年刚刚九岁尚不知人事的胤禩,最多是让教养嬷嬷提点几句,皇父在敲打一番,也就完事了。 倘若他当真只是十二岁的胤禛,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就叫做“皆大欢喜”。 唯一损失的,恐怕也只是皇贵妃高贵的儿子与辛者库贱妇之子之间,十足廉价的友情。 ◆ ◆ ◆ ◆ 思及那天晚上他怒吼胤禩的时候,那张素来温婉和顺的小脸儿上一片惨白,捏紧的拳头手指都抠进了掌心,雍正爷心头一紧。 其实想也知道,聪慧傲气如胤禩,明知德嫔此法行不通,又怎会故意来触自己的霉头?再联系他打小儿斡旋于惠妃与卫氏间的经历,与玉桂之事,怕是德嫔用卫氏来敲打过他吧?所以授人以柄的他不能明说,就只能想到要来劝解自己多多周全。 奈何…… 他自康熙五十一年两人彻底失和以后,从来都是用最恶意的想法去揣度胤禩,认为他包藏祸心。动辄将他与上辈子的老八联系到一起,多有狷介。但其实,允禩虽然忤逆于他,可那都是他们在斯情斯景中能做出的唯一选择。单从个人角度,允禩从未做错,他亦没有做错,不过立场不同理念相悖而已。 而此生他是想着要打小儿“圈”人,现今胤禩又何曾能多看到几十年?雍正帝依在引枕上忆起冬至雪夜,胤禩露出的那个温煦笑脸,以及低低的一声“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顿觉得悔恨非常。 胤禛啊胤禛,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同九岁的幼弟锱铢必较?! 他禁不住狠狠地敲了敲脑壳,只觉得自己这次确实是审事偏颇任性了,或许在对于佟佳氏的敬重孺慕之中,他亦还应该多添一分思量,二分谨慎。 于是不想就此将关系弄僵重蹈覆辙的雍正帝,两辈子头一回儿巴巴儿地上去哄人了。先同佟贵妃暗示一番个中缘由,又开始变着法儿地想着胤禩到底喜欢什么,他这个做哥子的也好讨好一二不是? 只是思来想去,他对胤禩的了解,除了儿时不喜葱姜,同样懒怠骑射,并偏好安静以外,再往后竟都是流于表面的政治需要,加上随着年岁的增长,两人都开始慢慢地隐藏自己,最后居连一丝丝的真心也找不出来了。 雍正爷立于原地许久,头一回做出了些反省…… 只得硬着头皮找康熙爷讨来了法帖,又拜托太子置办了一方安徽歙县金星坑中的罗纹砚,石质莹洁温润,雕工浑然天成。顺着缝隙开凿出的墨池,边缘乍看嶙峋,细品之下起伏委婉多有韵味。而砚台左上角用张旭狂草刻了一首卢楠的“赠友人归别墅”。 「绿杨漫垂舞,摆动春风情。 吏役甘作苦,瓜期思田萦。 寻溪观游鳞,出谷听流莺。 别有漆园客,长歌怀友生。」 他这一举自有好几番用意:他现在是佟佳氏皇贵妃的儿子了,身份水涨船高,为了不扎了皇父的眼,与太子亲厚一点自无甚坏处;而烦劳太子寻了这么一方砚台又刻了闲云野鹤的诗,表明寄情山水无心皇位;最后那一首“赠友人”,自然就是希望挽回胤禩的心了。 “四哥如此大礼,弟弟受不得,快请拿回去吧……” 没料想,尚未成长为笑面虎的小八此番径直让他碰了一鼻子的灰。 “八弟……” “四哥如此客气,让弟弟我着实承受不起。上次母难之日拿来的怀表,弟弟已然愧受,目今无功受禄,何以克当?哥哥人品尊贵,断莫要再折煞了弟弟。” 如若不知情之人,听闻此言定要感慨一番兄友弟恭。奈何雍正爷十足啼笑皆非——小八啊小八,你当年就是个口上不饶人的主,两辈子还是能毒舌到朕。什么叫做“大礼”“承受不起”“无功受禄”“人品贵重”“折煞弟弟”。看着一字字儿一句句的…… 雍正帝不觉愈发懊恼——真真是活回去了,上辈子他们明明到他三十岁以前关系都是很好的……心下叹了口气,终究是自己理亏,看着胤禩近几日越发泛白的面庞,还是有点懊悔心疼,放软了身段,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小八,前段时日是四哥不好,莫要再生气了。” 哪想到胤禩又不是他的好十三,只肖他这位四哥需要,就巴巴儿地将真心献上? 胤禩径直避过了雍正爷的虚扶,给了他一个礼貌而生疏的笑脸:“四哥说的什么事,八弟已经忘记了。”那个笑容,倒是同他一年前第一回教他习字之时,一模一样。 雍正爷有些无奈,他两辈子何曾说过几回软话,一朝帝王在这方面从来都是拙嘴笨腮,憋了半晌突然想到了怀中皇父法帖,扯着胤禩就进了门,将那法帖掏了出来。 “我特特儿找汗阿玛求来的,听闻最近八弟练字小有造诣,你若照汗阿玛的字练,他必定会更加高兴。” 没想到胤禩听到他这么说,抬起了那双澄澈的鹤目,委屈与不甘杳然于上——他还敢提汗阿玛!他不知道成为佟贵妃的养子,是踩在他这弟弟被汗阿玛厌弃的份儿上么? 胤禩终于是忍不住了,唇角的微笑已然摇摇欲坠,一把摔开了雍正爷的手,背对他走开了几步,所有的体面都是在苦苦支撑。 雍正见他这反映,才倏地反应过来——佟额娘用“宫女勾引皇子”摆了他一道,胤禩虽然年幼没受处罚,怎么也会在汗阿玛心中留下阴影的。而他骨子里从来都是最要强,自己还用……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是他到底在哄人的技巧上两辈子都欠奉,这样低声下气几乎是为人底线了,对着胤祥都是从未有过的。如今只恨自己从未真心实意地去,雍正帝尴尬地站在原地,屋内静寂非常。 胤禩强压下心头哽意——这些时日他都不敢去探望额娘,怕让她平白糟了挂落。而教养嬷嬷说了什么,也都一并吞下,只想着与这四哥情分至此算是尽了,他目今身居高位直逼太子,还来搭理自己作甚?! “四哥还是请回吧。” 雍正爷听出了小孩子声线里控制不了的细小颤抖,心里早已悔不当初。着急之下脱口而出:“八弟,这些时日发生的故事当真不是四哥真心。” 胤禩愣了一下,而雍正爷自觉失言:不是他的心意,难道就是佟贵妃看胤禩不起了? 果见胤禩的拳头握紧了起来,雍正帝此刻真可谓是急得满头大汗,结果情急智生,也管不得体面不体面气概不气概了,疾步上前一把将弟弟薅入了怀里,揉了个满……“八弟别恼了,我……你也知道我这脾气。额娘与我关系冷淡,还想要坑害你。我一想到你……”他这别扭性子,能推心置腹到如此境界,已经是极限了。 而怀里的身体温暖柔软,刚刚到自己的下巴颏,当真圈住了,才发现只是个孩子。 雍正帝能感觉到胤禩在自己的怀里震动了一下,静默了良久,才听他哑着嗓子低低地唤了一声:“四哥……” 他本以为胤禩是心软了,听着这声音心下也愧疚。孰料他这弟弟虽然面善,心里却是极有原则的。胤禩静了一会儿,终道:“她到底是您的亲生额娘。” 言下之意,千错万错,赋予你骨血之人都下得了手,遑论这个只有半分相似血缘的弟弟了。 雍正帝倏然松开手,只觉得自己天生的薄情寡信,别扭诡谲,喜怒无常,从来都在这个弟弟面前无所遁形。不管胤禩多少岁…… 于是,他几乎是面色顑颔地落荒而逃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小八这张略帅气有木有=v=老四你欺负了人家,以为一个破砚台就可以哄回来的么?!! 《子难言》 且说那名卫禩的书生与殷姓道士,赶在天将擦黑时分,行至了芒砀山脚下一处云来客栈。一问店家小二,恰巧就只剩了一间上房。那卫禩本来也只是在茶棚中与殷禛玩笑一番,气气那眼睛长到脚底心上的老板,没成想一语成谶,倒全了一番兄友情常。 于是道士对着书生一施礼:“看来得委屈弟弟一晚了。” 书生微长的鹤目弯弯,眸中带笑:“那愚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来到上房,卫禩本想去就和大床旁边的某张软椅,殷道士却是抢先了一步,将包袱往上一搁:“哎呀,这床铺总是太软,为兄的腰可受不住,还是这硬的好硬的好!” 书生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却因着他最后那句话微微有些耳根子发烫,想来正是狐狸属性的缘故吧。 没错,这书生便是芒砀山候定沟九尾洞中修行了五百多年的九尾白狐了。 白狐当然是下来会道士的,哪儿还能让他独自睡了?卫书生便有些腼腆地坐在了床边,弯腰脱下了鞋,露出了一截雪白棉袜与秀长手腕:“殷兄这般客套,岂不是要我罚站一晚,才可以全了礼数……”声音慢条斯理,带来些许温润。 道士是个直脾气,瞅着他却愣了一楞,最终眉头一皱:“一起睡!!就这么定了!” -------------- 是夜,殷道士与卫书生探讨了自己此行目的:如何抓住艳鬼。 书生便笑:“弟弟也是听过那坊间几处留言。艳鬼莫过于几招,打点打穴,人就先软了,想来道长意志坚强,定不会的。” 殷禛有些诧异,便问:“弟弟如何得知?又是何穴?你且说说,哥哥参详参详。” 第11章 圈住老八才是如今的生活目标 雍正爷稳重大失地走了,手捧砚台的苏培盛自然也跟着出去。空荡荡的房间内一直间倒只剩下了胤禩一人。然而四哥心神震荡,他又何能好受?一掸眼,他却瞥见了皇父的那些个法帖到底是落于案几。 胤禩站在屋内磋磨了会儿,并未叫人,犹豫了许久,却还是走过去将那法帖拿了过来。其实已他思量了好几日,只觉着四哥都已是佟贵妃的养子,过继与否,四哥的利益改变到都不大……他这个年纪对于后宫争宠虽然尚且朦胧,但是小孩子都是十足敏感的,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坏,一眼就看得出。 德嫔娘娘欺自己年幼好难捏,佟额娘就没有对自己出身的轻视鄙夷了么? 只是四哥…… 说实在话,胤禩有些分不清了。 理智上告诉自己四哥未必对他存了几分真心,他并不痴傻,打从一开始这位四哥前年在上书房同他搭话伊始,神色上时常一晃而过的考量与眼眸中闪过的试探,都逃不过小孩子敏锐的感官。所以比起四哥的亲厚,他倒觉得小九小十的淘气还更加真实一些。但这些个法帖砚台,昔日的披风怀表,平时的体贴关切,又都不似作假。从小在深宫中并不受人尊重的稚童到底若有似无地被拐走了心思…… 正在他郁结的当口,突然就想起了小九前几日看自己心情低落,知是与四哥吵架了,激愤之下骂出的那句:“老四他酸得就似个隔夜的老豆腐!” 忍不住扑哧一笑。 只不过,他方才推开四哥,到不仅是因为前段时间受的侮辱,而是惠妃娘娘前几日晚膳上对自己若有似无地敲打。 “你四哥近日成了新贵,咱们不比他,还是要本分做人为好。” 他想起了惠妃娘娘那儿素日愚钝火爆,秉性躁急,却不甘臣服的大阿哥,心里就梗着一根刺如何也压不下去。他何曾不晓得大哥早在一年前就对四哥示好,但是不知道四哥是真懵懂还是假糊涂,几次都绕开了去。而前段时间四哥委托太子哥哥给德嫔娘娘买礼物的孝举更是传遍后宫,跟着就是正式过继给了佟贵妃身份显贵。 加之这不知是佟妃母还是四哥踩自己的一脚…… 再联想起了方才那个歙砚,怕也是出自素来阔绰的太子哥哥手笔吧? 所以惠妃母恐是在暗示自己:别为了一些个蝇头小利就巴巴地凑过去吃里扒外。他四哥今日能恩威并施,日后就能卸磨杀驴。胤禩你不要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哪一边的人…… 想到这里,胤禩只觉得适才那“老豆腐”的闷乐子再也逗不得他笑。 心里微末地期盼与深宫内院的早慧相互碰撞,情形并不明朗,而他却只是个九岁稚童。 胤禩一个人歪在塌上,歪着头透过窗户看着永远四四方方的天空。苍穹外,似乎是他永远追寻不到的浩淼。 手,慢慢攥紧了膝上的绸裤。 ◆ ◆ ◆ ◆ 其实雍正爷是有些做贼心虚了。胤禩即便再聪明敏锐,年岁也摆在那里,若说看透了雍正,还不若说被近日接连的变故惊到了才更合理。 不过正因此雍正爷也着实消停了不少时日,而一碰到老八就会消失无影的平常心终于在几天以后缓缓回归,连带着还捎上了智商才情。于是……依照雍正爷的才情,自也就不难想到,那日老八分明已经犹豫万分,却依旧选择了推开他的理由,怕是和太子与大阿哥有关。 因此番佟额娘并未故去,他更是被过继为了目今皇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嫔亲子,身份水涨船高之下,后宫风向也是要变化的了。 小八被佟贵妃踩了一脚的事情定逃不出惠妃娘娘的耳朵,再联想他初来之时由于不想过早惹麻烦对大哥的试探视而不见,怕是大阿哥党已经推测佟贵妃一众是偏颇太子的了。所以生来就不能选择自己立场的胤禩想当然尔会被波及。 但,到底是太早了。 本以为康熙29年索额图与明珠之间尚暗潮汹涌,距离他们这些未成年的小阿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怎料争端却因为局势变更而提前了这许多……或许当年他错漏了许多事——比如上书房念书伊始,大哥与太子之间的“争宠”就从未消停。再联想一下自家汗阿玛一辈子都喜欢“玩平衡”的手段,自小就给太子竖个对手鼓励鲤鱼跳龙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哎……汗阿玛啊,您可知道,您给太子立起来的这一道道龙门,最后却变成了一柄柄屠刀,将爱新觉罗一家的所有儿子,都割得体无完肤。 想到这里,雍正爷也不由地一阵心灰意冷,年少时与允禩把酒言欢的场面尚在脑海回荡,转眼间坐下便只剩了一个再也不会反驳他任何意思的老十三。他不能也不想,再让这些事情发生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倘若后宫的格局这样一变,佟贵妃与佟半朝一家没什么多余想法,却是架不住有人细细揣摩,倘若再让汗阿玛这样早就他心生芥蒂……雍正爷不经冷汗直冒,眼前就只剩下两条路了——康熙帝要么把他当成的老十那样养成痴傻贝子,要么就是再竖起一个“龙门”,让太子跳得尽兴。 不行! 他可是要拴着老八,再登上九五之尊的真龙天子。没道理上辈子和老八交好到三十多岁,这辈子还没将人圈住就败退五百里了!他雍正帝可丢不起这个脸!! 于是考虑到了诸方面因素,装傻卖癫儿,继续闲云野鹤地不务正业,并着圈住老八才是目今的生活目标。 ◆ ◆ ◆ ◆ 然而讨好小孩子说难也难,说容易却也容易,无非四个大字——投其所好。 只奈何四爷这个秉性,倒是委实难为他了。 结果往后的一个月,迟钝如小十都看出来了在上书房里又把自己抹得一身墨的小十犹犹豫豫地用黑乎乎的爪子抓住了他八哥的衣袖:“八哥八哥,你背后的视线实在灼人!” 小九径直哼出一句:“还不是那行四的混蛋又在发扯?!” “小九……还是要称呼一声四哥的。”胤禩边说着边伸手抹了小十脸上的一条黑印子,打趣道:“弄得黑眉乌嘴,哪儿有一点皇子阿哥的品貌!” 小十却是混不给他面子:“可是八哥,你方才说的‘还是’二字,也已经足够让人觉着口不称心!” 于是胤禩老实闭嘴,兀自决定着还是一会儿拿着酥饼饽饽塞住这两张小嘴儿比较耳根子清净。 其实敏锐如胤禩,何曾又发现不出雍正爷彼时的亲近之意,每每四处各坐,总是双目勾留,惹得他低头躲避都觉得脖子酸,何况是直瞅着看的那位爷了。但“被宫女调戏”的一脚委实踩得太重,又想到了惠妃娘娘之敲打,和初时被小九薅了裤子的丑态竟悉数落于那人眼底,骨子里的傲气不忿一股子顶在胸膛上,此时便想着横竖是要离那人远着些了。 但是雍正爷是个什么脾性?一竿子捅到直,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于是在如此焦灼地“窥伺”了一个月之后,终于有一日给他逮着了机会——他分明瞅见,每隔几日胤禩就喜欢撇开众人,独自窝到御花园内的一假山群中小歇片刻。迂回的示好他做不来,和老八好好谈几次,总是能有所助益的吧? 何曾想,当四爷负着双手迈着四方步,一边内心腹诽老八委实太难搞,一边往假山群中靠近之时,就听到了阵阵欢声笑语从假山中的一处高台上传来。而还不等他别扭地想要往回闪,一枚圆圆的小脑袋就从上头冒头:“哟,四哥!” 于是那边又有一声:“四哥来了啊。”正是小九。而恐怕他把身子往外探的太过,胤禩连忙伸手圈住了弟弟的小肥腰,将他拖拽回来,探出来的脸孔不知何故,居然有些晕红。 老八……也会害羞了?在这等着朕的吧?雍正爷心头一喜,饶是此处还有两个煞星,也决定顶风而上了。 孰料…… “来的不巧,打扰弟弟们的雅兴了。” “四哥这是什么话。”胤禩还是如往日一般温和回礼。 小九却嬉笑起来:“既然知道不巧,哥哥何不改日再来?” 而未等雍正爷发作,小十就一巴掌糊在了小九的脑门心上:“你这话就不对了,四哥分明是瞅着我们俩个今日不在,特特儿地来给八哥解闷的。”他说的自然是大实话,就是不怎么好听罢了——其实如果雍正爷那拙计的眼神都能瞅见胤禩落单,小九与小十两个鬼灵精还能看不见? 于是,今个儿不是胤禩在这里等着他,而是胤禟与胤俄这两位魔星撒下了天罗地网。 话到此,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但这还没完,小九今个儿就不能让话掉地上:“哦~~那倒是我们抢了人家的空子,走走走,十弟,哥哥带你别处耍去!”说罢横了雍正爷一眼,拉着弟弟就要起身,那侧脸儿却恰恰好地留给了他家八哥。 哼哼,哥哥,倘若你拉住了我,就是给老四没脸;不拉住,难道你还能下了弟弟的面子?而果不其然,胤禩打小儿起就是个弟奴,条件反射地就去拉小九,而他这一扯,雍正爷的面子就黑得仿若锅底。 小十则恰到好处地煽风点火:“就说么,后不僭先,疏不间亲。”埋到哥哥怀里爱娇。 雍正爷的牙根子都快要咬碎了——哪个混球说老十他是个憨货的?!! tbc 作者有话要说:《子难言》 殷禛有些诧异,便问:“弟弟如何得知?又是何穴?你且说说,哥哥参详参详。” 卫书生眉目微动,笑道:“不太好……不可说……” 那道士是个驴脾气:“怎么不可说了?莫非是什么见不得人之处?” 卫书生摇摇头:“那便不是,就在腰眼附近,只不过我也道听途说,被描述的神乎其神。若是愚弟今日出丑,岂不是……” 道士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怕,为兄就躺在这里,单凭公子施为!” 卫书生眸中一喜:“当真?” “当真!” 于是那书生便扬起了皓白手腕,修长莹润,将将从奶白中衣中露出一截来,煞是喜人。他将垂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抿住嘴唇。明明一副认真的表情,却隐约还能看出三分笑意。 那殷道士盯着他,莫名便想到一语: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 而他刚这样想着,书生食中二指便并成了剑指,“有气无力”地在道士的侧腰上似轻似重地抚摸了几下。说是撩/拨,但却还没品出滋味儿,道士正在发愣,书生便起身了,发梢末端撩过了他的鼻尖…… 于是道士一愣,一柱擎天,然后……泄了。 (噗,殷道士第一次,我们要原谅他的ed) 第12章 暖人心、和其家、定安邦 好在此刻胤禩眼见着再这样下去真会闹僵,顶着略有些浑浑噩噩地脑子开口了:“四哥别听他们诨说,天气暑热,坐过来歇歇吧。” 雍正爷松了一口气,心里哼唧老八你还不算太不识好歹。而正在他准备大喇喇地一屁股坐到老八身边时候,一个小太监手捧着三个冰碗走近了。 那冰碗各个儿用骨瓷碗装了,洁白的碗边漾出碗底铺就的翠绿荷叶,上头分别摆了红豆杏仁莲子菱角并藕片,各色清清爽爽地堆了,混在一起却不见杂乱,煞是好看。上头更是浇了混着梨汁在内的冰糖水,远远望去,已见袅袅白烟。夏日炎炎,好不诱人。 小九登时欢呼了一声,便要去接。先拿了一盏递给小十,又撇开了太监,亲自用双手捧了,故作姿态地递到了他家八哥面前,丹凤眼一挑一挑,就若有似无地对着雍正爷示威:“八哥你方才喝了酒,正上头,吃这个压压暑气。” 胤禩从来都是对这个弟弟疼宠非常,此刻见他难得装模作样,自然也要笑纳了这份心意。没成想他刚要伸手,却被雍正爷一把拦了下来。 “你方才喝酒了?”他眯着那双凌厉的鹰目仔细打量着胤禩,难怪脸颊红扑扑的,也不似以往长袖善舞伶牙俐齿了。而他低头一看,三人方才围坐的台子上,正是几个琉璃碟子并了些吃食,又有一和田玉莲壶。雕工倒是精巧,只是这种东西里头,装得不是酒,还能是啥?伸手就提了去晃荡,空的——定是小九那淘气的闹着要沾酒,老八不能不依,却自个儿喝了大半也不能让小的贪嘴。 胤禩揉了揉脑袋:“喝了些,不妨事。” 又是不妨事!合着关系到老九,怎么搓揉你都不妨事!!雍正爷怒了,一把拦开他还要去接冰碗的手:“夏日酉时晨昏交接,阳气降而阴气生,最是污浊秽湿!九弟,你是想让你八哥脾胃不调,五脏失和么?”老八上辈子就贪凉,又是个将弟弟宠到没边的傻货,他算是知道上辈子那糟糕的肠胃是怎么来的了。 小九听罢满脸青红交错,他是好意,只不过并非不分是非,听到雍正爷这么说,也晓得颇有道理,是他莽撞了。只胤禩哪儿见得弟弟垮着张小脸,结果四爷瞅了个正着,内心滔天的怒火化作了身体比脑子先行了一步,竟一把夺过了那冰碗,在胤禩反应之前,就及其气壮山河地倒入了口中! “卡兹卡兹卡兹卡兹……”只当这是八爷党的心肝脾肺肾,一并都嚼烂了方能泄愤。 于是晚间,雍正爷跑肚了。 次日,看着老四一张蜡黄蜡黄的小脸儿,饶是胤禩立定了主意也不觉有点心软。 “四哥好些了么?”寻了课间坐到雍正爷身边,问道。 雍正爷在心中泣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把头往旁边一转,梗了好一会儿才道:“八弟你脾胃弱,做哥子的代弟受过也是分内之事!” 胤禩也知道这哥哥素来都别扭的紧,话说到这份上算是拳拳心意了,于是静默了一会儿,脸上泛起一记清甜笑容:“那弟弟谢谢四哥了。” 这肚跑的简直太值了!! 于是过了几日,康熙下朝以后率领了亲信重臣来上书房简约皇子们读书。雍正爷自知上辈子康熙对他不喜,自己也确实文武皆不出众。于是在老三洋洋洒洒的一篇疏讲以后,这次也学着委婉应和捡了康熙喜欢的政见,剖析了一番国情民生。他身份不比当年,加之又刻意注意,康熙便也多看了他一眼,给了个笑脸。于是雍正爷抓准了时机开口道: “汗阿玛,最近八弟的学识也颇有造诣。” “哦?”康熙爷来了兴趣,上回德妃的事情他虽未迁怒胤禩,却心里觉着这孩子心眼太软,又没什么眼力,那种低级套子也会往里面钻。但毕竟胤禩先前天资聪颖,还是能教出来的,便转头问了师父:“胤禩的功课学到哪里了?” “回皇上,八阿哥今儿讲到了《孟子》离娄章下。” 康熙便道:“那胤禩,你来讲讲,离娄章言为何意?” 胤禩多玲珑的性子,知道这是他的四哥在给他找补呢,便细细思忖了会儿,答道:“回汗阿玛,离娄章有言曰‘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是说君子为政,只肖修路铺桥,却不能扶持百姓一一过河。儿子以为,君子时而看似冷然,往往却有大善。而大善是立国之方针,为政之谋略,不应在小恩小惠之间。” 说罢偷偷望了眼康熙,却倏地瞥见汗阿玛背后的四哥冲他极为赞许的点了点头,心头不知怎地一动,又道:“但离娄章尚亦有言:男女授受不亲,礼也。然嫂溺不援,是豺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注4]”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儿子认为,小恩与大善往往并无明显界限,天家子嗣需要权衡江山社稷,可兄弟亲人之间如果都不能权益方便,岂不是太失了人情?大善者,亦需小善而为之,点点滴滴,锲而不舍,方能暖人心和其家定安邦。” 康熙一愣,知道这个儿子是在为先前那事开解,但引经据典说的也十足道理——若非当真挂怀,何至于又为了小事心乱?于是咂摸着那句“暖人心和其家定安邦”,越品越觉得字字珠玑,不觉心情大好,着太监取来一刻有“公道自在”的小金秤,赏给胤禩:“那小恩还是大善,希望皇儿自有度量。”说罢到底爱怜地摸了摸胤禩的脑袋,又问了小九小十几个简单问题,才扬长而去。 一旁的雍正爷看着,亦心想到:想来那几日小八频频寻自己说笑,不也是想要在自己与德嫔之间权衡么?虽然此人性喜小恩小惠,但究其缘由还是心太软罢了。于是瞅着得了那小金秤与皇父夸赞,重新欢欣起来的小八,内心也着实欣慰。 而胤禩恰巧回望,冲他盈盈微笑。雍正爷心头一跳,慕地美滋滋儿地。 ◆ ◆ ◆ ◆ 这一番故事下来,雍正爷与小八的关系自然也缓慢回暖。 只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 他这么偏帮胤禩,太子爷心头就不爽了。雍正爷虽是个直脾气,但是素喜避其锋芒,尤其是他现在身份略高,自不愿被早早地竖了典型。所以被太子爷叫去毓庆宫几次,也只生硬地绕开了话题。只可惜他帝王久了,隐忍功力再不复当年。好在此时的太子爷虽然心情骄傲乖张,却还是英明神武,至少不至于屈尊降贵为了捕风捉影的事情真去难为弟弟,况且胤禛此刻看起来并无心同他争抢什么,走得近也只是同同样年幼的小八,所以看到他这位冷面四弟快要着恼,就卖了个顺水人情将他放过了。 但太子消停了,胤禛又去毓庆宫的事情还是疯传进入了惠妃娘娘的耳朵。想必这也是太子的目的,而惠妃娘娘看着前些日子四阿哥有些上杆子来讨好她宫中的胤禩,本来心气儿还平了些,这会子又得闻了此讯,少不得明里暗里地酸了好几起。而在胤禩并未与胤禛交好之前,却是也是为了卫贵人表现出了一些抱大千岁大腿的意思,于是从来都不得重视的胤禩即便心头发苦,却也只能闭上嘴巴全往肚子里咽。 这样的情况便一直焦灼到了康熙三十年的七月,胤褆胤祉胤禛胤祺胤禩随康熙巡幸边外。 雍正爷这半年同胤禩处的忽远忽近,自己也着实觉着心头飘忽,只是又不想真的放手去得罪太子,只好这样牵扯着。于是一日安了营,看着蔚蓝无际的天空,心头闷了许久的不自在便想要发泄出来。就去马棚中想要寻匹马,哪怕只是溜个弯儿,散散这邪气! 却没有料到,在马棚里头,他又撞见了那冤家。 胤禩手中正牵了一匹枣红色的蒙古马,看到他,眼神微微一游移,笑容还是又挂在了脸上:“四哥可要一起么?” 雍正爷最不喜欢看到他这样笑脸——生气也罢开心也好,这样的面具却永远让他觉着与胤禩隔着一层什么,心底的不平之气涌起,扯了一批黑马踩住马镫翻身而上:“走!” 他本来以为返生一世料定先机,必能步步为营,谁曾想越是看得通透,越是不得不耐心忍性。而胤禩则从来都是寄人篱下授人以柄,现下更是连对谁笑笑,与谁多说了几句话,都不得片刻安静。结果两世宿敌,兜兜转转地竟心意相合,也是十足少见了。于是一个老鬼一个少年便自抽高了马镫,夹紧了马腹,马鞭一扬,策马飞驰。 天高云淡,蒙古马虽然个头娇俏,却是耐久迅捷。远远看去,一时间奔马如打浪,交叠翻涌,真真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黑红交织,雄峻轻疾。风呼呼地打在脸上,疼得似乎既凉爽又肆意。而胤禩胸中被压抑了许久的捭阖之气也隐隐升腾,泛出一股子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激昂来,遂搭弦弯弓,急射飞禽。 一时间,十岁少年开始抽长的身姿笔直地立于枣红马的背脊之上,平素温和柔顺的躯壳中又似乎自有一番雄浑韧劲。雍正爷看着始终超越了自己半个马身,凛然抿紧两腮的弟弟,不知缘何就想到了苏东坡的一句话: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tbc [注4]:这一段也摘自《孟子·离娄》,是说“从前有一个叫淳于髡的人问孟子:男女传递东西的时候,手不能碰到,对不对?孟子就说了:对头!结果这厮又很贱地说:那你说嫂嫂掉河里了,弟弟是救还是不救啊?孟子就骂他:魂淡,嫂嫂溺水了你不救,豺狼之心!男女授受不亲是礼节,而亲人有难则当然要施以援手,这叫做‘权宜变通’。 作者有话要说:嘤,求回帖~~~ 第13章 四哥在这里 这一席跑马下来,劲劲烈风早已将心头郁结吹散了大半。而适逢老对手在身侧,雍正爷更是起了争胜之心,于是待胤禩收了弓,他便突然一夹马腹,道:“比试一二?!” 胤禩此时心内也正有这一股子气,方才看他始终落于自己身后半个马身,唇角便扯开了一抹挑衅意味十足的笑容:“比就比,但四哥若是输了,好臊脸皮!” 此句一出,雍正爷险些便和他在马背上较起真来。 于是又是一阵子风驰电掣。两匹马儿撒开欢地在草原上疾驰,四蹄生风,三足飞空。几乎是甩脱经纬般地飞驰,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世间诸烦恼抛至脑后。 而这样双马骈骑几乎杀到了天际的劲头,残阳如血,二人方才大汗淋漓地双双勒马。原来,竟是不分胜负。 本来胤禩仗着自己身体略轻,想要抢占先机。殊不知他这四哥也不是好开交的,只扯着战线绵延八百里,耐力不足的胤禩自然就被他搬回一筹。于是乎二人气喘吁吁地歪斜在马背上,相视而笑。也许只有在这天地澄澈的唯一一刻,他们才会有那么一刹那的心神相通。天家兄弟,或许生来便注定孤独。 而等到扯着马缰慢慢往回之时,那些凡尘的纷扰又似乎随着每近一分的距离而缓慢增添,待远远地能够看见夕阳余晖笼罩的营地,方才的畅快似也成为了回忆。 雍正爷不由自主地就拉住了马,而正当他有些发呆之时,身侧传来了一个声音。 “四哥。”是胤禩。亦也停在了他身侧不远。 “嗯?” 他从这个角度看不大清那孩子的脸,而胤禩便也只唤了这一声,就再无了下文。可是冥冥之中,雍正爷就仿佛知道他似乎还有话要说,并未吭声,亦未挪动,只是等着。 他以为小八终于耐不住,就要失口诘问他到底目今选择大千岁,还是追随太子爷。小孩子脾性,打压久了,不过抒发胸臆。未曾想,胤禩却开口道: “四哥,今日里棠棣交辉,此去经年,还能这般骈骑与共么?” 草原上的风呼呼地吹着,吹散了话尾,却吹不散百转千回的肝肠。 于是那句为了应付小孩的“自古大浪淘尽英雄”此番是再也出不得口。雍正爷哪里会料到,胤禩会精乖地不谈国政不谈党争只论亲情?天家兄弟本就敏感,这不是用刀口子往人心头滚过一遭么?!是了,想来他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都是有过前科之人,何尝是能让这个狡猾如狐的老八轻易相信的。 然而每每至此,他便就忘记了,面前这人不过还是一个十岁少年。胤禩虽然有两分诘问他为何反复欲于他交好,还会不会再度“鸟尽弓藏”的意味。但是更多地却是日久聚处,难以割舍的情谊。 其实,不过是鼓足了勇气,再图个心安罢了。 于是良久未曾等到应和的小八,终于在马上回过了头,风呼啸着吹过,将他发梢辫尾的络子吹得随风晃荡。良久,他的眼眸中漾出了一股子无法言喻的了然与失望,面上却还是那副温润的笑容:“是了,四哥,到底是你比我成熟。”说罢,他一扬马鞭,闪身离去。 雍正爷慕地一愕,才惊觉但皇权与亲情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冲撞以后,竟然再也撕罗不开了。他猛地抽了一口凉气,荒凉的草原上,黑马立于原地,枣红良驹却渐渐远行。 只剩下了一个马屁股。 ◆ ◆ ◆ ◆ 夜凉如水。雍正爷屏退了随从,一个人躺在广袤的草原上,静静地望着雕镂嵌钻般的星空,揪起地上的一蓬杂草,又放在手中让它们随风散了,他十足郁闷地在草堆上翻了个身——曾经盼星星盼月亮也企盼老八能对他交心相待低头服软,怎料想这辈子好不容易努力到了临门一脚,却让他平白地放过了一次绝佳圈拢的机会? 雍正爷几乎想要掰开自己的脑子看看是不是生锈了!不过事已至此,他“富贵闲人”的日子想必是要提前来临了。毕竟从一数到七,除却最后称帝的自己,统统不中用,唯有将老八牢牢抓在手中,拔了罗卜带出泥,他那起子人才一个都跑不了。 本来前段时间还想挺一挺的,既不得罪皇父也不得罪二哥。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很多事情似乎逼着他必要给个定论。老十那般的装傻扮痴他做不来,就只好选择宁得罪太子爷不能被皇父厌弃的道路了。 不过他思前想后,如果不想当和尚念经,上辈子唯二得了皇上欢心的就是老八与老十四,十四年幼自不必提,难道……是要他此番学着老八那德性曲意逢迎?! 方才还在心中百般思量要拉拢人家的四姐如今又傲娇了。当即一口老血沤在心口,要上不下! 还好不算太笨,灵光一闪:如果目今的争端起因在他过高的身份上,难道就不能反那佟半朝去做个挡箭牌? 自从佟贵妃摆了自己生母一道以后,虽然没什么厌恶情绪,但雍正爷自不会再当他这位养母是一朵高岭之花。而虽然皇父早年失怙对佟家多有纵容,可毕竟是适当杜渐外戚十足必要。所以若是他暗示佟贵妃主动低头表示过继的亲子年幼,无心皇位,想来佟贵妃也愿意卖这个好儿给皇上,而目今春秋正胜的父皇也不会同他一般见识。 然后他可以再寻个适当的机会让那鄂伦岱喷一通“养子到底并非嫡出”的话来,如此一来,没有母子势力的帮助,日后妻族亦不亲密,就足够他顶着佟半朝亲子的身份安稳十年了。再不济还可以寄情山水耽于古董,贤孝母亲而无暇奉召会见太子保不齐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一想,胸口大石也算搬开了大半——哼,只要掩护打好了,四爷自认为有的是办法翻云覆雨。 不过思量至此,他也很快意识到,推波助澜让皇父太子大哥窝里斗,最终坐收渔翁之利,登基的最后一步却始终落在了老八身上。因为自己委实不善于与人交际,老八那一手妙极了的人脉……于是显而易见地,幼年就圈住这个党魁的计划十足必要,甚至越发地迫在眉睫。 好在朕很有先见之明!! 夜风吹起,思量已定的雍正爷便爬了起来,随手拍了拍身后的草稞子,想着方才一番不举,少不得将下午的未尽之语往回围拢围拢。当下便做定了主意,直往胤禩帐篷内去了。 却没想到,等到他过来时候,不偏不倚正吃了一记软钉子。 不为旁的,胤禩已然睡了。 雍正爷第一反应是老八你居然又装睡来躲朕! 而郝进晓得自家八阿哥同这位妃母位份超然的四阿哥走得近,看起来有时候还像是这位四爷巴巴儿地上杆子圈拢。于是做奴才的自然希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权衡须臾,就没拦着这位爷,门帘一挑让四爷进去了。 而等到雍正也真正进去,才发现自己同样的错误连犯了三次——总将还是孩子的胤禩当做允禩考量。不觉伸手想要敲敲脑壳!但方才他误会也是由于帐篷内的夜灯还有两盏没熄,不觉拧着眉头弯下腰来细细打量盖了层薄毯子在腰间的胤禩。 到现在他才确定,胤禩没骗他。 从平缓的胸廓起伏,与无甚波动的眼皮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样想来,下午他疾驰了快一个时辰的马,累也是应当的…… 不过,大晚上点这么多灯,莫不是做贼心虚……好在雍正爷这次及时收回了过于发散的思路,哼哼唧唧地想着爷大人有大量,过度提防反会害了未来大计。遂才别别扭扭地换了个思维,如果不是做贼心虚,小八这就是……在害怕? 而仿佛为了应和他的话,外头的夜风骤然加大,只片刻空闲,便呼啸狂狷地飚过了附近空无一物的草原,于是一时间沙砾飘飞,马毛猬磔,乍听之下好似一头奔腾嘶吼的巨兽,将一切吞噬其中。帐篷外头的帆布即便钉了钉子也是乌呼呼地一阵乱响,抖到连帐内的灯火都跟着四下颤动。 胤禩没来由地在铺位上缩了缩。 于是一直盯着他看的雍正爷不知瞬间被触动了哪根心弦,也许是下午草原上那个落寞却强自微笑的小少年,或者几次三番地误会于他,抑或仅仅是临时起意。只几步便走到了那灯笼旁边,拿起了灯罩,替胤禩减掉了帐篷内冗长的蕊花…… 烛光跳跃地闪了闪,便明显**而又稳健了许多。而待他阖上灯罩回过身,一旁的胤禩明显已经安稳多了,尚带了婴儿肥的少年脸庞埋进了怀中的被褥里蹭了蹭,才低低地喊了句什么。 雍正爷突然好奇心起,搁下剪刀,慢步移至榻边。 “大哥……” 四爷不经挑起了眉梢,小小的不满在心底弥漫——惠妃母倒是给你灌了**药,睡着了都不望念叨那个莽夫! “……太子哥哥……”然胤禩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他耳边吹气,翻了个身,用屁股对向他。 你!莫不是要将他们尽数念个遍?雍正爷不觉气哼哼地扬起了下巴,早知道还帮你剪什么蜡烛,吓死活该!而就在他并不想要再听见小九小十诸如等等名讳,起身往外走时,胤禩却轻轻地开口叫了一声。 “四哥。”很清晰,很大声,毫无含混。 雍正爷一惊,拉住了脚步,以为他醒了,扭过头却见到了胤禩拧着眉宇,眼皮颤动,似乎因为这个名字有着疏解不开的心结。 于是他愣了愣,神使鬼差地咽了下吐沫,伸手轻轻遮在了胤禩的眼帘之上,低声抚慰:“四哥在这里。” 胤禩的身体颤了一下,随后翻身面向他,睡颜安然。 ◆ ◆ ◆ ◆ 后来直到一路打道回京,雍正爷都忍不住揣摩那天晚上,胤禩到底是醒了没有。没醒表示他下意识的信任着自己,但是醒了却说明草原上未尽之语已然讲清。两种结果都挺好,不过作为一个“不炫耀会死星人”,想亲眼看到政敌臣服的心思,显然比对方信任这茬要重得多的多。 不过回到了庙堂,便也不得不收心了。 这一回雍正爷长了些心眼儿,着跟着出门的苏培盛在盛京挑选了好些个有趣物件。什么斗蛐蛐儿的岫岩玉套装,牛羊皮的高脚帽,牛骨的号角,长白山的红蘑,开口的松子,晒干的榛子,甚至还有一瓶叫做“闷驴倒”的烈酒,以及一串虽然雕工简陋颜色却绯红夺目的石头手串。 他将斗蛐蛐儿的岫岩玉套装与牛皮的高脚帽送给了太子,牛骨的号角派给小十,长白山的红蘑分出一半并上开口的松子孝敬给了佟贵妃,又将那“闷驴倒”的烈酒提留着,面无表情地塞到了小九怀中。小九惊喜惊讶的眼神让雍正爷心头大悦,不过他还是板着张棺材脸开口强调:“这酒叫闷驴倒!!”等激得小九脸上青红交错却舍不得放手后,才终于在心头长舒一口气——这才对么!于是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不过他倒记得将剩余的红蘑干果细细地包好了,然后寻到了胤禩,只说要去拜见惠妃母。这份礼物与佟贵妃的分毫不差,惠贵妃接过也算面色稍霁,便让胤禩快去看看他额娘。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胤禩拉上了雍正爷,而等到了偏殿附近,他才悄么蔫儿地将一个包着那串红玉手串的荷包塞到胤禩手上。胤禩瞅着他的目光明显愣了下,却也收下了,一脸喜色地蹬蹬往良贵人那里去了。 站在几级石阶下的雍正爷没有来的内心满足,竟哼哼唧唧地想着:下次若做梦只喊四哥,对你再好些也无妨。 往后的日子便在四爷的刻意努力下变得愈发平静了。太子监国有功,康熙一通夸赞自不必说,虽然得知胤禛亦送礼去了惠妃那里有些不爽,但看着雍正爷目今只省得与弟弟们嬉闹便也暂时放过了。 而没出几日,前朝就传来消息,说是鄂伦岱顶撞了皇帝,只因顾八代与四皇子讲学时候,赞扬了几句现今京中小有名气的书生陶庵居士。鄂伦岱就不知道被戳中了哪根反骨,暴跳如雷,直骂了句:“不是嫡亲的就是养不熟!” 他这一句话许是在骂家丑不可外扬的陶庵居士法海,却也影射到了当今的四皇子胤禛,所谓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康熙明显震怒,鄂伦岱又去看长城了。而佟贵妃则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一番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那么既然佟家无心帮助,老四平日里也只专心念书,料想一个半大孩子也揭不起什么风浪,康熙帝的那几缕怀疑便在润物细无声的枕头风之中悄然消褪。 tbc 作者有话要说:恭贺老四终于快把八弟追回来了,撒花。看着几章,其实历时一年半啊,口胡,四姐nice 《子难言》 四桀的脸几乎臊得要没地搁了,他虽是少年出家,但是毕竟为男子,恍恍惚惚长到了弱冠之龄,早已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亲身释放在别人的手里,真乃第一次…… 于是一张“长得有些着急了”的老脸登时涨得通红,卫书生显然也没有想到殷道士如此的不经逗,同样绯红了一张脸,讷讷地转过身子。 本来他也是好意,意思“您自己赶紧处理处理不也就完了?” 奈何四桀这变扭的少女攻性格,他不舒服了,还能让你舒服?只听一阵鞋凳翻倒声与开关门声,随后莫约过了盏茶功夫,殷道士才脚步虚浮地回了房。本来那九尾狐狸看他少年初精,暗笑之余还想要放他一马,慢慢玩弄。没成想那殷道士居然回到房间就溜上床来,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卫书生的窄腰。 “好弟弟,你方才怎么弄得,教教我吧!” 殷道士可不傻,但是人家会装傻啊!卫书生弄得他丢了脸面,一来是真心想要讨教,不能再等当真遇到“艳鬼”出师未捷身先死;二来也是成心报复,想要找回场子。 结果一通贼手扣住了卫书生的窄腰一通摸索,那九尾狐狸刚要着恼,奈何嘴硬腰软是500年都未能突破的至关命门,那四桀福临心至,也不知道触碰到了哪里,卫书生推拒推拒着,腰突然就软了…… 第14章 投桃报李 “喏,这里是个圆……” 皇城的乾东二所之内,摆放了几个火盆,康熙三十一年的倒春寒,还是极冷的。但是架不住这又是一个和平的大好年月,雍正爷在书房的软榻上摆上了一个矮几,开始正式教导弟弟们算学。 那矮几自是特制的:长方形状,上头镶嵌银板,板上刻有十几个数学用表和几何图形。银板揭开了又是个玲珑抽屉,内有计算与绘图的各种算筹格子。下头的桌面是牙板制成,铲出了浮雕夔龙拐子纹,四足则是内翻马蹄,下承托尼。 这是康熙帝为了奖励雍正爷前些天算学拔得头筹的赏赐,他此刻毫不犹豫地拿出来与弟弟们分享,也算是在皇父与弟兄们面前都存下一份情谊。此刻他用手指点了点银版上一个正圆形,用纸对着大概描了,便又点了圆心,发散出一个三角来。 “这个角度是四十有五,那么斜率怎么算?” 胤祥显然还有些迷糊,托着腮帮子依偎在他身侧,瞪着一双大眼睛发呆。好在这九章算术的最后一节也不是用来教幼弟的,四爷就将目光投向了他对面的胤禩。胤禩拧眉苦思,倒是歪在胤禩身上的小九叫起来:“啊呀,八哥你也太笨了,就是这条边除这条边么,它们一样长,自然是一了!”说罢就拿起了毛笔,在四哥那张纸上写了个一。 雍正帝挑了挑眉头,胤禟也不是混没优点,比如这辈子他就发现,这小子对数字极为敏锐,难怪上辈子那么擅长做生意呢。 小十却还是憨憨地,伸手指了指斜边:“那如果直角的除斜边呢?” 倒是好才思。雍正爷一点头:“这个就是用来研究角度的性质了。” 胤禩若有所悟,不过到底没吭一语。雍正爷暗自撇嘴——这对数字的敏感程度还是和上辈子一样,简直要与幼年十三一个水平,也不奇怪长大了总要弟弟们接济,委实让人愁得慌。不过他这次倒是没起调侃胤禩的念头,只当做圈拢未来政敌,耐着性子又将刚才的三角问题重新描述了一回。 不过让他刮目相看的是,胤禩虽然学得不快,总结贯通能力却在此时就已体现的十足十,举一反三,连点成线,往往立即就能敏锐的捕捉到初时学习的东西,诸如田垄规划,分季耕种,甚至还能贯通谷粒粮食按比率折换。一番林林总总,雍正爷到也省去了给其他小的做复习。而他的声音温软而有耐心,循循善诱中又总含了三分的善解人意,让人忍不住亲近,只一会儿,身侧的几只注意力就都全被他吸引过去…… 雍正爷不置可否地挑起了眉梢,在心里不甘不愿地小赞了一句。 而正说到这时,苏培盛却进来通报:“太子爷毓庆宫有请,请四阿哥过去用晚膳。” 自从雍正爷明里暗里几记表示过自己无心皇位亦无心归降大千岁党以后,太子明显消停了,最近大概是看他分别同胤禩胤禟胤俄胤祥这几个小的走得颇近,而又都养在不同的母妃身边,并不只与大哥那伙人亲厚,才放下心来。今儿走这样一遭,恐怕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试探吧? 雍正爷心如电转,将所有情况都过了一遍,而眼见着对面的胤禩若有似无地将目光扫向自己,便心道是个机会!就对着苏培盛引进来的太监点点头:“成不巧了,佟妃母今个儿邀我去用晚膳,怕不能应承太子哥哥的邀约了,还烦请公公多多体谅,替我在殿下面前美言两句。”而这时候不用他再多说,苏培盛已然掏出了一角银子塞了过去。 雍正爷却没有再顾及那边的情况,只扭头专心致志地给弟弟们讲数学,眼睛余光悄悄地瞥了瞥胤禩——旁得人不晓得,他和胤禩可是晚上约好习字的。 而等到太子那边的公公转身走了,雍正爷便故意传了张起麟过来,附在他耳朵上说了几句,无非是通秉佟妃母晚上自己会过去探望,姿态却故意在胤禩面前摆了个十足十。 于是酉时时分,众弟弟们纷纷主动告辞,胤禩也并未做停留,只是为弟弟们挑开门帘时候,才若有似无地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就足够五十七岁的老鬼心头暗笑了。 晚间在佟贵妃处用了膳,虽然人是坐在那,雍正爷的心头却似总有万千小蚁在挠,挠得他分外痒痒,于是没耐久坐,只略点了一个时辰的卯,便起身告辞。 而走回乾东五所时,由于三所在南二所在北,走至老八的院门口,雍正爷的脚步便不觉停下了。一并停下的还有心头的那窝蚂蚁,他怔了怔,又想迈步,蚂蚁便再度开始闹腾,闹得人直发烦。雍正爷终于是耐不住了,抬脚就迈进了大门虚掩着的院中。 门口的李奇见是他,刚要答应,就被雍正爷一记摆手挡了回去。屋内隐约传来了少年嬉闹的声音,他没着急进,只是踱着步走到附近。 原道是他没来,老九老十就钻了空子。 只听胤禟说:“八哥八哥,你这算学脑子也忒不灵光了!” “小九是在影射八哥很笨?” 小九嘻嘻哈哈地似乎推了推小十。那边却有个声音□来:“八哥,你要是不笨,怎么算的和胤祥一个速度?”居然连十三都被他拐来了?! 雍正爷平白多了些兴味,似乎那年冬至雪夜的和睦有回来了几许,心头不禁岿然,就听得里头的胤禩笑道:“莫要说你们八哥笨,且出个算学题考你们一考。” 小九素来是他家八哥的贴心小棉袄,一呼立应:“来就来!谁怕谁!” 胤禩便笑了,声音柔和悦耳。那样毫无芥蒂的笑声,才让雍正爷猛然惊觉,他们这般冷热不调忽亲忽疏的关系,竟纠结了约莫两载——他有多少时日没见着胤禩笑了?一时间他竟无法理清自己的心态,便听着里头的胤禩出题了: “且说我大清南边目今有海盗猖獗,有一次一起子五个海盗,得了一百个金锞子。他们按照从一到五的顺序依次提出方案,然后五人表决。只有超过半数的方案才能被同意通过,否则就会被扔到海里喂鲨鱼。假设每一个海盗都是一样的聪明……”他说到这里似乎故意拉长了声音,雍正爷忍不住一笑,他都能想象的出胤禩彼时环视方才几个尥蹶子的弟弟的模样,“那么!请问诸位弟弟,一号海盗提出怎样分,才能让拿到最多的金锞子呢?”[注5] 底下三个小的立刻没了声音,过了好半晌,胤祥才诺诺地道:“一号海盗可以直接拿走全部的,然后把同伴统统都……” 雍正爷心里一颤。 那边胤禩就已经冷静而温和地反驳了:“众口铄金,何况群起而攻之呢?” 小九冥思苦想,拉着小十一起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才豪情万丈的说:“那要么一人二十个吧,不够爷再赏!” 好个仗义疏财的活菩萨,出手这么阔绰,明珠家里留下来的遗产必定丰厚! 那胤禩却笑了:“都不对,按照你们这么算,早被人扔海里喂鲨鱼了!要哥哥说,就依次照‘970102’这般分配。也就是说,一号海盗最多可以拿到97个金锞子。” 雍正一怔,他本也是想要知道答案的,却不料胤禩的这个如此的……别致。里面小孩子也传来唏嘘声,胤禩却抽来一张草稿,给他们细细分解一通,最后才结案陈词:“从五号往一号逆着推,自然可以得出如下结论。这看似残酷,却是最得用的。因事实上并非所有的人天分都相当,所以并不一定需要许以大利,亦不用施加重刑,只肖适时点拨分而治之。以小点撬动大力,长此以往,自会算无遗策。” 雍正爷听罢楞于窗下,久久不语。不需要许以大利,亦不需施加重刑,亦可以算无遗策?允禩,你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悟到这样多么? 他突然就觉得,这个人,不需要懂什么算学,亦不需多少专长,只肖一样:对世事人心算无遗策,便值得被他征服。 明明还只是一个少年,老八却总让他有一种收了他,才算服天下的错觉。 雍正爷没有再隐藏行踪,扣了门扉挑开帘就走进去了。里头一群小鬼见是四哥这么来了,纷纷一愣,反是小十反应最快,大大方方地唤了他一声,而胤禩的眼瞳中却明显划过了一丝游移与担忧,却也跟着应了,身后的小九十三随着答应。 他脸上敏感的表情到底没能逃过雍正爷的眼睛,而四爷居然也破天荒的想要开解:“八弟方才那件海盗的公案,四哥在外面听了一多半,只觉得词藻醒人,余香灌耳,甚是精辟。” 老四一笑,天地色变。于是房中一时间居然静谧到了诡异,唯有胤禩怔忡了一下,面上的表情才渐渐地放松了下去…… 于是小九小十小十三显然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却只见自家八哥莫名心情很好地招呼四哥快来坐,哥几个们正热闹着呢。而有了胤禩打圆场,还有什么是圈不回来的?祥和逗趣的氛围很快回到了几个哥子中间,大家谈天说地博古论今,倒也重新热络,只这样一闹,就闹到了戌时三刻。 眼瞅着小十三开始打哈欠,胤禩便招呼了外头伺候的嬷嬷赶紧带小主子回院子。而小九小十看看时候不早,便也依依不舍地都告辞了。 雍正爷近日看着小八很买账,心里头某根弦就总被拨动,本来他想用过晚膳就来教他习字,这一闹腾便虚耗过去,此刻意犹未尽,不想走又拉不下脸儿。而胤禩其实也正有此意,他们为了德嫔之事嫌隙良久,最近寒冰初破,他也算明白了这位四哥堪称条理分明却情感欠奉,加上大阿哥与太子爷梗在中间,早已对他消了脾气。想到了今儿午后四哥直接拒绝了太子爷的事情,便寻思莫非是为着草原上自己同他一席话么? 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他本就多替人挂怀,此刻这般情常翻搅上来,怎也想着互通有无一番。“四哥随意坐,我再令他们续些水。” 而果不其然,待他回来时,就见到他这位四哥已下了软榻,走至他的书桌边上,伸手揭开镇纸下头的白宣,正低头端详着他下午回来才习的字。 胤禩立在原地,心头莫名地就有些惴惴。 雍正爷却是一愣:这字,朴实无华中却兼纳乾坤,徘徊俯仰间亦现铁画银钩。虽然还带着孩童的稚嫩,却是进益的狠了。且他细细端详过去,皇父的架子,神似自己的风骨,心头一颤,知道小八到底是用了自己那年替他讨来的法帖,眼神里不觉带了些无法掩饰的高兴:“八弟若是再努努力,过几年可是要连四哥都比下去了。” 然而比他想象更多的投桃报李还在后头,待到他终于准备出门告辞之时,走至了门口,胤禩却忽地叫住了他。雍正爷诧异扭头,却看见胤禩微微靠着连通内室的博古架,说了一句:“四哥,其实今日的烦恼,用海盗分金的手法一试,说不准便没那样闹心了。” 嘿~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竟提点朕的处世为人?! 然而他到底从未接受过如此待遇,上辈子营谋已久之事,居然这样得来全不费工夫,心里头到底压不住地翻上一股受宠若惊,梗了脖子好半晌,才重重地“嗯”了一声。 而胤禩望着他,眼睛略微俏皮地转了转,神色中却是掩不住的替他挂怀的情愫。然后倏然笑了,风华内蕴,雅外慧中,温顺地外表下自有一股意气风流,衬上轮廓已逐渐显露的隽秀面容,一时间,竟与那醒梦居中的清朗少年缓缓相叠…… tbc [注5]:这个题目叫做“海盗分金”,是一个博弈论的理论。不过清朝亦有海盗,便差强人意地安在这里了,主要为了引出后头的话,与史实不符,切莫深究。如果好奇此题解法,考虑到不占用章节字数,请直接百度“海盗分金”。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目今人在外地,此为存稿箱中章节。烦请帮忙捉虫,回复在下面方可。手机不一定能回复留言,如果有所疏漏,待我从蜀州返回,自会一一补齐,多请见谅。^_^】 第15章 腰软骨酥 佟贵妃征询四阿哥是愿意娶哪位大臣家的嫡女为福晋之时,雍正爷十分庆幸这辈子摊上的是还能打个商量的佟妃母。 佟贵妃对于上回雍正暗示她对皇上提出“四阿哥无心帝位”避其锋芒的行为很是满意,加上年前胤禩之事也让她有些愧疚,更有甚者她那位任性尚气的堂弟也委实下了这四阿哥的脸面,所以目今倒也实心实意地征询起了雍正爷自己的意思了。 按照爷的意思,其实一个都不想要…… 但是四爷到底不能如此说,他上辈子就不爱近女色,尤其是满蒙那些头发长见识短性情不好身材还十足魁梧的“壮妇”,若非当了皇帝,才不会勉强多收一窝!最最重要的是,直到晚年他才晓得,没有康健的身体,徒收了一窝的女人也不能繁茂子嗣。况且虽满族娶妻尚早,但荼毒十三岁半的男孩身体还是过于折寿了些…… 于是赶忙低头进言:“额娘,儿子还小。” “哪儿小了,你阿玛12岁就同你赫舍里嫡母拜堂了。” 一句话就把他塞回去了。 雍正爷登时苦了张老脸,赶忙撒娇卖萌,左一句“儿子还没有多多伺候额娘,不想早早儿地搬出去”,右一句“还想再呆在皇父身边多学习学习他的英明神武”,最后才羞羞答答地补充道“再说十三弟我也舍不得”。 佟贵妃用帕子掩着嘴唇嗤嗤轻笑,一指套戳在雍正爷的光脑门儿上:“额娘怕你是还舍不得八阿哥吧!” 谁说的!!雍正爷在心里默默地摔了个洒蓝釉龙纹盘。 不过从来都最懂得明哲保身,维持圣母形象的佟佳氏贵妃当然不会去狠戳儿子的小g点,眼瞅着面前的雍正爷当真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架势,只当他是不愿那么早地被后府女人拴住裤腰带。 儿子有出息,为人额娘的怎能不高兴?于是佟贵妃顺坡下驴地松了口:“你若不想大婚也未尝不可,不过年龄是到了,今年的大选观摩一二,订下来晚些完婚便是了。” 其实雍正也是赶得巧,上辈子除却胤禩与胤禛,大多数皇子都是十五岁前后开府成婚,虽然他十三岁半开府是有皇父不喜的因素在里头,但是他一直自认为适逢秀女大选可以挑媳妇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对,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目今讨了这一则恩典也算是心满意足,撩袍下跪谢了恩,只说让额娘看着中意就一切都好。佟贵妃满意于儿子的至纯至孝,自然乐得替他在皇上面前讨这人情。而目今雍正爷身份颇高,老爷子也想着给他寻个行将就木的老丈人。 于是乎,大选的结果还是没什么悬念,费扬古家的幺女,他上辈子的嫡福晋乌喇那拉氏,不过大婚的时间却足足给延后了两年,说是等他领了差事,乌喇那拉氏也好生养了,再大婚也算抬举佟佳一族。 喜不自胜地雍正爷那天乐得几乎一整天都挂着明媚笑容,让今生因为一瓶“闷驴倒”也能给他几分薄面的胤禟,没大没小地闹他:“要有嫂子喽,看把四哥给乐得!” 雍正爷瞥他一眼,没吭气:大人的欢乐,小鬼不懂! 倒是坐在他旁边一桌的胤禩笑了,低眉顺目的形象中意外地裹杂了一些小狐狸般的戏谑。原自那夜互通有无的交心过后,胤禩也会时不时地在雍正爷面前表露本心了。 四爷心里头莫名一痒,下意识地就想去他身后看看到底有没有一只蓬松的大白尾巴在那儿摇啊摇,不经有些面皮子薄:“小八莫不是也想要福晋了?过几年会有的。” 胤禩没接话,倒是依旧乐的眉眼儿弯弯,分外招人。 然而雍正爷到底没能笑多久,几个月以后的一日,当他在佟贵妃的景仁宫中用过晚膳回到乾东二所以后,急着回屋的雍正爷并没有注意到门口杵着的张起麟脸色有些怪异。 而他一挑开门帘往内室想要换衣服,还在犹疑怎么苏培盛不跟进来,就见到屋内的铺位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身着藕荷色挽袖团袍,浅绿丝绸坎肩,裤腿上扎着各色腿带,活似个花孔雀的未婚女子。定睛一瞅——可不正是上辈子与他同领了第一回**事的宋氏么? 雍正爷的脸登时就绿了。 他怎么就忘记了还有“指导□”这茬儿呢?真是天让你十三岁破/处,想拖到十五岁都不成啊。 他的心头腾地扬起了一股子怒火:返生此世已经要事事小心,处处提防了,怎么到了这种故事还要被人指手画脚?!爷不想用,难道还要压着与这婆娘共赴巫山不成?登时只觉又恼又窘又羞又闷,雍正爷素来看不上宋氏,上辈子如此,这辈子就连搭理也懒怠了。 而宋氏也是倒霉,分明此刻比胤禛还要高出一截,却被教养嬷嬷生生扭出了小鸟依人的情态,含羞带怯地望了他一眼,随后就立即收回视线去瞪那双快被她瞪穿的花盆底鞋——天知道这姑娘其实是个十成十的直心肠。于是知她性格的雍正爷很快就被这“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模样恶心的浑身鸡皮倒立,加上那股子不喜被人掌控的愤恨,登时一应怒火萦绕胸膛。 于是只听“砰”地一声,等那宋氏再回过神,门帘生风,面前哪儿还有方才那位爷呢? “看着她,不许出去!” 而等到雍正爷平复了胸口因愤怒而剧烈的起伏时候,眼前的金星还没有闪完。他只知道自己冲动之下只往平素最熟悉的一处地界杀将过去,潜意识里还是“这天下都是我的,何处还不能去”。结果等到身边有了零星几个脚步声,以及一声脆生生地“四哥”,他才轰然懵在原地。 脖子上的物件仿佛生锈了的石英钟,嘎巴嘎巴了半晌才转过弯儿来,瞪着牛眼瞅住了面前的人,他不觉咽了咽吐沫:“啊……八弟……” “哈哈哈哈……”胤禩屏退了下人,头一回在雍正面前笑得如此放肆不能自持,就差腰一软伏倒在榻上捶桌了。 雍正爷的脸色也是青红交错,黑里透红,别说耳根子了,就是胸膛连接脖颈的那一片,都烫得灼死人——丢脸丢到了爪哇国!但是又瞒不住,就在隔壁,明日多了个女人,还能是打扮成孔雀来伺候的宫女么?! “不许笑了!” 胤禩却止不住,素来温润的面颊涨得发红,眼角也乐出了水雾:“这么好一位姐姐,四哥就受用了吧~~”他小孩模样尚未变声,奶味儿十足说着荤话也不嫌害臊。 雍正爷登时就有一种想要掐死他的冲动,而胤禩看出了端倪,赶忙讨饶,但是晚了! “硬正仗腰子小东西,看四哥不好好教训你!” “嗳呀!” 雍正爷毫不客气地将人压倒在榻上,一顿揉搓,胤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四哥,你就饶了弟弟吧,要么明儿得找嫂子告刁状去。” “你再敢说!” “四哥都说要撕我的嘴了,那合该爷得够本。啊……” 怎么哪辈子他都能将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呢?!! 不过好在胤禩也知分寸,此番算是故意闹他,嬉笑一通方才的窘迫便也消散了,此刻被雍正爷揉搓的衣衫散乱,便笑模笑样地趴在他四哥身上,绷住一张俊脸扔给雍正爷一个斗大的台阶:“不过依弟弟的意思,那女子着实是貌丑无言,四哥天人品味,也不该污了眼睛。既然不弃,不若同弟弟挨挤一宿,明日再回了佟妃母何如?” 这倒还像点人话! 其实雍正爷也知道这披着温柔面具的小狐狸方才是故意的,胤禩的手段素来委婉温柔,遇上相熟之人多半还会带上周全体贴。这一想来,自己也算是被他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了吧?雍正爷这会儿总算是平衡了,抬手拽了下他的发辫:“那就依八弟了。” 是夜,上辈子的宿敌抵足同眠,少了争锋相对,多了兄弟情谊。 睡至半夜,雍正爷翻了个身子,习惯性地将身匝一切事物圈到怀中。等到抱住了一个温软的人型物体,才在脑中划过了一丝迷迷蒙蒙的念头:“哼,比起那宋氏,这身段才叫俊么……嗯,真好抱……” ◆ ◆ ◆ ◆ 后来这事儿算是高高举起又被低低放下,胤禩是个嘴严的,并未走漏分毫。而佟佳氏在听完话痨儿子一堆冗长的延年护肾子孙繁茂的论调以后,终于极为头痛的妥协了,私下里寻来胤禛的教养嬷嬷细细问了儿子可有哪里“不妥”,在得到“大安”的回复以后,终于丢开了手去。 天气渐冷,很快就要到雍正爷返生以后的第四个年关。一晃快五年的光景,居然就这样匆匆过了,只不过即便上辈子也曾经要好,到底没有想到此生能一起聚在一处吃涮锅—— 这闹腾的主意自然是小九提的。小十积极响应,十三甚至把刚会打千行礼的十四给抱过来了。而小九自然是没忘记他的五哥,胤禩心细,又还约了胤佑。于是除了实在没什么存在感的胤裪,只要能走的,还没出宫的,全齐活了。 这里头雍正拔了大个,被罚做东道。不过好在即便雍正爷小气,也没抠唆到省不出一顿涮锅钱。于是羊肉牛肉切了片,鸡鸭统统放了血。胤禩不知道是什么稀奇口味,居然爱吃辣的。小九就更直接,径直从御膳厨房抱来一坛竹叶青。 于是兄弟们笑着闹着,看五哥与十哥玩布库,看小十四比划手语,十三为了彰显存在感,第无数次地把菜喂到了弟弟身上,四爷十分无语,夺过勺子抱过十四,两年前就被定名为胤祯的小家伙对他滋出一口白牙。七哥是个温软脾气,令了几个谜语给大家猜,小十倒是猜出来不少,央着七哥打赏。而等到四爷从胤祯的食物中解放了自己后,才发现胤禩被胤禟灌多了,身子一歪就要往下出溜。 他一把条件反射地抄住了那人,少年的脸颊温软细腻而又白皙,闭上眼睛以后比平时愈见柔和。双颊带着酒气熏染的红色,平素的毒舌与敏锐都被掩藏在了背后。雍正爷不由地瞪了胤禟一眼,九岁捅穿天的娃子吐吐舌头。四爷便着了下人扶着胤禩去他床上且歇一歇。 等解了外衣放平在床上,胤禩的眉宇终于松开了些。雍正爷心里突然不知作何念想,撩袍在床边坐了,给他正了正枕头,正要将他的手一并塞入被子时,胤禩却突然睁开了迷迷蒙蒙的眼睛,握住了他的手。 “四哥……” “嗯?” “如果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温润的指尖,刮擦在手心之中,让从来都冷硬的心,在此时也生出了一丝意料之外的撼动…… 然而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就在他们吃着火锅唱着歌的时候,马匪来了。 康熙三十一年冬,策妄阿拉布坦遣使入京。 tbc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四姐恭喜你终于和小八睡到一张榻上去了,噗噗噗~~ 今日开始27号至下月3号冲榜,期间每一章都附赠小剧场。如果喜欢,还恳请大家多多点击,帮忙宣传手滑,作者拜谢亲们啦~\(≧▽≦)/~ 《子难言》 卫书生涨红了一张隽秀面容,修长秀目微微垂下,移开了目光推拒着那道士的禄山之爪。“兄台你……” 那殷道士本来也只是逗趣找场子,怎就料想身下之人如此不经逗弄,柔韧颀秀腰软骨酥,再借着月光细细一看,怀中之人面如狡童唇若涂珠,眼波流转之际,星光灿动。心里莫名便漏了一拍,只觉得“交光日月结清灵,一润珠玉透室明”。神使鬼差地伸手擒住了他颊边一弯青丝,顺着耳畔顺将下来。只待到手指一直流连到了那书生中衣之上,才倏然一惊,迅速撤手回身:“对对不住……” 夤夜月西,两人抵足而眠,那初出山庐的傻道士,还在想着唐突了贤弟。而那九尾狐狸心里一荡,想得却是:这土锤,手法不错! 第二天早上起来,那道士看着背对着自己整理衣冠的温良书生,呐呐又别扭地看着天,嗒出一句:“贫道此去芒砀山,若是不弃,与阁下顺路,不知可否同行?” 那书生静默片刻,就在那道士以为萍水相逢聚散无常之时,微微颔首:“在下虽为一介书生,倒也好侠客剑术之事,故曾于芒砀山往来,略晓山间道路。若道长不弃,在下愿为向导,助道长追寻艳鬼除魔卫道,也算成就一桩功德……” 四桀一愣,心头莫名欢欣,连忙稽首施礼:“福生无量天尊。” [注]本来笔者也没有想要认真写这个小段子,信口胡诌,后来看反响不错,所以也认真起一二分来。纠正三个地方: 1本段子更名“子难言”,本来的子要语取自“子不语怪力乱神”之狭邪反义,但是细想其实有“子要语先王之道”的说法,所以……这里艳词,便为不妥。 2第二段里头有一个道士吃肉的场景,必须声明道士其实是不吃牛肉的。四不吃为:牛肉狗肉乌龟和鸿雁。这个初时为混淆视听,此时纠错。 3邙山更替为“芒砀山”,芒砀山真有其山,且已狐狸精与山魈闻名天下。让大家有实地观感,噗…… (恭喜小卫也与四桀踏上了有爱的“芒砀山之旅”,咔咔!) 第16章 老八你床上到底有几人? 养不熟的白眼狼比上一世早来了两个多月。 而不知道是因为雍正爷拒绝了过早在房内收人让康熙帝多看了一眼,还是前段时日兄友弟恭到让皇父十足满意,总之这年他十四岁生辰刚过,康熙帝便大手一挥,允了他在朝上听政,只不许胡乱言语,亦没派差事。 而就在他刚刚听政的没几天,便得闻策妄阿拉布坦的使节已经进京。 康熙帝从来都是喜欢当仁君的,所以即便是皇子阿哥,上朝的时候该站在外面吹风还是站在外头吹风。于是雍正爷站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头冻得鼻子通红冷得直缩脖子,无不郁闷地在内心偷偷腹诽:其实爷上辈子争着要当皇帝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可以不用这么冷…… 只不过如此一来,却也让他就着这距离直接看见了那准噶尔来的使节。一望之下,大惊失色,这……这不是少年时候的策妄阿拉布坦本人么? 不对不对,雍正爷在心里头默一盘算年岁,又盯着那御前的少年瞅了好几眼,才觉得并不是那白眼狼本人,不过如此一来,长得这般相像…… 而此刻那莫约十六七岁的少年道:“启禀大汗,鄙人策伊……” ◆ ◆ ◆ ◆ 雍正爷低头着急地在房间内直兜圈子。这次策妄阿拉布坦这厮倒是比上辈子越发学得精乖了,赶在年前来大清哭穷,不是逼着皇父为了图个好意头,答应他们的请求么?想到上辈子策妄阿拉布坦先假意与大清联手消灭噶尔丹,却在事成以后反咬一口,以至于到了他当政时西北都战乱不断,他更是不得不与其签订协议分疆而治,雍正爷就直将此货恨道了骨髓里。 而联想到再过不久以后,康熙帝就会因为一个太监衣衫褴褛而开了“借给官银”之先河,从此国库银两的亏空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他更是气苦无比。 平定噶尔丹要钱,鞑伐策妄阿拉布坦要钱,下江南要钱,修河堤也要钱。这银子永远都是不够花的,哪儿还有精力去借? 只不过,他此番即便进言了策妄阿拉布坦图谋不轨,想必空口无凭难以服众,而借给官银之事,莫非是要他提前找出那个太监来宰了?雍正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然他现今不知何时起便养成了个新毛病,心里一发烦,就喜欢往隔壁的院子里头钻,似乎看到老八那张温温润润的笑脸,就有一种目今朕能征服他,以后亦能很好的征服天下的信心。 于是雍正爷就去隔壁找信心去了! 挑帘进去的时候,胤禩正穿着常服歪在床上与小九说着梯己话。两个人一个侧着一个躺着,而不知道小九方才说了什么,此刻正调皮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戳胤禩的面颊。 “八弟!”雍正爷疾步走近,胤禟一愕,本能地缩回了手。雍正爷的心头莫名泛出了一阵暗爽。 而胤禩见没人通报四哥就进来了,自知是熟门熟路必无人拦阻,便想要起身相迎。雍正爷摆摆手,示意不用这些虚头巴脑的,胤禩一看便也乐得懒怠,只是他往那儿一歪,小九也跟着一歪。 嘿!我让你八哥没规矩,怎么你也没规矩起来!!眼瞅着那小九凑到老八耳朵边上又要嘀嘀咕咕,雍正爷就兀自往桌边上一坐,径自倒了杯茶,一边喝着水,一边用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床上。 他自己不觉着,面向外头的小九可就吃不消了,又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爷,没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无趣地摸摸鼻子,忙忙地爬起来推说还有事,起身告辞。 胤禩本还有些不明就里,雍正爷却在胤禟走了以后,无可无不可地酸了一句:“和九弟说梯己话啊?” 胤禩倏然笑了,垂下眼睛盯住了床单:“嗯,怎么四哥也有梯己话同弟弟讲么?” 那一瞬间,雍正爷又有一种被老八看穿了的感觉,结果一句呈勇斗狠地话不经大脑反应便脱口而出:“是啊,那八弟也让我在这里歪一会儿呗?” 胤禩哪里知道雍正爷这是人来疯,看到八爷党一起子就来劲儿?只笑了笑便往床里头蹭了下:“那四哥请吧。”说罢眼珠子一转,还拍了拍枕头:“四哥请用这一个,我自睡了小九方才使的。” 这是明里暗里地挤兑他嫌弃小九了。不过雍正爷却没恼——上辈子老八何曾与他这样玩笑过,自打共眠一夜逝恩仇以后,小八也愈发地同他亲近了,于是四爷当下只觉着一阵受用,用他自己都没觉察的巴巴儿地拖了鞋袜外衫,便蹭了上去。只没想到,他方上了塌,就见到胤禩在抚摸床里侧的一个什么物件,一下一下的,甚是规律。 于是雍正爷忍不住凑过头去,就在那一刹那,方才里头让他觉得杂乱无比的被子窝中倏地钻出了一个人来!可不正是小十么!! “哎~~八哥,好大一场梦啊,弟弟睡得可真舒服。八哥就是能安人心。” 雍正爷的脸都要绿了:老八,你的床上究竟藏了多少人! 而等到小十也被他吓跑了以后,胤禩却要笑不笑地躺倒下来:“弟弟们一场好梦,四哥才是来打岔的那个。这会儿不嫌自己凑趣,板着张棺材脸又吓唬谁?小十三可不在这里。” 一句话就把雍正爷噎得没屁了,只虎着脸瞠胤禩,心下暗恼此番离了上书房,放他与小九小十愈发密厚,心里更是落定了主意以后还是要多多往来…… 就看胤禩翻了个身,平躺着双手搭在肚子上,笑道:“四哥别恼,弟弟见你方才闷闷,想是有什么糟心事儿。小九小十还小,支开了,八弟才好替你开解开解。” 这一个皮鞭一记甜枣儿地怎么打小就用得这般好?!你当我是猴儿呢!但是心里这样想着,口里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朝堂上有些个烦心事……” 能与老八一同和平共处毫无二心地探讨国事,简直是上辈子雍正爷的毕生理想之一,而本来他以为老八年岁尚小,有些事情说了也不能明白。没成想这弟弟却是天生一种骨子里体恤他人的柔肠与令人安心的力量,所以本来只是想要吐槽一二的四爷越说越兴奋,讲到了最后竟然翻身坐起,比手画脚指点江山起来。 胤禩本就是聪颖非常,雍正爷降低了些难度说与他听,他才思敏锐便基本上明白了七七八八。待到雍正爷终于长虹贯日般一吐胸中郁气,胤禩才沉思了片刻说: “四哥方才讲,汗阿玛私下和你抒发胸臆,提出面对那些个衣衫褴褛的太监心有不忍?” 这其实是老四杜撰的——一来马上就会发生,二来胤禩亦不能去找皇上当面对峙。便点了点头:“我听汗阿玛的意思,甚至有联系到官员入不敷出,就想要开借官银的意味……” 胤禩慕地坐起:“这怎么使得?!”雍正爷一愣,到没想他这样敏锐,却见胤禩拧着小眉头:“我前段时间同大哥一同吃饭,他最近十足艰难,战事平和,军饷就不那么紧急。加上前段时间湖广大旱,要赈灾,要免赋税。再借出官银……”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四哥你方才说,你觉着那策妄阿拉布坦……” 雍正爷哪里知道他十一岁的小脑瓜子里头能想到这样多,突然兴味儿起来,诱着他继续往下:“嗯……没错,是这样。” 少年胤禩尚不如往后那般狡猾,小狐狸的耳朵动了动,便道:“那这后方亏空,前方战乱,时间久了,国难积威,百姓们岂不是要遭殃。民乃为国根本,根基一动,我大清岂不会元气大伤?!!” 可不正解?! 而且这一脸奶味地陈情国事怎么就让人看这这样可爱呢? 此时胤禩也坐了起来,笑着伸手拍拍雍正爷的肩膀安慰道:“不过四哥看着那策伊满脸横丝肉就推断不是个好货,岂不是一竿子打死了天下所有的胖子?到底不过蒙族部落,内讧不断,被噶尔丹一番荼毒,目今困难些也是在理的。” 雍正爷眼珠子一转,却慕地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目今人小力轻,虽然慢慢借着佟佳氏一族的势力在宫里宫外都有了点耳目,听政亦能打听到时事进展。可是想要去证明策妄阿拉布坦其心可诛却万万不能。 不如…… 不如就借着胤禩,挑唆了大哥去行此事。大哥立了一功,小八日子也能好过,自然记下自己的好来。反之大哥得势,太子必定不爽,待到那太监的事情爆出以后,太子在江南的首尾必然从中渔利,这个时候只要再暗示大哥进言不如规定“借出官银的归还时间,与出借上限,如果可能依据借款多少与用途酌情收取手续费”[注6],皇父虽然性喜仁政,却到底明君,知情在理的话没必要不听,于是大阿哥这个台阶一下,太子一定会气得跳脚的。 如此一来,既让太子在江南的势力一时安分,又能让太子与大哥坐下仇来,祸水东引。鹬蚌相争了,自己岂不是省心省力? 只不过,这传话的关键,却是在小八。 这弟弟性情聪明,为了以后大计,既要卖他巧儿,亦不能让他发现他对大哥明帮暗害。如此一来,这些个法子最好都是胤禩“自个儿想出来的”,就好比方才那样。于是乎…… 雍正爷也将他的棺材脸上扯出个笑:“是了,是四哥托大了。刚刚听政,难免躁进,给予立功,自不能平心静气。” 胤禩果真是个体贴人:“四哥说的极是,平素里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小八啊小八,怪就怪在你太心软,太贴心。雍正爷一把揽过了弟弟的肩膀:“那不若下回休沐,四哥同你出宫耍耍去?”只带上小九小十一起,随意寻个钱庄,将高利贷与子金诸事说与小九听,小八那聪明脑子,自然就被带进沟里。 于是,此生雍正爷虽对胤禩生了惜才之心,些许疼惜之意。但是到底一朝帝王,九五之尊宝座上练出的冷心冷情,连生母被贬都可以置之脑后,何况只是不伤元气的利用利用弟弟?虽然往日那段“兄弟们以后亦同今日模样”的承诺尚言犹在耳,不过雍正爷还是在心头笃定:朕贵为九五,焉能让情感压过了理智去?!看来这一招连环计,是定要将自己同小八一起装进去了。 殊不知,多行不义必自毙,时机到了自然应验。然此乃后话,暂且按下不题。 tbc [注6]:清朝已经有利息这个概念了,又叫“子金”(对应本金)。不过多是钱庄中类似于存储手续费,以及农户中放高利贷的方式。详见《中国古代利息初探》,陈祥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写得很辛苦,回帖却十分萎靡。泪奔打滚~求回帖表扬! 《子难言》 卫禩其实是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些个沽名钓誉的穷酸道士的。没见过什么世面,打着除邪卫道的旗号就到处滥杀无辜。不知道他们这些个山野精怪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么? 想到了家中两只幼弟,九尾狐狸便尤其挂心——不知道留下的肝胆五脏够吃不?为了个破道士饿着宝贝弟弟可不划算!小九挑食,小十亦在长身体,念及两只圆滚滚肥嘟嘟的小狐狸,八哥哥内心登时柔软一片,便琢磨还是速战速决。呆道士手活不错,先掳掠回去给小九小十练练手,再吃不迟! 于是定下了计策,第二人清早,卫书生便与他的殷大哥一路往芒砀山行去。 而狐狸虽然狡猾,又岂能当真坏过人去?山中精灵至情至性,即便耍诈使奸,掩饰本心的心思也弱了几分。而那殷道士又何曾是个傻货? 他昨夜被卫禩勾得有些意乱神迷,正午阳光扑洒,便神志清明起来:试想在途中偶遇一位同乡书生并不足为奇,而同乡书生进京赶考钱不凑手亦也是情有可原,不能拦着这书生天生丽质绝色无双。只是几厢凑在一处,天人之姿的白衣公子无比熟悉芒砀山的道路,便诡异至极了。再联想到艳鬼素来爱翘,殷道士便默默地抿紧了嘴唇——哼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来闯。可就真正是活腻了! 其实他之前已经对这卫禩心生好感,但是猛然觉察到了此人兴许是山中精怪,反倒有一种被欺骗了的错觉。他虽然初出茅庐,但素来喜怒无常行事狠辣,且常年与师父康渣渣晨夕聚处,更是修习出不显山不露水的本事来。 “卫贤弟,看你行走江湖也算老练,家中行几?父母怎生舍得呐?”妖精从来都是成伙聚居……这卫禩若真是个妖精,还把自己往他芒砀山的老窝引,就别怪自己手下不留情。 而九尾弟奴的软肋从来都是家中两个淘气幼弟,此间并未觉察殷道士神色有异,眼波一荡,只说:“我是哥哥。” 果然一窝妖精! (噗噗,四哥要使坏了,八狐狸危险) 第17章 小八发烧,老四发骚 雍正爷虽然自诩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那名叫“策伊”的使节来钻,但是事情好赖涉及到了大哥与小八等诸,越性就多耐了段时间。好在康熙穷大方惯了,见“兄弟部落”要同自己联击噶尔丹,龙心大悦,便先遣了一批牛羊送去草原,让他们好过冬,自己留下了策伊并一众蒙古兄弟,说过了年再回去。 换做以往,雍正爷自然心疼那上千头牛羊,可是自打听了小八那席“许以小利,诱以大鱼”,心思也就通达了,反而认为正中下怀——东西是要不回来了,但正因为要不回来,往后发现其心怀叵测,皇父必定更是光火!于是便施施然潜了几个贴身仆从传话出去,只令心腹侍卫择一二武功高强的,盯着那策伊——一起子穷凶极恶的白眼狼,就不信月余还挑不出个错处! 而年关自然是同以往那般热热闹闹地过了。雍正爷算准了时日,并未多做什么,只在兄弟们晨夕聚处时候捡了几个关于“矮挫丑之胖子”的趣事来说,便明里暗里地映射了一番策伊。果不其然,往后的元宵佳节大宴群臣,使节重臣阿哥们纷纷出席。小九小十在那日的宴席上看到上前敬酒的少年胖子,便凑在一起一阵嘀嘀咕咕,连他们身匝的胤禩听后都止不住笑。 ◆ ◆ ◆ ◆ 于是正月十七,做好一切筹谋的雍正爷拿着腰牌,带着一起三个弟弟出宫内城耍去了。 内城本是八旗子弟兼达官贵人聚居的地界,但是随着近年人口增加,贫富不一,加上生活不便,早已有穷困的八旗将屋子“长租”给了汉人商铺,康熙更是在午门前面设立了方便内城杂物买卖的“宫市”,所以虽然只在内城绕绕,却也足够平素鲜少出宫的小阿哥们看得目不转睛了。 而自打雍正爷的那瓶子“闷驴倒”送过去,往日里也偶尔开个玩笑,小九小十算是能接受这个冷艳高贵的天然面瘫了,更何况这次是四哥邀了他们同来耍,不觉又亲厚了些。 一路上吵着闹着,要买这个要吃那个,小小的马车棚顶都险些被揭翻了。雍正爷实在有些被聒噪的发烦,身侧抱着手炉的胤禩却突然说了一句:“落雪了。” 说罢伸手推开了马车的窗屉,果不其然,他方才也是透过帘子才瞅见,这会儿马车咕噜咕噜地往前行驶,天空中也搓下了棉絮。青天白日的,光辉夺目,倒比几年前那个冬至雪夜更多了一番清透盎然。 小九小十两个果然嗷了一声,便双双趴在了窗棱之上往外望,还要伸手去接。胤禩这才扭头对着雍正爷微微一笑挤挤眼,雍正哑然,果然还是老八更会带孩子啊。 逛完宫市,便“顺带”去了钱庄,拟定好的计划依记行事,果真带了胤禩入沟,只无甚大趣,按下不提。 倒是临时出了一些事故——只因小九是个爱财的,去了钱庄一通好奇发问自不在话下,偏巧隔壁的当铺里新被当了一批好物件:什么鬼工象牙球细拉双面微刻扇甚至还有一副辨不出真伪的阎立本铁线描人物画,小九登时就激动的左右把玩,爱不释手,依依不舍地看了许久。 而胤禩是个宠弟弟的,也就任由他们细看,甚至中间还生了要不要偷偷潜人回宫多拿些银票,替小九买下来的意思。 被雍正爷一拉他袖子:“别把小孩宠坏了!” 而胤禩刚要反驳,四爷却发现他的手极为冰冷,连鼻尖也冻得微红。再细细看去,他今儿穿了一身银鼠短袄足蹬鹿皮筒靴披着件银灰斗篷。里头短打,外面也不兜风。精神是精神,暖和也暖和,但是估计这人畏寒,在这干瘪店铺里呆久了还是不行。 登时先前的些许愧疚与布置从何处生发的怒火弥漫上来,给他竖起了貂毛风领,拉着胤禩的手就往外走:“金禟金俄,跟上,混像个没见过世面的!” 于是一溜华衣贵服的小少爷相互牵扯着涌出店去,留下了品奇斋的老板面如土灰,全京城数得上号的当铺顷刻就变成了没见过世面的酸困穷地…… 眼瞅着胤禩冻得厉害,小九小十又都吵着肚子饿了,雍正爷便全了他们的心思,想着找个还算可心儿的茶楼,饮一壶热茶搪搪雪气。而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摸出怀表看了看,就将人带到了四夷馆附近的德祥楼。 本想今天就打住,可是你们自己上杆子往枪口上撞——探子来报,说策伊时常在这个时段行踪鬼祟,欲图在内城军营附近散晃,不如就添上一把火,给胤禩瞅见,也好过自己先前万般诋毁游说。 做定了主意,雍正爷就寻了二楼雅间一个刚巧能看到四夷馆大门的雅间,本想把胤禩塞到窗口,但是看着那一张嘴唇泛白的小脸儿,不知为何还是没忍心。支使带出来的随从将手炉添了送上来,自己还是抓着弟弟的手,给他挡风遮雨去了。 小九小十嚷着要吃瓜子儿,要吃萨其马。 雍正爷刚要开口,就听到胤禩自个儿说:“再叫一壶熟普。”还算知道自个儿珍重的。他记得胤禩分明是春末生的,但是却这般畏寒,何况忆起来他上辈子身体比自己还要糟糕,想来怕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 哼,病秧子。 雍正爷一边想着,一边将自己的鹿皮手筒递给了胤禩。 胤禩笑着道了谢,雍正爷想与其谢我不如待会儿招子亮些,能瞅见策伊那厮。而也许是他一时行善,天地有感,正在他们将茶吃到了第三泡的时候,胤禩的面色有所回转,就见到那四夷馆门口,一个带着熊皮帽子的身影独自一人溜了出来,还掩饰性地牵着一头短腿玄色蒙古马,欲图掩盖行踪。 是策伊! 那边的雍正爷刚刚皱起了眉宇,胤禩就轻轻地“咦”了一声,小十好奇地看着两个哥哥,也就凑过头去,想必是对“满脸横丝肉的矮挫丑”印象极为深刻,虎背熊腰八字外开罗圈的身法也不容看错。 于是正当雍正爷不知要怎么开口说大家一到尾随观摩,小十就双目一瞪:“册那,事出常态,必有妖!”竟将前几日听来的戏文念叨出口。 而小九则立时从凳子上跃起,单腿踩着,一副目光炯炯的模样。 雍正爷灵光一闪,觉得方才胤禩顺着小孩子的法子说不准另有一番妙处,便点头赞了句:“说的极是。” 果不其然,两只小的难得得了四哥赞誉,浑似磕了仙丹,几乎是立刻跳起来就要去追。胤禩的眉宇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开口道:“回马车上,远远地跟着才妥当。” 他这几天被四爷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耳濡目染,也自担心那策伊,但是在胤禩心中到底是兄弟们更重要些,雍正爷被他这样瞥了一眼,反而有些讪讪了。 不过到底都是大清皇子,家国天下生来就为己任。又涉及到了重要的使节,不好随意编排,让侍卫窥见“家丑”。四个“名捕”就挤在马车里,远远地跟了上去。 然而雍正爷其实是知道策伊绕着我内城驻军好几日了,有心故意让胤禩看见,便没阻拦,只是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那策伊不仅往驻军方向去了,甚至还企图绕道后面的围墙。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雍正爷心头一喜,这可不是坐实了?可是那围墙后头就是一个几十平方的小林子,还是得下马车走几步才可。而到了此处,似乎临门一脚,天家儿孙从不缺胆识,两个小的只差提刀就要杀将过去了。 好在雍正还算有心,虽然急躁,却一把拦住了,让侍卫们统统噤声,成三角队形包抄过去,莫要惊动了此人,自己带着这群小小少年也迫近了。一时间鸦雀无声,唯余冬日枯枝乱颤,倒像是瓮中之鳖,势在必得。 凑得这样近,只肖再一个探头探脑的动作,今儿都跑不了了!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他们踩着林中的枯树枝与零星雪水悄然往内逼近时候,只听边上暮然一声闷响,雍正爷及时回头,竟看到身侧一个侍卫踉跄倒地。然而大家纷纷侧目,唯有小十闷头往前,胤禩眼角一掸一惊之下伸手就去抓,然而变化竟在须臾之间!小十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绊马索,只听“呼”地一声脆响,胤禩扑住他倾身就往旁边滚将出去,而下一瞬,他们刚才身边立着的树干上就被那物抽出了一道冗长伤痕。 若非他动作及时,小十的腿就险些废了! 于是一时间士气大乱,雍正爷心里一慌,推开众人箭步就冲上去查看胤禩可有出事,然而等到他分神抬眼之际,前方哪儿还有那策伊身影?! 竟被个番邦蛮子摆了一道! 可眼下雍正爷到底更担心胤禩的伤势,小十被他护得周全毫发无损,他却是在雪水枯枝里生生滚了两圈,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发辫打结沾了地上枯草,看起来好不狼狈。 雍正爷心里一急——他只是想让胤禩传句话而已,可断断没有想让弟弟受伤,况且他要是受伤了,自己的多番筹谋岂不暴露?!所以不管是算计还是真心,脸上的关怀这会儿却是做不得假了。 于是一阵兵荒马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策伊,将小主子安全送回去方是正经。 ◆ ◆ ◆ ◆ 马车里头,小十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活似斗败了的公鸡。而小九捱着他轻声安抚,胤禩则换了件披风依在一边的车壁上。 其实胤禩对于今日他四哥选了那样一个茶楼临窗了望,事后又躁进追踪到底有些许疑惑。只不过他今年才十一的光景,年轻心热,小十方才也是自己莽撞,所以瞎想了一会儿,便丢开脑去。 而雍正爷看他还有心训斥弟弟,只当没事,心神便琢磨起了策伊来:好在他们目今并没有穿皇家服饰,亦没有暴露身份,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减少对策伊的监视,同时拦截他任何有可能递出去的密函。但是这一番筹谋却被马车微微一颠簸拉回了神智,结果他抬眼就见到了胤禩面上一瞬间的发白。 雍正爷心头到底一动,嘴唇抿了下,凑到了胤禩身侧:“还好么?” 胤禩正要答话,四爷却倏地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将人带到自己腿上坐了。胤禩一惊。 “这样你能舒服些……” 好在男孩之间并没那么多避讳,胤禩大约又是真累极,不多会儿,便将头歪在了他的肩上,阖眼小憩。 而刚刚挨了训斥的小九小十睁大了眼睛看着马车内的这一幕,半晌,胤禟戳了戳胤俄:“哎,看八哥那样挺舒服,要么你也颠颠儿我?” 雍正爷不自主地瞠他一眼。 只不过,阴了弟弟一把,却看他受惊受伤,抱在手中的少年手感柔软,雍正爷拧着眉头细细瞅去,胤禩的面庞雪白,将长而尚未开的面容上大半承袭了母亲卫氏的秀美,此刻闭上了那双柔和而又隐隐能够看透人心的眸子,裹在貂毛披风中,更有一股子雌雄莫辩的美好。他的心头莫名其妙的一抖。 而胤禩此时迷迷糊糊地动弹了下,四爷却不自觉地将怀中之人箍紧了。 马车慢悠悠地走着,对面两个小的已经头挨头睡着了,四爷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起来,他不经伸手一探,胤禩的额头火烫。 tbc 作者有话要说:╮(╯▽╰)╭,四姐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动心了有木有?量你千般计万般谋,最后只能做妻奴~ 大家要对作者有信心~四姐一定会和小八he,小八一定会登上皇位滴~ ps:冲榜最后一天,如果大家还喜欢这篇文,恳请多回复,如果愿意,推荐给朋友一二也是好的,骅仔拜谢! 小剧场: 《子难言》 小九将圆润湿漉的鼻尖昂起来,在山中清新的空气中使劲儿嗅了嗅。然后他欢快地用前爪扒拉了一下地面,接着用被哥哥养得肥嘟嘟的身体拱了拱身侧的小十: “哥回来了!” 小十是有些迟钝的,歪着脑袋蹭了蹭毛,才陡然反应过来,喜色立刻浮于面颊,张口兴奋地就要嚎叫。结果被小九一狐掌扇回去,只抱着脑袋发出了一声柔柔弱弱幽幽怨怨地“吱~~~~~” 小九用前爪刨了刨地面:“呆子,没闻出来哥哥身边还有个人类的气味么?” 小十这才懵懵懂懂地明白了,蹭到九哥身边,点点头:“食物?” “一定,活得新鲜!” 顺着山路蜿蜒行来,替卫书生提着包袱的四桀,不知何故,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而卫禩思弟心切,隔着老远就闻到了弟弟们的气味,体内狐狸因子跳跃,心情也好了起来。于是一妖一道缓步往山中行去。 殷禛此刻越晚山里走,就越在筹谋计划——想来这山里一窝妖物,若仅凭他一己之力,不知会不会有什疏漏。好在把头儿的书生此刻就在自己身边,如能让他相信自己“尚未勘破端倪”,说不定还能放松警惕。所以四桀心若电转,计上心头。 “芒砀山山杰地灵,想必是修仙问道的好去处。” 卫禩笑道:“可不是么?四季如春,风景绝佳,我偶尔来过几次,便盘桓着不想走了。” 殷禛一听,正中下怀:“你我都做如此想,想必对于山上生灵来说也是同样的。” 卫禩一愣,没有立刻接话。殷禛便套近乎说:“原先读书,说到人与非人修仙难易。非人及难,需先学人形,再学人语。而学人语者,先学鸟语;学鸟语者,又必须尽学四海九州岛之鸟语;无所不能,最后能为人声,以成人形,其功已五百年矣……相较之下,人类少了这五百年的苦楚,若是圣贤贵人,恐又省去三百年修行。奈何凡尘俗世,悟道者甚少,平白耗费了这身鼎炉!” 卫禩心里一动,被微微拨动了内心的情常,微微颔首:“可不是么?” 是夜,二人寻了个山中猎户的小屋,看着卫禩熟门熟路的样子,四桀心中更不淡定了。只是走了一夜的山路,终是很累,倒头便睡了。月上西梢,卫禩睁开了眼睛,轻轻巧巧地从榻上起身,一挥广袖,使了个入梦法。随后屋内荧光一闪,一只浑身雪白的九尾狐狸就从门口窜了出去。 身姿秀颀,骨骼空灵。一头飞扑进了某个山洞之中,就同扑上来的一红一灰两只小狐滚在了一起。撒欢拥抱,相互舔毛~~ 小九将肉呼呼的身体埋进哥哥怀中爱娇:“肉呢肉呢?” 卫禩内心绵软一片:“还在睡着,且待哥哥玩他两天,在给你们充饥。”小十乖巧的点点头,同样依偎了过去。 而正在一洞三狐亲昵的当口,熟睡的殷道士梦中,出现了素白中衣,正待入屏风后沐浴的卫书生。身材柔婉,掩不住的风流…… (四姐,到底是谁上了谁的勾,噗噗噗) 第18章 琴瑟在御,知音解忧 胤禩终究是将自己在雪地里头滚了几圈的事情给瞒了下来,一则他是委实不想将小十给牵连进来,二则四哥难得带他们出去,惹上这个他也定然脱不了干系,“卖一个搭两个”怎也不划算。而他心头虽对四哥那日的行程路线隐约觉着诡异,但细细一想,这事儿即便落定了,终也只是我大清有益。 他彼时年幼心热,又有大千岁与太子挡在前头相争,是断没那心力跨越好几个步骤,直接猜出雍正爷欲图争储的念头的。 且此事与我大清国运关系甚笃,他便在第二日就寻了个房内的使唤丫头,要了些粉白,浅浅一层扑在脸上,权且做了掩饰身体不适的妙方,乘着这两日大阿哥时常进宫,就特特儿地寻上门去,将昨日见闻并上钱庄琐事,掠过遇险经历详说了一番。 “什么?!” 大阿哥胤褆是个粗心鲁莽的,胤禩心细,里里外外过了好几遍没有破绽的说辞,胤褆自然是一听就炸了。 他最近与胤礽相争的厉害,正愁没有立功的机会,胤禩如此说道,简直不啻天赐良机!胤褆激动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就说那些个部落没一个好东西!还有皇父说要出借官银本也不打紧,但八弟你方才分析出的军费就让为兄着实焦虑了。” 胤禩的唇角动了下,到底斟酌了一句:“大哥,这两件事都还尚未定论,看似事小又隐隐体大,所以还是莫要声张,等抓到把柄再说也不晚。那阿拉布坦的使节敢直接上京,想必也有些个筹谋。”他潜意识将“自己人”的问题都刨了出去,只觉得那日策伊的反间计使得太过辣手,哪儿料到那是雍正爷盯了小十日才给逼出来的? 大阿哥倒是觉得这个幼弟十足贴心又聪明能干,忍不住用力拍了拍胤禩的肩膀:“好!哥哥彼时立了功,定不能忘了你这一份。” ◆ ◆ ◆ ◆ 胤禩扶着郝进的手一路走回乾东二所,心神耗费之下,身体愈发不妥,周身盗汗,腰肢绵软。若不是有郝进在一旁支持,简直不知何时就会一脚踏空,歪倒路上。郝进心疼的要死,却坳不过胤禩兀自强撑。待到二人行至院门口,他便再也顾不得胤禩阻拦,径直将人托到了背上。 却没料到,这刚一进门,雍正爷竟然带着苏培盛正杵在那儿“接驾”呢。 郝进是没胆子瞪四阿哥的,只好暗地里狠狠地剜了一眼苏培盛。雍正爷看了个分明,这次却真心没想辩驳,好在苏培盛有眼色,忙忙儿地就上前护着人,又支使着奴才关上院门。 直到贴心的奴婢伺候着八阿哥净完面,雍正爷才发现自己的弟弟眼下一片青黑,嘴唇更是淡淡发白,只有双颊透着病态的嫣红。 雍正爷的口气便连自己也无法控制地强硬了起来:“去哪儿了?!”他靠过来坐在了床侧,握住了胤禩的手,捏了捏。 手很凉。 胤禩冲着雍正爷笑了下,笑容里是怎样掩不去的疲倦:“去寻大哥,我看昨日四哥那般忧国忧民,也不好拂了您的意不是?”虽没有那许多弯弯绕,但小少年自有小少年的成算,这一番话,听上去反倒更有些相熟交好之后才会流露出的似疏实亲之意。 雍正爷莫名奇妙的喉结一滚,心内轻斥“狡猾如狐,怎样都不忘卖乖”,难道你就不是心系天下之人?!但他到底是心头一酸,只觉得那笑容直扎眼。 彼时刚好李奇将他早间捎来的药煎好了,雍正爷便扶起他扶起靠在肩头,将药端了过去。两人这辈子亲厚不少,胤禩便不再与他做作,笑着将要端了几口饮尽,口中就被雍正爷塞进去一块松子糖。 他不觉瞅着雍正爷笑,嘴里嘎嘣嘎嘣嚼得脆响。雍正爷便虎下脸,不无别扭又十足威慑地道:“上书房已经给你请了假,这几日且懒怠着,这就是四哥的意思,你可要体量!” 胤禩歪在他肩头,眼睛不觉转了转,最后双眸弯成了一个柔顺而又好看的弧度:“若四哥不浑说是小九小十闹的我乏力懒怠,八弟自当体量。” 不提还好,一提雍正爷又是一肚子火:他承认昨日他考虑欠妥,只是那两个小鬼难道就没有推波助澜的份儿?忍不住驳斥道:“我为兄长,自当将这事儿顶了下来,难道还要你来蛆嚼?”不过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胤禩若当真想让他去顶缸,何苦又宁愿扑白粉掩盖,心下一叹:“你啊,竟学了些个精致的淘气……” 却没有想到,他话音未落,已看到胤禩软软地歪在了他肩头,睡着了。 雍正爷掠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低低一叹,扶着他躺下,又给他掖好了被角,眼神在胤禩苍白的面庞上停留了许久,目光在自己都未曾觉察之时柔和如斯:罢了罢了,你今日这般对我,往后我若登基,无论你如何作为,只要不捅翻了天,我都许你个善终就是了。如若还能似今日一般帮四哥,朕也乐意雍正朝再多一位权倾朝野的廉亲王爷! ◆ ◆ ◆ ◆ 后来,就在胤禩禀报了见闻的隔天,大阿哥便修书给了远在边塞驻军的心腹,令他派人探查准噶尔部,同时又隐瞒了弟弟们尾随策伊的桥段,只将发现使节行踪诡异的消息汇报给了康熙。 康熙帝一听皱紧眉头,就寻了个由头扣留住了策伊,暗中彻查。而由于雍正爷与大阿哥早已先后截断了策伊的消息网,只莫约过了半月有余,一封八百里加急文书就送到了康熙帝的御案上:准噶尔部目今虽然还在噶尔丹与策妄阿拉布坦的来回拉锯中,依旧战乱;但是并不似策妄阿拉布坦所描述的那样贫瘠,这厮竟然是在年前噶尔丹出兵喀尔喀蒙古时候,瞅准了空隙占领了原准噶尔的领土,几乎可以堪称未废一兵一卒。 而康熙帝送过去的那堆牛羊,此刻正帮着他们韬光养晦,欢度春节呢。 更有一秘辛表示,此次来大清的使节其实是策妄阿拉布坦的长子策伊,只不过由于这策伊是个贱婢所生,一直没有被正式冠姓。但是策妄阿拉布坦私下却是极为喜欢这个儿子的,此次更委以重任。 如此一来,草原尚不平定,就利用儿子打探消息,明面上对大清示好哭穷,暗地里同样也是利用这奴婢之子,令其死心塌地。加上窥伺我**机,暗中屯兵,狼子野心不容小觑!! 康熙帝震怒,却又不想明面上发作,于是乎…… 重臣皇子参与密议,敲定了让“策妄阿拉布坦与噶尔丹继续内耗平衡,再策反拉拢策伊化为内线,许诺日后让他继位”之策略,但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这一番上衣定夺下来,可谓是皆大欢喜,大阿哥立了赫赫功绩,雍正爷也算暂时了却一桩心头大事。只不过等他这刚转回头,却发现在他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半个月里,小八小九小十又扎堆到一处去了,甚至还领着胤祥胤祯一起胡闹!! 看着几个圆圆脑袋凑在一起蹴鞠投壶策马布库,雍正爷莫名其妙地就觉着不对味儿起来——特别小八还算稳重,偶尔也会坐在树下看书,但那其他一起起儿一个个的,怎么都不着调地喜欢往他身上扑呢?! 他身上抹了蜜糖还是香粉? 结果终于在一日小九一个爱娇将他家的好八哥压倒在榻上挠痒痒的时候,被刚要进门的雍正爷撞了个正着,而在胤禟未觉察,胤禩亦未反应过来的当口,门帘子又“啪”地一声回归原位——竟走了! 胤禩把小九从自己身上剥下来,瞅着门外有点发怔:怎么了这是,前几天不还是好好地么?他有些不明就里,细想起来才发觉似乎近日四哥不忙了想要找他亲近,就总有想压了小九小十一头的念想。再联想联想先前自个儿生病时候,四哥到底是将因由揽在了身上,而他却还揣测过四哥带自己与小九小十出门另有目的。这一来,素日温润的胤禩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琢磨着让自个的哈哈珠子去外头掏了几册诗集与琴谱,亲自绑了便上门去讨好他家那别扭又难伺候的四哥去了。 而雍正爷返生已久,起初还能装装老成,但是男人骨子里从来都是幼稚的,又见天同年幼弟弟晨夕聚处,加之弟弟们也日渐懂事,说出来的话不再那样稚嫩无脑。时日久了,竟然也被带出了五六分年少意气。冷静料理事务之时还是狠绝的雍正爷,可是脾气情感翻涌上来,偶尔竟然和十几岁的少年有的一拼! 于是乎,等到他正在房间里教胤祥写字,得闻外间张起麟来报“八阿哥到”时,他便下意识地一把抱起了七岁的胤祥,使劲儿做亲密状! “四哥……” 结果胤禩拎着一摞书挑开帘子,就见两颗大门牙尚只长出来一半的胤祥正扭着身体在雍正爷怀里拼命挣扎,手还不停地推着老四的脸颊。 “胡子好扎人!啊……八哥!”立刻笑出两个胖窝窝,使劲儿挥手。 于是,这次雍正爷不仅面子,连里子都丢尽了…… 胤禩几乎是啼笑皆非地看着那差了快八岁的一大一小在来回拉锯,难得没有给雍正爷递去台阶——他方才算是弄清了,合着四哥这段日子,是在吃醋?心里不自禁掠过一抹子说不出来的欢欣,却又好笑他竟要拿小胤祥来充作筏子? 太丢人了!他都替他臊得慌。 于是胤禩笑吟吟地走进几步,只将那些个书放在案几上:“着富查家的达哈苏寻来的,都是正本新版。那日四哥说想同弟弟研磨研磨,怕是今个儿不得空,弟弟先且将书放下了,改明儿再来叨扰。” 说罢就要撩帘子走人:许你胤禛摔我屋的门帘子,就不许我摔摔你的?! 身后的胤祥终于耐不住他家好四哥的胡渣荼毒了,几乎算是哀凄至极的叫了一声:“八哥~~~”那小声音,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而胤禩到底是个宠孩子的,心里一软。 雍正爷此刻也最终拉下了老脸:“胤禩,你给我过来!” 后来那日,两个年岁较长的凑近桌边研习古曲谱,小的那只就欢叫着冲到外头去扑蝴蝶。春暖日暄,琴音潺潺。 年长的寻了个空隙,半含酸:“人都说琴者,静也。若抚琴定当寻得僻静幽所,或佛堂或山林,或水崖。还需抱元守一,平心静气,方能含商咀徽,云飞雪起。八弟今个贸贸然便来,四哥陋室杂乱,也不怕坏了雅兴?” 少年些的清甜一笑,解心忧:“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四哥说的那都是幺弦孤韵,我等天家威仪,难道还看不透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年长的微一愕然:“我白问你一句,你倒歪派起兄长来了。” 少年低头也不言语,只在《欸乃》第五节上作势一勾宫弦;年长的便左手自然跟上,吟在九徽。 “至乐本太一,幽琴和乾坤。” “代乏识微者,幽音与兄论。”[注7] 于是忽而静默一分,两人不觉相识而笑,一个面上撇嘴,心头受用;一个出口尖刻,方寸煦软。那书房琴几,反倒自有一股静好暖意缱缱流淌,言曰: 「琴瑟在御,莫言无谈;因缘际会,知音解忧。」 tbc [注7]:“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出自《老子》第四十一章;“至乐本太一”两句,出自《听尹炼师弹琴》,唐·吴筠,最后一句被胤禩小小篡改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八还是把一肚子委屈给压了下来,毕竟年岁尚幼,四哥此生对他如知己,为知己兄弟隐忍一二实为八爷风骨。不过四爷啊,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这个帐姑且几下,来日山洪爆发一,不怕一清算。 不过合奏的四八真心很有爱啊,口胡~~溜走~~ 第19章 管教孩子的方针 康熙三十二年,较上一世发生了长足转变。 首先准格尔部没能再同大清联手抗噶尔丹。且由于北方劲敌虎视眈眈,此次不肖大臣在谏,康熙帝也没有糊涂大量出借官银。大阿哥受了胤禩启发,又有明珠从中斡旋,终于能在适当的时机提出了适当的“仁政”议案,虽未达到雍正朝耗羡归公摊丁入亩的程度,节流却是得宜了。于是康熙帝龙颜大悦,收回了对大阿哥“言而无脑”的评语,使得大千岁在前朝一时风光无限,而与二太子的纷争却在雍正爷的预料之中悄然升级。 另外当皇帝的说不准真不能得闲,对策伊一番软硬兼施将他放回去以后,康熙帝终于有了一种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的危机感,没能得空捣腾园子折腾儿子,攒下了人品所以没在这个节骨眼上罹患寒热症。 而小九因为此生兄弟们嬉戏良多,年节八哥挂病亦不敢过分混闹,结果一场本应在三十一年过度戏水导致的耳部痈疮竟推迟到了三十二年的春末夏初,一度来势汹汹,不过区区五天,已高烧不退陷入昏迷,被移回了宜妃宫中将养。 这可把胤禩心疼坏了,诊断出此症并不传染以后,他几乎是日日下学就跑到宜妃宫中探视,一陪就陪到一更天。 连带着小十小十三也兄弟情深,十三牵着小十四的手站在胤禟床边,踢着床柱:“老九你要是再不起来,爷就把你的奇巧玩意儿统统据为己有。”充分地将雍正朝据说是“吃拿卡索要”的精神发挥了十成十。 而雍正爷本来还坏心眼的想着,实在不行就让胤禟这样去了拉到,反正那叫lucci isidoro的洋人早已返回澳门。 不过看着胤禩虽然还能分出心力去安抚几只小的,甚至用蒙古语宽慰胤禟一母同胞的胤祺,却在独处时候眼底掩不住的悲伤难过,仿佛整个人被抽走了半条心魂,偶尔赶了小的们,更是撇开了四爷兀自坐在胤禟床侧攥着他的手。 雍正爷辗转了好几日,上一世的老九与自己几近不共戴天,但是这一世还算识趣知礼,老八更算是自己人。便想起了上辈子用老九之死刺激老八的种种,据回禀称允禩当时也是一口鲜血漫出唇角,坚持了没几天就去了,忽略过内心一瞬间的锐痛。天人交战了好几日,他终究一面念叨着这是为了“更好的圈拢住八贤王一党”,一面向皇父建议了是否可以让尝试用西洋法医治。 广东知名传教士兼大夫lucci isidoro被急招入京,几乎是赶在了胤禟咽气的最后一瞬间从死神手上抢回他的性命。 在得闻胤禟转危为安的刹那,雍正爷心里不无叽歪地算计着:老九,日后朕必要你用全数家产来报答! 而他身侧的胤禩却是蓦然闭了闭眼睛,而雍正爷只觉得手臂一沉,胤禩已经攥紧了他的胳膊。 “四哥,”他的声音黯哑的不像话,甚至带着微不可见的轻颤,唇角的笑容却还是挂在原处,“借弟弟撑一下……” 雍正爷心里一动,在大脑反应过来以前,已展臂将人捞进怀中:“费心了……” ◆ ◆ ◆ ◆ 结果去年是因为小九自个儿不乐意出去,今年的扈从则是身体抱恙而彻底没份儿了。他的病从五月末一直拖延到七月初才慢慢痊愈,所以胤禩被点名今年亦随行边塞的时候,他还拉着自己八哥的手不停撒娇。 胤禩看着疼在心坎儿上的弟弟啼笑皆非,一桩桩一件件地应下来。 诸如什么: 等好了,哥再带你出宫去耍。午门大街外的豆汁儿来三碗不做假! 哥哥院子里那颗琵琶树上的果子全归你了。 快点好起来帮你作课业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糖葫芦?糖葫芦没问题,山药葫芦要不要?面点蒸糕保证一溜够。 等到小九终于羞羞答答又无不好奇地开口问出:“那哥,你能带我去八大胡同溜达溜达么?”。 雍正爷终于耐不住了,大步流星地杀进了九爷的卧室,一把攥住了老八的手肘:“父皇催我们了!快走。” 于是乎,巡幸边塞的一路上,雍正爷都在严肃的和胤禩讨论教育孩子的方针政策。 “小八,四哥觉着,有的时候小孩子还是不能过于疼宠……” “小九才刚刚痊愈……”胤禩可不是笨蛋,自然晓得定是最后那八大胡同触及了某位假正经的逆鳞,只好笑着应承。“况且,九弟聪颖,想必不用过多干涉也能判定是非。” 胡扯!!他判定到最后就是与朕顶撞致死,逼得你也跟着去了么?!! 雍正爷不经一阵懊恼,只是有些话即使滚到嘴边也得生咽了下去,不由沉下脸:“他也年岁不小,过两年要去自也正常,我不是迂腐之人,只是你着两个哈哈珠子一等侍卫陪着也是了,非要自个儿应承下来往那里头钻么?” 合着四哥您的意思是小九就该去那下作地方,弟弟得您青眼理当保全体面?胤禩没由来地心里泛起这样一抹思绪,说话就也没和他客气:“依弟弟的意思,哈哈珠子都是不长脑子瞎起哄的。” 言下之意,弟弟虽然聪明但也要管教,所以随意想出派遣哈哈珠子的家伙就更是缺心眼了。 雍正爷登时给他搡的面目青一阵白一阵。不过也省得这是胤禩与他熟络了,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要搁在上辈子,赏他个画在脸上的假笑已然荣宠至极。再加上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胤禩教育孩子也算是赏罚分明。于是雍正爷一时间也算悲喜交加,纠结无比,两个人坐在马车里头无话,他最终是梗了半晌耐不住了,估计是悟出胤禟是胤禩方寸之间不可破的心尖肉,虎着声音哼唧道:“我看这天儿挺好的……” 胤禩望着窗外,唇畔忍不住就勾出一抹笑意来,最终也算全了对方的面子顺坡下了:“也是,闷了一上午了,爷想出去策个马。” “那四哥就勉为其难地陪你同去吧。” 于是朗天白云,夏风和畅。两个人并驾齐驱着策马前行,这次由于小九小十都没能跟来,不无遗憾的康熙帝便捎上了将将会骑马撒欢儿的胤祥,于是胤禩行至了胤祥所在的马车,还揭了窗帘逗弄弟弟。雍正爷终究是在心里一叹,只觉得目今看来,那幼稚的吵架怎么这么像夫妻拌嘴呢? 而他刚一这样思忖,就被自己唬了个寒噤。再扭头望向老八,却发现他也正若有所思地望向自己。于是四目相接,不知何故,胤禩竟率先避开了眼睛。 终于掰回一城的雍正爷胜在了皮厚上,于是方才心头的那抹纠结在看到对方莫名晕红的耳朵根儿时候,早已不知道消散到了哪处旮旯…… ◆ ◆ ◆ ◆ 只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就在几个小的游历山川,享受草原风光之时,同样扈从同行的大阿哥胤褆过得就不是那样舒坦了。 因为半年前策妄阿拉布坦之事立了功,后来开春又提出了管理官银的有效办法,他可谓一时间在庙堂占尽风头。而素来与他对着干的胤礽哪能甘心?更何况,由于胤褆有些躁进争功,拟出了“借款上下与限期归还”等议案以后,第一个就要拿胤礽在江南官场的势力开刀。于是,自打康熙此次离京,监国的太子爷就手脚不断。 况且由于先前康熙为了褒奖胤褆,还命他负责督查训练京畿外两百里处的两个精锐营。按照他们行进的速度,几乎第三天便可以抵达。 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头才好…… 但是从来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出发三天,沿途除了零星茶铺便是官道草地与蓝色的天空,雍正爷这稍大的还能乘着太阳不毒的时候骑骑马,先到前头在绕回来。胤祥这样的小孩之流便只能委委屈屈地同奶嬷嬷们拴在一起,配合中冗长而又繁杂的皇帝出游依仗了。 三天,足够把七岁八岁狗都嫌的屁孩憋得皮痒。 是夜,胤褆胤祉胤禛几个年长的陪着康熙宴请将领,他们下午抵达之时军容军纪都十分齐整肃穆,康熙十分高兴。而胤祺胤禩不足听政的年纪,依理用过晚膳以后也就先行告退了。 却没有想到,走回营帐的半途中,一个奶嬷嬷模样的人匆匆忙忙地从十三阿哥胤祥的帐篷里跑了出来,状似惊慌失措,险些还冲撞了胤禩。那奶嬷嬷吓得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活像是见了鬼似的狠命磕头。胤禩觉得诧异,便多嘴问了句:“怎了?” 却没有料到那奶嬷嬷立刻颤颤巍巍地抖索着说:“回八阿哥的话,奴婢方才不注意,打了个盹儿,十三阿哥十三阿哥他就不见了。” 胤禩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身旁的五哥却不太能听得懂,抓着他的衣袖用蒙语问询出了什么事。 他们出来时候都只随了一两个贴身太监,而聚餐与休憩的地方距离并不远,所以竟都没有带仆从,而想必十三阿哥是刚刚走失,奶嬷嬷胆小,一时也没通报,只想着要自己四处找找。 不过此处是自己人的地盘,虽然并不熟悉,但料想也无甚危险。胤禩定了定神,冲着五哥转述了一番嬷嬷所言,老五是个暴脾气,径直一记窝心脚踹翻了那奴婢,还待再打,却被胤禩一把拦住:“惩戒稍后不晚,五哥先去通知父皇,我早点率人去找要紧。” 胤祺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抓住胤禩的胳膊嘱咐了两句,就干脆地走了——自打胤禟上回生病以后,他对这位一直在九弟病榻前陪伴的小八也很有好感,他知道胤禩是个心细妥帖的,也就听从了安排。 而胤禩转脸就招呼了几个站岗的新兵,一番交代,众人散开去问可有看到一个身高仅到成人胸下的,穿着宝蓝色马褂的小阿哥。他自己则回去招呼了郝进李奇,并上十三阿哥身边剩余的两个嬷嬷,一同寻找起来。 胤禩本来以为胤祥只不过是贪玩走失——这对于一个第一次出巡的小淘气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小九小十在宫中也没少出过纰漏。然而却没有想到,半个时辰以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半个军营都已被惊扰的灯火通明,十三阿哥胤祥还是全无踪迹! 此时最早开始搜寻的胤禩已经走到了第二营的边缘地带,可以说是能查的他都已经先过了一遍,彼时听到第一营已经人仰马翻,内心焦躁——他不是没意识到会不会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否则小小一个阿哥,不可能偌大的军营上百的军士都找不着。 只不过…… 害了小十三,谁会得到好处?他在脑中急如电转的想着。亦或者,谁干了什么不好的勾当营生,被十三阿哥撞了个正着? 好处军营出纰漏大哥的地盘,那应该是太子,不对,不管是不是太子哥哥,军营最重要最需要下手又最人迹罕至的地方…… 是粮仓! 胤禩一把薅住了身侧一个军士:“你们大营的粮仓现在何处?!” tbc 作者有话要说:=v=终于让四哥救了小九,八哥救了十三,噗噗。八哥目今已经很依赖四哥了有木有。 吵过架弹过琴坐过大腿教育过娃。恭喜四八很快就会修成正果,啦啦啦~两章之内正文肯定有kiss,大家鼓掌! 求回帖表扬ing 《子难言》 殷道士弱冠年华,从未做过如此香艳美丽的梦境。 想他出身坎坷,刚刚落地母亲就因为过程难产,而对他百般嫌弃。好不容易求得了高道康渣渣收养,小时候不过多让他洗衣做饭打扫庭院。偶有闲心逗弄,竟寻来400只老鼠让他训练成为贴身式神。四桀至今想起来还是浑然欲呕,山上苦修的20年当让也让他的精神险些崩溃。 所以这样的经历让他何能有时间去做如此曼妙的梦境? 勾勒着丹凤朝阳的折叠木质屏风后,最开始时只有一个简单的虹影,旖旎灯光混合了月色,朦朦胧胧地可以看见窈窕颀长身体,垂顺的青丝散落在肩膀周围,圆润细滑的肩膀被撩起的清水拂过……四桀莫名咽了一口吐沫。只觉得那人的面容虽不能看清,唇角却总漾着一抹柔情似水的温文微笑。 梦境中的四桀情不自禁的向前踏了一步,那屏风居然消失了。 四桀喜不自胜,这回他看清了,额角秀发湿漉漉地沾染在面颊两侧的人儿,可不正是这几日与他一路同行的卫书生么?此刻心中却没有任何别扭,似在这梦中便可如此放纵,只这样痴痴傻傻地就更在披衣起身的书生背后,穿过了不知何时显现的门洞,来到了外屋一个温泉边上…… 书生赤着一双玉足,身上的水汽并未揩拭,只随意用一件丝薄的亵衣裹着,濡湿的衣物便贴合了周身,勾勒出了唯美的躯壳。并成一绺一绺的青丝一直垂到了臀尖,正一点一点地往下滴水。四桀只觉着自己的内心,似就是那顽石,在一下一下地被这水滴缓缓凿穿…… 他慕地深吸了一口气,然而还不待他继续心痒难耐,那勾人的妖孽已然坐至了温泉边一块平滑的大石之上。月华晶莹,似在吐纳禅定。垂顺的乌发散落在肩膀四周,雪白的亵衣挂在莹润的肩头。唇角依旧是那样的一抹柔润笑意,随后他放下了双脚,浸没在了温暖的泉水里,双手不知何时撑到了身后,微微扬起了面颊,似在接受月色的洗礼。如玉的面容在那一瞬间,只让人觉着,极致地纯净,却又极致的妖娆…… 四桀恍惚之间似乎就被施了定身法。 而忽然,水光一撩,正是那书生踢起了水花。一瞬间,水雾四散淅淅沥沥清灵剔透…… 第20章 我不止把你当弟弟 尖兵营的粮仓在二营的西南角上,与他们驻扎的营地直线距离倒是并不远。胤禩暗恼自己愚钝,想了想留下李奇与十来个军士继续搜索,自己则率领郝进和胤祥身边的两个嬷嬷往粮仓奔去——他不能肯定这里头究竟有没有内鬼,所以仅带了那两个嬷嬷,若有变故,同郝进二人也能制得住。那两个嬷嬷,如有变故,他同郝进也能看得住。 然而守卫粮仓入门的两名兵士却坚称并没有放人进去,且入口只这一处,也断没看见什么小阿哥。 胤禩懒得搭理,只命令二人打开大门。浩大到几乎看不见底端的粮仓赫然展现与眼底,且为了保证防水防潮,除却房梁与屋顶之间三角区域的大面积通风处以外,整个粮仓还被用木板大略分成了数十个大间。 胤禩心里一咯噔,这样的粮仓…… “此处可有通风口?!” 两个兵士本来还对这个半大主子的命令略有微词,一听此话却明显咽了咽吐沫——这里太大了,东南西北少说一个房间两个洞口对外通风,只不过洞口极小,尚且通不过一袋稻米,若非稚龄幼童…… 而胤禩却已然不想再听他们叽歪下去。 “你们跟着她们俩,一左一右,分别去东西前两间屋子给爷搜。郝进,我们走!” 此处胤祥能够进来的地方太多,不得不分头行动,然而胤禩倒是实实在在的担心——一般粮仓为了防止野兽进去偷粮,通风口下头可都是放了捕兽夹的……于是几乎一路走到了最深处,他与郝进也散开了。 但是即便这样,六个人对于堆满了两千人一个月用粮的浩大仓库还是委实太渺小了些,成山粮袋的堆积,几乎连喊话都很难传过去。 胤禩挑着灯笼,愈发往粮仓的最深处淌了过去。 鞋底与地面摩擦出的沙沙声响,增加了人内心的焦躁不安。终于,就在胤禩心急如焚的当口,他豁然在粮仓最深处的一个通风口下面,发现了一处莫约只比他矮上半头的由粮包围成的半圆弧。他心里顿觉不妙,紧赶几步奔了上去…… 却在通风口之下,粮包围成的半圆之中,发现了倒在血泊里捂住了一条腿的胤祥。 “十三!”胤禩几乎是踩着粮包就翻身扑了过去,胤祥显然是被捕兽夹暗算了,整个右腿都陷在里面,不过还好小孩子腿短,夹住的是大腿皮肉,即便伤到骨头应该也不能致命。但是胤禩还是心急如焚,喊了几声发现声音很难传出去,索性想着先把胤祥背出几步再唤侍卫,因从失血量来看,横竖是不能再拖了。 胤禩拔出随身匕首割破了衣襟下摆,扯成长布条,想着应当先扎住弟弟大腿的动脉,再砍断捕兽夹连接在墙壁上的锁头,最后将捕兽夹与弟弟的腿绑在一起固定。然而,正当他小心翼翼地在胤祥身上如此施为,鼻尖却闻到了一股子不可避免的糊味…… 胤禩惊骇地扭过头,捞起搁在一边灯笼往上一打——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身匝附近的那起子粮食包,竟开始冒烟! 是自燃! “郝进——!郝进——!!走水了——!”他再也顾不上其他,扯开喉咙大声喊。奈何整个仓库前前后后只能隐约听到“十三阿哥十三阿哥……”的叫嚷,一时间竟然无人搭理。 好毒的计,引诱胤祥过来,故意在这通风口处码好了粮食再放置了捕兽夹,因为天热没有及时翻动粮食导致自燃,等到一场大火烧掉了泰半的证据,军营失察管理不严,致使幼弟意外损命的帽子大哥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了。 胤禩只觉一阵锥心,然而眼看着那烟尘由于接触到了氧气而更加迅速自燃,他只能使劲儿的用匕首去砸那锁头。 “当当当当……”盼着金石撞击之声能搬来救兵。 好在胤禩身匝的匕首几乎削铁如泥,砍了莫约有十数下以后,那锁头应声而断。更可喜的是,他似乎听到了郝进遥远的声音:“八阿哥?!” “我在这里!”胤禩喊了一嗓子,“我找到胤祥了!!” 他口中喊话不停,手上动作更是不断。 那边的郝进还在问:“您在哪儿,我辨不出。” 胤禩急得满头大汗,动作却尽量轻柔地不弄痛胤祥帮他包扎,好在满族男孩马背上长大,外伤处理也有大略学习。然而却在这个时候,一股子明艳的火苗倏然顺着两米开外的一根木柱就直窜上去! 糟糕,竟然真是从芯子里开始烧的!只是烧到了木柱,那火势蔓延的就快了,木制结构的粮仓,胤禩几乎眼睁睁地看着火势迅速蔓延。 一时间,浓烟四起,郝进也终于找到了方位。 “八阿哥,八阿哥!!” 胤禩再管不得那许多了,他吃力的抱起胤祥,努力把他打横举高到头顶——如果有命能出去,他一定要阻止四哥再投喂那么多糕点!!郝进此刻也赶到了那粮食包的外围,伸手就要去接。 “小心……咳……他受伤了。”胤禩的声音被已经泛起的浓烟呛的一顿。郝进心疼不已,直恨自己方才太笨!好在接过胤祥尚算顺利,郝进二话不说就将这位小爷背在了背上,伸手就要去接小主子。 而此刻火势蔓延,远远地也听到了“走水了,救人……”的嘶吼声,胤禩被浓烟呛得一阵阵难受,却还是忍住了一口气,就着郝进的手爬出那圈粮食包。 然而就在他跨在粮食包上准备往下跳的一刹那,郝进身后的一根木头长杆耙子竟再也耐不住火灼,直直地就冲着郝进身后的十三倒砸下去! 胤禩下意识地扯住郝进往旁边一推。 那耙子尖锐的四齿顷刻间便在他胳膊外缘与大腿上拉出四道深长的血口。 “唔……” “八爷!!”郝进目眦欲裂。 “咳……别说话了,快走……”胤禩从粮食堆上跳下时候,明显踉跄了几步,却只催促着郝进快快离开。于是三个人一起,掩住口鼻扶持着就冲了出去。 好在救兵来得及时,他们刚刚跑出去三十来米,那两个奶嬷嬷已经呼天抢地地上来了,身后几十米处,十几个提着水桶的士兵。 胤禩在两个奶嬷嬷的搀扶之下一路奔出了粮仓,距离了粮仓门口尚有十几米远,就听到一个暴怒狂飙的嘶吼:“都给爷滚开,爷的八弟与十三弟还在里头!!” “四阿哥,使不得使不得……” 胤禩的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听到了这个声音以后,胸口莫名便一松,随后新鲜的空气扑鼻而来,他双目一闭,摔进一个猛冲上前的怀抱里…… 最后的意识,便是那人将自己搂得死紧。 ◆ ◆ ◆ ◆ 胤禩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嗓子里一阵干涩难受,浑身像被重物碾过一般,连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而他刚一动弹,右边的身体便传来撕扯般地锐痛,随后一个惊喜异常的声音传入耳畔:“主子爷,您醒了?!” 扑簌地帘子拨动声紧随其后,跟着便又是蹬蹬蹬地脚步,而等到胤禩能够看清眼前景象,他四哥与李奇的脸已经同时出现在了面前。所不同的是,李奇一脸的疲惫近乎泫然欲泣,而他四哥那张素来的死人脸却几乎黑到宛如锅底。 胤禩不知为什么,就有些心虚。 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他家四哥就已经撩袍坐在了床侧,取过床头的盖碗,插了一尾麦秆在其中,一路径直堵到他唇上:“喝一点,嗓子熏伤了,别说话。”胤禩怔了一下,顺从地喝了水,四爷面色也未见稍霁,他不禁立即联想到了那种极不好的结果,然而喂水的那位却没给他机会,直接攮丧回去:“胤祥没事,四哥谢过你。父皇也来过了,粮仓之事还需彻查,不过事发诡异,未必真和大哥有挂系。” 胤禩悬在心头的一口气终于是松了下来,但等他卯起了精神在想要去他四哥,却发现那人盯着他的目光极其冰寒,甚至一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的表情。胤禩慕地心里一寒。 莫非是因着十三受伤,才…… 然还未等他再瞎想下去,一只温热的手已经覆到了他的双眼上:“快睡!” 胤禩其实是累极,锐器利伤导致的高热让他整个人都昏沉一片,但是心里莫名就觉着挂碍,彼时竟更生出了些较劲儿的念头来。 感觉到手掌被睫毛摩擦的微微发痒,再看到他用力抿紧的唇角,雍正爷终是叹了口气,微微转圜了语气:“小八,听话。” 这两个字宛如某种咒语,胤禩心头一松,阖上了眼睛。 再度醒过来时候,雍正爷正握住了他的手,趴睡在床边上。而胤禩刚一动唤,便醒了来,搓着脸精神精神,便想要伸手再试探下他额上的温度。 却没有想到被胤禩拂开了。四目相对的瞬间,胤禩别开了脸去。 雍正爷颇觉讪讪,但是好在李奇被他换班出去,此时只有隔着层帘子看护十三的奶嬷嬷,才能掉下脸来解释:“我……四哥就是恼你受了伤!” 胤禩其实在看到对方发乌的下眼圈与散乱的发辫时候,先前的委屈便已林林总总消去了泰半,他这四哥从来都是懒怠解释的,目今做到如此,他心下早已领了情,顿了好一会,终于用口型辩驳了句:“我就是担心弟弟。” 未曾想,这一句却让雍正爷彻底炸了毛:“老九你担心,老十你也担心,目今轮到老十三,你连命都不要了?!倒是个心热的,若依愚兄之见,往后宫里头那些个奶嬷嬷索性全拉出去仗毙得了。有你八阿哥在,还要他们作甚?!” 胤禩哪儿知道雍正爷是因为忆起了前情旧事,触景生情。上辈子求而不得的诸多不满,映衬上老八对一众弟弟的偏疼偏爱,早就是他心里永远拔不掉的一根毒刺。 遂胤禩被唬得一愣,未曾想自己辩驳一句,便被四哥恍若连珠统似地尽数突突回来。半晌才呐呐言道:“我只当……都是弟弟……”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十三岁的少年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床侧“看起来”同样半大不小的哥哥。他虽有聪颖头脑,此刻却也尚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如此说道,只隐约觉着,似打从七岁伊始,虽然有吵有闹,这个四哥却始终陪伴在自己身旁。偶尔的一瞬,胤禩亦会恍惚地琢磨这人接近自己到底是何目的;但泰半的时间,这唯一一个会握着他的手教他习字挤在榻上同他谈天却又往往孩子气地和其余弟弟“争宠”的男人,却是他生命中最像兄长的兄长。 敏锐早慧的少年,因由鲜少得人照拂,才愈发渴求温情。 “我只当都是弟弟,想要做个尽职尽责的好哥哥。如此而已……” 他盯着了他的眼睛,声音轻缓飘渺若云烟。广袤的草原之上,孤零零的一顶毡帐。但雍正爷却明白了,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胤禩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其实,小八之所以这般对弟弟,是希望有朝一日,有个人,也可以这样待他。甚至,不止是兄弟。 而是更多的……良朋知己…… 或许还有伴侣? 一瞬间,雍正爷只觉得一阵暖流从心口径直奔涌到了百汇,连耳根子都被逼得发烫。不知道是别扭自己从未是个好哥哥,还是感怀小八会有这番思量。亦或者,他只是因为胤禩能像自己吐露衷肠,而乱了心房…… 于是,他望向面前面色苍白卧病在床的弟弟,一句想也没想过的话,竟这样直直地脱口而出: “所以,爷从未只将你当弟弟。” 幸亏是半夜。 又到底是半夜。 终究是少年。 又幸好是少年…… 一句话,仿佛是撕开了浓墨黑夜的绚烂烟花,同时炸响在了两人的心房。 雍正爷仿佛在须臾之间参透悟透了两生两世对与老八的苦苦纠缠;而胤禩莫名也觉察出了方才为何不想让这位四哥误会的各中情常…… 原来,我不止当他是弟弟。 四哥他……我…… 神使鬼差的,雍正爷便对着少年尚无甚血色的薄唇,低头轻轻地吻了下去。仿若一个守财奴终于发现了两生以来追寻的究极之宝:不在于欣赏使用,而在于——彻彻底底全方位的完全占有。于是,那个浅尝即止的吻突然间就变了质,攻开柔软的唇瓣,登堂入室径直攻城略池…… 夜凉如水,十三岁少年望向了猛然欺向了自己的兄长,心跳在一瞬间骤然加剧! 而雍正爷本来担心会被小八推开,狠狠施力,紧紧闭上了眼睛。熟料想,斯情斯景,一直渴求温情的少年,在身心俱疲的夜晚,竟在颤抖着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亦轻轻阖上了双眼,开启双唇,清浅回应。 tbc 作者有话要说:热烈庆祝四八定情,撒花\\\\(^o^)/~ 修改了一下,希望看起来不会那么突兀。我想说的是,其实作者认为13岁的少年,面对今生算得上是“唯一对自己最好的哥哥”,在生病的状态下是很容易朦朦胧胧就被掰弯的(你够了,居然对未成年下手!)不过虐四爷会有的,小八哪儿会这么容易就完全上手。你们当真认为这样就he了咩?太天真了,灭哈哈(被叉下去……) 挣扎着ps:顺带热烈庆祝本文从这章起进入了猥琐部分。从这章开始连续四章会有各种腻歪,肉汤,肉馅,最后全肉饺子…… 然后从这章开始,同志们几乎每隔几章就能品味到各种亲亲蹭蹭肉馅全肉狮子头…… (哎……作者苦苦伪装了十几章端庄典雅的形象啊<—你够!) 第21章 痒 后来,由于胤禩身边的亲随太监郝进在第一时间做出了证词,胤禩醒来后也立即向康熙帝禀明事有蹊跷。皇上虽然震怒于两个心爱的小儿子受伤,但还是留存了理智,并没有立即发落全权负责军营的大阿哥胤褆,只下令全力彻查,绝不姑息! 尚躺在病床上的胤禩得闻此讯,心头松下半口气。他与额娘卫氏几乎生来便在钟粹宫仰人鼻息,所以亲近大哥维护大哥仰仗大哥,近乎成为了一种本能。 然而雍正爷却不能高兴了——在终于弄清,他两生两世对老八的纠缠愤恨别扭,在经历了五年的洗礼后,竟浮出了欣赏喜欢与占有的真面目以后,素来占有欲极强的雍正爷还能允许老八再被归类为大千岁党么? 其实那日缠绵一吻以后,雍正爷并非没有被吓一跳。亏得老鬼皮厚,安能安抚弟弟重新睡着,才滚回自己帐篷里把烧饼儿烙。并非没有纠结一番,自己对胤禩上辈子至死不休的纠缠怨怼,怎会在今生五年的朝夕相处之中转化为知己般的依恋。但他到底是死过一回儿的人,对于许多不必要的人与物就早已看淡了许多—— 帝王之家从无亲情,王侯将相谈何爱意?所以雍正爷即便外表严肃冷面,喜怒无常,却亦自省想要一份温暖。然细细想来,其实老八一直是他最在乎的那个存在:上一世少年时的知己中年时的暗斗继位后的眼中之钉。 爱恨交加,兴许,更是一种入骨缠绵。 所以想来五年中与胤禩朝夕与共的点点滴滴,于其以后再将虚妄的情思寄托在连孩子都养不活的几个女人身上。 不如…… 且不说他目今悟出对小八是真心欢喜,余下的……胤禩从来情深,如若能用一线情缘牵绊住他,还用担心日后不与自己一条心么?! 于是历经了两日一夜的纠结,顶着个硕大的黑眼圈终于琢磨明白了的雍正爷,终于下定的决心,誓要将小八从身到心都彻底笼络到手! 而那日之后,内心万种纠结的并不只是他一个。那日在四爷离开以后,胤禩同样辗转床侧,柔肠百结。 然胤禩毕竟只有十三岁,即便在外务上聪颖早慧,情感上却依旧青涩稚嫩。且他的所有伶俐敏锐都是源自于幼年期的寄人篱下。出生伊始,所得一切都需自己辛苦攫获。加之九岁就逢德妃黑手,他并不如上一世那般得宠。所以相较于别的兄弟,即便胤禩才华天纵,心思玲珑,却总因出身低微不得父兄青眼,反而更了几分惶惑难安。 况且深宫大院呆久了,见多听多,对于男子之事并不惊奇古怪。亲生母妃更是多年冷宫,所以骨子里其实倔强不甘的少年,便或多或少地更易为这样的畸恋而动容。 林林总总凑到一处,对于温情的渴望而不得索求,身心俱疲的黑夜暖灯,五年以来的重重密厚。面对唯一待自己尚好的兄长,送到唇边的禁果……兴许明知是背伦明知是鸠酒,却有着少年意气,抵不过鬼使神差的引诱…… 或许,终究应了雍正爷多年前的一句九九消寒图:昫星玷垢是为神思重。 恍然间,当年孩童如此应对: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 十三岁的胤禩,到底心太软。 遂这两厢一就和,一番孽缘,哪儿还有不成的呢? ◆ ◆ ◆ ◆ 胤禩受伤后的第五天,由于十三尚在昏迷,每日整治穿堂之人繁杂,胤禩便被移回了原先的帐篷中静养。而在经历了第二轮问询,明显有些担忧又掩不住疲倦的时候,做定了主意的雍正爷便抓住机遇,寻到帐中安抚弟弟夯实感情。 挥退了帐篷里头服侍的太监婆子们,四爷径直嘱咐:“都去外头候着,只让我们弟兄俩说点梯己话。” 他说完这句,便见着胤禩正用左手撑着头,靠在狐狸皮褥子上,望着他笑。 雍正爷止不住心里便一荡,老龄男青年一颗惴惴不安的小心脏就此从嗓门眼里咽回肚肠。恍恍惚惚间忆起,这样的亲密从未有任何人能够企及,而兜兜转转,似乎与小八如此关系,才最能称心。其实他对胤禩的才华从来都是尤为欣赏,甚至交恶十年一上台还是企图笼络的,到如今回忆起来,竟都成了一丝丝一缕缕不能出言的暗示。 幸好老八这次还算识抬举! 于是雍正爷便一面傲娇地脑补着,一面在脸上漾出了一个连他不自知的忠犬笑意来。笑容中带出的夙愿得偿,便轻轻款款地又勾走了同样局促的小八几分柔肠。 老鬼遂再接再厉,蹬了靴子上了榻,脱了外衣挤进被窝里:“还在担心大哥?” 胤禩摇摇头:“劳四哥挂心。”那日缠绵一吻,究竟是少年面薄,即便也动了心思,见着人还能挺住,凑近了鼻息交叠,便少不得避开了些。 雍正爷却哪里许得这个冤家逃,伸手抓了他的腰:“怎么这样躺着?手撑着不酸么?” 胤禩的身子僵了下,耳根子有点发红:“伤在右边,总也平躺着,这才酸。” “倒别弄麻了左边。” “嗯……” 房间里头便倏然陷入了一阵静默,平时很有话题的两个,都一时哑口了。过了半晌…… “四哥……” “小八……”居又是同声。 弄得这回子连自诩后宫佳丽不少的雍正爷,都不觉咽了下吐沫。昔日恨到牙痒痒的弟弟,当真悟过来,原来更多的是禁锢在身边惺惺相惜的冲动,老鬼在心里别扭了好一会儿,到底是敌不过眼前这厮对自己的诱惑,鼻息轻哼心底一叹,伸手过去放于胤禩颈下。 “枕我的,你也歇一歇。” 胤禩没和他客气,只是倒下去,眼神却有些游移,清透的鹤目微微垂着,左右摇摆显示出些微的紧张。雍正爷心头没由来地一撞——原先怎没发现小八能这样可爱呢?或许……早该如此!忍不住便又凑了过去,一股子清香的药味散入鼻息。 于是,老不休的情窦初开似乎更可怕,吻落在了额头到鼻梁最后浅浅地点在了嘴唇上。胤禩没有闭上眼睛,但呼吸却抖了,最后竟然若有似无地伸出舌尖,在他四哥的唇上悄然划过。 妖孽! 雍正爷此刻再也把持不住,拉近了这冤家,凑身便吻了上去。一开始只是舔舐,后来慢慢便带了些征服的意味,侵入啃咬,勾动了缱绻银丝。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地分开,雍正爷才有一种几十年的后院生活都白过了的感觉。他竟不知,只是唇舌相戏,便能如此得趣。 喘息平静,小八的气息却还带了些不稳:“四哥就是如此让弟弟休息的?” 若是往日,对与胤禩这种嘴硬的调调,雍正爷从来都是恨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目今倒另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情绪:“八弟不也是很得趣?” 胤禩瞥他一眼,转开了身子,静默了好半晌,才呐呐地说:“起开一下。” 雍正爷一愣:这是下了床就不认人了?不过料想胤禩也不是这么矫情性子,但是看他的面色,怎么这样不自在呢?于是坏心眼儿泛上来。 “四哥今晚便在这歇了。” 胤禩这才有些无奈地漾出一抹苦笑:“不是,行个方便……”若是以往,男孩之间自没这么多讲究。只一则他目今受伤不便,二则两人又…… 雍正爷猝然在心头狂笑,原来竟是竟是……他无不戏谑地凑到胤禩耳边:“八弟也太着急了。” 胤禩大窘,他虽尚不通人事,大体也晓得的,登时恨不得一脚将这老货踹翻下去:“爷是要小解!” 雍正爷此刻哪儿能假了那些太监的脏手,便兀自将夜壶取出来,也不顾胤禩的拦阻,三下五除二剥了他的下衣。衣衫尽解,莹白珠光掩映其间,更有一青葱小柱,煞是喜人。 于是叮叮咚咚的轻巧儿水线,得了挺大一壶。 胤禩到底面皮子薄,伸手便要去拽裤子。雍正爷撂开夜壶,哪里肯让,一番争夺,倒是一把将幼弟拽进怀里,握住了那莹润青葱。 伸手便慢悠悠地搓弄了起来。 胤禩哪儿经过这个?自打九岁那年由于德妃之事被人阴过,他对宫女奴婢便多有抵触,加之教养嬷嬷也上了心,不按规矩哪有什么宫女敢胡乱莽撞?于是兜兜转转下来,这第一回,到便宜了雍正爷了。 胤禩身上还有伤,先前那一番折腾,早没了力气。敏感之处被对方握在手中,少年便忍不住低吟一声,靠进他家四哥的怀里。 雍正爷此番倒也学会了体贴,小心避开他右边身上伤处,坐到了八弟的身后,将人整个儿圈入怀中,细致抚慰起那倥偬来。 从领口,到漂亮的柱身,连带下面的两枚柔软都没有放过。胤禩没有经验,不一会儿便腰软了,浅浅呻/吟漫出唇角,止不住地在雍正爷身上缓缓磨蹭。 草药的清香,身侧的纱布,怀中的柔软,交汇在了一起,凑成了温柔却不掩倔强的八弟。而征服他的人,是自己。雍正爷的呼吸耐不住地也混乱了。 感受到了贴在耳畔处的喘息,胤禩扭过了头:“四哥……”声音沙哑,混杂少年清甜。雍正爷低首叼住了造次的嘴唇,几番温柔抚弄,终究手上一捻。 “啊——唔……”喘息再度被尽数堵于唇舌嬉戏之中。 后来,考虑到八弟实在年幼,又卧病静养。四爷用石头冰镇安抚诸事,权且按下不题。 ◆ ◆ ◆ ◆ 有了这一番密厚,两个人的关系再不比平常。而雍正爷虽然脾气古怪,却也是至情至性之人,远比他自己以为的更加纯情,堪称“爱欲之生恨欲之死”。往昔种种细想之下,不过是不得所求,如今纳入胸怀,岂止一荡气回肠可堪比拟? 登时傲娇龟毛忠犬攻的潜能被无限激发,除却想着此生定要将人圈禁于身侧,更多了一番同心同德的希冀。 这一番故事胤禩自当不知晓,却也能觉察出他四哥再度面对他时,比较先前似少了某些思量,多了一分真心。胤禩到底是年幼了些,本还有些偷尝禁果的忐忑恐惧,却少年时就一路坎坷忧思,当一份源自于素日惺惺相惜之人的爱意摆在他的面前时候,怎能忍住不摘呢? 于是青涩而又酸甜的味道,唇齿留香。 康熙帝因由胤禩与胤祥的伤势,放弃了当年例行的会盟,在军营中彻查此事,一面勒令胤禩与昏睡五日才醒来的胤祥好好休养。 而半个月之后,所谓的“真凶”却并没有被查出来。迷迷糊糊的胤祥只说似有个人引逗着两只小动物从他面前蹿过,小动物长得模样极为可爱,他争胜心一起,便一路追了过去,后来却连人带动物,一齐在粮仓前头一闪没了踪影,他好奇之下才钻了进去。这小阿哥年方七岁,懵懂孩子能知晓什么?查来查去不了了之。 好在最后扑火及时,在粮食堆之中发现了人为弄出的火油,但是大阿哥失察失职还是逃脱不了。虽有胤禩企图说情,仍然一度被康熙帝厉声呵斥——只觉得此人受不得奖励,还未干出些成效就将尾巴翘得太高,莽莽撞撞险些害惨幼弟,实不能委以重任。 大千岁一时之间颇为消沉,但对胤禩却很是感激。 而雍正爷哪能让大千岁从此笼络了胤禩过去?特别是目今占有欲极其旺盛,便乘一日皇父心情尚可,上前进言此次胤禩救弟有功,兄弟情谊深厚,做兄长更是不惜李代桃僵。康熙帝觉得说得有理,似乎想起了近日八儿子过分苍白的面容,又想到了专宠几月如今却冷遇十几年的卫贵人,心头一软,颔了颔首。 八月,康熙的帝辇返回京畿。 太子接驾回朝,国事料理的十分得宜,却又呈上了一份条陈,其中奏明了江南官场中的各方势力。原来他竟乘康熙出巡的月余时间,快刀斩乱麻,砍一半藏一半,将自己人在江南官场之中的受贿偷税洗白了个七七八八。虽然有所疏漏,但水至清则无鱼。 彼时康熙三十二年,虽有二十九年时的些微芥蒂,但康熙帝与太子旷日持久的热恋期中,康熙帝几乎对于太子爷是偏听偏信,即便有所疑虑,也为了宝贝儿子泰半压了下去。 于是先前就被康熙斥责的胤褆显而易见的又多了一条罪责:坑害幼弟在先,诬告太子在后。一时间,胤褆迅速地被厌弃。 八月十五中秋节,冷宫十三年的卫贵人,却被册封为“良嫔”。 tbc 第22章 天下第一弄性尚气之人 大阿哥被除去职务,回家闭门思过的消息,很快让朝堂上动荡再起。明珠作为大千岁的鼎力支持者,自然开始在朝堂中造势,一面又在皇帝面前力挽狂澜。而索额图哪里还能消停,率领着一众太子党开始了与大千岁党经年累月的扯皮。 扯皮从卯时一吵就吵到巳时初刻,在酷暑三伏天进行了半月有余,来来回回的拉锯归根结底只有两句话: “臣等认为太子爷包藏祸心,实不堪太子之位。” “滚蛋,臣等还以为大千岁莽撞粗鲁,不能委以重任呢。” 即便他们不热,标榜“夏不开窗不解衣”的康熙帝也躁得满头大汗。最终,皇帝一拍龙案,撂下句“秉性躁急愚钝,胤褆岂可与太子相提并语?!”砸蒙了朝堂下面的明珠等人。 而立于下方的雍正爷身体巨震,险些没有抬头直视天颜——这分明是康熙四十七年,十八弟胤祄去时,皇父给大哥下得判语啊。不过……仔细一想,这件事的恶劣程度并不比胤祄那次事故差到哪里去,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胤祥与胤禩重伤,而胤祄离世而已。更何况,这个年岁,自己的皇父还极端重视兄弟间的谦恭友爱。 于是雍正爷敏锐地意识到,这一世世事变迁,自己的皇父怕是从策妄阿拉布坦江南官场受贿偷税军营走水儿子受伤诸事中提早嗅出了端倪。即便康熙帝酷爱平衡制衡,也断没到让儿子们为争天下而乱朝纲的地步。更何况——他目今正值壮年,身体康健,自己两个最为器重的儿子就已经坐不住了? 遂皇父的中年危机怕是提前爆发,考虑到他尚在与太子哥哥的“热恋期”中,可怜的大哥就成了出气筒…… 这一番筹谋下来,雍正爷不仅达到了先前的目的,更可谓是超额完成目标,但他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原因无他,是十三的腿不大好了。 虽然胤禩当时施救及时,可是找到十三的时候他已经失血不少,后来又被烟尘呛到,更是在酷夏少药的草原上出的事,所以等到帝辇回京,十三的腿已经开始化脓发炎,修养了月余依旧还是反反复复,七岁的孩子缠绵病榻痛苦不堪,险些没有烧傻了。 以后有没有后遗症姑且不论,单单是遭得这份罪也让雍正爷于心不忍。 他何曾想到这一番连环计下来,成功算计倒了大哥,最后承担后果的却是十三弟?上辈子他就没能对十三的圈禁施予援手,莫非……这辈子还要重蹈覆辙?他能够返生一世,除却大清的海晏河清,起初不也是想要力保这位兄弟安稳一世的? 看着倒卧在病榻上,容颜顑颔的胤祥。雍正爷心头禁不住便有些后悔,第一次对自己的某些决定产生了些许质疑。 而彼时尚且四岁的小胤祯攥紧了他的衣角:“四哥,十三还能起来陪我玩的,对吧?”奶声奶气的童音,却已隐约带上了日后大将军王虎头虎脑的憨气。 雍正爷一时间无言以对。 却在这时,一个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会好的。”胤禩微微倚在胤祥卧室的门框之上,瞅着屋内的三人笑,随后慢悠悠地踱进来,蹲下身,拍了拍十四的光脑门:“会好的,十四这样在乎哥哥,胤祥一定会好起来的。” 胤禩的身体也才将将痊愈,右半边的身体至今尚不大利索。雍正爷忍不住上前伸手扶了把弟弟,那句“在乎兄弟”之言语,却仿佛镂金石一般,一字一句地錾在了他的心房…… 他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亦非没心没肺,五年的朝夕相处,更有近来的两情相悦,他何尝又能够不在乎眼前的小八? 还有十三十四老九老十…… 雍正爷定了定神,最终闭了下眼睛。 后来步出了荣妃的宫殿,雍正爷拉住了与他同行的胤禩:“小八,陪四哥喝一杯,可好?” ◆ ◆ ◆ ◆ 其实胤禩的心情亦不是很好。 乾东二所的房里头,屏退下人,桌子上只摆了几碟子吃食,与一坛十五年的汾酒。雍正爷拖来两只海碗,本想给胤禩的杯子里头倒上茶,胤禩却伸手掩住了杯口,笑道:“四哥当我是外人么?” 雍正爷被他一句话噎了回去,心里乍暖还寒,到底没能错过小八眼底的阴郁,没有阻拦。他自己是因素日的理念与现世的情感在脑内激撞,才想要喝它几个海碗。而小八…… 于是他在仰脖干了第三杯后,还是按住了正要跟着他往下喝的胤禩的手:“身体还没好透,别这样。” 胤禩笑了下。 “可是因为惠妃娘娘?”雍正爷心里一动,他月前为了不想让胤褆与胤禩交往过密,没细想就向皇上进言胤禩救弟有功。未曾料到太子落井下石,大哥被一撸到底,卫贵人却在节骨眼上升为良嫔。虽然也让胤禩迅速地剥离了大千岁圈,但这过程,怕是害得小八不太好过。 若是上辈子如此这般,他心一硬也就过去了,保不齐还得哼哼两句“卫氏升嫔你就偷着乐吧”,但目今……看着胤禩尚且苍白的脸色,再联想起十三的境况,雍正爷到底是觉得心里愧疚。挪到了胤禩身边,捱着他坐下:“可是惠妃娘娘给你……” 胤禩却伸手按在了他的唇上止了话头,又想拿酒,雍正爷这次没阻拦,因为他知道,男儿有时候不就点酒,话,出不了口。 后来,胤禩到底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只言片语。 并非什么大事,只是他们扈从回宫以后,卫贵人就升了嫔位,惠妃虽然表面更加柔和,但胤禩不是笨蛋,怎也是担心引起娘娘忌惮,平日处事愈发小心应对。但今个儿大哥被皇上彻底训斥以后,惠妃看着他的眼神,明显怪异了起来。 是一种不得不笼络,却又包涵了猜忌与别扭的眼神……令他不觉浑身汗毛倒数。 雍正爷心里一动,竟恍恍惚惚中有了某种预感——他本来已想一力将几位弟弟在他荣登大宝之前,撇离纷争,却其实,他们依旧谁也逃不了么? 小十三不能,他不能,胤禩亦也不能。 但雍正爷却偏偏又是天下第一弄性尚气之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江山弟弟不可兼得,却还是想要兼收并蓄!在内心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将身侧的胤禩拉入怀中,贴在了他的额角印下一吻:“大丈夫相时而动,趋吉避凶者君子也,四哥觉得,小八还是远离纷争的比较好。” 胤禩在唇角弯起了一抹似少年又非少年的温润笑意,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他们都有些醉了。雍正爷拉着他的八弟倒在了榻上,手不规矩地直至将弟弟尽数扒光。 胤禩本还想酸几句,临到了却崩不住了。两个人似有似无地都想要证明什么似的。从少年天然便带有了蓬勃生机的躯壳之中,寻找到一点能够勾勒出未来希望的温暖,像是某种惺惺相惜的避风港。于是雍正爷吻住了那柔软淡粉的唇瓣,噬咬叼吮,缱绻逗弄,继而上手搓玩。 逗得胤禩最后不得不软了腰,依在他肩上,与他头挨着头,呼吸交织,欸乃旖旎。然后他亦报复性地伸手也握住了他的,两个人靠在了一起慢慢地厮磨起来…… 房间里弥漫上了一股子男孩特有的气息,让人莫名心安。 一番相互动作之后,雍正爷忍不住心头绵软,拉过胤禩凑在他耳边缓缓低语:“小八若不负四哥,四哥定不负你。” 胤禩的眼睑颤了颤,半阖着眼睛,轻声回应:“如四哥不负八弟,八弟亦逝永不离。” 雍正爷一愣,眸光微动。 第二日早上,胤禩是被臀尖处某根坚硬如铁的物什顶醒的。两个人昨天夜里厮磨了半个晚上,虽然互许诺言,却又似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条件”,这样的羁绊在四九城中素来是最牢固亦最脆弱的。结果一人是不愿思考后事,一人是年幼只隐约明白,就这样不安又执着着,缠手缠脚地睡了一夜。早间醒来,便落下了这一记尴尬…… 胤禩有些面红耳赤地从四哥怀中挣扎起来,只他这一动,雍正爷自然也迷迷糊糊地转醒过来,只是意识尚未归位,感觉到胯间那处挺翘浑圆,忍不住就在细致沟壑之中直磨蹭了数下,方才纾解般地长舒了口气…… 结果待到他完全清醒,就望见了怀中面红耳赤羞愤欲死的弟弟。 两个人其实都是第一次与男子相恋,虽情投意合,至今也只相互抚慰,未曾真正上手。这一番下来,二人便都突然醒悟:原来男子,也是可以如此如此…… 被虎视眈眈地目光盯到了双颊绯红的胤禩,终于三分赧然七分懊恼地低喝:“四哥将要大婚之人,莫非是要拿弟弟练手么?” 雍正爷一惊之下,方意识到:是了,自己开春过后竟便要成婚开府了。心底,倏地升起了一股子不甘不愿来。 ◆ ◆ ◆ ◆ 康熙三十二年的冬天,十三阿哥胤祥的腿拖拖拉拉终于算是好全了,只是日后不得长时间骑马,天冷时节还需妥妥儿保养,算是终结了胤祥日后从戎的念头。 康熙三十三年龙抬头的那一日,年满十五岁的四阿哥胤禛,领了内务府造办处的差事,同时出宫开府大婚。 八阿哥胤禩提了礼物过府恭贺,却在酒桌上开怀之下莫名贪杯了。绝非与一后院女子计较,只想着多喝几杯一觉睡去,便也了了,殊不知,睡至后半夜便醒了,额角一阵炸炸闷痛,再也睡不着。 而雍正爷用秤杆挑开了那一方红布,瞅见的还是上辈子朝夕相处几十年的容颜。他对乌喇那拉氏不欢喜,只是感激她的贤惠,又烦闷于她背后的某种经营。本想着勉强应对完事,行径到当中,却免不得有些走神了,越性闭上眼睛遐想曾经的宠妃。殊不知他想着想着,思绪却不可避免地飘上了自家八弟的容颜…… 胤禩,若是胤禩…… 辗转低吟索求交心。胤禩…… 雍正爷不觉地一惊,什么时候开始,他以为的只比兄弟多一些的喜欢,竟然到如此地步了呢?而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也开始担心,争夺那方龙椅,会令自己与胤禩远离? 那天晚上,四福晋乌喇那拉秋阮,险些被老四的枕头给闷死。 tbc 作者有话要说:噗噗噗,误会四八已经做过的,拉出去打屁股。两人刚刚得趣,发现了门道,过两章正文才会正式h,四哥疼起人来还是很无微不至的,咱们等待小八满十四岁咔~ 四福晋以后会有八福晋来疼爱的。 下面奉送很长的小剧场,啦啦啦~ ps:在这里说一下,小剧场中的卫狐狸,是可以生子揣包子的,雷者慎入! 《子难言》 莹白雪狐拖曳着蒲扇般的羽尾,身若白练一般穿梭在芒砀山的丛林之中。 九尾狐狸口中叼着一只圆滚滚胖乎乎的小灰狐狸,后颈的皮毛由于哥哥奔跑,被咬得一荡一荡。那九尾狐的后腰臀之上,还趴着一只火红色的胖墩儿,两只前腿扒拉着哥哥的窄腰,嗅着小鼻子发出小声地哼哼。 卫禩不觉有些头疼,他何曾听不出来,这两只小的,正在一唱一和,歌词便是:肉……肉……要吃肉…… 他心下一叹,小狐狸们长到了一百七十八年,也到了第二个劫数的关口。小九小十同岁同月,这劫恐怕又得一起渡了,得好好给弟弟们进补才是。其实若非如此,卫禩最近也不必冒此等风向,频频下山杀人,甚至引来了那作死的道士。于是狐狸便坐定了主意,这次便往离芒砀山远一些的思源镇飞奔而去。 不知就这样奔袭了多久,新月西挂。九尾狐狸后腿一蹬,几个纵跃已然蹲在了思源镇城隍庙的头上。他将两只弟弟放了下来,嘱咐小九看好小十,又径自在两只小狐狸的周围画了一个圈,方身影一闪,下去了。 飘进殿堂中的狐狸早已重新化作了白衣翩跹的隽秀书生,头戴方巾,衣摆暗纹。面若冠玉的书生施了个鬼遁之术藏起身型,便施施然走进了城隍后堂,在书架上摸索起来。不多会儿,一册《福报抵阳寿薄》便落入了掌中。书生修长的手指翻开了书页,泛黄的书册上空无一字。卫禩唇角抿出了个薄笑,唇角微动,一句咒语打了过去,那书页方开始慢慢显现了。 世上岂能真有两袖清风的官?不过做个幌子。 于是书册翻到了最后一页,挑挑拣拣则出了一个来:思源镇三年前产丧妇马柳氏,因由妒忌,遭夫马白在其生产之时买通产婆,藏长针两枚于私处,妇血崩而亡。然夫马白日有念佛,累积福报,换取二十年阳寿,遂马柳氏状纸不予受理。 为情不专,却说发妻嫉妒,更不惜用此毒计,坑杀结发伴侣。此等畜生,还念什么佛? 卫禩不觉眯起了修长鹤目,一道清浅白光,方才的那屋里,岂还有书生人影? 马白家中。 卫禩慢慢地隆起衣襟,从已然断气的马白身上站了起来。起身的瞬间有一丝轻晃,没想到这货虽是个人渣,功夫到委实不错。卫禩想了想,还是没舍得吃那心脏,歪在一边欣赏着博古架上的一套内画仕女瓶,一面轻轻吮吸着指甲上的粘腥血渍。 缓了一会儿,将方才吸收的精气运行五内。卫禩吹了声口哨,一灰一红两只小狐狸顷刻间便从门外窜了进来,嗷嗷欢叫着扑到了在那尸体身上。 卫禩想了想,还是交代了一句:“吃得干净些。”他本来不想渴求弟弟打扫战场,但因由那马白也太能折腾,眼见天光大亮,他就只好先料理料理那山上的穷道士,再回来接弟弟们了。 小九眼珠子转转,便也明白了哥哥的难处:“保证连渣也不剩!” 小十却有点不乐意地哼了哼:“我才不要吃屁股和喉结。”被小九一巴掌拍下去了。 卫禩到是没想到,自己回去时候,殷禛会在梦境中同自己颠鸾倒凤。狐狸精素来是没什么节操的,更何况卫禩还是男体。眉梢一挑,忍不住伸手抚上了殷道士棱角分明的面颊。他没料到自己的入梦法竟然有如此道行,连他这个窥梦者都能看得微微脸红。那殷道士的梦中自己被他压着辗转反侧,左右鞑伐。 卫禩不觉也有些心动了——哼,看你便是个雏儿,难道还真能如此生猛?坏心突起,不知道这道士一觉醒来,见美梦成真,强了“卫贤弟”,会是何表情呢?卫禩想到这里,便再也耐不住,径直解了衣带,又摸索到了道士胯下如铁般的擎天一柱,腰身一转骑跨上去,探手捉住了那根粗壮火棍,便慢慢地坐了下去…… “唔……” 第23章 斯抬斯敬 雍正爷自打领了内务府造办处的差事以后,便变得忙碌了起来。 这宛如“工头”的活计太过大材小用,不能让他为整治大清蛀虫们尽一份“绵薄之力”。况且内务府造办处听起来是抬举身份,他上辈子也曾让胤祥领受,但是相较于胤祥报多少他批多少,康熙帝对于这方面的经费实际上还是抓的很紧。于是说白了,他就是一个专门负责四十二个小作中的二十个,坊督造皇家内廷吃穿用度一应琐碎的监工而已…… 但是也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同老八待得久了,耿直生锈的脑袋也开了些灵窍,上辈子极为看不上胤禩这类左右逢源的做派,目今却觉着如果能利用出京考察采买的功夫,笼络些得用的人脉,又折服于皇父的盲点之下,岂不正好? 更何况,他也意识到过度冒进,会给自己的夺嫡之路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十三受伤已令他十足心疼,别提随着时间的推移,依胤禩的敏锐聪慧,难保不能勘破各中玄机。所以内务府的工作能令他常常进宫,他也好亲自看着胤禩,别让人“长歪了”不是? ◆ ◆ ◆ ◆ 康熙三十三年的七月,即便朝堂的风向由于大阿哥半年前的失足至今不稳定。雍正爷依旧带着一脸他自己都尚不甚明晰的喜色与暖意,在袖笼里头揣了一块白玉双夔佩,从永和宫中匆匆地往乾东三所的院子里头走去。 而刚走进几步,郝进就已经迎了出来。雍正爷对他摆了摆手,郝进却没大没小地对他比划了一下:八阿哥早在里头等您了呢。 雍正爷不经内心一暖,紧赶几步就走至主屋,然还未待揭开帘子,里头就已得闻一片少年笑闹,想也知道,自己往天津走的这大半个月里,胤禩又纵着那几只小的们疯闹了。 果不其然,菡萏初开之月,屋帘一打,一阵荷叶清香扑鼻而来,前段时间才添置的榆木圆桌上果然放了一青花大盅,莲叶浮荡,雅然意趣。 而再往里头走,就得一股杨梅芳香与荔枝沁人。胤禩正巧手里拈着一枚剥好了的水灵荔枝,红皮白肉,俏生生圆滚滚,便往趴在他膝头的小九那张樱桃小嘴里送去。而罗汉榻的另一边正坐着十阿哥,正低头在小几上的龙泉青瓷盘中挑拣红紫色的香甜杨梅。 雍正爷眉梢一挑,早已学会了不生气——看看,这次小八已经没有将小九的“新欢”保泰一同拘来胡闹,十三十四也不见踪影,他得知足了不是? 而他刚一进来,胤禩便瞅见了,眸中晃过一眸显而易见的欣喜,推着两个弟弟下榻作礼。那眼神并没能逃过雍正爷的细致,免不得内心也跟着欢喜起来。 小九小十是极有眼力见儿的,今个儿借着送荷叶过来闹了八哥许久,还蹭了不少杨梅荔枝,已然心下满意。况且他们与雍正爷虽比上辈子亲厚不知凡几,但似还有些话不投机,寒暄了几句,又让了一让时兴瓜果,便相偕告退。 待到屋里彻底清了场,胤禩才假模假式地问了句:“四哥这是探过佟妃母与德嫔母了?” 雍正爷心里暗笑,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们两个已有快一个月未得见面了,但往往情到浓时情转薄,并非真薄,却是近乡情却。不过人都在眼前了,他便越性儿不急,只是背着手低着头,瞅了瞅小几上的荔枝杨梅。 “可是江南时兴的瓜果?” “嗯。” 他平生最爱吃的几样水果,便是台湾的无子西瓜,与浙江六月的荔枝杨梅。看来胤禩已经在宫内有些帮手了。不过这份心思却是冲着他来的,雍正爷愈发领情。只是此时他却未在果盘之前多做停留,倒是被书桌后面的墙上新添的两幅对联吸引了注意力。 「好官况昧清如此,君子交情淡不妨。」 「一枝风物便清和,看尽千林未览多。」 “八弟最近在练汉隶?”第一幅仿得是康熙提于书房之中的楹联,而第二幅就是应该近日观书有感了。两副对联相得益彰,既表明了与世无争,又向皇父不断靠拢。若说他向胤禩学了三分的圆滑处世,那小八便也同样收纳了他的部分藏拙忍性。 只不过青出于蓝胜于蓝,不用他提点,胤禩已经懂得了在特殊时期就更需要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 雍正爷望着两幅字迹半晌,方道:“八弟的字,真是写得越来越好了。回笔润墨扁方持重。汉隶凌于楷书之上,又与行书之灵气相得益彰,想必心性也愈见老成……” 宫里隔墙有耳,他一番推心置腹的由浅入深,胤禩又何尝听不懂呢?于是只待四爷再一回身,口中慕地一甜,胤禩不知何时已经行至他身后,剥了个莹润的荔枝塞入他口中,唇角笑意再也绷不住。 “四哥一直等在这儿的吧?”方才看他投喂小九,就一副眼巴巴地模样。 被戳穿了的雍正爷老脸一僵,却觉得他这个八弟倒真是贴心的让他抓肺挠肝,每回见到胤禩就会出动的一窝蚂蚁又在心头肆虐了一下。说风就是雨的雍正爷终于也绷不住了,乘着弟弟回身揩手的时候,一把攥住了胤禩的手腕,将人牵到了榻边:“哥哥有好东西给你。” 雍正爷几辈子都是个抠门的主儿,但是当真用了心思,出手无一不是好物。 他虽了解不到诸如雕工造像这样的细枝末梢,可小八喜好白玉还是知晓的。 于是,一方质地莹白温润,澄澈无暇之美玉便被放在了胤禩的掌心中,正是个男子平素用来配饰的玉牌,掌心大小,两条一模一样的夔龙首尾相对腹足相抵。龙目微阖,龙口半张,似含情脉脉,又似唇齿相依。相拥而卧,相合而憩。映衬上涡纹图案,柔美线条,雕刻的大巧若拙,浑然天成。个中意味自不言而喻…… 胤禩禁不住耳根一热,又抽了个巾子净了手,这才仔细琢磨把玩起来。起初唇角还微微抿着,后来便禁不住勾出一抹难以消散的温润笑靥,连眼波也是柔软下来。 少年的侧脸还是珠光玉白,华服美冠,澄澈玉质掩映其间,忽而便令人想到了八个字: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看得雍正爷心头一跳,这才晓得了上辈子老九总喜欢送这人物什的意趣。不禁又是牙痒又是心痒,哪里还再肯走呢? 于是只说这玉算作信物,还望八弟权权收好,妥帖仔细。胤禩何能不懂这位四哥的意思?私心其实也还想再磋磨片刻,就留了饭,又上了米酒。而雍正爷眼瞅着敲了梆子,就用那双虎目炯炯有神地盯着了小八。 胤禩再也憋不住,噗嗤笑着顺水推舟:“要么,四哥且在弟弟处将就一夜?” ◆ ◆ ◆ ◆ 是夜。 两个一月没见的兄弟便躺在床上说梯己话。毕竟是天家子嗣大好男儿,虽然有些别样小心思,但当真得了闲,雍正爷更还是乐意于与弟弟谈谈国政的。 毕竟胤禩是他一直看好欣赏,决定日后多有依仗的能臣。圈着不能长歪是一茬,谆谆教导也是另一大政方针么。 而虽然胤禩年纪较小,待人接物的见解也与雍正爷多有不同,但是雍正爷却欣喜地发现,二人的目的期望却往往殊途同归。 四爷拉着弟弟的手在掌中把玩,低声贴在耳畔:“近日在钟粹宫,一向可好?” 若是白日,胤禩定会赏他句“谨言慎行”,但是目今呼吸交缠旁侧无人,自无上亲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四哥莫要担心,弟弟可自行处理。” 这便是老八特别讨喜的地方了,能力卓绝,且习得了自己三四分的藏拙忍性,雍正爷便也有了些在彼时放任他多团结兄弟人脉的念头。只因为这方面,老八确实比他要擅长多得多——届时买一送三,钱袋子,蒙古亲,大将军王。虽然偶尔他也吃味,但是老八养出来的弟弟可都是个顶个的好。 于是五分真五分假,便揽过了弟弟的肩头,贴在他耳畔:“大哥近日低迷,弟弟也要谨慎。” 胤禩心软,最吃不住这样的密厚。 且托此生大阿哥失足较早之福,雍正爷亦没少上眼药的份上,胤禩又被他拉拢了七七八八,提早几十年就悟出了皇父的偏疼偏爱。虽然雍正爷有从小就打消胤禩争位之心的念头,但不可否认他也目今也有五分真心,不希望胤禩此生再被故意竖成标靶。 所以目今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当大千岁暂时退出圈外,皇城中只剩下那对糟心父子的时候,还是千万要夹紧尾巴做人的…… 胤禩枕在了雍正爷的胳膊上:“那佟贵妃那边……” 雍正爷心内一暖,小八能与他说这样的话,也说明这些年的功夫都没有白费。 其实佟贵妃发现他在当真在慢慢疏远太子之时便已有所顾虑,佟佳氏看目今康熙与太子的状况,虽不敢胡乱抱有什么妄想,可既然如此,即便走在权利的外围,也要适时的亲厚太子,才能让以后的佟半朝继续得用不是? 殊不知,雍正爷是个返生老鬼。更早在她当年坑害九岁胤禩的时候,就已引得了防心。思及自己上辈子时而“弃子”时而“棋子”的记忆,面上不显,平素亦好言相待,私下却愈发有自己的主意。于是大婚以后,偶尔也会着秋阮去探一探德嫔,次数不多。却是学了小八以往三分的圆润,慢慢两边抹平。 只是这里头有没有针对胤禩的情感因素,雍正爷自己恐怕都想不通透。但此刻若不是一顶一的知心梯己人,胤禩何尝又能与他说这样的话呢?雍正爷心里受用,忍不住就将弟弟揽得紧了些:“四哥能处理好。” 于是在四爷自个儿都不知晓之时,除却将八弟圈禁在身边,日后能再多一个称心如意的左右手;与他同心同德,其实亦已经被自己悄然列入了人生计划之中…… 二人一直秉烛夜谈到了二更三刻,看着胤禩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狡黠可爱之中又隐现酣然,雍正爷终于忍不住上手了。 阔别一个多月的身体总是很容易便情动,胤禩亦也不是矫情之人,八爷心思细腻,却素来敢作敢当。不多会儿,两人便你衔一口,我啄一下,银丝交缠,手足相抵。 其实自打大婚以后,雍正爷就总想将弟弟一举拿下。奈何胤禩虽然性子好,却也不是没有脾气。这与后院女子毫无半点瓜葛,而是皇家男儿的尊严与骄傲摆在那处,即便两小无猜倾心以对,当真让胤禩承欢,小八也是要细细思量的。 只这次,雍正爷却想要个心甘情愿了。 毕竟是上辈子的老对头,这一世的好知己。除却欣赏赞叹,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可避免的也有朦胧悟到了须得一分尊重。况且能让胤禩心甘情愿的臣服,从来都是雍正爷的梦想之一。 结果两人都是第一次与男子交好,雍正爷那“妖精打架”的招数哪儿能使出?胤禩也是面皮子发烫。 斯抬斯敬之下,反却蹉跎。 这夜,雍正爷翻了个身子,郁闷无比地背对着弟弟睡下了,只觉得……当真是想他想到了手酸啊。 老八!! tbc 作者有话要说:白玉双夔佩的实物图片 嘿嘿嘿嘿……小八下一章就满十四了,大家懂的~~ 《子难言》 卫禩身上半披着松松垮垮的衣衫,跨坐在殷禛腰胯之上,清隽的眉眼中沾染了无比餍足。 狐狸修炼,除却依靠采取月华,便是时常吸人阳精了。卫禩早就过了没轻没重枉造杀业的年岁,若非为了弟弟,也不会到城隍庙中寻那些依靠往日福德偷取阳寿的人渣。然卫公子虽然好性儿,却也是狐族良公主独子,白狐一族虽然没落,骨子高贵气质却不容抹灭。素日寻人阳精,也是择那些青年才俊风流佳人。遂今日那马白一出,即便身下满足,内心却也嫌弃十足! 好在这殷姓道士型如玉山,面如刀削,胯下物什尺寸还无比惊人。粗红一根,顶若热铁,嫩若红蘑。就连卫禩见着也心生欢喜,纳入体内,狐狸单手撑在那道士腹部,起伏数下,只觉着鳌柄又涨大几分,血红喷张,贯满甬道……惹得卫禩抬起了秀长颈项,浅浅低吟,淡粉色的红唇满足地微张,有些忍不住地径自加快了速度,只省着这物煞是喜人,直顶得他腰软骨酥…… 然而就在这时! 一双大手猝然拉住了卫禩的胳膊。 狐狸只觉着一阵天旋地转,再一回身,居然已被压在了那小屋中的铺上。而压于他身上的,可不正是瞪大了一双眼睛,满面赤红却目光炯炯的殷道士么? 殷禛一直沉静在同卫书生旖旎婉转的春梦之中,胯下之物昂扬如斯,脑内驰骋半响身下也不得解脱。然而就在恍恍惚惚迷迷瞪瞪之当口,男人最要命的地方被裹入了一个**夺魄的温暖之处。徜徜徉徉却不得自己掌控,素来掌控欲极强的四桀还能容忍,终于捉住那恼人的罪魁祸首,只想着要镇压到底。 然这怎知道,一睁眼一晃神…… 而卫禩亦是一惊——自己的入梦术,这道士又怎会提前醒来? 于是一个迷茫,一个诡诈。狐狸精到底是狐狸精,顷刻之间已然咬住了嘴唇,面色霎时转白,伸手便用胳膊挡住了面颊,头也扭到了一边,一副羞愧欲死被强逼的模样。 月光透过小屋的茅草顶棚与半开窗牖,点点滴滴地泄在凌乱榻上。榻上的书生月白衣襟半开,肌肤细腻,润皎几与白衣再无分别。一席及腰青丝铺曳四散,慢慢徐徐,似染墨流水。更别提一点红唇,与紧张之下,一收一放的极致紧密…… 殷道士只觉得脑中轰然一片,却也彻底意识到了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荒诞。一方面七八成确定这书生有鬼,另一面却怎么看怎么都是自己借着春梦的虎劲儿欺负了人家;一面合计着将狐妖连窝端了,一面却在罪证确凿之前理亏在先。于是四桀的面色可以说是由红转白再又白转青。孽根都插在“贤弟”体内,他……还能再说啥? 卫狐狸只在手臂的遮挡之下,偷偷瞄了一眼殷道士,便若有似无地掐准时机从嗓门里低哼出了一声……似羞似怒。腰肢轻摆,后庭慢收,却又……似怨似情。 于是,鬼使神差的,情肠嫩葱妖场油条的殷道士赫然想出了一个“完美无缺”之妙法:呔!此妖能够勾引本道士,想必道行颇高,如若硬碰硬必讨不得好。只听说狐狸虽然厉害,却也都是嘴硬腰软货色。本道多年收妖,虽未收过狐狸,却道法精湛年富力强。不若狠命鞑伐一番,待这孽畜腰软骨酥,再动手将其一举拿下!况且,眼下其实亦不确定是否真为妖怪,横竖到了这一步…… 且验证且鞑伐,还是先爽完要紧啊! 第24章 嘴硬腰软才是真道理 说是时常进宫,其实雍正爷也不好当真跑的太过频繁。目今他不亲太子,小八不亲大哥,其实是最稳定的平衡状态。皇父与太子关系虽好,但已在康熙二十九年埋下隐忧,又无三十二年金鸡纳霜进贡之事。所以少了大千岁这个制衡点,越性连朝堂上的臣子们都两股战战不敢随意站队了。而他已领差事,也不能落下结党营私的口舌不是? 于是雍正爷在外头的诸多行事愈发小心谨慎,每回进宫也多捉了四福晋一起,先去佟妃母处请安,再去德嫔那里小坐,最后随机前往小八老九老十十三十四住所,方觉安心。 好在他家八弟是个灵巧人,心细玲珑,该敏锐敏锐,该信赖信赖。虽然行事作风大相径庭,却愈发觉得圆融通透一致百虑心有灵犀。 便也不时写个酸诗,递个签子。 「夜寒漏永千门静,破梦钟声度花影。梦想回思忆最真,那堪梦短难常亲。 兀坐谁教梦更添,起步修廊风动帘。可怜两地隔吴越,此情惟付天边月。」 而他家八弟到底是个务实的性子,回诗言曰: 「棣萼芃芃,莫如弟兄。令兄在原,幼弟孔怀。 忧兮悲兮,共御九夷。言有良朋,赎恐无戎。 妻子修慕,言曰静好。兄弟俱翕,如鼓瑟琴。 宜室宜家,孥乐融融。和乐既湛,和乐既孺。」 看得雍正爷不经有些好笑又有些小得意,上辈子未曾与胤禩交换过文墨,何曾想到是如此风骨?不过看这句子,月前皇父往他府内塞去四个格格,令他赶快绵延后嗣,小八也并非全无半分感觉的…… 心内快慰之下便嘱咐贴心侍从送去文房四宝等小礼,其中以一对如意形的镇纸最为卓绝,并新注签一首: 「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未忘昫星澈,知子莫若兄。」 那“我”字还写得极重。 如此往来数次,最后胤禩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撩拨的有些着恼了,挥笔重重地用汉隶回了句: 「水重深则鱼自悦,林修茂遂鸟方喜。」 这是学他窃了子建名句,竟连修饰也懒怠了。横竖是“四哥情深弟自察,无需费言空叽歪”,委实是…… 太不讨喜了!! 但各中意趣相较曾经十三弟刻意追求的烟霞高远,疏懒淡阔。到多了七分真实二分衷肠一点巧思,让雍正爷不由地内心愈发痒痒。 奈何他终究是公务缠身,一个月中仅零星几次会面,多不得尽兴。加之又计议胤禩目今尚且年幼,于是彻底压倒八弟的计划便一退再退,一直退至了三十四年之仲春。 ◆ ◆ ◆ ◆ 康熙三十四年的仲春,十四岁的胤禩在生日之后,被康熙帝指婚于安亲王家的外孙女,郭络罗氏菡浓。 小九的表妹,本来也算是亲上加亲,听说与四福晋秋阮还是幼年闺蜜。生得极美,明艳/照人,奈何却是个煞性儿的破落户,真真当得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胤禩一听这个消息便垮了脸,原因无他,只是日前不知何故,他与这位菡浓姑奶奶竟莫名在宜妃娘娘的宫门口呛起声来。事后想来简直不知所谓,可转了个脸,两人居然订了亲。 不过这倒不是重点,八爷威武地想着:大不了过了门爷再慢慢□!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知道皇父是抽了什么风,一日瞅见身材慢慢抽长,面貌愈发隽秀的八儿子,被戳中了某根心弦,抬手一挥,径直赏赐给胤禩四个女孩,着令月后便给他送到院子里去。 雍正爷得闻此讯,险些没有笑砸了茶盅——小八啊小八,让你当年拿宋氏揶揄哥哥,遭报应了吧?不过笑完以后雍正爷倒是敛了脸,心里不断吐槽:皇父啊皇父,您这是坑完嫡福晋不算,连儿子我也一麻袋装进去了啊。 于是占有欲素来极强的雍正爷便有些睡不着了,巴巴儿地从东北赶了回来,奔进宫中给八弟补过生日,顺道“安抚”。 饭毕,又饮了些米酒搪搪寒气。 雍正爷歪在八弟屋内榻上的引枕上,才笑道:“八弟真真好福气,哥哥那会儿才得了一个姐姐,你却是一起子四个。” 胤禩面色一赧,抿了下唇讥道:“那四哥如此经验丰富,理当好好教教弟弟才是,免得届时在四位姐姐处丢了面子,好大没趣!”说罢便抬头怒瞠了他一眼。 然而,不知是胤禩的嘴硬,还是眼神里七分埋怨却兼了三分的密厚,雍正爷心头一乱,心尖尖只觉被狐尾刮骚了下,压抑于胸口几日的陈醋悄然弥漫……鬼使神差地,他便撑起了身子,手支在了小几之上,越身过去,启唇缓缓地道:“好啊,四哥教你……”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暧昧了起来。 倒在床上之时,才觉今时不同以往。 本来还打算着顺其自然的雍正爷,在看到身下的胤禩原本清澈鹤目上波峦叠,似睁非睁,便下意识地咽了口吐沫。于是还带着米酒清甜的香气隐隐缭绕开来,喘息贴近的当口,素来温润之人便平添三分撩人。 狐狸精!当真是将“勾”与“引”字玩弄于掌骨之间。 魂魄比肉/体成熟好几十年的雍正爷此刻哪儿还能绷得住,脑中嗡地一下,便神思怅惘地想着,目今就有四个,往后还有个母虎,说不定过几年真能冒出一十八只…… 此时不吃,还待何时?!! 带了侵略意味的吻便沉而缓地印了下来,描摹在那张素日嘴硬的温润唇瓣之上,撬开唇齿,灵舌相戏。雍正爷花费十二分的精神实心应对,胤禩便也真心受用,浅浅地低吟从喉咙深处点点漏出,带了少年雨后初荷的韵味来。 清爽又点涟漪。 “嗯……” 绯红交缠之时,手指已经将衣上盘扣粒粒解开。胤禩配合着除下了雍正爷的腰带,于是悉悉索索,比往日更添了几重亲密。安抚性的亲吻落在了额角鼻梁侧颊。胤禩亦也都缓缓地回应过去。 不多会儿,两人身上除却亵衣,便只都剩下胸口新生梅纹了。 雍正爷居高临下地望着弟弟,手指把玩着他的发辫,胤禩亦也盯着他四哥的眼瞳,刚想说什么,雍正爷却径直以唇封缄——这张嘴委实太煞风景,还是只旖旎嘤吟最是喜人。 吻便顺着唇一路而下,解开了亵衣,手指探上了茱萸,菡萏两点在寒春空气中挺翘,微微捧住了一撩拨,端得便是眉目升辉,星眸迷蒙。雍正爷张口便含吮了下去。 “唔……四哥……”沙哑低喃的呼唤,顺带将衣料也扯下了雍正爷的肩膀。胤禩从来都不甘示弱,伸手也去摸索雍正爷身下。 然而今日,他家四哥却不准备再给他任何转圜的余地了,拂开修长五指,扣住按于铺上。就这样十指扣着,继续咂玩两点殷红,直至垂涎红缨,几近滴血,方又流连于平缓小腹,柔韧窄腰。 空闲的一只手褪下了最后一层遮蔽,摸索到了毛发稀疏中的青葱。那处肌肤早在一年多的□之下,变得柔嫩敏感,怀中的弟弟微微喘息,不多会儿可爱的小柱便挺立于专注目光之中。 然唇舌的挑逗却没似以往般的结束,搓揉捏玩,直至胤禩腰肢绵软,些许的酒香混杂了沐浴后的皂角,自有一股清纯恬然。雍正爷最终定下了神,不再犹豫,径直将那倥偬纳入口中。 “啊……四哥……脏的!” 猛地被一个热烫滑腻所包裹,胤禩羞得挣扎要起,却被雍正爷握住了手心。牵住弟弟的手安抚顺气,胤禩颓然倒下,以臂掩脸,简直不知如何自处。但快慰的舒坦却绵延不断,一番吮吸咂玩,连最后一丝的不适也消弭殆尽。 其实雍正爷本也有些介怀,但当真一席下来,温润玉柱口感良好,亲近之中也消减了距离,事前准备好的妥帖便在此时显出了威势,更有手托住了两团柔软,掂量拨弄。 胤禩只觉得浑身畅快,脑内晕乎,月度迷津,雾失楼台,仿佛一叶扁舟,姑且随波逐流。雍正爷不经笑了,放开了握紧弟弟的手,不怀好意地慢慢地探到了他身后。 “唔……” 此时才除却衣物自有理由,听着身下之人浅浅低吟,雍正爷的自信心得到了全然餍足,口内不停,手指却摸索出亵衣内袋中的一枚小巧圆盒,沾了些盒内香膏,借着舌尖下滑,分开了修长双腿,指尖也摸到了密所。 如此反复造作之下,只觉着口内的物件又涨大几分,便越发情调地逗弄起来,逼得胤禩口中泻出缓缓吟哦。终于,又是吞了进去,同时双颊收紧,一吸一撮,中指缓缓顶入。 “啊……” 雍正爷避开得及时,接了好一手白雾。 此时断然不是再询问是否可以的时机,索性便这样做到底了。眼见着胤禩并未拦阻,雍正爷心头一喜,再度凑上前吻住了弟弟,胤禩的身子早已软绵,倚在四哥的胸膛上,淡淡地瞠他一眼,只这一眼,便足以在人心中翻搅起滔天骇浪。 其实当真裸/裎相对,羞涩便淡了,你有的我也有,凭什么爷要害羞?于是迭股依偎,相互蹭弄,手指渐带出了粘腻润泽,浅浅律动之下,竟闻潺潺水声。 胤禩到底是面皮子薄些,伸手揽住了他四哥的肩背,而雍正爷那处早已胀痛,何能再忍?肌肤相贴,涟漪自起。胤禩从喉间哼出了一声,腰肢前顶,看样子竟似默许之意。于是四爷心内一荡,搂紧了弟弟,扶住自身鳌柄,分开八弟的双腿,缓缓推入。 到底不是用来承接的地方,虽有润滑,撕扯的剧痛却还是让人眼冒金星,但胤禩咬牙忍了,不愿露怯。只是到底耐不住呼吸凝滞浑身发颤,唇间依稀泄露出了哀求呜咽。 却还是嘴硬:“快些,莫磨蹭!” 努力集聚起来的声音早已变了调,雍正爷心头怜惜,将怀中人摁紧了,反复安抚。绷紧的背脊随着踟蹰前行抖得不成样子,待到了终于完全纳入,被内壁绞紧之时,雍正爷掰过了八弟,狠狠地吻住。 那是一种占有,一种侵略,更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明说的契约。 胤禩禁不住大口喘息,眼神却未避开。那一瞬,还是从未向对头示弱,却平添了无法言说的密厚!! “小八……” “嗯……四哥。” 终于适应了最初的折磨,雍正爷开始尝试着缓缓律动,拉住了他家八弟的手指,吻住了他的口唇,不让他用牙齿与被单来折磨自己。相迭交/欢,好赖有着药膏的润滑,前戏亦是到位,不多会儿,待到久经沙场的雍正爷找到了那处包裹甚紧的敏感,胤禩的身体重重地颤抖了。 雍正爷喉间一笑,继续叼住了两片粉嫩,凑成了个“吕”字暧昧,扶着弟弟的双腿缠在腰间,同时送上了身体。 或高或低的呻/吟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伴随着交缠的汗水,与痴缠的内心。 倾我一生一世念,携得天光云影随。 ◆ ◆ ◆ ◆ 事后,内心年长了几十岁的老鬼终于良心发现,亲子下床事必躬亲地给早已乏得嘴唇泛白的弟弟处理了浑身粘腻。随后才趿着鞋子钻上了胤禩给他留了个背角的床铺,牵住弟弟的手与之相偕困顿。望着身侧倦极睡去的八弟,雍正爷心中感慨万千。 孰能料想,斗了一辈子的老对手,返生七年,竟然生出了如同连理枝雪中松般的情愫?本以为世事难料,山河已远。却又浑似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更得了这样一个痴心人,钵满盆满。 原先便未曾消退的鞑伐逐鹿之心终于落定,原他想要的,便是江山弟弟两不误! 那便这样吧,携着这人的手,坐看大清河山万里。 只是此刻终于下定了决心的雍正帝,尚不知道,计划与变化也会相悖远离,此去经年,竟是他与胤禩生命之中仅剩的单纯与美妙了…… 仲春晚风,锦绣云红窗缥缈,麝兰烟翠帘叆叇。 针芒初露,天下未定。 tbc 满目山河空念远卷·毕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部光荣完结。撒花~~小八终于上桌,打滚求回帖表扬。 ps:高抬贵手不要举报咔,否则诅咒穿越到bl肉/文里当女主! 另说两件事: 1. 由于本文这周冲榜(**分频红字榜),加更到4章!!总共一万六千字,撒花\(^o^)/~冲榜期间如还喜欢这篇文章,请收藏;如果乐意,恳请帮忙宣传一二。(鞠躬) 2. 因为要加更,所以作者想要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加得那一章是想看八狐狸精&四道士的《子难言》番外扩写版——诸如详细的工/口。还是继续第二部正文走剧情? (请投票,a扩写《子难言》,b正文剧情。单选! 另外如果是纯投票贴(不参杂任何文章相关评论),请打0分,否则文章会有刷分嫌疑,泪…… 请大家积极投票,因为作者会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选择更新的内容。欢迎回帖。) 第25章 番外·径山风荷 雍正爷返生的第八个年头,是康熙三十五年。这一年历史上着名的平定准噶尔并未如约而至。历史的浪潮顺应局势点滴修缮,八载悠悠,竟能有如斯造化神功。他们自三月下了江南,至今已有两月有余了。随着皇父视察黄河,阅兵江宁,似乎将康熙三十八年的恬然提前三载,雍正爷便也乐得在西湖上偷得浮生半日闲…… 苏提春晓的景致怡然于心,他手中盘着一串已经有些发棕的星月菩提子念珠,不自觉得将目光移向了画舫窗边依在引枕上小歇假寐的胤禩身上。 返生情愫生变,岂料是这等情常? 胤禩今年已有十五,身材略略抽高的同时,双颊还带着少许将退未退的婴儿肥。一如以往的隽秀,五官却更在时间的雕琢之下渐舒渐展,当真是“月眉鹤眸,潇洒秀颀自柔情;悬胆端秀,柔韧劲节志凌云。” 定情两载,雍正爷愈发觉得这八弟是个“面若桃李,心似修竹”之人,心气高远,韧劲非凡,却能屈能伸,亦能让人欲罢不能。于是手中的星月菩提子再度碾去一颗,指尖微小的颗粒触感直让人心尖一痒。 新柳如烟,荷风骀荡,秦太虚之绝句便脱口而出: “十里荷花菡萏初,我公身至有西湖。欲将公事湖中了,见说官闲事亦无!”低低呢喃出这一句,岂料夏风正好,拂过了画舫上的青纱幔帐…… 小歇的胤禩微微动唤了下,翻过身来启开双目,昫星轻眨,恬然微笑。 其实中午是饮了些酒的。 这一只画舫上是他们好几个兄弟,午后的西湖烟雨朦胧,映衬上杨柳依依芰荷初开紫萝绕藤海棠无力,便让人别想饮一杯镶春,共襄盛举。 于是寄情于景,便都饮至有些微醺,胤祉依旧没参与,胤祺大字型倒于原地,小九小十早就滚做一团,雍正爷便乐得拐出弟弟另作区处。两年以来同心密厚,他早已愈发体会出小八的好来,况且胤禩此刻少年心性,兼之情窦初开,远离京畿庙堂烦心事,两月以来几乎是将一门心思都扑在了他四哥身上,这让上辈子期许依旧的老鬼好是一番得意受用。 遂看到此刻身量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八弟,双颊印染着酒色熏出的晕红。假和尚老鬼也不自觉心头一动,收了念珠,走上前去,替弟弟拢起了衣襟发辫。胤禩的脑中还有些发晕,便只笑着受了,撑起脑袋又往画舫的红漆栏杆上歪了过去…… 然此刻不知是哪个兄弟寻来伶人弹了琵琶,铿锵一声,四弦拨动,轮指涟漪,荡开花堤。 飞鸟啁啾,烟波摇漾。 细密雨丝抛洒在湖面之上,桥影在湖光中模糊掩映。一时间,唯一湖波如镜的地方,竟然是芰叶之下了。胤禩不知何故兴起,伸出修长十指,割破了那水面,纷扰了最后的宁静。 飞花点翠,午后春江,少年恬然,双靥桃红。 隔窗信手续弹之间,琵琶低语,诉尽无限柔肠…… 雍正爷心头突地一荡,只觉得弟弟眉宇潇洒,倜然笑靥乱心。湖水镜面波散,再度凝聚之时,他已然凑了上去,西湖的湖面隔着纱幔,委婉映照出了两个裹在一处的身影: 「狡童一遇真风流,烟中画舫迭不休。柔情一起宁心乱,衣衫交错两悠悠。 风骨堪怜乃隽秀,返生想是前缘修。十指交契连枝理,渡津换液巩金瓯。」 半晌吕字方开,八阿哥有些疏懒又颇为暖心地依在他家四哥肩上,轻轻喘息;而四爷便不经凑到了弟弟耳后,**这他的耳廓低喃了一句:“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言语之中,无不带了少许“恶狠狠”的意味儿。 平素里的胤禩从来都是心思缜密稳重多思的,只这会儿喝醉了,待在知己身侧,便免不了有些意乱情迷,嗤嗤地笑将起来——他何能不晓得这四哥,老古董担心画舫上耳目众多。只是眼见着船侧芙蓉芰叶,内又纱幔遮蔽,两日以后皇父还要带着弟兄们上山中禅寺静修,少年意气,何能再忍的住?目光一转,嘴硬腰软的特性儿便翻涌上来,笑着回敬了一句:“汝知己兮,焉知不欲与君食兮?!” 于是,少年是男儿风发义气,老鬼是欲拒还迎心情。两厢一就和,竟相互奋发努力。二人在身下垫了软垫衣襟,而不知何时几间屋外不远处,伶人的琵琶换做了“十面埋伏”,一时间金戈铁马,征战鞑伐。结果胤禩被他家四哥直爱到星眼朦胧腰软骨酥,临到了时,只有喘息份儿了…… 这一番严惩,直至天染青黛,方鸣金收兵。 两个人收拾好一地残局,又祸害了好几株荷叶,才将一众密密稠稠,都扔进了西湖里喂鱼儿…… 后来,许是西湖莲动愈发诱人,康熙帝在游湖之后又辗转停顿了一日有余,才銮舆再起,旌旄飘荡,行至余杭径山某下院,沐浴净身素斋一日,方准备上山。 醒过神来的胤禩理智回笼,腰酸腿软自不在话下,亦暗自庆幸皇父这般安排,而那一番孟浪行事,即便敢作敢当如他,回思时也免不了面红耳赤。后来一众皇子轻装简从,胤禩被小九小十一路挟着上山,少不得走几步便扶住腰,多少还有些可以回避四哥目光的意味。 而老四这次却没有醋意盎然,只负着双手,一路默默地看护在八弟身后,嘴角边总钩挂着一记若有似无的笑容…… ◆ ◆ ◆ ◆ 径山内的景致,比起西子湖畔,更又多了一抹空灵悠然。漫山遍野的枫树茂竹,毵毵匆匆,芳雾笼罩,堪称画境。 径山地处杭州城外三十余里,看似名不经传,那上面的径山古刹却乃声名远播。早在南宋孝宗时期,便有亲笔题书“径山万寿禅寺”于匾额之上。后来随历代高僧静修于此,早已成为江南五山十刹之首。 只道是“内行悟道径山寺,外道方去灵隐游。” 康熙此次下江南,照例还是织造那起子奴才接待,便介绍了这一妙处,供当今圣上修身养性。于是—— 「天子重华列宝帐,赫赫威仪馷钺光。 曼殊缤纷何赞叹,九龙辗转焕经幢。 迎风缦衣出尘绛,佛子沙门肃两旁。 饕餮金鼎吞云兽,永祈圣君昼夜祥。」 一时间礼数周全,唱喏得当。康熙帝龙心甚悦,令一众更随下院歇息,只带着六位皇子及贴身侍卫径直被方丈引着,往厅堂而去。 彼时卯时已过,约定明日端严礼拜诸佛,看茶小坐,分配寮房。康熙帝与方丈论法,各位阿哥径自休憩,姑且按下不题。 来到寮房,苏培盛一番收拾停当以后,扭头却见着自家爷正兀自坐在床铺上不知想些什么,眼波流转神色温柔。 苏培盛一直是个极有眼力见儿的,便给自家主子泡了杯径山茶,承至眼前。雍正爷微微挑起眉梢,径山最出名的怕便是这一眼龙泉了,他上辈子并未有幸来此,此时定要好好尝尝。 待清茶冷却,用盖子荡去浮沫,入口时淡淡甜腥,饮下却幽幽远香,似洞中灵石,谷内沁芳;不深究不可知其美,不细品不可得其妙……默然饮下了一杯茶,雍正爷闭口回味,便又想起了方才胤禩腰间别着的那柄骨扇来…… 骨扇寻常,不寻常的却是那只悬于其下的蜜蜡长寿佛扇坠儿,可不正是自己日前潜心寻来馈赠于胤禩的么?而这几日胤禩碍于脸面又同他嘴硬,但心里到底是软和的,登山暑热进寺烟熏,少不得那蜜蜡长寿佛便在眼前左摇右晃。 直晃得雍正爷内心又是欢欣又是□,于是啜饮香茶,神思便不自觉地想着弟弟…… 相处两载,情谊早已同上一世大不相同,思及前世种种感怀今生未至,那两看相厌的苦楚映照着此生的知己同心,便让他忍不住再同胤禩密厚几分,连床笫之私也愈发卖力起来。而胤禩此人一如径山香茗般悠远惑心,聪颖高趣以外往往更让人骑狐难下。即便四爷往往不愿承认,但是自打同胤禩定情之后,原本情感上就乏善可陈公事上又毫无助益的后院,可都快要积灰了。 然其实细想起来,八弟这几日不太搭理自己也是情有可原,那日一曲“十面埋伏”过于助兴,摇漾春波之上自己也确实孟浪,一番辗转鞑伐,似乎八弟身后那柔嫩妙处……都微微见红?雍正爷不经神思一凝,前两日杂物繁忙,自己只当他是恼羞了,今日细细一想,莫不是还未大好?! 此时不比宫中,寻常红肿将养两日就无甚大碍,旅途劳累登上奔波……嗳!是自己太大意。思及此,简单直接的雍正爷哪儿还能坐得住?不等苏培盛反应,四阿哥早已一撩袍角,三步并作两步地闪身出去。 叩门进屋时候,那两个总也赶不走的跟屁虫还是在,小九小十各自抱着一团棕黑色的织物,不知在同胤禩比划什么。 而他家八弟靠坐在床侧,面色微微有些憔悴。雍正爷打眼一看,心便悬了起来——人前逞强从来都是这厮长项,怎这会儿离了自己的视线还没半个时辰,就如此颓丧? 但碍于还有两只捣蛋鬼在此,轻咳了一声道:“九弟十弟,这是寻了什么有趣物什?”话虽如此说,眼神却不错眼地盯着了胤禩。 胤禩自打雍正爷进屋,面上便闪过一抹微小尴尬,不过心里却是三分气六分梯己与一分没辙,便哼出一句:“这不是淘气么?溜进禅房装和尚,扯了人衣服,却不知怎样收场!” 他这句话真可谓说的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雍正爷几乎一瞬间要在心里□了…… 但他到底是个做哥子的,灵魂又比胤禩虚长不知凡几,这会儿只好腆着老脸上前示好,意思是胤禟胤俄你们这起烂摊子,四哥我替你们接了! 自打他与胤禩关系匪浅以后,小九小十两个鬼灵精也算是慢慢觉出味儿来,总觉得四哥对着八哥,时而霸道地吓人,时而纵容至没边。两人摸不透各中规律,却也不是痴儿傻童,眼见着行四的目今怎么看怎么有些谄媚,便也都坏笑着把那一堆海青推到了雍正爷的面前。 于是这日下午,雍正爷在八弟的房间里,折了许久的海青。 海青是佛门礼佛时候穿着的宽袍广袖,分为里衣与搭衣,若非雍正爷当了十数年的假和尚,一般人还当真叠不好这玩意儿。 本来胤禩还想让郝进过来帮忙,奈何雍正爷到底是心疼弟弟,将下人都赶出去与苏培盛聊天,径直坐于胤禩所住的寮房内,看着弟弟小歇。 山寺初夏,晚钟偶响,屋内只有纱织衣料摩擦声,与少年安宁睡颜,一时静谧。 ◆ ◆ ◆ ◆ 暮鼓晚钟敲响,晚课已毕,当用斋饭。 雍正爷把在自己身侧酣然一觉好梦的弟弟从床内捞起来,看他面颊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心下稍安,思及胤禩此生中又能如上世幼年那样在自己身侧毫无芥蒂地熟睡,得意之感不经油然而生。 兄弟两个便携手去用膳。 径山寺的斋菜其实做得不错,并非世俗之中哗众取宠的素仿荤,就是地地道道的三菇六耳,焖菜豆花,点上香油,放上作料,别有一番滋味。几个难得远游江南的小阿哥都低头尝鲜,唯有假和尚雍正爷颇有些食不知味。 原因无他,只为皇父膳前一句话:“今日我父子不分高低,同桌用膳。需省得斋菜难得,宁心难得,无为更难得!” 几个小的许是听不出内里玄机,老鬼一只的雍正爷还能不多思多虑? 登时联想到了自大哥倒台以后,就一直在相互拉锯的帝党与太子党势力。而三哥一直蠢蠢欲动,自己也想在江南见缝插针,奈何两月有余也未见什么动静。一时又寻思起了上一世皇父可怕的中年危机,与自己数十年宅居府中吃斋念佛保平安之举。悠悠然不知其所谓,茫茫兮不明如何归,举着用膳,也踟蹰停顿起来。 胤禩坐在他旁侧,轻轻拧起了眉宇。 饭毕,小九小十不知在偷偷密谋着什么,胤禩眼尖地揪住了,盯着了几句“神佛尊地,不可造次”之语,又软硬兼施地唬弄几句,才将两个煞星丢开手去。而他转眼见着雍正爷正背这双手不知何往,连忙唤住。 “四哥。” 雍正爷一回身,便见着胤禩紧走几步,向自己行来,早下意识地赶紧伸手去扶,而胤禩捉了他的手臂,绽出笑意:“陪弟弟饭后散诞片刻可好?” 雍正爷心里一叹,倏然不知作何感想。握住胤禩手臂的力道紧了又紧,点了点头。 只着了郝进与苏培盛远远跟随,二人便相偕顺着后山石子小径一路行去。雍正爷本想就和胤禩身体,往低洼好行之路而去。未曾想胤禩也是个固执的,携着他臂膀,直将人拖曳到了一句山腹阔地。 此番山中新雨,红霞漫天,峦嶂嵯峨,修竹茂林。便双双负手,比肩俯瞰寰宇,吟诵晚风。面前翠含新雨,青霭晚烟,拢翠绵延,秀拔疏远。 站了良久之后,雍正爷本还有些郁结的心情,渐渐松快了下来。再一反思,倒不禁觉得自己那点儿胸闷颇显得小家子气了。 而雍正爷心里一晃,才猛然意识到身侧的胤禩已不知陪他站了多久,忙忙地解下了披风,给身侧的少年搭在肩上…… 胤禩不觉漾出笑意:“方才四哥为何所忧?” 即便十三弟也会体贴自己,然而最懂他知他的,两生两世到底也只有胤禩么?雍正爷略微思忖,终是答道:“怅惘罢了。”即便从来都明了自己所想,即便早已知道他们谁也逃脱不开,甚至早就下定决心该心狠之时绝不手软……斯情斯景,面对他,雍正爷也有那么一刻不想作伪了。小八还没有领差事,夺嫡也尚未卷入弟兄,他是有多动容,才企图时间能够就此停留。 胤禩却在这时候擒住了他的手,吟出一句在心头不知梗横了多久的诗句来: “梧桐尚低人长思,何日方为倦鸟枝? 难料自古红尘事,东风起需人与时……” 少年变声期的嗓音还有些黯哑,却敌不过诗句之中的意切情重。雍正爷后头哽咽,他怎会料想,有一日在胤禩心中,自己也堪用凤凰孔明相比拟?梧桐倦鸟,东风起事;梧桐倦鸟,东风起事……他素习便有逼人表白的恶习,抽不冷子八弟自己诉衷肠了,反倒让他老脸扛不住,心怀乱激荡。于是发狠般地攥紧了弟弟的肩膀,竟久久不能言语。 兴许,最了解自己,最惺惺相惜的,永远是那个毕生的对手吧? 胤禩,别背叛我。与朕站在同一边,四哥定然护你一世无忧。 “山里风大,我们回吧。” 那日下山时候,相偕两道剪影,与马蹄袖内交缠的十指乾坤。 后来,月上西梢,雍正爷凝笔月下,终于成签。返回江南的前一夜,胤禩收到了一份行云流水铁画银钩般的素签。签上曰: “月影胧胧花意浓,瑶光寒射九天虹。 与卿不知霜霖冷,又过凡间第几重。” 月光莹润,少年不自禁攥紧了素签,良久以后,方珍而重之地将这签子夹入了书册之中。 毕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到此正式完结,番外为加更的一章,尽量附庸风雅了一把,文思有限,拙计献丑。 特别喜欢最后那首诗,虽知自我欣赏是一种臭不要脸的行为,但是若是四爷送给八爷的,每每想起亦让人十足荡漾…… 月影胧胧花意浓,瑶光寒射九天虹。 与卿不知霜霖冷,又过凡间第几重。 第26章 少年心事东窗发 时光荏苒,康熙三十六年,春末夏初。 软烟罗账之中,一对人影正在辗转。 「金色蜀锦交叠摇曳,五寸之物穿插斗法。 一时嬉戏醉倒如痴汉,一时狂硬痴颠若奔马。 绯色软浓是御前菡萏,薄草鼓彭掩天下枭雄……」 而映衬着这潋滟雨露,几声低喘娇泣便娓娓从中漏出。再凑近一瞥,可不正是当今太子与他自小儿的伴读,哈哈珠子德住么? 但这则太子爷与哈哈珠子颠鸾倒凤共效于飞的条陈被密报到了康熙爷的桌案上是,自大千岁党倒台三年以后,一直在与自家二太子默默较劲的康熙爷,终于摔了手上的茶盅…… ◆ ◆ ◆ ◆ 紫禁城,南书房。 康熙帝的心情十足阴郁,将手下可心的重臣尽数招来,并上了几位领了差事的阿哥。 他并未明说究竟发生了何事,毕竟涉及皇家阴死与太子清誉,只是这类事情却委实令他惊骇心痛,加之三年以来他的制衡策略都没有得到完美的推行,康熙帝中年危机大肆爆发的直接后果就是摔了好几本折子,痛斥胤礽乃何等不孝,身边的伴读是何等的混账。 摔折子绝对不是一个好习惯! 站在较前,险些被折子四棱四方的边角刮到老脸的雍正爷,终于在不经意之中体会了一把当年廉亲王爷的辛苦。而作为一只返生的老鬼,皇宫里这三年早已有了些眼线,加之熟稔太子秉性,稍一转念,便晓得因由出在哪里了。 他登时在内心叹了口气,只觉得这汪浑水还是不要去淌比较明智。 奈何彼时身体年龄十九岁的雍正爷,思及此世尚需“大振兄纲”,近年来愈发勤加锻炼保养身体的结果,就是个头相较前世更显拔高,站在众人之前可谓清凌凌的一根,十分惹眼。 于是康熙帝环视了下面一圈儿两股战战的群臣,最后嘴皮子上下一嗒,道:“胤禛,你怎么看?” 雍正爷心头一突,虽然皇父没有挑明近日发作太子是为哪般,但随着太子爷这两年压力激增,性格愈发外露,底下这几位做兄弟的还能猜不到五六分太子那离奇的“减压”方式是什么么? 太子和德住…… 小八可还在他身侧站着呐…… 今年十六岁的胤禩已然领差办事,而由于大千岁提早倒台,胤禩并不如上辈子那样得宠。反而这三年和他在一起耳濡目染,对父兄的态度朝堂的风向,却更为警敏,再加上那自小就没什么安全感,内里又十足韧性的性格……于是连素来冷静卓绝的雍正爷此刻都不省得要怎么答话了。 他顿了顿,权衡了一下利弊,最终才道:“儿臣以为,是奴才该死!太子哥哥为我大清整日操劳,殚精竭虑忧思国政,舒缓心情无可厚非。所以……若非奴才行为不端,恶迹累累,太子宅心仁厚,隐忍不发,又孰能受其影响?!” 他这一番思虑周全,绕开了重点,又顺着康熙帝“我家宝贝太子最好,都是你们教坏了他”的思路,本还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孰料他是想要顾及全须全尾,康熙帝却想要借此发难。 有了四儿子这个“台阶”,便愈发来劲儿了。 手中的茶盏往下重重地一蹾:“你们教出来了好子侄!” “八旗子弟乃我国之栋梁,选为太子伴读侍从者更是人中龙凤,日后的中流砥柱。目今便做出教坏太子之事,是视我太子于何处,视我大清为何故?太子仁厚,当亲近之人为兄弟知己,而你们的子侄就是这样当的弟弟?!!” 一时间,但凡有家中子孙在太子爷身边的臣子们纷纷跪倒了一片。 而雍正爷却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望向了身侧两三米处的胤禩。只见胤禩面上还是那副标志性的和暖微笑,面色却有些微微发僵,手更是无所觉地掠过了朝带。 那里,悬挂着那枚白玉双夔佩。 ◆ ◆ ◆ ◆ 然下了朝,雍正爷却没能立刻往乾东二所的院子里头去。 公务缠身是为第一,避嫌攘灾亦也是头等大事。 但是终究是五年的相知,三年的相恋,时间往往比任何事物都要来的磨砺人心。上辈子的死敌,这辈子的知己,到了也免不除相互吸引。 雍正爷不可避免的在府内书房的床上翻了一夜烧饼。 兴许开始时候他还不愿承认,甚至至今仍有一种“能和朕在一起同心同德,已是胤禩你造化”的闪念。但是不得不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了解的深入,原先只有老九老十老十四才有的待遇目今也有自己一份儿的时候,加之比旁人更深的那层羁绊,总让他有一种温故而知新的畅快,与欲罢不能的优越感。 于是憋到了第二日,雍正爷到底是以他自己都不省得的行色匆匆,往乾东二所里去了。 去的时候还颇有些心虚地揣上了他家八弟最喜欢吃的糕点。 进屋的时候,胤禩正切在榻上看书。 瞅见是他来了,依旧笑脸来迎,只是那招牌般笑容背后又似多了些揣度。雍正爷看着那样的笑容,莫名地就更加心虚了,举了举手中的糕点:“都是你爱吃的。” 胤禩微不可查地轻叹了口气,转身去泡茶。 相处的时日久了,才知道八阿哥那一手茶泡得——难怪老九老十原先见天儿地爱往他府里头钻呐!只可惜上辈子雍正爷自无福受用,这会儿眼见着胤禩取了他日前送来的茶具,心里头就莫名舒坦了。 看,小八还是能体会到四哥的苦心的!他并没有怪朕! 一套“雨过天青云破处,梅子流酸泛绿时”的龙泉青瓷,在胤禩修长的手指之间盘桓跃动。明前龙井中投三汤,祥龙行雨凤凰点头,胤禩最终将一莹绿小杯推至雍正爷的面前:“四哥请用。” 雍正爷也是雅致人,闻香杯使了,小口啜饮了一番,却终究不耐再度续杯。悄么蔫儿地抬眼偷问胤禩:“小八……可是生四哥的气了?” 十六岁的胤禩哪儿还能再不懂的避嫌隐忍之道理。其实本就称不上生气,只是素来温润好性儿,却因由少年成长经历,难免更加敏锐多疑,但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是担心他与四哥之事也东窗事发来得更加贴切一些。 只这样一问,到底生出了些恼恨来,横眼瞪去。 雍正爷却道:胤禩到底还是对自己在南书房中的话有些芥蒂的,这可不好,先别说自己并无那个意思,朕看上的人还能不与自己同心同德?! 可平素里笑模样温润的胤禩见多了,猛地横眉一瞠,自有千种风情。雍正爷忍不住心下一荡,再度脑补:小八果然还是在乎朕的!登时自信心倍增,居然径直掰过胤禩的面颊,低头吻了下去…… 胤禩心里有些不快,但到底闭眼承接了下来,只是回应的力道却比平时都要重了许多。 于是雍正爷很快将八弟往榻上带去,胤禩更是个嘴硬腰软的,没多久便支持不住。 “舒服么?”雍正爷凑到他耳边问道,他这只龙爪除了伺候过胤禩,别人哪儿再有这个福分?然怀中这人在许多事情伊始时多显得被动,雍正爷便总是耐不住这般攫取自尊心。胤禩此刻哪还能说得上话,瞪他一眼,压不住的轻哼从牙缝中漏出几许。 雍正爷登时心花朵朵开,浑身的骨头都似苏了几两,终于再也乃不出,抽出手指,一举夺魁。等到胤禩被顶到床头又被拉下来,反反复复镇压了好几起以后,雍正爷才卖乖似地趴在弟弟身上喘道:“其实说都是你这做弟弟的勾引四哥,也没错!” 胤禩心里一惊,倏地扭头看他。 雍正爷以为话说的不尊重了,刚想收回,却慕地感觉到下方一阵死紧,眼前金星闪过,险些直接涅盘。才发现胤禩也哑着嗓子,却又面色潮红难掩恼火地问道:“合着四哥就以为弟弟想的这个?” 雍正爷眨巴了下眼睛——那想些什么? 他此时还沉浸在小八刚过了变声期的清润嗓音之中不可自拔,上下一起都缓过劲儿来以后,才意识到胤禩兴许确实有些介怀那日他说的话,但是更主要的还是担心受太子影响,他们两人…… 但雍正爷一直以“曾经的九五之尊,未来的真龙天子”自居,在他眼中废太子无不是没有赏析好皇父的心思,又莽撞造作的失败者而已——早些年的成功算个屁,笑道最后才最得意。所以亵玩男童之事早发也是发,晚发也是发……不过弥足珍贵的倒是小八的这片心意了。 当下心头一暖,手掌在弟弟的窄腰上来回摩擦,直把胤禩弄得没脾气。 雍正爷却倏然凑到了他耳边低语:“莫要多想,太子哥哥若是长此以往,总归是不太好的……依我看,将手底下不得力的拖曳换掉,反也是称了皇父的心!!”本来是句安抚话语,但说到最后,由于床笫之私神经松懈,竟然免不得机锋外露,带了些真实情绪! 胤禩便没有来的怔愣了,心里某些地方隐约掠过了抹奇怪的念想,但那毕竟只是一念,没及捉住便闪了过去。 心底却还是隐隐有些说不清的不舒坦,一个翻身将雍正爷推/倒,抿住嘴唇,便直坐了下去…… 眼瞅着他面色都白了三分,只有淡粉唇瓣润泽微张,雍正爷一阵心疼。“你这是做什么?!” 胤禩唇角一抿,却连自己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勾动出一抹轻笑:“四哥,这才叫做勾/引……” 斯情斯景,四爷这等真汉子哪儿还能再忍得住?!扶稳弟弟一阵征战,激得怀中少年清润的嗓音都隐隐发哑,最后才被一把拉下来趴在了兄长的胸膛上,轻拍安抚。 ◆ ◆ ◆ ◆ 后来,两个人直鏖战到了二更天方才罢休。雍正爷早已忘记了胤禩最初眼波流动间似闪过的一抹眸光锐利。而胤禩被他家四哥事后的体贴周到磨平了脾气,于是那抹奇奇怪怪的隐忧,便被悄无声息地关在心底不知名的角落中,隐忍而去。 康熙三十六年的春末夏初,风波再起。 tbc 作者有话要说:从这章开始正式进入第二部《落花风雨更伤春》,有虐有分手,但是作者保证这绝对是he!!! 那日选择ab的一样多,但是《子难言》由于上榜期间严da,咱们等一等哈,我改健康了再发…… 第27章 天造地设动风骨 “太子不孝”的事故,到底是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五月,康熙谕内务府处死曾于太子处行径“甚属悖乱”的膳房人花喇哈哈珠子德住与茶房人雅头。膳房人额楚圈禁家中,责令十月初一大典之时,祭太庙。 如此草率仓促的原因无他,而是准噶尔战事又起。 原来早在康熙三十二年,由于大清并未与策旺阿拉布坦联手抗击噶尔丹,导致近四年来策旺与噶尔丹一直在准噶尔草原上相互割据。直至三十六年二月,策旺一时战败,噶尔丹见激战已久且内耗严重,便想称士气高涨之时一举南下,掳掠一番也好筹备再战。 然此世官银外借现象得到大幅度的遏制,国库充足军饷丰腴又养精蓄锐多年,康熙帝此刻争胜之心一起,遂立时决定御驾亲征,一举将素日盘桓与我漠北之恶敌绞杀在大清边境。 敢犯我泱泱大国者,虽远必诛! 考虑到此战赢面颇大,康熙帝又是御驾亲征,便越性圈了成年的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佑皇八子胤禩一同前往。最后想了想,还是将已经在家闭门思过了近三年的大儿子胤褆一并捞了出来,言曰“我儿早有战功,望此番能多多照看幼弟,也算是将功补过。” 雍正帝自然明白皇父打得什么主意——失去了大太子这个砝码,帝党与太子党这三年杆得算是十足辛苦,此番刚刚打压了太子的气焰,若能乘此机会起复大千岁,平衡便能重新建立。 雍正爷倒是十足地乐见其成。 只因为近三年自他正式领了差事以后,已经在逐步部署自己的人马。但依靠佟佳氏一族终究有利有弊——利便是随着太子党与帝党的相互制衡,佟贵妃很敏锐的意识到了,当初儿子没有选择跟从太子是多么明智的决断,而雍正爷虽对她敬重里加了些谨慎,互利互惠也是乐见其成来者不拒,所以近年来打着拥护帝党的名头,在佟家一族的帮助下,四爷的势力已经小有规模。但弊端却是由于大阿哥倒台的太早,虽然他赢得了胤禩的亲厚,奈何皇父的“中年危机”爆发过度,他不得不愈发小心做人,势力多是流于外围,小而庞杂。 于是此番战役,雍正爷便琢磨着立下军功,在皇父那儿得个眼缘,如后登基亦可拿来做做文章。 只如此一来,就恐会引起太子爷的警觉。于是大哥此时能够复出,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大千岁与二太子从来水火不容,有了大千岁在前头挡着,太子爷眼里还能容得下别的沙子么? 遂,雍正爷从未看自家大哥如此的亲厚可人过~! ◆ ◆ ◆ ◆ 而那厢胤禩却又是另一番心肠。他少年伊始就颇不顺遂,加之此生大千岁失势颇早,虽然没遭挂落,但原本该有的抬举自然也无,即便占了当年救下幼弟与为人尚算聪慧机敏的巧儿,受宠程度也只有上辈子一半出头。性子愈发无甚安全感,加之和四哥算是少年交心抱背,虽不至于就此疏远了大哥那派,但少年柔肠,自然情深,灵魂深处又有些江湖豪情,落子既定再无言悔,便怎也免不得四哥尤为重要些…… 得闻能上战场建功立业,男儿雄心激荡不在话下。然往后半年将与四哥日日相对,一想到日前太子那哈哈珠子之下落,心里亦不免隐忧。 在想到日前行四那厮作态,心里一横,就直往最坏的地方作想,甚至寻摸出“目今你我二人行事需珍重谨慎,权且全了兄弟情谊”的诛心之语来。 然好在此生的雍正爷没有发傻,面对十六岁敏锐矛盾的弟弟,从宫里出来就觉察出了不对味儿。 上辈子疏离不知也就罢了,此生如此同心密厚,他要是再不能体谅胤禩的口硬心软,对倾心之人一片柔肠,也枉费了他这么多年来的机智筹谋!再说,顾及对方的心情也是一个好哥子的分内事么,如此一番脑补下来,在心头愈发对自己十分满意的雍正爷,便颠颠儿地跑来投以琼瑶了。 袍角一撩坐在了胤禩的身侧,绷住了老脸从内袖之中掏出一枚淡青色的方帕来。 居然是一条簇新的青绫汗巾子,那汗巾子上头是用顶好的绣工绣得两尾金鱼,活灵活现好似戏水,胤禩的脸一下子便涨红了,雍正爷却郑重其事地将汗巾子交到他手上,用嘴型比划了个:“莫失莫忘。” 胤禩哪儿经得起这个?手一紧便攥紧了那段青绫。 雍正爷便免不得心头一荡,心里的蚂蚁窝又险些翻了:“四哥这巾子可是用艾草冰片连翘熏过的,芳香化浊驱秽解毒,小八可有回礼?” 汗巾子本来就是极其私密之物,从来都只系于内衣**,所以各中意味还需另行言喻?知晓四哥心意的胤禩自然内心安然,不过还是被他家四哥如此猛浪的行为弄得有些讪讪。 唇角却依旧止不住地勾起来:“弟弟可没什么好东西,莫非四哥也要我的汗巾子么?” 哪儿知道雍正爷一听便被勾起了兴趣,竟然伸手就去揭胤禩的衣衫:“拿来我看?” 胤禩被他闹得笑着闪躲,越性儿脸皮一厚就真解了下来,竟然是条大红绸子的。“还是日前惠妃娘娘给的布料,我佩了已有段时日……” 雍正爷笑吟吟地伸手接过了:“四哥不嫌弃。” 小八算是很好的能臣臂膀,目今关系更胜似少年夫妻。雍正爷有心安抚笼络,岂会在此刻掉了链子?于是接过来当下撩开外袍系于腰间。 胤禩看了内心一定,此番密厚暖于心头,却是无法用言语赘述…… 结果后来扈从随军,安定了心神的八阿哥一心扑在了立军功之上。反观本来打着事先安抚出巡避嫌的雍正爷,看着那条大红的绸缎,倒是心猿意马,几次发梦竟瞎想起了“红盖头”这等无稽。 不过这乃小节,不在话下。 ◆ ◆ ◆ ◆ 康熙三十六年五月廿五,康熙帝正式下诏亲征噶尔丹。 康熙三十六年六月上旬,皇太子胤礽留守京师。东路由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统领盛京宁古塔黑龙江科尔沁共九千人马,出兴安岭沿克鲁伦河西紧,堵住噶尔丹东下道路;西面由来自归化的费扬古为抚远大将军,汇合宁夏的振武将军孙思克,共四万人,西路堵截,切断敌军归路,相机歼敌。而康熙帝亲率京师八旗及火器营,三万余人杀中路而出。六月二十日,康熙帝正是启程,挥军北上。 于是几位皇子各自领了本旗佐领,护驾亲随。唯有年纪最小的胤禩跟在皇父身边经理军务。时间相较于上辈子推迟了一年,但是大致阵仗却并未多变。想来亦也返生效应多发生于四九城内,鲜少波及关外缘由。 雍正爷对于这样的安排倒很是满意,由于之前事情变化太多,他并不能很好的利用返生优势,而此仗到目今为止都事事遂心,若仅仅时间后推,他还可以抢占先机立下汗马功劳不是? 七月十日,历经二十天的策马疾奔,中路大军已经陈兵边塞,与东边萨布素军先头部队汇合,逼近噶尔丹势力。 兵士们听闻皇帝御驾亲征,士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并行前往更有六位皇子,脖子都生的老长翘首以盼。 康熙帝也是龙颜大悦,但同时考虑到不少悍将都是枪林弹雨中冲杀出来的,且儿子们除了大阿哥以外都嫩生生的不曾从戎,参合了除却八旗以外的萨布素军,免不得难以服众。便大手一挥,命皇子们先演练开来。 而果不其然,军士们之中早有人觉着那些面白挺拔的小皇子们都是一掌就能扇倒的人物,好奇心不自觉便被勾了起来。演武场上浩浩荡荡的一拨人,便有将士自告奋勇上前挑战。这本就是一场演给不远处噶尔丹的好戏,康熙帝自有计议。 大阿哥胤褆与胤祉交给自告奋勇的将领挑战。年纪小些的别的阿哥便各施所长。 于是胤祺的布库悍勇无敌,胤佑碍于腿疾,一手旗语却施展的赫赫生风。最终雍正爷与八阿哥胤禩对视一眼,雍正爷抽出演武场上一柄大刀,便向胤禩抛了过去。 胤禩唇角一勾,扬手接住挽了个刀花。 他们两个多以思虑渐长,武功不说稀松却也绝非能手,若是对阵他人难免落了下风,不若走个技法比拼一二,不仅技巧得宜,也全了皇家脸面。而雍正爷虽然存了一分想要显摆给皇父的私心,但其实也是有些不愿胤禩被旁的人欺负的。 于是冲着八弟一扬眉:“八弟先请。” “还烦请四哥领受!”言未毕,胤禩已经笑着弓步上前,摇刀直取。 两个人都是自小接受正规训练,虽然伐于实战气力不大,招式却能做到十足十,加之常年密厚,默契自现。两套刀法一旦挥出,便使得相得益彰,行云流水。你一招龙行悍击,我一记灵蛇探信。 于是几乎战成平手,刀锋险险擦肩而过,又都彼此留了一分余地,看似锐气逼人,实则处处留情。十几招过后,雍正爷冲着胤禩使了个眼色,下一秒刀锋相撞,铿锵一声雷霆万钧!相互之间都做出了手抖臂压之势,映衬着会心一笑,皇家轩昂自隐隐透出。 接着撤刀回身,摇臂再攻,年长的套路大开大合,年幼的更是灵敏悦动。 三十多个回合走下来,一点看不出手下留情,只觉得刀光剑影…… 真真是—— 「父慑当朝千古帝,子震边关真英杰!」 最后已经行到了刀法的末招,雍正爷微一点头,胤禩报以一笑。于是双双收势,四爷的是一招飞凤金成,立姿平刀;而胤禩的是风啸云行,收鞘侧立。两个人相偕相对,兄友弟恭。隐隐望去,面如一个肃面,一个机敏;一个威压,一个如玉。恍惚间,竟又是一种天造地设般的与共风骨了…… ◆ ◆ ◆ ◆ 下午一番演练,晚间宴酬将领之时,便无再有一人轻视不服。而出师告捷的康熙帝虽喜不自禁,却未打赏诸位儿子,只恩威并施扬言实战出真知,君臣合作方可平天下,唬得老实巴交的驻外将领们一愣一愣,士气飙升,顿首百叩。 遂乘夜研究了一番指挥布防图,分配了行军任务,终于心满意足的放了皇子们休憩。 只不过雍正爷看了行军图以后却暗自皱起了眉宇,他在位期间与蒙古交手七年之久,深知敌人狡猾,且夏季是最利于远交近攻时节。虽然康熙帝很是看好这场战役,但是上一世却打得尤为熬煎,此番虽军饷粮草齐备,却也应该早作打算。 雍正爷一边思忖着,一边在营帐附近负手游荡。 忽而远远路过了皇父的龙账附近,胤禩由于经理军务,那方小帐便支在了皇父的大帐边缘。而胤禩刚巧也是揭开了帘子走了出来,两人只远远地打了个照面,便皆站定了脚步,虽不敢靠近,却止不住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tbc 作者有话要说:《子难言》 然而殷道士明明有这样想法,却怎也停不下腰上动作。只因卫禩似乎亦从殷道士清醒以后就多怀了警觉。一收一放,一紧一松,腰软骨酥,连番勾引。而殷道士面对500年的妖狐,能够保持神志清明已经实属不易,拔不出孽缘,便只得一面保住心性一面用更猛烈的攻势俘敌! 如此一来,酣战到天降泛白二人亦未见高下。 无人道破卫禩是妖,亦无人戳穿殷禛心怀鬼胎。都是心知肚明,却又欲罢不能。 终于,殷禛也快要力竭。他深知狐狸要的不过是那一方白露原阳,便生扛着怎也不能泄出。卫禩唇瓣的笑容愈发温柔,双腿环住了道士的腰身,努力索求。 四桀几乎是怒从心头起——呔,你这妖狐,修炼500年不过就是人间两岁孩童,一届畜生却敢在我面前百般撒野? 卫禩心头却冷笑喋喋:愚蠢的人类,区区修行20年的道士就胆敢孤身擒狐?我等地位在三界中虽不如人,神通却做不了假,这样就想坚持住,也不怕太过托大! 于是狐狸施展出了八分的魅术,将收字诀放字诀吃字诀融会贯通穿插交错。殷禛不过是纯阳小道一名,哪儿就经得起这个?怒吼一声将狐狸一把摁在了墙壁之上,奋力顶撞几乎将人插_穿! “啊……”卫禩低吟一声像是餍足非常,眸中精光一闪,就要再接再厉。而四桀回过神来,眼角只见攥在手于的皓腕竟隐隐有蓝光。 等得就是这厮动法! 殷禛慕地咬碎了口中暗藏的丹药——这是师父康渣交代捕猎艳鬼过程之中,遭遇险情立即咬碎的救命丸。然机会只有一次,务必戒急用忍!! 嫣红的丹药一直藏在齿缝之中,此刻咬碎了软皮囊,一股似甜非甜,似腥非腥灌入喉咙,随后只觉得一股热流前从丹田,后从两腰,三鼓作气汇流而上,居径直冲破膻中穴,过咽喉,直顶百汇! 四桀初时尚且不明就里,然而那股神气在几乎就要冲破百汇当口,瞬间逆流而下,只觉得飞射三千里,直贯入阳*gen。一种殷禛都控制不住的龙精虎猛登时占据了他的脑海,于是他只听闻怀中卫禩惊喘一记,哀呼一声。 随后,便只觉腰身疯狂,零零星星地痛乎低吟反复缭绕于耳。意识却一片空茫…… ------------------ 昨天在夜市上买了一对小娃娃,惊觉“猥琐”之感很像脑补中的四四八八——“领带四与诡笑八”,哈哈,特地摆出几个造型,来博君一笑。 故事叫做《小八,亲哥哥一口吧!》 第28章 捅穿了一个圈圈 两日以后,西面的费扬古大军终于传来喜讯,已与孙思克部汇合于翁金河沿岸,目前正在点校兵马,不日将往土剌河流于进发,力求围堵噶尔丹退路。 康熙帝在营帐之中同心腹将军与几个儿子宣布了此条振奋人心的消息。雍正爷得闻此讯,心下大安——此生孙思克部并没有再穿越沙漠之时遇到大风雨,反而顺利与费扬古部会师,想来天时地利兵强士状,定是个好兆头。 而果不其然,由于此番战役由九五之尊御驾亲至,军中士气早已飙涨,更有皇子们身体力行推波助澜,八月在与东路的萨布素军完全汇合后,东路中路两军几乎是势如破竹,一路往漠北噶尔丹所在冲杀过去! 八月初一,骄阳似火,十万大军终于对垒。 只见那轰天炮响,振地锣鸣,幡幢招展,号带飞扬,方阵严森,枪戟闪灼。 雁翅阵已然码开,玄烨皇帝稳居后方,手中一柄寒光宝剑,身后两杆金龙绣旗。翱龙铠护心镜金丝甲猩红袍,胯/下吁兮逍遥神驹,顶上盘旋九重华盖。不待他开口,坐下四位年长皇子已各率佐领,居于雁翅两翼军团正中。 左前方是皇长子胤褆,镶红铠护心镜大红袍玉束带,胯/下一匹什伐赤,斩将画戟横搭于鞍鞒之上。 右前侧方阵中与他遥相呼应的正乃皇三子胤祉,双十少年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匹马一条枪,双摇两根雉尾,飞荡猩红风氅。 雍正爷领兵侧后更不输分毫,银抹额镶白衣青骢马,手持一柄蛇皮鞭,腰别玄黑连珠统,英武中不缺霸气,清俊里难掩神威。 右翼五阿哥胤祺亦不示弱,他少壮孔武,面如黑锅,腮下虬髯,赤眼黑眉,一身锁子连环甲彰显筋肉虬结,两柄云刃湛金斧舞得赫赫生风。 于是十万雁翅之中军旗飘荡,身着镶蓝镶红军装的将士们皆在令旗的指挥之下,以色旗标定人数,赤旗为甲喇[注8],目之所及之处万里飘红! 烈风鼓荡旌旗撕空步卒嘈杂车轮碾动,战未起而尘土飞,局未定已势慑人。 康熙帝两侧却还有二位戎装少年,皆是颀长身姿丰神俊朗,左边那位胯骑飒露紫,右侧这尊驱使白蹄乌。只待三军士卒跺地呐喊之声悍达云霄,胤佑便扬手一挥号旗,顷刻间三军尽寂,整齐划一的军容肃谨远比喊杀喊打更要撼动人心。 而胤禩躬身候旨,康熙帝宝剑再举,白蹄神驹便应策趋跃,轻灵一踏着中军阵后,二八少年清朗浩音厉声喝出: “噶尔丹众部逆贼!汝等不思天恩浩荡,反频频劫掠我大清子民!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今奉王命荡涤诸夷!汝噶尔丹若不束手就擒,天兵到处,定将汝等化为齑粉!!” 他话音刚落,山摇地动般的杀喊震天便再度蔽日遮云。朗朗乾坤,浩浩铁蹄。噶尔丹不过三万余人,见此场景,早已内心打鼓,但输人不输阵,只得趋势探马中军喊话,一番污言秽语,不过巧言令色。 康熙帝嘴角不觉勾出一抹冷笑:“皇长子出列,且替朕擒了那贼党!” 胤褆一声脆应,滚马阵前,勒缰立定,神色傲然。噶尔丹看马上赫然是当年长追自己二十里的皇长子,连忙令凌敦多布出战。这凌敦多布身形魁梧,活像一尊发怒公牛,海下赤髯鼻孔生烟。胤褆却分毫不惧,唇角甚至弯起一抹肆意讪笑。呼哨一记,拍马摇戟,当胸来袭!只听哐啷巨响,二将战于一处。 「鸣锣声响,刀兵驰骋。画戟撩起征尘雪,锐斧撕开风似飒。斧来戟架,策兹飞练定戎衣。戟去斧迎,雕斧神戟白日寒。马不沾地,厮杀足有二十回合;兵刃生风,离腮不过微末毫厘。」 本来不分上下,但到底大清技高一筹,又五回合去,胤褆手中画戟刁钻斜插,一记神龙摆尾凤回首,转瞬将那凌敦多布劈于马下!康熙帝龙颜大悦,胤佑早已举旗施令,擂鼓锣鸣,威震四方。 只远处胤禩却看得是胆战心惊,到底是自家大哥,鸠车竹马,棠棣之交。便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瞅见德胜,刚要宽松,然而不等他心气稍霁,噶尔丹部已高呼不服,帐下布木更眼似铜铃,嗔目欲裂,纵马摇刀便杀将而来! 胤褆既然鞑伐征战,别的兄弟岂能甘于人后?皇三子胤祉遂自动请战,胤佑号令一扬,只待胤褆荣归,神驹已跃阵上。 「紫骅骝足轻电影,骨力追风;马上人倚天仗剑,纵辔平寇。须臾奔腾,与那布木撞在一处,兽马撕咬,恶战千番!二将阵前气盖世,剑锤交织无敢阻。剑挥雁落,狰狞骁勇似獬豸;刀劈云炽,拔地摇山如猛虎。这一个千条剑影,那一个万道刀光。两阵战鼓振聋发聩,三军旌旗空中跃舞!」 而胤祉到底缺了些实战经验,好在布木乃噶尔丹幼弟,素来处优养尊,同为一丘之貉,五十步笑百步。但皇三子到底文韬武略,文能提笔安天下武敢上马定乾坤。只见胤祉战至憨处,卖了个破绽,转身就跑。那布木是个直性情,拍马便撵。马波如打浪,三军将心惊。 一时间,双方人马几乎是把心提到了嗓门眼,胤禩更眼尖地发现四哥胤禛策马阵中,青骢马依稀响鼻。他心内顿时一慌——不论三哥是胜是负,若对垒三局,下一个上场厮杀的,岂不就是他?!这人平日里虽贵为皇嗣,傲敢憾天。但武功稀松程度,自己孰能不知?登时冷汗便层层漾出,几乎汗湿衣襟。只巴望三哥凯旋,贼寇铩羽,好一鼓作气,群起而攻! 而胤祉此刻却似非要险中求胜,策马兜圈,早已状似勉强地腾挪过了几回暗算,却不见回势,似只在心中将江山大局吟哦千番百回。胤禩心中慌乱如麻,一面希望三哥德胜,四哥免于鞑伐。一面又挂心胤祉安危,不愿兄长当真折损沙场。结果心情纠结激荡,早在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手中缰绳,连粗劣绳索何时割入了皮肉都不自知。 好在胤祉到底是个内藏乾坤之人,卖了破绽难能不留退路?只待把关子卖至那布木自鸣得意,突然骏足腾空,飞刀飚出。布木坐骑猝然膝盖中箭,激痛之下,奔马前蹄高昂。 胤祉马头一转,扯缰飞蹬。但见两匹高头烈马后蹄站立撞击一处。只胤祉有备,而布木无防,转机快至须臾,众人一眨眼,那布木已然被杀了个钢盔倒躅,铠甲落鞍! 于是胤祉哪还容得他再苟延残喘,手起刀落血花飞扬。 堂堂噶尔丹王爷便须臾倒毙与大清皇嗣之手! 他这一见血,就仿若利剑开了刃。 全场蓦然肃静,又霍然嘈杂。胤祉将将回营,清军已一声喊起,胤佑手中令旗前指:杀!!! 黄沙漫漫,旭日荡荡。千卒冲锋如猛虎,万马奔袭若腾龙。 噶尔丹本不过想在漠北杀猪宰羊,何曾想会把亲率精锐的康熙帝给招了过来?再而衰三而竭,本就有策妄阿拉布坦多年相争,积弱之下更无沙俄伸出援手。但见我军: 「抡刀转背,马蹄下人头烂滚;火炮连弩,焦土上鲜血淋漓。军刀撕开甲胄,神枪劈开天灵。黑森森炮震霄汉,红惨惨地暗天昏。此消彼长,噶尔丹兵败山倒;威陵双方,大清军势如猛虎。空气中只闻哀哀惨呼,咽咽嘶嚎,贼寇们弃旗满地,丢甲漏盔。」 最终,清军气砻三川,北戎将心大乱。前方主要是由萨布素率兵征讨,而皇子们在兵卒保护之下见敌割草。康熙帝几乎堪称闲庭信步,率领七子八子紧随其后。这一场追击败寇的战役近乎算是上兵伐谋,威慑退敌…… ◆ ◆ ◆ ◆ 胤禩策马跟随皇父身侧,即便早已有所准备,但是初见此脑浆迸裂肚穿肠流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心里还是有几瞬发突。只是他到底压下了胸中不适,只将目光一路逡巡在皇父身后,机会难得,怎也要护得皇父周全才好。 然而大清军一路追亡逐北,伏尸遍地。待到康熙帝马蹄所至,无不只剩碎肉残骸。如此两刻钟功夫,胤禩神思便再不能集中——试想他们此处平安无虞,可斧钺申威身先士卒的诸位兄长呢? 他理智中如此冠冕堂皇,但内心轻重焉能不详? 眼神飘忽神思寄怀,双眸早已追着前方两路镶白旗战袍中的一路而去——幸而大哥被贬之前提出的连珠统一事有被采纳,而战前太子三哥又联名推议,此番各军皆有装备,那行四的家伙即便武功稀松,也不能吃了挂落吧…… 前方烟尘荡荡,少年内心惶惶。 好在待前方厮杀大部队,将噶尔丹逼入了既定退路,眼见残兵败将逃出三百里去,各军便依次暗号令班师回营。留下萨布素军继续诱敌深入,最先出现的大哥下属下红旗,三哥掌控的炮兵营。最终……镶白旗帜飘荡入眼帘,远远坐骑上那个大红斗篷镶白战甲之人,平安凯旋。 日薄西山红霞如火。 漠北晚风荣归英雄。 胤禩在那一瞬间,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气…… 他本以为自己的微末表情并无人注意。殊不知却有个口是心非又擅长脑补的家伙,自认为讨皇父欢欣,其实也十足挂心弟弟。所以远远起便直勾勾地盯着了帝辇方向,用自己都不知晓的期许巴望某位蓝色戎装少年的回眸一望。 结果四目相撞,火花迸溅,同样都在翘首以盼,便忍不住心怀激荡。 小八心里果然有朕! 不是没上过战场,不是不知有惊无险,但人性使然,尸横遍野,到底害怕。所以见到了交心的弟弟,连素日持重的老鬼也要喜不自胜了。借着诸位将士皆在振臂高呼的同时,雍正爷倏然举臂扬起了马鞭—— 先绕出了个完整的圆,再猛然举臂从圆中插/出!!随后一声呼哨,策马跪拜君主。 胤禩蓦然双颊飘过诡异晕红……他的这位好四哥在出征前贴于他耳上说:“小八,往后你充当随军秘书,定多有不便,所以若见绕臂一周则代表一个时辰,展臂一指就指代一个刻钟。四哥定不负约。”那人当日吹在自己耳畔热气似乎还未消退。 虽知别人不明,这也仅是“子时一刻”的意思,但大庭广众,胤禩亦不是痴儿,他居用马鞭比划出了这样一番动作…… 行四的,你脸皮未免太厚!! tbc [注8]清军初期编制:300人为一牛录,1500人为一甲喇,7500人为一固山,一固山等于一旗(皇太极时期编制,后人数有所增加)。又早年在文献上读过,清军出征时除了将领背后大旗,亦是用无字色旗来标定人数,如一甲喇前面竖一个红旗表示此处有1500人。遂放眼红旗暗指人数众多,亦有用人数色旗威吓噶尔丹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hey,骅仔回来啦,宝贝儿们有没有想我?抵达悉尼了安顿好了,以后恢复更新。 本来还想要休息几日的,没成想出了点意外:作者本周没有申榜单,但是却接到通知:组织看好你,这周1.5万字,囧。 然后可爱的小编告诉我:亲,你被拉去“填榜”了,字数不能少哦,还有我看好你,下周一入v哦…… 作者就这样风中凌乱了~~~不过这意味着,大家有福利啦!!! 入v当日三更(具体入v时间就是下周,不是周一就是周三) 【请注意】由于情况特殊,本周更新时间有所变动。时间如下: 周五:27章 周日:28章+子难言小剧场 周一或周三(入v当天): 29+子难言小剧场! 30章+子难言小剧场!! 31章+子难言小剧场!!! (也就是说,本周取消通常的周二更新,改成周一或周三连续三章。) 入v福利: ·入v三章连续小剧场! ·入v回复满20字作者送分看文! ·以后可能还会有人设图!! ·以及各种有爱的番外=v=! 第29章 吟得一首好诗 夜晚的凯旋酒宴甚欢。酒过三巡,饭过五味,远方邸报便传来了“西军各部已在昭莫多大森林中布下层层埋伏诱敌上钩”,“噶尔丹一党亦将于一日后进入包围圈”两条捷讯,此等消息相当大快人心,一时间可谓是群情激昂觥筹交错。 康熙帝便亲自举杯酬谢各位将领,连带着皇子们一起,夜宴群臣兄友弟恭。 这一番闹腾下来,已近戌时,便有将领推脱不胜酒力。康熙帝凯旋以后龙心大悦,就坡下驴犒劳三军,责令这几日轮休调息,只切莫松懈了守卫。将领皇子们立刻纷纷领旨谢恩,皇帝便也识趣地并不久坐,很快先行离席。 康熙帝先撤了之后,席上气氛明显松快了不少。武将之间没有那么多客套,相互划拳拼谁酒量好。而胤禩今日亦并无秘书工作,便央着打小儿一起长大的七哥一起,兄弟俩一通将诸位哥哥的酒都敬到了。 一路从大哥三哥敬到了四哥,胤禩明显瞅见某个人的下垂眼笑得弯如新月,心里也不觉想乐。然而他刚想敬酒,雍正爷却不住为何倏然收了手,掸眼一看,原竟是七哥一同举了杯子。三人刚觉尴尬,便听雍正爷似笑非笑地咂摸出了一句:“八弟,近日怎么什么事儿都拉着七弟同来同往。待会儿你可莫要忘记单独与七弟喝一杯,才算全了兄弟情常。” 胤佑哪知个中玄机? 胤禩却是不经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儿,憋笑抿着唇角顶了回去:“我同七哥一起长大,情分自不比寻常,又何稀得这等虚礼?”说罢用手肘撞了下胤佑的腰侧,做亲昵状。 雍正爷心里暗暗吃瘪,其实老七与小八并不算密厚,只不过少时一同养在惠妃身边,也就是出战后由于胤佑的身体原因,近来常常同小八同进同出。本无伤大雅,但看到两人连敬酒都搭了个伙儿,雍正爷才一时醋劲大发。殊不知胤禩是自觉自己身份低,胤佑亦与弟兄们走得不密,单独哪个出来都显得托大,这才拽上了七哥壮胆。没成想“共襄盛举”被当做了“眉目传情”,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雍正爷也知道自己小心眼儿了,最后还是主动一点和两个弟弟碰了杯,把杯沿压低了一分,平起平坐。胤禩温润一笑,再举杯的当口,礼尚往来地小幅度将手指藏在马蹄袖内指了指四哥。 雍正爷登时不生气了,因为小八说:晚间愚弟去您那儿。 ◆ ◆ ◆ ◆ 雍正爷先行离席之后,越想心头越美——上辈子小八何曾如此识时务,但凡说他的弟兄们几句,他就和个母鸡似地跳出来把犊子护。难道自个儿就不是他弟兄么?然这次显而易见地大有改观,雍正爷再度在内心为自己的“以退为进”喝了一把彩。 遂洗刷干净,备上些暖胃亦消化了吃食,只待弟弟自投罗网。 子时一刻,胤禩披着风氅抬手撩开了雍正爷所在的帐篷…… 雍正爷早已等得都有些犯困,正在懊悔不该随意用传讯信息调戏八弟,就听到一个熟稔的朗润声音在耳畔响起:“四哥等得都困了,当真是弟弟的不是……”紧跟着只觉耳根一暖,他猛然睁眼,面前可不是一只九尾小狐狸摇着白尾巴晃着毛耳朵,笑得满面温柔? 雍正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八弟的腮帮子,但话到唇边,磋磨了半晌也只说出了个“你啊……!” 其实二人已有许多日未曾单独相处了,此番居都有些近情情怯的味道。这是在别得兄弟身上永远体会不出的情感,比亲缘更缠绵,比情人又更缱绻。 草原晚风席卷灯影摇曳,竟有了一瞬间的此时无声胜有声。 而到底是脸皮薄一些的胤禩率先移开了目光。 雍正爷一时也回过神来,暗恼昔日宿敌竟对自己有如此吸引力。但是他从来都是口不称心的货,方才这样想着,口中便说:“小八瘦了不少,晚上夜宴也多事喝酒为主吧?四哥这里备下了苏酪,用一些平和胃肠。” 胤禩听罢忍不住唇角漾出笑纹,应声说好。两个人其实都有些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行军帐中那种孟浪事宜何敢逾矩?但一个是少壮身体,一个是情动柔肠,经久不见,焉能没有天雷勾动地火的心思? 于是变连素来温润如玉的八阿哥此刻亦有将苏酪喝得气壮山河的些许意味儿,好不容易控制了心神,吃得由快至慢,最终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木勺。一抬头,还是免不得唇角之处沾染了些奶白色的痕迹。 雍正爷慕地内心一突,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低下头伸舌舔上了那道乳白痕迹…… 两人许久未见,算是好一番津液纠结,才各自气喘吁吁地松开口去。 胤禩本想忍耐,哪儿料到这老匹夫这般耐不住,不觉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他与雍正爷彼时早算是老夫老夫,就难得孟浪地捉了那贼人的手往自己腰下三分一搭,眯眼没好气地道:“四哥且说,这会儿你可负责么?” 雍正爷心里早已美得冒泡,看到这样诱人又耐不住的小狐狸精,理智早不知丢到了那个爪哇国去,眯着三角眼凑近弟弟调侃:“八弟也太不矜持,军营之中耳目众多,四哥这会儿可是惊弓之鸟(diao)。” 胤禩本就是难得绷住脸皮,登时面皮子发烫,却听那混账居又继续大言不惭:“所以八弟可愿意用嘴替哥哥安抚一二?温暖乡乃英雄冢啊……” 也不怕爷将你那孽障给齐根咬折了!! 然而他到底没有,八阿哥从来都是嘴硬腰软身浪骨酥的代表。被雍正爷手段尽施地一番挑逗安抚,再醒过神来时候已经合衣倒在了四哥帐内的狐狸皮褥子上。雍正爷心里也是一番绵软,拥着弟弟吮吸着他的唇瓣,刚想说“你若不愿四哥并不勉强”。 就见狐狸精到底是狐狸精,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一把将人拖将上来:“四哥不是一直想试试么?” 那鼻息之间淡淡地一哼,眉目流转之间难掩的柔情。 雍正爷只觉得裤裆一紧,脑中轰然。哪儿再能忍得住,腆着一张老脸,双膝跪于胤禩面颊两侧,手指发抖地扯开了自己绸裤,便急不可待地将傲然龙*gen顶住了弟弟唇口…… 并未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腥膻。 因由着四哥早已为了自己做过同样的事情,胤禩心里除了赧然以外并未有更多的抵触。雍正爷亦未想过前世怎样折辱都未曾低头的弟弟,今生竟会愿意为自己做出如此事故。 两人同时情动的感觉,便是一个衷肠颤动,一个心软如酥。胤禩只觉着口中衔着那物又硬了几许,坏心疏起,便寻着偶尔自己纾解的套路,握住了那物根部,往上一掳,口中微咗。 雍正爷“啊——”了一声,喘息着低头望向了弟弟。 小狐狸一招得手,还能容这厮在得意了去?!遂连连进攻花样迭出。一会儿是尽力吞吐,一会儿灵蛇逗弄,一会儿吮吸肌肤,一会儿颠动双球。 弄得雍正爷此番只有闭上眼睛吸气哽咽的份儿,乍一看去好不狼狈。 男人之间的情爱又怎会一如既往地旖旎?雍正爷被**的钢枪笔挺,再也按捺不住,在胤禩再度吞咽当口,腰身一搓,往下深入了三分。 “唔……”晶莹地口涎挂在了唇边,俊俏容颜绯红一片。 胤禩不由地瞪他,老四极为得意地晃了两晃。于是小八不动声色,只是继续进行,待到再度将他家好四哥“伺候”到了如登天堂之际,哪儿还会再手下留情?修长手指溜到了后门……口内一吮,手上一戳! “啊——” “咳……” 两人喘息着终于放过了对方,这一番征战下来,可谓无一人讨到了便宜。好在雍正爷还有些哥子的模样,缓过劲儿连忙凑上前去:“无事吧?” 胤禩以手背遮住了口唇,留给他一个羞愤欲死的表情。老四登时乐了,骤然回想起了多少年前因为掉牙而摔倒在地捂住嘴的幼弟,心里终究绵软下来,伸手拉开了胤禩的手腕:“对不住对不住,四哥给你清理一下。” 孰料……不看还好,一看…… 颀长少年,衣衫半漏,肩润腰软,唇角一点白露……双颊被绯红侵染,悠长鹤目波动……老四只觉得脑中轰然炸开,来来回回晃荡的仅有两个大字: 妖孽!! ◆ ◆ ◆ ◆ 漠北草原上的一顶毡帐之中,心腹的奴才在外面看守,里面的少年半阖着双眼,恰似已然睡熟。旷朗草原之上,夜晚总是有些寒凉,所以少年将锦被一直拉到了颌下,便也显得无可厚非了。 孰能料想,那锦被之中竟另有乾坤呢? 雍正爷从来都是记仇又小气的,方才险些被弟弟采了龙菊,这会儿舒爽过后忆起旧账来,哪还能放过了造次的八弟?身子往下一溜,便以锦被遮掩身型,不待胤禩有所反应,贼手已然探入了亵衣。他撩开对方胸口那层轻薄的衣料,张口便吮住了被调戏了好几个年头的茱萸。 胸口的两点红蕾本并不明显,却耐不住多年教导,目今轻轻触碰吮吸,便已会挺立,润泽如珍珠,色泽似红豆,小小的两粒绽放在视线之中,好不令人怜惜…… 听到了被子外面弟弟模模糊糊的断续轻哼,雍正爷唇角勾出一抹邪性坏笑,口中不松,手指则潜入了胤禩的亵裤之中。果不其然,那恰盈一握的倥偬早已挺立润泽。便用中指与拇指勒住了,一面上下,一面以食指拨弄敏感之处。少年果然发出了一声颤抖低吟,雍正爷舌尖一转…… 脑袋终于被耐不住的弟弟展臂揽住,甚至身下那人连双腿也不由自主地分开了。 “四哥嘶……嗯……” 八弟到底还是这口硬心软的毛病!此生掌控了胤禩最大软肋的雍正爷,心里甜得似蜜,软得如绵,动作也愈发到位起来。胤禩被他引领的额角盗汗,却因着这是四哥,而无限的宽忍放纵,微微挺起的腰身彰显着信任,却亦容易被某个浪荡家伙钻了空。 口中转而抚慰另一只茱萸时候,剩下的那只手便顺着顶起的腰线圆弧,溜进了缝隙之中,胤禩微不可闻地一声叹息。 他以为四哥听不见,却忘记了雍正爷正伏在他的心口上。咚咚咚……喘息与心跳,无所遁形。 灵活的手指便熟门熟路地潜入了幽谷,轻叩蕊心,带着方才擦在帕子上的白露。白露腻滑,早就被□到柔软的入口很快开放。 龙菊被调戏之“仇”焉能不报?雍正爷从来都最擅长隐忍折服,在他人最信任的关口予以最沉重的报复。胤禩低哑惊呼了一声,后方便同时被挤入了两根指头,手指相互交叠抠弄,便一指节一指节地往内突入……崩在疼痛与舒爽的边缘,交叠着报复与疼宠的缠绵。 “啊——” 上方与前方依旧没有被放过,三管齐下的穿插撸动,让怀中的少年双手攥紧了身下的被褥,身体不住地颤抖。手指缓慢地增加到了四根,团成了一团,快速地抽弄。够粗却不够深。胤禩猛地用手背掩住了口唇,张口咬住了虎口,断断续续地闷哼被堵在了咽喉。 雍正爷本来也只是想狭私报复,却被那**蚀骨欲罢不能的声音勾的三魂丢了七魄,弟弟皮肤细腻形状挺翘的圆润在自己掌中来回磨蹭,自己那根不争气的玩意儿还能沉寂的了么?! 然而此处到底是军营重地耳目众多,即便老鬼被憋得满脸涨红,亦不敢当真折腾出太大动静。特别是男子之事过于伤身,明日胤禩还需近前侍奉骑马巡游。雍正爷是个爱欲之生恨欲之死的性格,且无论恨爱,交织出的最浓烈的情怀,两生两世都给了目今怀中之人。所以龟毛发作,还能不强自忍耐? 倏尔双手力道加大,捡着八弟最敏感的内里一番狠命动作。奋勇抽/插,亦不忘抚摸。终于在胤禩一声闷哼之时,接了满手。一手剔透莹润,一手沾稠白露。 后来,雍正爷到底是个自私的坏心眼儿,搂着弟弟半晌不撒手,手指藏在那处灼热妙处久久不愿取出,抵住了弟弟的窄腰好是一顿磨蹭,方才罢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我回来了。看到我四姐拿下小八,”yin的一手好湿”,是不是有很激动~~?如此厚的禩肉汉堡,打滚求回帖,求收藏啊!! 话说读者是作者的真爱没有之一,乃们撒个花盖个戳我一个人都能猥琐的乐半天,所以……跪求广大读者临幸包养本作(<--喂!) 下面继续奉上十分有爱的小剧场 《子难言》 卫禩终于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做“自坐自受”…… 起初他还是舒爽着的,毕竟是九尾狐精,然随着磕了药的道士这般生猛强硬,饶是浪荡成性的狐狸也要扛不住了。不知这厮吞了什么,下死力钳制自己的双手与腰身,就这样如同活塞似地连撞了他快四个时辰。 卫禩只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散架了。 该死的!拜托你对一个500岁的老狐有一些应有的尊重吧!! 然而似乎无论自己使出何种手段,法术发出的光辉都会在道士掌中消弭,这几乎就同等于被施展了定身法,从头至尾只有被翻来覆去折腾的份儿。到了最后,不用殷禛强力镇压,卫禩也被他操**弄的腰软腿颤,tun*间滑腻,嘴唇发灰了…… 殷禛是被山中清晨的阳光晃回了些许神智的。晨曦破晓,山间寒湿的空气裹杂着野草的味道,让道士浑身抖了一下,他晕晕乎乎地晃了晃脑袋,随后便被空气中弥散开来的麝香气味惊骇地瞠大双目。 眼前晕眩昏花的一片这才有了焦点。目之所及之处,昨晚那只勾引卫禩,不,狐狸精!正仰倒在铺上,月白色的衣袍散乱破败,险险地挂在身上,然后泄露在外的细嫩的胸膛狭窄的侧腰修长的双腿上,却掩不住那些青紫斑点。更有甚者,他与他,居然还是紧紧相连。 卫禩从嗓间低哑地“唔”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秀长的鹤目中水波潋滟,眼角睫羽之上甚至还沾染了朦胧薄雾…… 道士没有来地咽了下吐沫。 于是,下一个瞬间,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拔出去”,而是扬起手掌一道五雷符便要当头拍下! “怎么,哥哥占了便宜……还要杀狐灭口么……?” tbc 第33章 借刀杀人连环计 胤禩到底是年幼些,初临战场,得闻战局出现了最不利的非预计因素,额角便有些冒汗,抢步走到地形图面前便要勘查。 好在老鬼四爷到底是比胤禩多吃了几十年的盐,心头虽然惴惴,面上却不露声色,甚至身体斜跨一步立于胤禩背后。不近不远又柔和了气场,面上神色却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一片肃杀: “诸将听令,尔等已闻得敌军逼近。即刻按八爷方才所言:隘口伏兵,敌猛则攻;山脊机关,敌探则围。可有异意?!” 舒慕禄富灵阿,戴维,富察阿布凯茂林但见主子如斯号令,皆打千行礼,异口同声:“嗻!” 听闻雍正爷号令,胤禩这才猛然醒神,回首侧目,但见四爷正立于众人之前,巧妙地替他挡住了方才失措。胤禩心里一暖又一赧,知自己是冒失,刚忙整回心态。两人前后负手而立,胤禩自发自动接过话语:“舒慕禄富灵阿,汝自骁勇。吾且令你率军1000防守隘口。富察阿布凯茂林,你领一牛录火器营,伺机援助。” 富灵阿与阿布凯茂林对视一眼,同声应诺。 四爷虽背对胤禩,闻他号令,内心却安,唇角弯出淡笑,帝王霸气尽显:“戴维,汝汉家学养超然,想必对兵法韬略烂熟于心,可愿率领剩余人马,同我与八爷一起,环肆山脊智胜群敌?!” 戴维身体一僵,随后面露喜色:“末将莫敢不从!” “那便甚好……”四爷沉吟了语调,阴鸷视线从三员将领头顶一一扫过:“尔等亦应知目今敌多我寡,然我军先机占尽地缘优渥,若不能一举克服此微末困阻,何谈悍勇无匹?!” 胤禩心头一震,只道他家好四哥是连自己也一并敲打了。心头微叹,眼见机锋却又是交到了自己手上,这一退一进之间,四哥待他……终于再进一步与兄长并立,扬声喝道:“愿我奇军,扶社稷!定北夷!” ◆ ◆ ◆ ◆ 一个时辰,敲定了明日具体施为,又商定根据情势再细节调整以后。雍正爷便宣称要同八爷草拟檄文,将被二人联手激励地愈发斗志昂扬的三位主将,与一众副将送出帐去。将领们领命而去,各自部署调度,不题。 周匝被清场以后,毡帐之中一时沉寂。 虽然人前两人都做出了勉励三军,威震四方的架势。但是实际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次推测出的敌军人数,确实是托大了。凭空冒出来的1500人,四千五百对战三千,虽不算极险,却属不易,更何况二人都是第一次亲兵…… 皇子出征,只胜不许败。 否则堂堂皇室,丢不起这脸面! 胤禩到底是敏锐多疑一些,面上平素面上温润开朗,却是少年坎坷,内心往往对任何异变都抱着一份悲观怀疑的警觉,遂拧住眉心定在沙盘之前,久久不言。 雍正爷却是早已分析出来这1500的敌手出自何处—— 他不自觉攥紧了拳心:竟是策妄阿拉布坦那一伙! 原来此生并非上辈子,由于康熙三十二年大清并未与策妄阿拉布坦联盟,导致噶尔丹与策旺一直在草原上割据。而由于没有清廷的援手,此生策旺恐怕尚无实力乘噶尔丹东征时占领其在伊利的后方。噶尔丹亦由于征战损耗过度,没得到沙俄青眼援助。如此情形之下,草原上的两匹凶狼关系便微妙起来——无外敌时,相互厮杀到你死我活;一旦一方即将覆灭,另一方又不得不施以援手。 否则噶尔丹倒台了,大清的冒头离策妄还会远么? 所以噶尔丹怕是借此说动了策旺。而策旺亦想要躲在噶尔丹这只筏子背后韬光养晦,两方一就合,半年前的厮杀恐怕打得是七分真三分假。加之他并不晓得翁吉会有伏兵,策旺既想要从中渔利,又想要保持噶尔丹苟延残喘的现状,岂能不派兵呢? 此一来,凭空多出的1500军便可以理会了。 雍正爷思及此,不觉剑眉紧皱,银牙暗咬。只恨不得借此机会,用滚石木桩一举荡平了这起子凶狼!然他刚要发狠,却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意识到…… 不对! 此局看似凶险,实际又是一个机会。 只因目今外敌除外,对雍正爷自身来说……尚有“内乱”需平定:大千岁党疑似起复,朝堂政局又有三足鼎立局面,所以监国的太子考虑到前段时候将将马失前蹄,此次监国必然讨巧卖乖。自己虽然愿意在帝党的掩护之下发展壮大,然皇父早晚是要宣召传位的。大哥有“坑害十三弟”的瑕疵在,横竖只是个砝码。所以目之所及,就是赶紧再给二哥使个绊子,给皇父厌弃他的道路上再添上沉重一笔! 最上乘的绊子,恐就是祸水东引,坐山观虎斗! 现今怕无人知晓多出来的1500人其实是策旺人马,而虽然多出1500人来,但敌方并不知我军早已部下重重埋伏。黑夜奇袭,德胜并不十足困难,然三千人对战五千人,粮草肯定会有所损坏。一旦粮草短缺,最直接的方案便是修书京畿,让监国太子押送粮草。 依雍正爷对策旺的了解,翁吉一役遭遇埋伏损兵折将失去盟友,作风狠辣又生性贪婪的策旺哪能甘心? 此时一个人就能派上用场,策妄阿拉布坦之长子,康熙三十二年进京的使节,策伊。 ——策伊当年行踪告破,自己“十五岁”时领的第一件正经差事,就是同大哥一起,切断策伊所有的情报网,并加以威逼利诱,告诫他逆天施为,人头不保;而倘若好好配合清廷,必让其继承策旺大位。 时至今日,面对这位变节的奴隶之子,他当年埋进去的暗桩便可发生用场。只肖密信一封,泄露粮队所行之路,再嘱咐策伊“噶尔丹就戮,面对残渣余孽清廷一时无暇他顾。”这几年一直钻营谋私的策伊势必会理解为此中是暗示他:那批粮草便是一记诱饵,他只肖适度破坏,就可以速速在策旺部中建功立业,好乘“清廷政策宽松”取得地位,为将来夺权成功效忠清廷打好基础。 如此一来,策伊多半会鼓动策妄阿拉布坦,打着“噶尔丹残部余孽”的旗号,抱着能捞多少捞多少的心态,率军抢掠。然无论他他做到哪样情状,只要能劫掠清廷,策伊都都能再策旺部中崭露头角,搅乱策旺部中政局。而我方,粮草一旦不保,冬日缺粮焦躁的康熙势必会将滔天怒火倾泻在办事不利太子身上! 届时自己坐收渔利,焉愁天下不能太平? 这一招借刀杀人的连环计施展的是精妙无比。雍正爷内心小小得意,浅笑勾上唇角,只是他尚未得意完全,眼角一瞥,却注意到身边小八似乎犹豫着有话想说…… “四哥,弟弟认为,多出的四千五百众,是否会是西北部策妄阿拉布坦的援兵?” 不妙!! ◆ ◆ ◆ ◆ “当然不可能!”雍正爷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然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躁进了——依小八聪颖,自己能料到的事情,他焉有堪不破之理?这样贸贸然地否决,岂不是平白留下了马脚么? 阻止他翁吉立功一事就已似露了破绽,眼下紧跟着就再来一次……于是一时间雍正爷心跳如雷,只有忐忑地盯着了胤禩。 胤禩被雍正爷的大声弄得一愣,他细细端详着四哥的神色,好半晌才试探着道:“四哥,可是有德胜把握?” 雍正爷听闻此语,心头一炽。 小八这是……在为他考虑么? 想来目今的胤禩没有自己那些坏水,虽然料到了多出来的1500人策旺人马,但所行所想恐怕也就是打胜仗后,在皇父面前出头立功,顺带给母妃搏一搏位份罢了。所以方才自己强调“多出的1500人并非策旺人马”,小八怕是误会成了自己担心过多估错军情,无功反过。遂,胤禩这是甘愿为了自己,隐瞒军机? 雍正爷登时心口一暖,一股纯阳之气直从脚心烫到了心尖。胤禩脾性他是知晓的,倘若不是倾心相待,当自身利益与他人筹谋可能相背时,胤禩又怎会情愿牺牲自己? 于是方才还想着强行要压制他“不许上报发现策妄阿拉布坦军队”的雍正爷,只觉得耳根发烫。但面上挂不住,心里却又不知偷偷地苏了几两,一句想也不想的保证冲口而出: “自然,四哥许你——此战不败!” ◆ ◆ ◆ ◆ 后来,此战果真未败。 一切皆如雍正爷所料,噶尔丹四千五百军队势如破竹,定是想要趁屯粮守军卷息鼓人衔枚马摘铃的困顿时刻,星夜奇袭。雍正爷索性将计就计,敕令隘口的富灵阿与阿布凯茂林隐蔽行踪,戴维在谷中率百名军士并百十稻草人佯装,休憩地休憩,埋灶地埋灶,浑不似有援军模样。 城门大开,诱敌深入;一切号令,且听响鼓! 果不其然,噶尔丹不知此处早有埋伏,还以为4500士兵必能东山再起。于是这一场人数虽有差距,我方却占尽先机的伏击战打得那叫一个漂亮。 但见: 「黄昏兵至,狗急跳墙。黄昏兵至,纵马持刀寒光迸;狗急跳墙,摇枪撞破隘前门。黑黢黢,惟见散兵游勇;兴冲冲,倏被战鼓惊魂。清军恍然无影,噶匪无头疾奔;战马震地炮惊,南北西东不分。轰天征尘平地起;檑木巨石落缤纷! 守关将士猛如虎,收口神兵报君恩。一道道火油利箭直穿心,一批批倒刺木桩夺命魂。暗器尽骁勇冲锋,逢剑的砍开甲胄;不畏死关门打狗,遇斧的劈破脑门。无端焦躁,末路兵人人撞人相互践踏;困厄难逃,残喘马马冲马血肉横陈。 原曾想志在必得,谁料到此处建坟?!」 滚滚硝烟炮火之中,黄昏余晖也掩映地黑影憧憧。噶尔丹手持大刀,浴血马背,征衣破碎,却是面目骇然——这是从哪里滚下来的木石?从哪儿里杀出的精兵?! 然为时已晚,4500人只留下策旺族中的500垫后,其余4000一股脑儿皆冲入了山隘之中。 只是兵行至此,雍正爷亦已紧张——他们纯靠檑木滚石利剑埋伏,抢占先机打得人措手不及,但砸一半坑一半,噶尔丹眼瞅着还剩下接近2000虎将,加上谷外接应的500。难道真要血拼到底……?兵家作战,最忌后援不足。一旦战况进入焦灼,己方还需护卫粮草,而依噶尔丹敏锐,恐怕很快就会嗅出势均力敌。 如此一来,十足容易陷入苦战,沦为下成! 立于雍正爷身边的胤禩同样的紧张,然这次他却强忍心性,咬牙到底。 原道这八爷亦不是个好相与的——表面柔和,内心亦敏感多疑;心思细腻,却十足富有野心。原就很想要在征讨噶尔丹一役之中立下功劳,遂无论这次奇袭翁吉是怎样得来的,骨子里都抱着一份“机不可失”之信念!然到底年轻心热,之前开赴翁吉时大哥从中作梗,少年心中多多少少便抱了七分对四哥的愧疚与感激。 两厢一就和,虽然胤禩为了四哥强自压下了“策妄阿拉布坦亦来分一杯羹”的军情;但亦想找个机会试上一试—— 弟弟报以琼瑶,四哥你可能容忍弟弟在军中施展拳脚? 所以眼见着战况焦灼,少年终于凑于了兄长耳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雍正爷听后,面色一凝心下大骇。但转瞬望向了胤禩紧抿唇角,灼灼目光,心头顿觉滋味千般—— 小八,汝可是亦要证明朕对你丹心一片? tbc 作者有话要说:8月6号晚上十点上收藏栏榜单,作者很紧张很紧张很紧张…… 为了保证rp,特此加更一章(这周要破两万了有木有……) 另外:隆重感谢布丁的推荐!骅仔会努力写好文章回馈大家! 第34章 斩噶贼,定北夷 雍正爷与八阿哥并没有愣神几秒。 帐外的轰天炮火震地喊杀已须臾将他们的心魂拉回战场。雍正爷紧走几步摔开帐帘,与胤禩前后半步站在了后营所在的山脊之上。 目之所及,三军齐踊跃;千坪隘谷,猛虎斗貔貅。 将士熊罴,晚霞耀钢枪;征云腾升,长空荡赤裘。 硝烟战火之中,分明是身着金白与正蓝两色铠甲的勇士压倒局面。然而雍正爷与胤禩并立山脊,却眼见噶尔丹贼寇人数并不多减。他们方才确实使诈,诱敌深入之后,利用檑木滚石火油利箭冲散了第一波袭兵。只是毕竟这样旁门左法,时间一久被噶尔丹勘破端倪,恐怕就会绝地反攻。 “四哥,噶尔丹生性好勇恃强,你我还需快些定夺。”胤禩的声音卷在战火中,听起来缥缈里肃杀尽显。 雍正爷沉吟片刻:“阵前再加一列火器兵!” 胤禩心头一松,双目微阖,肩头却顿觉一沉,诧异地睁开眼睛,却正对上雍正爷沉沉双眸:“我同你一道,不予讨论!!” 谷中厮杀继续,大帐周匝护卫的300火器兵却仅留30余人,余下皆悄然随副官散至了隘谷各隐蔽射击位。接着,在数门铁炮云迷天日,仅有的两尊“神威无敌将军”也被推到了距离阵中最近的制高点。 于是乎,轰隆两声巨响,隘谷地动山晃。下方搏杀兵士,无不抬头遥望,怎见得: 白镶金,精纯烈焰;正蓝旗,云龙风鼓。 道道丝绦凰飞青碧,赫赫“清”名鸾翔凤翥。 两杆迎风鼓荡旌旗之下,齐刷刷整装厉兵秣马;中丛两匹傲悍神驹旁侧,赫然现把酒言欢弟兄。 年长一位银抹额镶白甲,唇角勾出睥睨冷笑,坐镇一方大石之上:“八弟,你且看那噶尔丹小贼还能苟且至何时?!” 坐于他对面的正是一宝蓝盔甲小将。颀长身量,秀眉清目。作势顺着兄长臂膀望去,乌溜溜鹤目便瞪住了百十米外贼寇。玉粳轻扣,机锋尽漏:“还需何时?要我看,今日便是这匹夫命丧之日!” 他笑得傲悍肆意,嘹亮清音,顺着崔巍山谷便盘旋而出,几乎一字不落地灌入了噶尔丹耳中。 噶尔丹是个逞强好狠的,一听之下立时双目赤红。 然胤禩却未准备放过他,卷住腕上牛皮酒囊倒了一口马奶酒,浓烈的奶香裹杂着酒气从喉头直窜上天灵,击掌笑道:“屡战屡败,伤兵过万,尸横遍野,甲丢戈残,还敢在此丢人现眼?!我若是你,坏天子朝纲,藐大清神威,致生灵涂炭,使民怨日生,早已已死明节,怕还能存下些最后体面!” 他言至此处,已飒飒立起,单腿蹬石。胤禩素日温润,雍正爷几乎从未见他如此面叱敌人。然这般模样,却似不知比前世最后记忆中的缩手畏脚好了不知凡几。少年亦额缠玉带,肩挂红氅,烈火征尘之中,仿若玉面通判,少了稚子的鲁莽,多了傲然的底气。这份底气,不知是否因由自己立于他身旁?雍正爷忍不住心头一动,只觉得这样的对手知己,才是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八贤王。 唇角忍不住便勾起了桀骜的笑容,雍正爷战靴一蹬,与胤禩骈立阵沿,将弟弟的场子撑到极致: “噶尔丹,天可汗第四子爱新觉罗胤禛,第八子爱新觉罗胤禩,奉我大清天子敕令,鞑伐叛军。尔等反叛逆贼,罪不容诛。天命已定,还不引颈就戮?!” 他话音刚落,下方戴维便已长枪高举过首。 “逆贼受降——!” 崔巍怒吼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戴将军山呼号令,麾下兵士无不更从。一时之间“逆贼受降”之声宛若滔滔洪波淹没隘谷,噶尔丹众明明实力由在,却觉颓成定局。 噶尔丹不经怒发冲冠,虬髯乱颤。一声嘶吼,蒙语怒叱一声,便才摇刀直扑阵前——擒贼先擒王。他麾下的死忠虎狼早已屈从拍马,摇刀扑杀。 清军兵士士气猛增,噶寇们何尝又不是拼死一搏?! 胤禩计划中最显一着便已到了关口,就在虎狼之施疾奔趋近山脊之时,两杆大旗下的火器兵早已就位…… 顷刻间,轰雷落豆般地枪药之声瞬时穿透隘谷。 早先埋伏在隘谷隐蔽处的火器兵业已伏击就位,杀人打马。于是噶尔丹便眼见着周匝弟兄如割草一般地倒下。枪枪见血,步步惊心,良驹倒毙,断足跪膝。 原来胤禩赌得不是别的,就是继第一部檑木滚石奇袭之后,能够再震噶尔丹。他们目今兵卒数目相近,若不想陷入苦战僵局,唯一的妙法就是乘着余晖掩盖,利用连珠统将敌人主将再扑杀一批。然二十八发连珠统是滑膛枪,精准射程不过区区三十余米。为了不误伤自己人,遂这才出现了方才雍正胤禩联手怒骂敌军,激将噶尔丹事宜。 要的就是从乱军中逼出敌寇,在其仗着骏马掣电扑袭主营的途中折损其兵。前有连珠统吓破敌胆,后再有激昂士气将士围城堵截。如此一来一回犹如猎豹捕鹿,前后驱赶,最后连根铲除。 只是这样,如同将自己与四哥放在了诱饵境地,稍有不慎,便会挂彩损命。 然而四哥,不仅允了他这放肆诡计,还同他说:我与你一起。 胤禩此时的底气,确实源于身侧的兄长。 只因血幕遮天,硝烟盖云。炮火之中,却原有这样一人愿意陪他一同面对。 ◆ ◆ ◆ ◆ 好在火器营的尖兵绝非素手。 蒙古刀砍刀过境如割草,火器营中将士先后倒地。然而一个倒下,另一个便补上。冷刀对热枪,北夷战天皇。眼瞅着噶尔丹众部逐渐逼近,火器营士兵与噶寇却谁也没能讨得着好。天昏地暗,尘土飞扬,雍正爷与胤禩皆是头一回这样直面死亡。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终于,还是火器营的将士技高一筹,翻滚逃匿,不断寻找新的隐蔽。环绕隘谷之内,均匀影藏其中。三十米的击杀距离,由于胤禩先前四散的命令,让他们着力瞄准脱群而出的噶寇雄兵。在噶尔丹协主将扑将到近前五十米开外之时,打得协行副将们盔甲倒躅,马失前足。 待到逼至近前,噶尔丹才豁然发现,周匝伴随冲锋的,竟然只有残将十名,其余余杂卒早已陷入与身后清军苦战关口。 而说时迟那时快。雍正爷衣袖一挥,两门号称“神威无敌将军”的铜炮摇膛瞄准了噶尔丹的眉心。 黑黢黢的炮口,例无虚发的子弹。噶尔丹终究踟蹰了,悬崖勒马,青骢马噫吁一声,前蹄撩蹬。 于是乎—— 长虹贯日,寒风飒起。 长虹贯日,山脊上兄弟断金。寒风飒起。隘谷中残兵游移。 淅淅萧萧,残骸征衣随风卷。嘹嘹呖呖,惨淡鹫鹰喜啄尸。 雍正爷禁不住扬起眉梢,猝然挥手下劈,炮兵得令,只听金石撞击,轰隆巨响,天门炮已然开火!时光仿佛在这一刹那停顿,定格在了噶尔丹窄小眯眼的瞳孔骤缩之间。却白驹过隙,镜轴瞬移。待到一声长嘶,噶尔丹已然调转马头,夺命回逃! 胤禩一惊,未曾料到噶尔丹如此诡谲。然他转瞬便看到噶尔丹率领主将玩命往他们屯粮的后方绕了过去——不好,定是料准己方兵力多在御敌,既然中了埋伏,便索性鱼死网破! 少年银牙暗咬,霸气陡增。眼前便是敌军将领,此刻不刃,更待何时? 瞬间,冲入脑海的便是良妃沉婉又期盼的面庞,与天阶云端皇父的高高在上。他焉能再耐得住?扯过缰绳,踩上马镫,猩红披风翻飞中,洗练白蹄乌便要冲下山脊! 好在弟弟的一切皆被雍正爷顾及眼底,心头一慌,身体在大脑之前便作出反应。不待胤禩只身涉险,镶白铠甲的青年已然纵身一跃,翻身硬挤上了白蹄乌之马鞍。胤禩窄腰猛然被一双牢固铁臂箍住,方寸一暖,不待另行多言,已踢马扬鞭。于是,负载着两位皇子的良驹,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杀了出去…… 乱兵之中,噶尔丹与部下左右开弓,切菜瓜一般屠戮步兵走卒。而有了噶贼杂兵的开道,即便我军悍勇,一时竟也没能拦住噶尔丹向东狂奔。眼见皇子将军,双人一骑怒滚下山脊。三军激昂,悍不畏死再同噶贼兵卒撞于一处。 駜駜拨拨马蹄甩,轰轰烈烈战火鸣。 天幕已晚,红莲照长缨;灯影战马,王子擒逃兵。 眼瞅着主子杀出,护卫又岂能吃素?于是两军阵中,黑马拨尘追随飚出,但见: 弯弓射箭,利刃寒光冲霄汉;转背抡刀,马蹄践踏人头滚。 凶狼噬貔貅,满营炮火连天震;猛虎撕獬豸,拦阻贼寇化齑粉! 终于,胤禩与雍正面前,被活生生劈开一条血路。噶尔丹一众,却距离粮仓越冲越近。月下星前,噶尔丹枭悍地拉开长弓;背心空门,火焰利箭却直指粮库。前后二马终是距离不过二十余米…… 胤禩再顾不得其他! 手头缰绳往后一扔,雍正爷本能抄住。便眼瞅弟弟要立于马镫,雍正爷双腿一蹬,展臂圈住胤禩腰身。一时间,前胸熨帖后背,发梢辫结夜风中交舞…… 跨立鞍桥,手执火炮。心跳同位,呼吸相随。瞳孔骤缩的一瞬间…… “小八,功大不可压主。” 砰砰—— 枪口青烟缭。 雍正爷一把兜住连开两枪被后坐力倒冲的幼弟。胤禩双颊殷红,喘息未平,然背靠着兄长,唇角却荡开一抹笑纹。“四哥,我省得!” 随后,仿佛一个缓慢的镜头,噶尔丹□烈马吃痛惊叫,前蹄高扬,致使他手中火灼利箭斜飞向天。他身体亦是巨震,手脱缰绳。于是战马跪地,人亦摔出。 叱咤草原数十载之枭雄,哀呼一声,终于乱发沾尘,落马倒躅…… 一路追随雍正胤禩杀出的虎将立时扑将上去,很快将背心重创苟延残喘的噶尔丹,卸了下颚与四肢关节,彻底捆缚活捉。 主将被擒,敌军衰退,翁吉一仗,至此完胜! 打扫战场收拾残局诸事,不题。 tbc (↓↓我命令系统快显示出小剧场!每次都要加字是闹哪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小八很帅,四哥很酷有没有?!同骑一匹马共擒贼寇,沙场上的生死与共~~~~撒花~~~~ 下面请看小剧场(耽误了几个小时,实在抱歉) 《子难言》 人间的炊烟已缓缓升起,家家户户开始做饭。 小九蹲在房梁之上揉着灰毛肚子,撇着嘴儿:“八哥怎么还不来?” 小十十分紧张的蜷缩起了火红色的身子——他可不似老九一般有这重保护色。他舔了舔嘴唇问道:“你又饿了?” 小九没好气地翻他一眼:“人心人肝都让给你了,这起子到好意思来问哥哥饿不饿?” 小十被他训的没啥脾气呃,暗自腹诽不是你自个儿说人肝不好吃的么?那“人肫”我可是一口都没动。卫俄也不是好相与的,小鼻尖一怂,用肩膀拱了拱哥哥,故作可怜兮兮地道:“八哥……不会不要我们了吧?” 这是小九儿的软肋,他登时竖起了毛茸茸的耳朵,耳朵在空中悉悉索索地颤抖着,大尾巴却故作镇定地左右摇晃了下,并且骄傲地昂起了双下巴:“不能,八哥这样爱我们!”随即他似乎福至心灵,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不对!若是八哥不要我们了,一定是你吃得太多了!!!” 吃太多的弟弟不好养啊!! 小十“吱——”了一声,飞快闪开,果不其然,下一秒一个圆滚滚地灰毛狐狸就飞身扑了上来,将他摁倒在了房梁之上,双爪齐亮,挠将上来! “我让你天天喊饿,我让你天天吃那么多!!” “吱——九哥你太重了,你压到我了……呜呜呜……” 一红一灰两只小狐彻底地纠缠在了一起,尾巴缠着尾巴,四爪不停对打。 而与此同时,芒砀山之中的猎户小屋之内。殷道士终于在毫无药物帮助之下,挺腰律动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栽倒在了卫禩身上。 神思晕迷的卫禩早已无甚气力——他原先还想要硬挺,然挺了会儿发现被束手制脚无甚作用,那与其便宜被占到了最后还要被贯上个lang*货的名头,不如假扮个柔弱兴许能骗过身上憨货。然而他这一软下身子,狐狸的本性作乱,四桀慢慢温柔起来的抽动与爱抚让卫禩直接有些神魂摇曳,更别提那频频被爱抚的尾巴根儿,于是舒爽与前一晚上的疲惫裹在一起蜂拥而至。 结果,待到道士一个时辰之后当真鸣金收兵了,卫禩已经不知是累得还是舒爽的,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隽秀的面孔上晕着被狠狠爱过之后的晕红,脖颈上是食髓知味的道士留下的朵朵香梅,连腰间也被掐的愈发青紫,两腿修长的双腿险险挂在道士的腰上不能下来…… 但是这并不妨碍狐狸下了床就不认人的毛病。 突然感觉到股间湿热之后,卫禩大脑一嗡,毛绒耳朵登时竖了起来:“谁允许你射在爷里面的?!” 殷禛同他厮混了一整晚,早没了先前的人妖种族洁癖,大喇喇地趴在了狐狸身上,还不忘继续攥紧卫禩的手腕:“爷昨晚射在里面的次数不胜枚举,这会儿到和我装上了秀女?!”嗯……真好摸…… 九尾狐狸气的面色涨红,愈发映衬地嘴唇发白:“那哥哥试也试了,便宜也占了。可以……滚——出——去——了么?!!” 非人类终究是非人类,即便狡黠如狐,也终究没有人类的不讲信誉。 果不其然,选择相信黑道士压根就是一个错到底的选择!四姐哈哈一笑,伸手没羞没臊地在卫禩尾巴根上又摸了好几把,才乘着卫禩身体发酥时刻,抖出一道灵符拍在了他的手腕上。 “你!” 哈哈,原道狐狸的罩门就是被做出原形,然后抚摸尾巴根啊~这可算是道界几百年来也未曾揭露出来的秘辛。四桀得意勾起唇角,终于从卫禩体内退了出来,一面提裤子,一面大方地递了件外袍给腿已经难以并起的狐狸。 “贫道可没说要让你走,只是暂且正式了你这摸样不似久沾荤腥……”他挑着眉梢摸了摸下巴:“走吧,你不是要接弟弟么?贫道做的事一定负责到底,想来你现下也不方便,不如,哥哥扶你一遭?” 卫禩的眼睛阴森地眯了起来…… tbc (这是道士要倒霉的前兆,噗噗,你以为500的狐狸精是那么好占便宜的么?!!) 这么长的小剧场,还有很难写的战争场景,求回帖表扬嗷嗷嗷~ 第35章 贯斗双龙 由于翁吉一役意料之外地活捉了噶尔丹,三百里加急捷报当夜就被呈进了康熙帝于克鲁伦河上游的御帐之中。 玄烨皇帝龙颜大悦豪情万千,星夜宣召令先头部队火速向西迎接。更有甚者,当四日后二人顺利抵达中路军大营时,康熙帝更是激动不已地躬身摆驾。并骑最前的雍正爷与胤禩几乎同时瞅见了远远那处明黄龙辇,心头都是一动,同一时间皆觉着努力得到了回报…… 只不过相较于雍正爷的理智冷静,胤禩却要更多些喜不自禁——毕竟再怎样早慧,也不过只是一名十六岁尚且期待父皇青眼认可的少年。 雍正爷看在眼里,上一世的零星片段猛然挤入脑海:意气风发备受君恩的少年,与后来47年瓢泼雨中跪着的贝勒爷。明明与他无关,甚至曾认为是老八咎由自取,自己理应毫不在意的事,竟随着相处的日甚与追忆的延续,让他在须臾间心似刀锥……四爷不觉怔愣片刻,猛然拉回了神思,余光不禁瞥向了马上扬起面容正满目希冀的八弟。他终究没忍住,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胤禩猝然回神,目光在掠过四哥时候呆了一秒,随后,脸上那抹明明是少年人才应该有的风发意气瞬间消弭。 雍正爷没由来地胸口一疼。 后来,三拜九叩的大礼行地似模似样。重华宝盖之下,胤禩与雍正爷并肩叩拜天可汗:铠甲戎装,铭感君恩浩荡;再先行请罪,认翁吉一战儿臣鲁莽,擒获噶尔丹,却致使我军屯粮折损过半;最后才是将功折罪,不孝儿臣奉上贼首,以正国典。 一番言辞措的是孝感动天;一番姿态低的堪称举朝典范。 这不经大大取悦了三年来被长次二子争权夺储弄得心烦意乱的康熙皇帝——两个立下斗大功劳的幼子尚且知道熨帖恭顺,让皇帝的内心既是感怀,又觉着在群臣面前挣足了颜面。遂望着座下两位一个身份颇高,一位出身很低,平素却都不太惹眼的儿子,康熙眸中终现出了三分满意。 遂下令封赏,旷朗草原,习习凉风之下。御笔钦此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八枚大字: 棣萼交辉,懋绩忠臣。 并同时赐下两柄象征骁勇的宝剑,名曰“贯斗”,正是取义《晋书·张华传》中“贯斗双龙”之典,寓两位皇子仿太阿龙泉,双剑合璧为国效力。将长剑“贯”赐予雍正爷,次剑“斗”赏予胤禩,三纲五常俱全。 胤禩到底有些少不更事,到了此处终于压不住心头欢喜,捧着宝剑与法字,眼角眉梢都是被皇父青眼的快乐。 倒是雍正爷老鬼油滑,虽然翁吉立功夙愿得偿,但一想到那同生共死的“雷焕张华”,和被民间谣传为“干将莫邪”的“龙泉太阿”,就忍不住嘴角抽搐。眼角再往上一瞥华盖下的明黄龙袍,竟陡然生出了一种:皇父是在草原上给他与小八主婚致辞的荒诞之感来。 结果间接导致他在余下时间忘记恭听圣训,只道是些“斗勇翁吉,擒获首恶,不负朕托,大振国威”的虚语。遂直到康熙帝赘言结束,诸位立功将领谢恩完毕,四爷的脸上都挂着一抹极端诡异违和又难挑出错处的笑意…… ◆ ◆ ◆ ◆ 后来,午时二刻正中吉时,康熙率诸位功臣简祭了诸神,在关帝爷与尸林祜主两位尊神的唐卡下奉上贡品,完结了简易地祭祀典礼后,庆贺战功的宴会才算正式开席。晚秋的蒙古草原上,欢快的庆祝喧闹声一直从午后持续到了月挂梢头。 燃起篝火,宰牛烹羊。 皇帝躬身席地,率先举杯豪饮。 天色渐沉,篝火木栏在黛青夜空中迸溅火星,烈酒从肠胃冲到头顶,庆祝的晚宴才被推到了□。立了头功的雍正爷与胤禩自然首当其冲地被灌了五六碗酒,康熙帝兴味盎然,着令儿子赋诗。 此刻赋诗无非便是颂德歌功,康熙知晓儿子多饮,亦不会为难。孰料雍正老鬼虽自诩“冷眼旁观方自省”,但关乎自己利益还是十足在意。于是头昏脑涨思虑不周,酒酣饭饱之下便免不得争功,思绪飘飘渺渺竟想起了雍正五年夜宴群臣时候的一首得意之作,忖了会儿将那首柏梁体中十三弟与弘历的字句择出来与自己匹配。这才满意了,双手一负,朗声道: “天清地宁四序成,赓歌拜手颂升平。 普天率土庆时亨,太和景象弥寰瀛。” 虽是阿谀句子,却亦文采斐然用典精妙,康熙帝没能想到四儿子能够如此,心头不经为平素低调处事的儿子加了点分。于是兴致一起,就将目光也转到了对面的胤禩身上。 待到席间灼灼目光皆交汇于胤禩处,雍正爷一身酒才醒了三分,不好!自己晕乎之下光顾着趁热打铁了,这会儿岂不是让小八没了台阶?胤禩从来不胜酒力,诗词又一向已稳健务实所长,这一世半会儿的,谈何七步优雅? 然而他到底有些关心则乱,被四爷接连看重两辈子的人,焉能是池中之物? 胤禩虽然酒气上托双颊酡红,却依旧礼仪恭谨身姿孑立。似感觉到了雍正爷担忧的目光,鹤目若有似无地一瞥,随后沉吟盏茶,浅笑缓诵: “总领天下君恩浩,宗室股肱堵危堤。 和顺四夷定社稷,重华宝纛展虹霓。” 虽不若雍正爷那篇辞藻华丽,竟却是句句呼应,又将天子到宗室夸了个便。康熙不经抚掌喝彩喜跃眉梢。胤禩更是缓缓回眸,鹤目轻眨,对四哥展了一记略带酒意的温软微笑。 笑容中七分狡黠,三分柔情。 看得雍正爷心跳如擂鼓——这才惊觉自己拿着“贯”剑时候的丑态,居都被弟弟看了个遍!只是他同时恍悟,虽然老脸上挂不住,但是小八仍愿与自己诗句相合的情谊……实在乃……实在乃…… 有什么还能够比心上人丹心如玉更美好的事情呢? 然雍正爷却没能美多久,他归坐之后并不吃酒,仍是反复琢磨着前后八句小诗,想着想着却猛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忘记了,自己那四句柏梁体,竟是因由当年八爷党倒台而宴饮创作的。 惶惶茫茫近十载,与老八密厚的久了,前尘居然也已经淡忘。 雍正爷的心里顿时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上一世的允禩与这一世的小八时而相合时而又裂分,只因对他对上一世朝堂内外皆于他对着干的允禩虽有恼恨惋惜却并无愧疚;但面对此生与自己白首两同心的胤禩…… 正在此时,对面的矮几边陡然传来一声惊呼。雍正爷闻声抬头,却见胤禩面色发白,双膝发软,就已绵绵栽倒下去。待到雍正爷的身体抢在意志之前冲出去接住胤禩时候,才哭笑不得地发现怀里这厮发出了小小地鼾声。 竟是,醉了。 旁侧的奴才丫鬟吵做了一团,雍正爷却似只在寰宇内看见了这一人尔。 这真性情的皇帝,到了此处,原是连他自个儿都不知晓的用情至深了。 后来,余下人马继续宴饮,康熙帝好气又好笑地让奴才们扶着喝多了的四阿哥与八阿哥下去休憩,同时感怀了下自己养儿子还不算过于失败,或许除了胤褆胤礽两个小畜生,其余尚且还是兄弟和睦的吧?康熙帝自觉自动一番正向脑补,不表。 ◆ ◆ ◆ ◆ 星幕之下一顶毡帐之中,雍正爷揉眼醒来,便瞅见身前不远处一个隽秀身影。 少年有些怔忡地透过撩起的帐帘望着浩淼星空,一手搭上曲起的左膝,一腿平伸于褥子上。晚秋的草原上风稀夜凉,披着银鼠斗篷的胤禩在更深露重中竟别样耐看起来……雍正爷一时没有出声,只是这样盯着,飘渺恍惚间,居有一种千里征尘亦不掩璞玉本色之感。 直到胤禩觉察到了背后的兮嗦之声。 雍正爷已然腾挪过去,伸手揽住了八弟劲瘦腰身。 胤禩初时被惊了一跳,待到发觉是那抹熟悉的气息,才安定了下来。于是兄弟两人并肩靠坐,雍正爷禁不住歪在弟弟身上,用手去缠弟弟垂在身后的辫梢。 “大半夜的不安置,想些什么?” 三载情浓,胤禩早已习惯了这行四的家伙私下独处时候的温情小意,揶揄着伸手拍了拍他家四哥的腰臀:“没啥。” 雍正爷还能不省得这家伙的口不称心?展开口唇吮住了胤禩的侧颈:“如若不说,便在此处给汝烙下个‘四哥亲临’。” 胤禩心里一慌,忙闪过了:“别闹~!” 嘿!这小子目今也学会前世老八那般,同自己呛声了么?雍正爷内心兴味儿上扬,抬手几记布库招数,便将胤禩放倒在榻上。胤禩只着了月白中衣,一压一扯,发辫散乱,锁骨微露。雍正爷此刻尚有三分地酒意,哪儿还能忍住,称着酒性儿便啃了下去。 拱蹭之中,其实倒是惩处与亲厚的意思居多。遂一番厮磨造作,胤禩终于耐不住笑着讨饶起来,温热地呼吸吹拂在四哥耳畔:“我是发梦了,梦到尸骸如山。” 雍正爷顿了一下,终止了动作,伸手把弟弟的腰身箍紧了些——他怎能不明白,即便克鲁伦河上兵伐谋,翁吉一役兵行诡道,但战争之下无完卵,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两辈子加起来活过一甲子的老鬼姑且不能习惯,何况胤禩这个初出茅庐少年? 即便贵为天家皇子,面对人间的死别生离,也会渺小到不可逾越吧? 雍正爷顿了一顿,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将脑袋凑到了胤禩的耳边,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擦过胤禩的耳垂:“四哥还在这里。” 胤禩一鄂,额头抵在了行四的肩膀上愣了会儿,才嗤嗤地笑了起来。 过了半晌,雍正爷发现怀中的人呼吸平顺没了动静,以为是睡着了,便放开来低头一看,没成想小八却还在睁着眼睛发呆。目光相接,胤禩显然有些欲言又止,唇角揭了揭,只是话没出来,倒是先混不客气地将一双冰凉的脚丫子塞入了雍正爷热络的双腿中。 “混球!”雍正爷一惊,轻斥做声。 胤禩却在此时开口了:“四哥,翁吉出现1500策妄阿拉布坦军一事……” 雍正爷不惊一愣——原来他挂怀的是这个。 翁吉一役,策旺的部队到底不曾效忠噶尔丹,噶尔丹被擒之后,其从属部下纷纷弃兵投降抑或拼死抵抗,唯有带过来的1500众火速撤离现场。当时他们兵源有限,且被噶尔丹留在隘谷之外的士兵亦有大半是策旺之人,遂最后,虽勉力追缉,任由500多员余孽逃脱。逃兵数目今日已然上报给了康熙,但到底语焉不详,只说是噶尔丹余孽。 然而关乎此事,四爷早自有计议,只是先前若还能用“担心军情有误受皇父责罚”的藉口搪塞,目今大功告成,还有甚台阶?好在到底阴人数十载,转念便想出了一个状似十分合理的由头。 “今兹皇父心下大慰,策旺余孽仅乃少数,四哥到以为,以我军赫赫威名足矣震慑北夷少时,又何须在大胜之时去揭龙鳞?”话至此处,再接再厉:“况且如此良机,倒请皇父多亲近亲近良嫔母,我看要紧。” 胤禩听罢一愣,终究沉吟。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你又脑补了有木有? ·笑抽~~~解释一下:贯斗双龙是一个成语,出自《晋书·张华传》,原文意思大概是说从前有两个好基友,一个人叫雷焕,一个人叫张华。张华让雷焕去找宝剑,就是“干将莫邪”,找到了,两个人各自佩戴了一柄(说,你俩什么关系!)。结果张华死了以后,“莫邪”就消失了。雷焕没多久也挂了,他儿子带着剑走到平津这个地方,“干将”突然就跌入水中。最后儿子就看见“干将莫邪”化作两条飞龙,双宿双飞游走了(简直就是古代的jq小八卦有木有!!)。后来这个故事就被称之为“贯斗双龙”。 ·而且“贯斗”这个剑名,当真是清朝的哦~!所以就当康熙为儿子们证婚了吧,咔咔咔! 【另外通知:】 本周隔日更,更新时间:周六,周一,周三。下周起,骅仔尝试挑战日更!小剧场两章发一次,(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但是)求热烈地鲜花表扬~~! 第36章 胡杨树下的痴缠 雍正爷在月挂西梢人困马乏少年酒醉的关头算计了弟弟,心里便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然他到底是个野心家——小八已然到手,大宝还需追求,遂即便不忍,也依旧要情归情理归理,告诫自己“成大事者不惜小费”! 况朕这样的汉子,这样的魅力,小八还能跑了? 只肖以后妥妥儿地给他找补回来便是了! 然而脑补归脑补,不知雍正爷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手。眼瞅着身侧胤禩听过那些话以后不再言语,反是转过了身子侧躺向了一边,老四心里便一下没底了。 胤禩从来都是极孝顺的,莫非他那话让弟弟想歪了,认为他在用他的额娘威胁他?这可不太好……四爷连忙从后面用手扳住了胤禩的肩膀,将人正向自己。孰料胤禩虽然沉思敛眉,略显沉闷,却并未有丝毫被冒犯的神色,甚至被雍正爷这样一扳,还递给了他一记颇为疑惑的询问眼神。 雍正爷登时有些心虚:“别总这样思虑过重,打了胜仗立了功,应该高兴才是。” 胤禩的表情明显飘忽了下,像在说:返回途中就一直谆谆教导我要谨言慎行伏低做小的……不是四哥你么? 雍正爷立刻窘了——面对如此坦然信任他的八弟,他压力很大啊!结果一想又不对:莫非非要小八与他呛声对着干,包藏祸心才舒爽?雍正爷不经在内心唾弃了自己,却又同时为胤禩乖顺听话而暗自喝彩,这不正是佐证了朕的广博魅力么?!! 于是虽做贼心虚,却压不住好心情的老鬼,便耐不住地想讨好下弟弟。一记翻身压在了胤禩身匝,低头凑近,温热的气息撩拨在胤禩耳垂边:“月明星稀,我看八弟也无甚睡意,不若……” 胤禩唇角倏然滑过一抹狡黠笑容:“怎么,四哥要陪弟弟去跑马?” ◆ ◆ ◆ ◆ 晚秋十月的草原,还是有些冷的。打发了一脸识趣的“爷,奴才明白”的苏培盛与郝进之后,雍正爷才在鞍袋之中塞入了苏公公递来厚厚的风氅,跃上了青骢马,急急地追了过去。胤禩倒是一脸轻松,驱使着白蹄乌在前头小幅度地跃步。待发现追上来的四哥由于骑得过急,被风挂了个大喷嚏,才放肆地扯住鞍环笑了起来。 四爷不经没好气地睇了这小白眼狼一眼。 胤禩不以为意。 其实他并非没对四哥的话产生想法,只不过不是雍正爷估量的那个方向——彼时的胤禩尚且对他家四哥十足信任,即便出征前雍正爷对“太子德住事件”的态度让他略略介怀,翁吉请战一事也疑似阻挠。但后来隘谷之中生死与共,返程途中交心密厚,却大大安抚了胤禩敏感多疑的心肠——所以,帮四哥隐瞒军机,今日在君父面前谨小慎微,方才四哥提出的可以利用战功为额娘谋出位,才是真正让胤禩思索的事情…… 他是懂得官场事故的,宫中生活十六载,因由生母位低大哥失蹄,从来都夹着尾巴做人。只是这次翁吉一役,可谓是在汗阿玛面前首次博得了些头脸,十六岁的少年的内心怎也得意,虽不敢真越了礼数,却是藉此生出了番同父亲亲厚的念想。遂四哥在返程途中的耳提面命,让胤禩口里应诺,心头却小小不服。然而当他被半摁着,当真按照四哥的谆嘱一一做了,却在汗阿玛的脸上看见了前所未有的满意。 那一瞬间,胤禩捧着法字与赏赐虽然欣喜,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 先是君,才是父。 这不经让他反思起来。 皇城之中,想要活得好,活得漂亮,能够妥帖地揣摩出父皇的心思是必不可少的。他一直自认七窍玲珑,体贴人心…… 目今看来,四哥却是样样都要比他走在前头。自己尚在思索如何抓住机遇,四哥早已谋定而后行;自己尚未消弭尸山血海带来的恐惧,他已在考虑如何谋得父皇最大的荣宠。胤禩并未想过要一直依附四哥,即便交好初期,他少年反骨,又存了既然心意相同利益相合,不如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意思。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情相悦,他反而不愿了。 他也是男儿,何尝能甘心养人鼻息,寄人篱下?亦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挣出一片天。 正因为是枕边人,才不愿意输给你。 正因为是枕边人,才更想要并驾齐驱。 跑马的速度不经加快了…… 玄月西悬,老树枯藤。 浩淼原野,烟草浪奔。 胤禩踩着马镫站在马背之上,驾得飞快。雍正爷不知七窍玲珑心的弟弟又发什么神经,只好相陪到底。于是青骢马与白蹄乌争相竞赛,你跃我一个前蹄,吾超汝半个马身。 草原的夜风吹散了大半的郁结,随着距离中路军大营越来越远,胤禩陡然觉得内心的压力轻松了一些,瞅见四哥至始至终伴在身侧,他的唇瓣不经扬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眼角从未少离过他的雍正爷心头一动,只觉得八弟彼时耐看得紧,心头不免生出了立马压倒揉搓一番的遐思。 于是,不知是谁率先停下了。 马被栓在草原风沙之中一颗被吹的歪七扭八,却依旧屹立不倒的胡杨树下。胤禩被推倒在了树干上。 满天星斗,玉带流光。 雍正爷摁住了目今已然攒高到他鼻尖下的胤禩,扬起了一记霸道的笑容,低头便吻了下去。而胤禩眯了眯眼眸,没有示弱,展臂环住了四哥的肩头,噬了回去。其实翁吉一役耗时半月,军令加身不敢胡来,少壮身体又哪能是不想的呢?挨贴磨蹭着,两人喉内几乎同时窜出了低沉笑意。 胤禩只觉着腰身一紧,被托到了背后稍高一截的树杈之上…… 腰带随即就被抽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如同灵活的鱼,哧溜便蹿了进去。没过须臾,胤禩已然喘息,外裤不知何时摇摇欲坠。很快地,那号称“莫失莫忘”的缎青汗巾子便暴露在了空气之中,巾子上头当真绣了两尾交缠的鱼。 雍正爷唇角不禁挂上了一抹得意的笑容。胤禩被那作乱的手指撩拨的腰间发痒,忍不住斥道:“待会儿也让我看看四哥的……” 雍正爷哈哈一笑,眼神戏谑:“成啊,八弟想看别的也没问题~!” 胤禩最讨厌这人装样的面容,耳根火烫,再耐不得他的千般磨叽,伸手便将贼首往自己腿间一摁。没成想,当倥偬被炽热尽数吞没时候,倒是他先耐不住一声惊喘了。 “啊……” 太热太深…… 雍正爷猛地将那物吐出来,用手背揩了下嘴。便抬眼瞥住少年,眼瞅着他秀长双眸微微失神,心下不免得意,复低头继续造作,还时不时用吊梢眼角偷瞥。胤禩起初尚能忍耐,然而雍正爷到底比他多了几十年手段,温热湿紧的裹吮,很快逼的他一手攥住了四哥肩头衣襟,一手扶住了大树。 老树在夜风之中□无比,胤禩扬起颈项深呼吸,终究不甘落了下成,蹬掉靴子用棉袜包裹的脚趾去踏某个热柱。雍正爷被他劲道适中的撩拨带出了喉咙深处地一声闷哼,皱了下眉宇手口并用,治得少年很快双脚无力下垂,只有挂在树上随着口腔律动而抽搐摇曳的份儿。 修长双腿亦越分越开…… “嗯……” 然而,就在他快要抵达弊端的临界,那混账居猝然撤了挟制!胤禩双目忽睁,目光灼灼近乎噬人。四爷却哪里怕他,得意洋洋地贴在胤禩侧肋,手擒住了傲悍青葱:“说想我……” 胤禩的腰身一颤,本能地抿住了唇角。然他那骚性的四哥又岂是好相与的?握住了可爱就是混不撒手,甚至学着日前在翁吉路途之中那般,用拇指上的玛瑙扳指开始调戏起了蘑菇头。 胤禩的嗓音沙哑发颤。 雍正爷不经得意非常,孰料就在他露出破绽的当口,树杈上的人腰就软了,酥麻麻地似乎要往下滑,雍正爷心头一紧赶忙伸手去接。孰料就在这须臾,耳畔传来一声绝非好意的坏笑,胤禩将下巴大喇喇地搁在啦行四的肩膀上,四爷只觉得胯/下一紧,自己的小兄弟就也被掣肘了! 远处的营火很快变得飘渺而割离,连天幕绚烂的银星都显得影影幢幢…… 胤禩灵活作乱的手指深黯四哥的每一个喜好,却每每能在时儿撩拨之后就是不给人解脱。但这不表示不能激得四爷在他手中挺动起腰身,温暖的小腹贴合在一起,雍正爷扣紧了弟弟的窄腰,满心满眼只得了四个大字:狐狸难治!! 恰在此刻,胤禩精妙的手法将他重新推到了一个风口浪尖,然,就在孽根连同朱丹一同被包裹在两只手内时候,耳畔少年温润磁性的声线低低飘进耳朵。 “四哥,说我想……” 胤禩!! 果断放弃了“说想我”的那方阵地,雍正爷再懒得理会什么兄弟情谊——他赌咒发誓,一会儿老八哪怕哭着喊着说四哥我错了不要了,他也决计不会停手!双手一探箍住了两瓣浑圆,用力揉搓颠动了片刻,便摸索到了那处初绽。于是厮杀了进去一通翻搅,将弟弟压倒在了树干上,用力在他手中抽腰。 终究是男子,被心上人这般揉搓,还能有不动心的么?胤禩的手很快松了一松,腰间两个小兄弟久别重逢。 身后那处绵软亦溢出了透明汁液…… 一个晃神,胤禩便被转了个圈,臀间被一根火烫硬挺直直抵住,随后只觉得耳畔发痒,那浑人的吻又追了上来。小八在内心一叹,到底放松了身子。四爷眸光深邃,扶住了他的腰肢。 “啊……” “你啊……” 兴许是我永恒的劫数吧? 马鞍袋内的猩红风氅派上了合忖地用场,雍正爷一手扶住了弟弟的腰,一手将风氅抖开包裹在了两个人的身上。秋风夜凉,不能让小八受冻了。 胤禩配合地拽住了风氅的襟摆,目光沁暖。交叠的喘息便紧跟着在星光之下愈发清晰缱绻……年轻炙热的躯体迭股纠缠。 以天为顶,将地作席。 猩红色的风氅一波一浪,似翻腾的鸳鸯锦被。 情到浓时,雍正爷忍不住箍住怀中的胤禩打趣:“还记得‘贯斗’么?” 胤禩身子一僵,回给他一记“你以为爷的思想境界想你那样糟心?”的眼神,却福至心灵,在猛烈的撞击下嘶着气道:“所以,四哥现在……唔是在圆房么……?” 雍正爷最喜欢八弟配合自己了,忍不住在他的背脊上烙下梅印。 孰料八爷的揶揄向来留作后手:“可贯斗从来都是双龙,四哥……唔……你够看么?!” …… 于是那天深夜,直到少年被爱的低吟哀求,坚持要他体会一把什么叫做“真龙天子不容亵渎”的雍正爷都没有松手。最后两人一同栽在了柔软地草甸之上,四爷翻过早已骨酥瘫软的弟弟,再度从正面要了他。胤禩伸出胳膊圈住了兄长的肩膀,在那一瞬间得以仰望苍穹。 星空之下的人显得格外渺小。而即便疲于宫廷势力争斗,惊骇满目尸骸血海。但彼时,还有他伴在自己身侧。 温暖着内心与身体,然后贴在他的耳畔一遍一遍地告诉他:“四哥在这里。” 即便彼时的胤禩已经在潜意识之中觉察了自己落后四哥几丈有余,甚至追求远虑早已不在同一高度之上。却是少年心性…… 一晌贪欢,只争朝夕。 然而少年的意气如何能敌得过世情的风雨。 第二次亲征虽已胜利,朝中的风浪有何曾平静? tbc 作者有话要说:内个,作者想说……其实很期待大家能够扔个评。送1500字小剧场的很少,码4000的正文也挺辛苦。不敢讲自己有多累,也是喜欢48才写文,不过……没有回馈会变得很没有动力也会很失落…… 哪怕是个“阅”字也好,求回帖求爱抚…… 《子难言》 殷道士在这点上还不算太操蛋,作为500年来反客为主吃干抹净唯一一个(暂时)没被狐狸宰掉的姘头,一路上扶着卫禩腰身的手始终强健有力。卫禩却是有些气弱,他修炼时久早已不吃凡间俗物,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欢好与被制住了法力,让他实难有甚气力。 但不可否认有一大半那是装出来的! 两人腾云驾雾飞在虚空之上,卫禩索性将身体重量都压在了殷道士身上——这家伙本就是个雏儿,只让他以为一夜翻腾能将个500年的大妖精放倒,自信心爆棚的小崽子警惕性肯定放松…… 卫禩将脑袋贴在四桀的胸膛上,听着这人微微变快了的心跳声,唇角勾出得意笑容。 而四桀这人素日清高,从未用过这等“糟心妙法”袭击过妖怪,而且到了最后还是与妖为伍,身心俱爽。下意识地觉得丢人的不行,但是卫禩当真歪在他身上时候,殷道士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心里受用的很啊!! 清高的人都喜白色,漂亮的狐狸精顶着无甚防备的狐狸耳朵,时不时那耳朵还在自己怀中动一动,殷道士几乎伸出了一种抬手去抚摸的冲动…… 不行,我等汉子,必须要忍住!! 待到来到卫禩指引的镇子,殷道士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儿:“你弟弟们来这镇子,干什么?!” 卫禩看了他一眼,笑道:“按道长说法,狐狸爱俏又爱闹。这镇子上的玩意儿糕点儿不多,他们年纪小来耍一耍,道长也要管么?” 那一口一个“道长”,听得殷禛有些不爽,心里暗道等有机会唤了土地出来,得好好问问昨晚有无人口死亡。然卫禩只是想要拖他一时,待找到了弟弟,三狐齐心,还会怕你个熊道师?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站在了熙熙攘攘的路口上。殷禛不无遗憾地用法术掩去了卫禩的原型,待熟悉的书生又出现在眼前时候,殷禛看着书生煞白的脸色,心里才有了些过意不去。 卫禩心头冷笑——差别心,假道义!!!但是还是软下声音说服了道士施展一道召唤符,弟弟们看得见。从施法到消息的传递,全然经过了殷道士之手,狐狸并无使诈的念头。四桀挑了挑眉,也就放下的心思。 过了不多一会儿,两个头上顶着树叶,身后拖着尾巴,脚爪还未变化成功的小胖子,就蹦蹦跳跳地钻蹿来了。殷道士几乎目瞪口呆——这这,段数也差的太多了!!卫禩你是贯孩子家长么?眼瞅着这一个300岁,一个200岁,怎么人型都变不全?!!! 卫禩在那一瞬间也觉得有些丢脸的别过脸去——弟弟小时候跟着他没少吃苦,溺爱一些……你个臭道士管得着么?!卫禟卫俄一脸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的表情,欢叫着便往卫禩身上扑了过来,脑袋上顶着片树叶才算全了“障眼法”,这一动弹,险些就要在人类面前露出了尾巴。卫禩赶忙一手按住一个的脑袋,两只小狐狸刚巧乘势钻入哥哥怀中,亲昵的左蹭蹭右嗅嗅,“八哥八哥”叫的那叫一个欢实。 卫禩面上浮现出了殷禛从未见过的温暖表情,一边揉毛,一边低声问着弟弟今天玩了什么,吃了什么。卫禟卫俄答得有模有样,将小镇里头的吃食特产,掰着手指头数了个遍。两条蓬松干净的大尾巴,还在身后甩啊甩啊,充分表达出了“卖萌讨巧想哥哥了”的一系列情愫。 狐狸精长得都挺好看,于是自小失怙,整天只能面对一脸痘坑的康渣师父的殷道士,瞅见这一家三口,疏朗秀丽的五官,眉眼间还有些连像,凑在一起温馨可人的画面,心头一动,竟然有些……羡慕…… 于是只好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却惹来了卫禟大大地白眼,看都不看他,只面朝卫禩,伸手却指住了殷禛的鼻尖:“他是谁?!” 殷禛心头猝然不爽,险些脱口而出:我是你哥男人!然而话到嘴边到底是把持住了他高大全的形象,故意摆出了个酷帅狂霸拽的造型:“卫禩,走吧。”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 卫禩唇角边划出了一抹绚丽的笑容,倏然间,只见金光爆闪,捆在他双腕之上的桎梏顷刻间被击得粉身碎骨:“他?他是今天的食物……” 小九小十的尾巴猝然竖了起来,只听“砰砰”两声,一灰一红两只小狐狸龇着獠牙张着血盆大口,便扑将了上去…… 欺负了哥哥食物?!咬死他!! 第37章 红枣燕窝盏 原地休整三日之后,康熙帝并没有着急班师回朝,一来擒获噶尔丹大显声威,将好能给草原上素日不太安分的部族敲敲边鼓;二来亦想要以尚且活着的噶尔丹为诱饵,乘胜追击噶尔丹残部。 胤禩已然回到军帐之中继续当随军书秘;雍正爷则兀自在营帐里忙活了几日,找准了康熙帝快要定夺回京时机的当口,联合同去的戴维递上了一份条陈:正是关于修建翁吉防御营寨,以及周围地势屯兵运输粮草的报告。报告中关于翁吉军事要地,一旦建立据点,能够更好的布控蒙古进行了条理清晰的阐述。 康熙帝阅后深以为然,当即拍板决定越冬之后再行回京,一路实地考察,一路亦给周边部族“大清实力雄厚,尔等最好循规蹈矩”之震慑。 胤禩立在皇父身后,悄悄地对四哥眨了眨眼睛。 原道此次雍正爷已提前与小八商量过,这份条陈由他联合太子党的戴维来出头——胤禩年纪尚幼,母族又无助力,曾经亦和大哥瓜葛过深,陡然出挑地站在帝党麾下,很容易遭受大哥与太子的双重打击。胤禩深以为然,他不是贪得无厌之人,此次翁吉大捷立功不小,四哥又有底气卖太子人情,他既能跟着沾光亦能避开大哥锋芒,何乐而不为? 计策就这样定了下来。 而胤禩不知这位四爷是个重活一世的狠角儿,还只当四哥妥妥儿地只为自己打算。殊不料雍正爷心头暗喜,前几日他体察到了小八心头似有心结,越性儿就先给弟弟喂一记定心丸,如此一来不仅安抚了八弟,也可以将自己的小九九进行到底。 遂,一切事故都在悄然之中,被四爷全权掌控。 ◆◆◆◆ 翁吉地区地段优渥,而翁吉军粮却因为此次大捷损毁一半,康熙行军大半年,粮草亦有所紧迫。遂,一道八百里加急文书很快递到了京畿内太子的书桌之上。 太子对于诸位弟兄争相立功事宜,内心早已十分着急。于是这就如同雨后的甘露,润泽着太子爷焦灼的心田,他很快下令筹备粮草马匹,十日之后从京畿开赴前线,预计将于三十日内抵达。这份邸报三天以后便抵达了康熙帝的御案之上,并于第五日下发给了各旗主要将领。 第七日,紧随邸报之后迎来的是皇宫中遥远的信函。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前段时间由于卡在了征战的紧要关头,尤恐惊扰了前线,或者书信被截让敌军窥觊了讯息,除却对阵檄文,一切私人信函皆不予以往来。这可想坏了宫中的一众嫔妃们——思念丈夫不是大头,儿子才是真正的宝贝疙瘩啊! 吃饱了么? 穿暖了么? 受伤了没? 立功与否? 其实无论哪个民族,皆躲不过一句“儿行千里母担忧”。所以当胤禩拿到良妃的家书时候,面上的喜色才似一位真正的十六岁少年,将额娘一针一线缝纫出来的夹袄直往胸口比量,随行而来的还有一大包裹的风干馍馍,混了苏酪烘烤而成,耐久而香甜。 雍正爷在高舂休憩十分,挑开了胤禩帐篷,见到的就是圣祖堂堂的八阿哥,遣散了下人,一个人正将脸埋在夹袄的狐狸皮风领之中使劲儿磨蹭,腮帮子还圆圆鼓鼓的,仿佛分外满足地吃着什么好物。 “小八?” 听到一声呼唤,胤禩被惊了一跳,随后才颇为尴尬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急忙忙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嘟囔道:“四哥来了?”随后瞪了眼跟进来的郝进——囚攮,也不知通传一下!弄得郝进十分无辜:爷,我怎么知道您独处时候这样丢人?况且是您授意四阿哥可以自由进出的啊…… 彼时比不备战,胤禩的工作轻松不少,兄弟们无事时候相互串个帐篷便愈加方便了。 雍正爷将小八的吃瘪明明白白地看在眼中,心头闷笑,赶紧走过去接住话茬:“良嫔母寄信来了?” 胤禩点点头,爽快地将手中信件递了过去,乘雍正爷低头时擦了擦嘴,才道:“还问候四哥你了呢。”说罢弯起了招牌式的笑容,凑过去将那段问候指给他。 原道胤禩有心,雍正爷同德嫔母素日不近,近年来他更是由于常伴兄侧的关系,体察出四哥连同对佟贵妃交际也是存了三四分的客情。细细一想,四哥逐渐在感情上独立是自开府以后——三年前曾经去四哥府上做客,兄弟俩夜宿书房,刚刚交心的四哥在小酌微醺后,就握住过他的手:“小八,你对哥哥用心,四哥自不会再错待你。佟母妃那笔挂碍,你莫要再放在心上。”从此以后,四哥便越发自主了。他虽不敢托大的认为四哥从感情上远了佟贵妃是因由自己九岁那段事故,内心却也记着四哥这份好,因而今日愈发报以琼瑶。 而事实上,雍正爷在领了差事后,确实也在感情上远了些佟佳氏。主要原因是由于佟半朝家大业大,倘若过于亲密仰仗,恐惹他人侧目;另便是只有展现出强大的实力,佟家才会甘愿马首是瞻。但不得不说,小□岁那年被佟妃母下手坑害一事确实是有很大影响的——雍正爷从不认为宫内会有秉性纯善的女子,然而能对九岁的孩童毫不犹豫地下次毒手,那自己……遥想上一世佟佳氏没有子嗣,而鄂伦岱在二十年后倒向了八爷党,雍正爷心里愈发冷寒。既然从来都是感激多余孺慕,既然家家都是利益至上,那他何苦又要赔上自己的一颗真心?遂与佟家,愈发只是以礼相待互利共赢的关系了。 于是收到来自于良嫔的关怀问候,雍正爷心头绵软——老八这个人他是了解的,曾经的温润好处几乎笼络大半朝廷,然而当真让他能如此上心关怀处处回护的,恐怕也只有零星几个交心密厚之人了。 时光碾过尘埃,往往毫无利益纠葛的感情,才能遍地生香吧? 雍正爷不经将手掩在马蹄袖之下紧了又紧,终于下定决心——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日一事若成,四哥定用一生来爱护你。 系紧牙关,雍正爷牵出了一抹笑意,却觉得上辈子分明得心应手的事情,似乎技艺生疏了许多。但是他仍旧巧妙地依靠拥抱遮挡了过去,揽住了胤禩的肩膀:“快快从实招来,良嫔母还给了你什么好东西?” 胤禩彼时不疑有他,尚笑着揶揄四哥:“莫非佟妃母就没给四哥捎些好物?巴巴儿地来弟弟这讨,好不害臊!” 雍正爷等得就是他这句话茬,献宝似地招呼了苏培盛,苏培盛便拎着一个斗大的食盒进来,打开一看:固元膏一盅,干酪片一包,官燕燕窝四盏,京城有名的鼎泰记烘干糕点一屉,还有便是卤好的八宝野鸭一油纸袋。 “四哥可是没藏私,全照大半的量给你拿过来了!”说罢笑吟吟地望着小八,伸手捏了捏胤禩略微消瘦的脸颊。 原道自打粮草紧缺之后,康熙帝便军中表态:我大清将士悍勇无匹,胜仗之下焉能肚饥以待?遂令侍卫以御用食物均赐战士,自己则有所减免,一日一餐,以示体恤。而这对于皇帝来说兴许没有什么,跟在他身边没机会加餐的胤禩可就苦了——今时不同以往,十六岁的胤禩正是长身体时候,午时吃饭未时就饿。个头更是日日噌噌往上蹿,前几日歇在一处,雍正爷瞅见他时常长的膝盖疼。说不心疼那是假的,所以自打皇父宣告限粮开始,雍正爷便时常投喂弟弟。 今兹亦然,除了一品燕窝之中洒了些安神粉之外,都是实打实好物! 彼时的胤禩有些“吃货”,眼睛瞥见那些就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嘴上却还是习惯性地客气几句:“这多不好,佟妃母千里迢迢找人加急送来的,倒最后……” 雍正爷一拍他的腿里子:“得了吧,和哥哥装什么秀女?苏培盛,到后头将燕窝好好炖了,这是极品官燕,不用发很久。眼下没有鸡丝,权且拿红枣将就吧!” 胤禩一听乐了,补上一句:“小心着点。东西凉凉在端上来,你们家四爷喝不惯热的。” 于是苏培盛自去差人烹燕窝,雍正爷同胤禩切在榻上闲话,不题。 一个时辰之后,喝下混油安神粉红枣燕窝盏的胤禩果真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疲乏,此时申时三刻,天幕暗沉。胤禩只当自己倦了,并未多想。四哥亦十分体贴地规劝他休息,并言曰长身体时至关重要,为吾弟日后顶天立地夯实基础!胤禩笑了笑,并不疑有他,这几日统计进进出出送信差使,却也疲惫,除服安置。 雍正爷却跟着挤上床榻,凑到了八弟耳边:“哥哥看你歇下再走。” 胤禩笑了他一句“腻味”,却没能拒绝,被哥哥牵着手入睡。安神粉的功效很快发散,草原上夜风呼啸,一剪幽烛,印不透兄长欺身弟弟唇畔的营帐。 半刻钟之后,雍正爷歉意地揉开了胤禩微皱的眉心,缓缓下地。 帐篷之中,再无他人。 那日,胤禩案几上的卤簿之中,原任尚书顾八代侍读学士觉罗华的物品清单后,多了四字:木箱一口。 第八日,胤禩神清气爽地醒来之后,继续提笔开工,时尽下晌,终于缀笔。他微微伸了个懒腰,决定将日前工作审核一遍,翻至四哥从属那页时候,手微微顿了。他的记忆力不错,工作也细,即便具体内容有所模糊,翻阅多遍之后,亦总觉得这一页的字迹哪里有些出入,修长手指犹豫地划过了“木箱一口”,却终究还是绕了开去。 少年不知,少时习字便是四哥手手相授,同临法帖。遂此时,雍正爷早将他的笔迹,模仿得十足十。 第十日,四爷将抹去起点终点的“太子运粮路线图”悄然交给了死士,一口下藏乾坤的木箱就这样神不知鬼不晓地运送了出去。 第十五日,当初夹在家书内送到四阿哥手上,经过修改之后又辗转送出的线路图,被呈至了策妄阿拉布坦早已变节了的长子,策伊的桌案上。策伊拍案大笑,很快整理神思将讯息递送给了策旺。 第十八日,雍正爷得到了心腹一切顺利的讯号,只待一场针对太子的浩劫,悄然来袭。 ◆◆◆◆ “报——” 又七天之后,正当胤禩在汗阿玛的御帐之内打典重回翁吉隘谷考察的一应杂物,一通八百里加急文书被急忙忙地成山: “太子命人运输的军粮,在距离大营150里附近,遭遇连日大风雨,马畜踣毙,水草益乏,诸将士虽抵命相扛,粮草亦有三分之一受损受潮。行程延误,预计令需八日方能抵达。” 康熙爷顿了一顿,重重地拍下镇纸。 “废物!!!” 只是,这次太子是栽在了暴风雨之上,消息抵达雍正爷耳朵里时候,他已经来不及再派人去警告策伊不用出兵了。遂两日后,被康熙帝派遣去接应粮草的先锋小组,在距离大营120里附近,发现了策妄阿拉布坦人马在左近游荡。康熙帝急火攻心,誓要将草原上这几匹养不熟的白眼狼一一拔去獠牙。 然而,聪颖如他亦立刻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太子押送粮草的路线极为隐秘,策旺的部队出现在左近,难道就能是巧合么? 军中近期的所有进出入记录被下令严查。 雍正爷那天晚上在帐篷里转了大半宿的圈子,排查每一个有可能的疏漏,直到月悬西梢,终于安置——除却小八那里,应该几乎没有自己亲自经手之事了。 他本想让策旺部队探得先机,跟踪埋伏,再适时疾风而来疾风而去,让人抓不住把柄,孰料一场刚巧就踩住蒙古雨季尾巴的瓢泼大雨,虽然让他达到了相同目的,却亦让他尽失先机。该不会战争推迟了,那场本来让孙思克部迟滞的大雨也拖延而至? 莫非,这是连老天也不开眼? 然而那天晚上,睡不着觉的,并不止他一人。 八阿哥军帐之中,胤禩遣散了所有仆从,将那本记录半月前信使出入记录的卤簿聚到了灯火之下。昏黄的灯光透过了纸背,觉罗华的物品清单后“木箱一口”四字,分明沁墨比他以往多了一度。胤禩的喉头咕咚一声,手指轻轻地颤抖。 随后他闭了闭眼睛,将那册卤簿放回了原处。 一口木箱,一度墨渍,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然而,少年合衣躺在了榻上,那天夜里让他睡得极香的红枣燕窝羹,却如何也从脑中挥之不去…… 四哥,这是巧合么? 第38章 前途渺茫 无人能够告诉胤禩这个答案。 他在脑中纷纷扰扰地想着前段时日的点点滴滴,从太子与德住丑事曝光,到四哥对太子言语之中的不屑,接着是虽然同枕同心,在翁吉大功面前四哥却表现出的不愿他抢功之意,随后又希望他为他瞒下策旺阿拉布坦军中派出的1500援军,最后,便是那碗红枣燕窝盏。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关联,看似惊鸿一瞥。细想下来,却似乎早有筹谋。 若非看不上太子,何至于口出谰言?若非势在必得,何苦为了一处不知是赢是负的隘谷虎视眈眈?再深究一步,那最终从翁吉逃走的500援军,又与前几日在太子哥哥运送粮草部队前逡巡徘徊的,会不会是同一批人? 四哥知道镇守粮仓横竖会有损失。 四哥知道翁吉一役噶尔丹势必亲临。 四哥知道如若活捉贼首,损失的粮草几乎可以略过不记。 四哥更知道,一旦中军缺粮,太子便会迫不及待立下功勋。 而四哥亦知道,那日信使进出的总卤簿,在自己这里…… 胤禩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他知自己由于母族无力,少年不顺,有些敏感多疑;更知道自己所有的想法皆不过是空口无凭的猜测。然而,他却忍不住不这样去想,正因为知道这是他心有所系的四哥,正因为了解这人秉性…… ——四哥这人,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十分有主意。被他看上的东西,从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胤禩想到此处,忍不住抖了一下,金秋十月的蒙古草原,是很冷了。 ◆ ◆ ◆ ◆ 胤禩的心腹并不多,却亦有那么零星三两只,多半是当年读书时候伴读的哈哈珠子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以及小九这个小棉袄给他匀来的几个奴才——按理说,皇子与伴读的关系不宜过密,因由皇子能想到从伴读当中结党营私,旁人就想不到在伴读里头安插眼线了么?然这点上胤禩却捡了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便宜:由于他的母族过于低微,他平素也跟着四哥学得恭顺警惕。所以除却大哥那头,几乎就无人再有闲心在他身匝安插钉子了。 这次行军打仗,营里头便还有几个得用的人。 卯时刚过,再也躺不住了的胤禩招来了郝进,附于耳边吩咐了下去。郝进的眸光一闪,似乎有些诧异,却上道的未发一言,领命而去。 三日以后,胤禩的一名心腹找到了当时负责搬运箱子的兵士,扮作康熙帝这几日调查太子军情泄露的例行巡查:“觉罗华大人返还的行囊之中,可有什么诡异?” 下等兵士素来信念不坚,雍正爷即便要做手脚,也决计不会留下把柄给这种杂鱼虾蟹。果不其然,那士兵犹豫了下,搔着后脑勺:“觉罗华大人啊……只记得有一口三尺来长,两尺高宽的大乌木箱子,净重死沉,底似乎有些厚。可要说旁的,便再没什么了。” 这则消息很快由郝进传到了八阿哥耳中。 胤禩沉吟了半晌,指甲扣进了掌心。 这么大的木箱子,镂空底部藏个会功夫又瘦削的死士,简直太容易了,甚至不需要是死士,一只会送信的猎鹰……乌木净重很沉,造价却十足便宜,一来一去黑黢黢的哪里就惹了眼?真真乃神不知鬼不觉。 他微阖着双眼唇瓣发白,却只能径直安慰自己,是他想错了。 是,其实他想对了又能怎么样呢?说来说去,四哥并没有坑害到他。如果当真是按他料想的这般形势,倒霉的也只是太子哥哥又在皇父心头留下了糟心一笔而已。其余众弟兄各得其所,无甚别碍。 然而,胤禩却压抑不住自己心头的阵阵寒意。 如若这当真是四哥为之,那就说明四哥早已同策妄阿拉布坦有所联系,皇宫内院,胤禩不相信四哥有本事直接将手伸到蒙古草原。如此一来,曾经有机会与策旺搭上线的,就只有一件事——康熙三十二年,策旺之子策伊的来京。 那次四哥热情地邀请他与胤禟胤俄出宫去耍,然好巧不巧地就在四夷馆外面看到了鬼鬼祟祟的策伊,企图窥视内城军营。他虽在雪地当中滚了一圈儿,却依旧撑着病体将这则消息告知了大哥,策旺没能完成他的哭穷亲清大计,但听大哥当时的回述,四哥由于立了小功,又到了领差事的年纪,最终就跟随大哥一同去审问了策伊。如若当时四哥就打着汗阿玛的旗号笼络了那没骨气的男人…… 胤禩攥紧了衣摆那枚白玉双夔佩,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只因为这之后,是大哥的迅速受宠,及迅速地马失前蹄。 受宠是因为策伊,失宠是因为锋芒太过遭了太子忌讳。十三鲜血淋漓的右腿在胤禩的眼面前来回摇晃,这个弟弟自那之后身体一直抱恙,至今骑马尚且勉强,再谈何日后出息?四哥从来疼爱十三犹如半个儿子,若只是为了扳倒大哥,代价是不是太过诛心?晨夕聚处的弟弟,四哥他…… 但是按照常理,即便四哥聪颖,当年一个区区十六没有固定差使的少年,不应该有能力将手伸入大哥的军营。 这样说来,十三是这场势力纠纷之中的“误伤”? 那自己又算什么呢?四哥应该晓得,大哥遭受了挂碍,自己势必无依,宫中暗涛汹涌,实力不均,飘摇孤独的母子俩只能重新找颗大树好乘凉。胤禩咽了下吐沫——是了,自己正是那个时候和四哥真正熟络起来的。甚至就在十三出事之后的五天,自己眼瞅着大哥倒台,迷情叛逆亦有些情势所逼的焦灼之下,应了四哥的情爱…… 后面的事情,胤禩已不想再去想了。 四哥思虑考虑的有多远? 四哥的能力到底有多大? 四哥究竟又想要做什么? 扳倒了大哥,推翻了太子……如若这些都乃四哥一手布局,那么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但话又说回来了,面对太子,难道自己就没有生过别样的心思么?太子数是年来享尽了皇父的恩宠,而同样是天家子嗣,凭什么自己与母亲就要在宫中风雨飘摇?他承认二哥是日表英奇天资粹美颇有治事之才的,皇父甚至赞胤礽乃“承祧衍庆第一人”。然胤禩少时仰望着皇父明黄色的身影时候,亦想过日后要做个辅国良臣国之栋梁。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越渐明晰——即便是你想要当个贤王,也要上位者给你这个机会才行。 太子,从来都是看他不起。 因为生母来自辛者库,因为母族无根无依,更因为,他曾经养在惠妃母身边,近乎就是天然的大千岁党……再联想起太子应付被牵扯入德住一事时,对底下一圈奴才的狠辣手段。 胤禩不知是自我欺骗还是福至心灵,猛然间想到——那十三,当年会不会就是太子殿下下的黑手?是了……四哥彼时尚幼,而二哥的能力足可以撼动军营。 于是一个无端端地想法划过脑海。如若上位的人是四哥,会不会…… 他知道自己如斯幼稚,甚至知道自己就像个捅了篓子却有自圆其说的跳梁小丑。然而十六岁的少年即便理智早慧,情感却依旧浓烈而柔绵。他不愿承认自己拿得起放不下,便只能将思绪挪开风暴的中心。理智中的聪颖叛逆,与行动上的寡断优柔,将少年的内心搅成一团乱麻…… 前途路远,何去何从? 胤禩喉头一滚,只觉得莫名发苦。 很苦。 ◆ ◆ ◆ ◆ “主子爷!用些东西吧?”正当胤禩思绪飘渺关头,一个熟悉的公鸭嗓子将他猛然拖回了人间。抬首一看,正是捧了一屉糕点的郝进,“您这样食欲不振也有三四日了,四阿哥公务繁忙,却还记得督促奴才让您多用一口呢。” 胤禩的唇角噏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出声。 郝进却已然快手快脚地将糕点推到了他的面前,同时上来的,还有一盏炖好的红枣燕窝羹。 胤禩瞅着那白瓷盅内的莹润燕窝半晌没有吭声。 郝进鲜少见自家小主子如此,也是觑着胤禩的脸面想词儿,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胤禩开口了。 “郝进,那日是苏公公亲自炖的燕窝么?” 郝进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回爷的话,苏公公只将燕窝交给了奴才,让奴才点一个伶俐点的去炖了。” 胤禩抬头飞快地瞥了郝进一眼,郝进只觉得心头一抖,膝盖险些软了。胤禩却没有再说话,硬生生地将那句“人可靠么”压回了肚子里——如果郝进都不能相信了的话,那还有谁……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拿起调羹,像是做了什么艰难地决定一般,将温润清甜的燕窝送入了口中。调羹轻轻地刮过了白瓷盅的侧壁,发出了细微的脆响,入喉的燕窝同那日的滋味别无二致,还是润肺滋养并捎带带上了哥哥浓浓的情谊。 三年间,四哥但凡得了什么好物,从来都是先想着他的。 三年间,两人同心与共,知己蜜意,从来都不是作假。 三年间,如若还按照之前的套路,一路追随着大哥,纵观皇父制衡的手法,自己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 再见四年前,小九罹患了耳部痈疮,如果不是四哥建议寻来了洋人教士,胤禟早已不会有机会活到今天。 四年前,如果不是四哥在一次茶余饭后提点一二,小十不会注意到母妃的身体已然开始不适…… 三年前,正是因为四哥的未雨绸缪,引着他谨小慎微,绝不会让他这样快就能借着帝党这颗大树好乘凉。 三年前,如若不是他救了十三一命,而四哥亲自到皇父面前进言,他的额娘冷宫十四年将依旧仅是个品级低微的“贵人”。 而就在前不久,如若翁吉一役四哥是早已料定能够胜利的话,他完全没有必要让自己去分这一半功。四哥却不仅这样做了,后来联合戴维递交考察翁吉隘谷的条陈,不是亦努力将自己摘出去了么? 翁吉一役活捉了噶尔丹,他回去以后想来能够封爵的。四哥依旧没有忘记提点他,完全可以少要些赏赐,多给他额娘博来一个位份。 几乎可以说,他今兹胤禩所得来的一切,即便不愿意承认,然一大半都是仰仗四哥的。皇宫内院里从来都没有单纯的感情,四哥为什么要这样帮他?他胤禩哪一点就值得四哥的青睐了? 这份情,他已然还不清。 再退一步来说,揣度四哥设计坑害太子哥哥的这一番事故,他又有何证据?仅凭吃完四哥送的燕窝贪睡了一晚,及四个略深些的墨渍么?滑天下之大稽!说到底,只是自己警敏过头的一番凭空妄想罢了…… 母亲和自己,还需要在宫中立稳脚跟。 四哥同自己,是自幼聚处三载结发的情谊。 而大哥已无希望,太子从不看好自己。 一盅红枣燕窝羹下肚之后,胤禩缓缓地放下了餐具,用帕子揩了揩唇角。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倚在了榻上,等了莫约两刻钟的功夫,毫无睡意。 那几天,应当是他自己忙活累了。 就在此时,郝进打起了外头的门帘:“八爷,四爷来了。” 胤禩一顿,随即在唇边漾出了一记温润如初的笑意:“四哥来了啊~” 笑容清甜,不见丝毫有异。 tbc (感谢白发一直给我捉虫,顺带自己抚摸一下自家的小狐狸~~白白的毛绒绒的,好想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更新迟了,和编辑讨论新文的梗,耽误了些时间。 四哥虽然有些渣,但是其实这些年一直挺照顾小八的有木有?所以小狐狸犹豫了,不舍得了,彷徨了,不过诸位看官不要着急,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慢慢会越演越大…… 从今日开始起日更(具体时间是:早上9点30~10点之间),小剧场两章一次,作者不知道能坚持日更多久。尽量保证,期待很多回帖表扬~ 《子难言》 卫禟与卫俄哪儿是真的傻?卫禩要寻他们从来只要顺着气息一路嗅过去便是了,何曾用得上“召唤符”这样东西,何况那“召唤符”上浑然没有哥哥味道,只有一句口信,让爱哥如命的两只小狐狸立刻支楞起耳朵抖起毛警觉起来。 等到顶着树叶,冲到哥哥身边,扑进怀中闻闻蹭蹭,那股子怎也挥之不去的人类气息便缭绕于鼻尖——果然是…… 酸臭酸臭,一股子迂腐僵硬不同情理的混账味儿! 小九对于吃的一向比较敏感,顺着这股子“混账味儿”抽了抽小鼻子,便立时发觉那欺负了哥哥的罪魁祸首就站在身边,幸好被卫禩眼明手快掐住了满是肉肉的小肥腰,才装出一副冷笑强自按捺。小十比较心细一些,望着八哥明显被一道金气箍住的手腕,心疼的不行,伸爪子就想要给哥哥揉揉,被卫禩眼明手快地绕开了。 事情到了这地步,两只小狐狸自然都晓得自家哥哥受人欺负了,而且这作死的还敢站在旁边颐指气使——看本狐爷非啃的你肠穿肚烂! 遂,有了弟弟撑腰,卫禩还会怕这装13的臭道士?找准了殷禛扮演酷帅狂霸拽的一瞬间,用积蓄许久的法力豁然冲开了封印桎梏,招呼着弟弟便扑杀了过去…… 卫禟与卫俄是被卫禩故意养成这样的。狐狸原先是动物之中最为聪明的一支,修仙问道也比其他非人来的迅捷容易,且由于天性使然,底子也好,多修习媚术惑人之法,攫取阳气只求速成。 卫禩身份原本不低,是白狐一族卫良公主唯一的嫡子,其父是九尾狐祖。奈何父亲去的早,卫良公主在他少时不知何故无法镇住狐群,被族人群起而攻之,甚至一口咬定卫禩是人狐混血的杂种。更有甚者,不知缘何,狼妖此刻趁乱偷袭,而狐族自己因为动静太大惹怒了天庭,兜头降下数道闪电。被狼妖扑杀一半,被天雷烧焦一半。母亲死于保护族人的战场,年幼的卫禩只有能力冲入火海,带出了一个尚在襁褓一个刚刚会爬的弟弟。 从此一家三狐,浪迹天涯,相依为命。 卫禩不想弟弟再走那条狐媚惑人的老路——月华阳精全部变作了一身皮囊,几道天雷就可以去了大半性命,山精群起而攻之更是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他已然修习此法是改不了了,便迫着弟弟们勤加锻炼身体以防身攻击性法术为主要修习。 所以说卫禩若是个文雅的,弟弟们便被他养成了剽悍的! 殷禛只觉着面前一灰一红两只小狐狸张开血盆大口便扑杀了过来。而卫禩长袖一展,结界已然布下。殷禛大叹不妙,连忙祭出浮尘,荡开扑过来的狐狸,同时袖中五道天柱符飞出,地面上登时拔地而起五根石柱,硬生生在结界上冲出缺口,决计不能让它合拢。 卫禩唇角漾出一抹柔和的微笑:“有些本事。” 卫禟与卫俄的狐火便已然冲着殷禛烧了过去。 道士拧起眉宇,啐了一口:“骚狐狸鬼道的狠!”口念避火咒,手掐六阴诀,身匝蓝光一荡,晕开一层小型的防护层。 卫禟与卫俄却未停止口中火焰,卫禩状似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站在外侧,一道道红光化作的利剑便沾上了弟弟们的狐火,往那防护层上射了过去。 渐渐地,即便卫禩的攻击性法术并不强悍,配上弟弟们的狐火,殷禛在里面被烤得汗如雨下。透过蓝色的防护层,殷禛只能瞅见书生的发巾再度散落,银白色的雪丝荡开凡尘,并未生出狐耳与狐尾,却是一身白衣胜雪,凛然渊清。 殷禛不知为何,喉结突然滚动了一下。随后,他心头飙升除了一股子闷火——昨晚上你不是也爽到了么?今日如此作为,也不嫌翻脸太快,做作骄矜?!殷禛决定不再留后手,金光神咒三匝护体,五雷密法喃喃道出。 孰料,就在此刻,卫禩手里陡然换了个招式,大喝一声:“小九小十!” 手中由火变冰,便兜头砸了过来。一冷一热之际,殷禛身匝那成蓝色的避火层猝然冒起了一阵青烟,道士眼前也变得模糊不清,他心内暗道一声:不妙! 只猛然感觉蓝色避火层碎裂的同时,两道硕大的黑影当头压下。 少年稚童的声音,却带了不可忽视的怒气:“硕狐压顶——!!” 殷禛惊骇地抬头,只见两只陡然变得巨大无比的小狐狸当头扑下。只听“轰隆”一声,被千斤坠压在下头的道士,顷刻间是再也动不得了…… 四桀被两只小狐狸揪起来,五花大绑地搡到了卫禩身前。彼时的书生白衣胜雪,而道士零落狼狈。却是同一日之前天差地别河东河西。 卫禩笑了,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四桀的下巴,微微抬起:“准备好……受死了么?” 第39章 四哥实心疼你 康熙三十六年的冬天,皇帝终于察恤完了昭莫多翁金阵亡只兵士。视差了翁吉隘谷内新修军营选址。而外派的几路先锋队,也在草原冷肃缺粮时,带回了噶尔丹之子塞卜腾巴尔珠尔与300户投诚的军民。 前段时日被太子粮草损毁一事搅合的心烦意乱的康熙帝面色稍霁,而由于四阿哥胤禛与太子党中王缮侄子戴维提出的,在翁吉隘谷新建守备营的议案十分妥当。康熙帝言语夸赞了四阿哥之余,完全没有将太子粮草失事一事同四阿哥联系在一起。 而既然要务已毕,天气渐寒,康熙帝便大手一挥:摆驾回京! 总体来说居功甚伟的第二次亲征准噶尔便在康熙三十六年的末尾画上了句点。东路军原路返回盛京已北,而中路军与西路军兵分两路班师回朝。先头部队的邸报很快送达了太子案上,太子押运粮草适得其反,早已十足焦躁,遂此次只得压上大宝,不怕耗费银两,甚至将自己的小私库动用出来,偷蔫儿补上这几年的贪污亏空,把皇宫内外布置的张灯结彩,连外城都洋溢着喜庆。更是着令太子党们停止一切地下小动作,亲自拟定提前三日出城50里,在御道上恭迎圣驾,以示对父皇的尊重思念。 于是一时之间,四夷平顺,寰瀛大康。 ◆◆◆◆ 四阿哥胤禛与八阿哥胤禩,回来的途中时常共乘一辆马车。 原道前段时日,雍正帝在皇父视察翁吉时候,同戴维打的火热。而胤禩亦没闲着,伺候皇父军机杂物闲余,得空了就去大哥那儿串门子。于是分明险些被雍正爷在背地里拉下马的太子爷,却莫名承了四阿哥的一份情;就连素日虎里虎气的大千岁胤褆,也觉得打小儿看大的小八不是个得宠忘本之人。 遂回京途中,雍正爷隔三差五的溜进弟弟的马车内,众人便也见怪不怪了。 一碗水端得平,同生过死过的更贴心,让人挑不出错处。 而康熙帝目今对于兄弟之间的和/谐友爱也十分欣赏。遥想当年自己同福全情比金坚,而今朝大千岁与太子却势如水火,遂能够得老四老八相扶相持,也算是聊以慰藉。老五不精汉文,老七先天有疾,老三虽然文武双全,却是偏科偏人偏心眼。历任皇帝,无不以亲近自己的臣子作为“标榜”,于是康熙帝在潜意识之中,便觉着老四老八都是好的,日后好好磨练磨练,定能给太子当能臣良臂。 雍正爷在不知不觉之中又达成了目的,内心却依旧有些惴惴。 原因无他,自是太子军粮损毁一事做贼心虚。 那次事件之后,康熙命人在营中彻查了十日有余,几乎快将中路军翻了个底儿掉,也没能查出蛛丝马迹,最终全部罪责都归咎到了太子近日太无能上。只有雍正爷那颗敏锐的少女心,隐隐觉着——八弟似乎对自己不太一样了。 虽然小八从语言到态度都挑不出差别来,然不知是雍正也对胤禩太了解;还是雍正爷心里太没底,总觉着胤禩的目光之中带了三分的审度两分的辨别。只好派心腹盯紧他的枕边人,从起居用度到皇账中的工作,有无特例? 属下的回禀却让雍正爷十分挫败——诸事无徵,八爷用膳正常,未有斤两少减。 雍正爷险些气得三尸暴跳——爷是让你们观察这个了么?! 贴身心腹的面目有了一瞬间的飘忽:这难道不是主子爷最关心的问题?那怎自打节粮之后,总差人送东西悄悄投喂八阿哥呢?不过心腹就是心腹,小脸一抹就能严谨公肃:回主子的话,八阿哥办公谨小慎微,与寻常别无二致。 雍正爷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却更加纠结了:别无二致,莫非难道……这些都是朕之错觉?小八如此警敏一人,朕此次就没有留下任何的把柄? 雍正朝时天天看粘杆处的各路汇报,时常被廉亲王及同党在背后喷得满脸吐沫星子的雍正爷有些不淡定了。对于一个优秀的帝王来说,其实没有对手黑你也会让人生重新陷入一种新的迷茫啊…… 殊不知,重生十载,朝夕相伴,彼时的胤禩已经不似上一世的允禩了。 若说允禩少时还有些焦躁,急功近利,因由出身不好而急于得到皇父的首肯。此生早早没了大千岁这个靠山,又与阴人无数的雍正爷晨夕聚处多年的胤禩,便已历练得更隐忍,更谨慎。 遂即便心头已有所怀疑,唯一流露出的蛛丝马迹,恐怕便是无法作假的审视眼神。 成长在皇宫内院的天家子嗣,从没有天真弱者。 既然雍正爷可以不留下蛛丝马迹,胤禩焉何不能做到不动色声? 唯一的眼神,恐也是情谊作祟——做出选择并不难,一面是三载以来同自己密厚知己的枕边人,一面是打小儿就看不上自己登极亦不会给自己施展抱负机会的太子爷,孰轻孰重,高下立见。难的却是理智或许清明,情感却不得解脱。即便胤禩已然隐约体察出了四哥抱负权欲与出手狠辣,十六岁的少年还是将心中的天平倾向了四哥。 但他一面交付着真心,却又已同时提高了警惕。 这让料不准情况的雍正爷,只好隔三差五就往胤禩马车里钻了~ ◆◆◆◆ 四爷蹭到了弟弟的马车上时,胤禩正抱着手炉披着棉被打哈欠。 胤禩喜静,却不爱闷在车厢里受颠。上辈子雍正爷就发现此人一身的懒骨头,当真和你熟络了,或者蛮不讲理的毛病犯了,能歪着绝不坐正,又特别畏寒。雍正爷心头一晃,看着缩成一团的弟弟,不经想起来上辈子的老八就是在秋冬交接之际走的,心里莫名不知什么感受,连忙就凑了过去。 “怎么不让奴才再加几个炉子?” “四哥说些不过脑子的话,没人给捧,不是颠散了滚一车厢?” 雍正爷笑了起来,发现胤禩似乎又若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便不想再忍,捏了他的下巴将人的脸转过来:“四哥一身风雪来看你。连句热乎气也不给?” 胤禩呆了呆,还是很直率地表示到:“四哥,你的马车就在三米远的前方。” 雍正爷懒得再同这不服软的狐狸费口舌,双手一伸摊入了胤禩身上的被子里,本想冻他一冻,却惊觉这厮褥子里头还有披风……正反两层套在一起,摸都摸不出虚实。 胤禩闷闷地低笑起来。 笑得雍正爷愈发心痒难耐。 终于,就在四爷快要耐不住的关口,小八自己伸手揭了褥子一角,将四哥圈了进来。雍正爷终于满意弟弟的眼力见儿,从后面拘住了这人的窄腰,兄弟两个靠在了一处,低声说话。 一如既往的从战场利弊分析到朝堂局势,只是此次更多加了些皇父回京后封爵的猜测,一番推心置腹的私密梯己话,雍正爷明显感觉到了小八气息上的平顺安定了不少,于是心头稍霁,决定祭出今天最后一样杀手锏。 圈紧了弟弟的腰将人彻底环到身体之间,温热地气息缭绕在了胤禩的耳畔。雍正爷缓缓吐口:“改了一首李太白的诗作,不知好不好,且念来给你听听。”说罢“咳咳”两声,煞有介事一番,才缓缓吟诵: “边关羁旅将欲返,弟兄同车路同行。 接天烟草连万里,不敌生死契阔情。” 胤禩耳根滚烫,扭头目光灼灼地望向了四哥。返程途中将近二十余天,无一日四哥对自己不上心,此情此句,若说不敢动,简直就乃痴人说梦。他终究在内心低低一叹,口中寻摸了半晌,却不知那什么词句来回复这动辄向人表白的傻四哥。 雍正爷却似在彼时明了了弟弟的心思一般,将人摁在了自己怀里:“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胤禩一愕,终究歪在了自家四哥的膝盖上,阖眼小歇。 再度醒来的时候,胤禩有些窘然地惊觉,自己方才反复用脸颊挨蹭的地方……竟然是某人的裤/裆。而雍正爷这起子倒是当了一回好哥哥,不想在冬日颠簸的马车上摇醒熟睡的弟弟办了他,只得又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弟弟的毛,一面适逢胤禩呼气蹭脸,周身自腰以下就打了个激灵。 胤禩在昏暗之中睁开眼睛之时,适逢偷看到兄长拧着眉宇一脸欲拒还迎表情。他在昏暗之中不觉乐开了唇角,坏心一起,倏然便知道要怎样“报答”四哥方才地死生契阔了…… 遂,当雍正爷正在强自忍耐着胤禩的每一次呼吸之时,腰胯之间猛地一热! 大惊之下四爷霍然垂首,却正巧撞见了自家这个糟心弟弟双唇微启,不偏不倚地一口隔着锦裤,吮在了他的半挺之上。 映衬上了胤禩抬起来,得逞狐狸一样的笑脸。 雍正爷只觉得脑内一轰,瞬间的观感,用烟花绚烂也不足以形容。 然而,胤禩并没准备停下。 寒冬腊月之中微凉的手指盘桓在锦裤胯/间,承托着朱丹,调戏着傲柱。惹得雍正爷很快深喘了一口气,抬手撑在了身后,昂起了下颌。胤禩此次却决绝了从兄长腿间爬起,反倒将自己用褥子卷的像个蚕蛹——以往他可没有这样上佳的位置调戏兄长,既扳回一城,又撞似报回了君恩。 技巧灵活的爱抚便继续在昏沉的马车之中旖旎前行。 兴许是有了黑暗的阻隔,人可以难得的没脸没皮;兴许又乃外面车队清晰的碾压之声,让他们知道现实在即。男儿胸中的喧嚣与肆意,更似燎原的夜火,给了一点火星做引,便愈是刺激,愈要迎难而上。 胤禩有了些少年人的疯狂。 很快地,就在那铁柱快要将湿漉漉一片的锦裤顶破时候,雍正爷终于再不顾其他,一手扯下了腰带,一手摸上了弟弟的后颈。声音沙哑的实属罕见:“小八……” 胤禩被四哥这一声唤得同样心旌摇曳,彼时也不想再忍耐了,从喉咙之中泻出了三分轻笑,握住了壮硕,低头用火烫温热的口腔裹紧。一时之间,悉悉索索的水声,与吞吐之声,被车轮碾压地面的隆隆响动,完美掩盖。 兄弟两个情到浓处,身体终于越发地贴近彼此。雍正爷勉强分神伸手探进了被褥,果然亦摸到了倥偬鹤立。胤禩被攥住罩门,气息微微一顿,却听上方四哥竟无不满意地舒出了一声:“小八也起来了……” 那话语之中裹扎的零星不安,恐怕,是连当事人也并不知晓的。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胤禩的心头在那刹那倏然便绵软了,原来……并不只是我一人……密密麻麻的刺痛如散珠般弥漫上心头,于是“管他利益纠葛朝堂是非”之念头在一弹指流连与脑海。胤禩撑起身子凑到了雍正爷近前,二人的鼻息终于浅浅纠缠。温润柔软的嘴唇很快贴在一处,点点地厮磨吮吸,银线缭绕。然而终究马车将停,不敢造次,身体贴在了一起,胸膛抵住胸膛,鳌柄胶着着鳌柄。 生得同衾。 像两条痴缠在一起毒蛇。 只不过一条藏起了獠牙,一条尚未长成。 他们在暮色四合之前停下了相互挨蹭,胤禩比兄长早一步抵达,枕在四爷的身侧,半是无奈半是开怀,眸光绵绵地瞅着某人笑。 雍正爷的内心又何尝不是柔波潋滟,将弟弟拢到了怀中,下巴抵住了他的额头:“你好好的,四哥定实心疼你……” 第40章 孩子长得挺像你 后来连续好几日,面对日日依旧同自己笑容柔和的弟弟,雍正爷到底有些捉摸不透胤禩是否对他起疑。而胤禩同样吃不准四哥这般待自己,是因由“同生一番,情意更浓”,还是当真被自己窥破了什么真相,内心发虚。 而雍正爷因由上辈子的教训,对胤禩不敢操之过急。一咬牙一跺靴,越性儿决定温水煮青蛙到底——朕经历坎坷,动心忍性者,非止数年几载,焉连你一小狐都拿不下否?! 胤禩面对四哥递过了来的各种琼瑶,一面实心实意地接过了,却比较原来到底多了一分思索。 于是,这段虚虚实实的感情,便被颠颠簸簸的行程承载着,慢慢地向京畿行径而去。 ◆◆◆◆ 二十五日后,康熙中路终于抵达京畿50里附近,太子盛装于官道之上跪迎君父,身后浩浩荡荡整整齐齐的跪了一地京官。五色宝纛开路,明黄华盖接驾,真真是在规制之内,将礼仪之邦的天子雄风,施展到了尽致淋漓。 康熙帝心里虽然高兴,却依旧只对太子的表现表达出了适度的满意。毕竟这个嫡子在大半年之内两次捻了龙颜,彼时皇帝身匝又围绕着一圈立下了战功的儿子,相较之下,太子此番作为怎么都显得刻意造作了。倒霉的太子花了银子也没能讨着好去,只能强压怒火,跟在君父身后打道回宫。 返回京畿之后,康熙帝的第一件头等大事,便是将噶尔丹与一众同伙交由大理寺天牢监管,并于内阁大臣速速商榷初拟了此战之后分封爵位的琐碎杂物。而待到了冬至之后的第三天,藏拙忍性许久了康熙皇帝终于压不住爱新觉罗家人“不炫耀会死星人”的秉性,下令将噶尔丹及其主要贼党,身披枷锁脚镣,在层层卫兵的督管之下,从永定门穿越正阳门,游街示众! 那一年,风雪漫漫的京城中,气氛喜庆的十分诡异。 明明是犯人游街,无数的百姓却即便缩手冻脚,也要从家中跑出来,挤在无数兵士拦阻的大街上,唾那人一口吐沫,砸他一株烂白菜。 理由十分简单——犯我泱泱中华国土,有机会必唾! 这便是康熙皇帝十分高明的地方了:为君者,施恩易,当恩难;当恩易,保恩难;保恩易,全恩难。华夏故土,千年之间诸番异主。然而亘古不变地却是一个道理:民可载舟,亦能覆舟。三代江山,中原百姓又有多少尚且对当年千军入关心怀不满?而转嫁矛盾分散注意再同仇敌忾,无疑不是化前朝人心为几用的至上妙招。 而此番太子爷终于找准了机会,联合三阿哥胤祉递交了一份关于散播童谣的条陈。胤祉擅文,拟起这种坊间朗朗上口的儿歌简直便是手到擒来。而对于此次太子从小处着手,没有眼高于顶的行径,康熙帝终究算是心气稍平。 只不过,只要有大千岁胤褆在,胤礽是永远也别想舒心的了:胤礽提出了唱童谣,胤褆就草拟出评书。胤礽上奏不如乘此良机大赦天下已慰民心;胤褆就宣扬午门斩贼首,但善待其家属。 遂,三年前朝中三足鼎立的局势又将重现。康熙帝虽然脑仁有些疼,但是一想到不用自己亲手上阵掐儿子,而且有了胤褆在,胤礽明显斗志昂扬。各中小节,便也就随他了了吧…… 目今他所想的,倒是乘着胤礽大战大千岁之际,培养培养日后朝中的中流砥柱。不管是为今兹帝党储存实力,还是日后嫡子登极,都是十足有好处的。 彼时,雍正爷与胤禩二人都是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封爵放在年后,雍正爷一回头就忙着重新扎入造办处当个“忙碌无为人”;而胤禩则依旧住在宫中,该看母妃看母妃,该宠弟弟宠弟弟。两人平素已不敢私底下见面,只能乘着偶尔在朝上“罚站罚跪”当口,一面沉默是金,一面偶尔交流下眼神。 隆冬腊月天…… 小别胜新婚,佳节倍思亲。 于是先前那点子相互揣摩猜忌,似乎都在一道宫墙的阻隔之下,便得有些造作而无稽。 雍正爷此生的第一个女儿,却在此刻降生了。 ◆◆◆◆ 腊八节出生的小虎妞是四爷此生的第一个孩子,乳名讷敏,乃宋氏所出,取意淑婉温顺之意。 原道,此生的雍正爷在同八弟交心密厚之后,整个后院几乎成了摆设——他上辈子早年由于疏于对后院调治,导致了几个女人间发生了相互争宠而不惜坑害子嗣的丑案,于是目今在面对嫡福晋秋阮侧福晋李氏,不得不说雍正爷是提不起一丁点儿的好感。况且同胤禩这层关系,四爷又每每说服自己“父母年纪过幼,孩子会天生不足;不管宠幸哪个,必会争宠早殇”,于是这一拖,就一直拖到了康熙三十六年亲征噶尔丹以前。 眼瞅着汗阿玛与隐隐期盼的佟妃母,隐隐又有了“再生不出来就继续往府里塞人”的意思,一个头两个大的雍正爷索性在三十六年春天,堵住了秋阮的嘴,看住了李氏的院子,寻了几个夜黑风高的天气,挑了年纪最大身体硬朗的宋氏,吹灯拔蜡,硬着头皮抱了好几起。 其中办事时候每每想要脑补年氏,最后神思依旧飘摇到八弟身匝的丢人事,便权且少题了吧…… 后来,不管宋氏对四爷有无“脱了裤子立马办事,毫无情趣只求速射”的不满,反正就在康熙三十六年的三月,她被太医请出了喜脉。 雍正爷立马将此事回禀了深宫之中的佟妃母,然而对于胤禩这一头,却不知为何跳了过去。四爷起初是揣度着:尚且不省得能否留得住生得下立得活;到后来一番公务繁忙晨夕聚处,是真心忽略,还是有意忘记,便不得而知了。 孩子早夭的太多,何苦用没定准的事情来给两个人添堵。 结果打了胜仗凯旋归家,天上掉下了一个大胖女儿。说不欢喜,那是假的。 雍正爷上辈子就稀罕女孩儿,家里的几个却统统不争气,生一个殇一个,让他晚年连个承欢膝下的贴心小棉袄也寻不着,同蒙古联姻通婚还需频频找弟弟们过继,险些就丢人丢到老八府上去了。 所以目今瞅着眼睛尚且只能眯一道缝儿,攥着小拳头少哭多笑,憨呆呆蠢呼呼,却健康又白嫩的小包子,四爷欢喜地不撒手。 于是,第十日,四阿哥府里得了个大胖格格的消息很快在诸位兄弟们之间传开了一遍。 四爷这才中欢喜之中醒过神来,心头莫名有些惴惴,立即寻摸起是抱着女儿进宫充当吉祥物,给八弟献个宝;还是已此做引发份帖子,将八弟邀到府上来。 说实话,一个多月都没说上几句话,他……怪想的。 然而没等四爷更多纠结,门口小厮便来通报了:“禀爷,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同过来给小格格送贺礼了!” 铁汉子四爷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命奶嬷嬷速速抱来讷敏,搂在胸口充当挡箭牌,一脸慈父表情目不斜视,似乎如此便可以寻找到生命寄托,免遭“真当家主母”的熊熊怒火。 其实他对于八弟会是何反应也并没有具体想法,毕竟不过是个府中格格生的孩子而已。然三载情浓不是作假,连女儿都抱上了,却从未主动支会过一声,现下想来,却是是有些理亏的…… 然而,胤禩却已经不再是个孩子。 十六岁的少年身侧跟了一群年岁有别的小萝卜头,胤禟照例冲在最前头,胤俄迈着四方步优哉游哉地装成熟,而胤祥身为两辈子合格的四爷党,十分妥帖地牵着胤祯的手,亦趋亦步地跟在八哥身后。 胤禩脸上还是温润如玉的招牌笑容,进门先作礼:“恭喜四哥贺喜四哥了!” 完全脑补了一番,八弟是带着诸位弟弟上门踢馆子的雍正爷不淡定了,瞬间有了一种拳头塞在了棉花上的错觉,虽然心下松了一口气,却又紧跟着浮上了淡淡地失望——老八,你怎么能一点儿也不生气呢? 胤禩却没太看他,像是一进门就被奶娃娃吸引了,凑到近前端详被四哥抱在怀中的小包子。他没有同母姐妹,别家嫔妃所生的到底不比兄弟,怎也要估计着礼数疏密。素以对于面前这个四哥家出来的女娃娃,胤禩是当真喜欢的。 而他身上似乎有某种天然吸引奶包子的属性,讷敏抽了抽小鼻子,在阿玛臂弯中睁开了黑亮亮的眼睛。将将十几天的小孩儿眼珠子都是溜圆的,近乎占满的整双眼睛,浓密卷曲的睫毛与甜蜜蜜的小嘴儿别提有多喜人,就这样一顺不顺地盯着了胤禩,使劲儿瞧。 雍正爷小小地咽了下吐沫,偷觑了一眼八弟,转手将奶包子交给他。 胤禩小心翼翼接过了讷敏的襁褓,抱在怀里轻轻地颠了起来。讷敏呆了一呆,一下子笑了,咯咯一声,落下了晶莹的口水。惹得周匝几个男孩都兴奋起来,呼啦一下要围到八哥身边来看。 胤禩望了眼四哥征求意见,而一只吉祥物,雍正爷哪儿有舍不得的道理。于是两人立在诸位兄弟之间,胤禩怀里抱了个奶娃娃,此番景象,居异常和谐。 十一岁的胤祥有些腼腆,笑着逗着小姑娘,问了句:“我能抱抱么?” “问你八哥。”雍正爷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然而,“忠敬诚直勤慎廉明”的十三王子虽在日后的政务上可圈可点,对于奶包子却似混无吸引力。 胤禩刚说了句:“小心点儿。”要将手中的讷敏交到胤祥怀中,讷敏大眼睛一眨,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于是胤祥傻傻地僵着胳膊抱着讷敏,不知所措。 胤禟便笑了起来:“定是十三你生得不好看,吓到小美人儿了~!”说罢抬手就要去接。未料到,刚刚接过来,讷敏哭得就更大声了…… 胤祥笑得打跌,雍正爷也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敢说朕的怡亲王不体面?讷敏,哭羞他也!! 结果兜兜转转还是胤禩看不过去了,拍了下小九的光脑门,将娃娃接了过来。说来也奇,讷敏一到胤禩手上就由大哭转成了抽噎,胤禩将襁褓兜在怀里再颠了颠,再走了几步,奶娃儿的脸阴转多云。 这样的窘事一直持续到了下晌。 弟弟们坐了一会儿,纷纷送过了礼物,絮了会儿闲话,本想就这样准备告辞。而胤禩刚要将睡熟了的奶包子交给奶嬷嬷,弗一离手,便又是接踵而来的嚎啕惨剧。 胤禩与四哥面面相觑。 而胤禟与胤俄对视了一眼之后,嘻嘻哈哈地迸出了句:“八哥,讷敏只是要你给她当额捏呢!” 然后胤祥一愣,极有眼力见地看了四哥一眼,懵懵懂懂全凭本能地赶紧就拉着小胤祯说:“出来太久了不好,四哥,我同十四弟就先行告辞了!” 于是人瞬间就呼呼啦啦地走了一溜烟。 雍正爷瞅着重新变得冷清的房间,与胤禩怀里睡得香甜的闺女,大大地在心里赞了一声:闺女,祥弟,老九,干得漂亮!! 那天晚上,书房内的卧榻之上,有两个男人挨的很近,他们一个扶住了铁制奶瓶,一个任由怀中的奶娃娃抱紧了自己个儿的手。书房内只有胖娃娃咕咕喝奶的响动,后来,两个男人靠在了一处,肩膀挨着肩膀,分外静谧。 吃饱喝足,卖萌了一下午的大格格终于是睡熟了。被满头虚汗的奶嬷嬷抱回了房间。 雍正爷搂住了弟弟躺在了书房的床上——今儿晚上肯定是回不去了,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闲。四哥唇角勾着一抹得意的笑容,在八弟发酸的手臂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 胤禩仰面躺在他身侧,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然而温馨了一下午,有些话还是要说的。捡着这样暖暖的时刻,说不准…… “小八,讷敏的事,四哥是当真给忘了。” “四哥,”胤禩动了下,唇角弯出温润的弧度,“无妨的。” 雍正爷的呼吸滞了下。 “都不是黄口小儿了,皇嗣职责需开枝散叶,我也有这样一天。弟弟不会似十三性格,只推说不介意。但大清男儿,江山社稷为第一,我又何须求全责备?”他严整肃穆地说到这里,翻了个身,眼角沾染了些狡黠:“况且四哥究竟是因何瞒了弟弟十个月,弟弟又何尝能够不明白呢?” 雍正爷听着前半段,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待到胤禩后半段一出口,心里便更加软和了,等胤禩往自己身上一压,更仿佛被戳到了那个一直被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小g点!四爷禁不住一把箍住了弟弟的腰身:此时能得八弟理解,朕真是做得太成功了! 其实有很多事,话是这么个话,理也是这样个理。但情感之上能为你考虑到这样多的人,却是不多见的。并肩凑在一处的两个男子,不约而同地觉着:自从有了此君相伴,许多曾经不会动摇的观念,认为理所应当正确的事情,都在悄无声息之中倾斜了天平。 难得情深。 而大老爷们之间的交心蜜意,很快便被转化成了一个月不见的思念。没多一会儿,原本静谧的书房之中,便传来了如下的低语。 “依四哥看,讷敏十足欢喜你!” “怎么四哥这是吃醋了?” “汝将四哥看的也凭小气。我是实心觉着,讷敏同八弟有缘,缠了你一下午……瞅着……竟然都有些连像了!” 于是陡然传来了衣料兮嗦响动,以及一句:“老四!” “别动别动,让我吮口试试,一个多月没见,想煞你了~!” 四阿哥的府邸,冬日暖吟。羞煞了银月,憋傻了植被。 tbc 第41章 朕这样汉纸 □腾,再醒来时已天光微亮了。 眼瞅着元旦将至[注11],京城之中的各大衙门都开始轮流休沐。胤禩今日难得赋闲,雍正爷则午时才需到造办处走一趟。歪打正着,二人一月未见,昨晚便显得格外疯狂。 胤禩睁开眼睛时候,腰还有些酸痛,但是并未想动弹,于是慢慢地端详着拔步床棚顶上红木的纹路,悬挂床帏的地方是雕花镂空出来的一副“麒麟吐书图”,《名山藏》中有载:孔子将生,麒麟吐玉书于阙星。这便是期盼天降圣贤,叫化百姓的意思了。 他微哂了下,觉得自己是思多想多,草木皆兵了。 昨晚一番共效于飞,化解了长达月余的思念之余,也让冬夜的情感再次被点燃。回京之后朝堂上的风起云涌无声刀戈,似乎更映衬的草原中的方方算计不过是微末毫厘。人心都是自私的,都需要自保,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身匝的四哥还在熟睡,胳膊压在自己颈项下头,就这样霸道地圈了他一夜。 胤禩无奈地略施纵容,便想起了昨夜他骑在某人身上揶揄:“四哥……如此用力,弟弟还当……唔府内缺人。” 四哥当时没搭理他,只是箍住他的腰身狠狠地再要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噬咬起耳垂:“那次在马车里就想教训你。四哥府里是缺了人,少了八弟就不行!” 此间情话,当时笑谈,回想起来,却无一不惹人动情。 胤禩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对嫂子们无甚愧疚——皇子阿哥终其一生会有无数个女人,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个女人身上得到全部,而是从不同的女子身上攫取不同的东西,家人盟友传宗接代…… 但,心头知己的位置,仅此唯一。 摸了□侧熟睡之人的手,胤禩心情尚好,便翻了个身子,背对着雍正爷向内侧卧着,琢磨起了事情。月余前的草原,与今兹的京畿,让他略略醒悟了在权利纠结的暴风圈之中,无人能够真正逃得过去。他已然无从知晓四哥到底有无在草原之上算计筹谋,却免不得想要再试探一下,四哥对他纵容的程度。 说起来,还是为了良嫔。 雍正爷本来是与胤禩牵着手睡熟过去的,自打重活一世,“十岁”起便多了个习惯:在手中攥一串仿照“醒梦居带回来的那串十八子沉香木”磨的出的礼佛手串。而同小八日益交好密厚,这个习惯,竟变成了每每有机会共赴巫山,便要在事后擒住弟弟的手好眠。 上辈子的胤禩何曾与他这样亲近,遂寅起能见到八弟身侧相伴,便定不是发梦了。 而当胤禩转过身去,雍正爷便很快转醒。 胤禩只觉得温热而又迷顿的气息从身后靠近了自己,光/裸的大腿架上了他酸软的腰身。 “这就醒了?”熟悉温热的气息缭绕在后颈。“晨间没事,昨晚累到你了,再闭一会儿眼睛。”说罢,手掌便贴到了眼睑之上。 胤禩没动,只是顺着他那力道阖上眼睛,故意含含糊糊地发出了一声:“想事儿呐……” 雍正爷笑了,手滑下来扳住了肩膀,将人转过来:“想什么?你想多的,一准不是好事。”他不过随口虚应,自诩昨晚雄霸驰骋脉脉柔情,弟弟应再无造次道理。 胤禩却沉吟了下,像是不好意思,又似难能启齿,话再舌尖上反复滚了数次,直到雍正爷快要憋不住主动开口,方道:“是我额捏。” “良嫔母?” “刚刚回京,想必汗阿玛忙着处理噶尔丹余党诸事,大哥太子与内阁大臣俱无一得闲。我每想按四哥提点,圈拢我额捏与汗阿玛,却不知如何……” 雍正爷听到这里,就明白了:其实给良嫔升个位份就乃皇父一句话的事情,然年前事忙,年后就要论功行赏,一旦赏赐结果盖棺论定,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四爷从不是愚笨之人,听话听音,便问道:“小八可是想让四哥帮帮忙?” 胤禩犹豫了下,不是不想麻烦四哥,而是想着如何措辞——才即能达到目的,又不惹四哥猜忌他早有筹谋。 倘若当真是面对一个19岁的少年情人,欲擒故纵达到目的,兴许不是问题。然而胤禩面对的却是个内芯里装着个年龄超过一甲子的老鬼。老鬼看他想说未说,低头筹谋样子,心里便生气了不好的预感——昔日允禩若是得了什么鬼主意,一肚子闷坏又要立个牌坊时候,便是如此表情。 果不其然,胤禩大概自觉姿态做得够了,便说:“是愧想求四哥帮个忙。昨日见讷敏,聪慧可爱。如若四哥不弃,改日抱进宫中时候,阖家团圆,能让弟弟提上一嘴……” 雍正爷一听,素来只有铜钱眼儿大的心便不痛快起来——还说是晨间琢磨的思维!这等利用十几日小儿的行径,不是蓄谋已久谁能想得出?! 然而不痛快归不痛快,转念一想,至少老八这起儿是明摆明的讲清目的,虽然眼瞅着又有试探自己底线的意思,但相较上辈子的缩手畏尾阳奉阴违,不知好出凡几!作为一个自小柔奸成性的狐狸,能做到此番,已经算是很有进步了! 其实雍正爷这人,性情是十足傲娇的。处于我可以调戏你,你却不能背叛我的范畴。他其实早已想再寻几个机会卖胤禩巧儿——管小八对自己起没起疑心,争储大业势在必行。且斗大的恩惠摆在那里,就算有一天逼不得已要将话挑明了,量胤禩也不能甩脱开去。但是若是由胤禩主动提出的半求援半试探……素习不爱授人以柄,又惯于发号施令的雍正爷,傲娇的毛病就犯了——但他自己显然并未意识到。 胤禩见他总也不开口:“是弟弟唐突了……” 雍正爷一鄂,责怪自己什么时候面对胤禩时喜欢将心情流于表面了呢?忙抓住弟弟的手表忠心:“讷敏尚小,我未曾想到。如此说来,倒是做哥哥的疏忽了。” 好吧,小八,你不是试探哥哥么?朕便让你看看,是怎样的汉子!怎样的秉性!! ◆◆◆◆ 四爷这样的铁汉,从来都是遇强则强的! 既然意识到了聪慧如小八,似乎心存试探。面对这种内心不安定感极强的小狐狸精,雍正爷便觉得来一发狠得将人直接摁在那里! 是以当日后又过了几天,寻了风和日丽的一天,雍正爷着乌拉那拉氏去皇宫之中递了牌子,说是第一回当阿玛,大格格的脸也长开了,白白胖胖十足讨喜,便想抱过去,同额娘吃顿团圆饭。若是能再见见敏嫔母八弟十三弟,便更好了。 佟贵妃何等灵巧人物?膝下唯一的儿子近年来愈发出息,噶尔丹一役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是他日后唯一的依靠,遂即便儿子长大了,情感上有些生疏,她这做额娘的,反而应当待他更好才是。 况且听四阿哥提到的这两位兄弟,一个是打小儿感情就密厚,另一个则是年岁相仿的君子之交。八阿哥的出身虽上不得台面,却听说此次生擒噶尔丹,也是同胤禛生死与共过。越是这样人物,越应该笼络麾下。 遂当雍正爷与秋阮带着大格格讷敏来到景仁宫时候,果然不见八阿哥胤禩,雍正爷的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他们高舂十分过来,没多久,敏妃便与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先后来到,十三从来同四哥交好,此世十四更是他的同母弟弟,连带着便也同雍正爷亲厚起来。于是哥仨儿亲密无间地坐在外屋唠嗑。 过了会子,胤祥便问:“今儿八哥不来么?” 雍正爷揉揉他的脑袋,说也奇巧——这辈子他救了老九,而老八救了十三,遂自打康熙三十二年之后,他同老九十三弟与老八,关系便都好了起来。而十三又特别会来事,眼瞅着四哥与八哥关系密厚,时不时便越发见攻问受望受说攻,将二人往一块儿撺掇。雍正爷不经又在心头夸赞了一番未来的怡亲王爷:“今朝瞅你八哥上朝疲惫,不闹他了。” 胤祯倒还是很直白,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大眼睛。他这辈子相较上一世乖巧很多,想来是受敏妃叫化缘故。虽然还是多向着八哥,但是雍正爷从不指望他啥,自然就多了一分宽厚。 兄弟们渐渐热络起来,雍正爷便在只言片语之中,将话题往胤禩身上引。 而到了晚膳时分,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汗阿玛大驾光临。 康熙帝听闻老四家里有喜事,自然高兴,佟贵妃多年执掌凤印,亦是很有手腕的。两厢一就和,请皇帝来吃顿饭,断不是问题。且敏嫔乃佟贵妃一手抬举上来的姐妹,又为他诞下了两个皇子,十三十四年岁同胤禛也差距十分悬殊,遂看到多余出来的三口人,皇帝并未过多疑。 一顿和乐融融的晚膳便开始了。 讷敏自然是主角,被汗玛法抱在怀中颠了颠,因由大眼睛白皮肤爱笑不哭博得了欢喜。逗了一会儿孩子,晚膳便正式开始了,因由是小范围家宴,便为着圆桌用膳,席间闲话些家常,多以关怀皇帝身体要紧。皇帝时而考校些十三十四课业,问问胤禛的工作,大家避重就轻,十分愉悦。 吃饭将毕,皇帝忽闻隔壁有清脆声音,便询问何故。 胤禛便笑着答道:“回汗阿玛,这是八弟前几天送讷敏的出生礼,小家伙喜欢的紧。” 康熙一听,有些高兴。 佟贵妃趁热打铁:“臣妾听闻,此番四阿哥立下战功,还是同八阿哥一起?” 话说到这里,话题自然就被转移到了胤禩身上。敏妃与十三何等会附和,见缝插针的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将八阿哥胤禩小小地赞赏了一遍,同时捎带脚感受了把兄弟情深。 康熙龙颜开怀,念起了胤禩与其母卫氏的好来。 晚膳之后,诸位阿哥们先行告辞。而康熙手一挥:“敏嫔,去你那儿坐坐。” 临出门前的刹那,佟贵妃将带着指套的手在身前掠掠晃了一下。敏嫔温柔一笑,眼神并没有回转,却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 于后几日,就在年关将近,快要封笔的几天,康熙帝驾临了良嫔处。 后宫之中岂有笨女人,她们多半不过是缺一机会。良嫔当年能以辛者库浣衣女之身份得皇上数月宠爱,美貌聪敏可想而知。况且她原本并非寒门,乃内管领阿布鼐之女。教养有容颜有才情亦有,加之十七年来练就的待人接物温婉贤良。即便容颜早不若青春少女,却又平白比那些个小姑娘多了些无法超越的含章素质。 康熙三十六年,圣上的最后一道口谕,擢升良嫔为良妃,册封典礼年后举行。 那一日,胤禩呆在乾东三所的院落之内,将脸埋在了膝盖间,低低地笑出来。笑着笑着,脸上沾了泪。 tbc [注11]:清朝时候,农历初一称为元旦,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大年初一”,因为古时候没有公历。而一年皇宫之中有三个最为重要的节日,一是元旦,二是万寿节(皇帝生日),三是冬至。 第42章 大婚 康熙三十七年正月,康熙帝率文武百官祭天祭地祭日祭月,再祭祖,感谢诸神祖宗庇佑,得以荡涤北夷。不日巡行五台山,命皇长子胤褆,大学士伊桑阿,祭金太祖世宗陵。 二月,行正式册封典礼,进良嫔为良妃,赐住长春宫。 三月,康熙同内阁大臣拟好议案,封皇长子胤褆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诚郡王,皇四子胤禛为雍郡王,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佑皇八子胤禩俱为贝勒。并同时表示钦天监应着手选定皇八子胤禩大婚时机。 分封爵位之后,日子便更加繁忙起来。 雍正爷此生得了皇父的青眼,康熙三十七年便拿了郡王爵位,心里自是美妙。而更好的事情还在后头,因康熙观他行事稳重办事缜密,遂着令调任户部行走,跟随学习。 而彼时的胤禩也未能偷闲,良妃进封之后,他便主动寻了个机会去御前谢恩。康熙自打年前在良妃处找回了十七年的雪月风花,因着再无孝庄太后打压,良妃母族亦无背景,索性放纵一回寻找当年的感觉。瞅见日益隽秀挺拔的儿子,眉宇间七分英气三分承载了良妃的秀美,也喜欢起来。而胤禩跟在四哥身边四年,学得精乖不少,便找准机会呈请条陈:草原征战乃皇嗣职责所在,额娘得此殊荣,儿臣已然铭感五内,绝不感另行贪功,求汗阿玛恩准儿臣,不取上好的庄子。 康熙龙颜甚悦,赐庄子时候,便没让胤禩当那出头椽子,只是按照他的要求,给了收成中上的田庄为主。随后胤禩便在刑部挂了行走,开始忙着开府经营田庄筹备大婚。 这次不用雍正爷再说,胤禩便已主动将府邸宅址选在了适度扩建的雍郡王府隔壁。 四月花期,雍郡王的府邸内。 雍正爷与弟弟,同坐于一株桃红满缀的榆叶梅之下。四爷拍开了一瓮将将掘出来的状元红,给弟弟斟了一碗:“时间过得可真快,这一晃,你也是要大婚的人了。” 这句开场白显然会带来气氛的沉闷。但是似乎又并没有,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即便不说话,也从不觉得会冷场。 胤禩低着头,盯着了碗中澄黄的酒液,酒液之中映照出自己的脸,亦有头顶上随风摇曳的花枝。他抬头去瞅那密密层层挤挤挨挨的花,唇角弯起了笑意:“四哥,榆叶梅还有个别的名字,你晓得么?”说罢,仰起头,将手中一碗酒尽了。 雍正爷想了想,他虽喜好风雅,但草木属性…… “叫鸾枝。” 《山海经》有言女床之山有鸟,其状如翟,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亦相传,鸾有佳偶之意,因为它们总是成双入对的出现。 雍正爷往后一仰,哈哈笑了出来:“是。鸾鸟又叫报春鸟,这树只得春天时候绚烂缤纷,倒是当得起这名字了。” “其实若往好了想,今后只隔一条巷,倒是更为密厚。” 雍正爷的眸光沉了一沉,勾过了弟弟的肩膀:“嗯,比较以前,没什么不同!” 胤禩喉结滚动了一下,歪在了四哥肩头,终是从怀中摸出了一样东西来,搁在了兄长手中。冰凉僵硬,像一块玉。雍正爷拿来凑近看了,赫然发觉是錾了胤禩名讳的玉牌。 “汗阿玛在我少时赏赐的,我得了四哥相送的双夔白玉,今日便将它给了四哥吧。四哥收好了,权且做个凭证。” 什么凭证,自是不必说出口的。 皇帝赏赐的东西,亦从未听闻可以随意送出。 即便是少时每年都有的玉佩,这份情谊,也是弥足深厚了。 雍正爷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把将弟弟揽到怀里,紧紧地抱住了。 ◆ ◆ ◆ ◆ 层层怀疑试探之后,有了良妃进封在前,美人赠玉于后,雍正爷与胤禩之间的情感,似乎又重新归于平静。 胤禩修建府邸忙碌,雍正爷便增派家丁。 胤禩不知如何管理田庄,雍正爷便勾勒图表手手相传。 两人在户部与刑部担任行走,却因由着府邸的营建,往来愈发方便起来,时常胤禩视察了庄子又在规制之内指手画脚了一番府邸的摆设装潢以后,便干脆来四爷的府上蹭住一宿。 雍正爷对此十分满意。 后来胤禩笑着表态,愿意在府内辟出一间屋子单独留给四哥,雍正爷便哂笑与他咬耳朵:“要什么单独房间,八弟书房就行。” 然而,如斯松快的日子,到底是在中元节前结束了。四阿哥八阿哥与等一众弟兄,跟随皇父考察霸州新河永定河回来,胤禩的新府邸已然落成,钦天监所算好的大婚日子,便在二十二日以后。 雍正爷的心里终究是有些复杂,兀自一人呆在书房中,靠着太师椅体量当年自己大婚时胤禩的感受……那时候二人已然好上,虽未至最后一步,却差不齐都心知肚明。然而风水轮流转,轮到胤禩大婚之时,竟好笑地还是有些事要隔着肚皮——却是胤禩醒悟到了试探之中的风风雨雨,亦敌不过三载相交生死情。 想到此番,雍正爷的心头不经敞亮了些。 优柔反复曾经是允禩性格中雍正爷最不喜的东西,然若是当今的小八在优柔“不舍得同他心生嫌隙”,却是四爷最乐见其成的事。 遂,娶福晋便娶福晋,拿住你了,娶了福晋,你还是爷的人! 偏巧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的贴身婢女晚晴扣响房门:“爷,福晋说如您有空,还请您过去一趟,八阿哥大婚的礼品单子请您过目。” 女子不经允诺不得随意进出书房,雍正爷想了想,这秋阮说不定也有让自己过去坐坐的念头。八弟成婚在即不容出什么乱子,点头示意苏培盛开门,起身跨了出去:“走。” 乌拉那拉秋阮,恐怕这辈子都没见自家相公能来的这般快过。 礼品单子是比照着前二年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成婚时开出来的,增增减减,差不离。只是考虑到八阿哥平素同自家爷走得近些,便在些内堂小摆件上多添了点。年岁比胤禩还小些的乌喇那拉秋阮做到这一步,已属不易。然而雍正爷看罢,却还是拧起了眉头。 他近来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再多给小八些什么。 其实这份单子上的东西已经不少,再添下去恐惹人闲话。乌拉那拉氏此生完全不得宠,后院里头的女人们也个个蒙尘,自无甚胆量提示质疑,只好呆立一侧,垂首无言。 雍正爷亦拧眉沉思,心头那股子醋劲儿还未全消,脑袋不自觉便往——怎样让八弟欢喜,怎样让小八难以忘怀,又不过分惹眼的方向思索起来。可想着想着愈觉着送胤禩太好的,岂不是平白便宜了作死的郭络罗氏?思绪打结,面色便有些阴晴不定。然而他越是想到郭络罗氏,思维便不经越往小八的洞房花烛夜处被带歪了过去。弟弟虽同女人早不是一次二回,皇子阿哥更在所难免。然福晋同侍女又何能一样?上辈子,允禩同郭络罗氏,感情可是极好的…… 吃了味儿的雍正爷便有些不淡定了,阴人十数载的坏水蹭蹭往上冒,突然就福至心灵…… 他搁下了礼品单子,手指在玉石摆件处点了点:“删去一二,料子捡上好的,别太扎眼。其余的便按你说的办吧。” 秋阮愣了一下,点着头应诺了。 而眼看着爷就要走,紧跟两步想要追随:“爷,那礼是不是又轻了?” 四爷实在是懒得理会这上辈子连嫡子都看养不好的蠢钝女人,扔下了句:“什么人配用什么陈设,其余不是你该操心的!”便要负手回行,快要走过转角,寻摸不该太给福晋没脸,才心头不太甘愿地补上了,“单子拟的尚可,晚膳摆在你处。” 乌拉那拉氏一惊,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依旧什么也不明白,立在四爷身后,绞紧了手中的绣帕。 晚间闲话按下不题,只说雍正爷一回书房,便放开了有关于内务府工作记录的卤簿。 手指划上了八阿哥府邸家具的造办列表。雍正爷弯起了唇角:“苏培盛,明儿你二十一所支会一声,只说四爷想请张师傅日前的那张得意的‘紫漆描金山水纹床’。还有,日前交代用上好料子打的那张‘红木云龙纹架子床’,考虑到纹理流畅整体美感,床板下方横轴便用的细范些吧。” 苏培盛何等的人精,“嗻”了一声便领命去办了。只走到了半碴上,想着想着还是捂着嘴闷声不响地乐了许久:爷啊爷,您这一手,可真叫绝了! 后来,此事由苏公公一手操办打理,与张师傅窦师傅打赏了不少吃酒钱等小事,少题。 十日之后,胤禩的府邸漆料的味道散净了,先前预备好的家具也被陆续由后门抬入府中。雍郡王府中的下人过去搭了把手。胤禩刚好在场,便发觉书房内除却保温良好的软榻之外,还在内室多加了一张大叶紫檀的矮床 五屏风式床帏,最新流行的攥框装板心工艺;屏心饰山水人物楼阁花鸟,外框配的是金漆回纹;连背板上也未曾漏过,细细雕琢了一番缠枝花卉纹,正是那日四哥院子里瞅见的“鸾枝”,添了两只喜鹊作“喜上眉梢”遮掩过去,却依旧逃不过胤禩法眼。牙条及床腿上是祥瑞云蝠纹;而内翻马蹄腿甚是稳当,一瞅便觉着——似乎怎么摇都不能作响。 胤禩面上的神色不觉飘忽了一下,冲着一旁帮忙指挥的苏公公招了招手。 于是不待胤禩开口发问,苏公公便笑眯眯地小声言曰:“回禩贝勒的话,主子爷说您平素公务谨慎,若晚间懒怠折腾,书房内卧具舒宜,也方便养神不是?” “……” 后来,八贝勒大婚那日,雍郡王还是喝多了。 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是个显赫的,虽然少年失怙,却多得外祖父疼爱,脸蛋身段与教养各个那是一等一,脾气同嫁妆却也亦不容得人小觑了。 雍正爷到底看在了前面。胤禩这辈子在噶尔丹战场上功勋赫赫,良妃升了位份,小八也在分封庄子时候没有多要,一番事故下来,雍正爷更是没少于禩贝勒府邸的装修中偷偷贴银子,又借着曾经在造办处工作过的便利,小节上替八弟打典了一番,如此一来,就再没有如同上辈子那般,把酒席摆在安亲王府内的道理。 这番浓情蜜意雍正爷没想让胤禩知晓——他纯粹是不想看弟弟再“嫁”入郭络罗氏那泼妇门户,还没进门就矮人一头,我家的八弟,凭什么?!! 四爷素来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家伙,只是这般事故,有几分怄气又有几分早已将心栽了进去,恐怕连他自己也无从知晓。却从头到尾秉持了一个念想:绝不能让八弟再受制于妇人! 而大婚那日,不知是禩贝勒人缘太好,还是这辈子有了雍郡王这杆大旗。该来的兄弟都来了,却是自雍郡王伊始,祺贝勒佑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统统提前来给兄弟撑场。张灯结彩的贝勒府显得分外热闹,十三帮着八哥在门帘附近迎宾,老九老十相偕兼顾着席面;祺贝勒招呼一些贯用满语与蒙古语的宾客;佑贝勒便帮着弟弟留意礼单。 敬酒的时候,雍正爷更是至始至终挡在禩贝勒身前,誓要将安亲王那一系派过来压人的亲戚统统放倒。只要能帮弟弟挡的就,皆来者不拒,仰头就闷。那一日来的宾客不少,自打胤禩在战场上立功伊始,便对他抱有兴趣前来恭贺的官员;与安亲王家的门人亲眷,林林总总凑你了能有三十多桌。 就这样一桌一桌地喝下去,雍正爷到半碴上险些趴窝。 他却不想胤禩被人看扁了。 以后若是同那狐媚妖妇一起与虎谋皮犯上作乱……爷这就将一切苗头掐死在摇篮中! 胤禩本不想让四哥这般替他,奈何拦都拦不住,雍正爷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执着杯子,借着气氛喧闹沸腾,趴在他耳边:“大婚当天,你趴窝了,新娘子哪里肯依?”胤禩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想同他争,又被雍正爷挡了回去:“别,四哥给你撑场子,你得给四哥这面子。” 不过终究是不好做的太过,幸而是雍正爷在前头挡着,饶是这样一圈下来,胤禩也有些头晕脑胀了。 但是他还是注意到了四哥的脸色煞白,心下哪儿还再顾得上那起子混账东西?!只暗骂安亲王家的太不识抬举,冲着小九小十打了个“给爷挡住”的手势,搀着四哥就要去外堂侧屋醒醒神,中途省得哥哥不想丢脸,挥退了企图跟过来的一众仆役。 未曾想,没等走到侧屋,路过一道院门,雍正爷掩着口唇就扑到院墙同屋墙的夹缝之中,吐得掏心剜肺…… 胤禩撑着哥哥,脑袋里也是一片昏然,他何能不知四哥为何这般?四哥几年前大婚时候,自己不也险些丢人么?而兜兜转转,却免不得把大半罪责怪道了安庆王府上这些硬正仗腰子的东西头上——费扬古家财大气粗,也没见嫁个女儿这般欺负人的?!是嫌爷门第低还是鼻孔长在了脑门顶?于是雍正爷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一颗离间的种子悄然埋进了小八心头。 方这样想着,熏人的酒气已经逼至近前,不待胤禩反应,今晚的新郎官儿就被兄长摁到了外屋的廊柱之上。四爷没有说话,只是睁着混沌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瞧。瞧着他一身喜服,瞧着他胸口刺目的红花。 四爷的酒量不差,可是今晚上,他就是想醉。 耍赖也好,玩手段也罢,总不能让八弟日后再被那娼妇带歪了去!但是他似乎又知道,有些东西,他拦不住阻不了太过会惹人怀疑。话再舌尖上来来回回滚了好几匝,终究只是哑着嗓子用力拍了拍胤禩的肩膀:“待会儿还要……呃洞房。你少喝,不许给四哥……丢人!!” 胤禩喉头一滚,一把将这浑人扯入怀中,啐了一口:“到底是谁,比较丢人?!” tbc 作者有话要说:四爷啊,弟弟结婚你这也太丢人了有木有=v=不过小八你也赠玉了,噗噗噗。 其实赠玉这个历史上是有这件事的,就是皇子年幼的时候,每一年过年,皇帝都会送过年玉(压岁钱的一众),15岁以下的小阿哥都有的拿。然后曾经四哥和八哥就交换过玉,因为不是能随意交换的,特地找康熙申请报备了,康熙同意了(<-康熙同意了是重点啊,摔!有没有证婚的感觉?!)——感谢m的资料=v= ps:预报,下章有大肉肉~~洞房哦~~~~ 《子难言》 骚狐狸正在筹谋着搬家。 与道士干了一架之后,鉴于家里还有两只连人身都幻化不全的稚齿小妖,知道自家洞府在哪儿之后岂不是要杀上山头?这是卫禩唯二的家人,他必须护卫妥当。 听说江南水乡风景不俗,卫禩遂决定带着弟弟们去那处避一避,待过个三年五载回芒砀山再换个山头。 小九与小十抢着搬东西,头上顶着斗大的行李包裹,在山野之间跑来跑去。卫禩歪在洞府外面端详着弟弟们至今还是“肉垫”的脚丫,一条雪白的狐狸尾巴惬意地在身后扫荡了一下——去江南也好,见见世面,这幻型之法也该练一练的。他正在仔细为弟弟们掂量着未来前途,突然感觉小腹微微有些发胀,面色一赧,转身就往山后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自打那一仗打完以后,这两周……他似乎……有些……尿/频?? 卫禩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纾解完之后心情也变得郁闷了——定是灵山地气遭穷酸道士破坏!果然还是快快搬家为妙!! 于是第二天,差不多收拾停当了的卫禩便带了细软。用法术幻化的极小了塞入行囊之中。左手牵着小九,右手牵着小十,一家三口十足快乐地便上路上了。卫禩暂且没有日行800的本事,又带了两只调皮好动的小狐狸,目测1000里的路程便只能分成三天走。 而果不其然,腾起云雾飞到半空中不久,小十便懒懒散散地从新变回了火红狐狸的样子,用红黑的尾巴尖撩拨哥哥的窄腰:“八哥……饿了……” 卫禩很有先见之明地告诉他:“吃太多云撑不住,会掉下去。” 小十惊呼一声,前爪捂住了嘴,小九的肚皮很适时的跟着“咕噜~~~”响了一声。 卫禩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宇。并非他懒,原先弟弟们就是半夜三更喊饿,他这个贯孩子家长都也曾披了衣服便出门觅食的。只是最近——身子当真不是如何爽利。头晕乏力体温高不想做*/爱也无甚食欲。唯一想做之事,恐怕便是找一清雅居所,喝喝苏酪睡睡觉,自己……这是怎么了? 晚间他们在安徽北部的一个小镇子上停了下来,此处风景宜人,依山就势,构思精巧。青灰色的石板路蜿蜒出了一户户人家,马头墙玄青瓦碧水湾与田垄上绿油油的一片拼接在一起,只让人觉得宁静祥和。镇子门口还有些石雕木雕砖雕,瑞兽祥云五子登科岁寒三友。充分地将“渔樵耕读”四个字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只是,此处人气太旺,家家门楼上都有些门神佛像,卫禩本不畏惧这些,彼时竟不知何故,瞅见了就有些头晕了。他拧了拧眉宇,不想再过多停留,更不想去人声嘈杂的客栈,拉了小九小十便寻了个偏僻小巷之中的废弃房屋,跃了进去。找到了此处清净,心情才算是好了许多。 小九一路上握着八哥的手,只觉得掌心发热,面色也不大好。扯住了小十两人一番嘀嘀咕咕,狐狸耳朵在脑袋上一动一动,联手施法,将这空无大略布置了一下。两人法力不足,只能弄出大半幻象小半实物,好在小十比较有眼力见儿,将所有法术集中在了空屋的主卧之内,整出了一张柔软舒适绫罗绸缎铺就的大床。 彼时周匝几个村镇之中不知有几家成衣布料铺子遭了秧,卫禩却已经无精神却料理这些,搂过小十在他面颊上捏了捏,歪在床上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好累…… 夜半三更,卫禩终于是醒了,月华透过屋漏洒在身上,他抬头却没有看到破掉的屋顶,觉得弟弟们的幻术略有长进,想必多多吃些人肝人心却是有好处。又眼瞅见弟弟们无精打采地四肢扑地睡在身侧,心头歉疚,撑起身子寻思着反正也是晚间,不若乘着月色去给弟弟们“打包”未来三天的“食物”吧。 走了一趟城隍庙,偷到了《福报抵阳寿薄》,翻到最前头臭名昭着的那一页,寻了颇为看不顺眼的“殷家”,便将簿册放了回去,施施然往殷家飞去。 然而——你不能责怪一直500年的九尾妖狐品味挑剔,面前这又矮又胖又挫还三妻四妾的老男人究竟是要闹哪样?!卫禩眉宇紧拧——还当都是姓殷,技术能好歹不错,杀起来也有泄恨的快感,如此一个矮挫丑的老胖子,他担心小九小十吃完以后血脂高!不过他的儿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殷盖泗只觉得鼻尖之处缭绕了一阵诡异的淡雅味道,不香却十足好闻;不浓却魅惑人心。他又抽动鼻子嗅了嗅,觉得腰上似乎一沉,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睁眼之下,豁然惊觉自己身在梦中……有个美人儿,青丝垂到腰际,散乱之下几缕荡在了他的肩头,一席白衣胜雪,精巧的面目像再画中。殷盖诗瞬间,便立定了。身上的人却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在他面容之上流连着,仿佛抚摸最钟爱的情人。殷盖泗忍不住,伸手便一把握住了那人白皙的手腕—— 孰料,那美人却猝然挣开了他,一脸厌恶地瞅着他长了些红疮蜕皮的手。而殷盖泗被那大力一挥,手腕赚到了床柱,一阵锐痛之下才亦惊觉不在梦中。 “你是谁!!”床侧的宝剑倏然寒光闪过。 卫禩身型急退,借着月光看着那少年人,才发现他连脖颈之上都遍布了红疮——竟然,是沾染了梅毒。果然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卫禩再无甚心情,却眼见着那殷盖泗提着宝剑一步步地靠近,松开的亵衣露出了污秽的身体,身匝竟斑斑点点全是红斑。 卫禩不知为何,胃里一酸,转头弯腰,“呕——”…… 殷盖泗显然是被刺激到了,虽然下盘不稳,又毫无功法,开了刃的宝刀却依旧直直地向卫禩背后砍了过来…… (=v=不知道大家希望狐狸自救,还是道士救场?回帖的话就表达一下愿望,我好撸下面的) 第43章 爷想你了 胤禩大婚后的几天里,雍正爷到底没能太睡好。 原本做了数个月的心理建设,告诫自己——那不过是个专横跋扈的蠢女人,雍正爷却在事到临头时兜不住了。他决不是在意胤禩去抱一两个女子,即便他二人在一起,这些年赏赐进贡得的女人还少了?只是面前兜兜转转挥之不去的全是上一世允禩与诸弟兄聚在一起欢笑的画面,以及郭络罗氏为老八在府门口披外氅的温馨场景。 兴许是上一世逼迫过允禩为福晋开口相求,却被看透情势知道求与不求结局一样的允禩一口回绝的事情,让雍正爷即便过去了一辈子,过去了十年,都耿耿于怀允禩对郭络罗氏的真心回护。或许不是爱情,却到底将她视作朋友亲人扶持了一生,胜过自己同乌拉那拉氏千万倍。 这让面对今生八弟新婚燕尔的四爷,如何能够淡定? ◆◆◆◆ 然而,扳回一城的机会,似乎来得很快。 禩贝勒新婚之后的第五日,雍正爷终于如愿以偿地在朝堂之上见到了八弟,一身贝勒朝服显得颀长俊雅,似乎同往日并无甚不同。 雍正爷指天发誓他绝没有刻意去看小八的眼下有无青黑,纯是观察观察八弟有没有被郭络罗氏那个“狐媚残刻”的贱妇带歪了而已! 胤禩留意到哥哥的眼神,回以温柔一笑。 四爷瞬间觉得,心气儿平了不少。 遂下朝之后,尚在半个婚假之中的胤禩,便同差事暂且告于段落中的雍正爷,肩并肩走在了晚夏清晨的官道上。 “这几日可还好么?”雍正爷挑了这避重就轻地问了。 胤禩却是弯了眉眼,只答:“我省得四哥今日在户部得了空,建府大婚多多仰仗了四哥援手,今日万事落定,请四哥过府一续,可好?” 美妙滋味顷刻间由心底丝丝缕缕地漫了上来……雍正爷在内心暗赞了一声“亏你还识抬举”,哼道:“今兹刚好有空。” 两顶软轿,便一前一后晃晃悠悠地往禩贝勒府上抬去。 胤禩今天的态度显得有些暧昧不清,那双鹤目之中除却狡黠柔情似乎还参合了些别的情绪。落轿之后便同雍正爷一道进入了府中,并命人将早膳布在了书房。各色点心码了一桌,都是两个人平素爱吃的物什。雍正爷看着坐在身侧的弟弟,细细一想,倒是自自己出宫开府以后,便再没机会同桌进早膳了。 胤禩给他布了一筷子菜:“弟弟便说,住的近了总是好比难多。” 雍正爷心头一漾,接过了郝进端上来的一碗热粥,搁在了胤禩面前。 于是这一顿早膳,在鱼片瘦肉粥之温暖,青丝小菜之爽口的熨帖之下,找回了胤禩大婚前的亲密无虞。 家内有外客之时,女眷是不能出后院的。遂兄弟二人的一天并无闲杂人等打搅:试茶阅书诵经抚琴避暑对画临帖焚香。 胤禩丢开了手中湖笔,挪开镇纸,将那张白宣拾起来吹了吹:“四哥看看,弟弟这笔字,目今可还算写得差强人意了?”胤禩一手汉隶早已上佳,近日又拾起了行草,也有那么一二分意思。 然而雍正爷注意到的却不是胤禩的笔迹。而是那签子上头的诗: 「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 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 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 “平分秋色,灵槎携手……”这是神仙眷侣比肩与共,携手泛舟,白首两同心的意思了。 “眼瞅着便要到仲秋,定是要在宫里过。弟弟姑且借花献佛,先同四哥早一步团圆了……”胤禩将“团圆”二字念得略重,目光挪开,却依旧可见灼灼。 雍正爷的呼吸不觉慢了半拍:“回赠我那首‘生死契阔’么?” “愚弟不才,拿李先之作了筏子。” “作得好!” 弯着唇角,胤禩一路勾着兄长的衣领,将人引向了书房的内室。雍正爷扣着他的胳膊,一手替他挑开面前的帘子。 看到那方紫漆描金山水纹床,与上头铺就的被褥之后,雍正爷笑了起来。胤禩的眸光之中也闪过了一丝狡黠,只是男人之间的柔情,不肖唇说。将弟弟推坐在了那紫漆矮床之上,错过了数十日的吻便追了上来。胤禩笑着启唇,一一应了,勾住了四哥的脖颈,便一同彻底翻倒在了其上。 蹬了靴子,处了薄袜,四足相缠时候,便变得无比美妙起来。 方才在外屋燃的檀香气息似乎漫进了屋内,然细细一品,缭绕之中似乎又多了点别得滋味儿。雍正爷在弟弟身匝撩拨了好一会儿,待到相互之衣襟都散了大半,才抬起头来嗅了嗅。 “你搀了什么东西进去?” 胤禩的唇角永远都带着引诱人的弧度,他伸手摸到了兄长身下,揉搓起了已然昂扬的某柱:“四哥见多识广,此刻不已辨出来了么?” 四爷心底好笑多过了好气,却不愿这小狐狸在床笫间放纵。压低了胸膛,将唇凑到了他耳廓上:“小八这样,爷还当你要给哥哥赔罪。” 胤禩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侧过脸来瞅着他。那一瞬间,雍正爷明了了今照在府门口参不透的那抹眼神是什么了——是压抑着直到现在才全然坦露的,谨慎的思念。 爷有些想你。 爷,其实也想你了。 雍正爷瞬间觉得,这他妈的可比搀了麝香的香,劲儿大多了! 神使鬼差地,他便抓过了胤禩依旧在他胯**间造次的手,连同另一只一起摁在头顶上方。居高临下望着这人时候,那种每每征服了他,才算征服天下的美妙情感再度浮现了上来:“这样引诱兄长,该罚!” 那条一年多前,胤禩送给他的汗巾子,便被从腰间快手快脚地抽了出来,捆上了八弟的手腕。绑得很牢,绝不能让狐狸逃了。 然后,在胤禩出身抗议之前,雍正爷俯身,缠绵地吻了下去。叩开了唇瓣,撬开了玉粳,吮吸着,用力**。胤禩从喉咙深处闷哼出了一声,已然被捉住了胸口茱萸,搓弄调戏。雍正爷并没准备这样便放过他。 咬着弟弟的嘴唇一路向上,啄吻面颊,叼着耳垂,灼热的呼吸缭绕:“香都备下了,小八不会棋差一招吧?”他这样说着,一手探下去揉着胤禩胯/部,一手便抽开了床边的抽屉。有些香膏书本的杂物,却显然不能让人满足。第二层的抽屉里,发现了好物。 胤禩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四哥手中那岫玉的玉滚子。 雍正爷却目光执着地望向他:“还有琥珀的四脚虎,八弟是寻谁给按摩的?”可能雍正爷并没有想要知道答案,因为不待胤禩开口,那冰凉润泽的东西就已经贴上了他的胸膛。手腕再度被强硬地摁回了床头,岫**翠的石料紧帖着茱萸旋转盘绕。 胤禩倒吸了口凉气,四哥的整个身体都已然压倒了身上。 那作死的玉滚子,便专挑他这些年来被培养出的敏感点,从乳**_尖到侧肋从肚脐到两腰。最后突然便跳跃了,顺着大腿从下往上,一点一滴,星火燎原…… “唔……” “有点凉?”雍正爷这样问着,吻便一路追随。感觉像是冰火两重天,在暖香的助兴之下,愈发让人晕眩。“腿分开些……”他这样说着,口中已然包裹住了胤禩的挺翘。 八贝勒从喉咙深处低吟了一声,耳畔听来几声翻找。香膏被挖出了一团,化在了股间,很快地,一根手指便插_&入了进去。食指戳到了最底,又拔了出来,反复数次,每每微小地变幻着方向,惹的胤禩不得不愈发分开了修长双腿。 突然,一根略略粗,又点点长的东西,一下子捅了进来,借助着粘液及晕开的香膏。 “啊……” “放在里面就不凉了。” 骗鬼呢?! 胤禩想要挣扎,奈何前端还被混账含在口中,吞吞吐吐,挑)_逗包夹。“唔……”被捆在一起的手腕忍不住掩在了小腹上,却又因为激动和阻滞,兴奋地曲向胸前。前后同时被加攻的感觉说不出的怪异,然而是在这个人手上又似乎并无关系。身后那玉滚手柄的抽++cha越发快速,与前端细致入微的舔弄,遥相呼应。 “四哥……”这让胤禩愈有些按讷不住。 雍正爷吐出了口中的玉柱,用手将弟弟修长的双腿分得更开了些,像是透过下晌的阳光,观察着这个夹着简易“玉势”的艺术品。胤禩不可避免地想要逃避,却被雍正爷摁住了,再次唇齿交叠。 “你是四哥的。” 他听他这样和他说。 胤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身后那玉滚子的手柄,被更深地怼了进去。胤禩昂起了下巴,猛地吸了一口气,嘴唇很快便被雍正爷再度攫获。十七岁的少年已经只比雍正爷矮上一拳,抱在怀里的感觉脱去了四年前的雌雄莫辩,紧密的肌肉不甚明显,处优养尊之下的皮肤却分外光鲜。带着骑射练就出的老茧,雍正爷灼热的手掌在光裸的躯体上来回游移,在他身后造次的手一丁点儿也不停。似乎誓要让小八体会一把之前敢“犯上引诱”的罪名。 胤禩的眼神有些失焦,后面终于在玉柱香膏的联合攻势之下,溃不成军。他亦不想再忍耐下去。被绑在一起的手腕像是一个甜蜜的枷锁,一把圈住了兄长的后颈。他欠起身体凑近了雍正爷,咬了咬他的唇瓣:“我想要四哥……” 玉滚子可以告老还乡了。 已经被玩弄的滚烫的玉滚子被撇开到了一边,连带着烧烫起来的还有少年的身体。雍正爷搂紧了弟弟,将他的双腿圈到了自己的腰上,不再和他客气。长虹贯日,一鼓作气。 “啊嘶……” 即便结合了无数次,能被八弟完全接纳的感觉还是这样让人欲罢不能。早已胀到了发疼的孽根,仿佛终于荣归故里。 胤禩似乎也有一些满足,特别是在四哥用小腹抚慰他前端时候。胸膛贴着胸膛,四肢纠缠着四肢。我其实很想你。 待到胤禩适应起来之后,霸道的抽/*动,由缓至急的爱抚便随即而来。雍正爷将弟弟压入了紫漆木大床的中间,一遍又一遍的爱他。难得并不想要换姿势,就这样抱着,让汗水都汇流在一处。 雍正爷跪在床上,把后颈脱离的弟弟的桎梏,渐渐地将一说你的双腿越来越高,越来越全方位地占有。终于,当胤禩几乎快要大声呻吟的当口,少年颤抖着似乎被戳中了某一处。细窄的腰一下子便麻了,身后的甜蜜狂乱地收缩着祈求更多。 雍正爷爱惜地将八弟重新拥回怀里,瞄准那处,一下一下,缓慢而深入。胤禩的喉咙里漫出沙哑而舒服地低哼,像一只被讨好到了的狐。 终于,就在接连劳作的大半时辰,雍正爷有用白露浇灌了一次灼热的内里之后,他觉着腹部一热,浊液沾上了肌肤。两个人慢慢交换了一个吻,好半晌才缓缓松开。 胤禩喘着气靠在兄长怀里,没太好气地抱怨:“四哥在福晋房内那张红木大床上动过手脚了吧?还没怎生便吱嘎乱响,让弟弟丢了好大个脸。不得已溜进书房寻了郝进舒活筋骨,倒被哥哥这般造作……” 他这是言有尽而意无穷,假抱怨而真情浓…… 雍正爷抵住了弟弟的肩头,嘿嘿地闷笑出声,继续虎摸着狐狸皮,未知可否。 绮丽晚霞的高舂,沉香新床的书房。也许,算得上是另类的洞房花烛。 第44章 振翅初飞 仲秋节前的一番浓情蜜意,似乎让这段起于少年时期的感情“看似”更加稳固了。只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从来都是中华文明中的一句老话。 经历了草原上的风风雨雨,又有回朝大半年中的林林总总。胤禩虽然对自家四哥已无甚猜忌,但终究慢慢由孩童少年长为半大青年。看待问题的角度愈发成熟,情感充沛中也能渐渐保持理智。 小时候年少势微,在宫中不得不仰赖大哥与惠妃母才能保全自己。而十三岁时候,因由大哥倒台,四哥伸出了橄榄枝,情之所至之下跟随四哥行走至今。胤禩虽未觉得当初这些决定有何不妥,却意识到——今后的道路,如若想要走得舒心行得端严,便势必要自己有些实力了。 并非对回朝后,四哥在良妃进封他开府大婚上的帮助一无所觉;草原之上毫无根据的一番揣度更早成为无法溯源的无头公案。然而这些都不重要,胤禩只是不喜欢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既然身为知己作为良伴,就应当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大清的男儿,既然要爱,理当爱的堂堂正正势均力敌! 彼时的胤禩尚且不知道,面对一位返生的老鬼,面对一个当过十几年帝王以后还想要继续稳坐九五之尊的男人来说,这样的想法,本身便危险而又错误。 ◆◆◆◆ 领了刑部行走的差使,胤禩工作的十分认真。他年岁尚幼,又将将在准噶尔战役中立下大功,未免太过惹眼也避讳胤禩心生骄矜,康熙帝没着急给他安排具体差事。只一直让他追随刑部尚书身侧,学习录入审理取证评判各类案件。 能够上升到刑部调查审核的,无一不是大案要案,牵涉人员之广所涉世情之深,往往不下于皇宫中的风起云涌。遂胤禩跟在后头,学习如何在处理好各方势力矛盾的同时,尽量尊崇大清理法,给案件一个最公正的评判。他上一世曾经最为擅长的便是笼络人心,却在宗室势力的择取与巩固之上,有所欠缺。这一世先有了雍正爷多年提点,又有了之后自己上心,一时间可谓是如鱼得水求知若渴。 没有人会不喜欢认真而又努力的人,加之胤禩刚刚在亲征准噶尔战役中,同雍郡王一齐生擒了噶尔丹,许多宗室的眼睛便自然而然地向他身上投了过来。 康熙三十七年的秋天,他有幸亲眼见证逆贼噶尔丹的受审全程。 关于噶尔丹案件的审核,康熙帝交给了直郡王胤褆,同诚郡王胤祉共同审理,胤禩旁听。这次案件审理的相较胤禩之前协从助理的几个案件都要简单许多。噶尔丹乃逆贼,所以归根结底便是怎样定罪可以让君悦让臣悦让百姓悦。 真正复杂的要点,反而是在直郡王胤褆,同诚郡王胤祉的关系上。 汗阿玛能让大哥三哥共同审理这个备受瞩目的案件,其实是已将三哥归类为“太子党”之流。前朝大千岁党与太子党分庭抗礼,让不同两派的兄弟通力解决问题,便既乃试探又乃考量。 胤禩何尝不能够看清楚这个问题?只不过,让他欣喜的却是——此番,汗阿玛并没有再拿大哥来试探他。想起翁吉隘谷之中的试探,与他们德胜归来时候的伏低做小……胤禩不觉小小地弯起了唇角——这算是被皇父承认为“帝党”的力量了么?然胤禩尚且不敢造次,遂整场审判,他只将几个月间学到的手腕灵活变通,在大哥同三哥之间逡巡游走。 胤褆与胤祉在定罪细节问题之上果然产生了分歧,不知是理念还是故意挑刺,每每一方要拍板,另一方总要明里暗里的生一点儿事端。然事关如何处置噶尔丹,他们却达成了高度的共识——秋后处斩,枭首后头颅悬挂城门外三日;却宽免其家属,责令其迁往此番征讨噶尔丹之蒙古先锋,萨布素封地居住,终身不得回京。 康熙帝大为满意。 胤禩将这一切默默收于眼底:政务上,此一举相当于大振国威,对民展现了亲和宽忍;对蒙古诸侯是实赏暗敲,表彰其功勋彰显帝王之宽宏的同时,又上了上砝码,若如敢起屁,噶尔丹便是你们的下场。 而对皇宫内围的争储,他却是另一番思量:为君者让有能力的儿子相互制衡,最终掌控所有军权的却是自己;为臣者,身在其中不得不斗,大半真斗,却亦有时候是撩闲,做出一种鼎力局面——骑虎难下又需讨好圣颜。最最让人能够品味的——饶是憨直若大哥,胤褆与胤祉却都能对康熙帝的判决喜否仁政爱功,有着十足十的了解。 像是一场没人能停下的游戏,直至胜利的最后一刻,所有人都需在自己的位置上竭尽全力。 十七岁的胤禩想到这里,蓦然一愣。 但这种的思绪很快只在他脑中晃了一下,便闪过了。他复垂眼看向了手中的卷宗,低低地笑了笑:皇宫中本就是这样的地方,不竭尽全力如何挣出一片天地? 就在胤禩从大哥三哥身匝窥伺学习着为君为臣之道时;协同此次案件审理的一些宗室却同样没有错过观察这位刚刚获得圣眷的禩贝勒。如未猜错,这位生母出身虽低,却悍勇立功了的少年,已有些许得圣上青眼。他与雍郡王同为新秀,小小年纪展现的冷不馁宠不骄,颇让一些残喘在大千岁与二太子争宠漩涡中的大臣,感受到了一股清新的活力。只不过宗亲们并不是笨蛋,胤禩隐隐想寻找一个展示自己却又并非过分出挑的机遇;宗亲们亦在缓缓等待,看这位禩贝勒到底才高几许。 ◆◆◆◆ 机会很快就来了。 康熙三十七年的秋末冬初,雍正爷接到了年底去河北省审核地区税收的差事;而胤禩手里则过了个案子:五品京官万琉哈托和齐,办差时候,因些微口角,怒拳打死了一位从属的六品布政司理问。 六品的官儿在京城遍地开花,但是即便再不值钱,人命无价。更何况这托和齐一怒之下揍死的是为汉官,此事便可大可小了…… 往小了说,可以是过失杀人。往大了说,却不利于满汉一家亲。康熙帝早已交代过胤禩在户部行走三月后可以主审一件案子,胤禩却为想到,碰到了这样一块“诡谲”的烫手山芋。 不为别的,这位万琉哈托和齐,出身虽然低微,从亲属关系上,却是皇十二子允祹的舅舅;从政治利益上来说,他与太子党有些牵扯不清;若是追本溯源,他在去布政司谋差事之前,甚至还是胤禩福晋的本家,安亲王家人。 然这块人人丢开的烫手山芋,交给胤禩来办,却十足的顺理成章。 别人不好拿这事来给太子爷上眼药,禩贝勒却能借着“大义灭亲”的旗号。再者,托和齐品级低微行止粗鄙,康熙帝素来不喜。此番又招惹上这样大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得拿出去宽慰汉臣的心了。 胤禩最初时候虽还有些犹豫,然多年同雍正爷一处浸淫权谋,思多想多只是略微短练;却早已比上一世多了好些谋定而后动的决断力,沉吟了几日之后,他意识到——既然皇父能将这个案件交给自己,就已经在暗示这个案件可以审理下去。遂胤禩沉稳老练地同熊赐履李光地两位督导商谈过后,十七岁的少年便独立将“托和齐至死汉臣”一案,办得那叫一个漂亮。 先将托和齐同太子党的挂碍抹了个干净;随后依照章程证据,拟定罪名:判处托和齐摘其顶戴革去宗籍,流放宁古塔不得回京;最后暗中授意九弟,对十二弟要亲近亲近。此案结局,汉臣心下大慰,且由于托和齐不过是一只虾兵蟹将,太子正愁没地儿给汗阿玛台阶下呢,遂明明是严办了他的人,太子爷却流露出了些“不予追究,处理甚佳”的意味儿来。 这其中虽有熊李两位的从旁提点,又有大哥胤褆的偶尔出主意,但其中十之七八,却确实乃胤禩自个儿的本事。 这一招大棋下下去,与他共事月余的熊赐履与李光地渐渐对胤禩亲眼有加。胤禩早已摸清他二人底细,汉臣抵住朝中老将。又得皇父信赖。他自诩并无不妥,便渐渐同这二位交好起来。 遂,就在雍正爷忙里忙外,着急从河南赶回来探望弟弟时候。赫然发觉,似乎有什么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 康熙三十七年的初雪,是农历十月的初四。 雍正爷去户部述职,过了午时,才怀揣心事的独自一人策马归家。他弄不太明白,胤禩分明已经在之前试探怀疑过了,二人亦重归于好。此生缠绵数载,他焉何就不能安分守己地呆在自己麾下,今后做个能臣臂膀呢? 四爷颇有些懊恼地忖度着关于胤禩亲厚熊赐履李光地的种种探报…… 零星的雪花,从空中打着璇儿飘落下来,纷纷扰扰晶莹剔透。大的似去鸽毛小的若盐粒。慢慢地点点滴滴地散落到了屋檐院墙花木,与行人的肩头,将内城素裹银装。红墙叠立的街道,有了雪色掩映,平添了三分萧索两分安宁,凡物不便,人事却已似乎躲在这红墙后面变了样子。探不清纠葛摸不着头脑。 雍正爷就这样有些郁结又有些微恼地策马踱到了郡王府门口,恰在此刻,一顶贝勒礼制的轿子,遥遥地从对面行了过来。 踏雪返家的二人,竟在这冗长的官道上,相遇了。 随行的小厮显是通报了,轿子很快停下,一只修长的手从内向外挑开了轿帘,颀长的身影钻出了轿中。 带着冬日的暖帽,正是意气风发温润如玉的少年模样,披着大红色的猩猩毡,缓缓地抬起了头。容颜已然长开,有着润泽的棱角,柔和儒雅的气质。火红色的披风,与白皙隽秀的面目,映在漫天飞花的初冬,只显得含章素质,冰絜渊清。 雍正爷骑在马上,豁然勒住了缰绳。 脑内上一世允禩的剪影,与面前冲着自己微笑的少年,在此刻全然重合,脑内缭缭绕绕地响着醒梦居的那首判词唱腔: 「金碧辉煌天,无可奈何地。 心比蟠龙,生如毫末。 笃志诗书,思入圣贤绝域;危楼高墙,终究志欲难平。 惊才绝艳,唯剩院内凉槐;埋骨绒草,秋泣能臣孤魂……」 小八…… 那日晚上,胤禩照例过府同雍正爷把酒言欢。雍正爷几次三番在言语之中暗示他应当继续谨小慎微不要冒尖,然而,却被亦想自己挣出一片天地的胤禩,一一绕了过去。 雍正爷在朝夕与共的相处之中忘却了胤禩的成长;胤禩亦不知道一位返生归来的帝王的执念与逆鳞究竟在何处。 是夜,雍正爷将弟弟箍得死紧,上上下下起伏挺动之际,撞得胤禩攥住被单低吟。霸道的一代帝王没想给八弟逃避的机会,将他整个人圈在怀中,要了一次又一次。 然而胤禩并不能十足体会兄长的内心,只迷迷糊糊地觉着:一个多月未见,恐是想得紧。 雍正爷又何尝能明白八弟此生忽而奋进的缘由与内心的惶惑?只不安地揣度着:这是又要和朕分心眼了么? 思维模式到底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在潜意识之中又向远离对方的地方跨出了一步。身体却还痴缠着,像是冬眠之中的毒蛇,固执地不肯苏醒…… 农历十月二十七日,胤褆因着审理托和齐一事上提点了小八,来向他在刑部讨个人情。胤禩念着大哥与惠妃母的恩情,笑着抬手放过。 百般焦虑,占有欲控制欲皆是极强的雍正爷,从他暗中培养已出具雏形的“粘杆处”处获得了此番情报,攥紧了那张小纸条,在冬日朔朔冷风中,独立寒窗。 胤禩,你这莫非是翅膀硬了,便又想要结党?! 作者有话要说: ·耽搁了一日,非常抱歉,肥厚的小剧场奉上,望喜欢。 ·夏日冰品《基情400年》开篇啦~!在隔壁。小惊悚真温馨,会有“鬼压床”哦~你们懂。欢迎点击-> _ 作者有话要说:后记: 《满目山河空念远》自2013年5月31日开文至今,全文总计35万字,历时尽六个月,是骅仔写过的最长最快最古风的一篇作品了。骅仔执笔数年,在却是新手;遂此文不敢说有何成绩,但是相较过去的创作,亦也算尽心费力。 某未曾看过《山河日月》,亦未览《雍正王朝》《步步惊心》,所行所想的启发,皆是因由焦糖布丁大人的《皇城故人》,此文在我心中至今乃神作——皇城一入深似海,从此节操是故人(喂,你之前有节操这种玩意儿么?!),遂在此再度表达对布丁宝贝的膜拜以及爱抚! 本文参考书目:《清史稿》《清会典》《起居注》《雍正朝奏折原件》《故宫纪录片》《红楼梦》《封神演义》《金瓶梅》《声律启蒙》《全唐诗》《宋词300首》百度谷歌等论文考据资料。实话实说,写《满目》之前骅仔并不太懂清史,然无论如何,我依旧想要最大程度的还原历史上的四爷与八爷,只因在我心中四爷是霸气威武,而又敏感细致的;八爷虽则温柔,却傲骨天成倔强聪颖。这样两个人物,不应被ooc胡编乱造所折辱,他们值得最尊贵的。也许我做得依旧不够,但是我已经竭尽所能,让他们能在我的笔下顶天立地,共御山河——既然历史已然定性,至少在文中,是驰骋疆场的好男儿,是一生一代一双人好爱侣。 这是我的自私,亦是我的执着。 所以,希望这篇文章能够让大家回味,偶尔思及欣慰一笑,足矣。 最后,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布丁的推荐白发&皇上的捉虫晓诗的校对排版m的考据;皇上楼铭flamed,晓诗的长评;布丁德惠何小可困死了花花的地雷; 惜朝宝贝儿的不离不弃,兴像玲珑同学俩id全开的看文模式,从狭路一直追随在下的xiaoyy同学,以及文下回帖的各位宝贝儿们:芨芨草,兰萱,灰原沁雪,data,smilence,汨流锦,羽月,刖,枫灵嫣,流转念,似水年华,vini,阿桔,狐大仙,听雨,moyi,缠丝绕结,乘客,柠檬草,萧此君,温雅,一尘,灰菟,染颜,他二叔,青春喜剧男一,颦之穆凝,花火,一世长安,艾欧斯,米柯,玄兮,最可爱的小叶,鱼醉,senlin,冰室主人,轩轩,jiavon,zll0225,猫九,紫链飞,eb,飞檐走壁的猫,艾玛,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rosemery,路过,落雪飞花,yushuangqi,梦洛,田园之歌,东东,夏洛夕颜,**,落落,睡莲,杀手小k,kathy,墨陌弯,心结心结,我心依旧,滇滇,h.m,雪梦((排名不分先后,万一有所遗漏,请立即回帖求爱抚~~);以及潜水看文的亲们。 谢谢大家半年来不离不弃,骅仔会继续努力,写出更好的作品的。 如果依旧感兴趣骅仔的作品,请收藏我的专栏吧^_^ --------------------- 通知: 《满目》番外,《基情400年》11月22号以后更新——骅仔最近期末考试,~~o(>_<)o ~~ ============================ 《子难言》(最终章) 卫禩肚腹内的小人狐才将将近四月,放在人类的层面上,也就只有七个多月的身孕。如此状况实在是凶险非常。 殷道士急得满头大汗,抱着满面痛苦神色的卫禩,足下轻点,霞云架起一阵发力疾奔,速度之快根本罔顾身后的卫良公主与红火小狐。好在公主也不是吃素的,牵起了卫俄的小爪子,指诀一掐便跟在了道士身后。她临走之前扭头望了望那片空地之上用结界护卫的密密实实的尸体,唇角一抿,最终未将尸骸连同山坡一同端平。 殷道士抱着狐狸,一路催动法术,将师门附近的可能令卫禩不舒服的护卫都撤除了个干净。卫良公主牵着小十,只见前方淡金色的祥云在空气中碰撞出一道道淡红色的光影,笼罩在殷道士师门附近的层层结界便如涟漪水雾般地消散而去…… 这其实是这孩子的师门重地吧? 卫良公主的眸光微澜——收起了掌中一把,只要看情形不对,便时刻准备攻击殷禛后背的灵火。 然而向来稳健持重的四桀,今次却未注意到卫良公主的动静。他只是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师门药庐,将卫禩放在了软榻之上。而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途中卫禩被自己封住了几处穴道,一颗保胎丸下去,待到卫良公主牵着小十赶到的时候,卫禩的面色已经有所转圜了。 虽还是拧着眉宇,唇色灰白,腹中孩子却已平安无虞。 卫良公主看着卫禩歪在道士身上,而殷禛紧紧攥住了她家宝贝儿子手,心头莫名一软,拍了拍小十的屁股,让他到外头去玩。瞅见丈母娘进来,殷道士十足有眼色地便要让贤。 卫良公主连忙摆摆手:“别动弹了,让他好好休息。” 殷道士轻缓地叹了口气,不等卫良公主发难,便主动认错:“是我鲁莽,让他以身试险,我……”话音戛然而止:“幸好师父素日也有给山下村民看诊,卫禩已服了保胎丸,待会儿我再熬一盅补汤。” 卫良公主神色稍缓,手中结印,鹅黄色的暖光便从指尖徐徐冒出,温柔地顺着卫禩的身子一路而下,疏导了经络,熨帖了卫禩的腰腹。 卫禩这一晕,直到月上中天才苏醒过来。 卫良公主喜上眉梢,连带着对“仇人养子”兼“儿子老公”的殷道士,也不是那么咬牙切齿了。殷道士不是愚笨之人,脑袋转了几个圈儿,便想通了先前卫禩一副要早产的模样怕是五分真五分假—— 一来,卫禩虽然口中不说,心里却是极在乎孩子的,那日得知康渣渣就乃仇人动了胎气,即便不能安枕,夜里也潜意识地动用妖力护卫孩子,遂又谈何能“因情绪激动”让孩子涉险?二来,卫良公主出现的时机过巧,依照卫禩的聪慧,怎看不出他娘亲虽一时未对殷禛动手,然“仇人之子”岂是说放过便能放过的? 思及此处,四桀免不得心头一暖——关键时刻,还是媳妇儿向着自己! 不愧是亲媳妇! 道士便在丈母娘面前也愈发殷勤起来…… 给卫禩端茶倒水揉肩搓背;闲来便指挥小舅子上树掏鸟下河捉鳖;一大一小拎着战利品回师门给卫禩变着花样地食疗药补。 待到七日之后,卫禩的面色重新沾染上了红润,道士便和狐狸相互之间使了个眼色。道士提出要去江南将小九接回来。 卫良公主眸光微动,颔了颔首:“我倒是也想念阿禟了。” 卫禩与母亲在屋内细数家常,道士脚步一点,往江南而去。 他架着祥云飞了几里地,身形却一转,去了半山腰处。这几日也有借着和小十出门打猎偷偷来看过,今日终于算是有个较长的时间了……撤去了结界,康渣渣的身体逐渐显露出来,结界之中的师父还是故去那日的模样,只是筋肉到底松弛了,看起来神色已然从狰狞转化作安详。殷禛轻轻叹了一口气,幼年时候将自己前行带离父母身匝的记忆已然模糊,平心而论,无论是否利用,学养方术的教导,逢年过节的回忆,他是他二十多年来唯一的亲人…… 殷禛没用法术,凭一己之力砍伐了林中的树木,飞快掘土,打了一口木头棺材,将师父亲手埋葬。 日落黄昏之时,青烟袅袅,一炷沉香,殷禛在师父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沉稳的声线,在山林之中显得超然而庄肃,道士步踏魁罡,手中拈诀: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 纣绝标帝晨,谅事构重阿,炎如霄中烟,趯若景耀华。 武城带神锋,恬照吞青阿,阊阖临丹井,云门郁嵯峨。 七非通奇盖,连宛亦敷魔,六天横北道,此是鬼神家。 急急如律令——!” 逝者已逝,恩怨已了。五百年的恩怨实在太长,师父,是时候该放下了。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远远地竹林深处,有一鹅黄衣襟的美丽女子正在悄然凝望。只是卫良公主想了想,终究顿住了现身的脚步,或许她心里亦在思量: 逝者已逝,恩怨已了。 卫禩没有拆穿娘亲的跟踪,更没有拆穿道士的行为。公主柔和的目光却像是能够将儿子看透。卫禩在母亲面前显得有些腼腆:“儿子不会遗忘,但总要向前看。他并未参与五百年事故,对儿子也很好……” “嗯,更是个不忘本之人,本事也不错!”卫良公主戳了戳儿子的额头,笑话他。 素来皮厚又勾人的狐狸精,耳根通红。 第二日中午,小九跳下祥云,接着便是一叠声地“八哥八哥八哥八哥八哥~~~~~~~~”灰毛小狐狸一头扎进了卫禩地怀里。卫禩疼惜地一把将弟弟抱起来,直叹不能化成原形,和弟弟一阵抱抱蹭蹭亲亲。 看得一旁地殷禛即便适应了好几个月也依旧牙痒痒,一把提溜住了小九的后脖领拽起来:“还不给你王母见礼!!” 小九看了卫良公主倒是比小十大方不少,规规矩矩地跪下来作礼,方甜甜地叫了一声:“王后娘娘。” 卫良公主抿唇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小九嘿嘿地卖乖讨巧,直接将卫良公主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最后还悄悄地冲他家好八哥眨了眨眼。 卫禩脸上一臊,才要发作,才发现小九已经与小十抱做一团,相亲相爱地去逗卫良公主开心了。 “你到底给小九灌了什么**汤?!” “嘿嘿嘿……这是他哥夫我魅力大!”殷道士一把搂住了媳妇儿不撒手:好家伙,丈母娘真是太让人压力山大了!! 小九的到来,让山中的气氛有了大大地缓和。小十不用再粘着殷禛,而有了小九小十的通力合作,卫良公主也忙着带孩子去了。 这让道士终于有机会躲进小黑屋,好好地“喂养”卫禩腹内的孩子。狐狸被道士抱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抽弄颠动,轻缓地喘息浅浅地飘出。“想我没?” “嗯~~~~啊……” 上有母亲,下有儿子弟弟,中间还有道士疼惜的卫禩,在生产的最后一个月过得十足滋润。以至于如此休养,加上殷禛如饥似渴的学习着“妊娠术”,让狐狸在将近足月的时候平安顺产。 虽然过程十足地艰辛,身下破出般的疼痛让他冷汗叠叠,攥紧殷禛的手几乎将对方的手腕掰断,呻/吟喘息直到力竭,如此折腾了大约一宿,中途硬是被殷禛灌下了一碗鸡汤,又在口内塞入了一块干地黄,卫禩方才在晨曦破晓之际,平安产下一子一女。 他筋疲力竭地倒在榻上,两只孩子便发出了嘹亮的啼哭。 道士忙将孩子交给焦急等在门外的“外婆”,飞快地返身回料理血房。 待到卫禩虚弱地靠在道士怀中,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卫良公主笑容满面地将洗净的孩子抱到了卫禩面前。卫禩没力气再去接,只是瞅着笑,未曾想,笑意还未完全拉开,只听“砰”地一声—— 襁褓之中的两个娃娃,变成了两只毛色雪白的小狐狸。 卫良公主一愣,旋即,对“贤婿”最后一点不满也没有了!狐族有多少年没有出过尊贵的白狐了?两只小狐狸吧嗒吧嗒小嘴儿,找奶喝。于是惊喜的外婆忙不迭地把孩子抱出去喂羊奶了。 卫禩愣了愣,最终轻缓地叹了一口气,头一歪,在道士怀中昏睡过去。 照料好了媳妇儿的殷禛走到了屋外不远处的山巅隘谷之处,坐在一块大石上幸福地舒了口气。照顾好了孙儿的卫良公主,款款自他身后走进。母亲的仪态,与女子的优雅在山林之中愈显仙家风骨。 殷禛起身回头,作了一揖:“这些时日,多劳上仙娘娘担待。” 卫良公主虚虚一扶:“你果然慧眼。” “娘娘突然现身,想必是在天上有所感应。” 公主轻轻颔首:“你和卫禩都未曾问过。其实五百年前,我确实已然身死。只是再度醒来,却是神魂升天,玉帝说我不因个人恩怨,倾力护族,为妖族表率,特命我找天界好好休养生息,领女官一职。”她盈盈微笑:“只是我伤势颇重,天界时间又比凡间快许多,我虽极力恢复,也有只有偶尔偷窥人间的本事。好在卫禩过得不错,我倒也放心。日前功力大成,我却发现你与我儿居然在江南有了居所,方知晓他竟也愿意定下来了。” 她顿了顿:“我本是因着你身匝熟稔气息,不放心卫禩,追了下来。却未料到你与姓康的竟然真有这等姻因缘……” 殷禛一听到这里有些急了:“娘娘……!” 卫良公主眼神在殷禛身匝逡巡了好几圈:“但是,这些时日观察下来,你是真待他不错……”她抬头望了望澄澈的天空:“老一辈的恩怨,该终结了。” 殷道士神色一喜。 公主矜持地一颔首:“但是,我总在天上看着的,你若是……” 殷禛也管不得其他,只郑重一拜:“丈母娘放心,我一定会待卫禩好的!!” 百年之后,芒砀山山脚之下。 额戴方巾,身披鹤氅的白衣书生正在给因黄河泛滥而流离失所的灾民施粥。一身短打,俊朗持重的男子正在他身边帮忙分发馒头。忽听山林之中鸟起鸢飞猿啼鹿跳…… 白衣书生额角青筋一跳,男人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有阿禟和阿俄呢,放心吧!” “有他们两个,爷更加不放心!!” 树林之中,两个如金童玉女般的小娃娃,携手放倒了一个壮汉。男孩儿骑在壮汉腰上将他捆了个结实,一面吆喝道:“小旪,你且来看看,可是那个通缉了三个州县的家伙。” 小女孩穿了一身鹅黄衣服,蹬着鹿皮小靴,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透着与书生类似地刁蛮,她拎起那人的头发,细细端详:“嗯,是他!” 殷翊咧嘴笑起来,抛给妹妹殷旪一记赞许的眼神,方抬头望向了树上一个一身灰色短打的青年与一位旖旎红衫公子:“十叔九叔,现在怎么办?” 树上一俊秀一美丽的青年对望了一眼,同时龇出了一抹邪气的微笑:“当然是——吃了他!” 卫禩刚想放下手中的粥碗,却被殷禛一把捉住。 “夫人是不放心弟弟,还是信不过儿女?” 卫禩愣了愣,倏尔一脚踩上道士的脚。 芒砀山脚下的治安,百年来一样良好,传说山中有仙——穷人得救,恶人损命,无一漏过。 完 第79章 白蛇(上) 胤禩是一条五百岁的蛇。年方尚小,元神未定。 整日里呆在余杭河畔的断桥之下,游来爬去,日里闻得桥上有人说“吴侬软语,巧笑倩兮”,便起了游戏心思,从他四哥身上爬了过去,照着西湖凉水,练起温润笑意来。 却被胤禛贯上了“蛇性粉嫩,血口骇人”之批语。 胤禩为之气结! 胤禛就是他四哥,一条留比烘烘儿霸气漏漏儿,比他粗比他长法力比他旺的蛇,青蛇。 按理来说,蛇是没有兄弟的,胤禩本也不姓“胤”。它乃五百年前生在卫月娘家中,合该姓卫,却谁叫他在活到二百七十岁之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胤禩无法忘记,它藏在芰荷之后,瞄中的那只“金蝉胆”。修为内丹,对于任何一条二百七十岁的小蛇来说,都是妥妥儿地诱惑。胤禩几乎想也没想,就“嗖”地一下,飞窜出去—— 随后,便被撞飞—— 晕头转向地在桥墩小石几乎摔断脊椎之时,它遇上了它几生几世的劫。 青色的身姿泛着妖光,鼓起的肋骨上一枚枚金色六边形的纹理彰显了毒性,立起的躯壳让猩红色的瞳孔显得愈发狰狞,蛇性一吐,招来了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的煞气。冷峻高贵,不可撼动的威严。 蛇问它:“焉何踩我的莲蓬?!” 理直气壮。 竟是为了一颗莲蓬…… 小气到不可方物! 胤禩心头一酸身上一痛,呛出一口凉血,歪在了那厮身上。居然为了颗莲蓬欺辱我,还我金蝉胆! 至此,他们便缠缠绵绵了两百三十年,到如今。当然,掠过法力不足的胤禩“被迫”改姓一段,羞赧莫提。 纠缠了两百三十多年,至今却也只剩下彼此了。 被胤禛吐槽“笑得不美”,胤禩心里再不爽,却亦省得身畔只有它的四哥。它歪头吐了吐信子,便趴在了哥哥身上,扭来蹭去。冰凉的鳞片刮擦着胤禛较为柔软的背脊,嫩红的蛇信子流连过胤禛脊背上的纹理…… 映衬着桥洞外头凋零的荷叶,萧索的枯藤,冻僵毛羽的寒鸦,让胤禛心头有一种苍凉的惬意。 心头痒了下。 倏尔又有些恼,它蛇尾一卷,想将胤禩从自己身上撕剥下来,却越缠越紧了……蛇嘛…… 蛇拧成了麻花,紧紧地拥住了彼此,连蛇信子也偶尔撞在一起。那处也是。好在并不是第一次,胤禩甚至调皮地又蹭了蹭胤禛的那儿。 初冬,也显得并不是那么难熬。 “你快些变成人吧,变成了就不冷了。” “哥,现在冷……” “嘶——”似嫌它烦蛇,又无奈,胤禛便又道,“哥抱着你呐。”它用粗长的身子卷住了怀里的莹白。 变成人,是白蛇胤禩五百岁那年冬天的愿望。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寒随凉夜去,雨驾清荷来。 一声春雷闹醒了胤禛怀中的胤禩,他觉得凉,丝丝缕缕地寒意顺着冰冷的石头渗透进了骨缝里…… 等等,骨缝?! 他倏然抬起了“扁脑袋”,想要吐出信子润泽下干涩的牙关,眼睛却并没有瞅见自己粉嫩的蛇信子,甚至连腰都立不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 胤禩有些慌,清晨的桥洞之下带着水雾弥漫的幽暗,他却并不能如同去年一样看的清晰,莫不是……冬眠修行时行差踏错走火入魔?这可怎么了得? “春晨尚早,再眠一会。”一只有着温暖触感的东西豁然出现,沿着他的腰线缓缓地往上游移,最终将胤禩整个儿又包裹进了怀里…… “谁?”胤禩有些不确定,似又明晰,尝试着唤了一句,却豁然用“手”掩住了嘴——不再是凉薄的嘶嘶蛇音,而是温润的男子低语,他还有“手”了! “小八?”身后悦耳低沉的男音,似也醒过神来,声音里带着八分激动两分不可置信。“你修成人了?!” 胤禩腰肢一扭,喜得便要往胤禛身上缠过去。却忘记自己已是个人了,手显些打了胤禛满脸。胤禛一一避过了,将他的手手脚脚都归拢了起来。 胤禩有些不满地抱怨了句:“变做人,也还是冷。” 胤禛骤然乐了,将赤条条的弟弟拥进怀里:“可想看看,自己生的是甚模样?” 胤禩被他逗开心了,便就这胤禛抱着他坐在地上的姿势,伸长秀丽的颈项在他怀里挨蹭。依旧是蛇时的习惯,从胤禛的两肋,直蹭到胸前再流连至侧颈……有了手,还活学活用起来,绕住了胤禛的脖颈——这亦是胤禛头一回在他面前展露人型,先前约莫顾及他的自尊——遂此番,胤禩便愈发看得认真了:桥洞里有些迷蒙,却遮不住哥哥凉薄的嘴唇,挺直的鼻梁,以及泛着柔光的细长眼眸。 胤禩心下欢喜,绕住胤禛脖颈的手松动了一只,想去摸,却无甚气力,控制不好的手指并在一处,沿着胤禛的俊颜扫来划去。胤禛也不着恼,握住他的手,一根根帮他分开。胤禩却急了,他控制的最好的向来是他的蛇性,遂探出舌尖,点上去…… 粉嫩的舌尖沿着温软的嘴唇踟蹰前行,骚得蛇心痒痒,胤禛便将弟弟扣得更紧,与他交缠了个爽快。 两条化作了人形的毒蛇,依偎着断桥下的岩壁,彼此缠绵。 初成人形,犹带软弱。胤禩不得不倚着胤禛,挂着挨着贴着蹭着。看个水中的倒影也这般费劲儿,胤禛便抿了抿被胤禩**的泛红的薄唇,一把将“软皮蛇”的弟弟打横抱起。“软皮蛇”腰软骨酥,歪在兄长怀中,更似连筋也叫人抽了去,扭摆着腰肢挨蹭着四哥的胸口,直惹得胤禛险些将他投进西湖中去…… 幸得临水只是忍住了。 胤禩临水照了照,青丝及腰,面容莹润,描绘着男子的疏朗,又有着妖物的旖旎。腰肢扭了下,顷刻间如雅人深致若醉玉颓山…… “不许扭了!”胤禛不知缘何,板起了声线。 胤禩一惊,一件素白秀了金线的绸衫已然妥妥儿地罩在了他的肩头,胤禩将那柔软的料子往下蹬了蹬,才不要穿衣服。 不穿衣物的架一直打到月落寒山。 胤禛被胤禩闹疲了,将白蛇卷成了个绸缎卷,箍在怀中歇了。 今匝桥洞之下别有洞天,因着胤禩成了人型,胤禛还幻化出来了个房间——桥洞圆圆的拱洞化作了拔步床散着幽香的老红木,平整的桥石变作了鸳鸯软锦红绡帐暖,绵绵被褥内,健壮的哥子拥住了初生成人的幼弟,人身相贴,蛇尾纠缠。红烛呛着金花,据说这就是人类最高规格的洞府。 胤禛有些得意,敲锣打鼓抬轿子什么的,就不必了…… 蛇精嘛,要低调。 胤禩对“最高规格的洞府”不甚理解,对“幻形并非实物”倒略知一二。遂说扭动挣扎着不要穿衣服的下场,便是后半夜寒邪入侵,幻境中的红烛j□j依旧,现实中的蛇尾却不断款摆。 不摆不好使,冷。 摆来摆去还是扭进了胤禛怀里,修行尚浅,□便在双腿与蛇尾之间来回游移,还有些痛,愈发瑟缩了。 胤禛被他闹醒,迷糊之际拥着怀中光滑若丝缎的肌肤,倒也十足心疼……罢了罢了小八不爱穿便不穿了,他手指摩挲着胤禩过分发凉的身体,伸出舌尖**着他的耳廓。 胤禩心里温软下来,扭过腰肢,舌尖交缠。 渐渐便暖和了…… 却原来还是有这个妙法——胤禩笑弯了眼角,感觉到后腰抵住了根火热,他迷惑了会儿,微微瞠大了双眸。两瓣莹白有些瘦削,却紧实挺翘,泛着粉色的珠圆玉润,像个蜜汁桃。他低声浅咛了一下,微微分开了双腿。那里热,而他冷,哥若是进来,该变得很暖和。 他的腿还不是很能架的起来,摩挲之际,带得胤禛连心里酥麻一片,隐约觉得他们是在做一件不太该做,却非做不可之事。他帮着胤禩抬起了修长光泽的长腿,指尖顺着温暖的入口,微微探秘寻幽:“可是想要了?” 胤禩扭过头,舌舔过他温软的唇瓣:“哥——” 胤禛心头一抖,扶住粗/长火热,缓缓地埋入了胤禩天生润泽的体内。 胤禩呜咽了下,腰肢轻扭,满足低吟。 天光渐渐亮了起来,风暖日暄,桥洞之下的红帐之内,有些羞人又幸福的绸缪。 (上)完 ============= 这是《满目》的番外没有错,番外和正文都是有联系的,别着急,且往后看着^_^ 妥妥儿地he。改错字加一行。 作者有话要说:=v= 友情提示,此番外有“蛇尾”梗=v=乃们参悟参悟。 举报的全家都是受! 第80章 白蛇(中) 胤禩慵懒地盘旋在一片荷叶之下。 午时的日头总有些毒辣,不过有了青青荷叶遮阳挡日,凉水旖旎风暖日暄,却是一番别样光景。 胤禩是出来躲清闲的——自打白素贞姊妹出事之后,这事儿便被四哥整日里拿来充作“妖界笑柄”,从睁眼叨咕到月满梢头,好大没趣。 它甩了甩尾巴,懒怠修炼人型。正寻思着是否去找西湖池东那起子新搬来的青蛙的晦气,忽闻断桥桥头有人说话。是两个模样极齐整的公子,日里也难能遇见。胤禩起了顽儿心思,潜在荷叶之下,缓缓游了过去…… 两个公子正在小声说话,聊得正是那白素贞姊妹。 胤禩尾巴一甩,又是它们!着恼地想要游走,却忽闻其中那位风流俊俏些的公子说:“其实……她们倒也是对好的。” 哎~胤禩一愕——听四哥叨念了那么些时日,从未称过其不错呐…… “相传是在西湖湖畔结伴修行五百年,一招得道,行走人间。” “济世救人善缘成就。” “若我说,她们爱上人类倒是可惜,小青妹妹如非同她姊姊过命之交,决计犯不上为了个男子,搭上二仙性命……” “是呐是呐,那姊妹二人,才是天生的冤家,要我说,若是她二人双栖双宿了,倒反是一段善因缘。” 那两个公子相互打趣,说道此处半是认真半是诙谐,赏了会儿荷花,又结伴去了。却徒留胤禩一蛇,蜷在莲叶之间,品着那句“天生的冤家,合该双栖双宿”之语。它不懂情爱,可是它懂这句话,细细想来,它同四哥岂不也是…… 白蛇倏然扭了下腰,咬了口荷叶,往深处游去了。若是和四哥那榆木脑袋说,定是要吼自己一宿的“胡唚混闹反了天不想好”! 讨厌。 胤禩独自寻思了几日,也想不出该如何将心事宣说于口。蛇类本不懂情爱,这因人一语开了窍,却像是徒惹烦忧一般,便只好施展浑身解数腻在青蛇身边,用奶白色鳞片的肚皮刮骚着胤禛妖青色的脊椎,夜里更是不安分,化作少年磨来蹭去,以求亲昵。 胤禛待他极是宠溺,然忽忽悠悠小半月下来,也觉察出不对劲儿来。 这日一大清早,西湖断桥的桥洞之内便传来一声带着“嘶嘶”地惨叫。 “哥——” 胤禩被胤禛提溜着尾巴,抡圆几圈,扔了出去!待它晕乎乎地从一片大芰叶之上爬起来之时,脑中还在想着那青蛇板起脸来的饬语:“五百岁的老妖精,装什么细皮嫩肉!四哥要闭关修炼三月,一边儿玩儿去!” 胤禩一口咬住了旁边的一株芙蓉,恨恨磨牙。 不过,这起子胤禛却像是铁了心,任胤禩在洞口外面徘徊了大半天,也终没开门——开玩笑,碰着胤禩便喜不自禁,恨不能日日十二个时辰同胤禩拧成一根“蛇麻花”,修行荒废数日犹不能警觉……它虽不懂人间情爱,然这要是还不警钟敲响,还真是白比胤禩多活了几百岁。 遂接连数日,直等得“海枯石烂”,连西湖中的蝌蚪蟋蟀都把它笑话了个遍儿,也不见四哥松口。小白蛇怔怔地望着断桥桥洞,腰肢一扭,往远处游去。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胤禩在西湖之中寻了几日的晦气,到底有些烦了。 吃了睡睡了吃曾是它最大的乐趣,然而无四哥盘旋依偎,也觉没趣。突然灵光一闪,计上心来——它在西湖中的祸祸了一圈儿,不如,便去人间耍耍?! 胤禛喜欢人间,胤禩却一直不太懂。它便盘绕着躲在了一颗白果树上,先偷窥起那些模样同它人身相当的少年的装扮来。瞅了几日,便发现了新的乐趣,原来不同服饰不同发型,便会造就不同感觉……怪到四哥喜欢人间,它也得学学,回去了好叫那厮好目一新。 于是只见白光一闪,初春抽条的杨柳之下,便出现了一白衣翩然的少年。 少年的衣着简单而优雅,昳丽的乌发逶迤地直坠肩头,用一条浅色系带松松扎住。玲珑荷包挂在金线刺绣成的腰带之上,愈发衬出风光旖旎。鹤目若秋水泛波,双眉如青山染黛,菱唇一点,直叫人腰软骨酥。只这份动人,配上冰白肌肤浅淡唇色,却自有一股谪仙风流。端得是这钟灵毓秀山温水软的余杭,才能生出这等人物。 二八笙歌云幕下,三千世界春花中。 余杭水乡的欸乃风情,自非桥下可比拟。胤禩头一回儿上街,几乎看花了眼睛,只是它生性机敏,免不得惊觉自己更是春华之中的翘楚,妖性使然,心头便得意起来。 街头的凡夫俗物们入不得眼,他想到了白素贞姊妹轶事,错住了脚步——都说她二蛇是食了桥头老者的汤团,才知情爱。他就不信自己这等造化,若是喂了那“四木头”吃下汤团,还能不将它迷个五迷三道~! 坐定了主意,胤禩便往那桥边行去。 奈何它一小蛇,怎知老者是吕洞宾化身百年难得一遇?桥畔徘徊数日,也寻不见汤团身影。 而待到了第三日,胤禩正有些耐不住性子之时,忽闻耳畔一清朗男声:“这位小哥——” 竟是个胖子。 胖子年龄不大,同胤禩的人身差不得几岁。眉清目秀的一张小胖脸上,闪着油光与关切,他身边有一小车,衣着虽不富丽却极干净。那小胖子瞅着胤禩,语未出人先笑。“小哥,我瞅见你在此地徘徊好几日了。可是等那心上人?” 胤禩双颊倏然有些发热,刚要发作,却被小胖子拉住了手臂:“我在此间做生意,看你毒日头底下徜徉几宿,也太不顾惜身子。来我车棚下坐坐,一边乘凉一边等啊?” 胤禩没料到会遇到这等好心人,便被小胖子拖着坐到了一边。 小胖子生意欠佳,小车上的货品乏人问津,他却也不急,直说有缘人看有缘物,这等西域得来的好货,自要有眼光的人才好分享。他不急胤禩就更不急了,妖精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于是你给我递碗绿豆汤我给你揩揩额角细汗,没一会儿,两个少年变密厚了起来。 时间匆匆若流水,一晃十来天。 小胖子日日同胤禩在此会面,也不见有人前来,那日终是耐不住,问了句:“哥,你那心上人,不会弃你于不顾了吧……?” 胤禩一愣,有些发呆:心上人?他在桥头等得是卖汤团的老者,但“弃之不顾”这四个字,确实也是此番事故的因缘。他有些呐呐地望向了小胖子:“小九,心上人,是什么意思?” ——原道这小胖子叫郭禟,家里原是跑西域茶道的,去年遭了灾,只他一个人活着回来,便带了钱饷与剩下的一车货品回了老家,在此贩卖。他本是独子,听闻胤禩排行第八,两人有缘,便央着求着做了这“小九”了。 而郭禟一听胤禩这问题,倏然拍腿大笑:“我的好八哥,你怎么连‘心上人’都不知道?”他故意抬起了胤禩精致的下颚左右端详:“你可知这般品貌,媒人合该踏破了门槛?” 胤禩刚要开口,郭禟却径直打断了他:“你可是一瞅见那人,心里便酥j□j痒?” 胤禩反应不及,本能地点了头。 郭禟登时一脸“我就说你有”的表情,胤禩莫名耳根泛红,而郭禟已自顾自导演出了“才子佳人家中棒打鸳鸯”的一段佳话,他不给胤禩喘息,继续发问:“离开她一时,便仿若过了百年之久?” 胤禩倒是认真回忆了下“百年”的长短,乖巧颔首。 “她若不理你,你便要故意找她呛声?”“她若是对你笑了,你便心头甜比蜜饯?”“你想凑近她贴着她抱紧她……?” 连珠炮似地问题从郭禟那张没把门儿地口中流泻而出,听得胤禩越发面红耳赤,到最后却免不得更正他一句:“是他抱着我。” …… “噗……”郭禟的一碗绿豆汤,贡献给了大地。 待到浓j□j情始末,郭禟才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然而他没想到胤禩居也是同道中人,不过,细一思量,这等“皎若明月”的俏公子,若非短袖反倒可惜。当下一拍大腿,也不做生意了,只见胤禩“掳”回家中,将那小车上的物件一股脑儿地塞入了胤禩怀里。 “好好学着吧!再回去,一准将他惑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胤禩放下那些木棍香蕉形状的物什,疑惑地翻开了郭禟给他的好几本册子,看了几页之后,终于妥妥儿地红了脸颊…… 郭禟不理他,凑到了他的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哥哥是个痴情人,听说他那心上人一月之后才得来此,不如……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胤禛想念自家的小白蛇了…… 他其实打得是让二蛇都各自冷静冷静的思量。它们修行尚浅,胤禩只区区五百。而连他自己都未必能够扛得住的天雷情劫,若是突然袭中了胤禩,除却灰飞烟灭不做他想。 所以,想要再等等的。 胤禛自知是对胤禩早已情根深种,连金兰不该行得周公之礼都未避讳,即便再是个木头,也该参悟个中不同。然而胤禩到底太小,如若现下便痴缠一处,坏了修行不讲,万一遭遇天雷大劫,它们又谈何长久之际?况且蛇精的终极目的,是成仙。如只求长相厮守,又与山林之中寿禄十几年的俗物,有甚不同? 只可惜,没有胤禩的洞府,空寂恐怖。 三月不足,妖青色的眼镜蛇,便再也按捺不住。 然而它一步入扬州城,便听闻桃花巷内的郭家,十天后便要娶媳妇儿了。还是个面若桃李品貌谪仙般的男媳妇儿,姓胤。 一道青色的妖风,裹杂着狂怒,忽地从杭州水乡的古道上,狂飙而过。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桃花巷内的郭宅,新添置了一所庭院,进门便是郁郁葱葱的青竹,石子小道蜿蜒探幽,两扇大门上雕刻了精美的岁寒三友,当中挂了暖青色的阮烟罗,下头是六把红木交倚,并着玲珑精致的山水画,沉稳中染了风流,倜傥里夹了魅惑…… 用力一嗅,好一股妖味儿。 绕道后头,却见寝楼。更是一股子婉转温良,胤禛忍着火气猝然一把挥开了帘子——却见,拔步床的床帐之中,有一侧影,那么朦胧,又那样风华;青色散乱,一直顺着床沿流淌下来,背对着门口切在引枕之上,只能看到肩头隐约披着的件白色外衫。 而床上那人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炽热的眸光,人影微微一转,回头望来。 雨蒙荷清的春日午后,风忽绵忽重,气息忽淡忽浓。那温雅隽秀的浅笑,却足可以让胤禛情软步耽,意绵绵…… “四哥——” 肩头勾勒了芝兰香草暗纹的外衫,因为动作,顺着莹润肩头缓缓滑落。 (中)完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胡乱嫁人,还是要嫁给小九的八宝,他家四哥会怎么“惩罚”他呢?请期待白蛇最终章,啊哈哈哈…… “蛇尾”梗,请期待~~嗯哼哼哼,居然没有人应和蛇尾梗么?╮(╯▽╰)╭ 第81章 白蛇(下) 胤禛呼吸一窒,足下一点,须臾便移到了胤禩面前。 他伸出手去,倏尔便掩上了胤禩那件外衫。在胤禛眼中,胤禩还只是一条西湖桥下混沌初开懵懂迷茫的蛇,不该懂这些。 胤禩却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他早已不懵懂了,从变成人的那一瞬间,从看到郭禟给他书册的那一须臾,早已心头动荡。虽然早了几日,然而等得就是四哥前来。胤禩颜色浅淡的嘴唇轻轻一抿,腰肢款摆。只披了件外衫的银白身子,被遮住了肩头,反若有似无地露出了腰线,别样地风情万种…… 胤禛重重地咽了口吐沫。 胤禩支起了身子,像从前那般,软弱无骨地贴了上去。 还没抱住,青蛇却倏然火起,一把将白蛇按在了榻上,发出了嘶嘶地动静:“谁允许你,随便嫁人的?!!” 胤禩心里一喜,又是一嗔:“那照四哥的意思……便——非要等你么?!”垂下眼的侧影,照在莹白的面上,直勾得胤禛的心魂倏地四散,再也拾掇不全。 他霸道地欺身而下,理直气壮:“不等我,你还想嫁谁?!” “我又不是四哥的人……” 这话,便宛若点燃了烽火的狼烟。 胤禛的腰部往下倏然化作了妖青色的巨大蛇尾,沿着床沿向上,撩开了芝兰香草的外衫,卷住了胤禩的腰际。未及他惊呼,蛇尾已然在胤禩的窄腰上绕了一圈,再沿着胸口后脖颈,将他的双腕缠在了头顶。 “唔……” 胤禛的手撩开胤禩双腿间最后一丝遮盖,抬手覆住了那处羞涩的挺立。“不是我的人?”他嘶嘶地出着气,冰凉又温和的气息,在胤禩耳后挂起了一阵阵地战栗。手上轻轻款款往上一动。 “啊——” 蛇尾在胤禩滑腻的肌肤之上,来回游移,带着蛇类的润泽与冰凉,还有那种与生俱来的亲密。倥偬的小禩禩慢慢竖起。“好乖~” 胤禩的眼瞳有些失神,他对胤禛从来都没有招架的能力。呜咽着轻微扭动,心头是一阵张皇。 胤禛愈发地逼近,甚至伸出舌尖,沿着弟弟粉嫩的唇瓣俣俣独行,用蛇尾将他勒得更紧。 胤禩的心脏越跳越快,他觉得胤禛不是点在他的唇上,而是一下下踩住了他的七寸。本来计划好的“引诱”,早已化作了控制不住地挨蹭:“唔……四哥……” 胤禛倏然将他翻了个身。 这便想要了?哪儿那么容易?! 妖青色的蛇尾松开了胤禩手腕的桎梏,却依旧缠在腰间,慢慢滑动,抽回来一下,再度裹上,将弟弟摆成了跪趴在褥上的姿势,蛇尾抬起,狠狠抽上了莹白雪嫩的pp——胡乱嫁人,该受点惩罚! 殷红交错的红梅枝,印在了莹润的蜜汁桃上。胤禩一声呜咽,哽得胤禛更加心痒难耐。 有些心疼了,一边打,一边伸手安抚了一下滴泪的前端。胤禩扭摆了下细窄的腰肢,蛇尾便倏然抽在了那道色泽美艳的沟壑之中。 二蛇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胤禛突然有些个想要欺负到底了,青色的蛇尾扭摆前行,裹住胤禩的腰,游过他胸口的茱萸,尾巴尖儿却探入了蜜桃中心嫩红的妙地。他上身立起,从后面抱住了弟弟,勾过了胤禩的下颚,用舌尖缱绻缠绵。招惹的胤禩眼角含春,身下湿润。 来来回/回地探秘寻幽,更是让胤禛怀中之人浑身发抖。“四哥,给……” “嘘——”他还没有惩罚够。他再度凑近了些,“你是谁的?” “啊……”胤禩扭着腰闪躲着一次深入,最终没能逃过,歪在了胤禛地臂弯中,清润的嗓音也沾染了颤抖:“四哥的……” 胤禛满意非常:“那只能嫁给谁?”他本想再等等,小白蛇既然耐不住,他也懒得再客气。 胤禩的耳根彻底红了,抿着唇不愿吭声。可是那体内的蛇尾又岂能绕过,陡然快速地穿刺了起来,听在耳畔,已然有了“啧啧”作响的旖旎之音。 “啊……只能嫁给四哥四哥……” 少年莹润白皙的躯体,被妖青色的蛇尾勒住了腰身,连带着双手一起,捆在了拔步床的床柱之上。他赤着双脚踏在地上,身后是以尾直立起来的千年蛇妖。蛇妖的表情霸道而又柔和,裹着少年,将那处插_/入了他的身体,疯狂的律动。 胤禩亦也不遑多让,使出这几日习来的招数,羞赧而又放浪的抵死缠绵。 他们其实只想缠住彼此,直到永远。 妖气冲天。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郭禟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动静太大,他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他他居然瞅见他家八哥,被一只妖怪捆在床边,白皙的身体若隐若现。莫不是,八哥一直苦等不来的爱人,竟然是一只蛇妖?! 小九儿悔得肝肠寸断,都怪他给八哥出的好主意,什么招惹不来,居然招惹来了只妖怪! 小脸一抹,大脚一跺。他没本事护住八哥,那余杭镇上刚来的游方道士“四桀”,总是有法子吧?!倾家荡产他也要救八哥! 胤禛拥着胤禩已然换了好几个姿势,而此刻他怒气已消,恢复了人身,便将弟弟搂入了怀中,一点点温柔地顶弄。早已筋疲力竭的胤禩侧在他身上,身子却已歪进了胤禛的臂弯当中。 看着弟弟被自己蹂躏出红痕道道的手腕与腰侧,胤禛多少有些后悔。 他低头添了下胤禩的耳廓,温言细语:“跟四哥回去,好不?” 胤禩正琢磨着这厮消遣了自己一番,还没个准话,浅淡唇角一抿,双腿习惯性地化作了莹白蛇尾:“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爷又不是合该你的……唔……” 门外,赫然响起了蹬揣之声:“何方妖孽,在此撒野!!!”一身穿道袍的俊朗少年道士,已手持桃木剑,杀将进来。 胤禩一惊,而胤禛已倏然将他藏进怀中。 跟在后头冲进来的小九,便看到了他家八哥身后那条莹润纤细的白尾巴…… “八哥——” “妖孽!!!”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桃花巷内的那一场恶战,已杀的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郭禟见背脊紧紧地贴在了墙上,看着那俊朗道长,与霸气的青蛇缠斗一处。胤禩与他隔的并不遥远,只直数米之距,眼神之中所囊括的鸿沟却已不可逾矩…… 你是妖。 是,我是妖。 郭禟紧紧地抱住了头。原来他在等的就一直是他,从来没有自己的位置。他是有过那毫厘幻想的,但从未想要害过他。那是他的八哥,他犹记得初次见到他时,少年的山温水软婉转风流…… 一颦一笑一回首。钟灵毓秀意软心酥。 胤禛低头瞅见了,气不打一出来——如此凡夫俗子,还敢肖想我家小白?!他口中诵咒,召来丼龙王,园中那口深井赫然喷出一股妖泉来,乘着青蛇缠住四桀十分,扑杀向了郭禟的后脊背。 “四哥别——!” 郭禟只闻得背后水声轰然而至,刚要闭目,却倏然被一人一把抱住。随即凌空御风,他颤巍巍地睁开双眸,是胤禩,乌青的长发随风飘逸,莹润玉面之上有时而刮擦过的水滴,那条秀气的长尾掩在衣襟之下,攥住他的手,冰冷却不见丁点儿放松。 那一瞬,他不像个妖,倒像个谪仙。 而胤禩流汗了。 郭禟微微伸出了手,帮他抹了去,是冷的。 心是热的。 他却猝然瞅见了胤禩的背后,摆脱了青蛇桎梏的四桀举起了浮尘。他猝然一记翻身,将胤禩掩在了身后:“别动它!!” 四桀停下了脚步。而胤禛紧随其后,一把将小白蛇夺回来,护入怀中。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尔等并未伤人,苦主也撤了状诉,贫道也不便枉造杀孽涂炭生灵。”道士脚踩祥云,踏在空中,一脸严肃。 胤禛眯起眼睛,拥住怀中的弟弟,给了道士一个分外不屑的下巴颏。 郭禟瞅瞅这边看看那里,最终嗫嚅着道了句:“八哥……” 胤禛对着他龇出獠牙,被胤禩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胤禛再懒得和这起子杀才废话,一把搂住弟弟细窄的腰肢,便要返回西湖。 却听那四桀踩着云端还不忘说教:“你若不是这般霸道专断,好好体谅下你弟弟的思量,又何至于引发今日这等事故?!” 那妖青色的大蛇尾倏然一顿,险些闪了腰。 被巧笑倩兮地小白蛇一把扶住了,胤禩微微侧过头,对郭禟说:“小九儿,妖怪,也是有真心的。” 那悬在云端的道士得闻此句,却乃一顿。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寒来暑往,由乃三个春秋。 桃花巷内的郭家已经搬走了,有说东家又去走西域茶道的,亦有说,东家是去云南寻茶的时候,遇到了一只叫温俄的小浣熊。 游方道士四桀背着桃木剑,满面认真的往北方的芒砀山行去,新的师命:那里有一窝专门食人肝胆的坏狐狸。 而余杭西湖断桥之下,似又有旖旎之音浅浅而出。 一青一白两条蛇,扭成了个“蛇麻花”。 “唔……四哥……” 就是说,男人惧内是一种美德,但是涉及到原则性问题,就必须时不时振夫纲。 …… …… …… …… “行四的!!”钦泽帝一手攥住明黄色的褥子,一手推着箍住自己腰身的雍贤亲王。 “小八?”雍贤亲王揉了下眼睛,将怀中的皇帝又箍了箍。 钦泽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卯时三刻了,给爷滚起来,爷要上朝!” 雍贤亲王不甘不愿地咕哝了两句,歪着头思索了下……他方才,似乎做了什么很美好的梦?! 白蛇·完 作者有话要说: =v=遂说,为什么四哥会有此的梦境呢?! 请看下一章番外《振夫纲》 求大力回帖,没回帖没动力!!! 第82章 振夫纲 钦泽三年,腊月。 雍贤亲王的轿子一直被抬到了太和门以西,才在雍贤亲王的坚持之下停了下来。到不仅仅是为了装装样子,雍贤亲王更是想要给弟弟一个惊喜。 他裹着风雪步入养心殿内的时候,钦泽帝果然还在伏案办公。他不似雍贤亲王上辈子那样,性喜将奏折当做同股肱大臣们沟通友情的“聊天板”,然而其毒舌严厉的程度,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打一棍子,给个红枣,素来是钦泽帝顽儿的最溜的把戏。 “听说泉州府台州府,和广东一带的海港又开了?” “开了。施家后裔与郑氏一族,在南洋打了个漂亮仗,堵住了白银外流与大肆倾销的源头。关了这三年,内部也算是调理纲纪绰绰有余。适度开放周边口岸,才能力保我华西土地不落后于周边列国。” “看来皇上倒是对宁亲王带来的那些个西洋玩意儿上足了心~~!”雍贤亲王的口气止不住地酸溜溜。 “四哥?!”钦泽帝这才抬起头来,注意到自己方才一直对话的人——并非没留心到那是四哥,而是四哥不管走多远,对于他来说,十年的老夫老夫,总像是在自己身边一般。 他面上泛起了温润的笑意,起身亲自走过去,替他家好四哥解下围巾。 “我自个来。” “讲了多少次,弟弟在四哥面前,永远只是胤禩。” 雍贤亲王,不,是胤禛笑起来,一把箍住了弟弟劲瘦的腰肢。“小八你是不是又瘦了?” “我可不敢发胖。”胤禩的眉宇之中染上了狡黠,“心宽体胖,回头保不齐怎么歪派爷,说宁亲王在身边我就宽心,雍贤亲王只会给圣上添乱了。” 胤禛的耳朵根子有些发烧:“你若真宠着宁亲王,就该多给他些事务历练历练,这老九也是忒不识抬举,得了闲便日日往宫里头钻,算个什么劲儿?!” “噗……”胤禩再也掩不住心头的闷笑,拉着四哥在一旁坐下,给他斟了杯茶。“才泡得普洱。” “……你省得我今日回来?” 胤禩垂眸撇开了茶盏上的浮沫,勾着唇没做声。胤禛倏然明了了——无论他何时能赶回来,怕是胤禩的案几上,永远都有他胤禛的一碗热茶。 他眼眶有些发热,凑近了胤禩些:“你交代我的事务,都办妥了。山西河南那起子老匹夫,如今无不是妥妥帖帖的。” “嗯……其实本不该叫总理王跑这些的。不过四哥先前所提的‘改土归流’‘火耗归公’,一看便是良策。只是推行起来……” “我懂,你在上头安抚好了,我拿着尚方宝剑一路杀过去。还有什么不成的呐?” 胤禩唇角勾出了一个温润的笑。 胤禛心里一软,掰过了胤禩的肩头:“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个妙方。听闻你总是歇得不安稳,这方子宁神定心,你用了总是——” “圣上,军机处有本要奏——” 胤禩神色一凝,他拍了拍他家四哥的手。再转身时候,已然化作了大清勤政爱民公正廉明的钦泽帝。少了温润较狡黠,多了沉稳庄肃,已是个真正的帝王了。 钦泽帝这么一忙,就一直忙到了华灯初上。 而雍贤亲王那个宁神定心的方子,便被忘在了脑后。王爷看着皇帝伏案忙碌的背影,心头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受。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钦泽四年,元月,广东福建都通商口岸,限时开放。 三月,大清设立“钦差驻藏办事大臣”,为中央政府向西/藏地区委派的最高行政长官。 四月,改土归流火耗归公政策被提上了朝堂,虽然险些引得了大臣们的集体上疏进谏,到底是被钦泽帝与雍贤亲王联手压制。 五月,两项政策得以推行。宁亲王胤禟与恂亲王胤祯双双有喜讯来报,从英吉利法兰西拉回来的数门火炮,经过我工匠改良之后,已经能够顺利投放使用。 钦泽帝闻言喜上眉梢,登时命令在演武场试验效果,险些轰掉了朱红色的宫墙。震得一众大臣们就地卧倒,雍贤亲王吓得从身后将皇帝一把遮住。雍贤亲王护驾有功,皇帝心里高兴,又赏了好几处行宫。尊荣的就差宣说此乃一字并肩王,可以修祠堂! 然而,这却不是四爷要的。 六月,得闻火炮技术改良甚佳的钦泽帝大喜过望,令诸位工匠修改图纸,力求射程更远自重更轻。并在番邦使节来大清朝圣之际,进行了军事演习。 演习耗资甚多,甚至不惜挪用了修缮皇陵的部分运费。 “就地取材!”钦泽帝一挥朱笔,成就上谕,居是沿用了上辈子廉亲王的务实策略。 雍贤亲王直觉脑仁一疼——小八,自钦泽二年,二哥与汗阿玛相继身故,你随时风光大藏,皇陵就也一直没有修缮。莫非你两辈子都要这般同汗阿玛过不去,非要将大清皇陵修建的寒酸之极,寸薄木板配劣质油漆?!! 然而钦泽帝此番却是没有采纳雍贤亲王的提议,甚至连御用的膳食窗帘轿辇都一并节省,一心扑在了军费科技之上。康熙41年的青海战役,给胤禩留下了过深的印象,他同四哥都是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足可见沙俄火器不容小觑。且英吉利这几年朝拜时候的拒绝跪礼,更是让他敏锐地觉察到了四周列国正在悄然崛起。 遂比起“装点皇陵”这等没有实际效益的面子工程,胤禩更在意大清国运。 这是我华夏的泱泱土地,他赌不起。 朝堂上不经由此传出了,钦泽帝与雍贤亲王焦不离孟四年之后,雍贤亲王还是耐不住脾性“恃宠而骄功高震主”的疯言疯语。钦泽帝将此一力压下,却终究也没在用度与皇陵的问题上卖四哥一个薄面。 雍贤亲王内心别扭,从养心殿的西殿搬回了府邸。 恃宠而骄,爷不给你们这个由头不就了得?!! 钦泽帝心道不好,本想去劝,奈何江南漕运再度拖住了脚步。一来一回一耽误,他当哥哥过段时日消气便回,胤禛却思忖着“做了皇帝,莫不是要同我分心眼了吧?” 八月,胤禩终是得了空了,微服私访寻至雍贤亲王的府邸,还想从过去潜邸时的那条密道进去。没成想,雍贤亲王将密道也封了个彻底。钦泽帝这会儿,终是有些慌了……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钦泽四年,九月初八。 一大清早儿,雍贤亲王心里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细细将朝上府内的大小事务过了一遍,也并未觉察出不妥呀…… 莫非是……小八? 他心念一动,便想要递牌子进宫,临到最后,却终究是忍住了。 孰料他在房间里头绕了好几个圈儿,连乌拉那拉氏都看得发烦时候,宫内传来口谕,请雍贤亲王入宫用膳,皇上赐宴。四爷心里一软,这是小八第三回主动示好了吧?他俩个之间横竖也没什么大隔阂,自己又是做哥哥的…… 忽略掉乌拉那拉氏那份“装你再装,天天托我进宫给菡浓送补品小食,投喂弟弟的不是爷么?”的小眼神,雍贤亲王轻咳几声,端肃起一张板正面孔,状似毫不在意地进宫去也。如果忽略掉刻意熨帖的朝服,与刮了好几起的头皮,和脖子上那枚玉佩的话。 孰料那日,胤禩晕倒了。 用膳时候就见他饭量不济,胤禛劝了好一会儿也无甚作用,他本能的是又担心又着恼,用了膳之后便想拉着懒怠的胤禩去御花园里头荡一荡。 孰料胤禩抿着唇笑着应声,刚刚步出殿门,便脚下一软,摔进了他的怀中。胤禛大惊失色,往他额头上一探,额头冰凉,连四肢也是凉的。 雍正四年九月初八,正是廉亲王身故的日子。 可是时间不对啊,雍正四年是继康熙六十一年之后的,钦泽帝即位时区区四六之龄,这才多大?而立未至!!雍贤亲王再也按捺不住,气急败坏地召集了太医,一把抱起了怀中的胤禩,踹开养心殿的几道大门,便将小八往榻上送去。 太医们哆哆嗦嗦地跪了一拍,摸了半天的脉象,也只得出了“气血不足,忧思过度”这句结论来。 幸好也只是这个结论。 雍贤亲王松了口气,挥退了一众宫女太监,连郝进苏培盛都一道撵了出去,扶住胤禩,唇齿相依,灌进去一小盅补汤。 第二日子时,胤禩悠悠醒转。 扭头一看,他家好四哥正搂着他的肩膀,睡在一侧。胤禩内心喟然一叹,伸手浅浅摩挲了一下胤禛的面颊:“四哥——” “能耐大了,都知道把自己顽儿晕过去,吓四哥了?!”胤禛眼眸一睁,径直攥住了他的手。 胤禩想要起身,被胤禛一把按住,他翻身去案头取过那碗尚且温热的药汁:“把这个喝了。” 胤禩自觉理亏,仰头及其豪迈地干了一碗苦药,刚要扎着舌头嫌苦,一颗蜜饯已经被塞入了口中。 “还是小时候那样儿,长不大!” 胤禩笑了笑,凑过去,在四哥的唇瓣上点了下。 胤禛攥住了他的手:“我没多想,我只是心疼你。哥哥助你登上皇位,不是要让你累垮了身子为国为民的。”雍正帝是好皇帝,可夙兴夜寐换来的海晏河清,也只得区区一十三年。 胤禩一怔,抿了下嘴唇:“我何尝不懂?” “屁得你懂!”四爷双目一睁:“给你带来了理气方子你不用,让你量力而行定时休息你不干,连自己的吃穿用度你都克扣。合着四哥是害你不成?正是越大越不听话了!”夫纲不振啊…… 胤禩双颊泛红,别开脸不欲与之理论。 孰料雍贤亲王得寸进尺,将皇帝一个翻身压在了榻上,扯过龙腰带将皇帝捆了个结实。 “四哥!唔……啊……” “八弟等明儿上了朝,再治我大不敬之罪吧!” “啊哈你怎么,就这么进来,嘶……慢——” ……旖旎叆叇之音,响了整整半个时辰有余,却最终是终结在了一句与不成句的呢喃之上:“你不愿我操劳……弟弟又何曾愿四哥被人疯言疯语?” 雍贤亲王倏尔僵住,随即温柔浅缓地用j□j雄壮,慢悠悠地讨好弟弟。 其实,他们都只是想要为了对方,对分担一点儿罢了…… “你这妖精,真想将你压在雷峰塔之下!” “四哥才舍不得~!” “……是……” 妈蛋的,夫纲还是不振啊!!雍贤亲王决定,他要再接再厉!! 钦泽四年,海晏河清。 完 ==========================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网络版正式完结,定制印刷信息见下。(所有错别字,都会在定制印刷中校对的,网络版为了给盗文的同志们增加一点儿困难,作者菌就不改了哈=v=)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儿们,《满目山河空念远》网络版,至此全部完结。剩余还有——1龙椅h,2夫夫相性hx问答。3《振夫纲》的h版本,4《子难言》的四八插图。都将出现在定制印刷之中。 定制印刷大概在12月10号左右推出,请关注骅仔的专栏。 感谢半年以来不离不弃的相伴,接下来骅仔会写《基情400年》(11月4日更新),完成此短篇以后。 骅仔会开一个现代的励志重生文——[重生]欺诈师:讲述优雅欺诈师被人潜规则的狗血故事,内容翔实,剧情接地气!教你防范各种骗术~~~ 有兴趣的话请关注骅仔专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