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高门嫡女:暴君掌心宠》 第1章 绝色裸男 裸……裸男! 苏青菱呆呆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香艳”画面,大脑罕有地出现了三秒空白。 她不是刚刚被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撞飞了吗? 现在这是…… 一个不着片缕的少年侧躺在雕花缠金贵妃榻上,肤如凝脂冰肌玉骨,稍有些消瘦,薄肌均匀微微隆起。满头乌发披散垂落,配上手腕脚踝上牢牢绑住的红色布带,生生一副让人血脉喷张的凌虐美男图! 唯一不和谐的是少年双颊泛着不正常红晕,没有娇滴滴的娇羞表情。 美艳近妖的脸上乌云密布暴戾阴沉,宛如一头被困的恶狼,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断她的脖子。 好强的气场,苏青菱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战,赶紧移开眼神。 古色古香的房间门窗紧闭,雕梁画栋帷幔香炉,没有一样是现代工业产物。 她,这是穿越了?! 这个念头一起,刹那间无数记忆涌入脑海—— 她真的穿越了。 穿到了大阳朝、安义伯爵府的嫡长女,和她同名同姓的苏青菱身上。 画面源源不断和她灵魂融合,苏青菱惊奇地发现,原主好像已经过完了一辈子——她不光得到原主之前的回忆,她还知道了原主以后的结局! 这个听起来风光无限的安义伯府嫡长女未来会死得很惨。 整个苏家几乎被灭门后,苏青菱被拔掉舌头,掰断双手双脚,装在竹笼子里,吊在城墙上,熬了三天三夜最后生生疼死。 苏青菱的小身板抖了抖,她自认胆小得和兔子差不多,既怕死又怕痛,好不容易穿越过来捡回一条小命,没想到会是这么凄惨的结局。 这样还不如直接让她被大卡车撞飞来个痛快! “小姐,人给您弄来了,是直接放榻上吗?”一个丫鬟的声音打断苏青菱的思绪。 她转过头来,两个丫鬟站在她身后,满脸殷勤正是刚刚和她说话的那个,眉眼间透着机灵,叫做小寒。 另一个年龄小些,懵懵懂懂的模样没什么表情,明显是个主子让做什么便做什么的乖孩子,唤作小满。 小满背上背着个昏迷不醒的丫鬟,穿着精细样貌端正,正是原主庶妹最得用的贴身丫鬟春分。 苏青菱眼角一跳,她的记忆中原主悲惨的命运正是从这里开始的。 榻上的绝色美男名义上是半个月前从江南前来投靠安义伯府的表侄,苏青菱的表哥,裴不厌。 安义伯母亲赵氏的妹妹嫁给了江南裴家,可惜裴家一直以来子嗣稀少、人丁凋敝,到裴不厌这一代只剩下他一根独苗。长辈死的死病的病,裴不厌无力支撑,只能拿着信物投奔了京城的安义伯府。 然而眼前的绝色少年根本不是真正的“裴不厌”! 裴家小郎君早在上京路上被山贼取了性命。 榻上躺着的是大阳朝前太子,顾泽沧。 三年前尼国来犯,顾泽沧领兵迎击,十万将士葬身岩岭。太子投敌叛国最后死于战乱,尸骨无存。 若不是原主最后被他折磨致死,她也不会知道这个翩翩潇洒的“表哥”实际上是偶然间得了信物,冒充身份的前太子。 借着安义伯表侄的身份作为起点,顾泽沧在京城掀起血雨腥风,终成一代暴君,弑父杀母,遗臭万年…… 苏青菱头皮发炸,杀人如麻的未来暴君正用杀意磅礴的眼神死死盯着她。 第2章 我知错了 苏青菱心中警铃大作! 新皇登基,安义伯府家最后被血洗,只有庶女苏青梦被收入后宫,留下一条性命。 整个苏家苏青菱死状最为凄惨,就是因为她曾给裴不厌下药,让他身不由己地和丫鬟春分发生关系。 裴不厌假借身份进入伯爷府,一直韬光养晦低调行事,从不曾得罪过苏青菱。 仅仅因为苏家庶女苏青梦好似心悦他,而苏青菱想要苏青梦不痛快,便设计让裴不厌和苏青梦的亲信丫鬟行不耻之事。 无聊的斗争,愚蠢的手段,他却被当成棋子无法反抗。 他心里谋划着翻天覆地的大事,然而身体被一个内宅女子轻易拿捏玩弄。 不受控地在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身上,像动物一样发泄催情药药性,裴不厌恶心得想吐。 他恨自己无用,更恨这个世界的荒唐可笑。 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人性如风中沙塔,渐渐消失殆尽,一步步走上暴君之路。 小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小姐,奴婢这就去把五小姐引来?她看见表少爷和春分在一起肯定心都会碎一地!” 说罢便让小满将昏迷不醒的春分往贵妃榻上送。 苏青菱一把拉住小满,低声呵斥小寒:“引什么引?在本小姐房里发生这种事,不嫌丢人吗?” 小寒愣了一下,“那……奴婢们把表少爷抬到偏房去?” 苏青菱扶额,重点是在哪里吗?难道到偏房裴不厌就能饶她的小命? 她不敢直视裴不厌冷若冰霜的眼睛,挥手吩咐。 “你们把表少爷绑在我榻上干嘛?赶紧给表少爷松绑!” 苏青菱满脸正义,还不忘狗腿地补上一句,“表少爷文采绝世,要是把手绑坏了写不了字了,你们拿命都还不上!” 小寒疑惑地望向苏青菱,明明小姐之前还夸赞她们做事利落,三两下便把表少爷弄来了。怎么一转眼就变了说法? “不是小姐您吩咐给表少爷下药再绑到房里来……” 苏青菱忍不住咬后槽牙,这小丫头还说,真是想我死! 不过眼下找借口向裴不厌解释也是白费,以裴不厌的才智刚刚她们间的三言两语足够他拼凑出事情真相。 什么时候穿来不好,怎么偏偏是在暴君面前洗都洗不白的时候! “你们两个傻丫头误会我的意思了!” 苏青菱瞪了小寒一眼止住她的话头,快步到床边搬出一床薄被走到贵妃榻前,抖开盖在裴不厌让人想入非非的赤裸身体上。 她一双眼睛不敢乱瞄,赶紧从裴不厌身边退开,这位未来暴君睚眦必报相当记仇,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因为自己多看他两眼挨刀子。 “小满,快来给表少爷松绑!” “是。” 小满向前迈步突然感觉背上有些重,才想起来自己还背着个昏迷不醒的春分。 “小姐,春分还要放到榻上吗?” “不用不用,赶紧随便找个地方扔了!” 苏青菱无奈,原主蠢笨,这两个贴身丫鬟也没脑子。做出这种事,还是在自己院子里,竟都不想想事情的后果会怎样! 小满的馒头脸白白鼓鼓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把春分背来转一圈又要扔出去,但她一向是小姐吩咐什么便做什么,转身背着春分向外走去。 苏青菱赶紧吩咐:“路上小心别被人看见了,找个没人的地方扔。” 小满应下来,出去扔麻烦。 小寒也被苏青菱催促着赶紧给裴不厌松绑。 小寒一脸纳闷,嘟嘟囔囔慢慢吞吞走上前。苏青菱看得心焦,这一点一滴耽误的都是她的黄金抢救时间啊! “我来吧!”苏青菱一把推开她,手脚麻利解开绑手脚的布条。 乖巧赔笑道:“表哥,今天这事其实是个误会,但是眼下不是好时机。你看要不你先回你的院子,我择日来向你解释赔罪?” 先把暴君赶回去,她再来慢慢想一个能圆回来的说法保住自己的小命。 等了半晌没听见裴不厌开口,也不见他起身。 苏青菱忍不住抬眼看去,裴不厌清俊的脸庞上汗水淋淋,眼尾泛起桃花嫣红,呼吸灼热而急促,贝齿死死咬住下唇渗出血珠,显然是在强忍着什么。 薄被中央突兀地隆起一片,高度惊人…… 苏青菱:“……” 她都忘了裴不厌还中了催情药,这个状态他想走也走不了。 她记得这药是小寒从府外弄来的,“小寒,有解药吗?” 小寒为难道:“小姐,这种民间催情药是没有解药的,发泄出来就好了。要不还是让小满把春分带回来?” 苏青菱恨不得上手去捂她的嘴,好不容易把春分弄走,这小丫头是嫌她命太长吗? “小寒,我们先出去。”说完拉着小寒快步走出门去。 房间里清净下来,裴不厌盖在薄被下的拳头紧握,指甲嵌入肉里,满手血肉模糊。 疼痛才能让他保持清醒。 身下的冲动一波强过一波,恐怕真的和那个丫鬟所说,想要结束只能发泄出来。 裴不厌眸子黑得深不见底,苏青菱,这个仇他记住了。 拳头缓缓松开,沿着自己身体的起伏线条向下…… 突然“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提着水桶的苏青菱和握着小裴的裴不厌面面相觑。 “我我我……”她只是去提桶凉水来帮他解药性,怎么一进来看到这么劲爆的画面! 薄被滑落了一半,但半遮半露更加诱人,苏青菱一瞬间感觉自己鼻子里热热的。 这时候要是流鼻血就丢大人了! “这个这个这个,”她慌得不行,脑子停转,“我提了凉水给你解解热。我就放你旁边了!” 放了水赶紧走,放了水赶紧走……她提着水桶摇摇晃晃走到贵妃榻边,没注意地上被她随手丢的布条,脚下一滑—— “啊!” 水花飞溅,一桶水结结实实地浇在裴不厌身上! 满头满脸,冰凉刺骨。 裴不厌用手抚去脸上水珠,提起身上躺着的木桶扔在一旁,笑得春风和煦。 “谢谢表妹,效果果然不错。” 苏青菱牙关打颤,捡起木桶跑得像个被狼追的兔子,“表哥对不起,我知错了!” 第3章 伯府嫡女 苏青菱再回到自己房间时,裴不厌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地一榻的水渍。 她命下人来打扫干净,说是自己在榻上不小心把茶壶打翻了弄湿的。 时近黄昏,微风轻拂,深秋的天气已是凉意袭人。 雕花窗半开着,院子里修剪整齐的罗汉松与透漏瘦皱的太湖石相映成趣,古朴高雅。 苏青菱坐在梳妆桌前,支手撑着脸,若是她以后能有个自己的院子,她一定不种什么松啊柏啊,她要种满院子的花。 梨花镜中映出她水灵灵一双杏眼,圆圆粉粉的小鼻头,饱满红唇像是一颗鲜红小樱桃,诱人采摘。 嘴角两个小梨涡,笑起来霞光荡漾,灿若星辰。 这么一个甜美俊俏的小姑娘,却最后落得早早惨死的地步。 苏青菱在心中轻叹一口。 原主身份尊贵,打小便是千宠万娇。外祖父是安老侯爷,姨母安妃颇受圣宠。 母亲被封为荣昌乡君,父亲是安义伯,夫妻二人伉俪情深。 可三年前,安老侯爷因言获罪,安家全家被贬为庶民流放岭南。安妃在宫中郁郁寡欢,难产而亡。 荣昌乡君深受打击一蹶不振,缠绵病榻。 就在此时,安义伯带回一个美艳女人和一对十多岁的儿女。 荣昌乡君气得一口鲜血喷出,身体更是摇摇欲坠,朝不保夕。 原主恨得牙痒痒。她给裴不厌下药,让他和春分发生不耻之事,想整治整治苏青梦。 上辈子原主计谋得逞,苏青梦确实哭得伤心。可原主没得意多久,转眼事情捅到安义伯那里。 原主被安义伯命人狠狠打了二十大板,罚跪三天祠堂,生生折腾掉半条命。 好不容易能站起来走路,却不知谁把这事传出了府去。 苏青菱未婚夫定远侯世子谢铮黑着脸上门退亲,扬言与她再无瓜葛,永不相见。 想到这里,苏青菱的心脏莫名抽痛了一下。 她忍不住皱眉,这些回忆仿佛真的是原主亲身经历过一次一般。 但她这个身体分明才十六岁,怎么会知道未来的事? 若是原主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又为什么会做这么多的傻事? 苏青菱圆润白皙的手指捻起一缕发丝,边绕边想着。 小寒走进来道:“小姐,老夫人那边传晚饭,可以动身过去了。” 苏青菱点点头站起身,罢了,也许是老天爷看她活得太艰难给她开的金手指呢。 —— 苏家一日三餐,早晚两餐全家与老夫人赵氏一起吃,中午一餐自行安排。 到了老夫人院里,人数与往常相比少了许多,只有苏青菱和她龙凤胎的妹妹弟弟苏青艾、苏青芦几人。 荣昌乡君一直养着病,鲜少露面。 表少爷裴不厌染了风寒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老夫人,便没有来。 苏家私塾请的老先生回家探亲,给大家放了半月的假,安义伯乘着今日沐修带兰姨娘和一双儿女出去逛街游玩。 传话回来晚膳他们几人在外用了。 苏青艾忿忿不平父亲和姨娘出门不带她,独自生气。 苏青芦天生腿瘸,性子阴沉,不爱与人交谈。 苏青菱则一心想着裴不厌的事。 赵老夫人看这几个嫡出的孩子没一个瞧得上眼,越看越烦厌。 一餐饭沉沉闷闷地吃了,各自往各自院子去。 苏青菱走到自己院门前,突然停住脚步。 小寒问道:“小姐,怎么了?” 苏青菱抬头看看西方刚出的残月,掉转方向,“吃多了想散散步。” “小寒你先回院里,小满跟着就行。” 小寒忙道:“小满不如奴婢做事精细,小姐还是让奴婢跟着吧。” 苏青菱微微一笑,摆摆手:“正是你做事精细所以让你回院里帮我准备沐浴用具,快去吧。” 小寒只得乖乖回了院子,苏青菱带着小满直奔裴不厌的住所去。 裴不厌与苏青菱院子相隔不近。苏青菱特意挑着几乎没人经过的路走, 走了一会儿,到院门前,见院里孤零零点着几个灯笼,屋里漆黑一片。 屋檐下一个小厮坐着百无聊赖地扯地上的草。 见到苏青菱,小厮吃一大惊,慌忙拍拍屁股站起来,“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听说表哥病了,过来看看他。屋子里怎么这么黑?” 裴不厌明面说是表少爷,实际上不过投奔前来的远方穷亲戚,院子安排得偏。 这小厮刚从杂役提上来做书僮,对裴不厌不上心,对自己新身份倒还紧张宝贝得很。 他听苏青菱发问,赶忙垂手解释道:“少爷他受寒发烧,闩了门熄了灯在屋里休息。 大小姐,不是小的不伺候,是少爷不让进去,小的没办法只能在门口守着。” 苏青菱秀眉微蹙,“闩了门?” 她虽阻止了原主的蠢计划发生,但给裴不厌下药弄到自己房里的事是实实在在无法抵赖。 裴不厌若转头向老夫人和安义伯告上一状,苏青菱被罚在所难免。 她最怕疼了,不论打板子还是跪祠堂她都不愿意! 裴不厌没来用晚膳,她才特意来找他想做个交易,他不告状,自己给他好处。 但见不到正主,一切都谈不上了。 小厮见她皱眉,心头一跳。 他在苏家做了几年事,一直听说大小姐娇蛮任性。今天特意来探望人,结果被拒之门外,自己一定会被迁怒,搞不好又要回去做杂役。 “这屋子的门闩其实是坏的!表少爷不知道,小的可以打开它!” 他带着苏青菱来到房门前,从扫把头里抽出根竹条插进门缝鼓捣了几下。 门里“咔哒”一声,门闩掉了下来。 推开门,门里一片漆黑。 第4章 属狗的? 小厮掌起一盏油灯。 跳动的火光照得整个房间迷蒙一片,架子床上一个人影躺着,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连众人进了里间都没有发觉。 裴不厌还真的发高烧了。 三年前他靠回天丹吊回一条小命,改变了相貌身形。 回天丹即是神药也是剧毒。 从此他身体坏了底子,孱弱多病。为了不耽误事平时格外小心,从不吹风着凉。 谁知千注意万注意还是被苏青菱一盆凉水浇头。一回院子就病倒了。 昏黄灯光下,裴不厌青丝散乱脸白如纸,只有双颊和嘴唇红艳欲滴,清朗的眉宇紧锁,双手无意识地紧攒着被子。 楚楚可怜的病美人。 苏青菱心里少有地生出一丝歉疚,但转念一想这事也不能怪她,原主做的坏事老天爷让她来擦屁股。 她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不错了。 她苏青菱向来是如此,命运本就待她不公,她若还不疼惜自己,还要事事怪罪自己,那她岂不是太可怜了。 小厮见状道:“大小姐,表少爷还睡着,您要不先回?等表少爷醒了,小的定向他禀报您亲自来过探病!” 苏青菱略一思忖,萧不厌昏睡着也没办法和他谈交易,看来只能等明天再说。 “罢了,就不打扰表哥休息了。”她摆摆手,转身刚走,听到身后一道沙哑呢喃的声音。 “逆贼休走……” “什么?”苏青菱脚步一顿,疑惑回头看去却发现萧不厌仍然双目紧闭,意识不清。 烧糊涂了说胡话? 萧不厌纤长的睫毛如鸦羽般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表情挣扎痛苦,薄唇微微翕动,显然梦境还在继续。 他刚刚说逆贼? 是梦见自己还是太子时候上阵打仗吗? 苏青菱眉头猛地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她必须现在马上赶紧走! 裴不厌前太子的身份就是一个巨雷! 当初打扫战场,未找到前太子的尸首,当今皇上立刻大肆搜捕一年多没有结果。 皇上对外宣布前太子已薨。但前太子到底有没有阵亡,成了一个巨大的疑问悬在大阳每个人心头。 对前太子的搜查工作转入地下,实际上从未停止。皇上秉承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原则,和太子沾上关系搞不好就会家破人亡。 同时,裴不厌极其谨慎,一旦有人对他的身份产生疑问,他就会立马想办法杀人灭口。 三年来,仅仅因为这个原因被他解决的人两只手数不过来。 不等苏青菱迈出逃跑的第一步,裴不厌突然低沉嘶哑却坚定道:“孤乃太……!” 苏青菱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捂住裴不厌的嘴! 小厮疑惑不解:“表少爷说什么?” 苏青菱满面凝重:“姑奶奶。” “表哥想他姑奶奶了。他独自一人上京,孤单寂寞,寄人篱下着实可怜啊。” 手掌下滚烫的嘴唇努力蠕动挣扎着,干裂翘起磨蹭得手心有些酥酥痒痒。 苏青菱暗暗捂得更紧了一点,心里恼怒。 自己竟一不小心进入了无法脱身的境地。若手一拿开,裴不厌的真实身份走漏,无论是当今圣上还是裴不厌都会将她灭口。 她好不容易没让裴不厌和春分发生丑事,还以为改变了自己被裴不厌折磨至死的的结局。结果眼下可能甚至活不到那个时候就会提前领盒饭! 苏青菱压着气恼对小厮和小满吩咐:“你们两人下去吧,我来照顾表哥。” 小厮赶紧道:“怎么能劳烦大小姐,还是小的来吧!” 苏青菱摇摇头,一转眼间面上便浮起一片红云,眼中含情脉脉地望向被她捏得俊脸变形的裴不厌。 “表哥俊逸非凡,姐姐妹妹们无不倾心。只可惜我已与定远侯世子有婚约,平时难得有机会与表哥亲近。如今表哥病中昏睡不醒,就让我来照顾他吧。” 她含羞带怯情意绵绵,落在小厮眼里,顿时大悟,大小姐爱上了表少爷!明明大小姐已有婚配,心里却偷偷暗恋上了表哥,豪门辛秘竟然被他这个不受重视的小厮知道了! 苏青菱柔声问:“你叫什么?” “小的叫长福。” 苏青菱蹙眉,一副爱而不得却情难自抑的模样。“长福,我今天照顾表哥的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对表哥也不要说。”边说边摘下手腕的一个银镯递给他。 长福眼睛一亮,立马收下镯子塞进衣襟里:“是是是!大小姐放心,小的打死也不会乱说的。” “你们帮我守在院门口,若是有人来了便赶快来通知我。” 长福和小满应下,躬身退出去,长福还贴心地把门关上。 苏青菱听到两人走到院里,这才松开压住裴不厌的手。 裴不厌薄唇颤抖,却没有继续刚刚的胡话,梦呓般沙哑道:“水……水……” 他想要喝水? 苏青菱起身走到桌前。壶里半壶茶水都凉透了,茶水泡成深褐色也是隔夜陈茶。 她微微挑眉,看来刚刚那个长福不是个踏实安分伺候人的。 想到刚刚给出去的银镯,苏青菱心思微顿,转瞬抛在脑后。 她不是良善之辈,虽没有恶毒到折磨一个病人,也没好心到给裴不厌重新烧水泡茶。 随意倒了杯冷茶,将茶杯递到裴不厌的嘴唇边,“喝吧喝吧,太子殿下。” 似是那四个字让他安下心,裴不厌闭着眼乖乖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缓解了干渴稍稍安稳下来。 苏青菱放下茶杯,起身在屋里打量起来。裴不厌的房间简单朴素,干净得不见一丝人气。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和几本常见的书,她翻了翻,没有丝毫异常,找不到任何能让人抓住把柄的东西。 她想过要不要以他前太子的身份作为威胁,让他对自己下药一事闭嘴。 但这两件事轻重比较,就好比泰山和鸡毛,搞不好引火烧身。 裴不厌没有其他的地方让她入手,倒不如等裴不厌醒来,直接简单粗暴拿钱来堵他嘴。毕竟让自己被打板子跪祠堂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好处,但他想要起事是一定不能缺了钱的。 打定主意,苏青菱在面盆架上取下毛巾,盆里没水,她便用剩下的茶水将毛巾打湿回到床前,俯身将毛巾放在裴不厌额头上。 放毛巾的手腕猛地被抓住。 苏青菱赶紧向裴不厌看去,他眼皮沉沉眉头紧锁还在昏睡之中,显然是无意识的动作。 她动了动手臂,没想到裴不厌生着病还有这么大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她弯下腰轻声在裴不厌耳边道:“太子殿下,别怕,是我。”抓她力道果然松了几分,拉着她的手放在脸颊旁,低低呢喃:“母后,母后……我难受……” 堂堂前太子陛下生病还会向母亲撒娇。苏青菱勾勾嘴角,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声音软道:“母后知道了,乖儿,睡吧……” 下一刻,抓住她的手猛然一拉,裴不厌张嘴用力咬在她的虎口! 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苏青菱另一只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乘他吃痛松嘴的那一秒,立刻闪身退开。 痛死了!她疼得眼里在眼眶里打转,恶狠狠地瞪了仍闭着双眼的裴不厌一眼。 这家伙属狗的吗?! 她咬牙忍住,来回踱了几步。 将血肉模糊的手笼在袖子里,脸上若无其事的离开了裴不厌的院子。 第5章 公主伴读 晨光熹微,万物初醒,老夫人传了早膳。 苏青菱昨晚睡得晚,今天一大早赶过来过来吃饭,忍不住哈欠连天。 没想到穿了还要赶早八……不对这是毫无人性的早七啊! 上一次六点起床七点吃饭还是在大学军训,想起来她就两眼发黑。 摇摇晃晃走到老夫人院里,今早比昨晚热闹许多。她最后一个到,其他人都在桌前坐齐了。 老夫人在上首独坐,右手边是安义伯和兰姨娘,下面分坐着嫡出的苏青芦、苏青艾一对龙凤胎和庶出的苏青云、苏青梦两兄妹。 只有荣昌乡君和裴不厌仍病着没有来。 安义伯已是下了早朝换上一身青色便服,面庞清瘦俊雅,年轻时想必也是风流倜傥。只是目光沉沉,眉头微拧,朝堂上侵染数十年,浑身板正,不怒自威。 他抬眼看向苏青菱,淡淡问道:“怎么来得这么晚?” 苏青菱微微一福正要开口,兰姨娘柔声道:“伯爷,昨夜青菱伤着了,连夜叫大夫进府救治,弄得晚些。伯爷您就别怪罪她了。” 苏青菱忍不住看向兰姨娘,两人眼神交汇,兰姨娘面皮牵动虚虚一笑。 不愧是哄得安义伯不顾爱妻人设崩塌将她接回伯爵府,还执掌中馈,拿了管家大权的宅斗王者。 苏青菱都想给她鼓掌,一句话便把她迟到的小事给弄大了。 “伤了?”安义伯眉头皱纹更深,目光一转,果然看见她右手被白布包扎起来,“怎么伤的?” 裴不厌烧得双颊绯红的脸在苏青菱脑海中一闪而过,“回父亲,被畜牲咬的。” “畜牲?” “昨日女儿听闻小厨房的母狗生了一窝小狗,晚饭过后便想着去看看。小狗实在可爱我没忍住摸了一摸,便被护崽的母狗咬了手。” 安义伯筷子一拍,呵斥道:“胡闹。” 兰姨娘纤手轻轻抚上安义伯的手背,声音软得像是绸子滑过:“伯爷息怒。青菱已经伤了,怪可怜的,您就不要重罚她了。” 安义伯被她的柔嫩小手安抚得舒服熨帖,本是打算就呵斥两句,这点小事不至于罚苏青菱,但兰姨娘话递到这儿便顺口说:“既然有你姨娘替你求情,便罚你回去抄《女诫》一百遍。” 兰姨娘拿帕子掩掩嘴边的笑意。伯爷最爱罚人抄书,听着不重,但苏青菱手受着伤,等抄完书恐怕手就废了。 她和苏青梦交换一个得意的眼神,喝了口茶润润嗓,一派慈母模样:“青菱你父亲罚你你不要有怨气。你和定远侯世子定亲,若是不管教,等嫁到定远侯府再这般肆意妄为,丢的可是我们伯爵府的脸。 你虽是姐姐,但规矩还是要向你青梦妹妹多学学。” 她语调带着江南腔,软软糯糯绵里藏针,字字句句都苏青菱听得极不舒服。 她只觉得熊熊火气涌上脑门,开口就要辩驳,一抬眼,眼神碰上兰姨娘狡黠的目光,心口一震,她正等着自己发火呢! 苏青菱压住情绪,这股无名火气是原身留下的。原主灵魂都不在了,身体却还条件反射的被兰姨娘激怒。 原主和安义伯之间的父女情分就是被她这样一点点消磨光的。 苏青菱差点被它控制,重蹈原主覆辙,还好及时压住。 她目光收敛,点头称是:“姨娘教导得是,青菱记住了。” 兰姨娘意外地挑挑眉,这臭丫头居然没大吵大闹,怎么今天转了性了? 安义伯也是意外地抬眼扫她,这孩子终于懂事些了? 老夫人手掌在桌面轻轻一拍:“青菱今日乖巧,有进步,快入座吧。” 老夫人说话,兰姨娘只能偃旗息鼓,话题一转道:“三个月后便是公主伴读的选举考试,青梦这些日子勤学苦练又有进步呢。” 公主伴读选举考试?听起来是件大事。 苏青菱在脑海里回忆一下,想起来确有此事。 大阳朝的皇子皇女要进入国子监读书。如今适龄入学的公主有三位,皇帝下旨从百官之女中选拔六名公主伴读,陪公主们进入国子监学习。 说是选公主伴读,实际上是为皇子挑王妃,选岳家。 苏青菱已经与定远侯世子有了婚约,考试虽然可以参加,但入选的几率几乎没有。 她庶妹苏青梦不同,卯足了劲想要入选。 苏青菱转念一想,这公主伴读选拔还不能说和她一点关系没有—— 苏青梦是庶出身份,想做王妃是远远够不着的,但若是兰姨娘被抬成正房,苏青梦就是嫡女,希望倍增。 挡在她们娘两前面的荣昌乡君和苏青菱自然是眼中钉肉中刺。 不过没什么所谓,和兰姨娘苏青梦比起来,苏青菱觉得裴不厌可怕多了。 罚抄《女诫》算什么,有没说什么时候要抄完。 苏青菱用没受伤的左手艰难地夹起一个糖酥饼。 小小圆圆,一口下去酥皮一层层碎裂开,丝丝甜味混着油香润而不腻。 安义伯夸奖苏青梦的称赞声,背景音是苏青菱“咔嚓咔嚓”咬酥饼,兰姨娘听得眉头直跳。 刚要出言阴阳几句,只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闹腾声—— “求侯爷姨娘替我做主!!!” 第6章 主持公道 “外面怎么回事?” “回伯爷,”一个小厮急匆匆跑进来回禀,“一个丫鬟衣衫不整地在外面哭闹,说要伯爷和姨娘给她主持公道。” 安义伯闻言皱眉,站起身恭敬地向上首的老夫人拱手:“扰了母亲用膳,儿子心中愧疚。儿子这就让人将她带走。” 老夫人摆摆手:“罢了,我吃饱了。我年纪大府里的事我没精力管,你和兰姨娘好好处理。我这的地儿便暂且借你们用用吧。” 说完,由下人扶着往家中小佛堂去了。 安义伯坐回椅子,沉声道:“让人把外面的丫鬟带进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被两个小厮半拖半搀带进院里。 两个小厮刚松开那丫鬟,她“扑通”一声脆响跪在桌前,“砰砰砰”不住磕头,哭天喊地。 “求伯爷替我做主!求姨娘替我做主啊!” 她身着贴身丫鬟的衣裙,发髻歪斜,头发披散。 衣衫凌乱不堪,破破烂烂像是被人撕坏的,露出的肩头手臂满是红痕,看起来像是被人啃咬造成,实在不堪入目。 安义伯嫌恶地移开眼,让人拿了件下人衣服给她遮住身体。 他不是少不经事的男子,这丫鬟的模样一瞧便能猜出个大概。 定是被府里某人凌辱污了清白,这才一大早到这来哭喊求公道。 堂堂伯爵府竟出了这等丑事! 安义伯被她哭得怒火更胜,厉声喝道:“别哭了!” 那丫鬟吓得一机灵,赶紧止住哭声。 “你是哪个院里的丫鬟?抬起头来。” 那丫鬟怯怯地抬头,露出一张哭肿的脸。 在场好几人神色一凝,又匆匆移开视线,各自打起主意。 那丫鬟抽泣着答道:“回伯爷,奴婢是五小姐院里的春分。” 所有人目光朝苏青梦看去。 苏青梦一脸震惊猛地站起来,快步扑到春分面前扶住她双肩。 “春分,真的是我院里的春分!” 苏青梦看着她凄凄惨惨的模样,瞬间红了眼眶,“春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是谁这么狠心?” 春分满脸悲苦只不住地叫道:“小姐……小姐……” 苏青梦见她并不避着自己,看来此事和自己无关,心下安定,眼眶里瞬间蓄满泪水,转头对着安义伯求道:“爹爹,请您一定要为春分做主啊!” 安义伯挥手让下人把泪水涟涟的苏青梦扶回座位,脸色黑如乌云:“你说说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被人玷污了清白!”春分说完刚想大嚎,抬眼看见安义伯的表情又吓了回去。 果然如此!安义伯压着怒火问:“你可知是谁做的?” 春分瑟瑟缩缩地往桌上坐着的主人们望了一圈,深深低下头去,“奴婢不敢说……” 这是什么意思?竟然是自己这几个孩子做的?! 岂有此理! 苏青艾还是苏青云?!一个是天生的瘸子,一个是知书达礼的小公子,都不像是会做这事的人? 安义伯眉峰不自觉地跳动。这丫鬟若是私下来告,倒还处理容易,但现在这满院子伺候的丫鬟小厮婆子,都扯着脖子看着…… 他任职工部屯田司郎中多年,如今好不容易上头工部左侍郎的位置空缺,其他几司的郎中也是虎视眈眈。 他不知费了多少钱财,赔了多少笑脸,总算十拿九稳。 这关键时刻传出个治家不严的名声,那必定功亏一篑,晋升无望! 安义伯大手往桌上用力一拍,碗筷震得跳起来。 “你只管说!本伯爷自会替你做主!” 春分牙齿咬着下唇,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指向座上的人。 安义伯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脸上表情一变,大为吃惊,“苏青菱?” 苏青菱正啃着第四个糖酥饼,快乐吃瓜,没想到吃着吃着吃到自己头上来了。 “我?”苏青菱拂去自己嘴边的碎渣,让自己看开始正经一点,“你是说我凌辱了你吗?” 安义伯眉头紧锁,冷声对春分道:“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什么?” 春分牙关一咬,“砰砰”给安义伯磕了两个头,又转过去给苏青梦磕了两个头。 “奴婢绝不敢乱说!大小姐当然不可能凌辱奴婢,但奴婢失去清白全是大小姐一手策划的!求老爷做主,求小姐做主!” 苏青梦抬手擦泪,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她昨日听说事情有变,裴不厌没有和春分发生关系,却不见春分回来。 今天突然一见她衣衫凌乱,说被凌辱,还怕她是冲着自己哥哥苏青云来的。 现在一看这小妮子恐怕是准备独自演完裴不厌没配合的戏,借机攀上裴不厌从丫鬟变主子。 这样的话,自己倒是可以帮她一把。 苏青梦似是气极,站起来指着春分道:“你这丫头怎么可以污蔑我大姐?我大姐平日虽性子刁蛮任性些,但绝不可能做出害人之事,何况还是这种为人不耻的丑事!” 兰姨娘和自己女儿何等默契,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地下跪着的春分是自己人,苏青梦要推波助澜这件丑事。 兰姨娘拿手绢掩掩嘴角,语重心长:“青梦,你还年轻,心思单纯善良。先别急,让这丫鬟把话说完,伯爷英明神武,自会有所公断。” 安义伯脸上冰霜一片,冷冷对春分道:“你说。” 春分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昨日午后我家小姐绣线用完了,奴婢便替小姐去领些。路上碰到大小姐院里的小寒小满,她们两人说想与我说些密话,将我领到偏僻无人的地方。 接着便用沾了迷药的手帕捂住我口鼻将我迷晕过去…… 待我醒来已经到了大小姐房中,身边躺着裴家表少爷。 我想要逃走,可表少爷被大小姐下了催情药,整个人都失去理智疯魔了。他猛地压住奴婢,撕奴婢的衣服,咬奴婢的身子…… 然后奴婢就被……就被……毁了清白!” 苏青菱忍住笑,这故事说得真假参半,清晰明了,声情并茂,引人入胜。不去做说书先生都可惜了她的才华。 苏青梦却是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凄声道:“春分,我可怜的春分……大姐,你的心好狠啊!” 兰姨娘似是难得动了怒,攥着手帕捂着心口:“苏青菱,你怎么能做出这么歹毒之事!?” 苏青菱眨眨眼,眉头微蹙一脸疑惑:“你们在说什么呀?我都听不懂。我堂堂伯爵府嫡长女,迷晕你一个丫鬟,给自己表哥下药,让你们两在我屋里苟合?我疯了不成?莫不是春分姑娘你做了噩梦,醒来当真了?” 这事确实蹊跷,安义伯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苏青菱没有做这事的理由,但这丫鬟肩上手上的痕迹实实在在,又口口声声说是苏青菱所为。 春分见安义伯迟迟不发话,暗暗咬牙,猛地站起来:“我早知我这等奴才不会有人怜惜!既然清白已毁,不如就在此一头碰死!” 说完猛地向桌角撞去! 第7章 千真万确 苏青菱看着春分寻短见,眼睛都不眨,嘴角勾起个嘲讽的微笑。 若不是她昨日让小满将春分扔了出去,她还只当是原主愚蠢,想了个不着调的计谋。 原来是有人做好了圈套引她往里钻。 否则,昏迷不醒的春分如何会知道她房里被下催情药的是裴不厌呢? 好一个一箭三雕的法子,若是成了,春分攀上裴不厌作妾,裴不厌被拿捏,她苏青菱名声尽毁,荣昌乡君知道后定会心绪起伏身体受损。 她笑意更深,可惜如今,苏青菱不是“苏青菱”,裴不厌也不是“裴不厌”。 坐在下首的苏青梦眼疾手快,一把抱住要撞桌寻死的春分。 “春分,我的好春分!你从小陪我长大,我们在凄苦的平凉府那些年,你在外面偷偷做活计,换钱给我买点心吃。如今我们回到伯爵府,锦衣玉食,却让你遇上这样的事!我对不起你!”苏青梦滚珠般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地掉下来。 春分被她抱住,也是哭得难以自抑。主仆两人哭做一团,看起来分外凄惨可怜。 听苏青梦提到平凉府,安义伯面露不忍,微微动容。当初他忌惮荣昌乡君的父亲安老侯爷,只能把兰姨娘和青云青梦放在平凉,这事他心中始终觉得亏欠他们三人。 安义伯沉声问道:“苏青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这么做,苏青菱忍不住冷笑,这么问,他这便宜爹那就是认定了这事是她做的了。 她双手一摊:“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义伯被她堵得一哽。 苏青梦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望着安义伯,千般柔弱万般委屈。 她转头跪行几步扑在苏青菱腿边,泪光闪闪道:“大姐觉得我抢了爹爹的宠爱,大姐怨我恨我,你冲我来,不要伤害我的丫鬟,她们何其无辜啊!” 苏青菱瞧她演得卖力,也不打断她。 苏青梦哀哀呜咽几声,哭喊道:“大姐,我错了,都怪我,怪我回到了苏家,回到了爹爹身边,碍了你的眼。可……可我真的想爹爹,我想侍奉在爹爹膝下,姐姐你就当我是只小猫小狗,在偌大的伯爵府之中赏我一个地方缩着,能见到爹爹就足够了!” “你可怜可怜妹妹吧!求你放过我吧!” 哀婉悲愤,字字泣血,竟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晕过去。 安义伯脸色大变,忙过去小心翼翼将她扶起来,“青梦,别哭别哭。” 他心疼不已地摸摸苏青梦的头:“不要怕,你是安义伯的女儿,爹爹定不会与你骨肉相离。” 苏青菱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掏一把瓜子出来磕。眼见安义伯转头看向她,刚刚慈爱疼惜转瞬间消失不见,脸色阴沉山雨欲来,眼里寒意森然。 “苏青梦,你这是要逼死你亲妹妹吗?!” 苏青菱心头一痛,原身的情绪又来了。 原主天真的以为她的父母是天下最恩爱的夫妻,她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儿。 可在安义伯的心中,他的女儿根本只有苏青梦。 他迎回兰姨娘,气得荣昌乡君吐血,苏青菱差点失去母亲。 安义伯心里想的却是兰姨娘和一对儿女多年不在他身边受苦了。 苏青菱缓缓心神,她可受不得这种窝囊气。 她昂首道:“父亲,您分辨清楚。到底是我要逼死妹妹,还是她们主仆要逼死我?这丫鬟要往桌角上撞,我的罪名便坐实了,诬告陷害岂不是太容易了点? 春分,你既说我设计害你,可有人证物证?” 这一问掷地有声,有理有据。 拿不出证据,就算真的撞死在这里,那也是诬告。哪怕对簿公堂,苏青菱也不怕。 春分浑身一僵,苏青梦的哭声隐隐小了下去。 安义伯眉头隆起,没有人证物证,这就成了无头案。 只是苏青菱实在是性子恶劣,把妹妹逼到如此地步。此事如今闹大了才知道,那之前他没看见的地方不知道青梦还受了多少委屈! 这样想来,她干出这样腌臜的事也不是不可能。他定会还自己宝贝女儿青梦一个公道。 “此事眼下难下定论,本伯会派人调查清楚。青梦,你带你的丫鬟下去好好休息。” 苏青菱眼帘微垂,看来安义伯要先将此事搁置,慢慢调查。 她正打算告退离开,听到安义伯寒声道:“苏青菱,你欺压家中姐妹,去祠堂跪三天再出来!” 苏青菱脚步一顿,怒极反笑,好好好,偏心偏成这样是吧?那就别怪她不给他留面子—— 正要开口,站在她身后的小寒突然喊道, “小姐,您就承认了吧!” 小寒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三两步走到桌前,对着安义伯跪了下去。 “春分说的都是真的,我家小姐确实指示我迷晕了她,把她绑到屋里和中了催情药的表少爷放在一起。” 她梗着脖子,脸色决然,俨然一副大义灭亲模样。 苏青菱杏眸里含着冷意,如今魑魅魍魉都迫不及待跳出来,她倒也不用另费工夫收拾了。 安义伯暴怒道:“当真?!” “千真万确。”小寒转头向小满问道:“小满你当时和我一起,你说是不是?” 这事小满确实和小寒一起做的。但后面的事根本没有发生。小满虽不如旁人聪明,却也知道若是说是,这一盆脏水大小姐是难以洗净了。 她生气地瞪小寒一眼,硬邦邦学着苏青菱刚刚的话答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小寒看她不接口便也不和她纠缠,只对着安义伯跪得笔直,向天举起两根手指:“伯爷,我刚刚的话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安义伯刚刚还只是情感上偏向苏青梦些,如今苏青菱安排对人下手的贴身丫鬟都亲口承认,甚至指天发誓,他已经确信不疑! 刁蛮任性肆意妄为,心思恶毒让人恐怖!堂堂嫡长女竟做出如此腌臜之事,这若是传出去,他还有何脸面见人! 盛怒之下,他抓起一个茶杯狠狠向苏青菱砸去! 茶杯带着滚烫的茶水便苏青菱飞来,她眸光一冷,闪身躲过。 安伯侯怒火攻心,白沫飞溅地怒吼:“你还敢躲!” “人证在此,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他指着苏青菱,指尖颤抖,。 “我安义伯府竟出了个歹毒如斯的嫡长女!” “来人,把大小姐关进祠堂,明日送去静心庵做姑子!” 安义伯下令,立马有精壮护卫走出来,一左一右钳制住苏青菱把她往下面带。 一屋子人脸色各异,却无人敢出声阻拦。 只有小满飞扑上去,拼命想要掰开护卫的手,“大小姐是冤枉的!你们放开她!” “这是怎么了?”一道温润低醇的男声传来,微微带着沙哑。“青菱妹妹犯什么错了,表叔竟发这么大脾气?” 第8章 怎么能忘 裴不厌一身白衣,面带着轻薄白纱遮住口鼻,如谪仙般走进来,乱糟糟的院子都仿佛飘起春风花瓣,让人舒眉展目心旷神怡。 安义伯见是裴不厌,脸色僵硬,说起来他正是这次丑事中的另一个受害者。 表侄千里迢迢投奔伯爵府,竟被下催情药和下人苟且……安义伯在他面前简直抬不起头来。 好在裴不厌是男子,此事不算吃亏太多。 事后让他收了春分作妾,既维护了春分的名声,又能堵住众人之口。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想必裴不厌也不会说什么。 不等安义伯开口回答裴不厌,苏青菱扯着脖子喊道:“表哥,你风寒好了吗?” 她突如其来地一问,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安义伯最先反应过来,他眉头微皱问道:“不厌,你何时得了风寒?” 裴不厌对他一揖:“表叔,小侄昨日午后便病倒了,还发起烧来。昨日晚膳没能来侍奉姨祖母,深感不安。今早烧虽是退了,还有些咳嗽,怕把病气过给姨祖母,于是想待大家用过膳再来请安。只是姨祖母好像不在?” 裴不厌如一阵清风出现,苏青梦不自觉抿紧嘴唇,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还差一点就能彻底扳倒苏青菱那个贱人了! 罢了,只要咬定他中了催情药神志不清,失了记忆,苏青菱照样没办法翻身! “你姨祖母去小佛堂礼佛了。”安义伯沉声问道:“不厌,表叔问你,你昨天午后可去过苏青菱的院子?” 萧不厌摇摇头,疑惑道:“我与青菱表妹虽是亲人,但女未嫁男未娶,男女有别授受不亲,我怎么会去青菱表妹的院子。” 裴不厌来安义伯府后一直恪守礼数,为人谦卑,加之文采斐然,在安义伯心中印象不错。 他说得礼数周全坦然自若,怎么看都不像撒谎,安义伯不禁面色犹疑起来。 苏青梦扶着春分柔柔开口:“爹爹,表哥当时中了……” “裴不厌你太过分了!”苏青菱突然大声打断她。 “你怎么能忘了!你昨天可是在我屋里洞房花烛的!” 裴不厌:“……” 安义伯脸色发黑,压着怒火呵斥:“胡说八道什么!” 苏青菱无所谓地别别嘴,收了声。 安义伯缓缓怒意,指着地方跪着的春分向裴不厌问道:“这个丫鬟你可认得?” 裴不厌仔细打量春分一番,才皱眉摇头:“这是五表妹的丫鬟,我见过她跟在五表妹身后。仅此而已。不知表叔为何这样问?” 苏青梦眼圈泛红,脸上写满委屈:“爹爹,表哥当时中了……” “裴不厌你睁大眼睛看看!”苏青菱再次打断她,不满地喊道。 “这可是你昨天刚得的美娇娘!得了人家清白身子,怎么能翻脸不认人了!” 裴不厌:“……” 他眼睛闭了闭,掩住眸中暴戾,维持住脸上温和的表情,“青菱表妹,这种话不能乱说,莫要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安义伯眉头拧得如同麻花:“不厌,你当真没去过苏青菱的院里?” 苏青梦眼泪簌簌,找着安义伯与萧不厌说话的空档道:“表哥被下了催情药定是失了神志记不得了!” 她声音娇柔哀婉,语速却前所未有的快。 安义伯暗暗点头,的确有这个可能。裴不厌不记得,不能证明苏青菱没做过此事。 苏青菱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裴不厌,你被我下了催情药!你猛地压住春分!撕春分的衣服!咬春分的身子!然后夺了她的清白! 你怎么能快乐了以后就忘记了呢!” 裴不厌猛地咳嗽起来,“咳咳咳!我咳咳……没咳咳咳咳……没有!” 苏青菱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这可是春分自己说的。你看看她那小身板,那肩膀手臂被咬得呦……啧啧啧,裴不厌你是狗吗?” “够了!”安义伯脸色如墨怒吼出声,猛地在桌上一拍,杯子碗碟“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表叔,”裴不厌找回翩翩风度,低头拱手:“我不知道青菱表妹在说什么。我昨天的确午后便病了,一直在床上静养。您可以问我的小厮长福。” 长福给安义伯行礼后,老实回答:“我家少爷确实是午后不小心弄湿了衣物,着凉便病了。一直到今天早上都没离开床。” “而且……而且,”长福偷偷抬眼瞟了一眼苏青菱,想起那个份量不轻的银镯,“小的在安义伯府这么多年,我觉得大小姐不是那种害我家少爷人!” 这些围观群众都不知道,她明明爱少爷爱得要命,怎么可能给他下药让他和别的女人亲近! 可惜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就行了,他掌握这个豪门辛秘,说不出的得意。 长福这话一出,苏青菱和苏青梦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厮竟会替苏青菱说好话。 连裴不厌也眼神晦暗不明地扫过他。 苏青梦暗暗将这个小厮记下,面上做出为难之色:“没想到表哥的小厮不过服侍他三个月,便这般忠心……” 这话说得隐晦,在场的却都明白,裴不厌自己院里的小厮作证,不能尽信。 如今双方各执一词,一时场面静下来,竟没人说话。 苏青菱环顾一圈,既然对方没有牌了,那她就要开始了。 她突然开口道:“表哥啊,我真没想到你仪表堂堂竟偏爱女人的肩膀和手臂。” 苏青梦一愣,苏青菱这是什么意思,是放弃抵抗胡言乱语了。 裴不厌没有说话,深深看了苏青菱一眼,这小丫头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安义伯也不解道:“苏青菱,你这是什么意思?” “春分这么大个美姑娘,表哥就抓着她的肩膀头子和手臂啃。脖子啊胸口啊竟然毫无兴趣。这怪癖有够怪的。” 春分一出现苏青菱就发现她身上的红印只在肩头和手臂,而正常应该最多也最容易出现红印的脖子却干干净净。 稍一推敲便知道了其中的原因。 裴不厌在面纱低下的嘴角微微一笑,“青菱表妹误会我了。那些红痕不是我咬的,但我猜测咬她的那人也许真的有怪癖,或者说,也许咬她的人咬不到她的脖子和胸口呢?” 第9章 随便问问 春分浑身猛然一震,这种小事怎么会被发现了! 她明明已经把自己弄得够凄惨,只是她只能够咬到自己的肩膀头和手臂,原想着弄得够唬人便不会有人注意。 竟然还是被发现了! 苏青梦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一凛,知道她被人拿住了七寸,不着痕迹地离开她身边,退到后面。 春分哪还管苏青梦在干什么,整个人慌乱至极,扑到安义伯脚下“哐哐”磕头。 “真的是表少爷侮辱了我!伯爷你信我!你信我!” 裴不厌淡然道:“春分姑娘,我不知道你为何非要说我侮辱了你。但给我看病的李大夫今日刚好带了他的娘子一同入府。他娘子最擅长瞧妇人病。你有没有被侮辱她一瞧便知。” “伯爷,可否请李大夫的娘子前来看看,以还春分姑娘清白。” 安义伯脸色青黑,“去请。” 一个小厮赶紧跑出去。 钳着苏青菱的两个护卫已送开她,她活动活动肩膀,望向一派怡然的裴不厌,正巧与他对上眼神。 苏青菱朝他俏皮地眨眨左眼,看到他脸色一沉,心情大好。 没想到裴不厌一点就通,帮她把下面的戏都唱完了,她正乐得轻松。 不一会儿小厮便引来了一位布衣妇人。 李夫人向座上各位行了礼,安义伯道:“有劳替这个丫鬟看看。” 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架起赖在地上哭喊的春分,跟着李夫人去了耳房。 不一会儿,李夫人走出来,对安义伯一福,“伯爷,那丫鬟乃是完璧之身。身子干净,不曾有过被人凌辱的痕迹。” 安义伯咬牙切齿,气得面目扭曲,好一出戏,竟将他都戏耍了。 “打五十板子,重重的打!打完丢出府去!” 说完袖袍一甩,快步走出院去。 苏青梦恨意满满地瞪了苏青菱一眼,只恨不得喝她血吃她肉。苏青菱不为所动回她一个无辜至极的微笑,苏青梦瞬间就想要扑上去掐她脖子,被兰姨娘用力拉了一下衣袖。 苏青梦清醒过来,赶紧和兰姨娘一同向安义伯追去。 苏青梦虽给春分求了情,但只要一口咬定自己也是被蒙骗的,再撒撒娇装装可怜,安义伯大概率不会追究。 苏青云自是跟着母亲妹妹一同去了。 苏青芦一向沉闷,没有任何话语便径自离开,仿佛是个局外人。 鸡飞狗跳的一场戏,前头唱得热闹纷呈,结尾却是匆匆散了场。 苏青菱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大概是因为结局不如很多人的意吧。 倒是苏青菱的亲妹妹苏青艾“噔噔噔”走到苏青菱面前一脸愤懑不平,带着防备道:“大姐,你害五妹妹如此伤心,你不去给她道歉吗?” 苏青菱满头问号,这哪来的叛逆期小孩,在说什么鬼话:“我给她道歉?” 苏青艾不满皱眉:“你害得她失去了从小陪她长大的贴心丫鬟,你当然要给她赔礼道歉!” 苏青菱一时没忍住“哈哈哈”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苏青艾插着腰,气鼓鼓问。 她向来不喜欢自己大姐和龙凤胎哥哥,一个刁蛮一个腿瘸。她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兰姨娘的孩子,兰姨娘温柔美丽,不像她母亲,天天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 苏青菱收住笑,猛地抓住她的下巴,一眨不眨地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四妹,你是个傻子吧。” 苏青艾被她盯得浑身发毛,背上一颗颗沁出冷汗,用力挣开她的手,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匆匆跑开。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苏青菱走到裴不厌面前盈盈一拜:“多谢表哥替我主持公道。” “不必谢我,我只是还自己的清白。”裴不厌云淡风轻,负手而立。 他目光在苏青菱被包扎着的手上转了一圈,轻声问:“表妹的手伤了?真巧,我的小厮长福手也伤了。” 苏青菱背后立刻一阵白毛立起,仿佛被眼冒绿光的恶狼盯上。 她就知道裴不厌昨天咬人是故意的! 裴不厌昨夜迷迷糊糊中感受到有人在他身边,可自己不受控制地沉浸在仍是太子的梦里。 他有没有说什么泄露身份的话?他记不起来了。 既然不能确定,那就处理干净以绝后患。 他将那人手咬伤作为标记,以待病好了以后将那人除掉。 一大早撑着病体来老太太的院子,便是为了这个。他要找到那个人。 苏青菱摸摸自己受伤的手,故作不满道:“昨日摸了摸刚出生的小狗,结果被母狗咬了。今早父亲还为了这事罚我抄书呢。” 还好她昨晚特意拿流血的手去逗弄母狗,被它咬了一口,立马大张旗鼓地去寻大夫给她救治。 哪怕裴不厌去查也不怕。 “哦,是吗?”裴不厌微微挑眉,神色不明,“我的小厮说是摸到了门框上的木刺弄伤了手。” “不知道为什么我房子的门框上会有那么多的木刺呢?” 苏青菱避开他的眼神,状似自然道:“表哥住的院子好像之前许久没人住,我有空和兰姨娘提一提,让她找人帮你修缮一下。” “那就多谢青菱表妹了。”裴不厌拱拱手,不再多言。 苏青菱松了口气,赶紧笑笑道:“那我先走了,这一通闹得我都累了。表哥病着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总算是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未来暴君糊弄过去,自己的小命暂且算是保住了。 苏青菱看看自己没缺胳膊没短腿的身子,觉得今日的阳光都格外灿烂喜人,脚步轻快地向院门走去。 突然身后传来裴不厌仿佛不经意地轻柔声音:“长福说大表妹昨天夜里去我院里看望了。” 苏青菱呼吸一滞。 转过头来满脸疑惑,“啊?我吗?你的小厮是不是搞错了?我没去过啊。” “是吗?”裴不厌微微一笑,“大概是长福搞错了。青菱表妹慢走。” 苏青菱垂眼遮住眸中的如释重负。这狗东西果然是诈她的。还好她没露出破绽! 躲过今天这一劫,以后她离得他远远的,努力赚钱,早日跑路,若是以后裴不厌登基要杀安义伯全家,她便找个天涯海角躲起来苟住小命! 裴不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转头向长福问道:“昨晚苏青菱真的没去我院里吗?” 长福赶紧摇摇头,“少爷,真的没有。”他偷摸掀起眼皮看裴不厌的表情,小心翼翼问道:“你很在意大小姐吗?” “只是随便问问。” 第10章 明日听经 中秋已过,一阵朔风便是满地金黄。枝条枯立,难以避免的萧瑟。只有院子里的罗汉松像是假的一样,仍沉闷的绿着。 苏青菱穿越前每天想着要辞职回家躺平。现在真的不用上班了,反而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她斜倚在花梨罗汉榻上,白玉小脚套着绣花锦袜,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 转念一想,现在还远不到放松的时候。 原主的记忆里,苏青梦成功嫁给四皇子,安义伯一家自然站在四皇子一队。 裴不厌登上皇位后大肆捕杀异己,苏青梦哭求裴不厌放过她母亲和哥哥,裴不厌用鞋尖挑起她的下巴,宛如俯视一只蝼蚁。“你把朕伺候开心了,朕可以考虑考虑。” 苏青梦背着被人唾骂的弟媳身份,做尽下流谄媚之事。最后,裴不厌揽着她的腰上了观刑台,眼睁睁看着苏家一个不留的人头落地。 如今苏青菱没让裴不厌和春分发生丑事,最后应该不会被裴不厌残忍虐杀。 但安义伯府满门抄斩时,她圆溜溜的脑袋也照样会被砍掉。 苏青菱不自觉地缩缩脖子,起了一身冷汗,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当务之急是要摆脱安义伯府,以免杀头时被牵连…… 小满端着茶走进来,见苏青菱呆呆地坐着若有所思,轻声唤道:“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苏青菱被她打断思路,回过头来浅笑道:“没什么。” “您在想小寒吗?”小满把茶杯放在小几上,肉乎乎的脸蛋像是鼓着气,“没想到小寒居然会背叛小姐!” “我倒是想到了。”苏青菱满不在乎地打开茶杯盖子,热气混着清香扑鼻而来。 她记得替原主想出那个计谋并且提供催情药的都是小寒。 既然此事是苏青梦给苏青菱设计的圈套,那么小寒自然是苏青梦的棋子。 “还好小姐您聪明,差点就被害得去尼姑庵做姑子了。”小满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给自己拍拍胸口顺顺气。 她忽然想起来:“伯爷走得匆匆忙忙,只处置了春分,把小寒给忘了。这都快晌午小寒也没回咱们院子,不知道去哪了,要不要我去找找她?” 苏青菱闲散地吹着茶杯里的清茶,摇摇头道:“不用,她既然投靠苏青梦,那边自然会替她安排新工作。” 小满看她一派怡然,和以往大不相同。心想难道小姐这会气狠了,气憋在心里撒出不来了。 赶紧道:“小姐,我们不想这种忘恩负义的人了!我给您报报小厨房今天的菜,看看您中午想吃什么。” 刚报了两样,就听到院里丫鬟来报说老夫人院里的陈嬷嬷来找大小姐。 “什么事劳烦陈嬷嬷亲自来?”苏青菱挥手让小满给陈嬷嬷搬椅子坐。 陈嬷嬷心中宽慰,“谢大小姐,老奴说两句话就走,就不坐了。” “老奴前来是因为老夫人对佛祖的一片诚心感动了大悲寺高僧,高僧明日到伯爵府中为老夫人讲经。老夫人说让家中女眷都来听,请大小姐今天斋戒,明日早晨卯时初刻到小佛堂礼佛。” 今天斋戒? 明天晚上五点集合? 老夫人是什么求神拜佛特种兵吗?! 苏青菱的嘴角像是被两根线强行拉起来,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我知道了。感谢祖母给我这个听高僧亲自讲经的机会。” 啃了一整天青菜豆腐,苏青菱生无可恋地早早在床上躺着。 夜凉如水,群星黯淡无光。 安义伯府西北角的屋里还亮着点点烛火。 裴不厌坐在桌前看书。 他在人前多是白衣翩翩,温如暖玉,今夜却是一身黑衣,火光明灭下,仿佛一只扒去人类外皮,静静蛰伏的兽。 长福站在他身后,一会儿左倒一会儿右斜,来回放松小腿。 这少爷也太能看书了,可怜自己还得站在一旁陪着,浑身发酸。 他偷偷打个哈欠,小声唤道:“少爷,小的想去小解。” 裴不厌没有抬头,“嗯。” 长福如释重负,快步遛了出去,走到院门口一屁股坐在门边,长叹一口气。 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好不容易升职当了小厮却跟了个穷少爷,没有赏钱不说,日日读书到凌晨。 青云少爷身边的小厮哪个不是体体面面钱袋鼓鼓,他什么时候能去青云少爷院里就好了。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个甜甜的女声:“长福哥哥。” 长福吓得蹦起来,黑漆漆大晚上不会是女鬼吧!? “长福哥哥,是我,秋分。” 长福鼓起勇气睁开眼睛,面前一个面容甜美的丫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啊,原来是秋分姐姐。”长福尴尬地摸摸脑袋。秋分是五小姐的贴身丫鬟,这下丢脸丢大了。 秋分却是毫不在意,轻轻锤了长福一下,媚眼如丝:“叫什么姐姐,叫妹妹。” 长福面皮一红,胸口砰砰直跳,“秋分……妹妹。这么晚到这儿做什么?” 秋分拉着长福走到院子外的角落,开口问道:“长福哥哥,妹妹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我家小姐想问问你,你今天早晨在老夫人院里为什么替大小姐说好话?” 长福脸上的红晕退去,心跳得更快了。他随口说了句大小姐不像害他家少爷的人,竟就被五小姐盯上了。 “我就是觉得大小姐不像坏人而已,真的。” 秋分斜睨他一眼,手指戳他胸口,“我可不信你的鬼话。你之前是个杂役,和大小姐毫无交集,怎么就知道她不是坏人了?” 长福被她戳的地方只觉得热热的,嘴里干干巴巴地答道:“我……我的直觉……” 话音未落,长福眼睛蓦地一亮——秋分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银锭在他面前晃了晃。 “昨天晚上我家少爷发烧了,大小姐偷偷过来看望他,给了我一个银镯子,所以我才替她说好话的。”说完,长福伸手去拿银锭,却被秋分转身躲过。 “大小姐看表少爷,为什么要给你镯子?” “这……”长福面露犹豫,他答应大小姐谁也不说的,却又舍不得面前闪闪发光的银锭。 秋分见他不说,把银锭重新收回袖子里,作势要走,长福忙道:“别收别收,我说。” “其实大小姐喜欢我家少爷!” 第11章 佛缘深厚 角落里光线昏暗不明,周围只有风声朔朔。 秋分皱着细细的眉毛不满道:“胡说八道!谁不知道大小姐对定远侯世子谢峥情根深种,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家少爷?” “真的!”长福一把拉住秋分的袖口不让她离开,言辞凿凿:“昨晚大小姐听说少爷病了,特意前来探望。见少爷昏睡不醒还亲自照顾他。她亲口跟我说的,她喜欢我家少爷,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所以才给我了银镯。” 秋分还是将信将疑,满京城任谁都知道安义伯府嫡长女有多喜欢定远侯世子,若不是谢铮不想太早成亲,苏青菱都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打包嫁过去。 “那可是定远侯世子,你家穷少爷怎么跟人家比?” 这么一说长福莫名不服气起来,瘦尖脸一抬昂首道:“我家少爷长得好看!” 秋分噎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想想她家小姐有时见了表少爷都心神恍惚,大小姐若是见色起意也不无可能。 罢了,罢了。秋分自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把银锭塞进长福手里,手在他手背上摸了一把,甜甜道:“那多谢长福哥哥了。我先走了。” 长福攥着银锭,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只觉得浑身热血翻涌,躁动不已。丝毫没有发现身后转角处一片黑色衣摆一闪而过…… “昨晚果然是她。” 喃喃低语宛如地狱之音。 黑暗中,裴不厌眸中弥漫一片幽冷,杀气渐渐蔓延,他舌尖轻轻顶了一下后槽牙,嘴角勾起冷若冰霜的笑意,“用什么方法杀掉她好呢? …… 笠日清晨。 天蒙蒙亮起,残星挂在天边,唯有早起的鸟儿稀稀疏疏地叫着。 苏青菱晕晕乎乎被小满拖起来,像个换装娃娃一样随她抬手抬脚的摆弄。 礼佛本没有什么服饰上的要求,只是老夫人不喜艳丽华贵的装扮,小满自然是给她穿戴素雅简洁。 一袭荔白色罗裙,银色素簪,迷迷瞪瞪地倒显得身姿摇动轻盈。 收拾好后,苏青菱强打精神往小佛堂去。 小佛堂是一间顶梁高悬的大屋,院中松柏参天,澄黄色外墙上竹影摇曳,甚是幽静雅致。 大悲寺的高僧已在小佛堂自行做了早课,在堂中静静等待他们前来聆听讲经。 大悲寺算得上是九州大地历朝历代最高等的寺庙,许多皇帝都曾亲临大悲寺礼佛。 寺中有十八位不出世的上师,无人知道他们如今已经多大岁数,只知道法力高强莫测,佛性斐然。 今日来讲经的和尚法号唤作怀世,身形消瘦看不出年纪,面目沉静眉目中尽含悲悯之色。 怀世是十八上师的亲传弟子,在佛门中辈分地位极高,只有先帝曾请动他到宫中为国祈福,王公大臣们想要见他一面都只能亲自去大悲寺求见。 这样的人物昨日竟突然主动传信说今天到安义伯府开坛讲经,老夫人拿信的手激动得抖个不停,命人赶紧在小佛堂前搭建起高台,通宵将佛堂内部修缮一番。 这等好事在京中一下便传开了,不少高官显贵的夫人央着要来听高僧讲经,老夫人自然是不能拒绝。 早晨天还未亮,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迎了怀世,又迎一众贵女夫人。荣昌乡君长久病着,老夫人喜静,兰姨娘不够脸面设宴,伯爵府许久不曾这般热闹过了。 老夫人一一为怀世引见。 “大师,这位是秦国公夫人。” 秦国公夫人周氏双手合十与怀世见了礼,吊梢眼打量一圈四周,面露不屑:“怀世大师,信女曾数次请您到国公府讲经您都拒绝了。这安义伯府佛堂又小又破,不知道是哪一点被您看上了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明晃晃地贬低安义伯府,老夫人脸都气白了。其他贵女夫人无不面露尴尬。 定远侯夫人刚要说句话打打圆场,便听到苏青艾跳出来,“自是因为我家祖母心诚!” 周氏脸色一寒:“你的意思是本夫人心不诚?” 此话一出,定远侯夫人忙将口里的话咽了回去。 两大国公府之一的秦国公府大夫人,除了宫里的娘娘公主们,就属她最尊贵,谁敢说她的不是。 苏青艾双颊涨红,心里打鼓,这才反应过来把周氏给得罪了。 她扭头看向老夫人,想要老夫人替她撑撑腰,老夫人却微微低头看着一旁的竹节出神。 她又偷偷扯扯苏青梦的袖子,五妹妹聪慧伶俐定能替她想到回转的法子。 苏青梦嘴唇不易察觉地微微开合,声如蚊蝇:“四姐你把我们伯爵府害惨了,赶紧跪下给国公夫人认错。” 苏青艾脑袋里乱糟糟的,明明她是为了她们安义伯府才出言顶撞的国公夫人,她们怎么都不站在她这边? 难道真的要她在众目睽睽下向国公夫人下跪认错?那她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 “周施主,”怀世双手合十,语气淡然,“未拜贵府,并不是因为周施主心不诚,来仿伯爵府,也和心诚与否无关。” “此番是因为上师昨日悟出安义伯府中有一位女眷佛缘深厚命格高贵,命弟子前来为她点化。” 在场的众人无不吃惊,老夫人顾不得刚刚的难堪,赶紧招手把前来听经的苏青菱、苏青梦、苏青艾叫上前。 苏青梦不着痕迹地抢先一步,挡在苏青菱前面来到怀世面前。 苏青菱迷迷瞪瞪倒是不在意。 苏青艾刚缓和情绪,乖乖排在后头,心想她不爱念佛,这等好事定是轮不上她的。大姐草包一个,佛缘深厚之人只能是五妹妹了。 老夫人介绍道:“大师,这孩子是敝府五姑娘,苏青梦,心性单纯善良,不知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苏青梦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大师,信女最近抄写佛经有所感悟,想请您指点一二。 信女觉得,心,佛,众生,三者皆空。万物的真性是空。无悟,无迷,无圣,无凡,无施,无受。” 此话悟境超然。 竟然是从一个年轻少女口中说出来的,连周氏都忍不住侧目。 好事的几个官家夫人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这姑娘是安义伯从外面接回来的女儿吧?” “就是她,我之前还不屑一顾,没想到居然有这等才情!” “怀世大师找的应该就是她吧。” “我觉得是她。不知婚配了没?现在虽是个庶女,但说不准哪天就成嫡女了。” 安义伯府那些事,京城里不少人知道。说到这儿,几个夫人掩嘴笑起来。 苏青梦对自己这番话十拿九稳,若是能得到大悲寺高僧赞许,往后在京城贵女中就不必因为庶女身份处处低人一头。 她装似有些害羞道:“信女见识浅薄,还请大师指点。” 怀世清瘦的脸上仍是淡淡,缓缓摇头,“女施主既然悟出一切皆空,又何必执着于出人头地夺人光辉呢?” 苏青梦面色一僵,身子摇摇欲坠。 怀世这是明明白白地说她那些‘一切皆空’的话都是虚伪卖弄,博人眼球! 她稳住心神,卖弄又如何,若能被大悲寺高僧认证,就连嚣张跋扈的秦国公夫人周氏都会对她另眼相待。 苏青梦强扯起嘴角问道:“不知信女是否有幸受怀世大师点化?” 怀世轻叹一口,“望女施主能记住贫僧的话,否则日后必受其害。” “倒是后面这位女施主,眉眼低垂,面色慈悲,似是贫僧要寻之人。还请这位女施主今日讲经后能与贫僧详谈。” 所有人目光集中过去,苏青菱眨巴眨巴眼,“我?” 第12章 拯救苍生 苏青菱本打算找个靠后的位置,乘机打打瞌睡。被怀世指成他要找的“有缘人”,周围贵女夫人们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她脸上瞟,都想找出她到底哪里像是命格高贵的样子,连小眯一会儿的机会都没有。 苏青梦的眼神更是怀疑中带着恨。 苏青菱好不容易撑着眼皮听完了一天的讲经,老夫人为她和怀世安排了小佛堂后的一间茶室。 苏青菱今天反复回想,原主的记忆里不曾有过这一段。 她深深怀疑怀世找错了人。她对佛经佛法狗屁不通,所有的佛教知识来源于西游记,还是电视剧版。 信仰更是没有,玉帝佛祖耶稣一概不信。 天上地下,她只信她自己。 怀世伸手请她在茶几前的蒲团上坐下,自己坐在她的对面,开口便问: “苏施主来此几日,过得可还习惯?” 苏青菱脑袋里“轰”地一声,呆呆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这世界与苏施主原来是世界应是大有不同,不知您习惯么?” 苏青菱死死盯住他古井无波的面容,他知道她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知道她刚来几天,他还特意来找她…… 苏青菱眯眼问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 难不成这个怀世也是个穿越的?!让她试试—— “天王盖地虎?” “奇变偶不变?” “宫廷玉露酒?” “HOW ARE YOU?” 怀世:“……” “抱歉,贫僧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但贫僧知道您为什么会在此处。” 苏青菱神色一凛,“为什么?” 她一直当做自己就和小说里一样,莫名其妙就穿越了。 听怀世这么说,她的穿越居然还有前因后果? 怀世鲜有波动的脸上带上一丝正色,“是大悲寺十八上师为了让您拯救这个世界千万苍生,拼尽全部法力将您带到这里。” 苏青菱:“拯救……苍生?” 怀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好像外星语言。她穿到这里是被十八上师弄过来的,而且是为了让她拯救苍生? 苏青菱一头雾水,“大师,你在说什么?” 怀世道了声“阿弥陀佛”。 “您是不是发现除了之前的回忆,脑海里还有未来将会发生的事?” “那是因为,这已经是第二世了。” 苏青菱更懵了。怀世没让她发问,继续道:“第一世,前太子裴不厌登基,暴戾凶残,杀人无数,使得人间、地狱皆是怨念丛生,哀鸿遍野。怨念之大连十八上师都无法压制。 为了拯救苍生,上师们只得以法身为阵,强行逆转时空,并从异界选择了您成为这第二世的变数,以此改变既定的结局。 第一世,这具肉身里是原本的神识,她走完了短暂的一生,因此您脑海里关于未来的事正是她第一世的记忆。” 不知贫僧说明白了没有?” 苏青菱沉默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她听懂了,大悲寺的十八个大光头看死的人太多,便让时间倒流,又把她弄到这里,想让她成为蝴蝶效应中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 有了她这个变数,结局就有可能改变,裴不厌就有可能不杀那么多人,苍生就有可能被救。 苏青菱面色不善,“所以我在之前的世界会死,是你们搞的鬼?” “非也。”怀世摇头,“您的神识彻底脱离肉身后,上师们才把您拉入此界。” “那原来的苏青菱去了哪里?” “她已经投胎去了一个殷实之家,这辈子快乐无忧,长命百岁。” 苏青菱脸上表情好看了一点,“十八上师怎么就选中了我呢?” “您佛缘深重。” 苏青菱:“……” 不知道自己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怎么会佛缘深重。不过眼前的事的确是匪夷所思。 “所以你们是需要我去杀了裴不厌?”苏青菱顺着他的话问道。 “阿弥陀佛,”怀世念声佛号,“苏施主,此事正是贫僧特意前来寻您的目的。 贫僧要告知您,您和裴不厌命运相连生死相存,他若死了您也会死。” “并且,您一日不与他见面,胸闷气短。 两日不与他见面,万蚁噬心。 三日不与他不见,爆体而亡。” 苏青菱浑身一颤,裴不厌是什么蛊毒王吗?三天不见他就要死! “相反,您只要和他见面就会精神百倍。” 苏青菱秀眉微蹙:“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的?” 怀世浅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您可以试一试。” 试,这么离谱的事肯定要试。 —— 第二日,安义伯府上下都想打听打听怀世是如何为苏青菱点化,谁知她一大早便让小满到老夫人处告病。 “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病了?该不会是怀世大师传了她什么绝世秘籍,她一个人在屋里修练吧?”兰姨娘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见老夫人面色微青,掩嘴轻笑起来。 裴不厌细细嚼咽着馒头,低头盖住眼中一抹幽深…… 苏青菱没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一心一意的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她昨天晚膳时和裴不厌见过,到现在已经过了六个半时辰。不知道是不是她心理作用,好像真的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 …… 太阳西斜,过了酉时,苏青菱强撑起身体从梳妆台前滚到床上。 和裴不厌上次见面时间已经超过十二个时辰,她只觉得头晕眼花喘不上气,脑袋里一阵阵嗡嗡声,像是脑袋里塞了个马蜂窝,一阵胜过一阵的难受。 老夫人身边的陈嬷嬷领了老夫人的命,晚膳后来看望她,刚进屋便被她面色惨白的样子吓一跳。 她和老夫人一样只当她是被怀世点化后心高气傲,故意拿乔,谁知竟是真病了。 苏青菱忙让她不用麻烦请大夫,说自己是体虚之症,修养修养便好。 陈嬷嬷回去禀老夫人,老夫人知是误会了苏青菱,命人送来一副温补的药包,泡澡时放进浴桶里可以祛湿补气。 苏青菱让小满烧热水泡上药包,浑身打颤地坐进去。 她的心脏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密密麻麻像是小针在扎。 药包香气袭来,却也缓解不了几分痛苦。 她本就最怕痛,如今难受得只想用牙咬浴桶边。 不如把裴不厌骗过来一刀杀了,两个人一起死个痛快! 第13章 绝对真心 紫云屏风后暖气缭绕,药香袅袅。 小满拿着细布巾绕过屏风走进来,满眼担心,“小姐,您真的不用叫大夫吗?奴婢看这药浴也没什么作用啊。” 苏青菱哑着嗓子,咬牙道:“不用,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若真的像怀世所说,那她现在哪怕是宫里太医来了也没用。她唯一的药是裴不厌。 小满蹲下身,拿细布轻轻替她擦拭肩膀,下一秒“哗啦”一声,苏青菱突然坐直了身子。 “小姐,你……怎么了?” “没……”苏青菱伸手按了按自己胸口,又敲敲自己脑袋……她好像突然不难受了! 不仅不难受,全身上下像是被重新插上电,还是超级快充的手机,精神百倍。 这药包竟然这么神奇? 不对不对…… 哪怕是现代医学,也没有这种瞬间的发挥作用的药物。就算全麻,也能撑着说两句话再倒。何况这只是外用的中药药浴。 怀世那张消瘦的脸浮现在苏青菱脑海中。 他好像说过,“相反,您只要和裴不厌见面就会精神百倍。” 裴不厌在她附近! 而且就在她面前! 苏青菱立刻捏住小满的肉脸拉了拉。 “哎呦!小姐,怎么了?” “没事……”苏青菱心疼揉揉被她捏得微红的脸蛋,愧疚道:“对不起。” 受了一天折磨,脑子都不清醒了。她怎么会觉得小满是裴不厌假扮的…… 屏风围住出来的浴室空间并不大,一扫便能尽收眼底。 既然不在屋里,只能在屋外了。 苏青菱眸光一凝,盯住一小条缝的窗户。 她怎么才察觉到,这条缝隙种透过来的月光比刚刚昏暗些许,像是被人挡住了一样。 若不是她对裴不厌的存在有开挂一样的感应,根本无法发现。 裴不厌……他为什么要躲在她的窗外? 苏青菱自然不可能觉得他是来偷看自己洗澡的。 若是找她有事,大可以让下人进来通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在外,只有一种可能,裴不厌仍是怀疑那天晚上是她,并且怀疑她知道了他真实身份。 苏青菱只猜得到长福一定会出卖她,若是裴不厌自己从长福口中问出来,他仍然会怀疑长福是否说慌,故意攀扯她。 但苏青菱不知道裴不厌从侧面得知,已经确认是她无疑。 裴不厌今天便是来杀她的。 安义伯府的典药房里存有常用的药物。陈嬷嬷替苏青菱抓药时,正巧碰见裴不厌也来拿药。 表少爷体弱多病,常常出入典药房,陈嬷嬷和他说了两句便告辞离开,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药包里加了一味血绒草。 血绒草有着细微的血腥味,是蛇类最喜欢的味道。 混在其他药物里,人根本无法分辨,但蛇却能敏锐地捕捉到。此刻,裴不厌手中竹笼里的三角毒蛇已经兴奋得扭曲盘绕。 苏青菱从水里出来的那一刻,就将是她的死期。 苏青菱毫无察觉,她将身子深深埋进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脑海里快速转着,裴不厌这人极度多疑,想要获得他的信任难度太大。不仅如此,她已经确定怀世没有骗她,她真的需要每天都和裴不厌见面才能活下去。 平时每日早膳晚膳都能见到,但若是裴不厌出门或是生病便极有可能几天都碰不上面。 她必须要和裴不厌建立一个稳固的关系,方便随时能去找他,比如说好朋友…… “小姐,小姐……” “啊?什么?”苏青菱被她打断思路,回过神来。 小满看着她被热气蒸得红润可人脸上,疑惑道:“小姐,你还好吗?身体没事了吗?” 小姐最近经常一个人陷入沉思,明明样貌没有变,但小满有时一恍神间觉得面前这人好像不是小姐。 小满摇摇自己的脑袋,把这些奇怪的想法摇出去。 小姐就是小姐,怎么可能是别人呢。 “没事了,”苏青菱浅笑道:“泡了药浴好多了。” “那就好。” 小满放下细布巾,拿起梳子替苏青菱细细梳头发,“小姐,您真的喜欢上了表少爷吗?” “咳咳咳……” 小满吓一跳,赶紧给她拍拍背顺气,“小姐,您怎么了?” “不小心唾沫呛着了……你怎么突然这么问?”苏青菱余光瞟向窗户缝隙,正主正在窗户外面听着呢,就这么议论他是不是有点太不礼貌了。 小满挠挠头,“奴婢觉得小姐你这些日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左想右想,您以前痴迷定远侯世子,如今突然说喜欢表少爷,会不会是钟情的人变了您也就变了?” “但是您喜欢定远侯世子那么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怎么会说换人就换人了呢?所以奴婢才想问问您。” 苏青菱有些尴尬,当初说喜欢裴不厌不过是权宜之计,谁知道这小姑娘不仅记住了,还在这时候说出来。 咦…… 对了,她何不让裴不厌以为自己暗恋他,这样以后每天在他面前打卡不就有了正当理由! 少女怀春的心思藏不住,总想要见自己暗恋的人,再合理不过了。 苏青菱眨眨眼,贝齿轻咬下唇:“我自己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我竟然喜欢上了表哥。” 窗外的裴不厌眉头微蹙,苏青菱真的喜欢他…… 他只当长福是随口胡诌,堂堂安义伯府嫡长女怎么可能舍弃定远侯世子去喜欢一个前来投奔的穷表哥。 “可小姐您前几日不还给表少爷下药想让他和春分在一起吗?”小满不解地歪歪脑袋,难道小姐有什么怪癖不成? “咳咳咳……”苏青菱一阵咳嗽。 怎么这个时候提这事,她刚准备给自己立个深情人设就被小满强行打断施法。 “我……我就是那时候喜欢上裴不厌的!” “啊!”小满恍然大悟,“小姐你是不是看表少爷脱光了身材好所以看上他了?” 裴不厌脸黑如墨和黑夜融为一体,默默将手中竹笼拿高了点,准备随时打开笼子的门。 “当然不是!”苏青菱恨不得上手捂住小满的嘴巴,“我是被他的眼神吸引的!” “眼神?” “他那时的眼神就像一匹孤狼……我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那样的眼神。” 小满刚要开口,苏青菱赶紧将话接下去:“裴不厌让我觉得好特别,和我认识的男人都不一样。” “明明看起来仿佛春风和煦,温润如玉。但他总给我一种疏离感,很孤独的感觉。我听过很多人说自己孤独,但我觉得他的孤独才是真正的孤独。 我觉得他的内心深处好像藏着许多秘密,他一直在伪装自己。他心里像是有一团烈火,要燃尽这个世界,也要燃尽他自己…… 在任何时候看到他都会吸引我的目光,想去了解他,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觉得他的外界有一层保护罩,我不想打破,不舍得打扰他。唉……” 窗外,细碎月光撒在裴不厌身上。 他睫羽微颤,宛如千年古井旁的果树梢头掉下一颗小小鲜红的果子,亘古不变的水面上击起层层波浪,他的黑眸闪动,很快闭上双眼,压下心神。 小满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道:“啊?表少爷内心藏着什么秘密吗?” 苏青菱:“……” 这抓重点的能力,真是跑偏得可爱。 “当然没有。只是表哥独自到京城来,不知一路吃了多少苦头。如今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想来一定不容易。” 小满点点头,虽然她不太懂,但小姐看起来真的跟喜欢表少爷。 “小姐您这么喜欢表少爷,何不对他表明心迹?” 苏青菱夹着嗓音,柔情似水, “我怎么忍心……表哥他千里迢迢上京来,又文采飞扬才华出众,他以后一定是想要成为朝廷栋梁。我与定远侯世子有婚约,若是因为他毁婚,定远侯府和安义伯府都将迁怒于他。 他还有一身抱负,我怎么能让他因为我而毁了前程。 所以我只想默默守护他。 我对他,是真心的!” 第14章 留下一命 冷月当空,晚风瑟瑟,残雾弥漫。 裴不厌独自走在无人的小道上,手中的竹笼已不见踪影。 真心? 什么是真心? 他曾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身份尊贵万人追捧。每个人都说要给他献上真心。可最后,他们每一个都想拿他项上人头去换取荣华富贵。 他不能有自己的名字,不能有自己的身份,甚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还存在在这个世上。 真的有人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却能看透他的内心吗? 再说,一个会给无辜之人下药打算让他和一个下人苟合的女人,真的会有真心吗? 裴不厌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微笑。 可自己偏偏在那一刻动摇了。 他想起那个漆黑的夜里,他浑身一阵冷一阵烫,仿佛回到漫山遍野都被染成深红的战场,在他以为自己又要死了的时候,有人轻轻地将一块清凉的毛巾搭在他的额头上…… 复仇的计划宛如刀尖舔血容不得任何失误。虽然听苏青菱刚刚的话,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一个对他动了心思的女人必定会时时刻刻盯着他,暴露的风险倍增。他刚刚应该以绝后患…… 裴不厌眼底晦暗不明。 罢了,先留她一命,若她真的发现了什么再杀也不迟。 …… 窗户缝隙中透过一丝微弱的月光。 苏青菱轻轻送一口气,看来裴不厌走了。 刚刚那一段是她以前在网上看到的“拿捏百分之八十男人的撩汉话术”,套了个公式。也不知裴不厌相信她的鬼话没有。 至少这以后她有借口去找裴不厌…… 苏青菱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她“啊”地一声抓住那个飞过的念头。 她只顾着眼前保命,真的差点忘记一件重要的是—— 裴不厌之所以要假冒身份进入安义伯府,是为了让安义伯推举他进入国子监读书,好接机接近皇子谋划大事。 有爵位的王爷、公爷、侯爷、伯爷们以及三品以上官员一生有两个推举名额,三品以下官员则只有一个推举名额。 安义伯有两个儿子,其中苏青芦天生腿瘸,安义伯便只推举了苏青云进入国子监。如今手中还有一个推举名额。 裴不厌便是瞄准了这个名额而来。 上一世他成功利用安义伯进入国子监。以他的聪明才智这一世一定也不会失败。 苏青菱忍不住皱眉,若是裴不厌进了国子监,她岂不是根本见不到他的面,必死无疑! 不行!她也要进国子监。 这么说来,眼前正好有一条路——三个月后,公主伴读选拔考试! 为了小命,她必须要拿下这个考试! —— 公主伴读选拔考试的内容有六门,琴、棋、诗、射、御、数。 是从艺术、文学到运动、数学的全方位考察。 原身根本志不在此,虽然每项都会但不精通。苏青菱自己只有数学不错,诗还能背上几首,其他的全部要下功夫苦练。 第一步就是练字。 原身的字写得不行,她自己更是毛笔也拿不稳。 公主伴读优中选优,若是写字都像毛毛虫爬一样,其他就不要想了。 好在苏青菱上辈子是个小镇做题家,为了能从那个家里逃出去,在学习上卷生卷死。 她最不怕的就是学习上吃苦。 既然定下目标,自然是全力以赴。 笠日一大早,苏青菱去老夫人院里用早膳。 裴不厌也在。 苏青菱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裴不厌如往常一般淡淡回应,也不知是否信了她真心喜欢他这事。 苏青菱倒不在意,反正今天的续命打卡已经完成。 用完早膳,回到院里,苏青菱便按自己拟定的计划开始学习。除了吃饭便是练字看书,一天时间很快悠悠过去。 第二日继续如此。 第三日仍是如此。 接下来四日五日皆是两耳不问窗外事,每天只打保命卡。 书桌边练字的纸捋起半人多高。 “小姐,这些纸可要扔掉?”小满走进来,将点心盒子放在罗汉榻中间的小几上,一边问道。 留着也无用,苏青菱想了想点点头,“扔了吧。” 小满把废纸抱起来走出门去,一阵清风拂面,最上面两张不被察觉的随风飘摇,落在一旁的花丛底下。 苏青菱从书里拔出头来,扭动脖子舒展舒展筋骨,正巧透过窗看见一个穿着扫撒丫鬟衣服的女子飞快从花丛下捡起掉落的两张纸,迅速塞进衣袖。 苏青菱刚想叫住她,那丫鬟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苏青菱眉头微蹙,那人怎么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但距离有些远看不真切。 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人…… 小满走进来打断她的思路,“小姐,吃些点心再写吧。” 食盒一开香气扑鼻,苏青菱一下把刚刚的小事抛在脑后。 她捻起一块桂花蜜桃花糕,桃花花心内盛着半凝固的金黄桂花蜜,桃花花瓣是浅浅的粉色。微甜微湿的酥糕和着微粘香浓的蜜,苏青菱忍不住吃了两块才停嘴。 正喝茶漱口,听到外面丫鬟来报,定远侯世子递帖子进来,明日九月十五,又是月圆之日,邀请苏青菱来府赏月赏菊。 苏青菱接过帖子随意看一眼,抬起眼皮问来报的丫鬟:“定远侯世子是单请我一人吗?” 丫鬟眼珠左右飘忽,沉默几秒才咬牙答道:“咱们府里少爷小姐全请了。五小姐的帖子是两个时辰前就送到了。” 明明她家大小姐才是和定远侯世子有婚约的人,定远侯世子却事事紧着五小姐。 送给五小姐的帖子早两个时辰,明眼人都看得出世子爷这是本只打算请苏青梦一人的,碍于她的闺誉才将其他人都邀上。 大小姐一片痴心,不知道这次又要发多大脾气。 苏青菱冷冷一笑,把帖子随手扔在一边。 九月十五赏月之邀仍是和原主记忆里一模一样没变呢。 “告诉谢峥,我明天一定到。” 第15章 月下赏菊 定远侯世子摆的月下赏菊宴,专请的安义伯府和他年龄相仿的子侄辈们。 苏家五子,加上裴不厌都在邀请之列。 除了苏青芦推辞不去,其他几人都答应赴约。 这个赏菊宴,原主上辈子便参加过。 可惜宴无好宴。 她和谢峥是指腹为婚,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少男少女的情愫如暖阳下的一对花间蝴蝶,你来我往,缱绻朦胧。 谢峥曾在桃花树下轻轻执起她的指尖,许下将予她十里红妆凤冠霞帔。 从那以后她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谢峥,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打理一个最体面最舒适的侯府。 可苏青梦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谢峥变了,他开始越过她和苏青梦往来,开始眼里只有苏青梦不再有别人,开始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迟婚期。 他说苏青梦从小不受侯府庇护活得艰辛,苏青菱从小锦衣玉食,应该体谅苏青梦的苦楚,多多让着她。 这次赏菊宴谢峥本是只打算偷偷请苏青梦一人。 因为她说,“真希望哪天能和谢世子一起过中秋,在月下弹琴吹笛,喝茶赏菊。” 但苏青梦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刺激苏青菱的好机会,她以独自赴宴有损闺誉为由,让他将苏家姊妹兄弟都请了。 这辈子还是一模一样。 因着要去赴宴,几人早早吃毕晚膳,天将欲黑时分坐两辆马车往定远侯府去。 苏青菱与苏青艾、苏青梦同乘。苏青梦一身淡黄长裙,婀娜多姿,一贯的娇柔温婉模样。 倒是苏青梦竟难得染了鲜红色的口脂,让人忍不住侧目,惹得苏青菱都禁不住眼神往她脸上瞟。 苏青梦看了看苏青菱,浅笑道:“今日谢世子设宴,大姐多日未和世子见面,怎么不多打扮打扮? 苏青菱瞟她一眼,勾起一边嘴角笑得嘲讽满满, “谢世子又不是要看我,我打扮个什么劲。你打扮得好看不就行了。” 苏青梦没想到她会这么毫不掩饰地说出来,只当她发醋意,眨眼无辜道:“大姐和谢世子婚约在身,谢世子自然是看你。妹妹我不过是作陪的。” 苏青菱看着她茶香四溢的模样,直接开口:“你们俩私相授受,当别人瞎?” 苏青梦“哎呀”一声,装腔作势道:“大姐你误会了!” “我和谢世子只不过是志趣相投的知己,绝没有其他。” “妹妹真羡慕大姐有这么好的婚约。” 苏青梦用手绢掩掩嘴角,好似语重心长,“不过大姐你待谢世子应该更温柔些,上次你发脾气把世子气得,我宽慰了好久才让他消气呢。 苏青菱冷笑一声,怎么,这小姑娘想故意激怒她? 可惜了,这些话的攻击性对她来说和挠痒痒差不多。 不如跟姐姐学学什么叫打蛇打七寸。苏青菱轻飘飘开口:“五妹妹这么喜欢谢峥,是打算等我嫁过去以后,你像你娘一样被他养在外面十几年吗? 准备给他生几个私生子啊? 真不愧是姨娘生的,家学渊源啊。” 苏青梦愣了两秒,只见她的脸越来越白,又由白转青,牙关紧咬。 这个贱人!竟笑话她的母亲! 嘲笑她的身世! 她和母亲哥哥生活在外,受了无数白眼,因此吃尽苦头。 她从小便发誓要成为世上最尊贵的人,让那些看不起她一家三口的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她! 在府中,安义伯照顾兰姨娘和苏青云苏青梦的心情,从不许人谈论嫡庶之分。 苏青菱为了不惹安义伯生气,之前哪怕再讨厌苏青梦也不曾拿她身份说事。 她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苏青梦恨不得补上去撕了苏青菱的嘴,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拳,颤抖不已。 苏青艾从没见苏青梦脸色这么难看过,不禁吓一跳。 赶紧冲苏青菱嚷嚷:“大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快给五妹妹道歉!” 苏青菱根本不理她,对着苏青梦冷冷道:“怎么?想打我吗?这里没有安义伯也没有谢世子,你不用装,想打就打呀。” 苏青梦本想说些和谢峥相关的话激一激苏青菱,最好激得她怒气冲天,将马车顶掀起来才好,没想到自己竟反被她气得头晕脑胀,差点失了理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大姐与妹妹都是父亲的孩子,大姐这么说妹妹,实在让妹妹伤心。” “而且妹妹尚未婚配,还希望姐姐看在都是女子的份上,莫要污妹妹的清誉。” 苏青菱冷冷哼笑一声,懒得和她再做口舌之争。扭头掀开身旁车窗帘子,向外看去。 她本不想拿出身说事。 什么嫡庶,什么外室,本不是作孩子的自己能够决定的事。 若是能够选择,谁又会不想要个高贵尊荣的身份。 若要怪,就应该怪水性杨花的男人,或是,这个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世界…… 但苏青菱今天有些压不住情绪,这个身体里终究还是原主存在的时间更长。 她看着街边来往的人,原主留下的回忆不自觉地翻涌上来。 这个月下赏菊宴原主本是不想参加的。 她被苏青梦设计引诱给裴不厌下药后,被谢峥退了婚,她想给自己留最后一份尊严,忍着伤心准备回绝。 苏青梦却和她说,谢峥是想要和她重修旧好特地安排的宴会。 原主激动不已,欣然赴宴。 宴上,谢峥与苏青梦琴瑟和鸣,眉来眼去,原主心碎得快要吐血。 她忍不住将谢峥拉到一旁告诉他,苏青梦野心勃勃,是个想要戴上皇后凤冠的女人,哪怕他再百般讨好她也不过是被她利用的棋子。 谢峥却怒斥她以己度人,心肠歹毒。笑话她不要脸面,自己说过与她永不相见,她竟还舔着脸来定远侯府。 原主知是被苏青梦骗了,痛哭着独自想要回府,却没找到自家车夫。 原主哭得头晕眼花,不曾多想,只固执地想要自己走回去,想立刻回去扑进荣昌乡君怀里让自己确认她还是被人疼爱着。 谁知回去的路上竟被一伙贼人绑架,买进烟花柳巷差点失了身子! 好在碰见相熟的官家子弟前来寻欢将她认出来,才把她救出。 被买进过青楼,原主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荣昌乡君听闻此事,受了巨大的刺激,竟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兰姨娘抬正,从此苏青梦和苏青云便成了嫡出。 …… 第16章 勉为其难 残阳落幕,街上店铺上了门板,小贩们纷纷收拾摊子,挑上担子准备回家。 京都之地,白日里看着繁华太平,晚上却是“妖魔鬼怪”纷纷显形,只有赌场、窑子,或是背景非同一般的生意在晚上开门。 他们是伯爵府的马车,有爵位在身,朝廷作为靠山,自是不怕在夜里行走。 苏青菱收住脑海里属于原主的回忆,缓了缓心神。 她不是原主,不会任由自己陷入深渊。 苏青梦见她不打算再理自己,也沉默下来,不再和她说话,不知是偃旗息鼓还是酝酿什么别的事。只有苏青艾兴致不错,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苏青梦扯闲话。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在定远侯府门前停下来。 谢峥一身枣红色银纹锦袍,玉树临风地站着,一副富贵少年郎意气风发的模样。 苏青菱见苏青梦低垂着头没有起身的打算,便先行撩开门帘向外走去。 小满替她放好车凳,谢峥眼神从她身上一掠而过,伸长脖子向马车里望去,丝毫没有伸手扶她的意思。 苏青菱心中冷笑,自己与他是天下皆知的婚约,还有从小一同长大的情分,谢峥却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是完全把她拿捏了,觉得量他如何不尊重她,她也不会逃出他掌心去? 原主便是被他这种态度刺激得越来越暴躁易怒,对苏青梦越来越怨恨,他却置身事外,居高临下地指责她跋扈、恶毒。 苏青菱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一派自然。 “啊!”她像是恍然大悟般,“原来定远侯府没有扶女子下车的礼节啊,那我可得好好习惯习惯才行,否则以后嫁过来闹笑话就不好了。” 谢峥怎么听不出她的阴阳怪气,脸色一下变得僵硬难看。 便是忘记扶她下车,她大可以让丫鬟婆子扶一下,何必说这种怪话。 日后嫁入侯府,成了谢家妇,这般小气岂不是惹人笑话。 罢了,女子总是心胸狭隘些,今日便原谅她这一回,下次定要让安义伯好好教导教导她。 “是本世子疏忽了,请。”谢峥向她伸出手臂,半晌却没等到熟悉的小手放在他小臂上。 他疑惑抬头,却听见苏青菱含笑的声音, “裴表哥,我想要你扶,你可以来扶我吗?”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转念想来,大概是苏青菱对谢峥使的欲拒还迎的把戏,竟还要把裴不厌拖进来陪她胡闹。 只有苏青梦心中起疑,苏青菱难道真的如秋分打听到的,移情别恋喜欢上了裴不厌? 不可能。 她随即便否定这个想法,苏青菱对谢峥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定是在谢峥这受了挫,嘴硬说喜欢上别人,骗人骗己而已。 “表哥,行吗?”苏青菱满眼期待,被‘前男友’欺负,找暗恋的男神求助,这很正常吧。 裴不厌眼中荡起一丝波澜,转瞬间回归平静,语气淡淡仿佛不愿被卷入其中, “在下体弱,此事还请青菱表妹另请高明。” 谢峥冷脸轻哼一声,苏青菱竟当众将他架在这里去找别的男人,还被人拒绝了。 丢了她自己的脸就罢了,还拉着他一起没面子。既然如此,她便自己滚下来。 谢峥正要收回手。 苏青菱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抓住他的小臂,边下车边万分惋惜:“表哥既然不愿意扶我,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地让谢世子扶了。” 谢峥脸色黑如锅底。 苏青菱心情大好,既恶心了谢峥,又撩拨了裴不厌。她如今要让她暗恋裴不厌之事在裴不厌心中做实,日后行事就会方便许多。 虽不知道效果如何,她自己反正是心中舒畅不少。 苏青艾跟在苏青菱后面掀帘出来。谢峥刚被阴阳一回面色难看,但也只能站在车旁,抬着胳膊扶女眷下车。 苏青艾素手轻轻搭着他紧实的小臂,仪态端庄地走下车凳,伸手扶了扶耳边摇晃的耳环,小心翼翼抬眼看向谢峥。 她今日戴的是新做的红宝石头面,和她鲜红口脂相应成趣。 却发现谢峥一双眼睛不住往马车里望,竟丝毫没瞧她一眼,不禁心头一沉,咬着牙走到一边。 苏青菱苏青艾都下了车,车里便只剩下苏青梦。谢峥眼里闪过喜悦的光芒,却等了许久不见有人下车。 他忍不住轻声叫道:“青梦,你怎么了?” 车里传出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我没事,谢世子你别担心。” “你哭了?!”谢峥心一下纠了起来,一步跨上车凳就要进马车去。 这时,车帘掀开,苏青梦露出一张小脸,眼圈红红的,嘴角噙着一抹勉强的微笑,“谢世子还是离青梦远些的好,以免有人说你我私相授受。” 谢峥一听便知是苏青菱说的,心中不满至极。 他的确欣赏苏青梦的知书达理,温柔乖巧,比天天追在他身后的苏青菱要让人爱怜得多。但他知道他注定是要娶安义伯府嫡女的。 不过是与苏青梦多接触几次,苏青菱便撒泼胡闹,在家处处欺负苏青梦。还把他推迟婚期的事全部怪罪在苏青梦身上。 日后他继承了侯位,她这样不容人的性子如何担当得起侯府夫人的重任。 最近便冷冷她,好让她收敛收敛。 谢峥伸手扶住苏青梦,“你我清清白白,那些爱乱嚼舌根的随她去,不必理会。” 苏青梦一双刚哭过的泪眼瞧着谢峥,把他的心都要看化了。 终于拉拉扯扯下了车。 谢峥引着一行人入了侯府大门,一道水红色的身影向这边飞跑过来,后面跟着几个丫鬟气喘嘘嘘喊道:“小姐……小姐你慢点,别摔了……” 苏青梦眼神一亮,上前扶住来人的手,笑脸盈盈:“婵儿!” 谢婵上下打量她一番,笑道:“几日不见,你越发漂亮了。” “哪有,倒是婵儿你小脸水灵灵。”苏青梦把头凑到谢婵耳边轻声道:“都要把我哥迷昏头了。” 谢婵脸颊飞上红云,含羞带怯地看向苏青云。 苏青云微微浅笑,端方周正地向她拱手,“谢小姐。” 谢婵心中小鹿乱撞,脸上更红了几分。 几人与谢婵见了礼,向设宴的东花园走去。 第17章 击鼓传花 定远侯爱看花,府里有东、西、北三个花园,每个都有各自独特的景致,春夏秋冬又各有不同,属京城一绝。连当年皇上改造御花园都找他当参谋。 东花园中佳木葱葱,奇花灼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往里走地势渐高,顺石阶从下逶迤而上,到顶处平台开阔处有一座敞庭,庭下一池清泉,映着天上圆月,正是刚刚看见的溪流源头。 如今敞庭四面纱帘卷起,周围摆满了开得正盛的菊花,庭里焚着宝塔香,秉着风烛,显然是用了一番心思。 两排长桌面对面,男女分坐。 男子这边谢峥为首,裴不厌坐在桌尾。 女子本应该是东道主谢婵坐首,但她非要和苏青梦坐一起,便是苏青菱坐了第一个,接下来是谢婵,苏青梦,苏青艾三人。 几人喝了茶说了些场面话,谢峥命人将茶换成温热的黄酒。 “咱们干坐也没趣,不如玩击鼓传花如何?” 谢婵偷偷瞄一眼端坐的苏青云,嘴里附和谢峥道:“好呀好呀,怎么玩?” 谢峥讲解道:“一人闭眼击鼓,其余人传花,鼓声停时拿着花的那人罚酒一杯,再由击鼓之人问一个问题。若是答不上来或是不愿意答,便要演奏一曲作为惩罚。拿花之人下一轮负责击鼓。” 和现代的真心话大冒险差不多,苏青菱吃着点心没空出声。 其余人也没有反对。 下人将两边长桌向中间并拢,第一轮谢峥先行击鼓。 他目光在苏青梦身上一转,闭上眼睛。 鼓声起,花转了两圈,蓦地一停。 谢峥睁开眼睛向苏青梦看去,发现她两手空空,花团正被苏青菱捧在手里。 他本是想通过这个游戏探探苏青梦的心意,明明算着数击的鼓怎么被花会在苏青菱那里。 该不会她见是自己击鼓,故意拿着花不往下传吧? 这女人真是心机深重。 苏青菱看谢峥一脸不耐烦,知道他肯定是想接提问的机会和苏青梦调情,可惜被她给截住了。 她有什么办法,花从裴不厌手里传给苏青艾时掉了两回地,他以为她很想拿这花吗? 不过看谢峥吃瘪,苏青菱莫名地舒畅。 她仰头喝了一杯酒,“世子爷,问吧。” 谢峥忍不住皱眉,他对苏青菱知根知底,就像一本被翻看得烂熟的书,实在是没有趣味,连问点什么都想不出来。 罢了,随便问一个,赶紧开始下一轮。 “你除了对本世子外,可还曾对其他人动心过?” “嗯。” 谢峥正准备将手鼓递给苏青菱,催促她继续游戏,听到这个轻轻的“嗯”字,动作不由得一滞,愣了两秒。 “是谁?!” 裴不厌坐在桌尾,没人发现他深不见底的眼中泛起一丝波澜,转瞬即逝。 苏青菱伸手接过手鼓,看着谢峥的眼神中明明灭灭,说不尽的复杂:“世子爷,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谢峥死死盯着她,却见她拿着手鼓轻轻闭上眼,有节奏地敲起来。 谢峥没有办法,只能压下心绪继续传花。 花团转了个圈到落谢峥手里,他抬眼看向对面苏青菱闭眼平静的面容,一瞬间有种陌生的感觉,竟拿着花愣住了。 谢婵一脸焦急地无声催促他,鼓声却在这时停了下来。 苏青菱睁眼,正对上谢峥愣怔的眼神。 “世子爷,请喝酒吧。” 谢峥回过神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青菱眨眨眼问道:“我想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谢峥忍不住皱眉,苏青菱这熟悉的烦人劲又来了,果然刚刚觉得她今日有所不同是错觉! 游戏玩乐而已,还要来逼婚,真是如甩不掉的牛皮糖! “我说过我不想这么早成亲。” 苏青菱不依不饶,“我问的是什么时候。世子爷应该回答一个时间才对。” 谢峥眼神里闪过一丝嫌恶:“两年后吧。” “侯爷和夫人也同意我们两年后再成亲吗?” 谢峥被她缠得极不耐烦,啧地一声道:“本世子要什么时候便什么时候,难道别人能压着我拜堂吗?” 苏青菱安下心来,她一直担心若是近期就要与谢峥成亲,进了定远侯府就根本无法在裴不厌面前打卡。 那她的小命就难保了。 她似叹息般舒了一口气,将手鼓递给他,低低道:“我知道了。” 谢峥赶紧接过手鼓,闭眼敲起来。这回他学聪明了,微微眯起眼睛,看见花团正在苏青梦手中,忙停住手。 苏青梦扬袖遮脸将酒喝了,柔声问,“不知世子爷想问青梦什么问题呢?” 谢峥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在下想问,青梦可有心上人?” 苏青梦双颊绯红,害羞地垂下头去,半晌抬起眼皮含羞带怯地望向谢峥,“青梦答不出这个问题,便罚我给大家演奏一曲吧。” 谢峥被她眼含春水地瞧着,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忙叫人搬上琴来。 苏青梦长裙映月,墨发垂肩,一曲弹毕,众人纷纷夸赞不已。 谢峥眼中如寒雪消融,春风和煦,两人相视而笑。 苏青梦回到座位,敲起手鼓。 鼓声停下时,花团又停在苏青菱手中。 苏青菱嘴角微勾,今天这游戏她参与度可真高。 她将杯中酒喝尽,听到苏青梦怯怯问道:“大姐,你……你是不是很恨我?” 苏青菱轻笑一声,真是个好问题。 这个问法,若不知道的还以为苏青梦是平日受尽她欺压,今日来问个缘由一般。 果然谢峥和谢婵两兄妹皆是眼含愤懑看向她,仿佛她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坏事。 苏青菱本没打算和苏青梦,甚至兰姨娘斗些什么,原身那些恩恩怨怨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犯不着和她没仇没怨的人斗个头破血流。 她所有的目的都是想在裴不厌手底下保住自己的小命,最好能无痛无灾,长命百岁。 但苏青梦想要成为嫡女进而成为王妃甚至皇后,就一定要将苏青菱踩在脚下。 苏青菱最讨厌被人踩。 她冷笑着看向苏青梦,“多少有点恨。” 苏青梦脸白如纸,眼圈一红便要落泪,“大姐有何不满只管和妹妹说,为了姐不怨恨我,我什么都愿意改……”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眼见谢峥、谢婵、苏青云、苏青艾四张嘴都要开口,苏青菱直截了当, “三年前,你和你娘你哥哥在我祖父家遭难时入府,气得我娘吐血,至今缠绵病榻。把我娘治好了,我便不恨你。如何?” 此话一出,敞庭寂静一片。 第18章 生气离开 裴不厌看着面色如霜的苏青菱眉梢轻跳。 他记得苏青菱祖父安老侯爷正是因为当初在朝堂上为他——前太子顾泽沧说了一句好话,全家被贬为庶民。 安义伯借此机会接兰姨娘和一双儿女入府。 苏青菱的母亲荣昌乡君因此重病。 苏青菱在伯爵府地位尴尬起来,日子渐渐变得难过,性子也跟着失去往日的天真善良。 之前没有细想,如今裴不厌才发现,苏青菱原本无忧无虑的生活竟是因为他而变得残酷无比。 他自然知道从高空掉落的感觉,那种落差,那种痛苦,足以将一个人逼疯。 ‘裴不厌’一个独自上京,寄人篱下的翩翩少年,倒是和她有几分同病相怜。 难怪她会放弃谢峥,喜欢上自己…… 谢峥和谢婵两人听完苏青菱一番话,脸色皆是怔愣。 他们想当然地以为苏青菱自视高贵,看不起庶出的苏青梦,加上苏青梦与谢峥来往亲密,苏青菱便怨恨在心。 谁知她是因为母亲荣昌乡君。 自古以孝为大,苏青菱的恨意非但名正言顺,甚至让人动容! 苏青梦低垂着眼,极力掩住眼中的恨意。荣昌乡君气得吐血又如何,她苏青梦本就是安义伯的女儿!她在外面吃了那么多的苦,苏青菱却享尽荣华富贵,现在让给她也是应该! 苏青梦身子一晃,便要离座向苏青菱跪下,却听到裴不厌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半晌才停住,他喝口热茶,歉意道:“在下身体虚弱,常常咳嗽,扰了大家的雅兴,实在是抱歉。” 苏青菱乘着他咳嗽的间隙拿回手鼓, “五妹妹,今日大家开心,往事就别提了。继续吧。”说完便闭眼,敲响鼓面。 苏青梦无奈,只能收回准备好的眼泪,坐回座位继续传花。 “咚咚”响了一阵,苏青菱停下睁眼。花团正被捧在裴不厌手中。 裴不厌喝了酒,正待苏青菱提问,听到敞庭外传来一声爽朗的女声:“孩子们玩得可还开心?” “母亲。” “侯夫人。” 定远侯夫人笑着走进敞庭,大家纷纷起身离座迎上去。 定远侯夫人一手拉起苏青菱,一手拉起苏青艾,满脸慈爱,“青菱,青艾,在这儿千万别拘着,就当是自己家。” 谢峥见独独留了苏青梦一人有些无措地站在后面,似是被忽视了一般,忙上前引见道:“母亲,这位是安义伯府的五姑娘,苏青梦。您应该见过的。” 侯夫人脸色冷了几分,“哦,是安义伯府的那个外室女吧。” 她与荣昌乡君是手帕交,亲如姐妹,自然恨屋及乌。如今自己儿子不好好哄着自己未来正牌夫人,倒是为这一脸狐媚相的外室女神魂颠倒。 苏青梦眼圈一下便红了,泪眼朦胧,轻咬着唇,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谢峥心疼极了,“母亲,安义伯已将他们母子三人接回伯爵府。您怎么说她是外室女,这太伤人了……” 侯夫人没想到他竟还跳出来替苏青梦说话,面色铁青,“野鸡永远是野鸡,插上毛也变不成凤凰。” 谢峥皱眉不满,“母亲,您怎么能说这种话?青梦她流落在外多年,既善良又坚强。若是苏青菱过一过她那样的日子,绝不会比她做得好!这么好的女孩,您为什么不能多怜惜怜惜她呢!?” 自己亲生儿子竟为一个这样的女子公然顶撞自己,这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了! 半月前,谢峥就因为陪苏青梦骑马摔断了胳膊,连国子监的课都只能请了假。侯夫人早对苏青梦诸多不满,如今更是火冒三丈,抬手便要给谢峥一巴掌—— 苏青梦突然向前一扑,侯夫人的巴掌“啪”地扇在她脸上。 侯夫人已是收了力,只是年轻女子面皮薄,登时红了一大片。 “母亲!” “青梦!” 谢峥、谢婵两人双双冲上前来,扶住脸色苍白的苏青梦。 谢婵替苏青梦委屈不已,“母亲,她是哥哥的客人,再怎么样您也不能打她呀!” 苏青梦眼睛通红,泪珠滚落,柔弱地靠在谢峥身上,“侯夫人,千错万错都是青梦的错。您和世子爷千万不要因为我起争执,您要打要骂就冲我一个人就好,不要生世子爷的气。” 谢峥被她一席话感动得心都化作一汪水,“母亲,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你何必这样为难她!” 侯夫人本来听说苏青菱来府里做客,特意前来看看她,想告诫告诫儿子好好待她,莫要辜负她一片心意。 如今却被气得差点发抖。 “我怎么生了你们俩个蠢货!” 侯夫人长袖一甩,转身便离开了。 谢峥赶紧扶着苏青梦回到座位坐下。苏青梦拿手绢擦擦眼泪,止住哽咽,从桌上拿起酒杯走到苏青菱面前盈盈一拜。 “大姐,我回府害得大夫人重病,刚刚又惹得最疼爱你的侯夫人生气离开。 这杯酒,便是我的歉意。” 说罢举杯要喝,谁知她一个恍惚,脚下踉跄,一杯酒全部洒在苏青菱衣裙上。 “我……我真是……”说着,苏青梦就要朝着苏青菱跪下,被谢峥一把扶住。 “你又不是故意的,定是刚刚母亲打你打得太狠,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来人,去拿些冰块和活血化瘀的药膏来。” 他随手指了个小丫鬟,“你带苏大小姐去换身衣裳。” 谢婵不易察觉地和苏青梦交换一个眼神。站出来道:“还是我带青菱姐姐去吧。” “青菱姐姐,就到我房里换身衣服,怎么样?” 苏青菱微微挑眉,“那就有劳了。” 第19章 丢失玉佩 谢婵的房间在定远侯府的西侧,出了东花园,还需走一段,而后穿过西花园,方才能到。 西花园是一片平坦的土地,由各种形状各异的石头造出各色景致,或单点或堆叠,累石为山,曲径通幽。 苏青菱跟在谢婵身后,沉默地在假山中穿行。她们虽年龄相差不大,但谢婵和苏青梦关系亲近,和苏青菱自然没什么话说。 西花园主道旁有一座作为主景观的巨大假山,名叫登云,高近一丈,精妙异常,虽为人造,宛如天开。 两人行至登云旁边,谢婵忍不住侧目看去,突然听见“哎呦”一声,苏青菱脚下绊到一个小石子,踉跄一下,忙扶住旁边的假山,堪堪没有摔倒。 谢婵忙收回目光,脚下加快步伐带着她往自己院子去。 进了主屋里间,谢婵拿出一套绿色衣裙,“青菱姐姐,你就穿这套吧。” 苏青菱接过衣服,“多谢了。他日我还你一套新的。” 谢婵摆摆手,“不必客气。”说罢走向外间等待。 等了好半天,却不见苏青菱出来。一套衣服罢了,怎么竟穿了怎么久? 谢婵心中焦急,开口朝里问道:“青菱姐姐,好了吗?哥哥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呢。” 里间没有答话,却传出隐隐哭声。 谢婵心头一跳,忙走进去,绕过屏风见苏青菱正仅穿着里衣呜呜哭着。 “怎么了?”谢婵忙问。 苏青菱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伤心至极,“世子爷送我的玉佩不见了……” “我每日都带在身边的,怎么会不见了呢?呜呜呜……” 谢婵忍不住皱眉:“一个玉佩打什么紧,你赶紧换上衣服,一会儿见了哥哥再让他送你一个。” 苏青菱一个劲摇头,呜咽不止,“不行,我若是告诉世子爷我把他送的东西弄丢了,他一定会更加嫌恶我了。” “一定是掉在哪里了,刚刚在敞庭那里时它还在我身上的,莫不是掉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婵儿好妹妹,你去帮我找找可以吗?” 谢婵脑袋一转,道:“你换上衣服和我一起去找吧,两个人找得快。” 苏青菱突然“哇”地一声大哭,“不!不找到世子爷送我的玉佩我就不出去了!” 谢婵被她吵得忍不住要捂耳朵,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一直听苏青梦说她家大姐任性无理,嚣张跋扈,今日她总算是见识了。 但她们计划的时间就要到了,苏青菱在这僵着非不肯出去,她们的计划怎么办? 罢了罢了,只能她赶紧去帮苏青菱把玉佩找回来。 她记得刚刚苏青菱在登云石旁绊了一下,一定是掉在那里。 去捡了玉佩就赶紧跑回来,应该还来得及。 “我去替你找回来,你赶紧换衣服吧!” 苏青菱一把抓住谢婵的袖子,边哭边笑,“谢谢你,你真好。以后我嫁进侯府,我们两成了姑嫂,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给你买头面,珍珠的,翡翠的,红宝石的,祖母绿的,蓝水晶的……” 苏青菱一个劲但拖着她说个不停,眼见时间越拖越久,谢婵心急如焚,一把甩开袖子。 “好好好。谢谢姐姐,我这就去帮你找玉佩去。”说完匆忙跑出去。 苏青菱见她出了门,转眼间收了泪,细细将脸擦干净,悠悠闲闲坐在榻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今晚果然有好戏看,可惜演员可能和她们想得不太一样。 她之前在马车上回忆起原主的悲剧,便心中疑窦丛生。 苏青梦能逼得原主独自步行回府,是因为原主那时已经被谢峥厌恶退婚。 如今她这只被大悲寺放进这个世界的蝴蝶,扇动了翅膀,改变了裴不厌和春分苟合之事,谢峥和她婚约仍在。 她绝不会被逼到一个人跑出去,不会被人绑架,荣昌乡君不会病死。 即然苏青梦没法设计害她,那苏青梦让谢峥将苏家所有子侄辈都请来目的是什么呢? 苏青梦总不可能是真的想和她一起赏月赏菊吧? 以她对苏青梦的了解,这人目标明确,手段利落,绝不会做没用的事。 苏青菱一直警惕注意着,直到苏青梦故意将定远侯夫人气走。她便觉得,要开始了…… 果然苏青梦立马将她的衣服弄湿。 谢婵也一反常态地主动要求带她来换衣服,甚至将身边的丫鬟都留在敞庭没有带来…… —— 东花园敞庭。 苏青梦脸上红印褪去,面露愧色:“谢世子,抱歉扰了你的雅兴,还惹得你母亲如此生气。” 谢峥看着她波光粼粼的眼睛,想要牵起她的手好好安慰一番,碍于这么多人在旁只好忍下来。 “不要这么说,这次是母亲她做得太过分。我替她和你道歉。” 苏青梦柔柔一笑,“我们不说这些生分的话。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及时行乐。” 谢峥听她如此善解人意,心里流过暖意,“青梦说得是。只是妹妹和苏青菱还未回来,玩击鼓传花的人有些少。” “既然这样,”苏青梦提议道,“不如世子爷带我们逛逛定远侯府的花园如何?” “青梦听闻定远侯府西花园有一座名为登云的假山,可谓一绝,连当今圣上都曾赞不绝口,不知青梦是否有幸一见,开开眼界?” 与美人深夜游园,谢峥自然是乐意至极。 …… 几个丫鬟手提绛纱灯走在前面照亮,两个小厮一左一右将东花园园门打开,迎面一带翠嶂挡住视野。 绕过前行,白石崚嶒,纵横拱立。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道。 “往前穿过这座假山,就能看见登云了。”谢峥细细介绍,引着他们向前走去。 “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突然从花园中传来。 几人都被吓得一激灵。 “滚开!给我滚开!” “来人啊!” 谢峥忙向身边丫鬟侍卫问道:“怎么回事?” 丫鬟侍卫也都吓一跳,他们跟着世子爷一起进的园子,哪知道发生何事,只能答道:“像是登云那边传来的。” “这个声音好耳熟。”苏青梦拉住他的衣袖,“世子爷,我们快去看看!” 谢峥一听苏青梦这么说,忙向登云赶去—— 一男一女衣裳凌乱,纠缠在一起。拉拉扯扯,不堪入目。 苏青梦“哎呀”一声惊呼,“这女子是谁,竟如此不知廉耻?” 谢峥勃然大怒,“还不快去拉开他们!” 侍卫赶紧上前将两人拉开,压到谢峥面前。 那披头散发的女子惊恐万分地抬起头,“哥哥救我!” “谢婵?!” 第20章 深闺寂寞 苏青梦见被压住的女子竟是谢婵,瞬间大惊失色, “怎么会是你?苏青菱呢?!”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苏青菱的声音传来,她身边站着定远侯夫人,两人皆是满脸惊讶。 定远侯夫人快步上前扶起谢婵,“婵儿,这是怎么回事?” 谢婵一看母亲来了,本就脆弱的情绪一下崩溃,扑进定远侯夫人怀里痛哭流涕, “母亲,你替我做主!” “苏青菱的衣服弄脏了,我带她去我院里换衣服。她却非说掉了一块玉佩,我若不帮她找到她就不出来。我只能到东花园里替她找玉佩。 找到这儿的时候,这个登徒子突然窜出来要非礼我。若不是哥哥他们及时赶到,我……我今天恐怕就……呜呜呜……” 谢婵是真的吓坏了。 她一个侯门嫡小姐,怎么会遇到过这种事? 苏青梦只跟她说,让她给苏青菱换上绿色衣裙,带她到东花园的登云石旁边,再找个借口让苏青菱一个人留在那。 待众人撞破苏青菱的丑事,她们再添油加醋一番,不仅苏青菱和谢峥的婚约不保,她还会臭名远扬。 荣昌乡君知道后一定大受刺激,一命呜呜。 这样苏青云成为名正言顺的安义伯府嫡子,继承爵位。 虽仍是下嫁,但谢婵坚持就一定能说服父母同意这门亲事。好过现在全无可能。 她本想这赶紧把玉佩找到,赶紧把苏青菱骗过来,没想到时间被苏青菱一耽误,竟让她自己掉进了圈套。 苏青菱看着受惊痛哭的谢婵和一脸疑惑的苏青梦,心中嘿嘿冷笑。 果然和她猜的相差无几。苏青梦这等女子就只会拿女人的清白名声来祸害。 计谋想来想去边都是裤裆子里这点事,实在是既恶毒又低级。 谢婵大费周章地带苏青菱穿过东花园到她的院子换衣服时,苏青菱就觉得她们一定是准备将东花园摆成今晚的‘戏台子’。 谢婵和苏青梦不同,定远侯府后宅和谐简单,她没那么多心眼子,一路颇有些紧张,只在路过登云时,没忍住侧目看了几眼。 苏青菱知道就是这里了,于是故意绊了一下,让谢婵替她找玉佩时理所当然地往这里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 “让那贼子抬起头来。”谢峥压着怒气,对侍卫一挥手。 侍卫抓着那男子的头发向后一扯,露出一张尖瘦的脸,脸上写满惊慌茫然。 谢峥皱眉,回忆侯府中小厮好像没有这么个人,听到苏青梦惊讶出声, “呀!这不是咱们府里的小厮吗?上次还替青菱姐姐说好话那个。” 谢峥一听,转头冷声对苏青菱问道:“安义伯府的?苏青菱你的人?” 裴不厌向前一步,淡淡的表情仿佛一层面具附在他脸上,任何事都不会有变化,“这是在下的小厮,长福。今日跟随在下一同前来侯府,但在下实在不知他为何会在这里干出这样的事来。” 谢峥本就不会顾及裴不厌的身份,听这么说更是知道他不打算插手此事,任由侯府处理。 谢峥看向被压跪在地上的长福,厉声问道:“你可知你的所作所为,侯府可以将你乱棍打死!” 长福本就脑袋懵懵,一听会要丢掉小命,吓得浑身直抖。 “世子爷,饶命啊!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是谢大小姐啊!若是知道是谢大小姐,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她明明……明明应该是……” 那日五小姐的丫鬟秋分来找过他后,两人就勾勾搭搭的搞在了一起。今日是秋分说想晚点刺激的,约他在侯府东花园最大的假山石头后面见面。 黑灯瞎火的,他看见有个女子过来,还左顾右盼地像是在找什么,他便以为是秋分在找自己。也没细细分辨就一把抱了上去,火急火燎地就开始亲嘴拔衣服。 谁知竟然是侯府小姐! 谢峥眉头紧锁,“明明应该是什么?” 这些日子长福与秋分两人厮混,多少产生了些感情,若是这时把秋分供出来恐怕她会被赶出安义伯府去。 他偷偷瞄向苏青梦身后的秋分,突然眼前一亮。秋分拢在袖子里的手露出一块银锭的边,又用眼神看向站在前面的苏青菱,朝长福使了个眼色。 长福一下明白这是要他把脏水泼到苏青菱的身上。 五小姐和大小姐不和之事,他一直听秋分说。这次若是能替五小姐扳倒大小姐,别说秋分刚刚偷偷露给他看的银锭,五小姐以后一定会厚待他,说不定能去给青云少爷当小厮! 长福心中窃喜,一咬牙,“是我家大小姐约我在这里幽会的!” 所有人都面上一惊。 苏青梦呵斥道:“你不要胡乱攀咬,我家大姐怎么做出这种事?现在定远侯夫人在这里,侯夫人是不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的。” 长福抬手直指苏青菱,被侍卫一掌将他手臂打落,“哎呦喂!小的不敢胡说,真的是大小姐!她说她深闺寂寞,让小的陪她玩点刺激的。” 定远侯夫人面色铁青,“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是谁指示你陷害青菱的?” 苏青梦看了看苏青菱淡定自如的脸色,心中冷笑,你这个贱人可得意不了多久了。 她柔声对谢峥道:“世子爷,我大姐定不是这样的。不如让人搜搜这小厮的身,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证物。” 谢峥一听有理,指挥侍卫,“搜他身。” 侍卫领命,从上向下搜,刚搜到胸口便摸到一个硬物。 拿出来是一个银镯子和一个银锭。明显不是小厮该有之物。 侍卫将银镯递给谢峥,谢峥仔细一看,脸色骤然一变—— “苏青菱,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银镯内侧赫然刻着一个“菱”字。 第21章 情思难捱 长福一贯喜欢把值钱的东西随身带在身上,秋分对他这个习惯知道得一清二楚。 苏青梦设下这局便是利用他这特点。 她面露惊讶,“怎么会……大姐的手镯怎么会在他的身上?” 谢峥眼中冒火,“苏青菱,没想到你……” 他话未说完,定远侯夫人冷声打断他,“一个镯子能证明什么。” 谢峥微愣,“母亲,苏青菱的镯子从这贼人身上搜出来,这不就证明两人有私!” 苏青梦心中暗骂定远侯夫人一声,口中却附和道:“这镯子一定是这个小厮偷的。大姐断不会做和人私通这种丑事的。” 好在她还有后手。 “不如再搜搜看,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证物能证明大姐的清白。” 谢峥点头,“继续搜。” 很快侍卫在长福腰间搜出一个香包,一看便是女子所做,送他的定情信物。 长福心头一紧,这是秋分昨天送给他的,说里面放着晒干的菊花,可以明目清火。 不知道她有没有在香包上绣上会证明她身份的东西,若是有的话,那可就没法咬住大小姐了。 他余光偷瞄秋分一眼,见她胜利再望的得意模样,稍稍安下心来。 谢峥从侍卫手中拿过香包,暗红色的包面上赫然绣着一对戏水鸳鸯,他恶心得直皱眉。 嫌恶地打开香包收口,里面是一包干菊花。 菊花中央,藏着一张叠起来的纸。 谢峥皱眉将纸拿出来展开,一眼扫过,面色顿时发青,两颊气得微微扭曲起来。 “母亲,您自己看看吧。” 定远侯夫人心头一紧忙接过来,匆匆一扫,手竟不自觉抖了抖。在她怀中冷静下来的谢婵跟着看过去,也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是苏青菱写给这小厮的信!” 信上写着:长福吾爱,今晚戌时初刻,定远侯府东花园,登云后,携手巫山,共赴云雨。青菱。 白纸黑字,一清二楚。 苏青梦一脸不可置信,似是焦急万分地将纸从侯夫人手中拿过,惊呼:“这……这的确是大姐的字迹……” “怎么会这样?大姐,你怎么会做这种傻事啊?” 她纤瘦身子摇摇晃晃,深深一拜,掩去眼中得意之色,口里却是期期艾艾, “侯夫人,世子爷,我大姐她一定是一时糊涂才做出这种事来,求你们原谅她吧。” “大姐,你在家中便也算了,怎么能在侯府做出这种事?你快给侯夫人和世子爷认个错吧。” 谢峥已是全身血液冲向脑中,气得呼呼喘气。他未来的世子妃,侯府未来的女主人,竟在他定远侯府,在他设的宴上,做出这种丑事! 这简直让他的脸丢了个干干净净! 这女人平日嚣张跋扈,任性恶毒也就罢了,竟是这样肮脏无耻! “苏青菱,从今往后,你我一刀两断,再无任何关系!” 苏青梦迫不及待地向苏青菱看去,她要好好地欣赏这个女人痛苦、崩溃、绝望的模样。 最好是暴怒,撒泼,跪地求饶,让所有人看看这个苏家嫡长女是多丑陋愚蠢!多配不上这个身份! “世子爷,你竟然不相信青菱吗?” 柔柔一声,苏青梦不由大谔。 只见两颗晶莹的泪珠从苏青菱眼中滚落,哀声凄婉。 浑身微颤,如雨打娇花,差点昏厥过去,幸好被小满扶住。 谢峥最是怜香惜玉,见多了苏青菱撒泼耍赖的模样,忽地看见她这办娇弱,心头竟忍不住一软。 苏青菱拿袖子轻轻掩面,眼神冷如冰棱般刺向苏青梦。 苏青梦猛地一惊,再看向她时,她却又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苏青菱心中冷笑,五妹妹不会以为只有她苏青梦会演哭戏吧? 苏青菱泪水涟涟,在月光下颗颗晶莹, “世子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小厮身上搜出这些东西。这镯子我早就丢了,信绝不是我写的。 眼下我也不知如何辩驳。 但世子爷,你可知道,我有一个心上人。” 她目光中轻轻扫过每一个看着她的人,眸底说不尽道不明的情意。最后慢慢落在谢峥身上, “我的心上人玉树临风,与世无双,便是站在那就仿佛是谪仙下凡。 他才华横溢,风流倜傥,朗朗如日月入怀,乃是绝世君子。 我的心里,脑海里,无时无刻是他的身影,再容不下其他。 哪怕他眼里没有我……但情思难捱,实难自禁。” “世子爷,你真的觉得,我会看得上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厮吗?” 谢峥被她说得愣了神。 原来,他在苏青菱眼中竟是这么好吗? 是啊,他差点忘了这个女子一直对他痴心一片,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哪怕他最近常常不遮掩自己对她厌烦的情绪,她也总是百折不挠地粘上来。 这样的人真的会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厮私通? 他心中是不信的,可证据就摆在眼前…… “大姐,你对世子爷一片痴心,怎么就耐不住寂寞呢?” 苏青梦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可惜,“世子爷推后你们的婚期,也是为了让两人多一些互相了解的时间,你终将是要进侯府的。怎么在这时犯错,你让世子爷多难受啊。 如今证据确凿,大姐你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苏青菱却不搭理她的话,只泪眼婆娑地望向谢峥,千般柔情万般委屈。 谢峥面露挣扎,心中摇摆不定。 苏青梦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开口问道:“大姐,刚刚击鼓传花时,你说你曾对除了世子爷以外的男人动过心,难不成就是地上这小厮?” 谢峥被她一提,猛地想起来,苏青菱在他问是否对别人动过心时,她说了一个“嗯”! 还惹得他愣神想了好久! 这女人,竟还有脸对着他一副深情难自抑的模样? “我承认。”苏青菱缓缓吐出三个字。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她露出一个惨然寂寥的微笑, “我承认我是为了吸引我心上人的注意,故意那么回答的。” 谢峥心头一松,又是一叹,为了能得到他的心,这女子也是颇不容易…… 只是他的亲妹妹,侯府嫡小姐谢婵被那小厮轻薄,此事绝不可以就这么轻轻带过。而那小厮身上又搜出与苏青菱脱不开干系的证物,她也拿不出洗脱清白的说辞。 这可如何是好? 场面一时间静下来,氛围胶着…… 众人身后,裴不厌一直不变的淡然表情仿佛裂开一道细细的缝,他久违地、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脏在一收一缩、砰砰不断、平稳有力地跳动着。 苏青菱…… 她不说谢峥,不说世子爷,她只说“我的心上人”。 她说的每一句,每一字,都仿佛与他无关,又好像字字句句都在说他。 裴不厌喉结上下滚动几下。 “情思难捱,实难自禁”吗? 第22章 宴会结束 “能否容在下说一句?” 所有人闻言扭头看去,裴不厌微微躬身,走上前来。 谢峥不知他要说什么,但长福是他的小厮,他有话说自是不能拦着。 “裴公子请讲。” “可否将香包中的信借在下一看?” 谢峥眉头微皱,他正想着能不能对苏青菱网开一面,至少是大事化小。 此时裴不厌站出来要看证据,岂不是让众人把焦点又转移回了长福与苏青菱的奸情上。 苏青梦心头一喜,忙把那封信递给裴不厌,“表哥请看。这的确是大姐写个这小厮的信。” 裴不厌接过简单看一眼,发出一声轻笑。 谢峥忍不住问:“裴公子笑什么?” 裴不厌不答,只将信向前递去,“长福,你来念一念这纸上写的什么?” 长福一愣,“小的……” 裴不厌:“快点。读。” 长福对上他的眼神,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忙战战兢兢拿起信,硬着头皮开口, “长福呃嗯,今嗯……,嗯嗯呃呃东花呃……啊云后……嗯手呃山……嗯呃云雨。呃……” 所有人眼睛都瞪大了,长福根本不识字! “如大家所见,我这小厮只认识几个简单的字,连这信基本的意思都无法拼凑出来。若是青菱表妹写了这封信约他来此幽会,他却根本不知道信写的什么。他不知道信写的什么,却又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出现了,还轻薄了谢小姐,转头一口咬定是青菱表妹约的他。岂不是有些说不通?” 苏青云脸色瞬间发白,心头一恨。 之前,她好不容易将苏青菱身边的小寒收为己用,还没发挥作用就成了弃子。 上次事情结束后,小寒找到她,求她收留。她便让母亲将小寒重新安排进苏青菱的院子,只是近不得身,只能在院里扫撒。 她这回想要小寒弄两件苏青菱的贴身衣物来,她却弄不到,最后拿回了两张苏青菱练字的纸。 苏青云没办法,找人模仿苏青菱的笔迹写了这封信让秋分藏进送给长福的香包中。 没想到长福竟然斗大的字不识几个! 苏青云咬牙道:“也许是大姐口头告诉过他一遍呢?” 小满跳起来:“五小姐别血口喷人了!我家小姐最近日日在屋里看书练字,我们满院子的人都可以作证,根本就没见过这个长福,怎么口头告诉他?” 裴不厌给了小满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淡淡道:“古往今来,香包中藏信,都是诉说情肠的诗文。这香包中却是密信。若不是专门为了传递信息,以青菱表妹的文采应该不至于连一封情诗都写不出来。” 苏青云想要反驳,嘴唇开开合合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哑口无言。 “长福,你今日到底是和谁相约在此?你若是不从实招来,侯府将你定成对谢小姐意图不轨的贼人,那便是乱棍打死,抛尸乱坟岗了。” 裴不厌神色温和,语气和煦,说出的话却如重棒敲在长福头顶。 长福面皮一颤,“我说我说!” “是五小姐的贴身丫鬟秋分!我和她相好,她约我到这里晚点刺激的,没想到来的是谢小姐!我真的不是有心轻薄谢小姐,我是被她骗来的! 她刚刚还偷偷指使我攀咬大小姐,香包也是她给我的,我都不知道里面还有封信。都是她干的!” 秋分没想到长福卖她卖得这样快,慌忙大叫:“你……你胡说!” 苏青梦牙关紧咬,努力维持住自己温柔的表情,“长福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秋分干的?” 没有证据,就凭他一张嘴也没法咬死秋分。 长福脖子一梗,喊道:“她后背心和左边大腿根各有一颗红痣。是我和她欢好时发现的!不信你们让她脱了看!” 秋分一瞬间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鸡,表情呆滞满是绝望,说不出一句话来。 定远侯夫人见她这样如何不知,想到自己最疼爱的苏青菱竟被陷害成和小厮偷情,这丫鬟根本是想要彻底毁了她! 定远侯夫人怒容满面,大手一挥,“看来不需要让人来验了。来人,把这两人捆了,送到安义伯面前去,将事情来龙去脉跟安义伯本人说清楚。” 秋分抖得像个筛子,安义伯若是知道了,哪怕不把她打死也会买进窑子里,那以后便是生不如死…… 她跪在地上,一把抓住苏青梦的裙摆,“小姐救我!小姐,求求你救我啊!” 苏青梦用力抽回裙摆,狠心道:“你与人私通,还攀咬大姐,我如何能救你。 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那孤苦无依的弟弟?” 秋分呆呆地送开手,小姐这话她听得明明白白,她弟弟还握在小姐手里,她若是抖搂出是小姐指使,不乖乖替小姐背下这黑锅,她弟弟就没有未来了…… “奴婢错了……小姐,奴婢知错了……” 侍卫拖着长福和秋分带出府去。 定远侯夫人斜睨苏青梦一眼,冷冷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后安义伯府五姑娘不许进我们定远侯府的大门!” 苏青梦身子猛地一晃。被禁止进入定远侯府,这是赤裸裸的嫌恶! 简直比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还让她难受。 定远侯夫人性子直率热情,在京城中名声极好。若是传出去,她被定远侯夫人厌恶至极,她的名声该怎么办…… 苏青梦双眼含泪,求助地看向谢峥。 谢峥却是无奈地摇摇头,今日母亲怕是气狠了。只能日后慢慢再化解她们两人之间的误会。 他也累了,今日不想再为了哄女子开心费心思。 他让一个丫鬟上前搀住摇摇欲坠的苏青梦,对苏家众人拱手道:“夜色已深,月下赏菊宴到此结束,诸位请回吧。” 和定远侯夫人道过别,苏家众人一同向侯府大门走去。 苏青菱放缓步伐,落到走在最后的裴不厌身边。 他唯一的小厮长福如今也没了,一个人默默地走着,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裴不厌任由苏青菱走在他身边,心想她大概是来道谢的。 却听她问道:“你冷吗?” “嗯?” “刚刚击鼓传花,你还欠我一个问题没有回答。” 裴不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半晌轻声答道:“有点冷。” “那正好,”苏青菱拿过小满手里的月白斗篷,塞进裴不厌手中。 “我带了披风,就借给表哥一用吧。” 说完,微微一笑,走回了前面和谢峥说起话来。 裴不厌细细摩挲怀中柔软温和的布料,双手一抖将斗篷披在肩上。 月光似碎银洒下,好像真的温暖了些许。 第23章 不要伤心 秋分和长福之事,引得安义伯勃然大怒。 之前春分的事怎么说都是自己府里。如今这丑事竟是直接丢脸丢到了定远侯府,人还是侯府侍卫给捆回来的。 好在两家关系不错,定远侯和夫人不至于拿这事出去说嘴宣扬。 安义伯亲自带着礼物和苏青梦登门向定远侯致歉,又在侯夫人面前替苏青梦说了不少好话,赔上一张老脸,总算是将此事揭过。 回府罚苏青梦和裴不厌两人治下不严,苏青梦跪了一天祠堂。 裴不厌不是苏家人,跪苏家祠堂不合适,安义伯便拿戒尺狠狠打了十下手心,打得整个手红肿不堪,疼痛难忍。 再将秋分和长福两人扒光了衣服各打五十板子,分关在两间柴房里,预备光溜溜冻上一晚,明日便找人牙子来卖掉。 …… 翌日一早,老夫人有些身子不利索,便没传早膳。 苏青菱早起看了一会儿书,肚子咕咕叫起来。 想着机会难得,不如叫上小满,两人穿上男装出去外面寻点好吃的,一直听闻东街口有家包子味道特别好,早上不出一会儿就能卖空,苏青菱馋了好久了。 她正要开口叫小满,小满就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走进来。 “小姐……”小满一张包子脸白森森的,腮帮子肉肉微抖着,“长福……他昨晚上吊死了……” 苏青菱又惊又饿,差点腿一软没站稳摔在地上,还好小满赶紧扶住她。 “快,带我去看看。” 小满不解,“小姐,你确定?我娘以前和我说,上吊自尽的人都没法投胎,会变成吊死鬼,您不害怕吗?” “怕,但是我还是想去看看。” 她怕的不是鬼,是人。 以她对长福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就因为被打板子发卖就想不开自尽。 她有一种直觉,长福是被人杀死的。 苏清梦虽受罚,但应该不至于要杀他泄愤……那动手的人就只能是…… 小满没办法,领着她往长福出事的柴房走去。离目的地越近,苏青菱的小心脏跳得越快,手心都渗出汗来。 柴房附近吵吵嚷嚷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仆役,在伯爵府这种高门大院,死了下人不算什么特别值得重视的事。 管家听闻消息一大早赶来,正嫌晦气地皱眉将人群哄散。 苏青菱拨开人群向里走去,毫无防备地和被抬出长福尸体打了个照面。 一瞬间,她浑身冰冷,汗毛倒立,吓得双眼都不记得眨了。 苏青菱上辈子吃了不少苦,也用手段整治了不少欺负她的人,见惯人心险恶,世间肮脏。 但她从没亲眼见过死人,她极其怕死,她怕自己死,便见到别人死亡都会极力避开。路上碰见车祸她是绝对不凑热闹。新闻里看见死亡报道,也会极快地划过去。 哪怕原主脑中关于死亡的回忆画面都被苏青菱刻意忽略,如一张张褪色的电影画面,被扔在脑海的角落。 如今猝不及防,扑面而来。 那曾经眼珠乱转,表情谄媚的小厮,如今眼球爆红,头无力的垂在一边,青白的脸上满是挣扎痛苦。 苏青菱扶住小满的手,勉强支撑起身体。 不行,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她强行打起精神往长福的身上看去,果然在他的指缝里发现满是黑泥,隐隐有暗红颜色。 黑泥和柴房地上的泥看起来几乎一致。 苏青菱又往他脖子看去,果然在勒痕附近有许多指甲的划痕。 若是上吊自尽,指缝里怎么会有地上的黑泥,脖子上怎么会有挣扎一样的抓痕? 不过一个马上要被发卖的小厮,谁又会注意他是不是真的自尽,还是被人所杀。 苏青菱目光从长福身上移开,随意扫过人群—— 她呼吸猛地一窒,只觉得头皮发麻。 脸色淡然的裴不厌正站在人群后面,静静地看向被抬起的尸体。 苏青菱记得曾看过一部刑侦剧,里面说:许多犯人都会重返犯罪现场。 特别是裴不厌这种多疑谨慎的人。 苏青菱来之前就怀疑是裴不厌动的手,如今亲眼看到他,心里已经百分之百确定就是他灭的口。 他杀长福的理由太多了,也许是长福察觉了他身份可疑,也许觉得长福卖主求财,也许因为长福害他被安义伯责罚,也许他单纯想杀了他…… 原主记忆里暴戾残忍,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形象和眼前这个与嘈杂混乱格格不入的裴不厌逐渐融合…… 苏青菱第一次无比真实地感觉到,这个裴不厌是一个没有法治观念,没有道德底线,随时可能夺走她小命的疯批! 她那天在定远侯府竟然胆大包天,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他…… 他是不是已经在他心里的暗杀小本本上把她名字记上了?! 苏青菱面色发白,转身想走。裴不厌微微扭头,正对上她的视线。 他几步走到苏青菱的面前,行礼道:“青菱表妹,早。表妹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暖暖晨光洒在他纤尘不染的白衣上,仿佛两人不是在凶案现场,而是竹林深处。 这个人刚刚结束了一个鲜活的生命,现在却若无其事地和她打招呼。 苏青菱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直面一个手染鲜血的人,她扯起嘴角,不知道现在自己笑得是不是比哭还难看,觉得脑浆都要冻住了。 “早……我听说长福死了,过来看看。长福是你……” 她猛然停住,她刚刚差点不受控制的问出‘长福是你杀的吗’! “嗯?”裴不厌见她半晌没说下句,“青菱表妹要说什么?” “我……我说,长福是你的小厮……他死了,你别……伤心。” 苏青菱结结巴巴把话讲完,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却见裴不厌听了她的话,脸色微变,眉尾轻挑。 她心跳如雷,是不是自己说话磕磕绊绊引起他的怀疑了,是不是他下一个就要杀她了,他刚刚眨眼是不是在想杀她的方法了? “多谢表妹关心。”裴不厌拱手,“此地是是非之地,表妹还是快离开的好。” 苏青菱如获大赦,忙道:“是,我还没吃早饭呢。表哥,我先告辞。” 说完拖着小满快步离开了。 裴不厌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眸光闪动。 他好像好久没被人这么关心呵护过了。长福明明是他亲手杀死的,他看着长福咽下最后一口气,心中也毫无波澜。这样一个愚蠢贪财,背叛成性的人,他自然不会留在身边。 但刚刚苏青菱竟让他不要伤心? 伤心? 这个词真是好笑。 裴不厌自己也未察觉地嘴角上扬。 她那副样子,明明是自己见了死人害怕得要命,却反过来安慰他。 喜欢他喜欢到能克服这么大的恐惧吗? 裴不厌眉心蹙了蹙,他是一个只能活在阴影中的人,大仇未报,如何能够谈论男女之情。 需得他日找机会,让她明白,她这番心意只能是白费了…… 第24章 荣昌乡君 苏青菱从裴不厌面前逃命似的跑回自己院里才松了一口气。 长福死不瞑目的惨状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别说出去吃包子,连早饭她现在都吃不下去。 将汗湿的衣裳换了一身,整个人神色怏怏地靠在榻上,头疼以后去裴不厌面前打卡的事该怎么办。 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 忍不住在心里痛骂大悲寺十八个秃驴。 她想起自己曾问怀世,为什么不直接干掉裴不厌,既简单又快捷,还能保住十八秃驴的一身法力。 怀世说,裴不厌乃是真龙转世,注定要下凡历经劫难,他们佛门中人不能强行斩杀,否则就是逆天而行。 苏青菱:…… 裴不厌是真龙,她就是炮灰,随随便便就可能丢掉小命。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小姐,”小满见她胃口不好,让小厨房做了她最喜欢的点心,还没来得及端来,门口便来了传话的嬷嬷。 小满:“夫人那边传话来,说想见您。” 苏青菱坐起身,荣昌乡君? 的确她穿来以后还没有去见过她这位母亲,想想也的确应该去见一见。 自己占了原主的身子,该是替她尽尽孝。 荣昌乡君自从病了,便从主院中搬出来,独自住在南面的院子里。 院中种着梧桐,如今秋风扫过,落叶枯黄,处处透着萧瑟。 院中成设简单倒还整洁。苏青菱记得荣昌乡君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甚至侍卫,都是曾经安老侯爷安排的人或是安妃从宫中送来的。 兰姨娘入府后,不是没想过直接将挡在前面碍眼的荣昌解决掉,可是整个院子看着松散自由,实则是铜墙铁壁,无从下手。 兰姨娘和苏青梦这才放弃,转而对付起苏青菱,想要让她犯下大错,刺激荣昌,让她病死。 上一辈子,她们的确成功了。 苏青菱由荣昌乡君身边的桂嬷嬷引着进了院子,到屋门前,小满却被拦住了。 “夫人和大小姐说说体己话,小满姑娘不如去那边厢房喝喝茶。” 苏青菱虽没见过荣昌乡君,但记忆里的母亲温柔,博学,性子外柔内刚,对自己的孩子更是极好。 没想到穿到这里还能捡到一个好妈妈。她都快忘记母爱是什么感觉了,也许这么算来,这穿越也不算亏。 桂嬷嬷将她带进房里,转身关上门。 屋内窗户紧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苏青菱走进内室,一个消瘦的中年女子斜倚在床上,翻看一本古籍。 微微枯黄的头发被一根素簪盘起,眼神无光两颊凹陷,病气缠身。 若是细看五官却能看出她其实长得不错,可惜没了精气神。 “母亲,”苏青菱轻声唤她。“青菱给母亲请安。” 荣昌乡君转过头来,像是许久没见过她一般,仔细将她从头看到脚。 “青菱,真的是你吗?” 苏青菱心头微酸,荣昌乡君卧病在床的时间太久了,她的几个孩子渐渐都麻木了,常常忘记家中还有一个母亲,忘了来探望她,陪陪她。 “是我,母亲。” 荣昌乡君面色肃然,手中的古籍“啪”一声掉落在地。 苏青菱只觉得眼前一花,脖子一凉,瞬间自己就被桂嬷嬷从身后拿刀抵住脖子。 苏青菱:“!!!” 荣昌乡君目色森冷,声音低沉威严:“你是谁?我女儿呢?” 苏青菱心中波澜起伏,她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天,竟被见面不到一分钟的荣昌乡君看出来她不是原主! 但看来荣昌乡君并不知道怀世和她所说的事,也不知道真正的苏青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所以只是挟持住她,并没有直接取她性命。 若是这样,她就还有从荣昌乡君手中活下去的可能。 苏青菱并不回答荣昌乡君的话,反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桂嬷嬷将刀逼紧了点,“这里没有你问问题的份!” 苏青菱感觉冰冷的刀刃压住皮肤的刺痛感,心里砰砰砰狂跳,但面上却一派淡然,甚至微微勾起嘴角。 她的性命虽然在她们手里,但她们还想从她嘴里知道答案,就不会杀她。 果然,荣昌乡君向桂嬷嬷使了个眼色,不急不缓道:“我是一个母亲,自然不会认错自己的孩子。我不知你是如何做到和我女儿一模一样的,但走路的姿态、细微的表情、说话的语调语速全然不同,我一眼便知。” 明明不合时宜,苏青菱却莫名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原来,母亲是这样一个存在。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她其实换了个芯子,荣昌乡君却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振振精神,问道:“你早就怀疑我了?” “从听说春分那件事开始。” 竟从一开始她就被怀疑上了。苏青菱略一思索,倒不如实话实说,“我可以告诉你,但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 荣昌乡君:“你说,只要是真的就行。若有半句假话,你的人头就会立马落地。” “首先,我没有伤害你女儿。我甚至没见过你女儿。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灵魂,莫名其妙进入了你女儿的身体。” 荣昌乡君眉头紧锁,满脸不可思议,“什么?” “前一阵子,大悲寺的怀世来府里讲经,你应该知道。他说我佛缘深重,和我单聊,说的便是这件事。你大可以让人去大悲寺找怀世来问,我是否说的是实话。” 这事荣昌的确知道,她当时听说时还觉得奇怪,苏青菱怎么会被大悲寺的高僧看中。这样一说,她有了五分相信。手指虚虚一挥,一个身影从暗处窜出来。 “去大悲寺问问。” 那个身影一点头,瞬间又消失了。 苏青菱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的暗卫吗? 荣昌乡君对她道:“你继续说,你为什么会占据我女儿的身体,她现在又在哪里。” 苏青菱自是不会把裴不厌的事情说出来,荣昌乡君不相信她,同样她也不相信荣昌乡君。 “我在我自己的世界生活得好好的,刚找到一个好工作,身边有几个好朋友,定下了自己喜欢的房子,离开了原来乌烟瘴气的家。 我不是主动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占据你女儿的身体。 至于你的女儿,我上次问了怀世,他说她已经转世投胎到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比这个家庭幸福,她会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长命百岁。” 荣昌乡君默默听着,听到最后呆愣在那里。 “她……我的女儿,她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苏青菱没有说话。她知道荣昌乡君已经信了大半。 荣昌乡君眼神找不到焦点,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她真的去了一个幸福快乐的家?” 苏青菱轻声答道:“怀世大师是这么说的。” 荣昌乡君表情蓦地一变,冷冷盯住苏青菱,仿佛死了幼崽的母兽。 “那我还留你性命有何用?” 第25章 饶你一命 荣昌乡君面色凛冽,断喝出声。 “桂嬷嬷,动手吧!” 苏青菱头皮一紧,锋利冰冷的刀刃就要划破血管的瞬间,放声断喝, “另一个女儿你不要了吗?!” “桂嬷嬷,等一下!”荣昌乡君眉头紧锁,“你什么意思?” 小刀在苏青菱的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一颗颗往外渗小血珠子。 她疼得咬牙切齿,但眼下性命还捏在别人手里,只能强行忍住。 “苏青艾,她是个什么天真单纯又冲动无知的性子,你自己的女儿你自己清楚。 她如今完全被兰姨娘收服,一心向着她们,根本不知道别人把她当成一只可口的小羔羊。 你既然府中大小事都打听得清楚,你就应该知道我这些日子做了什么。 你觉得我若是死了,苏青梦在安义伯府在兰姨娘手下能保得住吗?” 荣昌乡君被她的话一震,愣在当场,不禁悲从中来。 自己身体每况愈下,大女儿莫名其妙的没了,小女儿眼看也无力保护…… 她从前觉得他们这样的高门,夫妻恩爱,孩子自是一辈子快乐无忧,便对孩子们宠得厉害。谁能想到这么多年自己枕边人竟是人面兽心,翻脸无情。 如今荣昌乡君撑着一口气不死,不过是为了能让几个孩子能在成长起来之前,不被人踩进尘埃里。 她想用最后的力气,替他们撑起小小一片天空,然而却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我若不杀你,你愿意保护青艾?”荣昌乡君颓然地靠在床边。 苏青菱淡然一笑,“我活着就已经是在保护她了,不是吗?” 荣昌乡君因病气而微微混浊的目光,忍不住仔细打量面前的苏青菱。 有头脑,有能力,她说的话每一句都切中要害。 若是挡在前面的“苏青菱”死了,马上嫡次女苏青艾就会成为兰姨娘下一个除掉的目标。 青艾那个傻孩子,除了被人剥皮拆骨吃干抹净,还能做什么呢? 终于,荣昌乡君长叹一口气, “桂嬷嬷,放了她吧。” 桂嬷嬷收起小刀退到一边,又恢复一副温顺慈祥的模样。 苏青菱赶紧掏出帕子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好在只是皮外伤,不伤及性命。 她来之前还期待着和其他穿越小说电视剧一样,上演一幕‘久违的母爱’,‘来自这个世界的丝丝温暖’。 没想到到她这里成了‘鸿门宴’。 罢了,苏青菱在心中轻叹一口,反正母爱什么的,她从小就没得到过,也不奢求。 如今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万幸之事。 “我今天饶你一命,希望你安分守已地作好苏家嫡长女。否则下次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荣昌乡君说完,双手一拍,一个和刚刚暗卫看起来相差无几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作为你保护青艾的回报,我送你一个侍卫。他叫江右,以后就跟着你了。” 江右一身利落黑衣,头发亦用黑色发带高高束起,高鼻薄唇,轮廓如刀削般锋利。 样貌称不上英俊,和裴不厌那种近妖绝色自然是没法比,但江右却有一种只属于他的独特气质,站在那就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冷峻无情,随时可能取人性命。 苏青菱知道,荣昌乡君明面上说送她个侍卫,实则是派江右名正言顺的时时监视她的行动。 不过她不在意。她想起裴不厌和长福的脸,仍是忍不住想打哆嗦。 眼下,她正好缺一个保护她安全的高手。 “既然是荣昌乡君送给我了,那以后就任我驱使了?” 荣昌乡君点头,“那是当然,保护你是他的职责所在。” 苏青菱微笑屈膝一拜,“多谢。” 想了想又道:“能否将他过到明路上来?” 暗中保护反而容易引起裴不厌的疑心,不如光明正大地带一个高手侍卫在身边,让他想杀自己的时候有所顾虑。 裴不厌如今武功尽失,身体孱弱,唯有轻功剩下两分。苏青菱自己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有江右保护她,她至少性命无虞。 荣昌乡君不知她和裴不厌的事,以为她是想要震慑兰姨娘一伙人,想想倒也无不可, “桂嬷嬷,你一会儿去把江右过到明路上,就说最近多事之秋,是我送给大女儿防身用的。” 桂嬷嬷:“是。” 荣昌乡君刚刚知道大女儿已不在,又经历与苏青菱谈话这一遭,心绪强烈波动,身体疲乏不堪。 她细如枯枝的手从地上将古籍捡起,不再看向苏青菱,声音虚弱,“我乏了,你回去吧。” 苏青菱行礼道:“夫人好好休息,日后我会常来看望您的。”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却听到荣昌乡君突然喊她:“青……青菱。” 苏青菱闻言回过身。 荣昌乡君手中拿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递给她,“这是金疮药,宫里的配方。你回去记得每日早日各一遍,不要偷懒。若是脖子上留下疤痕,可就不美了。” 苏青菱愣了愣,走上前接过来,小瓷瓶拿在手里微沉,带着荣昌乡君掌心的温度。 她喉头滚了滚,轻声道:“谢谢,母亲……” 荣昌乡君浑身微微颤抖,眼睛痛苦地紧闭,眼泪仍是如断线珍珠般止不住地爬满两颊。 她的青菱,她的女儿,真的没了…… “求你……一定要替我的青菱好好活下去。” 苏青菱咬牙,捏住手中的药瓶,“我会的。您放心。” —— —— 第26章 好久不见 桂嬷嬷的效率很高,刚过了晌午便来通知苏青菱,江右已经是她院里名正言顺的侍卫。 一身黑色劲装换成了安义伯府暗红色的侍卫服,宽肩窄腰,腿长带风。腰间挂着铜色令牌,往屋门口一站,挺拔威武。 苏青菱忍不住赞一句,“真养眼,让人看了就心情舒畅。” 小满别别嘴,替她从盘子里拿起一个核桃酥递到嘴边, “养眼有什么用?本来每个小姐都有两个贴身丫鬟伺候,如今兰姨娘非说若是将李侍卫招进来,小姐就只能按一个丫鬟一个侍卫来配置。 硬是白白占了小姐院里一个贴身丫鬟的名额。 小姐,难道奴婢这种脸白白净净,手柔柔弱弱的丫鬟不比外面那跟块硬邦邦石头一样的侍卫好吗?” 苏青菱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核桃酥,伸手捏捏她肉嘟嘟的脸蛋,笑道:“我家小满这是吃醋了?” “这是夫人特意送给小姐,保护小姐安全的,奴婢怎么会吃醋呢?只是觉得兰姨娘也太小气了,您是嫡出的大小姐,多带一个贴身丫鬟又怎么了?” 苏青菱倒是觉得这样不错,点点小满的额头道:“若不是苏青梦身边一下折了春分秋分两个心腹丫鬟,兰姨娘一下顾不过来我这边,恐怕我不想要丫鬟还不行呢。 若是再塞一个小寒那样的进来,我又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小满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是呀!奴婢都没想到这么多呢。” 苏青菱脑中一闪,突然兴致大起,双手一拍:“今天我们院里来了新人,本小姐高兴,叫院子里所有人都来前厅,每人发一两银子!” 小满眨眨眼:“所有人?每人一两银子?” 府里嬷嬷们一个月月钱是二两五百文,贴身丫鬟是二两银钱,扫撒的粗使丫鬟一个月只有二百五十文钱。 一两银子是粗使丫鬟四个月月钱了。 苏青菱肯定地点点头,“粗使丫鬟,下等仆从都可以来领。去小库房拿了银子,叫大家过来吧。” 小满皱着八字眉,满头问号。就算她家小姐不缺钱花,也不至于因为来了个侍卫就给每个下人发钱吧? 这个江右,长得有这么讨小姐喜欢吗?她明明觉得表少爷英俊多了,江右冷冰冰的像个假人,最多和定远侯世子比一比。 难道小姐上回在定远侯府受了刺激,需要找个男人安慰安慰。 小满不满地撅撅嘴,这个江右命可真好,刚来院里就被小姐给看上了。 算了,只要小姐高兴就行。 这个江右要是敢惹小姐不开心,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小姐要给下人每人发一两银子的消息一下就传遍院子里。 没多久,前厅熙熙攘攘地聚集了十几人。 前厅开阔,高墙正中挂着匾额,旁边挂着两幅对联。下遍摆着翘头桌,左右各一高高的太师椅。 今日前厅两旁摆着一对黑漆彩绘四大美女图曲屏,是小满去取银子时,小姐在小库房里发现的,瞧着这组屏风漂亮,便摆了出来。 苏青菱悠悠闲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手边摆着一盘银子。江右站在她身侧面无表情。 “安静。”小满拍拍手道,“今日为了欢迎李侍卫到咱们院里来,小姐给每人发一两银子。每个人都有,一个一个排好队上来拿。” 下人们排着队一个一个上来领钱,都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江右,目光碰到他冷如寒冰的脸又赶紧收回来。 几个丫鬟小厮排着队,小声讨论起来。 “这李侍卫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这么大面子?” “说是夫人送给小姐的。但我听说是因为小姐觉得他俊,看着开心,所有给大伙发钱。” “啊?难不成是夫人送给小姐的面首?” “天哪!!” “你可能发现了真相!” ‘发现真相’的小厮忍不住得意起来,偷偷摸摸在队伍里把自己的猜想一个传一个地告诉每个人。 苏青菱又不是聋子,三两下便听清了下面人正在传的话,好笑的嘴角微勾,抬眼往江右看去。 江右作为暗卫这么多年,五感绝对高于常人数倍,苏青菱不相信他没听见。 她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些破绽,却发现他一张刀劈斧凿的脸宛如南极洲终年不化的冰川。 这种程度的谣言对他来说,和用玩具小刀砸冰川差不多,连痕迹都留不下。 苏青菱顿时失了趣味。 拿到赏银的下人都回自己的地方继续做事,前厅里只剩下三五个人。 苏青菱把手中的银子往盘子中一扔,“剩下的李侍卫你来发吧。本小姐回去看书去。” 说完便兴趣缺缺地走了。 江右领命,拿起银子继续给剩下几人分发。 这时,前厅外一个粗使丫鬟探头探脑地向里看。 观察一会儿,她大着胆子走进来,排在队伍的最后。 终于前面的人领完银子走开,轮到她。 她微微低头,向江右伸出双手,等着他将银子放进自己掌心。 只听到屏风后面冷冷一声,“江右,抓住她。” 那丫鬟惊谔抬头,来不及迈出半步,只觉得手腕、肩膀、膝盖同时剧痛,整个人已经被按住肩膀擒住手腕,跪倒在地! 苏青菱带着懵懵懂懂的小满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小寒姑娘,好久不见呀。” 小寒愣怔几秒,面色变得狰狞起来,“你是故意设计来抓我的!” “当然。”苏青菱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为了抓你可花了本小姐不少银子呢。” 上次她看见有个扫撒的粗使丫鬟偷偷拿走她练字的纸时她就觉得那人眼熟。 后来长福身上出现和她笔迹一致的信时,她便知道那人是苏青梦放在她院子里的奸细。 苏青菱联想到小寒,却没有证据不能确定。 于是她派人偷偷去打听春分那事以后,小寒的去处。 一圈打听下来,发现小寒真的又回了她的院里,不过是扫撒的粗使丫鬟。 其他人以为是苏青菱不计前嫌,接受了她,她倒也安安稳稳在院子里干了一阵子。 只是她非常小心,从不敢在苏青菱面前出现,苏青菱从定远侯府回来后,曾试图从院子里将她挖出来,都被她逃了。 这次故意用钱,才将她引出来。 小满不解道:“小姐,你怎么知道这次发钱她会来呢?” 苏青菱看着面色灰败的小寒,语气冰冷,“因为她缺钱。她就是为了钱投靠的苏青梦,苏青梦两次想害我都没有成功,自然不会给她报酬。而她从贴身丫鬟的二两每月,变成现在两百五十文每月,更加窘迫。 所以这次哪怕冒险,也要来领赏钱。 对吗,小寒?” 小寒表情扭曲着,眼睛里带着恨,却不知是恨什么, “对,我缺钱。我如果不赚钱回去,我哥哥就会被赌场的人砍断双手,那他就废了!我必须要救他!” 苏青菱:“救你的赌鬼哥哥?用你的一辈子换回他一双手,然后继续上桌滥赌吗? 从我们这种门户卖出去的丫鬟,以后是什么结果你难道不知道?不是被买去小门小户当牛做马,就是入烟花之地出卖色相…… 值得吗?” 小寒双目发直,呆呆跪在地上,一行眼泪无声划出眼角。 苏青菱对小满道:“你去找兰姨娘,说小寒我找到了,我要亲自发卖。 她若是不肯给我小寒的契子,我会亲自去找父亲,告诉他这个叛主的丫鬟不知为何竟又出现在我院。安义伯府后宅管理之混乱,需要父亲亲自整顿,否则为全京城耻笑。” 小满领命前去,不一会儿将小寒的契子拿了回来。 苏青菱接过契子,分毫不耽误让小满去找人牙子过来。 小寒突然醒了般挣扎着哭求:“大小姐,求求你!不要发卖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求你,求求你发发善心!” 苏青菱摇摇头,轻声道:“希望你的卖身钱,能还上我今天为你发出去的银子。” 第27章 非常严厉 苏青梦被带去定远侯府赔罪道歉,又被罚跪祠堂。 整个人消停乖巧了几天。 苏青菱将小寒处理干净,竟是穿越来后难得有的清净日子。 清晨,秋高气爽。 苏青菱已经逐渐习惯早睡早起的生活。天蒙蒙亮时,就能自然醒来。倒是比之前熬夜玩手机时精神充沛。 苏青菱最近一直想着公主伴读选拔考试的事,琴、棋、诗、数原主都有基础,这三个月好好突击训练,还是有希望拿好成绩。 但六门考察科目中还有两门体育相关的,射——射箭,御——骑马。 原主养在深闺,手无缚鸡之力,马还能骑着玩一玩,比赛是决计不行,射箭更加一窍不通。 考试的形式还未公布,不过大概也能猜到。骑马应该是比速度,射箭便是比准头。估计还会将骑射合并,考察骑马射物。 射、御两门,苏家私塾没有条件教授。因着苏家私塾有大名鼎鼎的张老先生坐镇,楚国公独女也在苏家寄读。 礼尚往来,安义伯便将几个孩子托送进了楚国公府的练兵场学习骑射功夫,不过只能每五日去练习半天。 原主对这些毫无兴趣,每次去便是摸鱼混时间,她一个大小姐,骑射师傅便也不强逼,只由着她去了。 苏青菱捏捏自己手臂内侧软绵绵的肉肉,心里无奈。每五天上半天,加起来真正去练兵场只有九天的时间,这九天时间还是大家一起上课,分到她头上学习练习时间就更短。 想要达到及格水平恐怕都勉强…… 苏青菱忍不住脑袋大,一抬眼正巧瞧见江右在院里练完剑,眼前一亮! 这不现成是师傅吗! “江右。” “在。” “从今天起,你每日早晨教我射箭吧。” “不行。” 苏青菱一愣,她没想到江右想也不想就把她给拒绝了。 她不满道:“为什么?”随即一想,也是,人家领的一份侍卫的工资,突然让他又兼一份体育老师的活,白白加任务量,的确太资本家作风。 “我给你加月份。肯定不让你白干。”她拍着胸脯承诺,顺便画个大饼,“你若是把我教出来,以后京城里出了名,开班立学,就不用给人当侍卫了。” 江右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不行。” 连一旁小满早看不下去,鼓着脸打包不平,她本就不爽这个新来的侍卫天天对着小姐一副棺材脸,小姐问他十个字,他答一个字。 她们最最大度最最疼人的小姐对他的臭态度一点不怪罪,他都不知道感恩。 “小姐亲口请你教,你居然不知好歹,你凭什么拒绝小姐?” 苏青菱也不解,加钱都不干:“为什么?” “属下严厉,小姐受不了。” 苏青菱毫无骨气,瞬间打起退堂鼓,“有多严厉?” “非常严厉。” 苏青菱看着他万年不变的冰川脸,心里盘算。若是不让江右教,光靠去楚国公府练兵场,能赢那一帮将门之女的概率——为零。 若直接放弃射、御两门,能选上公主伴读的概率——为零。 没选上公主伴读,就百分百进不了国子监,百分百没法每日打上裴不厌续命卡,那么活下去的概率——为零。 这么说,她如果不让江右教,她就只有三个月寿命可活了! 不行!她是最疼惜自己这条小命的。 被江右训练总不会比死更可怕吧? 苏青菱一咬牙,“严厉就严厉,我不怕。” 江右沉默两秒,“小姐执意如此,那属下明日试教一天,若小姐仍坚持让属下教,属下便不再推辞。” 苏青菱点头,“一言为定!” —— 荣昌乡君屋内。 桂嬷嬷禀报道:“夫人,大小姐要江右教她射箭。” 荣昌乡君微讶,放下手中的书,略一沉吟,“看来她这是想要参加公主伴读选拔。江右答应她了?” “江右说试教一天,若是大小姐能坚持下来就教。” 荣昌乡君微微挑眉,“没想到短短几天,江右对她竟有几分欣赏。” 桂嬷嬷不解问道:“江右只是答应她试教而已,应该不至于说有欣赏?” 荣昌乡君摇头解释,“江右从小被父母双亡,被我父亲养在身边,便是做未来大将培养。我们一家被贬,父亲将他送到我这里当暗卫,实在是屈才。 江右一心只有沙场战争,有朝一日他必定是要回到战场上去的。拘在这后宅中不过是守我父亲之令。如今去了苏青菱院子也只是听命而已。 他竟在本职之外能答应教苏青菱射箭,就算是试教也是极其难得了。” “不过,”荣昌乡君饶有兴趣地一笑,“江右的试教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 “小姐。” “小姐。” “小姐。” 苏青菱裹着被子双眼紧闭,梦中正坐在桃花树下,靠在小满香香软软的肩膀上,吃着点心。 突然,桃花树的树干扭曲变形,长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张开一张大嘴,开口喊道:“小姐。小姐。小姐。” 冰冷冷的声音坚持不懈地一直喊一直喊。 死怪物,吵死了!苏青菱恼怒地扭过脸去不理它,却听到它仿佛向她移动过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贴上她的后脑勺…… 她猛地惊醒,眼前一张冰冷无情的大脸。 “啊!妈呀!”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小满一跳而起,“小姐小姐怎么了怎么了??” “啊!李侍卫,你怎么在这里?”小满吓得不自觉后退两步。又猛地冲到苏青菱床前,挡在她面前,“你休想伤害小姐!” 江右对着两人惊恐万分的脸,毫无波澜道:“小姐,起来练箭。” 苏青菱眨眨眼:“啊?” 她抬头看看外面黑漆漆的天,“现在什么时辰?” “寅时六刻。” 苏青菱扳着指头数了数,凌晨四点半! 她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起这么早过…… 江右淡淡道:“小姐若是觉得太早可以现在放弃。” 苏青菱一咬牙,早起三个月能多活几十年,否则就只有三个月好觉睡了,为了小命必须拼一拼! “等着,我马上起来!” 第28章 守株待兔 苏青菱一身利落的蓝色提花罗箭衣,头发干净利落地全数束起,腰间金纹腰带勒出纤细的腰肢,背上弓囊箭囊里背着弓箭,显得颇有一番飒爽英气。 若不是她上下眼皮打架,走路摇摇晃晃,便可堪称完美了。 “快点!慢慢吞吞等着我请吗!” 江右凌空一声断喝。 吓得苏青菱一弹。 既然请了江右当教练,她还是提前有所觉悟。强打起精神小跑到他面前站定。 “训练过程中,我不是侍卫,你不是小姐。我是你的师傅,你是我的徒弟。我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心慈手软。 小姐若是受不了随时可以喊停。不过叫了停,以后我便不会再教你。” 苏青菱整整心绪,斩钉截铁,“没问题。” 接下来她就为自己这句“没问题”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江右哪里是没把她当小姐,简直是直接没把她当人! 做了简单几个热身动作后,江右点燃一根香插进地里, “先扎马步。” “大腿蹲平,小腿垂直,腰部挺直,身体中正,胯骨打开。” 江平拿着未出鞘的剑围着她边转边说,“啪”地一声脆响,苏青菱屁股猛地一痛。 “啊!” “叫什么!腚撅得高到天上去了,后羿都分不出哪个是太阳哪个是你的腚!” 苏青菱忍不住想笑,刚咧咧嘴,“啪”地一下抽在背上。 笑意马上变成呲牙咧嘴。 一根香才烧到四分之一,她两腿就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今早刚被你娘从蛋里孵出来?抖什么抖!” 苏青菱这回不敢再笑。心里暗骂,平时看起来一副冰山高冷的模样,居然暗地里是个满嘴狗屁话的闷骚虐待狂! 好不容易抖着蹲完一柱香,苏青菱也不管脏不脏一屁股坐在地上。 气喘吁吁,“我过关了吗?” 江右看傻子一样看她一眼,从身后拿出一把香,“休息一会儿,继续蹲。” 苏青菱:“……” 她要好好考虑考虑死在裴不厌诅咒下更痛苦,还是死在江右魔鬼训练下更痛苦…… …… 终究还是怕死的心占了上风。 苏青菱一度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双脚一蹬,命丧黄泉。 江右手中的香越来越少,苏青菱整个人抖得像跳舞,几乎已经是完全用毅力在保持直立。 虽然动作越来越不标准,落在身上的剑鞘却越来越少…… 但苏青菱已经注意不到那么多,她觉得自己好像顿悟了,整个人轻飘飘的,脑袋里一团一团白云,腿也好,腰也好,全然感觉不到酸痛,好像灵魂脱离了身体的束缚,要羽化登仙…… “咚!” 小满惊恐万分:“小姐!” 苏青菱失去意识之前,模模糊糊地想,原来冰川也会着急的呀…… 小满慌张得瞬间满头冒汗,眼眶通红,对着江右大喊:“你害死了我家小姐,我要跟你拼命!” 江右闪身躲过像头小牛犊一样冲来的小满,一个箭步来到苏青菱面前,双手一抄将她抱起。 再一闪身,人已经进了屋内,留下一句话, “人没死,你快去拿一勺蜂蜜来给她喂下。” 小满正要跑出院子找大夫,听他一说,停下脚步,“蜂蜜?” “小姐是饿狠了,你拿蜂蜜来比请大夫有用。而且此事小姐恐怕不愿请大夫。” 小满见他一副不慌不乱的样子,稳下心神。请大夫要时间,拿蜂蜜倒是快,哪怕死马当活马医,先依他的试试看。 很快小满将装蜂蜜的罐子抱过来。毫不留情地挤开江右,轻轻扶起苏青菱的头,拿汤匙盛了一勺压着她的舌头送进她喉咙口。蜂蜜顺滑,快速流进她肚子里。 江右被小满挤到一边,面色仍是一派冰冷。 床上的苏青菱面色惨白,连嘴唇失了血色,只有极浅极浅的粉。 他刚刚抱着她,仿佛抱着一捧失水垂头的花,软绵绵的,好轻。 明明看她总是在吃点心,怎么这么轻? 他双手垂在身侧,手掌虚虚握了握,像是在回忆什么…… 灌下去的蜂蜜渐渐起来作用,苏青菱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一时有些茫然,“刚刚发生什么了?我在哪?” 小满见她醒了,总算长舒口气,“小姐,你刚刚晕倒了,现在正躺在自己床上呢。” “我晕倒了?”苏青菱渐渐找回记忆,对了,她正扎着马步,然后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江右呢?” 江右:“属下在。” 苏青菱勉强将身子撑坐起来,“我倒下的时候香烧完了吗?” “小姐!”小满噘着嘴,满脸担心,“你都晕倒了还关心这个!奴婢看,就应该罚李侍卫一年月钱,再狠狠打他二十大板才解气!” 苏青菱摇摇头,江右给了她叫停的权利,是她自己要坚持的。 江右:“没有烧完。” 那不是试教没有通过?苏青菱两眼一黑,感觉又要晕过去。她没坚持到最后,岂不是前面受的罪都白费了! “但是试教的结果,属下觉得完成了。” 苏青菱眼睛睁大,“真的?你同意教我射箭了?” 江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太好了!”苏青菱喜上眉梢,有江右在,她的射箭总算有点希望了。 活下去的概率有大了些许。 “那我们现在又恢复小姐和侍卫的关系了?”苏青菱挑眉问道。 江右:“是。” 苏青菱:“小满。” 小满:“在。” 苏青菱:“替我狠狠踹他屁股!踹得他嗷嗷叫!” 满院子鸡飞狗跳。 —— 因为苏青菱晕倒,错过了祖母传的早膳。 让下人去报,只说是头晕不适,没说是为了学射箭,运动所至。 但没去吃早膳事小,没见上裴不厌事大! 苏青菱去裴不厌屋里找他,却听下人说他出门访友去了。 心神不宁地捱到一家人用晚膳,苏青菱扯着脖子盼着,却到祖母都拿起筷子开始夹菜,仍是没见到裴不厌的影子。 一打听才知道他竟访友未归。 这下苏青菱彻底慌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费这么大劲准备公主伴读选拔考试,居然要在眼巴前栽跟头了! 不行。 苏青菱匆匆向裴不厌院子赶去,今天她彻夜不眠守株待兔也要逮住裴不厌。 第29章 回归上课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裴不厌因着和苏家子女一同去楚国公府练兵场训练,结识了楚国公世子。 楚世子这人颇有性格,只和他看得上的人说话,他看不上的人一概没有好脸色。 不知怎么他竟和裴不厌很是投脾气,还单独约他两人出去吃饭聊天。 今晚两人聊得尽兴,都开怀喝了点酒。 裴不厌归来时已是巳时,月光如雪,寂寂清辉洒满白袍。 自从长福死后,兰姨娘给他院里安排了个十二三岁,憨憨呆呆的小厮,叫小石头。 小石头见他进了院来,忙迎出来。 裴不厌朝屋里远远一眼,暖暖灯光从窗户中透出,比平时亮上许多。 “院里来客人了吗?” 小石头开口刚要回答,一个身影从屋里出来,一路步履匆匆地向他走来,一直走到他面前快要闯进他怀里,又慌慌忙忙地向后退开两步。 “表哥,怎么才回来?” 女子的声音清澈如泉,仿佛隐隐藏着埋怨。 她微微抬头看他,一双眼又黑又亮,盛满如银月光和说不尽的欢喜。 苏青菱嘴里说着埋怨的话,脸上却是见到他后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嘴边两个小梨涡背着主人将心思偷偷流岀来。 这是,在跟他撒娇? 裴不厌不知是今夜微醺的缘故,还是夜色撩人,苏青菱面若桃花,刚刚走得急,鬓边绒发垂落一缕,让人想替她轻轻别在耳后。 裴不厌手垂落在身侧,捻了捻指尖。 他本想问苏青菱怎么这时候来找他,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解释,“和朋友出去吃饭聊天,一时忘了时间。青菱表妹,更深露重,我们进屋说话。” 苏青菱摇摇头,“京城夜里治安不好,见到表哥回来我就放心了。表哥早些休息吧,青菱不打扰了。” 苏青菱规规矩矩地离他两步之遥,礼仪周正地行了个万福礼,看起来乖极了。 等到这时,竟然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吗? 裴不厌喉结上下滚了两滚,长密的羽睫微微垂下,掩住星眸中复杂之色。 上次明明想好要让她断了念想,他刚刚居然差点开口想邀她多留一会儿…… 裴不厌回了一礼,“表妹也早些休息。” 苏青菱心口一松,今天的续命卡总算打上了。裴不厌没有追问她,看来自己的暗恋人设已经成功在他心里立住了。 “青菱告辞。”她侧身,心中放松,动作幅度稍大了点,被折磨一早上的双腿突然一软—— “小心。” 裴不厌伸手去扶,臂弯却落了空。 苏青菱身后的江右大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提溜,将她在地上放稳。 裴不厌收回手眼神微暗,他听说荣昌乡君给苏青菱送了个侍卫。 下人传得欢,说这侍卫长相颇受大小姐喜爱,实际上是荣昌乡君送她的面首。 这么荒诞的谣言,裴不厌自是不会相信。但眼前看来,这两人恐怕要比小姐侍卫的关系亲近些。 他嘴角绷了绷,眼神不露痕迹地在江右脸上扫过。这侍卫和他长得并不相像,莫不是自己太过冷落苏青菱,让她心生寂寥,胡乱凑合? “这位是青菱表妹新收的侍卫?” 苏青菱听他这么问,觉得有些怪怪的,好像是问“新收的小妾”一样。但她转念一想,正好隆重介绍一下江右,好让裴不厌若是想杀她时有所顾忌。 “正是。他名叫江右,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斧钺钩叉刀枪剑戟,没有他不会的。轻功也了得,劲也大,眼神尖耳朵好。有他在,没谁能杀我。” 她噼里啪啦夸了一大通,裴不厌神色淡淡,月光下仿佛一层彬彬有礼的假面,“那恭喜表妹得此侍卫了。” 苏青菱听他的话,怎么听都觉得奇怪。但今天卡已经打了,她怕在裴不厌面前多说多错,万一一句不对惹他动杀心。 “多谢表哥。青菱告辞。” 裴不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仿佛鬼怪脱掉那层画皮般,一张绝美的脸上只剩下冷漠森然。 不过是些肤浅的爱慕罢了,他根本不需要。 —— —— 没过两日,安义伯府热闹起来。 原因无他,苏家私塾定胜堂任教的张老先生终于探亲回来,私塾开始上课。 本来,国公、侯爷、甚至品级高些,家族壮大些的门第都有自己的私塾。 没有被推举进入国子监,等待科考或者还没到进入国子监年级的少年,家中重视教育的少女,都会在私塾学习。 大阳朝,没有被推举进入国子监的学子可以通过科考获得名额。 科考也是寒门子弟进入国子监的唯一途径。 国子监就是未来官员的后备军,如今在朝官员大半是国子监出身,进了国子监就等于半只脚跨进朝堂,因此格外受重视。 苏家请的张老先生曾是前一任国子监祭酒,也就是国子监的校长,文坛泰斗,当代大儒。 自三年前前太子出事后,他便辞官隐居,不问世事。 老安义伯曾对他有恩,安义伯请他出山在苏家私塾任教。 张老先生坐镇苏家,定胜堂瞬间在京城炙手可热起来。上至楚国公家独女,下至七品清流官员家公子都想办法送进苏家私塾。 这次张老先生回家探亲前前后后去了半个月,总算是回来了。 京城里爱读书的不爱读书的小辈们,几家欢喜几家愁。 苏青菱倒是颇为期待,开学以后她和裴不厌就不只早晚膳的时间见面了。打卡的机会大大增加。 与祖母家人用过早膳,苏青菱同苏青芦、苏青艾、苏青梦、裴不厌四人一同去私塾上课。 苏青云已是国子监的监生,前几日回到国子监读书,虽家就在京城,但国子监里一律封闭住宿管理,十天半月不会回来。 苏家私塾本是在安义伯府里的家塾,因为请到了张老先生,生源暴涨,一来拥挤二来不便。于是安义伯便将伯爵府向后拓出去,单独开辟一个院子做私塾用。 又重新命名制匾,这才有了现在的定胜堂。 苏青菱几人走了一小会儿,来到定胜堂中。时辰尚早,学子们来了七七八八,正相互寒暄闲聊。 苏青菱一走进来,楚国公家独女楚果站起身跟她打招呼:“青菱,怎么才来啊?” 楚果凑到她身边,用眼角夹她揶揄道:“也不知道早点来,白白浪费和你情哥哥相处的时间。” 情哥哥? 苏青菱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定远侯世子谢峥正端坐在前排,整理摆放自己桌上的笔墨纸砚。 谢峥不是早被定远侯推举进了国子监,怎么跑这来了? 还没想出什么,只听到一声娇柔的女声问道,“谢世子,你的手还没好吗?都怪我……” 谢峥闻言抬头,心中一暖,他起身拱手,“多谢青梦关心。是在下一时不慎摔下马才断了手,不怪任何人。只是国子监告假期间,恐怕要常常打扰安义伯府了。” 苏青菱心中了然,看来谢峥是因为上次陪苏青梦骑马摔断了手,养伤期间去不成国子监,定远侯怕他落下功课,所有这些日子在定胜堂借读。 她冷冷一笑,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么大一个未婚妻站在这里,谢峥和苏青梦倒是聊得你来我往,郎情妾意。 不过正好,谢峥自己送上门来,正帮她省了不少事…… 第30章 吹拉弹唱 苏青菱对谢峥和苏青梦两人眉来眼去的并不在意,一旁楚果却一点也看不下去。 苏青菱和谢峥两人的感情她是从穿开裆裤起一路见证过来,谁知安义伯府不晓得从哪儿跑出来个菟丝花般的娇弱五小姐,生生把谢峥一颗心勾了过去。 楚果倒不是和苏青菱多要好,不过楚国公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宠得上了天,眼见看着不顺心的事,哪能忍得了。 她眸尾上挑,飞眉入鬓,颇有其父英姿飒爽之风,双手叉腰道,“我说苏家五小姐,谢世子未过门的正妻就站在这,你先她一步跑去关心谢世子,有点不合适吧?” 楚果这话说得既快又直接,苏青菱根本没拦住。 苏青菱印象中原主和高高在上的楚国公独女好像并没有什么深交,没想到她会突然站出来替自己打抱不平。 只是楚国公府人员简单,楚果定不曾见过后宅那些吹拉弹唱的手段…… 果然,她这说一出,苏青梦立马红了眼圈,轻咬着唇满是柔弱, “我……我只是关心谢世子的伤势……没想那么多。若是让大姐生气了,青梦这就给大姐道歉。” 说着纤弱的身子就要深深拜下去,被谢峥扶住胳膊架起来,蹙眉道:“青梦,不用道歉。” “楚小姐,苏大小姐,青梦心地善良关心在下的伤势,不知何错之有?” 几人一闹,周围学子纷纷注意到这边,围观过来。 “苏家大小姐又欺负她五妹妹了?” “定胜堂这么多人的地方,她也不收敛,不知平时在家中得多跋扈。” 一个与苏青菱有些来往的女学子忍不住道:“你们父亲突然从外面带个有孩子的外室回来,还把你母亲气吐血,你们能忍?” 讨论的人声音小了一瞬,不服气地反驳,“那高低是亲姐妹,至少不能欺负人家……” “就是,苏家五姑娘柔柔弱弱的哪受得了她的磋磨。” “我看就是苏青菱嫉妒苏青梦谦逊知礼,才学出众!” “……” 苏青梦微微低头,睫毛垂下掩盖住眼中讥笑。 这一阵子苏青菱不知吃错什么药,仿佛开了窍一般,几次三番都让她的谋划失败,赔了夫人又折兵。 没想到今天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她是庶女,许多京中宴会没有头脸参加,眼下正是让大家见一见苏青菱是多泼辣无礼,她是多隐忍娇弱的好机会。 她轻轻拉了拉谢峥的衣角,细声道:“多谢世子爷替我说话。无论对错,终究是我惹得大姐生了气,这便是我做妹妹的不对,我应该给大姐道歉才是。” 楚果到底是楚国公家的,苏青梦不敢得罪,只咬住苏青菱一人说事。 谢峥看着她瘦弱的身子,心疼不已,上次定远侯府赏菊宴的事他已经想清楚,青梦就是太温柔善良才使得她手下的丫鬟胡作非为,差点拖累她的名声。 后来安义伯带着她上门道歉,她也是痛心疾首哭成一个泪人儿,几乎昏厥过去,谢峥早就心软得一塌糊涂。 看来苏青梦回到安义伯府后,每日更是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否则怎么只是苏青菱一个不开心,她便要道歉赔罪? 他深知苏青菱对他用情至深难以自拔,但也未免太过善妒小气了些,不知因着苏青梦和他稍稍亲近些的关系要闹到什么时候?实在是需好好教导她一番才行。 他轻轻扶住苏青梦,眉头蹙起,正色道, “青菱,你明知我与青梦只是知己,绝无私情,你何必因为你对我的爱慕而为难她一个弱女子? 况且古往今来,多少姐妹两人共侍一夫,娥皇女英千古传颂。你应该要大度些,不能如此不容人。” 饶是苏青菱见多识广也不由一怔,她知道谢峥是个渣男,但没想到谢峥竟不要脸到连‘姐妹共侍一夫’的鬼话都说得出来,真恶心得她想吐。 不等她开口,苏青梦泫然欲泣,黑眸雾蒙蒙含着水珠,对她盈盈一拜, “青梦自知出生卑贱,绝不敢奢望谢世子的青睐,更不敢想和大姐争夺什么。只是希望大姐能让我在家中有一口饭吃,一身衣穿,能在父母膝下尽孝,青梦来世必结草衔环相报。” 围观的学子们无不被她一番泪语说得心头酸楚,同情不已。 甚至有人悄悄议论起谢世子和苏五小姐更加般配的话来。 楚果眼睛都瞪大了,她家中只有两个没有子嗣的姨娘,从没见过这种阵仗。 苏青菱刚想说话,楚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苏青梦,刚刚指责你的话明明是我说的,又不是苏青菱说的,你和谢峥都冲着她去干嘛?” 苏青菱差点被楚果可爱得笑出来,楚果也许骑射功夫了得,排兵布阵厉害,但和苏青梦这种人擅长后宅阴私的斗,她的那些英明神武就全派不上用场了。 果然,苏青梦被她猛的一拍,吓得花容失色,慌忙向谢峥身后躲去。 纤弱身子摇摇欲坠,一副忐忑害怕的模样。 连一旁凑热闹的学子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小声指责,“看把苏五小姐吓的……” 谢峥更是横身挡在苏青梦前面,“定胜堂里学子平等,楚小姐怎么能用身份压人?” 楚果被气得头顶冒烟,“我……我怎么就拿身份压她了!明明是她自己胆子小!” 苏青梦不说话,只隔着谢峥,拿一双惊恐无辜的眼神瞧楚果。 楚果被她看得浑身难受,怒火中烧,恨不得把她抓到面前狠揍一顿才解气,偏偏又不能真动手,一时间气得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好。 苏青菱看着她竟有些心疼,好好一个将门女,竟被这些个妖魔鬼怪三言两语气成这样。 绝对不能够。 苏青菱一步走上前,“谢世子慎言,楚小姐一向心直口快,和楚国公一个脾气,便是圣上也是知道的。” 谢峥被这个‘楚国公’加‘圣上’一压,心中惊醒,苏青菱这是提醒他,若是他得罪了是楚国公,恐怕对他父亲定远侯仕途有影响。 挺直紧绷的背脊蓦地一松,软榻下来。 苏青菱不慌不忙,对着谢峥身后的苏青梦柔声关心:“五妹妹胆子一向小,容易受惊,一会儿我让大夫给你调几味壮胆的药来补补,免得日后别人说话大点声都要吓破胆去。” 苏青梦被她这么一说,只能咬牙顺着她的话道了个谢。 快要点着的气氛,一瞬间松弛下来。 楚果不可思议地看向苏青菱,苏家大小姐原来就是这么能言善辩吗?两句话就把他们顶了回去,也太厉害了! 不等她佩服完,苏青菱侧过头来,“不过楚小姐,这事的确是你的不对。” 第31章 立下赌约 楚果瞪着眼,满脸不可置信。 “我的不对?我明明是替你说话!” 苏青菱伸手在她肩头安抚地拍了拍,也不管楚果有没有接收到她的意思,解释道: “楚小姐有所不知,上次谢世子邀请我们苏家小辈几人去定远侯府赏菊。我五妹妹惹得侯夫人不快,当场禁止她再踏入侯府。 后来我父亲带着五妹妹登门道歉,侯夫人才勉强原谅她。 所以五妹妹急着关心谢世子,定是怕他对上次的事还有想法,想消除两人间的隔阂,才忘了我这个大姐还在了。” 苏青梦惹怒定远侯夫人的事,被压得很好,几乎没有几人知道。 如今苏青菱突然爆出来,周围学子都吃了一惊。 让定远侯夫人直接禁止进入侯府,这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才能让侯夫人这么生气。苏家五小姐看起来弱不禁风,竟是深藏不露? 苏青梦面色一僵,没想到苏青菱会这时候把家丑拿出来说,竟不怕自己跟着没脸面吗? 看旁边的学子脸色就知道他们一定以为是她做了什么极其失礼的事才惹到侯夫人,若不赶紧解释,她的名声必然有损。 她做出愧疚之色,隐晦道:“青梦治下不严得罪了侯夫人,青梦已经自省,父亲也重重罚过。大姐要怨恨便怨恨青梦一人,还望大姐顾忌家族颜面,不要将家丑外扬。” 苏青菱心中冷笑,拿家族颜面来威胁她?安义伯府本就不是她的家,他们从没拿她当过家人,竟觉得她会顾忌家族颜面这种东西? 反正她一直是无礼跋扈的形象,如今正好贯彻到底,“五妹妹,话既然说到这,你就不要怪大姐我充长辈教育你。 前阵子没多久,你贴身丫鬟春分诬告我给一男子下药,让她和那男子苟合。结果根本莫须有。 定远侯府里,你贴身丫鬟秋分又和一小厮幽会,害得谢家小姐差点失身,弄得侯府鸡犬不宁。 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又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的两个贴身丫鬟接二连三的出事,你真该好好自省。” 她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淅淅索索的议论声。看向苏青梦原本同情的眼光都变得异样起来。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贴身丫鬟竟然都出了这种不干不净的丑事,她本身怎么样不免让人怀疑。 苏青梦嘴唇快被自己咬出血来,苏青菱这个蠢货,她把这些家丑拿出来说,别人难道只说她苏青梦一个人吗?她把安义伯府的脸丢尽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谢峥见苏青梦备受打击的模样,忍不住站出来替她辩解,“青梦年纪小,性子善良单纯,所有才会被那些狡诈的下人诓骗。” 苏青菱冷冷一笑,刚要开口,听到一道低沉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何事如此喧闹?” “老先生!” “老先生来了!” 学子们一哄而散,纷纷坐回自己座位上。 张老先生步履稳健走到教台前,银须白发却是神采奕奕不显老态。 他缓视一圈座下的学子们,视线和苏青菱正正对上。 “苏青菱,你来说,刚刚怎么回事?” 苏青菱站起身,“老先生,学生与谢峥世子为了我和我五妹妹谁是老先生最得意的女学子而争执不下。” 张老先生长眉微挑:“哦?” 谢峥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和苏青菱争论过谁是老先生最得意的女学子了? 但老先生规矩大,他没有开口问话,学子不允许擅自插嘴。谢峥只能憋着一肚子问号等苏青菱的下文。 下面学子们也都忍不住起疑,明明刚刚是苏青菱为谢峥争风吃醋,指责自家妹妹治下不严。这苏青菱编这样的谎话哄骗老先生是在搞什么名堂? 再说了,苏青梦虽再外流落许久,但琴棋书画一直没有松懈过,和苏青菱这种一心只想嫁人相夫教子的女学子比起来,肯定是完胜的。 苏青菱无视周围疑惑的目光,大言不惭道:“学生自认是老先生最得意的女学子,想要与谢世子打一个赌。我与我五妹妹比试一场,看看谁是老先生最得意的女学子。老先生为我们作裁判如何?” 谢峥这下听明白了,苏青菱这是想着法子找苏青梦的茬,竟不自量力地闹到张老先生面前,小肚鸡肠还丢人现眼,他心中止不住地生气。 正好,乘这个机会给她一点教训,杀杀她嚣张气焰,让她知道她越是欺负苏青梦,他只会对她越不满! 张老先生向来对学生间竞争的氛围不做阻拦,科举也好,公主伴读选拔也罢,乃至现太子党和四皇子党的明争暗斗,无处不是竞争。 他转头看向谢峥,“谢峥,你愿意赌吗?” 谢峥站起身,“学生愿意。” “不过苏大小姐是和我赌,却与苏五小姐比试,未免不公平。不如我们组队比。 我与苏五小姐为一队,苏大小姐也找人组队,比试内容由老先生决定,如何?” 张老先生用手捻捻胡须,略微思忖,“不如你们分为两队,四人为一队进行比试。可自行招揽队员。比试内容为琴、棋、射、数。比赛便在五日之后。可否?” 苏青菱微微一笑,“老先生定的自然是最好的。不过,既然是打赌,总要有些赌注才行。” 谢峥心中暗怒,以前只觉得苏青菱乏味粘人,如今竟还诡计多端起来。她一定是要赌些什么让青梦下不来台的东西,真是心胸狭隘至极! 他抢先说道:“那若是我赢了,你为你平日种种无礼给苏五小姐道歉,并且承诺以后再也不欺负她。” 苏青菱眼底滑过一丝讥笑,口中丝毫不留情面,“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谢世子不住定远侯府,而是住我五妹妹床底下。要不怎么知道我以前常常欺负她?” 全班学子皆是一愣。 苏青菱这是在说什么?她不怕谢世子发怒,将她给厌弃了? 苏青菱淡然地勾勾嘴角,“罢了,本就是不存在的事,我答应你就是。 我的赌注,你听好了——” 原主的一腔柔情全给了狼心狗肺,如今她便替她明明白白地料理干净。 “我若是赢了,”苏青菱昂首道, “我要与定远侯世子退婚!” 第32章 两点理由 定胜堂散学后不过半个时辰,安义伯府嫡长女要与定远侯世子退婚的消息就传遍整个京城。 安义伯府正厅。 正中太师椅上坐着安义伯和兰姨娘。 下面几个小辈全都屏气凝神,无人言语。 厅中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安义伯面若冰霜,目光沉沉看向厅中站着的苏青菱, “跪下。” 苏青菱面色淡然,她早料到想要和谢峥解除婚约,就一定会有这一遭。 如今还要吃安义伯府一口饭,就不能不听安义伯的命令,她一敛裙摆,从善如流的跪下来。 安义伯垂着眼皮,语气森然,“请家法。” 苏青艾偷偷吸了一口凉气,苏青梦则暗自开心。 虽都是打板子,少爷小姐被‘请家法’可比下人们被打要丢脸面得多。 前朝民风保守时,甚至有小姐被请家法后无颜见人羞愤难当,最后一丈白绫了结余生。 苏青菱咬咬牙,如今身为人女,在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时代,这一顿板子,她也没有把握能躲得过。 但总要为这身皮肉拼一拼,她抬头道,“青菱因何错受罚,请父亲明示。” 兰姨娘柔柔开口,好似在缓解他们父女间僵硬的气氛,“青菱,你父亲罚你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你何必在此时火上浇油,非要惹得你父亲更生气。” 她一番话,安义伯的脸色黑了两分,苏青菱所作所为如今全京城都知道了个遍,她竟还让他明示! 苏青菱瞟了兰姨娘一眼,她知道如今兰姨娘对她已有了警惕之心,只想赶紧让安义伯罚她,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她大声道:“哪怕圣上砍人脑袋也是要定下个罪来。怎么到兰姨娘这里,我连自己是什么事惹得父亲生气都不能知道,只能做个枉死鬼了?” 兰姨娘秀眉微皱,委委屈屈地朝安义伯喊冤,“伯爷,你看这孩子说的。我明明不是这意思……” “那为父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安义伯目光阴鸷,面露愠怒,“你一女子公然在学堂与人作赌,丢人现眼,给家族蒙羞,这是其一。 婚约乃父母之命,你将其作为赌注,轻视儿戏,这是其二。 如今还不知悔改,这是其三!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她跪在地上,仰头直视安义伯,“父亲,女儿这么做是为了我们安义伯府。我也有两点,父亲若是听了仍要罚女儿,女儿无话可说甘愿受罚!” “第一,我要参加公主伴读选拔考试。” 安义伯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得忍不住皱眉,“现在说的是你打赌退婚的事。” 苏青菱言简意赅,“公主伴读选拔是替皇子们选妃,若是我不退婚,必定选不上。” 安义伯心中这个大女儿一直是心眼浅薄,脑袋不灵。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竟让他微微愣住。 苏青菱乘着空挡接着说:“如今朝堂局势复杂,如果押对宝,我们家就能进爵封侯,辉煌腾达。您迟迟不给四妹妹,五妹妹定亲,不也是为了这个吗? 作为嫡长女,我更有入选的可能。” 安义伯被她冷静从容的样子一时镇住,眉头紧锁问道,“你若退过婚,入选几率极小。” 苏青菱声音沉静有力,“所以我才会在课堂上用和谢峥打赌的方式提出来。我若赢得漂漂亮亮,名声大噪,退婚不过是一个小添头罢了。” 安义伯沉默思索,兰姨娘纤手越过桌子,轻轻抚上他的手背,“伯爷,青菱有这份心是极好。只是您每日为朝堂之事忙碌,不了解孩子们的学业。青菱恐怕离选拔的要求相差甚远。” “若是等到她输了赌局,到那时我们安义伯府就真的抬不起头了。” 安义伯:“青菱当真学业如此之差?” 兰姨娘装似无奈地点点头。 安义伯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他还差点被苏青菱一番说辞给说服了。谁知她是兔子屁股后面插鸡毛掸子——装大尾巴狼! 兰姨娘好心劝解道:“青菱,你别闹孩子脾气。领了罚,好好去和定远侯世子认错,将这赌约取消。往后想想,你终究是要嫁进侯府的,如今哪怕在侯府门口跪上一跪也算不得什么。你啊,多体谅体谅你父亲,别再让你父亲操心生气了。” 苏青菱心中冷笑,兰姨娘这是打算拿孝道压她? 还帮把她后面都计划好了,先被打板子,再去侯府门前跪求原谅,恐怕再后面就是颜面尽失,羞愤自尽了? 安义伯大手朝身后侍卫一挥,低沉的声音含着怒意,“去请家法!” 苏青菱岿然不动:“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五妹妹!这是第二点。” 兰姨娘同下面站着的苏青梦无不心生疑惑,怎么扯到苏青梦身上去的? 安义伯听她说到苏青梦,稍稍压下火气,“怎么这么说?” 苏青菱见他和兰姨娘的脸色,心知这张牌打对了。 “五妹妹对谢世子的心思清清白白,但谢世子却把两人是知己这种话时时挂在嘴边。连这次打赌,谢世子的赌注都是为了五妹妹提的。五妹妹尚未婚配,谢世子又与我有婚约。这话说多了,难免让有心之人猜想。 我知道,五妹妹才貌双全,是府中最有希望成为公主伴读的人选。但若是有不好的名声传出去,皇室必会有所顾虑。 我是为了五妹妹才决心和谢家撕破脸皮。” 苏青梦赶紧走上前来,满眼委屈,“父亲,我与谢世子交往时都保持着距离,绝无逾矩。大姐这番话,全是无稽之谈。” 女子名声非同小可,安义伯对苏青菱厉声呵斥,“你自己惹祸还扯上你五妹妹做什么!” “今天谢世子可是当着所有学子的面说要我们两姐妹效仿娥皇女英伺候他一个人。” 苏青菱这话一出,几人都变了脸色。 “他真的说了这种话?”安义伯面色一凝,难看至极。 在场几个孩子只有裴不厌堪称知礼有节,品行端正,他向裴不厌问道:“不厌,你可有听见?” 裴不厌被点到名,向前走了一步,余光扫过跪在一旁的苏青菱。 她也正看着他,眼中星光点点,灿若星辰。 裴不厌微微低头,朝安义伯拱手道:“侄儿的确听到谢世子说‘姐妹两人共侍一夫’,‘娥皇女英千古传颂’一类的话。” 第33章 养蛊千日 兰姨娘差点没忍住口中那句“他算什么东西”,想着一旁还坐着安义伯这才生生咬牙咽下去。 苏青菱挑眼看向苏青梦,见她面皮抽跳,明显忍着对自己的怒意不好在这里发作。 苏青菱心中哼笑。养蛊千日,终被反噬。谢峥那高高在上,春风得意的侯世子可不会真正在意她一个小女子的名声清誉。 对他来说,他与苏青梦若是被人说嘴,只是大不了将她收入府中就好。 对一心想往上爬的苏青梦可就大不相同了。 安义伯面色阴沉不善,定远侯的亲是荣昌乡君早早定下的,伯爵府嫡长女嫁入侯府算得上门当户对,他原本乐意结这门亲家。 眼下两家孩子闹得这么沸沸扬扬,难以私下解决,他本想按兰姨娘所说,将苏青菱重重罚了,在让她去定远侯府跪求取消赌约。 没想到谢峥竟当众说出过这种话,他们伯爵府若是主动低头岂不是自认低贱。 苏青菱也就罢了,如今青梦优秀,是伯爵府选上公主伴读的最大希望,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的名声有损。 如此一来,苏青菱还真是为了安义伯府的颜面才出此下策…… 这时,门房来报,“伯爷,定远侯夫人和定远侯世子前来拜访。” 安义伯心知两人定是因为打赌退婚的事而来,如今他正在气头上,长袖一甩,起身道:“这婚事是夫人定的,让他们去见夫人吧,此事全由夫人定夺。” 兰姨娘刚想拦,转念一想,荣昌乡君知道自己女儿想把她亲自定的娃娃亲给退了,还闹得人尽皆知,不知会不会气到一命呜呼。 她起身浅笑,“青菱,好好劝劝你母亲,千万不要激动伤身啊。” 说罢,扭着腰肢跟着走出去。 长辈一走,苏青梦立刻想要抓住苏青菱。 她刚刚想明白了,苏青菱绝不可能是真的为了保全她的名声而要和谢峥退婚。一定是她早就对谢峥没了感情,盯上了公主伴读的位子! 苏青菱早就知道自己和谢峥交往亲密是故意想要刺激她,却仍然表现得对谢峥痴迷爱慕,对自己嫉妒不满…… 为了让谢峥越来越放肆,对自己越来越势在必得,最后苏青菱就以此为借口,提出退婚! 连父亲母亲都没办法拒绝! 苏青梦脸颊气得发红,原来她所做的一切在苏青菱眼里就如同戏台上的戏子一般可笑! 苏青菱侧身闪过苏青梦,嘴角勾起一抹畅快的笑意,“五妹妹不用谢我。 我还赶着去我母亲那里,先告辞了。” —— 定远侯夫人听闻安义伯不见她,直接让她去找荣昌乡君,心里不由得一凉。 转念一想,她与荣昌乡君是手帕交,正是因此才定下这门亲事,若能让荣昌乡君松口,那取消这个赌约,重新挽回她未来儿媳也不是不可能。 侯夫人带着谢峥匆匆向荣昌乡君院里走去,她常来陪荣昌说话聊天,安义伯府的路熟悉非常。 刚到院门口,便看见一个女子身影在前进了院子。 “青菱。” 苏青菱回过头,见是侯夫人和谢峥,停下脚步低头行礼。 侯夫人忙走上前,拉住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见没有异样才松了口气,“你父亲没有责罚你吧?” 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她家是儿子又请封了世子以后必将继承侯位,倒还好些。苏青菱是姑娘家,家中父亲不爱,姨娘不慈,祖母不管,安义伯定会恼怒她丢了伯府颜面。 苏青菱甜甜一笑,摇摇头,“谢谢侯夫人关心,父亲没有责罚我,只是说此事由母亲做主。” 谢峥沉默不语在一旁看着她,杏脸桃腮,眉宇舒展,一副自在开心的模样。他一路积攒的震怒和厌烦宛如一身肿胀的铠甲,而苏青菱嘴角那一抹轻松自如的笑意却像一根针,轻轻一扎,他的铠甲便漏了气,崩散溃败。 原来,能够和他退婚,她竟这般愉快吗? 所以真的她不是在闹脾气,不是在故意引起他的关注。 她真心诚意地想和他退婚,不惜让全京城的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明明还是那双眼睛那张嘴,却让他觉得像是从没认识过她,二人第一次相见。秋风拂过,吹得她眼中流波转盼,谢峥觉得自己心中一池水也吹得皱起来。 皱得发疼,发酸。 侯夫人拉住苏青菱的手,“青菱,是不是我家臭小子欺负你,惹你生气了?你跟我说,我一定替你做主,狠狠教训这小子!不行我让人抽他一顿!退婚可不是小事,要不换个赌注,你再考虑考虑?” 苏青菱是很喜欢这个性格直率的侯夫人,可婚她是一定要退的。 她浅笑安抚道:“侯夫人,我们还只是打赌,我也不一定赢。若我输了,自然退不成。” 侯夫人哪能听不出她这是推辞,恐怕最后苏青菱输了,也会想别的法子来退婚。她是彻底不想和谢峥在一块儿了。 侯夫人扭头看向谢峥,发现自己傻儿子还直愣愣发呆,气得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还不赶紧给青菱道歉,求她回心转意!” 谢峥回过神来,眼中划过一丝难言的眷恋,嘴唇开开合合却说不出话来。 苏青菱心中冷笑,他这是失去的才发现好,突然又舍不得她了? 可惜她可不想和他演什么追妻火葬场的戏码, “谢世子不用和我道歉。倒是我若输了,还要按世子所说,给我五妹妹赔礼道歉呢。” “你!”谢峥一下气结,这个时候她还要拿他和苏青梦来说事!心中那一丝怅然瞬间不复存在。 一回家母亲就狠狠训斥了他一顿,谢峥才发现自己虽是宣称和苏青梦清清白白,行为举止上却早已不是正常男女交往的距离。 他已经向母亲承诺会远离苏青梦,可被苏青菱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起,难免恼羞成怒。 谢峥咬牙道,“我不过是为她打抱不平罢了!倒是你将婚约视为儿戏,简直胡闹。” 侯夫人没想到两人这才说了两句就开始争执起来,谢峥把在家里和她答应好的事全忘了,心里又急又怒。 正想给这孽子一巴掌,屋里“嘎吱”推开门,桂嬷嬷走出来行礼道: “侯夫人,世子,大小姐,我们夫人请诸位进屋里说话。” 第34章 一赌到底 苏青菱本打算提前来找荣昌乡君聊一聊。可还没进屋便被定远侯夫人叫住,失了机会。 她略一思忖,对桂嬷嬷道:“嬷嬷,能麻烦你帮我给母亲带一句话吗?” 她凑到桂嬷嬷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桂嬷嬷神色一愣,郑重地点点头。 她伸手引路,“侯夫人,侯世子请进。” 三人跟着桂嬷嬷进了屋内,荣昌乡君仍是和上次见苏青菱一般,斜靠在床上,静静地翻看着古书。 见侯夫人他们来了,她消瘦的脸上挂上笑意,伸手扶住桂嬷嬷想要站起来。 侯夫人忙道:“你好好坐着,我们姐妹俩见什么外。何况我今天是来求你的,哪还能折腾你。” 荣昌乡君笑着坐回原位,“哪还有你要来求我的事?可真折煞我了。” 她让下人搬来椅子请几人坐下,侯夫人却退拒不坐,“你虽困在这病床上,却是一向耳聪目明,怎么会不知道我今天为何而来。如今安义伯甩手不管,说这事有你全权决定,为了我家这臭小子我也只能不要这张老脸,来打扰你了。” “我和谢峥郑重地向青菱道歉,他也保证以后和苏青梦保持距离,不再往来。希望青菱能够答应取消这次赌约,两人重修旧好,继续婚约。” 荣昌乡君自是早就知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如今苏青菱的壳子里换了内芯,两人互相牵制试探,终究是两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荣昌心中必然偏向侯夫人。 况且,苏青菱嫁入侯府为正妻,哪怕谢峥处事不端,有侯夫人这样疼人的婆母在,日子便不会难过。 荣昌去世以后,苏青艾和苏青芦有了侯府作仰仗,也不怕被兰姨娘等人欺负。但若是苏青菱退了婚,公主伴读荣昌是不相信她能够选上,日后不知会嫁入什么人家,苏青艾和苏青芦又将何去何从…… 荣昌乡君思绪回转,打定主意刚要开口,桂嬷嬷弯腰附在她耳边,轻声将苏青菱刚刚让她转达的话说了出来。 荣昌乡君双眼不由得睁大,看向苏青菱。苏青菱对她微微一笑,这个条件,她料到荣昌乡君没有拒绝的理由。 侯夫人见荣昌乡君一下变了脸色,不知苏青菱到底让桂嬷嬷带的什么话,心里干着急,她从两家定亲开始就把苏青菱当自己儿媳妇看待,眼看到了成婚的年纪就快要成亲,一下要退婚。 就好像养了个宝贝孩子,捧在手心十几年,突然告诉你孩子不是你的,要去找亲生父母了。她怎么接受得了。 都怪她这猪油蒙心的儿子,被苏青梦给勾了心魂,竟把青菱气得有退婚的想法,只能她想方设法替他挽回, “荣昌,我俩这么多年的好姐妹,一直说要结为亲家,日后我们一起喝茶聊天带孙孙,不知有多开心。你说是不是?” 荣昌乡君脑海里回荡着苏青菱让桂嬷嬷告诉她的话,咬咬牙,心中有了计较。 她惭愧地别过脸不看满眼恳求的侯夫人,轻声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两人没有缘分,我们做长辈的就不要强求了……” 侯夫人心中一沉,知道这事若是苏青菱不松口,恐怕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她垂着眉,恳切地看向苏青菱, “青菱,我看着你长大的,全京城上下,我就找不到比你还好的儿媳妇了。我这个臭小子任你打骂,只要你消气!” 苏青菱握住侯夫人的手,她很喜欢这个直率热情的夫人,可惜此时事关自己性命,只能让她失望了。 “多谢侯夫人厚爱,哪怕我不是您的儿媳妇,我也会常去看望您的。” 侯夫人一颗心快要掉进谷底,此事难道真的无法挽回了? 她作母亲的对谢峥最清楚,有些自大,却又耳根子软,苏青菱对他包容,心里没有许多弯弯绕绕。是最适合他的正妻,可他偏偏不知道珍惜。她在这儿绞尽脑汁,他却一言不发。 她焦急地扯扯谢峥,“你和青菱青梅竹马,也曾经相亲相爱的,你说点什么呀?” 谢峥脸色铁青,他进门前就被苏青菱气着,进来后见苏青菱母子毫不松口,自己母亲却仍是千方百计央求她们,早已心生不耐。 荣昌乡君有封号又如何,娘家被贬为庶民。他母亲明明是堂堂侯夫人,他自己是侯世子,除了公主和国公女,有什么女子娶不到。何必如此自降身份,丢侯府的脸。 “不必了,苏大小姐既然执意要以此和我作赌,我便奉陪。” 苏青菱:“我必将全力以赴。” 她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谢世子非我不娶的话,只要赢过我的话就行了。” 谢峥眼皮一跳,怒道:“我必赢你!等我赢了你以后,我再亲自上门退亲!看到时还有谁肯娶你!” 他双手一拱,“荣昌乡君,晚辈先行一步!”说完一撩衣摆,转身便走。 “你!”侯夫人歉意地和荣昌乡君告了辞,匆匆忙忙出去追他,却不见了他身影。 屋中一下安静下来。 荣昌乡君凝视着苏青菱,半晌缓缓道:“你刚刚说的话当真?” 苏青菱从容地迎着她审视的目光,点点头,“君无戏言。退婚后,我必助苏青芦继承爵位。” “只是三弟先天腿瘸有所不足,又有苏青云在前,功课优异甚得父爱。此事需徐徐图之,希望母亲不要心急。” 荣昌乡君抿抿嘴唇,仍难掩心中激动。她两个女儿哪怕安义伯再不喜欢,只要嫁个好人家,便可以‘二次投胎’重新过上好的生活。 可苏青芦没有爵位没有功名,她一旦离开人事,这孩子恐怕只能一辈子憋屈,看人眼色生活。 如今苏青菱肯为他谋划,已经足以让她重燃希望,开心不已。 “我先替青芦谢谢你!” “不过,你这次无论输赢都必定是不会成为谢家妇,日后恐怕难以找到更好的门第了。你真的这么有信心成为公主伴读?你是想选哪个主子?” 说到公主伴读,苏青菱微微蹙眉,“不成功便是死。无论如何我都要成为公主伴读。但无论是太子还是四皇子我都不想选。 我要选的那个人……”裴不厌绝色的脸浮现在她脑海里,“比他们都强。” 第35章 招募队员 谢峥怒气冲冲地出了荣昌乡君的院子,迎面撞上一人。 那人慌慌忙忙地后退两步,抬起头来却是满面笑容。 “苏四小姐?” 苏青艾有些娇羞地双颊绯红,“谢世子可以叫我青艾。” 谢峥皱皱眉,没什么心情和她闲聊,“你是去找你母亲的吧?快去吧。我先告辞了。” “诶!”苏青艾急忙叫住他,“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青艾满眼期待,轻轻绞着手帕;“我想加入你的队里。” “你?你不是苏青菱的亲妹妹吗?你不会是故意要进我的队来当奸细的吧?”他上下打量苏青艾,怀疑至极。他现在对苏青菱既怨又怒,她竟是铁了心要和他一刀两断,哪怕自己和母亲亲自上门道歉也不留情面。他怎么没早发现她是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子! 苏青艾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根本就不喜欢大姐,大姐她骄纵跋扈,欺人太甚!今天居然还不顾我们安义伯府和你们定远侯府的脸面,提出这样的赌约,简直是我们伯爵府之耻!我反倒是跟五妹妹感情最好。又……倾慕谢世子你的才华,所以才想加入你的队伍。” 谢峥听她说苏青菱的错处听得心情稍稍舒畅,心中暗想,如今四人队伍已有他和苏青梦,暂且把这个苏青艾加上,若是没有更好的人选便留着,邀请到更强势的队员后再让她作为替补就行了。 “既然如此,你便加入我的队伍吧。” 苏青艾欣喜若狂,努力让高高咧开的嘴角翘得低些,“谢谢世子爷。” 谢峥无所谓地摆摆手,心里考量着合适的人选,转身离去。 —— 和谢峥一样为队员人选绞尽脑汁的还有苏青菱。 比试琴、棋、射、数,苏青菱已决定自己上阵比试最后一门,数。她数学成绩一直拿得出手,考研时高数满分一百五,她考了一百三,算是相当不错。只要再与这个时代的盈亏、赋税、土地丈量问题结合起来,兼之学习一些天体计算、推演历法,她还是有把握拿下。 比赛就在五日之后,可剩下弹琴、下棋、射箭,还需要找三个人才行。而且是三个精通拔尖的人才…… 谢峥和苏青梦两人一个青年才俊,一个处事圆滑,在定胜堂都人气不俗,算得上班上最有人气的小团体。 苏青菱却不然,本就没什么心机,在苏青梦的故意抹黑下更是被排挤到了边缘,和她有些交情的学子中也找不出能挺身一战之人。 苏青菱翻来覆去思考了一夜,第二日顶着晕乎乎的脑袋走进定胜堂,刚坐下,楚果站起身挥手和她打招呼。经过昨天一番闹腾,楚果对她刮目相看,竟有几分非同寻常的欣赏。 “苏青菱,你队员找好了吗?” 苏青菱勉强回她一个礼貌的微笑,“虚席以待。” 楚果眼神一亮,一步窜到她身边,“我加入!” 苏青菱记得楚果的骑射功夫深得其父楚国公真传,是有几分实力在身上,她精神一振,“真的?” “难道还诓你不成?” 苏青菱猛地握住楚果的双手,竟还没等她绞尽脑汁连哄带骗就获得一个干将,不由得笑得像朵太阳花,“热烈欢迎!” “好说好说!”楚果抽出一只手豪放地揽上她的肩膀,将她带到一旁没人的角落低声商议起来,“四门比试,射箭我上。你准备比哪一门?” “数。” 楚果怀疑道:“你算数很好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算了,”她摇摇头,怎么能一上来就怀疑自己的队友,“剩下琴棋的人选决定好没?” 苏青菱眉毛耷拉下来,“还没……” 楚果拍拍她肩膀,“我提两个,裴不厌和温清尘可以。” 苏青菱忍不住哽了一下,她当然知道裴不厌和温清尘可以。但这两座大佛若是能随便请到,她就不必在人选上这么头痛了。 整个定胜堂便和一个小社会差不多,学子们在其中也分为几个不同圈子。 有出身高贵,身边总跟着不少附庸的少爷小姐,自从谢峥国子监告假来了这里,他们便自发自动地的围了上去。那些算是有几分上进心的贵族子弟。 还有一帮纯纯混日子的纨绔是为一个圈子。 楚果、苏青菱这种出身不错,却因为性格、名声一类原因,没有什么跟班的也有几人。 剩下便是几个异类——出身不高,不爱交际,却才华非常的学霸。 温清尘便是异类中的翘楚。整个定胜堂,他是连张老先生也连连点头夸赞的第一。 只是裴不厌来了以后,温清尘便不再是一骑绝尘。 裴不厌是谦谦君子,疏远而有礼,温清尘则是冰冷漠然,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苏青菱这种为了退婚打的无聊的赌,这两个大神,怎么想都不会愿意出山参加。 楚果看苏青菱一副没信心的样,皱眉道:“被拒绝也不会少块肉,试试呗!” 试试? 苏青菱被她一点,心中蓦然一惊,自己差点战略上犯了大错! 对啊,她不应该从自己觉得能请到的人中去找最厉害的,而应该从最厉害的人开始一个一个去发出邀请。 裴不厌、温清尘两人公认的才华横溢,谢峥肯定要去请,她不主动出击,若是被谢峥要过去,她就必输无疑。 苏青菱眼神一定,“你说得对,我这就去试试。” 她与楚果商讨完,还来不及去找裴不厌和温清尘,张老先生从堂外走进来。 学子们赶紧回到座位,吵吵闹闹的定胜堂一下安静下来。 …… 一天课程结束。 学子们站起鞠躬送走老先生,这才各自收拾书本用具,向堂外走去。 苏青菱拿起自己的书袋,转头去找温清尘,却发现谢峥一桌笔墨纸砚摊着,一个六品官员家的姑娘替他收拾着。 谢峥已抢先一步追上温清尘。 苏青菱抿抿嘴,提上书袋加紧步伐,向裴不厌走去。 第36章 面首侍卫 “表哥!” 苏青菱嘴角挂着乖巧的笑,三步做两步,小跑到裴不厌身边。 两人都是向府里走,身边没有其他人。张老先生规矩大,上课不许带丫鬟小厮,小满他们便都在院里候着。 苏青菱自从那晚带着江右去找过裴不厌后,就没有再和他私下见面。 长福的死状在她脑海里稍稍淡去,可独自走在裴不厌身边还是有些犯怵。 她偷偷吐出一口浊气,声音轻快道:“表哥,你回自己院里吗?” 裴不厌侧头看看她,神色淡淡,“嗯。” “我们有一段顺路,不如一起走?” 裴不厌不置可否。 苏青菱正琢磨如何向他开口邀他组队的事,却听他声音平淡地问道:“你那个武功出神入化的侍卫没带在身边?” 苏青菱微愣,他怎么突然说侍卫的事? “!!!” 他不会想要杀她,所以确认江右在不在她左右吧? 她什么地方惹到他了吗?有吗?他们都许久没有说过话了,不过她记得上辈子的暴君裴不厌睚眦必报,八百年前的仇都记得,曾有个在他落魄时嘲笑他的老头,在他登基后,命人将早已去世老头棺材挖出来,鞭尸挫骨。 裴不厌见她被问道侍卫就神色慌张,面色不由一冷,脚下加快。 “他一会儿……马上过来接我。”苏青菱憋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一抬头,发现裴不厌竟已经走出好远。 苏青菱:“??” 这是什么意思? 苏青菱自诩对人性人心有几分把握,却怎么总是看不懂裴不厌到底在想什么。 他看见江右不在,便理也不理她一个人走了……所以他的关注点在江右,而不在没有江右保护的她? 苏青菱心中划过一丝光亮,裴不厌不是想杀她,而是看上了她的侍卫,想将江右收为己用!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越想越合理。 他如今隐藏身份谋划大事,必然有许多危险,见她有一个厉害的侍卫,便看上了。 不过江右是荣昌乡君的人,也是她的保命符,给裴不厌自然是不能的。 但既然知道他想什么,便好办许多。 苏青菱赶紧一路小跑追上他,“表哥,你等等我。 ” 裴不厌听着后边“哒哒哒”追上来的小脚步声,忍不住瞟向她。 下午斜照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脸颊红扑扑的,见他看过来,眼里瞬间如涨潮般溢满笑意,水光潋滟,比日光还要晃眼。 裴不厌撇开头去,脚步一顿,降下速度来。 苏青菱喘匀一口气,走在他身侧,语气像是抱怨般,“表哥你知道吗,我听说下人都传江右是我的面首。” 裴不厌面色如常,看起来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却是脚下慢慢,没有出声打断她。 “我都不知道怎么会传出这种话来。就算是养面首,也不会找江右那样的吧。” 裴不厌语气淡淡:“嗯,那要养什么样的?” 苏青菱微愣,这个问题问得她毫无防备,他关心她养什么样的面首? 不对。 这是个陷阱题。 苏青菱脖子后面汗毛倒立。 她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还有一层‘暗恋裴不厌’的人设,而且还是‘她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知道’的情况…… “表哥说笑了,青菱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养面首这样放浪形骸的事。”她略一停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裴不厌的脸色道,“何况……我已心有所属……” 裴不厌嘴角微勾,浅笑中毫无温度,语气却是轻快得真的像是表兄妹间的闲聊, “哦?表妹的心上人不知是什么样的,是武功出神入化的那种?” 苏青菱心里忍不住想挠头,今天裴不厌说话怎么这么奇怪。 不过扯回到江右身上,正是如她所愿,“表哥有所不知,江右看起来是我的侍卫,实际上是我母亲看我最近惹祸多,特意派来看管我的。他只听我母亲的命令,对我特别凶,时不时还拿剑鞘抽我。你看!” 苏青菱把袖子撸起来,手臂上还红红的淤痕伸到裴不厌面前。 阳光下,白嫩嫩一节藕臂,光滑细腻得如最上等的丝绸。 裴不厌触电般扭过头去,轻咳一声,“表妹,逾矩了。” “啊!”苏青菱忙将衣服盖好,“抱歉,我在表哥面前太过放松,开心忘形了。” 她差点忘了自己在这个男女大防的时代,不过这样一来裴不厌应该知道江右是荣昌乡君的人,她左右不了。 “表哥若是想要个侍卫,我去找母亲问一问,看能不能给你安排一个?” 要是能给裴不厌送一个让他满意的侍卫,作为交换,让他加入她的队伍就简单许多。 只是荣昌乡君那边,她又得要想想办法和她做交易了…… 苏青菱正低头思忖,裴不厌语气奇怪地问:“表妹觉得我想要你的那个侍卫?” 苏青菱茫然看向他,“啊?不是吗?” 裴不厌嘴角不明所以地翘了翘,又压回去,“是,他原来是荣昌乡君派来看管你的,真是可惜啊……” “既然这样,就不劳烦青菱表妹去打扰荣昌乡君了,侍卫的事我不着急,日后若有机会再说便是。” 苏青菱点点头,虽然有些一头雾水,但看裴不厌明显心情好了不少,正是时候赶紧提邀请他组队的事。 “表哥,我今日找你其实是想…… 裴不厌微微一笑,打断她,“表妹,你应该走那条路了。” “啊?” 苏青菱恍然一看,果真到了分岔路口。 她的院子在左边,裴不厌的院子在右边。 一路扯东扯西,又是面首又是侍卫,正事竟没能说上一句。 苏青菱暗自恼怒,明明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怎么在裴不厌面前总被带跑偏呢? 裴不厌拱手,“青菱表妹,一会儿老夫人便会要传晚膳了,我需回去收拾整理笔墨书籍,先告辞了。” 苏青菱只能作罢,和他道别。 刚向左边走了两步,一咬牙回头喊道:“表哥,晚饭后我去你院子找你,有要事相商,请你务必等我!” 说完也不管裴不厌同意不同意,转头就走。 第37章 两方砚台 已是临近初冬,天色黑得早,今日风不大,天高云淡。 小石头眨眨眼,憨憨问道:“少爷,你要去哪?” 裴不厌放下手里没翻动两页的书,迈步向外:“到院子里透透气。” 小石头连忙拿上披风跟在后面。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微微朔风卷起裴不厌衣角,宛如谪仙将乘风而去。 小石头看愣了两秒才猛地反应过来,“少爷,冷。你把披风穿上吧。” 裴不厌摇摇头,望着天边繁星,似在思考着什么。 如此站了半晌,脸色渐渐泛白,喉咙止不住的痒意。 他眉头微蹙,“算了,回屋去吧。” 刚转身,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远处向他院子里走来。 裴不厌眼底划过一丝微光,回过头来,却是眸色乍暗。 来人见他,眼睛蓦地一亮,惊艳之色难以掩盖。随即盈盈一拜,“表哥。” 裴不厌面上挂着万年不变的谦和笑容,拱手回礼,“青梦表妹。” 苏青梦走上前,忍不住赞道:“表哥,你穿这身绛纱罗衣真是俊逸非常。” 裴不厌多是白衣,今晚难得换了一身颜色,承托得冷白肌肤如月下白雪,干净得透明。 裴不厌语气温和却疏远,带着难以察觉的敷衍不耐:“青梦表妹谬赞。不过是晚膳时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便随便找一身换上罢了。” 说完,在下一阵北风吹起之前,兀自向屋内走去,“青梦表妹,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青梦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将手中捧着的精致匣子放在裴不厌面前的桌上,“咔哒”一声打开盖子。 裴不厌眉尾微微上挑,“龙纹宝砚?” 苏青梦勾唇一笑,“表哥果然见多识广。这方宝砚价值不菲,是定远侯府的珍藏,谢世子让我转交给你。” 龙纹宝砚乃是砚中极品,哪怕是献给圣上都能被多看两眼。 裴不厌眼神从砚台上挪开,“这礼物太贵重,在下受不起,还请替我还给谢世子。” “表哥不要着急拒绝,”苏青梦把匣子向他推了推,“我便明说了,谢世子想要表哥加入他的队伍,这砚台就是世子的诚意。” 裴不厌如何猜不到她来的目的,面带谦谦浅笑,“在下对此事毫无兴趣,恐怕要让谢世子失望了。” 苏青梦来时便预料到这宝砚成功几率极低,谢峥那等凡俗少爷只会用金银珍宝收买人心。 根本没想过如裴不厌之流,在乎的从不是这些俗物。 好在有她在。 苏青梦并不将匣子收回,“表哥不要着急拒绝,听听青梦的条件再决定也不迟。” “若是你加入我们队伍,替我们赢下比赛后,我向父亲提议推荐你进入国子监!” 她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咚”地重物落地声—— 苏青菱站在外面,手里的匣子掉在地上,盖子打开,露出里面一块砚台。 虽也是上等佳品,但和桌上的龙纹宝砚比起来,差上好几个档次。 这都是其次,让她绝望的是,她听到了苏青梦说的最后一句话…… 裴不厌就是为了安义伯推荐国子监的名额来的伯爵府。 如今苏青梦极具诱惑的条件提出,苏青菱觉得如果她是裴不厌,她一定会答应。 而自己拿不出更有价值的东西给他,甚至她准备向他开口的,也是安义伯的推荐名额。 只是苏青梦深受安义伯宠爱,比苏青菱来完成这件事要简单得多。 她不相信凭借她和裴不厌浅薄的交情,他会因此放弃苏青梦如此优渥的条件。 裴不厌听到屋外的声音,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小石头,把外面的客人请进来吧。” 苏青菱硬着头皮走进去,破罐子破摔地把手中的匣子和龙纹宝砚并排放在桌上。 苏青梦故作惊喜的掩嘴一笑,“真巧,大姐也来找表哥呀。” “我正和表哥说让他加入我们队伍的事,不知大姐来是为了什么事呢?” 苏青菱心情不好,懒得和她绕弯子,直接了当,“和你一样。” 反正是没了希望的事,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这匣子是大姐准备给表哥的礼物吗?不知是什么呢?” 苏青梦伸手将她放在桌上的盒子打开来,“真是太巧了,大姐竟也准备的是砚台。只是和妹妹我带来的这块比起来好像差不少呢。” 苏青菱脸色少有的不好看,这次棋差一招,她也只能认输。 苏青梦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过,眼神一扫,故作疑惑道:“大姐就带了这砚台来吗?大姐任性地在定胜堂提出这么个荒唐的赌约,闹得京城里人尽皆知,将安义伯府和定远侯府的名声都赔在里面。 如今邀请队员,想要把才华横溢、志存高远的表哥拉进这闹剧里,却只送这么方普普通通的砚台,未免诚意太不够了吧?” 苏青菱舌尖顶了顶后槽牙,纵是没能拉到裴不厌,也没有她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的份, 苏青菱冷冷一笑道:“五妹妹真是恩将仇报,你怕是忘记了我是为了你的好名声才立下的赌约吧?” 苏青梦猛地想起在正厅里她说的那些话,上次她想抓住苏青菱好好教训一顿,却被她如条鱼般跑了,这次她竟又提起! “你!” 苏青梦怒喝一声,余光扫过一旁微笑看戏的裴不厌,心绪又冷静下来。自己与她生气做什么? 立下赌约的荒唐人是苏青菱。 将要借着赌约漂亮赢一场,才名远扬,熠熠生辉的是她。 如今她们队里她擅长弹琴,谢峥射术超群,加上裴不厌不论棋技还是数术都是顶尖,哪怕加上苏青艾那个草包,也是胜券在握,毫无悬念。 她恢复脸上娇媚柔弱的微笑,“大姐,无论你是为了什么闹的这一出,也不应当对表哥如此轻视啊。 咦?你贴身丫鬟手里提的食盒不会也是要送给表哥的吧?” 她“扑哧”一笑,“大姐,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一样,请人做事,竟送些吃食。” 苏青菱忍得,小满忍不得,气呼呼的恨不得将食盒摔在地上。 苏青菱伸手拿过小满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时间满屋飘香。 刚做出来的香甜糕点冒着白腾腾的热气,小石头站在裴不厌身后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表哥,这盒糕点,你留着晚上看书饿了吃。”苏青菱没心思和苏青梦打嘴仗,既是没办法邀到裴不厌,便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苏青梦提的向安义伯提议推荐他进入国子监的条件实在是优渥,平心而论,她也觉得实在让人无法拒接。 裴不厌走近食盒,低头在里面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甜密的滋味与津液缠绵混合,滑入腹中。 “呀,”裴不厌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在下一不小心吃了青菱表妹送的糕点。受了这份礼,看来,只能接受青菱表妹的邀请了。” 第38章 所做为何 别说苏青梦,连苏青菱自己都呆住了。 裴不厌答应了她的邀请? 就因为吃了一口她送的桂花糕? 任谁来,怎么听,都觉得是个借口。 可是为什么呢,苏青梦开出的条件可是国子监的推荐名额!竟被一口桂花糕给打败了! 苏青菱难得结巴起来,“表哥,你……你是不是生病了?”所有脑袋有点不清醒。 “五妹妹,刚说可以让父亲推荐你进国子监。国子监,读书人都想进的那个国子监,你不会忘记了吧?” 裴不厌看她像个呆头兔子样,忍不住勾勾嘴角。 侧过头对苏青梦道:“青梦表妹,实在抱歉。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既吃了青菱表妹的东西,就只能替她效力了。” 苏青梦表情由愣转怒,裴不厌这明显是故意的! 她早就听说苏青菱喜欢裴不厌,之前还不相信,现在苏青菱要与谢峥退婚,裴不厌为了她连国子监推荐都不要,两人在这里联起手来戏耍她玩呢! “好好好。表哥,你可别后悔!”苏青梦一把盖上装龙纹宝砚的匣子,拿在手里转身便走。 一对狗男女,你们给我等着! 苏青菱猛地回过神,“不行不行!” 她眉头紧锁,冲裴不厌快速道,“你快去把苏青梦追回来!那可是国子监的推荐名额,你不是最想要的吗?明明就在眼前了,怎么能任性把机会放走?” 就像是苦学三年的大学霸,好不容易拿到清华的保送,转头为了女朋友,高志愿考填了个大专。虽说他们不是那种关系,但这事任谁都不能接受! 苏青菱自诩是个自私的利己主义,利息至上,但裴不厌不是别人。 她知道他被人背叛,差点丧命。受了数不尽非人折磨才苟延残喘的活下来。他是注定要用鲜血洗尽满身仇恨的人。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却被白白浪费了! “还愣着做什么?小石头,快去把五小姐追回来,说你家少爷答应她了!” 小石头:“啊?可是,少爷他,没让我去呀。少爷,要去吗?” 苏青菱看着小石头温温吞吞的样子,止不住的上火。“算了,我替你去!” 说着便往外走。 裴不厌伸手一捞,大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把拉回来。 苏青菱没想到他看起来病虚体弱的模样,劲却这么大,一时不防,被拉得转过身来,差点一头扑进他怀里。 雪后青松般的冷冽气味将她包围,她堪堪停住脚步,慌乱地后退,和他拉开距离。 “青菱表妹这么不想要我这个队友吗?”裴不厌的声音仍是温柔和煦,但仔细听便能轻易分辨得出他此刻很心情很好。 苏青菱不知道亲手放走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他在高兴些什么,但也只能作罢。 她长叹一口气,“当然不是,只是单纯觉得可惜。” “谁让我一时嘴馋吃了表妹的桂花糕呢?” 苏青菱看他一副温文儒雅却油盐不进的模样,眼角抽了抽。 她冷静下来,自己着急什么,裴不厌不是感情用事,冲动愚蠢的人,这么选择一定有他的原因…… 她低头思忖,“如今太子和四皇子相争,定远侯府明面上还没站队,但听说谢峥在国子监和四皇子走得比较近。 表哥才气在京城已小有名声,若是这次和谢峥组队赢得比赛,四皇子必然会想要招揽。 所以表哥是还不想加入四皇子的麾下?” 裴不厌有些意外地看看她,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地猜出他的真实意图。 “表妹真是聪慧。” “不过我倒是猜不到表妹费劲力气和谢世子退婚,参加公主伴读选拔,是为了给哪个皇子当妻妾呢?” “哪个都不想。”苏青菱坦然。知道裴不厌一开始就没打算加入谢峥的队伍,根本不是因为她而放弃的大好机会后,甚至觉得是他欠了自己的人情。 毫不客气地伸手从食盒里拿出一块杏仁乳酥,“咔嚓”咬了一口。“我是为了进国子监。” “进国子监?” 苏青菱两三口将奶香四溢的乳酥吃完,拍拍手上的碎渣。扬唇一笑,“表哥,夜色已深,青菱先告辞了。” 转身离开前,她看着裴不厌,像是不经意般轻声道:“表哥,你一定要进国子监哦,否则我的努力就白费了。” 说完,一身轻松迈步走进月光中,背影渐渐消失不见。 …… 裴不厌独自坐在桌前,面色晦暗不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食盒光滑的手柄。 苏青菱做着一切居然是因为他…… 他知道她对自己存有不一样的心思,但,她竟这么喜欢吗?! —— —— 苏青菱如今有楚果、裴不厌两名大将,一下子信心倍增。 第二天去定胜堂时都比往日精神。 她听说谢峥昨天想邀请温清尘,却被毫不留情的直接拒接了,把谢世子气得够呛。 温清尘的出身算是整个定胜堂的底层末流。 他父亲是钦天监五官灵台郎,从七品的小官。在遍地是官的京城,便是往天上扔块石头,掉下来砸到的都比他父亲官大。 温大人虽说官小,却为官清廉,为人简朴正直。膝下两个儿子都是喜爱读书,品行兼优。 因着三品以下的官员只有一个推荐名额,温清尘的哥哥便推举进了国子监,而温清尘被父亲三拜安义伯府,送进了定胜堂。等待来年科举中榜后,方才能入国子监。 苏青菱整整观察了一天,温清尘除了看书便是写字,勤奋得不像活人。 这样的人,难怪谢峥拉拢不了。 苏青菱自己一时也没有突破口。 无论如何,先去试试看,说不定就能找到他的弱点。 张老先生上完一天课程,起身离开。学子们也纷纷放学。 苏青菱效仿谢峥的法子,先不收拾自己桌上的东西,径直走到温清尘桌前。 “温公子,可否拔冗同小女子说两句话?” 第39章 采买画本 苏青菱与温清尘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有除了同学外的半分交集。 但苏青菱的回忆里对这个板正克己的正人君子印象颇深。 因为就在明年春闱,温清尘将会高中榜眼。进入国子监。 他在国子监仍是勤奋刻苦,成绩拔尖。 却因为不肯参与太子和四皇子间的争斗,父亲和哥哥双双被害死。 他的人生信念全然崩塌,内心沉沦在黑暗混沌中时,被裴不厌拉拢。 最后,温清尘登上首辅之位,成为裴不厌手中一把锋利嗜血,人性全无的刀。 说来也是个挺可悲可叹的人物…… 苏青菱笑脸盈盈地站在他桌旁,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灰布衣裳有些单薄陈旧,却浆洗得很干净,头戴着普通的黑色四方巾,仍满掩眉目清秀,神朗气爽。 温清尘放下手中的书袋,神色漠然,“何事,请讲。” 苏青菱单刀直入,“我想邀请阁下加入我的队伍。” 温清尘想也不想,“恕在下拒绝。” 苏青菱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眼神余光扫向温清尘的桌面,口中问道:“为何?” “于我而言,浪费时间。” “哦,原来是这样。”苏青菱随意附和,蓦地眼神一亮, “温公子原来除了文采斐然,丹青也是一绝呀。” 桌长摊开的书下压着一张纸,露出半角,上面画着一个侧卧的女子。 他脸色骤然一白,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中流露出让人不易察觉的慌张。 “随便画画而已。”温清尘低头不看她,手里快速地拿起书袋,把桌上的东西囫囵往里塞。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阵穿堂风挂过,温清尘手中一滑,竟将那张薄纸掉落在苏青菱脚边。 苏青菱抢先一步弯腰捡起来,目光扫过,那张纸上勾勒出许多女子,或站或坐或卧形态各异,寥寥几笔便将人体的姿态描绘得灵动如神。 温清尘面色罕见的僵硬,“请还给我。” 苏青菱微微一笑,将纸放回他桌上。“希望温公子好好考虑我的邀请。” 他嘴角抿了抿,“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功夫。我不会答应的。” 苏青菱对他硬邦邦的拒接毫不介意,笑意满满:“先告辞了,温公子明天见。” 苏青菱离了定胜堂,步履匆匆的赶回院子。 小满:“小姐,怎么了?” 苏青菱眼神闪过一丝狡黠,“我好像找到某个人的小辫子了!” “江右,你立刻去书坊,给我把市面上每个画春宫图画师的画本都买一本回来。” 这话一出,饶是江右也愣了两秒。 小满圆脸爆红,“小姐,你……你怎么突然想看那种东西?” 江右眉头紧锁,右手紧紧握住腰间的剑柄,指节发白,“是那个姓温的对你提出了什么下流无耻的要求吗?” 小满一听,气得咬牙跺脚,“我上次远远看见温公子,还觉得他看起来举止板正,是个好人,没想到心肠已经坏透了! 小姐,你绝对不能因为要拉他组队,把自己的清白赔进去啊!” 苏青菱又无奈又好笑地看着他们两,连连摇头,“当然不是!本小姐在你们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竟然会觉得我为了让温清尘和我组队去卖身?” 小满撅着嘴小声嘀咕:“小姐不就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 为了能进国子监,便无论如何要参加公主伴读考试。又因此要和谢世子退婚。 她知道这个婚简简单单退不了,干脆不管不顾地闹到人尽皆知。如今看似顺利,实则她没有半分后路。 若不能风风火火的大赢一场,剩下的路便只有去庙里一辈子做姑子,或是为了颜面自行告别人世。 恐怕真的到那时,兰姨娘不会给她走前面那条路的机会。 苏青菱捏捏她下颌线失踪的肉包脸,“你倒是挺了解你家小姐嘛。放心,这次还不至于要出卖肉体。 不过我还不敢确定,所有暂时先不告诉你们。 江右,你赶紧去,一会儿书坊都关门了。” 听她说不是要出卖肉体,江右这才领命出门。 他脚程极快,春宫图也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畅销书,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将市面上所有画春宫图画师的本子都卖了一本,回到府里,向院子走去。 “江侍卫。” 江右抬眼看去,裴不厌正从对面走来。他躬身行礼,“表公子。” 裴不厌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见他手里抱着一个不小的方正包袱,问道:“这是给青菱表妹买的什么吗?” 江右:“是,小姐要的书。” 裴不厌:“这么多,不知是什么书?” 江右沉默不语,他自然不能说全是苏青菱要的春宫图…… 正常人家女子,哪怕私藏一本这种画册子让人知道了都会被戳着脊梁骨耻笑,他家小姐一下爆卖十几本,还是不同口味不同风格,真乃“女中豪杰”。 裴不厌见他不答,只和煦地看着他,却不递台阶,两人默默耗了一会儿。江右道:“是为温公子买的书。” 裴不厌点点头,侧身让出路,“原来如此。江侍卫快去复命吧,别让青菱表妹等着急了。” …… 江右拿着一包沉甸甸的春宫图回了院子,“咚”地放在苏青菱书桌上。 “小姐,书买回来了。你是要把这些书送给温公子吗?” “不是。”苏青菱伸手拆开包袱,拿起一本,“我自己看的。” 江右深吸一口气,从房中退出来。伸手关住房门,如门神般守在门口。 苏青菱一本接一本地翻看起春宫。 她自然不是为了满足私欲来看这种东西。 她怀疑,温清尘是个春宫图画师! 第40章 宽衣解带 苏青菱在温清尘桌上看到那张满是美人的纸时就已经心中起疑。 华国文化与西方不同,大部分画作,并不以人物为主角,也几乎不以人物形态速写作为练习。 温清尘若是普通的丹青爱好者,怎么会不画梅兰竹菊,不画高山流水,单单画许多女人?印象里他并不是个精/虫上脑的人,哪怕是后来大权在握,女人方面仍是清心寡欲。 而且,一心考取功名的温清尘,竟会在定远堂上课的间隙里,用宝贵的时间来练习绘画。 这事无论从哪里都透着古怪。 既是不寻常的情况,便放开了思维去想。 需要画很多、各种姿态的女人,而且还很有价值,值得花时间练习的地方在哪里呢? 春宫图。 而且是能挣到钱的春宫图。 所以她才会让江右将市面上的春宫画师本子都买回来。 将它们和她记忆中温清尘那张练习纸的上的画风做比对,最后拿出来三本出来,一时间无法拿定主意。 苏青菱将三本册子一字排开,左右比对。 可下午不过是匆匆一眼,只把温清尘的画记了个大概,怎么前翻后翻都没办法咬定哪个是温清尘的大作。 三本画风相近,一本作者叫作‘桃花蕊’,一本叫做‘乘露居士’,还有一本作者叫‘浊水’。听起来都挺不正经…… 苏青菱突然盯住‘浊水’两字,心中蓦地一亮! 伸手抄起桌上的春宫图,忍不住眯眼扬唇,不怀好意一笑,温清尘的小辫子,被她给抓住了。 —— —— 【浊水公子: 放课后,定远堂北面竹林一见。】 温清尘看到桌上这张字条时,浑身一震,赶紧将纸条在手中捏成一个球,死死攥在掌心。 是谁,谁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眉头紧锁,眼神警惕地打量四周,可周围学子三三两两地或聊天或温书,与平时毫无相异。 这人给他写纸条,定是想以此要挟他,恐怕不去竹林是不行了。 温清尘强压下心绪上完一天课。磨磨蹭蹭将书本用具收拾好,直到学堂里的学子都走完,才咬牙向竹林走去。 定远堂北面的竹林既深又密,地上竹根缠绕,头顶竹叶层叠,因着长得过于茂密,几乎鲜少有人到这来,确实是一处密谈的好地方。 温清尘不知对方在竹林的哪个方位,只能漫无目的地向里走去。 一直走到深处,停下脚步。轻风吹过,林中沙沙幽鸣,一个轻快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温公子,真巧啊,在这里碰到你。” 温清尘回过头来,眉头蹙起,“苏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苏青菱歪头一笑,“你又怎么在这里呢?” “约我的是你!”温清尘眼睛瞪大几分,他怎么都没想到发现他画春宫的是个女子! “所以温公子真的是浊水。” 苏青菱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在温清尘面前扬了扬。 “赚钱嘛,不寒碜。 不过我如今是和温公子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关系总算是更近了一步。我想再次邀请你加入我的队伍,希望温公子能重新考虑考虑。” 温清尘脸色前所未有的铁青。 他父亲官位低,又清廉。为了送他来定远堂读书,家中花费不少,更加贫寒。他本想作画卖钱补贴家用,可岌岌无名,画的画根本没有销路。机缘巧合下画起了春宫,没想到比普通画作要赚钱得多。 不过此事他做得隐蔽,也不会有人能想到一本正经的温清尘会画春宫。 他只觉得背后渗出冷汗,咬牙道:“我不过是到竹林散散心,不知道苏大小姐说的是什么?什么浊水,我根本不认识。” 苏青菱从容:“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清尘、浊水。看春宫的人恐怕不会想到,浊水两字听起来让人浮想联翩,却其实是《七哀》中的浊水。 温公子乃经世之才,明年必定能够高中,我也不愿因为这种小事让你名声受污,只希望你能考虑考虑我的邀请。”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晃晃含着威胁。 “好啊!”温清尘怒极,眼睛里都泛起红丝,他读的是圣贤书,走的是君子路,从没见过像苏青菱这样无耻的人, “苏大小姐要我加入你的队伍,只要你答应在我画画时给我做模子,我立刻从命!” 这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纵使苏青菱做得不对,他也不应该这样侮辱一位女子。 谁知苏青菱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口答应,“一言为定!” 温清尘一愣,他没想到苏青菱竟然会同意,语气竟犹疑起来,“我画的是春宫,画的女子……是不穿衣服的……” 苏青菱了然地点点头,“温公子需要现在就开始吗?” 说完伸手去解腰间衣带—— “诶诶诶!”温清尘吓得忙转过身去,这女子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苏青菱忍住语气中的调笑,柔声道:“温公子既要作画,怎么不看我?” 他在心中默念了几句圣人之言,这才将脸上涨红褪去。苏大小姐难道是志异之书所记载的,专门乱书生心神的狐狸精所化? 眼下竹林深处,还是在她安义伯府的老巢,该如何才能脱身? 他还没想出好办法,就听到身后苏青菱道:“温公子提出的要求,你自己却又不看,真是好生奇怪。” 温清尘咽了咽干涸的口水道:“便算你做到了,快把衣裳穿好!” 苏青菱嘴角上扬,眉尾微挑,“你的要求我已经完成,那和我组队的事你已经答应了?” “答应了。你的衣服穿好了吗?” 苏青菱笑道:“哎呀,这个腰带怎么都系不好,温公子帮帮我吧……” 温清尘一惊,这狐狸精还没放弃,怕是要对他上手段了! 他不敢回头,“你自己慢慢系吧,我先告辞了!” 说完,匆匆离去。 苏青菱理了理穿戴整整齐齐的裙摆,开心得眼睛眯成两弯月牙。 …… 温清尘一路向林子外走去,却意外在竹林边缘看到了裴不厌。 他低头站在一棵粗壮的竹子前,手正搭在笔直的竹杆上。 “裴公子?” 温清尘疑惑地有上前,看清裴不厌动作时一下顿住脚步。 裴不厌不是手搭在竹杆上,而是紧紧握着一把小刀,刀刃深深插进竹子里。 听到他的声音,裴不厌侧头看过来。 刹那间,温清尘仿佛被掌控生死的野兽居高临下地盯住,浑身冷意袭来,巨大的压力压得他呼吸困难。 到这种感觉不过一瞬,裴不厌视线收敛,黑色的羽睫遮住眸子,表情也和平时无异常。 温清尘长出一口气,刚刚那难道是幻觉? “裴公子,在这里做什么?” 裴不厌神色淡淡,嘴角挂着不变的浅笑,“找东西。温公子你呢?” 温清尘扯扯嘴角,“随便走走,散散心。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慢走。” 裴不厌眼中弥漫起一层寒爽,他昨天得知苏青菱给温清尘买了不少书,今天无意间看到温清尘匆匆忙忙进了竹里。 左右无事,便跟进来想看看苏青菱是准备如何笼络这个谢峥重金都无法拉拢的温清尘。 谁知,一来便见到苏青菱伸手解自己的腰带…… 若不是温清尘显然是无辜受害的,否则他手里的刀就不是插在竹子上,而是他的脖子上了。 但那个主动宽衣解带的女人…… 裴不厌缓缓拔出小刀,在指尖转着。 真是让他恶心…… 第41章 玉面皇子 飘香楼,京城最大的酒楼。 三座楼阁成品字型排布,三层高的两座副楼簇拥着高大华丽的五层主楼。楼栋间有空中走廊连接, 红墙碧瓦,雕梁画栋,俯瞰京城繁华,珍馐满目,夜夜笙歌。 主楼一二三楼皆为大厅,如今正是晚膳时间,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主楼顶层雅间却是丝竹轻扬,雅静闲适。 雅间门被两个平头正脸的小二一左一右推开,数十名整装侍卫拥着一位玉面公子走进来。 那公子身穿宝蓝云锦袍,腰间鸡血宝石足足有孩童拳头大小。手摇一把白玉金丝折扇,掩不住的雍容华贵之气。只是唇薄鼻瘦,眉眼轻佻,看着有些桀骜不羁。 在雅间等候多时的谢峥站起身迎上去,“参加四皇子殿下。” “不是说了在外面就叫我铎公子吗?”顾泽铎将想要屈膝俯身拜见的谢峥扶了起来。“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拜什么?又不见我假正经的太子二哥。” 谢峥咧嘴一笑,顺势拱手道:“铎公子,礼不可废。” 顾泽铎一撩下摆,在主位上坐下。“坐。” “听说你最近在安义伯府的定胜堂发生了间有意思是事?” 谢峥听他这么问,一下便知道说的是苏青菱与自己打赌退婚的事,脸色蓦地一青,“一个无论的赌约罢了。” 顾泽铎收起扇子放在一旁,转而拿银筷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鸡汁火腿片,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我倒是觉得挺有趣的。听说张老先生让你们四人一组比试,你找齐人了吗?” 说起这个,谢峥更加来气,端起小金杯自顾自仰头干了一杯,“自荐的人不少,但能拿得出手的一个都没有。我看上的两个,竟然全都把本世子拒绝了,真是不识好歹!” “生什么气,难道你还能输给苏青菱不成?”顾泽铎笑道,“既然你人没拉够,不如让我来凑个热闹?” 谢峥无奈地勾勾唇:“铎公子这是在嘲笑我找不齐队员呢?” “谁嘲笑你,我说认真的。”顾泽铎夹起块碳烤喷香的鹿肉放进他碗里,“京城里难得有这么有趣的事发生。三日之后,我准时到定胜堂。” “不过此事,你和你其他队员说说,不要外传。”他笑得眯起眼,“我想到时候看看那些公子小姐的表情,一定很好玩。” 谢峥放下筷子,难掩眼中惊喜之色,四皇子为人看似跳脱轻浮,但能和太子抗衡参与夺嫡,绝不是个草包,反而在国子监功课出众,常常压太子一头。 “多谢铎公子!” 顾泽铎随意地摆摆手,“这有什么好谢的。飘香楼这个鹿肉烤得着实不错,你多吃两块。” —— “什么?四皇子加入我们的队伍?” 苏青梦看着面前过来替谢峥传话的小厮,眼睛瞪得浑圆。 “世子爷还说,请苏五小姐好好准备,此次赌约只能赢不能输,切莫让四皇子丢脸。” “是。麻烦回禀世子爷,青梦必定不会让四皇子殿下和世子爷失望的。” 苏青梦微笑如常,眼里却掩盖不住狂热。 送走谢峥的传话小厮,她立马叫住她院子里新来的贴身丫鬟霜降,“你快去告诉母亲,比试那天四皇子殿下会来,让母亲为我准备一套最出彩的衣裙头面!” 霜降领命,快步离开。 苏青梦压不下心中的激动,在屋里来回踱步。 若是能在比试那天被四皇子看中,收入府里,那什么老什子的公主伴读选拔就不用参加,国子监也根本不需要进。 哪怕只是个妾,也是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离比试还有三天,她无论如何都要赢! 可是如今裴不厌、温清尘两个大神都加入了苏青菱的队伍。他们两人皆是全才,应该是在棋与数两门上场。 楚果必定是和谢峥比试射术。苏青菱自己就只能和她比试弹琴。 苏青菱对上她,必输无疑。比琴这局她可拿下一分。 但楚果和谢峥两人的射术苏青梦都见识过,力度准头,不相上下。 苏青艾无论棋技还是算数虽不算差,但和温清尘与裴不厌比起来就不够看。四皇子在国子监读书,一向颇有才名,只是不知和那两人比如何…… 这样一想,竟胜负难料。 苏青梦绞紧手中的帕子,眉头紧锁,绝不能让苏青菱得意,更不能让四皇子殿下不快……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都无法出现在定远堂…… —— —— 还有两日便是苏青菱与谢峥打赌比试的日子。 张老先生让他们明天沉下心好好准备准备,干脆明天给所有人放了一天假。 苏青菱思来想去,她队里的几人好像也无需做什么特别的准备,只不过从组好队到现在,还没有全员集合过,毫无一个队伍的感觉。 而且恐怕温清尘心里对她还抱着偏见。 温清尘那天被她解衣带的动作一时间唬住,回去后就想明白其中门道不过是苏青菱拿捏了他的弱点,以此拉他组队。 但依然已经答应她,便也不能反悔。 这几日温清尘看她的眼神,都仿佛带着指责和幽怨。 温清尘也就罢了,不知道为什么,裴不厌这两天冷漠得厉害,苏青菱在他眼里甚至好像看到一丝厌恶。 她做了什么吗? 明明从那晚在裴不厌院子里说好组队后就没有在私下见面交谈过,为什么他一副在生她气的样子。甚至有时两人眼神不经意交会,裴不厌仿佛面具般对谁都儒雅和煦的微笑会一瞬间消失,只剩下满脸冰霜。 明日就要一同‘作战’,她不想‘并肩作战的队友’之间怨念满腹,不能解开心结,团结一致,说不定会影响发挥。 而且,她真的好奇裴不厌在生什么气…… 苏青菱将这个想法和楚果一说,楚果立马拍板,“咱们一起去庙里拜拜!” “大悲寺吗?” “怎么样?我家只要有重要的事前,都一定会去拜一拜,求个好运。” 苏青菱没想到武将出身、五大三粗的楚国公竟会‘临时抱佛脚’,笑着点点头,“那就听你的,我们四人明日一同去大悲寺拜拜。不过温公子和裴表哥好像都对我有些小怨念,不知能不能请动。” 楚果下巴一扬,发尾飒气甩动,“我去请。他们两个要是敢不给面子,我明天叫人把他们绑上大悲寺去!” 第42章 为何生气 楚果出手,果然温清尘和裴不厌两人在她的‘武力胁迫’下,都答应明日一同去大悲寺拜佛求好运。 第二日,楚果从国公府打马帅气出门。 温清尘家贫寒,仅养着一头代步的驴供他父亲每日上值用。他平日里去哪儿都是走路。可大悲寺在城外繁山上,路途遥远,用走的只怕一天都没法打个来回。 楚果见他提起租驴车的花销,脸上掩不住的惆怅,慷慨地大手一挥,借了一辆国公府的豪华马车给他,一大早富贵华丽的马车赶到温清尘家。却因为温家门口道路太窄,只能张扬的在路口等着。 马车四角挂着的“楚”字灯笼微微摇晃,彰显出主人家非凡的身份。 温清尘顶着邻居和路人们既羡艳又疑惑的眼光,飞速钻进马车,催促车夫赶紧出发,心里一阵后悔。拿出提前带上的书,打开翻看才渐渐沉静下来。 这边安义伯府门前,苏青菱与裴不厌同乘一辆马车出了门。 马车里沉默无声,气氛压抑得堪比夏日暴雨前夕。 苏青菱爱吃点心,小满特意让小厨房做好了放在食盒里给她带在路上吃。 她看着裴不厌冷若冰霜的面孔,心里怎么想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只希望自己还没在他心里被记上必杀的小本本。她打开食盒,小心翼翼地递上去,“表哥,要不要吃点点心?有你喜欢的桂花糕。” 裴不厌看都不看,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冷冷道:“不吃。” 苏青菱又从马车壁上的书龛里拿出一本游记,“这本书写得挺有趣的,表哥要不要看看?” 裴不厌心中一顿,听她说看书,不由记起苏青菱叫她的侍卫去买了不少书给温清尘,他觉得温清尘是个可用之才,本是想借机探探他的喜好,谁知竟看见苏青菱对着他解腰带! 裴不厌也曾怀疑苏青菱本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但在那之前,她来找自己组队时,不过是带着一方砚台,一盒点心,见苏青梦提出的条件更优越,便随随便便的就放弃他了。 也没见她对自己使出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来。 不是喜欢他吗?不是为了能以后长久的陪伴他,想尽办法要进国子监吗? 到了温清尘那里,用书收买不了,不仅不放弃却是连贞洁也愿意给?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她移情别恋了! 苏青菱不知道为什么裴不厌在她推荐了这本书后,周身笼罩的寒气更胜。 马车里的温度仿佛降低了几度,她靠近他的半边身子都要冻僵了。 裴不厌这么讨厌游记吗? 她记得明明在他的书架上看到过好几本的呀? 男人心海底针,实在太难猜了。 苏青菱咬咬牙,她今天本来就是来解心结的,不如直截了当地问明白,哪怕死也当个明白鬼。 “表哥,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裴不厌眼神冷戾,莫名叫人胆寒,扯了扯嘴皮,语气却是淡淡:“没有。” 不合作的态度堵得苏青菱一噎。若不是看在自己小命和他绑在一起的份上,她真想给他一爆栗。 “表哥,我不想你不开心,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不好吗?” 裴不厌蹙眉,本不想理睬她,却还是忍不住侧过头去,眼神落在她一派坦然真诚的脸上。 她不想他不开心…… 裴不厌心头像是被刺了一下,微疼,有些酥酥的。 他冷声问道:“你是用什么方法拉拢的温清尘?” 苏青菱:“……” 所以裴不厌生气是因为她拉拢了温清尘却没让他知道是怎么做到的?这个生气的点好奇怪。 她发现温清尘画春宫,以此威胁他。 这事是温清尘最大的秘密。对于现在还克己板正的温清尘来说,几乎能一举将他拖进泥潭,难以翻身。 苏青菱想起上辈子裴不厌和温清尘,杀人成山、暴虐嗜血的君臣两人…… 她默默打了个寒战,含糊回答:“我发现他一个小秘密,他为了让我替他保密才答应了我。” 裴不厌:“什么秘密?” 苏青菱:“我既已拿那个秘密要挟他,就不好再告诉旁人。日后温公子若是觉得可以说时,也许会自己告诉表哥。” 这话一说,苏青菱只觉得马车里瞬间冷得呆不下人。 裴不厌竟咧嘴笑了,“既然如此,表妹就好好守着这个秘密吧。” 苏青菱一瞬间被他笑得背后冒出冷汗,差点一张嘴将温清尘的事和盘托出。 再看裴不厌已经闭眼假寐起来。 她忙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心神。怀世大师曾告诉她,若是待裴不厌成功登基,且没有造下无法化解的杀孽,那她就能和裴不厌顺利解绑,恢复自由之身。 甚至因为积攒功德,在这辈子过完以后,可以自己选择想去的世界,想投的胎。 她现在知道裴不厌生气只是因为她没告诉他拉拢温清尘的方法,那就好办许多。 今天他们四人一起上山拜佛,有许多相处的时间,她可以想办法牵牵线,让裴不厌和温清尘多多接触,交上朋友。 裴不厌不需要知道温清尘的秘密就能和他结交,自然也就不用再生她的气了。 这么一想,苏青菱浑身放松下来。 繁山是一条连绵的山脉,大悲寺处在繁山山脉最靠外的清月峰上。为求清净,离京城颇远,坐马车要一个时辰的时间。 马车颠簸起伏,苏青菱看了会儿书,脑袋一点一点地渐渐泛起困…… 裴不厌听到旁边“咚”一声闷响,蹙眉看去,发现苏青菱迷迷瞪瞪睁开眼,满脸无辜的揉揉撞在马车壁上的脑袋,重新把手里的书拿起来看。 不一会儿,“吧嗒”书掉在地上。苏青菱的脑袋晃晃悠悠地又往旁边砸去。 裴不厌眉头紧锁,在她脑袋与墙壁接触前的最后一秒,大手一伸,垫在两者之间。 他薄唇轻启,低声道:“咚咚咚地吵得人烦。”却不知是对谁说的…… 马车压过一个石子,车身跟着起伏,苏青菱的脑袋一晃,无知觉地往裴不厌肩头倒来—— 雪白梨花盛开的清香萦绕在他鼻尖,裴不厌沉着脸,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这种朝秦暮楚的无耻女人,便是离他太近,他都嫌脏,如今竟睡在他肩上。 他正要将她推开,却听见耳边梦语呢喃:“裴不厌……你……你别生气……” 裴不厌蓦地一愣。 马车又一颠簸,他身体快于脑袋地瞬间抬手扶住苏青菱差点从他肩膀滑落的脑袋。 罢了,便让她靠一会儿,否则显得他好像因为她移情别恋而生气一般。他明明只是因为讨厌三心二意的人而已。 第43章 楚果遇难 安义伯府的马车停在大悲寺高高的石阶前。 所有来访的香客,都要在此处下马下车,步行前往寺庙。 小满轻轻摇了摇苏青菱的手臂:“小姐,醒醒,我们到了。” 苏青菱悠悠苏醒,这几日为了准备比试,夜里看书做题,早上起来江右的骑射训练也不能落下,难免有些缺觉。 她揉揉眼睛,裴不厌已经不在马车里。 “你刚刚进来时,看到表哥了吗?他有没有说什么?心情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小满摸不着头脑,“我上来时表公子正好下去,没说什么,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一直在揉肩膀和手臂,不知是怎么了。小姐你在路上和表少爷吵架了吗?” 苏青菱松了口气,摇摇头。 她刚刚梦见自己惹怒了裴不厌,他凶神恶煞,步步紧逼要拿剑捅她,吓得她连连求饶让他息怒,甚至连要助他登基,给他搜罗天下美人填充后宫的话都说了出来。 醒来以后才突然想起,自己若是刚刚说了梦话被怕裴不厌听见,她的小命今天恐怕是带不回安义伯府了。 不过听小满这么说,应该是没有发生不可控的事。 苏青菱捏捏自己坐麻的小腿肚,走下车。 他们马车前,停着一辆更大更豪华的马车,上面挂着红底金边的“楚”字灯笼。 苏青菱:“看来楚果比我们先到一步。” 小满扶着她的手,“楚小姐还没到呢。这马车是她借给温公子用的。” 苏青菱忍不住问道:“楚果还没到吗?”她和裴不厌出门前,楚国公府的小厮就来传话说国公小姐已经骑马出门。 骑马本就要比坐马车的速度快,楚果的骑术也了得,怎么会比他们还晚到? 正想着,一个穿着简单骑装的丫鬟站在大悲寺石阶前张望,似在等什么人。看见苏青菱,她大步走来,行礼道:“苏大小姐,奴婢是楚国公小姐的贴身丫鬟云刀,小姐命奴婢在此等您,给您带句话。” “云刀姑娘,请讲。” “小姐到山脚下时,遇见两个流匪正要强抢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小姐将小姑娘救下后决定护送她回家。因此让奴婢先来此告诉您,让您先行进庙,小姐她稍后就到。” 苏青菱皱皱眉,一大早竟有流匪强抢民女,未免有些过于张狂了。“云刀姑娘,你家小姐身边可还有其他侍卫丫鬟跟随。” 云刀摇摇头,“今日上山拜佛,小姐只带了我一人。不过小姐武功不弱,两个流匪都被打得行动困难,小姑娘也是山中农户家的女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嗯,”楚果的身手确实很好,苏青菱放下心中疑虑,“那我们就先进庙去等她。” 几人迈步走上青石板铺成的阶梯,逶迤而上,两旁槐松苍翠,冠盖遮天。 大悲寺的金匾出现在眼前,黄墙灰砖殿宇连绵,梵音袅袅钟声悠悠。 一个小沙弥站在门口,见苏青菱来了双手合十道:“怀世师祖云游未回,他说苏施主若是来了,便是大悲寺的贵客,有什么要求您只管提。” 苏青菱没想到她在大悲寺竟然还有一张‘隐藏贵宾卡’,不过自己可是把性命押上在为十八上师做事,倒是应该值得一个贵宾待遇。她勾勾嘴角,“小师傅不必客气,我们今天来就是拜拜佛祖菩萨,求个好运,不做其他的。” “我们还有人没到,请小师傅安排个地方,我们等等她。” 小沙弥点点头,“请施主跟小僧来。” 小沙弥先将他们带进主殿后的茶室,“各位舟车劳顿,请先在此歇息片刻,稍后想要拜佛时,可以到主殿来找小僧,小僧为各位点香。”说完退了出去。 屋里一时沉默下来,苏青菱突然想起自己还有给裴不厌和温清尘牵线的使命。 她略一思忖,帮他们找到共同话题,就能让他们自己聊起来,若是能从爱好聊到政见上,说不定一投机还能引为知己,他这个‘红娘’好像不难当。 “温公子,你平日里喜欢看什么书呀?” 一句话说出来,却完全和她想象不同。 裴不厌脸色冰冷,温清尘尴尬不安。 “表妹对温公子倒是挺有兴趣的?” “苏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青菱黑眸茫茫然一眨,她怎么好像说错话了…… 屋内气氛比刚刚还要让人坐立难安。 苏青菱扯扯嘴角:“楚果怎么还没来?” 这时,一个小姑娘猛地冲进房来,三人皆是一惊。 她满脸慌张,衣衫被树枝刮破了好几道口子,最吓人的是一双小手上沾满鲜血! “你们是楚姐姐的朋友吗?求你们快去救救楚姐姐吧,她受了重伤!” 苏青菱呼吸一滞,忙问:“你是谁?楚果在哪里?” 小姑娘语气里带上哭腔,“我家是住在山里的农户,今天早晨我在山脚下遇见坏人要绑了我去卖,正好楚姐姐路过把我救下来。她好心送我回家,可是在山路上不小心摔断了腿,出了好多血。她让我到大悲寺来找你们去救她!” 苏青菱心中惊跳,眉头紧锁,告诫自己不要慌张,沉声问道:“你从哪里来的,这么闯进来没碰到楚小姐的丫鬟云刀和大悲寺的和尚们吗?” 小姑娘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瞬,“我从小在这山里长大,情急之下翻了大悲寺的围墙爬进来的。” 温清尘站起身,神色凝重,“苏大小姐,我们赶紧跟着这个小姑娘去找楚小姐才行!” 苏青菱点点头,眼下不是盘问这个小姑娘的时候,楚果那边既受了重伤又在山林之中,随时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必须赶紧过去将她带到寺庙里救治。 苏青菱语气沉稳,语速却极快:“江右,你立刻启程回京,去楚国公府通报楚果的情况,让他们带太医来大悲寺。” “小满,你去告诉云刀姑娘和刚刚的小沙弥,让他们准备好给楚果疗伤的房间和用品。” “表哥,温公子,我们三人跟着这个小姑娘去将楚果带回大悲寺,如何?” 温清尘没想到苏青菱一瞬间便将众人分别安排好,眼神微亮,点头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裴不厌拧眉将小姑娘打量一圈,麻衣布鞋皮肤粗糙,手心长着几个茧子,关节处还有冻疮留下的疤痕。 的确是农户家常年做家务农活的孩子。 站起身来,“走吧。” 第44章 不知死活 小姑娘的确是住在附近山中的农户,大概是从小在山中各处转悠,对大悲寺很是熟悉,带着三人快速地从小侧门出了寺,往山林深处走去。 山中参天古木遮天蔽日,今日本就是阴天,走在山林中更加昏暗阴冷。 脚下的泥土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潮湿滑腻。 小姑娘脚程极快,苏青菱三人需要时刻盯着脚下才能跟上她而不摔倒。 身后大悲寺澄黄的院墙早已经看不见,周围除了树木还是树木。苏青菱开始还分神记路,可拐过几个弯后便力不从心。 而面前的小姑娘自从出了大悲寺便仿佛鱼儿回到水中,猿猴回到山里。脸色焦急慌张的神色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轻松自在的模样。 苏青菱心中莫名的不安,走到裴不厌身边:“表哥,你记住了路吗?” 裴不厌眉头深锁,摇摇头。他还是顾泽沧时常常领兵打仗,记路的功夫不弱,可这个小姑娘带的路像是故意挑选曲折迂回,难以辨认的小道,加上要分神注意脚下,一晃神便迷了方向。 苏青菱:“温公子,你呢?” 温清尘扭过头,“啊?我没记路,一会儿还要拜托小姑娘给我们带路才行。” 苏青菱望向前方如履平地的小姑娘,脸色凝重,开口叫道:“小姑娘,还有多远?” 那小姑娘头也不回,“快了快了,就在前面。” 苏青菱咬咬牙,如今楚果失踪,只有这个小姑娘知道她在哪里,若只是她多心了呢?那因为她的怀疑,耽误的是楚果宝贵的救助时间。 只能再走走看。 三人跟着小姑娘在山中又走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小姑娘仍是脚下不停的往繁山深处。苏青菱已是眼底疑云密布。 她靠近裴不厌耳边轻声道:“表哥,我觉得有问题。一会儿我把那小姑娘叫住,你把她抓了,我们问一问。” 裴不厌与她对视一眼,表情肃然,显然和她想到了一起去,快速点了一下头。 苏青菱突然“哎呦”一声,“我好像扭到脚了,小姑娘停一下。” 温清尘忙走过来,“苏大小姐,你没事吧?” 苏青菱摇摇头,“小姑娘,这儿只有你是女孩子,你能来扶下姐姐吗?” 那小姑娘远远看过来,脚下却一动不动,“我个子小,扶不动你,你让他们两个扶你吧。” 苏青菱冷声道:“那你能带我们回大悲寺吗?等楚国公府的人到了,我们再来。” 小姑娘语气里夹杂着不耐烦,双手抱胸,“不行!你难道想要楚姐姐流血而死吗?快点跟我走!” 苏青菱心中一凛,这个小姑娘果然真的有问题! 但她现在和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裴不厌又废了内功,根本无法一举把她拿住。若是让她在这时跑了,只会更加麻烦。 温清尘见苏青菱脸色难看,以为她疼痛难忍,抿抿唇:“苏大小姐,如今情况特殊,也顾不了许多虚礼。不如你扶着我的肩膀走吧。” 苏青菱没想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不计前嫌地关心她。这个未来与暴君裴不厌狼狈为奸的无情首辅温清尘,现在竟是如此单纯善良。 眼下只能继续演下去,再想办法抓那小姑娘。 她道了声谢,正要抬手扶住他的肩膀,旁边横空伸出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裴不厌神色冷厌地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我们是亲戚,理应我来扶她。” 温清尘眉头舒展一脸坦荡,点点头,“裴公子说得是。” “快点,你们这磨磨蹭蹭地要走到什么时候。”小姑娘发了句牢骚,继续向前走去。 苏青菱素手搭着裴不厌,手掌下的小臂比想象中更紧致有力。如今这种情况,裴不厌倒是没再和她生气,两人眼神交会竟是意想不到的默契。 她压低声音:“表哥,她警惕心重,得想个办法把她引过来,绝不能让她跑了。” 可眼下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一时想不到什么绝妙的招数。 苏青菱正锁眉冥思着,突然听到小姑娘道:“你们看,楚姐姐在那。” 三人皆是一惊,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在陡峭的山坡下面一个人影躺在地上,毫无动静不知死活。 虽距离很远,却不难看出确实是楚果! 温清尘大骇,“楚小姐!” 苏青菱却猛然抬头,“别让她跑了!” 她和裴不厌拔腿就追,可哪里跑得过和猴子一样的小姑娘,一眨眼人就跑得没了影。 两人喘着粗气回到发现楚果的地方,苏青菱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却也很少吃这么大的亏。忍不住气鼓鼓的抬退踢了一脚旁边的树干。 树干纹丝不动。 裴不厌嘴角抿成一条线,脸色也是少有的铁青。 温清尘倒是沉静,温声道:“裴公子,苏大小姐,至少我们找到了楚小姐不是吗?” “既然已经中了陷阱无法返回,不如先去看看楚小姐的情况。” 他的声音柔和,仿佛一股清风拂面。苏青菱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心神,“温公子说得对。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到楚果的身边。” 山坡陡峭,约有五六米高,但往下比往上容易许多,加之坡上横七竖八地长着不少树枝野草,三人相互牵扶着,有惊无险地爬下山坡。 苏青菱一落地,转身跑到楚果身边,却见她面色红润,胸口一起一伏。 再看她身上,四肢健全,穿戴整齐,周围半点血迹也没有,这才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蹲下身去,拍拍她脸蛋,“楚果,楚果,醒醒!” 连拍带摇,半晌,她才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咦?苏青菱,你怎么在这儿?这是哪儿啊?” 苏青菱扶着她坐起来,“先不管那些,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头有些晕。欸?裴不厌,温清尘,你们怎么都来了?” 听她说只是头晕,苏青菱放下心来,“我们是来找你的。有个小姑娘说你受了重伤,让我们过来救你。她把我们带到这里后就跑了。” “啊!”楚果晃了晃脑袋,找回记忆,“我在大悲寺的山脚下救了一个小姑娘,她让我送她回家。我跟着她走啊走,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给我吃,我怕她觉得我嫌弃她,便吃了。结果不知怎么越来越困……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苏青菱语气冷冽,“看来布下这个陷阱的人是想把我们都困在这里。” 第45章 两种方案 楚果刚刚醒来,脑袋还有些晕乎乎,坐在地上缓一缓,“有人要把我们困在这里?谁?为什么?” 苏青菱神色凛然,嘴角含着一丝讥讽:“很好猜。设下这个陷阱的人首先对我们很了解。 “那人想办法将你弄晕在这里,又把我们骗过来,却丝毫没有伤害我们的性命。说明ta的目的不是杀我们,或者说不伤害我们就能够达到ta想要的结果。” 楚国挠挠头,还是没太明白,“那设局之人把我们弄到这深山老林里干嘛?想要向国公府和伯爵府勒索钱财的话,直接绑票不就行了。明明我刚刚都已经昏迷不醒任人宰割……” 苏青菱知道肯定是一时无法从山里脱困,心绪反倒渐渐平静下来,给她解释道:“不论是绑架还是伤害到你,楚国公都一定会雷霆大怒,追查到底。但对方显然不想,也没必要闹那么大。 ta的目的就是简单的将我们困在这山中两三天,没办法在明日的比试场上出现就足够了。” 一旁静静听苏青菱分析的温清尘先反应过来,眼睛蓦地睁大大,“难道谢世子他们?” 楚果瞬间气血上涌,火冒三丈,“谢峥这个卑鄙小人!” “不一定是谢峥,也有可能是苏清梦、苏青艾,甚至他们队里那个神秘队友。” 楚果双手握拳,咬牙切齿道:“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一个,我都不会放过ta!” 苏青菱摇摇头,“你有证据吗?能找到一个生活在大山里的小姑娘吗?” 她看着楚果忿忿不平又说不出话的模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 也顾不上地上脏,盘腿坐在楚果身边。又拉拉温清尘的袖子,“温公子,坐,后面恐怕要花费体力的地方不少。” 温清尘想想有道理,也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下。 苏青菱扭头对面色不善的怕裴不厌道:“表哥,你要不也坐会儿?” 她看着他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衣,心里有些不舍,但也无可奈何。 裴不厌倒是对衣服弄不弄脏不甚在意,一撩下摆,坐在苏青菱旁边。 四人围成一个小圈,竟莫名有了几分队友的感觉。 楚果看看他们,飞扬的眉眼少见的低垂,背后高高束起的马尾都显得有些没精打采,她心中忍不住懊恼,“都是我的错,太过于轻信于人,才把大家害到这步田地。” 温清尘摇摇头,正色道:“楚小姐切不可因为此事责备自己,更不能因此放弃宝贵的助人之心。” 楚果丧气得像是一只犯了错的狗狗,听到温清尘的话,眼神才亮起一点。 苏青菱手痒痒的想要摸摸她的头给她鼓励:“温公子说得对,这事不是你的错,是想害我们的人的错。而且我们现在还没到无路可走的地步,不要灰心,打起精神来。表哥你说呢?” 裴不厌:“嗯,没错。” 楚果眼光闪闪,总是恢复了大半精神,“谢谢你们。” 温清尘自然而然地扭头向苏青菱问道:“苏大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苏青菱略一思忖:“如今有两个方案,大家听一听。 我们来之前,已经让人前去通知楚国公府楚果受了重伤,国公府的人很快会到大悲寺。等他们发现我们一直没有返回,一定会派大部队来搜山救援。既然把我们骗来的人不想害我们性命,那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一定是能够被找到。 不过等被找到,定是赶不上明天的比试。那就完完全全遂了对方的愿。 第二种方案,我们去找出山的路,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在明天比试开始前回到京城。” 楚果想也不想,“我选第二种!绝不能让害我们的小人得逞!” 裴不厌扯扯嘴角,眼神中透出不易察觉的杀气,“我赞同。” “温公子呢?你只管按你想的说,不用顾及我们的想法。” 温清尘眉头微蹙,语气坚定:“自然是第二种。” 温清尘本就是被她拿捏了画春宫的秘密才被迫和他们一队,她没想到他竟然会不顾自身安危的和他们站在统一战线。 心中一阵暖意涌动,“好,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我们就一起想办法出山,明日比试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 —— 虽说大家团结一致,繁山密林却不是说走出去便能走出去的。 如今时间接近晌午,几人都是早晨出门,又在山中行走许久,都已经口干舌燥,饥肠辘辘。 当务之急,需要解决肚子空空的问题才有力气寻找出山的路。 队伍种有了楚果,比刚刚好上不少。四人相互牵拉着爬上山坡,扶着树干喘气。 偌大的山林,听起来山珍野味,满是宝藏,实则眼见之处除了杂草就是大树,连个野果都见不着。 楚果泄气地拿匕首巴拉草丛,“以前跟着圣上秋猎,看起来各个勇猛,收获满满。实际上有马有箭,还带着狗,猎物也是早就提前圈在一起。如今真进了山林,根本手足无措。” 苏青菱上辈子生活在现代城市里,这辈子是高门千金小姐,野外求生属实是进了她知识盲区。 “这树底下有些蘑菇,不知道可不可以吃……” 正一筹莫展,突然裴不厌开口道:“楚小姐,你能不能爬上这棵树?” 楚果仰头看看,这老松高约百米,枝桠繁盛,倒是不少可以落脚的地方。 “应该没问题。这树上有鸟窝可以掏吗?” “你爬上去视野开阔,看看周围有没有山涧溪流。若是发现了,一来有水可以喝,二来有鱼虾吃,三来可以沿着溪流走出山谷。” 三人皆是眼神一亮。 温清尘由衷赞道:“裴公子真是聪慧过人。” 事不宜迟,楚果拿他们解下的发带绑了手,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 她有轻功傍身,身姿轻盈,不一会儿,便被树叶淹没了身影。 苏青菱在树下仰着脖子焦急地张望着,忽地听见树上传来楚果兴奋的喊声:“我发现了一条小溪!” 第46章 伤痕累累 山涧中,一条小溪自堆叠的岩石上蜿蜒而下,流水淙淙并不湍急,清澈见底,不过到小腿肚的深度。 一指多长的小鱼在水中浮游,许是天敌不多,自由快活很没有防备之心。 四人心中一松,快步走到溪流边捧起溪水,山中清流冰冷清透,微甜解渴,瞬间将疲乏解了大半。 楚果盯着溪流中的小鱼咽咽口水,“我们抓点鱼来吃。这种山溪里的小鱼味道最是鲜美,哪怕生食也没有腥臭。听说南方不少地方,视生鱼片为珍馐美食。” 温清尘心中也放松下来,微笑道:“那一会儿就要劳烦楚小姐的匕首屈尊挂鱼鳞了。” “哈哈,”楚果一挥手,“好说好说。不如我们来比比看谁抓的鱼多,抓得最少的那个负责杀鱼去鳞。怎么样?” 苏青菱捧水洗了把脸,听她提议忍不住勾勾嘴角,正要答应,听到裴不厌语速极快,声音低沉, “安静!这附近有熊!” 楚果脸色蓦地大变! 她喜爱打猎,对这方面有所了解。 在野外的熊,几乎不可战胜! 她轻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裴不厌:“这水边有熊的脚印,很新。应该是前不久过来喝水时留下的。” 苏青菱听说过不少熊吃人的恐怖新闻,传得神乎其神,让人毛骨悚然。 说熊会模仿人的行为骗人来吃,又极其残忍喜欢生啃四肢,甚至还有过熊拜月的传说。 一听到有熊,背后起了一层冷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裴不厌眉头紧蹙,“我们动作轻些,赶紧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他们背后的树林一阵晃动,细细簌簌声传来。一只巨大的黑色熊掌拔开灌木丛—— 苏青菱一瞬间觉得浑身血液冰凉,连自己的心跳都无法感知,只呆呆看着面前两米高的庞然大物。 “不要动,不要对视。”裴不厌声如蚊蝇,说得极轻极快。 苏青菱赶紧垂眼,目光下移死死盯住黑熊直立的后腿,观察它的动向。 这一块儿显然是这只黑熊的领地,对于几个不知哪来的入侵者,它显得暴躁不安。 如今正是深秋,天气转凉,熊要为冬眠做准备,攻击性十足。 黑熊耸动鼻子,走近苏青菱,厚重皮毛和巨大体积带来的热量,与野兽身上的臭味,席卷而来,苏青菱指尖冰凉,脊柱上像虫子爬过,由下而上一股寒意直冲脑袋。 她暗暗攥紧拳头,余光扫向周围,若是黑熊突然暴起,试图最后垂死挣扎一下。 “咳咳。” 一声猝不及防、刻意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黑熊立刻调转头,朝发出声音的温清尘冲去! 温清尘情急之下想帮苏青菱脱困,却没想到黑熊速度如此之快,霎那间面色惨白。 熊掌高高扬起,速度如电,下一秒就要将他拍得脑浆崩裂—— 一根手臂粗的树棍横扫过来,对着黑熊眼鼻间的软肉猛然一击! 树棍被打得折成两段,裴不厌随手向旁边一扔,飞快地向后退走。 黑熊彻底被激怒了,仰头咆哮! 四肢并用向裴不厌飞速追去。 楚果一声断喝,飞扑上来,纵身一跃坐上熊背。 黑熊身子一沉,嘶吼一声,浑身甩动。 楚果咬牙死死抓住它的皮毛,一手紧握匕首狠狠插进黑熊右眼,“噗嗤”一声脓血飞溅! 黑熊痛得瞬间发狂,站起身猛然一甩,楚果整个人被甩飞出去,正是苏青菱所在的方向。 苏青菱来不及多想,迎身伸手接她,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胸口一阵剧痛,被垫在楚果身下,摔在地上“唔”地拧眉闷哼。 黑熊受了重伤,无心再战,匆匆逃入密林深处。 四个人重重出了一口气。 楚果有苏青菱用身子做的缓冲,竟是没有受重伤。 左手试图撑地时,手腕一阵钻心的疼,她脸皮微抖,大概是骨折了。但这已经是极好的结果。 她那一下力道,若没有苏青菱垫着,恐怕要断肋骨。 楚果咬牙站起身,脸上浓浓的担心,“苏青菱,你怎么样?哪里疼?手脚有没有断?” 苏青菱眼冒泪花,呲牙咧嘴,“胸口闷,背上痛。手脚也疼,但是还能动,应该没断。” 楚果听她说胸口闷,心中着急,若是伤到心肺内脏就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她伸手想去扶起苏青菱,一时忘了自己手腕有伤,疼得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角滚下。 裴不厌眉头紧缩,下颌收紧,“别动,我来。” 他脸色难看,手上动作却是很轻,一手揽着苏青菱的肩,一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脑勺,将人扶坐起来。 温清尘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忙别过脸去。 苏青菱背后衣服被地上的石子树枝磨破,露出满是伤口的后背。 鲜血和伤痕之间能窥探出之前的细腻白皙,如今看起来更加让人心疼。 温清尘声音有些微颤:“这如何是好……” 气氛一时凝重起来,潺潺流水声也不似刚刚那般让人轻松愉悦。 楚果咬牙道:“不如我们回到之前我晕倒的地方,等待我府里的救援。” “不行。” 苏青菱努力挤出一个浅笑,“我们可是赶走了一头熊的队伍,这点伤怕什么。 再说了,我还得靠着你们大家帮我漂漂亮亮地赢得比试,风风光光地退婚呢。” 楚果和温清尘都沉默下来,走到如今的地步,谁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若不是刚刚大家配合默契,可能四个人都要丧命于此。 罪魁祸首却也许正得意地在碧瓦朱甍下,等着明天不战而胜。 裴不厌声音低沉,“就算要继续走,你的伤口必须现在处理。” 苏青菱点点头,“楚果,你的左手是不是骨折了,也赶紧用木棍固定一下,否则以后长歪了无法恢复。” 楚果没想到她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注意到了自己左手的不对劲,眼中凝起郑重之色,“嗯,我这就去处理,明天咱们一定要赢下比试!” 苏青菱目光在温清尘和裴不厌之间打了个转, 还没开口,裴不厌道:“温公子,能劳烦你去小溪里抓些鱼虾吗?” 温清尘点头,“那苏大小姐……” 裴不厌:“楚小姐手受伤不便,如今情况紧急,顾不得男女间的俗礼。我来替表妹处理伤口。” 第47章 清理伤口 山峰连绵,古木参天,鸟鸣三三两两稀稀疏疏,回荡在谷中。 苏青菱浑身撞击的疼痛缓解了一些,真正受伤的地方反而痛感更加明显起来。 她惨白着一张小脸,肩膀被裴不厌半搂半揽的扶着,带着她向林中稍远一点的地方走去。 她第一次这么靠近一个异性,而且还是裴不厌。 他雪后青松的冷冽气味将她团团围住,强势地抹去刚刚还残留在她鼻腔的野兽腥臭。 苏青菱觉得他手掌覆盖下的肌肤异常的热,不知是裴不厌手心的温度太高了,还是她自己在发热。 竟莫名心头紧张。偷偷往旁边挪了挪想离他远一点,还没移动半寸,肩头力道一紧,苏青菱轻呼一声“哎呀”,整个人不受控地向裴不厌倒去。 清泠的声音在头顶旁响起,“都伤成这样就不要乱动了。” 苏青菱耳廓一热,乖乖安分下来。 好在这种状况持续时间不长,裴不厌扶着她走到一丛灌木后的空地上,确认这里和小溪无法相互看到后,找了块干净些的地方让她坐下。 裴不厌也在她身后坐下来,“我替你把伤口上残留的沙石草屑清理干净,将污血擦去,这样才不容易化脓留疤。会有一些疼,你忍不住的话就叫出来,骂我打我也行。” 苏青菱牵牵嘴角,“我怎么舍得骂你打你。”还指望着他给自己清理伤口,带大家出山,明天赢得比试呢。 她这话一说出来,背后莫名沉默下来没有接话。 半晌,裴不厌淡淡道:“要清理伤口必须要把覆盖在上面的衣服脱掉,以免和伤口粘连。” 他怕苏青菱难堪,正了正声音道:“我不会看其他地方,此事以后也绝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苏青菱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子身体不能轻易被人看见。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夏天炎热时,吊带短裙是衣柜常备。但裸露整个后背,被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底还是有些害羞。 但眼下别无选择,就当是去医院看医生了! 况且她记得,上一世的裴不厌登基后,后宫佳丽三千,无数的美人如流水般送进皇宫供他玩乐。 但无论再美艳绝伦,再妩媚妖娆的女人,他的兴趣也超不过一个月。 后宫如云的嫔妃于他而言,就像是一件玩物,厌倦后便随手一扔,毫不怜惜。 这样的人,恐怕对她这满是伤口的后背也不会有什么兴趣。 苏青菱抿抿唇,抛掉无用的羞耻心。 解开腰带,小心翼翼地褪下上身的衣衫。仅留下身前杏色肚兜。 她听到身后人呼吸一重,心中忐忑,忍不住扭头向后背望去,“是伤口很严重吗?” 裴不厌伸手挡住她想转过来的头,嗓音微哑,“还好。别看。” 他闭闭眼,强迫自己收敛心神。 拿出随身带的匕首,用刀尖小心轻柔地将伤口里的脏污清理出来,拿手帕擦去污血。 苏青菱疼得眼底泛泪,如玉般的纤细脊骨忍不住地微微颤抖,深秋天气,竟满额满腮的汗珠。 背后的动作停下来,“疼得厉害的话,先缓一缓?” 许是看不见他的表情,她竟在他的语气中听出隐隐的疼惜。 难道伤得太严重,出现了幻觉? 她轻晃脑袋,咬咬牙:“不用,长痛不如短痛。总比之后发炎流脓要好。” 说完,勉强扯扯嘴角,“我之前看话本里,都是男主角受伤中毒,女主角替他清理伤口,上药疗伤。两人在月下泉边,男主角露出伤口和男人精壮的后背,女主角心疼落泪又悄悄害羞,简直浪漫得不得了。 怎么到了我这儿,竟然反过来了。” “我倒是希望和书里一样。” 裴不厌的声音极轻。 苏青菱:“啊?表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要去给人当肉垫。” 苏青菱无奈地眨眨眼:“脑子比身子慢了一步。不过我若是不挡一下,恐怕楚果现在都站不起来了。” 裴不厌眸色一冷,想说楚果站不起来便站不起来,她不受伤就行,但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你觉得这次是谁设的局?” 苏青菱知道他是找话题,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不再觉得那么疼,便顺着他的话聊下去…… 一刻钟后,伤口总算处理干净。 苏青菱松了口气,一低头,才想起自己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不能再穿。 刚刚出走的羞耻心,一下回来,脸色发愁,哪怕她再开放也不能穿着肚兜到处走啊…… 一件外袍从天而降,带着裴不厌的清冷味道落在她头上。 “我的衣服借你先穿。” 苏青菱撩开头上的外袍,才发现裴不厌仅穿着纯白的里衣衬袍,外头的披风、比甲、袍子全放在她面前。 十月底的深林,秋风阵阵,苏青菱呆呆地看着裴不厌向小溪边走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暖流涌动。 是不是她做的一切正在悄然无声、潜移默化地改变这个世界…… …… 她穿上裴不厌留下的衣服,宽宽大大的正好能够不接触到伤口。 一瘸一拐地回到小溪边,温清尘技术不行,运气却不错。短短时间竟抓了十来条小鱼。 楚果的小刀插在黑熊的眼睛里没来得及拔出来,他便借了裴不厌的匕首,在溪水中清洗干净,将鱼开膛破肚,去头刮鳞,处理得一丝不苟干干净净。 这鱼肉毫无腥味,温清尘将它们片得极薄,放进嘴里清甜脆爽,竟是美味至极。 几人都已经饥肠辘辘,风卷残云般将鱼片吃了个干干净净。 填饱肚子,整装出发。 苏青菱前胸淤青,后背重伤,便是抱不得背不得,只能被扶着自己走。沿着溪流向下,大概是这一片有刚刚的黑熊在,并没有其他野兽。 几人一边闲聊一边赶路,倒是生出几分生死相交的意味来。 深秋日头短,山中更是黑得早。 渐渐地,周围昏暗起来,树影开始变得森冷狰狞。 裴不厌停下脚步,“今天不能再走了,我们没有火把,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第48章 引为知己 裴不厌眉心微蹙,“看这天色,不过一刻钟估计就会黑下来。我们必须赶紧找到今晚落脚的地方。” 苏青菱抬头看看渐沉的天空,伸手往溪水两边指了指,“温公子,楚小姐,你们往那边找,我和表哥往这边找。无论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都在天黑前回到这里。如何?” 温清尘和楚果点点头,四人分两组行动起来。 苏青菱与裴不厌向林子深处找去,若是能找到一个避风之所是最好的,实在找不到,就只能找个背风的山坡凑合一晚。 正找着,突然远处传来楚果的叫喊声:“苏青菱!裴不厌!快过来!” 苏青菱惊得一弹,“难道他们遇到什么危险了?我们快过去!”顾不得身上伤痛,循声一路飞奔而去。 到了跟前,却看见楚果挥着手,兴高采烈地站在一个山洞前。 苏青菱扶着一旁的石头,直喘粗气,无奈地掀起眼皮白了楚果一眼。 温清尘见她这副模样,面露愧疚:“我们只是找到了个山洞,想赶紧叫你们过来,没想到会让你们误会了。” “罢了,”苏青菱摆摆手,“多亏了你们找到这么好的地方,今晚能好好休息休息。明早天一亮我们就继续赶路。” 苏青菱他们来之前,楚果与温清尘已经将山洞里检查了一遍。这是个浅浅的洞,往里最深不过三四米距离,最高也只有一人高。因而没有蝙蝠蛇鼠一类的穴居动物躲在里面,还算干燥洁净。 洞穴虽小,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足够遮风取暖。 四人乘着最后的天光,捡来不少树枝干草。用粗长的树枝搭起框架,像小鸟搭窝般用短的树枝填筑,最后用干草塞住缝隙,合力做出一扇门来。 天色黑下来。夜晚无月无风,山中静得人耳鸣难受,只有偶尔远处传来兽类的嚎叫,听得胆寒。 几人进了洞中,将木门挡住洞口,纷纷靠着墙坐下休息。 裴不厌的声音在苏清菱的右侧传来:“温公子,你我没有受伤,今晚就由我们俩轮流守夜如何?” “好。”温清尘在苏青菱对面答道。“楚小姐,苏大小姐,你们俩伤口感觉怎么样?” 洞穴最里面传出楚果的声音:“我没事,虽然痛但还可以忍。” 苏青菱:“我也是。” 楚果往外挪了挪,声音竟还挺有精神,“我有个提议。我们四个人都算得上是出生入死了。以后就不要在叫什么小姐公子的怪分生,不如直接叫名字。” 温清尘“嗯”了一声,“我赞成。” 楚果玩乐心起,冲着温清尘调笑道:“那你对着苏青菱叫一个。” “嗯……”温清尘在黑暗中觉得脸颊微热,但他既然说了赞成,再反口不是君子所为。 这一日变故频发,他本来只是想着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才答应楚果来大悲寺拜佛求运。 来时,苏青菱在他心中还是个狡诈又肆意妄为的高门千金。如今,却已是大为改观。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楚果和裴不厌都与他印象中大不相同。 被困山林固然可怕,但能结交这几个知己好友,难能可贵! 温清尘心中下定决心,毅然开口,“青菱。” 苏青菱勾勾嘴角,刚要应答,却听到身旁裴不厌声音低沉道,“既然大家已是患难知己,那我有个问题想问一问温兄。还请温兄不要隐瞒。” 温清尘:“裴兄只管问,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裴不厌:“当初,你为什么会加入表妹的队伍?” 苏青菱:“……”他竟然一直没有放弃这个问题?明明温清尘都已经视他为至交了,他还纠结这个干什么? 她心中一阵失落,还以为自己真的有改变这个未来暴君一点点,谁知他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永远不相信真心换真心的把戏,只有牢牢抓住别人的弱点才能安心。 “温……”苏青菱一开口,便感觉一只大手如面罩般捂住她的嘴,“我在问温兄,表妹不要着急。” 温清尘满脸挣扎,最终还是心中君子道义占领高地。他深吸一口气,“青菱知道了我的在画春宫图挣钱的秘密,她约我在竹林见面,我恼羞成怒要她给我做画画的模子,她假装要解腰带脱衣服,我一时慌乱便将她邀我组队的要求答应下来。” 他一口气说完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山洞里一片诡异的安静。 每个人都在消化刚刚这段话里丰富的信息量。 裴不厌的脸深藏在黑暗之中,是以往无法见到的错愕。 突然掌心一阵柔软蠕动,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捂着苏青菱的嘴。 他拿开手,掌心柔软还未褪去,他忍不住握成拳,像是要把那柔软握在手心。 楚果闷闷的声音传来,像是憋着笑,“温兄竟然画……真是……人不可貌相。” 温清尘一阵窘迫:“我……我……” 裴不厌声音恢复往日的和煦,“温兄自食其力,不必因此觉得不好意思。” 虽然一片黑暗,相互看不见,温清尘还是拱了拱手,“多谢裴兄理解。” 裴不厌声音轻快,显然心情不错:“夜色已深,你们先休息。我来守上半夜。” 今天奔波劳累,大家很快都有了困意。 山洞小小的,又有木门挡风,几人聚在其中,温度比外面高不少。 洞里没一会儿便传出几道均匀的呼吸声。 裴不厌睁着双眼,思绪浮沉。突然肩膀一沉,苏青菱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睡得正香。 在黑暗中呆得久了,眼睛渐渐适应,可以模糊看得见东西。 他没动,想起今天早晨在马车里,苏青菱也是这样靠着他的肩头睡觉。 自己这肩膀倒像是她的专属靠枕了,裴不厌自己都未察觉他嘴角勾了起来。身子微微一侧,苏青菱从他肩头滑下,脑袋落在他大腿上。 苏青菱迷迷糊糊地半梦半醒,“嗯?” 裴不厌随手勾起她一缕发尾缠在指尖把玩,轻声道:“这样躺着睡舒服些。” 苏青菱挪挪脑袋,找个舒服的姿势,手指不小心碰到裴不厌的手背。一下惊醒过来:“你手怎么这么凉?” 第49章 笠日清晨 苏青菱拿自己的手背贴了一下裴不厌的手背。她本就觉得有些冷,手脚都冰冰凉凉的暖不起来。 可裴不厌的手比她的手还要更凉一些,简直毫无热气,和冰块没什么两样。 裴不厌却不甚在意,轻轻按住她想爬起来的脑袋,语气平淡,“无妨,我本就体温低。你快睡吧。” 苏青菱刚刚醒来,脑袋慢悠悠地转了一圈,这才想起来—— 裴不厌现在只穿着中衣衬袍,他的外袍,披风,比甲全都套在她的身上! 这山里十月底的夜晚,不凉才奇怪。 他吃下回天丹后本就坏了身体底子,这样冻一整晚怕不是会明天早晨他们起来发现裴不厌已经僵硬了。 且不说她穿了裴不厌的衣服,才让他受的冻。 单单因为她和裴不厌两人生命捆绑,她一定要助他顺利登基,她才能保住小命。绝不可以让裴不厌在这里给冻坏了! 苏青菱怕吵醒楚果和温清尘,小声道:“你穿得太少了,我把外袍和披风还你。这儿黑漆漆的,他们也都睡着了,不怕被看见。” 裴不厌将她不安分的脑袋按回自己的腿上躺着:“还给我你会冷得受不了。” 苏青菱忍不住蹙眉。她刚一时心急想还衣服,但实际上裴不厌说得没错,现在穿着这些衣服她还觉得凉嗖嗖的,若是真的脱了,也没把握能抗过这个夜晚…… 这事也不是全没办法,苏青菱记得自己上辈子看言情小说时,看过不少这种桥段,男女主在野外遇险。 夜里太冷,两人只能抱在一起取暖…… “我有个好主意,”苏青菱扭头面向他,“我在书里见过,两人夜里冷便相互抱着取暖。” 裴不厌微愣,垂头看她,黑暗中,苏青菱的眼睛微亮宛若夜空星辰,仿佛他一伸手就能将星星揽入怀中。 “这样……”裴不厌声音低沉暗哑,“是不是不太好?” 苏青菱有些迟疑,“也是,他们两人都睡着了,吵醒他们的确不好。” 裴不厌:“他们?” “是啊,我抱着楚果,你抱着温清尘,这样大家就都暖和了。” 苏青菱开始也顺着思维想到自己和裴不厌相互取暖,但立马把脑袋里的俗套桥段赶了出去。 抱裴不厌,她是嫌自己命长吗? 裴不厌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僵硬,“你不用把衣服还我,我不冷。” “青菱,你们在说什么?”楚果迷迷糊糊醒来,呢喃问道。 苏青菱:“表哥的衣服借给我穿了,山中夜里太凉,会冻坏的。我想把衣服还给她,楚果,你能不能和我抱着取暖一起睡?” 楚果毫不犹豫,“当然可以啦“。” “不如这样,你若是不嫌弃,我把我的里衣借给你,你把其他衣服都先还给裴兄。等明天早上,再让裴兄给你外袍,温兄给你披风。我们三个人一人借你一件衣服,大家就都不会冷了。” 她一番话说得自然,毫无施舍可怜的意思,也不需要她的感谢,好像他们是朋友是队友,本就应该这么做,苏青菱竟有些愣住了。 这次来大悲寺,说什么想要加强他们小队的团结,实际上她不过是怕几人心中有隔阂,比试时不尽全力敷衍了事。 上辈子,她拿的是“灰姑娘”前半段的剧本,痛苦又老套。一个得到的太少的孩子,必定会既好强又“护食”。 好强又“护食”的人,本就人情冷漠的时代,找不到能走进心底的人只能怪自己咎由自取。 在那个服装产能过剩的世界,从没有人在天冷时提醒过她一句,加件衣服。 如今在这个深秋的山洞里,她突然觉得鼻头有点酸酸的。 楚果起身拉起她,往洞里走了走,“咱们快点换衣服,抓紧时间早点休息。” “嗯!” 苏青菱将其他衣服还给裴不厌。 楚果今日骑马为了防风穿的是狐皮毛领大氅,她伸手打开,“快进来吧。” 苏青菱穿着她带有薄荷清香的里衣,缩进她暖和柔软的臂弯里。没一会儿便陷入梦中。 …… 第一缕阳光爬上山头时,四人已经在溪边简单洗漱完毕。 昨天是阴天,今日竟有太阳升起,照的人心头舒畅。 裴不厌抬头望了望天,“京城在繁山的东边,而我们沿着这条溪流走的方向也是东边,看来我们没有走错。” 这话说完,大家精神一振。 如今看日头,应该是寅卯交接之时,离比试开始还有一个半时辰。 能不能从山里走出去,再赶到京城,一切都只能听天命。 或许下一秒,他们就能看见官道。 也有可能,永远是无穷无尽的山林。 继续沿着溪流向下。苏青菱走在队伍的最后,脑袋一阵阵发晕,觉得脸颊滚烫,身上却虚冷。 昨日受了伤,没有用药,又没吃好睡好。终于还是发起烧来。 她浑身软绵绵的,脚下飘飘,仿佛踩在棉花里,牙关紧咬想跟上其他人的步伐。 可眼前的楚果的背影越来越远,她伸伸手,开口唤她,才发现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楚果听到身后的声音,回过头来,面色大惊,“天哪,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裴不厌和温清尘应声停下。裴不厌眉头紧蹙,“你这样不能再走了。” “不行,”苏青菱吐出一团热气,呼吸微喘,“不走的话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裴不厌面色紧绷:“你想赢谢峥,想退婚,后面我们再找机会。这次失了颜面,下次报复回来就好。” 苏青菱虚弱地摇摇头,眼神却倔强,“没到最后一刻,我不甘心。” 裴不厌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看向她固执的眼睛。 半晌,他转身背对着苏青菱,蹲下身去,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上来。” 苏青菱阵阵发软的身子晃了晃,听话地趴上他的背。 裴不厌不算壮实,精瘦的驱干上覆着一层并不过分硕大的流畅肌肉。 苏青菱晕晕乎乎地胡思乱想,言情小说里的俗套剧情,最后还是被她给碰上了。 裴不厌主动要求背她的,应该不会被记仇吧…… 身后的人,比裴不厌想象中要轻,软绵绵的,热得惊人。 灼热的呼吸打在裴不厌的耳后,他却生不出旖旎的心思。 他只想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50章 走出山林 苏青菱在裴不厌背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日头已升上树梢,周围仍是不变的丛林古木。 她鼻音浓重的轻声问:“我们走了多久了?” 裴不厌:“快一个时辰了。” 苏青菱眼神暗淡下来,“那恐怕是赶不上了。” 她动了动身子,“表哥,你把我放下来吧。背了我这么久太幸苦了,我自己走。” “我不累。” 苏青菱知道已经没了希望,心里说不出的堵塞,面上却反而轻笑起来,“表哥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到是个大力士。看来比试箭术不应该要楚果而应该要表哥你来。” 裴不厌见她有力气开玩笑,心中微松。 正要开口,突然听见前面传来楚果的惊呼—— “我们走出来了!” 原来他们沿着走的溪流正是大悲寺门前的那条般若溪。 溪边摆着一个供来往香客歇脚的小茶摊,两个在茶摊偷懒吃早餐的国公府侍卫被楚果一声大叫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 国公府发现事情不对后,不仅全府上下出动,连京城守军都动用了几百人进山搜救。可繁山实在太大,人进去后就仿佛往河里扔进一条小鱼,眨眼间就没了痕迹。 一天时间一无所获,连当初苏青菱他们在路途上做的标记都没有找到一个。 “小姐!”两个侍卫大喜过望,连忙上前,“您在此稍后,属下立马去禀报国公大人!” 楚果懒得和他们言语,将桌上的肉包子分给苏青菱三人。三两口解决掉包子,问道:“温兄、裴兄,你们谁的马骑得好些?” 裴不厌:“我来带表妹。” 楚果将侍卫的两匹马牵来,缰绳递给他,眼中火光跳动,斗志燃烧, “好。我们楚国公府见!” 她长腿一跨,利落翻身上马,“温兄,坐我背后来。出发!” 温清尘扶住她的肩膀,忍不住问:“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们不直接去定胜堂吗?” 楚果嘴角勾起,“主角的登场当然要华丽夺目啦!” —— —— 比试的时间定为辰时四刻。 定胜堂为了这场京城瞩目的比试,昨日已做好了准备。 比试顺序依次是琴、棋、射、术。 学堂里学子们平时用的课桌椅被收进偏房,学堂中央摆上了一架琴,一副棋盘和两张桌子。 学堂外的空地上用炭粉画了一条直线,百米外立着两个稻草扎的人,稻草人的胸口画了一个大一些的红色圆靶,脸上画了一个小一些的红色圆靶。 学堂里外各在周围设置一圈椅子。 不少京城贵族、官员、女眷家属都兴致勃勃的想要来观战,这些椅子便是给他们准备的。 时间已近辰时四刻,定胜堂大门敞开,早已约了前来观看的贵客们纷纷前来,三三两两地聊着。 定胜堂是安义伯府的家塾,今日安义伯必然要在堂中坐阵。 “苏伯爷。”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走到安义伯身边。 安义伯忙站起身,拱手道:“钱大人今日竟有空前来,真是蓬荜生辉。” 钱大人笑着摆摆手,“左右无事,带犬子过来凑凑热闹,让他见识见识京中才俊的风采,往后好好用功读书。” “不过,”钱大人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八卦的神情打听道,“听说伯爷家的大千金和表公子昨日在繁山失踪了?连楚国公的女儿也不见了?” 安义伯嘴角一抽,他就说钱大人这种二品大官,日理万机,怎么突然有兴致跑来看一群小辈比试,原来是来探听八卦的。多半是因为这事和楚国公有关系,以楚国公那两大国公之一的地位,他府里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昨日苏青菱和裴不厌的确没有回府,苏青菱的那个侍卫找他禀报,让他派人搜山。但楚国公府既已经派人去,他再派人也是多余。 只是如今比试的时辰已近,苏青菱几人竟还没回来,若是今日比试他们没有出现,在场这么多达官显贵都白跑一趟,他安义伯府的脸可就丢大了! 安义伯心中烦躁,当着钱大人的面却只能笑道:“有劳钱大人关心。几个孩子去大悲寺拜佛,玩得晚了些,如今已经回来了。” 钱大人嘿嘿一笑,也不知信了没信,“是吗?那就好。”说完带着小儿子去一旁坐下。 辰时四刻已到。 张老先生从屏风后走出来。众人纷纷起立行礼,张老先生一一回礼后,将比试的内容、规则、包括这此比试的赌注仔细说明。 琴技的比试,为双方演奏同一首曲子,输赢由张老先生进行决断。 棋术比拼自不用说。 射术则由两人分别向稻草假人射十箭,射中脸部靶心记三分,胸口靶心记两分,其他部位记一分。最终看谁的分数更高。 数术是张老先生出的试卷,限时两刻钟,张老先生现场批改,决定胜负。 张老先生在学堂上首落座,声音低沉有力,“请谢峥队伍出场。” 谢峥从屏风后昂首走出,碧霞云纹窄身锦衣,腰间系着镶玉金丝宽带,剑眉星目意气风发,几个前来围观的少女都悄悄红了脸。 他身后的苏青梦一身水色轻纱羽衣,乌黑长发半批半挽,一阵清风吹动衣裙,肌肤胜雪,娇美如仙。 她一出来,学堂里议论声一下大了起来。 “安义伯的这个小女儿生得越发娇嫩了。” “这若是嫡出,恐怕门槛都要被上门提亲的踩踏了。” “庶出又如何,今天正是安义伯府里嫡出庶出的两个小姐比试,若是庶出的赢了,还怕嫁不到好人家?” “那是,我早听说这个庶出的小姐无论样貌还是才情都比嫡出那个强得多。” 安义伯听着身边细细簌簌的议论,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欣慰的笑。 苏青梦后面一身盛装的苏青艾被她完全比下去,不引人注目。 但她一心系在谢峥身上,倒不在意。 “怎么只有三个人,不是四门比试吗?”一旁观战的客人见苏青艾身后空空荡荡,忍不住问道。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少年清朗,尾音上扬的声音,“本皇子来晚了,各位莫怪!” 第51章 避而不战 来人眉眼飞扬,衣着华丽,呼啦啦跟着数十名侍卫,阔步走进学堂。 钱大人反应最快,拉着小儿子溜地站起身,恭恭敬敬行礼:“参见四皇子殿下。” 其他人无不满脸惊讶,赶紧站起低头行礼,“参见四皇子殿下!” 顾泽铎摆摆手,挑眉笑道:“免礼免礼。我是作为队员来参加比试的,各位不要因为本皇子而拘束。” 钱大人瞪着两颗黄豆大小的眼珠,“殿下是来参加比试的?” “对啊,”顾泽铎自然地走到谢峥身边,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承蒙谢世子不嫌弃,让本皇子也有机会来定胜堂学习切磋。” 四皇子一向待人随和,不爱摆架子,和不少王侯公卿子弟们关系很铁。谢峥咧嘴一笑,面露得色,“殿下,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了。一会儿殿下下手可要轻一点,不要让对手输得太难看,以后无颜见人就惨了。” 四皇子功课在国子监都是尖尖儿上的,朝堂上也常被皇上表扬才思敏捷,敢想敢干。来参加这种比试,属实是自降身份,像是凑热闹的成分更重些。 他比谢峥大三岁,大哥哥似的拿骨扇敲敲谢峥的脑袋,“怎能如此轻敌?” 谢峥瘪嘴正要说话,苏青梦突然插嘴进来,“殿下才名远扬,连小女子这种久居深闺的人都知道。今日能得见四皇子殿下风采,真是三生有幸。” 她从顾泽铎一进门,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一颗心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这么鲜活。她感觉这个尊贵的男人仿佛浑身都在发着金光。她曾经还考虑是选择太子还是四皇子,如今已经无需再想。 无论如何,她都要成为他的女人! 苏青梦声音柔美,盈盈一拜仿佛弱柳扶风,顾泽铎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唇边带上些兴味,美丽娇艳,知道自己的优势,野心勃勃,可惜太过刻意失了几分灵气。玩一玩可以考虑。 “这位是安义伯府的青梦姑娘?常听谢峥提起,今日一见果然像娇花般动人。” 苏青梦面色绯红,“殿下谬赞。” 不过顾泽铎今日来不是来搜罗美人,不再和她多言。 他如今和太子之间越来越争锋相对。太子背后是皇后,太子是长子,是所谓的正统。朝中大部分的大臣都迂腐地拥护那个软弱无能的草包,他顾泽铎要想要夺得大位,必须拥有能与之抗衡的人才。 今天便是借了谢峥的机会,来定远堂探探路子。 他在张老先生下首坐下,饶有兴趣地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张老先生略一沉默,来观看的客人,无论是得知了楚果失踪之事,还是不知的都扭头看向他。 “请稍等。” 等,等什么张老先生自己也不知道。他也听说楚果、苏青菱、裴不厌与温清尘几个孩子昨日去大悲寺后便不见了,但无论没有人告诉他如今事态发展如何,孩子们找没找回来。 但安义伯今早面不改色地来到定胜堂迎接来客,从未说过比试取消。想必是没什么问题,可定下的时间已过,那四个孩子并未出现,杳无音讯。 张老先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看向安义伯。 安义伯坐在一旁,却没有回应他的眼神,只低头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若有所思。 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情况,比试的另一队呢? 谢峥忍不住皱眉,“张老先生,学生听说苏青菱昨日在大悲寺失踪了。如今是不是人还没有找到?” 此话问出来,学堂里一下叽叽喳喳响起议论声。 张老先生心中叹气,环顾一周,不见一个楚国公府的人,安义伯仍是低头把玩扳指,没有丝毫要说话的意思。 他只能实话实说,“老朽不知。” 这一答,议论声更大起来。 苏青梦心中得意一笑,面上却是写满担忧之色,柔柔开口压住周遭碎语,“大姐和裴表哥的确一夜未归,今天早晨也未见到他们。” 周围一阵哗然。 谢峥拳头一紧,蹙眉问道:“真的?!安义伯府派人去找了吗?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吗?” 苏青梦摇摇头,“听说楚国公连京城守卫都调动了,也没找到。” 谢峥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语气急切,“怎么可能?人命关天,我这就回去调动府兵帮忙寻找。” 苏青梦忙拦住他,“谢世子先别急,我觉得可能加上侯府府兵也不会有结果……” “什么意思?” 苏青梦欲言又止,抿抿唇道:“若是有心躲藏,自然发动再多人也找不到……” 谢峥一愣,“你是说苏青菱他们故意躲起来,不来参加今天的比试?” 这话一出,旁边宾客都被点了一下,恍然大悟。 是啊!大悲寺虽说在繁山上,但一直香火旺盛,来往人多,绝没有在大悲寺失踪的道理。 而且就在比试前一天,四个人一起失踪,未免过于巧合,就像是刻意的一样。 只是这种行为未免过于没脸没皮了。 前面赌约闹得那么大,今日惹得大家纷纷前来观看,苏青菱却是畏战躲起来了? 不满地声音一下溢满定胜堂。 钱大人冲安义伯别别嘴道:“苏伯爷,你这嫡女未免太把人当猴耍了吧?” 安义伯忙站起身,朝在场众人拱手致歉,“小女青菱乖张顽劣,懦弱无礼,这孩子自小是她母亲带大,此番作为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全没想到,实在是我伯爵府之耻。待她回来,在下一定严惩不贷。 好在我们伯爵府不是只有这一个丢人的孩子,还有青梦在。既然苏青菱避而不战,那便是谢世子一队不战而胜了。张老先生,您说呢?” 张老先生捻捻胡须,这安义伯刚刚一直不说话,现在却突然跳出来替苏青菱道歉,仿佛是苏青菱失踪的事是他乐见其成的一般…… 张老先生完全猜中了安义伯的心思,他刚刚就在想,苏青菱失踪岂不是最好的结局! 苏青菱若是输了,安义伯府得罪的是楚国公。 苏青菱若是赢了,让青梦脸上不好看,如今还会惹得四皇子不快。 她直接消失,不战而败。他将一切错误直接推到荣昌乡君和她自己头上。已经算是此事上上等结局! 第52章 宣布结果 一切都如苏青梦所料中的发展。 她低下头去,掩盖住嘴角一抹笑意。突然余光感受到四皇子正看她,连忙微微抬头,明眸流盼回望过去。 她含情脉脉地抬眼,四皇子却扭头看向别处。 他拿骨扇在掌心敲了敲,心中对苏青梦厌烦无比,手段低劣的蠢货,她不会觉得她这么做自己会很高兴奖赏她吧? 安义伯对张老先生道:“请您直接宣布比试结果吧。” 张老先生银色长眉微皱,这几日苏青菱的用功他是看得见的,况且楚果和裴不厌、温清尘几个孩子也绝不是临阵脱逃之辈。 他在定远堂教书两年有余,对安义伯府里的弯弯道道知道得清楚,苏大小姐好不容易为自己争取一回,如今直接宣布苏青菱输,未免太过残忍了些。 但安义伯到底是伯爵府当家人,他不过是来教书的先生。 张老先生在心中长叹一口,沧桑浑厚的声音宣布:“此次比试谢峥……” “等等!” 一声高喊从学堂外传来。 苏青菱大步走进来,声音沙哑却毫不怯弱, “都还没比过呢,怎么就宣布结果了?” “这不是楚家小姐吗?回来了?”宾客们的声音一下如滚水般沸腾起来。 “楚小姐,苏大小姐,剩下两个公子看着眼生。” “好像是苏家姓裴的表少爷和钦天监温大人的小儿子。” “看着不俗啊,不知才学德行如何?” “哪还能比得过四皇子殿下?” 议论声一阵高过一阵,苏青菱顶着众人探究打量的目光走到张老先生身边,在谢峥面前站定。 她往日打扮素净,不喜和人做外貌之争,今天却破天荒地穿了一件桃夭色曳地玉纱长裙,耳边坠着金玉喜相逢红珠耳环,晃动间摄人心魂。脸上不知为何比以往更加红润些,竟比头上灿灿珠花更加艳丽惹眼。 苏青梦也不得不承认,她这样的确很美。 她看着苏青菱额眉心嫣红的花钿,忍不住侧头朝顾泽铎和谢峥望去。 这一眼,让她心头一寒,恶念骤起。 顾泽铎手指摩挲着扇柄,饶有兴趣地看着苏青菱。 谢峥竟是微微失神。 苏青梦手拢在袖中,紧撵成拳,怎么可能,明明小丫头传话回来说已经把他们都骗到了繁山深处。进去搜救的人不熟悉山路,绝不可能一天就找到他们。 明明马上她就要风风光光的赢了,他们究竟是怎么来的! 苏青菱,为什么运气总是站在这个贱人那边?! 没关系,苏青梦宽慰自己压下怒火,哪怕他们来了,她和苏青菱比琴,谢峥和楚果比射,还有四皇子在,苏青菱他们一样只有输的份! 张老先生展眉,拍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既然人都到了,那比试就正式开始!” —— 第一轮,比琴。 张老先生拿出一个竹筒,筒里放着两根签,用来抽取上场的顺序。 苏青梦走上前,对苏青菱道:“大姐,你先抽。” 苏青菱挑挑眉尾,“不是我和你比。” 苏青梦一愣,“不是你?” 裴不厌神色是在人前一如既往的和煦,一身白衣优雅清逸。“这场我来。” 苏青梦心中一突,她没听过裴不厌弹琴,不知他的琴技如何。 但裴不厌上场比琴,那苏青菱还能比什么呢? “大姐,规则是一个人只能比试一个科目,你是知道的吧?” 苏青菱悠闲地给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那是自然,五妹妹不用担心。” 苏青梦见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知她在故弄什么玄虚。不过不管耍什么花招她都只有惨败的结局! 苏青梦从竹筒中抽出一支竹签,签头用红色写了一个“一”,裴不厌手中的竹签是“二”。 张老先生:“苏青梦先上场,裴不厌后上场。” 苏青梦自小便知道自己是安义伯的女儿,是早晚要回到安义伯府,成为京城贵女。 她本就该十指不沾阳春水,学习琴棋书画,高贵娇宠。 安义伯虽多年未接她回京,却从来对她要的东西不吝啬半分。 加之苏青梦在琴乐上颇有天分,回安义伯府后更是请名家高人专门指点,整个京城中,除了专门的宫廷乐师外,恐怕比她好的已经难找得出来。 裴不厌再怎么样,难道能比得过她? 苏青梦款款上前,焚香浴手,坐在琴前。 嫣然一笑,玉腕轻抬,指尖落在琴弦上,“噌”一声拨动第一个音。 琴声飘扬,张老先生微微颔首,苏青梦弹的是十曲之一的《梅花三弄》。 梅为花之最清,琴为声之最清,以最清之声写最清之物,宜其有凌霜音韵。 在座的各位也随着流水般叮咚琴声,表情松懈,沉浸其中。 苏青菱不太懂琴,只觉得确实好听,她转头看向裴不厌,不知道他能不能赢得过苏青梦,却见裴不厌并不专心地听着,看起来丝毫没有把苏青梦放在眼里。 她探长身子凑过去,轻声问道:“她弹得不好吗?” 裴不厌勾勾嘴角,“非常出色。” 苏青菱不解,“那你不紧张吗?” 裴不厌摇摇头,不再言语。 苏青菱只得扶着有些晕乎的脑袋,安安静静坐回椅子。 …… 琴音顿止,一曲弹毕,苏青梦翩翩起身。 一个年轻公子忍不住开口喊道:“冰清玉洁,高雅脱俗,梅花三弄,弹得太好了!” 这一声起,周围人们也纷纷赞不绝口。 “早听说苏家五小姐的琴技出众,如今一听恐怕在京城世家子弟里已无敌手。” “那个裴公子要弹什么才能赢得过?” “难了……” 张老先生打断众人,“请裴不厌上场。” 裴不厌应声站起身,飘然上前,焚香浴手,自然优雅。 有两个小姐悄声咬耳朵,“这个裴公子长得可真好看。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是啊,真不想他输……” “可惜了……” 裴不厌垂眸,“登”地爆裂之声迸发而出! 第53章 十面埋伏 一个琴音从裴不厌指尖杀出如一柄银枪,狠狠打碎刚刚柔和唯美的气氛。 众人无不被震得瞪大眼睛,“这是弹的什……” 一个“么”字还没出口,“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一串急音不可阻挡地冲进耳朵,听得人心头狂跳。 “是……是《十面埋伏》!”有人惊呼出声。 “可《十面埋伏》不是琵琶曲吗?还从没听人用琴演奏过。” 已经没有人接话,整个学堂安静地只能听见摄人心魂的琴声流淌。 明明今日是个晴天,所有人却只觉得天空阴霾密布。 那乐声中走出汹汹汉军队伍排排列队,他们的首领背信弃义撕毁“鸿沟和议”命他们悄悄埋伏下来…… 旷野之中,黑压压的士兵如潮水般涌来,旋起滚滚浓烟,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 战场一望无际,野兽般的嘶吼蔓延整个天空,苍茫大地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琴声铮铮如利剑直刺长空。 裴不厌衣袖翻飞,眉头紧锁,琴声不是从他手下流出,而是从他心间,从他记忆深处宣泄出来。 眼见之处皆是尸山血海,他勇猛无畏侍卫,誓死追随他的将领,并肩作战的好友,全都一个个死在他面前。 浩然怨气冲天而起! 楚霸王在乌江边愤然自刎。 凄切哀婉,痛彻心扉,慷慨悲歌。 曲终猝然一收,裂帛之声过后,整个学堂里空落落的安静。 苏青菱看着低垂着头的裴不厌,心中莫名像被一只大手揪住,难受得呼吸困难。 在她眼里,裴不厌是未来暴君,是一心复仇、草菅人命又慧极近妖的冷血疯批。 她知道上辈子的苏青菱死在他手里,她本能的害怕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暗恋的谎言。 她不能离开他,却更不敢太靠近他,从没想过要了解他。 仔细想来,他曾经是宛如艳阳的太子殿下,他何曾愿意成为如今孱弱,戴着面具的裴不厌…… 裴不厌站起身,脸上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文儒雅。向众人行了个礼,走到一边。 四皇子盯着他,面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裴公子的琴技真是让人叹服。不知裴公子师从哪位高人?” 裴不厌的琴弹得太好了,好到顾泽铎觉得宫里的乐师都无法企及。这样惊艳的琴技,他曾经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而那个人不应该再出现在这个世上。 裴不厌淡淡道:“曾在江州秦勤大师手下学过。但和老师比起来,在下还是差得太远了。” 江州秦勤的确是民间大名鼎鼎的琴师,皇上曾想将他请进宫中,他却干脆利落的拒绝了。皇上一怒,下令秦家人永不得进京。 但秦勤根本不在意,反倒是让他的名声又更进一步。 顾泽铎微微侧头,身后的侍卫立刻弯腰上前,他用骨伞掩住脸,用旁人无法听见的轻声道:“去查查真假。” 侍卫领命,立即离开。 顾泽铎重新挂上笑容,“裴公子原来是秦大师的高徒,难怪琴技如此高超。这一局,恐怕我们队要落败了。” 他这话一出,苏青梦脸色一白,偷偷拿手肘推了推苏青艾。 苏青艾心领神会,按她说好的话道:“没想到裴表哥深藏不露,连我们一家人都不知道你居然琴技非凡。不过这一曲《十面埋伏》最后一段项羽自刎,听起来过于刚毅不屈,仿佛是要回魂再战一般,这瑕疵未免可惜。” 苏青菱冷冷一笑,刚要开口,旁边的楚果手在腿上猛地一拍,跳起来,“你别在这鸡蛋里挑骨头!你家妹妹满心算计还好意思弹梅花的曲子呢?心思险恶,琴技矫揉造作,弹这高洁清雅的曲子瑕疵更大!” 苏青艾被她气得脸色涨红,“你你你——血口喷人!我五妹妹单纯善良,冰清玉洁!” 楚果讥讽地瞟她一眼,“你真是被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苏青艾还要再吵,被苏青梦拉住,面上一派柔弱,好似不愿与人做口舌之争,心里却暗想,莫不是楚果他们猜到了将他们困在繁山是她是手笔。 转念又放下心来,就算猜到了又如何,他们不可能找得到小丫头,也没有证据,奈何不了她。 张老先生来到学堂中央,场上慢慢安静下来。 他捋捋银色长须,宣布道:“第一轮,琴。裴不厌胜。” 苏青菱心中一喜,刚刚因为裴不厌琴声而揪着的心放松下来。 首战告捷,四人相视而笑。 苏青梦手中帕子都快绞碎了,她竟然输了,怎么可能! 她抬头向四皇子望去,发现他除了刚见面时打量来她几眼,便再也没把视线落在她身上过。 如今他正探究地看向裴不厌。 一个臭男人,竟然也能和她抢四皇子的关注! 苏青菱,裴不厌,她当初就不该只让小丫头将他们引进山里,应该把他们全杀了! 场上众人各怀心思。比试仍有条不紊地继续下去。 第二门,比试棋。 谢峥队伍由苏青艾出战,苏青菱这边则是派出了温清尘。 这场比试毫无悬念。 温清尘乃是君子做派,对苏青艾多有让步,没有让她输得太难看。可苏青艾还是面色不虞地将苏青菱队里四个人,挨个儿瞪了一遍。 连输两局,谢峥的脸色异常难看。 虽说接下来两门他对战楚果,四皇子对战苏青菱,都是必胜之局。但他们就算接下来的两门比试都赢,也只能打个平手。 他们本来预计的苏青梦与苏青菱比试琴乐,至少三胜一败的局面,谁知竟杀出个裴不厌。 谢峥眼里泛起斗志,哪怕不为自己,为了不给四皇子丢人,也一定要赢下接下来的比试。 第三门,比试射。 苏青菱眉头忍不住皱起来,轻声道:“果子,你左手骨折,恐怕不能拉弓。咱们这一局弃权吧。” 楚果咬咬牙,“不行,我们说好要赢得漂漂亮亮的。怎么能弃权?我便拼着这手不要了也要赢下来!” 她话音刚落,发现苏青菱脸色阴沉,双手攥拳,竟是生气了。 第54章 调换顺序 “胡闹!”苏青菱低斥。 虽说她在四人之中颇有领导力,却从没见她对大家发过脾气,楚果不由一愣。 苏青菱发觉自己语气好像太重了点,忙缓和下来, “果子,你的手,要做更重要的事。你不是想要上阵杀敌,要守卫一方百姓安康,你的手绝不能废在这里。” 上辈子的楚果是裴不厌手下的一员大将,但她看不惯暴君裴不厌的残忍行径,主动请命去了北疆,抵御尼国,一守便是一辈子。 从此北疆无战事。 楚果心中一热,她是将门之女,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像她父亲楚国公年轻时一样,驻守边疆,护天下太平。 “但……” 苏青菱冲她坚定地摇摇头,勾唇一笑,“不要担心,我来。” “你来?” 苏青菱突然对张老先生道:“先生,学生有个请求。” 张老先生:“你说。” “可否调换比试顺序,先比试数术。数术在学堂内比试,这样宾客们就无需来回转换位置。” 张老先生略一思忖,点点头,“可以。那接下来就比试数术。” 楚果有些担心地拉拉苏青菱衣袖,“你还发着烧,虽吃了药丸,到底顶不了太多作用。对方还是四皇子殿下,你确定能赢吗?” 苏青菱拍拍她的手背,浅笑道:“不确定。但是为了你的手,我一定竭尽全力。” 很快两张桌子上摆上笔墨纸砚,苏青菱和顾泽铎相隔两臂远,并排坐着。 张先生命人拿来更漏,计时两刻钟。两人同时发下考卷,开始解题。 楚果扯着脖子往苏青菱桌上看,可惜距离太远看不清楚,焦急得一会换一个坐姿。 对面的谢峥却与她截然相反,悠悠闲闲地喝着茶。他摔断手告假来定胜堂之前,一直在国子监与四皇子同窗读书。他自然知道四皇子的实力。 说他才华不凡绝不是因为他是最得宠的皇子而奉承他,他实至名归。而苏青菱,哪怕在定远堂里都不是第一梯队,拿什么和四皇子比。 谢峥的想法正是在场其他人的想法。 一场已经知道结局的比试,难免有些无聊,但碍于四皇子的面子,大家都不敢大声议论。 好不容易挨到两刻钟结束,两人一同停笔。下人将考卷收上去交给张老先生。 张老先生现场批卷。 苏青菱走回楚果身边,脸色酡红。刚刚一直聚精会神,埋头做题,如今一站起来只觉得两眼发黑。 楚果连忙扶住她,将她放在椅子上,忽地感觉几道视线射过来。 抬头看去,发现四皇子、谢峥、苏青梦都望向苏青菱。 一个是兴致勃勃的玩味,一个是满眼复杂,最后一个阴冷怨恨。 楚果将苏青梦的眼神瞪回去,给苏青菱手里塞了一杯热茶,“你那个五妹妹看你的眼神真吓人。” 苏青菱将热茶喝了个干净,晕乎的脑袋舒服了些,勾唇笑道:“她恐怕现在在像当初怎么没把我们弄死在繁山上了。” 楚果压低声音,“你确定是她设的局了?不是会谢峥或者四皇子吗?” 苏青菱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发烧了多喝热水是中华祖训。 她凑到楚果耳边,“确定。你说四皇子为什么要来参加我们这个小小的比试?” 楚果不明就里,“来凑热闹?来出风头?” 苏青菱摇摇头,“他是来笼络人才的。他既然是来笼络人才,自然不可能故意让我们出不了场。那么与他一党的谢峥,也不会去做这种让他不开心的事。苏青艾不够聪明。剩下就只有苏青梦了。” 楚果消化了一下她的话,有些不可思议,“青菱,你一直都对朝局很了解吗?之前难道一直在藏拙?” 苏青菱确实这一阵子收集了不少关于太子和四皇子之争的消息。她既然要进国子监,后面更要助裴不厌登基,当然不能两眼一抹黑。 不过她当然不能告诉楚果之前的苏青菱和现在的苏青菱不是一个苏青菱。 只能含糊答道:“最近突然有点兴趣。” 楚果满眼欣然,“有兴趣是好事啊!比你之前只知道追着谢峥屁股后面跑要让人觉得优秀多了。” 两人说着,张老先生已经将试卷批改完成。 他拿着两份试卷,走到学堂中央。 周围闲聊的声音小下去,大家目光都聚集起来。 “数术比试的结果是,”张老先生略顿一下,眼中闪着惊喜之色,“两人均是满分,平手。” 学堂里沉默了一瞬,接着沸腾起来。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苏青菱,连楚果都既惊又喜,抓住她的手,“你居然拿了满分!太了不起了!” 苏青梦嘴都无法合拢,彻底呆住,怎么可能…… 她那个蠢笨如猪的大姐竟然和四皇子殿下一样拿了满分? “张老先生是不是批改错了?” 张老先生将试卷放在面前的桌上,“试卷在这里,觉得有问题的可以自己拿去看。” 苏青梦顾不得其他,咬牙走上前去,拿起两份试卷仔细看起来,整个人晃了晃,“真的……竟然是真的……” “张老先生您难道给苏青菱透了题?” 张老先生没想到她竟说出这种话,脸色板起来,目光威严,话语严厉,“你觉得老朽是什么人?” 苏青梦被他气势一压和,回过神来,面上一白,慌忙道歉, “学生一时失言,请求先生原谅。” 张老先生没与她计较,只说道:“做学问前先学做人。希望你记住。” 苏青梦赶紧点头应下。 匆忙回过头来,希望四皇子没看见她如此失态的一幕,结果这一眼,心中如细针扎,密密麻麻的痛—— 四皇子又在看苏青菱! 他丝毫没在意自己是不是赢了比试,这个发着高烧还能和他一样拿下满分的女人,他更在意一些。 这一趟定胜堂真没白来,无论是名不见经传却实力非凡的裴不厌还是恪守君子之道,才华不菲的温清尘,都让他耳目一新。 最重要的是,苏青菱,真是有趣至极…… 第55章 大获全胜 四局比赛,苏青菱队伍两胜一平,已经是有了结果,射术无需再比。 张老先生欣慰地朝他们笑了笑,宣布道:“此次比试,苏青菱、裴不厌、楚果、温清尘一队,胜!” 楚果高兴得跳起来,“我们赢了!”转身给苏青菱一个熊抱。 苏青菱也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对同样心情不错的裴不厌和努力让自己宠辱不惊的温清尘道:“我们既然已经是生死相交的知己好友,道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今天咱们去飘香楼撮一顿,我请!” 楚果拍拍她肩膀,眼睛亮晶晶的,“哇!飘香楼?!那地方可不便宜。” 她家虽是国公府,楚国公一直崇尚节俭,飘香楼那种地点,她一年也去不了几回。 苏青菱豪横张扬地一挥手,顶着谢峥望向她的眼神毫不客气地看回去,“庆祝我恢复没有婚约的自由生活,值得!” 谢峥脸色一僵,不自然的移开眼,心脏却像是从高处跳下一样猛地一坠。 他刚刚沉浸在输了比试的愤懑中,差点忘了,输了比赛,他和苏青菱便从此一刀两断,再无婚约。 她两个梨涡里溢满屋外洒进来的阳光,眼里闪耀仿佛装进了整个晴空,笑容肆意……就像是小时候,追在他屁股后面叫谢峥哥哥的那个小屁孩…… 他从没想过娶别的女人,哪怕有让他心动的,让他欣赏的,让他情不自禁,他一直觉得哪怕妾侍成群,红颜无数,最终苏青菱也会嫁给他。 他的正妻永远是她。 而今天,他们竟然真的……结束了。 怎么会这样…… 苏青梦不经意扭头看见谢峥失神的表情,心中一凝,虽然她已经决定要成为四皇子的女人,但谢峥这个侯世子的助力她绝不能失去。 她稍稍酝酿,眼圈蓦地一红,眼底晶莹,泪珠欲坠不坠。伸手轻轻拉了拉谢峥的衣袖。 谢峥回过神来,忙掩去脸色怅然若失的表情,看向苏青梦。 苏青梦声音哽咽,“对不起,谢世子,青梦无能输了比试。” 她知道谢峥这样的少年郎最是见不得娇弱女人的眼泪和示弱,只要她一哭,他便心里融化成一滩水,怎么也硬不起了。 谁知谢峥听了她的话,却是有些僵硬,思绪控制不住的向苏青菱飞去。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输掉比试。 苏青菱和身边的伙伴笑得这么开心。那几个人是什么时候聚集到她身边的?他们怎么这么要好? 苏青菱的身边再也插不进一个谢峥去。 “谢世子……”苏青梦没得到预取的效果,见他莫名又走起神来,轻声唤道:“谢世子……你怎么了?” 谢峥:“啊?哦哦。” 他拿手抹了一把脸,匆匆随意道:“这事不怪你。” 说完,向四皇子和张老先生一一行礼,脚步虚浮地独自离开定胜堂。 苏青艾想也不想地追上去,到了门口却只见到他骑马离开腾起的滚滚烟尘。 谢峥的离开虽然突兀,但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情有可原。曾经意气风发的世子爷还没亲自上场便输了,自然是心中难受。 不过定远侯手握户部,乃是朝堂上拥有实权的官员。谢峥如今与四皇子交好,日后四皇子若是登上大位,谢峥必是重臣。眼下这场比试说到底还是几个孩子之间,谢峥输了也不影响他在京中勋贵中的地位。 何况四皇子还悠悠然坐在一旁,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有嘲笑讥讽谢峥的想法。 不过,苏青菱这边几人实在是让众人出乎意料。 一个舞刀弄枪不像女子的楚果,一个口碑差劲的苏青菱,加上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今日从定胜堂这个门走出去,他们就将成为京城中口口相传,名声鹊起的才女、才子。 好事的钱大人站起来,朝着安义伯啧啧夸赞,“苏伯爷,你这嫡长女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啊!还是你家荣昌乡君会教育孩子,真优秀!” 他夸张地比出一个大拇指。 安义伯脸一半青一半红,嘴角像被两根小棍支起来一样勉强翘起。他在苏青菱没来时,将她贬得一文不值,还把黑锅扎扎实实地甩在荣昌乡君头上。 苏青菱赢了苏青梦,还赢得如此漂亮,不正是说明荣昌乡君把孩子教得好。 安义伯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现在只能咬牙应下来,“钱大人谬赞,侥幸而已。” “那怎么可能是侥幸,”钱大人不认同道,“你家大闺女可是和四皇子打了个平手!” 话一说出,他想起四皇子还在现场,忙起身告罪,“臣一时嘴快,竟将苏青菱和殿下比较起来。请四皇子殿下恕罪。” 四皇子随意地摆摆手,眯眼笑起,仿佛一只伪装成人的狐狸,“事实而已,钱大人何罪之有。” 他瞟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安义伯,“苏伯爷,你嫡长女赢了,你好像不太开心?是因为她如此便可退了和谢峥的婚事吗?” 安义伯倒不在意苏青菱和谢峥的婚事,苏青菱说要参加公主伴读选拔,若是选不上他就将她下嫁或是送去做姑子也行。他只是觉得青梦输了,影响了她的才名,让他心中难受而已。 但四皇子既然这样说,他便顺着答下去,“四皇子英明。小女青菱实在过于任性,谢世子一表人才,家世高贵,恐怕以后再难找到这样好的姻缘了。” 四皇子摇摇骨扇,余光瞟见苏青菱正和队友聊着这次比试的精彩时刻,兴高采烈,眉眼飞扬。 他忍不住哼笑出声,仿佛意有所指道:“本皇子倒是觉得未必。” 说完留下不断眨眼回味他这句话的安义伯,起身离开。 钱大人目送四皇子殿下背影消失在定胜堂外,这才猛地回头,满脸听到惊天八卦的兴奋,“恭喜安义伯,贺喜安义伯,四皇子看上你家嫡长女了!” 安义伯确实毫无笑容,沉声道:“钱大人莫要胡乱揣测四皇子殿下的意思,这话乱传出去可是要出大事的。” 他虽这么说钱大人,自己心里却是考量起来。 他绝不能让苏青菱攀上四皇子这棵大树,否则,荣昌和荣昌背后的安家就有翻身的机会,一旦安家再起,他对荣昌当年做出的那些负心事,必然遭受安家猛烈报复! 绝对不行! 第56章 五楼雅间 日头西斜,已是酉时初刻。 苏青菱仰头看看天空,大约现在是现代五点的样子。这个时辰正是飘香楼最热闹忙碌的时候。 京城夜里治安不甚好,因此家家户户晚膳用得早。出门吃饭更是不能太晚,除非是高门大户或是有些武艺傍身,否则天黑以后尽量少些出门。 今天已经是那场比试过后的第三天。 本来苏青菱昨日想乘着大获全胜的劲头,请队友们来好好庆祝一番,大吃大喝一顿。 可她还没迈出定胜堂的大门,就烧得两眼一黑差点直接软倒在地。还好裴不厌及时发现了她的异常,将她扶住,才没大脸朝下摔个狗吃屎。 回了府里,楚国公府替她请了太医前来,替她仔细处理了背后的伤口,开了长长一条药单子,还明令禁止她从床上起来,必须卧床休息。 小满和江右经历了上次她在繁山失踪的事后,将她看得紧紧的。太医说卧床,他们便连吃饭都端到床上来。 若不是苏青菱强烈拒绝,小满甚至想要一口一口喂她吃才行。 昨天退了烧,伤口也恢复得不错。今天好不容易左求右求才让小满和江右同意她出来和楚果他们来飘香楼吃顿饭。两人如今像两个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守在她身后,绝不离开半步。 苏青菱偷偷勾了勾嘴角,这样的确很有安全感。 她在飘香楼门口没站一会儿,楚果、裴不厌、温清尘就纷纷来了。 苏青菱早派下人前来定好了位置,只是以她的财力,目前只能请大家在一楼大厅吃一餐。 其他人倒是不在意这些,能来飘香楼吃一顿,苏青菱已经诚意十足。 那日比试完分开后,大家各自回去好好修养几天,脸色看起来都好上不少。 四人一茶代酒,一同举杯,在繁山里战黑熊、吃生鱼、住山洞的凄惨日子仿若隔世。 楚果放下茶杯,换上精致的银筷,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对了,青菱,你真的确定骗我们进山的事是苏青梦做的?” 苏青菱:“九成把握。表哥、温兄,你们觉得呢?” 温清尘皱皱眉,“我对谢峥他们几人的为人都不了解,但后来听说谢世子那天听说我们失踪,想要派侯府府兵前去搜救。而四皇子应该不至于做这种事。这样看来,你的两个妹妹的确嫌疑最大。但她们是你的亲妹妹,怎么会如此害你?” 苏青菱夹了一片笋干,“温兄应该不太清楚我家的情况,我家兄弟姐妹各有心思,互相背刺再正常不过。以后有机会我和你细说。” 她将笋干放进嘴里,一口下去鸡汁浓郁,脆爽清甜,吃得她忍不住微微眯眼。 裴不厌看她这副模样,也伸手夹起一片笋干来放进碗里。“是苏青梦干的。” 他的语气比苏青菱更为笃定,直接下了判断。 楚果“哼”地一声。“我派了不少人去找那个骗人的小姑娘,可一直都没有结果。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我和我老爹说了他都无可奈何。难道我们就这么白白被人害一通,哑巴吃黄连?” 苏青菱嘴巴说话,筷子却没停,这飘香楼作为京城最大最贵的酒楼,的确很有实力。 “谁说的。我有个好办法。我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压低声音将她的办法告诉三人,楚果听得直拍手,“这方法既简单又解恨。我回去就准备!” 四人皆是见过对方最狼狈的时候,互相之间毫不拘束,聊天讨论插科打诨,竟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吃了一半,几人正说着明年春闱之事,一个锦袍侍卫走过来,低头拱手, “楚小姐,苏小姐,裴公子,温公子,我家主人请各位去五楼雅间一聚。” 苏青菱微微一愣,五楼雅间?飘香楼的顶层不是一般人能够去的,除了有足够的财力能消费得起,还需要足够的地位才有资格。 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你家公子是?” 锦袍侍卫:“几位去了便知。” 苏青菱看了其他几人一眼,“去吗?” 楚果:“这么神神秘秘的,装模作样。” 裴不厌放下筷子,“恐怕不去也得去。便去看看也无妨。” 温清尘点点头。 苏青菱忙问:“那我们这一桌饭钱怎么办?” 锦袍侍卫:“主人已经替各位结了。” 苏青菱满意地勾唇一笑,“那就带路吧。” 四人跟着锦袍侍卫走上五层。飘香楼对楼上雅间的客人提供上楼的小轿,有轿夫帮忙抬上楼。 苏青菱打着一会儿去雅间多吃点,现在消化消化的小心思,没坐小轿。 近日江右训练她骑射小有所成,饶是大病初愈,一口气上五楼也丝毫不喘。 五楼飘扬着雅致的丝竹之音,却不知是从哪里传来,沁人心脾。 金砖铺地,檀木作梁,雕梁画栋,所见之处没有凡品,可谓奢靡至极。 苏青菱心里微微感叹,难怪人人都想向上爬。大阳朝仅有两公四侯九伯,可这等华贵奢侈连她这个安义伯嫡长女都没有资格享用。 她突然想到,裴不厌是不是曾经是这里高高捧着的贵宾,如今只能被人别有用心地邀请才能够走上五楼。不知他心里…… 苏青菱朝裴不厌看去,却见他神色如常,面露微微惊艳之色,仿佛第一次见到这样华美的场所。 他表现得非常自然,苏青菱却心口微凝,她为了维持住暗恋他的人设,平日对他观察入微。 裴不厌眼底沉沉,深邃如渊。 他心情很差。 感觉到她的视线,裴不厌转过头来,轻声问:“怎么了?” 苏青菱:“没什么,觉得这儿真奢华。” 裴不厌微微蹙眉,“不知花费多少银子……” 楚果听见他们两人说话,偷偷凑过来,“这飘香楼两年前才新建起,听说背后的老板和朝廷关系匪浅,所以才能一举成为京城头号酒楼。” 几人说着,锦袍侍卫走到最大的雅间门前,抬手敲门,“主人,客人到了。” 雅间的门从里面打开,清朗声音从金丝点翠镶玉屏风后传来,“快快请进!” 第57章 条件优厚 小满和江右都被拦在门外,楚果带的丫鬟云刀也不被允许进入。 苏青菱将小满和云刀嘱咐了两句,勾勾唇和楚果对视一眼,抬步走进雅间里。 绕过屏风,眼前豁然开阔。 一张檀木大圆桌摆在中央,后面敞开的窗户可以眺望一望无际的橙粉色天空和渐渐亮起灯光的京城繁华。 足以容纳十二人的大桌,只坐着一个人。 苏青菱对他的身份已经猜到,并不惊讶,款款行礼道:“参见四皇子殿下。” 顾泽铎笑得亲和,“本皇子听说几位今日来飘香楼用餐,上次定胜阁见识了各位的风采,一直无法忘怀,便冒昧请各位前来一叙。” 他冲身后伺候的小太监示意一个眼神,小太监忙在他对面的位子上摆上四副碗筷。 碗筷都是纯金打造,做工精美,金灿灿晃人眼睛。 顾泽铎伸手道,“请坐,不要拘束。” 苏青菱几人倒不和他客气,在座位上坐下来。 顾泽铎眼神在四人身上转一圈,开口道:“温公子,听说令尊是大阳五十八年的两榜进士?” 温清尘点点头,“是的。” 苏青菱伸手夹菜,余光扫向顾泽铎,四皇子这是打算从温清尘开始? 他请他们来雅间,自然不是请他们来试试雅间的专属大厨非凡手艺。恐怕从定远堂比试那天起,他就存了拉拢他们的心思。 顾泽铎微微一笑,头上金冠中央镶嵌的红宝石熠熠生辉,“温大人节俭朴实,不趋炎附势,实为官中清流,又是两榜进士,真真是难得的人才。如今钦天监监副的位置空缺,本皇子觉得温大人可以胜任,打算向父皇推举温大人。” 苏青菱眼底划过一道闪光,四皇子这个条件开得不吝啬。 温清尘父亲温大人如今是钦天监五官灵台郎,从七品。若是坐上监副的位置,直接连升三级,成为正六品官员。 品级还不是最重要的。 钦天监负责观测天象,占卜吉凶祸福,圣上每个重大的决定背后都少不了钦天监的影子。 作为二把手的副监,地位权利,利益油水可想而知。 苏青菱转念一想,若是温清尘答应了,温大人,温家大哥连同温清尘三人都被绑上四皇子一条船。 温大人名声清扬,温家大哥在国子监成绩上游,温清尘才华斐然。 一个钦天监监副的位置,便能一举获得三位良臣,甚至可能夺得钦天监的控制权。 四皇子这一手属实稳赚不赔。 这个人恐怕比她想象中更加聪明。 苏青菱看向温清尘,他与他家大哥迟早是要步入官场,四皇子如今伸出橄榄枝,抛出的条件的确诱人。他若是接受也情有可原。 可温清尘表情淡淡,“多谢四皇子抬爱。家父曾说过,他无法晋升,只说明他能力不足。作为人子,恐怕无法替父亲接下四皇子殿下的赏识恩赐。” 顾泽铎状似低头看菜,沉默片刻。 抬头看向温清尘时已是满面无所谓的笑容,“温大人太过谦虚。还望温公子转达本皇子的意思,若是温大人想通了,本皇子随时欢迎他来找我。” 他也不步步紧逼,做足礼贤下士的姿态。 苏青菱用余光扫向温清尘,他倒是一派自然,毫无拒绝了一个绝好条件的惋惜。 她看温清尘时,顾泽铎却在看她,眼中兴意盎然。 他夹了一片鹿肉放进苏青菱碗里,声音竟带着几分宠溺的低磁,“飘香楼雅间专供的烤鹿肉,味道很好,你试试。” 苏青菱再聪慧也没想到顾泽铎会突然给她夹菜,语气还如此亲昵自然。 她不由微愣,四皇子给温清尘开的条件是给他爸爸升官。 到了她就只有亲自给她夹片肉了吗?她在他眼里这么不值钱? 她还没想明白,却听到顾泽铎开口道:“裴公子,听说你如今借住在安义伯府?” 苏青菱微微蹙眉,四皇子突然给她夹菜,转头又去和裴不厌谈起来,这是什么路数? 她抬眼向裴不厌看去,却发现他谦和儒雅的面具下眼泛寒意。 四皇子还没说给出的条件,他在不悦什么? 怎么好像从刚刚开始她突然有些摸不准现场的情况…… 碗里的鹿肉她是不敢吃的,万一吃下去四皇子就认为她答应为他所用可就麻烦了。 但这肉躺在她碗里,她去夹别的菜吃,未免不太礼貌…… 她一时被这块鹿肉弄得进退两难,只能停下筷子,静静听裴不厌如何回答。 裴不厌:“是,在下正借住在安义伯府。” 四皇子:“寄人篱下总不是长久之计。本皇子在隆安街上有一处宅子,许久没有人住,都有些荒废了。不知裴公子可愿意替本皇子将那宅子打理打理?” 隆安街地处京中最为显贵的城西,左邻右坊皆是王侯权贵,定远侯府便是在此处。 这宅子说是让裴不厌打理,在坐的人都能听出来实是要送给他。 且不说价格如何昂贵,周遭资源已是千金难得。 裴不厌想也不想,“在下不愿意。” 四皇子没想到他拒绝得如此干脆,表情蓦地扭曲,眨眼间又恢复了正常。 裴不厌仿佛没看见他那一瞬间的阴森模样,“在下得了殿下的赏识便迫不及待地搬离安义伯府,岂不是太过凉薄?” “确实……”顾泽铎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是本皇子考虑不周。宅子便罢了,裴公子日后有什么需要本皇子帮助的就开口,我定鼎力相助。” 几个来回间,顾泽铎对温清尘、裴不厌试探一番,却都被不轻不重地顶了回来。 他心情不虞,不过两人没明说拒绝他招揽,说明还有机会。 剩下的楚果,身后是楚国公。 两公之一的秦国公,夫人是皇后的妹妹,自然是太子一党,难以分割。 楚国公近些年来被顾泽铎和太子轮番想方设法地拉拢,却都没成功。 正是因为如此,他颇得圣上信任。 楚果虽是楚国公独女,宠爱非常,但顾泽铎不认为她能影响到楚国公的站队。 那么他没必要在楚果身上白费心思。 他看向对面坐着的苏青菱。 温、裴两人还未正式接触朝堂,想必还带着些没用的文人风骨。今日他本就没想过能一举收拢,太子那边还没发现这两个璞玉,他大可慢慢软化。 但苏青菱……他看她眼眸灵动,嘴边梨涡若隐若现,心中一痒—— 他一定要拿下她。 第58章 老鳖入瓮 顾泽铎拿起手边的象牙金边扇在指尖把玩,望向苏青菱眼中含笑:“苏小姐为何不吃那块鹿肉?” 苏青菱没想到他竟会揪着这块肉不放,一时间弄不明白四皇子的路数。他对着温清尘、裴不厌,一个给官位一个给豪宅,到他这里只给一片鹿肉? 她打个太极道:“四皇子殿下常常给女子夹菜吗?” 顾泽铎没想到她会这样反问。他在女人身上从来无往不胜,他容貌英俊,身世高贵,出手大方,对自己感兴趣的女人也体贴,虽然只限于他有兴趣的时候。还从来没有女子在他特意示好后,问他是不是对其他女子也一样的。 他笑得纵容宠溺,苏青菱说到底还是一个女子,自己不过是给她夹个菜,她竟开始拈酸吃醋起来。 “倒也并不经常。苏小姐在意本皇子替其他女子夹菜?” “不在意。”苏青菱摇摇头,没明白四皇子怎么会问她在不在意这种事,略一思忖,干脆摊开来直说。 “夹菜这种事一般是关系亲密的人之间才做的事。四皇子殿下为小女夹菜恐怕不妥。” 她可不愿意吃他筷子夹过的菜,多脏啊。 顾泽铎眼尾一挑,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直接,也罢,女子总是喜欢追求一些安全感,他便宠她一回,给她一个准信。 他语气低沉,似是魅惑,“苏小姐若是吃掉这片鹿肉,你我不就成了关系亲密之人。” 苏青菱脑袋里像是闪过一道炸雷,差点条件反射地将手里的筷子扔飞出去! 她这下明白了——四皇子给她开的条件是做他的女人! 从到这个世界来至今为止,她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惊吓!刚刚这人是在用气泡音勾引她?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天自己是神,能做他的女人就是对任何女人最大的恩赐? 她可是在‘暗恋’裴不厌,比他高、比他帅、比他有才华,怎么可能看上他? 苏青菱脑海里疯狂跑过无数脏话,强行控制住自己差点崩盘的表情控制。 “太抱歉了,小女鹿肉过敏,吃了以后浑身红肿,呼吸困难,撩腿断气。” 顾泽铎一愣,他设想中苏青菱应该含羞带怯地吃下他夹的鹿肉,明日他向安义伯告知一声,便将她抬入宫中。 他将信将疑,“真的?这么严重?” 苏青菱严肃地点点头,“小女怎么敢骗四皇子殿下?” 顾泽铎一想也是,一来她不敢骗他,二来她若不是过敏,怎么可能放过和他亲近的机会。 他向旁边的小太监招招手,小太监赶紧给苏青菱重新换上干净的碗筷。 苏青菱在心里重重松了口气。 一旁的裴不厌却眼底带笑。他明明见她伸手夹过鹿肉,估计觉得味道不错,还一连吃了好几块,如今却变成一碰就会命丧黄泉。 他这四弟从前在他面前乖巧温顺,现在如此张扬放肆,他不在的日子,四弟和现太子平分秋色,大抵是褪去伪装,又建起不少自信。 今天恐怕是没想到苏青菱会避他如蛇蝎。 顾泽铎还想再给苏青菱夹其他菜,却见她放下了筷子,拿起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捧着的温湿巾布擦了擦手,显然是不打算再吃。 他息了夹菜的心思,转而问了一个一直有些疑惑的问题,“苏小姐和谢峥青梅竹马情意深厚,为何执意要退婚呢?” 苏青菱见他放弃给自己夹菜,心头一松。 她经过那场比试,算得上初扬才名,一定很多人奇怪她为何要与谢峥退婚。比起别人来窥探打听,倒不如她先将真相散播出去。 “谢峥与他人两情相悦,而那个女子和我……关系匪浅。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是我……,我便光明正大的退了婚,不至于以后他们在一起受世人非议。” 她知道以顾泽铎的身份定不会去宣扬谢峥的隐私,但这一屋子伺候的丫鬟、太监、侍卫,也都一人长了两只耳朵一张嘴。 她把话说得含糊,更加引人好奇,不用多久京城上下就会知道她和谢峥退婚是为了成全他和自己的妹妹。 至于她当初说给安义伯听的那番为了苏青梦名声而退婚的话,本就是用来哄鬼的。 顾泽铎知道谢峥与苏青梦的事,觉得和苏青菱的话对上了号。 没想到苏青菱不仅才思敏捷,还大度能容,实在是一块适合收入后宅的好料,谢峥竟然不知道珍惜。不过正好他不用夺臣之妻。 他刚想开口明说他想纳苏青菱为妾的意思,窗外传来一声鸟鸣。 苏青菱闻声突然起身盈盈一拜,“四皇子殿下,天色已晚,再不回府恐要惹得父母担心。今日多谢殿下款待,小女先行告辞了。” 她一说要走,其他几人也站起身纷纷告辞。 顾泽铎在一片行礼告辞中插不上嘴,只得勉强笑着抬手送客。 苏青菱迫不及待地走出雅间,刚刚领命离开的小满和云刀都已回来。 苏青菱:“小满,云刀,准备都做好了?” 小满兴奋地点点头。 云刀:“老鳖马上如瓮,要去看吗?” 楚果和苏青菱齐齐点头,“去!” 四人出了飘香阁,坐上马车行了一阵停在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里,马车外传来云刀的声音,“我们到了。” 云刀以防万一,拿布将马车能看出身份的地方全盖住,自己隐入黑暗之中。 今晚夜色溶溶,秋风阵阵。 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发现小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 没过多久,另一辆马车速度不慢地跑在小巷子前的主路上。 那马车四角挂着“苏”字灯笼,像是急着要赶去什么地方。 经过小巷子口时,几道黑影身着夜行服,黑布蒙面,从道路两旁的屋顶上悄无声息地飘然而下,瞬间就敲晕了车夫和随行的丫鬟。 马车骤然停下来,车里苏青梦愠怒的声音传出来,“怎么停下了?苏青菱那个贱人竟然勾搭上了四皇子殿下,还在飘香楼相会,我一定要去撕下她的面具,让四皇子知道她是个什么人!” 怒骂声飘荡在黑夜里,却没有得到回应。苏青梦疑惑地伸手撩开门帘,迎面一个黑色大布袋罩住她的脑袋—— 第59章 青梦失踪 苏青梦一声尖叫正要冲破喉咙而出,一个雌雄莫辨的冰凉声音在她左耳边响起,“叫出来,把你舌头拔掉。” 苏青梦浑身一颤,生生将尖叫声咽回肚子里。 她抖如糠筛,平日里故作娇柔的嗓音劈了叉,却仍故作强势,昂头喝道:“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安义伯最疼爱的女儿!识相地就赶紧放了我!否则我爹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刚刚那仿若鬼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右边,紧紧贴住她的耳朵,仿佛要钻进她的脑子里,“苏——青——梦——我们找的就是你哦——” “苏——青——梦——” “苏——青——梦——“ ”我——们——找——的——就——是——你——” 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远的像在天边,近的就像从她自己脑海里传出来。 妖气十足,分不出男女,每一句的声音都一模一样。 就像是……就像是索命的孤魂野鬼! 苏青梦吓得冷汗淋淋,是谁?是谁来找她索命了?是因为嫉妒对方貌美而被她推进水里的邻家姐姐?还是被她打死的丫鬟?或者是她为了嫁祸他人偷偷掐死的小婴儿? 苏青梦两条腿抖得像是刚出生的羊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辨认不出方向,只能冲着前面“砰砰砰”磕头。 “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你们想要什么?要钱吗?你们只管提!只要你们放过我,整个安义伯府都可以给你们! 你们是要吃人?我……我不好吃的,你们去找我姐姐,苏青菱,苏青艾!她们好吃!我带你们去找她们!” 马车里看着这一切的苏青菱嘴角勾起一抹冷如冰霜的讥笑,对着楚国公府的暗卫吐出一个字,“打!” 苏青梦仿佛被惊雷劈中,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好耳熟! 是…… 不等她脑海里浮现出声音的主人,突然如天上下拳头雨一般,密密麻麻的重拳铁脚打在她身上! 楚国公府的暗卫知道她就是设计让楚果失踪,害她风餐露宿,手腕骨折的罪魁祸首,对她恨得牙痒痒,下手专挑最痛的地方。 苏青梦满地打滚,却又怕被拔掉舌头,不敢叫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套在她头上那个脏臭的黑色麻布袋,口水控制不住的将麻布袋沁了个半湿,哪里还有安义伯府最受宠的千金不可一世的高傲模样。 她不论如何躲闪,都逃不掉落下的暴打,她含含糊糊地不断求饶,甚至说出愿意出卖肉体的话,毫无尊严,毫无下限。没骨气到令楚果都咋舌。 几人在马车上看了一会儿,渐渐失去兴趣。 苏青菱见暗卫实在下手狠辣,忍不住对楚果问道:“果子,你和你家暗卫说了别把人弄残弄死了吗?” 楚果得意地挑挑眉,脑后的马尾一甩,“别担心,他们可都是专业的。你看刚刚那一手所有人变成一个声音,像鬼一样忽远忽近的那一招,是不是很厉害?” 苏青菱真心实意地点点头,“效果惊人,确实厉害。不过暗卫为什么要会扮鬼?” 楚果忍不住笑出来,“暗卫都会使用伪音,这样行动时不会被人识破身份。扮鬼吓人只是他们把用法拓展了一下,活学活用而已。” 她打了个哈欠,“总算了心里出了一口恶气。今天不如就看到这里,咱们回去休息吧。” 马车悄无声息地从小巷子里行驶出来,消失在夜色之中。 —— 翌日清晨。 安义伯府已经乱成一锅粥,苏青梦一夜未归,不知所踪。 安义伯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一跳。“青梦一夜未归,为什么这时候才上报!?” 苏青梦院里的小丫鬟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吞吞吐吐,“小姐……小姐她……” 昨天傍晚,苏青梦院里的下人听见小满一脸得意地炫耀,说苏青菱在飘香楼碰上了四皇子殿下,两人把酒言欢,四皇子说不定看上了她家小姐了。 苏青梦的下人一听,赶紧跑回院里传递消息,这可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苏青梦会从此重用她。 谁知苏青梦听后根本管不了下人的小心思,直气得连砸两个花瓶才冷静下来,当机立断决定前往飘香楼。 她走的侧门,偷偷前往。 加上平日里苏青梦在院中说一不二,下人们都知道她是由大野心大主意的人,一夜未回的事,竟每一个人敢上报。 万一这是她的计划安排,谁多嘴坏了她的大事,谁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直到今早她还没回来,院里的下人这才真急了,匆匆忙忙前来禀报安义伯和兰姨娘。 安义伯又急又怒,“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说!” 苏青梦的小丫鬟肩膀缩了缩,怯诺诺地将苏青梦听说四皇子和苏青菱在飘香楼相遇,气冲冲地前去想插一杠的事全说了出来。 一旁的兰姨娘双手绞着帕子,泫泫欲泣,“伯爷,一定是青菱气她破坏了和四皇子的事,将她给关了起来。我……我去求青菱,让她放过我们青梦。” 安义伯眉头紧锁,霍然起身,“岂有此理!我去找她要人!” 说完,脚步又重又急,向苏青菱的院子赶去。兰姨娘不放心地悄声吩咐下人去府外寻找,而后踩着小碎步跟上安义伯。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走到苏青菱院里,正巧苏青菱在江右手下练完今天的早课,喘着热气擦着汗。 安义伯脸上抑制不住的怒气,强压着声音问道:“苏青菱,你五妹妹呢?” 苏青菱茫然地眨眨眼,“啊?五妹妹?她不在她自己院里吗?” 安义伯见她毫不悔改,装模作样的样子,忍不住怒斥,“赶快把青梦在哪里说出来!” “父亲,”苏青菱将手中的帕子甩在石桌上,直视他道,“您觉得我把苏青梦关起来了?凭什么就认定是我?证据呢?” 她上次失踪,安义伯表现得甚至比他鱼池死了条鱼还冷静,如今苏青梦不见了,他急得像是火烧屁股。 自从她变得聪慧起来,越来越难以掌控后,安义伯的态度更是越来越恶劣。 明明都是亲生的,苏青菱还是十几年来一直养在身边,这父亲当得薄情至此也算是世间罕见! 听苏青菱理直气壮地反口找他要证据,安义伯虽是脸色铁青,却一时沉默下来。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兰姨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求你,青菱,放过你妹妹吧……” 第60章 苏府门口 兰姨娘这一跪,安义伯瞬间变了脸色,疼惜得无以复加,忙伸手去扶。 兰姨娘却摇摇头,抬眼望向苏青菱,语气悲怆,“青菱,你妹妹去插手你和四皇子的会面固然不对,但她毕竟是你亲妹妹。求求你,哪怕看在你爹和姨娘我的份上,放过青梦吧!” 苏青菱心中冷笑,丝毫没有去扶她起来的打算。 既然她自己想跪,那便跪着。 安义伯咬牙怒道:“长辈这样跪求你,你竟一点不为所动?我怎么养出你这么冷漠恶毒的女儿?!” 苏青菱怎么可能被他道德绑架,慢条斯理道:“姨娘哪怕将这双腿在我面前跪断了也没用。我昨天根本没有见过苏青梦。既然她想要在我和四皇子之间搞破坏,夜里出门碰上些强盗流匪人贩什么的也未可知,不是吗?” 兰姨娘脸色一僵,转眼压下心绪,不会的,苏青梦坐的马车都挂着苏府的灯笼,不会有人胆子这么大在京城惊扰伯爵府的马车。 一定是苏青菱故意危言耸听,想要让安义伯转移视线。 “既然青菱这么肯定说青梦不在这里,可否让人进去找一找?” 她一说出这个主意,安义伯立刻点头,“兰儿说得没错。” 苏青菱面色微沉,兰姨娘这是想撺掇安义伯派人搜她的院子。 待嫁闺中的女子,闺房可谓是‘重地’,被父亲搜院搜屋,传出去名声扫地。 如今她刚刚通过和谢峥的比试,挽回些名声来,今日若是被搜了院,可就功亏一篑,对她参加公主伴读选拔大为不利。 昨天回府,苏青菱看了看书后便睡下。一直到今早现在也没可楚果传过信。 她实际上并不知道苏青梦被她的暗卫扔在了哪里。 但眼下绝不能让安义伯搜院。 她走到兰姨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姨娘无凭无据,非说苏青梦在我院子里,要派人搜院。 那我怀疑,苏青梦根本就是姨娘你藏起来了,以此来挑拨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苏青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细细一品,竟然还有几分合理性。 兰姨娘猝不及防,不由一愣,“我怎么可能把青梦藏起来……” 苏青菱眨眨眼,歪歪头:“既然姨娘说自己没有藏五妹妹,那么就让人进去找一找。” 兰姨娘:“不……” “简直胡说八道!”安义伯被苏青菱的歪理刺激得火冒三丈,“今天你这个院子为父非搜不可!” 苏青菱冷冷一笑,好好好,这便是半分道理都不讲了。 她挑眉道:“父命不可违。父亲非要搜,青菱没有阻拦的资格。但女子清白千金难抵。我今天被搜了院,无颜见人,只能一死了之。” “搜院之后若是证明我是被冤枉的,那么冤枉我之人,”苏青菱直指兰姨娘的鼻尖,“要给我陪葬!” 安义伯和兰姨娘被她的话一震,半晌没有出声。 安义伯刚刚摆出来的父亲架子,气势压人,被苏青菱这般一顶,一时间竟进退两难起来。 氛围焦灼着。 兰姨娘跪在地上,安义伯扶她时她故意没起来,谁知苏青菱根本就不扶她,她如今找不到起来的由头,只能一直跪着,膝盖磕得生疼。 她本是觉得苏青梦有七八成在苏青菱的院子里,如今苏青菱说若是被冤枉要拉她陪葬,她一时又犹豫起来…… 突然,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伯爷,姨娘!五小姐找到了!” 兰姨娘一个激灵站起身,忙问:“在哪找到的?” 丫鬟气喘吁吁,“就在……就在咱们伯爵府大门口!” —— —— 今天早些时候。 天空泛出鱼肚白,蒙蒙亮。 苏青梦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浑身又冷又痛,身下躺着的地方冰凉梆硬。 周围叽叽喳喳像是菜场一样嘈杂吵闹。 怎么回事…… 她皱着眉,挣扎着睁开眼,瞬间清醒过来—— “妈呀!” 她正躺在大马路边上,周围围着不少早起的商人小贩们,正指着她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这姑娘是谁啊?怎么乱七八糟地躺在这儿?” “看她穿戴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闺女。” “看她脸上写的字……你们有人认识吗?” “是恶毒的恶字,看来这女的做了坏事被人寻仇呢!” “模样倒是不错,没想到竟然不是个好人啊……” 苏青梦耳边嗡嗡作响,伸手往脸上一抹,指尖沾下来一点黑丑的墨汁。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在这里?!是谁的?! 她赶紧想要站起身,可稍稍一动便觉得浑身散了架一样的痛。 对了,她想起来了——昨晚她莫名其妙地被人套上麻袋暴打了一顿! 后来她疼得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现在! 不行,不能再被人像看猴一样围着看! 这些下九流的狗东西,平时看见她的马车都赶紧远远躲开,现在居然敢对她指指点点! 苏青梦咬牙站起来,抬头才发现自己竟是被扔在了安义伯府大门口。 她顾不得其他,爬上台阶,用力敲门。 门房把大门打开一条缝,不耐烦道:“谁啊?一大早跑开敲伯爵府大门,活腻了吗?” 苏青梦:“是我,五小姐!快给我开门!” 门房一听是五小姐,抬起眼皮。 门外的女子的确和他们府里的五小姐年龄相仿。不过衣服上满是灰尘褶皱,头上发髻散了一半。 左脸上还被人写了个黑黢黢的“恶”字。 看着又邋遢又痴癫。 门房只在苏青梦每次上下马车时,偷偷喵上两眼,没有见过她的正脸。 他们府里五小姐是最娇媚撩人的。 门外这个活像偷了人昂贵衣裳的乞丐,居然自称是五小姐! 门房满脸嫌弃,伸手向外挥,“去去去!哪里来的疯女人!我们五小姐可是天仙一样的人物,你看你这脏兮兮的样子,装小姐也不装得像一点,啧啧啧!” 说完就要关门。 旁边围观的小摊小贩们生意也不做了,津津有味地看戏吃瓜。 “这人恐怕是这里有点问题……”一个小老板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 旁边人附和道:“是啊,装谁不好,竟然装苏家五小姐,也不看看她那模样。” “正好我弟弟是个瘸子,等会儿苏家把她轰走了,我看看她愿意跟我弟弟过日子不。” “她这样你弟弟能不嫌弃?” “……” 苏青梦气得浑身发抖! 这些贱民! 她要一个一个把他们舌头都拔了! 第61章 一口咬定 安义伯府大门旁的偏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十来个婆子小厮。 当头的那个婆子边走边嘱咐道:“咱们一会儿从飘香楼开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寸一寸搜,眼睛都给我放亮一点! 搜的时候动作别太打眼,别让人知道咱们五小姐失踪了。坏了五小姐的名声,小心兰姨娘拔了你们的皮!” 一个小厮忍不住问道:“我们这么去找人,也太难找了。怎么不干脆去问问四皇子殿下,五小姐跑哪去了?” 刘婆子白他一眼,“四皇子殿下是你说见就见的?你当四皇子殿下是你家大伯还是你家小叔?” 小厮悻悻闭上嘴。 刘婆子往外走了两步,见大门口围着许多人,隐隐约约听见什么“疯子”“傻子”“苏家五小姐”的议论声。 她皱眉疑惑地冲后面跟着的婆子小厮道:“你们先在这儿等等,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完走到大门前,只见一个衣衫肮脏,披头散发的女子死死挡着不让门房关门,嘴里对着门房愤怒地辱骂不断。 刘婆子伸手一把抓住那女人的肩膀,向后拉开。 那女人抵不住她的力气,被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坐在地上。 刘婆子:“滚开!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竟跑到这来发疯!” 门房认识她是兰姨娘院里的刘嬷嬷,赶紧满脸堆笑地行礼道谢。“这疯女人在这纠缠不休,非说自己是五小姐,小的正不知道怎么办好,还好刘嬷嬷您来了。” 刘婆子得意地抬抬修得细细的眉毛,正要转身离开,听到那疯女人咬牙切齿, “刘嬷嬷,你睁大狗眼看看清楚我是谁!” “你还能是谁……”她鄙夷地转过脸来,眼神在疯女人脸上扫过,蓦地睁大! “五……五小姐!!!” 围观的群众听到刘嬷嬷的惊呼,一下炸了锅。 “什么,她居然真的是苏家五小姐?” “天哪,一直听说苏五小姐美若天仙,怎么是这副疯癫模样?” “是啊,传闻苏五小姐温婉娇美。也许是被人害了……” 门房整个人呆若木鸡,这人竟然真的是五小姐! 完了,他把五小姐得罪了! 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五小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您恕罪啊!” 他内心忐忑,但听说五小姐最是和顺高雅,一定不会为难他一个小小的门房的。 苏青梦:“你抬起头来。” 门房赶忙挤出谄媚的笑容。抬起脑袋。 下一秒,一个脆响的耳光落在他脸上。 “刘嬷嬷,告诉母亲,这个门房赶出去,让京城其他人家都不允许招用他。” 门房瞬间涕泗横流,“砰砰砰”向苏青梦磕头。“我错了,求求你饶了小的吧!小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靠小的养家。我家孩子还在襁褓里吃奶,我没了活计,孩子会饿死的!求求你,求求你!” 苏青梦冷哼一声,不为所动,头也不回地走进大门。 外面看热闹的一阵唏嘘,他们大多是辛辛苦苦讨生活的下层人,看到这门房如此凄惨,都忍不住心生同情。 刚还觉得苏青梦也许是被人欺辱的人群,一下就换了想法。 “苏家五小姐那副鬼模样,一个门房,认不出来也正常。她何必断人生路。” “这种高门小姐,懂个屁的人间疾苦!” “难怪被人在脸上写个‘恶’字,真是没写错!” “一直听说苏五小姐知书达理,美丽动人……我呸!”一个屠夫朝着安义伯府吐了口痰。 一石激起千层浪,围着的路人、小摊贩们,纷纷向安义伯府鄙夷地吐起唾沫。 若是一个衣着华贵、穿戴齐整,丫鬟小厮前呼后拥的苏青梦,这些民众们还怀有几分畏惧之心,但一个肮脏不堪、趾高气昂的高门小姐,只让人觉得她一直用美名欺骗世人,心毒貌丑。 苏青梦已经顾不得外面的路人们如何议论批判她。 她撑着身子回了院里。才发现自己坐不得站不得躺不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 安义伯和兰姨娘匆匆赶来,苏青梦一见到父母,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痛哭出来。 兰姨娘心痛不已,将她揽在怀中,安义伯也是满脸怜惜,温声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青梦抽抽嗒嗒地将昨晚被人套黑麻袋暴揍的事说了出来。 安义伯赶紧命人去请大夫。 兰姨娘用帕子替她擦擦眼泪,“青梦,你可知道是谁做的?” 一说到这个问题,苏青梦眼神里充满浓浓恨意,“一定是苏青菱做的!除了她不会有别人了!” “五妹妹,空口白牙的怎么就认定是我做的呢?”苏青菱的声音从安义伯身后传来。 苏青梦这才发现,苏青菱竟然也跟着来了。 “我从没得罪过其他人,只有你对我心怀妒忌,不是你还是谁?” 苏青梦从昨晚被痛打,到今天早晨在伯爵府门口被人指指点点,每件事都挑战着她崩溃的底线。 哪怕当年流落在府外,也仗着安义伯的宠爱,和兰姨娘的手段,从没经历过这种事。 如今根本控制不住情绪。 苏青菱嘴角勾起一丝讥笑,“我不知五妹妹为何觉得我嫉妒你。比试我赢了,婚我退了,四皇子也很欣赏我呢。倒是听说五妹妹昨晚打算去破坏我和四皇子的会面。” 苏青梦牙都要咬碎,苏青菱说得没错,如今她这个大姐春风得意,连四皇子都勾搭上了! 但除了苏青菱不可能有别人! 她昨晚在那种阴森恐怖的氛围下,一度以为是厉鬼索命来了。后来细细一想,若是鬼的话何必给她套上黑麻袋,不就是怕她日后指证犯人。 苏青菱肯定是发现是她设计骗了他们进山,所以雇人来报复她。 但这话她不能说。 只能一口咬定就是苏青菱心肠歹毒,嫉妒她,看不惯她。 苏青梦面容狰狞,她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抓苏青菱的脸,“你一直对我成见颇深,所以找人来报复我!” 苏青菱心中冷笑。苏青梦设局骗他们困在深山,他们明知是她做的,却没有证据。 她如今让苏青梦尝尝这种滋味。 苏青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早晨说五妹妹失踪了,兰姨娘拉着父亲非要搜我的院子。结果五妹妹在伯爵府门口被找到了。 现在五妹妹又无凭无据地非要说我雇人打了她…… 父亲,你不会又要向着五妹妹,直接认定是我干的了吧?” 第62章 安排相看 安义伯被苏青菱暗含责备的话刺得脸色铁青。 他虽偏爱苏青梦,却也实在无法将这次事认定成苏青菱所为。 且不说苏青梦没有任何证据,哪怕牵强的蛛丝马迹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的咬定是苏青菱。 就算苏青菱真的想将苏青梦打一顿,她一个长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深闺女子,去哪里找做这种事的匪徒流氓呢? 何况早上已经因为兰姨娘的怀疑,被苏青菱打了脸,眼下再因为苏青梦的一面之词强行认定苏青菱的罪行,根本无法服众,他以后都难以管家了。 不管怎么说,他明面上都得公平讲理,否则在朝堂上都会被人轻视鄙夷。 苏青梦忍着浑身的疼痛,扑到安义伯身侧,抓住他的衣袖,“父亲,一定是苏青菱做的!你要为女儿做主啊!” 安义伯看着她脸色因为泪水冲刷得更加可怖的“恶”字,摇摇牙,转过头去,“为父会派人仔细调查是何人所为。青梦,你好好养伤,为父之后再来看你。” 他将苏青梦的手拂开,快步走出她的院子。 苏青梦没想到父亲竟会这样对她! 她经历了那样凄惨恐怖的事后,父亲竟然没有替她狠狠惩戒苏青菱,他竟然走了! 苏青梦“啊”地一声崩溃尖叫,突然挥着双手丧失理智地向苏青菱冲去! 她要掐死苏青菱这个贱人! 可她刚被打地浑身满是紫黑淤青,怎么可能打得到早有准备的苏青菱。 苏青菱灵活地一闪身,躲过她的攻击。 “五妹妹,”苏青菱挑眉一笑,在阳光下灿烂夺目。 她边向外走去,边留下一句讽刺满满的劝告,“善恶终有报,还是少做点恶吧。” —— —— 苏青菱走后,苏青梦气得牙咬出血来。 兰姨娘知道此事必然没有办法咬住苏青菱,只能叫丫鬟打来干净温水,替苏青梦洗脸梳头。 丫鬟帮她换衣服时却遭了罪,只要稍稍碰到她,苏青梦便惨叫呼痛。 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让大夫先给她看看伤。 大夫诊治一番,忍不住颇为吃惊, “打人者的手法很高明。既没有造成性命之忧,又打得极重,恐怕要修养十天半月才能好。” “我还要痛十天半个月?!” 大夫宽慰道:“头几天痛些,也不会一直都这么痛,后面就会慢慢好起来。” 苏青梦指甲掐进掌心,看向兰姨娘,“母亲,是苏青菱做的!我虽然没有证据,但一定是她!母亲你信我!” 兰姨娘坐在一旁的罗汉榻上,点点头,“你别急,生气伤身。母亲自然相信你。” 苏青梦见兰姨娘信她,心里好过不少,深呼吸几下,压下些怒气。 “母亲,我吃了这么大的亏该怎么办呀?” 兰姨娘垂眼看着自己涂着丹蔻的鲜红指甲,缓缓道:“苏青菱最近的确太过招摇。是有必要杀杀她的锐气才行。” 苏青梦费劲撑起脑袋,眼神闪着毒光,“母亲可是有什么好办法?” 兰姨娘微微一笑,“她不是退了和定远侯府的婚约吗?” “我如今执掌府中大小事务,给没有婚约的大小姐安排一个亲事也算是为她着想。” 苏青梦:“可她不是说要参加公主伴读选拔,现在给她安排亲事,父亲会同意吗?何况背后还有一个荣昌乡君。” 兰姨娘胸有成足,“你父亲根本不想苏青菱选上公主伴读,我给她定亲,你父亲必然可见其成。 荣昌每天躺在床上,根本废人一个。到时候我们提前让生米煮成熟饭,她一个病秧子能做什么?” 苏青梦:“那母亲准备让她嫁给谁?” 兰姨娘:“你还记得你姨妈独生子吗?” 苏青梦微微皱眉,一脸嫌弃,“那个烂赌成瘾的肥猪表哥,薛有金?” 兰姨妈点点头,笑得不怀好意,“配苏青菱正正好不是吗?” 苏青梦忍不住拍手称好,仿佛身上的伤痛都减轻了几分,“哈哈哈,不愧是母亲!” —— —— “的确是该给青菱定门亲事,不过薛有金……恐怕荣昌不会同意。” 安义伯坐在兰姨娘房中的贵妃榻上,手里端着兰姨娘沏的一钟酽酽的普洱茶。正是他平日最喜欢的火候。 兰姨娘身段娇柔地挨着他坐下,温声细语,“只先将有金叫来,先两人相看,有不强压她嫁过去,荣昌乡君应该不至于有意见吧?” 兰姨娘妹妹的这个独生子薛有金,不止一次来伯爵府打秋风,安义伯曾经见过。 因是独生子,家里宠得上了天,他娘瘦得像个竹竿,好吃好喝的全喂给了他,把他喂得胖得和院子里的水缸有得一拼。 兰姨娘的娘家本就是普通农户,因着兰姨娘攀上安义伯府的高枝头,全家都跟着翻了身。 兰姨娘有心让娘家的晚辈读读书,好以后乘着安义伯的东风吃上官家饭。 可薛有金不学无术,还染上了赌瘾。家中又无人管束,简直无药可救。 安义伯知道兰姨娘想帮自己家妹妹,可苏青菱怎么也不可能看得上薛有金这种货色。 兰姨娘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伯爷,你就当是为了我好向娘家交代,让有金和青菱见一面吧。若是不成就罢了。” 软玉温香在怀,又是这么简单的请求,安义伯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罢了,你去安排吧。只小心别惹恼了荣昌,她到底有封号在身。” 兰姨娘乖巧地“嗯”了一声,“那我便安排两人后天在府里见面相看,如何?” 安义伯摸上她如绸缎般的手,已是心不在焉道,“你定就好……” 第63章 没大没小 今早天气阴沉沉的,似是要下雨。 一家人陪老夫人吃完早餐。 苏青菱、苏青艾、苏青芦姐弟三人,加上表公子裴不厌,擦嘴洗手,向长辈行礼告辞,准备去定胜堂上学。 兰姨娘突然叫住苏青菱,“青菱,你今天就不要去定胜堂了。家里有客人来,你一会儿去陪一下。” 苏青菱脚步一顿,“什么客人?” 兰姨娘:“就是……” 安义伯目光扫过来,“你如今退了婚。为父替你找了一门亲事,你去相相看。” 他知道苏青菱与兰姨娘有隔阂,便把这事说成了是自己替她做主的。 谁知苏青菱根本连他的面子也不给,一口回绝,“不去。我要去定远堂上课。” 安义伯面露不满,“上什么课?学得再好不也是要嫁人的?” 兰姨娘补充道:“我已经向张老先生帮你告假,今天你不用去定胜堂了。” 苏青菱:“父亲,我要参加公主伴读选拔。” 兰姨娘做出一副为了她好的劝说模样,柔声道:“参加选拔的规则里也没说就不能订婚。这女子最重要的还是要找个好夫家,否则再有才学也是无用功。” 苏青菱差点没忍住冷笑出声,公主伴读选拔考试的确没有明确说有婚约或者已婚女子不能参加,但谁都知道此次选拔实际是为了皇子选妃纳妾。 有婚约和已婚的女子哪怕再出众,大概率也是选不上。 苏青菱知道兰姨娘会给自己找事,但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真是不能看见她过一天的安逸日子。 安义伯不欲再多说,一锤定音,“青菱,今天你就在家相看。” 苏青菱如今还逃不出这个安义伯府,不得不低头。 她心中冷冷一笑,罢了,她就看看给她找了个什么牛鬼蛇神来。 相看的地点定在后花园的亭子里。 灰白的阴云层层叠叠,北风阵阵吹着光秃秃的树枝。 没有阳光,池塘里的水看起来墨绿幽深,没有半条鱼浮出水面。 苏青菱看着从花园小道走来的薛有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好好,兰姨娘这是脸都不要了,打算一举将她推进粪坑里啊。 薛有金眼睛被脸上横肉挤得只剩一条缝,豆大的眼珠滴溜溜地不停转着,宛如地沟里的老鼠。 身着一身红彤彤的衣袍,喜气盈盈的往亭子走,活像滚来一个刷着红油漆的水桶。 他没少来苏府打秋风,自然是见过苏家大小姐的。 以前每次来,苏青菱对着他都没有好脸色,甚至连看他一眼都嫌脏,如今这高高在上、如花似玉的伯爵府大小姐就要给他暖被窝了! 她的嫁妆肯定也丰厚殷实。到时候他把欠的赌债还干净,还能好好玩上几把! 薛有金越想越美,口水都要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亭子,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才抬手和兰姨娘、苏青菱随便打了个招呼,“姨妈,苏大小姐。” 兰姨娘的妹妹跟在他身后走进亭子,身材瘦小,举止怯懦,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苏大小姐,姐姐,你们好。” 兰姨娘见了娘家亲戚自是满脸笑意,“小妹快坐。” 她装模作样地介绍道:“这是我们苏府的嫡长女,苏青菱。” “这是薛家独子薛有金。有金比青菱大三岁,年龄刚好合适。” “生辰八字我也找人算了,金风玉露,很是相配。” 兰姨娘妹妹搓搓手,“那真好,那真好。我们家有金也是该成亲的年纪了,可不能再耽误。 我看苏大小姐人长得好看,家事也好,再好不过了。 姐姐,你看咱们定个什么日子?” 兰姨娘:“我查了查黄历,下个月八号和二十号都不错。” 兰姨娘妹妹一下拿定主意,“就八号吧!喜事宜早不宜迟。” 苏青菱一直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冷眼看着她们两人一唱一和便把她和薛有金的婚事定下来。只觉得荒唐可笑。 兰姨娘转过身,拉住苏青菱的手,慈爱般在她手背拍了拍,“青菱,姨娘这就找人上门给你量身段,赶制嫁衣。你也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咱们苏府嫡长女定要风光大嫁。” 苏青菱挑挑眉,“多谢姨娘替青菱绸缪,不过婚姻大事,还是要亲娘才能做主。”她把手抽出来,反压在兰姨娘手背上,嘲讽满满地拍了拍,“姨娘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 兰姨娘眼底划过一丝阴霾,收回自己被压住的手。 兰姨娘妹妹却满脸不开心,她一家都仰仗兰姨娘过上了好日子,自然觉得兰姨娘既有手段又有权势,怎么能让一个小辈这样说? 何况这次她儿子能有这么好的婚事全靠兰姨娘张罗,可不能让姐姐被惹得不开心。 她讲话不爱看人眼睛,努力挺着胸脯, “姐姐在苏家虽然不是主母,却是当家。她任劳任怨为苏家打理上下,怎么也能算你半个母亲了,你自己亲娘一直病着,她替你安排婚事,怎么不行?” 苏青菱:“我母亲是荣昌乡君。姨娘不知是何封号,能做我半个母亲啊?” 兰姨娘妹妹本就是鼓起勇气说的话,被苏青菱拿荣昌乡君一压,瞬间泄了气。 兰姨娘却是不慌不忙,“我家小妹性子质朴,这话实是随口一说,青菱你莫要放在心上。 不过替你找门亲事是你父亲让我做,我才托大安排了相看。” 她知道自己说到底只是个姨娘,便扯了安义伯的大旗。 她不够格,难道安义伯还不够格吗? 苏青菱面上浮出一丝冷笑:“薛有金也是父亲定下的人选?” 兰姨娘眼神中透着隐隐的得意,语气仍是柔柔软软,“的确不是。原是我觉着青菱与我太过分生,如今若是嫁进薛家,以后跟着有金叫我一声姨妈,我们定能亲近起来。 这事伯爷也是同意了的。” 苏青菱一直知道兰姨娘不是个轻易能打倒的角色,此时还是为她城墙一样厚的脸皮震惊了一下。 薛有金见苏青菱话里话外地看不上他,不想和他成亲,心头不爽,“苏青菱,你对姨妈和我娘这样没大没小,等到了薛家我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第64章 院子着火 “哈哈哈,”苏青菱听薛有金理直气壮地说她没大没小,等她到了薛家要教育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薛有金被她笑得心头发毛,转而又气急败坏。 苏青菱收住笑,“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睨视着薛有金,“在教育我没大没小之前,你们最好自己学学什么叫尊卑不分。 没大没小不过是没礼貌的事,尊卑不分可是要吃牢饭的。” 薛有金呆呆愣住。 兰姨娘妹妹听苏青菱这么一说,赶紧挡在儿子前面,“马上都是一家人了,什么尊卑,一家人不分这些。” 苏青菱冷冷一笑,“谁和你们是一家人?你是姓苏还是姓安?” 兰姨娘妹妹面色一僵,求助地看向她姐姐兰姨娘。 兰姨娘冲她微微笑了笑,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开口道, “算了,”她脸上挂着无奈之色,摇摇头道,“相看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青菱既然没看上有金,我这个做姨娘的自然不能勉强。 我本来就是想和青菱更亲近些,才介绍了我娘家孩子。若是因为此事闹得青菱对我有意见,就得不偿失了。” 苏青菱眯眯双眼,以她对兰姨娘的了解,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眼下不知是唱的哪一出? 兰姨娘脸上毫无破绽,只柔柔道:“青菱,你先回吧。我陪我娘家妹妹说说话。” 苏青菱眉头微蹙,眼神在兰姨娘妹妹和薛有金脸上扫过。 见两人神色缓和,丝毫没有婚事没成的焦急模样。任由兰姨娘将她放走。 这事绝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结束,他们一定谋划了什么让她上钩的陷阱。 但一时间苏青菱看不出兰姨娘到底有什么后手。 她心头收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了。 “告辞。” 苏青菱一路沉思着向自己院子走去。 出了后花园,向东需要经过苏青梦的院子,再向南转才是她的院子。 她院子后面则是苏青艾的院子。 她正走着,还没拐弯,突然听见几声惊呼, “走水了!走水了!” 呼声一下将周围下人都引了出来。 拿桶拿瓢地从苏青菱身边跑过,向起火的地方赶去。 苏青菱眉头紧锁,抬眼望去,正是她院子的方向冒着滚滚浓烟! 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跑过来,见到苏青菱行了个礼,“大小姐,是你院子后面四小姐的院子起火了。还好四小姐去了学堂不在院里。” “江侍卫,你武功高强,可以来帮忙灭火吗?否则火势大起来,可能连大小姐的院子都要遭殃!” 苏青菱向她问道:“是怎么起火的?” 那小丫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是五小姐院里的,只听说走水了,赶紧过去帮忙。” 苏青菱略一沉吟,兰姨娘前脚放弃让她嫁给薛有金,后脚苏青艾的院子就起了火,不知这事和兰姨娘有没有关系? “江右,你先去看看。救火要紧。” 江右点头,“小姐你注意安全。” 苏青菱:“嗯。” 江右先行一步,向苏青艾院子跑去。苏青菱带着小满也向那边走。 如果这场火是兰姨娘故意放的,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呢?烧了苏青艾的院子对她有什么好处? 还是说这只是偶然,和兰姨娘无关? 她思忖着走进苏青艾的院中,抬头一看,竟是正房着的火。 木制的屋子噼里啪啦地烧,见不着火星,却黑烟腾腾,院子里混乱一片。 奔跑声,呼喊声,泼水声……人们进进出出,有的放声大喊,身健力壮的跑出去担水,手脚麻利的传递桶盆。江右在中央指挥着,像是刚刚才恢复了些秩序。 苏青菱在现世时只参加过几次火灾演习,如今第一次亲眼见识火灾,心中难免有些震动。 水火无情,便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世,火灾也依然可怕,何况是古代。 兰姨娘应该不至于如此之疯,会放火烧屋。况且,要烧也应该烧她的院子,烧苏青艾的院子又能有什么作用? 刚刚在路上遇见她的小丫鬟正拿桶在缸里打了一桶水递给灭火的侍卫。 转头见她来了,赶紧走过来,抹了抹脸上黑灰道:“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苏青菱皱眉看着眼前的场景,“我过来看看。有人被困在里面了吗?” “没有没有。大家都没有受伤。” 苏青菱放下心来,“有人通知父亲了吗?” 小丫鬟点点头,“嗯嗯,四小姐院里的丫鬟去通知了。您金枝玉叶,别一会儿伤着。您要不先去西厢房里坐坐?我带您过去。” 苏青菱看看在江右一会下渐渐有条不紊起来的救火队伍,想想自己在这儿也帮不上忙。 她既到了这里,现在若是回自己院里去,一会儿安义伯过来,一定还会让人把她叫过来。 “麻烦带我过去吧。” 苏青菱跟着小丫鬟走进西厢房。 苏青艾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院里人不多。西厢房便一直空着,许久没有人住。 小丫鬟将她和小满带进房里,自己推了出去,还体贴地替两人将房门关上,隔绝外面的烟雾。 小满将桌椅上的薄薄灰尘擦去,“小姐,坐”。 “你也坐吧。” 两人刚坐下,小满就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说四小姐的院子怎么会突然失火了?” 苏青菱摇摇头,白天不点灯,用火的地方少,不过屋里都是易燃物,稍不小心就会引起火灾。 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实在是说不清楚。 不过失火不是小事,安义伯定会追查,倒不需要她来操心。 小满见连她家小姐也不知道,便把这个问题扔在一边,站起身在屋里转起来。 屋里家具倒是齐全,有床有塌,有桌有柜。 “这屋子没人用,连个茶也找不到……” 她突然皱皱鼻子,疑惑不已,“小姐,明明门和窗都关着,怎么屋里怎么大烟味?” 苏青菱也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吸了两口,蓦地觉得头晕脑胀,两眼发黑。 “不对劲!小满,屏住呼吸!” 但这话已经晚了,小满“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苏青菱赶紧站起身,想去开门,发现浑身发软,难以支撑…… 不行…… 决不能让兰姨娘得手…… 她晕晕乎乎地倒在地上,费劲全身力气滚了两滚,脑袋一沉,彻底失去意识…… 第65章 生米熟饭 一个小丫鬟从失火的四小姐院子里匆匆跑出去。 院子里一片乱糟糟的,无人在意一个小丫鬟的去向。 她一路小跑,进了后花园。 兰姨娘、兰姨娘妹妹和薛有金坐在亭子里聊得正欢。 “姨娘,您吩咐的事,奴婢办好了。” 兰姨娘满意地站起身,慈爱地抚了抚薛有金的肩膀,“有金,快去吧。记得先把她那个丫鬟从后窗丢出去。 一会儿伯爷来了,可别把姨娘教你话忘了。” 薛有金拍拍胸脯,下巴上的肥肉抖动,“保证不会忘!” 说完兴奋不已地跟着小丫鬟向苏青艾的院子走去…… 小丫鬟给他打掩护,将他带进西厢房里。而后退出来,将门牢牢关住,不动声色地回到救火的队伍中。 西厢房的门窗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薛有金看了一圈,只发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小满。 他按兰姨娘说的,将小满从后窗偷偷扔了出去。 重物落地的声音,被外面众人救火声盖住,无人发觉。 他把窗户重新关好,回过头来。 苏青菱呢? 她难道没中蒙汗药,偷偷跑了? 薛有金摇摇头,不可能!姨妈说那药吸一口就能迷倒一只老虎,苏青菱绝不可能有机会清醒过来。 她肯定是藏在哪里了! 太天真了,藏起来有什么用,今天她肯定要成为他的女人! 薛有金走到衣柜前,猥琐地笑着,“出来吧,小宝贝!” 他“哗啦”拉开衣柜门—— 里面空空荡荡。 “不在这里?”他走到架子床前,“难道已经在床上等我了?” 他伸手猛地将帷幔拉开—— 床上空无一人。 房间里家具不多,能躲人的地方更少。 薛有金有些不耐烦起来,“那个臭婆娘到底跑哪去了?总不能钻地洞跑了吧?” 话一说出口,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 他费劲地扶着床沿,弯下腰去,肥硕的大脑袋向床底望去—— 果然,苏青菱躺在床底! 她双目紧闭,无知无觉,正在昏睡之中。 “嘿嘿嘿,再躲还不是被我找到了!” 薛有金看到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心里直痒。 他早就是会想女人的年龄,可是他又肥又丑,根本没有女人看得上他。 想去青楼发泄发泄,可钱全都被赌完了。 如今看到细皮嫩肉的苏青菱,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 他急不可耐地向床底伸手去抓苏青菱。 手伸进去才发现,根本够不着,还差好大一节。 他用力把肩膀往缝隙里挤,可坚硬的床边卡着他肥胖硕大的膀子肉,硌得生疼也前进不了半分。 “他奶奶的!”薛有金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连肩膀都进不去,他更不能爬进去抓人了。 他气喘吁吁地站起来,用力抓住床沿,“嘿咻”一声向上用力。 可架子床纹丝不动。 薛有金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气又累,满脸通红。 明明可口诱人的苏大小姐就在眼前了,居然看得到吃不到! 这个女人居然比姨妈说得更加难对付。 本来姨妈计划好用火灾将她那个厉害的侍卫引开,再把她骗进这个西厢房里迷晕。 薛有金直接和她生米煮成熟饭,再被来看火情的安义伯直接撞破,她苏青菱就只剩下嫁入薛家一条路。 这个计划在这之前都很完美。 谁能想到苏青菱竟然躲进了床底下。 薛有金又太胖,根本手足无措…… 看来今天直接把她强要了是不可能,但一会儿安义伯来,他们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姨妈一定还是能把他们撮合成一对! —— —— 薛有金刚走没多久,一个小厮急匆匆跑进后花园,他打听了一圈才知道兰姨娘今天约了娘家妹妹,正在后花园里,感觉跑过来禀报, “姨娘,四小姐的院子失火了,您快去看看吧!” 兰姨娘倒是并不着急的模样,“可去禀报了伯爷?” 小厮:“已经去了。” 兰姨娘满意地点点头,“妹妹,你也跟我一块去,走吧。” 兰姨娘妹妹自然知道她的计划,心里高兴得砰砰直跳,她宝贝儿子就要娶媳妇儿了! 她们老薛家就要有后了! 两人还没走出后花园,兰姨娘身边最得用的刘嬷嬷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冲到兰姨娘面前,缓了口气道:“姨娘,出大事了!” 兰姨娘斜睨她一眼,“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不就是苏青艾院子里起火了吗?我知道了。” 明明这事刘嬷嬷知道得一清二楚,怎么突然做出一副被惊呆了样子? 刘嬷嬷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兰姨娘长细眉毛微微皱起,“那是什么事?” 刘嬷嬷:“楚……楚国公夫人亲自上门提亲了!” “什么!?”兰姨娘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楚国公夫人,亲自上门先大小姐提亲了! 楚国公世子也来了。伯爷正在前厅接待他们呢! 最重要的是,楚国公世子带了十八箱彩礼,一路担着,又吹又打的送到咱们府上。现在估计真个京城都知道楚国公世子来向大小姐提亲了!” 兰姨娘睁大了眼,整个人不受控住的晃了晃,还好刘嬷嬷赶紧扶住了她。 兰姨娘妹妹满脸焦急,她一个没有什么太多见识的妇女都知道楚国公是何等尊贵的人家。 怎么,怎么非是今天她儿子来相看的日子提亲呢? 她着急道:“姐姐,苏大小姐可是我家有金先定下的,先来后到,他楚国公也不能抢,对吧?” 兰姨娘咬牙切齿,“当然不对!” “可是姐姐,有金现在估计都已经在苏大小姐的身上了。生米煮成熟饭。楚国公世子肯定不会要一只破鞋的。我们一定可以让她嫁给有金的!” 兰姨娘被她一说,强行稳下心神,是的,只要能让所有人直接撞破苏青菱和薛有金的丑事,那苏青菱就彻底被拖入泥潭,再也无法脱身了! 她让自己的脸上重新挂上看似端庄的微笑,“走,我们去前厅!” 第66章 楚家母子 安义伯府前厅。 安义伯客客气气,满面笑容。 楚国公夫人和楚世子楚瓷坐在他对面。 楚果公夫人皮肤极白,眉眼犀利,穿戴虽然简单,反倒显得她气质独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高冷氛围。 楚世子样貌极似母亲,也是皮肤雪白,身着粉白长袍。 一双长长凤眼一直半睁不睁,似乎是没有什么事值得他投入太多精力,也不想被人打扰。 十八个漆成朱红,扎着红绸大花的木箱摆在安义伯府前厅外。 让人看着眼热不已。 赶着前来的兰姨娘本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明晃晃摆满前院的彩礼还是微微变了脸色。 兰姨娘妹妹更是瞠目结舌,心里发怵。 兰姨娘将妹妹留在外面,自己走进前厅,向座上的人一一行礼,面上浅笑着走到安义伯身后站定。 这里没有她坐的份,但安义伯宠爱她,说说话还是不会被怪罪。 她柔柔开口:“我们家青菱真是好福气,竟然被楚世子看中。这也是我们安义伯府的福气呀。” 安义伯附和道:“是啊,不知楚世子看上我家青菱什么?” 楚瓷连一个笑脸也没有,说是来提亲,看起来却像是讨债,冷冷回答, “看上了就是看上了,非要说给个一二三来?” 安义伯早就知道楚国公这个儿子性格古怪,没想到怪成这样…… 楚世子虽然晚辈,但楚国公和安义伯实在相差甚远,楚世子这样说话,安义伯也不敢有半分不悦。 只能转头向楚国公夫人道,“楚夫人可曾找高人算过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 既然上门提亲,还一路敲锣打鼓,弄得人尽皆知。 应该是认定了苏青菱这个儿媳。 安义伯这话不过是随便找个话题,缓和缓和气氛。 谁知楚国公夫人性子冷,本就不爱和人扯闲话。 她根本不接安义伯的话茬,直截了当,“苏青菱呢?” 安义伯没想到楚夫人比儿子更加难讲话。 若不是外面实打实摆着十八箱彩礼,他真觉得像是苏青菱在外面闯祸,被家长找上门来要人。 他侧头向兰姨娘问道:“青菱呢?” 兰姨娘:“伯爷,刚刚青艾院子走水,青菱去了那边。” 刚刚来报告火灾的小厮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楚国公的提亲队伍给打了岔。 安义伯现在才知道苏青艾院子起了火灾。忙问道:“怎么回事?火势大吗?如今怎么样了?可有人受伤?” 兰姨娘在他肩头抚了抚,“妾身也还没来得及去看就赶过来了。” 安义伯一时两难,府里起火可不是小事,但眼前还坐着楚国公府两位‘大神’。 “这……” 兰姨娘:“楚夫人,楚世子,家中突发急事,实在是抱歉。两位若是不嫌,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内院,正好青菱也在那里。” 楚夫人站起身,也不多废话,“走吧。” 安义伯心中担忧,好在楚夫人和楚世子脚步不慢。 楚夫人带的下人不少,一大群人很快便到了苏青艾的院子。 火势已经控制住。 苏青艾院子里管事的大丫鬟一脸疲惫颓然,走上前来汇报,“伯爷,这次失火的是四小姐的书房,主屋书房那边已经坍塌,没有人员伤亡,损失了多少财物还需要后面再今晚清点。” 安义伯看着满院子瘫坐在地,灰头土脸的下人们,眉头紧锁,“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失火?” 大丫鬟摇摇头,“奴婢不知。” 等她们院里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浓烟滚滚,他们光顾着逃命,哪来得及管是怎么起的火。 安义伯心头有火,但当着楚国公夫人和楚世子的面,他不好当场训斥下人。 只道:“这事后面本伯爷再来细细追查。” “大小姐呢?” 见安义伯问苏青菱,一直站在后面的江右走上前来,刚要开口…… 给苏青菱领路的小丫鬟突然跳出来,“大小姐怕烟呛着,正在西厢房里呢。” 江右眼睛蓦地睁大,紧紧盯住那个小丫鬟。刚刚控制住火势后,他四处寻找苏青菱,这个丫鬟跟他说苏青菱早就回自己院子里了! 江右心道不好,但安义伯和楚国公府的人在这里,他没法抓住小丫鬟审问。 只能看着一群人走到西厢房门口。 兰姨娘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地诡笑,这扇门一推开,苏青菱的人生就彻底完蛋了。 让楚夫人和楚世子亲眼看见,她被一个不知哪来的男人压在身上,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 想到高高在上的安义伯府嫡长女就要嫁给她穷酸妹妹的赌鬼儿子,兰姨娘心里痛快得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把门推开。 这样的打击,她不相信荣昌那个破布袋一样的身子能够撑得住。 等荣昌一命呜呼,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主母,她的儿子就能成为世子! 她压着心底的愉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安义伯伸出推门的手,她要好好看看苏青菱从高处跌下的模样。 西厢房的门被打开,一股灰尘味道扑面而来。 安义伯侧身让了让。定睛一看,屋里空空荡荡,根本没有苏青菱。 兰姨娘:“屏风后面好像有声音,是不是青菱等累了,在床上休息呢?” 她一说,众人的确听到屏风后面有人难耐的哼声。 绕过屏风一看,在场每个人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架子床边趴着一个肥胖如猪的男人,他似乎是向伸手去床底够什么东西,可他实在太胖,肩膀卡在了床边,出不得进不得。 那哼哼声正是他发出来的。 安义伯疑惑道:“薛有金?你怎么在这里?你在干嘛?” 薛有金急得满头大汗,“我……我……” 他本来是想再试试能不能将床底下的苏青菱抓出来,谁知道用力过猛,竟然被卡住动不了了。 “伯爷,求你让人把床抬起来,救我出来吧!” 他如今也顾不了什么苏青菱,什么娶妻生子。他肩膀被卡久了,如今手都渐渐没了知觉。 若是再卡下去,恐怕这手就要废了! 他见安义伯还没发话,一咬牙,大叫道:“苏大小姐也在床底下!” 第67章 重新苏醒 八个下人一起将架子床抬起来半米高,薛有金一轱辘滚出来。 他狼狈不堪地爬起来。 果然能看见苏青菱正闭着双眼躺在床底下。 兰姨娘惊讶地“哎呀”一声,她一进门没看到她想看到的场景时已经心生疑惑。 明明她都已经安排得天衣无缝,薛有金只要发挥一下他男人的本能,这事就完成了。 她看见他卡在床边时心里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现在看到苏青菱竟然安然无恙地睡在床底! 兰姨娘脸上的讶异不是作伪,“青菱怎么睡在这儿?” 楚世子冷漠如霜,“是睡着了还是被迷晕了,一会儿便知道了。 安义伯脸色微变,“楚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楚瓷并不回答他,朝身后跟着的一大群楚国公府带来的下人挥了下手。 后面走出来一个一身利索骑装的丫鬟,身形轻盈地从床底将苏青菱抱出来。 薛有金见大家都专注在苏青菱身上,小眼珠子一转,偷偷摸摸想从旁边溜走。 刚迈出一步,楚国公府的侍卫如铜墙铁壁般挡在他面前。 薛有金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楚府侍卫,一脸谄媚的笑,扭捏道:“侍卫大哥,我……我尿急,你能让一让,让我去解个手吗?” 侍卫一言不发。 薛有金心想这应该就是默认了。 楚国公府的下人都这么傲气,他心里生出嫉恨,真是狗仗人势! 要不是苏青菱这个臭婆娘诡计多端,他就能当上安义伯府的乘龙快婿,谁还敢看不起他? 他奶奶的,真是运气不好! 他缩着脖子,想从侍卫身边绕过去,脚步一动。 侍卫突然出手,闪电般抓住他肥硕的手臂向后一拧,另一只手如山般压住他的肩膀。 薛有金:“哎呦哎呦,侍卫大哥这是干什么?” 侍卫将他牢牢控制住,仍是一句话也不说。 薛有金用劲全力挣扎,侍卫纹丝不动,他只能彻底泄了气。 苏青菱被抱出来,抬床的下人们将床放了下来。 楚府的下人中走出几个婆子,手脚麻利地将床上收拾一番,那个抱着苏青菱的丫鬟才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安义伯一时有些不明所以,“青菱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想走上前去,却被楚国公府带来的太医抢先一步。 安义伯这才品出一丝不对劲来。 楚国公府是来提亲的。带许多下人来也就罢了,怎么连太医都带来了? 明显是有备而来。 而且苏青菱明明是和薛有金相看,怎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苏青艾院子西厢房的床底下,薛有金还被卡在床边? 凑巧的是苏青艾的院子还失了火。 怎么好像所有的事都凑在了一起。 但苏青菱昏睡不醒,太医又是楚国公世子带来地,他没有理由也不敢不让太医上前。 太医看了看苏青菱的脸色,然后在她手腕上垫了一块帕子,安静地替她把起脉。 半晌,太医站起身,收起帕子。 他已对苏青菱的状况心中了然,他是楚国公府请来的,自然是毫无隐瞒地实话实说,“苏大小姐中了蒙汗药。” 在场的人不论真假,无不露出惊讶吃惊的表情。 楚国公世子倒是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漠然,隐隐带着嘲讽,“王太医,此药是否伤身?” 王太医:“往后两三日会头晕,过后就没事了。” “是否可解?” 王太医还没回答,人群后面传来一声惊呼,“小姐!” 一个满头滴水的丫鬟扒开人群冲上前来,“小姐,小姐!” 楚世子:“她是谁?” 跟着小满一同进来的楚府侍卫答道:“苏大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小满。 属下在后窗下找到她的。找到她时她昏迷不醒,属下便用最常用的方法把她弄醒了。” 楚世子:“最常用的方法?” 侍卫微微低头,“属下往她头上浇了一桶凉水。” 楚世子:“……” 难怪那丫鬟满头滴水…… 楚世子对太医问道:“除了往头上浇水,还有别的办法把苏青菱弄醒吗?” 太医:“不用浇水,在下可以给苏大小姐扎针治疗。” 楚世子点点头。 太医取出银针,小心的在苏青菱头顶施针。 楚府丫鬟拿来一块小毛巾递给小满,“小满姑娘擦擦水吧。” 小满接过来,道了声谢,却不给自己擦水,反而扯着脖子向人群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啊!”她大叫一声,指着一个低着头像溜出屋去的丫鬟,喊道,“别走!” 她一出声,楚国公府的侍卫立马出手,那个想要溜走的丫鬟瞬间被提了回来。 楚世子定睛一看,正是刚刚告诉他们苏青菱在西厢房的那个丫鬟。 楚府侍卫将她押到楚瓷面前,楚瓷:“你叫什么?” 那丫鬟脸上挂着委屈,“奴婢叫小春。不知道楚世子抓奴婢做什么?” 小满满脸怒气,“就是你把我家小姐带到西厢房来的!然后我们就都昏迷了。你还装无辜?” 小春瘪着嘴,“我只是好心,怕烟薰着大小姐,后面你们晕倒的事我完全不知道啊!” 小满:“你!你还狡辩!” 小春不理她,可怜巴巴地望向楚世子,“世子爷,您一定不会黑白不分的。求您还奴婢一份公道。” 楚世子脸上阴晴不定,还没开口,就听见床上呢咛一声。 王太医:“苏大小姐醒了。” 苏青菱缓了缓,伸手揉揉太阳穴,勉强撑着身子做起来。 她检查了自己的衣服还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只是沾染了不少灰尘。 心里松了口气。 她扫了一眼周围瞩目着她的人群,竟是丝毫没有吃惊。 只是看到楚国公夫人和楚世子是有些意外。 她挣扎着想要下床行礼,一直冷眼旁观的楚夫人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行礼了,你就好好坐着。” 苏青菱印象里自己和楚夫人除了在几次宴会上见过面外,没有过其他的交集,怎么她对自己这么亲切? 不过现在没多余的心思想那些。 看起来应该是楚夫人和楚世子救了她,楚国公府是友不是敌。 苏青菱转头看向被压住的丫鬟小春,和动弹不得地薛有金,嘴角勾起一丝似冰的冷笑。 第68章 爱慕之人 小满见苏青菱醒了,三步作两步赶上前来,“小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青菱对她浅浅一笑,“我没事。你赶紧去把头发擦干,别染上风寒。” 小满摇摇头,脸上又委屈又愤懑,“小姐,那个把我们带进西厢房的小春不承认是她给我们下的蒙汗药!” 苏青菱拿过她手里的毛巾,替她将脸上滴下的水擦去,“别担心。” “小春姑娘?” 小春仍是满脸委屈无辜,“大小姐,奴婢就是为了您不被烟呛,把您带到西厢房。什么蒙汗药,我根本不知道啊。” 苏青菱:“是吗?你一片好心,我肯定不能冤枉你。” 小春用力点点头,“大小姐英明!” 苏青菱望向楚世子,“世子爷,能请你帮个忙吗?” 楚瓷既然来救了她,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请求,“你说。” 苏青菱:“搜她的身。” 小春心中放松,蒙汗药她早就用完了,再怎么搜也搜不出来。 满脸坦然道:“大小姐要搜奴婢的身,奴婢绝不反抗。让大小姐好好看看,奴婢真的是清白的!” 楚世子:“搜。” 楚府丫鬟上前仔细将她从头到脚搜了一边。 将搜出来的几样东西承了上来。 一个荷包,一个小布袋,一串铜钱,一两碎银子。 小春:“大小姐你看,就这些东西,绝不会有什么蒙汗药。” 一直没有出声的兰姨娘也站出来道:“青菱,我们自家的丫鬟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我觉得可能是外面来的刺客,你想想你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 安义伯眉头紧缩,赞同地点点头。 今天这一连串的事,又是起火,又是蒙汗药,看起来实在像是有人故意为难他们安义伯府。 难道是他最近的政敌? 苏青菱不为所动,伸手拿起搜出来的小布包,打开来。 里面赫然装着一个火折子。 苏青菱拿起火折子,挑挑眉毛,“小春,你一个丫鬟身上没事带着个火折子干什么? 若不是用来点蒙汗药,那就只能是用来点燃苏青梦的主屋了。” 小春瞬间脸色惨白,她竟忘了她还带着火折子! 火折子不是日常用的东西,她一个丫鬟身上带着个火折子,还是在四小姐院子刚刚失火的档口! 放火烧屋可不是被打一顿板子,发卖出府那么简单。 是要扭送官府,是要蹲大牢的! “不是……”她瞬间没了底气,“四小姐院子的火真的不是我放的!我那时还在我们五小姐自己院里,有很多人可以作证的!我是失火以后才赶来救火的!” 苏青菱刚刚醒来,说话声音不高,却直击靶心,“那这个火折子就是用来点蒙汗药的咯?” 小春心里飞快权衡一番,大小姐虽被迷晕,但并没被薛有金糟蹋,此事和放火罪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是。是我点的蒙汗药。” 安义伯脸色铁青,“你为何要做这种事?谁指使你的?” 小春微微抬头,正好与兰姨娘看过来的眼光撞上,蓦地心头一跳。 立刻咬牙道:“是薛公子!薛公子想要和大小姐生米煮成熟饭,这样就可以和大小姐成亲!都是他!” 薛有金大骇,还没来得及叫冤,就听见兰姨娘指责道:“有金,你怎么能做这么肮脏龌龊的事!今日要不是楚夫人和楚世子前来,你就要犯下大错了!” “不是,姨娘明明是……”薛有金瞪着小眼珠,望向兰姨娘,猛地止住话头。 兰姨娘神色冷漠,眼中威胁满满。 他全家都靠着兰姨娘才过上滋润日子,现在若是把她扯出来,以后她恐怕就再也不会给薛家有好脸色看了。 薛有金脸色肥肉抖了抖,声音低下来,“是,是我鬼迷心窍。” 他话音刚落,楚瓷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条鞭子,“啪”地抽在他身上。 瞬间衣服破裂,露出一条狰狞的血痕。 谁也没想到楚瓷会突然出手。 兰姨娘惊呼一声,“楚世子,你这是干什么?!” 到底是她亲外甥,这一下抽得她心疼不已。 薛有金到底没有得手,她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不了以后让他少来苏家,谁能想到楚世子突然暴走? 楚瓷冷冷一笑,“本世子看上的女子,竟差点被这种猪狗不如的人糟蹋,本世子心里不爽。” 说完又是一鞭! 薛有金痛得满地打滚,嗷嗷直叫。“我错了!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楚瓷哪里管他认错不认错,啪啪啪的抽个不停。 薛有金抱着自己的脑袋,缩得像个肉球,惨叫声响彻整个安义伯府。 听得人都隐隐觉得肉痛。 楚瓷一直打到自己微微喘气,才停下手。 安义伯和兰姨娘都被他这顿邪火吓得木在原地。 竟然在别人府邸里,肆意虐打别人的亲戚,简直无法无天! 但没有一个人敢说一个不字。 “下次再敢对苏青菱有肮脏的想法,本世子剁了你的子孙根。知道了吗?” 薛有金浑身抖如筛子,“唔……知……知道了……” 他吓得神色失常。 众人闻到一股骚臭味,才发现他尿了一裤子。 楚瓷用鞭头对着安义伯府的众人指了一圈,冷冷道, “苏青菱是我楚瓷欣赏爱慕之人。哪怕她今天拒绝了我们楚国公府的提亲,以后我也决不允许有人欺辱她。” 安义伯首先回过神来,“是是是!今天这事只是意外,以后我们伯爵府一定加强管理,再不发生这种让人不齿之事!” 兰姨娘在他身后也赶紧点头。 反倒是苏青菱一头雾水。 楚瓷爱慕她? 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他们两人之前单独讲过话吗? 但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连楚国公夫人也一脸自然,仿佛对这事心知肚明。 不过现在不是拆楚瓷的台的时候。 她看向吓得不轻的小春,问道:“小春姑娘,你说是薛有金指示你的,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做这种事?” 薛有金赌瘾缠身,欠账无数。怎么可能有钱买通安义伯府的丫鬟,替他做这种事? 自然背后指使者另有其人! 第69章 终成眷属 小春被苏青菱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 她说是薛有金指使她本就是瞎编的,她想着苏青菱一定对想要对她不轨的薛有金恨之入骨。 怎么会还追究起薛有金给了她什么好处? 谁都知道薛有金欠着赌债,若是说薛有金是用钱买通的她,未免太假。 而且薛家也无权无势,她不可能对他有所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小春咬咬牙,双眼一闭,“其实奴婢喜欢薛公子!”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的目光都在小春和薛有金之间扫了两个来回。 丑陋肥胖的薛有金,如今被楚瓷抽了一顿,又被吓得失禁,宛如一滩烂泥瘫在地上。 而小春虽不说美艳,却青春靓丽,白净机灵。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看上薛有金的样子。 小春当然不可能喜欢薛有金。 她喜欢的人和薛有金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喜欢苏青云。 兰姨娘正是以此为条件,她来害苏青菱,事后让她给苏青云做通房丫头。 她盯着众人复杂的目光,心里想着二少爷英俊潇洒的模样,给自己打气。 没关系,只要不把兰姨娘抖出来,等大家都散了,她去求兰姨娘,也不用做通房丫头,能进二少爷院里伺候他,她就满足了。 这样一想,她浑身有了力气。 理直气壮道:“奴婢从小喜欢胖子,所以一见薛公子就喜欢上了他。 可惜他喜欢的苏大小姐。奴婢想着只要他开心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所以他说出要给大小姐下蒙汗药时,奴婢就答应了。” 任谁都能听出她是在胡扯,但也无法反驳。 苏青菱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冷笑,“真的吗?” 小春仰头,“千真万确。大小姐是要打我板子还是罚我月钱我都心甘情愿。” 苏青菱轻轻摇头,“我既不打你板子也不罚你月钱。 你对薛公子的感情如此深厚,让人动容。我如今安然无恙,又被你所感动。 我便自作主张一次,把你许配给薛公子。 父亲,姨娘,你觉得怎么样?” 小春目瞪口呆,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她赶紧看向兰姨娘。 好在兰姨娘开口道:“这丫鬟犯下错误,差点酿成大祸,我觉得还是应该要严惩。让她嫁人出去,岂不是奖罚颠倒? 以后若是府里人人效仿,那就糟糕了。” 苏青菱点点头,“还是姨娘考虑周到。府里就应该要赏罚分明。” 小春偷偷松了口气,打她一顿她不怕,罚得再重也无所谓。 她刚刚放下心来,听到苏青菱接着说,“小春做了错事,便罚她一顿板子。 但她的感情至纯至深,我实在不忍心不让她和薛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 下个月八号就是个好日子,小春你就开开心心的嫁过去吧。” 楚瓷在一旁轻笑一声,抚掌道:“的确是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苏大小姐心胸宽广,以德报怨。苏伯爷,这真是伯爵府里的一段佳话啊。” 安义伯听兰姨娘话外之音似是不想让小春和薛有金成亲,他本打算顺着她的意思,只罚过,不许配。 可楚世子这样说,一下便将他架了起来。 只能点头称是,“让楚夫人,楚世子见笑了。兰儿,这丫鬟是青梦院里的,薛有金又是你的亲外甥,他们两的婚事,你就费心张罗张罗。” 小春心中一沉,死死盯住兰姨娘,见她顺从地点点头,答了一个“是”。 小春瞬间头皮发炸。 她要嫁给薛有金了?! 她和二少爷要永远分开了?! 不行,绝对不行! “不!我不喜欢薛有金!那都是我瞎说的!是兰姨娘!是兰姨娘……” 她话还没说完,兰姨娘身边的刘嬷嬷一个箭步冲上去,“啪”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小春被扇得摔倒在地,鼻子里流出一行鲜血。半边脸瞬间肿起来,说话也含糊不清。 兰姨娘“哎呦”一声,“快把小春带下去让大夫看看! 刘嬷嬷,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就算她胡言乱语,到底是个小姑娘,打坏了可就不好了。” 刘嬷嬷急忙告罪。“奴婢听那小蹄子突然攀咬姨娘,心里气愤,一时失了分寸。请姨娘恕罪。” 兰姨娘看着小春被她的人拖下去,放下心来,对刘嬷嬷道:“你跟我数十年,感情深厚,我怎么忍心怪罪你。下次可别再这么莽撞了。” 刘嬷嬷:“是,奴婢记住了。” 一唱一和,配合得娴熟自然。 苏青菱心中冷笑,看向安义伯,果然安义伯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仿佛没有听见小春喊出来的话。 他脸上堆上笑容,对楚夫人和楚世子道:“实在抱歉,家中丑事让二位见笑了。如今青菱也在这里,不如大家移步去前厅再聊?” 苏青菱知道自己差点被侮辱这种“小事”,哪怕证据确凿,安义伯也不会对兰姨娘怎么样。 何况只是一个小丫鬟突然改了口供。 对于安义伯来说,他不会亲自对她和荣昌乡君动手,荣昌乡君只是一个快死的病秧子,她的几个孩子都不成器。 一来他不愿脏了自己的手,二来若是东窗事发,得不偿失。 但是她们若是一着不慎,为人所害……他乐见其成。 苏青菱知道这次借着楚世子的光,惩治了薛有金和小春,以后兰姨娘便不会再敢用婚事拿捏她。 这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 小满将她扶起来,她头晕已经好了很多,只要不做剧烈活动,都已经不太影响。 楚瓷:“苏大小姐身子感觉怎么样?若是还没恢复,我便明天再来。” 苏青菱礼貌地笑了笑:“已经好了许多,让楚世子担心了。请楚夫人,楚世子移步前厅详谈。” 她不想等明天了。 她实在好奇,楚瓷怎么会突然出现救下她?还霸气宣言爱慕她? 第70章 属相相冲 安义伯府前厅。 苏青菱从醒来后都在处理自己被下药迷晕的事。 只知道楚国公夫人和世子是来上门提亲,想要娶她。 当她看见前厅前面院子里摆着的十八个朱红大箱子时,她才真正有了被提亲的实感。 实力雄厚又出手大方。 放在现代,可以算得上霸总级别了。 怎么办,她竟然有一丝丝心动…… 不行不行! 苏青菱在心里猛地摇摇头,怎么能轻易被金钱腐蚀诱惑呢? 楚国公府来得实在奇怪。但她没有感觉到恶意…… 难道是楚果让他们来的? 下人替楚国公夫人和世子重新换上热茶。 几人落座。 兰姨娘精心筹划,最后失了得力丫鬟,亲外甥被狠狠鞭打一顿,不知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她心中恼恨。 难怪青梦说苏青菱像是开了窍一样,突然变得特别难以对付。 不过这次,明明小春已经得手。 薛有金虽然没有能夺了苏青菱的清白,但若是只有安义伯在,她有九成把握让苏青菱无法翻身。 一切都败在楚国公府身上。 她只听说楚国公独女楚果和苏青菱是至交好友。 但从不知道楚瓷和她还有一份情缘在。 真是奇怪,她自认对苏青菱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怎么可能漏了这么重要的情报? 但眼下怎么没留意两人的情事已经不是重点。 最重要的是,决不能让苏青菱嫁给楚世子! 有了楚国公府作靠山,她就再难以撼动苏青菱。 而之前苏青菱在她和苏青梦那里受的委屈,恐怕会变本加厉的讨要回去。 苏青梦想要飞上枝头,若是有楚国公府从中阻挠,那便是再无希望。 兰姨娘绞紧了手中的帕子,苏青菱休想进入楚府! 安义伯:“不知楚世子是哪年生人?” 楚瓷救下苏青菱,回到前厅后,就开始有些心不在焉。 他百无聊赖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属蛇。” 兰姨娘心中一喜,在一旁声音故作迟疑,“我们青菱属虎……蛇虎……好像是相冲的……” 楚瓷“哦”了一声,“既然这样,那真是有缘无分。我和苏大小姐的婚事看来只能作罢。” 这话一出,安义伯,兰姨娘,连着苏青菱都不由一愣。 这……这就放弃了? 大张旗鼓地抬了十八箱彩礼,楚夫人楚世子亲自上门提亲。 弄得人尽皆知。 刚刚还霸气地宣扬对苏青菱爱慕至深。 就因为说了一句属相相冲,就作罢了? 这也太过儿戏了吧? 楚瓷丝毫不管他们怎么想,施施然站起身,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道: “我虽然没有和苏大小姐成亲,但她始终是我爱慕之人。 记住了,我不允许她受任何委屈。” 安义伯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点头附和,“青菱是我女儿,我也不会让她受委屈。楚世子放心。” 苏青菱眼神在楚瓷身上转了一圈,心里却有了底。 八成是楚果听说了她被安排相看,所以找她哥哥来替她解围,为她撑腰。 她心底涌起一阵暖意。 今天多亏有楚瓷在,她才能这么顺利的脱困。 苏青菱微微一笑,起身朝楚夫人,楚世子行了个礼,“青菱谢楚夫人、世子厚爱。 青菱虽人微势薄,但楚国公府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定全力以赴。” 她这话说出来,便是同意不和楚瓷结亲。 兰姨娘都有些不可思议,这么好的婚事,苏青菱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了。 什么属相相冲本就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楚世子身份高贵,不娶苏青菱,还有大把贵女任他挑选。 可苏青菱错过楚国公府,再想找这么好的婚事可就难了。 难道她真有把握嫁皇子不成? 苏青菱好不纠缠,倒是让楚瓷忍不住停下想向外走的脚步。 楚瓷面上浮出一丝饶有兴趣地浅笑,突然又坐回椅子上。 “说起属相向冲,我突然想起来,上次我认识了一个方士,很有手段,能够化解。想来属相相冲不是问题。” 苏青菱:“……” 楚夫人刚刚便没有起身,她虽和苏青菱不熟,但对这个姑娘挺有好感。 他们这次来的确不是真正来提亲的。不过若是能阴差阳错促成一件好事,那可太有意思了。 楚夫人:“苏大小姐,我家儿子虽然性子不太好,但脑子还可以。 而且他们姓楚的有个家规,男子四十岁还没有子嗣,才可以纳妾。我当初就是因为这个选的楚国公。 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和楚瓷试试看?” 楚家这条家规已是与众不同,更加难能可贵的是的确整个家族都做到了。 哪怕地位崇高如楚国公,家中也只有楚夫人一妻而已。 苏青菱若是在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女子,能嫁入楚家,算得上是最好的归宿。 可她不是。 她不可能嫁给一个和她毫无感情的男人。 而且她的性命如今和裴不厌绑定在一起,她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楚瓷见她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兴义盎然的笑意慢慢变得嘲讽起来。 ‘那个人’找他帮忙替苏青菱解围时,他便心有怀疑。 一个女人,能抵抗住一个男人的财富,能抵抗住一个男人的权势,能抵抗住一个男人的热情,能抵抗住一个男人的忠诚。 但当这些全部摆在她面前时,真的有人可以说出“不”字吗? ‘那个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楚夫人,楚世子。”苏青菱站起身。 “楚国公府能看上我,实在是受宠若惊,倍感荣幸。 楚家家训,作为女子,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越是这样,我越不能和楚世子成亲。 一生一世一双人,应该要找到愿意共度一生一世之人。我觉得,楚世子想要一生一世的人,之前现在,不是我。” 楚瓷眼神没有离开她的脸,他突然理解了‘那个人’让他来找苏青菱的原因。 这个女人,的确有几分特别之处。 他竟然难得对一个女人有了点兴趣。 “罢了,”楚瓷摆摆手,“我等苏大小姐回心转意的一天。” 楚夫人知道此事不能强求,也和楚瓷一同站起来。 安义伯亲自将人和十八箱彩礼送出门去。 苏青菱看着楚府众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久违的踏实下来。 这下京中所有人都知道她拒绝了楚果公府的提亲。 任谁都不可能再用她的婚事来给她添堵。 看来她参加公主伴读选拔的路总算是铺平了! 第71章 把酒言欢 还未到晚膳时间。 今日本就阴天,这时已是天色渐沉。 京城一个不起眼的小酒楼里,二层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男子。 小酒楼生意一般,二层空空荡荡,只有这一桌有客人。 两人都样貌不凡,举止闲雅。 在这装潢普通的店里,生生把整个画面都拉得高贵唯美起来。 一身白衣的那个平日里总是春风和煦,如今嘴角虽勾着一丝浅笑,却不再是如温玉一般。 卸了面具,仿佛一块晶莹润滑的冰块,看起来无棱无角,实则冰冷刺骨得让人无法靠近。 另一个粉衣公子并不在意他是冷是热,伸手给他倒了一杯酒,“不厌,这家酒楼虽小,但他家黄米酒乃是一绝,别家找不到这个味。你试试。” 裴不厌接过楚瓷手里的酒壶,替他也将酒杯倒满。 端起自己的杯子,往前一送,“今日多谢楚兄出手相助。” 楚瓷和他碰了碰杯,“我们两之间谈什么谢不谢的。” “何况苏大小姐还救过我妹妹,和楚果是生死之交,我随手去替她解个围也是应该的。” 裴不厌干了杯中酒,忍不住笑了一声。 让楚瓷去安义伯府向苏青菱提亲的确是他出的主意。 但他没想到楚瓷直接从楚国公府库房里弄出了十八大箱彩礼,一路吹拉敲打,大张旗鼓的去了。 连楚夫人也闲来无事,跟着去凑热闹,将安义伯唬得一愣一愣的。生怕得罪了这两座大佛。 他很久以前就认识楚瓷,但那时他是贤明光正的前太子,楚瓷是脾气有些不同寻常的大将军之子。 他虽和楚瓷年龄相仿,却反倒是和楚瓷他爹楚国公关系更好。 没想到如今太子之位换了人,‘顾泽沧’变为一个所有人讳莫如深的词汇,而他成了‘裴不厌’。 一次巧合下,竟和楚瓷成了好友。 他并没有告诉楚瓷他的真实身份。 他已经不是曾经风光霁月的前太子,已经失去了相信任何人的能力。 不过这不妨碍他和楚瓷把酒言欢,引为知己。 楚瓷咂摸了一口黄米酒的浓香回味,“我还说什么女子值得你特意找我帮忙。没想到,还真有几分意思。 那个姨娘不惜让人放火烧房子,又弄了蒙汗药把苏大小姐给迷晕了。 最后竟然被她滚到床底下给躲过去。这一招简单粗暴,偏偏对那个姓薛大胖子有效。 有趣有趣。” 裴不厌浅浅一笑,“她是有几分小聪明。今后有楚兄替她撑腰,那些魑魅魍魉就近不了她的身了。” 楚瓷眼底划过亮光,挑挑眉尾,“裴兄如此看重苏大小姐,就不怕她真的答应嫁给我吗?” 裴不厌微微低头,“我并不是看重她,只是一同经历了不少事,顺手帮她个忙罢了。” “而且我知道,她不会答应嫁给你。” “哦?”楚瓷给二人添上酒,“我看她见到我家十八箱彩礼时,可是眼里有光。 而且她与我妹妹关系甚好,我家还有四十岁没有子嗣才能纳妾的家规,你就这么自信她不会同意和我成亲?” 裴不厌脑海里浮出苏青菱被四皇子夹菜时吓得生生挤出来得小梨涡,像是突然想起一个好笑的笑话般忍不住扬扬唇。 “她不是没同意吗?” 楚瓷顶顶舌,“确实是个出人意料的女子。” 他仰头喝了一杯,眯起双眼,“裴兄,你今天心情好像格外好?” 裴不厌也不掩饰,“确实不错。” 他帮苏青菱脱困的方法不只一种,但他还是选了让楚瓷前去提亲。 他心里不愿承认,但难以忽略心中因为苏青菱拒绝了楚瓷那种愉悦。 她说的‘真心’,似乎有几分真实。 裴不厌如透玉般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口,既然他要夺回那个原本属于他的位置,那他便不可能永远单打独斗。 他不介意让苏青菱成为他身边的第一个人。 但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的事还是要从长计较…… 两人边喝边聊。 裴不厌之前没想到在京城王侯宗亲的后辈中有些特立独行的楚瓷竟是涉猎广泛,很多事都有自己不同的见解。 他虽不一定全都赞同,但听一听不同的思维,对他颇有启发。 …… 天渐渐暗下去,两人皆是微醺,心情舒畅。 酒壶中的黄米酒见底,桌上的菜也已经七七八八。 楚瓷擦了嘴,净了手,拿起茶杯浅酌一口,正要同裴不厌告辞。 突然想起一事,他放下茶杯问道:“裴兄,让安义伯推举你进国子监的事,如何了?” 裴不厌慢条斯理地饮了清口的茶,“明日就打算向伯爷提,待有了进展定和楚兄分享。” 楚瓷抬抬手,“那就祝裴兄心想事成。” 裴不厌:“多谢。” —— —— 安义伯每日用过晚膳都会在书房看看书,写写字。 如今皇帝日渐苍老,身体每况愈下,政事繁重,他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 现太子和四皇子两党争斗得越发厉害,朝中大臣纷纷站队。 例如秦国公就是铁铁的现太子党。 而定远侯则是四皇子党。 楚国公手握兵权,是两党都想争夺拉拢的对象,可楚国公一直保持着中立,反倒颇得圣上信任。 他们安义伯府也还没明确自己的站队。 安义伯在工部供职,做了多年的屯田司郎中。 虽有些油水,但算不上紧要的位置。 如今工部左侍郎的位置十有八九会落到他头上。 一旦升官,党争之事他就无法避免,早晚要在现太子和四皇子中选择一个…… 现太子是曾经的二皇子。前太子顾泽沧出事后,圣上废了前皇后,新立皇后和太子。 现太子为人软和,不够果敢。大小事务许多都是靠现皇后来操持决定。 而四皇子随性肆意,看起来比现太子要更有手段能力,但这种人内里到底是什么样,谁也猜不出来…… 书房里烛光摇晃,安义伯坐在桌前敛眉沉思,手里的书已经许久没有翻动。 一个小厮走进来,轻声唤道:“伯爷,伯爷。裴表公子在外求见。” 安义伯回过神来,对裴不厌突然找他有些意外, “请他进来。” 第72章 交换条件 安义伯没想到裴不厌会突然来找他。 他本来对这个表侄一直并没有太多关注。 两人亲缘不算太近,裴不厌是老夫人妹妹的孙子。 别说他,裴不厌上门那日,老夫人都没认出来。还是靠着他的信物确定的身份。 裴不厌的祖父母,父母全都去世了。又没有亲兄弟姐妹。 裴家由着他不争气的叔叔做些小买卖支撑着,对他并不好。 既然他上京投靠,安义伯府也不缺他这一口饭吃。 不过裴不厌样貌出众,才学非凡,着实让安义伯惊讶了一番。 如今裴不厌一身月白长衫,向他低头行礼,动作规矩姿态优雅,让人赏心悦目。 “不厌,这个时辰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裴不厌上次比试中虽赢了苏青梦,但他为人谦和有礼,能力又的确出众。 安义伯只将怒火集中在苏青菱一人身上,对他并不反感。 “伯爷,”裴不厌几乎不称呼他表叔,这一点安义伯也比较满意。 “不厌有一事相求。” “嗯?”安义伯有些意外,“何事?” 裴不厌踌躇道:“不厌斗胆,伯爷听后若是觉得心中不快,只管打骂,不厌绝无怨言。” 他这么一说,安义伯更加好奇。 “打骂不至于,你先说说看。” 裴不厌拱手低头,语气变得坚定起来,“不厌请伯爷推举我进入国子监。” 安义伯做好了他提出什么惊世骇俗请求的准备,没想到竟是这么正经的请求。 心中暗想,真是个好孩子。这若是他的亲儿子该多好。 虽这么想着,国子监的推举名额不是儿戏,说给就给。 他略微沉吟。 本来他有两个儿子,苏青芦和苏青云,正好两个推举名额,可以让他们两人都进入国子监学习,以后走上仕途。 可苏青芦天生腿瘸,去了国子监难免为人耻笑,加上安义伯并不喜欢嫡出的几个孩子。 苏青芦便留在了家中,几乎成为一个透明人。 安义伯手中就还剩下一个推举名额。 裴不厌的才华在定胜堂已经有目共睹。 上次苏青菱和谢峥的比试完后,他更是在京城中崭露头角,不少人找安义伯打听过他这个才貌兼全的表侄。 但他还不算老迈,日后可能还会有子嗣…… 裴不厌见安义伯犹豫不决,眸色幽深,脸上却带着谦和的表情, “若是能进入国子监,伯爷于不厌乃是再造之恩。不厌日后定不忘伯爷恩情,结草衔环相报。” 安义伯听了他这话,心头蓦地一亮,以裴不厌之才,日后定能在朝堂之上平步青云。 且不说入阁拜相,裴不厌只要入朝为官就能成为他的助力。 如今时局混乱,多一份助力就多一份向上爬的可能。 若是真的能站对队伍,还怕以后他的儿子进不了国子监? 不过,裴不厌始终和他只是远亲。 若要用他,就必须把他牢牢捆在自己的船上…… 那最好的方法就是…… 安义伯慈爱的笑了笑,“不厌,你这个请求,表叔觉得不是不可实现。 不过,表叔也有一个条件。” 裴不厌听他自称表叔,知道他已心中答应自己的要求,他有条件也是在意料之中, “表叔请讲。” 安义伯:“你三个表妹,如今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你既千山万水上京城来,不如娶了表妹,入赘安义伯府,如何?” 裴不厌脑海里闪过一个笑脸,他不动声色道:“哪个表妹?” 安义伯:“苏青艾。” 苏青梦势必要参加公主伴读选拔。 苏青菱近来越来越不受控制。 只有苏青艾,虽是嫡女,却心里怨恨荣昌乡君日日缠绵病榻,对她不管不顾。 三年相处下来,她反倒更加向着兰姨娘和苏青梦。 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答案裴不厌已经猜到,但听到时心里还是微微一沉。 裴不厌:“男婚女嫁并非小事,希望伯爷能让我考虑考虑。” 安义伯知道一个男子做出入赘的决定绝非轻而易举,他颔首道:“给你三日,三日之后晚膳用毕,你来书房找我。” 裴不厌拱手,“多谢伯爷。” —— —— 裴不厌无安义伯谈国子监推举名额的事,安义伯并没有让人保密。 第二日便已经几乎全府传开了。 裴不厌要娶苏青艾,安义伯推举他进入国子监。 伯爵府表面上看似与往常无异,平静如水,实则每个院子都沸腾起来。 定胜堂今日是惯例的沐休。 老夫人一大早启程去了大悲寺礼佛,便没有传早膳。 苏青菱坐在房中,吃着早饭。 小厨房做了桂花糖包又在府外打了鲜磨的豆浆,还有些爽口小菜配着。 她拖着小满和江右坐下,三人边聊边吃。 小满惯是憋不住话的,才喝了口豆浆就忍不住说道:“表公子居然要娶四小姐!真是没想到!” 苏青菱轻轻咬了口糖包,糖心化成金黄糖浆,冒着香甜的热气。 “表哥还没答应,还要考虑三天。就传得跟马上要成亲洞房了一样。” 小满却是不太赞同,“难道表公子会拒绝吗?能进国子监,还送个媳妇儿,买一送一的好事,谁会不同意? 江右你说若是你,你会不同意?” 江右摇摇头,“我不同意。” 小满别别嘴,“你是个异类!” 江右:“表公子也是。” 小满咬牙切齿地盯着他毫无波澜的脸,“哼”地一声,转头找苏青菱主持公道, “小姐,小姐,你觉得呢?” 苏青菱略一思忖,“我觉得……他会同意。” 因为上辈子,裴不厌答应了安义伯的条件。 这么简单的条件,换取进入国子监的资格,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裴不厌自然不会不答应。 裴不厌进了国子监。 苏青艾却病了,没过半年便香消玉殒…… 现在想想,苏青艾的病多半是裴不厌的手段。 小满像是打了胜仗一般,得意地拿起个包子在江右面前挥了挥。 咬了口包子,小满突然道:“明明小姐你和表公子更亲近,怎么不让你嫁给表公子?” 苏青菱猛地被豆浆呛得直咳。 她嫁给裴不厌? 她还想多活两年呢! 第73章 活得失败 苏青艾的主屋被烧掉了三分之一,已经无法住人。 她只能暂且搬到一个闲置的院子中,待自己的房屋修缮完毕后才能搬回去。 房子起火的原因并没找到,只能大概个估计是她书房里的书不小心碰到火星烧起来。 院子里的丫鬟下人们各罚了些月钱,这事便简简单单揭过去。 苏青艾在简单收拾好的屋子里醒来,看着有些陈旧的摆设,心情不悦却没处撒气。 她黑着脸坐在桌旁,看着一桌子早餐,神情恹恹地拿筷子拨弄着。 不满开口道:“豆腐脑还没打来吗?” 一旁伺候的丫鬟赶忙低头回答:“小夏已经去了一会儿,应该马上就回来了。请小姐您再等等……” “等?”苏青艾声音一下拔高,“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饿死?” 她话音刚落,小夏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两手却是空空。 “小姐!小姐,不好了!” 苏青艾眉头紧锁,“什么不好了?本小姐的豆腐脑呢?” 小夏顾不上解释豆腐脑的事,喘着粗气道:“伯爷……伯爷他要把您嫁给表少爷!” 苏青艾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你说什么?!” 小夏:“奴婢刚刚打算出门去打豆腐脑,经过几个兰姨娘院里的丫鬟时,听她们在聊这事。奴婢一问才知道,昨天表少爷去找伯爷,想让伯爷推举他进国子监,伯爷说让他娶小姐你!” “裴不厌他答应了?” 小夏:“表少爷说考虑三天。但是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他一定会答应的!小姐,你就要嫁给表少爷了!” 苏青艾脸色铁青,难看至极。 父亲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让她嫁给裴不厌? 不行!她无论如何要阻止这件事! 但父亲向来说一不二,她去求父亲根本没用。 苏青艾攥了攥拳头,豁然起身,“我去找母亲!” —— —— 苏青菱用过早膳。 公主伴读选拔的琴棋书、射御数六门中,如今射御有江右的魔鬼训练,进步飞速。 余下几门中琴乐算得上她的短板。 她在现世对七弦琴一窍不通,一点琴技全靠着原来的记忆。 她把琴摆出来,挑了首简单的曲子弹起来。 一曲弹毕,只觉得不成曲调,心浮气躁。 裴不厌的琴弹得那么好,不如去找他辅导辅导…… 苏青菱刚站起身,小满着急忙慌地快步走到她面前,“小姐,不好了!” “四小姐跑去夫人那里,把夫人气吐血了!” 苏青菱大惊, “什么!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她刚进荣昌乡君的院子大门就听见苏青艾的哭喊声传来, “母亲,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苏青菱脚步一紧,小跑起来,也等不及丫鬟伺候,自己伸手推门进屋。 屋里一团混乱。 荣昌乡君坐在床边,脸色惨白,满面愁容,一只手虚弱地捂着心口。 一向庄严沉稳的桂嬷嬷站在她身旁,难得的面露焦虑之色。 丫鬟端下去的铜盆里飘着一条手帕,能看到水中晕开一丝丝血红色。 一个丫鬟急急忙忙跑出去请大夫,和苏青菱擦肩而过。 一个丫鬟速度极快的在和抽屉里翻出药丸,又去桌上倒水。 而床前站着的苏青艾双眼通红,泪流满面,双唇不甘心地微微抖动。 见苏青菱来了,桂嬷嬷眼神中亮起一丝希望,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苏青艾伸手指住苏青菱的鼻子,歇斯底里地大喊:“凭什么!凭什么什么都是她的!” “为什么从小和谢峥世子订婚的是她?! 现在好不容易他们两人取消了婚约,为什么我不能嫁给谢峥世子?! 这不公平!” 苏青菱心下了然,苏青艾一直痴恋着谢峥,没想到安义伯要把她嫁给裴不厌。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反抗安义伯,便来找荣昌乡君替她向谢家提亲。 桂嬷嬷见荣昌乡君紧闭的眼尾渗出一颗泪来,恨不得冲上去捂住苏青艾的嘴。 “四小姐,你别说了,你看夫人都病成这样了!你许久都不曾来看望过的夫人,怎么一来就光惹夫人伤心呢?” 苏青菱侧目看向苏青艾,荣昌乡君一直为苏青艾和苏青芦这一对子女筹谋,连她这条小命都是为了给他们挡枪才留了下来。 可他们两人来看望荣昌乡君的次数甚至比不上她这个便宜女儿。 苏青艾却不这么觉得,她听桂嬷嬷这样指责她,心里委屈更胜,眼泪在脸上流成两条曲折的小溪。 她冲荣昌乡君哭喊,“别人的母亲都为子女努力铺路,谋求一个好未来。 可你呢? 你整天就病歪歪的躺在床上,连院子都不出去。 父亲的心你留不住,管家大权也握不住。 你看看兰姨娘每天花枝招展的,多气派,多有面子,难怪父亲会宠爱她!” “啪”地一声脆响! 苏青艾目瞪口呆地捂住自己被打的脸,看着苏青菱。 “你……你打我?” 苏青菱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得苏青艾踉跄一下,被丫鬟扶住才没有摔倒。 苏青艾脑袋里的线彻底崩断,她挥动双手冲上去要抓苏青菱的脸。 她的丫鬟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抱住,“小姐,小姐您冷静冷静!” 荣昌乡君双目含泪,她没想到自己亲生的女儿竟然会说出那样颠倒是非的话…… 每个字都像是一把把刀直插她的心脏。 原来在她女儿心中,一切都是她的错…… 是她不够坚强,不够努力,不够貌美,才被安义伯抛弃,才每日被困在这死气沉沉的病床上…… 被别的女人登堂入室,吊着一口气活着,全是因为她自己…… 反而是被换了芯子的‘假’女儿,替她出头。 她活得,可真失败…… “不要闹了。” 她虚弱地说出一句,一丝鲜红随着她开口,顺着唇边不受控制地流下。 桂嬷嬷赶紧拿帕子替她擦去,有些粗糙的大手在她背心轻轻揉着。 “奴婢让他们都出去,夫人你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让大夫过来看看。” 荣昌乡君缓缓摇头,强忍住心口绞痛, “不,我和青艾说,她是个好孩子,她会懂的。” 第74章 罚跪祠堂 荣昌乡君擦去嘴角的鲜血,轻叹一口,仿佛吐出一口哀愁,强行打起精神。 “青艾,你听母亲说。” 苏青艾见打不到苏青菱,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停下动作,转过身望向荣昌乡君。 荣昌乡君咳嗽两声,缓缓气息道:“你不想嫁给裴不厌,我可以想办法替你将这门婚事拒了。 母亲定不会强逼你嫁给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但定远侯世子那边你不能嫁。 谢世子和青菱的事人尽皆知。他和苏青梦之前暧昧不清的关系在京城王侯卿贵中也已经几乎无人不晓。 青菱好不容易退了婚,将自己摘了出去。 你怎么还要自己往火坑里跳? 和谢世子有过婚约的是你姐姐,与他曾经纠缠不清的是你妹妹。 你嫁过去,别人怎么评说你,你以后还怎么在京城里抬得起头来?” 苏青艾眼中透着倔强,这些她早就想过。被人指指点点又怎么样?从古至今,哪一段感人肺腑的浪漫爱情,没有经历过磨难。 她的爱情也一样,真金不怕火炼。 她咬咬牙,“我不在乎什么抬不抬得起头。我爱慕谢世子,我就是想要嫁给他!” 荣昌乡君闭闭眼,拿着手帕的手紧了紧,缓了一会儿才开口,“就算你不在乎,定远侯府能不在乎吗? 而且谢世子本就对你无意,哪怕我拉下这张老脸,他恐怕也不会同意的。 青艾,世上男子这么多,你为何非要纠缠一个不爱你的不放呢?” 苏青艾脸色一变,猛地狰狞起来! “你胡说!你就是不想替我去找定远侯夫人提亲!明明是你自私自利,你什么也不愿意为我做! 你枉为人母!” 枉为人母? 她亲生女儿说她枉为人母? 荣昌乡君心头突然剧痛无比,眼睛蓦地睁大,呼吸急促,眉头紧缩—— “不是……我……” 一口鲜血猛然喷出,飞溅到桂嬷嬷惊恐慌乱的脸上! “谁枉为人母?” 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 所有人齐齐回头,看见安义伯脸色阴沉地走进来。 苏青艾惶恐地低头行礼,“父……父亲,你怎么来了?” 苏青菱也有些吃惊,她记忆里,安义伯除了刚开始荣昌乡君生病时,装模作样来过一阵子外,后面再也没来过。 今天这节骨眼上,竟然突然来了。 安义伯瞟了苏青艾一眼,“为父不能来? 若不是你的贴身丫鬟来告诉我,你来找你母亲非要她替你向定远侯府提亲,恐怕等你活活把你母亲气死我才知道!” 苏青艾缩缩脖子,小声道:“是母亲自己身体不好……我……我什么也没干。” 她扭头,瞪了跟着安义伯一起进来的小夏一眼。 叛徒! 小夏慌张地低下头。 她也是没办法,她看见荣昌乡君被气得咳血,就赶紧偷偷溜出去,先告诉了大小姐,想了想又跑去禀报安义伯。 结果一进门就看见荣昌乡君喷出一口鲜血。把她吓得双脚直抖。 安义伯向前走了两步,快到床边又停下来。 他知道荣昌是郁结成疾,并不传染。但还是不想靠得太近。 荣昌乡君吐血后,整个人便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桂嬷嬷看也不看安义伯一眼,只吩咐丫鬟,“拿上乡君的牌子,快去宫里请太医!” 安义伯知道荣昌院里的老人们都不待见自己,他也懒得和她们计较。 他随口吩咐一句,“仔细照看夫人,该用什么药,该进什么补,再名贵也不妨,只管用。” 他三年前做出那等无情无义之事,好长一段时间,都被人在背后指着脊梁骨骂。 但时间终究会淡去一切。 何况荣昌的娘家被贬,无人撑腰。 他如今做些表面功夫,又掌握着对外的话语权,竟慢慢挽回不少口碑。 安义伯走回到苏青艾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你觉得为父替你安排的婚事不好吗?” 苏青艾对着母亲大吼大叫,对着父亲却是缩手缩脚,“青艾不敢。 只是……只是,我觉得大姐和谢世子退婚,我们安义伯府断了和定远侯府的亲实在可惜,所以……” 安义伯:“所以你想嫁过去?” 苏青艾点点头,“请父亲成全。” 安义伯差点被她蠢笑,“你不嫌丢人,本伯爷还嫌丢人呢。那谢峥看你的眼神里哪有半点情义,你居然还上赶着去求他娶你?” 苏青艾鼻头一酸,咬牙坚持,“父亲,那是你们没看出来。谢世子明明很喜欢我的!” 安义伯脸色一黑,乌云密布,他本就为朝廷上的事日日烦心。 他自己学问平平,靠着袭爵,混到现在这个位置。 若是能笼络住裴不厌这个才子,他在朝中便能多一份话语权,是绝佳的助力。 有了苏青云这个儿子,再加上裴不厌这个女婿,他们安义伯府一定能更上一层。 可这个女儿,丝毫不明白他的苦心! 只知道男欢女爱,愚蠢至极! 安义伯不再和她废话,长袖一甩,“苏青艾,你把你母亲气得吐血昏迷,不孝至极。罚你去祠堂跪三天,好好思过!” 苏青艾面色苍白,“哇”地一声哭出来。 她哭喊着跑了出去,“我恨你们所有人!” 安义伯来看望过荣昌,又处置了苏青艾,算是完成任务。 他不想多呆,对着苏青菱道:“你好好照顾你母亲。为父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苏青菱走到床前,荣昌乡君在昏迷中仍是眉头紧锁,脸色痛苦,心里忍不住叹息。 她明明记得上辈子苏青艾平平安安的嫁给了裴不厌,为什么这辈子闹出这样的事来? 啊,对了。 苏青菱脑中灵光一闪,上辈子经过谢峥那次赏菊宴后,荣昌去世,苏青艾没了母亲的庇护,兰姨娘成了兰夫人,对苏青艾瞬间变了嘴脸。 谢峥和苏青梦越发亲密,苏青艾哪怕再嫉妒怨恨也什么都做不了。 自然只能乖乖地嫁给裴不厌。 苏青菱眨眨眼,这其中竟是她改变了事情的走向,才有了今天荣昌乡君被气吐血的事。 她看着床上的荣昌乡君,心里竟突然有些高兴。 虽然荣昌乡君如今昏迷着,但这条命,终究是保了下来。 怎么不算是被她救下来的呢? 第75章 无法拒绝 荣昌乡君昏迷不醒的惨白面容,将苏青菱心中微小的喜悦冲淡。 好在太医来得很快,给荣昌乡君把了脉,细细问了她近来的饮食睡眠,身体情况,和刚刚发生了什么。 苏青艾的事到底是家事,桂嬷嬷省略了其中细节,简单说了荣昌乡君接连被刺激的,最后吐血昏迷。 太医连连摇头,“乡君本就身体孱弱,怎么能这样气她?这是想要她的命吗?” 桂嬷嬷眼底神色复杂,她心中愤怒又难堪。 苏青菱在一旁低头应道:“我们以后会注意的。” 太医拿出针包,“我替乡君施针,先让她醒来,后面务必要让她静养,决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桂嬷嬷点头:“是,一定紧遵医嘱。” 荣昌乡君这次情况比苏青菱上次中蒙汗药要严重得多。 太医聚精会神,半晌,荣昌乡君悠悠转醒,睁开眼第一句便是,“青艾呢?” 桂嬷嬷脸上忍不住悲伤,微微转脸,“您昏迷后,伯爷来过,他罚四小姐去跪三天的祠堂。” 荣昌乡君对安义伯来看她没什么反应,只问道,“青艾临走时有没有说什么?她回心转意了吗?” “她……” 桂嬷嬷想起苏青艾那句孩子气的“我恨你们所有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踌躇起来。 苏青菱走上前,柔声道:“别担心,她会慢慢理解您的苦心的。” 荣昌轻叹一口,转头对太医道谢,“麻烦您跑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若不是您医术高超,我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桂嬷嬷,你去送送王太医。” 太医仔细叮嘱荣昌乡君一番,这才提着自己的医药箱走出屋去。 房里除了几个候着的丫鬟,就只剩下苏青菱和荣昌乡君两人,空间一下安静下来。 苏青菱看她已经醒来,这病需要长时间的修养,想着自己也不好叨扰太久,拱手打算告辞。 “母亲……”她刚开口,抬眼却发现两行清泪从荣昌乡君眼里滚落。 “您这是怎么了?” 荣昌挣扎着坐起来,苏青菱伸手去扶,却被她轻轻躲开。 她双手用力将自己撑起,竟是跪在了床上。 苏青菱一愣,赶紧去拉她,“您这……” “青菱,”荣昌乡君打断她的话,眼里是苏青菱从没见过的祈求, “求你救救青艾!” 苏青菱从没见过荣昌乡君这副模样。 她记得她第一次来这个屋里时,她只说了一句话,便被桂嬷嬷用刀抵住了喉咙。 那时的荣昌虽然虚弱,但果敢,敏锐。明明困在这一方院子中,却掌握着四方动向。 如今却跪在床上,为了自己的女儿低声求她。 苏青菱只觉得一颗心像被泡了醋,酸酸的,不知是嫉妒还是悲哀…… 原来这就是母爱啊…… 为什么苏青艾拥有了不知道珍惜呢? 而有的人,想要却无法得到? 她理了理心绪,强压住翻涌的想法。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荣昌乡君不可能知道裴不厌娶了苏青艾以后,会下手除掉她。 那她说的救苏青艾是指的什么? “救青艾?她如今被父亲罚跪祠堂,是要让父亲将她放出来吗?” 荣昌乡君摇摇头,“你们刚刚不说我也知道,她走之前一定又气又急。 知女莫若母。青艾如今认定了要嫁给谢峥,达不到这个目的,不知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兰姨娘和苏青梦在一旁虎视眈眈,青艾若是踏错一步,她们一定会趁机将她毁了。 青艾对她们毫无防备之心,恐怕这次难逃一劫。 求你救救她!无论你开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苏青菱略一思忖,她其实和荣昌乡君想得一样。 兰姨娘和苏青梦的最终目的是荣昌乡君。是正房和嫡出的身份。 对付苏青菱、苏青艾都只是她们的手段。 她们在她身上使的伎俩被她通通挡了回去。 这次苏青艾婚约的事,她们一定不会放过机会,绕过她,直接从苏青艾下手。 苏青艾若是反抗闹事,必然被她们抓住把柄。 但若是想办法让苏青艾顺利嫁给裴不厌,苏青艾仍是一个死字…… 苏青艾一死,荣昌乡君必然承受不住打击…… 且不说荣昌乡君的恳求实在让人动容,单是她死后,苏青菱参加公主伴读选拔,尴尬的身份定会成为阻碍。 于情于理,她都没有拒绝荣昌乡君的理由。 “母亲,您先躺下。我答应你。” 荣昌乡君哀愁满目的眼中划过一丝微光,“真的吗?” “日后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一定竭尽全力完成!” 苏青菱扶着她缓缓躺回床上,语气却不怎么高昂,“母亲不用和我这么分生。而且救下苏青艾,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荣昌乡君消瘦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青菱,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 —— 苏青菱离开荣昌乡君的院子。 一路沉思着往回走。 突然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她抬起头,从自己思绪中把自己拔出来,有些茫然地向小满问道:“刚刚是什么声音?” 小满一愣,眨巴眨巴眼睛,“小姐……是你肚子里的声音……” “啊?”苏青菱回过神来,这才猛地发现自己饿得不行。 抬头看看日头,竟然已经过了晌午。 折腾一上午,连口水也没喝。 苏青菱为自己叹口气,加快脚步回了院子。 好在院子里小满已经让小厨房做好午饭,饱餐一顿后,苏青菱心情稍稍好起来。 虽然有的感情她怎么求,老天也不给她,但她身边还有悉心照顾她的小满,有保护她的江右,有关心她的朋友们。 这么一想,她好像已经慢慢在融入这个世界…… 融入这个世界的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苏青菱吃完午饭,浅浅睡了一觉。 醒来后研究了一下午棋谱。 对着黑子白子看得眼睛发花。 她站起身,扯个懒腰,心里却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事…… 突然,她动作一僵。 她一天没见到裴不厌,忘记打卡了! 第76章 暗恋人设 忘记什么都没关系,只有打卡绝对不能忘! 别人不打卡要钱,她苏青菱不打卡要的是命啊! 苏青菱简单收拾了一下,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小满忙跟上来,“小姐,你去哪?小厨房准备做晚膳了,你要吃些什么呀?” 苏青菱脚步不停,“不用准备了。” 要是没打上卡,就要直接烧给她了。 苏青菱一路快步走到裴不厌的院子,远远看见裴不厌的小厮小石头坐在台阶上。 “小石头,你家少爷在吗?” 小石头点点头,“在的。” 苏青菱长舒一口气,“麻烦你通报一声,我来和表哥聊聊天。” 小石头“哦”了一声,刚站起身,却见裴不厌从房中走出来。 一身白衣,飘飘欲仙。 他看见苏青菱,微微挑挑眉,轻声说了一句,“居然这时候才来。” 苏青菱不明所以,眨巴眨巴眼睛,“啊?” 裴不厌却不再搭理她,抬步路过她面前。 小石头看他从屋里出来,问道,“少爷,您要出门吗?” 裴不厌脚步微顿,“是,我今日想要出去吃,不用去厨房领菜了。” 裴不厌的院子里没有小厨房,若是老夫人没有传晚膳,便是需要下人去安义伯府的大厨房领取所需的饭菜。 苏青菱见他向外走,赶紧跟上去,“表哥,你约了朋友吗?” 裴不厌心情似乎并不太好,淡淡道,“没有,只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苏青菱心中一想,明天要上课,白天几乎没有和他好好说话的时间。 但苏青艾的事,她虽还没有头绪,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她不如先和裴不厌谈谈。 把这边先解决了,再去处理苏青艾非要嫁给谢峥的麻烦。 她脸上挂上职业的甜美笑容,“真巧!我也还没吃,表哥想吃什么,不如我请你?” 等了半天没等到裴不厌的回答。她有些疑惑地望向他,“表哥?你想吃什么?除了飘香楼,都可以的。” 裴不厌瞟她一眼。 苏青菱一双大大的杏眼澄澈乌黑,能看见他的身影满满地印在她的眸中。 他移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表妹为何这个时候来找我?” 当然是来打续命卡! 苏青菱当然不可能这么告诉他。 但裴不厌这个问题问得奇怪…… 她想起刚刚裴不厌一看到她时好像说了一句“居然这个时候才来”。 他两次都说到“这个时候”,现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奇怪的吗? 太阳向西坠着,将两人的影子斜斜的拉长。下午快要过完,正是马上要用晚膳的时间。 不对…… 苏青菱脑海里猛地一个炸雷! 太晚了! 她来找裴不厌的时间太晚了! 裴不厌和苏青艾可能要成亲的消息早就传遍全府。 她上午去了荣昌乡君那里,暂且说得过去,下午居然毫无波澜的在自己院里看了一下午棋谱…… 她的人设可是暗恋裴不厌。 自己暗恋的人要娶自己的妹妹了,她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裴不厌,而是看起来毫无反应。 任谁都会觉得不正常。 何况对方还是阴戾多疑,最恨背叛和欺骗的未来暴君! 完了…… 苏青菱小心翼翼地抬眼,裴不厌的脸上仍是温润儒雅,她却感觉他眼底深若寒潭,酝酿着未知的风暴。 他不会已经想好要怎么取她小命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 都怪最近和裴不厌相处得太顺畅自然,完全忘记了这位才是捏着她小命的大魔王啊! 现在跪下来抱住他大腿求饶还来不来得及啊? 见她良久没有说话,裴不厌从鼻腔中发出一个音节,“嗯?” 苏青菱差点没忍住发抖。 不行,无论如何要稳住暗恋他的人设。 人在危急关头,脑子转得比往常快百倍。 既然他已经起了疑心,那普通的借口恐怕没什么用了。 搏一搏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要来就来把大的! 苏青菱突然脚步一停,瞪着裴不厌低声喊道:“对啊!我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找你!” “我就应该在你和苏青艾大婚那天坐在主桌给你敬酒才对!” 裴不厌蓦地一愣,也停下脚步。 苏青菱硬着头皮,一不做二不休,猛地转身,“晚饭你自己去吃吧!” “我等着吃你和苏青艾的喜酒就好了!” “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祝你们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祝你们永永远远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说完,抬脚就走。 背影看起来悲痛决绝。 她心跳得跟打鼓一样,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一步,两步,三步…… 裴不厌怎么还没反应啊?不会计划失败了吧? 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啊? 她居然冲着他大吼大叫,他不会在她背后直接捅她一刀吧? “我……” 裴不厌吐出一个字,苏青菱赶紧将脚步慢下来,竖起耳朵。 “我不是……” 苏青菱微微蹙眉,不是什么?怎么一个一个字的往外蹦? 不过她莫名觉得裴不厌声音怎么有点慌张? 不可能,一定是她的错觉。 慌张的应该是她才对。 “唉……”裴不厌轻叹一声。“伯爷推举我进国子监,不是做善事。 他需要我成为他在朝堂上的助力,所以他一定要将我绑上他的船。 娶了苏家女儿,彻底成为利益共同体,是最稳妥又最简单的做法。 而且我还没答应伯爷娶苏青艾,只说了考虑考虑。你别多想。” 苏青菱心头一动,他这是在和她解释? 有戏! 她再接再厉,背对着裴不厌,语气里满是委屈愤懑,“苏家有三个女儿呢!你若不是看上了苏青艾,为什么父亲要选她? 明明我们两才是关系最亲近的。你给我清理过伤口,我穿过你的衣袍,你还背过我。” “你为什么不娶我?” 这话说出来,背后一阵久久的沉默。 她一口气提在喉咙里,一颗冷汗挂在额角。 完了…… 好像有点说过头了…… 苏青菱壮着胆子,小心扭过头去,想偷看裴不厌的表情。 眼神却猛地撞进他的眸子里。 一丝探究,一丝慌乱,一丝惊讶……还有更多苏青菱看不明白的东西…… 深得仿佛要把她吸进入。 第77章 心上之人 苏青菱像触电般移开目光。 心口忍不住狂跳了几下。 她缓缓凌乱的气息,再次抬头看向裴不厌。 他垂下眼,掩去刚刚不小心流露出的神色。浓密的眼睫在下眼睑打出半扇灰黑色圆弧。 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气氛凝固住。 沉默有如实质般蔓延开来。 苏青菱面上有些尴尬,心中后悔不迭。 她刚刚戏瘾上头,一下演过了…… 明明是暗恋的戏码,被她一下弄上台面上来,如今不知该怎么收场。 万一裴不厌真的考虑换个人娶就完蛋了。 她虽然答应荣昌乡君要救苏青艾,但她没打算自己一命换一命啊! “我……”苏青菱结结巴巴,“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 “青菱,”裴不厌声音低沉沙哑,打断她话。 他一直叫她“表妹”,好像还是第一次叫她“青菱”。 苏青菱一颗心晃晃悠悠地悬了起来,手心黏黏的渗出许多汗。 裴不厌低垂眼眸,“我不会娶你。” “哈哈,哈哈我知道。” 苏青菱干笑两声,觉得悬在天上的心,仿佛被剪断那根吊着它的线。 坠啊坠啊,“啪”地掉在地上…… 还好,她的心不是玻璃做的,没摔碎。 一颗心落了地,踏实下来。 但是却空落落的,莫名有些不舒服。 她还以为她和裴不厌一起经历了这么多。 她这个‘暗恋者’,在他心中多少有些份量。 没想到,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跟人表白,就被狠狠的拒绝了。 虽说只是人设。 她也知道裴不厌说不娶她的理由,娶她不仅没任何益处,而且还有暴露身份的风险。 他的选择理智冷静,不留情面。 但被人拒绝多少有些让人难受。 想什么呢?裴不厌拒绝她,她应该高兴啊!至少小命保住了! 她扬唇笑起来,“我刚刚只是有些心里不平衡,毕竟我们曾经还组过一个队呀。我不是真的要你娶我。” “你刚刚是不是被我吓到了。真不好意思。” 苏青菱努力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眨眨眼睛,试图打破僵硬的气氛。 “不说这些了,我肚子好饿。我先回去吃晚饭了。” 苏青菱摆摆手,“表哥,告辞了。” 裴不厌抬眸看她,她脸上笑着,好像刚刚一切都没发生过。 暖橙色的斜阳照在她的脸上,浮起一层光,让人看不真切。 苏青菱转身离去,听见身后裴不厌沉沉开口, “我不娶苏青艾。” 苏青菱怔愣了一下,回过头来,“你不娶苏青艾?” 裴不厌:“嗯。” 苏青菱歪歪头,“你拒绝了我父亲,那国子监怎么办?” 裴不厌温和地笑了笑,和他平时的‘面具’没什么两样,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会另想办法的。” 苏青菱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决定不娶苏青艾,但目前来说,至少在裴不厌手下保住了苏青艾的小命。 她刚刚有些低沉的心情,一下明媚起来。 仔细想想,她没花钱请裴不厌吃饭,就达成了今天来的目的。 还维持住了暗恋的人设。 如此顺利,被裴不厌拒绝这点打击算得了什么? 何况她本来也没打算嫁给裴不厌。 美色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 “表哥,我也替你一起想想办法!你要有什么要我帮忙的,直管跟我说。” “走啦,吃饭去咯!” 她离开的背影都仿佛镀上一层欢快的金色。 裴不厌站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 听见自己不娶苏青艾,她就已经这么满足开心。 哪怕自己拒绝她,她也仍是不愿放弃吗? 这份感情,越来越深。 他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 继续下去,对她,对自己都没有任何好处。 睫毛在他眼下打出一片灰黑色的剪影。 必须要和她拉开界限才行…… —— —— 苏家祠堂里寂静肃穆。 一排排灵牌下面,跪坐着一个萎靡的少女。 正是在这里跪了大半天的苏青艾。 她的贴身丫鬟小夏提着食盒轻手轻脚走进来。 “小姐,我带了晚饭来,特意让小厨房做的您最爱的菜,您吃一点吧。” 苏青艾冷冷地横她一眼,“我不吃你这个叛徒送来的东西!” 小夏委屈不已,她不过是怕荣昌乡君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姐背的罪名可就大了。 所以才忙不迭地去通知了大小姐和伯爷。 她放下食盒,跪在苏青艾旁边,低声解释,“小姐,奴婢不是想背叛你,奴婢只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苏青艾愤怒地打断,“我如今被罚跪三天祠堂,你满意了?” 小夏:“不是,不是,奴婢……” “四姐姐,别生气。”一个娇柔的女声传来。 苏青艾应声扭头,一见是苏青梦,表情缓和了些,“五妹妹来这里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原本谢峥和苏青菱有婚约,苏青艾因此最讨厌的人是苏青菱。 如今两人解除婚约,一刀两断。 苏青艾对着和谢峥关系暧昧的苏青梦,态度就差了起来。 但几年的姐妹情在,加上谢峥和苏青梦到底只是亲近一点,没有实质性的关系。 苏青艾对苏青梦还是不至于厌恶怨恨。 “四姐姐,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怎么可能是来看你笑话?”苏青梦眉眼低垂,委屈不已。 “我自己伤痛还没好,巴巴地跑来看望姐姐,姐姐你竟这样误解我……” 苏青艾心头一软,她在这儿跪了这么久,除了她自己的丫鬟外,也就苏青梦来看她。 她收回咄咄逼人的样子,低声道歉,“对不起,五妹妹。我忘了你也还伤着没好。” 苏青梦摇摇头,“没事,四姐姐。本就是我的错。” 苏青艾:“你的错?” 苏青梦:“我原来不知道姐姐你竟然对谢世子用情至深。若是知道,我一定和他保持距离,不与他亲近。 不过姐姐放心,自从那次定胜堂比试以后,我和谢世子就鲜少有私下来往了。” 苏青艾眼睛不由得睁大,“真的吗?” 苏青梦拿来个蒲团,敛起裙摆,坐在苏青梦旁边,“妹妹还能骗姐姐不成。我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如今我已另有了心上人,” “你有心上人了?” “是。”苏青梦满脸娇羞。“四姐姐,你还见过呢。” 她见过?苏青艾一心系在谢峥身上,见过的外男不多。 思来想去,蓦地脸色一黑,“你不会是心悦裴不厌吧?” 她现在恨裴不厌恨得牙痒痒,苏青梦若是看上裴不厌,就不要怪她没有好脸色了。 苏青梦愣了愣,嘴角微抽,一时间竟有些无语。 这个四姐姐真是蠢得让人心急。 她维持住羞涩表情,“四姐姐瞎猜什么呢?怎么可能是裴表哥。是你那天定胜堂比试你见过的。” 苏青艾想了想,满脸惊讶。 “是四皇子!” 第78章 绝好办法 苏青梦脸颊绯红,做势要来捂苏青艾的嘴, “哎呀,四姐姐你小点声。” 苏青艾不用她捂,自己先压下了声音。 连她这不关心前朝政事的千金小姐都知道,四皇子不是一般人。 是有机会登上大位的人。 一般人家的女子想都不敢想。 五妹妹居然喜欢上了他! 苏青梦抬眸看她,脸上带着少女动人的祈求,“四姐姐,这事儿我谁都没说过,连我母亲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苏青艾赶紧点头,伸手握住她,“我一定替你保守秘密。” 苏青梦微微一笑,苏青艾刚刚对她的防备和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她根本不在乎所有人都知道她爱慕四皇子,不过有‘秘密’的才是真姐妹,不是吗? 她明明白白告诉苏青艾,她不是她的情敌,而且她喜欢一个更加难以追求的目标。 苏青艾这容量不大的脑子一定觉得她们同病相怜,甚至还可能可怜起她来。 果然,现在苏青艾又全心全意的信任她了。 “四姐姐,”苏青梦瞄见苏青艾偷偷挪动膝盖,满眼心疼。 “你为了谢世子跪祠堂,受这样的苦,值得吗?” 苏青艾本是因为将自己母亲气得吐血被罚,现在由着苏青梦一说,她竟觉得自己崇高起来。 脸上露出坚毅决绝,“为了自己爱的人,做什么都值得!” 苏青艾:“可是,你在这里跪着,谢世子并不知道你为他付出了这么多。 最后你还是只能被强压着嫁给裴表哥,痛苦一生。” 苏青艾面色一白,“可……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父亲一定要我嫁给裴不厌,我母亲又冷酷无情,不肯替我向定远侯府提亲。” 苏青梦眼中一动,“我有个好办法……” 她突然闭住嘴巴,声音戛然而止。 苏青艾赶紧问,“什么办法?” “哎呀,还是算了。”苏青梦欲言又止,摆摆手,“那样太冒险了,哪怕四姐姐再爱谢世子,也不能这样做。你还是当我也没说吧。” 苏青艾眼神炙热,“我不怕冒险,为了谢世子,我什么都愿意做!你说!” “不行,不行。四姐姐不怕,可若是最后出了什么事,我担不起啊。” 苏青艾连忙摇头,“你只管说,不论出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 苏青梦别过脸,“四姐姐不怪我,可父亲和夫人追究下来,我哪受的住?” 苏青艾一把抓住她的手,“好妹妹,你就把你的办法告诉我吧!以后无论出什么事,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承担,绝不说是你说的!” 苏青梦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说了。 “其实我了解谢世子。他虽表面看着和我亲近,实际上对姐姐你还是很有好感的。甚至可能比起我,他更心悦姐姐你。 只是对于真心喜欢的人,他不敢太过靠近罢了。” 苏青艾被她一番话说得小鹿乱撞,心悸不已,脸上热得快要可以煎鸡蛋。 “真的吗?” 苏青梦点点头,笑意盈盈,“我骗你做什么? “不过,他远在定远侯府,并不清楚我们府里情况。更不知道你马上要和裴不厌定亲。 你不如直接去定远侯府找谢世子,和他剖白心迹。让他来我们府里向你提亲。 你们两人两情相悦,他又身份高贵,父亲自然不会阻止,你就可以顺顺利利成为定远侯世子妃了。” 苏青艾心里碰碰直跳,旋即又皱起眉头,“可府里的每扇门都有人守着,我怎么出去呢?” 苏青梦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她身后缩着脖子的小夏, “姐姐你是小姐,当然不能随意出入。但丫鬟们难免被指挥着采买些东西,出来进去的倒是正常。” 苏青艾将她话在脑袋里转了两圈,眼神闪闪发亮,“谢谢你,青梦!” 苏青梦抚抚她的手背,“都是自家姐妹,不用谢我。你多吃些饭菜,一会儿才有劲去定远侯府。” “嗯嗯。”苏青艾拿过小夏带来的食盒,原本毫无食欲,如今也觉得香气扑鼻。 苏青梦被自家丫鬟扶着站起来,笑道:“四姐姐,我先告辞了。回去等你和谢世子的好消息。” 苏青艾面上红扑扑的,“嗯!” 吃过晚饭,天色渐暗。 小夏手脚极快地将碗筷收拾进食盒里,急匆匆道:“小姐,奴婢先回去送食盒了。” 说完像是火烧屁股一样,就要离开。 苏青艾皱眉喊道:“别走!” 小夏强装镇定,“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苏青艾:“你把衣服和我换了。今晚你替我跪在这里。” 小夏面上浮出惊慌,“小姐,这怎么行呢?万一谁来看您,不就露馅了吗?” 苏青艾:“一整天也就五妹妹来了一会儿。还会有谁来? 上午你去和父亲、大姐告密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若是不跟我换,等我出去就把你发卖了!” 小夏“扑通”一声跪下来,“小姐,求您放过奴婢吧! 您这么做不仅是害了奴婢,更是害了你自己啊!” 她一直跟着苏青艾,怎么会不知道她对谢峥的心思。又怎么会不知道谢峥对她根本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就算去了定远侯府又能怎么样,根本是自取其辱…… 可她家小姐本就固执倔强,现在一头钻进去更是出不来了。 苏青艾咬着牙道,“你不听我的话,才是害了我!你别忘了,你就是个下人,你敢不听我话?!” 小夏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苏青艾等得不耐烦,直接伸手将她衣服扒下来,又把自己的衣服扔给她。 她揉着膝盖站起来,将小夏的衣服穿上。 “过来给我梳个丫鬟头。梳得好看些,我一会儿还要见谢世子的。” 说到谢峥,她的声音柔和下来。 小夏满眼绝望,也只能替她将头梳好。 看着喜滋滋的苏青艾,心里慌乱如麻,“小姐,京城夜里不太平。你偷偷出去不能坐府里的马车,很危险的。” 苏青艾一把推开她,拿起地上的食盒,“你别想吓唬我。好好给我在这跪着。 你记住,你是我院里的丫鬟,任由我的处置。你这次若是再敢去告密,我就打断你的腿,再将你卖去青楼!” 苏青艾看着她乖乖跪在地上的模样,这才满意地走了出去。 第79章 夜行京城 暮色四合。 天色暗下来。 安义伯府各个院中亮起点点亮光,将黑夜照得一片迷蒙。 苏青艾半低着头,夜里走动的人不多,她小心避开,一路走到自己院门口都没有人认出她来。 她将食盒放在院门口,若有下人经过定会将它拿进去。 小夏给苏青艾送饭,食盒放在门口,人没在。 院里的下人们只会以为她被苏青艾指派了什么事,急匆匆去办,不会深究。 苏青艾一路顺畅,信心大增。 她走到与她院子最近的小门,看门的小厮见她穿着大丫鬟的衣裙,恭敬地低头拱手,叫了声:“姐姐,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看门小厮本就没怎么见过高高在上的小姐。何况夜色朦胧,小厮只觉得她有些眼生。 “管的着吗你?赶紧开门!” 小厮心中愤愤不平,但对方是大丫鬟,他只是个看门小厮。 小厮把门打开,看着苏青梦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朝地上啐了一口,低声咒道:“大晚上跑出去,看你有命去,没命回。” 定远侯府在京城中除了皇宫外,最尊贵的城西隆安街。 安义伯府地处城北。因为有着京城最大的坊市,又有许多衙署,不少官卿将宅子置在城北。 两家因为荣昌乡君和定远侯夫人之间的关系,一直走动得频繁。 这几年荣昌乡君病了才来往减少了些。 两府之间的路,苏青艾从小便常常走。只是用两条腿走,还是第一次。 今天白日里是晴天,阳光高照。 到了天上累起层层阴云,无端挂起风来。 月亮不见踪影,天空一片墨色。 苏青艾裹紧身上的衣服。 往常坐着小轿,或是马车,不觉得远,如今独自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只觉得定远侯府仿佛在天边。 她忍不住打起退堂鼓。 要不回去算了? 可现在回去和小夏换回来,虽不会被人发现,但她就真的要嫁给裴不厌了。 她从小就喜欢谢峥。 小时候,她跟在谢峥和大姐后面跑,并不觉得自己和苏青菱有什么不同。 情窦初开后,才知道,她和谢峥之间永远隔着一个苏青菱。 苏青菱出生后就和谢峥定了娃娃亲,而她从一出生就注定不能和谢峥在一起。 明明是自己的亲姐姐,她却讨厌苏青菱讨厌得不得了。 她哪里都不比大姐差,就因为她出生晚,因为她是妹妹! 没想到苏青菱会和谢峥解除婚约。 她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站在他面前,可父亲居然要把她嫁给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远方表哥! 这么一想,苏青艾觉得心里生出些勇气来。 就算全世界都不支持她,她也要嫁给谢峥。 等她成为定远侯世子妃的那天,她要让他们都向她低头认错! 苏青艾出了安义伯府所在的坊市,脚步不停的向城西走去。 白天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店铺紧闭,举目无人。 道路向前延伸,一片昏暗,隐约能够看到清两边朦胧起伏的建筑物。 从安义伯府通往定远侯府的路,并不经过那几条在夜里灯红酒绿,糜烂销金的街道。 门户大些的府门口,挂着几盏微弱的灯笼亮着,散发出阴森的光。 苏青艾记得自己曾经也在夜里出行过,那时京城满街灯火,酒肆花窗映着觥筹交错。小摊挂着灯笼叫卖,馄饨铺子冒着热气。 什么时候京城的夜晚变得像是日日过鬼节一样,安静得吓人。 三年前吗? 哎,现在想这些没用的干嘛。 苏青艾在心里给自己鼓劲,脚下却是越走越快。 她的脚步声独自回荡在黑夜里…… 不知走了多久,许是已经走了近一半路程? 虽说夜深人静,但似乎也并不像大家说的那样危险。 京城夜里发生的那些让人心惊肉跳的案子,多在城南那片勾栏青楼,赌坊酒楼附近。 西、北边还是一片安全祥和。 苏青艾胆子渐渐大起来,抬手理了理头发。 一会儿见到谢世子,他一定想不到自己会不惧艰险,独自步行到定远侯府找他。 他一定会既心疼,又感动。 苏青艾脸上不由得浮出一抹娇羞的笑。不知他会不会一时情难自已,将她拥入怀中? 她脚步轻快,恨不得能插上双翅膀,立刻飞到谢峥面前。 她正浮想联翩。 突然,耳边传来两声不属于她的脚步声。 很轻,就在她身后。 苏青艾瞬间汗毛倒立! 她蓦地停下脚步。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 远处鸮鸟夜啼,身边呼呼风声,街角嘻嘻索索不知什么虫鼠爬动…… 但身后安安静静,并没有脚步声。 难道是她听错了? 苏青艾咽了咽口水,继续往前走。 可再走起来,她已全然没有了刚刚旖旎的心思。 她总觉得背后有人在跟着她。 在死死盯着她。 她后背一阵一阵发凉。脚步越来越来快。 到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可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如影随形,仿佛怎么也无法甩掉。 苏青艾浑身冷汗涔涔,气喘吁吁,心跳如擂鼓。 她猛地回过头来! 身后的街道隐没在黑夜里,见不到一个人影。 黑漆漆,空荡荡。 天色阴暗漆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没有人? 真的没有人? 突然一个影子从黑暗中横窜出来! 苏青艾瞳孔紧缩,险些失声惊叫。 那黑影轻盈落地,竟是只黑猫。 她脸色惨白如纸,鬓角一滴冷汗滴落。 原来真的是错觉…… 她居然被一只野猫吓破了胆。她想自我安慰地笑一笑,却发现脸上皮肉僵硬,根本扯不起来。 要不还是回家吧…… 但回去的路似乎比向前的路还要远。 这条路的两头都像是无穷无尽的伸入黑暗中。 她孤零零地现在路中央,仿佛这个会将人吞食的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眼下似乎只能继续往前走。 苏青艾回过头来。 面前蓦地出现一张男人的大脸! 那脸奇丑无比,一条刀疤仿佛把他的脸分成两半。 那骇人的脸上挂着阴冷邪恶的笑,几乎和她鼻尖相抵。 苏青艾猝不及防。 “啊!”一声颤抖破碎的尖叫划破夜空! 第80章 顶尖货色 苏青菱两腿发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后背猛地撞在一个臭哄哄的坚硬胸膛上。 她赶紧扭头,眼里印出另个男人带着猥琐笑意的脸。 她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张大嘴,却连尖叫也发不出来。 身后的男人抬起粗糙大手,如铁箍般抓住她瘦弱颤抖的肩膀。 “不……不……” 面前的男人一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巴,毫不怜惜地将一团破布塞进她的嘴里。 又用麻绳把她的手腕脚腕牢牢捆住。 苏青艾后知后觉地想要挣扎,可在柔弱的高门小姐宛如一只小鸡仔在鹰爪下扑腾翅膀。 那人绑好了苏青艾,冲着黑暗的小巷子里吹了声口哨,小巷子里走出来一个小个子男人,赶着一个驴子拖破板车。 样貌丑陋的男人催促道:“矮子,动作快点!摘香楼等着要货呢!” 矮子应了一声,将驴车赶到他面前,“刀疤哥,别催嘛。这人绑到了又不会跑,急什么。” 刀疤哥:“早点拿到钱,早点去潇洒!别耽误老子的时间!” “黑狗子,把她弄到板车上,我们出发!” 苏青艾这才彻底反应过来,这几人要把她绑了拖去卖掉! 黑狗子弯下腰,搂住苏青艾的腿,一使劲,将她整个人抗在肩膀上。 苏青艾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惊慌失措地疯狂扭动身子! “唔唔唔!” 刀疤哥听到动静走上前来,扬手重重拍在她屁股上。 声音猥琐下流,“这么会扭,干脆一会儿先让哥儿几个享受享受?” 他这话一出,苏青艾不敢再动,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下来,任由黑狗子将她放在板车上。 驴子拖着破板车一晃一晃向城南走去。 苏青艾不敢相信自己明明白天还是安义伯府的四小姐,如今竟被绑了要卖去青楼。 仿佛从悬崖上坠下的巨大落差感和失重感,让她浑身发抖。 宛如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混乱如麻的脑袋想不出任何办法。 城南晃人眼的红灯青楼渐渐出现在眼前。 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淫靡的胭脂味道。 苏青艾浑身袭起一阵强过一阵的绝望和恐惧,像是脖子上的绞索一点点地收紧。 这种地方她自然是没来过。但她知道,恐怕深陷其中后会发生的事,比她想象中还要残忍万倍。 驴车转了个弯,进入一条狭窄逼仄的后巷。 这里的胭脂味道更浓,浓得几乎发臭。 几人在后巷中娴熟地穿梭一阵,终于停了下来。 刀疤哥走到一个院子后门前,“啪啪啪”用力砸门。 “开门,来货了!” 门“嘎吱”一声打开一半,一个龟公伸出头来,“什么货色?” “百分百顶尖货!” 龟公将信将疑地朝板车上看去,“嘁”了一声。 “一个丫鬟,算什么顶尖货?” “你懂个屁!她要不穿丫鬟的衣服,能出得了门?我跟你说我刀疤有门路,这次货,如假包换!赶紧去把妈妈给我叫来开价!” 龟公勾勾手指,“你弄过来我先看看。别弄个什么臭鱼烂虾的,害得我都跟着挨训。” 刀疤哥不爽地“啧”一声,却还是走回破板车旁,将横躺在上面的苏青艾抬起来,扛到龟公面前放下。 他松开手,得意道:“我跟你说,顶尖货就是不一样。你看着脸皮嫩得……” 他话没说完,苏青艾突然猛地向一旁的门柱撞去! 她是安义伯嫡女! 死也不会进这种地方! 可刀疤哥到底是经验丰富,瞬间便发现了她的异常。 手疾眼快,将她向旁边一推。 苏青艾重重摔在地上。 刚刚凝聚起一心赴死的勇气散去,顿时泪流满面。 刀疤哥怒气上头,将她从地上提起来,“老子钱还没拿到你就想死?” 扬手便要打。 龟公赶紧拦下来,“别打坏了。不听话还不简单吗?” 龟公回头朝院子里叫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小龟公给他拿来一块润湿的布巾。 龟公将布巾望苏青艾口鼻上一盖,没一会儿,苏青艾便两眼发直,眼皮不受控制地垂下来。 浑身一软,倒在龟公怀里。 刀疤哥:“这好东西,下次也给我弄一点呗。” 龟公白他一眼,将苏青艾递回他手中,“要不是看这是个顶尖货,我可舍不得给她用这个。你那抠搜劲,打听到了也不会舍得买的,算了吧你。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妈妈来。” 刀疤咧嘴一笑,一张脸更加丑陋狰狞,“快点!老子等不及数钱了!” —— —— 安义伯府。 苏家祠堂。 “怎么回事!” 苏青菱看着面前穿着苏青艾衣服的小夏,她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好好说,苏青艾到底干什么去了?” 小夏也曾纠结过要不要将她家小姐偷溜出去的事告诉伯爷。 可伯爷若是知道了,将小姐抓回来,一定会更加严厉的惩罚她。 等小姐受完罚,绝对不会放过她。 她战战兢兢地跪在祠堂里,一个劲地向苏家列祖列宗请求,让小姐能顺利到达定远侯府,能让谢世子答应娶她。 可没想到,大小姐突然跑来。 瞬间就发现了不对。 “奴婢……奴婢不敢说。小姐说奴婢若是说出去就要打断奴婢的腿,卖到青楼去。” 苏青菱本想着过来告诉苏青艾,裴不厌决定拒绝安义伯的要求,不娶她。 好稳住苏青艾,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掉进苏青梦和兰姨娘的陷阱里。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 苏青菱努力压住心中翻涌的不安,弯腰将小夏扶起来。 “我问你,下午是苏青梦来过还是兰姨娘来过?” 小夏愣了愣,大小姐一下就猜到了? 二选一的问题,会让人不那么难以回答。 小夏低声道:“是五小姐晚膳的时候来看过我家小姐。” 苏青菱气极反笑,“亏她拖着一身伤还能来给苏青艾出主意。” “你家小姐是不是换了你的衣服,偷偷跑出府,去定远侯府找谢峥去了?” 小夏瞪圆眼睛,她明明没说,大小姐怎么什么都知道? 苏青菱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走,别跪着了。跟我回我那儿去!” 第81章 京城城南 小夏有些犹豫,“可小姐吩咐奴婢在这替她跪着。” 苏青菱心中急切,拉住她往外走,“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了。若是苏青梦安全回来,她要罚你,我一定将你保下来。” 有了她这话,小夏稍稍安定下来,跟着她快步离开了苏家祠堂。 苏青菱步履不停,侧头对跟在她身后的江右道:“你立刻从苏青艾院子旁的小门出去,将去定远侯府的路搜一遍,若是看到苏青艾,绑也好,敲晕也好,将她带回来。 后果我来承担。 若是没有看到,以最快的速度回来告诉我。” 江右领命,迅速动身。 苏青菱带着小夏回到自己院里,让小满给她倒了杯茶,安抚她惴惴不安的情绪。 小满乘着机会,跟着苏青菱走到一旁,低声问她:“小姐,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我们院里?等四小姐回来了会不会跟你生气呀?” “若是苏青艾真的遇到什么意外,她是唯一人证,能证明教唆苏青艾去找谢峥的是苏青梦。” 小满恍然大悟,“那我们一定要好好招待她!” 苏青菱点点头,“一定要保护好她,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被人带走。如果能让她站在我们一边,那就更好了。” 小满拍拍胸脯,“保证让她宾至如归!” 苏青菱本还有些神经紧绷,被她一下逗笑出来,伸手捏捏她肉乎乎的脸蛋,“宾至如归是这么用的吗?我这么多天教你识字看书,都白教了。” 小满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一会儿自己去罚抄三字经。” 两人走回小夏身边。 苏青菱看她仍是坐立难安,敛裙坐在她身边。 小夏两手不安的交叠:“大小姐,我家小姐有消息了吗?” 苏青菱摇摇头,“别着急。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把她安全带回来的。” “你也一样,我一定护你周全。” “谢谢大小姐。”小夏眼尾低垂,想要站起身,却被苏青菱轻轻按回椅子上。 她向小满使了个眼色,小满瞬间心领神会。满脸笑容地坐在小夏另一边,问道:“小夏,你是哪儿人啊?” 小夏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这个,仍是乖巧答道:“宣州人。” 小满:“宣州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吗?风景怎么样呀?” 小夏想了想,“宣城有……” …… 被小满一打岔,三个人天南海北的聊起来。 小夏渐渐放松下来。 气氛没融洽多久,江右像影子一样飘了回来。 只有他一个人,并没有苏青艾。 “属下没有看到四小姐。但在路上捡到了这个。” 他张开大手,手心是一只翠玉耳环。 小夏猛地站起来,“这是我家小姐的!” 江右:“我捡到这个耳环的路上,有驴车和板车的车辙印,不过没有打斗痕迹。四小姐应该是被人绑走了。绑走她的人力量远在她之上。” 小夏眼眶一下红了,急得原地打转,“怎么办?怎么办?” “我,我去报告伯爷,求伯爷派人苏找小姐!” 苏青菱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不能去。” 小夏:“为什么?” 苏青菱沉声道:“若是出动府里侍卫大肆搜查,定会弄得人尽皆知。 苏青艾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深夜出逃,还是去找一个男人。 哪怕最后将她找到,对她名声的损伤也无法挽回。” 小夏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丝毫没发现将衣服弄得满是皱褶。 “那怎么办?我家小姐一个弱女子,悄无声息地被人绑了,可能连命都会没了的! “大小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求求你!” 苏青菱在她肩头上安抚似地拍了两下,“小夏,你先冷静一下。既然没有打斗痕迹,还有车辙,说明抓走苏青艾的人目的不在伤害她。她应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江右,”苏青菱扭头问道,“你跟踪了车辙印吗?他们往哪去了?” 江右点点头,“只知道往城南去了。越往城南,夜里活动的人越多,地上的印记乱了,无法再跟。” 城南…… 几人都不禁变了脸色。 谁不知道城南是什么地方。 若是俯瞰夜里京城,一片红灯,宛如火光熊熊的地方,便是城南。 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地方。 也是黑暗丛生,罪恶滋养的地方。 一个娇嫩的少女,被绑架去了城南,后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小夏再也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知道若是想要保住她家小姐的清白声誉,就决不能去禀报安义伯。 现在她只剩下苏青菱这一根救命稻草。 “大小姐,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啊!” “快起来。你不求我,我也会尽全力救她。”苏青菱将她扶起。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耽误得越久,苏青艾就越危险。” 小夏强忍着泪,“可城南那么大,如何才能找到我家小姐?” 小满也皱眉道:“是啊。难道一家店一家店去搜吗?” 苏青菱摸摸自己的下巴。 苏青艾若是真的被卖进了青楼里,对于被卖到哪家店,她倒是有些灵感。 因为这事,上辈子曾经发生在苏青菱的身上。 她还记得上辈子,在定远侯府赏菊宴后,原主伤心欲绝,想要回府却没找到车夫。于是情绪难以自控下,独自走路回府。 被苏青梦安排的几个地痞流氓绑架,卖进城南一家青楼。 最后还是去喝花酒的公子哥认识她,才将她救下来。 她清白之身虽然保住,但仍是失了这个世界女子最宝贵的名声。 最后导致荣昌乡君病情加重,猝然离世。 上辈子绑架她的局是苏青梦做的,这辈子绑架苏青艾的局也是苏青梦做的。 那绑架苏青艾的流氓和苏青艾被卖去的店,十之八九上辈子相同。 只是就算知道是哪家青楼,想要将苏青艾无声无息地救出来也是一件难事。 她记得被卖进青楼里,并不会直接被推到前面接客。 原主一开始被关了起来,青楼的妈妈将她饿了一整天,连水也没给一口,磨去她的锐气。 再给她洗脑。 一个大家闺秀被卖进这种地方,哪怕回家也是被人唾弃,进庙里当姑子,何不在青楼逍遥自在的生活。 若是还不从,就会直接下药,让她失了第一次,永远无法回头。 这样一套下来,女子除了死,便再没有逃离那个泥潭的可能…… 第82章 请求帮忙 苏青艾就算已经被卖进青楼,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失去贞操。 但救她出来仍是刻不容缓。 不过这件事的难度很大。 哪怕苏青菱知道她被卖进了哪家青楼,又有江右这等高手在,想要悄无声息地将苏青艾带走还是风险太高。 小满见苏青菱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小姐,你是已经知道四小姐在城南的哪里了吗?” 苏青菱不瞒他们,微微颔首,“应该是摘香楼。” “摘香楼?” 小满对城南不了解,江右却是知道。 他声音冰冷,“那个城南……应该说是整个京城最大的青楼。” 苏青菱点点头。 小满没问她为什么知道苏青艾被卖去了摘香楼。 这些日子下来,她已经习惯了她家小姐的聪慧过人。 小满眨巴眨巴眼睛,“最大的,有多大?” 江右:“前后加起来,应该有半个安义伯府的大小。” “这么大啊!”小满忍不住感叹。 苏青菱秀眉紧蹙,点点头。 想要在偌大的摘香楼里找到苏青艾的所在,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都不是最难的。 城南的青楼,每一家都有不可小觑的背景。 摘香楼能够成为最大的青楼,背后的势力之大,可想而知。 不然也不会连伯爵府的小姐都敢买。 仅仅一个江右,哪怕武功再高,也难以在打手护卫众多的摘香楼安然脱身。 小满:“那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把四小姐救出来呢?要不我们多拿点钱去把她买回来?” 小夏忙道:“奴婢存了二十两,这就去拿过来!” 苏青菱赶紧阻止她向外跑的步伐,“没用的。” “一年前有过一个六品官员的妹妹在回乡探亲的路上被绑了。转手卖进摘香楼,那个官员先是报了官,却被告知他妹妹是自愿卖身。 无可奈何下,他提出要为妹妹赎身,摘香楼同意了,给他报了一个价。” 小满:“多少?” 苏青菱:“一万两。” 小满和小夏目瞪口呆。 “那官员的妹妹还在摘香楼吗?” “还在。那个救不下自己妹妹的官员辞官回乡,再也不进京城。” 上辈子原主能够被救出来,是对方看在救她的那个公子哥和安义伯双重面子上,才放过了她。 小满听得浑身抖了抖,不知是气还是怕,“那四小姐怎么办?” 苏青菱微微眯起双眼,“我有个想法,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小满,你在这儿陪着小夏。” “江右,你去把桂嬷嬷请来。” “我去找裴不厌。” —— —— “表哥,你就答应我吧。” 小石头抬眼看看他家少爷,心里不由得吃惊。 他家少爷从来都是儒雅和煦,他还从没见过他家少爷脸这么黑过。 不过大小姐的要求的确太过分了些…… 裴不厌本想他和苏青菱如今似乎纠缠得来过深了些,再不拉开些距离,对两人都没有好处。 可听到苏青菱急匆匆地找他想要他帮忙,他还是跟着来了她的院子。 可没想到她会提那样的要求。 裴不厌冷着一张脸,“恕难从命。” 苏青菱心里焦急,她耽误一分,苏青艾那边就多一分危险。 谁也不能保证摘香楼对苏青艾使的手段回和上辈子原主经历的相同。 她抬眼看向裴不厌,“表哥,我知道让你这样做有些过分……” “但是四妹妹如今身陷囹圄,我们不去救她,她定会名声有损。甚至可能永远无法从那泥沼脱身。” 她计划要混进摘香楼里去,虽然没有裴不厌帮忙,她也可以做到。 但这事很是冒险,只有她一个人,终究心里有些不安。 若是苏青艾没救出来,把她自己折进去了,可就得不偿失。 她还没有伟大到为了一个苏青艾,能把自己赔上。 如果能把裴不厌拉上,两人有个照应,可就胜算大多了。 裴不厌拒绝得干脆,转身要走。 苏青菱赶忙拉住他的衣袖,“无论如何,四姐姐的事都因你而起的。表哥怎么能一走了之?” 裴不厌低头看看被她拉住的袖子,声音里没有一丝心软,“四表妹已不是孩童,所作所为都是她自己决定,与我何干?” 他这话说得虽然无情,但是有理。 苏青菱拉他衣袖的手攥得更紧了,甚至左右摇了摇,声音软软的拖着尾音。 “表哥,求求你……” 她夹着嗓音的哀求听得裴不厌动作一停。 苏青菱一见有戏,赶紧加把劲。“表哥,我不是想要为难你。 只是,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求谁。” “我只信得过你一个人。” “求求你。” 裴不厌心里长叹一口气。 将袖子一点点从苏青菱的手中抽出来。 苏青菱眼神一点点暗下去,却听裴不厌说: “下不为例。” 苏青菱脸上一下亮起来,“谢谢表哥!快去准备吧,我们马上出发。” —— —— 摘香楼前,一个略显消瘦的男子拖着一个破板车,身旁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妪。 板车上两个“女人”,都被绑着手脚,口里塞着布巾,垂头坐着。 两人穿着普通的麻色百迭裙,看起来是普通平民人家的姑娘。 一个样貌甜美俊俏。另一个身材颀长,容貌虽有些英气,面色阴沉,却是绝美。 那拖车的男子正是江右,老妪则是桂嬷嬷。 两人乔装一番,扮作豫州逃荒而来的母子。 板车上的两个“女子”正是苏青菱和裴不厌。 苏青菱忍不住不停偷偷抬眼瞄向旁边的裴不厌。 她的计划是让自己也被卖进摘香楼去,来确定苏青艾的位置,然后再想办法将苏青艾救出来。 一开始,她想要武功高强的江右和她一起进入摘香楼。 可是江右容貌冷峻,扮成女子实在违和。 换成裴不厌就不同了。 苏青菱眼睛根本无法挪开,这也太好看了! 第83章 摘香楼前 裴不厌一头乌发半披着,凤眉修目,面若冠玉。 过于俊朗英气的棱角被江右用易容工具消去。 他不愿涂脂抹粉,皮肤是血气不盛的瓷白,碎发被晚风吹动,轻轻拂过脸颊。 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 本就不属于女性的容貌在刻意柔化下,带着三分英气,三分华贵。眸色如墨,深邃幽深,让人不敢直视。 苏青菱心中感慨,果然好看的人不分性别。 裴不厌若真的是女子,不知会掰弯多少无知少女,绝对是人间扳手。 要是外貌能自己选的话,苏青菱心中自己就应该要长成裴不厌现在这样,既飒又美。 真是又馋又嫉妒! 裴不厌侧头,苏青菱偷瞄他的眼神猛地撞进他眼里。 裴不厌的眼神是苏青菱没见过的生动复杂。 懊恼?无奈?烦闷? 那眼神一闪而过,转眼变成了‘杀气’满满。 苏青菱赶紧弯起眉眼,被布塞着的嘴努力翘起一个讨好示弱的笑。 他后悔了吧?绝对是后悔了吧! 苏青菱看到裴不厌的女装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事做得有多生猛。 未来暴虐无道的铁腕暴君居然被她哄着男扮女装? 若不是她知道上辈子原主在他手下死得有多惨,她恐怕都要怀疑裴不厌是不是对她与众不同,格外的纵容。 但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她现在和裴不厌是什么关系? 仅仅是‘暗恋’者和被‘暗恋’者。 上辈子的裴不厌不是没有女子掏心掏肺的爱慕过。 可他把别人连身体带感情狠狠玩弄一番,转眼就把人全族杀了个一干二净。 苏青菱偷偷打了个寒颤。 能让裴不厌做出这么大牺牲,绝不可能是因为她…… 更不可能是为了救苏青艾出来。 以她对裴不厌的了解,只能是因为他正好想要进入摘香楼。 摘香楼…… 苏青菱在记忆深处努力回想,但可用的信息不多。她只记得这个地方的确不简单。 摘星楼是在顾泽沧出事以后才建起的。 短短三年时间,能够在京城建起如此大的青楼,有胆子买卖官眷,甚至伯爵府嫡女,其背后的势力简直不可一世,深不可测。 如今大阳朝,有如此实力的…… 难道是现太子或是四皇子? 苏青菱微微眯起双眼,不论是谁,手握这样一个地方,绝对不会只是靠皮肉生意敛财那么简单。 摘香楼一定还有其他不被普通人知道的业务。 这样一来,裴不厌借着他们这次营救苏青艾的行动潜进摘香楼,就可以理解了。 这么一想,苏青菱又理直气壮起来。 若是没有她的‘绝妙’主意,裴不厌想进摘香楼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去了。 让她欣赏欣赏他的美貌怎么了?他又不会少块肉。 裴不厌不知道苏青菱为什么突然又胆大包天地拿眼神不安分地瞄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过,他扮作女人有这么好看吗? 明明他平时无论穿白穿红,苏青菱都不曾这样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看过。 难道……她更喜欢女人? 裴不厌将脸向另一边侧开。被她弄得自己都思维混乱了,居然会有这种古怪的想法。 其实他对假扮成女人虽有些不喜,但不至于无法接受。 那场战役后,他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为了活下来甚至毫无尊严宛如野兽般度日。 如今这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为了救一个苏青艾,有些不值得罢了。 但不知怎么,苏青菱一开口,他竟答应下来。 这次结束后,无论如何都要和她拉开距离。 他要走的路九死一生,情爱于他不过是阻碍,他不可能让自己拥有软肋。 她对自己用情至深,再这样给她希望,只怕以后会无法控制。 待苏青菱知道她永远无法和他厮守时,不知会多么绝望崩溃…… 江右将板车拖到摘香楼门前。 加高加宽的雕花木门大大敞开,门上“摘香楼”三个字金光闪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一片暧昧晃眼的红色。 门口两边站着迎客的姑娘们,穿红戴绿,身姿婀娜,妖媚性感。 年龄稍大的紫衣姑娘看见一身破烂衣裳的江右大剌剌将破板车停在她们门前,皱眉走上前来,“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江右操着一口豫州口音道:“听说你们这里是京城最大的勾栏院儿,俺来卖妹子!” 摘香楼前人来人往,宾客如云。听他这么一说,不少人停下脚步扯着脖子看热闹。 紫衣姑娘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到别处卖去!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旁边年纪稍小的红衣姑娘走过来,“姐姐别急着赶他们走啊,我让人去叫妈妈来。” 紫衣姑娘显然与她关系并不和睦,脸上带上怒气,“今天是明月的大日子,你别想搞破坏。” 红衣姑娘根本不在意她,早让一旁另个姑娘去叫了妈妈来。 妈妈从楼走出来,脸色并不好看,嘴里絮絮叨叨,“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不知道?老娘忙得脚不沾地,这时候给我找事。” 红衣姑娘连忙迎上去,“妈妈,这有个豫州来的,说要卖妹子。 阿紫姐姐想要强行将他们轰走,可我怕他们一会儿闹起来,所以赶紧将您请过来。” “而且我看了一眼,板车上两个女子都样貌不错,说不定能让妈妈您大赚一笔。若是卖去了别家,岂不是亏了。” 紫衣姑娘听好话赖话全让她一个人说了,气得跺脚。 瞪着眼道:“我们摘香楼是什么地方?哪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万一是别家的奸细,来给明月捣乱的,你担得起吗? 妈妈横了两人一眼。 两个姑娘赶紧闭上嘴。 妈妈走到江右面前,抬眼上下打量他。“这两个是你妹子?” 江右眼神躲闪,点点头,“昂!赶紧开个价吧!” 妈妈修得细细的眉毛一挑,“你去别处卖去吧。我这儿不要。” 第84章 初入摘香 妈妈说完,扭着腰肢转身要走。 桂嬷嬷扮成的老妪赶紧上前一把拉住她,“老板,老板你再看看。俺家妹子细皮嫩肉,美得很!这个矮的六十两,这个高的……五十两,只要五十两!” “你家妹子?”妈妈甩开她的手,脚步却停下来。 桂嬷嬷状似心虚般支支吾吾,“是啊……俺们从豫州逃荒来的,实在没钱了。只能把俺家两个妹子卖了……” 妈妈哼笑一声,“你家妹子跟你长得可真不像。” “我们摘香楼虽说不在乎出身,可来历不明的姑娘我们是不会要的。” 桂嬷嬷咬咬牙,走到妈妈跟前,凑过去轻声道:“老板,这确实不是我家妹子。俺家儿子给一家有钱人当保镖,送他们去豫州,可到了地儿,他们不给工钱。 俺儿子气不过,把他家两个闺女绑过来买了抵工钱。” 妈妈眼珠转了转,“你绑架别人闺女,不怕被抓去坐牢?” 桂嬷嬷搓搓手,“这不是打听到你们这儿背景硬,啥样的姑娘都敢要吗……” 妈妈微微蹙眉,这种话竟然如此直白的说出来,难道她真的是为了图几个钱绑了人来卖的? 桂嬷嬷满脸瑟缩样,眼巴巴地看着妈妈。 她心里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摘香楼的妈妈的确和苏青菱猜的一样警惕心很强。 她们提前设计好,桂嬷嬷先装成是卖女儿,让妈妈识破拆穿,再拿出后面这一套说辞。 人自己拆穿谎言得到的真相,往往更让人深信不疑。 他们在摘香楼门前停留着,周围围观看热闹的人越集越多。 妈妈又抬眼看了看坐在板车上,神色麻木,满眼绝望的两个“姑娘”,抿了抿红唇。 “人我要了。但今晚我没时间跟你们耽误。明天晌午之后,带她们过来,我验过货没问题再给钱。” 摘香楼有固定的“拿货”渠道,以保证安全。 但那两个姑娘实在是容貌出众,特别那个高个子,容色极美却英气逼人,实属非常难得的好货。 她记得秦国公最爱这种类型,若是能收进摘香楼,秦国公定会流连忘返,一掷千金。 秦国公那个老东西,滑得就像泥鳅成精。 若是摘香楼能搞定秦国公,‘主人’一定会很开心。 她这才咬牙冒险。 桂嬷嬷一听她说要明天晌午过后,心里一沉。 如今灯火朦胧,环境嘈杂,他们几人的伪装并没有那么容易被识破。 可等到明天白天,日光下,可就难以逃脱摘香楼妈妈的眼睛。 再者,等这么长的时间,苏青艾那边不知会发生什么。 但妈妈说出明天晌午,似乎已经是额外开恩,想要说服她今晚就收了板车上的两人几乎是不可能了。 桂嬷嬷急得额角渗出汗珠。 还不等她想到好办法,妈妈已经转身抬脚向里走去。 突然,一个慵懒的男子声音传来,“老婆婆,你这是要卖女儿?” 桂嬷嬷抬眼一看,心脏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嗯……嗯……” 妈妈回过头来,见到来人,脸上一下堆满笑容。 “楚世子,今天刮的什么风,竟把您这稀客吹来了!” 楚瓷没接她的话,自顾自地打量起板车上的‘女子’。 “老婆婆,你这女儿卖出去了吗?” 妈妈知道楚瓷性子有些古怪,她开门做生意只要客人有钱,客人多怪都不怕。 她走上前去,笑意盈盈,“卖给我们摘香楼了。楚世子若是喜欢,日后常来摘香楼看看她们。” 楚瓷抬抬眉,“那我今晚就要她们俩陪吧。” 妈妈面露难色,“这两个姑娘要明天才进楼里,今晚楚公子不如看看别的姑娘?” 楚瓷心思一转,对着桂嬷嬷道:“你卖女儿不过是为了图钱,不如卖给我吧,不论摘香楼开什么价,我都在上面加十两。” 桂嬷嬷有些怔愣,楚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妈妈脸色一变,着急道:“楚世子,这两个姑娘已经和我们摘香楼谈好了。马上就收进楼里调教。 楚世子这么喜欢她们的话,待我们调教好了,立刻请楚世子来。” “她们第一次招待,摘香楼不收您费用。您看怎么样?” 楚瓷想了想,“行吧,看你们摘香楼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忍痛割爱,让给你们吧。” 妈妈连忙道谢,“楚世子今天是来看我们明月姑娘的吧?我给您安排个最好的位置!” 楚瓷眼神在板车上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丝饶有兴趣的浅笑,“有劳妈妈了。” 妈妈叫了个龟公领着江右他们,离了主道,走进小巷子。 板车“咕噜咕噜”地推了不短的时间,终于到后门。 摘香楼虽叫楼,实则是一个面积不小的宅院。 前院是以主楼摘香楼为主的接客区域。 后院则是妈妈,姑娘,丫鬟,龟公,护卫们的住所。 龟公将后门打开,又唤了个小龟公来。 小龟公扛起苏青菱走进门里。 大龟公去抗裴不厌,却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还好江右及时搭了把手。 江右:“这妹子个儿高,骨头重得很。不如我帮你一起抬进去吧。” 大龟公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不用。” 小龟公将苏青菱放在一旁,过来帮大龟公将裴不厌抬进后门里。 大龟公:“你们明天晌午过后来这里,若是妈妈验过了两位姑娘,就会把银子拿来给你们。 若是没验过,你们也到这儿来将她们领回去。” 说完,他把后门关上,落了闩。 江右与桂嬷嬷对视一眼,将身上外衣脱去,露出下面黑色夜行服。 身姿轻盈,无声地一纵,落在院墙顶上…… 大龟公拿来两条黑色布带,将苏青菱和裴不厌的眼睛蒙起来。 苏青菱皱起眉头,眼睛被蒙住,哪怕一会儿找到苏青艾,也难以找到路逃出去。 恐怕一会儿只能靠江右了…… 她感觉到自己又被小龟公抗了起来,左拐右绕走了一会儿。 听到“嘎吱”地推门声,身边空气的流动停滞下来,应该是进了一个房间。 她被放了下来,屁股底下感觉到微微下陷。 然后眼前的布条被扯去,苏青菱睁开眼看了看。 眼前是一个简单的房间。 小龟公:“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妈妈忙完了会来找你。”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返身将门牢牢锁住。 第85章 多年以后 多年以后。 裴不厌一身明黄的龙袍,脸色阴戾,朝旁边的太监问道:“皇后呢?” 太监:“回陛下,皇后娘娘在坤宁宫和太子殿下一起看书。” 裴不厌长袖一甩,“去坤宁宫。” 苏青菱坐在塌上,翻着一本游记。 六岁的小团子太子也有模有样地坐在她身边,低头看书。 太子脸上带着婴儿肥,但眉眼已经初见裴不厌的气势。 “皇上驾到!” 苏青菱放下手里的书,牵起太子起身行礼迎接。 裴不厌大手扶起她,“朕说过了,天下是皇后和我一起打下来的,皇后见朕不用行礼。” 苏青菱勾了勾唇,抬眼看他,却发现他面色并不好看。 “你今天上朝上得不开心?” 裴不厌:“今天居然有个不长眼的东西,让朕开选秀,扩充后宫。” “你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温首辅替朕将他怼得哑口无言。不过朕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提让朕选妃的事。” 裴不厌眯眯双眼,杀气四溢,“果然皇后的政策还是太纵容他们了。” 苏青菱想起上辈子杀人如麻的暴君,赶紧安抚道:“朝堂上能出现惹得皇上不快的谏言,说明皇上你英明神武!” 裴不厌唇角轻扬,“为了让这些个不长眼的东西闭嘴,皇后应该要努力给朕多生几个皇嗣才行。” 苏青菱面色微红,低声道:“孩子还在,乱说些什么。” 裴不厌对着旁边的太监道:“带小太子回东宫。” 电灯泡儿子走了。 裴不厌长臂一展,将苏青菱揽入怀中。 刚想温存温存,苏青菱倚着他问道:“江将军在西北怎么样了?” 裴不厌:“大捷。” 苏青菱:“楚果呢?” 裴不厌:“西南无战事,她好得很。” 苏青菱安下心来,“对了,楚瓷云游去了哪?最近传信回来了吗?” 裴不厌低头堵上她的嘴…… 苏青菱双颊绯红,气喘吁吁,用手撑开裴不厌的肩膀。 “说起来,再过几日便是荣昌乡君的祭日……” 裴不厌挑挑眉,“此事苏青云自然会去操办。他如今已经是礼部侍郎,他母亲想来也无憾了。” 苏青菱轻叹一口,“明明才过了几年,却仿若隔世……你还记得苏青梦吗?谁能想到她最后竟然去勾引先皇,被先皇后给直接抹杀了。 还有安义伯,兰姨娘和苏青云,因为站队顾泽铎,被榨干利用价值后,死无葬身之地。 苏青艾最后也剃发为尼……” 裴不厌突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向里间走去。 “看来要做点开心的事,才能让你别再追忆往昔。”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