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上班的我们》 第1章 相亲 在失业了五个月零八天之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去相亲。 母亲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我,叫我千万别说漏嘴。 “如果对方问起你的工作,就说在准备考编。第一印象很重要。”母亲的语气有些重,我甚至能透过电话看到母亲认真起来的样子,“更何况对方还是公务员,就这条件,你上哪儿找去?” “好啦好啦,妈,我知道了。”我有些不耐烦的结束了通话。 我撇了撇嘴,从衣架上抽了条在机构上班时常穿的质地飘逸的蔚蓝色连衣裙,腰带是白色的,看上去很清爽。 我对着镜子画了个淡妆,以示对相亲对象的尊重。 我们约定地点是在湖畔商业街上的法式餐厅,约定时间是下午三点。我想对方也是颇有心机的,选了这样的时间和地点,是否进一步的主动权便把握在自己手上了,万一他觉得我不合眼缘,也能找个借口,早点结束约会。 不过想想也是,年龄三十一,又是在机关单位工作,想必性格也是谨慎且善于谋划的那种。 正这样想着,我看到临窗座位上的一个年轻男子对我挥了挥手。 那惊鸿一瞥竟令我有种惊喜之感,并没有想象中的世故与老成,倒是有几分书卷气,有点像是大学里年轻的辅导员。 我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绕到餐厅的正门,餐厅不大,站在门口的时候就能将主基调为蓝白的餐厅一览无余。 餐厅里就这一桌是单人的,他正朝我微笑,我有些难为情地迎面走向那位公务员先生。 我拢了拢裙子弯腰坐下,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他笑容和蔼地朝我伸出手,我与他握手,在掌心相对的瞬间,我才发现,他手心竟有些潮湿,大概也是在紧张呢。 这个念头,令我紧张的神经略微松弛了下来。 “你好,我姓傅,单名一个恒字,持之以恒的恒。” “嗯,你好。我叫司葭,蒹葭苍苍的葭。” 我的声带发紧,幸好服务生过来倒柠檬水,我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你过来远吗?” 抬起头,依然是他挂在唇边的笑颜。 “还好。我坐地铁过来的。你呢?” “我就住这附近。” 他拿起菜单,“呃,你要喝什么?这里有下午茶套餐。” 我也翻动手边的菜单,A套餐是一杯咖啡加一块蛋糕,B套餐是一杯红茶加一份水果。 他点了B套餐,我点了A套餐。 茶点很快端了上来,我们之间的气氛也没那么尴尬了。 我安静地用银色的小匙舀蛋糕上的蓝莓吃,巧的是他也正在用银色小叉子叉着果盘里的蓝莓吃,我有些尴尬地放下蓝莓,转而舀蛋糕上的芝士。 “我听朱姐说,你是老师?” “也不算什么老师啦,就是在机构里教学生的那种。”我谦虚地笑笑。 似乎受到感染,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着,眼角有淡淡的鱼尾纹:“我能问问你,是在哪个机构任职吗?” “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已经不在机构了,我……正在准备考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有些心虚,迅速收回目光,下意识摸了摸咖啡杯。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不以为意且语气爽朗地安慰我,“再说考编是好事啊!” 我尴尬地抿了抿唇,一时间沉默。 其实,我并非主动辞职,而是被动离职的,因为政策的原因,我任职的机构倒闭了。 而且离职的几个月里,我连连求职失败,一时间要转岗也没方向。现在决定参加教育局公开招聘的教师岗位,也是胜算渺茫,只要一想到,会和很多师范专业的应届生竞争,我就头皮发麻。 即便如此,我也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准备笔试、面试,有点像是孤注一掷。 另一方面我也时常感到后悔。我大学毕业后没有立即进公立学校,如今看来似乎是个失误。 母亲也为此感到懊恼,只要说起这件事,到最后总会嘀咕到“看看你为了追求所谓的自由,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当时一毕业就应该考体制内,竞争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激烈”。 因为想到这些烦心之事,我忍不住轻微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是不是准备得不顺利?”他用探询的目光看向我。 我立即绽开一个笑容看向他,附和道:“是有点紧张。” 他用体谅的语气说:“也难怪。我听同事说,现在外面就业压力很大,就连教师这种职业,实际招聘的岗位和收到的简历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可不是嘛。”我附和道。 他的话简直说到我的心坎里。 在人才市场,三千份简历竞争十几个岗位的情况,我也已经充分领教过。 他笑了笑,扶了扶镜架,金丝边镜片上折射着一缕斜阳,他的头发和侧脸笼在光影里,闪着熠熠金光。 我害羞地低下头,拿起手中的银匙,我总是这样,紧张的时候,手上就不能闲着。 “你是教哪一科的老师?”他问。 “高中语文。” “那你是中文系毕业的了?” “没有。”我摆了摆手,“其实我是新闻传媒专业的。” “啊,这样啊……那怎么会想当老师?”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惊讶。 “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没想到传统媒体衰落得这么快。原本传统媒体的编辑往新媒体平台挤,新媒体招聘编辑的要求也随之提高,说是必须得有两年以上的工作经历,我投出去的许多简历,都石沉大海。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挤出效应吧。”我苦笑着耸了耸肩。 “所以……就去了培训机构应聘?”他若有所思,随后目光定定看着我,“那你喜欢教师这个职业吗?” 我抬头看了看他,有些狡黠地笑了:“喜欢啊。在培训机构工作的时候,除了寒暑假忙一点儿,平时一周只工作两天,不喜欢也难啊。” 因为我直接又俏皮的发言,让气氛瞬间变得轻松,他噗嗤乐了,轻笑着摇了摇头。 “你还真是坦白。”傅恒笑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赏,“不过,教师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学校老师有寒暑假,周末也不用加班。我家就有不少亲戚是做老师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其实我还有个长辈在教育局工作,或许可以帮你了解一些考编信息。” 听到这话,我心中一动,抬眼望向他:“真的吗?那太感谢了!” 傅恒微笑着点点头:“别客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们一边享用着茶点,一边随意闲聊着。话题也从工作渐渐转向了生活,他说他喜欢打羽毛球和游泳,而这两项刚好也是我擅长的,聊得比较投机。 逐渐的,从傅恒的眼神里我看出他对我颇有好感,而我恰好也是。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渐晚。傅恒看了看手表,提议道:“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们就一起吃个晚饭吧?” 这个提议算不上意外,甚至印证了我刚才的想法。用餐的时候,他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为人亲和有礼,总是询问我这道菜好不好吃,那道菜怎么样。 这次相亲,似乎比我预想中要顺利许多…… 第2章 胡之菲 接下去的几天,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他会关心我的生活,而我也渐渐知道他的工作单位是区劳动局,主要是调解劳动纠纷,必要时组织劳动仲裁。 一周后的周末,他又约我打羽毛球。 他的球技很好,一开始击球的速度很快,我只有满场跑接球的份儿,而后来,他便熟悉了我打球的思路,每一个球都能精准地喂到我的球拍上。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正拿着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汗水,突然感觉有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转过头的刹那,我们目光相接,我很快便躲开了他的眼神。 我突然觉得好热,我一热脸就红,我低下头,不让他看到我窘迫的样子。 羽毛球馆有空调,只要心静下来,脸上的红应该很快就能褪下去。 “司葭。” “嗯?”我转过头,他立即递上来打开的矿泉水。 “哦,谢谢。”我迟疑着接过来,但其实我包里带着运动水壶,正想去旁边的饮水机上接水。 “你羽毛球打得挺好的,学过吗?” “没有。是因为你的球并没有很刁钻。” “你性格真好。”傅恒感叹道,“以后一定会……”他停顿了一下说,“会是个好老师。” “我努力吧。”我大大方方地笑着说。 要说我对傅恒有没有那种火花呢?我想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好感,他说反了,其实他的性格才好,很照顾我的情绪,会为女生考虑。 而我,也很想尝试着与他交往。他是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男人,对于没有火花这件事,我想可能是因为相亲的缘故。 我并不着急,我相信随着和他的深入接触,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那你可不可以先教教我?” 他的话让我瞪大了眼睛。 “你待会儿有事吗?其实我们局里正在举行‘爱岗敬业’征文活动,我最近写了一篇征文比赛的稿子,我想你帮我看看,润润色。”他热诚而充满期许地看着我,“你看行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大概只能从语言文字的角度来看,专业上的我肯定不懂啊。”我谦虚地笑笑。 他用眼神鼓励我:“没关系,这样就可以。” 随后,我们不约而同地看看自己身上汗湿的运动服。 “要不一会儿再约?” “也好。”他的笑容依旧灿烂,“那我一会儿把地址发你手机上。” “行。” 他开了车,礼貌地送我回到出租屋,下车前,他又再度叮嘱我:“那一会儿见。” 踏着楼梯一路上楼,我感觉身上的汗水都快晒出盐花儿来了,来到出租屋门口,我急急忙忙地掏出钥匙开门,正在这时,楼上拐角处蹿下来一个身影,一猛子扎向我的怀抱。 “葭葭。我都等你半天了。”胡之菲撒娇着说。 “没大没小。”我推开她,“你怎么不打我电话呀?” “我手机没电了,我忘了跟我爸提换手机的事。” 胡之菲是我老家的邻居,比我小四岁,我们从小一块儿玩到大,不过自从我考到上海之后,她三不五时也会来上海。 “你身上怎么一股汗味儿呀。”她掩着鼻子一脸委屈地看着我。 “我在外面打羽毛球啊。”钥匙进了锁孔,喀嚓一声,我转开锁,推门让胡之菲进屋。 屋子里一股子被炎热天气熏出来的怪味,那是属于五十年房龄的老屋的气味。 胡之菲扔下包就去开窗,我想了想,拾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平时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一般都开电扇。工作三年,我手头的积蓄不多了,如果今年考编失败,我可能就得回苏州了。不管怎么说,家里在苏州还是认识些人,我也想过实在不行就去自己的母校应聘试试,据说现在也有招非编教师的。 胡之菲和我很熟,她也没跟我客气,一边吹着空调,一边自顾自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饮料来喝。 “菲菲,你自己随意,我先去洗个澡。”我对正抱着冰红茶猛吸的胡之菲说。 洗完澡出来,胡之菲已经把行李搬进了我的卧室,正往柜子的衣架上挂衣服。 我茫然地看着她:看样子要住很久啊。如果是平时,我当然欢迎啊。可是,我现在也正拮据呢。 我咽了口唾沫,正要开口问她,胡之菲高兴地转过头,拎着一条连衣裙在身上比划:“葭葭,你觉得这件怎么样?一会儿我们去逛街。” 我不想扫胡之菲的兴,可是一想到答应了傅恒…… “菲菲,我待会儿有事,晚饭要不你自己叫个外卖?逛街我明天再陪你逛?” 胡之菲脸上的笑容隐去了,她撇撇嘴角:“我难得来一趟,你也不陪陪我。到底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啊……”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一边拿毛巾擦着齐颈的中长发,一边歪着脑袋看她:“菲菲,我妈没跟你说过吗?我都快失业半年了。” 胡之菲认真起来,蹙着眉问:“真的假的?我爸刚把下学期的生活费打给我,如果你缺钱的话,我转给你一些,你别跟我客气,我的就是你的。” “傻瓜,我怎么能要你一个学生的钱呢。”我有些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虽然我比她大不了多少,可我一直拿她当妹妹看。 胡之菲很可怜,她母亲在她两岁的时候就生了重病去世了,她跟着她爸爸生活,一个男人独自养家当然很辛苦,总是早出晚归的,忙的时候也顾不上留守在家的孩子,我妈见她可怜,就常常抱她来我家吃饭。她从小就是我身后的小跟屁虫。 后来他爸爸跟着别人做服装生意,生意做好大,还买了新房子,可胡之菲不肯跟爸爸搬去新家,就是因为还想跟我在一块儿。 哭了一通之后,她跟着父亲搬去了新家,可是一到周末又往我家跑。 再后来,她爸爸在生意场上认识了个女的,告诉胡之菲说要跟那女的结婚,胡之菲因为这件事和她爸大吵了一架,父女感情从此跌入冰点,胡之菲高二那年又搬回老屋住,这是我妈告诉我的,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来上海上了大学,胡之菲高考失利只考上了苏州服装学院,那是个二本,从那时候起,她又常常往上海跑。 胡之菲虽然和她爸爸关系不好,但胡爸爸心里有愧,在经济上面从来不会亏待胡之菲。 “姐,还有一年我就毕业了,我想好了,我要来上海找工作。”胡之菲认真地看着我说,“我这次来,就是熟悉熟悉上海,我准备在你这儿蹭住一阵子,所以经济上我也该负担一些。你真别跟我客气。” 每当胡之菲叫我“姐”的时候,我心里总会升起一种类似于亲情的感情,这让我动情地抱住了胡之菲:“谢谢你,菲菲。我还有些积蓄,实在没钱的时候肯定不会跟你客气的。那你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把事给推了,晚上陪你吃饭。” 胡之菲小嘴一撅:“这还差不多。” 我笑着拿起电话拨号给傅恒。我确实没道理重色轻友,因为傅恒根本连“色”还算不上呢。 “喂,傅恒,不好意思啊,家里来了个客人。你说的那个征文,要不你发我QQ邮箱,我晚上给你看看行吗?” 傅恒迟疑了一下说:“我想我们最好还是见面说。等客人走了,晚一点也行。” 我有些为难地握着电话。 “其实来的是我……”我看了看胡之菲,“是我妹妹,我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不好。要不我们再……” “约”字还没说出口。傅恒打断了我的话:“多一个人多双筷子的事儿,叫你妹妹一起出来吧。就在我们上次约会的湖畔商业街,街尾有家港式茶餐厅,你还记得吗?” 见他态度坚决,我便答应了下来:“那好吧。一会见。” “一会儿见。” 第3章 改作文 我挂完电话,一转头,胡之菲与我大眼瞪小眼。 “你给谁打电话?” “普通朋友啊。”我下意识护住手机,才见过两面的不是普通朋友还能是什么? “我听到你说,一会儿见?”胡之菲侧转着脸,用眼睛斜我。 我莫名心虚了,说话吞吞吐吐:“我说了拒绝了……不过,他挺着急的,一时推不掉。” “司葭,你心虚什么呀。”胡之菲个子高挑,一手搭在我的肩上,“说说,那个是不是你的相亲对象?” 我傻眼了,看着她那双画着细长眼线的小狐狸眼,一时间有些语塞。 我挺了挺胸口,对胡之菲扬着下巴:“是,又怎么样?” “司葭,你胆儿挺大啊,居然瞒着我偷偷交男朋友。” “嘁,你又不是我妈。”我抬手挥开她搭在我肩上的手,“还有哦,你可别再没大没小的了,要不我一会儿不带你玩儿。” “嗯?!”胡之菲眼睛睁大,有些夸张地抱住我的胳膊往下拽,“你是说,一会儿要带我一起去?” 我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没摔着,我抿直嘴唇假笑道:“嗯,人家也邀请你了。” 胡之菲松开我,开心地击掌道:“这就对了,算这男的还有点觉悟,要是不过我这关,他可别想追到你。” 我斜了胡之菲一眼。 “他姓什么呀……”胡之菲又追着我问。 …… 一路上,胡之菲都在嘀嘀咕咕地打听傅恒的情况,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她,她还不死心呢,说:“一会儿先得鉴定一下这男的大不大方。” “诶,你可别……”我有些严肃地打住胡之菲,“人家请客,你也不能胡来。再说我就一待业青年。” “待业青年怎么了,待业青年也不矮人一等,该出血时就得让他出血,他都让你改作文了。”胡之菲傲娇地转过头,“你那时候在机构做一对一培训的时候,收费得上千吧。” “什么呀。上千是机构的开价,到我们老师口袋里就几百。”我被胡之菲绕得差点离题,一抬眼看到傅恒正走进餐厅,赶忙对胡之菲使眼色,“你可不许乱来。” 傅恒款步走近我们这桌,我忙站起身,对傅恒介绍:“这个是我妹妹,叫胡之菲。” 胡之菲有些愣神,我推了推她,她才不怎么热情地对傅恒点了点头:“你好。” 我看到傅恒的目光没有在胡之菲脸上多做停留,立刻转向了我说:“我想提早些来,没想到你们更早,真不好意思啊。” 我笑笑:“怕路上堵车,就来早了。” 主要是胡小姐怕热,硬要打车,时间就估不准了,只能早点出门。 傅恒把菜单递给我们,胡之菲抢先接过,我朝胡之菲瞪了一眼,又把菜单还给傅恒:“我们都行,你做主吧。” 转过头看到胡之菲用瞪眼回敬我,我不看她,把目光转向傅恒,傅恒微笑看着我们:“那我做主了,你们没什么忌口吧?” “没有没有。”我忙摆手。 傅恒微笑着看胡之菲:“妹妹呢?” “忌口倒没有,不过听说粤菜里的佛跳墙做得挺好。”胡之菲刚才准是看到这道菜了。 一盅218,她倒好意思。我忙对傅恒说:“她开玩笑的。” 傅恒还是对服务员说:“再加三盅佛跳墙。” 我的脸唰的就红了,我有预感胡之菲肯定会捣乱,虽然也不知道这预感从何而来,准是胡之菲前科斑斑,我大学时带男朋友回苏州玩,还是高中生的胡之菲就已经学会差遣我的男朋友一大早跑去老街上排队买刚出炉的海棠糕了。 害得我当时的男朋友在烈日底下晒了一小时,回来上海的路上,他连连对我说:“你这干妹妹可真厉害。” 我无奈地笑笑。虽然之后和这位男朋友并不长久,因为他先我一步毕业,考编上岸以后,他对我提了分手。 那年夏天,胡之菲趁暑假又来上海在我寝室蹭住了一月之余,美其名曰,安慰失恋的我。可天知道,我和那位海棠糕先生分手了快半年了。 “傅先生,听说你是在劳动局工作的?那你应该能提前一步知道教师岗位的招聘信息吧?” 傅恒用公筷夹了一块牛肉到我碗里,随后淡淡说:“劳动局管的是市场雇佣行为,老师是体制内的工种,由教育局监管,不归我们管。” 胡之菲碰了颗软钉子,随后几次开口说话,都不怎么客气,我听着觉得尴尬,直觉胡之菲对傅恒有些刻意刁难了。 趁一起去洗手间时候,我一边洗手的一边提醒她:“菲菲,你别再为难傅恒了,我和他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什么普通朋友呀,我看他就是对你有意思。”胡之菲忿忿然,“我看他给你递纸巾的时候都摸着你的手了。” 这话倒把我说愣了,我关上水龙头,看着胡之菲:“菲菲,我和他是相亲认识的。人家往那方面想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那你呢?你怎么想?”胡之菲的语气突然严肃。 “我觉得他人不错啊。可以发展。” 从私心的角度,我记得他上次说过帮我问教育局考核编制的事,我相信他说那话是认真的。 “你现在为了自己的前途,就要押上终身幸福了吗?” 胡之菲的话让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又重新拧开水龙头洗起了手,故作轻松地说:“没你说得这么严重。这哪儿跟哪儿啊?我和他,八字都没一撇呢。” 胡之菲终于不再说起傅恒,她提醒我:“消毒洗手液伤皮肤,你记得冲干净点。” 她体贴地抽了张纸巾,握住了我的手,顺着手背和手指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我看着胡之菲,心里终于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她是最好的妹妹,是最爱我的妹妹。她刚才之所以咄咄逼人,想必也是怕我再遇上个忘恩负义的“海棠糕”吧。 我和胡之菲走回餐桌的时候,傅恒已经让服务员把桌面给清理干净了,他把笔记本电脑也给带过来了,我刚才就发现了。 我本来以为他会邀请我们去他家里,因为他上次说他家就在附近。 所以,他此刻的举动让我心生好感,他是个有分寸的男生。 两个女生去男生的家里才不像样子。 随后,我和傅恒低着头看笔记本电脑。我看了他准备投稿的征文,说实话,仅仅粗略地看了一遍,就发现他的文笔着实不错,文法也通,修辞也得当,虽然只是一篇写岗位工作的自传体散文,可是许多案例生动感人,他在文中的引经据典也彰显了他较为深厚的文学素养,同时也不乏真情的流露。 我只修改了几处语法和成语使用方面的瑕疵,实在是改不出来了。 而我们头碰着头做着这些的时候,胡之菲则在外面散步,她从刚才就找了个借口溜出去了。 这让我感到欣慰,若是她在旁边干扰我们,文章一时半会可改不出来,只是怠慢了她这一点,又叫我有些过意不去。 我抓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向傅恒告别:“今天要谢谢你的款待。下次我回请你。” 傅恒停下手中的整理,抬头看向我:“今天已经很晚了,本来想请你们去我家里坐坐,不过看来得改天了。” 我笑而不答,正想拿起手机给胡之菲打电话问她人在哪里的时候,傅恒忽然定神看了我两秒,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他深情款款地对我说:“司葭,你……” 我的眼睛睁大,突然感到肌肉僵硬。 “你人真好……谢谢你。”他这样说。 我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第二次见面就要叫我做他女朋友。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忙松开了我的手。 “不用谢。”我下意识握住自己的手腕,有些戒备地看着他。 第4章 胡叔叔 经历了刚才的小插曲。我们都假装无事发生,故作轻松地告别。 我目送傅恒先走,才出餐厅去找胡之菲。 没走多远,便看到湖畔美食街的草坪后面蹲着一个橘红色的身影。 她今天穿了一件橘红色泡泡袖衬衣,下面搭配的是白底红色小金鱼图案的短裙,与上衣的红色呼应上了。到底是服装专业的学生呀,胡之菲的衣服都很漂亮。 我快步走上前,俯身拍了拍胡之菲的肩膀。 “谁家的小兔子在揪草皮玩儿呀。” 胡之菲受惊似的肩膀一颤,随后快速地扔掉了手中的东西,整个人就像是压扁的弹簧弹直似的站了起来。 她高挑的身影挡在我的面前,掩饰慌张似的叫了我一声:“姐。” 我听出她的声音在发颤,其实刚才那一瞥我已经全看到了。我弯腰拾起掉进草丛里的烟头,并把手里的那截东西竖在彼此眼前,凝视着胡之菲一言不发。 胡之菲心虚地把脸扭到一旁。 我拽了她一下,将她侧过去的脸正对着我:“这是什么?胡之菲,你什么时候又开始抽烟了?!” 胡之菲的眼睛里倒映出我生气的模样,她心虚地努了努嘴唇,用鼻子呼了声气,故意无所谓地耸着肩膀说:“姐,你别老土了,抽烟怎么了,现在很多女孩子都会抽烟。再说我都已经成年了,又不是当年那个小屁孩儿。” 我生气地把烟扔进垃圾桶里,严肃地看着她说:“我答应过你爸的,你也答应过我的。” 胡之菲学会抽烟那年她才高一,在学校厕所里抽烟被班主任抓了,记了警告处分,我是因为这个才讨厌胡之菲抽烟的。 那天我从火车站赶去了学校,本来我应该出发回上海,但是在踏上列车的前一刻,胡之菲的电话打到我手机上,她带着哭腔说:“姐,你快来!你要是不来,我就要受处分了。” 我匆匆赶到学校,班主任问我是胡之菲的谁,我撒谎说是“表姐”,老师往旁边一指,问:“那他是胡之菲的父亲吗?” 我转头看到的是胡爸爸略微发福的脸庞,距上一回见面,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之久。胡爸爸曾经瘦削的脸庞也变得方圆,他有些讨好地冲我点了点头,笑着对我说:“葭葭,我是胡叔叔,你还记得吧?” 我对胡爸爸点点头,又转过头对老师点点头。 随后,老师便激动地站起来,指着胡之菲训斥道:“我从教二十几年,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小姑娘,叫她家长过来,她说她没家长。有同学目击说,这都不是第一回了!她偷偷买烟的事,你们到底知不知道?” “老师,您消消气。”胡爸爸额上的汗水快滴落下来。 他微弓着背抱歉地对老师说:“老师,那烟是我的,我平时放在家里没保管好。对不起,老师,我回家一定好好教育她。” 老师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方才的怒气仿佛平息了些,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学生在校内抽烟,这件事的情节很严重。你们知不知道?”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师又有些激动地敲了敲桌子。 “是、是。”胡爸爸忙附和。 老师抬头看看我们,才又抱着胳膊靠回座椅后背,开口道:“我们学校好歹也是个区重点,历史上就没发生过这么出格的事。本来教导处说要给胡之菲记过处分,是我跟主任好说歹说,这处分才从记过改成了警告。” 她拧开杯盖吹了一下茶叶,喝了口水,拧上杯盖,看着胡之菲。 胡之菲的下巴快点到地上了,我无奈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谢谢老师,这都怪我,您为这孩子操了不少心。是胡之菲给您添麻烦了。不过我们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了。” 我拉了拉胡之菲的袖子,只是这个小小的动作,她就看懂了,她对老师道歉:“对不起,老师。我保证不会再犯了。” “行了。这件事就这样,回家好好管教孩子。”老师脸上流露出那种“结束陈词”般的神态,又转向胡之菲叮嘱道,“胡之菲,你今天先回家好好写个检查。下周在班会课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好好检讨,因为你这件事,我们班文明集体的称号肯定要被摘了。你一人的行为对集体的影响有多大,你想没想过?” 胡之菲吸了吸鼻子,我揽住胡之菲的肩膀,她那个时候已经比我高出半个头了,我搭着她肩膀有些费力。 我对老师说:“胡之菲知道错了。她下次不会这样了。” 从学校出来,胡爸爸的宝马车就停在路边,他拉开车门,让胡之菲先上了车,随后,在我的书包带子上抚了一道,说:“葭葭,我知道你今天要回学校,都是菲菲的事把你给耽误了。一会儿我送好菲菲之后,再开车送你回学校,好不好?” “不用了,胡叔叔。这太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去火车站。”我推辞道。 苏州离上海虽然不远,可我哪好意思让胡叔叔来回四个小时,只为了送我去学校呢。 “葭葭,你真的别客气。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我应该要谢谢你。” 随后,胡爸爸重重地叹了口气,望向远处的天空说:“胡之菲和我现在的老婆处不好。我太心急了,她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我却硬要她承认这个妈,她心里有气,最近一直和我对着干。我也知道今天的事就是她故意气我的。这一切都怪我,怪我没处理好家庭关系。” 一个和我父亲同龄的男人在我面前忏悔,我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些手足无措了,只好用鞋底磨着柏油马路消解当下的窘迫。 “司葭,菲菲只听你的话。你多劝劝她,就当叔叔拜托你了。”胡爸爸的眼睛都红了,偏过头说,“这孩子说高二要回老屋住,我同意了。”他像是哽咽了一下,顿了顿又说,“以后要麻烦你对她的生活多关心着点儿。好不好?”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对胡爸爸承诺道:“我妈当她像亲女儿似的,您放心吧,胡叔叔。” “也是。”胡爸爸欣慰又苦涩地笑了笑,他的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满了皱纹,笑的时候,就像一条条线似的连接着鬓角的白发,“你们一家子都是好人。也是我们家运气好,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辈子才有机会和你们家做成邻居,你说是不是?” 那天,胡叔叔坚持送我回上海大学,站在延长路的校门口的时候,他感慨道:“几乎每一个长三角的孩子都想要来上海发展,总有一天胡之菲也会来上海找你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葭葭,你帮了菲菲很多,以后有什么难处,可千万别瞒着叔叔,只要叔叔帮得上的,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第5章 丢手机 我生气地往前快走了两步,胡之菲拉住了我的胳膊,她讨好地摇了摇我的胳膊,像个小狗似的耍赖道:“司葭你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我本来也没真生气,仔细想想,她毕竟长大了,就像她说的,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也不是她的亲姐姐,有什么理由干涉她的自由呢。 只是传统观念,让我总是把“抽烟”和“小太妹”联系在一起,而我打心眼儿里不愿意让别人以为胡之菲是随便的女孩。在我心里,从胡叔叔托付的那一刻起,我就对她有了责任。 她低垂着眉眼偷看我的脸色,我反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她笑了一下。 “那你不生气啦?”胡之菲的脸上多云转晴,又抱着我的胳膊撒娇起来,“刚才你们两个一直眉来眼去的,害我都没吃饱,姐,我要吃冰激凌。” 我笑了一下,揶揄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再说你吃你的,干我们什么事?” 胡之菲的反应有些过度,她哗的一下松开了我,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不干我的事了,我在帮你侦查敌情呢。注意力全在你们这儿,当然没吃饱啦。” “哦,合着他是敌人?”我反问,又似笑非笑地说,“合着我妈和朱阿姨联合起来,将我羊入虎口?” 胡之菲斜眼看我,左右努了努嘴唇,似乎想辩解什么,又被我的话给噎住了。 “这不关干妈的事儿。”胡之菲一直管我妈叫干妈。 “这事关男人。男人这种生物啊……”胡之菲说到这里,便用鼻子轻嗤了一声,有些不屑地说,“总之,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你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我侧过脸,一边从售货员手里接过可爱多,一边将手机插进口袋里,“拿着。” 胡之菲一把接过,利索地剥开蛋筒上面裹着的纸,一圈圈地撕到适合手持的位置以后,又递回到我手上:“喏,给你。” 她没等我说话,就把蛋筒塞我嘴里。 我握着冰激凌咬了一口,才发现是草莓味儿的,胡之菲喜欢草莓味儿的,我喜欢的是巧克力味儿。换错了。 我刚想换回来,胡之菲又把另一个蛋筒给我,拿回我咬过一口的草莓味儿蛋筒。 她一边美滋滋地吃着一边看着我说:“上次我多咬了你一口,今天还给你了。” 上一回?上一回是去年夏天的事了,亏她记得这么牢。 我不客气地说:“得亏先咬了一口的是我,你嘴巴里肯定全是烟味儿。你咬过的,我才不要吃。” 胡之菲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了。我心里一惊,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便一动不动看着她。 她认真地看着我问:“你真这么讨厌烟味儿?” 我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对胡之菲解释道:“你知道我爸是个老烟枪,我妈整天叨叨着让他戒烟,他就一直没戒掉,关于抽烟这事儿我随我妈,我也不喜欢烟味儿。” “哦……”胡之菲咬着草莓蛋筒勾住我的胳膊,低声说,“我不会再让你闻烟味儿了。” 我们手挽着手搭地铁回了家。 各自洗漱完之后,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胡之菲正在往垃圾桶里扔烟盒,还有一包还没拆封的香烟也揉成一团扔了进去。 我看着她没说话,她脸上的浓妆卸掉了,看着岁数显小了许多。 我问她:“你最近学习怎么样?学校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她抬起头冲我一笑:“放心吧姐,我的学习能力你还担心呢?三天背完一本书,我从来不带挂科的。” “三天背完一本?”我故作夸张地张大嘴巴,“那你一学期好好学下来,岂不是要拿奖学金?” 胡之菲脑子确实好使,这我知道,可她在学习上从不下功夫,这我也门儿清,她但凡上点儿心也不至于只考了个二本。 她最初的第一志愿可是上海的东华大学纺织系,是落了档才进了苏州服装学院,她为这个事后悔了一个夏天。 “嗐,惦记那干嘛呀。奖学金得让给那些刻苦勤奋的寒门子弟们。我好歹算个小富二代,又不差钱。”她大言不惭地说。 我不禁好笑,没见她对她爸有好脸色,张口问她爸要钱倒是一回都没落下。 胡之菲从床上拿起手机,对着我晃了晃屏幕,骄傲地说:“我刚给我爸发了条消息,说要在你这里打扰一个月,还算他拎得清,你看看。” 我凑近了往上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微信转账两万,后面还接着一句:“菲菲,你住司葭那儿,别花司葭的钱。如果这些不够,再问爸爸拿。” 我扭过头,一脸“嫉妒”地说:“真羡慕你。小富二代。” 胡之菲把脸凑到我面前:“怎么样?还有烟味吗?” 话题转得真快,我尴尬地摇摇头。 她把脖子缩回去:“嘿嘿,我刚才刷了三遍牙。” 我笑着推了她一下。 “明天我就要拿着这些钱,给你换个手机去。”她洋洋得意地说。 “我不用换啊。我手机还能用啊。” 说起手机,我从回家到现在还没摸过手机呢。 我一边回着她的话,一边在包里胡乱地翻找:“你不是说你那个手机电漏的快吗?我手机还能用,不用换。你还是给自己换吧。” 找了半天,包里都没有,我都有些急了,匆忙又蹦到衣架旁,往挂着的牛仔裤口袋里面掏了掏。也没有。 我才意识到,坏了。 “手机不见了?”胡之菲也看出来了,她帮我在床头柜上找着,一边扭头问我,“不会是真丢了吧?” “你打我个电话。”经她提醒,我直起身子,叉着腰努力回忆起来。 上一次拿手机出来用的时候,是买冰激凌的时候?掉在外面了? 果然—— 胡之菲打开免提,里面传出一句甜美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我和胡之菲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我着急起来:“都是你这个乌鸦嘴。我这个手机才用了三年,刚工作的时候买的呢。” “嗐。”胡之菲一抬手在空气里一挥,无所谓的说,“丢了正好,明天带你买个新的。” 果然富人和穷人是无法共情的啊……我灰着脸看她。 一屁股跌坐在书桌前,我犹豫要不要回去找。但理性地分析一下,找回来的希望简直渺茫。 胡之菲倚着书桌面向我:“别找了,肯定找不着了。再说,用了三年了还不换,你也真是抠搜,我那手机前年生日我爸送我的,才一年半我就想换了。你听我的,我给你买个新的,就当我蹭住你这里对你的回报。” 她一把搂住我的腰,我妥协地说:“那这样吧,你买个新的,再把你淘汰下来的旧手机送给我成不成?” “都一样。我的就是你的。”胡之菲看上去挺高兴的。 我却高兴不起来,觉得今年准是我的流年,从过完年回学校报到,发现培训机构突然停业,到如今丢手机这件事,这一系列的倒霉,把傅恒带给我的一点点喜悦也全部冲散了。 第6章 失节事大 昨夜,因为许久未见,我们俩都有些兴奋。 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我们几乎挨在一起,胡之菲就像小时候那样搂着我的胳膊,窃窃地对我说了许多话,从她的服装设计专业,聊到她打算开个服装店的梦想,话越聊越多,直到聊得累了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睡醒,已是日上三竿,我觉得肚子被什么东西压住,低头一看,原来是胡之菲的手臂横在我腰间,我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摆好,转头看到旁边的胡之菲鼻息均匀,似在酣睡,我先去洗手间洗漱,洗完脸在架子上挂好毛巾之后,胡之菲也冲进了洗手间,她毫不避讳地当着我面,坐在身后的马桶上开始方便。 我有些尴尬地走出了洗手间,坐到梳妆台前化妆,我不太会化妆,用气垫粉饼在脸上拍了一遍,再抹上些唇彩了事。 化好后,我把位子让给胡之菲坐,胡之菲拿出她那厚厚的化妆包,将一堆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倒在桌上。我站在她身后问了一句:“都这个点了,你该不会是要饿着肚子化完全妆?” 她一回头朝我呲牙一笑:“你说对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我噗嗤笑出来:“合着你这节是这张face?” “当然啦。”胡之菲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脸不就是面子,面子不就是尊严,尊严就是节。” 亏她这脑袋里想出来的环环相扣,还逻辑闭环了。胡之菲脑子确实好使,我至今不明白以她的智商为什么就上了个两本,可能考试的发挥就是带着许多偶然性,这样一想,考编的紧箍咒又要念起来了。 我赶紧晃了晃脑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专业书看起来。反正她还要很久,我边等边看,也不耽误事儿,胡之菲朝我瞥了一眼,没说话。 就在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你买快递了吗?”我指了指胡之菲。 胡之菲心虚地朝我笑笑。 我轻嗤了一声,放下书,走出房间。 “你家都没水了,我就买了一箱矿泉水!”胡之菲在我的身后大叫。 这个不赚钱不知柴米贵的败家娘们,我心想,我家又没断水,自来水不是水?还非得买饮用水喝。 打开门,却不是送水小哥。 站在门口的,竟是身穿一袭深色西服的傅恒,我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眼。对他的到来以及西装革履的打扮都感到有些意外 。 他一脸焦急的神色在我开门的刹那云消雾散。 “傅恒?你……找我有事吗?” 他刚才的表情很难让人相信没事。 “司葭,对不起,贸然拜访,是我唐突了。”他修养很好,言谈间尽是这些文绉绉的用语。 门敞开着,他走近一步问我:“你手机关机了吗?我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打你电话,可一直没人接,我有些担心。” 想到害傅恒担心,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事啊。”我轻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我早上一直在懊悔昨晚为什么没有送你们回家,现在看到你好好的,终于可以放心了。”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像是长舒了一口气,但目光仍胶着在我脸上,像是还有话要说。 “唉~其实是我手机丢了。”我抢先一步解释道,“我正要出去买手机还有补办手机卡。” 但我又突然想起来,今天好像已经是周一了,傅恒不是应该在上班? “你……今天没去上班?”我惊讶地看着他。 就因为联系不上我,特意请了假过来看看? 他看着我,嘴唇蠕动了一下。 我彻底不好意思了,微微低下了头,我想我肯定是脸红了,因为自己的冒失,造成这样的后果,我不禁在心中懊悔连连,恐怕眉头也已经皱了起来。 他昨天分开的时候还特意叮嘱我,说是到家给他消息的,肯定是因为一直没有等到我的短信,才着急的。 “傅恒,真对不起啊。我……” “不用说对不起。”傅恒忽然张开手臂搂住了我,我惊讶极了,就这样被他抱着,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摆。 他突然之间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这一点真的特别不好。 上一次未经我同意就抓着我的手,我也就算了,这次又是拥抱,我刚要挣脱他—— 就在这时,我身后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喂!色狼!不许非礼我姐!” 傅恒被胡之菲的大声呼喊,吓得手忙脚乱,他慌张地松开了我,紧张地后退了一步,露出一脸窘态,表情就像是好学生做错了事,被当场抓包。 “胡……妹……”傅恒结结巴巴叫不出胡之菲的名字,又想改叫“妹妹”。 “胡,你妹啊!我胡之菲的大名是你叫的吗?”胡之菲双手叉腰,气势汹汹,连珠炮一般,“还有谁是你妹妹了?我是我姐的妹妹,又不是你妹。还有我问你,你刚才为什么抱我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动手动脚,我可以报警抓你,告你非礼!” 傅恒求助地看着我。 “菲菲!”我叫住胡之菲,尴尬地说,“菲菲,你误会了。傅恒刚才是一时情急,他是担心我。我昨天晚上没及时回他的消息,他担心我出了什么事。” 胡之菲撇了撇嘴,斜了傅恒一眼:“情急也不能上手啊。流氓!” 傅恒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道,可能是想辩解什么,但终究没说话,他向我道歉:“对不起,司葭,我先走了,我还得回趟单位,我有话要和你说,晚些时候再联系你。” “嗯。那好。你路上小心。” 我长出了一口气,关上了门。 傅恒走后,胡之菲脸上还是阴云密布,我从冰箱里拿了一罐饮料给胡之菲。 胡之菲拉开易拉罐喝了两口冰可乐,说:“这个傅恒,人品不行。” 我知道这是气话,没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而是努力岔开话题。 “菲菲,别想这些了。喝点饮料顺顺气,我们一会儿还出去逛街呢。” “你瞧他那样儿,才见了两回就想抱你,根本就是色鬼一枚!”胡之菲用散粉刷重重地对着粉盒敲了敲,刷了两下又不放心的看着镜子里的我说,“姐,你可不能着急,找对象是大事,你可得好好观察观察,慎重!再慎重!” 胡之菲说这话的时候,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不禁让我有些好笑。 可此情此景,我又不敢真的笑,因为她的语气可是认真的。 “我这不是观察着呢吗?” 不过静下心来,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我也感到有些郁闷,却又说不上来是在郁闷什么。 好像是在郁闷像他这样一个彬彬有礼的人为什么会做出不合适的举动? 难道他连让我们彼此多深入了解一点的时间,都不愿意给? “姐。”胡之菲转眼已粘上了假睫毛,一边用手掌扇着睫毛上的胶水,一边转头对我说,“你觉得爱情是什么?是合适就在一起,还是必须得是那个让你怦然心动的人?” “我不知道。”我叹了口气,仰面躺在床上,举头看到头顶的吊灯蒙着淡淡的灰尘,我答了句似是而非的话:“我已经二十六了。” 第7章 晾他半年 “二十六怎么了?”胡之菲打抱不平似的,“你看上去还没我大。” 我微微牵动嘴唇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因为这些道理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以为意。 ——认识一个人,交往一段时间,最后再走入婚姻似乎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还是需要消耗许多时间的事。 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我也会心急,也会自卑……我只是中上之姿,追求我的人寥寥无几,其中一个还是“上岸先斩意中人”的渣男,不然自己也不会走到相亲这一步。 或许在母亲眼里,我得快快步入婚姻殿堂,以免成为剩女,哀哀戚戚。 我手掌相合垫在耳畔,侧转身体看向胡之菲,感叹道:“时间过得太快了。简直转瞬即逝……” “我还觉得慢呢。”她的语气轻飘飘,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我巴不得现在就毕业!” 二十岁的我也这么想过…… 化完妆的胡之菲更漂亮了。我的自卑更深了。 她对我这方面情绪的体察并不敏感,依旧用犀利的语言控诉着社会对女人的三纲五常。 “催婚是这个世界上最没道理的事。谁要是敢对我催婚,那我就送她两个字。呵呵。”胡之菲配合地干笑两声,“脚长在我自己身上,要不要结婚,跟谁结婚,都是我自己说了算。老娘想结就结,不想结,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结。” “好好。胡大侠,在下佩服。”我翻身坐起,朝她抱了抱拳,“你这都忙完了吗?可以起驾了吗?” …… 买完手机,又去营业厅补了张电话卡之后,胡之菲说什么也要把我的SIM卡插进新手机里头,我夺了下来:“不行。说好旧手机给我,你要是不肯,那我只好去买台二手的了。” 胡之菲对我皱了皱鼻子,像是恨铁不成钢似的用手指着我:“你呀你。” 但她知道我的脾气,两人撕扯半天,实在拗不过我,只好把她那个还很新的手机换给了我,自己用了新手机。 “司葭,你这脾气简直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胡之菲一路上滔滔不绝地控诉着我,似乎还意犹未尽,又补充道,“你不知道这个社会就是柿子挑软的捏。你人太好,为别人想的多,为自己想的少。早晚吃亏吃死你。”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无语极了,轻轻推了推她,“别人都在看我们呢。” 胡之菲这才把张牙舞爪的动作和不知天高地厚的音量收敛起来。 我边走边问她:“你中午想吃什么?” “你看,你又先来问我。”胡之菲都被气笑了,推了推我的胳膊,“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可你刚送了我手机。当然是我请你呀。”我理所当然地说。 胡之菲笑着翻了个白眼儿,准是觉得我冥顽不灵,她收起了笑容有些严肃地看着我说:“司葭,你可得听我一句劝,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你是别人吗?”我浅浅地笑了笑,看到胡之菲严肃的表情忽然变得傻傻的。 我推了推她:“要不去吃披萨吧。楼下有家萨莉亚,你最爱吃的。” 这家商场离我原来的培训机构不远,之前下了班,我常常和同事逛这里,哪里有什么铺位,我都谙熟在心。 “那你爱吃吗?”胡之菲忽然停住脚步问我。 “这么严肃干嘛啊。我当然爱吃啊。”我冲她眨了眨眼睛。其实,我对吃什么并不十分在意。 在等披萨的时候,我熟悉了一下胡之菲手机的操作,并重新登录了微信。 刚一上号,就看到傅恒从昨晚到今天发来的几条微信,正如他所言,他一直担心着我,言辞间充满了恳切。 在众多消息中,有一条消息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司葭我忘了告诉你。其实,这篇征文以朗诵的形式开展评比,明天下午我就要去局里参加朗诵比赛,能不能预祝我好运? 难怪刚才看到他的时候,他穿了西装还打着领带。我还想说怎么穿得这么正式,原来是这样啊…… 我后悔极了,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他是要背诵文稿的,我就会改得再少一些,他的文章本来就不错,有几处是可改可不改的。之所以改了,一方面是出于作为语文老师的吹毛求疵,另一方面则是想让他觉得我在用心做这件事。 可是,朗诵文稿得符合自己的语言习惯才行啊,这样权衡之下的话,还不如不做修改。我不禁对着屏幕皱起了眉头。 “你看什么啊,快趁热吃。” 我叉了一块焗蜗牛放进嘴里。“啊!烫。”我又狼狈地吐出来。 胡之菲忙倒了杯水递给我。 “坏了。”我放下水杯,嘀咕了一句。 胡之菲皱了皱眉,从我手中夺过手机。 她看了一眼,放下手机说:“不就是朗诵比赛嘛。如果他因为昨晚担心你而临场发挥失误,那只能表示他心理素质不行。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 我严肃地看了胡之菲一眼,认真道:“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因为昨天那稿子是按照我的表达习惯改的,他念起来或许会觉得拗口。” “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胡之菲歪着头看我,说话语气有些冲,“司葭,这稿子是他让你改的,他昨天改的时候说了今天要比赛吗?没说吧!” “是没说。” “那你还操心个啥!再说,人家临上场用不用你的稿子还另说呢。”胡之菲从鼻子里出了声气,用叉子戳了戳意大利面。 “你说的对。”我拿起了手机,“我得提醒他一句,一会儿朗诵的时候照着自己的语言习惯来,朗诵的语气神态比稿子的内容更重要。” 这大概属于职业病,毕竟我是新闻传媒专业的,知道些朗诵和演讲的技巧。 胡之菲一把从我手中夺过手机,她把手机塞进了自己口袋里,低着头拿起叉子,自下往上瞪了我一眼,说:“吃饭!吃饭不看手机。” 我有些茫然不解地看着胡之菲,不懂她生气的原因。沉默片刻后,我才拿起了叉子。 “司葭。”胡之菲低着头看着餐盘。 意大利面上浇着鲜红的番茄汁。她用叉子翻搅着面条,叉子上也沾上了斑驳的茄汁。 “我不喜欢那个人。你别跟他谈。”胡之菲明明低着头,我却莫名感觉到她的眼神锐利。 我迟疑了一下,猜测胡之菲的心思:“你怕我吃亏?因为我前男友?” “对。买海棠糕的那个。”胡之菲突然抬起了头,眼神叫人害怕。 “你不觉得他们两个的气质很像吗?”胡之菲哼了一声,低声说,“斯文败类。全是套路!” 她气愤地端起玻璃杯狂喝了一口水,转头对我说:“不信,你等着瞧。我敢保证,不出半年他必定露出马脚。” “你意思是,他三十一了,我还要晾他半年?” 胡之菲哼了一声:“你这么好,晾他半年怎么了?他要是真有诚意,也不会在乎这半年时间。” 第8章 洞悉人心 “我也没你说得这么好吧?”我低声嘀咕了句,“而且我觉得傅恒人还不错。” “不错?”胡之菲瞪大眼睛,“你是嫁不出去了还是天下男人都死光了!” 胡之菲的语气很冲,我从没见她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诋毁一个人。 我忍不住为傅恒说话:“菲菲,你就这么讨厌傅恒?难道就因为他长得像我前男友?” 我好歹年长胡之菲几岁,我觉得这个方面我应该要好好说说胡之菲。 这看一个人,不能带着偏见,初次印象不代表全部,且不说人都有缺点,就算是有缺点如果不是涉及大是大非的问题,也是可以求同存异的。 再说,要是一直凭自己的喜好对人对事,以后走上社会,她才会是吃亏的那一个。 “菲菲,你是不是误会傅恒了?早上是事出有因,因为我昨天手机丢了,他特别担心我,这才情不自禁地有了些逾越的举动。我想如果自己的朋友忽然失联,我肯定也会着急的。他算不上是冒犯我,我认为没必要将这件事小题大做。”我认真地对胡之菲说。 “我没有偏见。”胡之菲犀利的目光转向了我,“因为我见过这个傅恒。” 我震惊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我见过他,在皇后酒吧里!” “你还去过酒吧?胡之菲你……”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看到他和一个女的搂在一起。” “女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月前。”胡之菲轻哼了一声,“你想想吧。春天的时候还跟前女友如胶似漆的,夏天的时候就找人相亲了?这是不是太水性杨花了点儿?” 我愣住了。万万没想到,这看上去老实巴交,说话还会脸红的傅恒,竟然是个情场老手?这下我真要怀疑了,他抱我那一下到底是想和我玩玩儿的呢,还是认真奔着结婚目的而去的? 我还是太天真了。难怪条件那么好,三十一岁还没有结婚,原来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胡之菲伸手拉住我的手,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我说:“姐,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合适的恋爱对象。你想想,他是这么随便的一个人,你还会想要跟他在一起吗?” “所以,你才说晾他半年?”我忿忿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耍了,“根本不需要半年。” “你说的对。”胡之菲无奈地叹了口气,“确实不需要半年,他这种耐不住寂寞的男人本来也没什么耐心。” 这么说来,傅恒才见我两次就想和我发生肢体接触,这就说得通了。 于是,在那天之后,我确实对傅恒冷淡了下来,他几次约我,我都说要准备考编,推辞了他的邀约。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介绍人朱阿姨的电话。 朱阿姨是我妈妈的老同学,她是司法系统的。劳动局和司法局的业务展开,一般都和劳动仲裁有关。 “葭葭,我是朱阿姨啊。” “朱阿姨,你好。”我礼貌地说。 “其实我今天打电话来呢,是要问问你,上次见的那个小傅,你觉得他怎么样?我听小傅说,他后来还约你去打过羽毛球是不是?” “嗯。”我心头忽然涌上一阵尴尬,经朱阿姨提醒,我突然发现,在胡之菲说那些话之前,我对和傅恒见面这件事还挺积极的,现在倒像是我出尔反尔…… 我决定先发制人:“那傅恒觉得我怎么样?” 朱阿姨爽朗地笑了笑,说:“他当然是很满意你啦。他向我夸你很斯文,很有礼貌,性格也很好。还有,他说,你的长相刚好是他喜欢的类型。” “……” 我没想到傅恒对我的评价这么高。 “你觉得他怎么样?”在沉默中,朱阿姨追问我。 “我觉得他……还行。”我的声音低下去。 “唷,还行啊?你觉得他就还行?”我听得出朱阿姨话语里流露出的鄙夷,“葭葭,朱阿姨是看着你长大的,这年头条件好的小伙子就像市场上的抢手货,那你倒是跟阿姨说说,他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也挺好的……就是我对他不太有感觉。”我推脱着说。 “这我就不明白了。”朱阿姨苦口婆心地劝我,“葭葭,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有些话呢是阿姨当你是自家闺女才说的。你听了不顺耳可别动气。找对象呢,就好比是从一大片麦田里选出最高的那一株麦子。 有些人呢运气好,一进麦田就摘到一株挺高的,可是却觉得更高的麦子还在前头,就把手里的那株给丢了。就这么找啊找啊,一路往前,蹉跎了岁月,直到走出麦田也没见到比刚开始的那株更高的麦子了。” 我的脸唰地就红了,拿着手机嗫嚅道:“朱阿姨,我明白你的意思。” “葭葭,你从小就乖巧、懂事。唯一的缺点就是缺乏勇气,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要积极去争取啊。” 朱阿姨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确了。我也知道朱阿姨是好心。 或许在长辈的眼里,傅恒的条件真的挺好的。 “朱阿姨,我能问您个事吗?你和傅恒熟不熟?” “熟啊。我们两个系统经常联动开会,我见过他好几回啦。”朱阿姨理所当然地说,“小傅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我心里当然有数。” “那他以前交过女朋友吗?他是不是刚和女朋友分手?” “这个啊……”朱阿姨突然语塞,反问我,“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我听你妈说,你也带男朋友回过家呢。你们两个岁数都不小了,就算是有前任,这也很正常吧?他又没有脚踏两只船。” “总之,司葭,今天我打电话来,也是小傅的意思。如果你确实不想和对方交往,那也明确态度。小傅这边是很喜欢你的。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朱阿姨。”挂了电话,我心情挺沉重的。 朱阿姨电话刚挂,傅恒的消息就过来了。 “司葭,我在你楼下。昨天刚下过雨,晚上挺凉快的。介意陪我散散步吗?” 我往窗口看了一眼,路灯下果然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我下去一趟。”我对躺在床上玩手机的胡之菲说。 “去干嘛?”胡之菲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我去超市买点东西。”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撒谎,可谎言就这么脱口而出。 “哦。帮我带杯酸奶。”胡之菲头也没抬。 我飞奔下楼,素面朝天,衣着随便,出现在傅恒面前的时候,还大口喘着气,下楼的时候,我跑得比较急。 夜晚的傅恒就像被雨水洗涤过的青竹,清瘦的身材站得笔直,谢天谢地,他今天没有西装革履。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Polo领T恤,搭配一条卡其色牛仔裤。 他扶了一下眼镜,看着我笑出来。 “终于见到你了,司葭。” 我尴尬地笑笑,为自己辩解:“我最近一直忙着复习。所以……抱歉啊。”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眼神中没有半点责怪我的意思,倒为我说话:“考编确实是大事。不过我今天突然过来,没打扰你吧?” “没有。”我摇了摇头。 “走吧。我们边走边说。”他走到我的外侧,把右手拿着的伞转移到左侧。 “你还带伞了?”我看了看他手里的伞。 “嗯,我怕晚上会下雨。” 他又把左手上的伞换到右侧,隔在彼此的中间。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吧。”他笑着说。 我笑了笑,表情有些尴尬,我还没说什么呢,他就知道我是啥意思了。他可真够洞悉人心的。 既然你情商这么高,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第9章 交往 我们并肩缓缓地朝着小区外面走去,傅恒默默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忍不住说道:“司葭,你居住的这个小区应该有一些年头了吧?那个时候建造的小区多数都未配备停车位呢,你住的这个小区还算是好的,不过你瞧瞧这边。” 说话间,他轻轻地用伞尖指向花坛所在的方位,继续说道:“你看,花坛延伸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想必是为了改建成停车位,无奈之下只能牺牲掉原本的绿化面积了。” 听完他所言,一股没来由的羞愧之情涌上心头。尽管这个地方只不过是我租住的房子,但我却莫名觉得惭愧,就好像害他这样一个体面人走在这里,是因为我的缘故,是我让他受了委屈。 “嗯......”我轻声应道,声音低如蚊蝇,视线亦不由自主地落向地面。 就在这时,一辆风驰电掣般的送外卖的电瓶车从我们面前疾驰而过,傅恒为了怕我被车碰到,便迅速侧身,将我护在身后。 悬挂在车把上过长的外卖盒与他的衣襟擦肩而过,待他转身时,我察觉到他的衣襟下摆处沾染了污渍,而他本人似乎也正低头凝视着这块刺眼的油渍。 “哎呀,你这衣服......”我顿觉面红耳赤,窘迫不已。 他却尴尬地冲我笑笑:“没事。别放在心上。” “要不我帮你拿上去搓一下,用电吹风吹一下很快就能干。” 他松开衣襟,洒脱地说:“没关系,回家我送去干洗。应该能洗掉。” 我不说话了,把眼睛转回地上,自觉刚才说这话有些蠢。 “你刚才不是有话跟我说吗?要说什么?”他忽然话锋一转。 是的,我刚才就想质问的,而现在我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审问很小家子气。 要不就继续发展别管他的过去,要不就干脆的拒绝,拖泥带水以彰显自己的做法,实在是很蠢。 “哦,我……”我便有些语塞了。 “你刚才在电话里还问朱姐我前女友的事,现在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又不好意思问了?” 我尬笑着说:“是吗?朱阿姨都对你说了?” 傅恒笑了笑:“我就交过一个女朋友,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不会瞒你。” “就一个?”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瞬间憋在心里的话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吐为尽,“不久之前,还有人看到你和一个女的在一起。说你们在酒吧里,看上去挺亲热的……”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话刚出口,我便发现以我和傅恒的关系,说这些是不合适的,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已经来不及了。 “有人?”他嘴角浮现一丝戏谑的笑。 “是我妹妹胡之菲看到的。” 傅恒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灰暗,我忙弥补道:“不过也有可能是看错了。长得像的人也挺多的是吧,看错了也很正常。” 我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不停解释,越描越黑。 傅恒正色道:“那就是我前女友。如果是三个月前的话,你妹妹或许没看错,那天我前女友喝多了,她和朋友在一起,朋友打电话给我叫我送她回家。” “不过这些已经是过去式了。”傅恒说,“你很介意我交过女朋友吗?可我都这个岁数了,要说没有交往的经历,你也不信吧?” 我有些落寞地说:“倒不是介意你交过女朋友,只是觉得你前一段感情与我们现在相识的间隔时间有些短。你之前还对朱阿姨说喜欢我,可现在又告诉我三个月前还和前女友在一起……” “那是两码事。打个比方吧,我和她的关系就像病入膏肓的人,上呼吸机、抢救、进ICU,我们性格早就不合适了,却还在为了过去的回忆苦苦支撑,上次见面其实是分手后,她又反悔了,想再与我复合。而我已经完全没那份心思了。”傅恒叹了口气,下过雨的空气潮湿得厉害,他话里的意思也是黏黏糊糊的,“我累了,不想一次次被伤害又原谅,又再吵架和分手。如果这样的循环维持了八年,是个人都会累的。” “你和她在一起八年了?”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对。她是我大学同学,她也是华政的,后来做了跨国律所的律师。经常要出差。” “那你们分手……”我摇了摇头,“是因为职业理想不同吗?” “应该算是这样。”他的微笑有些苦涩,“她不想走入婚姻,也不想为了我跳槽到国内的律所,不是说她的事业不重要,可是我认为不是非得进跨国公司才有前途吧?总之,为了这个问题我们争吵了很多年。我真的累了。我的同学纷纷组建家庭有了孩子,我看到他们的生活安稳而幸福,我真的会羡慕。”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中的确流露出那种疲惫的神色,这让我觉得难受,原来他根本不是那种多情的男人,而恰恰相反,他很长情,也很深情,从他的言语里我能感受到他所受的情伤,我想一段感情里受伤最深的往往是用情至深的人,一段八年的感情又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 那一刻,我为他的说法而信服,已经原谅了他。 我抬头看着他,天空又下起雨来。 雨丝绵绵打落在我们的头发和脸上,他深情地看着我:“你和她不同,你是个性格很好的人,我看的出来。” “下雨了,打伞吧。”我低下头回避着他灼热的目光。 他的目光随着我的视线移动,我只好握住伞的一端,想从他手里拿过雨伞打开,就在这时,他用力抖落雨伞,自动伞砰的一声打开,覆在我们的头顶上,他握住我的手将我拉进伞里。 伞有点小,和他贴近的时候,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 我只觉得心跳得很快,我真的很紧张。 “我想和你在一起。司葭。”我刚要逃走,他与我手心相对握紧了我的手,将我们交握的手轻轻抬起,看着我说,“司葭,做我女朋友好吗?” 一阵风吹过,我轻轻战栗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在我面前的男人是如此优异,他就是那株最高的麦子,错过了他我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对象。 我自私地点了点头:“好。” 在伞下,他抱紧了我,我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奔腾,我何德何能得到这样一个人的爱恋? 这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第10章 回苏州一趟 和傅恒分开后,我红着脸跑上楼去,心还在砰砰狂跳,我都不知道刚才为什么就答应了和傅恒交往。 我好像第一次这么大胆地和一个人开始一段恋情。 不过我也称不上有什么恋爱经验,只是觉得如果不抓住这段感情我一定会后悔。 可是我不能让胡之菲看出我的慌乱,我扶着胸口深呼吸了两下才打开门,胡之菲闻声过来,惊讶地看着我。 “司葭,你没淋湿吧?” “没有。我躲了会儿雨才回来的。”我撒谎道。 “那酸奶呢?” “哦,卖完了。”我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猛灌了两口,心头是说不出的躁热。 胡之菲奇怪地看了我两眼,没说什么,就回房里了。 我拿了衣服走进洗手间冲淋浴,温热的水流打在身上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刚才情形。 想到傅恒的手臂上的汗毛像刷子似的刷过我的皮肤,我的心头滑过一丝丝战栗,我的天啊!我在花洒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为自己邪恶的念头感到愧疚。 作为一个大龄女青年,我居然有了那样的邪念,我在期待和傅恒有进一步的发展。那是学生时代的我未曾有过的想法,老实说,大二时我们在操场后面,我和前男友初吻的时候,我那时的惊讶和无措更多一些,而且觉得男女之间的做爱是一种有些恶心的行为。 我和海棠糕止步于爱抚,并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这一点说出来恐怕不可思议。我想就算是胡之菲恐怕都没想到我和海棠糕还是清白的。 是否因为我不肯给他,他最后才决绝地提出分手,我并不得而知。 洗完澡出来,房间里的灯已经熄灭了。胡之菲应该已经睡着了,我没有开灯、摸着黑躺进被窝里,胡之菲立即翻身抱住了我。 她睡觉的姿势像婴儿,侧卧着蜷缩起来,远远地搂住我的一条胳膊,这让我觉得自己的手臂就像是一条脐带连接着胡之菲,与其说是闺蜜,我有的时候也会觉得胡之菲更像是我的孩子。 她对我的依赖就像是孩子对母亲那种,但是她强烈的个性和叛逆精神也像是孩子。 我在黑暗中笑着抚摸了一下胡之菲的脸颊,她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本不需要画这么浓的妆来为自己的青春锦上添花,在我看来她不化妆也很好看。 依偎着睡到早晨,我一睁眼就看到我旁边的床铺空出来一块。我下意识摸了摸床单,喊了一声:“菲菲,你起床了?几点了?” 没人回答,我眯缝着眼睛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八点一刻。 胡之菲平时可不是这么勤快的人。 用手背按着眼眶走出里间,到了客厅里,我发现餐桌上压着张字条:姐,我有点急事,回苏州一趟。 我皱了皱眉,放下字条,想给胡之菲发消息,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我走去开门,发现我妈提着一袋子家乡特产的咸鸭蛋和肉松还有糕点什么的站在门口,不用我欢迎,她熟门熟路地进了屋。 “瞧瞧你这屋子乱得跟猪窝似的。刚起床吧?” 路过客厅的时候,我妈将手里的一兜东西放在客厅餐桌上,随后走进了里屋开始帮我们叠被子。 “妈,你别忙了。我一会儿自己会打扫的。”我跟在我妈屁股后面,问她,“妈,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当然是来看看你一个人生活得好不好呀?”我妈手上顿了一顿,又转回头,收拾起我的书桌,“前几天我上街买菜的时候,碰上你胡叔叔了,他也带着她老婆孩子逛街,我从菜场出来,看到他一个人站在菜场门口抽烟,身边老婆和小孩都不在,我就知道他准是有话要说。我听他一说才知道,原来胡之菲来上海找你了。我这一想,不对啊,你们两个小姑娘生活自理能力都不行,我得来看看,再说你胡叔叔特意关照的,我不来一趟也说不过去。” “我们自理能力强着呢。”我不服气地说。 我妈拎起桌旁的垃圾桶,指着里面的空方便面桶说:“就这还自理能力强呐?天天叫外卖吧?” “没有。我很节约的。”我讪笑一下,“我们大部分时间都自己做饭,就是胡小姐有时候想换换口味。” “胡之菲她怎么样啊?我怎么没见着她人啊?”说起胡之菲,我妈的注意力可就在胡之菲上头了。 “她有事回去了。”我拿起她留给我的字条给我妈看。 “啊?那我这趟岂不是白来?” 我尴尬地看看我妈:“敢情您不是为了我来的呀?” 我妈一脸苦笑,用食指戳了戳我脑门:“你是我生的,你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就是懒了点,也没什么上进心。可出格的事你根本没那胆儿干。你和菲菲不一样,她从小就叛逆,主意又大,她爸说,她上学期末说要退学做生意。她爸好说歹说才哄着她考完了期末考。可是你猜怎么着?除了专业课,其他必修课、选修课几乎门门红灯高挂。” “什么?!”我惊讶地睁大眼睛,“学分修不满可拿不到学位证书啊。” 我抱着胳膊半张着嘴看着天花板仔细一想:我上回问她,她好像还说学习挺好的。这家伙吹牛不打草稿。 “等她回来,你可得好好说说她。她除了你的话,谁的话都不听。”我妈唉声叹气地说,“你说这孩子也不为大人想想,她母亲死得早,她爸年纪轻轻就一个人,总不见得一辈子都不找吧。就为了这么点事,她都跟她爸对着干多少年了。现在大三升大四了,说要退学,哪个当爸妈的听了不上火呀。” 我皱起了眉头,在母亲接连不断的唠叨声中,走去洗手间洗漱完,换好衣服,这时候,我能干的妈妈也把屋子给收拾妥当了。我们又挽着手去了趟超市,将家里缺的东西购置整齐,我妈把我家的冰箱填满,拍了拍手掌说:“那我就走了。等胡之菲再回来,你一定得好好劝她。” “妈,这都快中午了,吃完午饭再走呗。” “我买个面包在火车上对付一下就成。我还得赶回家给你爸做晚饭。”我妈是个急性子,一直都是风风火火的。 她瞧不上我干什么事都拖拖拉拉,说我这温吞水的脾气是随我爸。 可她是顶心疼我和我爸的。 第11章 午饭 我妈背好了包正要出门,我拉着她的胳膊说:“妈,你急什么呀,坐火车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吃顿饭又不耽误时间。” “楼下吃碗面再走。” 我妈思忖一秒,马上否定我的说法:“上海物价贵,一碗葱油拌面都卖二三十。” 说到这里她又眼睛一亮、喜上眉梢地说:“不过我要是自己动手做,熬个葱油拌个面再加个蛋,成本不超过五块。我再多熬点葱油放玻璃密封罐里,你就放冰箱里,要吃的时候下点挂面,舀上一点儿淋面上,也很方便。再说,吃这个比吃方便面健康。” 话还没说完,她放下包,正要回屋里给我做饭。 这时候门还开着,我妈刚才把鞋都穿上了正要出门,却看到门口站着个穿制服的男的。 我妈吓了一跳,神情戒备且语气不善地问:“喂!你找谁?” 我一看便掩嘴乐了起来,对我妈介绍道:“妈,这就是朱阿姨给我介绍的对象呀,他叫傅恒。” 傅恒在裤腿上抹了一下手心和我妈握手:“阿姨,您好。” 我妈愣住了,从她惊喜的目光中我看出了猫腻,她准是没想到朱阿姨口中捧铁饭碗的有为青年,竟然还长得一表人才。 “哦,你好,你好。”她的表情乱作一团,嘴角似笑非笑,我从没见过我妈这样子,我在想这要是搁古代,我妈准要给媒人封个大红包,并叮嘱媒婆说,就跟男方说不要下聘不要彩礼,只要明媒正娶娶我过门就成。 “小傅,你这身衣服……你是干城管的吧?” 我这才明白我妈刚才见傅恒的第一眼为什么反应这么大,那是因为我爸妈早前在解放广场练过摊儿,那时候时兴健美裤,胡叔叔从广州批发了一卡车的健美裤找我爸妈分销,刚开始那一个礼拜他们在广场上摆地摊可没少赚,我妈数钱数的眉开眼笑的,周末的时候,他们带着还是小学生的我吃了生平第一顿肯德基,我简直高兴坏了,大口啃着汉堡的时候,我爸洋洋得意地向我炫耀:“葭葭,你猜我们家这个礼拜挣了多少?” 我傻兮兮地摇着头。 “五百呐。”我爸翻转一个手掌,自问自答道。 我只记得那时候我眼前浮现出的是一整个小卖部,那时候校门口的小零食都是两毛和五毛一包的。 可惜好景不长,到第二个礼拜,不知谁打了举报电话,城管大队来步行街冲非法经营了。 我爸妈胆子小怕蹲局子,扔下一地裤子踩上车子就跑。给胡叔叔损失了一批货,我爸妈心里过意不去,想把赚的钱还给胡叔叔,可胡叔叔硬说他进价便宜,被城管没收的也没多少,不用放在心上。 胡叔叔不但没怪我爸妈,还说是自己害了他们,让他们担惊受怕,还说赚的这钱实在没有在国营厂里封装罐头的稳。我爸妈都是国营罐头厂里的包装工人。他还说来钱快的营生很难稳定,不过要是自己开厂那就不一样了…… 我看得出我爸并没有把后面的话听进去,只是自顾自后怕且激动。 他的烟都抽不稳了,一支烟叼在嘴上一个劲的抖,划了几次火柴都没点着,最后还是胡叔叔用打火机带给他点着的。 我爸抽着闷烟,本就不善言辞的他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一个劲地拍胡叔叔的手臂,胡叔叔明明比我爸年纪小,倒一个劲地拍着我爸的手背劝道:“老司啊,从今往后我们两家就是一家,以后有发财的机会我老胡不会忘了你们的。” 不过后来,胡叔叔叫我爸去银行抵押贷款买下沿街的铺子说现在开店准能发财,他可以供货,那时候他的服装厂刚起步。 可因为之前那件事,我爸彻底不敢碰服装生意了。 又过了几年,胡叔叔说房价要涨,叫我们家赶紧买房子,我爸还是没有听进去,还对我妈说:“这个老胡老酒吃多了吧,房子又不能吃喝,买了房子还要欠银行的钱。那就好比一把刀架在脖子上,我要是天天一睁开眼就想到还欠银行十几万,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后来胡叔叔真的发达了,我爸又说:“个人有个人的命。眼睛不能朝外看,人比人气死人。再说,老胡家哪有我们家幸福,他天天在外面跑,赚了那么多钱心里终归还是缺了一块。” 后来胡叔叔又重新组建了家庭,我爸唉声叹气了没多久,很快就因为我考上了不错的上海大学,他又在我和我妈面前嘚瑟了:“老胡哪我有这福气,生了个孝顺女儿。” …… “不是,我们是劳动局的,制服倒是差不多。”傅恒彬彬有礼地说。 我妈立即就说:“劳动局好呀,坐办公室的吧?不用上街巡查?那挺好。” 傅恒不明就里,只说:“都是政府部门,大家职能不同。算是兄弟单位。阿姨,您有朋友在城管局啊?” 我妈尴尬地摆摆手。 “妈,你这是审犯人呢?”我笑着替我妈解围,又忙将傅恒请进屋里来。 他手里提着个袋子,走进屋子,放在客厅的餐桌上,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只只便当盒,说:“阿姨、司葭,你们还没吃午饭吧?我从单位食堂打包了些菜,阿姨,您若不嫌弃一起吃点儿。” “这孩子,真懂事。”我妈脸上都笑出花来了。 我露出惊喜的表情:“你特意跑过来给我送饭?” “嗯。”他笑笑,“这些菜三个人吃应该够了,不过饭打得有点少,对了,你妹妹呢?” 傅恒的目光朝里屋看了看。 “胡之菲有点事回苏州了。”我妈抢着说,“傅恒,谢谢你哦。来,你也一起坐下来吃点儿吧。” 傅恒笑着摆摆手:“阿姨,我吃过了,您不用客气。而且司葭这里还不好停车,我占着别人的停车位呢,下去晚了不好。” “啊?难怪你说这里车子不好停。那你昨天晚上停哪儿了?” “路边。”傅恒笑的有些尴尬,“然后违章停车被电子警察拍到了。” 我妈皱紧眉头:“哎哟哟,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这白白交了二百。” 我妈又说我:“司葭你也是,怎么老让小傅专程过来,真不懂事。” 我一脸囧样,我妈不管不顾,讨好地对傅恒说:“我们苏州市里好玩的地方可多,改明儿一定要让葭葭带你来苏州玩儿。” 傅恒抿唇点了点头:“谢谢阿姨,那我先走了。改天我一定去苏州。” 我妈又推了我一把:“你去送送小傅。” 我刚要弯腰穿鞋,傅恒拎了一把我的胳膊,小声说:“别送了。一会儿看手机。我们下班后再见。” 第12章 留在上海 傅恒一走,我妈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对傅恒的性格、人品、年龄、工作不停地问东问西。 “葭葭,这小傅看着人挺不错的,你可得积极点儿,不能再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了。这人生大事也是大事。”我妈满眼放光,整个表情就像是地主老财见着金银财宝似的。 我想,我猜的一点没错,她才见了傅恒一回,就往人生大事上面想了。 “妈,你怎么和朱阿姨说的一样啊。”我撅起嘴来,跟我妈面前我就忍不住撒娇,“再说你女儿有这么嫁不出去吗?” 说话间我夹起一颗糖醋排骨,排骨啪嗒掉在了桌上,我妈眼疾手快将排骨夹起来放进自己碗里,又重新给我夹了一颗好的放进我碗里。 我感到有些惭愧,抬头看了看我妈,才又低头专心吃饭。 我妈又往我碗里夹了一块排骨,我忍不住说:“妈,你也吃啊。这么多呢,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我不吃。我每天都给你爸做饭,我们在老家每天都能吃香的喝辣的,比你吃的好多了。再说这才两个月没见,你怎么就瘦了?” 我笑笑,不以为意:“那是因为夏天了,衣服穿的少,再说现在都想瘦一点儿,胖了不好看。” “才不是。”我妈摇着头,“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是为了省钱没好好吃饭吧?” 我心里有些难受,我妈说的是对的,我的积蓄还够花上半年的了,可我又不好意思问家里要钱。 我叹了口气,问我妈:“妈,如果我考不上教师编,又找不到工作怎么办?你们会不会失望?你会不会怪我?” 我妈愣了愣,手上动作停顿了一瞬,才又接着夹菜,她将一颗空心菜杆儿咬在嘴里,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我说:“还没考呢,别说这丧气话。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嘛。你先别担心工作的事儿,我和你爸养得起你。” 我停下筷子,摇着头说:“不,我不要你们养。我想好了,如果考不上我就回苏州。妈,你还记得我那同学倪晓吗?她现在就在苏州七中,我上次和她通过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她都当上年级组长了。她还说让我回去试试,她们那学校是新开的,招老师呢。” 话音刚落,我就看到我妈的眉毛从两边向中间聚拢起来,有些严厉地说:“那傅恒怎么办?他的家就在上海,他是上海的公务员,你回了苏州,你们的关系可就完了。” “那让他也回苏州呗。”我知道自己说的是气话,我也知道他不可能跟我回苏州,他连和前女友去国外都不肯,又怎么肯放弃上海的优渥生活,去二线城市呢? 只是当下有些赌气,便这么说了。 我妈当即就瞪了我一眼,不客气地说:“你这都多大了,还使性子呢?”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觉得前途渺茫了起来,而且肩上的担子也陡然地加重了。 我妈站起身,将我面前的空碗端起来,盛了一碗紫菜虾皮汤又放回我面前,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葭葭,既然出来了就不要想着退路。你看你现在在上海发展的不错,就是暂时遇到了点困难,你现在要一门心思把职业追求放在这里,而不是动不动就说回去。” “可是苏州也挺好的呀。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想我回到你们身边。”本来已经隐忍下去的怒气忽的窜了上来。 我心想,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问出母亲非要我留在上海的原因。 一直以来我就感觉妈妈想让我来上海发展,从上重点高中开始就在规划我未来能上的学校。可以说,从我高一开始我妈就天天念叨着让我考上海大学,可是我理科根本不行,考文科的话能选择的专业又十分有限。说实话,我这考分要是在苏州上大学的话,都能上苏州大学中文系了。 可是,母亲也因为我的态度上火了:“苏州有什么好的,丁点儿大的地方,除了纺织业、旅游业,也没见有啥大的支柱产业。你一学文科的难道出来当导游啊?还是博物馆解说员?” “我说了,当老师!”我也急了。 “当老师就更应该留在上海!上海的高中总比苏州多吧?”妈妈只要一说到这个,就像是换了个人,霸道极了。 “我跟您说不明白。”我负气地放下筷子,对着空气喘着气。 我妈语气软了下来:“不是说留我吃饭吗?可你现在这态度是想要赶妈妈走吗?” “我没有。”我也只好拾起筷子,心里虽然不服气,可面子上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我妈来这里一趟,拎着大包小包挤地铁,是为了来照顾我,我却在此刻给我妈找气受,是我太不孝顺了。 “把汤喝了。别吃干饭。”我妈又给我碗里夹菜。 我心里想着:我妈是很爱我的,可天底下两代人的沟通是最难的事儿。这不是我和我妈的问题,是全世界父母儿女间的通病。 这样一想,我的心气好像突然就平了。 也是因为我妈总算没再说刚才那个话题了,她把话题又转到傅恒身上,只要一说起他,我妈的脸上又挂上了微笑。 她一边洗碗,一边与我对话,一时间刚才的剑拔弩张就像是偃兵息甲,我俩又相安无事了。 她挂好抹布、摘下围裙,笑眯眯捏了捏我的脸说:“现在妈妈真的得回家了。你一个人在上海生活的时候多注意着点儿,照顾好自己,学习要劳逸结合,别熬夜。还有,你和傅恒才刚处上对象,要注意分寸,尤其是女孩子家,要矜持一点儿,知道了吗?” “妈——”我尴尬地看着我妈,她正意味深长地笑着,“我和傅恒才刚刚确定关系呢。” 我妈脸上的笑意更浓:“刚才问你你怎么不说,原来已经处上对象啦?那我可得给你朱芳阿姨去个电话,好好谢谢她。” 我妈想了想又说:“诶?要不我问问朱芳,看看她这个周末有没有空,或者让她安排个时间,让我和你爸正式见一见傅恒。” “哎呀!妈你这是要干嘛呀。没到火候呢。”我头皮发麻地推着我妈的后背,赶紧绕开话题,“我送您去车站吧,现在过去能赶得上三点的火车。” …… 就这样送走了我妈,时间真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傍晚。 傅恒刚才不是说了晚上找我吗?他的消息转眼就到了:司葭我们晚上去文化中心吧?那里有个图书馆,可以自习,我刚好问了些考试题型,我陪你一起复习。 第13章 备考 赶到区文化中心的时候,傅恒仍穿着上班的制服,手里还拎着个公文包,另一只手上则端了两杯咖啡。 “饭吃了吗?”他问我。 我点点头:“吃过了。你呢?” “嗯。吃了点。这里挺大的,你跟紧我,不然会迷路的哦。” 他轻声说道,然后转身朝着前方迈开脚步。我紧紧地跟随着他,穿过底楼的廊柱,这里的通道如同迷宫一般曲折复杂。 文化中心内设有许多教室,其中一些是供社区大学使用的。当我们路过一个灯火通明的舞蹈教室时,我的目光被里面的景象吸引住了。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几位时髦的老太太正在里面排练模特步。她们身着各色鲜艳的旗袍,优雅地摆动着手腕,身姿窈窕多姿,散发着迷人的魅力。我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再回头的时候,傅恒已经走在了前面。 我急忙加快脚步追赶上去。他真的是一个目标非常明确的人,对于两旁教室里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趣,只自顾自地朝着楼道尽头的阅览室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回头提醒我:“里头不能吃东西,只能喝饮料。要是复习得晚的话,我们出来再吃点宵夜。” “哦。好。”我连忙应道。他就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脚步匆匆往前,我必须小步快跑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节奏。突然间,他像是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步伐声,回头看向我,关切地问道:“是我走太快了吗?” “是我比较矮。”我讪笑着说。 他回转身,用拎着公文包的手牵住了我,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没顾及到你的感受。” 我的心头一暖,傅恒真的是个积极又体贴的人,就像他最初留给我的印象那样,他一定会是个很好的男朋友。 事后想来,的确从我和傅恒认识的第一天起,我对他就戴着优秀、体贴的滤镜,正因如此,我才没察觉他极度擅长掌控别人的生活,使我不自觉就跟随他的节奏。 “瞧,这是我整理出来的近五年的真题,我进行了初步的归类,发现这几个题型出现的频率很高。司葭,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说着,傅恒拿出了一本资料夹,从里面抽出一沓试卷,他边讲边在重点题型上画着不同的记号。 “圆圈是常见题型,五角星是重点题型。五年以前的资料我暂时没查,因为课改是近些年的事,太早的卷子已经不太有参考价值了。”傅恒一边做着这些,一边低头对我说着这些。 我有些愣怔。上次看到男生做这样详细的归纳整理还是大学里和男朋友在一起温习英语六级的时候。 是否男生天生就像一部精密的仪器,做起事来就像齿轮和齿轮的相互咬合,顺理成章地完成机械传动? 我接过他手里的几份试卷看了起来,其实近五年的真题卷我都做过,考编试题是分两个部分的,一部分是教育学基础知识,包含了和教师职业相关的心理学知识;另一部分则是学科相关的专业知识以及教案设计。 专业知识我倒不怕,我高中语文是强项,再加上我本来就喜欢文学,做完了几套试题下来,专业部分的扣分不超过10分,但基础知识却是我专门为了考试才去学的,当初考教师资格证的时候就是赶鸭子上架,硬是凭着自己的强记能力才给答了八九不离十,可资格证只要六十分万岁,但考编就不同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呢。再说我自己又不是师范专业,还不知道教育局会不会对师范生有特别的照顾。 总之,我的想法是我得特别优秀才能在这些应届生里脱颖而出。 我把我的想法对傅恒说了。 傅恒安慰我:“其实,学校招聘教师也不一定迷信学历和专业,还得看老师的基本素养,择优录取。既然你的语文素养很过关,就把注意力放在其他方面吧。” “我就只练教育学、心理学、新课标的考试题?”我疑惑地问他。 “对。”傅恒点点头,“考试就跟打仗一样,也讲究策略。都这个时候了,眉毛胡子一把抓肯定来不及了。虽然我不是学文科的,但我也晓得,语文哪怕是文言文都分了先秦、唐宋、明清三大章节,更何况那些文学常识浩如烟海,就算复习了也不一定能考到。” “……你说的也是。”我迟疑着点了点头,我起初想的是再把高中课本的文章统统过一遍呢,但傅恒的话确实说得很有道理,我不由得感到信服。 到底是华政的啊,我托腮看着傅恒,眼神崇拜极了。 他推了推我的胳膊,轻声说:“你教案准备得怎么样?” “准备了一点。”我有些心虚地说,其实我从网上找了几份教案摹写了一遍。 “这一块很重要。”他用笔敲了敲资料夹,问我,“诶?你复习资料带了吗?带了的话把教案拿出来我看看。” “我写得不太好。”我尴尬地握着资料,不想给他,但他稍一用力就抽了过去。 他的目光刷刷刷地扫过我的备课本,连上面我用红笔备注的小字也不放过。看完以后,他严肃地看着我,不给面子地说:“司葭,这些教案离好还有距离。” “是吗?”我心虚的不行,脸上也像火烧似的滚烫。 傅恒用掌心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我也是为你着想。” 说着,傅恒将资料夹最后一页的教案复印稿交到我手上,说:“瞧,这份是区评比二等奖的优秀教案。你好好学习一下。” 傅恒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教导主任,我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才把目光转到教案上,看着上面端正漂亮的手写字体,再顺着教案的思路看了下去,简直犹如当头棒喝。 本来想问他怎么有这份东西,可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被比下去的羞愧之中,同样是老师,咋就差距这么大呢。更何况不仅是教学思路上的差距,我连书写都比不上人家,人家那字端端正正的像是从语文课本上的楷体字拓印下来的。而我的字只是看得过去而已,就像我这个人,做什么事都难以挤进前列,似乎混到中上游就是我的本命。 可是这一次,因为傅恒的缘故,我无比想要证明自己,不愿让他看扁我。 在背完了一百道教育心理的题库,并整理完错题本之后,我又修改了教案,傅恒接过我的错题本和重写的教案看过以后,才对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他帮我收拾课本,把包挂我肩上,拉着我走出了阅览室。 今晚的月亮真圆,我们并肩走在回家路上,他这才告诉我,他的母亲就是重点中学的校长,那份优秀教案就出自她学校老师之手。 “不过,她现在已经退休了。有学校聘她做顾问,一周在学校坐班两天。晚上她也没闲着,来老年模特队发挥余热。她最喜欢当老师的女孩子了,以后她见着你,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听得脸红了。 第14章 打工人 “原来你初次见面说的那位亲戚就是你母亲呀。”我小声嗫嚅道。 我本来以为傅恒只是客套而已,哪里想到他们家还真的和教育这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随后,我便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刚才惊鸿一瞥中看到的那几位靓丽的倩影,不禁对号入座起来,声音也跟着变得紧张:“那,你母亲也在里面吗?就在刚才我们路过的那间舞蹈教室里?” 傅恒扑哧笑出声,伸手揽着我的肩揉了揉说:“你是紧张了吗?我们才刚交往,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去见家长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低下头,不由得感到脸红耳热的,下意识避开了傅恒的碰触,他垂下手,改握住我的手。 夏夜的风凉爽地拂过身畔,回去的路上,月光就在前方,不知怎的,我觉得今天晚上的街道很亮堂,这让我更加紧张和胆怯起来。 走了一段,他忽然低下头小声在我耳畔逗了我一句:“司葭,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啊?” “有吗?”我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他停下步子,看了看我,我也停了下来,抬起头问:“容易脸红是不是很丑?” 傅恒笑着摇了摇头:“不丑,很可爱。” 随后他握着我的手摸向我的耳垂:“你看,连这里都红了。” “啊~”耳垂上突如其来的碰触使我敏感不已,我害怕得惊呼出声。 傅恒转向了我,他的手掌还捂在我的手背上,等于是借助我的手捧起了我自己的脸颊。 他微微施力让我仰起了头,他的动作很坚定,我感觉颈椎被轻轻地向上拉扯,在这个姿势中,我与他对视着,刹那间我明白了他想做的事,在我睁大的瞳孔中傅恒的脸庞正在慢慢靠近,我看到笑意从他脸上消失了,他的表情认真得近乎严肃,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滚滚热气扑向我的脸颊。 停!我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着。 停!—— 下一秒,我偏转过头,他的嘴唇擦着我的脸颊过去,我拒绝了他的吻。 他条件反射地松开我,后退了一步,平复了一下呼吸,说:“对不起。” 傅恒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些茫然无措,其实更加觉得难堪的应该是我。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我慌乱地低下头,像是在地上找寻着并不存在的东西,眼神再也不敢与他对视。 “走吧。”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落,他往前走去,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愣了愣,慢慢地跟上去。 他的背影高大结实,在制服线条的勾勒下也显得较为硬朗,这一切无不彰显着他是个成熟的男人。我忽然明白了,他在追求中采取的进攻姿态,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比起公务员来说,他的行事风格更像是军人。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一半为了自己不擅长恋爱感到懊恼,另一半则是因为刚才不留情面的拒绝。 傅恒是不是生气了? 正这样想着,他停下了脚步,还好我及时刹住了车,不然真要撞到他后背上了。 他转过头,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淡然,显然刚才的尴尬在他这里已经全然翻篇了。 “你饿不饿?要不然我们去吃点什么?我看前面有家便利店。”他微微弓着背低头和我说话。 “我还好。”我傻乎乎地说。 经过店门口的时候,他又说:“真的不饿吗?用脑是非常消耗糖原的。” 我愣了愣,还在思忖是不是他想去吃。 这时候,他已经拉起了我的手,便利店的玻璃移门向两边敞开,发出悦耳动听的音乐。 买好了关东煮和饭团,坐到靠窗的座位上的时候,他把关东煮推到我面前:“我随便买的,你先选。” 我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支贡丸,抿了抿唇说:“我吃一个就够了。” “吃这么少啊。”他用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用玩笑地语气说,“你都这么瘦了,该不会还要学别人减肥?” 我瞪大眼睛摇了摇头,默默地咬着贡丸。 他看上去很饿,大口咬着饭团,全然没有第一次见面吃西餐时候的淡定从容。我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过去,不由得忘了咬手里的贡丸。 “哦,不好意思。”他用纸巾捂着嘴巴,略有些狼狈。 我忙收回目光,继续吃贡丸。一根贡丸串吃完,他又递给我一串牛肉丸:“再吃点吧。还有很多。吃不完浪费了。” 我迟疑了一下接过,他将盛着汤的纸杯拿到自己面前,又开始吃关东煮。 我有些明白了,试探着问:“你……该不会是没有吃晚饭就过来了?” 他笑了笑,笑容牵动了眼角的鱼尾纹:“这么明显吗?我本来不打算说的。主要是今天临下班的时候,有些工人闹到劳动局,说工地上拖欠工资的事。” “啊?”我一愣,“你们劳动局也管这些吗?” “怎么不管?只要是签了用工协议,一旦发生了劳务纠纷,都得我们出面调解啊。除非是事业单位一般都有自己的行政组织,还有自己的工会,职工有什么怨言基本都内部解决了,是不会闹到劳动局来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但是现在是经济下行周期,这类纠纷往往更多。” “可是不都是签了用工合同吗?那些公司为什么不照章履行呢?”我不光是好奇心作祟,要说起来,我在这方面也吃过亏。 当初和培训机构签订合同是一年一签,本来是过了12月就该续签了,但因为我们的工种比较特殊,1月和2月要放寒假,公司就找借口说等3月过来复工以后再续签合同。可就在这个当下,公司突然关张歇业,甚至连个提前的通知都没有,现在想来或许早有预谋。 “这个嘛……”他喝了口汤,轻摇了摇头,“说起来有些复杂,不过大部分情况是公司自己经营也出了问题。公司入不敷出,因为财务吃紧发不出工资才拖欠的。而且,对于公司来说,只有先缴付了水电、场租,还有付了上下游供销商的钱,才能保证公司正常的业务开展,接了新单子才能养活工人嘛。有的时候为了保障公司的运转先苦一苦职工的情况也是有的。像这种情况我们一般都会约谈公司法人了解具体情况,有些公司拖欠工人工资长达半年之久,这个时候我们就会让公司先调用一部分资金偿付几个月。” “每次都是这样嘛?有没有不是因为经营不善或者政策的收缩导致的市场需求减退?” 傅恒笑着看着我:“你是想到你之前遇上的那个事儿吧。” 我点点头。 他又说:“也不全是。我说的是一般情况,你想啊,民营企业大部分是创始人白手起家创办起来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也不想把公司做砸了,毕竟是自己的心血。不过也有例外,前些年公司出事儿,大多是公司业务做得太好,来钱太快,有些老板就飘了,盲目扩张乱投资,还有的竟染上了赌博的嗜好,大肆挪用职工工资,导致工资发不出来的情况也是有的。像这种情况,工人就比较倒霉了,要去法院起诉等判决,法院再拍卖了公司资产之后再偿付拖欠的工资,很多人就会怕耽误自己找下一份工作,就选择了不了了之。” 我皱了皱眉,感到心里有些憋闷。 “怎么了?” “我觉得当打工人很不幸,能不能遇到良心企业、良心老板,全凭运气。” 第15章 公德心 “所以你的选择是对的。这时候更应该考公、考编。”傅恒认真地说。 我有些焦虑地放下手中的签子,刚才他给我的一串牛肉丸我一口未吃,又放回塑料盖子上面,因为想到这个,我根本就没胃口。 “所以考公和考编的人才这么多。”我后悔地说,“早知道我一毕业就考了。都怪那时候校外补习机构太景气。” 傅恒笑出来:“司葭,你真有意思。” 我转头瞄了傅恒一眼,嘟嘴道:“你嘲笑我吧?” “没有没有。我不敢。”他揉了揉我的头,低声说,“别想这些了,好好准备吧。实在考不上,再想别的办法呗。”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傅恒将我没吃完的牛肉丸又放回关东煮的汤里泡了泡又拿起来吃完了,汤也喝干净了,将桌上的纸巾和餐盒整理好扔进垃圾桶里。 我们俩并肩走到楼下,他执意送我上去,我朝楼梯里看了一眼,摆了摆手说:“不用了。过道里都是自行车和电瓶车,别把你衣服碰脏了。” “电瓶车不是按规定不让进楼道吗?”他说着就拿出手机。 “你要干嘛?” “拍照取证啊。”他指挥着我,“司葭,你让一让,我把门牌号给拍出来。” 我使劲摇头,拦在他面前:“别拍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放心吧,我跟街道办事处的人都挺熟的。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总得至少让你们这栋楼的环境干净些、舒适些吧?再说你看你今天穿了裙子,过道被挤占了一半,上楼的时候万一不小心把小腿擦破了皮怎么办?” 傅恒和我僵持着,他没有放下手机的打算。 “真的别拍了。万一被邻居知道是我举报的,那怎么办呀?”我情急之下抱住了傅恒的胳膊。 傅恒举起手机的那只胳膊被我拽了下来,他索性单手抱住了我,哄了一句:“好了好了,不拍了行了吧。”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又用两只手臂都箍住了我,趁机轻抚着我的后背说:“司葭,想到你住这里,我就不放心,这小区的环境也太差了。” 我心虚极了, 轻微挣了一下,还好傅恒吃一堑长一智立即松开了我,他转而拉起我的手,低头对我说:“司葭,你社会经验少,在这方面我就像你的大哥哥,你得听我的。对于社会上的不文明现象,你越是姑息便越是猖狂。现在匿名举报都很安全的,没有人会知道是你举报的。” 我看着傅恒:“不是,我只是觉得,那些人不想让电瓶车被雨淋湿,也怕新买的车停在外面车棚里被偷,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而且我也不想做那个打小报告的人。” 傅恒舔了下牙齿,面容看上去有些不悦,但还是克制着不高兴,努力笑了笑说:“这个问题我们下回再说吧。你先上楼,小心点儿。明天老地方见。” “嗯。”我朝傅恒挥挥手,转身打开楼下的铁门,在余光中,我看到傅恒还站在原地目送着我,我没有回头,噔噔噔跑上了楼。 拐过最后一个弯的时候,我发现我们家门口也停着辆小电驴,全黑的,体格庞大,看着像摩托。 我望向这辆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鄙夷,这车停得也太霸道了,正对着我家的门。回想起自己刚才还对楼道乱停车的行为表示体谅和同情,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绕过车头,掏出钥匙准备打开家门。 然而,当我推开门的瞬间,我整个人都惊呆了,仿佛六魂被吓走了三魂一般! 只见一个男子的筋骨分明的背影撞进了眼帘,他身穿一件背心和一条四角沙滩裤,正蹲在餐椅上边,背对着门口,我开门的刹那,他回过了头。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仔细看了看自家的门牌,又定了定神,再次凝视着眼前的这个人,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几乎要扭头逃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像蚂蚱似的敏捷地从座椅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门边,一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巴,同时一脚踹上了门。我的尖叫声顿时变成了低沉的闷哼声。 我惊恐万分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这张既邋遢又俊朗的脸孔。 说他邋遢,是因为他的头发已经长到了鬓角,而且完全没有打理,就像一堆鸟窝顶在头上,而且白色的背心上还挂着一连串小破洞;而称他俊朗,则是因为他肤色健康且轮廓分明的面庞,以及因用力而鼓起的结实的二头肌。由于距离太过接近,他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男人气息直往我的鼻子里钻。 该不会是要劫色吧? 我捂住胸口,眼泪快要急出来了,求饶道:“求求你别碰我。” 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要是被这个采花大盗给糟蹋了,我冤死了,刚才傅恒要亲我我都不让他亲来着,在这一刻我竟有些后悔。 “不碰你也可以……”他手臂一转,我的后背就撞在他胸口,我成了被他挟持的人质。他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就在我耳后,又刺又痒,让我忍不住浑身战栗。 “那你让我在这儿借住几天成不成?”他嬉皮笑脸的语气更让人害怕。 我吓得语无伦次:“大、大哥,你看,我这里地方也不大,环境也不好。你、你住我这里……是不是太委屈你了?……要,要不我给你钱?你去住宾馆好不好?” 他腾出一只手来,用最新款的iPhone挠了挠太阳穴,又潇洒地用小指一勾,将头发捋到一旁,故作思忖道:“那你先说说身边有多少钱?我看看够不够。在上海,包个快捷酒店一个月至少得五千吧。你身边拿的出这些钱吗?” 我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哭丧着脸嚷道:“我给你钱,你就走,好不好?” 他思索着说了一句:“行。” 说实在的,这一个“行”字听上去还挺掷地有声的。 “那我去拿。”我怯怯地指了指门口的位置,我的包一进门就掉落在门口鞋架上了。 他忽然把手一松,不知是对我放心了,还是对自己敏捷的身手放心了,我默默走到门边,他也跟着过来,我弯下腰,手刚抓到背包的带子,忽然放下包抓起旁边鞋架上的头盔冲他下巴抡了过去,只听一声闷响,他“嘶”了一声,脚步踉跄着后退两步。 我毫不犹豫地拧开门锁,并朝着楼道里放声大喊道:“救命啊!” “别喊!”他一边捂着下巴,一边痛苦地皱眉朝我摆手。 可我根本不可能相信他的鬼话。脚步不停地往楼下跑去,我边跑边喊:“来人啊,抓坏人啊!” 随着我的呼喊声,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还没跑到楼下,只听楼上有人爆出了一声怒吼:“司葭!” 我抬头一看,只见胡之菲身上裹着浴袍,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正站在门口,她那双骨碌碌的圆眼睛看向我站着的地方。 “那是我朋友。你快上来,我们回家再说。” 我顿时感到十分尴尬,连忙转身又往楼上走去。 这时,我家隔壁的房门被打开了,邻居探出身子问道:“谁呀,大半夜的喊什么?”只听哐的一声,门就撞到了停“黑电驴”车尾上。接着,他又抱怨道:“你们这些租房子的,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我的脸上满是尴尬,只能不停地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然后,我就像个小偷一样,悄悄地溜回了刚才把我吓得魂飞魄散的家。 第16章 李驰 一走进家门,又看到那家伙,他微仰着下巴,皱眉说了句:“你这人下手可真狠。” 我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还恶人先告状呢?谁让你刚才这么做的。” “我就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还当真了。”他一说话就龇牙咧嘴的。看来刚才那一下应该是砸得不轻。 我还是生气:“有这么开玩笑的吗?!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嗨嗨,都少说两句。你们俩拌起嘴来就像学龄前儿童。”始作俑者胡之菲略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 “胡之菲,他到底是谁?”我像找救兵似的挽住了胡之菲的胳膊。 我的家里突然莫名其妙多了个男的,她也不给个说法。 “我得先去把澡给洗完啊。在我出来前都不许掐架。”她像个没事人似的又走回浴室。 我看了眼她背上还湿漉漉的头发,只好先放过了胡之菲。 胡之菲一走,客厅里又只剩我和他,我们各踞一头,两两相望,都没好脸色。 “你是怎么认识胡之菲的?” “你这人一说话就像审犯人似的。”他又没句正经话,“往家里带,肯定是特要好的朋友呗。” “什么样的好朋友?” “哎哟。先别管那些了。家里有冰块没有啊?” 我拧眉看着这个痞子似的男人,想到刚才胡之菲口中说的“朋友”,不情不愿地去冰箱里取了冰块出来,又用食品袋装好了递给他。 他接过冰块,没心没肺地说了句:“那就谢了啊。” 我瞪了他一眼。 “心眼儿真小。”他低声嘀咕了句。 我心里堵着气,又瞥了他一眼。 只见他正把冰块敷在下巴上,龇牙咧嘴的,倒和刚才神气活现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让我感到有些解气,扭过头牵了牵嘴角。 这时候,我面前伸过来一只手:“你好,我叫李驰。初次见面,不打不相识。” 我没握他的手,生硬地回了句:“我叫司葭。” “我刚才听胡之菲叫你姐吧?” 我没回答,他倒好,自说自话道:“我比胡之菲小一岁,我也叫你姐吧?” 我眼珠子转了转瞄了他一眼:“少跟我套近乎。” 可与此同时,我像是灵光乍现,问了句:“你该不会是胡之菲的男朋友?” 他脸上突然浮现出尴尬又惊讶的表情,没等他回答,胡之菲走出浴室,回了一句:“不是。姐,你别误会。他就是我特好一哥们儿。” 胡之菲又冲我使了个眼色:“姐,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说着她把我推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有个哥儿们?”一进房间我便着急地问道。 胡之菲一反常态,慢条斯理地说:“姐,这事儿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吧,李驰他遇上了点困难,想在我们家蹭住几天。” “他一男的,这方便吗?” 胡之菲老成地叹了口气,贴近我耳畔说:“姐,江湖救急。他手头紧,在上海又人生地不熟,不过他说他可以睡地板。” 我心里感到有些烦躁,要不是站在我面前的是胡之菲我早发火了,想到不久前她还给了我手机,她爸又托我妈特意来上海一趟关照我们俩,我只好妥协道:“他打算住几天?” “不会很久的。他说找着工作就走。”胡之菲双手合十向我祈求。 我还能怎么办,我无奈地看看胡之菲:“到底是什么朋友?” “他帮过我,在酒吧打工那会儿。他是吧台上的酒保,要不是他,我早被两个喝醉酒的小混混给欺负了。” 这故事虽然听着匪夷所思,但从胡之菲认真的表情来看,还真不像是编的。 “他们怎么欺负你的?” “就……言语上调戏呗。”胡之菲扭过头不看我。 我轻推了她一把,低声惊呼:“你怎么还去酒吧打过工啊?那地方多乱啊。” “也没你想象得那么乱。”胡之菲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这事儿你别告诉我爸,他是老古董。” “不对啊。你爸在经济上对你不是挺大方的吗?为什么要去打工啊?”我差点被胡之菲给绕了进去。 “那阵子正好花钱花超了,又跟我爸吵架,一时腆不下脸来问他要钱,只好去打工呗。”她玩世不恭地说。 我重重的叹了口气,苦恼地抱起了胳膊:“这么说这个叫李驰的就是你在酒吧里认识的?” 难怪啊,刚才竟然开这么过分的玩笑! “菲菲,你身边还有钱吗?要不让他去宾馆住吧。”我提议道。 说真的,不管他是不是救过胡之菲,他这么来路不明的,我还真不想让他住我家里。 胡之菲为难地看着我:“姐,我没钱啊。” “那你钱呢?”上次她老爸不是还刚给她转了两万。 “已经花出去了。” “花哪儿了?” “花……那个,上次不是买了手机吗?我后来还买了衣服鞋子,你不是陪我一起去的?”胡之菲大言不惭道。 “那些衣服鞋子这么贵?” “嗐!是啊!没想到上海的物价这么贵。”她死皮赖脸地说,“要不你借他点儿?” 我倒是还有些积蓄,可只够用半年,万一借了他,他几个月不还,我那不得喝西北风去? 我看了眼胡之菲:“那好吧,约法三章,第一,绝对不能进我们卧室。第二,不准衣衫不整。第三,不准有肢体接触。” “行吧行吧。我都跟他说。”胡之菲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还有什么吗?你一次性说完。” 我想了想说:“只能借住一个月,到时候不管他找没找到住的地方我们也都仁至义尽了,行不?” 胡之菲拖出椅子,把我推到书桌前,按着我的肩膀叫我写下来。 我白纸黑字写好,胡之菲便拿着那张纸走出去让李驰签了字。 我看了一眼上面的签名,李驰两个字签得还真是一言难尽。我收好字条,对胡之菲说:“菲菲,真的没问题?” 胡之菲用力点点头:“出了事算我的。姐,那是你不了解他,他人真的不错。你别戴着有色眼镜看社会青年。” 我走出卧室,看到李驰拿出双肩包里的一条薄毯铺在地上,和衣躺了下去,原来他那沙滩裤上面还配了件红色的夏威夷衬衫,他示威地朝我笑笑:“这样行吧?不算衣衫不整吧?” 我无语地经过客厅走去厨房里找水喝,却发现厨房像是打扫过了,台面上摆的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都收拾妥当,灶台上的污渍也抹得干干净净,特别是水杯全部倒扣摆放在滤水盘里。至于一旁的架子上还多了几颗土豆和几根黄瓜,他们晚上做饭了? 我回头看了看客厅里那个背影:看这清理家务的手法,难道是那个家伙做的? 这小混混心倒是挺细的。 第17章 大学文凭 喝完水正要回卧室,一回头,那家伙竟然出现在我身后。 “你干嘛?”我抱着水杯后退两步。 李驰哭笑不得:“你瞧你,能不能别用那种看仇人似的眼光看我?” 我皱了皱眉头,回敬道:“那不是因为你之前装强盗装的?学什么不好,学电影里入室抢劫?” 李驰沉默一秒,不知是觉得我偏见颇深,他一时间撼动不了,还是因为寄人篱下只能忍气吞声。 总之他非但没计较我的恶劣态度,甚至还扯了个笑脸道:“姐,能不能告诉一下你这里的地址?” 我瞪了他一眼:“你别得寸进尺哦。我家也不是旅馆,对了,我得在协议上再加上一条,不准叫狐朋狗友来家里。” “哎哟。”他大笑起来,摆着手说,“姐,你误会了。外卖员注册要填地址呢。” “啊?哦……”我这下有些尴尬了,略放低音量说,“这就是你找着的工作?” “嗯啊。”他认真地点了点头,语气诚恳,“送外卖挺好啊,送上一个月,这方圆十里我都能熟悉。” 我努了努嘴,心里倒觉得他说这话有些道理,要是找别的工作的话,可能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而且说不定他正是不想打扰我们太久才积极找工作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问了一句:“你是什么学历?” “职高毕业。” “五年的?” “不,三年的。”他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我。 “这么早就出来工作啦?”我感叹了一句。心里在想,这学历有点低啊,可是说不定本来想考高中,没考上,所以才读了职高,我便不问下去了,反倒觉得他这人还挺乐观的。 我看了他一眼,脸上再没有鄙夷之色,摊开手对着他:“把你手机拿来,我给你输地址。”他用的手机很高级,正是最新款的iPhone,我心说你用那么好的手机,却连住招待所的钱都拿不出来,还要蹭住在我家里。 一时间,我又对他感到有些无语。该不会是把钱全花在日常花销上面了吧?做酒保的钱一分都没攒下来? 我越看他越像是对生活没计划的那类人。输完地址递给他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问了我一句:“姐,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突然噎住了,心里又惊又气:他该不会是明知我失业,故意这么问的吧? 我充满敌意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他丝毫没看我,低着头开始摆弄手机。 不过,他会不会偷偷去问胡之菲?想到这里,我故作镇定地说了一句:“我现在停职全力以赴准备考试。你白天不在家吧?我白天会看书,你晃来晃去地会打扰我学习哦。” 他从屏幕上抬起头看着我,表情有些惊讶:“我白天不在啊。这几天我打算先出去转转,熟悉熟悉路线,听说上海挺大的。” “嘿,注册好了。”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光折射在他眼底,映得他眸子晶亮,“谢了啊!” “那就好。”我有些傲娇地抬了抬下巴。 “啥考试啊?”他收起手机又问了一句。 我迟疑了一下,不想跟他多废话,便敷衍道:“国考。” “国考有很多啊,考公还是考编?” 没想到他懂得还挺多的,我便回了一句:“考教师编。” “难怪啊……”他脸上露出鄙夷的微笑,“瞧你这样子就挺像老师的。” 随后他又阴阳怪气地说了句:“那就祝你好运吧。” “等等。你什么意思?” “我没啥意思,就祝你好运呗。”他不屑再与我废话,转过身往自己的“地铺”走去。 我停在原地,心中不禁有些憋闷,不停琢磨着他那个表情里的含义 ——嘁,自己一个职高生还瞧不起我一个本科生?考编怎么了?总比你送外卖强。 我对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的。 …… 第二天一早,桌上放着一锅稀粥,还有一碟土豆饼和一份酱黄瓜,我看着这两道菜,脑中瞬时浮现出昨天在厨房里看到的,没想到它们今天会以这种创意的形式呈现在我眼前。 我又下意识看了眼客厅地板,地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双肩包也背走了,看来他应该已经出门了。 我坐回餐桌旁,心安理得地享用起在我看来,“是他因为寄住在我家不好意思而做的”早餐。 这土豆饼看着不错,我先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外脆里嫩,咸香软糯,味道简直可以和店里买的一拼。 他还有这手艺呢?俗话说,吃人的嘴软,大口嚼着土豆饼的时候,我又有些原谅了那个出言不逊的家伙。 正吃着早饭的时候,胡之菲打着哈欠出来了。 她看看我,问:“李驰呢?” “不知道。” 胡之菲的目光又转到了桌上,她说了句:“你做的?” 我讪笑道:“你尝尝。” 胡之菲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土豆饼,立即说:“不可能。咱俩做的都没这么好吃。李驰做的吧?” “被你看穿了。”我撇撇嘴。 胡之菲又从锅里舀了碗稀饭,喝了一口,咂吧嘴说:“不错。白米粥都这么香。”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内心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他动手能力挺强的,比咱俩都强。 也不能说我和胡之菲不会料理家务吧,可我们俩合伙做饭这件事只坚持了没几天就不了了之,正是因为我们的做菜手艺都不咋地,只是能吃,而不是好吃。 “姐,这下你对他改观了吧?”胡之菲突然从碗里探起头来,看看我,有些得意地说,“瞧瞧,我就说他这人挺好的。” 我不说话,心里想的是,那是你被他的糖衣炮弹给攻陷了。 看着胡之菲圆圆眼睛里闪着光的模样,我猜胡之菲对李驰有点意思,搞不好正因如此,她才希望把他留下。 也许是我小人之心吧,我不由得想到了傅恒,难怪胡之菲不喜欢傅恒啊,因为她对男人的看法和我大相径庭。 “我妈来过了,说遇上你爸了。”我打算督促一下胡之菲的学习。 胡之菲鬼机灵得很,我刚把话说到这儿,她立即接上:“我爸说了我考试不及格的事吧?” “对啊。补考是什么时候?你好好复习了吗?” “在复习呢。”胡之菲敷衍道。 “我都没看你拿过书。”我轻声嘀咕道。 胡之菲又自吹自擂:“姐,我心里有数。还有一个月才补考呢。到那时,我早滚瓜烂熟了。” 我严肃起来:“胡之菲你认真点儿。都大三了,学分修不满你可毕不了业。到时候大家都在找实习,你还要跑学校去补修学分,耽误你找实习。” “实习就这么重要吗?我觉得大学文凭都没这么重要。”胡之菲不仅不搭理我的说教,还破天荒反驳了我一句。 我也不甘示弱,心想准是社会上的人带坏了她,便较真道:“没有大学文凭,你上哪儿找工作去?难道你想当混子吗?” 胡之菲看看我:“你有了大学文凭,不也照样失业?” 这一句话把我给怼得胸闷极了。 第18章 工作室 “我……我那是……”我想反驳胡之菲的话,可嗓子眼就像是被什么卡住似的,愣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对不起,姐,我嘴拙,说错话了。”胡之菲用掌心拍了拍嘴唇跟我道歉。 我看着她虚心认错的表情,却不能像平时那般包容地说“算了算了”,因为她刚才的话实在太让我难堪了。 我蠕动了一下嘴唇,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气在上下乱窜,却找不到出口逃逸。我还真就不信我考不上了。我放下碗筷,噌的一下从座椅里站起来。 胡之菲惊恐地抬起头:“姐,你干嘛?” “我吃好了,学习去了。”我板着脸,赌气似的说,“你吃完把碗放着吧,我会洗的。” 我感到胡之菲的目光就胶着在我的身后,我就这么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走回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坐在床旁边的多功能书桌前,说它多功能,是因为现在桌上一半的地方被胡之菲的瓶瓶罐罐给占领了。 我气恼地把属于胡之菲的东西给扫到一边,拿起桌上的考题大观看了起来。 饶是如此,我注意力根本集中不起来。捧着书本看着上面的一行行字飘在我的眼前,却是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满脑子全是胡之菲羞辱我的话。 ——你考上大学不也失业了吗? 是啊,我读了这么多书,学了这么多年,现在竟然还比不上一个职高生,好歹他还找到送外卖的工作了呢…… 可是如果我回苏州,肯定能应聘上教师岗,都怪我妈“望女心切”,我之所以落得这样的处境,皆是因为对上海这个城市来说,我是个外地人。又没有人脉,又没有资源,只有高昂的房租和物价。 想到这里,我趴在桌上,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溢满了我的眼眶。 我抽噎了一下鼻子,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我看了眼手机,竟然那糖果色的手机屏保也在羞辱我。这手机还是胡之菲给我的呢。 我把它抓过来看了一眼,泪眼朦胧中,我看到来电显示的是我曾经在机构上班的同事。她叫田甜,是教英语的。 我使劲吸了一下鼻子,抓起电话放在耳畔。 “田甜。” 电话那头传来田甜有些娇俏的声音:“司葭,你好吗?最近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我的语气有些低落。 田甜关切地问:“司葭你是不是感冒了,怎么嗓子哑了?” 我用力清了清嗓子:“没有吧。” 田甜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她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些急促,马上转到正题上面:“司葭,你有没有看群里的通知?” “什么群?” “我们原来那个工作群啊。”田甜的声音透着喜悦,“你快上去看。有好消息。” 我一个激灵,坐直了说:“我都退群了啦。” 田甜神秘兮兮地说:“那我现在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哦。” “嗯。你说吧。”因为田甜的语气,我也感觉自己的神经像是吊住了似的,认真听她说下去。 “原来机构里的那个魏老师,你还记得吗?原来负责排课的那个退了休的男老师,现在他自己组办了工作室,单干了。” “嗯?!”我当时就感到很震惊,耳边嗡嗡作响,“你是说你现在在他那边?” 田甜犹豫了一下说:“嗯。你要不要来?现在还缺一个教高中语文的。” “可是不都明令禁止了吗?”我突然觉得心跳加速,就像是在密谋什么违法的事儿,我又想到老魏自己也是教语文的,又问,“况且他自己不就是教语文的吗?” “他现在自己当老板了,再说他年纪大了,讲不动课。”我感觉到田甜的语气就像是要和我套近乎,紧接着就听到下面这番话,“葭葭,我可是因为以前和你关系好,才第一时间想到你的。” “可是……”我的心砰砰直跳,嗓子也一个劲儿的发干,努力吞咽了一下口水说,“这……靠谱吗?” 田甜轻笑了一声:“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呗。再说,有多少家长想把孩子送去补习机构呢。” 我沉默了一瞬,感觉这机会就像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砸中我脑袋似的。我刚才烦恼、苦闷、埋怨的问题不都解决了吗? 电话那头,田甜也在悄声催促我说:“司葭,别犹豫了。你快决定,你还看不清楚现在的形势呢?僧多粥少。你要不答应,魏老师肯定就找别人了。” “那好。我过来看看吧。”我回答。 “行啊。你现在就过来。我现在就在那儿,我这就把地址告诉你。” …… 一小时后,我来到了田甜说的那处商务楼,地方挺偏的,不过交通还算方便,就在地铁边上。田甜在楼下等我,看到我过来,跳着脚高兴地喊我:“呀,司葭,你可来了。” “嗯。地铁过来有点远。”我一边擦着额角的汗,一边跟着田甜去搭电梯。 走进楼里,这才发现,电梯旁的铭牌上印了许许多多的大大小小的公司,我和田甜在楼下着急地等电梯,可偏偏电梯好久都不来,好不容易等到了,电梯门一开,两个工人推着一辆堆着许多电脑机箱的板车出来了。 等那两人走出电梯,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人鱼贯而出,我们走进去的时候,电梯里一股子汗臭味,田甜掩着鼻子按下了12层的按钮。 “你平时可得早点出门。这栋楼几十家公司就两部电梯,等一趟电梯得十来分钟。”田甜说,“我上次来的时候电梯坏了,爬楼梯上去的。” 我忍不住问:“这老魏怎么找这么偏僻的地方?” 田甜有些戏谑地笑了笑说:“你还不知道老魏这人呐,样样都要核算成本呗?你看他那会儿排课的时候,就没有两节课排一块儿过,咱们就算没课,也得一个白天耗在那儿。” 我笑了笑,确实如此,机构老板压榨老师,老魏只是照着老板的意思来。如果每个老师都上完课就走,剩余的大部分时间都能接私活了。 我们俩走出电梯,沿着长长的楼道往里走,这一层除了老魏的补习工作室还有一家电脑公司,上面挂着门锁,我朝里面看了一眼,全堆着纸箱,大概是卖电脑配件的。 “这公司没人啊?”我探头张望着说。 “这栋楼里倒闭的公司很多。你在楼下看到的铭牌上印着的公司,存活下来的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哦。”我叹气着说,“别的生意不好做,补课生意经久不衰。” “嗐!”田甜指着我笑了笑说,“你们学文的还真是会忧国忧民。” 我笑着摆摆手:哪里是忧国忧民,不过是自怨自艾罢了。 田甜领着我到了里面那一间,门上挂着一张牌子,上面写着文化传媒公司。 “喏,就是这儿了。”田甜握着玻璃门上金属把手用力推开,“进来看看。” 我惊呆了,看到里面的陈设,先是一个会客区。往里再有一道门,这道门之后,几间房间都被打通了,还设置了过道连接几间教室。 怎么说呢?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老魏从最里面那间走出来,半开的门里,工人还架着梯子在安装日光灯管。 老魏笑着和我握了握手:“司葭,你看看这里还行吧。今天再打扫一下,明天就正式开张了。” 第19章 白裤衩 没等我开口,魏老师就信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工作室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目前每个学科就招了一个老师,司葭,语文这块儿我就交给你了。” 我尴尬地牵了牵嘴角,觉得至少得把自己在考编的事告诉老魏。 “您刚才说明天就开张?学生都招好了?” 老魏露出得意的笑容,老神在在地说:“司老师,你这还不相信我吗?就凭我的人脉资源,招些补课的学生那还不容易?” 说着,老魏压低音量说:“那会儿机构倒闭的时候,我想办法把数据库给拷下来了。现在这个摊子,就是我挨个儿给家长打电话给支起来的。” “呃……”我惊了一下,嘴巴半张着,半晌才回了句,“魏老师,您可真厉害。” 老魏显然对我流露出的惊讶表情感到满意,便重重地在我肩头拍了拍:“司葭,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一会儿把排课表发给你。” 老魏这样一说,我刚才飞走的魂儿就又回来了,我有些抱歉地说:“魏老师,可我还没想好呢……” “还想什么?”老魏挑着眉笑道,“是担心薪资的事儿?放心,我们这儿肯定比你在原先机构当老师给的多。对了,你要是拉到客户还能有提成。” 话正说到这儿,老魏的手机响了,他从扣在皮带上的腰包里掏出手机,走去边上接起电话。 老魏走后,田甜又帮着老魏做我的思想工作:“司葭你想什么呢。现在工作多难找啊。我听刘钊说你其实一直没找着工作吧?” 我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啊……他跟你说了?” 我上回在超市遇见刘钊了,他是原来机构里的物理老师。当时他正牵着个男孩儿在逛超市,我以为那是他儿子呢,他却给我介绍说是他亲戚的孩子,我们刚聊了没两句,那孩子就拉着他走了。 “刘钊也来了吗?”我问田甜。 田甜逗了我一句:“唷,司葭,我一说刘老师,你怎么这么激动啊?你那么关心刘老师?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啊?” “我,呃……田甜你别开我玩笑了,没有的事。”我有些张口结舌地辩解着,因为这句无心的调侃而感到脸上发烫,我想我肯定是脸红了。我下意识想捂着脸,又怕这个动作引来更大的误会。 田甜立刻大笑起来:“司葭你可真不经逗。”她笑了一会儿,轻咳一下又把这话题往下说,“刘老师那边我确实打过去问过,不过听说他已经找着工作了,他还说现在在一家数码公司里上班,好像是做产品用户体验这块儿的。” “他怎么这么有本事啊。”不知不觉我的话语里便多了些酸味儿,“那工作……是他家里人帮忙给找的?” “不是。”田甜眼珠子转了半圈,像是颇有些意味地看了我一眼,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听群里的其他老师说,他本来就是数码产品爱好者,好像自己还开了个账号做评测博主,在网上还挺有名的。” 说完,她又自言自语了句:“这么看来你俩确实没啥交集。” 她肯定在想,我和刘钊真有关系,也不会连这些事都不知道。 可我心里却不是在想她说的那些,而是被刘钊再就业的速度给震撼了。 一时间,我感到心情有些低落:为什么对他们来说找工作是这么容易的事?而对我来说却是这么难的事?想到这里我心中涌起了一种既自卑又懊恼的情绪。 我有些严肃地看着田甜,当下就做出了个决定,不管怎么说,先把补课机构的活给接下来再说。我不想再顶着无业游民的帽子生活了,再说万一考编失败,这好歹也是条退路。 “田甜。那老魏这边晚上没给我们排课吧?”我问她。 田甜思忖了一下说:“我听老魏说,暑假班都是白天的,他说这边还是有点儿远,晚上的课就先不排了,不过开学以后应该会有。还是要等规模先做起来再说。” “哦……也是。”我心里盘算着,这样的话,我白天在工作室兼职,晚上还能正常复习,最多笔试那天提前找老魏请个假。 田甜却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她推了推我的胳膊,小声在我耳畔说:“司葭,你是不是晚上还有别的兼职啊?” “呃……啊……”我讪笑着,田甜回我一脸“我懂”的表情。 不过我也就将错就错地对田甜挤了挤眼睛,用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她保密。 老魏打完电话过来了,他把手机放回腰包里,开玩笑道:“你们两个女生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啥。”田甜娇声说道,“司葭已经答应过来了。是吧,司葭?”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 从工作室回到家里,开门一看,却发现家里空荡荡的,胡之菲不知什么时候也出门了。 她今年有些反常,不像往年那样来我这边,就跟过来度假似的,不是躺着刷剧就是玩手机。今年的她整天跑在外头,神出鬼没一般,大白天的拿枪也打不着。 现在静下来了,我就想,不是说身边没钱了吧,还整天在外面玩儿? 也许是我最近被各种事情分心着,无暇顾及她了,我俩现在就像是睡在一张床上同床异梦的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过着貌合神离的生活。 我先是看了眼客厅,餐桌已经整理干净了,厨房里空空如也,田螺小伙的小电驴还没归位,今晚家里应该没人开伙做饭了。 我拿出手机给胡之菲发消息:“菲菲,你晚上回家吃饭吗?” 胡之菲回复:“我在外面呢。要不你们吃吧?” 我们?是指我和李驰? “黑电驴也不在。”我回复。 “谁是黑电驴?” “就是门口那个车的主人。” “哈哈哈哈哈……”胡之菲在短信里回过来一连串大笑,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她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 车黑,人也黑,我没说错吧。 片刻后,她说:“要不我来问问他回不回来吃?” 我压根儿不是那个意思,我凭什么对一个不速之客表示关心呢?我又不是闲得慌,我考虑的是别的。 我拨通电话打过去:“菲菲,我晚上要去图书馆,他要是回来了我不在,没人给他开门。” “没事儿。你忙你的。你就当他是家里的一坨空气就行。他一大老爷们你担心他做什么?” 有这么碍眼的空气吗?我对着手机屏幕苦笑。 再说我也不担心他。不过方便起见,还是得给他配把钥匙。他有时候送外卖回来很晚,总敲门吵醒我们,也不是个事儿。 合上手机,我往他打地铺的那块地板望了一眼,黝黑的后脑勺又浮现在眼前,红衣裳、黑头发,说是鬼魂还差不多。 我吐槽着走进洗手间,外面泡了一下午,脸上又热又粘。我转身拉开浴帘打算从毛巾架子上抽条毛巾洗洗脸。 刚拉开帘子,一条男士裤衩就撞在眼前。我按捺着满心的嫌弃,绕开裤衩抽了条毛巾准备洗脸。刚打湿毛巾,一抬头又看到镜子里的白裤衩,心里膈应得慌。 洗完脸,我一边犹豫要不要把裤衩挂阳台上去,一边想着眼不见心不烦,最后两相博弈之下,我还是决定不管了。 走出洗手间,我接到了傅恒的电话。 第20章 你只管努力 “司葭,我今天下班早,过来接你吧?”傅恒的声音透着莫名的喜悦。 “不用了吧……”我迟疑着说,想到我妈上回批评我害傅恒违章停车的事,我便推辞道,“我自己过来可以的。” “嗐,你不用跟我客气,我是你男朋友,总得给我一些表现的机会吧。” 男朋友……这个词让我心头一跳,正陷入神往,忽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刺耳的鸣笛声。 “这种人简直是太没素质了!”傅恒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 我吓了一跳,不由得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你……刚才在说谁?” “啊……”傅恒的语气又转而温和起来,“司葭,我不是说你。是有个家伙趁机加塞。不过你放心,我是用车载蓝牙打的电话。行车不让看手机,我自己就是公职人员,不会知法犯法的。” 听了这话,我沉默了一瞬,莫名想到自己刚刚还答应了在工作室任教的事,那算不算是另一种违规踩线……电话那头那句“知法犯法”立刻让我脸红了。 “你在家里等着吧。我快到了打你电话,你一会儿就走小区边门。临时停车五分钟不算违章。”他一板一眼地说。 我忙从刚才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从惭愧转到紧张,语速也不由加快:“好好。那你提早点打我电话,在路口那个红绿灯那里就打。” “行。”电话挂掉了。 我忙放下手机开始换衣服、化妆,像是行军似的忙完这一切的时候,电话铃声恰好响起。 我看了一眼书桌,复习资料还散乱地摊在桌上呢。我又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扫进了帆布包,蹬上凉鞋关上门噔噔噔跑下楼。 我气喘吁吁地来到边门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停在了我面前。 傅恒落下车窗探出头来:“司葭,上车吧。” “哦。”我慌慌张张地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还在不停地喘着气。 “真准时。”傅恒高兴地表扬了一句,又提醒我,“快系上安全带。”我忙照着他说的做,我不想让傅恒看出我的慌乱,不停地暗自平稳呼吸,大约两分钟后,我才勉强从刚才的忙碌中解脱出来,将表情恢复如常。 傅恒一边开车一边与我闲聊起来:“司葭,你知道吗?你上次给我改的那征文,我获奖了。二等奖。” “真的吗?”我惊喜地绽开笑容,由衷地为傅恒高兴,他获奖的消息一下就把我紧张的情绪冲散了。 只见他满面笑容,时不时回头看我。我认识他到现在,只见过他文质彬彬的模样,现在这样的喜笑颜开还是第一回得见。 他像是心情大好,又一次夸奖我道:“到底是语文老师啊,一出手就是不一样。我本来觉得能拿个入围奖就不错了,没想到拿了区二等奖,还获得了五百元奖金。今天我得好好请你吃一顿。” 接二连三的恭维让我不好意思起来,我略低下头,撩了一下头发。 他轻笑一声,拿我容易脸红的老梗再度开我玩笑:“你耳朵又红了,别人夸你你也不好意思吗?还是因为是我夸你?” 我转过头,正对上傅恒深情的眼神,他立即接住我的眼神,温柔地说了一句:“你怎样我都喜欢。” 他转回头对着前方,喃喃说道:“你知道你最吸引我的除了你的长相,还有什么吗?还有你身上那股子传统的气质。现在的女孩子动不动就泡吧、蹦迪,我猜,你肯定不大喜欢去那种场合的,对不对?” 我听了心里甜滋滋的,心情瞬间像是外面灼热的白日,滚烫滚烫的。 那一刻,我浑身的细胞都雀跃起来,我想那应该就是爱情了吧…… 他先把车停在文化中心的地库里头,随后带我去一街之隔的商业步行街。 “上次我送你回家的时候就看到这家馆子了。你觉得我们吃这家好不好?” “行啊。”门面看着小小的,给人的感觉却很温馨。 走进去,里面的感觉和外面给人的感觉是一致的。他要了个包厢,我们两个坐在包厢里面,凉爽的冷气徐徐地从空调出风口吹来,一切的感觉都是那么的美妙。 他把餐单交到我手上:“你来点吧。让我有机会了解一下你的口味。” 他都这样说了,我看了看他,便没再扭捏,翻了翻菜单点了一道松鼠桂鱼和一道荷塘小炒。 “你喜欢吃鱼啊?”他问我。 “嗯。”我点了点头,我不讨厌吃鱼,其实我更倾向于喜欢甜口的,毕竟苏州可是连汤包都是甜的。 “真巧我也喜欢吃海鲜。”他说着又加了道响油鳝丝和清炒虾仁,两份例汤和两碗白饭。 “太多了吧?” “不多,吃得完。你太瘦了多吃点儿。”他转身握住了我的手,“司葭,我好喜欢你。和你在一起的感觉真好。” 他握住我的手,缓缓摩挲着我的掌心,我有些不知所措,却也有些期待,在他轻抚下渐渐放下了戒备。上菜之后,他一直照顾着我给我夹菜。 我心中不免拿他和海棠糕比较,和我前男友比起来,他更体贴,这大概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吧。 可与此同时,我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辜负了他的期望。 “还有两周就考试了,有信心吗?” “还行吧。”一想到考试我又不够有底气,“听说今年国考的人数翻了一倍多。不知道区里给多少编制。” “你刚好问起,太巧了,我也正想对你说这个。我大概打听了一下,据说区教育局今年是要招30个编制。这个数字确实不算多,相比报名人数来说的话。”他的表情有些严峻。 “那你知道报名了多少人吗?”我着急地追问。 “这事儿我也打听过了,报名人数有将近三百。笔试先砍掉百分之八十,剩下的就入围面试。” “竞争真的很激烈啊。”我不想表现出气馁,可是语气还是不由自主的低落。 傅恒握紧着我的手,故作轻松地安抚道:“你别紧张。保持学习状态,晚上有我盯着,白天也别懈怠。” 我的表情有些尴尬,总觉得这话像是在敲打我,我原先犹豫着想告诉傅恒已经在工作室找到工作的事,一时间堵在喉咙口难以启齿起来。 “司葭,我相信你。”他将我抱进怀里,抚摸着我的后背和发梢。 刚才他轻轻的触碰还让我感觉紧张和战栗,可此时我心中因为压着大石头,对触感略微感到些许麻木。 只感觉他温柔的嗓音环绕在我耳畔,对我低语:“司葭,你知道我能打听到这些情况,说明了什么。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能通过笔试,面试也就是走个过场,这个话我本不该提前告诉你,可是我太想告诉你了。你只管努力,其他的一切就交给我好了。” 我从傅恒怀里探起头来,他深情地与我对视,随后慢慢低下头缓缓地靠近我…… 第21章 语文 突如其来的爱情令我感到激动又眩晕,不过那只是我和傅恒在一起的时候。 而在其他时候,时间就像高度压缩的海绵,一泡水就开始迅速膨胀。而我则成了挤海绵的高手,挤出每一分每一秒来完成我一天紧锣密鼓的计划表。 这还得庆幸老魏的工作室是新开的,学生数量并不多,一方面大概是因为掩人耳目的需要,选址在了这偏僻的近郊,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今年暑假的气温实在是太高了,刚进入七月,最高气温就突破了38度。 发烧的天气,如火如荼的生活。即便每天穿梭在这个城市里,忙到一沾枕头就睡着,我却感到无比快乐和满足,或许是因为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这一日,在课间,我和田甜在闲谈中了解到,不光是老魏,许多原先机构的负责人都独立成立了工作室,还有些是在网上,通过在线形式授课。 “这么说来,还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我捧着一次性纸杯喃喃道。 田甜笑话我:“机会满世界都有,就看你敢不敢把握喽。” 我深觉这句话说得很对,也许主动出击会遭遇碰壁,但是待在家里不行动的话,机会就算从天而降也是砸不到头上的。我又想到自己也是因为相亲才认识傅恒的,说起傅恒我心中就禁不住涌起一丝丝甜蜜。 幸好当时没有拒绝相亲,要不然我就会失去甜蜜的爱情…… 正这样思忖着,田甜当即神秘一笑,推了推我的胳膊肘:“在想什么开心的事吗?都笑出来了。” “啊……也没想什么。”我有些局促地摆了摆手。 田甜却没有放过我,露出一脸八卦的神情,悄声低语:“是在想男人,还是在想怎么搞钱?” 我被她直白的语言搞得失语片刻。 田甜大约是了解我性子有些古板,便道:“好啦好啦,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但是有一件事能不能让我知道啊?” “什么啊?” “你上次说晚上在做兼职,究竟是什么兼职啊?” “啊……”我凝噎片刻,正打算就考编备考的事情和盘托出时,老魏端着茶杯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司老师,有个业务咨询,你去接待一下。” “哦。”我连忙放下杯子,站起身来。在这个工作室里,并没有专门的前台或业务员。我们这些各科老师都身兼数职,就像老魏一开始承诺的那样,如果能够招收到学生,自己就能获得相应的提成。 我快步走到会客区,只见一位穿着华丽、珠光宝气的母亲正领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等在门口。那位母亲一见到我,便高傲地仰着头扫视周围的环境道:“你们这个地方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开车过来还这么远……” 那男生戴着耳机,头发刺毛拉碴根根竖起,眼睛压根儿没往这边瞅,就像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讪笑着对这位母亲道:“地方是不大,不过我们这个地方是新开的,主要做精品小课。而且我们这里的老师都是从原来机构跳槽出来的。”这是我们工作室的统一口径。 ”这位家长,您想咨询些什么?”客套之后,我把话题转回正题。 “我儿子开学就高三了。语文不太好。想来补补课。”正说到这里,那男生摘掉耳机回了一句:“妈,我先申明哦。不是我想来补课,是你硬把我拽过来的。” 我心中暗笑,原来这对母子在闹别扭。而这个看上去酷拽的男生假装在听歌,其实在听我们说话。 母亲对儿子的不逊态度略微感到尴尬,低声劝道:“不补课,语文怎么提高?” “反正你们迟早想让我出国,我高考考得怎么样,又有什么所谓。”男生一脸欠揍的表情。 说实在的,在机构教课这么久了,看多了这样的场面。学生自己真正想学的没几个,大多都是家长逼着过来的。心里虽然对这类学生的态度感到不屑,但碍于我的工作,也只好微笑相对、尽力周旋。 我把脸转向男生,说了一句:“你是讨厌背书吧?看你样子数学应该蛮不错的?” 我这也是胡乱推测的,既然过来直接问语文学科,想必是有的放矢。 那男孩垂眸看了我一眼,他个子真高,足有一米九,他摘下耳机,用鄙夷的语气说:“你不要自以为是了。我不是光讨厌背书。我是讨厌语文。” “哦,是吗?我不知道语文和你结了什么仇,不过从你的面相上判断,你应该蛮聪明的,也蛮有主见的,至少敢于提出质疑。”这种情况下,我为了奉承这位小祖宗,也只能拉踩那位眼高瞧不起我们穷酸工作室的母亲了。 “什么质疑?”男孩绷着的脸上表情松动了一下,浮现一丝笑意。 这个年纪本来就还是少年嘛。虽然刚才一见面就是摆出二五八万的拽样,可是眼神里却泄露了“稚嫩”两个字。 “你刚才不是说,不想补课,是妈妈叫你来的。”我慢条斯理地说,“不想补课姑且算是个论点。那么你的论据呢?” 他一本正经地抱着胳膊说:“论据就是我长了个理科脑子,不适合学语文。” “哦?理科脑子,意思是说你逻辑能力很强吗?”我故作疑惑地问。 “那当然了。”他挑着半边眉毛,有些挑衅地说,“我高考准备选最难的物理。” “既然物理这么难都能学好。语文不至于会差的吧。” 他脸上立即浮现出抗拒的表情,想必是听出来我意有所指。 他别过头,他母亲拎起他的胳膊往前推了一把,训斥了一句:“你不想学,倒是语文考及格呀。上学期末才考80多,是不是太不像样了。” 他不耐烦地甩开了他母亲的手:“妈,你别胡说好吧。我平时都是一百多的。你根本搞不清楚状况,我觉得根本就是老师针对我,搞我心态,天天逼我做最烦的默写,我才发挥失常的好吗?” 两人僵持不下之时,我幽幽说了一句:“学语文根本不靠死记硬背。而且我还没见过数理化学得好,语文学不好的人。” “为什么?”他对我的说法感到震惊,回头望向我,“你不觉得语文的东西都很矫情吗?” “高考语文考得是逻辑啊。难道你不知道语言逻辑也是逻辑。分析一篇文章,和拆解一个图形也没什么两样,梳理出结构,自然就纲举目张了。”我的口气简直不要太轻松。 老魏经过我们身旁,说了句:“司老师说得有道理,想要学好语文确实离不开逻辑思维,也就是数理好的人学语文有天然的优势。跳出语文看语文,就像法医解剖从中获得线索。许多学生之所以学不好语文可能也是一开始就对这门学科有误解,把语文理解成是风花雪月的东西。” 男生皱紧眉头陷入沉思。 他母亲在旁边催促道:“怎么样?” 男生深吸一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我其实不想出国。你能不能跟爸说一说。如果我能考上一本,就不要让我出国了行吗?” 他母亲表情有些犹豫,低声嘀咕了句:“高考分数高申请国外的学位不是更有利吗?” 男生脸上霎时就灰了一度,对母亲吼了一句:“你们根本就不尊重我的想法。我不学了。” 我拉住那位母亲把她拉到一旁,魏老师堵着男生。 “您先别这么说。不是语文拉分多吗?您得先让孩子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啊。” 母亲点了点头,硕大的翡翠耳环也跟着颤了颤:“我知道怎么跟孩子说了。” 第22章 公平竞争 签完补习合同,支付了费用,老魏给开了收据。贵妇领着男孩走出了工作室。 老魏把我叫到一边,说:“刚才那孩子念的还是民办重点高中,家里肯定不差钱。后期补课的时候,你找机会和那孩子说说。让他介绍点生源过来。” 我觉得这个事儿有点难办,但老魏既然开口了,我只好敷衍道:“好吧,魏老师,我看情况吧。” “司葭,现在咱们是出来单干,可不比在机构里那会儿。生意是自己的,知道吧?你今天就做的不错,到底是学传媒的,就是能说会道。我今天才发现,你还是个销售型人才咧。” “魏老师您说笑了。我就是赶巧。也有学生主意大得不听劝的呢。”我谦虚道。 老魏戴上老花眼镜一边在笔记本电脑上的excel表格上记着当月招生的名单,一边在黄子文的名字后面备注上了我的名字,那表示这个学生是我招进来的。 老魏指着电脑屏幕对我说:“瞧,你这月什么都不干,两千都到手了。” 按照当初说好的,我拿了两节课的提成,那孩子要求一对一补习的,一节课的费用就得一千,确实是不差钱。 话虽这样说,可这学生不还得我亲自教。而且一周多加了两节一对一的课,我的时间便更不够用了,不过幸好下周就笔试了,咬咬牙熬一熬,把笔试熬过了,我就有更多时间在机构里待着了。 话又说回来,老魏这里确实比在补习机构挣得多,也透明得多,他和上课老师的分成是四六,原来在机构里,老师只拿到30%,我的课时费等于比原来多了有一倍。 田甜虽然私下里会叨叨老魏抠门,毕竟场地租在这么偏的地方,课桌椅买的还是二手的。每间教室又被规划得又小又局促。可我心里却觉得已经挺好的了。没有收入进账的日子才叫人焦虑。 老魏虽然指明让我多花点心思在招生上头,但是这种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撞上了是运气好。再说,如果我真的考上教师编就进公立学校当老师了,也不会长时间在这里耗着。 “老魏,其实我还有个事儿。”我不得不开口了,“下周三上午我有点事儿,能不能把我加出来的这节课调到下午?” “哦。”老魏又戴上老花镜,继续看手机上的排课表,“那就换到下午一点?” “再晚一点儿。”我搓着手说。 “你两点半已经有一节课了。” “那就换到四点呗。”我求着老魏。 老魏朝我看了一眼,阴阳了一句:“司葭,你该不会是在外面接私活吧?如果真是那样,就不厚道了啊。” “我真是有事儿。”在老魏狐疑的目光下,我着急为自己辩解。 “司葭,你好了吗?一起走吧?” 一转头,正看到田甜背着包准备下班了,她过来挽住我的胳膊,又和老魏说了句:“魏老师,我和司葭顺路的。” 我感激地对田甜笑笑,她准是听到老魏对我嘀嘀咕咕的,替我解围呢。 我们俩手挽手走出了商务楼,来到步行五分钟的十号线地铁站。 走进地下通道,站在地铁里等车开过来的时候,她问我:“你刚才和老魏说什么呢?他干嘛又提接私活的事儿?他这人整天跟防贼似的防着我们出去单干。” 我低头笑了笑:“他支起这个摊子也不容易,找地方、装修、联系生源。他当然不希望工作室的老师把学生带走了自己单干。” 我看着地铁里呼啸而过的风,车子来的时候,总是先有风刮过,随后就是轰隆隆的响声。 那声音掩盖了田甜的说话声。 “你说什么?” 田甜推着我:“上去再说吧。” 一上车,虽然才刚过五点,但车厢里已隐约有了下班高峰的迹象,田甜捷足先登占了个座,随后把皮包甩到一旁的老弱病残专座。 “司葭,这边。”她娇俏的声音穿透过人群。 我正被人流推挤着进入车厢,前面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男人循声走向田甜帮我占着的那个座位。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眼看着男人要坐下,田甜愣是不挪包,我心里有些感激,可也有些难堪。 如果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按我的性格一定会愿意争抢,直接让出这个位子,但田甜也是一片好心,如果辜负令她掉面子。 我想给田甜使眼色,田甜却在怒目圆瞪地与那人对峙。 男人朝我俩看了一眼,肥胖的身体被烈日灼出一股汗酸味儿,男人对田甜怒瞪了一眼,粗鲁地用手中的公文包,将她占座的皮包扫到一边,准备把肥胖的屁股挤进专座。 就在这时,田甜尖声嚷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我朋友都怀孕了!” 田甜站起来,一手挽住了我,一手扶着我,好像我真是个孕妇,需要小心对待。周围审判的目光立刻投向了男人,男人只好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转身走了。 他骂的是:“两个十三点,让给你们好了。” 田甜不管不顾,高高兴兴地拉着我坐下。可我却觉得脸上像被人扇了似的,火辣辣的。那人虽然是用上海话骂的,但我听懂了那句骂声。 我心里堵着口气,又觉得很委屈。田甜拉着我还聊着刚才的话题,而我充耳不闻,只是全身心沉浸在刚才的难堪里。 田甜的声音静下来,轻推了推我:“怎么了?不高兴啊?” 我摇摇头,看了眼田甜,欲言又止。我是介意她为了占这个位子谎称我“怀孕”,同时我也因自己为这么点小事介怀而感到过于小家子气。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不是吗?需要各种手段和计谋才能生存。 田甜浑然不觉我苦恼的原因,她用自己判断认为我不高兴的原因是源自于老魏:“司葭,你别管老魏怎么说,你晚上兼职的事我不会告诉老魏的。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晚上在哪个机构兼职啊?他们招不招英语老师?” “我没有在兼职。”我只得实话告诉田甜,“我晚上是复习备考。我打算考教师编。” “真的假的?”田甜惊讶道,“你一个外地人想考上海的教师编?别做炮灰了。地方保护主义听说过吧?” 对于田甜谙于人情世故,我一半惊讶,一半怀疑。 “教育局公开信息,没有指定上海户口啊,我就是想公平竞争一下。”我想了想又说,“再说,我大学是在上海读的,会不会有些优势呢?” “那你就等着瞧吧。就算是过了笔试,面试也会把你刷下来的。”田甜又像是安慰我似的说,“你去试试也好。试过了你就死心了。” 我揣摩出她话里的意思:“你以前就考过了?” “考过一回,然后就死心了。”田甜叹了口气。 沉默片刻,她说:“其实我都进面试了。等面试的时候,旁边坐着的都是上海本地人,耳边全是叽里咕噜的上海话。面试完的时候,领导问我,本科有没有留学经历,我说没有。然后,他们就交头接耳说了几句。我当时就觉得自己肯定考不上了。成绩下来,也和自己预料的一样。” 我听完就沉默了。 第23章 不关门 我们是在接近终点站的地方上的车,车子一路行驶过几站,上车的人便越来越多了,我和田甜的交谈也因此停止,直到报站声提示我转4号线,我便站起身和田甜挥手告别。 就在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的余光又扫到身后那个醒目的黄色标识——老弱病残孕专座,心里不禁又咯噔一下,下意识用包包护住自己的肚子,好像我真是个孕妇,又或者是做贼心虚。 在人流的裹挟中,我终于走出了车厢,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感觉才稍微好了些。 我想起早前在脱口秀中听到的一个段子。说是一群人去爬山,在平台上休息的时候吃了点瓜子,空瓜子壳用塑料袋装着,吃完了发现剥瓜子的手有点黑了,又拿出纸巾擦了手,一同扔进塑料袋里,想过会儿再扔进垃圾桶,这时刚好一阵风刮过,纸巾吹落一地,保洁路过了看到便说:“这纸是不是你们扔的?”其他人都装作没听见,只有说这个故事的这个人立即就脸红了,他忙说了声“是”,就去捡起来扔了,还被罚了款。交完罚款,保洁走后,其他人就一起嘲笑他说:“你这人怎么心理素质这么差?” 我蓦然想起了这个故事,仿佛是故事中的人就是我当下最真实的写照。 正当我迈下站台,正要准备转乘4号线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了,是我男朋友打来的。 “司葭,今天晚上得跟你请个假了。晚上我文化中心去不了了,因为单位里有事儿。” “哦。没关系,那你忙你的。我自己可以的。” “你真体谅我呀。”傅恒笑道,“不过你也不问问我是什么事儿?” “加班吗?” 傅恒又笑了笑:“我们这是事业单位,和外面那种公司不一样,很少会加班的,一般都是准时下班。就上回那个临时加出来的事儿,一年能遇上一回就不错了。” “哦……”我有些听不懂他想说什么,不过我还是轻声问了一句,“那你晚上是什么事儿啊?” 他像是心情大好,一个劲地笑:“司葭,你真有意思。还真是,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啊。我告诉你,你可别生气哦。晚上不是加班,是部门聚餐,就上回我那篇征文不是拿了区二等奖吗,但是评委说我的台风是最好的,还说如果不是征文比赛,而是演讲比赛的话,可以拿个最佳风采奖。这些话是局领导亲自在会上说的,这回他又推荐我去市里参加个演讲比赛,这次活动的抬头更大,是市委办公厅主办的。部门同事听说了这件事,就起哄让我请客来着。” “是吗?这是好事儿啊。”我有些惊喜地说,“傅恒,你可真厉害。” “我没听清楚,你刚才说什么?”他追问我。 我愣了愣,口齿清楚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厉害呀。” 这时候,只听得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爆笑声,不光是傅恒的声音,还掺杂着其他男人的笑声。 我脸一红,忽然就明白了他们笑的原因。 “你……讨厌啊。我不跟你说了。”我狼狈不已,正打算挂掉电话。 傅恒稍微严肃了点儿,说:“等等。” 我从电话那头听到他从办公椅中站起来的声音,他像是走远了几步,说:“司葭,你别介意,我刚才开玩笑的。还有,现在他们不在我身旁,刚才笑的那几个都是单位新进的实习生,都是00后,一个个没大没小的。在那里瞎起哄呢。” “我没生气啊。”我低声说。我是真没生气。 “我周末好好陪你。”他又认真地说。 “你们晚上会喝酒吗?”我关心了一句。 “嗯。要是不喝酒我晚上就过来了。”他强调。 “那你少喝点儿,注意身体。” “嗯。”他低声应道,随后又深情地补了一句,“司葭,我想你。” “我也是。” 挂完电话,我心中泛起一丝丝甜蜜。 …… 回到家后,发现时间还挺早的。客厅里一如既往地黑着灯,我往卧室里瞅了一眼,不出所料,胡之菲并不在。 我从卧室里拿起衣服走向洗手间,心想无论如何都要先洗个澡。挤过地铁后,全身都是汗臭味儿。 当我走到浴室门前,握住门把手并向下拧时,脑中突然快速闪过一个念头:不对,洗手间的门通常不会关闭,除非里面有人。 但为时已晚,我的手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开门的瞬间,一个坚实黝黑的背影正背对着门换衣服,那大块结实的背肌就这样毫无预警地闯入我的视野,还有,还有那条把臀部包得紧紧的白裤衩。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那些啊~!我嘞个去! 当时,我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没反应过来应该先关门,而他抻直手臂回头看向我,眼神也同样充满震惊。 刹那间,我俩同时尖叫起来:“啊~!” “你为什么不锁门啊!”我转过身用衣服蒙住眼睛,忍不住咒骂道,随后混乱地逃进了卧室。 进了卧室,一下子倒在床上,我仍旧因为刚才的画面心跳不已。直到意识到自己竟然穿着脏衣服躺在床上,又连忙从床上弹起,连滚带爬一屁股滑落在地上。 我抱着膝盖又回想起刚才那一幕,脑中全是禁忌的画面,我越是想忘记,越是挥之不去。 我懊恼地伸直膝盖,胡乱地在空气里乱踢,羞愧、生气、烦躁,各种情绪交织成一个不忍直视的真相:我再也不能忍受这个家伙住在我家了!做饭再好吃也不行! 脑中各种思绪乱飞,我下意识捂着耳朵,过了许久,我才终于平复下来,可是那个讨厌的家伙还在门口,敲门声此起彼伏钻入我的耳朵里。 “司葭!我跟你道歉!你快出来吧。”李驰在外面大喊。 “别敲了!” 安静了片刻,又是一阵敲门声,我怒了,噌的一下站起来,不顾形象地大喊:“敲屁啊敲!” “你听我说,有客人来了,我不知道是谁。” 这话太有威力了,他话音刚落,我就气鼓鼓地打开了门。 ——他最好别是骗我! 打开门,我惊呆了,看到这张久违的脸,我有些五雷轰顶的感觉。 “胡、叔叔。”我面容尴尬、张口结舌,“胡之菲不在啊。” “哦。胡之菲我给她打过电话了,她说她快到家了。”胡叔叔久经沙场的脸上也稍稍露出些不自然,我感觉他用眼角瞥着李驰。 我不知该怎么介绍李驰,并不打算介绍,我觉得李驰要是识趣的话应该自己赶快走。 李驰却挪动脚步站到我身旁,求助似的转头看向我。我朝他轻瞪了一眼,嫌弃之意不言自明,我还有一层意思是叫他赶紧找个借口走人。 但是他的那个情商简直令人堪忧,根本不接我的眼色,就跟个木桩似的杵在原地。 我提醒李驰:“你刚才不是说还有事要忙吗?” 李驰这才反应过来,回了句:“哦,是、是,我还约了别人,那我们回头再聊。” 李驰背起他那黑色的双肩包,走出了家门,他没带头盔。 李驰走后,我笑着对胡叔叔说:“胡叔叔,您怎么有空过来?” “哦,我是路过,刚好来上海拜访个老朋友。想起你之前告诉我的地址,就过来看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记错,就想先上来认个门。”胡叔叔举起手摸着自己后退的发际线,抱歉地说,“没有提前联系你,是我唐突了啊。” 第24章 任性的本钱 我请胡叔叔到沙发上坐下,又给胡叔叔拿了瓶水,胡叔叔熟练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这才开口问我:“葭葭,你别介意啊。叔叔说话有些直接,刚才那小伙子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虽然我已经有所准备,并想好了应对的借口,但胡叔叔的话还是让我惊诧不已。 我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啦。” 胡叔叔笑了笑,大概觉得我夸张的动作有些好笑。 “他啊,就是个普通朋友。” 我只能这样说。因为我得帮胡之菲瞒着李驰的身份。不然,胡之菲回来肯定得杀了我,倒不是因为她让李驰借住在我们两个女生的家里这件事儿,更主要的是她还瞒着她爸偷偷去酒吧打工了,如果把李驰的真实身份说出来,那胡之菲的事自然也会被牵连出来,这才是最要命的事儿。 将心比心,要是自己漂亮的女儿去酒吧那种地方工作,我要是个父亲,我也得疯。 况且,胡之菲的爸爸好歹是个老板,经营着一个服装厂,算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这面子往哪儿搁呀。 “我是听你妈说,你交往了个男朋友,好像还是个公务员,不过刚才那小子看着确实不像。公务员好像不让留长发吧。”没想到胡爸爸观察得还挺仔细,李驰那一头鸟窝头,确实惹眼。 我笑着附和道:“是啊。就是一普通朋友找我推销保险的。” 没想到我有一天也能撒谎撒得这么溜,这都得拜李驰所赐,我在心中对他恨得牙痒痒。 “难怪啊。”胡叔叔笑了笑说,“你对他的态度像是不怎么好。这年头遇到推销的最烦了,如果是朋友的话那就更是如此。拒绝的话怕伤感情,不拒绝的话伤钱。你小小年纪就晓得在伤钱和伤感情里面,选择了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钱袋子了?” 胡叔叔是笑着说的。 我跟着讪笑了一下,心里却有些尴尬。 我心里知道胡叔叔是开玩笑的说法,但那我听了并不觉得高兴,而且我也不是那种不讲人情的人,要不我也不会可怜李驰身无分文让他借住在我家了。 胡叔叔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担忧地说了句:“说起来我们家菲菲要跟你学的地方还有很多。这丫头就是亲疏不分,是个朋友就愿意两肋插刀,准是要吃亏的。 我听了心里一惊,胡之菲住我这里的时候神出鬼没的,该不会是在外面闯什么祸了吧? “胡叔叔,菲菲她交了什么不良朋友了吗?”我诚实地检讨道,“我最近尽忙着考编了。也没顾得上和胡之菲多聊聊。” 胡叔叔立即摆了摆手,笑着说:“司葭,这不怪你。你别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胡之菲来你这里我是放心的,我担心的是她在苏州交了什么坏朋友。” “您是说她上学期考试不及格的事吗?这事儿我跟胡之菲谈过,她说就是没发挥好,补考肯定能过。胡叔叔您别担心,大学里考不及格的人挺多的。我们那会儿每个班都有,每门课都有,有时候碰到考卷难起来,得关掉一大片呢。”我帮着胡之菲说话。 胡叔叔笑了笑,喝水。 坐了一会儿,门上响起钥匙对着锁孔一转的声音,胡之菲打开门,看着她爸,一脸不高兴。 “爸!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叫你别来嘛。”胡之菲边换鞋边说。 胡叔叔有些讨好地对胡之菲笑笑:“我是路过,过来看个朋友的,就顺便来你们这里看看嘛。对了,明天跟我一起去和你上海的伯伯吃顿饭。” “哪个伯伯呀?”胡之菲将钥匙往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在餐桌旁,远远地看着她爸,说,“我肯定不认识的。我不去。” “就是做外贸生意的那个啊,下巴上留胡子的上海伯伯啊,他小时候夸你像年画娃娃来着,你不记得了吗?”胡叔叔使劲提示胡之菲。 胡之菲斜了胡叔叔一眼,语气放平了些,说:“我明天有事儿呢。你刚才在电话里不早说。……现在,我推不掉。” 胡叔叔有些激动:“我都答应人家了。再说,你一个学生在上海能有什么事儿!” “答应了别人,那是你的事儿。”胡之菲用指尖磨着桌面,发出难听的吱吱吱的响声,“反正我不去。你不是带你老婆孩子来了吗?我在楼下车里看到他们了,你找他们去好了。” 胡叔叔脸有些红,是被气的。我看不下去,只好劝了一句:“胡之菲,就一顿饭的事,你就去吧。说不定人家伯伯一心盼着你去呢。” 胡叔叔埋头喝水,不说话,片刻后,胡叔叔拿出包里的烟盒和打火机,说:“菲菲,司葭,我出去抽根烟。” 他站起身的时候给我使一眼色,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让我劝劝胡之菲。 我把胡之菲拉进房间,问她:“菲菲,你这些天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总见不到你人啊。” “我在筹备直播工作室的事儿。我在网上认识了个做直播的朋友,她是自媒体人。她给我介绍了很多圈子里做这行的朋友。” “啊?可你不是还有一年才毕业吗?你哪里有时间搞这个?” 胡之菲将手臂一绕,一屁股坐在床边,举头看着我说:“你上次刚告诉我,大四主要是找实习,我就打算这实习我自己给自己找了。还有,你不是问我的钱花哪儿了吗?一大半都花在注册公司上了。” 我震惊极了,忍不住质问道:“胡之菲,你胆子真大,你刚才说的那什么直播工作室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什么事都跟你说,可你却什么都自说自话!” 胡之菲目光直直地看着我,眼睛一点点泛红了,她反问:“那你呢?你好意思说什么都跟我说?!那我叫你不要和那个男的谈,或者晾他半年,你偏不听!我都说了他不是好人!” “你……”我语塞起来。 “怎么,你想否认吗?我上次在楼下看到你们接吻了!”胡之菲逼视着我。 “可这是两码事!你对他有偏见!”我叫嚣着。 “哼!”她冷笑一声,又是那句,“不信你走着瞧。” 我心痛极了!气得浑身发抖看着胡之菲。 以前,我们两个是那么亲密无间,现在却处处防着对方、诋毁对方。 我轻推了一下胡之菲道:“傅恒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是答应和他谈了,怎么了。再说了,他自己是公务员,他妈妈还是校长,就这条件,我错过了他,你觉着我还能找着更好的吗?” “所以,你见第一面的时候,就巴不得早点和他在一起,是吧!” 胡之菲的话越来越欠揍,每一句都往我心尖上戳。 我也被激怒了,激动地喊道:“你以为我是你吗?有个这么有钱的爸爸!” 胡之菲捶了一下床架子:“你说什么司葭!你再说一遍!” 我疯了,胡言乱语起来:“不是吗?要不是仗着你爸疼你,你会这么任性?你想不学习就不学习,考不及格也没人怪你。从小到大,胡之菲你有让大人省心的时候吗?!” 胡之菲推开我,冲出了卧室,冲出了我们的家。 我听到胡叔叔的声音在楼道里喊了一声:“菲菲,你去哪儿!” 随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回到房间,胡叔叔拿起包,对我匆匆说了句:“司葭,叔叔先走了。” 而我则像一具失去了情感的木偶似的,一动不动,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第25章 不欢迎你 我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滚落了多少颗眼泪,只知道当我哭得累了的时候,脑子已经逐渐变成了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麻木,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就那么机械地坐着。 突然,啪的一声,天花板上的吸顶灯被人打开了,原本漆黑的房间瞬间变得亮如白昼,呈现出一种惨白的色调。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抬起头,看到李驰正站在卧室门口,他的头发被剃成了圆寸,露出了少年特有的细致分明的五官。 “我进来了哦。”他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走进了屋子里。然而,那时候的我却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了,我的脑子和舌头之间似乎出现了某种脱节,根本无法正常交流,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进卧室,他弯下腰仔细地审视着我红肿的眼皮和干涸的泪痕。 “你哭过了?”他语气肯定地说道,随后直起身子。 “你为什么哭?是不是跟胡之菲吵架了?”他关切地问道。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自己是一个从死机状态解脱出来的机械人一样,用尽全身力气地推了他一把。他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我的举动,脸上流露出惊讶来,可也仅仅只是脸上,他整个人纹丝不动,只有肩膀略微晃了晃。 我看了越加生气,抓起床上的枕头向他扔去。 他一把接过枕头,扔回床上,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瞪大了眼睛对我说:“司葭,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啊?”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请立刻离开。”我咬着牙说道。 “你给我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我继续大声喊道。 此时此刻,谁让他在这么敏感的时刻出现在我的卧室,完全破坏了我们之间的“不准踏进卧室”的暂住条款,他的出现还让我联想到胡之菲的任性、不顾别人感受。不过恐怕,此刻的李驰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胡之菲的替罪羊,无端地遭受我的怒火。 然而,他并没有起身离去,反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起头来望着我,眼中充满了疑惑,还有些那种向下兼容的鄙夷。 “司葭,我刚刚进屋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我说我进来了。”他试图解释道。 “我没有同意!你一个大男人像个癞皮狗似的赖在别人家里,你好意思吗?!总之,我不同意你再住下去了!你现在就搬走!”我一边推搡着李驰的肩膀,一边大声叫嚣着,“你给我走!” 就在这时,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漆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下去。不,更准确地说,我一头栽倒在了李驰的身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事后听李驰的描述,他说他将我拦腰抱到了床上。 …… 休息片刻后,我感觉血液慢慢回流到大脑里,脑袋也不像之前那么晕乎了,这才勉强能睁开双眼。然而眼前还是那张熟悉的脸——李驰那带着一丝无辜的小麦色面庞。 “你醒啦。”他似乎有些戒备地将身体往后仰了仰,然后坐直了身子,他拉了张书桌旁的椅子坐到我床畔。 我依然觉得头晕目眩,但还是努力把头歪向一边盯着他看,然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我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因为头疼得厉害。 李驰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一瓶矿泉水递给我,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耐烦,“喝点水吧。” 我并没有伸手去接那瓶水,而是继续斜着眼瞪着他。 “没下毒。” 李驰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他的五官都微微扭曲在一起,形成一个滑稽的表情,他用那种讨饶的语气说,“你能不能等身体好一点再发脾气啊?” 说完,他站起身来,像是不打算再和我废话,而是直接把瓶子塞到我手中,并解释道:“你刚才低血糖了,家里又没有红糖,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就没出去买。不过我在水里加了点白糖,喝下去会舒服些。” 我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道,要不是我此刻虚弱,还有他刚才苦口婆心说的话,我又想撵人了。然而现在的我就是那种有气无处撒的感觉,从刚才和胡之菲吵完架就开始哭,一直没喝水,我此刻口干舌燥,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被关进了火焰山。可看看手里的水,竟然是我最讨厌的家伙递给我的,我心里特烦,跟自己较着劲。 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着我说了句:“不是说没钱了吗?不喝的话,想进医院输葡萄糖吗?” 我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手中的瓶子,然后咬牙切齿地说:“不要你管。” 然而,当我正准备拿起水瓶喝水时,他却突然又补了一句:“那五千是不是你一大半家底了?”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刃直插我的心脏,让我猝不及防。 我瞪大了眼睛,差点把口中的水喷出来,但还是勉强忍住了。 不过,水还是顺着喉咙进入气管,导致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可恶!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如此嘲讽我! 就在这时,李驰突然转身离开了房间,并顺手关上了门。 我一边咳嗽着,一边望着门口,心里暗自咒骂着那个可恶的男人。 可恶啊! 等我缓过神来后,喝了一口水,感觉到原本脱水的细胞仿佛得到了滋润,重新焕发出生机与活力。之前那种麻木的感觉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苏醒的触感。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腕处有一块淤青,想必是刚才用力过猛造成的。 我皱起眉头,想起刚才推搡李驰的情景。 看来他的身体真够结实的,我费尽全力去推他,手掌根部都肿了起来,而他却稳如泰山般纹丝不动。 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有些气愤。 再联想到他刚才对于我激烈的驱赶,完全无视的态度,我猜测他似乎下定决心要赖在这儿了。可是我不想再看见他,他太让人讨厌了。 于是,我打开手机想给他找一处最便宜的房子,但附近再便宜的房子也要1500一个月,而且面积才三十平,比我这2500的简陋很多,押一付三的话,就是六千。 想到要借六千给他,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于是又拿起手机,查看他待在这里的时间记录,已经过去了十天,再忍耐二十天就能解脱了。其实我并不是心疼这点钱,但如果借给他六千块却收不回来怎么办?二十天和六千,怎么算都还是再忍忍比较划算…… 一番思考后,我的肚子突然发出“咕噜”的声音,我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准备下床找点东西吃。然而,一想起李驰还在客厅里,我实在不愿意面对他。要不干脆叫个外卖吧。我再次掏出手机,正浏览着菜单时,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从门缝飘进房间,立刻勾起了我腹中的馋虫。这个时候正是用餐高峰期,即使叫外卖最快也要等半个小时才能送到。 我捂着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狠狠咬着牙关,用充满怨恨的眼神死死盯着房门。 第26章 做饭 生了会儿闷气,我决定不亏待自己了。为今之计只有先叫上一份外卖,填饱肚子再说。吃饭是生存需求,见面会不会尴尬则是社交需求,在生存面前,社交得排后面。 外面的饭菜香味越来越浓了,我从这香气中嗅到了青椒炒肉丝的香味儿,我使劲嗅了嗅,嗯,还有,梅干菜烧肉,这可是我的家乡菜。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只是不知是故意勾我的馋虫讨好我,还是破罐子破摔吃完最后的晚餐再拍拍屁股走人? 再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上跳出的点菜页面,青菜肉丝炒年糕和韭菜鸡蛋水饺瞬间就不香了,我不争气地伸长脖子看了眼门缝,赌气似的拿起水瓶大喝了一口,转眼,一大瓶水就被我灌进了肚子里。 “司葭,饭做好了,出来吃饭吧。” 正在饥寒交迫之际,他在外面高声喊了一句。 我默不作声。可我就这么躲在房间里也不是办法啊。尤其是,我现在还感觉到尿急了,就因为刚才太饿了,只能靠喝水充饥,不知不觉就喝得满肚子水,这糖水又相当利尿。 活人也不能让尿给憋死啊……再说,这里是我的家,我付的房租,我凭什么要为了躲他而让自己受苦呢? 想到这里,我振作精神,翻身从床上下来,趿上拖鞋走出了房间。 房门刚一打开,就撞见他屈着手指杵在门口。 “你要干嘛?”我狐疑且戒备地看着他。 李驰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挠了挠头说:“打算叫你吃饭啊。” 我上下看了他一眼,露出嫌弃的表情,不想理睬他的邀请,径直往洗手间走去,李驰跟在后面,舔着脸说:“姐,刚才那个事,我觉得我得解释一下,虽然是我破坏规矩踏进你们的卧室,可是我是担心你,你刚才那样子实在太吓人了。” 我停下脚步回看他一眼。 “用我们那里的话说,那就叫魔怔了。”他的表情很严肃。 “所以你是担心我中邪?”我暗讽了一句。 他认真的点点头:“不过中邪也不用怕,有偏方可以治的。” “你是哪里人?”我问了一句。 “河北邯郸。” “你一个河北人,跑那么远来上海打工?”我惊讶道。 他笑笑:“我跑的地方可多了,北京我也去过,南京我也待过一阵,后来才到了苏州。” “人家是一路向北,你是一路往南啊。”我忍不住苦笑道。 他皱了皱眉:“什么叫一路向北?” 虽然刚才的气氛不错,甚至弥合了些许裂缝,但我依旧倔强地抬了抬手:“我叫了外卖了,你自己吃吧。” 我转身走进洗手间,上完厕所,我再度从毛巾架子上找了条毛巾洗脸擦手,这才恍然发现今天的浴室里没有悬挂衣服,他刚才换下来的衣服还卷成一堆在盆里泡着。 他一直都是手洗,连我们的洗衣机都没用过,大概是怕我们嫌弃。 这人真矛盾,看着粗枝大叶,和人相处没什么边界感,可是在某些地方又特别仔细,尤其是他才二十出头。我心中泛起一丝难言的情绪。 走出洗手间,只见餐桌上依旧摆了两副碗筷,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心中几乎想要妥协了,我和他并无深仇大恨,大部分龃龉只是因为我俩素不相识却因为某种因缘际会而生活在了同一屋檐下,另有一层是,我本来就不习惯和男的走得太近,我从没有异性朋友,生活中遇到有陌生男子接近,第一反应是逃避,除非这个人是自己喜欢的。 我也不知道我这个脾气是怎么回事,最近查了16型人格才知道,我这型人格并不擅长打理人际关系。 “吃一点吧。”他诚意邀请,“刚做好,新鲜的。” 我迟疑了一下,开口道:“那……我订的外卖怎么办?” “你订了什么啊?这一带我都摸熟了,你说说你叫的那家餐厅的外卖,你一说名字我肯定知道。”他自信满满地说。 我又觉得有些想笑,看他的表情就好像送外卖是个多么光荣的职业。 我抿了抿嘴,看着他道:“阿香炒年糕,听说过吗?” 他忽然撇了撇嘴说了句:“那我劝你还是吃我做的吧。” 我拾起筷子,心想他都这么低姿态了,我再推辞,倒显得矫情了,而且我都打算让他住下去了。 人冲动的时候做出的决定本来就容易在冷静的时候推翻。 我拾起筷子开始吃菜、吃饭,三道菜都是南方的,还有一道是蛤蜊炖蛋。这时候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他的做菜手艺又很棒,这些我吃惯的菜肴,现在吃起来分外好吃,一开始我还有些矜持,想着只吃几筷子就好,留些肚子给待会儿的炒年糕。 可一旦吃起来,就忘了一切,津津有味、心无旁骛,甚至感觉到自己进入了心流状态,我真是服了我自己了,简直就是被李驰的手艺所俘获。 我甚至在心里嫌弃那个小题大做的自己——不就是白裤衩吗?我忍了。 李驰也在专心吃饭,咱俩没说话,直到敲门声响起,他放下筷子走去开门。 “呀,哥们儿,你住这儿啊?”一个穿黄背心的外卖小哥,惊喜地指着李驰,“这你点的啊?” 李驰咧开嘴,笑着接过塑料袋:“这是我朋友家,我朋友点的。” 门口那家伙探着头像是想要向里面张望,李驰身材高大侧身挡住了门缝,我一瞬只见那外卖小哥用手指着李驰隐晦地笑了一下,依依不舍地走了。 李驰把餐盒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打开盒盖让我看,那年糕都糊了、坨了,品相极差。 我迟疑地看看这年糕的品相,又抬头看看李驰说了一句:“你是不是知道这家外卖不好吃啊?” “不好吃还是其次。”他盖上盒子,“现在不告诉你,怕你倒胃口。” “啊……”我缩了缩脖子。 他埋头扒了会儿饭,从碗里抬起头看着我认真地说:“以后别点二十元以下的外卖,太便宜的你都不知道他们是咋做的。” “咋做的?”我不死心地问他。 “你真想知道?”他歪着头,眼神里透着机灵,一瞬间很像胡之菲。 他咧嘴笑了一下说,“其实也没啥,他们洗菜、泡年糕用的都从隔壁公厕接的水。我有一次路过他们后厨看到的。” “啊,这么缺德呀。”我真后悔问了。 “节约成本呗,平台抽成这么多,商家赚啥?只能在材料上面省呗。”他轻松一笑,和我夸张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还笑。”我嘀咕了一句,重新拾起筷子吃饭,不过胃口却不如之前了,很快我便吃饱了。 我拿起餐盒,索性转身走进厨房,倒进厨余垃圾桶里。我走出来的时候,李驰正在收拾碗筷:“我搬走之前教你做饭吧。” “我会做啊。”我帮着他一起收拾碗筷,“要不然我这么多年在上海这边每天吃什么呀。” “会做?”他脸上的笑意收不住,“我住这儿这十来天,就没见你俩开过油锅。” 我撇了撇嘴:“做饭太麻烦了。再说我们两个人,做多了吃不完。” 李驰思忖了一下,没接话,大概是放弃教我们做饭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他说:“做的少也有办法,我有秘诀。” 他又咧嘴一笑:“以后有机会我教你。” 第27章 撞车 “看来你对做饭还挺有心得的。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去饭店应聘?做颠勺大厨是不是轻松点?”我担心李驰不了解这里的气候,又多说了一句,“或许你刚来上海不知道,上海的七八月份可热了,虽然外卖需求量大,可送外卖也是份苦差事。” 李驰洒脱地说:“我知道。上周有一天最高气温超过38度了,是真的热,我骑车在太阳底下都快晒蜕皮了。所以我打算倒夜班了。只送晚餐和宵夜。” “晚上送啊?”我思忖了一下,这想法是不错,可过了白天档,还有那么多外卖需求吗?更何况,他要是白天在家,可能会比较费电。 “有啊。”他挑了挑眉,笑着说,“点宵夜的人可多了呢。更何况夜间跑外卖的外卖员也少啊。竞争没那么激烈。而且这样一来我白天还可以干点别的活。” “你白天晚上都要打工啊?”我有些崇拜地看着他,这也太超乎我的想象了,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他这身体能吃得消吗?我虽然平时挺不待见李驰的,但此刻我还是由衷地说了一句,“李驰,你不用那么拼的,我刚才说的那都是气话。” 他不说话,表情像是有些疑惑。 我又有些尴尬地蠕动嘴唇说:“我…是说,我接受了你的解释,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所以,你不用搬出去了。” 我放下抹布,对着刨去一头乱发的李驰露出真诚的表情,在这个瞬间我才认真打量起换了新发型的李驰,剪短头发的他比之前瞧着顺眼多了。他本来就长得挺帅的,就是之前那发型有些太超前了,我实在是欣赏不来。 “哦。”他低下头笑了笑,低声嘀咕了一句,“没事儿。女的都这样。” “什么这样?”我疑惑道。 不是我故意找茬,实在是他这说话的口气简直就像前几天胡之菲说那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样。 现在听到李驰这样说,我心里居然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女人都情绪化呗。”他的口气有些嘲讽,“心情好的时候就好到天上去。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看啥都不顺眼。” 我瞬间被噎住,叠空碗的时候弄出了些哐当响声,他欠嗖嗖地嘀咕:“瞧瞧。” “我才没有。”我嘴硬道,同时内心有点心虚,声音也不自觉小了下来,“你别觉得自己很了解女的。你岁数没我大。”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反驳,又低下头继续收拾桌子,嘴角微微露出一个包容的微笑,他顺手把我面前一摞碗接过来去水池边洗碗。 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感到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人家做了那么多菜,现在又要洗碗,自己却什么都没做。于是,我站在一旁,轻声说了句:“你那衣服别手洗了,用洗衣机吧。” 他听到我的话,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像是划过一丝早有预料的自信。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过身走出了厨房。 走到客厅后,我重重地坐在沙发上,目光茫然地望着前方,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胡之菲身上。我开始担忧起她来,不知道她到底去哪儿了。刚才她爸有没有追上她?刚才她说的话虽然过分,可是我的话也很过火,我明明知道胡之菲和她爸的关系不好,却还故意说那种话伤她。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愧疚之情。 我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客厅里,手里握着手机,踌躇着要不要给胡之菲或者胡叔叔去个电话,问问他们的情况。但我又害怕他们不会接我的电话,或者直接把我臭骂一顿。犹豫之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一转头,李驰已经洗好碗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径直走到门口,拿起那顶头盔,正要出门。 “等等!”我连忙拦住他,想起他之前说的话,忍不住问道:“你现在就要去送外卖了?” “嗯。快九点了。差不多该有单子了。”他穿上那件黄色的美团外卖马甲,将手机揣进兜里,然后对着我开始系头盔。 “那个……”我忽然叫住他,犹豫着开口道:“你能帮我打个电话给胡之菲吗?” 听到这话,他手指一顿,松开了头盔的带子,将其放在一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说:“你们俩真的吵架了?” 我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她刚才跑出去了。” “等一下。”他一脸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到底是你和她吵架,还是她和她爸吵架,殃及到了你?” “前者。”我点点头,随后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说。 李驰听了我的话,皱起眉头,拿起手机拨打了胡之菲的号码,但很快他便挂断了电话,摇了摇头:“没人接。她手机关机了。” 李驰表情有些凝重地提议说:“要不我们出去找找?你坐我的车?” 我低头不语,上海这么大,上哪儿去找……要是换了以前我或许还知道胡之菲常去的地方,可现在,我已经对她完全一无所知了…… 我心想,还是先打电话问问胡叔叔吧。于是,我急忙拨通了胡叔叔的电话。然而,当听到胡叔叔说出的消息时,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司葭,胡之菲被电瓶车撞了,现在正躺在医院里。”胡叔叔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与悲伤。 “什么!”我忍不住尖叫起来,泪水瞬间涌出眼眶,“胡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叔叔的嗓子低沉而沙哑,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司葭,你过来吧,过来再说。我们在市二分院。” 我挂掉电话,浑身颤抖不已,心中充满了自责与悔恨。当胡之菲被车撞倒的时候,我甚至还和李驰在若无其事地吃饭闲聊……如果我一开始就追出去拦住她,她又怎么会被车撞? “司葭,胡之菲爸爸怎么说?”李驰还一脸担忧地站在我身旁。 我只得喃喃道:“她被车撞了。电瓶车。” 李驰的脸上浮现出焦灼的表情,即便如此,他仍旧努力用言语来安慰我:“你别太担心。电瓶车速度不会很快,最多是骨折。再说,如果真的很严重,胡爸爸肯定立刻通知你了,你说是吧。” 我整个人傻了,他一把将头盔塞进我怀里,说:“事不宜迟,我开车送你过去。” 我顾不上其他,立刻跟着李驰一起赶到了医院。在医院的走廊里,我看到了满脸愁容的胡叔叔。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眼神中透露出绝望和无助。 胡叔叔带着我们来到了胡之菲的病房。我推开门,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胡之菲。她的脸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我心如刀绞,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我走到她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菲菲,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哽咽着说道。 胡之菲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此时,医生走了进来,查看了一下胡之菲的状况,并告诉我们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 我决定留在医院照顾胡之菲,直到她康复为止。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也是我应该做的。 第28章 套话 我沉默着走出病房,李驰还抱着头盔等在走廊里,我没有让李驰进去,因为胡叔叔刚才见过他,而我也撒了谎,如果他一出现,谎言一定会被戳穿的。于是我便让他等在了护士台附近。 我迎着李驰走去,由于他身上穿着外卖的黄背心,路过的护士严厉地对着他说道:“外卖不能送进病房,放楼下的外卖柜。” 李驰听后急忙回头向她解释道:“我只是来看望病人的,并不是送外卖的。” 说完,他便迅速脱掉黄背心并将其卷进头盔里,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接着,他又关切地询问起我的情况:“胡之菲现在怎么样了?” 我一脸沮丧地告诉他:“轻微脑震荡,额头和手臂都有擦伤。” 李驰皱起眉头,担心地问道:“严重吗?需要住院吗?” 我无奈地点点头回答道:“医生说脑震荡得住院观察一下。” 李驰紧接着追问道:“那得住多久啊?” 我叹了口气说:“大概三天到一个礼拜吧。” 听到这里,李驰毫不犹豫地表示:“那我就在这儿照顾她!” 我为李驰的义气有些感动,抬头看了看他说:“不用。你去忙吧。我会照顾胡之菲的。再说,还有他爸在,肯定会把住院的事安排好的。” 李驰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但是我的眼神让他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他想了想说:“那好,有事就打我电话。” 李驰走后,我重新走回病房,胡之菲已经睡着了,胡叔叔就那样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蓄满了悔恨和悲伤,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大约是察觉到我走近的脚步声,迅速用袖子擦去眼泪,回头看了我一眼,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无奈:“司葭,我是不是不是个合格的爸爸?”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我拼命忍住泪水,但它们还是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我哽咽着回答道:“不,胡叔叔,你别这么想,都是我的错……” 胡叔叔站起身来,像当年那样语重心长地拍着我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担忧,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胡之菲道:“让菲菲安静地休息一会儿,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胡叔叔为胡之菲安排了一间特需病房,外面还有间小小的会客室。他小心翼翼地拉上了病房门,然后和我一起走到外间坐下。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坚定却又透露出一丝疲惫:“胡之菲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司葭,你不要瞒着我,我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我能够感觉到她的变化,以前她虽然也任性,但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听了胡叔叔的话,我纠结地看了胡叔叔一眼,瞬间感到了内心的撕裂,一方面胡之菲要我保密,可另一方面却是胡叔叔在用最恳切的语气发出请求。 他的眼神和他说话的语气无不在向我求助,他不知道该如何驾驭自己那个性子宛如脱缰野马一般的女儿。 就在我为难之际,胡叔叔叹了口气,下意识想去摸口袋里的烟盒,他的烟瘾犯了,但他立即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于是又把手抽回来,弓着背用双手撑着两侧鼻翼,用手掌拂面,转过头低声说:“司葭,你也打算帮她瞒着我吗?” 说罢,他痛苦地摇了摇头,把脸埋在掌心里。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痛苦万分。 胡叔叔继续自责道:“是我对胡之菲的关心不够。如果我早一点发现她在外面打工的事,事情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你知道胡之菲在酒吧打工?”我惊讶地反问。 “她竟然跑去酒吧打工?!” 胡叔叔话一说出口,我就知道自己被套话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既然已经覆水难收,我便一股脑儿和盘托出。 “胡之菲告诉我的,她说大三的时候,为了攒钱才去酒吧做服务员的。” “她要攒钱?”胡叔叔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平时给她的生活费她还不够花?” “不是。”我摇了摇头,“她攒钱是想开网络传媒公司。就是搞直播的那种。” 胡叔叔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你说什么!她要学人家做女主播?我不同意,也不允许她这样做。” “应该……不是女主播吧。”我拧着眉头低声说了句,虽然我也没有把握胡之菲是做哪种直播。 胡叔叔沉默了。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夹在手上,没有点,他转头看看我说:“所以,她之前吵着要退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我低下头,再也不敢直视胡叔叔的眼睛,低声说:“也许……是吧……” 胡叔叔仰天叹了口气,那声叹息无比悠长,似有万千情绪。他站起身抬了抬夹着烟的两根手指示意自己是要去抽烟,便走出了病房。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心中很不是滋味。我终于还是做了那个告密者。 胡叔叔再回来的时候,像是整理好了情绪,他大约是洗过了脸,额角的发稍上还隐约挂着些水珠,他甩了甩手,弯腰拿纸巾擦了擦手,说:“司葭,我想过了。她现在正在兴头上,我如果跟她拧着来,她也许再也不肯认我这个爹了。她要做传媒公司,就让她胡闹去。你帮我看着点她。葭葭,你就是传媒专业毕业的是不是?” 我尴尬地扭曲着表情,我学的广播传媒和她做的这种应该不是一码事吧。 可胡叔叔对我们有恩,我爸现在在银行做保安的工作还是胡叔叔给介绍的。我怎么能对胡叔叔说出个“不”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胡叔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葭葭,你的性格真好。要是胡之菲像你这么懂事,能为大人着想就好了。” 我尴尬地苦笑,这番话我不止一次听胡叔叔说,可今天听来,意味不同。因为刚才就是我把胡之菲给气走的,可是胡叔叔从我踏进病房到现在却是一个字都不提,就好像根本没看到胡之菲突然冲出房间跑下楼那样。 是我,间接地害意外发生,也是我,背叛了胡之菲。 我汗颜极了,难堪极了,也鼻酸极了。我深深地吸着鼻子,才没有令眼泪再度掉下来。 胡叔叔像是已经完全走出了阴霾,他脸上的疲惫感淡下去,一种生意人特有的敏锐,重新浮现在他眼底,他说:“司葭,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第29章 干女儿 “你说吧,胡叔叔,到底是什么事?”我转头疑惑地看着胡叔叔。 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出这件事非同小可。 他拍拍膝盖,站起来,徘徊了两步,像是在酝酿怎么开口。 我愣愣的抬头看着胡叔叔,直到他说:“司葭,我认你当干女儿好吧?我以前也差不多把你当半个女儿的,是不是?” 我茫然地点点头,可“半个女儿”和“干女儿”似乎有所不同。 我紧张得脸上发烫:“胡叔叔,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胡叔叔踱步两下又重新坐回我的身旁,说:“我下午来找胡之菲,说起让她出席上海伯伯饭局的事,你还记得吧?” “嗯。”我轻点了点头,就因为这场饭局,我和胡之菲大吵了一架,我又怎么会不记得。 “菲菲现在这样肯定去不了了,我带你去,好不好?就当帮菲菲认识一下生意场上的叔叔伯伯,这也是为胡之菲攒资源,你说好不好?” 胡叔叔的话让我感到意外,同时又让我无法拒绝。 我眼睛直直盯着胡叔叔,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我受宠若惊地站起来。 “我?”我犹豫的开口。我不是胡之菲,我如何能取代她? “那个饭局是我们这些生意人为自己的孩子发起的,不过主要发起人是上海的老黄,他公司做得很大,在浦东经营集装箱生意。本来我极力游说胡之菲就是这个用意,她不是快毕业了吗?以后到社会上做事,没点人脉怎么行呢?这回是老黄的儿子从剑桥毕业,准备接棒老黄进公司进行管理。他为太子爷办的庆祝会,还邀请了很多企业家的孩子。所以,这一次,完全是你们年轻人唱主角,我们这些老家伙只能甘当配角了。” “我……”我张口结舌,话也说不利索了,这句话在我舌尖凝固了半天才接下去,“这……不行吧。胡叔叔。” 这么重要的场合,胡叔叔真要带我去?我不敢相信,更不相信自己能胜任。 “都说了,收你做干女儿。叫我干爹。”胡叔叔身体前倾,特别隆重地拉起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说,“葭葭,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干女儿。我这就给你发个红包,当改口费。” 说着,他不顾我的阻挠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我转了一万块。 “不许拒收哦。”他松开我的手,把手机揣进兜里,“还有,你别再说什么不行之类的话,我现在就给你爸妈说这个事儿。他们不可能不同意的。” 没等我点头,胡叔叔又拿起手机到走廊里打了个电话,他回来的时候脸上喜气洋洋的,那一刻,我竟然想,我恐怕一辈子都学不会企业家的情绪管理。 胡之菲虽然伤得不重,可胡叔叔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走出了情绪的阴霾,一心张罗这件事。与此同时,我心里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对于天上落下的这个机会,也许对别人来说是再难得不过的,可是于我而言,我却感觉是对胡之菲的一种背叛。 我的心蓦然沉重了。 此时,手机响了,是我妈发来的短信。上面赫然写着:葭葭,胡叔叔让你帮的忙,你要尽自己之所能去办好! 我的头皮掠过一丝轻微的战栗,我几乎是有些害怕地看着胡叔叔说:“胡叔叔,我能不能请你不要把参加饭局这事告诉胡之菲?” 胡叔叔意味深长地笑笑,随后伸出小拇指作出和我拉钩的手势:“葭葭,现在我们都拥有一个对方的秘密了,你知道这叫做什么吗?” 我摇摇头,胡叔叔说:“这叫做合谋。这就好比我们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真是这样吗?未及深思我已朝着胡叔叔伸出了小拇指,并且和胡叔叔打了个勾。 恍惚间,我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胡叔叔还是曾经那个很会讨孩子喜欢的叔叔,他会在很晚回家的时候给我们买来零食。或者在做完了一笔服装单子后,兴高采烈地带我们去下馆子。 老了的胡叔叔依然会有些调皮地冲我眨眨眼睛,并对我说:“司葭,拉钩不能反悔了。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六点左右我来接你,你穿得体面一点,用叔叔给你打的钱买件漂亮衣服。” “哦。”我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因为那句“用我的钱”,我只好提醒胡叔叔时间不早了。 “胡叔叔,那你先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有事要忙吗?” 胡之菲住院那几天总要有人陪,我刚才答应了胡之菲留下来陪她的。 胡叔叔冲我点点头:“那好吧。你在的话,我也放心。我还得连夜送老婆孩子回苏州,我没跟他们说饭局的事儿,我那老婆是搭我的车子顺路来上海购物的。昨天和今天白天买了不少了,也该回去了。” 我从胡叔叔的话里听出这位老婆像是个拜金女,更何况胡之菲受伤了也没见她来看一眼,可见胡之菲之所以讨厌她是有道理的。我还听我妈说,这个女的小胡叔叔十几岁,之前是胡叔叔公司里的秘书,后来就成了他的老婆。 我没问过我妈这个女的长得好不好看,因为这个问题是用不着问的,我妈也很少提起那个女的,只说胡叔叔也不能一辈子不娶,家里得有个女人,才像一个家。 这话的潜台词难道是,只要是个女的就行了,也不用管胡之菲的想法了? 也许正是因为胡叔叔也是这么想的,当年再娶的时候没有提前和胡之菲商量,才导致了今天父女俩不对付的局面。 以前听过有句话,现在想来是对的,就是说,人品再好的男人,也喜欢漂亮的女的。胡之菲的母亲就长得很好看,所以也把她生得很好看。 想到这里,我轻手轻脚地走进里面的病房,胡之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她此刻的样子更胜平时那嚣张艳丽的美,那才是我所熟悉的胡之菲。 胡叔叔说的对,胡之菲很早就变了,在她去过酒吧,看过那个花花世界之后,她学会了化妆,化浓妆,人的改变总是先从外观开始的,我又开始猜测,莫非她组建了工作室之后,是真的打算踏上颜值主播之路吗…… 我感到门口进来一阵风,再回头的时候,发现是李驰站在门口。 “你怎么进来的?”我惊讶极了。入夜了,病区一般不让家属进来了。 他嘿嘿一笑:“从急诊那里走员工通道上来的。我不放心,想过来看看。” 我轻推着他走出里面那间病房,轻轻关上门,才对他说:“胡之菲睡着了。今天这里有我呢。” “你行吗?白天要复习,晚上还陪床,看你这么瘦,熬不住吧?”他的话里透着一种充满大男子主义的关心。 “我没事。”我略有些颓废地说,“我熬得住。有考试也没关系。” 李驰听闻我的语气,忽然有些夸张地摇了摇我的胳膊:“你该不会打算前功尽弃了?我上回听胡之菲说下周三就笔试了。” 我看看他,正在佩服他的联想能力。 “喂~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他脸上露出那种懊悔的神情。 “你说什么了?”我轻斜了他一眼。 他看了我一眼,晃了晃手中的袋子,用鞋子蹭了一下地板说:“也没什么……” 第30章 人生的可能性 他低下头的瞬间,才像是突然发现手里还提着个袋子,朝我举起手里的东西说:“你刚才说要陪夜,我就买了点东西。” “这什么啊?”我扯过袋子,朝里头看了一眼,饮料、瓜子、香皂、毛巾、拖鞋,最夸张的是还买了女式的一次性内裤。 他倒是想得挺全面的,我抬起头,看看李驰,他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嘴角有些古怪的撇了撇。 我合上塑料袋朝他讪笑一下说:“谢谢啊。我把钱转给你。” 真拿出手机准备转账的时候,我又惊奇的发现,我甚至还没有李驰的微信。 “那个……你电话号码多少啊。”我故作不经意地看着手机屏幕问了一句。 他报了一遍,我加上了,转了他两百。 “多了。”他说着认真地从袋子里拿出发票指着上面的36块八毛说,“一共才这些。” 我想了想,说了句:“刚才你送我过来,肯定耽误你工作了。可能后面几天还会再耽误你的事儿。我怪不好意思的。” 他脸上露出既鄙夷又洒脱的表情:“你们城里人一定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可你不是还帮家里买了好几次菜吗?买菜也不少花钱啊。再说之前那几次我都蹭吃蹭喝了。”我极力劝他收下,虽然两百也不多,可这是我的心意。 他笑了笑,用一贯无所谓的语气说了句:“那就当我们扯平了吧?” 这怎么行?他还真是给根杆子就顺杆儿爬。 我一挑眉道:“谁跟你扯平了?你那是蹭住,性质能一样吗?” “哈哈。”他笑着挠了挠脑袋。 我又说:“再说咱们第一回见面,你是怎么整我的你忘了吧,我都有心理阴影了呢。” “吓,你这人还真记仇。”他把头偏到一边,“性格也是真拧巴,说两句就急。” 我再度被噎住了,我真是这么不好相处吗? 再回神的时候,却见他抄起桌上的头盔,想来是准备走了。到了门口,他转头朝我摆一摆手说:“那就谢了啊。我先走了。我会看好家里的。” 李驰走出病房,整个房间就真的空了,我用他买的毛巾和肥皂洗脸擦手,这个病房有淋浴间,可我觉得有些累,没有洗澡就和衣睡在沙发上了。 刷了一会儿手机,困意席卷而来,半梦半醒间,却被隔壁房间传来的咳嗽声所惊醒,我一个激灵站起来,推开房门走进去。 胡之菲真的醒了。 我走进去,看到胡之菲正摸着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我忙跑过去扶她,将靠枕垫在她的身后。 “菲菲,怎么样?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想喝水。”她拧着眉头。 我在杯子里倒了些凉水,又掺了些热水,弄成合适的水温插上吸管给胡之菲递过去,一手扶着胡之菲让她喝。 喝水的时候我想起医生的叮嘱,没让她喝太多,因为脑震荡吃东西、喝水都容易引发呕吐,拿掉水杯,我问她:“菲菲,头还晕不晕?” 胡之菲扶了一下额头说:“好多了。”她随后又推了我一把,说:“司葭,你去那边把包里的手机拿过来。” 我劝道:“你现在不能看手机吧。菲菲,你要好好休养。” “不,我有重要的事,要给朋友请个假,明天下午到晚上,我有活儿。”她有些虚弱地说。 我只得从她包里翻出手机递给她,我有些忧虑地看着她把手机开机,电瓶车是右转将胡之菲刮倒,她右半边手臂和小腿也有多处擦伤,她左手拿着手机,用缠着纱布的右手艰难地戳着手机屏幕,我看着都觉得心疼。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什么工作呀。菲菲——”我难过地劝说着她。 她刚输完一条语音,抬起头看着我说:“司葭,你知道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她的脸上虽然缠着纱布,右半边脸还肿着,可胡之菲的表情却异常认真,她抬眸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心中为之一震。 “什么啊?”我心虚地躲开胡之菲的目光。 她摇了摇头,对我说:“你说的对。你下午说的那些都对,我就是靠我爸。我之所以生气,就是因为你说的是对的。” 我面露囧色,懊悔万分地握着胡之菲的手说:“菲菲,我都是胡说的。我根本就没过脑子。菲菲,我错了。我向你认错行不行?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你很好,很聪明,也很漂亮,身材也好,还有主见,你一直都很优秀……” 说着说着,我哽咽了,我无法不承认自己内心是嫉妒胡之菲的。可是这种嫉妒逐渐成了我的心魔,尽管我处处忍让着胡之菲,可我只要一想到胡之菲先天独厚的优势,我又觉得那种忍让里多了些不甘。 人生并不公平!使人无力的不公平! 就算我承认这种不公平的存在,但因为无法改变,我仍旧会感到无名的愤怒。而这种愤怒一直深藏在不为人知的深处,就像异形之卵,在合适的土壤中滋长,有一天破土而出时,就变异似的扭曲着我看待这个世界的一切。 我偏过头,颤着双唇极力忍着眼泪,那心中最阴暗的角落,我不想将它袒露在太阳底下,尤其是在胡之菲的面前。 胡之菲拉过我的手,缓缓地摩挲着,她用那种宽容的眼神凝视着我,可在此时的我看来,那眼神就像锋利的手术刀在从外到内地解剖我、审判我…… “你也很好看啊。何必要妄自菲薄呢?你上了211大学,还考到了上海。你不知我都多羡慕你。我一直自视甚高,才会遭遇滑铁卢……想到以后要拿着二本的文凭去求职,无异于以卵击石……”说到这里,她轻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想自己创业。因为创业才有出路。而且我也不想靠我爸。” 听着胡之菲谦虚的发言,我心头感到震撼,我一直以为胡之菲只是一时兴起,就像胡叔叔说的那样,是胡闹,可听她刚才条理清晰的抒发观点,我便觉得是我肤浅了。 我又转念一想,或许,一直以来,我所缺乏的正是这样的底气。我害怕考编失败,才拼命抓住在工作室的机会,我永远想着退路,就算是喜欢傅恒的原因里也掺杂着过分的功利色彩。 想到这里,刚刚想要共情的心理,忽然变得破碎了。我和胡之菲是不同的,她对于自己人生的规划,我很欣赏,却永远也不可能做到…… “菲菲,你说的对。”我恬不知耻地附和着,如果说真心话不被理解,又何必说呢。 胡之菲忽然有些激动地拉了一下我,说:“司葭,你帮帮我好吗?我们一起组建工作室,你看你专业也对口,做直播不是很好吗?” 我有些心寒,在我即将考试的节骨眼上,她居然只为了自己的事业着想? 我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别多想了,一切等你把身体养好了再说。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 我确实会帮胡之菲,这是一种可能性。但是…… 人生有很多种可能性。 第31章 演得好累 在医院外间的沙发上蜷缩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八点,特需病房精心调制的单人餐由穿粉色护士服的护士送到了。 我抹了抹眼角站起来,从护士手里接过餐盒,护士用温柔的语调对我说:“病人用的是半流质,所以主要是粥,不过一次不能让她吃太多,轻微脑震荡还需要观察,如果吃下去半小时内还呕吐的话,你就按铃,我们马上就到的。” 我点点头,从护士手里接过餐盒,那护士长得很漂亮,温婉的模样,说话也是柔声细语的,她额角斜上方别着一枚可爱的糖果色发夹,我看她蛮好说话的,便多问了一句:“你们这里收的这种情况的病人多吗?” 因为胡之菲主要是伤在头部,所以住院病房安排在了八楼的脑科病房。 护士轻笑一声,说:“您别担心,她在这一层就算是最轻的了。医生只说住院观察一天,不过昨天来的那位父亲却很紧张地说,她都伤成这样了,一天怎么成,再怎样也要住上一周好好做个全面检查的。” 我想象着胡叔叔那焦急的神情和手足无措的样子,想到如果是我走在路上被电瓶车刮倒了,我爸妈或许也会担心,不过可能也就这样了吧,或许还会抢在医生前面提议说能不住院就别安排住院了。即使住院,也不会安排这种靠自费才能负担的特需病房吧。 我微微抿唇点了点头,将餐盒放在一旁。护士提醒我:“如果凉了的话,这个房间有微波炉的,您一会儿可以用微波炉加热。” “哦。”我点点头。护士又问:“您是家属吗,您需要订餐吗?病人要在这里住上一周呢,要不我给你申请一下家属餐?” “家属餐是多少钱一份?” “三十。” “哦……”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待会儿还有事,要早点走。” “好的。那我一会儿让护工过来。”护士抿唇笑了笑说。 “什么护工?”我没住过医院,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 “就是昨天那位父亲临走的时候让医院安排的护工啊,钱已经挂在住院费上了,已经入了系统,好像不能退了哦。”护士的表情像是感到为难。 我迅速理解了她表情里的意思,她以为我在计较钱的事。我当然没这个资格。 我忙说:“那没事了。我只是病人的朋友。她父亲决定好的事,当然没问题。” 护士走后,我推门看了一眼里面躺在床上的胡之菲,她还在睡着,我又退出来。 护工是穿绿色衣服的,是一位身材有些胖胖的中年妇女,她有些喧宾夺主又充满热情地对我说:“您放心,这里一切有我,你们要是赶着去上班,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我思忖一下,翻出手机查看课表,估算着我最后离开这里的时间,最迟我八点半得走了,第一节课是十点的。 就在这时,胡之菲在床上哼哼了一声,好像在叫着“司葭”,我赶忙走进里间,她已经睁开了眼睛,我问她:“想吃东西吗?头还晕吗?” 胡之菲左右微微转了一下脑袋说:“好像没什么感觉了。我还要在这边住多久?” 我骗了她,说:“护士刚才来过了,她说要一周,因为还要再做些检查。” “一周?”胡之菲惊讶不已。 我点点头,仍然没有把胡叔叔的决定说出来:“你看你,又激动了。这不利于康复,再说你看看这里可是脑科病房呢。所有伤及头部的伤势都不是小事。” 看我言之凿凿,胡之菲信了,我这才对她说:“李驰昨天晚上来过了。” “你叫他不用过来,他不是正忙着打工攒钱吗?他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是一男的,我要上洗手间也不会找他扶啊。”胡之菲看了看我,像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我只是打个比方。我不用谁扶,我伤的不重,我自己能去洗手间。” 她应该是注意到了我肩上挎着包,又立刻问我:“司葭,你该去复习功课了吧?你去图书馆吧,不用管我。” 我这才发现,在我对胡之菲一无所知的时候,她也慢慢淡漠了关于我的一切。我白天已经找到兼职的事,她没有问我,我也不曾透露。包括此刻,我着急要走,也不打算解释了。 “那我去了。”我抱了抱胡之菲,“护工在外面,她一会儿会喂你吃饭,有任何事打我电话。” 走到外间,我又对护工阿姨交代了几句,在和阿姨加了微信之后,便走了。 …… 到了补习机构,老魏就追着我说:“司葭,你怎么才来?你学生都进教室了。” 我看看手表,才刚过九点半啊。我愣愣地看了老魏一眼,老魏说:“你忘了,今天是黄子文的第一节课。人家家长很重视,说是要进教室旁听。” 我皱起眉头,看着老魏:“以前从来没有学生家长旁听的先例啊。这多让人尴尬啊。” “尴尬什么。”老魏拉我到窗边,低声对我说,“别有心理负担,家长未必听得懂教学内容,坐在教室里为了感觉安心而已。” “好吧。”我硬着头皮妥协了,除了如此, 还能怎么样呢。 老魏又叮嘱我:“不过也要重视。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事。要用心。” 老魏说的是让我旁敲侧击让学生介绍生源的事。 “嗯、嗯。”我敷衍道。 我走进教室,关上门。转回头,看着面前坐着的正是上次见到的那个男孩,他今天穿的挺周正,白色短袖衬衣,合体的牛仔裤和白跑鞋,我一进教室,他就用余光瞥着角落里他那位依旧珠光宝气的母亲。呃……好吧。我差点没有因为他吐舌头的表情而笑出来。 第一堂课,我和颜悦色地对着眼前这个带着叛逆气息的少年说道:“我们先来讲一下文言文字词演变的规律哦,其实呢,这跟英语中的词根变化有点像,如果能够熟练掌握这个规律,那么对于文言文常用词的解释通常就能举一反三啦!” 说完,我便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方法:组词法、偏旁法、成语联想法。 那个男孩看起来很认真地在本子上记录着笔记,但实际上他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接着,我拿出一套精心准备的文言文常用词练习题让他做,而就在这时,他的母亲悄悄地走出了教室。这堂一个半小时的课程,她只旁听了半个小时。或许就像老魏说的那样,她可能完全听不懂吧,我从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来。 当我轻轻地关上教室门时,刚刚转过身来,就看到那孩子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笔扔到一旁,然后用一种玩世不恭的眼神抬头盯着我,同时还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我不禁有些惊讶,疑惑地问:“怎么了?快做题呀!” 他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妈妈已经走了。我刚才一直在演戏,真是累坏了,难道你不累吗?” 第32章 富二代 “你根本就不想学?”我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还是说我刚才讲的那些你都没听懂?” 男生冷哼一声,反问我:“你觉得在我们这个时代还学那些知识性的东西有用吗?你以为我是脑子笨学不会吗?才不是。你们上次偷换概念我早听出来了。说实在的,逻辑不过就是在做议论文的时候有用,至于在其他题型方面的用处就很少了。” 我沉默了,尽管观点有些偏激,但也并非一无是处,语文完全不靠脑子去记是不行的。 我见之前的办法失效了,只好苦口婆心地劝了一句:“你来都来了,就多少学一点呗。” “这样吧。”我狡黠地朝他笑笑,“我们不用把目标定得太远,只要语文能上一百就好,行不行?” 男生毫不所动,双手抱着桌子,前倾着上半身,用犀利的目光看着我:“你现在是在和我谈条件吗?那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在那一刻,我才知道,我之前是低估了这个刺儿头。他的幼稚和天真在他母亲面前都是装的,此刻的冷漠和自私才是他的本性吧。 我冷静地抱起手臂,后退一步,说:“你想要什么条件?” 他一股脑儿从书包里翻出作业和试卷,从里面挑出一张语文试卷说:“我过来补课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人帮我完成作业。如果你完成得好,我就会考虑一直在这里补习下去。不然得话,就别怪我投诉你的教学水平。哦,还有,你们这个补课机构不正规吧。为什么外面的铭牌上印着文化传媒公司,掩人耳目吧。” 说着,他哼笑一声,从座椅里站起来,他个子真的好高,他知道这样做,会让面前的人感到畏缩,他应该不止一次用这个法子威胁过别人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当着我面将桌上的那页试卷拎起来,再松开手指,试卷从他的指尖飘落到桌子上。 而在这过程中,他始终对视着我的眼睛,用那种非常欠揍的眼神。我深吸了口气,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羞辱就想让我妥协,那还真是小看我了。 我从桌上拾起试卷,反问道:“哦?只是这样?完成作业要不了半小时,还有一个小时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吗?还有,如果我做得太好,你们老师会看得出来吧?” “完成作业之后,你再把当天上课讲义打印给我就好。剩余时间,我们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他顿了顿又说,“你念答案,我听写,现在开始吧。” …… 送走这个小祖宗之后,我沉默地走到饮水机旁喝水,心中感到万分憋屈。 果然,这就是工作吧。我劝说自己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尚了,他是什么玩意儿,自己又是什么玩意儿,他出了补课费,却只要求答案,不是我不负责任,而是他根本不想学,所以压根儿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别傻兮兮地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可饶是如此,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厌恶,也许从此以后,我每次上课都得掩着鼻子进教室了。而老魏只关心他这里的招生数量,关心预付补习费的数额,至于教学质量这种事,在商业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是老魏教会了我,在职场上,销售产品比打造产品更重要。我苦笑着想到这些的时候,谁知说曹操曹操到,老魏又顺手地拍了拍我的肩,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中年男人就喜欢做这个动作了?昨天胡叔叔也是如此拍了我好几下。 可是老魏拍我,我就特别讨厌,他说:“司葭,你教得不错。刚才那个难缠的老妈从教室里出来,特意对我说,他儿子学得很认真,这我就放心了。” 我心里吐槽了一句:认真个屁啊。脸上却附和地笑了笑,只想让老魏无话可说,快点离开我的耳旁。 我苦笑一下,从包里拿出三明治,独自走到会客区的沙发上吃了起来。上午的课最晚到12点结束,下午的课最早是1点,12点到1点是机构的午休时间。 我一边喝着速溶咖啡,一边啃着三明治的时候,田甜走了过来,她也刚下课。这个工作室的老师也有暑期兼职的,还有退休老师,只有我和田甜年纪相仿,又是她打电话给我喊我来这里的,自然是我们走得比较近了。 她手里也拿着一份三明治,和我的那个是同款,我猜她也是从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来的。 她一边吃着,一边和我攀谈起来:“老魏说的摇钱树,是不是就是刚才走掉的那个学生啊。他那个妈看上去很年轻啊。打扮得也有些夸张,这一身简直可以去走红毯的好吗?而且你知道吗?我听老魏说……” 她说着便低头凑近我耳畔,说:“她那个妈,开的车可是玛莎拉蒂哦。” 我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早就料到这男孩家境优越,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令我感到咋舌不已。 “富二代啊?”我反问了一句。 田甜就是消息灵通,立刻和我传递情报:“对啊。我听说,他家里不是一般的有钱。” “你怎么知道的,人家真是这么个情况也不会随便往外说吧。”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消息杜撰的成分偏多。 田甜意味深长地一笑:“我偷看了老魏的家长联系名录,然后,我就上网搜了一下他老妈的名字,你猜怎么着?” “真有你的啊。”我真没想到,还能这么打听八卦的,这个田甜简直是神了。 “我上企查查搜的。结果发现那女的名下有三家公司。我再把那三家公司上网那么一搜,都挂在一个叫宏耀物流集团旗下的。这可不是一般的富二代哦,就他老爸那公司体量,不保守估计,几百个小目标吧。” 我无语凝噎,只觉得嗓子眼里卡卡的,猛灌了口咖啡才把堵塞在嗓子里的面包给咽了下去。 我问:“那老魏知道这事儿吗?” 田甜轻嗤一声:“我跟他说那个干嘛呀。他要是知道了,那还得了?你看他现在那样就已经是对人家点头哈腰的哈巴狗样,再要是知道得多一点,恐怕是更媚态百出了吧。” 田甜低声说了句:“恶心。” 我轻笑一声。倒不是笑老魏,而是多少有点嘲笑自己了。 我们俩的对话稍有冷场,各自吃着手里的三明治,我吃完了,准备把塑料纸卷进一次性纸杯扔进垃圾桶里的时候,田甜先一步伸手接过我的纸杯,说:“我去扔吧。我近一点。” 她坐在沙发的外侧。扔完手里的东西,田甜又找我去一起去上厕所,在洗手间,她对我说了句:“司葭,如果你考上了教师编,还来这里教书吗?” 我戒备的朝四下看看,洗手间里只有我们两个。 我摇了摇头,开水龙头洗手,一边反问田甜:“学校老师不让来机构兼职吧?” 田甜用下巴指指外面,说:“那那个瞿老师不就是学校的?” 第33章 藏拙 我笑笑,虽然觉得这种事除非有人举报才可能会露馅儿,再说那个姓瞿的男老师肯定是觉得我们比较隐蔽才来的,这两个原因相较之下,自然有人愿意铤而走险了。 可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胆子小,一旦失败,会付出很高代价的事情,我根本就没胆去触碰。 田甜像是预料到我的想法,凑近了说:“那你能不能推荐一下我?就是那个男生那里,我晚上又没事,工作量不饱和。还有,我上门家教也可以。” 我有些惊讶地看了看田甜,心中各方念头百转千回。 我舔了舔嘴唇说:“可老魏能同意吗?他防我们像防贼一样,从不让我们单独加学生和家长的微信,所以……” 我有些为难地看着田甜,说不出后半句话了。田甜的眼神有一瞬失望,她努了努嘴唇,轻声说:“我也知道你很为难。可是如果不是我家里困难,我根本就开不了这个口。” 田甜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垮了下去,不复平日里娇俏开朗的模样。她双手撑着台面低声说:“我爸三年前在工地摔伤了腰椎,如今只能卧床休养,我弟弟又考上了财经大学,学费将近两万,还有生活费、营养费,家里的钱因为我爸看病的缘故全都被掏空了。我的那些积蓄每个月都按时寄回家里了,现在因为我弟弟上学的缘故,我真的觉得压力好大。” 我低下头,感觉她的话里有着很沉重的东西,就像是暴风雨前天空飘过的一片乌云,当它盖在你头上的时候,根本就没办法无视。 “你还差多少。我失业半年了,积蓄也不多。”我蠕动着嘴唇,不太情愿。 田甜转身抱着我的胳膊高兴地说:“一万,有吗?你借我一万应应急,过完暑假,我就还给你。” 我:“……”迟疑了片刻,我点了点头。我把手机里,昨天胡叔叔转给我的一万,转给了田甜。我在备注里写了,借田甜一万。 田甜说:“我给你写个借条,你等我一下。” “不用了,你就在微信里说一下,我截个图吧。我相信你,田甜。” 都在一处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相信田甜也不至于欠钱不还。 下午又上完一节课后,我想起和胡叔叔的约定,于是赶紧回家里,洗澡洗头,梳妆打扮。我把钱给借出去了,自然没有买新衣服,只好穿着见傅恒的那件裙子去赴饭局。 我又给傅恒打了个电话,说了胡之菲受伤的事,我把这个作为借口,推掉了晚上早就约好的碰面。 不到五点,胡叔叔就给我打电话了。 “司葭,你好了吗?我刚从医院里出来,你慢慢打扮,时间来得及。” 我忽然想起李驰说晚上要去陪床的事,问了句:“晚上谁陪胡之菲?” 胡叔叔笑了笑:“昨天晚上你辛苦了,不过今天有护工在,我们就不用过去了。放心吧,我一切都安顿好了。你甭挂心。要是实在想帮菲菲,那就晚上表现好一点儿。” “哦。”我尴尬地应了一声,在镜子前照着自己的装束,看着身上这件乏善可陈的连衣裙我陷入了矛盾,这裙子既谈不上惹眼,也谈不上隆重,至多是有些青春罢了。如果我真穿了这一身去,给胡叔叔和菲菲丢脸怎么办? 我站起身,重新走到衣橱旁,翻起了衣橱里悬挂着的漂亮裙子,那些衣服是胡之菲的,她有很多很多裙子,每一件都要几百至上千,我找了一件还挂着吊牌的新裙子,随手将裙子从衣架上扯下来,对着自己比划着。镜子里的我,实实在在的因为这身不同凡响的连衣裙而大不一样了。 那是一身鲜艳的大红色无袖连衣裙,裙长原本是超短款,但由于我的个子比胡之菲矮了半个头,所以现在穿在身上,长度刚好到膝盖上方两寸处,显得格外合身。我有些犹豫地看着这身裙子,心里想着是否应该穿着胡之菲的衣服去赴约。我小心翼翼地翻起裙子的吊牌,查看上面的价格:1288元。这个数字让我松了口气,毕竟还在我能够承受的范围内。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我咬紧牙关,毅然决然地剪断了吊牌,并穿上了这件漂亮的连衣裙。 我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胡之菲事后问起这件事,我就坦率地告诉她我非常喜欢这条裙子,愿意花钱买下它。而且今晚我也是去帮她的忙,相信她不会因为我借用了她的一件衣服而责怪我。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便不再犹豫,索性向胡之菲“借”来她的皮包,拎在手中,再配上一双精致的高跟鞋,下楼走向胡叔叔的宝马车。 这辆宝马车早已不是当年的入门级别的车型,而是一辆豪华的宝马七系轿车。当我看到车子缓缓驶入我们那个破旧不堪的小区时,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羞愧和尴尬。 我低头坐好,放好裙摆,再系上安全带,这时才发现胡叔叔的目光一直看着我。 “我是不是穿这个不合适啊。”我怯怯地问。 胡叔叔帅气地笑笑:“老话说得好。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你这一身,合适!很合适!以后都这么穿。这红的一衬,肤白胜雪,突出了你的优点。” 我低头看看自己不足一米六的身高,有些自卑道:“胡叔叔你过奖了,我也只有皮肤白这一个优点了。我妈说,这皮肤没随了他们就挺好。其他的长相方面的,从小到大就没见我妈夸过我。” 胡叔叔却不吝赞美地继续夸道:“葭葭,你没听说过吗?皮肤白就是一白遮百丑啊。这审美啊,本来就是个性化的东西,所谓环肥燕瘦,各表一枝,就好比说,西方人就喜欢单眼皮大宽脸的,我们东方人就喜欢大眼睛高鼻梁,这哪有定数啊。可是皮肤白就不同了,我就没听说过哪个男的不喜欢白的女人……” 说到这里,胡叔叔嘴上急刹住车,大概是觉得有些失语,便抱歉地朝我笑笑。 我也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笑,或许,这亲女儿和干女儿还是不一样的吧。不然,他何以从男人的角度去评价我的着装。 我暗暗攥紧了手袋。想到一会儿的饭局上也是各种打量的目光,我在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能给胡叔叔丢脸。这不仅事关胡叔叔的面子,还关系到胡之菲的前途。 或许是我的表情紧绷,胡叔叔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淡淡道:“司葭,一会儿呢,只要自然地去表现就好了。我们说好的,我会把你当做干女儿介绍给大家。不过要是在场有人问起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就说还在念书好了。” “可我已经大学毕业了呀。”我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胡叔叔笑笑:“没人会问得这么仔细的。再说念书的范畴很大嘛。你说出这话,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 “在那种场合,学历已经不重要了。”胡叔叔说着回看我一眼,补充道,“不过我不是说学历不重要。你是上大毕业的,这很好。可是在那个圈子里,这个学历就不是优势,而是劣势,人要学会藏拙,你说是不是?” 第34章 阿呆 黑色的宝马轿车稳稳地停在了五星级酒店门口,酒店迎宾快步赶到车边,绕到副驾驶位帮我拉开车门,动作十分熟练。 胡叔叔则从驾驶座那边先下了车,绕过车头走到我这边,顺便将手中的钥匙递给酒店迎宾员,然后他转身将手伸给车里的我,示意我扶着他的手下车。 整个过程宛如行云流水,我挽着胡叔叔走进了灯光璀璨的酒店大堂。 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眼睛不够看,却又不能长时间停留于一处,以免给人没见识的印象,况且,我脚下的这双高跟鞋也是第一次穿,走起路来总得时不时照顾着脚下,以免摔倒。高跟鞋也是胡之菲的,她个子比我高,鞋码也大我一码半,我在鞋子里垫了两个半码的鞋垫,还在鞋尖里塞足了纸巾,这样才能勉强让鞋子搭在脚上,不至于脱跟。 虽然我表面上装作很镇定,但其实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这种场合对我来说并不常见。 我小心翼翼地跟着胡叔叔走进电梯,只见胡叔叔果断地在黄铜电梯按钮上按下了揽月厅所在的楼层。随着电梯嗖嗖嗖地快速上升,由于楼层太高,电梯运行速度非常快,导致我耳朵出现了短暂的耳鸣现象。当电梯终于停下来时,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差点没站稳。不过好在胡叔叔及时扶住了我,我有些慌张地踩到了走廊上厚厚的地毯上。 刚走出电梯,映入眼帘的就是摆放整齐的花篮和指示牌,上面清楚地写着:“祝贺黄公子学成归来”。看到这些,我不禁在心里感叹道:“黄伯伯真是出手阔绰啊!”竟然能包下整个宴会厅来举办这次聚会,可见其财力雄厚。 而且与我想象中大相径庭的是宴会是西式的冷餐会,并不是中式圆桌。这刷新了我对“饭局”的认知。 进入宴会厅后,我发现里面人头攒动,每个人都穿着光鲜亮丽、香气四溢,手持着香槟杯在场地中自由穿梭,互相交谈。宴会厅内布置得十分精美,白色的条幅台桌整齐排列,上面摆满了各种美味的酒水和精美的冷餐点心,让人垂涎欲滴。我跟在胡叔叔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一不小心就出丑。 立即有人注意到了胡叔叔的到来,那人和胡叔叔差不多年纪,胡叔叔与他握手言欢:“张总,好久不见,最近听说你正在深耕金融领域。发了吧?” 张总客套地笑笑:“还没发,之所以没发,就是还差了点胡总的投资。说真的,胡总有没有兴趣往我们私募里投点钱啊?” 胡叔叔老道地打了个太极推手:“一上来就谈生意,要不要这么赶时间啊。” 说着他推着我往前送了送,主动对张总介绍:“这个是我干女儿,叫葭葭。” 张总打量我一眼,笑了笑:“老黄让你带女儿过来,你带了个干女儿,可真有你的。” 胡叔叔拍拍我的手背说:“葭葭,这是你张叔叔,以前是做外贸生意的,现在是金融大鳄,你以后要学理财就找张叔叔啊。” 我礼貌地笑笑:“张叔叔好。” 张叔叔恭维一句:“老胡你这干女儿收得不错啊。看着就聪明。” 随后,像这样的引见有好几位,我虽极力去记,但很快便被各种姓氏,各种抬头给绕晕了。我再悄悄打量周遭,大部分都是和胡叔叔年纪相仿的这个“总”、那个“总”,所谓年轻人的聚会我还丝毫没有感受到。 正做这般想法的时候,胡叔叔指了指宴会厅边门的玻璃楼梯说:“楼上还有个玻璃阁楼,那些年轻人不屑于和我们这些老家伙为伍,在上面单开了一桌。” 我有些怯场地回看了胡叔叔一眼,他却轻推了我一把说:“放心去吧。都是年轻人,没什么放不开的。” 我小心翼翼地扶着玻璃楼梯往楼上去,楼上别有洞天。抒情曼妙的音乐中,一些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们三五成群,有围坐在沙发上的,还有在吧台的,大多数人手里都拿着杯饮料喝着。我看沙发角落里还有个空位,便找了位子坐下,周围人仍旧在聊自己的事,对我的到来似乎恍然未觉。 还好有个阳光帅气的男孩似乎注意到了我。他本不是在沙发这里的,不知从哪里朝我走过来,他弯腰朝我伸出手,微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林浩,你是胡叔叔的干女儿吧?我刚才去楼下拿吃的的时候,听到胡叔叔介绍你了。” 我有些害羞地点点头,林浩接着说:“别拘束,大家都是朋友。来,喝一杯吧!”他从吧台要了杯果汁递给我,我感激地接过。他靠在沙发边上,我们便随口聊了两句,我很快就知道他是宾夕法尼亚大学法律系毕业的,在自己父亲担任合伙人的律所里实习。他问我在上学还是工作了,我只笑笑,按照胡叔叔吩咐地说:“我还在念书。”他果然没有多问,转而聊体育运动的话题。 就在这时,原本热闹的氛围瞬间变得安静起来。只见一个身着时尚服饰的女生站出来,她用清脆响亮的嗓音喊道:“大家注意啦!主角即将登场,请做好准备哦~” 听到这句话后,我不禁好奇到底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呢?正当我疑惑不解时,身边的林浩迅速从旁边拿起一支喷射烟花递给我,并告诉我只需轻轻转动一下即可。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同时拧转着各自手中的喷射烟花。 随着一声欢呼,那位女生再次点亮了灯光,她用激昂的语调大喊道:“祝贺!Congratulations!” 紧接着,众人纷纷响应,异口同声地重复着相同的祝福话语:“祝贺黄公子学成归来!” 此刻,一位身材高大挺拔、举止优雅大方的男子缓缓出现在阁楼上。他的头顶和肩膀被五颜六色的彩带与彩纸所覆盖,然而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到他那出众的气质以及独特的美式风格。他热情洋溢地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微笑致意,表示感谢他们的到来。 哇,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黄公子啊。刚才给我们发指令说要给黄公子一个惊喜的女生搂着黄公子的脖子大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我问旁边的林浩:“那是他女朋友?” “没有啦。都是在国外留学的,比较放的开啦。” 我有些瞠目结舌的,简直难以想象,男女之间可以如此奔放地用肢体表达亲密,并非我保守,因为我转眼又看到那女生和另一个男生勾肩搭背了。 我有些老土又还害羞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抱着果汁默默喝着,想着心事。 我顿觉在这样的环境中还是有些三观崩裂,比刚才听到他们介绍自己在哪里上学,还有留学中的一些趣闻还要炸裂的。 林浩被刚才那个奔放的女生叫过去,我一时间不知和谁聊,大家纷纷都很熟络的样子,茫然加入别人的对话似乎也并不礼貌。于是,我用吸管搅动着玻璃杯里的果汁,一边努力竖起耳朵听周遭的话题,寻找合适的机会加入。 “你没满十八岁?”有个冒失的家伙突然端着酒杯坐到我身旁的空位。 他大晚上也戴着墨镜,是那种嬉皮的彩色眼镜片墨镜,他把墨镜挂在鼻梁上,目光透过眼镜和鼻梁的缝隙窥视我。 “没见过你。”他再度搭讪。 我朝他笑笑:“我是胡总的干女儿。” 那没礼貌的家伙居然发出一阵爆笑,捧着肚子对对面的人说:“你们听见了吗?她说她是胡总的干女儿。” 我的脸唰地就红了。我尴尬地看着他,问了句:“干女儿有什么好笑的?” 还是说干的没资格参加,只有亲的才有资格? 这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俯视在我头顶,他正是今晚的主角。 “你别理他。他是个吃汉堡长大的、不懂中国文化的阿呆。” 第35章 马甲 我看到头顶上方的那张脸,有些被惊骇到。 他真的是在跟我说话吗? 而且他也太帅了点吧,刚才远距离看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相貌出众,我现在近距离对着他的五官,心中不免惊呼,这三庭五眼到底是怎么长的啊?为什么能比例这么匀称,女娲是用尺子量着捏的吗? 因为紧张,我不由自主站起来,退到一旁,他倒也不客气,大剌剌坐在沙发中央,就像个帝王。 他朝我看看,勾勾下巴:“坐啊。” 正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看到周遭的女生都投过来惊诧的目光,就好像在说:“就凭你也想攀附黄公子?” “你叫什么?”他又一次开口问我。 我吓了一跳,同时周围的目光变得更不友善,我赶忙说:“我叫司葭。” “好听。”他赞了句,“你爸妈该不会是从《飘》当中获得的灵感吧?” 当然不是啦,是算命先生取的。 不过,他这么一说,刚才嘲笑我的家伙一脸狐疑的看着我,坐到黄公子身旁有些狗腿地说:“哥,你和那妞儿认识啊。” 我仗着有人撑腰胆大起来:“你好好说话,我叫司葭,不叫那妞儿。” 黄公子眉毛一抬,大笑起来。周围人纷纷附和着大笑,那家伙也只得不情不愿地笑笑,随后便走开了。 随着那人的走开,周围交头接耳的人也跟着转过头去,不再看我们这边,似乎一切又恢复如常。 他态度谦和地说:“司葭,以后我们搞聚会你可以出来玩嘛。这边这些朋友都是认识的。” 说着,他拿出手机加我微信,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扫了一下加上了。 “那我们就算正式认识啦!”他笑着说道,然后又与我交换手机添加备注名。 我接过来一看,原来他叫黄子爵,好霸气的名字啊。 “这名字。”我拿着手机看上面的备注名,又仔细一想,忍不住低声说了句,“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还没等我想明白,一声“哥”打断了我的思绪,一转头,一张讨厌的脸就怼在眼前。 就在那一刻,我和黄子文同时愣住了。 他半张着嘴的模样真的有点蠢。 “你们……认识?”黄子爵疑惑地看着我俩问道。 我心里一阵无语,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黄子文。我先是想到这个世界竟然这么小,随后便冒出来田甜的那些话,富二代、玛莎拉蒂,竟然真的对上了。 他今天又是一脸没妈管教的欠样,还有第一次见面时那种二五八万的拽样。他这会儿已经把脸缩了回去,脸一扭说:“不认识。” 黄子爵转向我,我也一脸冷漠地说:“不认识。不过乍一看有点像哪个明星。” 黄子文那个傻叉便来了兴趣:“你说我像明星,我同学也说过。” “哪个啊?”黄子爵也来了兴趣,“国内的吗?我这几年都在国外,对国内的娱乐圈不是很熟,不过你可以说说看。” 我摆摆手:“我还是不说了吧。” “说吧说吧。”黄子文上钩了,你这个小样看我还治不了你。 我轻咳了一声,看看他们两兄弟,随后说:“几年前有一首歌挺红的,叫《大碗宽面》听说过吧?” 黄子文这个小屁孩当然是没听过,他正在暗搓搓地掏出手机来查。然而黄子爵的表情那就比较复杂了,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只顾怼人,没考虑到自己的话已经误伤了黄子爵,毕竟他们可是亲兄弟。 他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皱眉苦笑着对我摇了摇手指,说:“我失陪一下。我去叫服务员添些吃的。”他转身走向食品台,年轻人消耗得快,那上面的吃的都被拿得差不多了。不过我想他更主要的大概是想避免尴尬。 黄子爵刚走,黄子文显然是查到了那位歌手的信息,并明白了自己是被暗讽像某个穿着条纹制服踩缝纫机的明星,表情很想破口大骂,但又故作镇定默默收好手机,看样子打算忍气吞声。 我拍拍屁股站起身,刚迈开腿,我的肩头就立刻被重重地拍了两下,一回头,一张超级丑的鬼脸怼在我眼前,就是那种吊死鬼的脸,眼白不知道怎么弄的,翻得只剩一点黑了。 我心想,真幼稚。 他肯定想惹我厌恶他,最好再惊叫两声“啊”,就是像那种小女生一样,一边说着“讨厌”,一边推开他。但奈何我早已看穿他“这盏灯不省油”的秉性,直接无视了。 他有些失望的把手放下来,眼白翻正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你混进来的吧。” 我懒得搭理:“没必要跟你交代。” 我又指指他手里的RIO说:“你一个未成年人能喝酒吗?” “要你管。”他示威地喝了一口。 我用那种嫌弃的眼神斜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管好你自己吧。” 刚走两步,谁知道这家伙没消停,在我身后大喊一声:“sennsei(日语,老师)。” 若不是当时场面有点吵,正播着一首欧美歌手的快节奏歌曲,我又要被人围观了。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像是获得了奖励似的,撑着椅背一举跃到我身旁,说:“我有点好奇,你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他拦住了我的去路,我只好又坐回原地,喝了口饮料,想起他在课上对我的捣乱行径,忽然心生一计,以牙还牙道:“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他来了点兴趣,收起那刚才玩世不恭的表情,用手指敲了敲下巴说:“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随便问。” 我对他哼笑一声。 他立即比出小指:“一言为定。” 我用手背打掉他的手:“没什么信用的人,说的一言为定也不值钱。” 他脸上有些尴尬,鼓着鼻孔看我,犯了倔劲,我虽然教得不怎么样,不过拿捏学生的心理这块儿还是很过关的。我知道这时候越不告诉他真相,他就越急,我就那样看着他。 “你不就想让我好好听课嘛。这还不容易。下节课我保证不玩手机、不睡觉,就坐在那儿,随便你发挥。” “这可是你说的。”我刚才偷偷按下录音键,现在举起手机来示意,“做不到的是狗。” 他被摆了一道,脸上表情有些奇怪,有些颓然地说:“快说吧。吊人胃口也该有个限度。” “其实我有马甲。”我冲他挤挤眼睛开玩笑道,“你看到的培训机构的身份只是其中一个马甲。” “酷啊。”他惊呼一声,眼神变得有些崇拜,“你还有什么马甲?” 我哄骗未成年人毫无心理负担,直接胡诌起来:“写手、主播、心理学专家,还有楼下胡总的干女儿。” 黄子文啧啧啧了几声之后,露出嫌弃的表情,摇着头说:“哇靠,你是蝙蝠侠啊。吹吧你。” 正巧黄子爵上来,看到我们聊得挺欢,说了一句:“子文,你们现在认识了?” 黄子文对着他哥哥龇了龇牙,指着我说:“哥,你来的正好。你知道她有许多马甲吗?” 黄子文你是大嘴巴吗?我刚刚才给你说完,你就去霍霍给你哥听。 我斜了他一眼,转身走到填满食物的餐台上拿些点心吃。我懒得听他献宝似的对着他哥哥说我的闲话。大不了就是说我在培训机构上班嘛。 那又怎么样?先填饱肚子再说。再说今天最大的收获是加了林浩和黄子爵的微信,尤其是黄子爵,他可是庆功会的主人,对胡叔叔那边,我也算是能交差了。 第36章 大佬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胡叔叔给我打了个电话:“葭葭,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再下来跟几个叔叔告个别,我们就走了。” “嗯,好。” 刚挂掉电话,黄子爵就走过来问我:“司葭,今天在这里玩得开心吗?” 他可真是个周到的主人,我回头朝他笑笑:“谢谢你的招待,很好。气氛挺好的。” “那黄子文以后就拜托你了。”黄子爵笑起来,嘴角微微显出微笑弧,真的很有那种ABC的感觉,“我听那小子说,他现在在你们机构里补课。我刚才还在楼下还听我小妈说,他本来不愿意补课,不知哪根筋搭对了。看来你的教学方法很有些魔力。” 我讪笑一下,黄子文就站在黄子爵身后,黄子文举起他那双爪子隔空挠我,并且还虎视眈眈地瞪着我,我只得应付了一句:“黄同学是可塑之才,他那脑袋瓜可不是一般的聪明。” 黄子爵回头看看,黄子文那张牙舞爪还没来得及撤回,只得傻兮兮地把手放下来挠头,黄子爵看了他一眼,又看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大约是没等到我下去,胡叔叔自己上楼来了,看到我和黄家两兄弟正聊得欢,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我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我这个“冒牌”公主当得还算合格了。 黄子爵比较有礼貌,先叫了声“胡叔叔”,胡叔叔“诶”了一声走到我们这边,他看着黄子爵说:“这是我干女儿司葭。她从小就是邻居,我当半个女儿养的。” 黄子文瞅瞅我,露出鄙夷的神情,他非常不给面子地说:“胡叔叔,那您怎么不让她进你的服装公司啊。她在补习机构工作诶。” 胡叔叔脸上尴尬地抽搐了一下,黄子爵在底下用手指弹了一下黄子文,他便闭了嘴。 胡叔叔转头看看:“葭葭,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如果她想来我服装公司,我当然更乐意了。” “嗯。我还没想好。”我附和着说,“最近在念心理学的书。”这也不算是骗人,我最近的复习资料确实都和教育心理有关。 黄子爵歪了一下脑袋,说:“剑桥大学的心理系满有名诶。如果你想交留学申请,我可以帮忙。” 我一整个尬住了。这种远在天边的事,我想都不敢想。 旁边的黄子文已经噗嗤一声,憋不住咧嘴大笑起来。由于他的笑容极度欠揍,看得我握紧拳头牙痒痒的。如果他现在只是一个人在场,我自然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对付他,可是胡叔叔还有黄子爵也在场,我就只有忍耐了。我涨红了脸,微微低下头看脚尖。 胡叔叔看出我的尴尬,连忙拉着我说:“那我和葭葭还有点事先走了。帮我跟宏耀兄打个招呼,好吗?” 黄子爵点点头:“我一定把您的话带到。胡叔叔再见。” …… 到了车上,胡叔叔发动车子后问我:“司葭,你刚才要到黄公子的联系方式了吗?” 我点了点头,说:“嗯。” 其实也不算是要吧,人家比较客气,自己主动给的。 胡叔叔听了我的话,顿时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连声音都变得激动起来:“太好了!那太好了!”说完还情不自禁地重重敲了一下方向盘。 我被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转头看向胡叔叔。只见他那张原本还算沉稳的脸庞此刻却因为过度的兴奋而显得有些扭曲。 我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疑惑:“怎么回事啊?只是加了个微信而已,有这么重要吗?” 于是我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个黄伯伯来头很大吗?为什么大家都想巴结他?” 胡叔叔这才开始解释道:“港口集装箱行业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个垄断行业,尽管港口规模庞大,但能够获得海运运输许可证的公司数量有限。我们从事外贸服装生意,有时需要考虑汇率差的因素,会卡在最后时点将货物发送给对方。所以我们就得依靠老黄的关系啊,让他临时增加一些集装箱的供应,优先安排自己公司的运输计划。这一来一去有时候能省下好大一大笔钱呢。” “原来是这样啊。流通商品比生产商品更赚钱的吗?” 胡叔叔笑了笑,心情看上去不错,也有意无意地泄露了一些生意经: “看时间段。生意有起有落是这样的。绝大部分行业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平淡无奇的,只有在某些时段里面会突然爆发。比如老黄的集装箱生意就是这样。最近几年由于受疫情的影响,全球经济都在下滑,尤其是对于我们这样的服装公司来说,受到的影响就更大。然而,其他行业面临寒冬的时候,集装箱行业却很火爆,起初的原因是疫情期间,各地的货物都被积压在码头上,对集装箱的需求量急剧增加。谁的公司有能力调配到足够的集装箱并将货物运出,谁就能称霸市场。黄宏耀就是趁着这波风头起来的,现在他的事业可谓如日中天,就是一个字,牛。” 说到“牛”字,胡叔叔轻点着头竖起了大拇指,脸上露出无比崇拜的表情。 我这才知道原来在生意圈里也是有鄙视链的。难怪这个黄子爵待人处事那么的熨帖,是金钱把一切烦恼都给熨平了吧。 “那为什么不能直接去找黄伯伯呢?”我问。 胡叔叔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说:“他这种体量的大佬,自然有很多人脉关系,像我们这种小卡拉米主动去巴结,人家也瞧不上。” 他转头看我一眼,语气有些诚恳:“司葭,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非得带着你吗?你在的话,至少还能和楼上的那些年轻人多说上几句话。可我们楼下的这些老家伙们,居然连老黄的面都见不着,他自己儿子的庆功宴,他整个过程出现了一刻钟都不到。而且,秘书还早早把他的行程都提前安排出去了,他一进宴会厅,秘书就目标明确地把他领到那几个花了钱打点的老总跟前。他们每个人聊上几句,老黄就差不多走了。在他出现的这段时间里,我就只够得上跟黄宏耀说上两句话的。” 胡叔叔学给我听:“黄总。——呀,老胡,你来啦。女儿呢?——楼上呢,玩着呢。——哦,好好好。那你自便,有空我们再聊。” “有空?有空是什么时候?猴年马月啊。”胡叔叔自言自语道。 我听完唏嘘不已,胡叔叔如此重视,又如此精心准备的宴会,甚至仔细交代我要好好表现的宴会,而在黄伯伯眼里,却只是走个过场。这一晚上,他和谁说过什么话,他是否真的在意呢? 只有身居高位的人,才能被前呼后拥。虽然胡叔叔在我们住的街道里,也是被前呼后拥的名人了,可是在黄伯伯面前,却还是沦为了小弟。 “胡叔叔,其实还有一件事。他弟弟黄子文,我本来就认识。” 胡叔叔惊讶地说了一句:“真的假的?你真认识?” 我点点头,此刻正好是红灯,我拿出手机上把那段给黄子文录下的“保证好好听课”的话,播给胡叔叔听,胡叔叔听完,瞬间就明白了。 “难怪他知道你在补习机构工作。”胡叔叔琢磨道,“这天底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他找补习老师,正好找到你们机构里面?而且,还偏偏是你?” 胡叔叔那双经久沙场的眼睛犀利地瞄向了我:“司葭,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你得伺候好这位小祖宗。” “伺候?”我轻声嘀咕了一句。我是他的老师,怎么可能纵容这小子? 胡叔叔自知有些失言,忙扯出一个笑脸,说:“葭葭,你看你是我的干女儿,你和菲菲的关系又这么好。我生意做得好,就等于是菲菲好,菲菲好,也等于是你好。你说对吗?” 那一刻,我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女,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胡之菲说过类似的话,叫我不要当老师,跟他合伙干。 我看看胡叔叔,内心有些矛盾,也有些割裂。 第37章 杀猪盘 车子停下,胡叔叔特别隆重地下车帮我开门,他扶着我从车上下来,他一眼就看出来我这鞋子不合脚。 他笑着指了指我的鞋说:“这鞋子是胡之菲的吧。” “嗯。”我见胡叔叔早已看穿,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低声说,“其实衣服、皮包、鞋子都是菲菲的。” 胡叔叔听闻,万分感慨地仰头叹息了一声,张开怀抱大大地拥抱我,他像个父亲似的拍着我的后背说:“是叔叔想得不够周到啊。” 胡叔叔松开怀抱,转而拉着我的手,拍着我的手背对我语重心长地说:“葭葭,今天你帮了胡叔叔大忙,胡叔叔以后一定有重谢。你在上海多多保重,等我忙完再回来看你和菲菲。好好带你们去商场血拼。” 我抬头看着胡叔叔,内心有些感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胡叔叔表达关爱的方式有些简单直接,但从胡叔叔慈祥的眼神里,我能看出,他是真心的。他想用钱来弥补父爱,也想用钱来感谢我今天晚上陪他出席晚宴。 胡叔叔赶在我要开口推辞之前,转移话题:“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先不和你聊了,我还要赶去医院一趟。虽然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可我是个父亲,终究不放心的。” 我见天色已晚,而且我也知道李驰在陪着胡之菲,便劝说道:“胡叔叔,可已经这么晚了您还是别过去了吧。再说病区恐怕上不去呢。” “这你不用担心。”胡叔叔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我知道有个法子可以从急诊,再走员工通道上去。” 我心想,胡叔叔简直说的和李驰一样。这是不是属于一种街头智慧呢。 胡叔叔打开车门,一边坐上车子,一边转头对我叮嘱道:“葭葭,那菲菲这边你多关心一下,我去看一下菲菲就回苏州了,可能没时间结算出院账单。办理出院的时候,你记得把账单发给我,我到时候把钱转给你。” “您这么晚还回苏州啊?” 胡叔叔系上安全带,无奈地冲我笑笑:“老婆看得紧啊,不让在外面过夜。” 我有些体谅地看着胡叔叔,感觉他也挺不容易的。胡之菲总埋怨他不关心自己,可他也有自己的难处,毕竟组建了新的家庭,他还有老婆儿子要管。 胡叔叔摸了一把微微后移的发际线,发动了车子:“还有啊,最近有一批货要出去,工厂晚上加班加点,我这个老总偶尔也要去工厂督督工。呀,话越说越密了。诶,好了。那我走了。” “胡叔叔再见。”我站在原地朝胡叔叔挥手。 见我还没转身离开,胡叔叔又想起什么,落下车窗对我说了句:“你看着菲菲。让菲菲好好在医院里待着,先凉一凉她创业的心思。还有一年毕业了,再怎么着也得把文凭混到手啊。” 我这下明白了,胡叔叔之所以要胡之菲住院一周做个全面的检查,还有这一层意思在。果然是知女莫若父啊。 目送胡叔叔的宝马车开走,我又立即掏出电话给李驰打过去:“胡之菲爸爸过来了。你还在医院吗?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啊?”李驰有些呆呆的应了一声,“你是怎么和她爸介绍我的?” 我有些无语,你一个大男人住在我们两个女生的屋子里我能怎么介绍你呀,我于是不顾他感受地实话实说了。 说是不顾他的感受,其实我是打心眼儿里觉得李驰这脑袋瓜简单得很,根本就不会为了我实话实说而生气。 “你把我介绍成推销保险的啊。”果然,李驰听后,并没有特别地反应,反问我,“我看着像推销保险的吗?推销保险的不是都戴眼镜嘛。” 我有些无语,感觉自己和他并不在一个频道上,大半夜的也没心思和他唠嗑。 “你不像推销保险的。你像推销健身卡的好了吧。”我讽刺道,“下回再碰上别人问起你,我就说你推销健身卡的。” 摁掉电话,我转身走回楼道里,一边想着如果我有这么一个爸爸,我肯定不会创什么业了,自己读的就是服装专业,自然毕业后留在爸爸的公司里帮忙啊。这是连黄子文这种纨绔子弟也懂的道理。也不知道胡之菲这脑子是怎么想的…… 但是,我想那些个又没用,纯属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哪有那样的运气,先考上教师编再说吧。 一路怀着心思往楼上蹦哒去,走到门前的时候,感应灯黑了,咱们这楼里的感应灯时间特别短,大概物业费交不齐,物业公司也就马马虎虎地对待楼道管理。 我正摸着黑掏出钥匙打算开门的时候,有人忽然在黑暗中叫了我一声:“司葭。” 声控灯突然亮了一下,照出傅恒的面容,他背着光,站在两层楼拐角处夹缝层,身后是窗户。当感应灯再次暗下去的时候,他的脸色显得特别阴沉。 “傅恒,你怎么来了?”我疑惑地站在原地。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一路径直向我走来,我逐渐闻到他身上的一股酒气。 “你喝酒了?” “嗯。” 他离我很近,我贴着门站着,很不自在。 他看着我的眼睛,眼圈红着,目光有些凶,我有些害怕。 “不请我进去?”他用低沉的声音向我发问。 我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可突然间,他俯身抱住了我,就势将我抵在门上强吻了起来。 “我爱你,司葭。”他含糊不清地说着,一边猛烈地发起唇舌的攻势,他的吻好凶好凶,一点也不像平时那般温柔,我不由自主地抗拒着,闪躲着,心里想着他一定是喝醉了才这样。 他的手掌顺着腰间缓慢向上覆在我的胸口,我害怕极了,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他后退了一步,扶在我腰上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随后,令我没想到的是,他咔嗒一转钥匙将我送进了家里。 砰的一声踢上房门后,他将我拦腰抱起,径直向沙发走去。 我整个人都吓傻了,用尽全身力气地手脚并用在他怀里挣扎,他手劲儿特别大,就是不撒手,最后重重将我抛在沙发上并欺身压了下来。 “你住手!”我抗拒地推着傅恒,“流氓!” 慌乱中,我扇了他一记耳光,眼镜从他鼻梁上滑落到地上,碎裂成一堆。 玻璃的碎裂声似乎让傅恒恢复了理智,他松开我,用手指当梳整理了一下头发说:“对不起,司葭。我就是太想要你了。” 我在沙发上蜷缩着,双手护在胸前,警惕地看着他:“你走吧。今天晚上你不太冷静,我们不适合共处一室。” 他叹了口气,将双肘支在膝上,头埋在膝间,语气有些冷淡地说:“司葭你先回答我个问题。你今天晚上去哪儿了?” 这下,我被问住了,我对傅恒撒谎了,舌头打结胡乱地说:“我……我去了医院啊,陪胡之菲。” 他哼了一声转头看我,我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红色无袖连衣裙,领子挖成了深U。 他什么都没说,站起来拾起眼镜,羞辱我说:“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清纯的女人,结果不过是个卖的。什么失业了找不到工作,跟我玩杀猪盘是吧?” 他斜着眼睛看我,我叫嚣着从沙发上弹起来说:“混蛋!你血口喷人!”我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扔他身上,他躲都没躲,抱枕弹了一下,顺着他的手臂滑落下来。 “你现在滚出我家。”我用力伸手一指。 他冷笑一声:“贼喊追贼是吧。你装什么装。你要是这种的,我们就是另一套玩法,别在我面前装清纯了,开个价吧。” 我愣住了,睁大眼睛看着傅恒,如果前一秒我还是在生气,他误会我是干那一行的。现在他的表现已经完全颠覆了我的想象。 “你不是要当老师吗?”他站起来,一步步靠近我,“我现在就有办法让你录用。你考50分还是60分都可以。就看你愿不愿意付出了!” “你混蛋!”我后退一步,用尽全身力气说,“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38章 交易 我的一声怒吼让傅恒停下了脚步,他一拳捶在我身后的墙上,大声嚷道:“司葭,我警告你,我给你一次机会解释,你最好说实话。你刚才,你从那辆宝马车上下来,那秃顶的老头是谁!他为什么抱你?” “你监视我?!”我整个人都麻了,不敢相信傅恒竟然是这种控制狂。 “你别打岔。”他红着眼睛,看起来就像是要吃人,说话间,他又向我走近了一步。 “你别过来。”我警告他,“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不说了!” 他停住了脚步,咬了一下嘴唇说:“司葭,我不是流氓,可我也不是白痴。你别跟我玩花样。你自己想想,我们俩恋爱,你配我,是不是高攀了?就算你嘴上不承认,你心里也觉得是这样吧。你家里什么条件,当初朱姐在说亲的时候,就告诉过我,说你们家是苏州人,父母就是国营厂里普通的退休工人。而我们家是书香门第,我妈是中学校长,我爸……虽然已经过世了,我现在也不怕告诉你,他之前就是教育局的。” 他越说越激动,又往墙上击了一拳,像是加强语气似的说:“可我为什么选择你呢?你想过没有。我就是看中你清纯,恋爱经历简单。性子乖巧,还有,你的职业,我想要一个当老师的妻子!你符合了我对结婚对象的一切要求,现在你他妈的,给我无情地击毁了!!” 说罢,他红着眼眶别过头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刚才那一大段话让我愣在原地,我这才明白他在楼上肯定看到了我从胡叔叔车上下来,他又拥抱了我。 “那是我干爹!他刚才开车送我去赴一场饭局!”我努力地解释,可是当我说完这句话,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傅恒整个人怔在了原地,他睁大眼睛,双眼像是要喷出火。 “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竟然说这种话。你他妈给我戴绿帽戴得这样坦荡。你丫是不是觉得我一男的不敢对女人动手啊。” 说着,他发疯似的想要伸出双手就要过来卡我的脖子,我慌张地在家里逃窜,正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李驰回来了。他跑过来一把拉住傅恒的衣服,阻止道:“住手!你怎么打女人啊!” 他话音未落,傅恒一个转身对着李驰的眼角揍去,那一下很重,李驰捂着眼睛倒在地上,我当时还在想,你这一身肌肉是干什么的。怎么被他一揍就倒啊。 傅恒就势骑在李驰的身上,又朝他嘴角挥了一拳,这回李驰双手交叉护着脸格挡了一下,傅恒的拳头才挥偏了只落在地板上。 傅恒揪起李驰的衣领说:“你他妈的是谁!你怎么会有这个家的钥匙!” 李驰眯着眼睛对我使眼色,他努力地卡着嗓子说了一句:“打电话报警!” 我刚要拿出手机,傅恒又一下子夺过我的手机、摔在地上说:“不许报警。” 正在他转身对我动粗的时候,李驰掏出手机拍着傅恒挥落我手机的癫狂模样,我疯狂地扑倒地上拾起手机。傅恒被左右夹击,又想阻止我,又想阻止李驰。 最后,李驰喊了一句:“你保证不再打人了,我就不报警了!” 我刚拾起手机,傻傻地看着李驰,不知道这是演哪出戏,他将手机放在身后压在背下,用耍赖的姿势护着手机,说:“你叫傅恒是吧。我们做笔交易。” 傅恒朝我指着李驰说:“这他妈的又是谁?” 我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明白了刚才我那一句“干爹”让他误会了,激怒了他,他才发起疯来。我捋了捋头发,像是任督二脉被打通似的说:“那是李驰。胡之菲的朋友。他现在和我们合租。你刚才看到的那个有钱的干爹就是胡之菲的老爸,胡之菲受伤进医院这件事我没骗你,就因为这个原因,她爸爸临时才找我去,在场的年轻人比较多,他想叫我这个干女儿想法子搭些人脉,以后为胡之菲铺路。” “所以,我才穿成这样。难道我蓬头垢面地去那种地方嘛!”我不顾一切地朝傅恒吼道。 傅恒傻眼了。他抱着脑袋跌坐在地上,看着我:“司葭,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你早点说,就不会有这个误会了嘛。” 我心想,你他妈跟个疯狗似的,我有机会说嘛! 他跪在地上俯身想拉我的手,我躲开了。他刚才情急之下把我说得那么不堪,难道我还会原谅他吗?!我眼角滑落一滴眼泪。 而傅恒却以为我是心软,又想过来抱我。这时候躺在地下的李驰开口了:“你们别上演破镜重圆了好不好,你刚才揍我这一拳怎么算?” 傅恒又转向李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我赔,一切都由我来赔偿。你说,那一拳值多少钱?两千够不够?” 李驰开始面无表情地念白:“殴打致人轻微伤拘留五到十天,罚款五百元。你现在就可以上网查。” “我赔,我给你两千赔偿,还有误工费,一天算二百,你这伤休息半个月,我统共给你五千,我们一笔勾销好不好。”他刷刷刷从钱包里掏出五千块放到李驰的身边。 我看到李驰绷住的脸上有一丝松动。 他问我:“司葭,你还想跟那家伙和好吗?” 我摇了摇头:“不。我不跟他和好。”李驰立即翻身坐起,一把抓起地上的钱示意了一下,然后还给了他,说,“我这拳可以白挨,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李驰看向我:“你想办法让司葭考上教师编,这拳、这钱我都可以不计较。” 傅恒看看我又看看李驰,忽然冷静地做出了选择:“只要你们保证不报警,我就可以做到。” 李驰又问我:“司葭,你觉得这么处理行吗?” 我心里厌恶得不得了,可是刹那间,我也却做出了同样的选择:“行。就按李驰说的办。” 傅恒弯腰拾起地上碎裂成一堆的眼镜,抠了一下镜片,戴起一只眼圈空着的眼镜,抬手捋了一下头发,整了整衣服看着我,突然冷笑一声,他又看看地上捂着眼睛的李驰,大笑起来。 那笑声异常恐怖,我和李驰对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我们的出租屋。 傅恒走后,我问李驰:“那笑声是什么意思?” 李驰说:“司葭,你白读那么多书了。他笑是觉得自己被人设局仙人跳了。” “可是我们没有啊。”我委屈地说。我正跪在地上用胶带一点点粘掉地上的碎玻璃片,而李驰则握着冰袋覆在肿起的眼角上,他的眼角刚才还是青的,现在已经完全紫了。 他呲牙笑了笑,脸上的伤使这笑容看上去有些狰狞:“别人怎么想你是改变不了的。但是如果吃点亏能看清楚一个人的真面目,那就值。” 我将垃圾拾掇进垃圾桶,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很厉害。 我走到他身旁,忽然停住,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李驰,都是我害你挨揍。” 他抗拒似的往后一仰,有些尴尬地摆手说:“就这么点小事,你别搞得跟遗体送别似的。” 我本来心里觉得挺对不起他,有些难过想哭,现在又被李驰不正经的话搞得又哭又笑。 他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女人最烦了。这事儿你别告诉胡之菲,知道不?” 他递了纸巾给我,我接过擦了擦眼角问:“这是为什么呀?” “菲菲那性子你不知道啊,她要知道我们就这么算了,她得闹到那渣男的工作单位去。那你这教师编不就黄了吗?还有那五千……” 说到这个李驰捏紧胸口的衣服,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那我赔给你吧。”我低声说。 李驰摆摆手,瞥眼看着地板说:“你都让我住着了。这下我们扯平了吧。” “嗯嗯。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我点头如捣蒜。 “还有一件事儿。”李驰看向我,“刚才那家伙我和胡之菲都见过,在皇后酒吧里,那时他也缠着一个女的。” 我羞愧极了,低声说:“当时胡之菲就劝过我。” “可你不听啊。”李驰冷笑一声,“我送外卖回家见到你俩在楼下抱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跟菲菲说过,她回答我她劝过你,不过你恋爱脑上头听不进去。她还说,她要是再多说两句,你俩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听到这里,我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滚落下来。 我哽咽着说:“原来只有我一个人没发现他人品不行。” 李驰叹了口气,放下冰块,有些无奈地说:“你下次谈恋爱之前,能不能问一下凭什么,为什么?他这个条件,都三十一了,还单身?你稍微想一想,是不是就该多少防备着点儿啊。” “不是,你刚才说凭什么,为什么,是什么意思?”这话是说我配不上傅恒吗?我一生气又止住了哭。 李驰站起身,小声嘀咕了句什么,随后大声说:“我去洗澡了。” 等他走进浴室,我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心里没点B数。 第39章 价值观 第二天一早,李驰就要出门,可我看他那眼睛比昨晚更紫了,我叫住了他。 “你今天休息一天吧。都伤成这样了。不得吓着客户呀?” “没事儿。就这点。”他虽不以为意地戴上头盔,但头盔滑过眼角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嘶”了一声。 “瞧瞧,逞能。” 他没和我拌嘴,一边系着带子一边抬着下巴说:“戴上就看不见了。” “你送闪送吗?”我突然问他。 “怎么了?你想寄东西啊?” “送个大件多少钱?” “送到哪儿?” “十公里。” “三十。” “行了。那你把我闪送到医院吧。我今天上午没事,去看看菲菲。”我打开手机给李驰转了三十。 他看了看我,笑了笑,随后点了收款。我俩一起出了家门,他费劲扒拉地把那黑电驴搬到楼下,我在旁边说了句:“你这每天上上下下不嫌麻烦呀。” “没事儿,就当锻炼了。我这车挺贵的。”我看他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了,不敢跟他说话了。 到了楼下,我戴上头盔,他把外卖箱子放到脚下,让我坐上车,他跨上车,我抓着他的衣角。 他说:“你一会儿问问医生能不能早点出院,我昨天去医院看她,她就已经活蹦乱跳的了。再说了,轻微脑震荡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但凡打过架……” 李驰话说一半刹了车,拧了拧手把发动车子道:“我看她精神不错,身上就是些皮外伤,又不需要输液,她又想回来,要不你找医生商量下呗。” 我大声在李驰身后说:“她爸不让她出院。说她单人间住着挺好,医院里还有中央空调。” 李驰迎风发出一句:“卧槽,把医院当旅馆这是什么骚操作?” 到了医院,我要上去了,李驰又问我:“她爸到底为啥不让她出院?” 我撇撇嘴:“怕她瞎折腾呗。你听说过她最近要搞直播工作室的事吗?” 李驰没什么反应,就说了句“哦”,表示知道了。 我有些奇怪,问他:“胡之菲想退学搞直播,你没啥想法?” “你想让我有啥想法?”他一贯漫不经心的回答,可见我还没走,忽然勾了勾唇说,“如果我是她爹,我就支持她!” 我一拧眉头,正在思忖他为啥瞧不上大学文凭,可一抬头正见他笑得好不得意,这才知是上当了。 我重重拍了下李驰:“你要死啊。敢占胡大小姐的便宜,我一会儿上去告诉她。” 李驰笑着合掌拜托我道:“你别……我开玩笑的。” “那说正经的。你真觉得她退学创业可行吗?” “现在直播正在风口上,我只知道一点,学可以慢慢上,但机会一旦错过了,可就没了。”他一拧车把扬长而去,将我一个人扔在风中,我傻傻站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退学这事儿挺颠覆三观的,但李驰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 我走进胡之菲的病房,她果真是铁打的,就像李驰说的那样,已经完全没事了。前天见她还奄奄一息勾掉我不少眼泪,今天可倒好,简直生龙活虎,她坐在外间沙发上,头上还裹着纱布,右手缠着纱布也不妨碍她左手嗑瓜子吃。 她一见我就从沙发上蹦跶起来,开心坏了:“葭葭你可来了,想死我了。” 我讪笑道:“我昨天不才刚来过吗?” “嗐,那还不是因为住院太无聊了。”她又颠颠地绕着我转了一圈说,元气满满地说,“你瞧瞧,我这都好了。” 我扶住她:“你别转圈了,脑震荡才刚好。” 我又指了指她的胳膊、手掌和小腿,说:“还贴着纱布呢,怎么叫做好了?” “姐,那你帮我问问医生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刚才还叫我小名儿,现在求我办事就叫我姐了?” 我和菲菲相互斗嘴。 她又用祈求的目光看我,正巧护工大姐从洗手间走出来笑着说了句:“妹子,你就安心养病呗。今天是礼拜天哪,医院周末不办出院,要办也是等周一。” “哦……”胡之菲只像泄了气的皮球。 护工走后,她和我闲聊起来:“今天你不用去学习?书都看好了,有把握了?我昨天想想吧,叫你放弃考编来帮我,确实有些不妥。司葭,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理想,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我看着胡之菲,其实我也知道每个人都有私心,她站在自己的立场坚持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好像也没错。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嘛。说到底,我俩之间的那点隔阂,只是因为我和她的价值观不同罢了。 我有些愣神,想到李驰说的“直播风口”的事,便赶忙问胡之菲道:“菲菲,你是不是真心觉得现在是做直播最好的时机?” 胡之菲突然像是找到知音似的握住我的手:“对呀。我就是这么想的,要不然我为什么这么急呀。你知道现在切直播赛道已经越来越难啦。我得赶紧试水啊。” 我讪笑着问:“难不成你是想做颜值主播?” 胡之菲瞪大眼睛:“当然不是啦。是带货主播!我爸那小破厂再不转型线上带货就快倒闭啦。他这个死脑筋我劝他好多次他都不听。还想叫我出国继续深造服装设计专业,然后最好留在国外,去给那些奢侈品公司打工。我才不呢。我在哪儿都能学,可人这一辈子的时间是有限的,我才不想浪费四年再学个什么研究生出来呢。” 难怪啊,我心想,胡叔叔想必也觉得服装生意难做,才想要胡之菲拿到本科学历再申请国外的学位。 哪知胡之菲一心想要帮自己的爸爸做带货呢? 血缘这种东西还真是奇妙,一边是彼此怨恨以吵架代替沟通,另一边是暗中出力为对方筹划。 我想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胡之菲看看我,欲言又止,我像是心有灵犀地说:“你是不是想问我和傅恒现在怎么样?” 她点点头,认真地说:“姐,你容我再多管闲事最后一次,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你到底是喜欢他的光环和那个人在一起呢,还是真心喜欢他?他是不是承诺过帮你考编什么的?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快就对一个人动心的,我越想越觉得反常。姐,恋爱是恋爱,求职是求职。你可千万别混为一谈啊。” 我看着胡之菲竹筒倒豆子般地说着这一切,我竟一句也反驳不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着。 她用严厉的目光凝视着我,我躲开她的眼神,低下头咬着嘴唇默默不语。就算我可以骗过胡之菲,可我能欺骗自己的内心吗? 半晌纠结之下,我才嗫嚅着开口道:“其实我和傅恒已经分手了。” “分手?!”胡之菲的表情惊讶极了。随后她立刻眯起眼睛反问我:“他真的肯就这么算了?” 第40章 涅盘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胡之菲见我不说话,再度咄咄逼人地问我。 而我面对胡之菲的质问,只会一个劲地退缩。 “你别问了,总之我和他已经分了。”我站起来,远离胡之菲的视线范围。 胡之菲也站起来,她一把拉住我:“司葭,你不对劲。你有事瞒着我。” 她的眼神敏锐极了,像一只倔强的小兽似的从一双眸子里射出两束锐利的光,那目光将我焊在原地,使我原形毕露。 我再也瞒不下去,只得将昨晚他非礼我被李驰撞见,他挥了李驰一拳,李驰又用那一拳威胁傅恒帮我考上编制的事说了一通。 哪知胡之菲听完,只冷哼了一声道:“你们被他骗了。” “啊?”我睁大眼睛看着菲菲,一脸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呢?他就不怕丢了饭碗?” 我昨天明明还觉得李驰很厉害,打蛇打七寸,拿捏了傅恒,他一个公职人员打人要是被捅出去了,他还想在体制内混吗? 胡之菲说:“这个事没这么简单。李驰出发点是好的,是想帮你。可这个世界哪有这么多潜规则。就算有,傅恒有这么大能耐吗?他不过就是利用了你们想走捷径的心理,不只现在,之前你和他谈恋爱的时候也一样。他是不是屡次暗示自己可以帮你?司葭,你被人利用了!走出了象牙塔,这个世界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我在酒吧里看到那些个形形色色的人,喝酒前都一个个人模狗样,喝醉了都是丑态百出。男人为了得到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得到了之后呢?司葭,你太傻了!” 胡之菲恨铁不成钢地骂我,她的话很刺耳,就像在我脸上啪啪扇了两巴掌。 我当时就懵了,眼睛里迅速浮上一层水雾。 胡之菲没察觉我的情绪坏了,仍旧自顾自生气地鼓着鼻孔,抱着胳膊绕在胸前,质问我:“你们拿什么证据威胁他?” 我拉着哭腔说:“李驰拍了他抢我手机的视频。这不算吗?” “这能作为什么证据?”胡之菲性子直,此刻简直表现得淋漓尽致,她讲起她那套道理来,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用充满鄙视的语气说,“就算昨天你直接报警,李驰顶着伤到派出所里,也未必能构成什么故意伤害罪,更何况你们还把他放走了。” “为什么啊!”我惊呼,豆大的泪珠从我眼眶中滚落下来。 胡之菲叹了口气道:“因为你是傅恒的女朋友啊。他来你家里不是很正常,说白了别说是非礼,就算他强奸了你,这事儿都很难说的清楚。这就是为什么强奸这么难定罪的原因。有目击证人的情况下除外哦。可你们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家里,根本没人看到。就算你作证,因为你和傅恒的这层关系在,证词也很难被取信。” 我痛苦地捂着脸,就像是被扔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洞似的,身处黑暗却不知道怎么解脱。 可我又立刻想到了李驰,发问:“那李驰……” 胡之菲朝天翻了个白眼儿:“你傻,他也傻,你俩就是一对活宝。还不如拿了那五千呢。好歹也没白挨揍。现在,他挨了打,又没及时去验伤,又放了他走。你们还觉得是威胁到了他,他说不定巴不得你们这么干呢。” “那他答应的那件事儿也……”我说不下去了,我的视线被泪水模糊,若不是胡之菲拉住我,我可能要摔倒了。 胡之菲把我拉到沙发坐好,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递给我纸巾,我抹着眼泪。 胡之菲见我情绪崩溃, 便换了个语气对我说话:“司葭,他不会帮你办的。或许他有这个能力,但现在你和他分手,他还凭什么为你做事,何况还是在你们手里的那些所谓证据根本撼动不了他的情况下。” 我恨自己蠢,不争气的眼泪更像是决堤似的滚落下来,滴在胡之菲的手背上,胡之菲将我拉进怀里拍着我的后背说:“好了好了。吃一堑长一智。认清那家伙的真面目,也好。” 我抽了抽鼻子,胡之菲拿纸巾帮我擦着眼泪,她看着我的样子,眼睛里流露出心疼来。 “葭葭,我刚才话说得重了。” “不,你没有。是我太蠢了。太笨了。你说得对,我太蠢了才会被人利用。我总想要求别人帮我,却不知道自己配不配,也不知道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胡之菲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她不忍心再说我了,这一刻,她反而像是个姐姐似的安慰我,直到我的心情彻底平静下来…… 我擦干了眼泪,感觉没这么难受了,胡之菲把水给我,我喝了点水,表情还是木木的。 胡之菲又劝我:“你也不是什么人都不能靠。这事儿得分人。比如,我们的感情这么多年了。虽然我不能想办法让你考上编制,可是最起码我会拉着你一起做直播。你说好不好?”胡之菲笑着戳了戳我的肩头。 我破涕为笑:“我才不跟你做直播。我能考上教师编。我会努力的。” “这就对了。”胡之菲逗我道,“那你还不去复习。难道我脸上有答案啊。” 从医院出来,烈日已经升得很高很高,沐浴在阳光下,我觉得整个人像是被烧灼、熔化,再涅盘重生了…… 第41章 傻子 到了晚上,我刚洗完澡,穿着睡衣正在书桌前复习考编试题的时候,听到门锁清晰地转动了一声,我有些神经过敏地走到客厅,看了一眼。 还好,是李驰,不是别人。出了那件事后,我对开门声都有些害怕了。 既然打了个照面,我便问了一句:“今天这么早?” 他平时送完外卖到家都已经很晚了。 “嗯。”他声音透着些疲惫,抬手缓缓摘下头盔,露出半边肿起的眼角。 我惊讶极了,走上前指着他的眼角说:“你眼睛怎么肿了?要不上医院看看?” “戴了一整天头盔,压的。”他看看我,“你别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我都有些急了:“万一伤着眼睛怎么办?不行,得去医院。” “没你说的这么严重。为了这么点伤上医院,钱烧得慌呢。”他还是那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说着,“拿些冰块给我,敷一敷就下去了。” 我从冰箱里拿出冰块给他,又很怀疑地说:“敷这个有用吗?昨天也敷了呢,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 这是我第三次说让他去医院了。 他终于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好像是嫌我聒噪。 我忍了忍,闭上了嘴巴。 他撇了撇嘴角,语气有些低落地说:“别的倒还好,就是耽误干活。眼皮压着眼睛,看东西不清楚,尤其是晚上,送不了外卖了。” 说到这儿,他重重叹了口气。 “那你就歇两天。”我嘴巴歇了不到一分钟又开始说话。 他看看我,停顿了一下,语气更落寞地说:“我本来找的那白天的兼职也黄了。” “因为眼睛?”我愧疚极了,说,“你别担心钱啊。先把身体养好吧。” 他忽然有些戏谑地笑了笑,说:“说好了只蹭住一个月,要是不赶紧挣钱,那我下个月睡桥洞,喝西北风去吗?” “我又没赶你走。”虽然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但是我根本笑不出来,他脸上那有些冷漠的表情也让我生气,我提高音量说,“你送一天外卖挣多少钱?” “两三百……”李驰突然意识到我想干嘛,立即严肃地制止我,“上午你转我三十,我当你开玩笑的就收了,你可别来真的。” 我脑子一热,一下子转了一千过去,但一秒钟后,他就点了退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这个人根本不听劝。 我急了,提高嗓门说:“你好好休息三天。啥都别干,就在家里休息!” 李驰冷笑一声,站了起来,他个子高,肌肉还挺结实,他俯身看着我的时候很有压迫感。 “司葭,你是我的谁?你还管我呢?” 他料定我没话反驳,可我双手叉腰举头看他,大声说:“我是朋友啊。” 他瞬间哑火,不知怎的脸都红了,随后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呃…我…去洗澡了。” …… 晚上,他睡在客厅,我睡在卧室的床上,一想到李驰刚才与我争辩到一半突然哑火的样子,我就觉得不对劲,我反复在想他刚才脸红什么? 想了半天,我突然一个激灵,他比我高这么多,刚才站起来的时候该不会是……看到什么了! 我低头往自己的睡衣里窥了一眼,妈呀!我脸上立刻火辣辣的。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仅存的一点睡意也没了,想拿起书再看一会儿,注意力却完全集中不起来,折腾了片刻,我又突然想上厕所。 刚踏进洗手间,我突然撞见李驰正在盥洗台前搓着内裤。 而他看到我的刹那,表情突然尴尬极了,我一下子慌乱地关上洗手间的门,逃也似的回到卧室。 砰的关上门,我翻身躺到床上,把自己整个儿蒙进被子里,猛的又想起刚才那一幕,我难堪得直搓脚。 我使劲给自己催眠,强迫自己快点睡觉、快点睡觉……… 第二天晚上我带了复习资料去了医院陪胡之菲,我打定主意再也不和李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 胡之菲见我第一句便问:“你和李驰是不是吵架了?我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你还来陪床?” 我讪笑一下:“没吵架。他上次都为我挺身而出了,我怎么可能还对他有意见啊?” 胡之菲与我说话的时候,我已经看书看了很久,抬头对着胡之菲打了个哈欠说:“菲菲,你先去休息吧。我再看会儿。” 胡之菲有些刁蛮的将我的书倒扣在桌上,说:“你都看了两小时了,眼睛也要休息啊。劳逸结合嘛。” 相比之下,胡之菲完全不像是个病人,若不是她额角和手肘还贴着胶布,精神头简直比我还好。 我因为要上课和复习,兼顾两件事让我累的够呛。昨晚还遇上李驰洗内裤的事,身体的累叠加心理上的尴尬,真是绝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胡之菲突然对我提议道:“葭葭,你饿不饿?我们溜出去吃个宵夜去。” “胡之菲,你真是我复习道路上的绊脚石。”我囧着脸看她,心里却想着吃点宵夜提提神也好。 胡之菲是个古灵精怪外加行动力满分的人,她一把拽着我的胳膊说:“谁让你自投罗网的?这宵夜我吃定了,我们现在就走。” 她拉着我走了那条胡叔叔和李驰都走过的急诊室通道,溜出了医院,她又熟门熟路地领着我去了一街之隔的烧烤店吃烤串去。 “鸡心、鸡肝、鸡翅,各两串,羊肉串10串,再来两串烤韭菜和烤面包片。”她一伸脖子又看了眼隔壁桌,说,“再来份蒜蓉茄子和蒜蓉生蚝。” “口味这么重?” “吃烧烤就是要吃重口的。不加蒜不好吃。” 肆意妄为的胡之菲呀,真不愧是你。明早医生来查房,肯定是一房间的大蒜韭菜味儿。 “这些够了,吃不完了。” 我真怕她喊出“再来两瓶啤酒”,赶紧抢在她开口之前向服务员要了两瓶汽水。 起开瓶盖,我和胡之菲一个人拿一个,碰了一下,边喝边开始撸串。 “现在说说吧。怎么跑我这里来了。”胡之菲边嚼着弹牙的鸡心,边含糊不清地和我聊天。 我说:“就我和李驰两个人,不太方便。” 胡之菲看着我一脸囧样,嘲笑我道:“司葭,你该不会没和那个海棠糕睡过吧?怎么这么保守?” 我这才嗫嚅道:“我昨天半夜撞见他洗内裤了……” 胡之菲听了我的说辞简直要笑喷了。 “他血气方刚,要没点色心,这不是更不正常。” 我脸一红,低下头说:“他一个人当然是无所谓,可是我看到了这多尴尬呀。” 我转了转手中的签子,有些忧郁地说:“不过他拼命打工,轻伤不下火线,可能也挺想搬出去的。毕竟男女有别,住一个屋,他大概也觉得不方便吧?” 胡之菲努了努嘴唇,重重地叹息道:“他真这么想吗?” 这句话更像是自问自答,饱含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从我的角度则会解读为:她不舍得他走。 “菲菲,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对他有点意思?”我小心翼翼地问。 胡之菲却是意料之中地否认:“呵?我会喜欢那个傻子?” 在我看来,反应越激烈便越可疑。 “可他还是个仗义的傻子呢。”我轻声揶揄道。 胡之菲更加不屑一顾地否认道:“难道他救过我一次,我就要以身相许吗?我才不干呢。” “那我问你。”我看着胡之菲,“你上次突然回苏州,是不是因为他?” 胡之菲忽然就像拔气门芯的车胎似的,整个人由鼓到瘪了。她放下吃到一半的烤串,喝了口汽水,打了个嗝说:“司葭,这个事我真的不能告诉你,你要是知道了,会害怕的。” “什么事?”我瞪大眼睛。 “我答应了李驰,谁都不说的。”胡之菲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她严厉的目光叫我不敢再问下去了。 胡之菲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她的表情很坚毅,可那句话却吊起了我的胃口,到底是什么事让胡之菲连夜把李驰接到了上海? 第42章 倔驴 正当我们都觉得李驰不会听劝,会顶着肿起的眼睛继续被头盔压着,在难受中煎熬着送外卖的时候,他居然找到了新的活干。 至于这活是怎么找到的,是个谜。 这话要从第二天我上完课回家说起。 从地铁站出来,我就被发了个宣传广告,那是一个健身房开业的广告,健身房的地址就在出地铁站步行十分钟可达的一个大型商场的地下一层。 这个商场我挺熟的,地下原本有个进口超市,但一年前关门了,一直说是在装修,现在看到这页广告我才知道,原来是换了资方,成了健身会所。 我没什么兴趣,走了两步看到一个垃圾桶,便将手中的广告纸卷了卷塞进了垃圾箱。 但随后便有些后悔了。 因为拐了个弯之后,正迎面对着太阳,太阳好大,这一段路没什么树荫,本来可以用广告纸挡挡太阳。 我翻转手背当成屋檐遮挡着阳光一路前行,才刚走没几步,一页健身会所本月隆重开张的广告又递到了眼前。 我一手挽着包,一手遮着太阳,嘴上说着“不用不用”,忽然顿觉这黝黑结实的手臂太眼熟了。再挪动视线向上看去,这个戴着墨镜的帅哥…… ——不正是李驰吗?! 他穿着健身教练才穿的那种紧身衣,简直辣眼睛。 “李驰,你在干嘛?!”我爆出一句。 李驰低头看我,像是才刚认出我来。不过可能他此时背光,看这边看不清楚。 他认出我后,没什么情绪波动且理所当然地说了句:“我在发传单啊。” “我是说你穿成这样干嘛。”我低声说。 “公司规定。”他把一页纸塞我手上,“你用这个遮太阳吧。” 我有些无语,再一次感受到彼此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我瞪了他一眼:“你晚饭回来吃吗?” “嗯,一会儿等我回来做饭。再半小时。” 我撇了撇嘴,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那你快发吧。发完早点回来。” 回到家,我越想越觉得奇葩,前天还烦恼找不到工作的人,转头就找到工作了,这也太神奇了吧。 而且,他是怎么知道那商场下面新开了健身房? 正这样想着,李驰满头大汗地回来了,他洗了把脸出来,见我还坐在餐桌旁喝水,问了我一句:“你身边有人想办健身卡吗?” 我眼睛瞪得溜圆:“你什么时候成健身教练了。” 他一把拉过餐椅,将椅背一转骑跨到椅子上,双手交叠撑在椅背上看着我说:“你不是说我长得像健身教练吗?” “我……”我被他理所当然的口气给噎住了。 我是这么说过,可那是因为——我故意埋汰他的。 “所以我就去了。”他说,“他们让我发传单,推销健身卡。” “可你怎么知道那儿新开了健身房?” “送外卖的时候看到的,我在附近跑外卖,经常进出那家商场。”他得意的勾勾唇,“那里有啥店铺我都熟。” 我看他一脸得瑟,有些好笑,忍不住暗讽:“你还挺会察言观色啊。” “那是。”他今天看来心情不错,跟我闲唠了两句,戴上了围裙。 从背影看,紧身T恤,大裤衩,搭配上围裙,怎么有种奇怪的氛围呢? 我突然想到在抖音上刷到过猛男做饭的视频,我之前get不到这类视频播放量高的原因,可当下,看着李驰,我完全理解了。 这不就是如出一辙吗?看似宣传居家暖男,实则宣传性感猛男,新型擦边…… 李驰做好晚饭,我们两个面对面吃着,免不了又针对刚才的话题深聊了两句。 “你就这么跑到会所进行自我推销,说你是健身教练,想来这里应聘吗?”我很好奇为什么他这么快就能找到新工作。 他端着碗,摇了摇筷子:“没有。” “我先问了发传单的人才知道的。他们好些都不是健身教练,就是打临时工过来发传单推销办卡的。”他笑了一下,扒了口饭。 我没等他说下去,抢白道:“然后你就找到健身房老板问他们招不招发传单的人?” “不是。我就说想来这里当健身教练。” “嗯?”这什么脑回路,我有点震惊,“你有教练证?” “我是散打二级运动员。”他话说一半又埋头吃饭,好像吃饭比和我说话重要多了。 我吃惊地看着这位低调的散打高手,有些无语了。 “你有这资格,还送外卖?”我感叹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抱着金碗在要饭!” 他说:“我问了,他们说二级运动员证应聘教练没什么用。还是要考教练证才能当健身教练。” “那考啊。考完了就能在健身房工作了。” 他看看我:“考证不是要花钱吗?得一两万呢。” 我惊了,呆呆看着他。难道就因为花钱就不考了?我看看他用的手机,买个手机四五千,还有那黑电驴,我坐过两回才知道,不是用电的,是用油的,轻便摩托车。那车也得七八千吧。 把这些钱省下来,不就够了? 可是我觉得李驰的脑回路没这么简单,果然还有更颠覆三观的话还在后头:“我也不喜欢教人打拳。” “那你喜欢送外卖?” “也不喜欢。”他撇撇嘴,放下饭碗舀汤喝。 “那你喜欢什么?” “还在找。”他充满理想主义的发言叫我明白了在有些人眼里确实“我乐意”高于一切。 我想了想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打拳?” “我小时候上的是武术学校。打拳打烦了。” “那你那天怎么会还打不赢傅恒?” 他从碗里抬起头来,对我嘿嘿一笑:“我知道他从哪儿出拳,我让他故意打中却没伤到要害的。” “这还没伤到要害呢?都快伤到眼睛了。”我嗔怪道。 “不会。我心里有数。就是看着吓人。让他觉得害怕,他才会答应我们的条件嘛。”他眼角的肿胀慢慢消退,可淤痕还没那么快退却,我有些不忍了。 我:“……” 他见我笑容凝固,似乎想要安慰我,虚张声势的说:“我要是动手揍那家伙,一拳下去都能要了他的命。” 他的表情忽然天真的让我想哭,只可惜他的心机白费了。 在更无耻的人面前,程度一般的无耻根本就不是更无耻的对手。 正因如此,我并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沉默片刻后,我继续发问,此刻我已经真心想为李驰谋划发展了。 只不过那时的我,过于自大,总觉得李驰没读过什么书,头脑简单。 “你职高学的是什么?” “烹饪。” 就凭他做菜的手艺,这一点,我信。 “那你也不喜欢厨师这个职业?”我故意这么说。 没想到他压根儿没听出来,就这么“嗯”了一下,呼噜一下喝干了碗里的汤。 “那你想干嘛?” 他认真看着我:“你真想知道?” 我认真看着他。 “我不想打工。我想开店,想自己当老板。开火锅店或者酒吧都行。酒吧的话不要太吵的,最好是美式清吧。” “那你最好多攒点钱。”可能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语气中有些嘲讽的意味。 “我在攒。”他说。 看他这样,我又没心思开玩笑了,我说:“你真要攒钱就好好攒,别到手就花掉。” 他也认真道:“最近几个月不行。” “为什么不行?” “要租房子。” “你不用急。”我说。 “住这儿不方便。”他说。 “省钱。省钱才能当老板。”我告诉他,“你先做点不喜欢的工作忍受几年。攒够了钱就可以解脱了。” 他问我:“你吃完了吗?我收碗了。” 我把碗递给他,他转身收进了厨房开始洗碗了。再不听我叨叨一个字,我在他身后骂了一句:倔驴。 第43章 祖宗 转眼到了周三的笔试,我已经做足了半年的准备,也死了可以取巧的心,坐在考场的刹那,反而有种老僧入定的泰然。 就这样,专心致志地写完试卷,离收卷竟还有十分钟,正好利用这十分钟补充完了卷面,打铃时轻松地把卷子交给了监考老师,我走出考场顿然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这并非表示我对刚才的回答有十分的自信,而是说,我能做的已经到此为止,剩下能不能收到面试通知,就是听天由命的了。 随后,马不停蹄赶到机构上完第一节课,刚好是三点半,四点还有一节从上午调上到下午的“小祖宗”的课。 喝完水,整理好教案,我再度走进教室,只见祖宗已经坐在他专属的VIP宝座上准备听课。 他乖巧得过头,我又有些警惕了。 果然,他双手抱胸,用无不戏谑的口吻说:“今天没有水晶鞋了?” 我瞪他一眼,他继续放肆:“南瓜马车也没有?” “上课了。你要学童话故事,出门左转找电梯下楼,5楼有个少儿英语,很适合你。” 他将双手一伸握住课桌四角,两条长腿也四仰八叉地伸出边界,用纨绔子弟特有的语气说:“sennseiwa okottamaska?” “你说什么啊!在语文课堂上不要说什么鸟语。”我骂了一句。 他总算正常了点,说中文:“老师你生气了吗?” “生气是要有前提的。”我对他假笑着说,“对一般人表示生气是因为生气有用,对无用之人我从来不浪费感情。” “你是说对我生气没有用?” 黄子文这个名字约等于“蹬鼻子上脸”。 他嬉皮笑脸道:“你生气试试看。我会不会表现好一点。” “好了,如果你非要觉得生气有用,那就从生气有用这个论点来组织分论点吧。”我借力打力。 他乖乖开始罗列分论点:“生气可以使对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生气可以自查自纠自己是否错怪别人。合理驾驭生气这种情绪可以更快达到目的、提高办事效率。” “说得不错。给分论点组织论据吧。”我肯定了一下他,他脸上居然有得意,大概认为我出的难题没有难倒他,殊不知他今天随便张口说什么,都会成为今天要练习的“从论点拆分出分论点”的内容。 他这下意识到自己已经入套,又开启了罢工模式,不搭理我,从书包里拿出试卷扔给我。 我看了看,开始像上节课那样给他输出答案。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你忘了?” “没忘。不是现在。我不想这么早就把你好好听课的承诺用掉。” “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他警惕地说。 “你今天状态不好学不进。我就不白费功夫了。”我看着他说,“你要不要记答案了?” 他傻逼似的看着我,随后放弃了挣扎开始写。 写了一会儿他又把笔一扔,不知道在气什么,看着我不写了。 “你对我哥就态度很好。对我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差?” “哪种差法?” 他蠕动了一下嘴唇说:“就是像看白痴那样的看我。” “不是你想让我这么对你的吗?”我反问,“是你说只想要答案不想要过程的。当你说出这样的话之后,你还希望我怎么看你?” 他幽愤地拾起笔,指导我:“语速慢一点,来不及记了。” 我放慢语速,他又说:“这道题横线那么多为什么答案这么短?” “我想让你省力一点啊。所以只说重点和精华。” “你仔仔细细说全面。” 他一整节课都像个三岁孩子,但是又和之前有所不同。 那不是一种冷漠和鄙视,而是生气,我低头看到他咬牙切齿地在试卷上奋笔疾书、不知不觉密密麻麻写了整页,我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烦恼了。 这种会来事的祖宗再多来几个,非常有助于我缩短我的教师生涯。 我不禁想到李驰的梦想。 ——做个老板,还是做老板好啊…… “喂~!” 他猛烈的摇晃了一下桌子,桌角撞到我的腰间,我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忍不住捂着腰,如果这时候表现出很痛,他就会很得意、很高兴,我只能咬着牙强忍,愤怒地看着他,可他撞我那一下实在太痛了。 我皱紧了眉头,半分钟没说话。 “你怎么了?”他有些慌了。 “下课了。你可以走了。”我用最冰冷的语气说。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向我示威般低头瞪着我,而我无惧地瞪回去。 他鼓了一下鼻孔,像是生气到了一定的程度,怒气冲冲拎起书包走到门边,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阴森地说了一句:“上课发呆不关注学生的老师不是好老师。” 我有些无语,叹了口气,拾起地上他写了一整节课的考卷。他忘记拿了,但我也打算没看见,把试卷塞进桌肚里,关灯关门,走出教室。 到了外面,只有老魏一个人在。其他课程都早早结束,他看到我又叫住我:“司葭,你等等。” “有事吗?魏老师。”我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今天上午我请假是早就跟他说好的。 “刚才那个黄子文走出去的时候怎么脸色这么差?” “有吗?”我一开始打算装蒜。却在心里暗自嘀咕,不然你想我怎么样?当他菩萨一样供着吗? “他是不是上课不认真,所以你批评他了?” “我只想对他的教学负责。”我有些不耐烦了。主要是我刚才受够了黄子文的气。 外面已是阴云密布,看上去像是快要下雨了,最好别在我走进地铁站之前就下雨。我在心里祈祷。 “司葭,他这种孩子家里有多惯着他,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是培训班,不是学校,学校老师有自己的职业准则和我们情况不太一样。” “魏老师,您是说我们机构的老师就可以不管职业操守,不用在乎教学质量了吗?” “司葭,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偏激。”老魏拧眉摘掉老花眼镜,他刚才那语气就是当我是学生在教育。我听了很不舒服才反击的。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我对自己刚才冲动的说出那些话也有些后悔了。我不想和他辩论,只想快点结束谈话,甚至没等他开口说,我已经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了。 “魏老师,您是要我对他客气一点是吧?少批评、多鼓励。是吧?”说到这里的时候老魏神态已经松弛了,眼角还微微流露隐含笑意的鱼尾纹,可我愣是没刹住车,又多说了一句,“要是客户不满意,又怎么会给咱工作室介绍生源呢?” 只怪老魏也是语文老师,他一顶一的会阅读理解,愣是放大了我话里的阴阳怪气,他轻拍了一下桌子说:“司老师,你可以做一个讲个性的人,但你首先是机构教师,是工作室在给你饭吃,你不要这么忘恩负义。还有,今天早上你请了假是去干嘛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现在这里没有别人,我把这话撂在这儿,你以为考编这么容易吗?如果人人都考的上编制,为什么机构教师还会供大于求?现在外面卡的紧,你要是不想干了,想干的人还多的是。” 第44章 大雨 在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威胁是让一个人屈服最坏的方式,因为它会播种下恨,这恨意会吞噬掉最开始的感激,从而使一切关系都只剩下赤裸裸的利益。 “魏老师,我知道了。是我的想法太偏激,太理想主义。”我羞愧的低下了头,只有不看着老魏我才能演得下去。我只想快点回家,要下雨了。 李驰和今天刚出院的胡之菲都在家里等我,他们说要帮我庆祝考试结束。 魏老师沉默片刻,忽然笑起来,仿佛笑声过后,一切就都能一笔勾销,他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说:“司葭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你看,话赶话了,这话就说得过了。我和你没仇,我们是为了教育方法而起的分歧。你呀,是个好老师,我知道。以后不管在我这儿还是在学校都会是好老师。” 我朝老魏笑笑:“嗯,谢谢魏老师,您有涵养有气度,我无意冒犯的,您别放在心上。” “怎么会…怎么会。司葭你没带伞吧,喏,这把伞你拿着。”老魏殷勤地将一顶折叠伞交到我手上。 我低头看了看伞,这伞是上个礼拜某个学生落在教室里的,可能一把伞太微不足道,他没想起来寻找,老魏暂时保管着,现在又由老魏拿了来做了人情。 我拿了伞走到楼下,还是晚了一步,大雨倾盆而下,所有一切你设想好的,总是会在关键的时刻,晚了一步。 我刚才向老魏低头了,为的只是早点走,可还是晚了。 我抖开手里的伞,立即打消了用这单薄的雨伞和外界强对流天气相抗衡的念头,我在屋檐下等着,隔着一道玻璃幕墙,就那样看着外面的一切美丑净污都融化在了雨里。 我甚至有些悲怆的感觉了。 我的思绪随着窗外的雨丝逐渐飘远:不用上班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些…… 会不会有一天,人类的工作由机器人取代,我们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考虑金钱的烦恼,那样的一个世界会不会比眼前的这个世界要更好一点呢? 想着这些的时候,我手指无聊地在玻璃上画着圈圈,这雨看上去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 手机铃声响了,接起来发现是胡之菲。 “司葭,你下地铁了吗?雨很大,李驰说要骑摩托车来接你。” “菲菲,我还没回来。” “什么,你大声一点。”家里那边的雨声更大,砸在玻璃窗上像炮弹,噼里啪啦。 “我说——”我提高音量,“我被困在培训机构了,我现在还在写字楼里,打算等雨停了再回来!” “哦……”胡之菲叫住李驰,“李驰,你别急,她还回不来,等她消息。” “嗯,菲菲,那我挂了吧。” 挂掉电话,又是一阵寂静。我回头看看破旧不堪的大厅,这旧写字楼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陈腐气息,不知道真正在里面上班的白领有几何,而我明显感觉到大厅里等待的人开始从几个到了十几个,他们就像是一个个游魂似的飘荡在大厅里面。 也许大家的想法都是一致的,这种大雨天出门,基本上就是送死。没走两步就湿透了。 正在众人都纷纷感觉百般聊赖之际,外面有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SUV缓慢行驶过来,最后停在了大楼前面,车灯的两束黄光冲破雨幕时,如此动人心魄。更叫人意想不到的是,车主快速地摁响了两声喇叭,像是来接人的。 大厅里有些骚动。有人开始低头看手机,猜测是不是自己的家人朋友在这种天气里叫了昂贵的滴滴,或者亲自来接。如果是的,那可是个好大的诚意。 低头看手机的动作像是会传染,很快的,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看手机。 他们彼此相视揣测,每个人都怀疑是对方,我没有看手机,而是看着他们,在我观察的目光中,大家的目光又纷纷转向了窗外,于是我也看窗外。 一旦发现不是和自己有关,人们就立刻转变了身份,做起了吃瓜群众,眼睛朝外,抱着一种娱乐的心态,看看最后的谜底到底是什么。 片刻后,吃瓜群众有些沸腾了,因为有一个男人用一件风衣挡在头顶下了车,他迅速地迈开长腿向写字楼跑来,那画面就像偶像剧似的。 直到这一刻我还没意识到,那人是为我而来的。 他走到大厦门口,站定在屋檐下,优雅地甩掉头顶的风衣,风衣上的水珠纷纷落下,勾勒出那宛如混血男模一般的俊脸,我看了一眼,挪动脚步往前又看,随后便加快步伐走向门口,快接近的时候,我几乎跑了起来。 “黄子爵,你怎么来了?”我终于与他打上照面。 他的目光却不是看我,而是将目光略微倾斜在我手腕上面说:“司葭,你有伞啊,太好了,我车子就停在那里。你打好伞跟着我来。” 我已完全听命于他,迅速撑开单薄的伞面,毫不犹豫地走入雨中。 他随后立刻将风衣甩到头顶上,超过我的身旁,冲在了我的前面,而我则是打伞追随他的脚步,他个子很高,他们家不知道给他们两兄弟吃了什么了,都将近一米九,他甩开大长腿快走到车子的时候,我还在跑,最后他停在了副驾驶车门旁。 我到了,他绅士地替我拉开车门,顺手接过我手中的雨伞,请我上车。 人的动作一旦连贯流畅起来,自然而然地显露美感。他想必熟谙此道。 我坐进去后,他才绕到驾驶座,上了车,将湿透的衣服和雨伞安置在车边的卡槽上。 黄子爵转头看了看我,脸上还挂着湿漉漉的雨珠,即使这样,他还是好看得过分,我已经说不出话,等他先开口。 这时,身后叠上来一个身影,双手用力拍在我座椅头枕两侧。 “你都没看到我在车上吧!”黄子文阴森森地说。 正好相反,黄子文却具有打破美的天赋。 黄子爵朝我笑笑:“他这种学生很让老师头疼吧?” “还好。”我朝他笑笑。 转回头,我看见黄子文,收起笑容:“我现在知道你在车上了。可你不是很早就下课了吗?” 我看看他们两个。 “今天你来接他?” 黄子爵笑笑:“对。开到半路他想起来东西忘了拿,就折回来找,到了楼下,他让我给你发消息问你有没有走。” “才不是。我只是想让我哥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我的东西落在哪里。” “什么东西?”我转头看他,如果我说看到,就显得很假。因为我已经把那张考卷藏进了桌肚里。我别无选择,我只能撒谎。 “算了。不重要。”他看着我的眼睛,淡淡说,“如果我们没过来找东西,你该怎么回家?” 黄子爵插了句嘴:“子文,不可以没大没小,你应该称呼老师,就是下了课,老师还是老师。” “真古板。”黄子文嘀咕了句,“亏你还是海归。” “没关系。”我对着黄子爵说。 “我打算等雨停。”我又对着黄子文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黄子文穷追不舍地问。如果他课上有这么好问的话,就好了,我不禁这么想。 我此刻有问必答,不是因为我是老师,而是因为黄子爵坐在我旁边。 “你就不会打的吗?”他奇怪地瞪了我一眼。 “下雨天很难叫车。”我只能这么说。 黄子爵问我:“司老师,你去哪里?” “叫我司葭就好,就10号线地铁口放我下来就好。” “不行。你如果下了地铁还是下雨呢?”黄子文很执着,他抢在黄子爵前面提出反对意见。 “没关系的,就算还是下,下这么久了,雨水总该小一点的。再说我有伞。” 黄子文又探头看了看门边的伞,充满鄙夷地说:“就这?” 随后,他严肃对黄子爵发号施令:“哥。你送老师到家吧。” “是啊,老师我送你回家吧。你自己在导航上输一下地址。”黄子爵划开车载屏幕,对我笑了笑。 我犹豫了一下,用手指在目的地上输入了家庭住址。 第45章 三罐不倒 黄子爵的车子行驶到小区门口,他要开进去,我劝他:“我这儿太小了,不好调头,我知道有个地方,你再往前开一点,就到边门停下吧。” 黄子爵回头看了黄子文一眼,那意思可能是:我很想送老师到家,可情况不允许。 黄子文把头撇开,没与他对视。我觉得有些好笑,黄子文有时候真挺幼稚的。 到了边门,我从黄子爵手里接过伞跳下车子,雨已经小了很多,我打起伞站在车边对黄子爵挥了挥手,黄子文整张脸就怼在车窗边,我的目光转向他时,他像被什么东西烫着似的,脸一下子从车窗边弹开。 我对他点了点头,用唇语说:“再见。” 他脸上露出了有些奇怪的表情。 我转身走了,虽然没有回头,但我感觉背后像是有个目光一直在注视着我,直到我走到楼栋下,我离车子已经很远了,雷克萨斯还停在原地,我拉开楼下的铁门,直到这时车子才在余光中调了个头,开走了。 上楼的时候,我的步伐很轻快,到门口的时候,李驰的黑电驴仍停在老位置,他的车前框里放着一顶雨披,在滴水。我甩了甩伞上的水珠,用钥匙开门。 门锁一动,刚推开门,胡之菲和李驰同时望向我这边,眼神很诧异。 “葭葭,你回来啦。刚才雨下好大啊。我们都挺担心你的,怕你车站出来淋透了。” “不好意思。”我有些愧疚地笑笑,“有个学生家长送我回来的。” “哎哟,那你早说啊。”胡之菲看看李驰,李驰说:“回来就好。” “李驰估算着时间,穿着雨披骑共享单车到车站给你送伞,等了很久你都没从地铁里出来,他刚到家。你就回来了。” 我一下子明白了外面那雨披为什么还滴着水。我更抱歉地看着李驰:“你怎么不打我电话呀。” 胡之菲对我抬了抬下巴:“你不如看看你那手机还能打吗?”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摁了两下屏幕,惊呼:“呀!怎么关机了?” 胡之菲苦笑道:“司葭,我那时候就劝你买个新的,你偏不听,我那二手的漏电很快啊。” “还能用嘛。”我尴尬地低声说道,心里感觉挺对不起他们的。他们可是为了庆祝我考完试,才一直等我到这么晚的。 就算刚才在车上,我也应该关注一下手机电量,竟然一直没想起来。 我觉得脸上发烫,下意识摸了一下脸,一抬头看到李驰也在挠脸。 “那吃饭吧。”李驰说,“我把菜再去热一下。” 胡之菲因为他说的那一句开饭吧,一下子高兴极了,她拉着我说:“瞧瞧,今天李驰买了螃蟹。” “哟。葱姜梭子蟹啊,我最喜欢吃的啦。” 李驰端了菜碟进屋准备热菜,听到这话,他回了个头看了我一眼,不过脸上没什么表情。 胡之菲像个大姐大似的招呼我说:“你快坐,饿不饿?饿就先吃。” “我还好。等李驰来吧。” 胡之菲是猴子屁股,哪里坐得住,啪的一下拽开冰箱, 拎出半打易拉罐啤酒。哐的一声放在桌上:“今天咱们都喝点儿。” 我看着这酒,再看着胡之菲,简直笑出来:“太夸张了吧。你一个人喝吧。我酒量可不行。” “这怎么行啊,今天是为你庆祝呢。” 我更哭笑不得了:“这算哪门子庆祝,刚考完,还没出分呢,这得考上了再庆祝啊。” “诶~这就对了。”胡之菲一脸神神叨叨的,“就是没出分庆祝才好呢。这时候庆祝,没有心里负担。” 她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推辞了,我从橱柜里拿了一个250毫升的玻璃杯,对胡之菲说:“那我就喝这些。那一罐太多了,我喝不完。” 胡之菲夺过我手里的杯子放回橱柜:“你急什么,喝不完有我呢。这易拉罐还倒出来喝,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她话还没说完,已经豪爽地给我们三个打开了易拉罐,李驰正好端了菜出来,放在桌上,他将一个栗子烧鸡和一个螃蟹回锅热了一遍,还现炒了个蔬菜,其他都是些冷菜,直接可以入口,我们三个举罐一碰,胡之菲先说:“葭葭,考试顺利,考编上岸。” 李驰含蓄一点,也笑笑说了句:“祝顺利。” 我有些感动,眼睛里又染上些水汽,但很快地眨了眨眼睛,将注意力转移到丰盛的晚餐上面。 我酒精不耐受,刚喝了几口,脸上和脖子上就红了,胡之菲还在劝我喝,我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可胡之菲是个人来疯,我越扭捏,她越来劲 ,后来我不理她,只顾自己吃。 胡之菲嘟了嘟嘴见和我喝没劲,又去找李驰干杯。 我感觉他们俩喝酒跟喝水一样快,一会儿一罐空了开第二罐,一会儿胡之菲连第二罐也喝见底了,我傻傻看着胡之菲喝起酒来的样子,豪爽得简直跟开人皮客栈的孙二娘似的,直把我给看傻了。 我从前都不知道她这么能喝,而且喝得很快。 我劝了一句:“菲菲,你慢点喝。” 她喝了点酒,一笑起来,脸颊酡红更显得妩媚了,她面朝李驰,轻捶了他一拳说:“李驰,你告诉葭葭,我酒量怎么样?” 李驰只顾笑,他两罐喝完,盛了饭已经在碗里吃饭了,他鼓着两腮看着喝高了站起来手舞足蹈的胡之菲说:“你酒量好啊。两罐不倒。” 我看着李驰话里的意思应该是见识过胡之菲真正的酒量的。毕竟他俩曾经在同一间酒吧工作过,也许还喝过酒,才能这么开玩笑。 我看不出胡之菲酒量深浅,但我看胡之菲此刻的眼神,感觉她就算没醉也是多了。阻止她喝下去的想法还停留在脑子里,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拉开了第三罐捧在手里。 胡之菲傻兮兮的看着李驰说:“我今天就让你见识。我的酒量不止两罐,至少可以上三罐。” 这话本来很搞笑呀,李驰哪能看不出来胡之菲已经多了呢。他认输道:“三罐不倒,十罐也不倒,酒可以慢慢喝,不过你先吃点菜,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胡之菲听话似的点点头:“那先让你吃点饭,待会儿再和你喝。” 这缓兵之计用的不错,平素聪明的胡之菲喝了酒六亲不认,也只有李驰能治她,我一边拉着胡之菲,给她碗里夹菜劝她吃点菜,一边对李驰使着眼色。 李驰吃完饭,想偷偷拿掉胡之菲手边的啤酒,给她换个空罐的。他刚伸出手,胡之菲灵活地护着自己的啤酒说:“你想喝我的啊?没门儿。” “别喝了。”我有点担心,小声劝说胡之菲。 胡之菲根本不听劝,端起啤酒对李驰说:“来!比赛。谁先喝完算赢啊。” 李驰慢慢放下筷子,迟疑了一下说:“行!” 随后,他迅速地扫了我一眼,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擦着我的手背拿起我手边的啤酒罐与胡之菲碰了一下,只一仰脖子就喝完了。 胡之菲傻眼了,手里端着啤酒,露出懵懂而崇拜的眼神,她半晌憋出三个字:“这、么、快?” 我也傻眼了,他刚才喝的可是我的酒。我望向李驰,李驰脸上有些红,他和我静静对视了三秒,再把目光转向胡之菲,他迅速抢过胡之菲手里的那罐也一饮而尽,他豪气地将罐子砸在桌上说:“胡之菲,我赢了。” 说完这句话,李驰坐下来,双手撑着脸,看着菜发呆。我和胡之菲也有些惊愕和愣怔,刚才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冷场。 “吃菜吧。不吃浪费了。”李驰率先打破沉默。他提起筷子吃菜,我和菲菲都开始吃菜。 那天晚上胡之菲一直在梦里说胡话:“你抢我酒喝是什么意思?” 随后一个翻身抱住我:“司葭,你来评评理,到底是谁赢了。” “你。是你赢了。”我拍了拍她安抚了一句,她便不说话了。 夜,就这么安静下来,我听到外面的李驰躺在凉席上不停地翻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我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想起刚才李驰看我的眼神: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想着想着,我迷迷糊糊了,只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洗手间抽水马桶的水声断断续续响了几次。 第46章 客套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床上,胡之菲从宿醉中醒来,头痛欲裂。她摸着脑袋,慢慢坐起身来。这时,我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准备拿包去上班。胡之菲看到我的身影后,用那充满磁性的嗓音叫住了我:“司葭!” 听到她的呼唤,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看着她。只见胡之菲脸色有些憔悴,她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沙哑地问我:“你要去哪里?” 我答道:“去上班。”说完,我又心虚地继续整理自己的包包。 胡之菲似乎有些惊讶,她一边咳嗽着,一边说道:“你不是已经考完试了吗?为什么还要上班?”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胡之菲身边坐下,有些谄媚地将一瓶矿泉水拧开后递给她,让她喝口水先润润嗓子。胡之菲接过水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喝完之后,她清了清嗓子,又问了一遍:“不是学习,是上班?” 我点了点头,解释道:“是啊,菲菲。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这件事......其实,我以前的同事打电话给我,帮我在培训机构找到了一份兼职工作,我怕你知道了生气就一直没敢跟你说。” 胡之菲听了我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司葭,你竟然还在做教培老师呢?这国家不都关了一批了吗?” “我们那是小作坊。不是连锁品牌。”我为自己辩解道。曾经我也犹豫过,可那阵子实在太受打击了,至少兼职可以缓解内心的焦虑吧。 我看了看胡之菲,她脸上现出些不悦。 胡之菲问我:“司葭,我是说万一,万一考编真考上了,你还继续留在那补课机构做兼职吗?” 她的话提醒了我。我想起我们工作室里兼职的那些在校教师,确实就有人敢冒着被举报的风险赚些外块的,可我不会,我觉得他们这样做是划不来的。 我恐怕胡之菲也是担心这个,便很坚定地看着胡之菲摇了摇头说:“到那时,我肯定会辞掉机构工作。考编这么辛苦,教师编这么来之不易,我会很珍惜的。” 胡之菲笑了笑,没有明确表态,倒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像你的个性能说出来的话。” “我啥个性啊?”我噘着嘴拿眼斜她。 她毫不客气地埋汰我:“老实本分、婆婆妈妈、胆小怕事。” “胡之菲你过分了昂。说我三个词,两个都是贬义词。”我装作生气地瞪她。 胡之菲变本加厉:“你错了,是三个词都是贬义词。老实本分可不是夸人的。” “你讨厌啦。”我扑到床上和胡之菲扭打到一块儿,她拿枕头推开我,我要伸手去挠她,挠了个空。就这么,我被胡之菲偷袭得滚到了床边,眼睛瞄到床头的小闹钟已经指向了七点五十。 我赶紧推开她。重新把头发梳好,我对胡之菲说:“我先上班去了。快迟到了。” 经过客厅,桌上摆着早点,我顺手用食品袋装了个包子对李驰扬了一下说:“谢谢啊。田螺小伙。”李驰惊讶地抬了抬眉,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愣了一下说:“你要出门吗?坐我车吧。我送你。” 我惊讶地看看他:“你送我?” “你不是快来不及了吗?”他看了我一眼。 我心想,他是怎么知道我快迟到的,但还是追问了一句:“不耽误你送外卖吧?” “不耽误。”他没多跟我废话,推着车下了楼,我系上头盔跨坐上他的摩托车时才想起来,他好像说过“只有晚上才送外卖,白天做别的兼职”,可是他要是发传单的话,现在出门也太早了点吧? 坐在车上吃包子,看着他在车前车后走来走去,将后面的外卖框绑好。他今天在外面披了一件黑衬衣,里面穿着一件健身房发的紧身T恤,下面是黑色有金色星星花纹的沙滩裤。这一身黑有些奇妙啊。倒显得他挺白的。我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正要从前面跨上车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问了句:“你笑什么。” “没什么。” 他也不爱刨根问底,撇了撇嘴跨上车子,准备发动。 我的包子正好吃完,将塑料袋往口袋里一塞,双手揪住他的两侧衬衣衣角,我以前坐他的车也像这样。可今天他却回头说了句:“能不能别拉我衣服,这衬衫容易皱。” “哦、哦。”我赶忙松开手,逗了他一句,“这衣服也是挺贵的吧。” 他点了点头,说:“我准备开车了。” “哦。”我手没处抓正反手抓着座椅后面的金属呢。 他轰的一下发动摩托,车子嗖的一声蹿了出去。我哗的一下砸到他后背上,骂了句:“你要死啊。开这么快做什么。” “慢不了。你要迟到了。”他不冷不热地说,“抱紧我。” 我伸手刚搭上他腰间,他单手拉过来,将我的双手在他小腹中间一扣。 我手短,他背宽,我抱着他,整个前胸贴着他的后背。他的后背好热,夹杂着洗衣粉和男人味的体香。我的脸蹭在他起伏的脊骨上,慢慢的脸红起来。我往后挪了点,他突然打了个曲线,绕过一个水坑,我又抓紧了他。 还好,车站很快就到了。他叉着双腿利用腿长优势当脚撑,我扶着他的肩膀下来,解下头盔扔给他。 “谢谢。再见。”我一边梳理着乱发,一边红着脸对李驰说。 李驰抱着头盔看着我,停顿了一下对我点了一下头。 我很快被上班族汇聚的人流裹进了地下通道。 地下通道的凉风吹来的时候,我想明白了,李驰今天特意送我的原因。 ——他昨天喝错了我的酒,跟我道歉呢。哈,原来是这样啊。这头倔驴,说句不好意思会死啊。还这么大费周章的。 我朝气蓬勃的走进工作室,正看到田甜弓着背,在会客区里坐着。我心情不错,想走近她,吓她一吓。可走近了才发现,她正皱着眉、低着头,看着手机在发呆。 “怎么了?田甜。”我拉开座椅坐到她身旁。 田甜轻微用手掌撑着前额,把手机屏幕上的一行催款信息给我看: 田汉林家属,您现已拖欠本院住院费6054.4,请您尽快到一楼收费处缴费,以免影响后续治疗。 她说了一句:“田汉林是我爸,医院刚才发给我的。说上半年要进行财务结算。他这笔费用如果不及时付清,医院就不给他治了。” 我心里突然就像压了一块巨石,心情复杂极了。一方面我听出田甜的意思是想问我借钱,另一方面我又觉得自己已经借给她一万了,那笔钱还是胡叔叔让我去买衣服的钱。我内心不情愿再付出了。 可是同时,我又很同情田甜,她现在的样子就像一棵在烈日底下被晒蔫儿了的稻禾,一点属于同龄人的生机都没有了。 我咬了一下嘴唇,安慰田甜:“那家里亲戚朋友还能筹到钱吗?” 田甜冷笑一声:“我爸瘫痪这么多年,家里早就没什么亲戚了。那句话怎么说的。富在山中有远亲,穷在闹市无近邻。我家现在就是这么个鬼样子。” “司葭。”老魏那专属于中老年男人的浑厚的男中音在我身后响起,他从门口的接待台后面抬起头对我敲了敲手腕上的老式上海牌手表。 我忙站起身对田甜说:“那我先去上课了,田甜。” 我有很多时间都很讨厌老魏,唯独此时,觉得老魏的出现宛如及时雨。我夹着书经过他接待柜台的时候,朝老魏笑了笑。 老魏也朝我笑了笑。那笑容自然不是冰释前嫌的意思,而是一种属于工作场合的客套的微笑。 第47章 要西 我下午只有一节课,上完课走到公共区域的时候,看到就老魏一个人铺着张报纸在看,就这场景,把我们工作室的氛围一下子就带出了怀旧感。 这时,要是有学生、家长路过走进来咨询课程,肯定觉得我们这小作坊特有学习氛围。 老魏抬头,和我搭了句腔:“司葭,你走啦?今天不等田老师一起下班了?” 我有些心虚地夹着包,心想,您可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我在躲着田甜,还这么问。老魏脸上又露出那种神秘莫测的笑容。 我读懂了这个笑容:这个工作室是他开的,他对里面每一个老师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我甚至都怀疑他刚才敲手表不是要提醒我上课,而是在帮我解围? 我朝老魏笑笑:“今天家里有点事。有客人要来。” “你家里人从苏州过来?”老魏总是喜欢刨根问底,他整个儿就是一看门大爷的气质,一杯茶,一张报纸,一下午。 哎。看着老魏,我又想起李驰的话:自己做老板…… 做了老板就有权督工了。我懒得和老魏多啰嗦,就含糊地应了一声点点头,就踏出了工作室。 一路走到电梯厅,看到一旁的窗户打开着,两个男老师正对着窗户抽烟。 我掩着鼻子从他们的身后经过,听到一句:“田老师也问你借钱了吗?”另一个老师说:“问了。我没借。又不是很熟。”“就是熟也不能借。这年头,钱出去了,多半是有去无回。大家都有家里的一摊子事,谁也不比谁活得容易……”“是啊……”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我走进去,想着两个老师的对话,心中对于刚才因回避田甜的行为而升起的愧疚感略微减轻了一些。不过我也没必要愧疚不是,上回我借她的一万她还没还呢…… 可人心哪有这么容易摆平?我坐上地铁,因为是下午提早下班,地铁车厢显得很空,那个黄色的老弱病残孕专座就摇晃在我的面前。我觉得那位置过于刺目了,转过身扶着一旁的金属扶杆发呆。 时间在发呆中流逝得极快,我本想早几站路下车,去商场给胡之菲挑双好看的皮鞋。上回我穿了她的新皮鞋,下车的时候鞋身在胡叔叔车门上划了一下,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白痕。我至今藏着那鞋,不知该怎么对胡之菲摊牌。这种情况,是万万不能仗着自己和菲菲的交情道个歉就完事的。总该买些礼物去,才能显得有诚意。 可是,当我回过神的时候,车子已经开过站了,来到4号线换乘站,我下了车,想了想附近恐怕买不到心仪的东西,只好早早打道回府。 早上胡之菲问我“出去干嘛”不知是不是想问我能不能陪她做什么事的意思? 我拿出手机,给胡之菲发了条消息:“菲菲,我今天下班早,你在家吗?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胡之菲回复:“我在朋友的自媒体工作室呢。你想过来看看吗?” 我最怕见陌生人了,那些自媒体人可都是胡之菲这样的社牛,我可遭不住。 我回:“下次吧。那我先回家了,你早点回家,今天我去买菜做饭。” 早上李驰都这么有诚意地送我上班了,我不能真把他当“田螺小伙”不是,他一整天也挺累的。 心里盘算着走出地铁口,一家生鲜超市挂着打折促销的信息,我毫不犹豫走进去采购了一些晚饭的食材出来了。 这家超市好像一直打折,自从夏天开始我就买得少了。因为从地铁口拎一袋子东西回家挺沉的。尤其是天热。 我一路抱着祈祷的心思想找找有没有共享单车,但是很遗憾,没有。 只能硬着头皮拎回去啦。不过还好,步行也就一刻钟,忍忍吧。 吭哧吭哧走到拐角处,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朝我奔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沓广告宣传页。 他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嗯。我想做饭。”塑料袋勒得我手指生疼,我的指尖发白失血,痛感令我交换了一只手来拎重物。 李驰说:“家门口不是有超市吗?”他说话间已接过我手里的马夹袋。 “那家在打折,比家门口便宜。” “哦……”他若有所思。 我转头看看他,觉得他最近像是变得话少了,今天穿了这一身黑,越发显得深沉。 “你去忙吧。”我说,“我自己拎回去。我也不至于这么点东西也提不动。” 他龇牙一笑,把袋子无情地扣在我手腕上。我猝不及防,半边肩膀往下一沉,我怒瞪他:“你要死啊。” 还没等我开骂,他就一个巧劲拎回自己手上,他低头笑话我:“没劲儿,还逞强。” “对对对,你有劲儿。武术小子是吧?”我埋汰了一句。心想,他要显摆力气就随他去。真是幼稚。 “你词儿怎么这么多?” 我没听清,听成了“刺儿”。 我梗着脖子:“我哪儿说话带刺儿了?” 我愣了愣,想到刚才骂了句“要死啊”,我认真对李驰说:“要死啊是语气词。” 他噗嗤笑出来:“怎么语气词了,死这个字不是忌讳吗?” “苏州话表达语气就这么说呢,要西夸哉……”我说,“翻成普通话就是要死啊。” 他哈哈一乐,说:“你刚才说啥,再说一遍。” “要西啊奈个咋十三点。”我歪头瞟了他一眼。他在嘴巴里嘀嘀咕咕学着。 其实刚才那句里面,前半句“要西”是语气词,后半句“十三点”才是骂人的咧。 “你听懂这话了吗?” 他摇了摇头。 “你笨啊。”我嫌弃地说,“你都在苏州打过工都不晓得,我们苏州小娘都是这么说的。改天带你去苏州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他笑着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我抬头看看他,觉得他的表情古古怪怪的。 他一路把东西拎回家,打开门,他站在门口看了看我说:“你一会儿没事了?” “嗯,我边做饭边等菲菲回来。” 他“哦”了一声。 我说:“给你留一口吧?你一会儿先回来吃点东西再去送外卖。” “不回来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叹息,“回来一趟再出去浪费时间。晚上送外卖集中的时点就这么多。能多跑几单多跑几单呗。” “那也不能不吃饭呀?”我反问。 “看情况,有些延误单,客人不要了,我就自己吃了。我们这里都是这样的。”他说。 “别人买什么,你们吃什么呀?” 他点点头:“别人买什么,我们吃什么。” 我笑了:“那万一人家点的是那家阿香炒年糕呢?” 他笑得露出白牙:“照吃不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神经啊你。” 我伸手想拍他一下,他跟个猴子似的,窜到下面夹层了。 我在上面喊了一句:“你等会儿。” 他停住脚步,怔怔看着我,不知道我要干嘛。 第48章 地推 我话音刚落,他三步并作两步又跨上来,站在我的面前。 我突然有些紧张,上次他像这么近的俯视我,还是我穿睡衣的那次。因为联想到了那天的情形,我心跳有些加速,下意识打量自己的穿着。 我垂眸快速地窥看了一看,还好,我今天穿得很保守,海军领衬衣和白色半裙,就是那种大学女生常见的打扮。我这套衣服穿了四五年了。 我收回目光微抬起头看他,发现他的目光也在看我,我们的目光相碰之时,我微微转过眼神,可是脸上却禁不住开始发烫。 “你叫我干嘛?”他问我。 是啊。我叫他干嘛呢?我突然忘了要和他说的话。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轻声提醒我:“是不是叫我带什么东西回来?” “不是。”我眼神游离了两下,更尴尬了。 我略想了想,扬起脸,扯出一个自嘲的微笑来,轻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岁数大健忘了。你不用理我,你先走吧。” 他忽然问我:“你大学里做过勤工俭学吗?” 我眼睛瞪得大大地看他,有些疑惑,又有些汗颜地摇了摇头。 他微微拧着眉头舔了舔牙齿,笑着说:“没有吗?你该不会只会教书?” 我微微瞪了他一眼,他真会嘲笑我,三句不离这个。他是跟老师有仇呢,还是小时候学习成绩不好,特讨厌教书先生? “我会的东西可多了呢。”我赌气道。 “那发传单会吗?”他把肩头的背包转到前面,拿出一沓传单给我,“走,跟我去发传单。” “啊?”我彻底傻眼了,心里想着怎么就变成我要去发传单的?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被他拽着到了楼下。 经过一阵奔跑,我这才想起,我刚才只是想要提醒他拿把伞,因为今天天气预报说傍晚时分会下雨。 七八月份正是上海的台风季,午后的雷雨说来就来的。 “上去拿把伞吧。”我说。 “不用。你看看这太阳多大,一时半会儿不会下。”他肯定地说,“再说,你帮我一块发会比较快。” 我从没站在街头对一个陌生人说过“您好,健身会所新开张,办卡有优惠”这样的话啊…… 他拽着我的手腕,埋头往前快步走去,而我拼命想要后退,但他的力气终究比较大,被拖着走了一路。 他听到水泥地面被我鞋底蹭出了沙沙声,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刚才是谁说自己什么都会的。原来只会打嘴炮啊。” 我因为他的这句话,脸上的五官全挤成一团,我大喊:“可是我是社恐啊。”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我:“真社恐?” 我抓紧机会对他狂点头,轻声辩解道:“别的都行,这,我实在是不行。” “社恐怎么当老师的?”他疑惑不解。 我嗫嚅道:“我讲课的时候,就不社恐了。” “那你就当外面是课堂。” “没有这样的课堂的……” 他想了想,忽然放下双肩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只口罩,三下五除二拆掉包装纸,戴在我脸上,戴好后,还捏了捏我的鼻梁,调整到合适的高度。 他后退一步看了看我,咧嘴笑了:“你只剩两眼睛了,没人会注意到你的。” 我在口罩里扯出一个囧笑,一想到他因为发传单没时间吃晚饭,我便心软了。 “好吧。” ……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我手里拿着一沓传单对行人说:“健身瑜伽看一看吗?” 很多人都直接走了,连传单都不接,有个别接了传单的,他们也只是走了几步就将手里的传单塞进垃圾桶。 我回头看着后方逐渐被宣传页堆积起来的垃圾桶,就像一只被塞满食物的大嘴。 我心里恨得牙痒痒,就算不想要也稍微看一看再扔吧,或者走远一点到发传单的人看不到的地方再扔吧…… 可是不久前,我也曾这样对待广告宣传,丝毫没有考虑过发传单人的心情。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自怜自艾,觉得搞不好一切都是自己漠视他人工作带来的现世报。 李驰走过来推了推我的胳膊肘,劝我:“拿了就扔掉很正常。地推就是这样的。” 我问他:“什么叫地推?” 他笑了笑说:“这就是地推咯。在陌生的地方推销。” 他一笑起来很好看,露出一圈白牙,至于他今天的打扮也是挺帅的,我才刚和他聊完,就看见他加了一个小姐姐的微信。 我转回头,更加卖力地推销:“您好,健身瑜伽了解一下吗?” 终于有一个人停了下来,接过我手里的宣传纸,看了一眼说:“新开的吗?” “对,新开的会所,设施特别全。知名连锁品牌,你看。”我殷勤地对着那个看上去像上班族的男人介绍。 他脸上也戴着口罩,在流行病之后,似乎习惯戴口罩的人多了不少,这令我脸上的口罩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我说:“您可以去看看,离这里不远的。前面过了红绿灯,商场地下一层。” 他像是提起了些兴趣:“什么时候开张?” “这几天就已经在试营业了。”我乘胜追击,“要不您加个微信吧。到时候我们可以约时间过去了解一下。” 他迟疑了一下,上下打量我一眼说:“加你的微信?” 我笑着拿起宣传页,指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李驰的电话)说:“您可以加这个微信,这是我们会所的专业健身顾问。” 他冷哼了一声,将纸朝我脸上一扔,扬长而去。我傻愣愣地看着那个讨厌的家伙,却什么也做不了。 宣传页在空气中飞舞了一阵,掉落到地上。 李驰和那小姐姐聊完,走过来,弯下腰拾起宣传页,安慰我说:“没事。不用理他。” 可我心里还是难过,我推销了半天,还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我呢,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能主动咨询的,居然只是为了要加陌生女孩微信,没有得到还当场就翻脸。真猥琐,真没素质! 尽管没素质的是别人,可我心里却是又生气又沮丧。 “他刚才说什么了?” “他想加我微信。”我生气地说。 “那你给他了吗?”李驰惊讶地说。 “我没给他。他就把东西扔了。” “哦……”李驰如释重负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很好。” 我赌气地撅起嘴巴:“有什么好的。我一个都没推销出去。” “没事啦。一开始都这样的。你要是把微信给他才不好呢。”李驰歪头笑着对我说。 我简直无语,发现我和他真是没在一个频道上。 他在说微信的事,我在说推销的事。我对李驰摇了摇头,对他说了句:“你还有空和我闲聊。还不快去发传单。” 我跑去地铁口那边继续发传单了,回头看到李驰还在摸着脑袋笑我。 发了一个小时的传单,我浑身已经热得不行了,脸上也像煮熟的虾子泛起了红,我在地铁自动扶梯的金属栏杆上看到了自己的一脸窘态,心里真是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把李驰叫回来,简直是自讨苦吃。 现在也完全没有下雨的迹象,真是失策。 谁让我多管闲事呢?看看手里还剩几十份传单,我心里只想快点结束,越加卖力地推销起来:“瑜伽健身了解一下。国际知名品牌健身会所,专业舞蹈房,恒温游泳池,各种大牌健身器材一应俱全……” 第49章 翁乔 在我卖力吆喝之下,有个穿白T恤和蓝色镶白边运动短裤的男生经过了我的面前,我把广告宣传页递到他手中:“您好,看看吧,新开张有优惠的。” 他手里拎着个网兜,网兜里套着个篮球,他朝我看了一眼,我也注意到了他,他长得白白净净的,留着很时兴的男团头,一看就是高中生或者大学生。 他非常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接过宣传页,走到边上。随后,他捏着手中的广告单,微低着头认真看了一会后,又走过来。 “不好意思。”他打断我发传单的动作,询问我,“你们那里招兼职健身教练吗?” 我一下子被问到语塞,我只负责推销,哪里知道健身房的真实情况呀,可是我也不能有问不答不是,我略微用目光找寻了一下李驰的身影,很遗憾,他似乎不在附近,只好先硬着头皮聊上几句,试图挽留住他。 “你是健身教练?” 他有些害羞地笑了笑:“不是。我是上大体育系的。” “是嘛。”我惊喜地笑着拉下口罩,“我也是上海大学的呢。” “这么巧啊。”他俏皮的说,“那你是大几?我看看你是我师姐,还是我是你师兄。” 我笑了起来:“你开玩笑吧。我已经毕业三年多了。我是20届的。” “哇,那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才大一。”他有些油嘴滑舌,但他笑起来健康、明朗,连带他的话语也显得很亲切。 “那你呢?大几了?” “我开学大四。”他认真对我说,“我想最好能先找一份兼职,因为我有教练证。我大学学的是运动人体科学,未来想走职业教练道路,打算找个健身房先实习一下。” 看他一脸诚恳地对我说着这些,他大约是把我当成在健身房工作的员工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他说:“我是帮朋友来发传单的。其实我不在那健身房工作。” “哦,这样啊……”他一愣,随即眼中划过一丝失望,“那……健身房在哪儿?” 我想他本来想说的是“那你朋友在哪儿”,大概是觉得有些尴尬,就话锋一转。 我正想告诉他,让他等一下,我去找找李驰的时候,他低头拿出手机,准备添加微信了。 他问我:“我是不是可以加上面的电话?” 我说:“这个电话是健身顾问的。你加了他,他可能会对你推销办卡。” 我本来是开玩笑呢,但他有些害怕地缩回了手机,说:“推销办卡那就不必了,要不我改天直接找去健身房问问吧。” 我笑着说:“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呢。他人很好,你问他应聘教练的事,他应该会告诉你的。” “哦。”他的学生气很重,我们聊天的时候,我就能看出来,因为他一问一答之中,言辞很恳切,我现在相信他说不定是真的误会我还在念大学。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他又摸着脑袋对我说:“学姐,那我可以加你微信吗?万一他不通过好友,你能不能帮我跟他说说。” 我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但既然是校友嘛,我也自然愿意加他了。 我掏出手机,他已经调出了二维码,他将手机伸到我眼前:“你加我吧。” “好。”我拿起手机,对准二维码扫了下去。这时候,李驰快步朝我走来:“司葭。” “诶。”我应了一声。 “原来你叫司葭啊。”那男生也看到了李驰,“那是你男朋友吗?” “哦,不是。就是普通朋友。”我添加完了男生,问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翁乔,老翁的翁,乔木的乔。” “哇,这个姓挺少的耶。”我感叹了一句,“这名字好听。” 他说:“我爸说,这个姓很难起名字的。后面跟什么都听上去老气横秋的。其实我是福建人啦。” “胡建人啊。”我笑着学了一下标志性的口音。 他摸着脑袋“哈哈”笑了两声。 “哦,正好。具体情况让我朋友跟你说吧。”我一把将李驰拉到翁乔的面前。 我对李驰说:“你跟翁乔介绍一下我们这个会所的情况吧。” 李驰有些冷淡地上下打量翁乔一眼,对着我说:“你认识的啊?” 我对李驰说:“刚认识啊,他是我师弟。也是上海大学的,你说巧不巧?” 李驰眼睛往旁边瞥了一下,没拿正眼瞧翁乔,略带嘲讽地说:“大学生啊?你们是学习强度不饱和,所以还想来健身房消耗一下精力?我们这边办卡可不便宜哦。” 我推了一下李驰,瞪了他一眼,说:“他是体育系的呢。你以为他是玩票啊。人家可是要来应聘教练的哦。” 我当时就是这么理解李驰的眼神和语气的,他就是个销售,还想挑剔客户质量是怎的。 我对翁乔笑笑,说:“他是北方人,比较直。” 李驰咬了一下嘴唇瞪我一眼,小声说:“搞什么地域歧视了。北方人怎么了?” 当着翁乔的面,我懒得和李驰斗嘴,他这不配合又欠揍的样子令我感到尴尬。我只能抱歉地对翁乔说:“你别介意,他第一次和人见面,往往戒备心比较重、说话也不客气,我之前就吃过那个亏,被他吓得半死。” 翁乔饶有兴致的样子,笑着对我说:“是嘛?这么戏剧性吗?师姐,你说来听听吧。” “以后吧。”我看看天快黑了,得赶紧把宣传单发完,就对翁乔挥了挥手说,“那你们聊,我先去忙了。” “等等。”李驰一手抓住我手里的传单拉我回来,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急什么。你还没介绍我呢?” 我疑惑地看着李驰,也不知道他今天吃错什么药了,他看了眼我,眼神比较复杂,我暂时品不出深意,但在我的注视下,他慢慢把手缩了回去,我转回头,对翁乔说:“他是我朋友,李驰。木子李,马也驰。” 李驰低头看我一眼,像是觉得我的介绍比较有趣,回头又对翁乔纠正道:“她说的不够具体,确切来说,我们是共同租房的室友。” 我微瞪了李驰一眼,觉得他的介绍过于暧昧了。 “是吧。”他抬起手肘戳了戳我的肩膀。 我讪笑着点点头,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不用说了,翁乔的表情显然有些诧异,可是也不好多说啥,只开门见山道:“你们健身房招教练吗?” “不招。”李驰没有多余的废话。 我看看李驰,心想,既然不招,你耽误人家那么多时间做啥。 我对着翁乔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可能已经招满了。” “没关系。”翁乔转身面向我,不再和李驰说话,对我说,“不用抱歉。谢谢你,师姐。那我们再联系吧。” 说罢,他看了李驰一眼,略点了点头说:“李驰哥,再见。” 翁乔走后,我忍不住对李驰说:“人家只是问问有没有兼职,你至于这么板着脸吗?” 李驰不屑地嗤笑一声:“他这一身白皮,还想当教练呢?进了会所也没有学员让他教吧。” 我撇了撇嘴,心想,原来你是自作主张把人给拒了,忍不住为翁乔说话:“你怎么知道没有学员愿意和他学了?你又不是办卡的客人。再说了,你还不是教练呢。” 李驰正要继续发传单,忽然转过身从我手里夺过宣传单,对我说了一句:“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我也不理他,径自走进地铁站。 里面比外面凉快,一边坐在长椅上吹着凉风,一边想着,刚才求我帮他发传单的时候倒挺客气,现在对我弃之如敝履。 第50章 势利小人 我拿出手机给胡之菲发消息,想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结果,刚拿出手机,就看到她发来的短信:“葭葭,不好意思啊。你做饭了吗?还没做饭的话,就别做我的份了。我和朋友在外面吃啦。” 我无奈地撇撇嘴,收起了手机。 我有些落寞,感觉胡之菲不爱我了呢。她现在都跟她新交往的那些朋友玩,我真后悔没去自媒体工作室找菲菲,偏偏在这里等着李驰给我气受。 我站起身,决定和他说一声,就回家做饭。他都叫我一边凉快一边呆着去,我又何必考虑他会不会吃用厕所水冲洗的年糕和青菜呢。 正这样想着,恍然发现此刻走进地铁的人全部都拿着伞,更重要的是伞尖还滴着水。我心道不好,李驰这个傻子该不会被淋透了吧。 我疯狂向地铁通道跑去,自动扶梯上全挤着上行的上班族,我在人流里仗着自己身材娇小,窜来窜去的,正觅到一个空档,站定,忽见李驰撑着衣服当雨伞冲进了地下通道,他快速地登上下行扶梯,我隔空喊他:“李驰,李驰——” 地铁里太吵了,外面的雷鸣和闪电太夸张了,我听到轰隆隆的雷声将我的呼喊淹没。 “李驰,李驰。”我的大声喊叫先叫周围搭电梯的人侧目了。 他们纷纷转头看向我,就在这时,我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司葭。” 李驰的下行电梯已经到了我的下面,我被上行电梯带到了上面。 我们四目相对的刹那,李驰忽然不顾一切地倒转来向上方跑去。 这个傻子,下行电梯朝上面跑不是做无用功吗? 我大声喊他:“你别动,我上去再下来。” 他这才在一片骂声中,结束了自己影响他人的举动。 我匆匆沿着上行扶梯到了上方平台,外面的雨下的好大好大,天也变得好阴沉,云压得这么低,连现在准备出站的人都只得拿着柄雨伞在上方平台等候。 我绕过人群,疯狂地朝下行扶梯挤去。我终于踩上了下行的扶梯,前方有许多个子比我高的人挡住我的视线,我不知道李驰会不会蠢到,坐完下行扶梯到下方平台又坐上上行扶梯来追我。我心里焦灼不已,伸长脖子看着前方黑压压的脑袋,我努力拨开他们,但他们手里伞上的水珠在我的衣服上蹭来蹭去。 我的钻隙觅缝的举动已经开始让周遭的人心生不满,我只往下钻了两格,有一个中年大妈就朝我嚷嚷:“急什么啦,急着去投胎啊。” 我被骂得站定住,忽然想要哭。 为什么这下行的扶梯速度慢的惊人,为什么前面的人多的看不到尽头。 在焦灼中,我终于看到离我不远处的行人都纷纷走下了自动扶梯。我小心看着脚下,在湿漉漉的黑色移动台阶上,我迈下了最后一格,还没站稳,仅仅一秒钟之后,我只感觉前方递过来一股力量,我被拉进了一个怀抱,一个黑色的勾勒出胸肌的怀抱,他此刻穿着紧身衣,外套拿在手上。 我双手撑着胸肌,终于抵抗住向前的势能。 李驰握着我的肩膀使我站住,他低着头看我,短短的寸头被雨水打湿了,根根竖起,他的眼神也同样被雨水浸润的湿润而透亮。 我的天哪。 我推开了他,其实是我后退了一步。他结实得像头蛮牛,我何以撼得动他。 他有些怔愣地看了我一眼,对我甩了一下头,说:“跟我来。” 他领着我越过密密麻麻的人群走向站台的最前方,那里有个电机房,电机房的旁边有一根粗壮的大理石圆柱,他半侧身体倚靠着圆柱,低头看着我说:“这边人好像少一点。” 我们刚才经过站台的时候,所有的长椅上都坐满了人,这里除了一部分晚高峰赶路回家的上班族,还有一部分像我们一样等雨停的人。 他选了个好地方,身后除了电机房发出稳定的电流嗡鸣声之外,确实人少了很多,也没有了人声嘈杂。 他对我说话:“司葭,你刚才是上来找我吗?” “嗯。”我有些傻傻地点点头,就像是喝醉了酒。不知道是不是晒了一下午太阳的缘故,我的脑子此刻有些发懵。 我双目直直看向李驰,眼前的李驰还是那个李驰,我何以觉得今天的他跟往日不同呢? 他微微拧着眉,像是要生气,他说:“你这么冒冒失失跑上来,是找到了伞吗?” “没有啊。”我摊开双手朝他摇摇头,可是又觉得该为自己愚蠢的举动辩解两句,“我是担心你啊。” 说完这句话,李驰脸上像是呆住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联想到哈士奇,他此刻就给我这种感觉,他原来只是有点傻,有点倔,但现在又多了些呆。 “所以,你是担心我?”他面无表情地重复一遍。 我点点头:“我怕你手里的宣传单都淋湿了。” 他戏剧性地耸动了一下眉头,又重复一遍:“你担心宣传单?” “那上面不是写着你的联系方式吗,宣传单是其次,拿到传单给你打电话才是重点。如果那些东西都打湿了,你要怎么推销办卡呢?”我认真地反问他。 他后仰着脖子,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像是在说“你这个势利小人”。 “所以,你担心我任务完不成赚不到佣金,付不起房租,赖在你家里不走吗?”他冷声质问我。 我看着他,紧紧揪起眉头。 我心里有些生气,可还是努力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了,你可以住下去。” 他转过头,像是在看一列到站的列车,他的语气不那么冷淡了,低声说:“我会攒钱的。你相信我。” 我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攒钱。可是你不想委屈自己。是吧?”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情况。只要我觉得值的事情,委屈一点也行。” 我往旁边跨了一步,挪动身位到他眼睛安放的位置,微微抬头,问他:“那健身教练呢?你觉得这个事值得你受委屈吗?” 我是真心提议的,这是我这几天对李驰的综合观察和分析得出的结论,我觉得李驰虽然对人不怎么客气,但是做教练也是要对学员严格一些的,性子太温和的反而不适合。还有就是我觉得他的外形条件太符合教练气质了。 至于刚才,我都看见好几个小姐姐加他微信了。他这种吸粉体质,一边做教练一边做销售卖课,业绩一定比别人好。 他拧眉看着我,问我:“你想让我做健身教练?” 我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但也不打算仔细纠正,因为我有更重要的论据要同他说,我正在想怎么让我的话说得不是那么得书面,而是接地气一些,比较能打动他呢? 我沉默了片刻,回答:“李驰。没有一个老板不是从小弟做起的。反正也要攒钱,不如找一条来钱快一点的路。我觉得你当教练行的。我上次在抖音上刷到很多教练的年薪都很高。” 他哼笑一声,用那种不屑的眼神看我:“有多高?” “一般的一年十多万,好一点的二三十万都有可能。” 他的舌在嘴唇里舔着牙齿,他很喜欢做这个类似于用舌头剔牙的动作,但我觉得这个动作多少有点像流氓吧。 我严肃地抿直嘴唇看着他,等他回答。 他轻描淡写地说:“哦。听上去收入还是挺高的。” 我抬着眉,微睁大眼睛:“所以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我考虑考虑。”他用很欠揍的语气说。 我朝旁边翻了个白眼,有些生气地说:“随便你。这是你的事,我只是好心提议。” 他哈哈一笑,拎着我的胳膊,将我一转面对着光滑的大理石立柱,说:“你平时也是用这种表情教训学生的吗?” 第51章 度秒如年 我看着光滑的大理石上反射出的自己,那样的我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眉头皱着、表情严肃、唇角抿着,难怪他说我像在“教训学生”,原来任何工作都会在一个人身上留下某些痕迹,使人和工作成为一体,失掉人本来的面目,只剩下社会性的自己。 ——不对,确切地说是人的天性的社会性死亡。 经年累月,如果我一直做教师这行,会使我的名字也被“司老师”的社会性称呼所取代吗?在社会上,人人叫我“司老师”,而不是“司葭”? 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好听也好记。算命先生说,我五行缺木,缺得不多,缺一点儿。较宜搭配“木”字边和“草”字边的字。但“木”字边,木重,压人,“草”字边,温和一点,适合女孩子。 算命先生还说,女孩子太像男孩子的话,性格太强,是不利于婚姻的。这一说,保住了一个好名字,否则我爸本来打算给我起一个“司令”的谐音名。 这样想来,我爸是有点黑色幽默在的。 “你别教训我啦。操心好你自己吧。”李驰这样对我说。 我撇了撇嘴,觉得自己确实没有立场教人做事。我悻悻然看着远方驶离站台的列车,我轻捶了一下大理石立柱,抱怨道:“这雨到底什么时候停啊!” 李驰抱胸靠在石柱上,转头看我:“连我这个晚上要赶工送外卖的人都没在抱怨,你抱怨什么?是不是觉得跟我相处,度日如年?” 这本是一句玩笑,但我此刻因李驰不把我放在眼里的轻蔑态度而生气,接嘴反击道:“对。不仅度日如年,还度秒如年。” 李驰转头瞥我:“真是度秒如年的话,你从刚才到现在就已经黄土埋到头顶了。”他抬手对我比划了一下,比划的是我的身高,到他胸口。 我从没听说过这么新鲜的比喻,差一点被气笑了。 我用鼻子出了声气:“我才不想和你埋在一块儿咧。” 李驰眼珠子转了半圈,他咧嘴一笑,说:“听着不错。” “傻子。”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只有傻子才觉得被埋了高兴。被埋了拖一个垫背的,不还是被埋了,这脑子怎么长的…… 我低下头,用足尖踢着柱子发泄,生气的同时顺便打发时间。时间久了,居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生气,一抬头看到李驰拿着手机在和人发短信。 他个子高,我看不到他手机上的内容,只看到自顾自咧嘴笑的样子。我无奈也只得拿出手机来看,可刚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片刻,刷了一会儿朋友圈,又看了两个小视频,右上角就显示低电量警报,我只好关掉屏幕,不敢再玩手机,万一玩得用光了电,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这雨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肯停呢。 李驰的目光越过手机屏幕看向我,问:“不是觉得无聊吗?怎么不玩手机了?” “跟你没关系,不要你管。”我低声说。 “我手机借你玩会儿吧。”他说。 我抬头看看他,他表情是认真的。 “我查了实时天气,强降雨要持续一个小时呢。” 我无奈叹了口气,这种雷暴雨就是如此。眼看着进入站台的人不减反增,想也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了。 “真的借我玩吗?”我有些懵懂地看着他。 他居高临下的点点头:“别查我短信。” 我露出那种不屑的表情“谁要看你”,却又口嫌体直地摊开了手掌,他把手机交到我手上,我接过来,划开屏幕,看起了视频,他的视频软件全都是投喂的体育资讯和调酒资讯,我刷了几条之后,开始出现美女视频了,我轻笑一声,抬头瞟他一眼。 他低头扫了一眼,解释道:“大数据知道我是男的,就会有这种的。” “是吗?”说话间在又刷过两条小姐姐跳舞的视频,我举起手机,有些示威地拿视频内容回应。 他淡笑一声,说:“你刚才一直在和我说话,那条视频逗留的时间有些久,大数据以为你喜欢看,就连续投喂啦。” 我略不服气,怼了一句:“我就不信你没看过。” 他停顿了一下,垂眸说了一句:“现在就在看。”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看他,现在明明没在播美女视频。 此刻一辆列车呼啸着进站,我和李驰的目光都被吸了过去。 送走了这班车的人,站台空了些,刚才连续几辆车子都是爆满,这一列的运力看上去似乎没那么拥挤了。 我的目光被停在站台的列车所牵绊,一时间目光并没有在手机上,再转回目光的时候,李驰问我:“你真的有二十六?” 我抬头看看他,他那张肤色健康,充满阳刚气息的脸庞在我的头顶上方,我反问:“你真的才二十一?” 李驰点点头,他敲敲手机屏幕,说:“我相册里有身份证照片,你可以查。” 刚才是谁说不要乱翻他手机的,现在又这么说。 “你怎么这么显小?”他的目光在我的海军领衬衣上游移,“该不会是家里想让你早一点工作,虚报了几岁?” 我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打扮,回答道:“衣服的关系。我换件成熟的看上去就显老了。” “这倒是。你上次约会穿的那件挺显成熟的。” “什么约会?” “红的那件。” 我尴尬极了,那件岂止是成熟,都有些性感了,正因如此,才会让傅恒那家伙想入非非吧。 “那件不是我的。是我借胡之菲的。”我对李驰说,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李驰和胡之菲的交情,忍不住打听,“你和胡之菲真的是在酒吧里认识的吗?” 他转头看着我,目光有些冷,他用平淡的语气说:“你最好还是别问了。” 我有些疑惑:“为什么?不能说的吗?” 他有些为难地眯着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片刻后,他用确定的语气说:“我说了,胡之菲肯定会不高兴。” 我轻蹙眉头,无心再玩手机。 他像是察觉出我的心思,背靠着立柱将双腿换了一边交叉,这是一种掩饰情绪的动作。 “是很严重的事?”我追问。 “别问啦。”他有些不耐烦了,“我都说了,不能说的。” 我忽然回忆起胡之菲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拽住他手里握着的衬衣一角,他被拽得无奈转过头:“我这衣服很贵的。” “多贵?” “六千块。” “什么?”我眼珠子快掉出来,“你哪儿来的这个?” 他嗤笑一声:“放心,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 我有一刹那完全迷糊了,这什么隐身富豪借住我家的大爽文剧情啊。 “你骗人的吧。”我咄咄逼人地质问,我一把拽过衣服拿过来一看,领口一圈镶着Hermès,我惊了,立刻说,“山寨的。” 他摇了摇头,舔着牙齿收回衣服,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个吧。” 他伸出小指。 我皱起眉,低下头,反省自己: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他了? 他脸上没有表情地转向一边,说不清楚是不高兴还是冷漠。 “你做调酒师的时候挣的?”我试探着问。 他不置可否。片刻后,才说了一句:“我也不是一直都这么落魄的。” “真是你花钱买的啊。”我简直无语,做调酒师一个月能挣多少,花半个月工资买件衣服,我斜睨了他一眼,“你这人真是烧包。你赚来的那点钱放兜里是不是会把衣兜烫出个洞来啊?” 第52章 开玩笑 但气归气,他想用一件昂贵的衬衣就转移我注意力的企图,被我一眼就识破了。 “既然你原来在酒吧的工作能赚这么多,那来了上海之后为什么不再找一份相同的工作呢?” 他放下抱着的手臂,把他的手机从我手里没收,揣进口袋里,俯视着我,轻飘飘地说:“既然你这么会想。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应该是去应聘了,但别人不要你。”我激他,想换一种方式套话。 他果然被激怒,忽然板起面孔、有些激动地说:“你当别人……” 说到一半,他又立刻急刹车,顿了顿说:“你当别人……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啊?” 可我觉得他刚才明明是要说:“你当别人和你一样,找工作找不到,待业在家半年呢。” 我听了这话,沉默了一瞬,心里觉得有些自讨没趣,不再有打探他们秘密的心思,有些沮丧地别过脸,低声说:“不想说就算了。” 他沉默着,眼神聚焦在我脸上,片刻后,他突然说:“去吃饭吧。” “嗯?” “我说去吃饭吧。”他拎起我的胳膊,声音平静得像是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有些发懵,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推进了一节刚刚到站的地铁车厢里。 这节车厢里的乘客明显比之前少了许多,但是依旧没有空位。 他似乎也不在意这些,只是拉着我走到一处立杆旁边,然后轻轻地拍了一下立杆,示意我抓住站稳。 我依言伸手扶住了立杆,而他则迅速挪到我的身后,将我整个人护在了胸前。 因为身高的关系,他抬起手握住立杆的时候,他结实的手臂就刚好横在我的脸侧,我甚至可以嗅到他身上的气息。 我有些不自在地抬起头看向他,轻声反驳道:“你这人怎么总是这么自说自话啊?” 他闻言微微低下头,目光与我相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你现在想下车还来得及哦。” 说着,他挑眉用眼神示意我看向正在闪烁的红色警示灯以及不断发出提示关门声音的嘟嘟声。 我轻哼一声,用鼻子发出了一声不满的气息。 他却像是故意要惹我生气一样,接着说道:“如果是以我的速度,现在跑出去绝对来得及。不过以你的话,那就……” 他露出好不得意又好欠揍的表情,我用力推了一下他的胳膊。 悍然不动! 我恨的牙痒痒:“是你不让我下去。不然我早下去了。” 他歪了一下脑袋,缓缓松开握着立杆的手,我猛得一推,正要往后面车厢跑。我没那么傻,跑出列车当然是来不及,可好歹可以离他远一点吧。 他手一伸,一把握住我的胳膊,又将我拎回来。 这时,我心里已经在问候他全家了,还有些愤怒地抬头看看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还一脸欠揍的傻子,他摇头晃脑地露出拿捏一切的得意眼神,好像在说“小样,看我还治不了你”。 “仗势欺人。”我低声咒骂了一句。 “自己力气小,怪我咯?”他挑了挑眉,低头迅速一扫,“你体重上90了吗?” 我轻咳了一下:“难道你没听说过美女不过百吗?” 他哈哈大笑两声,我疑惑地盯着他看了两眼,不知道他笑得那么夸张到底有啥好笑的。 我体重是没上90,可我身高也没上160啊。 他笑了一会儿,低声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我警惕地看着他,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美女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他还故意说得很慢。 什么?我两样都占了?我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翻了个白眼,打算不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他推了推我。我坚定的就像个地下党员,昂着脖子,坚决不看他,而是用蔑视的眼神盯着车门边的消防箱。 他轻推了推我:“真生气了?” 我不答。 “别气了。我开玩笑的。”他讨好地说。 我继续翻了个白眼。 “我没说你。”他的语气有些诚恳,“不是你矮,是我高。还有……” 我略回头看着他:“还有什么啊……” 他朝我勾勾手指,我略侧了侧耳朵,他俯身对着我轻声低语:“胸也不平。” 我嘴边浅浅的笑意忽然凝固了。他说的这句充满调戏意味的玩笑话,让我全身肌肉都僵住了。 李驰为什么要对我开这种玩笑?他太过分了,还是我在他眼里就是这种随便的女生? 我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道,随后便有一种浑身热血沸腾的感觉,我想我肯定是脸红了,我很难堪,难堪得我只想逃,我离开立杆走远一步,再走远几步跨到消防箱那边,紧握住了靠近门边的扶手。 他似乎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大,愣了一下之后,才跟过来。 他还是坚持站在我身后,护着我,但这次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然而,渐渐地,我听到身后传来一些叹息,像是感到后悔,可我根本没法无视刚才的调戏,我的脑海里充斥着那句话。 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他真的看见了一切,看到了我睡衣下面的一切。我就感到难堪极了。而且,他竟然还能毫不顾忌地用那个画面来调戏我…… 我此刻的情绪犹如波涛汹涌,内心被无数复杂的情感交织着,像是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宁静。 我无法再面对李驰,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下车,远离这一切纷扰和困扰。 他可能没有想过,有些随口一说的话是禁忌,是破坏我们三人关系的禁忌,我不想搅进胡之菲和李驰的关系中,不允许有一点点这种可能。 现在,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绝对不能再任由李驰对我暧昧下去。我绝对不允许李驰再有任何过分的举止,哪怕是一句玩笑话也不行。 就在刚才,当他站在下行电梯上时,用那种炽热的眼神看着我,差点将我拉入他温暖的怀抱里的时候,我就该警惕的。 我清晰地记得他胸口狂热的起伏,那是一种无法掩饰的激动。然而,我选择了视而不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这种逃避并不是出于恐惧或者厌恶,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纠结与矛盾。 我此刻的脸红不仅仅是因为生气,还隐藏着一些其他难以名状的情感。或许是尴尬,或许是羞涩,又或许是一丝心动,但这些感觉如同雾霭一般模糊不清,让我无从解释清楚。 地铁到站了。车门缓缓地打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用力推了他一把。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他的手臂下意识抬起来想要挡住我。然而,在我冷漠而坚定的眼神注视下,他最终还是无奈地放开我。 我毫不犹豫地绕过他那高大结实的身躯,迅速地下了车。刚刚踏出车厢,背后就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哐当声,车厢门紧闭在了我的身后。 我并没有回头看一眼,因为我能够想象得到李驰脸上茫然无措的神情。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一站,也许时间已经很晚了,整个站台都显得空荡荡的。 我静静地漫步在站台上,心中一片迷茫,完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最后,我找到了一张冰冷的金属长椅,坐下来后将双腿紧紧地卷起来,双臂抱住了膝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仅仅一句话就让我哭了。泪水瞬间涌上了眼眶,模糊了视线。我有些痛苦地把头埋进臂弯里一下一下地抽泣。 从这一天起,我就知道我将会深陷在这种明知无法控制又必须拒绝的痛苦里,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情绪。 第53章 谜一样的男人 当我回到家时,迎接我的依然是那熟悉的寂静。家中只有我独自一人,而几个小时前抢购回来的那些打折商品依然静静地挂在鞋架旁边。 它们都在滴滴答答地挂着水珠,仿佛在向我诉说着什么。 冷藏的罐头午餐肉、番茄,还有冰红茶和酸奶,它们的表面都被水珠覆盖,显得湿漉漉的。这些原本应该保持清凉的食物如今却与室内的高温融为一体,仿佛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真是懦弱啊!”我不禁在心中暗骂一句。 这些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东西,怎么就这么不堪一击呢?至少也要有点抵抗力吧!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残酷,它们湿漉漉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生厌恶。 我皱起眉头,嫌弃地将这些冷藏食品和蔬菜放入冰箱里。此刻,我完全没有了做饭的心思,尽管原本计划要做一道简单的茄汁蛋包饭,但现在看来似乎也无法实现了。 我把手机充了电,洗完澡出来倒在床上,心里说不出的憋闷,我不想看手机,确实不想。 我翻了个身卷进被子里,就想这么昏睡到天亮算了。 也许脑子被思绪填满的时候,肠胃也感觉不到饥饿了,这是否是另一种概念上的“身心灵一体”? 正当我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我听到了外面开门的动静。我懒得起床,假装睡觉,然后我就听到了胡之菲和李驰打情骂俏的声音—— “李驰,你今天这么早收工哦。是不是在偷懒啊?”胡之菲朝气昂扬中略带娇嗔的语气。 “没有啊。人偶尔也要休息。”那是李驰漫不经心的回答。 “那正好,我跟你说说我做带货直播的想法,你帮我出出主意……” 大女人胡之菲在李驰面前变成了小女生。 我听得出那是胡之菲在面对李驰时才有的娇俏声音。所以说女人看到喜欢的男人天生就会夹子音,再豪爽不拘小节的女人也是如此。 同样的,再洒脱不羁的女人只要看到心爱的男人也会变得瞻前顾后。 因为怕输,所以不敢承认。 我有些猥琐地窝在被窝里分析着这一切,我没有什么恋爱经验,但纸上谈兵让我如有神助。 作为旁观者看问题总是能够格外通透,大约人人都开了天眼。 所以,我此刻分析的胡之菲的心理应该没什么分析错的。 李驰突然打断胡之菲的话,说了句:“抽烟吗?” “我已经戒了啦。” “哦。” 我听到拉开阳台移门的擦啦一声响。 胡之菲说:“李驰,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她的声音渐远,大约是跟随李驰进了连通客厅的小阳台。那阳台上面摆着一张椅子,我猜此刻李驰坐着,胡之菲站着陪他说话。 后面的话距离太远,我听不到了。 …… 大约半小时后,胡之菲带着一股沐浴露的香气走进卧室,她没有开灯,只掀开了些窗帘,借着月光摸黑完成了脸部保养步骤。 随后,她上床,拉着我的手像婴儿般蜷缩在我身旁。她把我的手搭在她的腰上。 我们相对而眠,彼此气息交换,胡之菲确实没有抽烟,如果抽烟,这么近的距离,我一定闻得出来。 自那次我发现她蹲在草地上抽烟之后,她答应过我再也不抽之后,就一直信守承诺。 我下意识拍了拍胡之菲的后背,胡之菲小声问我:“姐,你没有睡着?” “嗯。”我含糊的应了一声。 “李驰说…他打算卖了他那辆摩托车。”胡之菲的声音在黑暗中听上去有些许飘渺,“你说他奇不奇怪。这车是他辛苦从苏州骑到上海的。那辆车买的时候花了他五六万,他平时最喜欢,没人敢动他的车。现在忽然说要卖掉。简直不可思议……” 胡之菲说到最后语气近乎叹息。我摸了一下她的后背安抚她。 她弓起的背部忽然绷直了,在黑暗中抬起头看着我问:“司葭,他有没有跟你说他卖车要干嘛?” 我惊恐得收缩了一下瞳孔,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我不知道。” “哎…他也不跟我说实话。”胡之菲充满忧虑,“他这个人总是这样,神神秘秘的,什么事情都是发生了、决定了才说。脾气又臭又倔。” 听到胡之菲也这样评价他,我轻笑一声,低声反问:“可是你之前说他人很好。” 胡之菲深吸一口气,悠悠吐出的时候化作了一声叹息。 “对身边的朋友都很好是真的。不过因为对所有人都好,就不知道他对谁更好一点。”胡之菲像个怨妇似的说,“我怀疑他卖了车子的钱是用来帮朋友的。他狐朋狗友这么多,整天累不过,避风头避到了上海,也不放过他。” “等等……”我似乎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避风头?” 胡之菲意识到说漏嘴,警惕地朝我看了一眼,睁着像小鹿一样的眼睛说:“之前那个酒吧,他跟人合伙开的,合伙人欠了赌债,担保写了酒吧,债务人告到法院,酒吧被法院收了,他就离开了苏州,来了上海这边。” 我震惊了。 这是一个才二十一岁的男人能做到的事吗?更何况他平时表现得这么低调?低调这个词已经算好听的了,确切点说是“屌丝”。或者文雅点说是贫穷贵公子,浑身穷得掉渣还用最好的手机,买最贵的衣服,我劝他攒钱,他却如此不屑,看来是有原因的啦。 我浑然觉得脸上又开始发烫,一开始觉得别人是小丑的人,搞不好自己才是小丑…… “那他家里是什么情况?”我惊愕地想起自己开脑洞一般的猜测,说不定还是真的了? 我曾胡乱猜测李驰是落难富豪? 但胡之菲立即打消了我的妄念。 “听说他原生家庭好像挺一般的。你想想要是真有钱,为什么不好好念书?很早就出来混社会了?”胡之菲说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也是听一起做服务员的小姐妹说的。说李驰之前赚到过一笔钱,才找朋友合伙开了个酒吧。” “哦……”我悠长地发出感叹,“他是怎么赚到足够开酒吧的钱的?” “哎~”胡之菲像是一唱一和地附和着我的叹息,指尖绕着自己的发稍貌似神往地说,“那就是一个谜了……” 第54章 藏车 我沉默了一会,心情有些复杂,感觉自己和胡之菲所想的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 其实我想李驰卖车不一定是为了帮助朋友。或许因为今天发生的事,他才想尽快搬出去住吧? 不过,他会怎么理解我的生气呢?他到底是会把我的生气单纯理解为,开了过分的玩笑惹我生气呢,还是我对他态度明确的拒绝呢? 可是—— 这又有什么差别呢?单纯的讨厌和掺杂着复杂情绪的讨厌,对于最终的结果来说,又有什么妨碍?真希望他还能像以前那样对谁都是酷酷的,别再说那种会让人误会的话。 当我脑海中翻江倒海想着这些的时候,胡之菲许久都没有说话,我以为她睡着了。 于是,我想睁开眼睛看看她,然而,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胡之菲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又亮,像在望着什么东西出神,简直把我吓了一跳。 “司葭。”她一把握住我的手腕,说,“你明天去劝劝李驰吧。这家伙说明天白天会在家里,要等着买家来验车。我听你说过,明天上午是十点才有课吧。你在那之前把他给劝住,你就说,你有钱借给他,叫他别卖车了。” 我惊讶地望着胡之菲:“我哪里有钱?等等……就算我有钱,我又为什么要借给他?” 胡之菲认真道:“我有钱。我可以借给他。我打算把那支卡地亚蓝气球给卖了。” 我低声惊呼:“你疯了吗?那可是你爸送你的成人礼,那块手表标价要十五万呢。” 胡之菲淡笑一下,说:“反正我本来就打算卖掉了。我开工作室的钱还差一点,还差了些租房和装修的钱。我问了,公司的注册地不能是民宅,必须是商用住宅。所以,我之前攒的那些就还差了一点。我已经拿着那块表去二手奢侈品回收行找人鉴定过,里面的人说那块表现在还值十万。十万作为公司的启动资金来说是绰绰有余的,开直播工作室也算是轻资产创业嘛。所以,我打算匀出三万来借给李驰。总之,我已经决定了。” 刚才还说李驰又倔又不听劝的胡之菲,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是一样坚决,所以人会对什么人产生好感呢。我想,也许就是和自己性情相同之人。 我拧着眉头劝说胡之菲:“这件事很大。我觉得你应该自己和李驰去说。” “他不会同意的。”胡之菲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一道淡淡的光芒,那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的一缕月光。 月光映出了胡之菲晶亮的瞳仁,她的表情很认真。 “我太了解他的个性。他不会要女人的钱的。不过你就不一样了。”胡之菲转头看着我。 我心里吐槽了一句:难道我不是女人? 不过,胡之菲恐怕没意识到她说话中的漏洞,自顾自分析:“你看,你和李驰不熟,他住在你这里,你们就好比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充其量,就算比陌生人关系好一点吧。” 说到这里,胡之菲朝我笑了笑。我讪笑着回应了一下,却莫名有些心虚。 她恐怕还不知道最近我和李驰走得有些过于近了。 “我教你怎么说。你就说,因为他帮过你一回,你觉得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卖车,所以决定借钱给他,等他手头宽裕了再还给你就行了。而且,你最近在补习机构做兼职,你要是这么说的话,他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呃……”我顿时感到哑口无言。一方面是因为震惊,一方面是因为她要我去对李驰说这些话,我打心眼里还是不愿意的。 “司葭。”胡之菲沉稳地唤了我一声。 她脸上流露出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对我展开了貌似无懈可击的分析,实际上说的是她的计划。 “首先由你借给他钱,让他打了欠条。然而其实这笔钱是我的,这个等他借了以后,过一阵子再说出真相。那么他一时肯定还不出来对吧。我就有理由让他来我的工作室帮忙了。这是一举两得。” “什么一举两得?”我看胡之菲此刻的表情简直和胡叔叔一模一样。 而且我当下就有一种直觉,她也会像胡叔叔一样,说出一大堆理由,让我无法拒绝的。 “葭葭,你不是想让我回去把学业完成吗?而且我爸也找过你这么说吧?他让你劝我。” 她看着我,用食指指着我,我无法隐瞒,只能轻微点点头。 “那么你想想,我这边要忙工作室的事情,又怎么能兼顾学业呢?”她的眼中散发出狡黠的光芒,“可是李驰在,那就不一样了。他做过生意。他一个酒吧都能管好,管个服装工作室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我的失语是因为我被胡之菲的深谋远虑给震惊了。 他们这些生意人的脑子果然跟普通人的结构不同啊。 但是我立即意识到,这好像对李驰有些不公平。 “你是要利用李驰?”我反问胡之菲,“你希望他欠了你的钱,然后他只能乖乖给你打工,来报恩还钱?” 胡之菲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抬手拍拍我的肩膀说:“司葭,恭喜你完成社会学堂第一课。” “你别没大没小的。”我打掉胡之菲的手。 她也不生气,又开始揉搓我的脸,将我脸一捧,转过来对着她,她说:“司葭,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有些东西你在学校里,学校永远都不会教。别看你比我年长,还是大学生。可是,在有些事情上,我就是懂得比你多。” 我汗颜了。心里虽然不服气,但又无法反驳。 胡之菲深吸了口气说:“不是我天生知道那些。而是因为我从小跟着我爸,耳闻目染了不少。就算我想做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傻白甜,也没有那种环境。这是我爸告诉我的,人与人的关系,本质上就是利用。只要你有用,别人就会主动来找你。所以,利用不是什么坏的词语。我是利用了李驰,可不正是因为对我来说,他的经商头脑有用吗?” 我:…… 我愣怔看着胡之菲,哑口无言。 当时我都没发现,这种说法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胡之菲说得很有道理。事后回想,才恍然发现,这种把自己设计别人、拿捏别人、又利用别人,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言论,简直是一种新型PUA啊。 我不禁为李驰感到可怜,他这个拽得二五八万,爱谁谁的个性,就要落入胡之菲的温柔陷阱了。 这里,我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如果他死活不肯借我的钱呢?” “两手准备。”胡之菲一抬眉毛,计上心头,她对着我咬耳朵,“等李驰睡着了以后,我们想办法把他的摩托车藏起来。” “嗯?”我脸上浮现出一头黑人问号。 “那很重啊。”我说,“我看李驰搬过。” “傻瓜。他一个人搬得动,我们两个人会搬不动?”胡之菲理所当然地说,“我抬车头,你抬车尾。再说,不用搬到楼下啊。往楼上移一层,然后用东西挡起来,那就神不知鬼不觉咯。” 胡之菲真是个鬼机灵。 虽然听着像个恶作剧,不过一般人恐怕真的想不到,车子会在楼上而不是楼下,胡之菲是纯纯把灯下黑给玩明白了。 第55章 那你呢 等李驰睡了以后,我和胡之菲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李驰的那辆摩托车连拉带拽弄到了楼上,然后再用早就准备好的雨披和纸箱遮好。 这几乎耗尽了我们全部的力气,我和胡之菲站在窗口吹了好一会儿冷风,喘足了气才回家。 却没想到,我们蹑手蹑脚开门进屋的时候,李驰居然醒了,他坐起来,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们两个说:“你们大半夜去哪儿了?” 我被吓得半死,以为计划露馅,肯定完蛋了。 结果还是胡之菲厉害,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我和司葭睡不着,那个……晚上月亮不错,我们去楼下散了会儿步。是吧,司葭?”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表情有些僵硬。李驰的目光停在我脸上,逗留了一瞬,我在他目不转睛的凝视下,微微低下了头。 李驰站起来,大概是想走过来对我们说些什么,但也许是顾及我们两个都穿着睡衣,最后只跨出一步就停住了脚步,远远地对我们说:“你们两个女生晚上别乱跑,这个小区治安不是太好。” 胡之菲和我互相看看,异口同声说:“你怎么知道的?” 但我立即想到李驰是晚上送外卖的,或许他看到了什么鸡鸣狗盗之事。 没想到李驰只是说:“你看这破小区有几户是真正的业主住这儿的?差不多都是租房的。” 他说的没错,这七十年代的小破楼,有些更小的户型甚至连洗手间都没有,还在用楼道里的公共卫生间。 这样一想,我有些毛骨悚然的。 我小声说:“不是有摄像头吗?” 李驰冷哼一声:“你知道是好的还是坏的?” 在他恫吓的话语中,我和胡之菲都有些害怕,两人心虚地回了房间。 走回房间,我的心还是砰砰直跳,扶着书桌发愣。胡之菲在面前照着镜子,检查身上有没有碰脏。 胡之菲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嘀咕:“我本来以为搬一趟车子,肯定蹭得一身灰,刚才还在想要不要再冲个澡。没想到身上干干净净的。李驰准是每天都送完外卖回来都擦车。他最宝贝那车,我当时听说他用这车去送外卖,我都惊呆了。而且送过外卖的车子还能保养成这个样子,不愧是他。” 我听到胡之菲这样说,不禁担忧起来,小心翼翼地提醒胡之菲:“他这么在乎这车子,那我们把他的车子藏起来,他该不会真的生气吧?” 胡之菲心真大,朝我咧嘴一笑:“又不是偷了他的车,只是藏起来,到时候再还给他不就行了。” “好吧……” 当晚,我昏昏沉沉地睡去,整个晚上都沉浸在梦境之中。在梦中,我再次踏上了上行的自动扶梯。突然,我看到李驰站在我身旁的下行扶梯上,与我擦肩而过。我激动地大声呼喊:“李驰!李驰!”然而,无论我怎样呼唤,他都不回头。我心急如焚,不断地重复着他的名字,但他却毫无反应。 我急忙跳下上行的扶梯,冲向下行的方向。但眼前的景象让我绝望——无数的人群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再也找寻不到李驰的身影。我焦急万分,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我一边喊着“让开!让开!”一边努力向前挤去。然而,这电梯仿佛永远也到达不了尽头,人们源源不断地走下电梯,可我却始终无法靠近李驰。 终于,当最后一批人离开自动扶梯后,我迫不及待地冲了下去。可是,当我走下扶梯时,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异次的空间。这地方空无一人,只有一片空荡荡的白地。 我茫然失措地站在那里,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到原来的世界,也不知道李驰究竟去了哪里。这个梦境带给我无尽的焦虑和不安,让我整晚都在半梦半醒之间。 就这样,我被清晨的日光摇醒,我才挣脱梦魇,蹭的一下撑着床铺坐起来,我一摸脖子,上面全是冷汗。胡之菲在梳妆台前回过头来,对我说:“司葭,你醒啦。那刚好。我正要出门呢。” “你那么早?”我说。 “当然要早一点啊。你和李驰说借钱的事情的时候,我当然不能在场。”胡之菲回答道。 一想到这个,我烦恼得撑起了额头。再一抬头,胡之菲已经背上包说:“好了,我今天要给我的直播工作室找地方。司葭,家里就靠你了哦。”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看着胡之菲朝她挥了挥手。可是我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想到一会儿要独自面对李驰,我心上就像压着块重重的石头。 胡之菲走后,我也刷牙洗脸,换好衣服,走出了房间。到了客厅,我看到李驰正背对着外面,弓着背还在熟睡。 看着这个背影,我忽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或许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对他有好感,所以才会这样吧。 还有……我想起他给我发的消息: “对不起,司葭。我玩笑开大了。你别放在心上。” “司葭,你到家了吗?” 这两条消息我都没回。我叹了口气,心想也许我昨晚应该回复一下他,告诉他我已经到家了,让他不用担心。 但昨晚的我情绪实在太差了,根本无力回他的消息。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声,提醒我还没有吃早饭。于是我走进厨房,用吐司炉烤了面包,热了牛奶,还用黄油煎了两颗鸡蛋。当我把这些早点用托盘装着走到客厅里的时候,发现李驰已经醒了,正托着腮坐在沙发上发呆。 看到我进来,他忽然站起来,眼神迷茫地看着我。我被他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向后仰。 李驰见状,鄙夷地说:“我去。才隔了一天,看到我怎么像是撞见鬼?” 我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把托盘放在餐桌上,将里面的餐碟和牛奶端出来。由于刚才被他惊吓到,手有些发抖,牛奶不小心洒出了一些。 我走回厨房把托盘放好,拿了块抹布擦了擦桌子,对李驰说:“你起床了,就过来吃点早饭吧。我多做了点。” 李驰愣怔一秒,忽然扯出个明朗的微笑,就是那种像黑人牙膏广告似的微笑,龇牙笑着说:“好。我这就去刷牙洗脸。” 我被他戏剧性的表情搞得一头雾水。大概就五分钟吧,他已经焕然一新走出洗手间,噌的一下蹿过来,高兴地在我对面坐下。 我正在涂果酱的手被他夸张的动作震动了一下,不禁尴尬地看着他。 他一言不发从我手里拿过吐司。“是帮我涂的吗?” “呃……”我想到待会儿要说的话,任由他夺了去,只是拍了拍手心,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他咬了两口,停下来,看着我说:“你怎么不吃啊。” 我哪里吃的下,我身负重任,本来还有点饥饿感,但现在李驰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就怼在我的面前,我又食欲全无。 我舔了舔嘴唇,说道:“李驰。” “嗯?”他听到我的声音后,缓缓抬起头来,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犹如深邃的湖水一般,我看得胸口一滞,早上的李驰比白天看着显小。 由于太过紧张,我甚至忘记了开场白,直接切入主题道:“我听胡之菲说,你想卖车?” 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略显严肃地放下手中的牛奶杯,回答道:“嗯。她告诉你了?” “为什么要卖车?”我继续追问。只见他拿起一片吐司,用餐刀仔细地涂抹着果酱,然后淡淡地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有些焦急地加快语速:“你是不是着急用钱?你突然说要卖掉车子,你知道吗,胡之菲非常担心你!”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我,缓缓说:“她很担心我,那你呢?” 第56章 追逐 李驰的话含义颇深。他此刻的表情又如昨天那样深情了,我有些受不了,真希望他别总是这样有意无意地调戏我。 我紧张的摸着牛奶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驰的问句,然而脑海中却迅速闪现了一个念头。 所以,我昨天的生气,难道是—— 在那一刻,也许一秒的电光火石之中,我审视了自己的内心。 ——比起李驰对我动心更可怕的事,是我似乎正在喜欢上李驰。 此刻,他已收回目光,看着手上已经涂好果酱的面包,没有再说出些让我难堪的话。 而是把面包放在我的面前,温柔地说:“你先吃点东西吧。你从昨晚到现在都还没吃过东西吧?” 我怔怔地望着他,或许此时的表情显得有些愚蠢,但我免不了在心中思忖,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没吃东西的? “冰箱里那些东西,你动都没动。”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点低落。 我低着头,拿起一片涂满草莓果酱的吐司,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咀嚼着。一丝甜蜜在舌尖散开,却又带着一丝苦涩。 他说:“我给你道歉了。我发你消息了,你看到了吗?” 我没有抬头,只是一边继续嚼着面包,一边轻声应道:“嗯。” “所以,你能原谅我吗?我诚心道歉的。对不起。”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是从来没有过的低姿态,即便在心中竖起厚厚高墙,我也不能无视。 我的目光终于从手中的食物移开,缓缓地抬起头来,与他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他的眼神无比真诚,透着少年独有的清澈和干净。这让我感到一阵恍惚,眼前的人竟有些陌生。我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说:“你答应我一件事儿。我就可以原谅你。” 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你说吧。” 我微微皱起眉头,表情严肃地说:“别卖车了。如果你真的遇到经济上的困难,我可以帮你。我身边还有点钱……” 在李驰灼热的目光下,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反正肯定不止你知道的那五千。两三万我还是拿得出来的。就算不能解决你的根本问题,起码能够解决你的燃眉之急吧……” 说完,我停下来,静静地看了李驰几秒,用眼神告诉他,我真的打算借钱给他。 李驰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他保持这个表情应该足足有半分钟,随后,他舔了舔嘴唇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我正好有钱可以借你,而你也正好需要钱。而且,你送外卖也需要那部摩托车,总之……”我顿觉口干舌燥,不停东拉西扯。 说到后面,我越加语无伦次,只能在心里吐槽:我都借钱给你了,你还问这么多做什么,真是麻烦…… “不,你说清楚。”李驰却犯了倔,异常认真严肃地追问,“我昨天刚刚让你生气,你今天就借钱给我,到底是为什么?” 我的脑子很乱,在他的逼问下,我的脑神经突触一直在高压状态下做着无规则运动,根本就想不出一个能说服这头倔驴的答案。 如果我能像胡之菲一样,把谎言说得和真话一样流利就好了。 到最后,我有些生气了,提高音量朝他吼道:“现在有人借钱给你不是很好吗?你问这么多做什么?难道比起借钱,你更情愿卖车?!” 明明是好心要帮他,可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却带着气势汹汹的怒意,这一点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很重要。”他突然站起来,他又高又大,像一片堆叠在我头顶的乌云。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在他视野中,已经变成了卡夫卡笔下的一只虫子。 “你是自己想帮我,还是为了胡之菲才帮我,这两者差别很大。”他言之凿凿地说。 这话提醒了我,我立刻站起来,对着他说:“我是因为你是胡之菲的朋友才帮你的。就是这样。” 他瞪目看着我,表情有些吓人。 在他的目光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再把话说下去,只得大声警告他:“你要是把车卖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他愣了十几秒,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茫,似乎在努力理解着我说的话。大概是在思考他“卖车”和我“原谅”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 然而,就在这短短十几秒内,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意识到现在正是逃跑的最佳时机。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转身冲进房间,迅速抓起我的背包,将它斜挎在肩膀上,然后急匆匆地朝着屋外跑去。 “司葭,你给我站住!” 他突然大声吼道。我完全不理会他,只顾低着头拼命往外跑。他见状,急忙抓起钥匙、钱包和手机,同时迅速穿上运动鞋,紧紧跟在我身后,不停地追赶着。 我心急如焚,只想尽快逃离这里。还好路边有辆共享单车,在他快追上之际,我二话不说,立刻扫码开锁,跨上车便拼命蹬踏。 而他这个笨蛋竟然像飞人博尔特一样在后面穷追不舍,仿佛电影中的蜘蛛侠一般,敏捷地在地面上奔跑。看着他如此疯狂的举动,我感到既震惊又无奈。 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荒谬的情景,忍不住一边疯狂骑车,一边转过头对着他大喊:“你快点回去!你别追我!我马上就要上课迟到了!” 他却毫不理会,依然全力追逐着我。 就这样,我们你追我赶,一路飞奔来到了地铁站口。当我快速停好车子,摸上自动扶梯一路左突右闪地往下面跑去的时候,谁知,他根本不用电梯,直接飞上楼梯,如同人猿泰山一样,轻松地在台阶上跳跃着,仅仅用了几下就到达了最后一级台阶。 我看呆了:他是有真工夫的啊~! 他张开双臂,拦住我的去路,让我无法逃脱。 我左右突围,但他的臂展太长,我完全没有出路。 “司葭,你今天一定要把话讲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 我满脸狰狞,用力推开他:“你再不放手,我上班就该迟到了!” 他忽然一把捏住我的肩膀,对视着我的眼睛说:“司葭,你到底在逃避什么?又害怕什么?” “我没有逃避!也没有害怕!”我冲他吼道。 我这一声吼叫威力好大,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随后,李驰的话让围观的人更大跌眼镜。 “你都不知道我说的逃避指什么,害怕又指什么,就否定了吗?” 我震惊了!这到底是什么嘛!他这一口带着浓浓琼瑶腔的质问,让我一秒出戏。 我脸上绷不住,叉着腰,气笑了。 围观的人用那种看神经病似的眼神又看了看我们,大约是觉得我的表现是和好的意思,就觉得没戏可看了,这才纷纷挪动脚步,继续赶路。 他愣住,缓慢松开我,问:“你到底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笑着摇了摇头,反问他,“跟我上地铁吗?你实在想知道,就在路上说吧。我真的快来不及了。” 他刚才的一腔愤怒霎时偃旗息鼓,有些垂头丧气地刷了手机上的交通卡,跟我一前一后推开了金属闸门。 第57章 告白 到了车上,我还是气喘吁吁的,我体育课跑步的运动量都没有刚才骑自行车的那几分钟大,谁让我后面跟着个像是从原始丛林中穿越而来的野人呢。 我生气地看看面前这家伙,果然是野人,气都不喘。 就连这一点都让我感到生气。 此时,我们是在车厢连接处的位置,这里没有窗户,还摇晃得厉害,因为地上有个圆形的金属转盘,只要一有拐弯或者车子加速或者减速的时候,都会左右转动那么一两下,我努力拉住扶手,后背倚着车厢才能勉强站稳。 但好在这里人少。 李驰五指摊开,一掌撑在车厢壁上,略俯首虎视眈眈看着我。这个姿态从旁人角度来看应该略有些暧昧,他利用身高优势将我整个人罩住,但从我的角度来看,他对我保持着绅士的距离,甚至还没上回他贴着我的后背站着来得亲密。 所以,我敢怒不敢言。 他的目光像是会代替他说话,被他盯着一会儿,我实在受不了,清咳了一下,略微乜了他一眼说:“你到底想干嘛?” 他冷笑一声,问:“你刚才跑什么?” “你刚才追什么?”我不服输地反问。 “我追是因为你跑。” “我跑是因为你在追我。” 我冷哼一声,想到我们像两个白痴似的重复这没营养的话,又感到有些滑稽。 我不免联想起,上次我这么不顾一切地反驳还是小学生的时候。 “你白痴。”“你白痴。”“你有病。”“你有病。”“你最有病。”“反弹。”“再反弹”…… 当我脑子短暂地开了个小差的时候,李驰忽然安静了,他用那种深邃的目光看我,用最严厉的语气对我说话。 “是啊。我是在追你啊!” 我脑袋嗡的一下,半张着嘴看他。 一秒之后,他忽然捧起我的脸,快速的亲了我一下我的嘴巴。 快到什么程度呢?我甚至没来得及反抗,他就已经得逞了。 我的唇上还残留着他嘴唇坚硬和粗糙的质感,可是我的脑子是蒙的,就像被人控制的木偶,提线不在我的手上。 他又一次认真地对我说:“我是在追你啊。那你让我追吗?” 我羞愧地捂着脸,觉得浑身都像烧灼了似的。在沉默许久之后,我沉沉地喘了几口粗气之后,我的情绪才略微冷静下来,我的理智仿佛才重新回归我的大脑。 我就当自己被狗咬了,我这么劝说自己。总之,我不可能和李驰在一起,这是我早就打定主意的事。 我拿掉手掌,在剧烈的晃动中,反手紧握住扶手,因为紧张我觉得自己的手劲很大,指关节都发白了。 我鼓起勇气抬头看着李驰,他整个人又酷帅又温柔还带着点野性,可是我是不会被他迷惑的,因为我刚才已经下了“水泥封心”的决定。 我警告他:“你别再过来了。你再靠近我,我就会恨你的。” 他愣了一下,鼓了一下鼻孔,像在压抑着情绪。 我认真且一板一眼地说:“李驰,你误会了,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他的表情瞬间灰了一度,半张着嘴似乎受到了打击似的。 我残忍地盯着他受伤的眼神说了下去:“不是因为你昨天对我开了玩笑,我才这么说的。是我一直以来都是把你当朋友。包括今天,我说要借钱给你,也是把你当朋友,并没有你想的别的意思。” 李驰拧眉咬着嘴唇,半晌没有说话。 不仅没有说话,连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像个八大铜人那样的武僧似的,稳稳地站在车厢里,脸上逐渐失去了表情。 那一路,我也没说话。我说的已经够多了,也够清楚了。我在心中数着一站站,准备在4号转10号的站台换车。 这一站停下来的时候,我对李驰说:“我要去换车了。” 李驰像是慢动作似的点点头。 随后,我便下车了。下车后,我回头看到他正在远远地尾随我。 我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他到底是对我死心了呢?还是没有死心?亦或者是备受打击之后,犹如行尸走肉般地惯性尾随? 我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时间的确不允许我再有过多的思考和停留,我顾不上管他,只自顾自踏上下一列开往培训工作室的列车。 谁知我上了车,找了个地方拉住站好之后,竟看到李驰也上了车,他没有靠近我,在车门边靠着站定,面向我,眼神说不清的阴沉。 我微撇过脸,躲开他那让人心烦意乱的眼神。 他到底想干嘛? 就这样,我们之间保持着不尴不尬的距离,虽然我没看他,但我感觉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我的方向。 再下车的时候,他快走几步跟上来,和我说话。 “司葭。” “我上班快迟到了。” “那钱,你不必借我。” 我站定,看着他。 “我不拿女人的钱。”他双手插兜,恢复了冷漠。 我深吸了一口气,拧起了眉头,心里想着,是否自己面临着“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的状况,因为刚才我拒绝了他,他觉得受辱失掉了男人的尊严,所以“不食嗟来之食”? “李驰。那车……” 我刚开口说了这几个字,忽然想起我昨晚和胡之菲藏车的那件事,学着李驰的样子舔了舔牙齿,说:“……那车,你非要卖吗?” “除非……”他刚说到这里,我抬手制止他,“这是你的自由。” 他差一点被我无所谓的态度所激怒,我看到他微微聚拢双眉,眯起了眼睛。 他忍耐了一下,说:“我送你到补课机构。” 我装作无所谓地说:“也好。如果你身边有人要补习的话,你可以推荐过来。” 说到这里,我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你该不会来我上班的地方推销健身卡吧?” “如何?”他对我耸了耸肩,“倒也不是不行。” 我心里骂了一句,你个老六,没有这样报复的吧。但随即又一想,自己生这个气做什么,推销健身卡是他的工作啊。 我看看他:“你又没带包,你那些广告单又没在身边,你怎么宣传?” 他轻嗤一声:“真要想推销,还能被这个给难住啊。我手机里面存着广告,找个小复印店印出来就行了。” 我瞬间对他有些佩服,有些刮目相看。 我在想,我上次知道傅恒是这么个人的时候,我抱着胡之菲痛哭了一上午,哪还有心思搞事业啊。 “那你这店离这里好远,有人会去吗?” 他嬉皮笑脸地一勾嘴唇:“你这会儿又关心我了?” 我抿直嘴唇,觉得自己再多说一句,之前扮演的铁石心肠都白费了。 他自嘲地耸耸肩:“我开玩笑的。”他随即又切换表情,冷静地说:“那健身房是全市连锁的,就算办了卡不在我们这家店消费也是一样的。我只管拿销售佣金就是了。” 我听了以后,心念一动,觉得他和胡之菲才是同道中人,他们想问题都这么变通。 而在李驰说这话之前,我却压根儿没想到,还可以这样操作。 第58章 反省 一早上被李驰搅得心烦意乱,我到了工作室,先躲进洗手间洗脸、洗手,调整状态,因为想到一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便不能带着一脸颓相走进教室,否则难保黄子文趁虚而入、趁乱起义。 正这样想着,低头往脸上泼着水的时候,田甜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司葭。” 我一听这声音,直感到脊柱一僵,虽然这样很没出息,可如果我不差钱,随便借多少也无所谓,可现在我自己手头也不宽裕,并没有“助人为乐”的资格。 可我也知道,如果这拒绝的话说出口,难免被扣上“知恩不报”的帽子。 我对田甜笑了笑,说:“早啊,田甜。我正要去上课呢。你上午好像没课吧?这么早就来工作室了?” 田甜勉强地笑了笑说:“我让老魏想办法把我的课都换成三点以前的了,我三点以后找了份兼职,在美式餐吧里当服务员。” “是吗?”我听完,心中轻微地咯噔了一下,关切地说,“那你兼职的工作到几点?” “下午五点到凌晨一点。”田甜无奈地说,“那餐吧是带着酒吧性质的,营业到很晚。” “那很辛苦啊。你身体吃得消吗?” 田甜苦涩地一笑:“吃不消有什么办法,欠医院的钱怎么办?还是要我一个人还的。我爸妈都是农村人,本来就没什么积蓄。我弟弟又才高中毕业。” 这话听着真让人难过…… 田甜又说:“上回我给你看的住院费还是我找网贷借的。” 我觉得自己在这物理空间内,整个人像是要被低气压给压扁。 “要不……”我嗫嚅着说,“我手头也只有五千了,要不……你先拿这钱去还了网贷吧?网贷如果逾期不还,是不是会影响信用啊。” 田甜看着我,整个人表情发木,随后,她眼底迅速浮现出一片水雾。 她喃喃道:“司葭,你真的会帮我吗?” 她激动地拉着我的手,我尴尬极了,她说:“司葭,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不知道我这一个礼拜是怎么过的,受尽了亲戚朋友的冷眼。” 我只得说:“可是,我也只有这些了。” “这就很好了,够好了。司葭,要不是你,我真的打工也不安心。我兼职再怎么样也得下月头才能拿到工资啊。可是我这个月吃什么呢?我都买了一箱方便面,打算每天吃方便面度日了。” 我“哎”了一声,只觉得心中无限惆怅、郁闷至极。 “田甜,你一会儿等我一起吃午饭,知道了吗?”我匆匆叮嘱田甜之后,夹着书本走进了教室。 黄子文坐在那儿装模作样地看书,我进去之后,他忽然把课本往桌上一摊,说:“司老师,我的考卷怎么会在桌肚里?是不是你藏起来的?” “你上次自己放桌肚里的。”我冷静地装蒜。 他岂是这么容易被打发的,阴森地说:“我上次没带作业,去学校被老师罚抄了。这都是你的错。” 我“好心”提醒他:“所以,你今天放学之前先好好检查一下课桌,不要再像上次那样了。被罚抄多少也有助于增强记忆,不要怨念那么重。” 他哼笑一声:“罚抄这种事,本少爷自有办法,我找五个小弟,五遍很快就抄完了。可是花了我一千块。这件事,你得负责。” 我饿着肚子忍受着黄子文的胡搅蛮缠,说真的,我的耐心真的快到极限了。 我拉下脸来,对黄子文沉声说:“我不想在这里跟你扯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我今天还有上课内容要讲,而且是你最差劲的文言文。所以,你多少给我认真一点,除非你真的想语文红灯高挂。” 他摊开书本敲了两下,示意我看他的课本,那是一篇文言课文,他上课笔记记得还蛮认真的,他语气很差的回了一句:“我已经在背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一见面就教训人。你学了那么多年师范,都不知道学生是需要鼓励的吗?” 我被他说话时的语气给噎了一下,叹了口气,或许我今天对他确实火气太大了点。 他刚才真是在看书,质问我考卷怎么在桌肚里,也很合理。是我戴着有色眼镜看他,是我一进教室就对他冷言相向。 “上次,谢谢你和你哥送我回家。”我试图让课堂气氛不那么剑拔弩张,“今天是我错怪了你,我向你道歉。那我们好好上课吧。” 他半张着嘴惊讶地看着我。 我回过头刚要用蓝笔在白板上写板书,顿了一下回头看他,又补充了一句:“黄子文,我看到你学语文的信心了。要加油哦。” 他忽然低下头,蠕动了一下嘴唇,随后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了起来。 我在写板书的时候时不时用余光看他,他没有在我身后搞什么恶作剧,几次回头他都在看板书,我停下板书,讲解到文言段落的时候,补充的几个文学常识,他也认真在听写。 讲完这一段,我略停下来,说:“今天进度很快,我们可以休息十分钟。你累了吧,要不歇会儿。” 他故意甩了甩笔说:“怎么不累,简直累惨了。一辈子的语文课都没写过这么多字。” 我不禁有些好笑:“不至于吧。小学、初中、高中都这么讨厌语文?” 他忽然露出明媚的笑容,他不笑的时候更像他那位容貌卓越的母亲,可笑起来倒和黄子爵有几分神似。 “小学、初中上的都是国际学校,英语是母语课程。高中上的是民办高中,简直把我累死。我们那个班主任就是教语文的,你说惨不惨?其实一半的学生都不参加高考,可是他还是逼着我们学。” “你没听说过吗?逼学生学习的才是好老师。因为学生都不自觉,如果老师再偷懒,考试成绩只能喝西北风了。”我笑着说。 “那你不是好老师了。”他抱着胳膊摇着头,“你放任我自流。” 我放松了警惕,说了句实话:“机构老师和学校老师当然不一样。学校老师再怎么凶你,你最多是撂挑子不学。可机构老师不同了。” 黄子文睁大眼睛:“哪里不一样?” “你没听说吗?培训机构是服务行业,都是伺候你们这些小祖宗的。就是学生不想学,老师也得哄着。不然的话……”我说到这里,耸耸肩膀,后半句的意思很明显了。 “怕没有生源,赚不到钱了吧。”他微微轻嘲地哼了一声,“学校这个地方,一半是教人的,一半是毁人的。老师只顾填鸭式的灌输,却不管学生吸收了多少。难道学校不应该反省一下自己的教学手段有多落伍。就像我现在记的这些,打开手机,问一下人工智能软件,他几秒钟就能说出答案。” 我有些语塞,看着黄子文的表情,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故意捣乱。 第59章 可怜 我选择包容,没有辩驳,只是低声说了句:“规则的制定自有其道理,你尽可以提出质疑。可是你在这个系统里面,就还是得按游戏规则玩。” “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你这种人就适合当老师。” 当我背过身去的时候,黄子文阴沉地低语了一句。 我的笔尖因为停顿过久,在最后一笔上落下了浓重的笔墨,心头像是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在我的体内乱窜。因为我不知道,遵守规则的人被这种纨绔子弟指责到底有什么道理。 他任意妄为是因为含着金汤匙出生,说出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言论,简直就是对所有出身低微,却靠自己努力打拼的人的羞辱。 “喂,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你刚才怎么跳过了。”黄子文罔顾我的情绪在底下叫嚣。 “这个字,我第一堂课就教过了,三种方法,你用任意一种方法试一下,很快就能得到答案。别以为装模作样在那里记笔记就叫做认真学习。”我语速很快且含沙射影地批评着。 黄子文沉默了一秒,打开了手机。他在查那个字的意思。 我本想再羞辱他,可看他确实在想办法知道加点字的含义,我便只好强压下心头的怒气,继续往下教,刚说了两句话—— “停一下。”他忽然说了一句。 我放下笔,转过身看向他,皱紧眉头,心里在想,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他忽然抬起头,皱眉看着我问:“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我今天不是很配合吗?” 我沉默了一秒,正试图寻找一些理由。 “其实你并不喜欢这份工作吧。”黄子文对我发出灵魂的拷问,“你不喜欢教书,就像我不喜欢学习一样。明明都在忍受,但唯一的差别是,我可以选择不去忍受,而你却不得不忍受。所以,你才生气。” 说到这里,他轻敲着桌子看着我,眼神有些得意,很显然他觉得自己的理解才是王道。 我很生气,握紧拳头,愤怒地瞪着黄子文。 “你在胡说什么!”我终于忍不住反击,“你不想听课你就别来啊,为什么受这种苦,没有人逼你受的。” “是吗?”他并没有被我的话激怒,而是露出玩味的笑容,“可是如果你真的喜欢教书,不是应该视困难为挑战,对每一个学生都因材施教,一视同仁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书本往桌上一摔,扶着位子坐下,一句话也不打算说了。 意外的是,他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获胜者的喜悦,而是没什么表情地坐回了座位。 那一秒,我们对视彼此的眼神都有些瞧不上对方。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气并没有什么价值,只是徒然增加心中的郁闷。 我能改变什么,他以为很多人有选择工作的权利吗?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已,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教书的确不是我喜欢的,可我喜欢什么?我喜欢钱,钱就能不经由劳动付出从天而降吗? “你上次那个干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认识的?” 窒息般的安静之后,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还有,你说你还在念书,到底在念什么书?” 我斜睨了他一眼,低声咕哝了一句:“我可以选择不回答你。” 黄子文说:“你告诉我,我说不定就能帮你出出主意、想想办法。你不是不喜欢当老师吗?” 我鄙夷地朝他看看,轻笑着摇了摇头:“你错了。我是不喜欢这份工作,可我也没说讨厌,毕竟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赚钱,已经够好的了。再说,你以为遇到像你这种奇葩的概率很高吗?”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么说,我很与众不同。” “是。作为老师可以记一辈子的那种。”我暗讽。 “你很会说嘛,那不然做自媒体试试。比上课轻松吧。也不用受气,也没人管。” 我被他气笑了,自我剖析道:“不可能,我社恐,而且对着镜头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我说课上的这些,不会有人听的。连你都听不进去……” 他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你们这样的人,真可怜。” “我们这样的人?”我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扫视一遍,说,“你们就很厉害吗?不过就是投胎厉害点。” 他哈哈大笑,歪着脑袋说:“你说的那是我,不代表所有人。我爸可是白手起家的呢。你干爹是不是叫胡新华?他现在是不是要求着我爸给他找集装箱货柜?你要是跟我搞好关系,我就能让你干爹的生意比别人赚得多。不过,你先得告诉我,你为什么叫他干爹?” 我舔了舔嘴唇:“你休息够了吧。该上课了吧?” “你这人……”他长叹一口气,“无药可救了。” “你操心好自己吧。学习成绩无药可救的人其实是你吧。”我怼了一句。 …… 又是令人胸闷的一节课。我抱着杯子在饮水机旁喝水,一边想着刚才黄子文说的那些不着调的话,我就算有事求他爸,也不会找他去说,明明黄子爵看上去更好说话。他这种没有经历社会毒打的孩子,总有一天老天爷会治他。 一口气干完一杯水,我找田甜去楼下便利店吃饭。我们两个手挽手走出工作室的时候,老魏正吃完午饭上楼,他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用那种八卦的目光看我们俩。 我们说:“魏老师好。” 他才满意地点点头,走进工作室。 我有些心烦,拉着田甜快走,进电梯的时候,田甜才说:“这个老魏好讨厌啊。我们就是一起去吃个饭,他看我们的眼神就好像我们在消极怠工似的。” 我讪笑一下:“你哪天当了老板,也可以翘着二郎腿,翻翻报纸。” 田甜有些敏感地看了我一眼,我才反应过来,或许刚才的玩笑话在田甜听来有些刺耳。 我有些后悔,轻推了推田甜,故意用轻松的语调说:“一会儿想吃什么?我请你。” 田甜苦笑一下,说:“司葭,以前我觉得我们是差不多的,都是从外地到上海打拼的无依无靠的外地人。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我和你的差距其实很大。其实你根本没吃过苦,是吧?从小到大,你只要受了委屈都能和家里人诉说的吧。就你的家庭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强了。” “还好吧。”我有些小心翼翼了,微微别过头,用眼睛盯着下行电梯上跳动着红色数字的金属按钮。 “司葭,我真羡慕你。” 我听到耳边传来一句若有似无的呢喃。但当我回头看向田甜,又看到她紧闭着嘴巴,似乎刚才那句话只是我的幻听。 第60章 计划失败 说实在的,我刚才和田甜约好了一起吃饭的时候,压根儿没有想到万一李驰在楼下怎么办,他早上可是说过打算在我们附近的写字楼发传单的。 我从电梯里出来,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左右张望,田甜问我:“你这是怎么了?是在躲谁吗?怎么跟做贼似的?” “没有啊。我就是在看这附近有没有保安管发小广告的?” 田甜说:“那还用说吗?被保安看到了肯定不让发啊,我们这里虽然偏了点,也旧了点,好歹也是个商务楼扎堆的老牌创意园区,这点形象工程还是要做的,搞不好乱发小广告,被抓到还会罚款呢。” “这样啊。”我撇了撇嘴角,想到李驰也是挺机灵的,应该不至于被保安驱赶吧。 其实,在我帮李驰发过传单后我才知道,很多公共场合都不让发小广告的,比如地铁站内,虽然有空调,但是每次一下去,手里的纸还没递出去,就被戴红袖章的纠察给劝退了。他还会记住你的模样,等你下次再下楼来坐地铁时都报以虎视眈眈的眼神。 还有许多广场啊,人流大的地方都有这规定。或许是扔得满地的废纸影响观瞻,也会加重清洁工的工作负担。 到了便利店里,我趁着买饭的间隙,也顾不上和李驰暂时还有些膈应,我先拿出手机给他去了条消息:李驰,你回家了吗?我问了朋友,她告诉我我们这附近都不让发传单,你自己小心点。 过了一会儿,李驰回复:我还有事儿,先回了。不用担心我。 我看着最后这几个“不用担心我”,眼前又浮现出他有些痞帅的笑容。 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接过店员递过来的两盒热好的茄汁蛋包饭,走向田甜。 田甜说:“谢谢你,司葭。等我以后有钱了,我请你吃。” “没关系。”我有时候听到这样的话,会感到不舒服。我刚才借给田甜钱,只是因为同情田甜的处境,并不是要索取回报的。 但是我此刻又转念一想,如果这五千块注定要借给朋友。那么,我一开始就借给李驰五千块,是否就没有后来的故事了? 不对,如果那样的话,我已经被傅恒这个渣男给占了便宜了……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摇了摇头。 “你这份饭有质量问题吗?怎么一个劲地摇头。”田甜问我。 “哦,没有。”我对田甜笑笑,“就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田甜会错意了:“是不是跟黄子文有关?” “啊?”我愣了一下。 “我看你每次上完黄子文的课就不高兴。” “是吗?”我拧开盖子喝了口饮料。 我没想到自己的不痛快这么明白地显露在脸上,连田甜都看出来了。 “不过要我说啊,黄子文也好不到哪儿去。我看他每次走出教室都虎着脸。”田甜笑了笑,“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师生关系。至少在机构里没见过。司葭,你会不会太认真了点?你还真当那些家长付了钱是要提分的?不过花钱买个心安。我看你也别太当真了,搞得自己心力交瘁,不值得。女人啊,过了二十五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多心疼自己一点儿。” 我苦笑一下,看看田甜:“我真没法子了,倒不是我有强迫症,非要他学习态度发生三百六十度大转变。正相反,我就算对他客气,他还是会找碴。总之,这个黄子文是软硬不吃的。” 说到这里,我情绪有些上头,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老魏竟然还要叫我多关照这个小祖宗,他说得倒轻松,他也是语文老师,他怎么不来教这个趔趄孩子试试,保准他血压升高。” 田甜哈哈大笑,说了句:“葭葭,你怨念好深啊。小心黄子文半夜里从电视机里爬出来吓唬你。” “那倒好了,我先准备一碗狗血泼他身上,再做法降服他,让他白天只有乖乖听课,不敢作妖的份儿。” 田甜被我逗乐,捧着纸巾一个劲的笑。 我苦笑着又喝了口饮料,这甜甜的果汁进入肠胃才勉强让多巴胺又多分泌了一点,稳住了我的情绪。 “葭葭,我都不知道你这个人生气起来,这么搞笑的。”田甜看看我,“看着柔柔弱弱,还有些呆萌,但骨子里脾气这么冲。你这种啊,属于反差萌。说到底,有些男人就喜欢你这款的。” “啊?”我有些害羞地低头吃饭。 我以前觉得自己婚恋市场上没什么份额,但最近桃花乱开,搞得我有些不知所措,心想,与其乱开,还不如不开。 比如,这个李驰,我至今都觉得他是在搞恶作剧。 “你是装傻还是真傻?”田甜歪头看我,“你没在学校当过老师,接触的样本数据不够多。但我不一样啊,我以前是民办学校的老师诶,后来跳槽到机构的,我跟你说,我见的多了,他们这种青春期男生,总之你还是小心一点。” “小心什么啊?”我缩了缩脖子。 “小心,因爱生恨。”田甜脸上露出那种古装剧嫔妃似的表情。 我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戳着塑料盘子里的饭粒,心里想着,纵然李驰他最近的表现反常,但他会做饭的优点还是相当突出的。 便利店里的茄汁蛋包饭哪有李驰做的好吃啊。 正想到这里的时候,手机响了,竟是李驰,我吓得差点把饭给打翻了,这种那么巧合的事情发生,通常都不是好事。 我下意识推门出去到外面接电话。 李驰劈头盖脸就问:“我那车呢!你们把我车藏哪儿了?” “没、没有啊。”我支支吾吾,推脱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问问胡之菲吧。” “哈。你们串通起来耍我是吧。”李驰的声音听上去很生气,“司葭,你别撒谎了,你根本就不会骗人。” 我硬着头皮,继续说:“我没骗你,我真不知道在哪儿。” “你知道我刚才打给胡之菲的时候,她怎么说吗?她跟你说的一模一样,她叫我来问你。” 我心里骂了一句,这个死胡之菲,孬主义是她想出来的,现在把我当挡箭牌。 “李驰,你别急,你再找找。”我脑筋一转,“或许物业嫌你车停得碍眼,把你车停车库里去了。” 李驰停顿了一秒,换了些柔和的语气,问:“你们俩真没动过?昨晚也没有?” “没、没啊。”我傻笑了两声,“我们昨晚在散步啊。” “行吧,那我再找找。”李驰的声音有些冷,“不打扰你上课了。” 挂了李驰的电话,我给胡之菲去了条消息:李驰找不到车子正发飙呢。 胡之菲回:你早上没说服他啊? 我拨通电话,委屈地对胡之菲告状:“这头倔驴,铁了心要卖车。我口水都说干了,他也不肯同意拿我的钱。” 胡之菲疑惑道:“连你的钱也不肯要?” 我莫名心虚:“嗯。他说不准备送外卖了,要这个车也没用。”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完蛋。”胡之菲惊呼一声,“计划要失败了。” 第61章 还债 下午的课,我上得忐忑不安,不是写错板书就是对错答案。脑袋里总有一根弦被李驰的那句话拨动——你们把我的车藏哪儿了。 好几次我都下意识看手机,可手机纹丝不动。 一直没有电话进来,这反而更让我心焦。 一方面,我希望李驰找到车子;另一方面,我又希望李驰别找到车子。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倾向于李驰已经找到车子了。 回到家,一进门看到胡之菲和李驰都在,李驰坐在餐桌旁,胡之菲坐在沙发上,两人之间像是有很深的隔阂。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感觉到此刻家里像是弥漫着一股世界末日将要来临的气息。李驰的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水成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失望。 而胡之菲则哭过了,她的眼底有一道黑线,那是睫毛膏被泪水溶化了的痕迹。她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还沉浸在悲伤之中。 我放下包,慢慢地走到胡之菲面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安慰她。胡之菲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泪光,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我看到她这样,心中一阵酸楚,不禁心疼起来。 这时,我转过头,看向李驰。他站在一旁,脸色阴沉,眼神中透露出对胡之菲的不满。我皱起眉头,有些生气地质问他:“你是不是骂胡之菲了?藏车是我们两个人的主意,李驰你因为这事就把胡之菲给骂哭了,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你想想那时候你从苏州刚到上海的时候,还是胡之菲去接的你。” 李驰冷笑一声:“你说的对,是你们收留了我。可是就因为那样,你们就能藏我的车?你知不知道,你们做了多大的蠢事!” “你!”我一下子气急,骂了一句,“难道车比人还重要?” 我话还没说完,胡之菲拉着我的衣服:“司葭,你别说了。” “菲菲,走,他既然不领情,我们就把那破车还给他好了。”我伸手去拉胡之菲。 可这时候,胡之菲抬起头看着我,她的表情叫我吓了一跳。就在这一秒,我霎时间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不是…那…那车怎么了?” 他微抬头看着天花板,倒抽了一口凉气说:“不见了。” “不见了?”我脸皮抽搐了一下,看着胡之菲,她用眼神告诉我,李驰说的是真的。否则,以胡之菲的个性,她才不是那种遇事就随便掉眼泪的人。 胡之菲哽咽着说:“我们找遍了整栋楼,整个小区都没找到。后来,我们就去派出所报了警。” 李驰痛苦地蹲下来,抱着头,随后仰头看着我说:“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两个女人想干嘛。你们能不能别自说自话。自己什么也不懂,就这么乱操作。现在车都被人偷了。” “会不会是……”我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口,一边觉得不可能,一边还是努力确认,“真被偷了?会不会只是不见了呢?” 李驰怼了我一句:“司葭,你想象力真丰富,这车还能凭空消失吗?不是被偷了,还能是什么?” “那你去找物业说过这事吗?”我着急地问。 “这事找物业没用。”胡之菲摇了摇头,“物业说了,当时发了通知到户,说过物业只管车棚里那些车,乱停放的,丢了自己负责。” 我脑子有点乱:“那怎么办啊。” 李驰说:“我们刚从派出所回来,已经报警了。不过车辆失窃找回的可能性很小,我那车更加难,说不定都有可能偷运到外地了。那车懂的人都知道,可抢手了。” “为什么啊。”我迷糊了,“说不定……” 李驰坚持说:“没有说不定。你看看,这小区几个门,多少群租房,还有搬家公司的车子进进出出,你们把它藏到杂物堆里,这不正是给人以可乘之机吗?我都不稀得说你们了。我真他妈的气死了。气得我满头的火。” 我推了推胡之菲,胡之菲还犟着呢,她不肯说借钱那事儿,李驰又怎么肯原谅她。 我看向李驰,内心升腾起一种要维护胡之菲的正义感。 “李驰,你车丢了,我知道你心里挺难受的。可我得为菲菲说句公道话,她是为你好呢。她要卖掉自己的卡地亚手表借钱给你,就是因为知道你喜欢那辆车,不希望你卖了它。” 没想到李驰非但没听进去,更生气地说:“呵?!一只卡地亚手表?你知道那车值多少钱?你想没想过,我不领情的原因不是不想要你们的钱,是你们丫,全部身家加起来也给、不、起!” 胡之菲抿了抿嘴唇,已经欲哭无泪了。 “我那车是全进口的本田ADV750,市面上很少的。颜色也是后来改的,我发动机变速箱全改过,就这配置二手卖的比一手的都贵。”李驰脸上也是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没想到我劝他别卖车时候说的那句“限量版”真一语成谶了。 “那这车得多少钱啊?”我的五官也挤成了一个囧字。 此刻,我基本上可以判断胡之菲的情报搞错了。 “十五六万。”李驰说。 我看看胡之菲,她嗫嚅道:“你当时自己说才五、六万的,我们就信了。” “你们懂什么摩托车。我随口胡诌的。再说还有客人在,我也不可能说实话。” 我又说:“那么好的车你为什么不停车棚。现在丢了找谁哭去?” “你去那车棚看过吗?除了多个摄像头,能遮得了雨吗?你要是有辆限量版摩托,你舍得啊?” 李驰的话说得我哑口无言。 最后,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房间里只有此起彼伏的一声声哀叹。 叹了会儿气,我和胡之菲轮流给李驰道歉,虽然看上去没什么用,但死马当活马医了。 “对不起啊,李驰,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是啊李驰,你想住多久就多久,我绝对不赶你走。” “李驰,那你还差多少钱,我要不找我爸挪一点儿。” 李驰抬头看看胡之菲:“差很多。不是一点儿。本来卖了那车,兴许够了,现在已经完全没希望了。” 我们疑惑地看着李驰。 李驰这才悠悠地说:“我合伙人叫李森,这家伙欠了一百多万赌债,这个事胡之菲说过吧。现在债主联合起来把李森给起诉了。法院的人这才把酒吧暂时给查封了。前几天我接到法院打来的电话,问我愿不愿意把李森的股权承接过来,将酒吧继续经营下去,购买股权的钱先还给债主,剩下李森欠的钱可以和债主达成协议,由法院出面公证并下达判决,通过酒吧盈利收入逐年分批偿还。” 他看看我们,冷笑一声:“可是现在这个事,因为你们的自作聪明,黄了!等法院拍卖酒吧,这酒吧还剩几个钱?我不仅损失了个车,还损失了个酒吧。” 第62章 变化 自从丢车事件发生之后,我们三个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尽管仍然一起吃饭、睡觉,但氛围却明显不同了。李驰依旧会下厨做饭,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爱笑,而我和胡之菲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毕竟,如果是我损失了15万元,恐怕也难以笑得出来。至于李驰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我实在没有勇气去询问。只是偶尔路过客厅和他打上照面的时候,我感觉他的眼神总像是有话想对我说,可我由于心虚,我每次总是在他开口之前就把眼神挪开。 我感觉自己对不起李驰。可至于是因为拒绝了李驰的示好感到难过,还是因为我和胡之菲合谋将他的摩托车藏起来,让他损失惨重让我更感到过意不去呢。 我想,或许是两者叠加的结果。 因为如果我不那么爱逃避,李驰就不会追到我工作室。如果没有耽误一上午的工夫,兴许摩托车还能找到。 我悄悄去楼道里打听过,有个好心的大爷告诉我,就在那天上午,我们楼上有一户租房的搬走了。搬家公司的车子在楼下忙碌了好一阵子,我严重怀疑是那辆搬家公司的车子把李驰的摩托车给运走了。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更不知道楼上住的是谁,租房客本来就像是飘零在这个城市里的蒲公英,飞到哪里就在哪里扎根。物业公司也不管,就算管了,也不会管我们一伙租客。 我看得出来,对于这件事,就连李驰都在慢慢认命。 胡之菲悄悄对我说:“李驰是赚过钱的人,他气的不是损失十五万,是那间酒吧。他本来有机会可以花六十万把李森当初投资的股权给买下来的。那间酒吧市值少说值三百万,就算连带着负担几十万的债务,也是划算的。” “那如果法院拍卖呢?”我问。 “法院拍卖一般都是对折价。”胡之菲对做生意这块懂得比较多,一个人的成长环境就是这样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恐怕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胡之菲的鬼机灵就是在对事情的灵活变通和掌握市场行情上。 胡之菲又告诉我:“法院拍卖的话,按股权分配,这酒吧有一半是李驰的,李驰最后大概能拿到大几十万吧。” “他合伙人也是拿到这些吗?” “对啊。他欠了外债一百多万,大十几万还不够还债的。要不债主怎么同意调解呢。”胡之菲摇着头说,“现在这种情况,最后只便宜了那能够用低价拍下酒吧的家伙了。” “原来是这样啊。好像大鱼吃小鱼,秃鹰吃腐尸啊。” 胡之菲冷哼一声:“说得好。商业世界就是弱肉强食。” 我紧皱起眉头,打抱不平道:“那也太可惜了。因为十五万错过了三百万的机会。” 胡之菲有些不客气的轻嗤一声,在在商言商的时刻,胡之菲总是表现出惊人的冷漠和理性,这一点,我在胡叔叔身上也见识过,要不他也不会在胡之菲还受伤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就和我商量让我以他干女儿的身份出席黄家的庆功宴。 胡之菲说:“天底下多的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故事。十五万算什么。三百万又算什么。横竖李驰最后也能因为拍卖酒吧分到钱。可还有很多人,是因为几万块就错过了一辈子最大的机会,这种事情找谁哭去?” 我被胡之菲的严厉言辞有些惊骇到,我本该问问是谁会因为几千块就后悔一辈子的。 可当时的我,因为震惊于胡之菲的冷酷,并没有问下去。 胡之菲不知是逐渐对创业失去了最初的热忱还是想要听从胡叔叔的安排,或许她只是妥协地把学业先完成,她对自己的人生计划似乎有了些调整。 主要证据是,我看她最近都在认真复习补考的科目了,至于筹办工作室的事,她鲜少在我面前提及,似乎打算暂时搁置了。 又或许,胡之菲一直想让李驰帮她组建工作室,可出了这件事之后,李驰帮助胡之菲的希望渺茫,这令胡之菲的创业念头急速地燃烧,却因缺乏炉子底下的那一把柴,后续难以为继。 此外,另一件事情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笔试成绩公布了!这次考试我竟然拿到了82分,这绝对是一个令人满意的成绩。其实,在我查询分数时,内心已经有一种预感,分数应该不会低。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跑到闷热的楼道里去查分,当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字“82”时,激动得不顾汗水淋漓,立刻兴冲冲地赶回工作室,正好撞见田甜。她一眼就察觉到我满头大汗必定有事,于是我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田甜自然是为我高兴,她说:“你这考分九成九能拿到面试通知,你放心吧。我上回进面试,笔试还比你低两分呢。” “那会不会今年竞争更激烈呢?” “再激烈应该也差不了多少。”田甜说到这里,微微收起了笑容,提醒我,“司葭,你也别抱太大的期望。我是说,能进面试当然很好。可万一……” 我知道田甜的意思,我回答她:“没事,能进面试的话,我就当今年是试试深浅,万一今年考不上,我明年再考呗。” 田甜撇撇嘴角:“你可真有毅力。” 我讪笑一下,田甜又说:“不过你现在有兼职收入,考编这事儿确实可以慢慢地准备了。” 我听了觉得不舒服,一则她这话里的意思已经默认我考不上了,二则是在话里点我,之所以能安心备考还是因为有这份她给牵线的工作。 但看看田甜一脸诚恳的表情,我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果然,出笔试成绩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面试通知。 第63章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胡之菲在得知我进入面试环节后,说要给我置办一身适合面试的行头。 可是我囊中羞涩,因为本月的工资还没拿到,我已经花出去了两笔,虽说那之前的一万是胡叔叔给我的改口费,可最近转给田甜的五千却是我的积蓄。可偏偏这两件事我都不敢对胡之菲说,她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此刻胡之菲正敞开我那半边衣橱帮我找衣服。 “司葭,你这也太为难我了,你说说你这衣橱里有拿的出手的吗?”胡之菲的手指刷刷刷地扫过一枚枚衣架,眼睛更是像雷达探测器似的,嘴上则像是选秀节目里不留情面的评委,“这件像小学生穿的,你居然还在买卡通图案T恤?还有这件,荷叶边、糖果色?我干妈帮你选的吧?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审美啊。那种千禧年少女风真的很落伍诶……” 找了半天,胡之菲一叉腰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虽然是服装设计专业的,可是你的这些衣服和设计两个字根本不沾边。我劝你还是听我的,去买一件新的吧。” 我将一排排衣架又哗地扫回去,挑出那件我相亲时穿的连衣裙,拿出来比划在身上说:“菲菲,这件可以吧。端庄、适合面试。” 胡之菲的眼睛略嫌弃地瞟了一眼,将胳膊在胸前一绕,摇着头说:“勉强及格吧。不能说好看只能说不难看。” “不会吧。”我把裙子比划在身上,然后左右查看,裙摆摇曳了一下,打在我的脚踝上,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起我第一次去见傅恒之前也是像这样把裙子比划在身上照着镜子,顿时心情低落,喃喃说,“确实不怎么样。” 胡之菲以为我只是在说裙子,附和了一句:“司葭,你以后别买这么长的裙子,端庄不等于要把自己穿成教堂里的修女,而是要给人专业感,你这穿得沉闷且不说,还给人以很好欺负的感觉。”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胡之菲:“菲菲,你说得太夸张了吧。一件衣服还能看出一个人好不好欺负呢?” “一点都不夸张。你瞧瞧你这些衣服的料子都是柔软无型,全是圆弧没有直线、直角,此外颜色以浅色系、低饱和度为主,完全没有色彩的对照,这就表示你没有原则,或者原则可以轻易被挑战。总而言之啊,司葭,你骨架小,本来就不太容易有气场,如果再穿那种衣服,别人很可能不把你放在眼里哦。”胡之菲认真起来,说话总是比较严厉,但我已经习惯了,因为我知道她的严厉本身就是以诚待人的独到表现。 我似乎有些信服了,想到黄子文总在课上挑战我的权威,不禁对胡之菲的说法刮目相看起来。 “那就是说我这些衣服都不行啦?”我怯生生地说。 胡之菲莞尔一笑,仰起头舔着脸看我:“是啊。这回相信我的眼光啦?” 我又看了看手里的裙子,低声说:“要不我还是穿这件吧。” 胡之菲一脸不可思议:“司葭,我说的你到底听没听进去?” 我讪笑着打着哈哈对胡之菲说:“我听进去啦。真听进去了。菲菲,你说的都对,你没瞧见我刚才听得可认真了。可对我来说,那就是一次面试嘛。而且我面试的是教师职业啊,亲和力也很重要啊。再说评委都是听我们讲课讲的怎么样。穿着上只要无功无过就行啦。” 胡之菲皱了皱眉头,低声嘟囔了一句:“听进去了,你还当耳旁风。”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弯腰拾起一床的衣服,一件件挂回衣橱,这时,胡之菲忽然说了一句:“司葭,你该不会是没钱了吧?第三季度的房租是不是该交了?” 我捏着衣架的手指一顿,说:“没有。我有钱呢。对了,你下个月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司葭,你别打岔。”胡之菲站起来,冲动地翻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那支手表,说,“走,我们现在就去当了它。” 我拉住胡之菲:“菲菲,你这是干什么呀。这钱你要用在创业上的,给我就浪费了。” 胡之菲转过头看着我:“给你怎么会浪费呢?司葭,你过得这么紧巴,我看着都难受。” 说到这里,她重重地甩开我的手,手里捏着红色的表盒,一屁股坐在床上,脸上阴云密布,看上去像是要哭出来。 我难过极了,坐到胡之菲身旁,伸出手臂环抱住了她,我抬起头看着胡之菲说:“菲菲,你已经对我够好的了。你的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拿给我用,从来不跟我计较。可是我也不能拿你的钱,是不是。我有工作呢。你还是个学生。哪有没赚钱的给赚钱的花钱的道理呀?” 胡之菲笑了一下,嘴角微向下撇了撇,看上去有些苦。 “那……” “别那了。”我从胡之菲手里拿过手表,放回她的行李箱,“好啦,我们去吃饭吧。李驰晚上不回来,你想吃什么?” …… 我们坐在商场一楼的餐厅里,胡之菲翻着菜单问:“李驰最近在忙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从菜单后面探出眼睛来,看胡之菲的表情,她恐怕真是不知道,我补充了一句,“他神出鬼没的。而且,上次出了那个事,我都不敢跟他说话了。” 胡之菲叹了口气说:“我也是。” 我想到什么,问了句:“他该不会是在找车?他那么心疼那部车子,会不会在他的车友论坛上发帖呼吁大家一起找?” 胡之菲拧了拧眉头:“有可能。”她又低头看着菜单,嘀咕了一句:“不过,也有可能在找房子。他说了住一个月的,现在还剩几天就到一个月了。” 我放下菜单:“不会吧。不是说了让他随便住吗?” 胡之菲苦笑道:“可是他是李驰啊。” ——可是他是李驰啊。 这话令我思绪停顿,眼神发愣,再把目光收回菜单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一直在看这道海南鸡饭,我把目光挪下去,看下面的菠萝咕噜肉。 走就走吧。我心里想着,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你补考是什么时候?”我转移话题。 胡之菲说:“下周。下周我该回学校了。考试那两天我住学校去。” “嗯。”我点了点头,看看胡之菲,“那祝你的考试和我的面试都顺利通过。” 服务员过来写菜单,胡之菲说:“及第粥、蒜蓉秋葵、蜜汁烤翅。” “今天简朴了哦。”服务员走后,我对胡之菲说,“给我省钱啊?” 胡之菲抿唇笑了笑,神秘地说:“是讨口彩啦。状元及第、一举夺魁、展翅高飞嘛……” “还真有你的。”我笑了。 第64章 李驰要走了 真发现李驰要走,是在胡之菲回苏州的第二天。 那天我下午面试完回家,打开门,便看到李驰正在收拾衣服。他的行李简陋得过分,只有一只双肩包,还有几身衣服。地上的一张凉席是最近才买的。他在这粗糙的席子上快睡了有一个月。 现在他席地而坐,正在一件件折他的T恤。 大概是在忙家务的缘故,他只穿了第一天见面时那件领口有破洞的背心,露出黝黑的胳膊和鼓起的肩背。 他见我回来,也没有慌慌张张地找他的夏威夷衬衫穿,就那样抬头看着我。 对峙了两秒,我喊了一声“李驰”,他还是看着我,随后才缓缓说:“抱歉。打扰了你一个月。” “你……”我忙跑过去,蹲在地上看他,“你要走了?” “嗯。” “去哪儿?”我着急问他。 “云南。” “你去云南做什么?”我惊讶地问。 “我有朋友在昆明一个酒吧里看到了李森。”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狠戾。 我吓了一跳,拉住他的背包,说:“不行。” 他手一紧,背包带子绷直成了一张弓。 他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捏住我的手腕,缓缓松开我的手,说:“你有什么立场管我?” 我愣了一下,眉头打成了一个结,他甩了一下包,将背包底上的衣服往下砸了一下,又把雨伞和水壶也放进了包里。 他的手指捏着背包的拉链,有些示威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快速地把拉链拉上。 此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就这么走了。如果出了事,胡之菲怎么办,不,如果李驰出了事,我心里也会难过的。 我扑上去拉住他的包,他忽然把手一松,因为惯性我向后倒去,背包砸在我胸口,我用挺愚蠢的姿势抱着他那个像黑色乌龟壳似的的坚硬背包,然后撑了一把坐起来,把背包藏到了身后,我认真对李驰说:“你不要去找李森。” “就算是亲戚也不行。”我强调。 他笑了一下:“怎么?普天之下姓李的都是我亲戚吗?我和他只是朋友,酒吧合伙人。” “都这个时候了,你别开玩笑了。”我打断他那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你想去报仇吗?你别忘了,你是学武术的。你一拳下去是要人命的。万一你错手把他打残、打死,你下半辈子就在牢里度过了。” 我知道这话有些夸张,可如果我不是这么说,我又该怎么说?我得把话说得严重点,才能阻止李驰这个傻子做傻事啊。 “你把包还给我。”李驰的笑容更大了,比刚才若有似无的笑容看上去还要明朗,我觉得他这种没心没肺的性格简直叫人生气。 我大声说:“不还。你不能去找李森。也不能这个时候搬走。再怎么样,也得等胡之菲回来。” 李驰舔着牙齿摇着头,有些哭笑不得的:“胡之菲是我的监护人吗?她就是我酒吧的一个服务员,我救了她,她帮了我。然后我们就扯平了。现在我要走,难不成还要问她的意见。就算她是我女人,我都不必问她。” “你混蛋!”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愣了一下,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随后脾气很坏地朝我吼道:“把包还给我。” “不还。”我越来越往后退,只把自己和他的“乌龟壳”挤到墙角。 他粗鲁地扑过来,眼疾手快地从我背后抽出背包,然后三下五除二背到肩上。 他站起身,回过头说:“司葭,我办完事还会回来的。” “不行!”我猛地站起身来,双眼紧紧盯着他,大声喊道:“如果你现在要走,那就永远别回来了!”他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容,轻轻哼了一声后,缓缓抬起手朝着我挥了挥手,然后毫不犹豫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我家。就这样,李驰离开了。 我呆呆地望着餐桌上孤零零的那把钥匙,突然回过神来,发疯般地抓起钥匙,如离弦之箭一般向楼下狂奔而去。跑到楼下时,由于跑得太快,我直接一头撞在了他宽阔的后背之上。我捂着被撞得生疼的额头,站稳身子后,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李驰,只见他一脸怒气冲冲,双眉紧皱,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怒火和失望。 “司葭,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他怒不可遏地冲着我吼道:“你到底要耍我到什么时候?” 我迷茫地凝视着李驰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中充满了委屈和不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什么时候耍你了?我只是不想让你去冒这个险啊。难道你不知道吗?李森正在躲避赌债,那些烂赌的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你这样贸然前去寻找他实在太危险了。” 他微微一愣,眉头渐渐聚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似乎在努力消化我的话,我很努力地劝说:“真的,我老家有个邻居就是染上了赌博,后来搞到家破人亡,房子卖了,老婆带着孩子跑了,父母被气得生病,后来他躲了一阵风头再回来,看到家里一塌糊涂,就想不开吃了头孢兑酒,人送到医院里已经没救了。” “真的。赌博的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我着急地快要哭出来了。 他定定看了我一眼,忽然捧起我的脸,吻住了我。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的嘴唇已经紧贴住他的,他抱得我好紧,嘴唇好硬好冷,但舌头却不顾一切地朝我嘴巴里面探进来,与我的舌头紧密地纠缠。 我浑身颤抖不已,只觉得浑身像一阵阵电流穿过,击中了我,从天灵盖一直到窜到了脚底心。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切都像是在梦境里。 也没有一个声音叫我推开李驰,直到他的动作慢下来,我的理智才慢慢恢复,我推开了李驰。 我害怕地贴住楼下的铁门,闪着泪光问他:“你刚才是不是在惩罚我?” 他柔和的脸上忽然染上了一抹灰暗。 他走过来拉住我:“你不想让我走,是不是喜欢我?” 我转过身,拉住铁门,手指抠进栏杆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从身后抱住了我,摩挲着我的头顶说:“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走了。” 他将我的肩膀掰过来,让我面对他,他问我:“司葭,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支吾道:“我不知道。太突然了。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李驰的追求会像龙卷风似的,狂暴地刮过来,将我整个人裹住,不能动弹。 “你喜欢我吗?”李驰用深情的目光俯视着我。 “我没有想过。”我喃喃地说,“可是这样好像不对。” “哪里不对?”他拉着我的手,他的掌心滚烫,说话间呼出的气息也滚烫,“没有不对。爱情说来就来,没有不对。” 我没想到李驰会说出这么文艺腔的话,我那一刻觉得大脑控制语言的区域完全失灵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急忙推开了李驰。 我低声对李驰说:“你快走,今天晚上别回来了。” 他不明所以地转回身,看到了身后那个令我态度急转而变的一个人,那正是我的母亲。 “妈——”我害怕地叫了一声,并小心地用手指碰了碰李驰。 我妈疑惑地看着我身边站着的一个男生,问:“司葭,他是谁?” “推销健身卡的。” 我眼睛不敢朝李驰看,拉开铁门,挽着我妈上了楼。 第65章 命运的礼物 回到家,我妈坐在沙发上,沙发面前的地板上还铺着一张凉席,我走过去,把凉席卷起来,放回角落里,忽然想到我妈这个时候过来,似乎不太寻常呢。 我妈看了看一旁的凉席,不过她没有多问什么,大概觉得客厅里铺了个凉席躺着纳凉也很正常。 幸好她没问什么。 “妈,你晚上住我这儿吗?”我有些开门见山地问。 “嗯。你爸和他的老朋友去参加三日旅行团了。说是去采葡萄。我不想去,就过来了。再说,你电话里不是跟我说胡之菲回苏州了吗?而且你考试也考完了。”我妈看起来是说了一大堆晚上要住在这里的理由。 而我也听懂了我妈的意思,便问:“那我爸去三日旅行团,你咋不去啊?” 我妈有些不屑地说:“他们是去农家乐。你外婆是木渎古镇上的,小时候家里有院子,院子里就搭着葡萄棚。我还跟你爸跑去慈溪摘葡萄呢?搞笑吧。” 我笑了笑,揶揄了一句:“你看着挺瞧不上我爸的。” 我妈清了清嗓子,为自己辩解了一句:“那倒也没有。有一说一,你爸为人还是挺老实本分的。” “我以后也要找个像我爸这样的。”我不由自主地说。从小,我就见我爸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省给我和我妈,不过,实在要比较,我觉得他待我妈比待我更好。我小时候,他们俩还会骑自行车去郊外玩呢,把我一个人留在外婆家,我就只能蹲在院子里给小鸡喂碎米粒。 “你想找个像你爸一样的?那你一辈子就只能像我了。”我妈努了努嘴唇,看上去是有些遗憾。 “像你不好吗?妈?”我笑了笑。 “像我好吗?”我妈也对着我笑了笑。 笑完了,她收起眼角的笑意,认真地教育我:“你爸好是好。就是太老实了。希望傅恒不是像他这种性格。对了,你现在和傅恒发展得怎样了?我怎么听朱芳说,他妈妈是中学校长?” 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看我妈放置在沙发上的一个大包,才明白了她这次特意找了胡之菲不在的时候过来,就是专门找我聊傅恒的事。 可我该怎么和我妈说呢? 我犯了难。 “葭葭,咱得做两手准备。你说,你这回能进面试也不容易,你很努力,妈妈都看在眼里。可是,妈妈现在要说的话,你听了千万别不乐意啊。我是说万一要是面试不着,落了榜,咱还是得去求求傅恒。人家妈妈是中学校长,没准能在教育局说上话。”我妈一脸天真地说。兴许像她这样的小老百姓都是这么想的,朝中有人好办事。 我皱起眉头说:“妈,这不合适。你当是我们那小地方呢。上海这么大,光行政区就十几个。他妈妈就算是个退休校长,就能说得上话吗?再说,就算是说得上,我们这好意思吗?” “哎,你这孩子,毕业都三年了,还是个学生思维。现在都走上社会了,该拉拢的关系就得拉拢,该走动的就得走动,该发展得还得发展。这次不正借着这机会就……” 我妈话还没说完,我有些激动地打断她:“妈,我可不想做这么厚脸皮的事。”我烦恼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沙发垫子。 我妈拉起我的手,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都怪我和你爸平时太宠着你了。你虽说不是养尊处优,可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隔壁胡叔叔也拿你当亲闺女,胡之菲还拿你当亲姐姐。司葭,咱可不能拿运气当福气啊。走出了苏州市,我和你爸能帮你的就不多了。你还得靠自己。求人,不丢脸,该求的时候,还是得求。” 我妈的声音越来越低,透着某种语重心长,我越听越觉得心里难受,紧接着一股酸意涌上鼻腔,我有点想哭,可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正在做着情绪拉扯的斗争的时候,我妈拍了拍我的手背说:“你拉不下脸,我去说。你约傅恒出来,我再约着朱芳,到时候咱先小范围吃顿饭,我顺便给傅恒提一提这事儿。” 说着,我妈就拿出了电话,她是急性子、行动派。 我这时候大喊了一声:“妈!”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我的眼泪就先掉了出来。 我妈惊恐地看着我,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她慌张地说:“葭葭,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呢。”我妈把我抱进怀里,我抱着妈妈哭了起来。 “妈,我跟傅恒分手了。”我抽抽搭搭地说。 “分手了?”妈妈的声音有些缥缈,从声音我都能感觉到她既感到意外又有些疑惑,“你们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我激动地在妈妈怀里嚎啕大哭,委屈地摇着头说:“没有好好的。是我没敢跟你说……” 我妈拍着我的后背,看我情绪激动,有些不敢再问下去了,只是慢慢地抚摸着我的后背安慰我。 “葭葭,你一定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吧?都怪妈妈最近对你关心少了。你哭吧,把情绪都哭出来就好了。”妈妈喃喃的在我耳边安抚着我。 在妈妈温柔的语调中,我的情绪才慢慢的平静下来,慢慢用纸巾抹掉了眼泪,我深呼吸了好几下,喝着妈妈给我倒的水,才慢慢地把傅恒欺负我的事给说出来。 “他真占你便宜了?”我妈听完拧紧眉头义愤填膺地说。 “没有没有。”我忙摇头,“我把他赶出去了。” 我妈深吸了一口气,说:“他这么做是有点太过分了。他多喝了点酒,就想对你怎么着了,你不肯,他还骂人,这人品的确……” 她又自言自语道:“他一个堂堂公务员,怎么会是这种素质呢?” 我有些无奈地耷拉着肩膀,说出来之后,我心里好过多了。我低声感叹道:“有时候,一个人的素质高低,跟出身、学历和性别都没什么关系。有些人看着嬉皮笑脸的,骨子里却很正直;有些人看着人模人样,却是一肚子坏水……” 我妈有些难过地看了我一眼,有些自责地说:“我们自己养大的闺女,从小当宝贝一样宠着,他却这样说你,只怪妈妈当时没在这里,没能好好给你把关。总想着让朱芳给介绍个上海人,可没想到,是这样的……” “你别怪朱芳阿姨了。很多人不深入接触,根本不知道人品几何,我一开始也被傅恒给迷惑了。他这人特别会伪装。” 想到自己是怎么被傅恒给迷惑的,我又觉得自己也是虚荣的。我想留在上海,我想考上编制,我想靠着傅恒走上捷径,却没想过,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离开了傅恒之后,我不再想着依靠别人了,而是想明白了,人最终能依靠的还是只有自己而已。 第66章 考虑 晚上,我妈翻了个身睡着了,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我偷偷走出房间给李驰发消息。 我:李驰,你晚上住哪儿了?我妈说要在我这儿住两天。 李驰:没事儿,你放心吧。我有地方去。 我:你别去昆明。 李驰:我知道,答应过你了。说了不去就不会去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对话框有些发愣。 等了一会儿,他的那边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我看着屏幕上的光标在闪动,有些出神。我以为他要说的是很长一段话。 结果,他回过来只有短短一行字: 你能接受我吗? 如果我再说“我不知道”那样的话,或许太对不起李驰了。是我将他挽留下来,而他是因为我的挽留才肯留下来的,我或许……每每想到这里,我的脑子都是不由自主地打住,不愿再往下想了。 我:能让我考虑考虑吗? 李驰:多久? 我:如果很久的话,你就不会等了吗? 李驰:不是。 李驰:你现在没有男朋友吧? 我:没有。 李驰:有人追求你吗?除了我之外? 我:没有。 李驰:你考虑吧。考虑好了告诉我。 我想了想,回复了一行字: 在我没有考虑好之前,你能不能别再亲我了? 李驰回复我一个字: 好。 客厅里没有开空调,客厅旁边小阳台的门开着,吹进来些许晚风,我躺在李驰睡过的那张凉席上面,怀里抱着胡之菲给我的手机。 一想到胡之菲,我又陷入了纠结。我看的出来胡之菲喜欢李驰,虽然她从来没有承认过,但是她也没有承认过别人,胡之菲的眼光很高,她能让李驰住在我们家,本来就说明了一切。 我觉得自己很不厚道。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夜深人静中,背后传来一阵阵草席特有的粽叶味,当然还混杂着些许李驰身上独特的气味。我在有李驰包围的空气中,滑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发现肚子上盖着条毯子,空调里吹出徐徐凉风。 我揉了揉眼睛,看到一锅绿豆粥掀开了盖子在空气里凉着。母亲正背过身拿冰箱里的咸鸭蛋和榨菜。 “妈。”我坐起来。 “这孩子。吓了我一跳。”我妈把咸鸭蛋放在桌上,拍了拍胸口。 “我怎么睡在这里?”我朝自己的身上看看,还没完全睡醒,脑子有些懵懵的。 “你这孩子……”我妈笑了,她笑起来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这些年,我妈老得很快,她总抱怨女人进入了更年期,衰老就像是坐着电梯一路下去。 妈妈走过来,调动空调遥控器转了转风向,她手里还拿着个蒲扇,可能是一早上在厨房里忙碌把她给热的。 她用蒲扇扇了扇风说:“葭葭,你这屋子太热了。空调也不怎么管用。租完这一年,明年买套一居室的吧。爸爸妈妈攒了些钱,可以在上海给你付个首付。你总租房也不是个事儿,干脆买房得了。” “不要。”我摇了摇头,“妈妈,我不想当房奴。再说我现在在培训机构的活儿也不稳定,万一断贷了怎么办。” 我妈说:“还有我和你爸的退休工资啊。” 我撅着嘴还是摇头。 我妈又说:“这是你爸说的。说女孩子在上海有套房子才能有底气。你爸他现在在银行当保安,跟钱打交道多了就是不一样。以前让他买房,他怎么说来着,还说老胡诓他。现在可不同了,不仅吵着说要买房,还说,一定得在上海买,一线城市的优质资产未来还有升值空间。你说他好笑吧,还学人家整出个金融术语,优质资产……” 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只知道,一个中环外的小套至少也要三百万,首付100万,还贷200万,听着就跟我像是身价有七位数的人似的。 可其实呢。上次借给了田甜,再付了下一季度的房租,我口袋里只剩两千块,纯纯等米下锅的屌丝一枚。 我走进洗手间,将母亲的唠叨隔绝在了客厅里。 回到客厅,母亲已经在我碗里盛好了绿豆粥,并在咸鸭蛋上面剥开了一个小口,递给我,我吃着粥,享受着母爱无微不至的服务,这时想起那天田甜对我的评价。 她说我和她是不一样的。虽然都是沪漂,可我是从小有人宠的平民公主,她才是什么也靠不住,还得给家里输血的草根。 想到这里,我咽了口唾沫,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妈。 “妈。”我喊了一声。 知女莫若母。 母亲如有感应地拿出一个信封交到我手上:“这是你爸上半年发的绩效。他让我给你的。” 我惊讶地看着手里厚厚一沓,说话有些不太利索,扭捏道:“我爸现在还有绩效呢?” “可不嘛,还是你胡叔叔给介绍的这个工作好啊。安保公司给一份,银行再发一份绩效奖。上次那大堂经理说你爸帮助不少老年人填存折和汇款单,给银行省了不少事儿。”我妈有些得意地说着我爸。 我笑道:“我爸这么厉害呢?以前家里的钱不都是你管着吗?” “他要是没这点能耐,我当初能看上他吗?”我妈的脸上飘过一缕不该这个年龄有的红晕,显得有些女孩子气。 “这里面有多少啊?”我舔了舔嘴唇。 “五千。”妈妈端起碗,用筷子指了指空调的方向说,“拿着这钱,你别太省着花了。昨晚一个人跑客厅里睡,连个空调都舍不得开,要是热中暑了怎么办?” 我忽然想到李驰,他一直这么睡,开着一道客厅阳台上的门,我从没想过他晚上会不会热得睡不着。 “我昨天晚上打呼了吧?”我妈有些抱歉地说,“你爸说我现在有时候睡觉会打呼。我大概是太胖了。该减减肥了。” 说到后面我妈自言自语起来,她每次都这么说,可从没看她实际行动过。我爸安慰她那是“富婆相”,我妈还挺受用的。 想到这里,我唇角抿上一层笑意。 第67章 喜欢有什么用 妈妈在我这里待了两天,我这两天都尽量早点下班去陪妈妈逛一下上海的几个地标景点。白天也热,晚上我带着妈妈去逛了外滩、南京路、淮海路,看了琳琅满目的橱窗里展示给游客的花花世界。 回家的地铁上,妈妈会忍不住叹一句上海什么都“大”,马路特别宽,建筑特别气派,再走进我们那破小区的时候,她又说:“司葭,你真该买房了。” 晚上,我忍不住问妈妈:“妈,你为什么总让我留在上海啊。可你知道上海人最喜欢往杭州、苏州跑呢。他们喜欢江南水乡的风情。喜欢我们的虎丘、拙政园、狮子林,喜欢青石板的街道和黑瓦白墙的古典建筑。” 妈妈搂着我说:“妈妈知道,上海人喜欢来苏州。那是因为人都向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可别人眼里的桃源却是本土人眼中的落后。上海就不同了,这里行走的女孩子都比其他地方的洋气,这里是经济的中心。” 我无奈地说:“可这经济中心跟我也没关系啊。你要知道我上个班得横跨半个上海,从浦西到浦东,收入么,也才七八千。可是吃一顿饭却要七八十。地铁经过的商场,我有时候都不敢进去。怕那些售货员一眼就看出我买不起。” 妈妈抚了抚我的后背,有一阵子沉默。 我想,话说得太快了,或许是我的话触痛了母亲。我装作轻松地笑了笑打岔道:“不过要是我能考上教师编就好了,就能留在上海了。如果我真成了上海重点高中的语文老师,那您向别人介绍自己女儿的时候是不是特有面子?” 妈妈勉强地笑了笑:“好是好。真要考上了,就该考虑下一步了,你也不小了。咱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妈妈,上海这边结婚都挺晚的。我说二十六,别人都以为我研究生刚毕业呢。”我安慰母亲。 母亲明知是安慰也给面子地附和道:“你看着确实显小。我上次给朱芳看照片的时候,她也以为你大学才刚毕业呢。” 说到这里,母亲突然打住不说了,提到朱芳阿姨就连带提到傅恒,大约是怕勾起我的伤心事。 她话锋一转又问:“那你现在补课机构里有没有合适的男老师啊。其实找个老师挺好的,无论谁进了编制,以后都能彼此扶持着,拉对方一把。” 我淡笑一下,摇着头说:“妈妈,我们那工作室不正规的。外面挂的牌子都是假的。创办人是个教语文的老头,其他男老师也好不了多少。要不然就是退休老头,要不就是中年大叔。你让我找谁去啊?” 妈妈无奈地笑笑:“那就没有和你同年纪的?” “只有一个女老师,和我差不多大。” “她是哪儿的?” “好像是江西人吧。” “哦。那挺远的哦。” “嗯。她家里挺困难的,还有个弟弟,刚考到上海来。” “是嘛。那可不容易啊。”妈妈感叹道,“那你得多关照她一下,有空带她来苏州玩儿。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嗯。”我点了点头,对妈妈说,“我来这工作室教书还是她牵线的呢。我心里挺感激她的。她说弟弟上学还差一点学费,我就把钱借给她了。” “是吗?你借了她多少?”我妈有些敏感地问。 “五千。”我忽略了胡叔叔给的那一万。 妈妈听后倒没再没说什么,而是抚了抚我的后背,又问:“那你爸给的那五千你够花吗?要不我再转你两千,我微信里没多少零钱,不够的话,妈妈回家还可以再转你些。” “不用了,妈,够花了……” 在越来越低的交谈声中,我和妈妈缓缓进入了梦乡,我始终也没问出来妈妈要我留在上海的原因,我猜想,或许是因为这里“什么都大”,像一个值得憧憬的大大的梦想吧。 …… 妈妈前脚刚走,胡之菲就回来了。她有些风尘仆仆地到了家,狂灌了半瓶矿泉水后,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巴,叉着腰对我说:“司葭,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惊讶地看着她。 “这回你不要劝我了。”她用鼻子猛出了一声气,“我爸也劝不了我了。” “什么决定?”我问。 “我给学校教务处递交了休学申请。学校同意了。” “什么?!”我瞪大眼睛,“真的吗?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她已经打算念完大四再创业了,却没想到剧情会这么发展。 “你真想好了?”我尴尬地看看她,“我怕你爹地会从苏州杀过来。” “我不怕他。”胡之菲真的做了个不怕的表情,有些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他想让我去补考,我都去补考了,补完了再交的休学申请。这不算骗他吧。” “可你也没必要休学啊。你再坚持坚持。”我忍不住嘀咕了两句,可我也知道这时候说这个也没有用了,便闭上了嘴巴。 “我问过教务处了,休学不是退学,是可以办理转学手续的,我想给自己三年时间。万一我创业失败了,我就申请国外的大学,总之,那个破二本再读下去实在没啥意思了。我觉得要学会游泳,就得在游泳中学游泳。”胡之菲脸上浮现出那种颇具英雄气概的表情,我觉得以她的身高,抬手一挥,振臂一呼,法国大革命又要来一次了。 我瞬间有些出戏。 既然如此,我也不费口舌了,正想问她打算如何规划下一步时,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说:“诶?李驰呢?搬走了吗?” 我觉得她的目光像是在搜寻一只狗,她目光贴地扫视了一圈,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情:“真走啦?”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问她:“如果他真的走了,你是不是会想他?” 胡之菲一脸落寞地拉开座椅坐下,看着四方餐桌上的木头花纹发呆。 “本来一张桌子,坐三个人,吃饭还是掼蛋都很OK啊。” “你只是想念他作为饭搭子的存在?” “他做饭也很好吃。”胡之菲言不由衷地说,“他投资开饭店的话,我觉得稳赚。” 或许是心里难过吧,说着说着,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自饮自酌了起来,眼神没有聚焦,像是在想心事。 又过了一会儿,我叫的外卖到了,我又从冰箱里拿出早上妈妈做好的一些凉菜,我和胡之菲便对着李驰的空位吃了晚饭,胡之菲打开了第二罐啤酒喝了起来,脸上渐渐浮上了红晕,那一刻,我看着胡之菲的眼神,问:“菲菲,你对我说实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李驰?” 胡之菲一直闪躲着我的眼神,但沉默了片刻后,她脸上流露出羞怯的微笑,那笑容仿佛是对着空气绽放的。 她轻声说道:“我喜欢他又能怎样呢?来酒吧的女孩子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可我从没有见过他对哪个女孩动心过……” 听到这句话,我心头一震,感觉整个世界都好像在瞬间崩塌。原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早已经注定好了结局。 尽管我已经从胡之菲口中得到了答案,确认了她对李驰的感情,但是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我不知道这件事,或许我还能够继续装傻充愣;然而现在既然知道了,那么我若再与李驰在一起,岂不是对不起我与胡之菲之间的友谊? 我不禁开始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太过愚蠢,为何要去试探出胡之菲对李驰的感觉呢?为何要执着于探寻真相呢?这种行为究竟意义何在呢?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终于明白过来,其实我内心深处一直期望胡之菲不要改口,坚持说她只是将李驰当作普通朋友看待。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李驰的表白。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为时已晚。 第68章 拒绝 就在胡之菲忘情投入地喝酒时,家中的门锁发出一声轻响,紧接着传来一阵钥匙碰撞声。李驰回来了。他依旧背着那只标志性的黑色双肩包,手中还拎着一只健身包。 他进门后先是冲我微微一笑,随后用口型对我说:“你妈妈......” 我朝他微微颔首,同时告诉他:“我妈回去了。”他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好像刚刚被释放出监狱一般,让人忍俊不禁。 李驰迫不及待地放下健身包和背包,然后快步走向冰箱,从里面取出最后一罐啤酒。当他打开易拉罐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是一种解脱的信号。 而此时,原本醉意朦胧、身体瘫软的胡之菲突然惊醒过来,她瞪大眼睛看着李驰,结结巴巴地说:“李驰你......”然而,李驰却不以为意,反而像对待好哥们一样轻轻拍了拍胡之菲的肩膀,调侃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两个是不是偷偷庆祝呢?庆祝我这个麻烦精终于消失了?” 胡之菲愣住了,她用一半清醒一半沉醉的眼神仔细打量着李驰。而李驰则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中的啤酒罐碰了碰胡之菲的啤酒罐。 “看来要让你们失望了,我暂时不会搬家了。” 胡之菲听后,先是有些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突然伸手朝着李驰的肩膀打了一拳,并问道:“真的假的?你不走了?” 这时,李驰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微笑着回答道:“是啊,不走了。”听到这个消息,胡之菲忍不住翘起嘴唇,露出了一个傻傻的笑容。她转过头去,看着李驰,关切地问:“那你吃饭了吗?” 李驰点了点头:“吃过了。” 他举起手中的啤酒,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将目光转向我,说道:“你不是告诉我你妈妈吃完晚饭再走吗?”我微微一怔,想起了之前对李驰说过的话。但实际上,我爸爸的旅行团提前到家了,所以妈妈也归心似箭,提早出发。 李驰再次拿起筷子,指向桌上那些外卖餐盒,调侃地说:“你们两个败家娘们,我不在家就叫外卖吃啊!”他脸上带着几分责备的神情,似乎对我们的行为感到不满。 然而,当他看向我时,脸上却泛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语气轻快地说:“是谁叫我攒钱来着?” 随后,他又把目光转回到胡之菲身上,扬起笑脸对着她说:“司葭教育别人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可轮到自己做起来却是另外一套。” 我也没有辩驳什么,毕竟刚刚我确实没有心思做饭。我心中藏着许多事情,担心李驰回来后会再次对我展现出深情款款的一面。然而,当他表现得如同往常一样时,我内心的负担减轻了不少。 “我觉得我们三个人共同生活,这样最节省费用。”胡之菲对着李驰勾肩搭背,轻碰了一下他手中的啤酒杯说道, “李驰,我已经休学了,决定留在上海发展。你呢?要不要考虑放弃回苏州,留下来和我一起创业呢?” 李驰的神情显得有些惊讶,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啤酒,认真地回应道:“胡之菲,你可是堂堂的大学生,就这样半途而废真的不觉得可惜吗?” 胡之菲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她凝视着李驰的眼睛,开玩笑的说:“李驰你是我爹啊?管那么宽?” 李驰轻笑一声:“诶。乖女儿。” 胡之菲被占了便宜,脸瞬间羞得通红,推搡着李驰,李驰配合得像个不倒翁似的摇晃了一下说:“好了好了,开玩笑的。男女授受不亲哦。” 说完,他的目光又再度打量我。 胡之菲说:“说真的,我打算搞直播,你来我这里帮忙吧。” “想请我啊?”李驰往嘴里扔了一片炸豆瓣说,“我很贵的哦,怕你请不起。” 胡之菲忽然朝我这边一指,说:“那如果司葭当了老板请你呢?你来吗?” 坐在我对面的李驰深情的看着我说:“如果是司葭的话,那我就考虑考虑。” “考虑”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就在几天前,他也曾用同样的语气和表情问过我:“你要考虑多久?” 我不知道他此刻说的话,到底是无心之言,还是别有深意。然而,我的心情变得难以言喻,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胡之菲再一次喝多了酒,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床上,发出阵阵呼噜声。看着她熟睡的样子,我不禁叹了口气,然后开始收拾起餐桌上的残局。而李驰则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认真地在碗碟上抹着洗洁精。 当我将手中的碗递给李驰时,他那双沾满了肥皂泡沫的手突然伸过来,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我惊讶地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只见他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来。李驰见状,立刻松开了手,低声嘀咕道:“好了好了,都说了不碰你了。摸一下都不行,真是小气鬼。” 我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暗自叹息。对于他这种行为,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时,我想起了之前李驰说过的话,他还会继续和我们住在一起。于是,我忍不住开口问道:“李驰,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在健身房一直干下去了?”李驰一边刷洗着碗碟,一边随意地应了一声。随后,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轻声说道:“其实,我就是想留在你身边,不想离你太远。” 我张了张嘴,刚想把准备好的台词说出去,李驰似乎自嘲地笑了笑,看着手里的碗说:“不过你不用有压力,也不用着急答复我。我没有催你做决定的意思。” 他这样说,我更不能晾着他了。 我关上水龙头,对着李驰,一鼓作气地说:“我考虑好了,现在就可以答复。我们不合适。” 他乌黑发亮的眸子盯着我,我觉得难堪,把眼神默默移走。 “真的不合适。我沉闷、无趣,还比你岁数大。而且……你也不是我的理想型。我只想找个合适的。就是那种平平淡淡能过日子的那种。” 他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不适合过日子?” 我忘了,他会做饭。 “过日子,不是只有做饭。”我沉默一瞬说,然后低声补充道,“还有很多。” 他转头凝视着我,眼神有些冷漠,也有些失望。 “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抛下这句话后,我走进了房间,靠在门后,外面的动静正在无声处悄悄放大。 我听到李驰关上水龙头,经过客厅,走进阳台,他似乎是在抽烟。 我忘了告诉他,其实,我也不喜欢抽烟的男人。 正在此时,手中的手机亮了一下,我拿起来,上面亮着李驰发过来的一句话。 ——我知道了。 第69章 为人师表 我从家里走到地铁站要十五分钟,开车到地铁站则只需三分钟,而我正在步行去往地铁站的路上,看到胡叔叔的车子呼啸着朝着我们小区的方向驶去,则只需一秒。 那电光火石的一秒间,我想到了正在熟睡的胡之菲和李驰,立即颤抖着从包里拿出电话,忙乱中,手机还摔落了一次,屏幕都碎了一道。 我顾不上了,给胡之菲打过去,胡之菲的电话响了好多下也没人接。 我再打给李驰,李驰接起来,用黏腻、浑浊的声音说了一句:“司葭。” 我立即冲他吼道:“胡之菲的爸爸来了,你快躲起来!” “嗯?”他似乎有些反应迟钝。 “胡之菲的爸爸来了!”我再度提高音量。 他这才用那种惊弓之鸟的声音骂了一句:“卧槽!” 然而,同时,我也从电话里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不知道这下李驰要躲去哪里,只感觉应该这一次是凶多吉少。 我提醒李驰:“你就说自己是房客。她爸爸人还挺开明的。” 李驰隔着电话“哦哦哦”了几声之后,挂断了。 我不知道家里会发生什么惨状,可是眼下我若不赶着去挤地铁我,我的生活也会一团糟的。 这个大概就是自顾不暇的意思。 ——真是邪门了啊。胡叔叔居然一大早来查房?该不会他上次看到李驰的时候就猜到了什么? 很有可能啊!我简直是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那可是邻居口中的老狐狸——“胡叔叔”啊,而且他还见过李驰一回,若是他还在医院和李驰打过照面的话,那可就不得了了。我感觉李驰这回跳进黄浦江也洗不干净了。 正当我忐忑不安地走进工作室,路过前台时,听到一个家长正在吵吵嚷嚷。 而老魏则拿着一方传统的方格手帕不停地擦着额角的汗,田甜则可怜兮兮地垂着手站在一旁,她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正用讨好的语气地对那位家长说:“这位妈妈,我们有什么教学上的问题,进教室单独沟通好吗?在这里说,影响多不好啊。” “你还要影响!你们这里的老师做出这种事情,你们还要影响?”那女人尖声说了一句,这话让旁边经过的学生侧目而视。 这时候,老魏抓住重点说了一句:“您也有孩子,不管我们教学上发生了怎么样的失误,不过有些话我们还是要避着点半大的孩子,不能在孩子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您说是不是?走吧。我们进去说吧。” 在老魏的坚持下,那位气势汹汹的母亲才强把怒气压了下来,不情不愿地跟着老魏和田甜走进了一对一教室里。 我经过教室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那家长提高音量尖声嚷了一句:“你们这里管不管师风师德了!我要去教育局举报!” 听到“师风师德”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只觉得心里一惊,联想到刚才田甜的表情,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心事重重地上完一节小班课,从教室里出来,我从门上开着的窗户里看进去,那个家长像是已经走了,而老魏正一脸严肃、眉头紧蹙,重复着用手帕擦汗的动作,而田甜正在抽抽搭搭地哭泣。 我敲了敲门,走进去,关上门。 田甜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田甜说:“这情况,司老师是知道的。” 老魏迅即哼哧一声,对着我,严厉地说:“你知不知道田老师在外面兼职?” “我知道。”我低声说,“田甜家里实在是有困难,她没办法才去兼职的,她爸爸病了,欠了医院医药费好几千。魏老师您就通融一下吧。” 老魏激动地站起来,指着田甜说:“你叫我换课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的是照顾住院的父亲,我也是觉得你可怜,心软了才同意给你把课都换到上午的。现在你闹出来个在酒吧当服务员的事,而且还被学生看到了!你知不知道这事儿有多大?你看看刚才那个妈有多激动!自己孩子的老师出入那种场合,为人师表啊,为人师表你知不知道啊!” 田甜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噗噗簌簌地直往下掉,而老魏的激动也像是烧开的蒸汽汩汩地往外冒。 我劝道:“魏老师,您别激动。您要当心身体,小心血压升高。” 我话音刚落,老魏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板降压药,我忙从教室的水壶里给老魏倒了杯水递给他:“您消消气。” 老魏吃了药,顺了口气,才又说:“田老师,这个事,我也没办法了。学生家长对您有意见,而且这个意见有凭有据,现在都在孩子们中间流传开来了。虽然我们之前也合作过几年,但这个合作只能到此为止了。” 田甜急得要哭出来,她如果失去了这份工作,她又该怎么去还清家里欠的那些钱? “司葭。”田甜求助地叫了我一声。 我对老魏说:“魏老师,能不能机构出面对家长解释一下,把情况说明一下。服务员是正当工作,哪怕在酒吧兼职,也是老师工作以外的事,并没有损害到教学呀。” “还没有损害到教学吗?”老魏刚刚平静下来的语气又蓦然提高音量,他把手机扔给我,上面是一份聊天记录的截图,我看了一眼,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学生之间的聊天,流传的是田甜穿酒吧服务员制服的照片。 那照片确实惹火,那些学生的聊天也很露骨,正放肆地评价着田甜的衣着和身材。 “你老师好辣啊,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卧槽,教英语的果然不一样啊”……“我也想要这样的老师来教”…… 难怪老魏会生气,这些话实在是太辣眼睛了,我们虽然只是个补习机构,可在外人眼里,老师这份职业,自带着圣洁的光环,任何人都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判两句,哪怕像这样本不该属于教师承担的错误,也照样可以不讲道理地去看图说话、断章取义。 我看着田甜,实在想为田甜说几句,可是话语就噎在喉咙口,想要努力发声,却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因为老魏正用仇视的目光看着我,就好像要我立刻摆明立场并站队。 “好了好了,司葭你也别为田老师说话了。大道理我都懂,你说我迂腐也好、落伍也好。我当了一辈子老师,我只晓得,戴着这个社会赋予的这个身份,很多事情就已经是百口莫辩了。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就是选择了谨言慎行和社会监督。现在你这照片被学生拍到,流传出去了,那只有这一个处理方式了。”老魏长叹了一口气,说,“要是我不让你走,我这个工作室只能关门了。那你问问其他老师同不同意?” 老魏抬手指了指门外。这时,教室门上开着的小窗子上,已经排列着几颗“好奇心泛滥”的脑袋,有老师,也有个子高高的高中生。 我为难地看着田甜,田甜扭到一边的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了,她的指尖紧紧绞着手里的一团纸巾,似乎所有的不甘和不平都绞进了手里的这一团之中。 第70章 工作机会 田甜在众目睽睽的目送下,走出了工作室,我下面一节没有课,我一边安抚着田甜的情绪,一边送她走出工作室。 众人审判的目光好刺目啊,就连我这个只是为田甜送行的人,也带连着被审判。老魏刚才走出教室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即使是这样,别人也会自行脑补出一出大戏来。 一直走到电梯那里,众人的目光才依依不舍地停留在过道上,因为再远的地方,他们伸长脖子也看不见了。 我看四下无人,轻声对田甜说:“田甜,你要想开点。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他们不应该那样说你。再说你的教学水平也没问题。” 田甜苦涩地朝我笑笑:“可是出了这种事,我还怎么在这个圈子里混呢?难道我以后只能放弃学识,去当服务员吗?” 我动了动嘴唇,想说点好听的,可是我那一肚子墨水,在这种场合一点都使不上劲。一个人都倒霉透顶了,你再对着她来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是不是一种讽刺啊。 这个时候,我又希望自己不只是一个平庸的打工人,而是一个老板,随时可以给失去工作的人一个机会。 我心里有些难过,只得喃喃道:“那我帮你私下里问问吧。那些条件好的学生,说不定愿意请上门家教呢?” 田甜摇了摇头,无奈地说:“这种事,还是算了吧。太为难你了,万一被老魏知道,也一定会怪到你头上的。你给一个犯错误被辞退的老师介绍家教生意,算怎么回事?你说是不是?” 我有些语塞,忽然后悔一直没把田甜的话放在心上,或许我该早点问问黄子文,他要不要英语家教的事,可那时候我和黄子文正在斗智斗勇,根本拉不下脸来求他。 我忽然觉得很可悲,或许这就是这个世界上,作为蝼蚁般存在的普通人的悲哀吧。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种豪言壮语岂是一般人能有资格说的,也只有一辈子不愁吃喝恃才傲物的李白才有胆子说吧。 我们两个站在电梯里,看着楼层的红色数字一格格地往下跳,我想到了当初第一天来这间工作室的情形,那时候田甜还叮嘱我,一定要早一点搭电梯,因为上班时间的电梯总是很繁忙,如果迟到了,是会被家长投诉的。 所以,哪怕田甜每天做两份工作,早上依旧顶着黑眼圈准时上班,她这样一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怎么会被辞退呢? 我想不明白,可电梯已经到了第一层,电梯门打开,外面是炎热的三伏天,我却莫名感到森森的寒意。 田甜对我说:“司葭,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可是那些钱,我只能慢慢地还给你了。真的很对不起。”说到这里,田甜猛地吸了吸鼻子,我也心酸极了,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说:“你说什么傻话呀。你别再想那些了,自己多保重吧。如果……” 我咽了咽嗓子,尽力地承诺:“如果我知道有别的工作机会,我一定会第一个想到你的。” 田甜苦涩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抱了抱我说:“司葭,我会永远感激你的。还有……祝愿你早一点考编上岸。” …… 田甜的离开,对于一所培训机构而言,似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因为中午我就看到老魏翻出通讯录一个个给潜在的候补对象打电话了。 待到下午,我看到有两个老师进来应聘英语教师岗。相比外面有些工作室根本不看老师有没有教师资格证,在老魏这里,他就比别人多设了一道卡,可就算是这样,这两个英语老师也都是符合条件的。 下午,老魏分别听了两节课,最后留下了一位本市户籍的英语老师。 因为我听到老魏用上海方言在和那老师交谈,我虽然是苏州人,可都是吴语区,方言也差不了多少,我听懂老魏在对新老师介绍这里的情况,尤其指出我们这里的课时费比其他地方高,而我也听懂了那位老师说,马上就可以过来,她打算把另一处线上培训的工作给辞了,而且她手里也有一些线上培训的生源可以转介绍过来。 我正想抽空问问那新老师,她原来是哪个机构的。但老魏警惕的眼神朝我扫射过来,我只能假装对他们的谈话并不在意。 我心想,我总能找到机会问问她的。 这一天在工作室焦头烂额的遭遇,让我心生烦闷,以至于下课后,才想起该问问胡之菲,白天胡总过来查岗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发了个消息给胡之菲。胡之菲没回,我又发给李驰,片刻后,李驰打电话过来。 由于我正有些担心,陌生铃声响起时,吓得我一哆嗦,差点没扔掉电话,他打的是微信语音电话。 我接起来说:“你怎么打这个?” “我在健身房呢,底下信号差,只能用WiFi。” “哦。”我忍不住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道裂缝,真够碍眼的。 “事情解决了吗?”我问。 李驰说:“你猜猜怎么解决的?” “我怎么知道是怎么解决的?”我都有些急了,“这个时候,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李驰说:“你这人,就是太板正。他爸爸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很客气地请我回避一下,他说要跟女儿单独谈谈。” “什么?”我惊呼,“我干爹这么酷!” “什么你干爹?”李驰反问。 我说:“就是胡之菲的爸爸。” 李驰提醒我:“你在外面别把干爹干爹的挂在嘴上哦。别人会误解的。” “你脑子里想的不健康,才会误会。”我怼了一句,“胡叔叔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当我半个女儿的。” “哦,所以,上回胡之菲住院,他就带你出去了?”他这时候突然提起了上次的事,我没告诉过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出来的。 “不跟你说这些了。那胡之菲没和她爸吵起来吧?”我不想跟李驰闲扯,我是有正事的。 “不知道。我后来就出门了。”李驰这样说。 “你怎么能就这么扔下胡之菲不管,就出门了?”我有些生气。 “我管她干嘛啊?”李驰不舒服地反驳。 我噎了一下,他又死皮赖脸地说:“如果是你爸来了,那我没准就留下来了。” 第71章 社恐 “你三句话没个正经。”我有些生气的对李驰说,“我一整天都担心你们呢。” 李驰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说:“慢着,你说清楚,是担心我,还是担心胡之菲,更担心谁?” 他这样说,我一时间都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把我的拒绝给听进去了。因为他像是在开着和女朋友才会开的那种玩笑。 我有些警惕的说:“既然你也不知道家里的情况,那我先挂电话了,反正到家就知道状况了。” “慢着。”他忽然叫住我,“你已经下班了吗?” “刚下班,怎么了?”我的语气有些外强中干的,我好像必须装作强硬才能跟李驰撇清关系似的。 “那你给胡之菲发过消息了吗?” “发过。不过她没回。” 李驰沉吟了一下说:“她不回是不是还在跟他爸爸怄气呢?” 我的思绪也跟着停了一下,毕竟李驰说的是有道理的。 “而且你想没想过,现在冒然回家说不定要当炮灰的。”李驰加重了语气,放慢了语速给我分析,“你比胡之菲年长几岁吧。你干爹把他的亲女儿交给你,你们同吃同住,你却纵容她中断学业。你说说,你那个干爹会不会把气撒你头上?” 我再度沉默,想到白天经历的那些家长护短迁怒于老师的事,忽然被他的说法搞得有些胆怯。 而且,胡叔叔向来亲和中带着些威严,他对我态度尽管亲切,可我也知道这份亲切里多少蕴藏着大佬的向下兼容。 我可是看见过他对自己司机和秘书的真实态度的,刚发达的时候,他让司机开车回老宅,司机说巷子太小进不去,怕剐蹭了车身,结果被胡叔叔劈头盖脸一顿骂。 我老远就听到他说:“要你个怂包做什么。” 紧接着就看到秘书下车帮巷子里的街坊把晒在外面的酱缸给抬了进去。 然后,车子缓缓滑行进入,堪堪卡停在老宅门口,秘书帮胡叔叔打开车门,他一脚就踏进了屋门槛,可是他一下车立刻换上了一脸亲切,弯腰叫我:“司葭,帮你妈妈择豆角哪。菲菲今天生日,说要和你一起去游乐场过。” 那时候胡之菲已经搬出了老宅,住在吴中区的花园洋房里,而那时候的我也已经快一年多没见她了。 但胡之菲的一句话,却能让他爸爸开了车子亲自来接我。孰轻孰重,我心里明镜似的。 我现在能得到“干女儿”的称谓,并非胡叔叔青睐,而只是依附着胡之菲的存在。 “那你说怎么办吧?”我向李驰求助。 “要不你来健身房找我吧。”他有些严肃地说,“我们两个人一起回去,好相互证明对方的身份。要不,我自己说在苏州开过酒吧,现在只是一时落魄,借住在你家,他看我这样子,估计也不信。他万一觉得我是不三不四的人,那就不好了。”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像李驰只有在这时候才会露怯。平时我可没见他把谁放在眼里过。 瞧瞧,人都是自动对身份和地位进行代入的,对尊者流露敬意,对卑者不屑一顾。 我想了想说:“那好吧。” …… 经过一个小时的地铁辗转回家之后,我没有回家,而是直奔李驰所说的健身房。 到了健身房,前台小姐问我是不是过来健身的,正要让我报卡号给我手牌的时候,我看到李驰远远地朝我挥了挥手。 他转头对前台小姐姐说:“小霞,那是我朋友。” 那小姐姐笑容甜美地对李驰一笑,李驰似乎也回了个笑容,脸转到我这里的时候,小姐姐脸上的笑容只剩下半个,她有些吝啬地朝我抿了抿唇,我刚回完微笑的时候,李驰已刷开员工卡推开闸门从里面走出来了。 “司葭,你来啦?”他热情地说,“走,我带你进去转转。” “为什么要进去呀,我又不办卡?”我低声说。 “你社恐啊?”李驰嘲笑我,“进去看看又没关系,我刚才还对前台说是约客户过来。总之你配合一下呗。我现在还在工作时间呢。” 我微瞪了他一眼:“你又没下班,还叫我过来,故意的吧?要不我自己回家得了。” 李驰嬉皮笑脸道:“进去转一圈就到时间下班了。我今天是六点下班。” 我一听便好奇起来:“你真在健身房工作了?还分早班和晚班吗?” “嗯,周日到周二早班,周三到周六延长到晚上十点。” 我压低音量又问他:“可你之前不是说只是外包的销售吗?” “是啊,销售干得好就提拔为经理了。他们这儿正缺一个场地维护的经理,我毛遂自荐就应聘上了。”李驰不经意地说。 “你都是经理了?”我惊讶极了,“真的假的?” “那就是个称呼。”李驰笑了笑,“就是个管理健身房的。这个活儿谁都能干,不过我之前在酒吧干过嘛。算是有些工作经验。我给健身房老板看了我以前的营业执照和工作照片,还说了开酒吧被合伙人坑了,酒吧被拍卖的事儿,他觉得我挺冤的。” “这也行?”我苦恼的皱了皱眉,“我还以为应聘都得准备简历呢。” “社招才看简历。”李驰说,“靠人际关系谁还看你简历了。” “那像我这种社恐是不是没办法了?”我苦恼的说。 “这世上哪有什么社恐了?不就是脸皮太薄了嘛。”李驰一边对我介绍着各种器材,一边和我搭话,“你在自己家咋不社恐了?不就是因为在熟人面前脸皮厚呗。” 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又觉得他似乎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再说你拒绝我的时候脸皮不是挺厚的。”李驰咕哝了一句。 我脸上发烫,想到自己拒绝的时候没考虑过李驰的心情,还罗列了一堆他不适合的理由,确实挺厚脸皮的。 “还有你威胁傅恒的时候不是也挺厚脸皮的?”李驰说,“你们女孩子就爱搞双标。对在乎的人和事就社恐。不在乎的人面前什么社恐啊,胆小啊全忘了。” 我轻声辩解:“我也没有不在乎你的想法。我可能只是和你太熟了。” 李驰见我脸红,便笑了笑没再拿我开涮了。 在健身器材旁,有个女顾客正被教练辅导着做动作,那男教练托着女生的手肘,姿势看起来有些暧昧。 我的目光稍微停留了一会儿,问李驰:“你们这儿真不招兼职教练?你现在是经理了,是不是说得上话啊?要不让我学弟过来试试呗?他只是要掌握实践经验,也许要的薪资比较低呢?” 李驰看了我半天,看得我都不知道他想干嘛的时候,他问我:“你们手机上还聊吗?你和那个翁乔?” “你居然还记得翁乔的名字啊?”我有些意外地说。 李驰撇了撇嘴:“你把他微信推给我吧。” 我拿出手机,翻了一下通讯录,找到翁乔,李驰指着我手机屏幕说:“你手机怎么破成这样了?” “啊,我早上太急了,手机给摔了。” 李驰又想到了那车,说了一句:“哎,那车要是没丢就好了。你早上哪回不是急的连早饭都没时间好好吃的。你幸好没进学校当老师,学校早自习七点开始,你不得天天迟到?”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我面试成绩还没下来呢,你别说我进不了编。”我打了李驰一下,他都没闪,肩上挨了一下,发出啪唧一声,一旁上私教课的女会员转头看了我一眼,我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我看这社恐不是人的问题,而是环境的问题。只要有李驰在,我是社恐不了一点儿。 第72章 请客 回到家后,我和李驰默契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拿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确定里面静悄悄的,这才拿出钥匙开门。胡叔叔和胡之菲都没在家,我和李驰对视了一眼,眼中既有庆幸又有失落。 一边庆幸家里没有吵翻天,一边失落地揣度胡叔叔和胡之菲到底去了哪里。 “打电话吧。”李驰对我一使眼色。 “你打。”我把手机像个烫手山芋似的扔给李驰。 “我让你打给胡之菲她爸。”李驰调出手机里备注了胡之菲爸爸的电话,二话没说摁了拨打就放在了我的耳畔。 我仇视地瞪了李驰一眼,心跳咚咚咚地急速跃动,还好,电话没响几声就接通了。 “胡……叔叔。”我当中停顿了一下,是因为我刚才有点想叫干爹,但又怕太肉麻。 “诶。葭葭啊。”胡叔叔亲切地称呼我,让我刚才悬在心里的石头瞬间落了地。 “呃……您和菲菲是不是在外面啊,我们是想问问,您和菲菲大概什么时候回家,我们正打算做饭呢。”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哦。不用做饭。”胡叔叔提高了音量,热情地说,“我给你们发个地址,你们一会儿过来,我们上饭店吃。” “啊?”我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嘴拙,碰上点需要客套寒暄的场面我就会突然地不知所措。 “好了,就这样说定了。我这就把饭店地址发过来。胡叔叔好久没好好请你吃顿饭了,哦,还有,把你们那个新朋友也一起带过来。刚好认识认识。” 胡叔叔热情洋溢的语气令我心头一暖。 挂了电话,我对李驰说:“看来是和好了。喊我们吃饭呢。” “你答应了?”李驰问。 “嗯。”我点点头,“胡叔叔说想认识认识你。” 李驰舔了一下牙齿,思忖道:“那就不能空手去了。” “可胡叔叔开服装公司的。人家生意做好大呢。”我对李驰说,“一般的东西怕是送不出手。” 李驰看看我:“你身边有钱吗?” 我皱眉耷眼地看着李驰说:“我没有钱。” 李驰朝我耸了耸肩,说:“我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账户都被冻结了。” 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那你也不能这样啊!”心里暗自嘀咕着,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李驰接着说:“你看哦,这次送礼可不是简单的初次见面,也是你向胡叔叔赔礼道歉的机会。” 我咬了咬牙,心里暗暗叫苦不迭。突然想起离发工资只剩下十天了,于是心虚地告诉李驰:“我身上只有五千块钱了。” 李驰一听,挑了挑眉,随即说道:“五千够了。” 我有些不情愿地将钱转给他,并提醒道:“这算是你借我的哦,你可别耍赖不还。”尽管已经把钱给了他,我还是忍不住唠叨几句。 在按下转账键的那一刻,我不禁想,难道我最近真的走了破财运吗?明明没有富二代的命,却要承受这种“散财童子”的压力。 …… “你别拉着个苦瓜脸了。”李驰在走去包厢的路上劝我道,“钱都花出去了,我一会儿就让你知道,这钱花得值。” 我看他手里抱着的几种酒,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送礼不都送茅台吗?你搞那么多酒,还没有一瓶看着大气上档次呢。” 李驰哼笑一声,反问我:“司葭,你脑子能不能不要一马平川,能不能适当地拐个弯儿?” 我听着李驰的话,又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了:“你是不是对学历有歧视啊,专歧视高的?” 李驰斜我一眼,然后故作大度的拍拍我的肩膀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我用鼻子出了声气,不是不想反驳,实在是因为服务员已经把我们带到了包房门口。 服务员推开包厢门,这餐厅包间雅致高档,一看就出自胡叔叔的手笔,我略一打量这包厢的装修,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一顿饭肯定不便宜。 黑色大理石圆桌上放着一面白玉色的转盘,转盘上已经呈上了六款精致的冷盘,每一碟的菜量都是小小的,颜色尤其漂亮,摆盘相当用心。 眼睛刚扫视到这儿,胡叔叔已经热情地站起来迎向我们了。 “来来,司葭。还有你的新朋友,欢迎欢迎。”胡叔叔客气地帮我们开着座椅,我正要坐下去,李驰对我施以眼色,我平素和胡叔叔熟悉惯了,忘了介绍李驰了。 “胡叔叔,他是李驰。” 李驰有些殷切地微弯腰对着胡叔叔道:“胡总,您好。” “这些是我和司葭一起去选购的。”李驰说着便从礼篮里拿出准备好的四瓶酒,当然礼篮里还有些水果和饮料什么的,总之看上去琳琅满目,十分大气。 我本来还觉得李驰是以数量多来充数,可现在从胡叔叔的表情上看起来,李驰选的这些东西,他还是相当满意的。 胡叔叔扶着腰看着李驰将一瓶瓶高档名酒展示出来,笑得合不拢嘴:“只是一顿便饭,这让你们破费了,不好意思呀。” 李驰笑笑:“胡总,您别这么说,是我在菲菲和司葭这里打扰了好久。因为之前经营的酒吧出了点状况,他们俩十分仗义,收留了我。” 胡叔叔坐下,看了看胡之菲,又转头对李驰说:“这件事,菲菲跟我说过一些。” 李驰和我也纷纷坐下,随后李驰便说:“是吗?胡之菲把在酒吧里打工的事,也跟您说了吗?” 我在底下推了推李驰,示意他别提胡之菲在酒吧打工的事,胡叔叔可忌讳这个了。 可我觉得我在白费功夫,李驰又说:“其实那时候我就觉得菲菲是个销售人才,她可会和客人聊天了,把我们卖酒的销量一下子提升了好多。” “是吗?”胡叔叔脸上笑容尴尬起来。 我心里吐槽了一句,又悄悄用膝盖碰了碰李驰,这时候李驰才反应过来,在底下把我的膝盖悄无声息的推回去,微躬身问胡叔叔:“胡总,您看白酒、清酒、白兰地、威士忌,您喝点什么?” 胡叔叔仿佛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我猜他平时这些都没少喝,他眼睛正看着这些备选项,我生怕他一错神以为自己在应酬客户。 第73章 调酒 “要不我给您介绍一下?” 李驰的社牛体质真适合这种场合,我看他一脸不怯场的样子,心里说不上羡慕还是嫉妒。 至于胡叔叔,我敢说,他现在也挺喜欢这个年轻人的。 “哦,好好。”胡叔叔做了个标志性的摸发际线的动作。 “五粮液,高粱酒,浓香型白酒,52度。” “哈哈。”胡叔叔脸上流露出“这我熟”的表情,我一看胡叔叔的表情就大概猜到他肯定喜欢喝白酒,我刚才在超市里就劝李驰,直接买两瓶茅台得了,这钱才花的值,他就是不听我的。 “这瓶,獭祭,米酒,日本清酒,二割三分,16度。适合搭配海鲜。接下去这瓶是白兰地,葡萄蒸馏酒,法国马爹利蓝带XO,40度。还有这个是英国的大摩15年,单一麦芽威士忌,43度。” 看着李驰如数家珍的样子,我都有些佩服了,至于胡叔叔自然也是连连点头:“小伙子不愧是开过酒吧的,如数家珍啊。” “爸。这几款酒都很经典畅销,以前在李驰的酒吧里卖得可好了。”胡之菲吹捧着李驰,毫不掩饰对李驰的欣赏。 李驰逐渐成为主场,他又说:“胡总,我今天带这几瓶酒来,可有讲究,你看我们将好四个人,而且四种酒度数有高有低,酿造方式和原材料各不相同,适合不同人对酒的不同需求。胡总,您先选。” 胡叔叔还是点了一下五粮液,毕竟是中国胃,吃的又是中餐,这也是预料之中的。 选完酒,胡叔叔又客气道:“你们年轻人也喝点,今天高兴,喝了酒,吃饭才有气氛。” 我和胡之菲看看,这里头适合我们喝的估计只有清酒了,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度数是最低的。 我是一喝酒就脸红,而胡之菲是啤酒三罐就倒的量,可李驰都这样说了,胡叔叔也发话了,怕是不喝也跑不掉,正为难的时候,李驰说:“这剩下的三种,都可以调鸡尾酒。” 他又对着胡叔叔说:“胡叔叔,您看要不我今天就献丑了,给两位女生调个鸡尾酒?” “好啊。”胡之菲抢着说,“我们刚好在说这个酒度数高喝不了呢。” 胡叔叔宠溺的看看自己女儿,配合默契的朝外面击掌两下,随后服务员推门进来,他朝李驰看看,李驰对服务员吩咐道:“你们这里有什么样的玻璃杯?大的小的各种各样的酒杯都来一些,再上一桶冰块和一瓶饮用水。” 我和胡之菲都有些咋舌,这番操作显然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在场只有胡叔叔像是没有特别意外,一直保持微笑,静静看着李驰“喧宾夺主”,而且似乎还有些期待接下去的调酒节目。 紧接着,李驰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只雪克壶、一个盎司杯、一根搅拌棒。 我都看呆了,他还随身带这些啊?我半张着嘴,微微转过头,随后看到胡之菲也刚好做这个表情。 我们三人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李驰切柠檬片,用雪克壶摇晃清酒和冰块,然后再将切好的柠檬皮放进调制好清酒的酒杯里,最后再倒入苏打水,杯口点缀上一片新鲜柠檬,一杯特调清酒就做好了。 他把两杯酒推到我和胡之菲面前,邪魅一笑说:“清酒highball,度数很低,可以放心喝。” 我们喝了一口,口感比威士忌调的那种更清爽,能品出柠檬的酸和清酒的微甜。除了一千块的酒没有纯饮略有些暴殄天物外,其他没毛病。 给我们调完两杯酒后,他又用纯水清洗了一下雪克壶,他又选了两只稍微小一点的玻璃杯,准备调制下面两款酒。 第一杯是用樱桃汁和苦艾酒混合威士忌调制的名为曼哈顿的鸡尾酒,随后则是用橙汁混合白兰地调出的天堂乐园鸡尾酒。 李驰将这两杯用白兰地和威士忌为基酒的鸡尾酒沿着搅拌棒缓缓倒入酒杯,最后用橙子和樱桃镶边点缀之后,转到了胡叔叔的面前。 “胡总,请您品鉴。” 胡叔叔象征性地喝了两口,评价道:“确实和平时喝到的不太一样的。甜甜的。难怪年轻人都喜欢喝。” 李驰说:“酒吧里是这样的,一点点酒兑上饮料和果汁出售,我们希望客人慢慢喝醉,我们就可以一杯接一杯地卖酒。” 胡叔叔意会地笑了笑,说:“我去日本的时候,当地的朋友就告诉我们,在日本,卖酒的生意也叫做卖水,我当时就觉得应该是指利润很高的意思了。听你这么一说,看来意思差不多。” “利润确实还不错。”李驰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接嘴说下去。 到这一步的时候,就连我这样的商业白痴也从中品出了一点点不太一样的含义。可胡叔叔到底是“老狐狸”啊,他没有没接李驰的话,而是叫了服务员进来,让厨房准备热菜。 此后,大家一直聊着不痛不痒的话题,我几次看向李驰,从他的表情里,我觉得他像是有话说,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有几次,他接住我的眼神,但又很快移开目光,投入了下一个话题中。 他什么都能聊上两句,但主要是在夸胡之菲,因为是胡叔叔做东,我也不知不觉跟着李驰一起说胡之菲的好话。胡之菲摸了摸脸颊,嗔怪地看着我说:“司葭,你今天是怎么了,和李驰就像在唱双簧。” 我一瞬间被胡之菲击来的直球惹得脸红说不出话,李驰忙帮我解围道:“司葭那是酒后吐真言。她多爱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惹得大家都笑起来,胡叔叔则拍了拍胡之菲的手背说:“菲菲是我的女儿,她性格急躁,还任性,你们平时多担待。她这次说要做工作室搞直播带货,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可现在看到有你们两个朋友在,我就放心了,同意你们放手去干。” 我又惊又喜:“胡叔叔你真的同意了?”胡之菲在一旁点了点头。 胡叔叔喝了酒之后,脸色有些发红,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他看着我说:“司葭啊,以后胡之菲就拜托你了。你们一个是我的亲生女儿,一个是我的干女儿,都是我的宝贝闺女。菲菲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她不好意思跟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哦!” 胡之菲突然插进来说道:“爸,你什么时候认司葭做干女儿了?怎么我不知道呢?”胡叔叔笑了笑回答道:“哎呀,不是一直都把司葭当作干女儿看待嘛。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过生日,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玩,你总是要求我准备两份生日礼物、买两个气球、还有两个蛋糕。这不就是对待干女儿才会有的待遇嘛!” 听了胡叔叔的话,我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过去与胡之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画面都让我感到无比温暖,心中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既有感动,也有激动。这些美好的回忆仿佛一下子涌上心头,让我不禁感慨万分。 而胡叔叔的这番话也惹得胡之菲有些感动,她一下子抱住自己的爸爸,倒在胡叔叔怀里撒娇道:“那可说定了,我和司葭认了姐妹,就像古人说的那样,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气氛一下子煽情起来,我不知道胡之菲白天和胡叔叔聊了什么,但我想他们应该已经冰释前嫌了,毕竟胡之菲休学已是木已成舟。 只是李驰的眼里滑过一丝不经意的落寞。 第74章 金主爸爸 趁胡叔叔酒过三巡去包厢外抽烟的时候,李驰终于忍不住开口对我说:“想不想当酒吧合伙人?” “我怎么可能?”我张口结舌的,这调制的鸡尾酒喝多了也一样上头,我此刻就有些酒意熏人,说话也有些口无遮拦,“我口袋里那五千都给了你了。” 胡之菲看看我们:“我正想问你们呢,你们这是想干什么?一顿便饭而已,买那么多名酒?” 李驰在那里等着胡之菲呢,挑眉道:“胡之菲,你爸赞助了你工作室多少钱?” 胡之菲没有藏着掖着,直言道:“一百万啊。” “那再让你爸赞助一百万让我们开酒吧得不得?”李驰忽然冒出粤语口音的一句话,我有些莫名其妙,他就喝了点威士忌,该不是也多了? 胡之菲用手指戳了戳李驰道:“哦~你从刚才开始装神弄鬼就是这个意思?” “废话。”李驰眼睛向包房外面瞟,胡叔叔解手和抽烟不知要多久,他便长话短说,“你以前在我酒吧里干过,我的能力怎么样你是知道的吧。你要不要和我合伙拿分红,你自己考虑。” 胡之菲有些心动,同时也有些纠结,她拉了我一把,说:“司葭,你呢?你要是投钱,我也投。” 我快要哭出来:“你们两个,一个是富二代,一个是做过生意的小开,我算什么啦。我是无产阶级,我爸妈只肯给我钱买房,可没钱给我投资什么酒吧哦。” 胡之菲叹了口气,道:“我爸不一定同意。你们别看他这样,其实他为人可谨慎了。我开工作室他能同意是因为我答应帮他清库存,厂里挤压的一些旧款,先用低价优势打爆流量,随后再做一些新品。我今天花了一个白天给他讲运营思路,他听了半天,最后觉得可行。” 李驰给胡之菲出主意:“那你就告诉他,投资了我的店,我可以给你免费做饭。” 胡之菲鄙夷地看了李驰一眼:“我雇个做饭的阿姨也花不了一百万。” 两人眉来眼去,剑拔弩张,表情神似,最后他们一同瞥向我:“司葭,你说句话,这个生意做不做?” 我看看桌上的五千块钱的沉没成本,我当然希望能为李驰说句话,可眼下,我夹在中间,着实为难。 想了半天,我冒出来一句:“李驰那车丢了,是我们造成的损失。” 在我的提醒之下,李驰像是受到启发,茅塞顿开似的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对胡之菲说:“司葭说的对,我的损失,你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 胡之菲愁眉思忖道:“有个条件。” “说。”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胡叔叔会回来,两人的交锋越来越犀利,最后,胡之菲说:“你答应来我工作室帮忙。” “那你呢?只出钱不出力吗?” 胡之菲忽然揽着我的肩膀将我朝前面轻轻一推,说:“我出司葭。” 我慌张道:“老师不能去酒吧打工,我们机构白天刚辞退了一个因为作风问题导致家长投诉的老师。” 李驰抱着胳膊摇着头,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这个表情的意思是,对我和胡之菲的袖手旁观感到失望。 正辩论不出结果的时候,胡叔叔推门进来了。 我们一齐看向这位金主爸爸,随后李驰站起来,端起杯中酒,我和胡之菲也端起酒杯一起敬胡叔叔。 胡叔叔有些惊讶,也有些受宠若惊,他直接拎起酒壶对着我们说:“瞧瞧,这帮孩子都长大了。这学大人敬酒学得有模有样的。” 李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胡叔叔说:“胡总。上次我们在司葭这里就见过一面。那时候司葭介绍我说,我是推销保险的。您还记不记得?” 胡叔叔打着哈哈,说:“是有这事。” 李驰灵机一动说:“我现在确实做的是推销这行,不过不是推销保险,而是在健身房推销健身卡。” 胡叔叔不知李驰为何提及此事,只是打趣道:“看你这形象,确实更适合推销健身卡。不过我这老胳膊老腿了,你小子推销健身卡可别打主意打我头上来啊。” 李驰说:“那倒没有,现在这工作我只是过渡的,没打算一直干下去。不过胡叔叔,你瞧瞧我这身材,我学过武术呢,以前我们那酒吧开在酒吧街上的时候,总有些人灌了些黄汤就爱打架滋事,但从没人敢对我酒吧动手的。就是因为大家都在外面传酒吧老板有身手。”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只感觉胡之菲脸色微变,随后,她突然一改刚才“作壁上观”的态度,帮着李驰劝说胡叔叔起来:“爸。要不你干脆给我投资五十万得了,还有五十万投资给李驰的酒吧吧。” 胡叔叔表情一愣,像是感到有些突然,反问道:“菲菲,你是怕工作室搞不成,先给自己留了条退路了吗?仗还没开始打,就想当逃兵那可不行啊。” 说完这番似是而非的玩笑话,胡叔叔审视着胡之菲,目光看都没看李驰,像是要从胡之菲的表情里找答案。 胡之菲直言道:“我不是当逃兵。主要是我之前不小心弄丢了李驰的摩托车,李驰又没跟我计较,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李驰现在打算重新开酒吧,还差了点投资,要不您给资助点儿?” 胡叔叔皱了皱眉头:“我怎么感觉这饭有点鸿门宴的味道了?”他用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李驰,最后指了指胡之菲说:“你们是不是早想好了合伙投资酒吧,等着我来投钱了?” 李驰诚恳道:“胡叔叔我们不敢。我身边有一百多万的积蓄,这笔钱在苏州开酒吧是够了,可在上海那是远远不够的。但是,我又决心留在了上海,说起来惭愧,为了攒钱,我一直没给司葭付过一分钱房租。但是我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只要我拿到投资,把店开出来,我就会努力让这间酒吧活下去。不会让投资人亏钱的。” 胡叔叔沉默半晌,忽然笑了笑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说:“有意思。我还没见过一顿两千块钱的饭吃出两百万投资的。胡之菲是我女儿,她想做生意,我给她钱让她瞎霍霍那是应该的。可是你是个新朋友。就算你说过以前在苏州折腾过酒吧生意。但是这个在我这里没有用。一百万我不是给不起,而是你在我这里还没有赚到一百万的信用值。” 我被胡叔叔这番有理有据,且不卑不亢的话说得有些折服了。 李驰脸色有些难看,他刚才就很心急,但强压着心里的企图,现在好不容易说到这个话题,可一直好脾气的胡叔叔竟断然拒绝了。眼看着金主爸爸不肯投钱,这酒吧怕是开不出来了。 我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冲动地说了句:“胡叔叔,李驰真的很有本事,您要是投资他,他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胡叔叔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笑了笑,说:“干女儿啊,上回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在你们家。那时候你就帮着这小子隐瞒着我,说他只是个上门推销的普通朋友。当然,我也知道,你那是为了帮胡之菲隐瞒之前在酒吧打工的事,所以我也就没多想。不过现在,你又无缘无故地帮着这小子求情,这又是几个意思?要不我改明儿找你妈妈求证一下,这个小伙子是不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胡叔叔话音刚落,胡之菲和李驰的目光便一同扫射向我。 我的脸刷的就红了,胡叔叔严厉的话语让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第75章 来自过来人的忠告 我猛地涨红了脸,正被一肚子要澄清自己的话语憋得不知该从何说起时,胡叔叔忽转变表情,从刚才的严厉变脸似的和蔼起来,他大笑了两声说:“好啦好啦,司葭,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心肠软,愿意帮朋友,是不是?胡叔叔逗你的。” 我微微埋下头整理情绪,刚才情形急转直下,此刻又突然切换节奏,说真的,我的心脏到现在仍是噗噗跳个不停。 余光中,李驰正微微瞟向我,他如此灵活变通的人,似乎也被胡叔叔的质疑突然打断了节奏,不知是不是我敏感,我觉得李驰看向我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心疼。 正当我和李驰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经历情绪波动之时,胡叔叔已游刃有余地将目光转向了胡之菲,他语重心长地说:“菲菲啊,你们年轻人呢,想法不要过多。创业这种事,要一步一步地来,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你不是拿了钱准备开工作室吗?那就一心一意地把这摊生意先做好。至于赚了钱以后,未来想开酒吧还是开餐厅,我都不会反对。而现在,我希望你集中注意力,既然当初决定休学是为了直播带货的生意,那就勿忘初心,任何事情都讲投资收益比,你的人生也是如此,菲菲,你说爸爸说得对不对?” 胡之菲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她极少有隐忍不发的时候,只因为胡叔叔的话完全说到了胡之菲的心坎里,她实在没有立场再为李驰说话。 劝完了胡之菲,胡叔叔又转过身面向李驰,他重重地在李驰肩上拍了拍,提高音量、中气十足地说:“年轻人,叔叔很看好你。你有魄力,也有社交手腕,是个人才。不过你也有缺点,你就当叔叔喝多了,话多,你觉得叔叔说得对,你就听,不对的话,就当叔叔说胡话,胡叔叔刚好姓胡,那就是糊涂人说胡话。” 说完这些略带幽默和自嘲的开场白之后,胡叔叔正色道:“李驰,我听胡之菲说,你这个驰是奔驰的驰,是吧。人如其名,这个名字雷厉风行,像你的为人和性格。你很想成功,而且不怕失败,就算在酒吧的创业上面摔了个不小的跟头,也毫不畏惧,正应了一句话,从哪儿摔倒就从哪儿爬起来。对于这一点,我很欣赏。” 李驰表情有些尴尬,不知是从没有被这样语重心长的教育过,还是从没有一个长辈将他按在座椅上促膝长谈过,我觉得他像是有些难为情,更像是有些心虚。 胡叔叔停顿了足够久,才把话接着说下去:“不过……一个人的性格也是把双刃剑,有雷厉风行的优点,就会有急功近利的缺点。你临时得到消息要赴我的饭局,立刻就能随机应变,抓住一切机会展示自己的调酒技艺。这一笔,看似占尽风头,但实则不是聪明的做法。” 这话,连我一个旁人都听着有些刺耳了,原来李驰的“小聪明”在胡叔叔眼里并不是值得肯定的优点,相反,胡叔叔说不定从他拿出四瓶酒开始,就早知道他下面的一二三四步了。 毕竟,胡之菲与胡叔叔待了一天,恐怕胡叔叔早就从胡之菲嘴里将李驰住在我们家的前因后果的经过还有李驰这人的背景摸得透透的了,胡叔叔是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才又配合又捧场地看着李驰露了一手。 正因为胡叔叔将情绪隐藏得深,我们才一度都错觉,胡叔叔是喜欢李驰的,是乐见他开酒吧,也愿意拿钱入资的。 胡叔叔叹了口气,微微笑了笑说:“年轻人,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总想抓住一切机会发达,我们那时候实在是穷怕了。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的时候,只有想着抱政府的大腿,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发展市场经济没多久,所有的国营厂的销售渠道都是供销社,我们个体户只能卖一些小作坊生产的东西。 我不甘心啊,一看到国营袜子厂、内衣厂生意红火,就跑去人家厂里毛遂自荐,想绕过供销社,直接把产品批过来,我想同样是个体户我就要卖质量更好的东西。 可人家厂长怎么说的,他客客气气地请我吃了顿饭,然后告诉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跑到厂里来,对我说,我要批多少货,自己卖。那我这个厂子还要不要在市场中有序竞争,生存下去了?供销社的售价是我们厂方和销售方共同协商制定的,可是个体户的售价是自己一拍脑袋定的。我说句不好听的,你要是悄悄打折便宜卖了,把我们的价格体系搞乱了。我们的厂迟早会因为不守规矩而倒闭。” 说到这里,胡叔叔惨淡地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说:“我那时脸皮薄的啊,脸上比现在喝了酒都红。”说着他自嘲地指了指自己,“不过也因为这件事,我牢牢记住了厂长对我说的话。他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好嘛,我就是那小小的蝼蚁。” 我们三人都有些感同身受,胡之菲绷着脸,李驰红着脸,而我感觉鼻子一阵阵发酸。 “不过正因为知道自己是只小小的蝼蚁,在别人眼里是这个。”胡叔叔比划了一下小拇指的指节,我看得眼睛发热,想起李驰也对我做过这个动作,李驰的喉结迅速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了口唾沫。 “所以,我知道,想要把生意做大,就得自己开厂,自营自销,那时候我借遍了亲戚朋友,凑足了启动资金,向银行贷款慢慢开起了自己的服装厂,先是只做白衬衫,因为那时候白衬衫就是好衣服,做了男式的,做女式的,女式的衬衣花色多,就这么一点点扩大经营,把生意越做越大。” 李驰低下头,默默地说了一句:“胡叔叔,谢谢你对我说这么多。我懂了。你是想说我太心急了,前面的错误还没有反思清楚,又要鲁莽地开始新的生意。这是我不对……” 胡叔叔点点头:“我是怕你还没有准备好就冒然进入上海的生意场,如果这次再摔一次,恐怕会摔得比上一次更厉害。因为这里不是苏州,是上海。上海的商业环境更复杂,面临的竞争也更激烈,不像我们那里开个酒吧,只要控制成本,不怕没人来,至少能打个盈亏平衡。而且正因为苏州是个旅游城市,酒吧街是游客打卡的地方,不缺的就是人流量,别人过来喝酒,喝的不是酒,是情怀,对品质和价格的敏感度也大大降低了。这两地的文化差异,和两地的营销环境的差异,你都考察过了吗?都想清楚了吗?” 李驰的头埋得更低了,肩头的肌肉在跟随胸腔的起伏而起伏,他像是在叹着很深很深的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李驰如此沮丧的模样。 第76章 不上班 走出饭店,胡叔叔的司机开着车子已经等在酒店门口了,胡叔叔于是拉开车门上了车子,我们三人目送胡叔叔的车子离开。 胡叔叔走后,我长舒了一口气,旁边的胡之菲也长舒了一口气,倒不是胡叔叔刚才说了什么,相反,他到底是老生意人了,这种迎来送往的周旋场合经历了很多,知道如何把握节奏,也知道怎么把话说得既严厉又婉转。 只是正因为胡叔叔的话说得有道理,才让我们感到心里一阵沉重的。我想,胡之菲一定是和我一样正在努力消化着胡叔叔的话。 李驰笑了笑说:“你们两个…至于吗。” 胡之菲瞪了他一眼说:“我们是为谁叹气,是为我们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 李驰故作轻松地说:“多大点事儿啊。你爸不肯投资,我就找别人投资呗。” 胡之菲个子高,今天还穿了双高跟鞋,此刻正虎口交握掐着李驰的脖子说:“你要死啊。之前找人合伙被骗了的事这么快就忘了?你忘性这么大啊,我今天必须敲打敲打你。” 李驰缩着脖子左闪右躲的,胡之菲踩着高跟鞋一路和他嬉笑打闹,我看了一会儿也忍不住笑起来,他们两个实在太搞笑了,尤其是此时的李驰哪还有老板的样子。 笑了一会儿,我推了推胡之菲说:“好了好了,别闹了,车子来了。” 胡之菲这才停下,将坤包往肩上送了送说:“我坐前面,你俩坐后面。” 我傻乎乎问菲菲:“你坐前面干嘛,他一男的,你让他坐前面呗。” 李驰勾唇一笑说:“菲菲那是准备付车费呢。你傻啊,还不快谢谢金小主。” 我尴尬地看看李驰,不情不愿地先上了车,拢着裙子慢慢挪动双腿挪进后排,李驰则十分爽利的把身位挤进来,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对网约车司机报了一下地址。 司机开车了。 车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我缩在角落里,李驰身高腿长,两腿一跨,一条腿直接就侵略到了我这边,我朝他看看,他对我挑了挑眉,故意大声说:“你过来点吧,挤角落里干嘛。” 胡之菲回了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司葭,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啊?哦……”我顺从地把手机给了胡之菲。 等胡之菲拿到手之后,我才知道她要干嘛。她刚收到老父亲的二十万启动资金,直接先给我转了一万。 她怕我不收,才问我要手机的,一番操作之后,再回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看到聊天记录里面直接显示一万转账已成功。 我有些激动地拉了拉胡之菲的衣袖说:“菲菲,你这是干嘛。” 胡之菲看看我,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她脸上喝了酒的红晕还在呢,她偶尔娇羞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不习惯,她说:“菲菲,你还跟我客气什么。今天那些酒花了五千,剩下那五千你就买个新手机呗。这屏幕都摔裂了,我刚才在饭桌上就看到了,你好歹也是个平民公主,啥时候过得这么抠搜了。” 李驰这回又帮着胡之菲了,他对我挑眉,像是认真地说:“那五千就当胡之菲先替我还你的,我等发了工资到时候直接还给胡之菲吧。司葭你就听菲菲的吧,别客气了。胡之菲本来是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现在跟着你也扭捏起来,你要是再扭捏,这还有完没完了。” 最后他低语了一句:“这是在车上,别让人司机大哥见笑。” “好吧。”我羞红了脸,把手机放回包包里。 刚把包包合上盖子,李驰的手指就轻轻碰上了我,他死皮赖脸地勾着我的手指,我朝他惊异地瞅了一眼,可他压根儿不看我。再看前排的胡之菲,她像是歪倒在窗边随着车厢的摇晃正在昏昏欲睡。 她刚才喝了不少,我这才知道鸡尾酒才是最容易喝醉的。因为一入口就酸酸甜甜的,令人放松了警惕。 李驰似乎也看到了胡之菲已经在找周公的路上,他胆子更大了起来,低声问我:“司葭,其实你酒量比胡之菲好吧?我听说脸红的人不一定不会喝酒。” 我下意识摸了一下脸颊,摇头说:“我才没有,我不会喝酒的,我喝一罐啤酒就晕了。” “我不信。”李驰鄙夷地看看我。 “真的。你刚才给我俩调的那杯我没有喝完,胡之菲全喝完了。”我较真道。 随后,我又低头看看他牵住的我的手说:“李驰,你松开。” 李驰低语了一句:“不松。”他不仅没有撒手,还把我的手臂一起拽了过去。 我使尽蛮力把自己往自己这边拔,他劲儿很大,他不松劲我根本没办法,到最后,他看我眼睛都红了,大概要哭出来,他才慢慢松开手,我用力一抽,把自己抽得往后一倒,后脑勺敲在了座椅靠背上。 我只好把双手握住车门把手,有些警惕地斜眼看他:“李驰。你别捉弄我了。我不都跟你说清楚了嘛。” 李驰撇了撇嘴角,不乐意地说了一句:“可你伤害我的,我还没完全好呢。” 他故作深沉地捂着自己胸口,做出胸口中箭的动作和表情。我有些无语,可是想到自己确实给过李驰错误的信号,也只能瘪了瘪嘴把一肚子反驳的话咽回肚子里。 沉默了一会儿,李驰开始叹气。 他的表情认真起来,刚才捉弄我时候眉宇间流露的玩世不恭略略隐去了,揪着眉头说:“司葭,你的房子租到什么时候?” “这个季度的房租刚交完。” “七月到九月的?” 我点点头:“嗯啊,怎么了?” “那我们过完夏天找房子吧。”李驰说。 我朝他看看:“可这房子价格便宜呢。” “住不了三个人。太挤了。”李驰认真地说,“我们找个三居室的。一人一个房间。” “那得多贵啊。”我提醒他,“这可是在上海。” 李驰说:“我知道啊。我们可以租到近郊,租个两层的小别墅,或者错层的loft都行。你想啊,胡之菲要开工作室了,也需要一个腾挪得开的地方。” 我愣了愣,想到胡之菲好像确实说过,公司的注册地不能是民宅,得是商业住宅。 “不过这个事也不是很急,等你面试成绩出来,看看能不能进教师编,再说吧。” “嗯。”我想了想,忍不住说,“搞不好可能性不大。” “如果考不上,你就去帮帮胡之菲呗。她开工作室与其招聘外人,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说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你觉得胡之菲这个能成吗?” 李驰说:“直播卖货就是一个货源的问题。还有直播时长的问题。只要熬过了一开始的无人问津期,随着看直播的人越来越多,生意慢慢会有起色的。” 我心想,开过店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可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不上班或许也是一种生存方式。 第77章 爱的意义 没想到,第二天,同样的话,胡之菲也对我说了一遍,她说:“司葭,一切就看你能不能考上教师编了。要是考上了,你就做你想做的老师,考不上的话,你来我工作室帮忙。这一阵子,我先玩转一下平台规则,先做一点生活直播,积累一些粉丝。” ——做你想做的老师。 胡之菲的话叫我陷入了沉思。 我真的是想做老师的吗? 我不清楚,但似乎也不讨厌,除了想到一会儿要上黄子文的课让我烦恼之外…… 我今天来得比较早,还有时间在公共区域吃顿早饭,拆掉三明治外面的塑料纸,将夹着午餐肉、芝士片、生菜的三片吐司,轻轻压扁然后送进嘴里。 刚咬下第一口,在嘴巴里轻轻咀嚼的时候,我的眼角微微瞥到一个瘦长条的身影,他有些酷酷地用单肩斜背着书包正从我的眼前掠过,但又忽然停住。 我不由自主加快了咀嚼的速度,黄子文和我对视了一秒,随后脚尖一转径直向我走来。 “这里没有人吧。” 未经我同意,他就已经拉开我对面的座椅坐了下来。 我心想,你本来就无视我的想法,还问一句做什么,简直多此一举。 这更增添了我对黄子文的不满,我有些不耐烦地抬头看看他:“我马上吃好了。你可以进教室等。看看默写。”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罐盒装牛奶,撕开吸管包装,转头喝了起来,他面向着窗户的方向。 一道日光照拂在他的侧脸上,我这才发现他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他是十七?还是十八? 他的皮肤白皙,下颌线流畅,削瘦却又饱满,那是属于未满二十岁的胶原蛋白和骨骼发育。 他转过脸,光线随着侧转而变换角度,他的瞳仁在阳光里是浅棕色的。 “我也没吃早饭。”喝了两口牛奶之后,他开始和我搭话。 “哦。”我继续低头吃东西。我又不是你妈,其实我不太关心你有没有吃早饭。 他指了指我手上的三明治问:“这个是从哪里买来的?” “楼下便利店。”我算了算时间,提醒了一句,“你要是现在想下去买,还来得及。” 他轻嗤了一声:“算了吧。看上去就很难吃。” 他又在欠揍的发言中开启了新的一天。 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明明长得挺好看的,却偏偏多长了一张嘴。 他指着我手里的三明治说:“吐司都失去水分了,里面的午餐肉一看就加了很多淀粉和色素,正常的火腿颜色要比这个深一点。”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心想,你早餐就喝一罐牛奶的人跟我谈什么营养,我不客气地反驳道:“我们普通人早饭就吃这个。管饱、味道过得去,关键是我吃了这么多年没营养的早餐,还一直挺健康的。” 黄子文是那种一天不骂上房揭瓦的学生,我觉得他是把怼人视作刷存在感的方式,或者说,他把激怒别人招来抨击再予以还击当作某种乐趣。 果然,黄子文脸上居然还露出了笑容,他指了指我,问:“你是普通人。那我不是吗?” 我懒得理他,站起身准备去扔包装纸:“我吃完了。你赶紧喝完,到点进来上课。” 然后他一口干完,捏扁了牛奶的利乐包,经过垃圾桶的时候扔了进去,和我擦身而过气呼呼走回教室。 他身高腿长步幅大,经过我身边时掀起了一阵风,我斜眼瞧了瞧了他,正要返回座位拿包和手机的时候,老魏朝我走过来。 “司葭。” “魏老师。” 老魏微微弯腰笑眯眯压低声音问了句:“我好像听说你笔试过了?这…面试成绩下来了吗?” “还没。”我不想多聊这个话题。 他这个听说从哪里听说的,我很怀疑,我只把这件事告诉给田甜过。 “司葭,考编结果出来告诉我哦。我可以帮你介绍工作的。”老魏这样说,他压低声音,“我原来那所高中正缺语文老师,今年准备招聘两个。我上回和老同事吃饭的时候,听他们提起过。” 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老魏:老魏会这么好心? 老魏讪笑一下说:“司葭,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看上去没那么大方啊?这我可就有一说一了,你在我这里的时候我当然希望你好好干了。可你要是能考出编制,这确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就……君子有成人之美嘛。”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脸上肌肉尴尬地抽搐了一下,露出有些勉强的笑容。 “好的,我知道了,魏老师。那我先进去上课了。” 背上包、拿着课本,我走回教室的一路上都在匪夷所思,上回我请假去笔试他还老大不乐意呢…… 推门走进教室,黄子文抱着胳膊,皱起眉头看着我:“你在外面磨磨唧唧干嘛呢?迟到一分钟了。” 我没和他计较,对他说:“上节课留的诗词三首拿出来默吧。” “三首同时?”他瞪大眼睛,“你要不要那么凶残。那首《黍离》那么拗口,字这么难写,要死人哒。” 我心里暗笑,心想你刚才还拿鼻孔看人,现在求饶也来不及了。 “默写吧,能默多少是多少。”说完这几句,我把头转到一边不理他了。 他嘀嘀咕咕道:“《诗经》里我只背得出一首,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我斜了他一眼:“那你知道我名字当中的葭,出自哪一首吗?” 他摇了摇头,我打开多媒体,把那首《蒹葭》打在白板上。 他看了一眼,流露出“原来是这首啊”的表情。 他邪气地一笑:“古人怎么总写这些啊。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是表达真挚的感情,你自己想得低俗便觉得别人也低俗。”我摇了摇头,摆了摆手说,“算了。跟你也说不清楚。这个亘古以来的宏大命题,千人书万人赋,探索的其实是宇宙中最神秘的那点东西。” “爱情?”他戏谑地挑了挑眉。他似乎觉得我把它抬得太高了。 我说:“不对。爱情只不过是爱的分支。爱可以包括很多内涵,对亲人、对爱人、对天地、对众生,小爱尚可理解,大爱才是最为神秘的。” “说来听听。”他老神在在地指挥我给他讲课。 我说到兴头上,便不计较他没大没小了。 “本质上来说,人为了生存应该利己,而爱这种东西本质上是给予,是付出。”我双掌撑在课桌上,身体前倾盯着他问,“人把那么点赖以生存的东西给出去,自己不就不好过了吗?可是因为有爱的驱动就可以做到。” “不一定。”他微微摇头,并不赞同,“本质上还是为了自己。父母爱孩子,是希望孩子的回报。或者因为孩子带着自己的基因,是生存的需要,基因的延续。” “不对。”我的表情很认真,“那保护一只小动物,或者给流浪汉一碗饭呢?他们和你非亲非故,可你就是会觉得他们可怜,于心不忍。” 我略略抬头望着天:“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难过,其实说到底是因为你是人,你心中有爱。” 他表情一滞,略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我把上节课的课件调出来,把那首《黍离》调出来,指着那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说:“你看这位士大夫是不是在为百姓疾苦发声,他的痛苦是为什么呢?是因为爱。是后来者孔子总结的仁者爱人。” 黄子文的表情沉默了一瞬,这节课他表现得很乖,《黍离》全部默对。 第78章 所以,爱会变吗 时间已经到了,黄子文抄完最后一句板书,我正要关电脑和电子白板,黄子文忽然高高举起手。 “老师我有个问题。” “是关于学习的吗?” 如果换了别的学生,我不会在他发言之前再多说这一句,但我当时确实说了。 他微微咬了咬嘴唇,眉头也跟着轻轻蹙起,但是点头。 可与此同时,我的手机也开始振动,我以为是谁打我电话,掏出手机来看了一下,却是一则短信。而且,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发件人不是别人,正是傅恒。——一个我几乎已经忘却的人。 如果仅仅是这样,或许还不足以令我震惊,真正让我震惊的是他在短信上写了这样几个字:“祝贺你司葭,名单已经公示了。” 我将手机凑近了点,眉头逐渐挤成一道麻花。 “怎么了?”黄子文站起来,跨过一步不太礼貌地偷看我的手机。 我鄙夷地瞧了他一眼,往后退了半步,护住手机说:“你干什么啊,这可是我的隐私。” 黄子文把脖子挪回去,他还赖着不走,我说了一句:“已经下课了,你走吧。有什么问题下节课再问我。” 黄子文不情不愿地整理书包,我余光瞥见了他,但却没有理睬,因为傅恒的那句话完全占据了我的心智,我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点开了区教育局的官方网站。 在等待缓冲刷新的时候,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首页滚动的通讯栏里,2024年度录取编制教师名单公示……我眼睛扫的很快……名单是按姓氏首字母缩写排列的。我的目光一直扫到倒数第二行停住了——司葭 高中语文。 我高兴地几乎要叫出声,捂着嘴巴看着名单,嘴角笑意压也压不住。黄子文显然也看到了我欣喜若狂的表情,他问了一句:“到底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考上教师编了。” 黄子文反应了两秒,才低声说了一句:“我当是什么事呢。不过就是考上个编制,看把你乐的。” 我瞪了他一眼:“你还不下课吗?” “不急。”他优哉游哉地说,干脆又一屁股坐回座位,“这教室下节课没人吧?” “没人是没人。不过你妈应该已经等在外面了吧?你还不快走吗?让家长就这样干等着好像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吧。”我一边整理着书,一边关掉多媒体。 他索性把书包一放,跟我闲聊起来,语气相当成熟:“司老师,你要是成了编制教师就应该就会去学校当老师了吧?现在这份既自由、又惬意的工作可就没有了诶……” “现在的工作既算不上自由,也没你说得那么惬意。”我低声嘀咕了一句。 黄子文继续说:“那你可以自己开教培工作室啊。你自己给自己打工不就自由了?想上班就上班,想下班就下班。我可以帮你介绍生源。” 我轻嗤了一声:“你说得倒轻松。如果自己开工作室有那么容易,如果当机构老师有那么容易,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挤破头要去考编?” 黄子文不屑地笑了笑:“所以你更要想清楚啊。难道多数人走的路就是对的吗?我刚才听你讲大爱的时候,还觉得你觉悟很高。现在看看也不过如此。” “你少自以为是了。”我将课本在课桌上重重地整理了一下,抱在手里看着他说,“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这是成年人的世界,未成年人免谈。” “我已经成年了。”黄子文斜着眼睛看我,“到昨天为止,我已经成年了。” 我表情愣了一秒,说:“你昨天生日?” “嗯。实话告诉你吧。我初三的时候休学过一年。所以比同龄人大一点,其实七月份出生本来是比别人小。” “你初三的时候休学一年?”我的眉头微微蹙起,休学听上去是件很有缘故的事情,而且原因一般来说都不太好。 我正犹豫要不要问下去,黄子文撇撇嘴说:“我们家庭很复杂。我休学的原因是我抑郁了。” 听到这话时,我不禁愣了一下,原本准备离开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住了。黄子文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抬起头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和痛苦。 我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书本,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似坚强,实则内心脆弱的男生。 沉默片刻后,我轻声说道:“我下面没课。这间教室暂时也没有人要用。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告诉我,我愿意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黄子文苦笑了一下,低下头,将十指交叉紧握在一起,不断地用大拇指绕着手指转圈圈。 我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举动,并未感到他有丝毫玩世不恭或其他不良情绪。相反,从他低头、垂眸的表情中,我仿佛看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与苦涩。 “我从小跟我妈过,我妈一直说我爸在国外出差,她小时候骗骗我还行,等我上了初中以后,我就觉得我爸应该是死了,因为就算出差也不可能十几年都在国外从来不来看我。”他的神情更加落寞,微微抿着嘴唇说,“虽然我妈一直告诉我,我爸总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回家。可是这种话……我也不知道我妈在编这些理由的时候,是不是还当我是喜欢听安徒生故事的儿童?总之,一直以来我都这么觉得,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外婆和外公是做生意的,家里经济条件很好,不过他们人不在上海,在温州。我妈不知道忙什么,她或许有自己的事业,但是具体我不是很清楚。” 他抬起头看看我:“我从小到大没有吃过生活上的苦。再加上我在国际学校念书。朋友很多,离异家庭,国际家庭也很多,我们学校还有很多明星的小孩来念书。总之,周遭的生活还蛮精彩的。所以,我一直按照自己的理解去生活。也不打算追问我妈了,我有种直觉,感觉问她,她会难过。我不想让她难过。” 我微微叹了口气,这后面的故事,从那次我去黄子文家出席饭局,就已经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黄子文说:“我刚上初三那年,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他是我爸爸。” 说到这里,黄子文眼中滚动着泪花,他痛苦地抱着头,像是要哭出来,他瘦而白皙的手指缓缓插入发间,给我一种脆弱得快要碎掉的感觉。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他希望我安慰他,又或者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聆听者。 一个十四五岁还在青春期的男生忽然知道这种事,我想,我能理解他的痛苦,这就好像突然有一双手,将他的原本完整的生活,无情地撕碎。 他深吸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说:“后来我爸告诉我,我还有个哥哥。现在你知道了吧,我跟黄子爵是同父异母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心里很难过,可是我不太会安慰人。 说完这句话后,我们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看我说:“司老师,所以这个世上有无私的爱吗?” 我想了想说:“有吧。我相信至少在某一个时刻,爱存在过,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因为爱而诞生的。” “所以,爱后来变了,对吗?”他的眼神让我不敢直视。 我把脸转到一边,低声说:“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永恒不变的爱。只是成年人的爱里也掺杂了许多无奈。责任,或者道德,还有世俗要求的那些东西,就算不那么纯粹,也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他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对我的话表示赞同,还是时过境迁,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曾经是一个私生子的身份…… 第79章 黄子文妈妈 陪着黄子文走出教室的时候,我和他的脸色都不好看。 他还是个大男孩,刚才在倾诉中,强忍住的眼泪还是让他整个眼眶都红了,他低垂着头,极力掩饰内心的澎湃。 我把黄子文送到他母亲面前,他母亲真的看上去很年轻,就算这么近的距离,她的脸上依然干净无瑕,连一丝皱纹也没有。 我不知道她和黄子文的父亲经历了什么,或许是另一个胡之菲后妈的故事。 黄子文的母亲与我对视了一眼,她的睫毛敏感地颤动了一下,微笑着对黄子文说:“子文,你先去妈妈车上等一会儿,我和老师聊一下你的学习。” 黄子文转头朝我看看,我抿唇笑了笑,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说:“黄子文,我就和你妈妈聊一下学习。” 黄子文咽了口唾沫,像是对我刻意加强的这个“就”字听进去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刚才的对话,我会对黄子文的母亲保密的。 黄子文语气不太好地对自己的母亲撇了撇嘴说:“那你别太久哦。我早饭都没吃。” “啊……那。要不老师留个电话给我吧。”年轻的母亲有些忌惮儿子的态度,可这回话音刚落,老魏就从老花眼镜下面对我瞄了一眼,我明白老魏的意思,是说“工作室的规矩,你可是知道的,不能私下里留电话给家长”。 我讪笑一下,努力平衡着此刻的现状。 “子文妈妈,要不然我们就聊几句。”我对黄子文妈妈说完,又转头对黄子文说,“好吗,黄子文,楼下有家便利店,或者你去坐一会儿?” 黄子文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我读懂他的意思,大概是表示“那破地方”,不过他终归还是做出让步,对我们点了点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把车钥匙给我。” 他母亲从胁下的小包里掏出一把车钥匙,田甜说的对,那确实是玛莎拉蒂,白银色金属车标是三叉戟的图案。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想笑,因为三叉戟是海王用的。 如果这车是黄子文爸爸送给她妈妈的,这就有些微妙。 但没有人知道我的内心戏。我抿直嘴唇,认真对黄子文妈妈说:“子文妈妈,您这边请,我们到沙发那边坐一下。” 黄子文妈妈踩着高跟鞋摇曳地走出有规律的节奏,一阵叩哒声之后,她拢了拢裙子,缓慢坐下,将双腿斜放着对着一边,极其优雅的坐姿,极其漂亮白皙的小腿,我看不出她几岁,但她的身材和长相都看上去只有三十岁。 同为一个女人,我不免羡慕,倒不是羡慕她的人生选择,是羡慕她精心保养过后所呈现出的状态。 她首先向我微笑了一下,对我说:“司老师,我们家子文平时没少让你费心吧。他不太听话,可能男生到了这个年纪就是会进入叛逆期,只是黄子文的叛逆期好像比别人长。老实说,他小时候真的很乖,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什么事都要跟我们反着来……” 我没想到黄子文妈妈的开场白这么长,言辞间也很恳切,我记得她第一次来我们工作室的时候是各种瞧不上眼,我一度还觉得黄子文的骄纵是遗传基因。 但现在看到的她却和之前不一样了。或许,这是像她们这样的人的一种伪装,就像是刺猬在陌生环境中会敏感地竖起尖刺,做出“我不好惹”的样子。 我安慰了一句:“子文妈妈,孩子都会有一个自我意识的觉醒过程。他在这个年纪,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不想服从父母是正常的。” 我将在教育心理学上的知识对子文妈妈倾吐而出,或许想让自己看起来还蛮专业的。 她点了点头,目光对我有些崇拜,淡淡说了一句:“还是你们搞教育的人专业一点。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放心黄子文在这边学习。毕竟以前请的许多家教都被气走了。但是他在这里学的还挺好,还挺愿意过来的。我觉得您真的很了不起……” 我一下子感到耳朵发烫,子文妈妈的话叫我心跳加速,我还从没被人在如此的公开场合夸过呢。 我微低下头,摆了摆手说:“子文妈妈,您太过奖了。我就是做了些应该做的……” 人与人之间,如果别人口吐莲花一顿夸,你这边自然不好意思再列数黄子文的种种“恶行”了,我想这不是虚伪,而是一种彼此传递的善意。 “所以,司老师,我真的很感激您。”子文妈妈有些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她目光灼灼看着我,叫我更不好意思,“这孩子以后就拜托您了,希望您能一直带到他毕业。” 我为难地舔了舔嘴唇,她自知失态,立刻松开我的手,她一放开我,我就忍不住弯了弯手指挠了挠脖子,还好这时老魏给我和黄子文妈妈倒了两杯水过来,我端起杯子喝着水,才觉得没那么尴尬了。 放下杯子,我对子文妈妈说:“黄子文最近学习状态还不错,您别太担心,我争取在这个暑假里把他高三的一些文言文梳理一遍。他的短板就是这个。只要这方面提上去,他语文应该也八九不离十。” “真的吗?”黄子文妈妈眼睛亮了亮,微笑起来有些纯真的味道,“他可能是遗传我吧。我英语比中文好,大学念的是外国语大学,西班牙语系。” “哇,您好厉害啊。”我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听说西语挺难学的。” “还好。也没那么难。因为家里是做外贸生意的,所以得学这个,不过做外贸也不用知道得太复杂,和老外能对上话就可以了。”黄子文妈妈谦虚地说。 她的话令我一下子对她刮目相看起来,我本以为……算了,这世间有许多复杂的感情,非我们外人所能窥探或者说三道四的。 “所以,你们想让子文以后出国?”我问了一句。 “是有这个想法,他哥哥是剑桥毕业的。我们想让子文念剑桥或者牛津,如果帝国理工那更好,他喜欢理科,不过这学校门槛也挺高的,不太好申请。” “不过黄子文好像不太想出国。”作为老师,我只能站在学生这边,为孩子发声,这是老师和家长沟通的意义所在,“您上次是哄他能留在国内,他才好好学语文的。所以,如果可以,最好还是别给他施加出国的压力,等他高考完了再说?” 黄子文妈妈叹了口气,幽幽地说:“这孩子总是在变。他小学和初中念的都是国际学校,当时就是为了出国做准备的。但是后来发生了点事,怕同学歧视,就转到了民办高中,那时候起他就吵着不肯出国了。学习成绩也下降得很厉害……” “原来是这样啊。”我若有所思地说,“可能换了新环境不适应吧。” 黄子文妈妈嘴唇轻微蠕动了一下,或许是想告诉我“那件让他可能会遭受歧视”的事情是什么,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说,低下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片刻后,她提到上次黄子爵庆功宴的事,问我:“我听我们家老黄说,你还是胡叔叔的干女儿啊?” “呃……是的。”我有些不自在地应了一声,解释道,“我和胡叔叔的女儿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干女儿就是叫着玩的……” “这样啊。”黄子文妈妈笑了笑,“那很好啊,有空来我们家玩。昨天子文生日,他就想请你来着。可那时候我们都快到饭店了,感觉临时邀请不太礼貌,所以就……再说,我也没有您的电话……” 我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既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不好意思,只轻轻说了句:“谢谢您。黄子爵有我的微信。您要不然让他把名片推送给您,以后有黄子文的情况,我及时和您联系?” “那最好了。谢谢你啊,司老师。”黄子文妈妈笑着站起身,“那今天先这样吧。我们再聊?” 我送黄子文妈妈走出了工作室。 第80章 棋错一招 回到工作室,老魏又笑嘻嘻凑过来说:“司葭,你对学生很有一套嘛。这个黄子文这么难弄,你也收得他服服帖帖,我看得出来,你终究还是做老师的料。” 不知怎的,上次因为和老魏发生过龃龉,再听老魏的恭维,总觉得他像是话里有话,又或许老魏根本没有那个意思,是我想的多了。 “魏老师,您过奖了。我也是碰巧,再说这孩子也不是那么趔趄,他凭心情的,有时候心情好起来就会表现得挺懂事的。”我实事求是地说。 老魏含蓄地笑笑,他这笑容里面别有意味,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没有开口,可我也不是很想猜里面的意思,无非是想再让我加把劲,说服黄子文介绍点学生过来。 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当午餐的时候,我忽然想起黄子文刚才真那么说过,可能是玩笑的吧。不过如果我真的让黄子文介绍生源过来,而我自己又不在机构里教书的话,感觉这做法也不是那么厚道。 除非,他想请英语家教,那我或许可以介绍给田甜? 很多时候,就是那么巧合,正这么想的时候,手机上收到子文妈妈的好友申请短信,我拿起来看了一眼,点了一下通过。 下午只有一节课,从地铁上下来,我顺道去超市买了一袋蔬菜生鲜,准备晚上回家给李驰和胡之菲做饭。 胡之菲最近总往她做自媒体的朋友工作室跑,像是跟人家已经混熟了的。这一点上,我很佩服胡之菲和李驰,他们怎么能这么快融入一个新圈子呢? 我还记得上回去李驰健身工作室的时候,他跟每一个教练都熟络得像是认识八百年似的。 今天运气不错,我买完生鲜出来,超市门口正停着一辆共享单车,我将一兜吃的喝的放进车头的篮子里,扫开车子,小腿一蹬就骑了起来。 下午微风习习还挺凉快,这几天忽然没那么热了,或许是天气预报说,有个台风靠近浙江沿海,最近将在舟山登陆。 老小区也有好处,共享单车进小区也没人管,因为东西有点重,我今天就做了一回没素质的人。骑到楼下,刚锁好车子,正准备开门,突然身后响起一声“砰”的关车门声。 随后,我回头看见傅恒从车子里下来了。 “司葭。”他今天居然没穿制服。我看到他这身打扮莫名害怕起来,那天他也穿了短袖衬衣和西裤。 “你别过来,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将一兜吃的抱在怀里,防御性地看着傅恒。 “你别怕。”他扶了扶眼镜,低下头,像是很难堪似的,“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有些事我想解释一下。” 我不是心软,是有些想搞清楚他有没有在我考编这件事上暗中出力。 尤其是,他一张口,下一句对我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司葭,我辞职了。不再是体制内的人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眉头紧紧揪在一起,我看了看他,傻傻地重复了一句:“你辞职了?” 这消息着实令我吃惊又意外,因为从我和傅恒认识的第一天起,他就把“考编是正道”挂在嘴边,还劝我“现在是经济下行周期,就业行情不好,有编制就等于有了托底和保障”。 这样的话无数次出现在我们短暂相处的一个月里,我此刻看着傅恒一脸忏悔的样子,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中翻滚。 我想了想说:“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放点东西。” 他对我轻轻点了点头,他说:“我在这里等你下来。我不跟你上去。” 我一边忐忑地把东西拿上去,一边磨磨蹭蹭地把东西放进冰箱里,一边在思忖,自己该不该下去,如果他真的为了我考编走了后门,那我至少应该把手机里的视频当他的面删了,这样我和他也就两清了。 我走进洗手间,忽然看到胡之菲买的一瓶蚊不叮,心念一动:电视里演的关键时候给坏人眼睛里喷辣椒水不是能防狼吗?我摇了摇小喷瓶,往手腕上喷了一下,手腕上又凉又辣,我再看了一下上面的成分,椒样薄荷、柠檬草、驱蚊草,还有酒精。 难怪辣辣的。我把盖子拔掉,将小喷瓶揣进兜里,感觉如此一来,像是有了点底气。随后我又放了一瓶胡之菲买的饮用水进包里。我决定待会儿和傅恒在一起的时候,只喝自己带的水。 有了这两样东西,我又磨蹭了一会儿,朝客厅的小阳台望了一眼。 傅恒还在太阳底下站着呢,一动不动。我看到他额头都发亮了,正用手帕擦着额角。 我咽了口唾沫,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我已经快晾了他半小时了,我还是下去吧,万一李驰或者胡之菲突然回来,傅恒搞不好被他们揪住不放拳打脚踢。如果真是那样,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叹了口气,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放进包里,挎上包走到楼下。 “你想说什么?我们去附近商场找个地方说。” 我已经想好了对策,商场人多,总比那种封闭的小地方好。 “行。那你上车吧。”傅恒抹了一下额角的汗,帮我拉开车门。 我警惕地说:“去哪家商场?” “你们小区出去拐两个弯红绿灯旁边那家商场。”傅恒看来也早就想好了。 “那边挺近的。不用开车。”我小声道。 傅恒咬了一下嘴唇,说了一句:“司葭,我今天没喝酒。如果我喝了酒就开不了车了,现在还是白天。我上次喝醉了才胡言乱语,又……”他的声音低下去,最后以咽了一口唾沫作为结束。 我看看这台洗的干干净净,光滑锃亮的奥迪,想到他对我们小区的停车表达过的不满,心里想的是他准是不想让自己的车子回来以后被电瓶车或者自行车给剐蹭到,这样一想,我便同意了。 我坐上车子,将包包护在身前,还是对傅恒不放心,但既然已经坐上车子了,口袋里还有一瓶保命的蚊不叮在,紧张归紧张,脑子里那根弦却没有绷得那么紧了。 五分钟后,车子已经驶入了商场停车场,傅恒停好车子以后,对我指了指正对停车场大门的那家星巴克说:“要不就去那儿吧。” 我朝那边看了看,里面人不少,靠着玻璃幕墙坐着一溜上班族和学生,他们大多喝着咖啡对着笔记本在工作,还时不时有人推开玻璃门进进出出的,我在脑中分析判断了一下,觉得这个地方看起来安全系数还是挺高的。 我点了点头:“不过,我只有半小时时间,你有什么话得抓紧时间说。” 他看看我,眼神有些忧郁,嘴角抿着一抹苦笑,摇了摇头说:“人生就像下棋,只要走错一步,就一步错步步错了。我真后悔。” 我低头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也在后悔,为什么大半夜穿成这样从胡叔叔的车上下来,还让胡叔叔拥抱了我……还有李驰,他为什么也会在言行举止对我轻亵,是否我在和男生相处的时候释放了错误的信号呢? 但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原谅傅恒的。 第81章 至尊宝 他帮我推开门,我走进了星巴克,门口一道沁凉的冷气吹得我一哆嗦。 我打了个喷嚏。 我掏出纸巾捂了一下鼻子有些抱歉地看看傅恒说:“不好意思。” 傅恒摆摆手,他眼睛迅速地扫视了一圈指着吧台旁那个座位说:“坐这里吧。” 我点点头,吧台后面就是咖啡师的操作台,除了喷出蒸汽打奶泡的时候声音有点吵,别的都挺好,看到有两个咖啡师在不远处,我内心的安全感又提升了一点点。 我一边在圆凳上坐下,将挎包放在桌上,一边看了看傅恒,他正欠身问我:“你喝点什么,我去买。” 我这时候已经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略清了清嗓子说:“不用了。我自己带水了。”说着,我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矿泉水,放在桌上。我感觉傅恒眼中滑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我想他在嘲笑我戒备心太重。我解释了一句:“我下午喝咖啡晚上睡不着觉。” “哦。那好。你等我一会,我去下单一杯咖啡。”傅恒没有揭穿我,而是礼貌地笑笑,拿起手机走去收银台买咖啡。 我手里握着个矿泉水,感觉自己跟做贼似的,我也不是故意进来蹭空调的,但此刻我确实有点这种心虚的感觉,而且我立即想到两个月前我和傅恒在阅览室里看书复习的时候,他也给我买了咖啡,我还全喝完了。现在我居然用这么拙劣的借口拒绝傅恒,我当下觉得窘迫极了,下意识用指甲抠了抠矿泉水上的标签。 傅恒笔直修长的身影还在取货处等着,我略抬头看了两眼,心里有些矛盾,一方面我觉得他挺细心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让我坐在这个位置是想让我有安全感,而且顶上没有空调出风口,没那么冷。 可尽管如此,脑袋里对傅恒的印象依然回避不了那晚他恶毒的话语和不尊重我的举动。 可是此刻我看着他知书达理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又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不不不,我不能心软,我这样劝说自己。 如此,看着他端着咖啡迎面向我走来,我再度催促他:“傅恒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一会儿还有事。” 傅恒眼神冷了一度,掀开盖子吹凉热咖啡,我这才发现他在七月里还在喝热咖啡。 咖啡杯上袅袅升腾起热气,他似乎是盯着热气沉默了一会儿,酝酿着要对我说的话,他转头面向我的时候,镜片有一瞬从雾气迷蒙到退散的过渡,他的眼神也在雾气中慢慢聚焦。 我被那眼神吸住,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凉意。再定神的时候,我想起他之前那副眼镜在冲突中摔坏了,他换了新的眼镜,不过是和原来那副一模一样的。 这番联想,令我感到害怕,我紧张的捏了捏瓶子,发出清脆的咵啦声。 他开口说话:“司葭,我错了。但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的。我知道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犯过的错误买单。但是,你容我解释一句。” 我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我上次对你那样,其实是创伤应激反应。在我们认识的半年前,我刚刚遭受过前女友的背叛,我被劈腿了……”他痛苦地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平复着情绪。 我用力握紧了瓶子,咽了一口唾沫。 他苦笑道:“其实我是那种自尊心很强的人,从小到大我一直很优秀,我说了,我和那女的是大学同学,在旁人眼里我们也很登对,所以我一直以为……” 他再度深呼吸,停顿了一下才接下去说:“总之我没想到……这件事还是她的朋友告诉我的,说她周末没有在出差,而是和一个男的去开房了。我不信,跑去苏州,在酒吧里见到她,她喝的烂醉,我质问她,她叫我滚开,我问她是不是和别人好了,她却冲我发脾气,问我凭什么管她。她说,她这么做是我逼她的,她说如果我爱她就会为她放弃现在的工作,和她一起出国……” 我有些困惑,还有些纠结,还有些不知所措。 也许我该安慰傅恒两句,可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傅恒吸了一下鼻子,喝了口咖啡,语气才稍微平静了些:“司葭,我上次和她在酒吧里可能闹得动静比较大,因为她醉了,撞到桌椅,还打碎了杯子。我不知道你的妹妹就在那间酒吧工作,现在我知道了,因为我想起来了,还有上次在你家出现的那个男的,我好像也见过,他是不是你妹妹的男朋友?他们是一起在酒吧工作的同事吗?” 我愣了一下,想了想,出于警惕心,没有回答傅恒的问题,而是岔开话题问了句:“所以你现在辞职是因为…什么?” 我本来想说的是“因为她”?既然之前他们两个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才分手,那傅恒辞职会不会是这个缘故呢?如果真是如此,我心里反倒轻松了。 但现实就是这么的打脸,他立即接下去说:“不是因为她,是因为你。” 傅恒清了清嗓子,他的表情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他淡淡说:“我答应了要帮你,可是如果真的那样做,我对不起自己公职人员的身份,而且我妈还说在面试的时候看到你的名字了。她说你表现不错,晋升希望很大。那时候,我就想好了,无论如何,我要让你考上编制。所以当我妈从教育局内部打听到你已经考上了的消息后,我就辞职了。” 我没听明白,拧起眉头,不知道傅恒的辞职跟得知我“已经考上了”有什么关系。 傅恒说:“我们局里的人不知道我和你已经分手了。如果你以后成了编制教师,我怕有些不明真相的人背后说你闲话,是利用男朋友的关系才考上编制的。所以,我不想连累你。” “那你到底有没有……”我整个人都绷住了,低声说,“帮我走后门?” 傅恒苦笑一下,低下头说:“我既然答应过你,就自然要做到啊。” 我感觉背后一个激灵,汗毛倒竖起来,我微微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恒说:“司葭,你看过《大话西游》吗?里面至尊宝是怎么说的?他说,如果我放下金箍,便不能救你。戴上了金箍,就不能爱你。” 当他深情地说完这番话后,我整个人都石化了。 第82章 偶遇 总之,他说完那句话后,我们都有一瞬间的沉默,我觉得是一瞬,但客观来讲可能是蛮久的,我被咖啡机磨豆子的响声惊醒,而他纸杯里的咖啡水位下去了不少。 他喃喃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你可能一时间接受不了。但那确实是我的心里话,不管你怎么想我,我说出来了,心里就没那么憋闷了……” 他突然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动作好像演员啊。 我在生活中真的没见过有人这样做的,痛苦地皱着眉,捏着眉心,我猜如果不明真相的群众经过我们的身旁,一定会觉得他此刻正在“被分手”。 我慌乱地把挎包背在肩上说:“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他从虎口里抬起脸来看着我,眼神惊异极了。 我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说:“傅恒,你说完了吗?” 他抬头看着我,额头上有三道浅浅的抬头纹,我已经站起来,紧紧捏着挎包袋子准备开溜。 他很缓慢很缓慢地点点头,我如释重负,但他忽然开口说:“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愣了一秒,经他提醒从包里拿出手机,又坐回座位,我咽了口唾沫,从手机里打开相册,移到上次李驰拍下来的那段视频,他转头看了看我。 我躲开他的眼神,涨红了脸说:“你不用担心没有备份,我保证。” 他仍然看着我,我不知道他眼神里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很着急,觉得整个空间像是氧气透支,我再多待一秒就要窒息了。 “我删了。”我忽略他的表情,将视频画了个叉从手机里清除。 随后,我慌慌张张地握住手机,逃也似的离开了星巴克。 我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我,正当我低着头脚步凌乱地迈出星巴克的时候,没走出几步就一头栽进了一个男人的后背上。 那一刻我被弹了一下,后退了两步,痛倒是并不很痛,但我立即有了一个新奇的发现,原来背肌是软的,不是硬的。 一张黝黑扭曲的脸转过身对着我,他一把握住我的胳膊,他那个表情和那个肤色我太熟悉不过,毕竟每天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他指着面前那台车问我:“这是不是那家伙的车?” 我浑身一个激灵,装傻道:“什么?什么车?” 随后,我瞄了一眼李驰手里的传单立刻明白了他此刻正在干嘛。我急中生智拽着他的衣角一路往远离星巴克的方向走。 “司葭,你……”他看看我手上的动作,应该是觉得一头雾水。 我不由分说把他推进了一间临街的店铺。 李驰先是打量了一下我,又打量了一下店铺。 “美女,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营业员殷切地走过来问我。 我这才一跳脚反应过来,这是家卖少女装的店铺,满眼望去都是胡之菲瞧不上眼的那种马卡龙色。 我“呃”了一下,说:“我随便逛逛。” 随后,又拉着一头雾水的李驰继续穿过店铺走进商场里面。 李驰一把甩开我,说:“司葭,你这是在干嘛?” 我支吾道:“哦……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今天穿了这身名牌。” 李驰拧了拧眉:“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把我带到商场里干嘛?” 我也傻了,但傻归傻,嘴巴还是会自动做出反应:“里面比较凉快。外面太热了。” 李驰眯着眼睛看我,我讪笑着抓了抓脖子,他轻咳了一声说:“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就是从里面走出来的。” 我恍然大悟,“啊”了一声,看着他的晦涩不明的表情,忽然灵光乍现,舔了舔嘴唇说:“我来找你的。不过没找到。” 李驰晦涩的表情中立即闪过一丝惊讶:“你来找我?找我做什么?” 对呀,我找他做什么,他今天六点下班,我又不是不知道,还特意过来找他,不是很奇怪吗? 李驰又眯起眼睛,做出标志性的舔牙齿的动作,对我摇了摇手指说:“司葭,你很可疑。你老实告诉我,你刚才在星巴克里跟谁见面了?” 我低头推了推眉头,心想李驰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脑子不该灵光的时候乱灵光。 正当我快编不下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冲我喊道:“师姐!” 妈呀,救星驾到。我一看,竟是翁乔,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运动服,干干净净,非常有大学生的气息,李驰的目光立即从我身上转移到了翁乔身上,他眸光微肃说:“你们…刚才在星巴克里?” 我立即对翁乔使了个眼色,微微点了一下下巴,翁乔果然是我的师弟,他明朗地微笑了一下,露出健康的白牙,说:“对啊。我和师姐刚才都在星巴克里面。” 好,很好。不要再多说。我怕他再说多会露馅。 我立即抢白道:“对对,我和翁乔刚才都在星巴克里,我和他偶遇的。” “哦,对了,翁乔,你不是说要去健身房实习吗?那个…李驰加了你没有?”我对着翁乔说,“啊……正好啊,要不李驰你带他下去看看吧。” 李驰用鼻子嗤了一声,用冰冷的语调说了一句:“他已经在实习了。我上个礼拜叫他过来的。” 我更窘迫了,深感撒谎是件难度极高的事情。 当我快要圆不下去的时候,翁乔又替我解围道:“谢谢你啊师姐。李哥说都是因为你推荐他才肯让我去教课的。” 我摆了摆手,脸上已滚烫滚烫,我紧张又燥热,商场里的冷气一点都不给力。 “是啊是啊,那太好了,你已经在健身房实习啦,好好好,那你们先去忙吧。”我语无伦次地应付着眼前这两个“黑白无常”。 我感觉李驰的眼神一直不大对劲,每次他眼神要对过来的时候,我总是巧妙地避开。李驰随后对着翁乔哼了一声,翁乔脸上的笑容也有点挂不住,尴尬起来。 直到此刻,我才恍然大悟或许刚才翁乔真是在星巴克里。 我终于明白了翁乔帮我解围的原因,他刚才肯定看到我和傅恒在星巴克里。所以,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这么一想,我心里不免想到,难道翁乔以为我和傅恒……?我和李驰……? 他该不是已经把我当成了一人分饰两角的“渣女”? 我皱眉又懊恼,生气地对李驰说:“我走了。晚上回家吃饭。” 他突然将一沓传单敲在翁乔的掌心里,充满威胁意味地说:“你教完课就抽空帮我发掉。我提前下班这件事,谁也不准说,知道了吗?” 翁乔用食指挠了挠鼻子,无比尴尬地看了我一眼,随后敢怒不敢言地听话照做:“知道了,哥。” 第83章 血型 从商场里出来,李驰经过停车场的时候,再度打量了一眼,但是刚才停在这里的车子已经不见了,我想傅恒肯定已经走了。 他应该不会再缠着我了吧?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要缠着我的意思,一切都是我想出来的? 他就只是过来向我邀功,并且想让我把视频删了,而且我应该也跟他讲清楚了。 正分心想着这些的时候,我听到李驰嘀咕了一句:“官车都喜欢用奥迪……” 彼时,我俩已走到红绿灯路口,交通信号灯还没有从红灯翻到绿灯,望着来往穿梭的车辆,我问了一句:“李驰,那你以后如果有钱了,会买什么牌子的车?” “买宝马啊?”他转过头朝我勾唇一笑。 “俗气。”我想到胡叔叔那辆宝马七系。 “蓝天白云哪里俗气了?那是每个男孩的梦。”他言之凿凿的。 我揶揄了一句:“你上回和胡叔叔吃了顿饭,该不会就把胡叔叔当偶像了吧?你该不是看上他那台车了吧?” 他傲娇地把下巴往旁边一扬,我看懂他这个表情的意思,好像是在说“胡扯什么呢”…… 他转过头认真对我说:“我说的是宝马摩托车。你不知道很多汽车品牌也生产摩托车吧?” 我朝他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轻声说:“我不知道。” 其实我知道,他那辆被偷的车子不就是本田的吗?可要是这会儿逞强说知道,不又得惹得李驰不开心了吗? 还好红灯跳转绿灯,我们穿过马路,他虚揽着我的后背走在我的右边,他有时候真的挺细心的,我看得出他是在帮我挡住前方路口右转的车流。 到了马路另一边,我以为刚才那个话题已经结束了,没想到李驰又开口追问我:“司葭,你喜欢什么牌子的车?” 我说:“我不喜欢摩托车,太危险了。” “那汽车呢?”他继续追问。 我想了想说:“雷克萨斯。” 我记得那天大雨中飞驰的车胎上轮毂上的那个车标,就像一个强力回旋镖。 李驰皱了皱眉,我不知道他皱眉是什么意思,他打开眉头,很快挑了挑眉问:“有什么原因吗?” “没有为啥。”我回忆了一下黄子爵开的那部车子,又补充了一句,“车内空间大,坐着舒服。” 李驰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你个子这么小,要这么大的车子是不是浪费啦。你们女生嘛,同样价位,你买台保时捷718不香吗?跑车诶,多帅啊。” 我浅浅翻了个白眼,有些想笑,心里吐槽了一句:“说得我好像买的起七八十万的车子似的。” 他清了清嗓子,说:“雷克萨斯的话,我喜欢那款GX城市越野车,外观比较硬朗,也能跑长途。以后等我有钱了,可以考虑这个选项。”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想打击李驰的乐观自信。 “你这么早下班真的没关系吗?”我掏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现在才五点。 李驰大大咧咧地说:“没事。”随即他笑了笑说:“要不我怎么可能同意那小子来我们健身房实习?至少他得对我有用。” 我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人……” 他大言不惭地回瞪我:“我怎么了?” “我真后悔把翁乔的名片推送给你。我还真以为你是当他朋友的呢。”我忿忿地说,“谁知道你只是为了剥削别人。” “这怎么叫剥削了?”李驰与我争辩,“我给他推介工作,他感恩回馈,这怎么叫剥削了?” 我白了他一眼,认真对他说:“他还是大学生,你对他好一点。你们俩一般大,他还叫你哥呢。” 可能是我说的话有些过了,李驰脸上阴沉下来,把脸转到一边。我们俩继续别别扭扭地往家走。走了一段,我心里有些愧疚,想跟李驰和好,我仔细想想他之所以提早下班跟我回家,或许是不放心我,他是不是还在怀疑那台车是傅恒的?又或许对男生来说,对车型和车牌就是比女的要敏感,说不定他已经记住了傅恒的车牌…… 确实还是李驰更大度,在走到第二个路口的时候,他没再与我置气,重新开启话题:“司葭,你刚才是说来健身房找我的,是吗?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吗?” 我被他问得愣了一下,我的确这么说过,可那是在情急之下,现在他又问起来,我只好再编出一个新的理由。 “我过来问问你回家吃饭吗?”我低声说,“我今天买了许多菜,万一你不回来,我和胡之菲两个人吃不完。” 李驰咧嘴笑了一下,刚才脸上若有似无的阴霾一扫而空:“是吗?那你打个电话给我就好了嘛。还特地跑一趟。” 面对他真心绽放的笑容,我内心感到有些愧疚,硬着头皮说:“我打了,没打通。” “你傻啊。”他推了我一下肩膀,说,“我跟你说多少回了,我们那地下没信号。你打微信语音电话呀。” “哦……哦。”我露出一脸囧笑,“是哦……” 李驰大笑起来,他的表情看上去是真高兴,我怎么越来越觉得自己卑鄙了呢。 幸好快走进小区的时候,我终于有了赎罪的机会。 他摸着胳膊正在挥舞着蚊子,门口那片花坛里蚊子特多,走得慢一点就要喂蚊子了。我从口袋里掏出蚊不叮在我俩脚边喷了一圈说:“你哪儿被蚊子咬了?” “喏,这儿。”他翻转胳膊,给我看,小臂外侧咬了个大包,我用蚊不叮往他胳膊上噗呲了几下,说:“你这啥血型,蚊子这么喜欢呢?” 他说:“没事,你不用管我,你自己多喷点儿。我是黑皮,咬了包也不明显,一会儿就退了,你这皮肤,要是被蚊子咬了,肯定起个红疙瘩,那多不好看啊。” “我好像不太招蚊子。”我说,“这个是胡之菲买的。每次晚上跟她睡一起的时候,蚊子总是咬她。” “那你啥血型?”他眼睛在笑,“我看看你这人性格怎样。” “我是AB型啊。” 他脸上立即露出那种“我就知道”的表情,“你这人挺像的,不都说这血型的人难相处嘛。又挑剔又完美主义,对人忽冷忽热。” “有吗?”我老大不乐意地努了努嘴,“你这是血型歧视。性格和血型没有必然的关系。” “瞧瞧,还说自己不难处。跟不熟的人就是好好先生,跟熟悉的人就蹬鼻子上脸。” 我被他说得烦躁,用鼻子出了声气,埋头往前走,真后悔给他用了蚊不叮,好心权当驴肝肺。 “喂,你还没问我什么血型呢。”李驰追上来,拍了我一下肩膀,说,“我是B型的。最好相处的血型。”他拍着胸脯说。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相比B型,我觉得我还是跟O型更好相处。” 他一把拉住我,力气比较大,我整个人摇晃了一下,就像气象台测风速的拨片似的左右摆动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认真的问:“谁是O型?” 我心想:你傻呢,我刚才不都说了吗? “不告诉你。你自己想。”我捏紧挎包,小腿一摆,跑得飞快。 第84章 李驰的身世 我一回头,李驰已经反应过来,拔腿就来追我。 他脚下就像踩着哪吒的风火轮似的,三两步就拉近了距离,我靠着抢跑的优势,好险在他之前先一步拉开楼底铁门,把他关在门外,他拍着门的时候,我不仅无视,甚至还缺德将门锁一拧,他一时被困住,只得狂按门铃。 我回头对他扮了个鬼脸,他气急败坏,我才不管,我趁机哒哒哒飞奔上楼,到拐角的时候,有人正下楼,我一看不妙,李驰很快要解除封印,我便像个兔子似的跑得更快。 我也不知道为啥,只要和李驰在一块儿,事情就总会变得荒诞,我俩就像两个被傻子病毒感染上的病人一般。其实,从小到大,我是挺守规矩的一个孩子呢。 好不容易到了楼上,刚摸出钥匙对着门锁一拧,一推,李驰啪的从后面抓住了我,他大喊:“司葭,我抓住你了,就你那速度能赢过我……” 话音未落,我被吓得手一抖,他一个踉跄,我们双双扑进了家门,那景象别提有多辣眼睛了,他跟个熊二似的压在我背上,不对不对,这个比喻……如果他是熊二那我不就是光头强了?我是说,他扑倒之前一掌撑在我的身旁,后来不知他怎么弄的,拨了一下我的肩膀把我搂进了怀里,我们双双往边上一滚,成了他抱着我。 “司葭,你没事吧?”他揉了揉我的后背,“你没摔疼吧?” 我推了他一下,脸上羞得通红,他跟座山似的,纹丝不动,脸上表情也像是石化似的。 我只得说:“我没事,你快松开我吧。” 他手一松,我立刻就从他怀里逃了出来。 我尴尬极了,把自己藏进洗手间,一边用打湿的毛巾洗脸,一边对自己说:“刚才只是个意外,没事、没事。” 洗好脸、洗好手,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洗手间,他舔了舔嘴唇说:“你好了?那我进去方便一下。” 这么一来一去,一进一出,仿佛刚才的尴尬也被我们刻意的回避给暂时隐藏了起来。 趁他去洗手间的空档,我给胡之菲发了条消息叫她早点回家吃饭,随后从冰箱里拿出的切好的小排,一把豆芽、一颗灯笼椒,还有两盒预制的糟卤菜,另外我还买了些面条和绿豆,今天的主食是上海冷面,得搭配绿豆百合羹喝,后者也可以做饭后甜点用。 我把一样样食材从塑料袋里取出来之后,转眼就在四方桌上摆了一堆。 李驰一边在裤子上擦着手,一边看着一桌子琳琅满目说:“可以,挺丰盛啊。” 我抬头看看他脸上还淌着水,笑了笑说:“你跑得热吧,吹会儿电扇吧。今天我来做饭吧?” 李驰扫了一眼桌子说:“你择一下豆芽,洗一下百合就行了。其他我来做。” “不用。”我对李驰皱了皱鼻子,“这看着多,做起来可简单了。你歇着吧,李大厨。” 他笑着用指尖挠了挠鼻子,问我:“你知道我为啥不想开饭店吗?” 我一边坐在桌边择着豆芽,一边抬眼瞧了李驰一眼:“不是嫌烦吗?” 李驰笑着点点头,把小排和冷面拿进厨房里,一边回头说:“可你知道我为什么嫌烦吗?” 我看看他,他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朝我咧嘴一笑:“因为我五岁就会站在灶台前炒饭了,我叔教我的,那时候他就是酒楼里的厨子。后来自己开了个小饭馆儿单干了,再后来我稍微大了点,一放学就钻后厨帮忙。就这么烦的。” 我脸上的笑意退散,沉默了一瞬,才又低下头继续择菜,低声说:“那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爸是刑警,我妈嫌他工作太忙不顾家,后来他俩就离了,我爸怕我妈带着孩子以后嫁不好,就让我跟着他过,他和我叔两个人抚养我长大。不过他很忙,整天在外面,我跟我叔的感情更好一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送我上了武术学校,那学校是寄宿的,有一次我还在上课的时候,我叔红着眼睛站在教室窗外,老师让我整理书包,说我叔来接我了。走出校门,我叔的眼泪就下来了,他告诉我我爸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手里还捏着一截豆芽,关键是李驰是用那种不咸不淡的语气说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我一时间几乎要觉得是自己幻听了,其实李驰根本一个字都没说过…… 他从我手里拿过剥好的豆芽,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吓傻了吧?” 我鬼使神差地站起身,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了他,想开口安慰一句,可眼泪先下来,我哽着嗓子,跺了一下脚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啊……” 这不是我的本意,可我找不出合适的字眼,就像个笨拙的孩子学着对大人表述一种心情,他表述得也不得法,大人也听不明白……这让我更加沮丧。 他浑身僵着,任由我抱着,他慢慢把手放到我后背上,轻轻抚摸着我的后背,说:“其实我都已经好了。我说的那些都过去十多年了。” 我默默地哭了,在他胸口的衣服上蹭着眼泪,心中对李驰的身世感到无比的心疼和难过。我无法想象他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了多少个日夜,承受了多少痛苦和折磨。而如今,他却能如此坚强地面对生活,这让我既钦佩又心疼。 想到这里,眼泪越来越多,他也抱住了我,像是用力箍了箍手臂,一时间我都不知道是谁在给谁温暖和力量。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松开我,温柔地拿了一张纸巾递给我,让我擦拭脸上的泪水。我接过纸巾,捂住脸,心中充满了尴尬和自责。明明应该是我去安慰他,但现在却反过来要他来安慰我。我觉得自己既难堪又傻气。 “好了好了。”他的声音一反常态的温柔,他轻声说,“别把我想得那么惨。我叔对我挺好的,他把我当亲生儿子养。” 我情绪平静下来之后,才惊觉刚才的自己实在是失态,轻声嗫嚅着给李驰道歉:“李驰,对不起。” “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呢?” 我又哽了一下嗓子,摇着头说:“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顶,说:“你忘了,其实是我先提起来了。我们来捋一捋,我一开始问你知不知道我不喜欢开饭店,这不后来说到做饭,又说到我叔,最后才说到那个的嘛……所以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我抬头看了看他,用手背压着眼睛,破涕为笑了。 第85章 小心傅恒 他有些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温柔地说道:“好了,我去做饭了。你歇会儿吧,都哭累了吧。” 这个家伙竟然还有心思来嘲讽我,真的是太坏了。 我忍不住又笑了一下,但这一笑让我的整张脸看起来十分不协调,此刻的模样肯定丑陋极了。 可李驰并不嫌弃,他嘴上说着要去做饭,眼睛却还逗留在我的身上,他低头审视着我,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笑容中透露出一种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和包容。 渐渐地,他眼中的笑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刻的意味。我微微低下头,避开他那似乎带着深意的目光,因为其中蕴含的东西让我感到慌张。 突然,他伸出手揽住我的腰,我原以为他是想要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但他那略显粗糙的手掌却轻轻抚摸上我的脸颊。我的心跳瞬间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粗重。 然而,就在这时,钥匙的叮当声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我急忙推开了他,他也松开了手。 我们一同回头,是胡之菲风尘仆仆地打开门走进来,她的注意力全在一桌子菜上,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房间里有些暧昧的气氛。 她高兴地朝我们看看,胡之菲的目光过来的时候,我立即躲开了。 她指了指李驰说:“李驰,今天必须你做饭。好食材要搭配好大厨。” 李驰耸着肩膀不屑地朝胡之菲笑笑,说:“那还用说。” 说着,他将桌上的豆芽和还带着泥巴的百合拿进了厨房。 李驰走进厨房,客厅就只剩我和胡之菲了,我开始后悔起来,刚才为什么哭鼻子了,现在胡之菲要是看出来,我该怎么解释。 幸好,此时胡之菲挠了挠脖子走去了洗手间,一分钟后,她探出头来问我:“司葭,我那蚊不叮呢?” “哦,在我这里。”我忙应了一声,从包里掏出蚊不叮,递给她,“给你。你是不是被蚊子咬了?” “嗯。”她一边喷着蚊不叮,一边说,“晚上好像要下雨啊,现在外面好潮湿啊。全是蚊子。” 随后她的话题又转到我身上:“咦,你怎么眼睛红了。” 我看了眼蚊不叮,得到了启发,说:“哦,我刚喷完这个,用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就辣到眼睛了。” 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嘲笑我道:“你这家伙。真是傻得可爱啊。” “才没有呢……”我低声嘀咕了一句,心里想,我只是最近有点傻。 胡之菲一边喷着揉着,一边拧眉说:“这臭蚊子太不讲武德了,我咒它们都死光光,今天一场大雨把它们的蚊子窝给冲了。” 我笑了笑:“蚊子孵化需要水呢。幼虫叫孑孓是在水里长大的。” “我去。你是百科全书啊。你大学里都学的是什么玩意啊。”胡之菲摇着头看我,“司葭,你这知识储备要是哪天真不当老师了,属实也是有点可惜。话说你面试成绩出来了没?我和李驰都等着你的结果呢。” 我听不明白了:“你们在等我的结果?” “嗯。李驰说的,说你要是面试过了,我们仨就搞个周末团建,联络联络感情。”胡之菲笑眯眯地朝我扬着下巴。 我冲里面在忙碌着的李驰的背影看了一眼,又转头对胡之菲笑了笑,揶揄道:“咱们仨不是每天都在一块儿吗?买点菜家里做一做得了,实在不行就下个小馆子,别太浪费了。都好不容易有点钱。” 胡之菲笑起来,她长臂一揽勾着我的脖子说:“司葭,你真是贤妻良母。可你不想出去玩儿吗?” “去哪儿啊?”我躲开胡之菲的胳膊,她腋下全是汗,挂我脖子里了,“再说李驰能请出假来吗?” “你还用担心他啊,他就是被扔进沙漠里,也有办法和路过的驼队做成买卖,然后全活的逃出来。”胡之菲不吝赞美地说,随后她想了想说,“应该就周边逛一下,不会跑远的。具体去哪儿,我们待会儿问问李驰,他主意多。” “哦。”我等胡之菲说完了,才徐徐开口说,“菲菲,其实我面试过了。教育网已经公示了。” “是吗?”胡之菲比我还高兴,一把抱住我,几乎要把我抱起来。 “诶诶,你干嘛呢。快放开我,胡之菲放我下来。”我被她快挤成肉丸了。 胡之菲放开我,叉着腰说:“这么大的喜事儿,你居然憋到现在现在才说。司葭,你现在越来越沉稳了。” “我是你姐,遇事能不沉稳吗?”我们来回来回地斗了两句嘴,胡之菲就拉开了厨房的门,屁颠屁颠跑去给李驰报喜讯了。 李驰瞪大眼睛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司葭,真的假的?” 我冲他点点头。他恍然大悟道:“难怪你来健身房找我,叫我回家吃饭,就是要说这个事儿吧。” 胡之菲敏感地说:“司葭,你去过李驰的健身房啦?我都还没去过。” “那还不容易,你想什么时候来不行啊?”李驰得意地说,“我现在可是场馆经理。” “你可以啊。”胡之菲捶了李驰一拳,“真藏不露啊。” 吵吵闹闹间,一餐饭做好了,晚餐也在一碗绿豆汤中收尾,这顿饭吃得真高兴,我看着李驰和胡之菲洋溢着青春笑容的脸庞,心里忍不住又想,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饭后,我和胡之菲自觉地负责洗碗,她个子高,站在我的左手边,她抹上泡沫,我冲洗干净,再把碗摞进滤水盘里。 可就在一片祥和之中,聪明的胡之菲率先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姐,你这面试成功,会不会傅恒也起了点作用?” 她撑着水槽,若有所思地说:“你得小心一点儿傅恒。不管他起没起作用,都有可能会再来找你。” 我惊愕地看着胡之菲,为她精准的预感感到吃惊,我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他还敢来找我啊?” 胡之菲摇了摇头:“最关键的就是你考出来了。考上了,就不一样了。你懂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擦手巾上擦了擦手,将擦手巾挂好了。 “我不懂啊?”我真是不懂胡之菲说的意思。 她摘下围兜,卷了卷,绑好,放在一旁,说:“他不是一开始就让你考编吗?说他想要个在体制内工作的妻子,你现在不是刚好符合他的要求吗?” 我吓得手里的碗差点没脱手,放好碗,我把手机从围兜口袋里掏出来,递给胡之菲看他给我发的短信。 胡之菲脸上忽然灰了一道,说:“他还没死心哪?” 我朝客厅里看了看,感觉李驰是去阳台抽烟了,才压低音量把傅恒来找我的事说给胡之菲听。 胡之菲听完,严肃地和我说:“司葭,以后他再来找你,你可不能再理他了。不管他说什么,你知道了吗?” “嗯。”我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就是想把之前的事都了断一下,才和他见面的。” “那他有没有欺负你啊?” 我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去了人很多的地方,他不敢的。” 第86章 招聘 第二天一早,我去工作室,那时候工作室里还没什么人,老魏一手捧着茶杯,一手在翻报纸。 “魏老师,您中午有空吗?”我恭恭敬敬地问。 老魏从老花镜后面抬起头,眼神中略含笑意,我感觉他是猜到了什么。 “魏老师,我想请您吃饭。我们合作那么久了,这也一直没机会请您吃顿饭是吧。这不正好,附近有家翠华,口味适中,魏老师,您能不能赏个脸……”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的,估计从旁人眼里看起来,那应该是叫做谄媚。 “行啊。”老魏合上报纸,他比我想象中的爽气,没有半分拿乔的意思,“我知道那儿,那咱就中午餐厅里见,好吧。” “好咧。谢谢魏老师。”我满脸堆笑,蹦蹦跳跳地跑去了教室。 之所以请老魏吃饭,是因为昨天胡之菲的提醒让我将辞职一事提上了日程。毕竟考上编制再留在工作室上班,以后万一应聘进了学校,就很容易留下把柄。 相信这一点,老魏心里也是有数的。 此刻,老魏和我坐在商务楼附近的翠华餐厅里面,我笑眯眯端起茶壶给老魏斟茶:“魏老师,来,喝茶。外面热,喝点凉茶去去火。” 老魏半开玩笑地教育我:“司老师,你这话可值得斟酌啊。你哪里看出来我上火了?” 我讪笑道:“对对,您身体好着呢,我的意思是,我怕我待会儿要说的话,会让您上火。” 老魏仍旧笑着。 我猜想他应是有了心理准备,便直言道:“魏老师,我考上编制了。昨天教育局出通知了,早上手机上也收到了短信,让我去学校报到去。” 他点了点头,说:“司葭,虽然说咱们在教学这块儿没什么交集啊,不过我退休以后恰好被聘到机构来,你呢是大学一毕业就在机构里干。像现在,连续做了两回同事,细细想来,这也算是缘分。你现在考上编制,是值得庆祝的事。你要高飞,我也不会拦着你不放的,是不是?” “嗯嗯。”我感激地点点头,“谢谢你,魏老师。” 这时候,服务员开始上菜,谈话有片刻停顿,再接下去说的时候,又是老魏先开口:“司葭啊,你就当我倚老卖老,多说两句,这工作室的工作你得交接好。你看,现在月底了吧。我招聘新老师是不是需要时间?所以,就算辞职了,你还得再干几天。行不行?” 这一点,我也是有心理准备的,问老魏:“那您多久能招聘好?” “5号发放课时费,那你就干到下个月5号再走行不?课时费我们到时候结算清楚,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老魏的态度很诚恳,回想起之前我在冲动之下还顶撞过他,他能这样说,也算是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我捧起茶杯,双手奉着杯子,对老魏说:“魏老师,那我以茶代酒,敬敬您。” 老魏很给面子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随后他开始吃菜,我也吃菜,我寒暄两句,让魏老师多吃点。 幸好不久前,胡叔叔刚请我们三个吃过饭,我现在纯属是现学现卖,看李驰和胡之菲怎么做的,就照猫画虎来了一遍,虽然初次在场面上应酬,可突然发现,真要开口说,也没那么难,毕竟自己是当老师的呢,吃开口饭的。 又或者之前经历了“发传单”的历练。 老魏看来今天对我的“低姿态”颇为满意,他那“好为人师”的劲头又起来了,他教育我说:“司葭,我感觉你现在成熟老练了不少。以后你到了工作岗位上,就得像现在这样。有才能的人呢,最怕一句话,叫做,恃才傲物。你说,咱教师这一行,也算是被尊敬的一个职业。在学校里,资历越深的老师,就越是被捧在高处。你平时言行衣着、人际关系这些都得注意着些。” “嗯嗯,魏老师,您说得对。”我抱歉地笑了笑说,“之前我是有点太急躁了,我是无心冒犯,魏老师您可别放在心上啊。” “好说。”老魏今天被捋顺毛捋舒服了,一脸“大赦天下”的仪容,他微微扬起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的时候,叹了一句,“这茶味道是不错啊。入口是苦了点,回甘还挺清爽的。适合夏天。” 我讪笑着端起茶壶,又给老魏续上:“那您多喝点。” 老魏又说:“司葭,还有一个事儿,我之前和你提起过,就是进高中的事儿,你还记得吧?” “我记得。”我拿出手机,转到老魏面前。 老魏拿起来一看,他说:“这屏幕花成这样,能看清?” “我拿到课时费就去换了。”我趁机说,“最近太穷了,等米下锅,只能委屈您的眼睛了。” 老魏用手指放大屏幕,看了一会儿,说:“他们给你统筹到光明中学了?” 我点点头,现在教育局是统筹规划的,编制出来的教师再统筹到区里的各所学校,这个光明中学我听说过,据说是个区重点,还是双语特色学校。 老魏放下手机,折好老花镜,放到一旁,随后慢条斯理地说:“传统名校,得论资排辈。你一个小年轻进去可有的熬了。” 我脸皮略略抽搐了一下,讪笑道:“可当老师到哪里不都是差不多的吧。” 老魏摇摇头,略抬了抬眼皮,露出老神在在的微笑:“我觉得你应该来浦东发展。这里学校新,生源广,有发展前景。” 我不懂,略一沉吟,问:“魏老师您是说新校晋升的机会多吗?” 老魏点点头:“那当然啦。学校的发展和时代的发展是一样的。社会高速发展的时候,人人都有机会,可是发展一旦停滞了,竞争就会变得激烈。在一个学校教师年龄中位数在四五十岁的学校里,你有什么机会往上爬呀?人都在位置上占着呢。再说,现在教育局分配到学校的职称名额也是按比例分配。你学校越大,当然给到职称的数额也越多啊。” 这么一说,老魏说的好像真是挺有道理的。 我双眉紧蹙,努力在反刍着老魏的话。 片刻后,老魏说:“我原来那所学校有几个元老都在陆续退休,现在位置空出来了,你自己考虑要不要去。不过远是远了点,在浦东这里。离咱工作室倒不是很远。” “什么学校?” “健平。” “健平高中啊?”我抬了抬眉毛,“是市重点?” 老魏说:“对,我也是从原来的高中跳槽过去的。那时候我在市北已经做到头了,混了个教研组组长,跳槽过去了以后,马上让我做教导处副主任。又混了几年退下来,学校让我退休返聘,可那时候外面机构生意火啊,开的薪资更高。” 我直觉老魏这番话是推心置腹的,一时间对老魏有些改观。 “谁不想收入高一点呢?”老魏反问我,“易中天不是说了嘛。谁规定教授就得清贫,知识分子就得两袖清风?” “不过跨区编制,学校那边认吗?”我不免动心,一路打听下去。 老魏说:“我帮你去说。我毕竟是退下来的老教师,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样?” 老魏看着我,等我答复。 我心虚起来:“我专业不对口,学历也不算高。是不是没有竞争力啊。” 老魏说:“那就去试试。教导主任给你面试,要是不成,你再回光明呗。” 我眼睛亮了亮:“那我听你的,魏老师。” 第87章 张老师 三天后,我在老魏的安排下去了健平面试,面试过程挺顺利的,教导主任听说是退休的老主任魏老师推荐过来的,便和我稍微聊了两句,又听了十五分钟的说课,就告诉我被学校录用了。并且让我从区教育局档案室把我的人力资源档案拿出来,放到浦东新区,随后学校人事处会给我办理入职手续。 在区教育局人事档案室里,我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没想到她恰好也在调档案,是要把学校老师的退休证明存入档案。 “司葭。” 当时正坐在长椅上的她,叫住了准备转身离开的我。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便是坐在底下给我面试的评委之一。 “您好。”我一边在脑中快速地搜索此人的姓氏,一边先进行着答复。 我就排在她前面一个,此刻手里正抱着个档案袋上面写着我的大名。 她朝我笑笑:“司老师,你好啊。你还记得我吗?” 此时我已经成功搜索出答案来了,我朝老教师微笑了一下,说:“我记得您。您是张老师吧?” “你记性不错。”她含笑点点头。 我觉得此刻她对我说话的样子就算是不知道她的职业是老师,也猜得出来。因为她的气质已完全和职业融为一体。 张老师是那种电视剧里对老师刻画的标准形象。 花白头发烫着小卷,脸上戴着一副椭圆形镜片的黑框眼镜,笑起来,鱼尾纹呈辐射状炸开,既充满了亲和力,又不失威严。 她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因为接下去轮到她办业务,里面的人事干部还等着,她便对里面的人微笑了一下,随后转头对我说:“司老师,您现在没什么事的话,方便等我一下?” “嗯。好。”我毕恭毕敬地点点头。 她很快将教育局盖过章的退休证明交给了人事干部,人事干部记录了一笔,又把证明放回档案袋,一套程序干净利落。 她拎起手提包,对我说:“司老师,那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随后,她领着我穿过底楼走廊,找到楼梯,又往楼上去,看样子她对整个教育局大楼相当熟稔,我们经过的地方基本上没什么人,也许因为是暑假,教育局办公大楼显得比较空旷,二楼有间小阅览室,里面摆放着不少教育期刊,她推门之前问我:“司老师,要不就这里?” “嗯。好。” 阅览室里除了管理员,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管理员给我们倒了两杯茶放在玻璃茶几上,张老师抬头对管理员笑了笑。 我不知道张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当时我还以为她是要对我上次面试的表现再提一些意见。于是,我正襟危坐,准备洗耳恭听。 她笑了笑,脸上敛去了威严,像是闲话家常似的对我说:“小司,别那么严肃。不是给你上课。” 她指了指我手里抱着的档案袋,我尴尬地把它拿下来放在一边,肩上的挎包也放下来。茶杯里的水看着挺烫的,绿色的茶叶还飘在上面,像是没泡开。 目光从茶杯上收回来到张老师这里的时候,张老师开口道:“我找你来呢,是要说点私事。” 私事? “不瞒你说,其实我是傅恒的母亲。” 我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惊讶极了,我脸上应该也写满了惊讶的表情,我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预料之中。 可是她话就点到为止,随后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向来公私分明的。你能考上编制是因为你面试表现的很出色,是对你教学能力的综合评价。” “哦。谢谢您的肯定。”我紧张起来,坐在我面前的可是傅恒的母亲啊。 “是不是光明中学的教导处通知你来拿档案了?”她亲切地微笑着。 我一下子语塞,各种思绪在脑海里碰撞,直觉告诉我,如果我说实话,她肯定不会高兴。 “呃……”我舔了舔嘴唇,顾左右而言他,“是学校让我来取档案的。” 她点点头,却误会得更深了:“傅恒说过吧,我现在是两所高中的顾问,以后我们也算是半个同事。这次因为光明中学缺语文老师,所以在招聘的时候,请我代表学校去做一下评委。事情啊,就是这么凑巧。” 她的语气始终是淡淡的,笑容也是如沐春风的,可是我的脊背却感到阵阵凉意。 “啊。张老师是这样啊。难怪傅恒一直说您职业经历辉煌,在教育界很有威望呢。”我一边在脑中搜刮着各种讨好之词,一边在想她专程找我来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张老师好像不太吃这一套,一番恭维之词反而让她脸上的笑容收了半分:“他在你面前是这么说的吗?说实在的,傅恒当时要我对你多留意一些的时候,我并不是很乐意。我认为凡事要公私分明。有一点我要说清楚,你能被录用是你表现优异,和我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嗯。”我尴尬极了,轻声说,“我知道,张老师。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总之,谢谢您。” 张老师表情又恢复了刚才的亲和力,她说:“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我有些如坐针毡了。 我忽然觉得傅恒有一点真是像极了他的母亲,能在顷刻间变脸,就好像微笑和动怒只是他们的两张面具,这一点让我害怕。 “傅恒辞职是不是因为你?”她的目光灼灼地凝固在我的脸上。 我脑子里乱极了,努力地吞咽着口水。 她见我这样,又忽然摆摆手,自言自语道:“我知道这个问题你不好回答。其实,就算你们不说,我心里也有数。他早就有这样一个念头,你的出现只是刚好让他下定决心罢了。不过他的辞职信,劳动局那边还一直压着,是他们领导打电话给我,让我再做做傅恒的思想工作的,这说明领导还是很看好他的,可是他却……” 说到这里,张老师痛惜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他想离职只是个冲动的念头,我作为一个母亲不会让他就这么罔顾自己的前程。这一点,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既然你们是男女朋友,我希望你也能好好劝劝傅恒。” 我眼看着误会越来越深,实在是无法再替傅恒隐瞒,只好如实对张老师说:“张老师,您恐怕误会了。其实我已经和傅恒分手一个月了。他之前来找过我一回,我和您一样,也是刚刚知道他辞职。” “什么?”她瞪大眼睛,脸上慈祥的皱纹走向忽然突变,我几乎可以从她的表情上面看出她年轻时在讲台上发怒的情形。 “嗯。”我硬着头皮说,“对不起,张老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抱起胳膊向后仰去,双眉不展、表情严肃,似在思考着一件费解的事。 而我也是一样,我也在思索:傅恒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等我想明白,张老师说:“那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领到这句圣旨,我如获大赦一般,躬身道了一句“再见”,逃也似的走了。 第88章 健身房 这个月健身房搞活动,有三次体验券,仅售99,我和胡之菲为了支持李驰的工作,我们各自买了一张,虽然每个人都只限买一张,但李驰又各自多给了我们一张,告诉我们是“自己人的优待”,叫我们不要对外说。 李驰尽是这样街头智慧一般的鬼主意,我们相互看看,欣然接受。 晚上,健身房里生意兴隆,我这才知道夏天的晚上是健身的热门时段。 此刻,我和胡之菲一边踩着椭圆机,一边闲聊着。李驰就在不远处巡场,好像有客人不会用健身器械,他在一旁指导。 我说起了白天的“奇遇”,胡之菲又展开了分析,思忖片刻,她得出了结论。 她气息不匀地说:“司葭,这件事儿算你运气好。” “嗯?”我疑惑地瞅着胡之菲,“这叫哪门子运气好啊?我都搞不懂,明明我们分手了,傅恒却还瞒着他母亲不说,搞得她母亲误会了。你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吗?她是说,她儿子辞职是因为我。” 胡之菲脚下停顿了一下,用挂在扶手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说:“我不是说这个运气好。而是说,你幸好把档案调到别的区了。这个没准还是歪打正着呢。” “嗯?”我眉头打结,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你说详细点儿。” 胡之菲干脆按了暂停,从椭圆仪上下来,倚着扶手,一边喝水,一边对我说:“司葭,你这怎么不出汗呢?你看我这运动背心都湿了。这椭圆仪太给力了。” 我看看脚下:“还好啊。我不觉得很累,比刚才那个爬楼机轻松多了。” 结果,胡之菲在我液晶屏上滴滴滴按了几下,我随即觉得脚下像绑着沙袋似的了。 “你好意思说,这都没加阻力,纯属糊弄。”胡之菲不屑地笑笑,“来,你再踩。” 我吃力得踩了几下,脸涨得通红:“胡之菲,你给我调回来。我踩不动了。” 胡之菲幸灾乐祸地看着我:“阿莫林,港督(苏州话,傻瓜)。” 正在这时,旁边过来个男生滴滴滴在上面又按了回去:“好了。” 我转头一看,是翁乔。 “谢谢你啊,师弟。”他每次出现都像及时雨似的,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不客气,师姐。”翁乔笑了笑就走开了。 翁乔转身走后,胡之菲推了推我说:“刚才那个是谁?长得挺帅啊。司葭你可以啊,你这魅力……” 我瞪大眼睛,腾出一只手做了个嘘的手势:“你别瞎说了。这哪儿跟哪儿啊。他就是我上大的一个学弟,在李驰这儿实习呢。” “是吗?”胡之菲眼睛追着翁乔的背影,用审视的目光评价着他的背影说:“这个身材可以啊。你真就不考虑考虑?我听说,30厘米身高差最配了,他有188公分吧?” 我听出她话里那股子损人的劲儿,回了句:“切~!” “小鸟依人啊,你懂不懂。”胡之菲说,“你158,正好。偶像剧里都这么演的,高度到咯吱窝,接吻的时候,女生要踮脚,唯美也。” 我推了她一下:“你花痴啊。我才不要。这么高的,仰着脖子不累吗?” 胡之菲撇撇嘴:“我喜欢高的。顺便说一句哦,你那个前男友还有那个海棠糕,都不行,这个身高在2024年已经算矮的了,现在男生的海拔普遍都高。” “你可以去啊。既然你一直说翁乔不错。”我说了一句,其实我心里觉得,男生上了175就不算矮了。 胡之菲哼了一声,说:“不过我不喜欢弟弟,我是九月生的,同届生里面最大了。你这个实习的学弟,估计比我小。” 我转念一想,李驰好像还比胡之菲小几个月吧,那是不是代表…… 没等我想完,胡之菲的椭圆仪就被旁边的客人给占了。她刚才倚在旁边和我说话来着。 胡之菲对那人不客气道:“诶,你这人怎么不懂规矩啊。我还没用完呢。” 那人带着运动耳机,根本不朝胡之菲看,我估计他就算听到了,也不打算搭理我们。 “你说普通话他不一定理你。上海人都挺排外的。”我轻声对胡之菲说了一句,“我这台让给你吧。” “算了。”胡之菲隐忍怒气,说,“我们走去那边。固定器械那里人少。” 走前,胡之菲还用毛巾甩了一下机器的扶手,顺便在拿水壶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机器的紧急制动键。 那人朝胡之菲吹胡子瞪眼,飙了句上海话:“弄组撒?素质嘎查。(你干嘛,素质真差)” 胡之菲拉着我快走,低声说:“假装听不懂。” 我们走到器械区,胡之菲这才说:“真被你说对了,还真是个上海土着。” 我笑笑:“你得了。你也够损的了。” “这怎么叫损啊。他不对在先,我只是小施惩戒。”胡之菲一脸替天行道的傲娇。 我有些无语:“他要是知道你是故意的,还听得懂上海话估计得气死。” “我管他呢。”胡之菲叫住身旁经过的翁乔说,“师弟,这个器械怎么用啊?” 翁乔脾气真好,他看了一眼,然后用一旁的抹布将皮垫子擦了一遍,然后演示怎么用,原来是调节了坡度之后,做仰卧起坐用的。 他从上面下来后,又用毛巾擦了一遍,很细心。 胡之菲迫不及待躺上去,结果差点没把腰给扭折了,坡度太斜了,根本起不来。我看翁乔眼里有点笑意,但还是搀扶了胡之菲一把,让她下来,随后调整了坡度,说:“现在试试。” 胡之菲再躺上去,试了一下,估计是有男生在,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坐起来了一个,脸都憋红了。我实在没忍住笑出来,扶着胡之菲,说:“你歇一歇吧。” 胡之菲狼狈地从器械上下来,坐在一旁看着我,生无可恋地摆着手说:“太累了,我都想起大学的体育课了。” 翁乔问我:“要不你试试。会不会是坡度的关系,要不然我一会儿放平。” 我躺上去,把脚搁上去,很轻松做好了一个,翁乔像个教练似的,不对,确切地说,他本来就是教练,他手虚扶着我说:“再多来几个,你行的。” 在他的鼓励下,我又连续做了二十几个,到二十八的时候实在起不来了,翁乔一手托着我的后背,一手轻扶着我的肩膀辅助了一下。 我从器械上下来,感觉小腹酸胀,扶着腰说:“这比在垫子上做累多了。” 翁乔接了杯水给我说:“师姐,你的核心已经算很好的了。这个有些还是天生的呢。” 我尴尬地笑笑,我觉得坐在一旁的胡之菲脸上老大不乐意的。 正在这时,李驰走过来了,拍拍翁乔的肩膀,他俩站一块儿的时候,我发现李驰没有翁乔高,李驰应该最多180出头吧,翁乔有185,那黄子爵呢,190,我敢肯定…… “别在自己人身上浪费时间,多看看别的客人,有没有想买课的,这几天是促销的黄金期,加把劲儿。”李驰像老板训下属似的训着翁乔。 而翁乔摸了摸脑袋在他的批评下,对我们耸了耸肩,笑着说:“那师姐,再见啊。” 李驰板着脸直到他走远,他转头提醒我:“一下子练这么猛,肚子会酸的哦。一会儿带你拉伸放松一下肌肉,等里面瑜伽课上完。” “不用。你忙你的。”不是我不领情,只是我觉得他刚说完翁乔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自己人身上,他立刻又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这边,不太好。 我对胡之菲说:“走,我们去那边,看看别人游泳去。” 李驰对我翻了个白眼,我龇着牙对他做出一个假笑:“我腹肌好着呢。大学里体育测试能做四五十呢。” 胡之菲帮我说话:“对,你别看司葭长得小,她爆发力很厉害,跑短跑也是个小马达。” 李驰破天荒认同了一句,点点头说:“那倒是……” 第89章 项脊轩志 所以说,人就是不能太嘚瑟,昨天刚吹牛不需要放松肌肉,大学体测仰卧起坐能做四五十的选手,今天一早起来,就感觉小腹像被什么东西牵住了,稍微动一动,就感觉像吃了一肚子酸梅。 我艰难地扶着腰下了床,一走出卧室看到李驰正在吃早饭,他敏锐地指着我说:“至少三天。” “什么三天啊。”我拿起桌上的一只包子,啃了一口。 他不怀好意地笑笑,幸灾乐祸地说:“看你那含胸驼背的样,昨天练的吧,现在感觉到酸爽了吧?” 我故意挺直脊背,强忍着嘴硬道:“我好着呢。你少自作聪明了。” 他笑笑不说话,后面胡之菲走出来,颤颤巍巍地撑了一把我的座椅,说:“唉哟,司葭你怎么样,我这老胳膊老腿啊。” 我尴尬地朝胡之菲看看:“你腿怎么了?” 胡之菲五官皱成一团,摸着大腿,比划了一下说:“从这儿到这儿,感觉像被打了一顿似的。完了,我感觉今天要坐轮椅上直播了。” 我憋不住笑了笑:“谁让你昨天把那个椭圆仪阻力调这么大的。不过没关系,你上直播本来就是坐着,而且恰好还能多些谈资,你可以跟你的观众们分享一下,教教他们怎么谨防运动伤害。” 胡之菲朝我瞪了一眼说:“哦,司葭,我这才发现哦。你最近变得好毒舌哦。” “那可不。”我朝李驰看看,又对着胡之菲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呗。” 李驰说:“胡之菲,你先等等吃,先躺地上去,我给你拉伸一下肌肉。” “啊?”胡之菲的表情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刚要送进嘴里的包子,停顿了一下,放下来,舔了舔嘴唇,轻声说,“你帮我按摩啊?” 李驰说:“怎么,你不放心我的技术?” 我突然觉得这两个人的对话有些好笑,有些恶作剧似的说了一句:“菲菲,你就听李驰的吧,他是专业的。” 胡之菲有些扭捏地问:“那我躺哪里啊?” 李驰把他睡觉的凉席从卷起到展开,说:“喏。去吧。” 胡之菲仰面躺在地上看着李驰,我有些好事地啃着包子看着胡之菲,除了喝醉酒的时候,我从没看到过胡之菲的脸这么红。 李驰跪在地上,将胡之菲的大腿向上折去又按压了一下,胡之菲立即像杀猪似的惨叫起来。 “哎哟你轻点啊。” 李驰充耳不闻,我看他的动作挺像舞蹈老师给孩子开胯的,在经过各种姿势的折叠之后,我看胡之菲脸上已经写满了生无可恋。 我觉得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她觉得这跟她想象的“按摩”不太一样。 结束了最后一个放松动作,他把胡之菲扶起来,问:“现在是不是感觉肌肉没这么紧张了?” 胡之菲感受了一下说:“好像有点用。” “就刚才那几个姿势,以后练完腿,自己拉伸一下。不要偷懒,尤其是你们女生,练完不放松,以后会变金刚芭比。” 胡之菲斜了李驰一眼。 李驰把目光投向我,朝我撇了撇下巴:“轮到你了。” 我立即把包子咬进嘴里,慌张地背上包说:“不了。我上班要来不及了。” 走出门外,我还听到李驰在后面叫住我:“司葭你不会早点起来啊……” 到了学校,第一节就是黄子文的课。 如果说离开工作室,我最大的心理障碍是老魏的话,那么排第二名的就是黄子文。 他上次签的二十节课的课程,我在离开工作室之前肯定是完不成了,他一定会对我各种恶语相向。 因为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我今天走进教室的时候,态度非常的温柔、亲切,同时,我走路的速度也比较缓慢,因为我的小腹处在酸疼的状态下。 在讲完半篇课文之后,黄子文抬起头来问我:“你还有多久离开这里?” 我思忖着要不要对他说实话,可是想到他早晚会知道,我只能说:“下个月5号。” 然后我就看到黄子文的目光变得阴沉,用力把笔一扔,抱着胳膊,恢复了不配合的表情:“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到底有没有责任心?” “我有啊。”我走到笔记本电脑前,切换出一会儿要做的练习,可能是心虚吧,我说话有些底气不足,“工作室会找新的老师教你。我会把你的教学进度交接给新老师。” 他抱胸看着我,冷冷地说:“我不同意。” 我心想,你一个小屁孩谁管你同不同意了,合同是跟工作室签的,又不是跟我签的。 但是我嘴上只是平淡地说:“你不同意也没办法。我们不能改变大环境,只能尽量调整自己的心态。” 黄子文哼了一下,摇着头说:“司葭,你就这么喜欢进体制内工作吗?一辈子打工就是一辈子穷命。你懂不懂?” 我白了他一眼,我已经很不开心了,心想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种颐指气使真令人反感。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隐忍了下来。 对于他对我直呼其名,且三不五时就要指导我人生的做法,我显然很不满意,但是今天我决定给黄子文面子,很耐心解释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尊重每一个人的想法,才是正确的做法。” 黄子文轻嗤了一声,摇着头说:“你别跟我讲什么大道理。你别觉得自己什么都懂。” 我不打算跟他白费口舌了,把课堂练习在多媒体上打出来。 我指了指白板说:“你如果不想写,那就口答一下吧。有不会的,再在笔记本上记下来。” “我不会。”他把头一扭。 “刚才加点字不都教过了吗?哪一句不会?”我指着白板上的文言文翻译练习说。 “都不会。”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激怒我。 “最后几节课了,你能不能配合点?”我试图苦口婆心地劝说。 “不能。”他充满戾气地瞪了我一眼。 我低下头沉吟了一下,问:“为什么不能?你说出个理由。” 他吸着脸颊,一时间像是有些语塞,半晌后,他说:“总之就是不行。我翻不了,刚才你说的那些我都没听懂。” “那好。”我指着这篇课文,开始重新翻译讲解。 我们今天讲的是高三的必修篇目《项脊轩志》,虽然写的是书房,但却写了仙逝的母亲、祖母的关爱,尤其结尾是写作者怀念过世的妻子,情绪层层推进直至高潮。尽管作者采用白描式写法,却字字着意,款款深情。 讲着讲着,我便忘却了黄子文的叛逆不羁,投入了进去,就像在唱一曲只有自己感动的独角戏。 可是讲到最后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他忽然背起书包,冲出了教室。 第90章 无药可救 看到黄子文像一阵旋风似的在我眼前刮出去的时候,我愣了两秒,扔掉手里的笔,拾起手机,也像个疯子似的追了出去。 还没到下课时间,他就突然冲出教室,追出去只是条件反射的做法。 经过公共会客区的时候,老魏不在,黄子文也不在,刹那间,我有几分庆幸,被老魏看到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当我冲到电梯厅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我看到电梯门已经合上,指示灯显示11楼,他已经下去了。 我脚步一刹车,毫不犹豫就掉头往楼梯间方向跑,一把推开了楼梯间的门,一路噔噔噔往下面跑去,或许电梯速度没那么快,我能赶在电梯下到底楼之前堵住他。 一路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并且腹肌还有些疼,但后来,因为着急,酸疼的感觉完全麻木了。 我从一旁的楼梯间推门出来,黄子文正虎着脸从电梯里出来。 我叫住他:“黄子文。” 他看了我一眼,甩上书包埋头往前走去,他走我追,一直到写字楼的绿化带这边,我才追上了他。 胡之菲说的对,幸好我的短跑不错,没想到居然还能用在这种地方。 我一个箭步堵在他前面,他气愤地扭过头,我质问他:“黄子文,还没下课呢,你跑什么!出了事,算谁的!” 他脸上的表情完全化作了一个“囧”字,半张着嘴,震惊而又失望地看着我:“所以你就是怕自己担责任呗。” 随后,他泄了气似的,一屁股坐在花坛边的水泥墩子上。 老实说,他坐下来之后,我对他的感觉没那么讨厌了,因为他矮了一截,虽然也矮不了多少,因为他坐下的时候,屈起的膝盖,加上折叠的角度,再加上细长的向外撇出去的小腿,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大的蚂蚱。 还是一只生气的蚂蚱。 但毕竟我可以从这个角度居高临下了,我从某种程度上找回了一点点教师的尊严,我叉着腰大大地喘了几口粗气,先把气息调匀,同时,我感觉静下来之后,额角的汗水就这么直往下挂,这让我感觉有些狼狈。 我摸了摸口袋,刚才走得急,我除了拿了个手机,啥都没带,只能抬起胳膊不太文雅地蹭了一下额头的汗。 他抬头看向我,嘴角忽然撇了撇,像是露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随后他低头在书包里一阵翻找,一顿翻找之后,他从书包里找出了纸巾。哦,一个男生书包里居然会放纸巾,我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真是个精致的男生。 不过看在他还算客气地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巾递给我擦汗的份上,我就先不在心里吐槽了。 我擦掉汗,才知道他刚才笑什么,原来我早上涂的防晒隔离霜,此刻出了汗都搓泥,一擦就像落灰似的往下掉。 我尴尬地看着纸巾上搓下来的白泥,心里更加烦躁了,我又胡乱蹭了两下,打算不管它了,现在又不是顾及形象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我得把他哄回去啊。 我跑累了,隔着他的书包,坐在他的旁边,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黄子文说的对,我从没有想过自己适不适合当老师,也从没有想过自己喜欢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我缓了缓之后,开门见山地说:“黄子文,你还是回去上课吧。” 他转头看看我,刚才还有点松动的表情又变得紧绷。 “我不讲那篇课文了。”我对他承诺道。我想大概是文中描写了太多家人亲情触动了他的伤心事,毕竟他从小就是个单亲孩子……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蠕动了一下嘴唇,不置可否。 他朝着前方叹了口气,又猛地转过头问我:“司老师,你就不能不去学校教书吗?” 我惊讶地张了张嘴巴,有些无奈地说:“可是我来机构工作本身只是个过渡,我本来就打算在兼职的时候努力考编,先考上编制,再进公立学校。” 他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他是任性的,但我也猜出来,这任性里面有一些“觉得我教的不错,不舍得我走”的成分。 这样一想,我有些心软,我对黄子文说:“我知道我们的价值观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问题吧。” “怎么解决?”他低声道,“你要把我甩给别人了。你们都觉得我无药可救了,你们一个个看我的眼光都像是看一个人渣。” 我拧眉反问他:“如果我真那么觉得,我为什么还追出来呢?我从来没有觉得任何一个学生无药可救过。” 我当时撒谎了,其实有过,我有过那样的瞬间,觉得有些孩子天生是个祸害,他们永远不可能变好,也不会认真听课的。包括认识黄子文之初的时候,我就把他归为此类,所以才敷衍地报报答案。 他听到我这么说,忽然用虎口撑着眼眶,耸动了两下肩膀,我想他应该是哭了。 我吞咽了一下口水,不再说话了,等他把情绪平复下来。 身旁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有些像某种深海动物在海洋深处发出的叹息。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敢说话,直到听到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又埋头在书包里找着纸巾,我看了一眼立即转回头去。 我感觉他应该不想我看到他哭泣的样子,他自尊心强又敏感。我努力用耳朵分辨他此刻进行到哪一步了,他打开了纸巾塑料外壳的盖子,发出了轻微的嚓啦一声,随后,抽出一张纸,抖落了一下,接下去应该在擦眼泪了,我给他时间把自己的狼狈打扫干净。 正当我觉得耳畔没有了动静,转过头去的时候,发现他正用食指握着纸巾,像是要帮我擦脸。 我惊讶了一瞬,随后慌乱地从他手里夺过纸巾。 他干巴巴说:“你脸上有点脏。”随后低下了头。 “哦,谢谢。”我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正在上演着八级地震。 我用力地蹭着白泥,掩饰着尴尬,我又掏出手机,用前置摄像头功能当镜子照,此刻眼前是裂开的镜子,可是我顾不上了,脑子里还重演着刚才那诡异的一幕。 他吐槽了一句:“你手机怎么坏成这样还在用?” “嗯。”我没心思说手机的事,只是一心想解决问题。 我放下手机,认真对他说:“要不然最后一个礼拜,我让老魏想想办法,把课给调一调,我想这样的话,我肯定能上完。” 他抿直嘴唇,脸上是说不出的表情,像是无可奈何只能接受:“那……好吧。” 谈妥“条件”,他才乖乖跟我回去上课。 第91章 露营计划 可是当我把这事对老魏一说,老魏却大不高兴。 “你说什么,司葭?黄子文这二十节课上完就不来我们工作室了?” 我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我是听他这么说的。所以,我想换一下课,我想抓紧时间把他剩余的课程都完成。” 老魏拧眉片刻,说:“这就有点棘手了。还指望着他推荐点学生过来呢。司葭,你没对他说过什么吧?” 我有些激动:“魏老师,我能对他说什么呀?”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任课老师,你得好好给孩子说说呀。我们新招的语文老师也很好,你劝劝他,他会听你的。”魏老师语气挺和善的。 “我劝过了,他不听我的。”我为难地说,我可怜巴巴地看着老魏,我现在刚学会示弱。 老魏看了我许久,朝我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了,你先去上课吧。” 回家之后,胡之菲跟我畅谈出游计划。 “你说我们去露营好不好?”胡之菲挑着眉,兴高采烈地划着手机里的视频告诉我,“司葭,你看,最近都流行露营,看着挺好玩的。” “是吧,李驰?”她向李驰寻求认同。 李驰拉开餐椅坐到胡之菲身旁,拿过手机看了看说:“这需要帐篷。我们三个人挤一挤,一顶也行。” 我和胡之菲立刻大声嚷道:“那怎么行,必须两顶啊。谁跟你一男的挤啊。” 李驰朝我们看看,说:“一看你们就没有露营过。睡觉是睡睡袋里的,这有什么关系了?” 这么一说,我和胡之菲互相看看,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别扭。 李驰反问我们:“你预算呢?你们打算这次旅游花多少钱?如果预算够,当然买两顶也行,要不然的话,就一顶。” 李驰又算了一笔账,算完说:“一顶帐篷五六百,三个睡袋三百,这就一千了。有这些钱都能住三晚旅馆了。” 胡之菲反驳道:“可旅馆我们也得开两间房啊。” 李驰斜了胡之菲一眼:“你们女生就是矫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摸摸口袋里的钱看看行不行。” 胡之菲瞪了他一眼:“我有钱呢。” 我拉了拉胡之菲劝道:“你那些启动资金可不能乱来,这房子只能住到十月,过完九月就得找房子了,这新房的支出又是一笔,你之前不是说租个商用的LOFT吗?下面做工作室,楼上有两间卧室的那种,就这种房子,肯定也不便宜啊。” 胡之菲听了我的话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巴下去。 “那就买一顶吧。”胡之菲妥协道。 李驰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然而,第二天,我们去上了健身房的踏板操体验课,教室里出来,碰上翁乔之后,事情便有了转机。 这要从胡之菲和翁乔的闲聊说起。 “翁乔,你们体育系的现在都在健身房实习吗?” “不一定。”翁乔笑笑,“也有打算去学校当体育老师的。” “是吗?”胡之菲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到翁乔面前说,“司葭到了9月也要去学校上班了,她是语文老师,你知道吗?” 翁乔一脸惊喜:“真的吗?师姐。我以为我们上大没有师范专业呢?” 我耸耸肩:“我也不是师范专业的。我是文化传媒系毕业的。毕业出来以后在机构干了几年,只能说是误打误撞当了老师,随后就顺理成章考编呗。” “那你9月去哪个学校实习?我看看有没有和我室友在一个学校实习的?”翁乔认真地问我。 我当时还想,上海这么大,肯定遇不上,可事情就这么巧了。 我一说健平高中,翁乔居然说:“我有个朋友高中就是健平毕业的诶,他说找实习的时候,他给他以前的班主任联系上了,应该不出意外,你们9月就能遇上。” 我惊讶地合不拢嘴:“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吗?”翁乔手撑着墙一边拉伸着背肌,一边和我们俩对话。 胡之菲忽然插了一句:“诶,那你那朋友是男的女的?” “男生啊。”翁乔笑着说,“他是我室友。” 胡之菲眼睛一眯,我就知道她此刻色心四起,要打听翁乔的朋友,果然—— “那你什么时候带朋友来健身房转转呀。让我们司葭先认识一下,以后上了班也可以有个照应。” “行啊,他网球打得很好的。以后我们还可以约着打网球。”翁乔说。 “是吗?”胡之菲已经色迷心窍,完全不顾矜持了,直接说,“那你有他照片吗?我们看看他长什么样。” 翁乔咧嘴笑笑,却大大方方地点开自己的朋友圈,翻到一帧“他朋友”的照片。 别说,那照片我看着也觉得有些惊艳,尤其是再看第二眼,我觉得他长得有几分像李驰,怎么说呢,是升级版的李驰, 他的穿着打扮挺时髦的,和翁乔一样留着一个偏中分的男团头,中间还箍着一条网球发带,手上也戴着网球护腕。 刚才他说的“网球打得很好”的男生瞬间有画面感了。 胡之菲咽了一口唾沫,忽然问了一个离题的问题:“你们喜欢露营吗?我们和李驰打算出去旅行,不如一起吧?不过费用的话,到时候,我们平摊哦。” 我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胡之菲已经用手肘捅了捅我的胳肢窝,我瞬间有了几分清醒,她是为了“费用平摊”这个选项邀请他们的,人多的话,平摊下来肯定便宜咯。 “去哪儿?”翁乔发问。 “我们初步商量下来是去仙居公盂岩露营。” “山上啊?”翁乔眼睛亮了一下,他舔了舔嘴唇说,“这谁想出来的,主意不错诶。我还想说这个天气去湖边露营,蚊子一定多,你们女生受不了。而且山上也比较凉快,是个挺好的出行地。” 我和胡之菲对视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李驰不愧是“生活小能手”。 话题都进行到这一步了,随后胡之菲干脆得寸进尺地问:“那你们有车吗?有帐篷吗?” 翁乔想了想说:“帐篷我可以问朋友借,我们体育系男生多嘛。这个问问同学应该能借到,而且实在借不到,还可以上咸鱼上淘一淘帐篷租赁的。” “还能这样啊。”胡之菲和我都听得愣了愣。 翁乔笑了笑说:“行的。现在什么都能租,烧烤炉和鱼竿都能租的。” 这一番聊天收获可太大了,我和胡之菲眼前都有画面感了。 “至于车子,我们可以租辆MPV,我有驾照,你们有人会开车的吗?”翁乔看看我俩。 胡之菲大喊一声:“李驰会开。” 这一喊直接把李驰给喊了过来。 第92章 甩锅 “叫我干嘛?”李驰大跨步走过来,走近的时候,眼神不善地多看了翁乔两眼,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怎么又在偷懒了”,翁乔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然后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李哥,刚才是师姐叫我过来的。” 李驰努嘴看了看我,我一脸茫然,随即推了一把胡之菲。看来人都是差不多的,临事甩锅是自然之举。 还是胡之菲胆子大啊,她开口道:“李驰,露营人少不好玩儿,翁乔和他朋友可以提供帐篷,我们邀请他们一块儿了。到时候你和翁乔轮流开车,行吧?” 李驰舔了舔牙齿,内心应该是在吐槽些什么。随后,他拍了拍翁乔的后背说:“你先去忙。” 翁乔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边走边回头对我们吐着舌头。 我们仨走出健身区,到外面大厅的会客区,李驰黑着脸,我此刻才后知后觉李驰应该是生气了,毕竟说好三个人去的,临时变卦邀请了别人,又不找他提前商量,这也太不尊重李驰了。 但当时那个气氛之下,露营的话题一时聊得兴起,稀里糊涂就说到了租帐篷和租车的事,等于从聊天的结果来看,就已经是默认翁乔他们和我们一起去了。 现在问题变得有些棘手。以李驰的脾气,如果提前告诉他,他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但如果决定了再通知他,就会像上回我们偷偷藏了他的车还把它弄丢了那件事一样。 虽然闯祸的大小有所不同,但似乎在李驰眼里,性质是一样的。 “这谁的主意?”李驰冷着脸说。 胡之菲大义凛然地回道:“我的。” 这两个人,只用两句话就把气氛搞得剑拔弩张起来,我觉得此时如果我不做点什么,一会儿就会演化成劝架。 情急之下,我忽然站起来,尬笑着对他们说:“哎呀,好渴呀。要不我去买点饮料吧。” 两人一同看向我,大概觉得现在在说正事呢,你还在惦记渴不渴,太不合时宜了吧。 我装作没看见他们两个人眼神中的嫌弃,快速地瞥了一下冰柜里的饮料,笑着问他们:“你们喝什么呀?饮用水、可乐、橙汁、运动饮料……” 自己报菜单的举动多少是有点傻,但是傻不傻的,都没有大环境的和谐重要。 “随便。”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我咽了口唾沫,悻悻然地笑了笑:“哦,那你们等我一下,等我买好回来再说。” 我一边背对着他们俩,慢吞吞弯腰打开冰柜取着饮料,一边心里在想也不知道自己的缓兵之计对他们两个急脾气到底有没有用。 付钱的时候,我发现前台上值班的正是上次和李驰打招呼的小霞妹妹。她朝我笑了一下,往我们那桌看去,她的目光在李驰身上停留了好几秒,随后她低声问我:“经理是不是在生气啊?”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经理就是李驰。我讪笑道:“嗯。大概是吧。”小霞一边拿扫码器扫着我的付款码,一边说:“那你们三个都是好朋友啊。”我点了点头:“嗯。”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是一起租房的朋友。” 小霞弯了弯唇角露出个略带羞涩的笑容,我不知道这笑容是什么意思。 我抱着三瓶饮料走回去,胡之菲拿了可乐,李驰拿了宝矿力水特,我拿了冰红茶。 三个瓶子都不一样,我本来是想说大家有的选,其实还不如都买一样的,现在从视觉上都感觉各自分属不同阵营。 李驰说:“我们三个人的活动为什么要叫别人去?” 胡之菲说:“我是从经济的角度考虑,他们可以提供帐篷,帐篷的钱是不是省了?还有车子,三个人一辆车也是用这些油,人多路费是不是能平摊点?” 李驰皱了皱眉,胡之菲有些不饶人地说:“再说了,不是你让我们掂量掂量钱包的吗?” 李驰的脸上立刻多云转阴,他把目光瞄向我:“这事你说了不算。得问司葭。” 我心怦怦直跳,老实说在外面杠人我还挺会的,但如果这个人是我的朋友,带上感情的因素,我就会心虚气短。 胡之菲也看着我:“对啊,司葭,你说说。你刚才也赞同的吧?” ——好家伙…… 我马上要变成猪八戒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里不是人。 可是——我毕竟和胡之菲的交情比较久。于是,我劝说李驰:“我都可以的。菲菲说的也有道理的。咱本来钱就不多,穷游的话确实人多划算。” 李驰鼓着鼻孔朝我瞪了一眼,胡之菲打了个胜利的“嗝”。 我挠了挠太阳穴,示弱道:“李驰啊,我和胡之菲都不会开车,你一个人开车三四个小时也挺累的吧。有人帮忙一起开车也挺好的。” 李驰的胸口起伏了一道,他已经在努力消化刚才的情绪了。我又软声道:“对不起啦,李驰。其实我们刚才想把你叫过来一起聊这事儿的,但是你正好在忙泳池那块儿,就不好打扰……” 话出口之后我才发现,我最近撒谎技能见长,又或者生活本来就需要善意的谎言作为润滑…… 我说完话后,不停朝胡之菲使眼色,意思是叫她别再激化矛盾了。 李驰想了想,对胡之菲说:“那现在到底是几个人?” 胡之菲蠕动了一下嘴唇,轻声说:“翁乔,还有翁乔的一个朋友。” 李驰抬眉上下打量了一下胡之菲,仿佛看穿了胡之菲的企图,胡之菲轻咳了一声作为掩饰,她指指我说:“那个男生9月要去司葭学校实习了。” “啊?”李驰震惊地朝我看了一眼。 我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啊,翁乔提起来的。” 李驰像是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那现在就是五个人咯?三男两女?” 胡之菲点点头,哄了一句:“李驰,不过你最有领导能力,所以我们一致推选你为领队。是吧,司葭?” 我讪笑着狂点头。 李驰略有些笑意,反问:“出行计划我来规划,一切行动听指挥?别到时候整个三人六主张,这话我可就说在前头了。” “那是,必须的。主意你定,材料我们筹备,是吧,司葭?”胡之菲搭着我的肩膀。 “对啊。胡之菲会和翁乔联络的,他说有好多东西都可以在咸鱼上租赁的。”我又把皮球踢回给胡之菲。 胡之菲在这方面绝对像个爷们,她拍着胸脯道:“好说。这事儿我做联络员,会跟翁乔商量好的。” 李驰斜眼看看胡之菲,轻笑一下说:“别掉链子就好。” 第93章 亲疏的瞬息之间 晚上,我突然收到田甜的消息,这还挺令人意外的。因为她不怎么发朋友圈,如果不是她主动发消息给我,是很容易想不起来去主动联系的。尤其是最近她不在工作室干了以后。 很多关系都是如此,亲疏只在瞬息间。 而且我发现,毕业了以后,人与人的关系多半就建立在同事关系之上,从同事发展为朋友,也注定会因为换了职场的缘故,而渐行渐远。 如此一想,心中不免感到几许悲凉。当初口口声声说有好的工作机会会推荐给田甜的承诺也并没有达成,然而连我自己也要离开老魏的工作室了。 田甜:司葭,你最近好吗? 我:还可以,工作挺忙的。你呢? 田甜:我也是老样子,不过酒吧收入不比在机构里,除了小费收入,没有别的外块。 我看着这消息迟滞了一秒,眼前浮现出田甜愁眉苦脸的样子。 田甜:好歹在老魏手里干的时候还能拿到些推荐生源的回扣呢。而且课时费也不低。我现在感觉挺后悔的……本来问你借的钱说是两个月就还你,不过现在我暂时还有点困难。 我不知该怎么劝,心中虽有不忍,却也感觉无奈。 以前我赞同“利令智昏”的说法,觉得人是因为太想要赚钱才会因小失大,可是现在我有了不同的想法,我觉得与其说是“利令智昏”,不如说是“穷令智昏”,人是因为太穷了,才只能只顾着眼前,而看不到长远的。可目前我能为田甜做的,也就是让她别着急了。 我:田甜,那些钱我暂时用不到,你别有心理负担,以后等你手头方便了再还我吧。 田甜回了个感激的表情,又问:司葭,你考编的面试成绩出来了吗? 我:出来了。 田甜:考上没有。 我手指顿了顿,回复:考上了。 那边也是停顿了片刻,回复了个祝贺的表情,随后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田甜:你太厉害了,司葭。今年编制这么卷你都考上了,这回真得祝你上岸了。 我:可能是运气吧。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 田甜:那你是不是也不在工作室干了?我之前好像听你说过吧。考上了不做兼职了。 我:嗯。是的。 田甜:哦……那你跟入职学校签了人事合同了吗?哪个学校? 我:签了。我去了健平。 田甜:健平?老魏帮你介绍的? 我没想到田甜反应这么快,但一想或许她本来就知道老魏退休前是在健平做的,我还是回答了:嗯。 随后,田甜的电话立刻就打过来了,她就着刚才那个话题聊下去:“司葭,健平挺难进的。我也不知道老魏把你介绍过去有什么企图。总之,你小心点吧。” “呃……是吗?”我有些意外田甜会这么说。 我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讪讪道:“不会吧?我原来是统筹到光明的。但老魏说光明是老校,发展前景不大,健平的规模大,教育集团下属的学校也多,对年轻老师的成长有利。” 田甜笑了笑说:“他这话也是没错。不过,我觉得没这么简单吧。老魏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了解。” 我愣了愣,我心想我不了解啊。当时老魏介绍我去健平的时候,还觉得他人怪好的嘞。 “那你说他是什么人?”我问田甜。 田甜轻哼了一声说:“他是唯利是图的人。” 我尴尬地笑了笑:“哦?是吗?” “你在机构里跟他同事这么久了,就没听说过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市北跳槽到健平的?” “这里面还有故事呢?”我只是顺着田甜的意思说,可心里已经是直打鼓了。 “收了家长的红包!”田甜语气肯定地说,“上海确实是大,但教育圈子也不算大,无论是民办的还是公办的,只要是当了老师,群里交流来交流去的,就是那些个绯闻。我们原来机构里不也有在市北的老师过来兼职赚外快的吗?我比你入行早,那时候老师在机构兼职管的不怎么严,她一来二去跟我熟了,告诉我的。” “你消息真灵通。”我违心的说,此刻我都有些希望她赶紧结束通话了。 田甜似乎意犹未尽,接着说道:“司葭,我只是提醒你。说不定老魏确实是好心把你介绍到健平的,至于收红包这种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很多老师都收的。老魏之所以被爆料出来,那是因为他在教师节前夕公然暗示学生,他那个班正好有个奇葩学生,他告诉家长说老师说要同学们在教师节的当天对老师的教育之恩有所表示,学生家长也是个奇葩家长,就把这事儿给捅给了教育局。” 说到这里,田甜轻笑了一下,说:“说是说的隐晦,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这个老魏也是想钱想疯了,他以为现在的学生还像以前一样啊。社会上那套可懂得比老师多。还反过来制裁老师嘞。”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今天这通电话已经让我承受了太多。 “现在当老师确实是难,说话真得小心点儿。”我附和道。 “好了,司葭,我就是提醒一下你。也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田甜,谢谢你啊。”我违心的说。 田甜说:“我们俩谁跟谁啊,你客气啥呢。” 挂了电话,我一脸愁容地坐在床铺旁,满心都是说不出的滋味。 洗完澡进屋的胡之菲推了我一把,说:“司葭你发什么呆啊?今天就跳了个踏板操就把你给练蒙了?” “没有啊。”我一脸疲惫对着胡之菲,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就是有点烦。” “说来听听。”胡之菲眼睛一亮,她也八卦,但她的八卦和田甜比较不同,她是喜欢听别人的难处然后给出解决方案,而有一些人是纯属喜欢嚼口舌。 等等。我突然想到刚才是用了“嚼口舌”这个词。 我躺在床上,把刚才电话里的内容和胡之菲说了一遍。 胡之菲说了一句:“所以,我就不喜欢和同性交朋友。你除外哦。” 她看看我说:“司葭你有没有觉得,女人啊,就是小心眼,爱说闲话。” “也不是所有的女人吧。”我翻了个身,我难过的缘故是,我之前觉得自己和田甜的关系挺好的,既然合得来,性格应该也有相似之处,但刚才一番话下来,我便觉得我们俩还是不大一样的。 她让我想到了傅恒的母亲,她们都用了充满暗示的句子:“当然,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也有可能老魏是出于好心……”而傅恒的母亲则说:“你能考上编制是你自己的本事,和我没关系……” 听上去像是好话,可怎么这么让人不舒服呢。 胡之菲在我耳畔总结陈词道:“说人是非者必是是非人。” 我咬了咬嘴唇,想起自己借给田甜的一万五,又想起田甜热情地在楼下迎接我,又想到她为了给我占座和那个胖男人吵架,又想到了她抱着我哭…… 我突然发现我并不讨厌工作,我烦恼的是职场上的那些人际关系…… 这是我第一次生出这样的念头,在此后的一年里,我多次产生这样的念头。 第94章 肤浅 这是忙碌的一周,所有的一切都在为了下周的露营做准备。 这一周里,胡之菲天天往健身房跑,她把李驰多给我的那张体验卡也给全用完了,幸好小霞认识李驰,对李驰的朋友也格外通融,明知体验卡单人限用三次,小霞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胡之菲进去。 胡之菲是做任何事情都风风火火的人,看的出来,她应该已经和翁乔把露营用的各种用品全都安排好,细节也对接上了。 有一次我听她在笔记本上一边写着,一边念出来:“炉头、气罐……” 我都惊呆了,问了一句:“我们还需要瓦斯炉吗?” “嗯。”胡之菲说:“因为我们要在山上野炊啊。” 我讪笑道:“就住一个晚上,不至于吧。搞点干粮吃吃得了。” 胡之菲放下笔,将胳膊往胸前一绕,认真道:“司葭,对于只有一次的人生,你就是如此敷衍的吗?” 她的表情让我差点没笑出来。我哭笑不得地说:“我就是说说的。决定权在你,财政大臣兼内务府大人兼外交权臣,胡之菲女士。” 她咧嘴一笑,对于再夸张的马屁,胡之菲向来都是欣然接受的。她一边写着笔记本一边在后面写着单价,随后用计算机一顿算。最后她自言自语道:“一人五百应该差不多了。明天准备收钱。” 我点点头,对胡之菲竖了竖大拇指:“牛。” “那当然啦。”胡之菲把笔帽一盖说,“经商第一要务,核算成本。说句俗话,就是买不出利来就卖不出利来。也就是说,成本压缩得够低,利润就足够高。当然我们出去旅游的利润不是金钱方面的,是属于精神享受。只不过金钱也是用来交换精神的,所以也可以算作利润。” 看她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通,我崇拜地说:“有资本家那味儿了。剥削剩余价值。” “说到这个,你提醒我了。”胡之菲脸一侧,眼睛一眯说,“我得见见那个人。” “哪个人?”我挑眉道。 “翁乔的朋友啊。翁乔说,他家是上海土着,家里肯定有车。如果能把这一点剩余价值也给剥削了,才算我厉害。” “不愧是你啊。”但是片刻后,我转念一想,“你划不划得来啊,你要麻烦别人不得请人吃饭嘛?” “那还不容易。”胡之菲又心生一计,“我拉上李驰啊。李驰帮翁乔介绍了健身房的实习工作,他是不是该请顿饭啊,那我将好就当蹭饭的。” “还能这样啊。”我吐了吐舌头,“胡之菲你脸皮太厚了吧。” 我想了想说:“你这样多不好,等于翁乔一个人要付四个人的账单,那要不然干脆换个由头,说是旅行前的动员会,我们五个人到时候AA吧。聚餐的钱也打统账算在旅行费用里呗。” 胡之菲拧了拧眉头:“这么算的话,不还是等于没省下钱来?” “不对啊。账不能这么算呢。你多吃了一顿饭。” “也是哦。”胡之菲点点头,她想明白了,“我爸说的,钱要花出去才能赚回来。我就当花钱搞定翁乔和他的朋友了。” 饭局定的是李驰早下班的周一,翁乔也和学员调换了上课时间。 而这一天,同时也是我在工作室工作的最后一天,最后一次给黄子文上课。 快到下课的时候,黄子文问我:“司老师,你以后去哪个学校当老师啊?” “健平高中。”我一边收着电脑,一边关着白板,抬起头的时候,我看到他正瞪着眼睛出神。 我说:“你开学之后遇到学习上的问题还是可以来问我的哦。” 他像从梦中惊醒似的,无意识笑了笑,反问我:“如果你上高三了,你妈会同意把手机给你吗?” 我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好笑,对他说了句:“你在学校里乖一点儿,别跟老师对着干。别像刚才和我说话似的,你你你。哪个老师不喜欢嘴甜的啊?” 他撇了撇嘴,说:“所以说,人往往是肤浅的。永远只听别人嘴上说什么,从来不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我笑了笑,恭维道:“你说这话的口气就像是个哲学家。” “你说对了。我以后打算考剑桥的哲学系了。” 我缩了缩脖子,问他:“真的假的,帝国理工你也不考了,那是你的梦想诶。” “真的。”他抿了抿唇,“我决定了。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深奥的东西值得探索,既然连牛顿和爱因斯坦这样的物理学家最后都转向了神学,我觉得物理的背后或许有神秘力量在主宰着。而哲学或许就能解开背后的谜底。” “好吧。”我微笑着点点头,我心想,这又是属于青春期男生尚在探索之中的人生发现,对于他突然改变自己的考学目标这一点,我并不十分在意,反而觉得如果他想学习哲学,至少会重视语文,我提醒他,“哲学是文科专业哦。要学好语文哦。” “现在很晚了,你怎么回家?”他突然问我。 我说:“坐地铁啊。” 他说:“我妈开车来接我的,我让她送你吧。” “没关系。”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不用了。今天又没下雨,不用麻烦了,我坐地铁就好了。” 他满脸不高兴,问:“还是上次那个小区吗?走高架很快呀。你坐地铁得一个小时。” 我便解释了一句:“我今天不回家,晚上和朋友有饭局。” “哦,那是去哪里?”他一直追问,我不耐烦了,说了一句:“我大学附近。” “你哪个大学的。” 我不太好意思说,他那个圈子里可都是海龟,可是他一屁股扎在座椅上没打算走的意思,我只好弱弱地说了一句:“上海大学。” 他一查手机,随后对我说:“坐我的车半小时,你自己倒地铁一个小时十五分钟。七号线诶。你得转两次地铁。” 我忽然想到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就是那句“人往往是肤浅的。永远只听别人嘴上说什么,从来不看别人是怎么做的”,我似乎理解了他想送我过去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课了。 他或许嘴不怎么甜,但人不坏。我若坚持不肯,拂了他的好意,他这么敏感的孩子,又该伤心了。 我想了想,把包背在肩上说:“那我们走吧。” 他终于高兴了,三下五除二整理好了书包背在肩上,我和他经过前台的时候,老魏正在和黄子文妈妈闲聊,老魏看到我,比往日更亲切的和我打招呼:“司老师,下班啦。今天是最后一堂课啦。” “嗯。”我朝老魏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说,“谢谢魏老师,谢谢你一直以来都对我挺照顾的。” 因为是最后一节课了,工作室里人都走光了,魏老师客气地对黄子文妈妈介绍道:“司老师是要去公立学校教书,还是名校呢,健平高中。” 黄子文妈妈笑笑说:“杨浦大桥下面的那个健平哦。离我们家不远呢,我们住陆家嘴的。” 与我说完一句,黄子文妈妈又和老魏说:“那魏老师,谢谢啊。子文接下来的物理和数学就拜托您了,麻烦您给安排一下。” “好好好。”老魏连连点头。 我瞬间明白了刚才老魏是亲自上场挽留客户,而且效果很成功,我的脸不禁感到发烫,而黄子文又当着老魏的面,对他妈妈说:“妈,你送一下司老师。她待会儿要去个地方。” “哦。好好。”黄子文妈妈真是对儿子宝贝啊,她立刻应声道,“老师,那我们走吧。” “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不麻烦。有车子的嘛,方便的。”黄子文妈妈热情地说。 第95章 礼物 跟着黄子文妈妈一路走向停车场,那台银色的玛莎拉蒂在仲夏的夕阳下反射出淡淡金光,我被这漂亮的颜色震惊到,又被霸气的车身前脸闪了一下眼睛,这车子确实漂亮啊,优雅中带着不可一世,可以说跟黄子文妈妈的气质很相配了。 不,确切地说是,跟黄子文的气质也很相配。 又或者有钱人的确需要这种与众不同来衬托自己的高贵,我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那种感觉就像是路过奢侈品商店却不敢进去的心情。 黄子文妈妈回头对我说:“司老师,你等一下,我去开一下车门。”我傻傻地看着她绕到车头去开车门启动车子放冷气,隔着玻璃窗,我看到枣红色的赛车座椅,又有一些震撼,外面银色里面是红色,这种骚气的色彩搭配,简直了,不愧是文艺复兴发源地…… 随后我走到副驾驶门边,却愣是没下去手,因为这是台双门的跑车。 黄子文看了看我,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随后他很坏地笑了一下,为我拉开车门,我正在心里暗自嘀咕,这双门跑车你坐哪里时,打开车门才看到原来后排是有座位的。 我心里有些窘迫,还有些想抠脚趾的冲动。 旁边驾驶座上的黄子文妈妈按动按钮将副驾驶座位往前挪了一下,随后松开椅背,笑着抬头对我说:“司老师,您坐后面吧。” “哦。”我的表情想必很尴尬,而且初次面对这种情形,我只能说我震惊之余,还有些不知所措,我有些求助的看看黄子文。 黄子文对我抬抬下巴:“司老师,你先进去。” 我略微打量了一下,凭着自己的猜测大概理解了,他需要比较宽敞的腿部空间,我扶着椅背侧身往里面挤进后座,正对着驾驶座的后面,随后,黄子文利落的上车,关上车门。 此刻,黄子文坐在我的旁边,我有些不自在。 在逼仄的车内,在狭小的后排空间,我居然闻见一缕和车载香氛完全不同的香水味,也和黄子文妈妈身上熟悉的女性香水味不同,那好像是来自我身旁这位刚满十八岁的小帅哥。 这种稍纵即逝的敏锐性和联想性,让我的脸瞬间就红了。 我还是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人和人有时候近在咫尺却完全身处不同的世界,以至于黄子文妈妈对我说了句什么,我都没听见,我只听见黄子文替我回答了一句:“妈,司老师是去上海大学,宝山那个。” “哦,好。”黄子文妈妈正在设置导航。她都不问我,我是去那边做什么,边界感和分寸感好强。 “嗯,是的,谢谢您,子文妈妈。”我殷勤地扶着流线型座椅,探头对黄子文妈妈说。 “您怎么这么客气呀,司老师。你叫我名字吧。以后我们总归会有机会见面的。”她说着从放在一旁的皮包里翻出一个名片夹,从其中抽出了一张名片给我,上面抬头印着的是布兰卡进出口贸易公司总经理,陈淑敏。 我看了看,笑着说:“这名字好洋气哦。” 黄子文妈妈回了我一句:“司老师,您是说我公司的名字洋气吧。其实是西语音译的啦,就是纯洁的意思,Blanca也是西语常见名,我在西班牙跟当地的客商交流就用这个名字的。 我心想我刚才没说清楚是哪个名字洋气,她立刻反应过来是自己公司的名字,说实在的,陈淑敏这个名字确实很大众化,她没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 我恭维了一句:“其实您名字里淑这个字,也是有纯洁美好的意思呢。” 黄子文妈妈一边拨动方向盘,一边微笑对我说:“司老师,您真会说话。难怪我们子文那么喜欢你。” 黄子文敏感地瞅了我一眼,随后对着他妈妈说:“妈,我让你买的东西呢?” “哦,买好了,前几天路过的时候就买好了。哎呀,放里面忘了。”黄子文妈妈立即踩了一下刹车,又打开中间的储物格,从里面找出一只白色的长方形盒子,递给了黄子文。 凑近了,我才看清那是一个iPhone15的包装盒,我留意过黄子文的手机型号用的是iPhone14plus,还很新呢,和新型号也就隔了一年吧。 我有些无语,可能富贵人家的生活我不懂,我觉得他母亲的态度也很随意,看来也没多当回事。 可是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黄子文竟然过了过手,就把手机盒递给了我,说:“司老师,谢谢你的辛苦付出。这个小礼物是我表达谢意的。你不要推辞。” 他学着大人的样子说话,也许不怎么熟练,说话语气依然是干巴巴,表情也是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 可是当时,我整个人都傻了。 我把盒子推回去说:“黄子文,我不能收。” 黄子文睁大眼睛:“我跟妈妈说过的,是送给老师的。”说着,他急迫地想要向妈妈求证似的对开车的母亲说:“是吧,妈?” 黄子文妈妈回头笑了笑说:“是啊,司老师,孩子的一片心意,你不收他会不开心的。你猜,他为了买这个礼物给你,是用什么作为交换的吗?” 我又羞又窘,说实话此情此景已经完全超出了我平时能接触到的社交场面。我现在特别希望胡之菲能闪现在我面前,手把手教我该怎么应对。 “妈,你别说。” 他母亲还没自问自答出来,就被黄子文制止了。 我还是觉得礼物过于贵重,我对子文妈妈说:“黄子文妈妈。” 她纠正我:“叫我淑敏好了。” “淑敏姐。”我有些着急地澄清,“我才教了黄子文一个月就离职了,说起来,我感觉很不好意思,如果这样也算辛苦教导,我实在是愧不敢当……” 陈淑敏听完我喋喋不休的推辞后,淡淡笑了一下,回应道:“司老师,话不是这么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子文能想到你,是认可你。他专门为您准备的礼物,如果你不收,他也不可能拿去送给别人?你说是不是?再说,你已经叫我淑敏姐了,也就是当我自己人了。好朋友生日,我们也是要送些礼物略表心意的是不是?这个就当是提前给您庆祝生日吧?” 黄子文趁机把盒子摁进我手心里,他对我扮了个鬼脸,像是个纯真少年那样,那表情里既有表示他计谋得逞的洋洋得意,也有几分“我妈都这么说了,看你还怎么推辞”的意思。 我尴尬地笑了笑,低声说了一句:“那谢谢你们了。我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对,你就收下。反正以后我会问你学习上的问题。这不就扯平了。”黄子文安慰我。 可是他之前明明说他上了高三就拿不到手机了,而且我也不知道黄子文究竟是答应了他妈妈什么条件才换来的礼物。 此刻,我握着手里这小小的盒子,霎时犹如千钧重。 第96章 汗流浃背 我正要把盒子放进包里的时候,黄子文直言道:“司老师,你不打开看一看吗?” 好吧,我手一顿,冲他笑笑,他整个看着我的眼神真的让我觉得超有压力的,这个小屁孩难道就不能像个正常学生的样子吗? 此刻黄子文妈妈从后视镜里窥看了我一眼,我发现她眼角眉梢流露笑意。 然后在双重的压力之下,我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认真拆包装盒,在拆包装盒的过程中,我进行了一些思考,并且对黄子文的性格有了些超越于最初的认知,我一开始觉得他是那种酷拽不羁的富二代,从来不把别人当回事,后来教了几次课之后,我感觉他真实的性格是位于冰山之下的。 他心细如水,性格中有极其细腻敏感的一面。 然而此刻,我打开盒子,取出里面这支稀有色iPhone15之后,我心里瞬间有点绷不住,这颜色,纯纯少女心啊,我本来还以为是白色的或者灰色的,我不由自主感到汗流浃背了。 我拿着手机翻转端详,脸越来越红,我瞄了他一眼,他目光灼灼还在期待我给个肯定,就像上课回答问题之后,学生期待老师对答案进行评价的那种表情。 “呃……”我觉得嗓子发干,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挺喜欢的。我还挺喜欢这个颜色的。谢谢你哦。” 最绝的是黄子文说了句:“我就知道,我看你一直穿那件T恤就是这个颜色的。” 如果我是个纸片人,现在绝对就是脑门三条黑线的那种表情。 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我妈的审美在某个瞬间神奇的和黄子文的审美碰撞,擦出了火花。他说的那件粉色泡泡袖T恤是我妈买的,就是被胡之菲严重吐槽过,穿上像重回幼儿园,可是我一直舍不得扔的那一件。 我神经质地眨了两下眼睛,合上盖子说:“谢谢你。黄子文你真的挺细心的。我回家调试好,明天就开始用。” 他满意了,脸上浮现出充满成就感的喜悦之情。 我转头看着车窗外,努力平复着心绪。 我不免思忖黄子文是否在给我送礼之中还存乎他心,还是…仅仅只是学生对老师的感谢而已。 继而深思,我是否甫一踏足教师行列就染上了些许道德瑕疵?这和老魏收学生家长红包,又有什么两样吗? 车里空调冷气很足,可我全程都在汗流浃背。 车子正穿梭在高架上,窗外不停呼啸而过下班高峰的车辆,逐渐在视线远处汇聚成一望无尽的车水马龙。 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 车子停在大学附近一家家常菜馆的门口,黄子文先下车,然后让我下车,他调整座椅坐回了副驾驶,随后隔着车窗玻璃转头对我挥手道别。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挂着微笑,目光追随着黄子文妈妈的车子渐行渐远。直到那辆车消失在视线尽头,我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然后,我转过身,走进了身后那家饭馆。 这家饭馆共有两层,楼上设有几个小巧的包间。这样的家常菜馆在大学附近非常普遍,饭菜物美价廉,而且口味适中,还设有包厢,非常适合同学聚会。可以想象得到,每年的六七月毕业季,这里的生意一定相当红火。 地方是胡之菲定的,她考虑十分周全。 经过一楼的时候,有些散客在用餐,他们看起来像是大学生,正津津有味地享用着盖浇饭。 我报了包厢号,服务员热情地将我引至楼上,木制的楼梯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虽然有些陈旧,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走到包厢门口时,我不禁暗自思忖:或许我来得太早了吧?原本按照搭地铁的时间计算,我应该是最后一个到的,但是此刻我由衷希望胡之菲比我早到。 服务员要推门的时候,我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先打了个电话,隔着一道门,胡之菲的手机铃声响了一下,我再度感到心安。 “胡之菲,你到了吗?”我装模作样地问。 随后听到门哗的一下从里面拉开,胡之菲就坐在门口的位置,冲我咧嘴大笑:“你傻啊,司葭,我都听到你声音了。” 我腼腆地笑笑,走进去,服务员贴心地合上门。 胡之菲特意挑了门口的座位估计也是忙着张罗客人的需要,我估计她今天是最早到的。 等等,现在是胡之菲的主场吗? 应该算是吧,是她要翁乔带新朋友过来认识的。 未及细想,胡之菲站起身先介绍了我:“这就是司葭,以后你们就是同事了。” 那位肤色健康的新朋友冲我伸出手:“你好啊,师姐。我叫林飞宇。双木林,飞向宇宙的意思。” 我笑了笑,与他握了握手:“司葭,司汤达的司,蒹葭的葭。” 林飞宇嘴巴拢成O型,摸了摸后脑勺:“师姐,你好有文化哦。自我介绍都这么不一样。” 胡之菲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翁乔也笑起来,调侃了一句:“林飞宇,人家是文化传媒专业的,你当跟你似的,体育特招进的呢。” 男生可能就是比较大大咧咧,无所顾及的开着玩笑,他不以为意的补充道:“对,我文化课总分才刚过400,是个文化沙漠。请多多指教。”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胡之菲绝不容许场面冷场,忙补充了一句:“司葭,你知道吗?林飞宇网球很厉害的,他是网球特招生诶。他去年在大学生网球联赛上都得奖了。” 林飞宇挠了挠头说:“发挥失误,就拿了个第三。” 翁乔用手肘戳着了一下林飞宇,白了他一眼:“嘚瑟吧你。” 在嬉闹之中,新朋友很快就融入了,我对这个林飞宇还挺有好感的,我觉得性格大大咧咧的人一般都比较好相处。出去旅游最怕挑剔的旅伴,如果什么都要顺着自己的心意,那就很容易给别人带来烦恼,毕竟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嘛。 就连我这样的“平民公主”,在家里爸爸妈妈也视作珍宝。那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服务员进来问我们要不要点菜,胡之菲问了问两个男生说:“你们知道这家有什么好吃的吗?” 翁乔比较礼貌周到,说了句:“我们男生吃什么都行,你们女生挑自己喜欢吃的点吧。” 随后翁乔又对林飞宇介绍道:“胡之菲是我们这次出游的财务总管。她做的出行计划可精细了。” 胡之菲从菜单里探起头来,对两位男生笑了笑说:“还行吧。正在学习花小钱办大事。” 林飞宇问了一句:“诶,那你是什么学校的?” “苏州服装学院,辍学中。”胡之菲自嘲地说了一句。 “是吗?”林飞宇挑眉说,“我好崇拜你啊。那你辍学在干嘛。” “准备当女主播。”胡之菲假笑了一下,说,“你们觉得我这个形象还可以胜任吗?” 两个男生舔了舔牙齿,我感觉他们被胡之菲惊为天人的幽默感给惊骇到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林飞宇大大方方地接了一句:“我觉得行,你挺漂亮的。” “谢谢。”胡之菲龇着牙照单全收。 我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对林飞宇说:“菲菲是开玩笑的,胡之菲爸爸是做服装行业的,所以她现在切自媒体赛道,打算以后开直播工作室,自己做直播带货,销售服装。” “哇,厉害呀。”林飞宇捧场道。 我看看翁乔,翁乔朝我抿嘴笑笑,那是一种i人与i人之间的默契对视。从他的眼神中,我明显看出,他也觉得这五人团队中,未来我和他是做后勤的,还有三个都是霸道总裁,主要负责控场。 第97章 点菜 胡之菲征询大家的意见点完冷盘的时候,李驰推门进来了。 此刻,圆桌上还剩一个位置,是主位,也就是我的左手边。李驰倒没客气,径直走到我身旁坐下,我朝李驰笑笑:“你来啦。” 李驰有些惊讶地说:“你怎么比我还快?” “哦。我搭学生家长的车子过来的。”我回了一句。 翁乔开始介绍林飞宇,林飞宇很大方地冲李驰笑笑:“久仰大名啦。翁乔说你是健身房经理。” 李驰笑了笑没否认:“好说。我叫李驰。” 此刻林飞宇就是坐在李驰的身旁,胡之菲笑眯眯看着李驰说:“你和林飞宇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吧?你们看,他们两个多像。” 不用说,李驰今天穿了件黑色半袖衬衫,而林飞宇的T恤也是黑色的,两人除了发型不一样,确实有几分相似。 林飞宇也顺着胡之菲的意思说:“是吧?那看看谁是哥哥,谁是弟弟。李驰,你生日什么时候?” 李驰朝胡之菲瞪了一眼,胡之菲未接眼色,直接戳穿道:“不用问了,他肯定是最小,他天蝎座的。11月,而且还是02年的。你们是不是都是01年的?” 林飞宇先说:“对啊,我01年12月的。翁乔是02年5月的。” 林飞宇又问我:“你呢,司葭?” 我皱了皱鼻子:“我是98年3月的。我最老了。” 林飞宇很给面子地说:“这怎么能叫老呢。你看着最小。” 可是下一句话是对李驰说的,就有些大大咧咧的了,他说:“你们不说年纪的话,我还一直以为李驰最大呢,没想到你是最小的。”他拍了拍李驰的肩膀,说:“你得叫我哥。嘿嘿。” 我看李驰明显不乐意了,他眉头微蹙了一下,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翁乔都叫我李哥,你让我叫你哥,这辈分不是就乱了吗?” 我帮着李驰说了一句:“他最早出来工作,要按工作经历,我们都得叫李驰,哥。” 李驰微微瞄了我一眼,含笑。 胡之菲将菜单放在转盘上转到李驰面前:“李哥,你来点。点热菜啊,冷盘我们点好了。” 胡之菲其实是开玩笑的,不过李驰也不是客气的人,他接过菜单,左右问了问:“有没有忌口的?” 大家都说没有,他就认真看起菜单来。 翁乔和胡之菲说了两句话,好像是问桶装水要买几桶。 林飞宇落了单,他朝我微微撇嘴笑了笑,目光转向身旁李驰的时候,他嘴角的笑意多了些意味,既带着疑惑又带着些不屑。 刚才的情况确实转得太快了,我们是了解李驰的,知道他就是个直性子,可或许在初次见面的林飞宇看来,会感觉李驰不太礼貌,只是开个玩笑,还生气了。 我觉得林飞宇是误会了,我见状,忙站起身拿了中间的茶壶给大家续茶,顺便转移注意力。 李驰是刚来的,面前的茶杯自然是空着,我先给李驰倒上,随后转圈挨个倒过去,给林飞宇斟茶的时候,他依然是特别热情,站起来说:“我自己来。哪能让你们女生干活。” 我冲他笑笑:“你把杯子转过来吧。我顺手的。” 他放上茶杯,也顺手将翁乔的放上来,转的时候,林飞宇没注意到李驰正将菜单倚在转盘上,一个重手,李驰闪躲不及,他茶杯里的水都洒到李驰手背上了。 “哎呀,不好意思。”林飞宇将纸巾递给李驰,李驰没接,就朝旁边甩了一下,说:“不用。” 我看到林飞宇的脸色微变。 倒完一圈茶,茶壶就空了,我抱着茶壶,准备出去叫服务员,林飞宇也同时离开座位,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在门外,林飞宇轻声对我说了一句:“你这朋友好像有些高冷啊,他一直都这样吗。” 我摇头尴尬地笑笑:“没有吧,其实他人很好的。” 林飞宇也回了我一个尴尬的微笑,他走过去的时候,顺便把服务员喊了过来,我把茶壶递给了服务员。 片刻后,服务员重新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壶新的茶,李驰也将好看完,抬头开始对服务员报菜名。 点完菜,服务员又走出包厢的时候,林飞宇正好进来,他兴致勃勃的问了一句:“菜都点好了吗?都点了些什么呀?” 李驰接嘴道:“天南海北的都有,一会上来了你不就知道了。” 林飞宇又碰了个软钉子,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我不知道胡之菲看没看出来,我看翁乔似乎有所察觉说了一句:“有你喜欢吃的宫保鸡丁和清蒸鲈鱼。” “诶?你们喜欢吃鱼吗?这里的酸菜鱼做得是真不错。”林飞宇热情地推荐。 “是吗?我挺喜欢吃酸菜鱼的。”我附和道。 林飞宇说:“那就再加一道酸菜鱼片吧,鲈鱼是一条的,鱼片是一片片的,是吧。再说我们人多。” “行啊。”胡之菲说了一句,转身就要开门,这时候李驰叫住胡之菲,“这里的酸菜鱼用的也是鲈鱼,再加一道鱼的话就点重了。” “那就换一道呗。”林飞宇提议道。 李驰推推我的胳膊说:“你想吃哪个?” “我都行啊。要不两道都点吧。我挺喜欢吃鱼的。” 李驰咽了咽唾沫,不再有意见了。胡之菲让服务员加了道菜,正巧服务员也拎着一格啤酒进来了。 李驰说:“林飞宇,刚才忘了问你,你能喝酒吗?如果喝不完,可以退的。” “能喝。”他回了一句,“我酒量挺好的。” “是吗?”李驰笑笑。 第98章 分歧 上菜以后,我和胡之菲喝着果粒橙,他们三个喝着雪花啤酒,然后就边吃边聊了起来。 胡之菲先把她和翁乔商量下来要采购的东西报了一遍清单,胡之菲说:“本来想租个烧烤炉的,烧烤炉倒是其次,但准备烧烤的串串就太麻烦了。你们看呢,要不就换成瓦斯炉吧?” 李驰说:“炉头也可以不用。露营地下面就是个村子,我看我们都不用采购这么多,去村子里付点钱找村民借灶台煮些东西什么都挺方便的。帐篷睡袋就挺占地方的,其他尽量精简。” “嗯,李哥,你说的也是,我和菲菲也是这么想的。”翁乔附和道。 这时候林飞宇问了一句:“我们是去哪儿?” “公盂岩,在台州,仙居那块儿。”李驰朝林飞宇和翁乔举了举杯子,三人碰了碰杯,“我做了攻略了,那地方景色挺美的,露营地在半山腰。夜里举头能看见银河。” 林飞宇脸上流露出意外的表情,有些失望地说:“有括苍山好吗?我听人说括苍山是浙东最高峰,观星视野更好。早上看日出也行。” 李驰不搭话,夹了口菜吃,这举动有些惹恼了林飞宇,他刚才就觉得李驰傲慢。这回他推了推翁乔的胳膊,寻求认同般地问翁乔:“翁乔,你是福建人,离台州挺近的吧。你说说哪个山的景色更好?” 翁乔有些窘迫地装傻道:“我家在福建最南面,台州离福建北面近嘛。老实说,这两座山我都不熟。” 随后,翁乔便讨好地对林飞宇笑笑:“飞宇,反正山都是差不多的。要不咱就听李哥的吧。我们几个都是第一次去露营,李哥应该比咱有经验。” 林飞宇有些挑衅地问:“李驰,那你当真去过露营吗?你可不要因为有女生在,就说大话哦。” 李驰淡淡地回了一句:“露营倒没有过。不过小时候我跟我爸还有我叔去爬过古武当山,爬了一天一夜,晚上就在破庙里住了一晚,吃的喝的全是就地取材。” 胡之菲补充了一句:“对对,李驰是河北人,会武术的,他动手能力可厉害了。还是国家二级运动员。” 林飞宇撇了撇嘴,不服气道:“真巧,我也是二级运动员。” “你是啥二级运动员?”李驰问。 “网球。”林飞宇说。 李驰听后笑了笑。 这意味不明的一笑,就像煽风点火似的,让这空气里流动的气息更加充满了火药味。 我们仨都看出来,李驰和林飞宇谁也不服谁。随后,林飞宇还变本加厉地暗讽了一句:“诶?你们那儿是不是都会武术啊?” 我不知李驰听没听出来,他这回倒像是没打算和林飞宇置气,公道地说了一句:“学武术的人确实挺多的。道教圣地嘛,山上还供着太极张三丰的神像呢。” “不是我不信你的动手能力,不过我们这是现代露营,装备全是现代化的,你可别到时候带我们去河里摸鱼,再用石头搭一炉灶架俩木棍烤着吃。这我们可一下子回到原始社会了。”说着,林飞宇自顾自笑起来,拍着翁乔的肩膀,大家只好听着这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勉强附和着笑笑。 李驰脸色有些难看,顶了回去:“那可不好说。溪流里的鱼还挺鲜的。到时候烤好了,你别流哈喇子抢着吃。” 我赶紧用玩笑的语气带过去:“那不会,真有烤鱼,也是我先抢着吃,你看我这面前已经是一堆鱼骨头了。” 林飞宇端起酒杯,闷头喝了一大口啤酒,两瓶下肚,他脖子有些红了。 他不说话之后,大家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吃了些菜,直到林飞宇再次对李驰不依不饶地提问:“那你说的那地儿路好走吗?我们人多,东西也多,停车场最好别太远,车子停得离营地近一些,拿东西也方便。” 这时候,大家都听出林飞宇的意思了,他大概是想换地方,这话里话外都在挑剔李驰选的路线。 翁乔也听出来,口风有些转变:“李哥,飞宇提醒得挺对。这回飞宇提供的车子,要是有盘山公路,大家最好还是谨慎点儿,路况和天气都得提前看好。” 李驰转头问胡之菲:“不是说租车吗?” 胡之菲讨好地朝李驰笑笑:“飞宇人好的很,他都说提供车子了。我们就能省则省呗。你之前说租那个MPV一天不得五六百,两天就是一千,是吧。” 李驰又问:“你那车子是什么型号?” “奔驰GLE,坐五个人应该够了。”林飞宇笑了笑,这笑容里多少是有些扳回一城的意思。 “嚯!你可以啊。”胡之菲带着善意调侃了一句,“你大学还没毕业就开上大奔啦。一线城市的就是不一样。” “嘿嘿。”林飞宇成功刷了一波表扬,脸上更有几分得意,“还行吧。其实我平时就开个甲壳虫去上学。这回因为要出去玩嘛,就跟我堂哥借了他的车子开。” 我一听大众甲壳虫也算挺好的车子了,就像胡之菲说的,在上大念书的学生家庭条件都挺好的,我上大学那会儿就有不少同学开车来上学了,问了一圈,都说是高考完就学的驾照。 “那你不早说,早说把你堂哥也叫上啊。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儿。”胡之菲热情地向林飞宇示好,我看的出来她恐怕也有些倒戈的意思,毕竟提供车子的是大爷。 林飞宇笑道:“我哥再一来,这不就六个人了,SUV都装不下。” 我又把话题拉回来,有些担心地问李驰:“我们这趟真要走山路吗?” 没车的时候怕租车花钱,有车的时候又怕剐蹭到问朋友借的车子花钱。还真是两难。 李驰说:“车子按规定只能开到山脚下的度假区,村子还是个古村落,没有修车道,进去之后要徒步大概两小时到营地吧。” “什么!”林飞宇反应激烈,“负重徒步这么久,要死人的啦。” 但此话一出,大概是觉得自己在变相认怂,又赶紧补了一句:“我们男生是无所谓,不是还有女生吗?” “不至于吧。”李驰舔着牙齿看看林飞宇又转头看看我们两个,说,“我们三个男的,两个人背帐篷,一个人背睡袋,女生背些干粮什么的就可以了。” 林飞宇的脸已经很红了,说话语气也越来越冲:“诶,不是……我就不懂了,明明能开车上山,为什么还要徒步?” 老实说,他的意见不是没有道理,我看一向八面玲珑的胡之菲也有些尴尬了,低声说了句:“李驰,要不咱再商量商量。要走两小时,万一碰上下雨就麻烦了。” “我查了天气,我们去的那两天都不下雨。”李驰不为所动。 “喂喂,我说李驰,这话不能说绝对了,风雨无情。我看我们还是换条线路好了。括苍山的公路一直修到山顶,我们何必要有旱路不走非要走水路?” 李驰沉默了一瞬,他的不悦也全写在了脸上,他将目光转向胡之菲。 翁乔只好尴尬地拉着林飞宇去上厕所,林飞宇和翁乔刚一走,李驰就负气地扔下筷子,筷子碰到碟子叮当了一下。 我和胡之菲浑身一个激灵,被吓了一跳。 我拉拉李驰的衣袖劝道:“李驰,别这样。其实去哪座山不是去呢?他说去那个括苍山就括苍山呗。” 胡之菲拿了个空玻璃杯倒了些啤酒端着去给李驰赔罪:“李驰,这回你给我个面子,就让让他们。” 她举杯碰了碰李驰的酒杯一口喝掉,打了个嗝又说:“不过你也确实高估了我们俩女生的体力,我们是真走不了两小时。” 李驰既然喝了胡之菲的赔罪酒,也就是妥协的意思了,他叹了口气说:“你招来的人,你们跟他把这旅行给安排了,得了。什么我领队,我负责,我管人,得了。我统统不管了。” 这话虽然口气不好,可也已经是李驰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胡之菲尴尬地笑了笑说:“那你一会儿少说两句吧。毕竟他肯提供车子呢。” 我也拍拍胡之菲的胳膊说:“走,我们也去上厕所。” 我们纷纷尿遁,李驰哭笑不得,白了我们一眼说:“行了,只要司葭没意见我就没意见。你别走,先给句话。” 我朝李驰讪笑道:“要不就听林飞宇吧。我以后跟他是同事呢。” 李驰翻了个白眼:“你这出息。” 第99章 刘钊 我发现李驰只是看上去冷,其实还是顾全大局的。林飞宇也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再说他和翁乔去上厕所的时候,翁乔也一定是对他说了什么,所以,两人再回饭局的时候,林飞宇率先说了一句:“我刚才就是提个建议。大家不要因为是我提供车子就顺应我的意思。” 李驰干净利落地说了一句:“她们准备听你的了。” 林飞宇肯定是没想到形势突变,半张着嘴“呃”了一下,没说出来。李驰又说:“集体活动少数服从多数,我也服从。” 这个台阶给的猝不及防,林飞宇呵呵傻笑了两声,都忘记坐下了。 胡之菲又给林飞宇敬酒,对他撒糖衣炮弹:“飞宇,我们这是长期团体的第一次团建,说实话哦。第一次借你车子你就这么爽气,我和司葭就准备投桃报李,打算接纳你的建议了。而且我感觉你把那括苍山说得这么牛,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必须去。这浙东第一高峰,必须去。” “对对,必须的。”我也端起饮料给林飞宇敬酒,林飞宇受宠若惊,李驰则露出有些讥诮的笑容,我微瞄了他一眼,他对我挑眉。 林飞宇酒量也就那样,每个人敬他一杯,他就醉了,一直在那边傻乐,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 所以,总体来说,这场饭局还是圆满达成目的了。饭局快结束时,翁乔把林飞宇的活动费也一起转给了胡之菲,那时候林飞宇已经托着腮,晃着脑袋保持清醒了。 最后,翁乔扶着林飞宇走出了饭店,我们是一直看到翁乔扶着他摇摇晃晃走进大学校门,才去搭公交的。 李驰耸了耸肩,对胡之菲说:“花了六百交个不靠谱的朋友,值吗?” 胡之菲对李驰哼了一声说:“李驰,你这人就是嘴贱。人挺好的,就是性子有些独,别的都挺好的。你就不能说两句好话顺毛捋啊?” 李驰双手插着裤兜说:“他是我谁啊,我还伺候他?要不是给你们俩面子我才不稀得理他呢。” “好了好了,李驰你别说这种话了,过几天还一起出游呢。”我息事宁人道。 李驰摇了摇头,看胡之菲,又不客气地警告了一句:“你招来的巨婴,出去旅游的时候,你当好他的妈,听见没?” 胡之菲努嘴瞪着他:“李驰你这人真讨厌。你烦不烦,现在哪个独生子女没点娇气啊。你是不是也特看不惯我?” 李驰蹭了蹭鞋底说:“那倒没有。”随后他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觉得出去旅游是为了高兴,别因小失大,给自己招来一堆麻烦。我是担心他到了那里,吃不了那个苦胡咧咧,影响大家游玩的兴致。” 胡之菲皱起眉头做出死亡凝视的表情,语气不善地说:“李驰,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李驰怼回去:“那是你没机会见到,我看不惯的人多了,不过开酒吧嘛,心里讨厌,总归当他们大爷伺候,主要是别人花了钱的,是消费者。” 胡之菲也怼回去:“那人林飞宇也挺仗义的呀,他把这么好的车借出来给我们用。” 李驰哼笑一声,我见状提醒两人:“车都来了,都少说两句吧。” 李驰先站起身,我以为他要第一个冲上去占座呢,他忽然走起两步又回头说了句:“胡之菲,你该不会是看上小林了吧?” 胡之菲快气炸了,车一落稳,追着李驰就上了车,我随后也跟上去,发现胡之菲和李驰已经占据横排,而且已经一人坐一边,中间那个位子是留给我的。 我坐进他们两人中间,两边都是酒气朝我袭来,尤其是李驰,身上酒味好大。 我回忆了一下,感觉翁乔喝了两瓶啤酒之后就没动过酒杯了,那多的酒都进了李驰和林飞宇的肚子。我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李驰,你刚才是不是故意敬林飞宇的?” 李驰像是没料到被我看穿,清了清嗓子说:“没有。你看他后来兴奋的,一杯接一杯拉都拉不住。” 胡之菲斜了李驰一眼:“还说不是你灌的。现在林飞宇指不定在哪儿吐着呢。你这人,骨子里蔫儿坏。” 李驰没绷住,笑了笑,说:“我也就对两种人坏。” “哪两种?”我和胡之菲异口同声地问。 “我讨厌的。还有……”李驰对我挑了挑眉说,“我喜欢的。” 说罢,他靠着栏杆,微微闭上了眼睛,像是准备闭目养神,毕竟这公交车还要坐上四十来分钟才到家。 我和胡之菲相互看看,在昏暗的车厢里,胡之菲的脸上因为喝酒的缘故有些绯红,而我脸上也起了些红晕,却不是因为酒意。 我隐隐觉得李驰最后那句话是对我说的。 而在李驰不说话之后,很快的,胡之菲脸上的兴奋劲也消失了,她斜倚着另一边的栏杆,从侧脸上看去,表情有些忧郁。 他们两个都睡了以后,我才从包里拿出屏幕碎裂的旧手机,这手机又没电了。 我把SIM卡取出来,索性装进黄子文给我的新手机里面,并开机。按照屏幕的指示一步步调试完毕,登录进微信的时候,我这才发现手机上有两条好友申请。 一条是林飞宇的,从时间上看,消息应该是和翁乔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发的,那时候他还没醉,他是通过好友推送名片加的我,他在请求通过的信息里面说:大文豪司葭,我是文化沙漠。 我笑了笑,点了确认通过并备注。 可第二条,却是个陌生人。我有些奇怪,点开他的头像看进去,在他三天可见的朋友圈里,我看到了他工作时拍的新品检测视频,再结合他的微信名叫:星瀚刘工。 我推测他是刘钊。 可是刘钊为什么会来加我呢? 我一头雾水,点了通过以后,我给刘钊发了一条打招呼的消息过去,刘钊的手机或许正在手边,他也立刻回过来。 他第一句话竟是:司老师,我总算联系上您嘞。 我回了个问号的表情。 他回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你找我有事吗? 刘钊:有事儿,一件私事,一件公事。 我发了个微笑的表情:那你说吧。 我觉得刘钊的说话风格非常的理工科,简练到没一句废话就直奔主题。 刘钊: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要不我电话里说吧。 我:我在外面,有点吵,或者你发语音信息。 刘钊在微信里一通输入之后,我点开两条语音信息,听了以后大致明白了,原来他现在的网络科技公司在测试一款游戏的好感度,他们用户体验部设计了一套问卷,他希望我能把问卷带给机构的学生做一下,如果可能的话再让那些孩子再找自己的朋友做一下,他要一千个12-18岁的用户使用数据才能生成用户报告。 我有些为难地说:刘老师,我现在刚从机构辞职呢,你这问卷要是急的话,我就不太能帮的上。 刘钊马上发过来一个愁眉苦脸的囧图。 我:不过我可以帮您问问,或者在朋友圈散播一下。 刘钊的表情图变成一只吐舌头的哈巴狗,我忍不住笑了笑。 刘钊:那先谢谢你。对了,你怎么不在机构干了?我上回听田甜说,你在老魏的工作室里兼职呢? 我:嗯。之前是的,现在考上编制了,准备进公办高中了。 刘钊发了个祝贺的表情图。 我:谢谢。 刘钊:那你能联系上田老师吗? 我:能啊。 刘钊:我给她发消息,她好像不回。 我对着屏幕笑了笑,心里想着是不是田甜和刘钊有什么故事呢。 我: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刘钊:没有。但是我觉得她好像把我拉黑了。 我震惊了一下,不可思议道:不会吧? 可是我又转念一想,难道刘钊和田甜好上了?是不是小情侣吵架时的那种拉黑? 可刘钊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万一不是,我也不好多问。 正沉默着,刘钊像是反应过来,他回复:司老师,你别误会。我是说,我微信上联系不到她,她电话也一直关机。我找她有正事。 我:那我试试帮你联系她。 我随即拨打田甜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对方已关机的应答。 我有些疑惑,这个点她应该在酒吧打工吧,是不是工作需要才关机的? 我:我也打不通。 刘钊:那她还在机构吗? 我:她早就离职了,大概半个月前。 刘钊又发了一通语音过来,我凑到耳边听了一遍,刘钊说:“司老师,方便跟你约个时间,我想和你聊一下田老师的事情。” 第100章 欠钱不还 第二天,我和刘钊坐在他公司楼下的一间咖啡馆里。他买来三明治和咖啡请我吃。 我看着他端着餐盘向我走来,他坐下后,朝我笑了笑说:“司老师,我怎么感觉就几个月没见,你好像变漂亮了?” 我有些惊讶,但表现在脸上的却是微笑,因为这不像是刘钊这样的理工男会说出来的话,我甚至想象不到他的词典里还有吹捧女生的句子。 我笑着埋汰了一句:“我也发现怎么才几个月没见,你就变得油嘴滑舌了?” 刘钊不好意思地扶了一下黑框眼镜,他进了网络公司,这衣着风格也跟上公司文化了,格子衬衣加卡其色休闲裤,脖子里还挂着工牌,上面印着星瀚网络数码科技公司 用户体验部 刘钊。 刘钊说:“其实我是进了现在的公司才学会开玩笑的。我们是网络公司嘛,规模不大,扁平化管理,平时工作氛围挺活泼的。我刚进去的时候还不习惯呢,大家都误会我是那种很内向的人,其实只是老师当久了,身上自然散发出一种严肃的气质。” 说罢,他不经意地笑了笑。 我点点头,深以为然。黄子文和李驰都说过我,一开口说话就像是要教育人,我最近也在生活中努力改变呢。 毕竟谁会喜欢那种爹味儿十足的人呢。 寒暄了几句之后,我便切入了主题:“刘钊,你找我来是问田甜什么事儿呢?” 刘钊脸上表情有些尴尬,也有些犹豫,随后他试探着问:“司葭,你是不是和田甜挺要好的?” 我点点头,啃了一口火腿三明治,发现这现做的三明治里的火腿确实颜色要深一些,口感自然也要好的多,这么大一个我恐怕得努力吃才能吃得完,里头还夹着厚厚的芝士片。 我和刘钊都在咀嚼着食物,他不知是不着急,还是在斟酌着措词。 等他完全咽下嘴巴里的食物后,整个人就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对我说:“司老师,田老师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我敏锐地注意到,这瞬息之间,他刚开始还亲切地直呼我其名,这会儿又像是恭敬地给我和田甜按上了老师称呼,这身份代表了他此刻是打心眼里尊敬我们的,正因如此,后面的对话才出乎意料。 我思忖着他怎么会感觉到田甜最近遇到了麻烦的,但我还是在喝了一口冰咖啡之后,如实告诉了刘钊:“田甜最近是出了点事儿,她白天在工作室当老师,晚上去酒吧兼职,可能是那种美式酒吧制服都比较暴露吧,被人拍了照片晒在网上,还被学生家长知道了,就把她给举报了。老魏就把她给开了。她现在也挺懊恼的。” “现在?”刘钊敏锐地拧了拧眉,“你最近和她联系过?” “嗯,就前几天,在手机微信上聊过。” “聊什么?” “就随便聊聊近况这样。”我抬头看到刘钊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他沉默了一瞬后说:“田老师是不是很缺钱啊?所以一天要打两份工?” 我点点头,又把田甜家里老人生病和弟弟上学的事说了一遍,随后说:“她家里确实困难,她也挺倒霉的。” 刘钊低语了一句:“她缺钱是因为老人生病和弟弟上学,她跟我说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 我一听便感觉电流通过全身似的,睁大眼睛问:“她问你借了多少钱?” “十万。”刘钊说。 “多少?” “十万。”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感觉更加炸裂了,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你怎么借她这么多呀?” 老实的刘钊又扶了扶黑框眼镜,说:“她说要在上海买套单身公寓,还差十万,我就借给她了。我想她在机构工作的话,十万也就是一年的工资,她也不至于还不起我,更何况,那时候我还知道她在老魏新组建的工作室里。她给我打过电话邀请我去。” 这事儿我听田甜说过,可此刻从刘钊嘴里说出来,却是另一番滋味。 我问刘钊:“这些钱是你什么时候借她的?” “半个月前吧,那时候我们在外面见了一面。她挺诚恳的,一开始还提起老魏很想叫我去,还说工作室的待遇比原来的机构好。可是我又婉拒了。随后她提到自己现在收入高了,能买得起房了,就是还缺了一点首付,想问我借。”刘钊的眉头越锁越深,随着讲述,他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 我一时语塞,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如果是半个月前借给刘钊的,那时候田甜应该已经被老魏给开除了。 思忖片刻后,我选择了坦白:“刘钊,田甜也问我借过钱。” 刘钊脸色大变,像被当头棒喝似的。不,确切地说,那表情更像是一种心中预感的坐实。 他半张着嘴,脸颊抽搐了一下,反问道:“她也问你借过钱?” 我语气急促地说:“是的,她说要给弟弟垫付学费,找我应个急。” “借了多少?” “一万五。”我甚至因为损失金额没有刘钊多而感到脸红起来。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欠钱不还还玩失踪的人,是我的朋友田甜?!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们彼此心里都对这个事情有了判断,就算再愿意相信田甜的人品,可她毕竟对咱来说也只是个陌生人,是茫茫大都市里,萍水相逢走过一段路的陌生人而已。 何况,我们甚至不是来自同一个城市。 我不知道刘钊是哪里人,可听他说话的口音应该也不是上海的。 “刘钊,我真不知道田甜的家里住在哪儿。”我有些委屈地辩解,低下头我略略想了一会儿说,“前几天她还打电话联系过我。如果她只是把我们拉黑的话,我们要不要用个陌生号码打过去试试?” 刘钊点点头,带我上他们的公司里,他走到前台,拿起座机拨了一个过去,我贴在听筒上,那边传来的还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了。”刘钊面色沉重的挂断电话,对我说,“要不,报警吧?” 我想了想说:“你借她钱的时候留了凭证吗?” “我支付宝转她的,这个应该可以算凭证吧?” “你呢?有转账凭证吗?” “微信。” 我们对视了一眼,随后,我和刘钊一起去了附近的派出所报案。 第101章 寻找田甜 走进派出所里,我们报案是诈骗,接待我们的是一个女警。 我们认为田甜借了钱玩失踪的行为应该算是诈骗,所以才这么报案的。 但是女警听我们叙述完了整个情况,又查看了我们各自手机上的转账信息,又捋了捋我们话语里的意思之后,得出了初步结论:“这不能算是诈骗,只能算是朋友之间的借贷行为,属于民事纠纷的一种,按照规定公安部门是不予以立案的。” 我和刘钊一脸震惊,都瞪大了眼睛。 女警立即安抚了一句:“钱暂时要不回来,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最好还是先想想办法,尝试一下联系上朋友,她和你们以前不是共事过吗?那么,建议你们先去她的工作地点走访、打听一下。而且,这位报案人不是还说,朋友几天前才主动联系过她?先别把事情往最坏处想。” 我说:“她确实几天前才联系过我,可是现在联系不上她了。而且她也早就不在原来的单位干了,我们真的找不到她。警察同志,你能不能帮我们找一找她?” 女警摇了摇头:“我们不能随便调用一个公民的信息。” 听女警这么说,刘钊也着急了,毕竟他的损失更大,他立即拧眉质问了一句:“如果找不到她,那这钱是不是就要不回来了?” 女警肃容道:“你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拉了拉刘钊用眼神示意他态度好一点,刘钊可能也意识到刚才说话语气太冲了点儿,随即叹了口气说:“警察同志,不好意思。” 女警摆摆手,又说:“像这种情况,建议你们最好还是找律师咨询一下,这是属于司法受理的范畴,作为债权人,你们可以去法院起诉债务人。而法院接到诉讼以后,法院的人员也会协同公安机关再逐一调查债务人的居住地,联系方式等情况。找到债务人之后,如果她还是不肯还钱,你们还可以向法院提出强制执行。” 我和刘钊消化了一下警察的意思,整个思路就清楚了:就是说,派出所现在是不能出面帮我们查田甜的资料的,这就属于侵犯公民隐私了。要调查也得是向法院提出起诉后,由法院出面调查。 …… 从派出所里出来,我和刘钊都有些垂头丧气的。 我看了看刘钊问:“那你打算起诉田甜吗?” 刘钊叹了口气,咬着嘴唇说:“我还没想好。我打算再想想办法找找以前的同事。你这边还和以前的同事有联系吗?就是之前那个教培机构里面,你认识什么人是跟田甜走得比较近的吗?” 我平时就是个社恐,我一脸窘态地说:“机构刚倒闭那会儿,我就退群了,我和以前的那些同事几乎都没有联系。若不是田甜主动找到我,我可能也不会去老魏的工作室工作。而且我平时也只是去上个课,和其他人也不怎么多接触。” 看来刘钊和我是同类人,他闻言,只是低声叹了口气说:“我也是。” 我看看他,思忖了一下说:“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既然他也说他和以前的同事都不联系的话…… 刘钊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很早就有你微信号了,就是一直没添加。那时候田甜找我出来的时候,她提起你在老魏那儿干,我就顺便问她要了你的微信。” “你问她要了我的微信?”我惊讶道。 这是直觉反应,完全没过脑子,但是我看到刘钊瞬间有些尴尬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也立刻脸红了,觉得刚才问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蠢了…… 刘钊也没有正面回答我,他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司葭,我送送你吧,地铁站离这儿有些远,要走二十分钟。而且,我下午都跟公司请假了,也不着急去上班。我们也可以顺便再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找到田甜。” 我点头同意,我俩一直沿着街道走着,往地铁站去,途经一个小公园,公园门口有个卖雪糕的亭子。 他问我:“司葭,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冰激凌,我请你吃。” 我摆摆手:“不用了。” 刘钊说:“听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比较有助于分泌多巴胺,你就当是陪我一起吃呗。” 我苦笑了一下说:“那就巧克力的吧,谢谢。” 刘钊问卖雪糕的拿了两支巧克力口味的梦龙,他一边把雪糕递给我,一边说:“去那边吧,那边凉快点。” 我和他走进了公园,不远处有一片树荫,树荫底下摆着几张长椅。 我坐下拆掉包装,他站着拆掉包装,他把我手里的包装纸一起拿过去,走到垃圾桶旁扔掉,才坐下来吃。 他是个极其本分而规矩的人,就像他波澜不惊的长相和谈吐。 或许我和他真的算是同类人,就像胡之菲评价我的——老实本分,胆小怕事。所以,我和他才会同时对田甜不设防,成了受害者联盟中的一员? 我们慢慢吃着冷饮,他没怎么说话,我也不说话,周围安安静静的,只有夏日的蝉鸣在寂静中无限放大,树荫底下也没有很凉快,迎面吹过一阵阵热风。 ——大概是心情低落的缘故。 “司葭。”刘钊忽然叫了我一声。 我转头茫然地看看他,他问:“你是哪里人?” 他的提问有些突然,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苏州的。你呢?” “我是安徽的,安徽芜湖。”他说,“其实我们两个老家还挺近的。都说我们芜湖话像南京话。” 我笑了笑:“好像是的。那你怎么会留在上海?” 刘钊笑了笑:“运气比较好吧。我是新上海人了。我父母是沪一代,很早就来上海打工了,我小学和初中都是在上海念的,我们家买房早,也算是最早拿到蓝印户口的一批人。” “是吗?那你身份证是310开头的啦。”我开了句玩笑,“你怎么这么低调呢。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那时候田甜告诉我,说你刚失业就找着工作了,我还挺羡慕的。我那时候做了半年的无业人员,焦虑得不得了。” 刘钊说:“我是上海理工毕业的。大学时候我加入了一个学院的数码社团,那时候自媒体刚兴起,我就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拍了一些数码设备的测评短片,上传到B站。没想到看的人挺多的。可能是那时候做自媒体的人少吧。我也不算是那种勤奋的自媒体人,但几年下来也积累了不少粉丝。后来没想到去公司应聘的时候,竟成了我的优势……” 我听着连连点头,很多事情,没人做的时候,就很容易火,现在就不同了,自媒体的竞争多激烈啊。 或者,我想,人生的很多选择是在不经意间,改变命运的。 梦龙吃完了,我也听完了刘钊的故事,在聆听的时候,我不禁觉得,每一个看似平凡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绝大部分人的故事没有机会被了解。 “刘钊。”我叫住扔完冷饮木棒朝我走来的刘钊说,“或许我们可以去找找魏老师,魏老师可能对田甜比较了解。”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老魏说他当初离开机构的时候,拷下来了原来那个机构的数据库,这里头应该也有田甜的资料吧。 第102章 老魏的忠告 刘钊说:“这是个办法,那我们这就走吧。” 真要出发去找老魏,我又犹豫起来:“我们见到老魏该怎么说呢?老魏会不会觉得我们两个一起去找他很奇怪?” 刘钊苦笑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说:“司葭,你真善良。” 到这一刻,我才发现刘钊其实是个很内秀的人,他很聪明,一眼就看透了,我是怕对老魏说了实话,对田甜造成负面影响。 我摇着头,尴尬地搓了搓手说:“刚才警察同志不是告诉我们,不要往最坏处想,万一田甜确实有难处,而且,万一我们过几天就联系上她了,是我们误会她了呢……” 刘钊抱着手臂,想了想说:“可能性虽然小,可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那或许,我就不去了,你一个人去见老魏,是不是好一点?” “嗯。”我只怪自己刚才话说得太快了,其实我的确应该自己先去工作室了解一下,再对刘钊说明,会比较好。 我坚定了想法之后,我抬头看着刘钊,认真的对他说:“刘钊,我先单独去找一下魏老师,有田甜情况的话,我立即联系你。” “嗯!”刘钊朝我投来信任的目光,“司葭,那就拜托你了。” “你别这么说。”我转身走进地铁站,回头朝他挥手,“那我先去了,再见。” “等等。”刘钊忽然叫住我。 他快走两步,抿着唇有些欲言又止。 我轻声问他:“还有事吗?” “那个……问卷的事……”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啊,不好意思,我刚才只顾着说别的了。”我忙掏出手机,“来,你把问卷地址发给我吧。” 刘钊打开手机,将问卷的说明文字和二维码网址发到我手机上。 “谢谢。”他又客气地说。 “不用谢。”我朝他笑了笑,“我尽力哦。” “你人真好。”他由衷地说。 …… 在搭地铁去工作室的一路上,我已经想好了对老魏的说辞。 这还得感谢黄子文送我的新手机,我由此得到灵感,灵机一动想到的。 我到工作室的时候快五点了,我是算准了时间上楼的,我怕和来接学生的人流撞到一块儿。 在楼下,看着一波家长带着孩子从电梯里走出来,我又等了一部电梯才上楼。 进工作室的时候,老魏正在整理东西,他看到我,惊讶了一下,他准是没想到,才隔了一天,我又来到工作室。 老魏有些疑惑地朝我笑笑:“司葭?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工作室了?” 我朝四下看看,发现工作室里确实没人了,我这才笑着对老魏摇了摇头。 老魏说:“你有事啊?” 他眼睛一转,说:“是不是打算再做点兼职,赚点外快?” 说着,老魏撮起拇指和食指,他朝我递了个眼色,小声说:“司葭,你放心,我这里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的,要不你看瞿老师他们,不也是……你懂的。” 他口中的瞿老师就是在校老师,跨区来老魏这里兼职的,也是想多赚点儿。 我心里有些好笑,心想老魏真是句句不离“钱”字,还真是个财迷老头儿。 可我看看他,退休工资又不低,家里还是上海本地的,早年又给儿子买好了婚房,按理说,他也不用赚这么多钱啊。 不过“爱财”这个本性,或许就是一个人的性格底色,这也无所谓对错,只要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行。 我低声说:“魏老师,我是相信你的。不过我这人胆子小。我好不容易考上个教师编,打死我都不敢的,是别的事儿。” “哦。你说吧。”老魏停下整理工作,走到前台附近,他在电脑上记着当天招收的新生。 我看他的样子,似乎在用行动表示,钱财之外再无他感兴趣的了,他大概也觉得我过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撵在老魏的后面,跟着他走过去,对老魏说:“魏老师,您这儿有没有田甜的联系方式啊。” 魏老师将目光从电脑上短暂移走,从老花眼镜后面探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问:“你和田老师不是好朋友吗?” 我讪笑一下,说:“是啊。所以我想送她一份生日礼物。想快递到她家里,给她一个惊喜。” 老魏皱了皱眉,大概是不理解我们年轻人这种迂回的操作。 “魏老师,您到底有没有田老师的联系方式嘛?”我央求着,甚至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老魏将屏幕上的Excel表格切换掉,说了一句:“有是有的,不过是她在原来机构登记的那个,你最好还是问问她,万一搬家了呢,寄她快递寄丢了呢?” “不会不会。”我敷衍道,“我听她说过在上海这么多年都没舍得搬家,房租太贵了。” 老魏又有些酸地说:“你和田甜这么要好啊。都不是同事了,还送她生日礼物?那她送你生日礼物了吗?” 我说:“她给我介绍了工作呀。” 这话一出,我才觉得自己失言,老魏正看着我,我忙圆回来:“魏老师,您生日的时候我也会送您礼物的呢。您喜欢喝茶还是写毛笔字?” 老魏的五官不协调起来,像是受宠若惊似的,呵呵笑了两声说:“那倒不用。司葭,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我啊,没别的心愿,就希望把这工作室越做越好。” 我认真的点点头。 老魏觉得我没听懂,又强调了一句:“工作室想做好,就离不开生源。你说是吧?” 我咽了口唾沫,心想您还不如问我讨生日礼物呢。我只好讪讪道:“是是,魏老师,我心里有数,有机会我一定推荐学生到您这边。” 霎时间,老魏脸上浮现出“孺子可教也”的神采,我也恍然明白了老魏将我介绍到健平的真正用意,毕竟健平是在浦东的,他的工作室也在浦东。 老魏用心良苦,思虑颇深呐,他从教语文那么多年里,空余时间应该没少潜心钻研《二十四史》…… 老魏把资料库里的教师列表打开,敲了敲屏幕说:“有了。” 我忙拿出手机,老魏瞪了我一眼:“这能拍照吗?教师资料是核心资产。” 我又从谏如流地放回手机,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姗姗走到老魏身旁,说:“那我用笔记一下。” 眼睛一扫的时候,老魏说:“唉,这田甜生日早过了啊?” “哦,这是她身份证上的生日,她们农村里为了女孩早点工作都会谎报出生日期。” 老魏撇撇嘴道:“这田甜也是挺苦的,她那卧病在床的父亲就不说了,那弟弟也是个拖累。” 我转头看看老魏,老魏抬着眉毛问:“田甜没跟你说吗?弟弟好不容易考上财大,却因为盗窃被学校记过,现在留了一级重读大一。” 我内心巨震,但脸上尽量克制,我附和了一句:“那确实是倒霉。难怪那时候打两份工。” “岂止是打两份工,她还问老师借钱呢?”老魏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我那时候让她走也是这个原因,怕她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我浑身冷汗直冒。 第103章 屁股决定脑袋 “哦,司葭,我不是那个意思哦。你要和谁交朋友是你的自由。咱俩身份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你说是不是?”老魏大概是忌惮我和田甜的关系,又回补了一句话。 我抬头看看老魏,老魏又说:“人啊,都是屁股决定脑袋的。我以前没自己创业的时候,我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眼睛可大了,不要说眼睛里揉得下沙子,就是颗小石子儿,我也揉得下。现在不一样了。哎,处处要平衡,处处要照顾工作室的利益。我平时待老师再好,如果大家在我这里打工觉得心情不好,钱还拿少了,还不是照样要离开这儿?” 老魏说着说着感慨起来:“外行人不懂,可咱吃教育这碗饭的不可能不知道,教师和教师之间的教学水平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这啊,还是得有悟性。就像透视眼似的看透学生心里想的。说句俗的,学生首先得认可你,才会好好听你的课。” 我深以为然,老魏说起人生道理来,总是透着字字珠玑的透彻。 “所以啊,你别看我这样。能招进一个好老师,把她留下来,真是不容易的。” 我写完最后一个字,老魏的苦水也倒完了。 临走前,老魏说:“见到田甜,记得替我问她好。” 我尴尬地笑了笑,跟老魏道别。 背起包,踏进电梯,我的心绪莫名沉重,笔记本上已经记下了田甜的身份证号,借记卡号,还有住址和电话。 联系电话就是存在我手机里的那一个,而她住址也已经牢牢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忽然想到日剧里那些私家侦探调查一个人的桥段,不禁想到,大概有了这些讯息,被调查者已经插翅难逃了。 可在这一刻,我反倒觉得,田甜不是故意骗钱的。 就因为老魏说的那句话——她还有个考上财大的弟弟。就算她能抛下上海的一切回老家,她弟弟怎么办? 我给刘钊发了个消息,说已经要到田甜的住址了,刘钊说等周末一起去她家里堵她。 …… 晚上到家以后,我想起刘钊让我转发的问卷,便拿出手机发了条朋友圈,上面写的是,好友急需完成一套问卷,问卷对象限12-18岁,感谢配合。 胡之菲正在刷手机,转头看了我一眼说:“这啥呀?” “一个朋友让我转发的。”我随后说了句。 “哦。这怎么还限年龄的?”胡之菲耸了耸肩,“我想帮都帮不上。” “他是网络公司的,在给一款游戏做市场调研。估计其他年龄段的数据已经足够了,但未成年人这块儿还缺点数据。” “哦。这样啊。所以12-18岁。中学生能拿到手机,小学生没有手机,没问的必要了是吧?” “大概吧。”我心不在焉地说。 胡之菲说:“你今天一天去哪儿了?看你辞职了也没闲着。该不是又接了别的兼职吧?司葭你可别骗我,这份调查问卷该不是你新的兼职?” 我翻了个白眼,倒在床上,弯起手臂盖着眼睛说:“胡之菲你想象力这么好,怎么不去做侦探呢?” 胡之菲显然没听我说话,她从我手里抽出新手机说:“噢哟,司葭,你居然买了最新款的iPhone,还是粉红色的,你好烧包啊。” 说到这个,我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将五千块钱又转回给了胡之菲,顺便解释道:“不是我买的,是一个学生家长送的啦。” “啊?”胡之菲一脸迷茫,“什么时候的家长?” “就是在工作室兼职的时候遇到个家里特有钱的,她孩子在我这块儿补课,然后听说我要离开工作室了,就送了我一个手机作为答谢。” 胡之菲眼珠子一转,说:“才教了一个月,就送个手机啊。家里是有矿吗?” 我笑了一下,开玩笑道:“诶~你说对了。搞不好还真有矿,你知道那孩子的妈妈开什么车?” 胡之菲眼中闪动八卦的小星星,我幽幽地说:“玛莎拉蒂跑车。” 胡之菲眼睛睁大了:“那孩子的妈妈岁数大吗?” “看着不大,最多三十,保养得像个妙龄少女。”我回忆着黄子文妈妈的样貌,“不过,实际岁数应该不小了。她儿子都十八了。就算她二十岁生娃,也该四十了。” 胡之菲又推了推我,问我:“那孩子的爸爸你见过吗?” 我回忆了一下,那天在酒会上像是一闪而过,年纪嘛,比胡叔叔还大。 “见过一次,岁数挺大的。应该有六十。” 胡之菲掰着手指对我八卦道:“儿子十八,妈妈四十,爸爸六十。你从中感悟到了点什么?” 我有些无语的笑了笑,从床上起来,转身从钱包里拿出陈淑敏的名片,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你先看看这个。” 我把名片递给胡之菲,胡之菲接过来,看得眼睛和嘴巴都圆圆的,她闭上嘴巴,撇撇嘴道:“人家也不会告诉你当初是靠什么上位的。那个圈子里,都是老男人和年轻的女人。你看我那个后妈,比我爸小了多少?” 我不和胡之菲争论了,她说的也是事实,但相比男人,女人确实对待感情更看重,而男人则似乎只想要漂亮的皮囊。 我也不知道胡之菲在她爸爸的圈子里耳闻目染久了,会不会对爱情感到失望。 “你把钱收好。”我提醒一下胡之菲,相比爱情,果然还是金钱更可靠。 再拿起手机的时候,我看到陈淑敏给我发了条消息,她问:“司老师,黄子文要加你微信,他说有问题要问你。” 我说:“让他加吧。” 随后黄子文加了我微信,我很快通过,他第一句话便问:司老师,你用了我送你的手机了吗? 我:在用。谢谢。 黄子文回了个龇牙的笑脸。 我:你要问什么问题? 黄子文发来一张图片:这个作文怎么写啊? 我把写作思路整理了一下,输入了几条语音回过去。 黄子文:谢谢。 我突然想起要帮刘钊的忙,提了一句:帮我做个问卷行吗? 黄子文:行。 我:能不能让你的同学也帮我做一下? 黄子文:你是帮谁的忙? 我:以前认识的一个老师。现在在网络公司做用户体验的。 黄子文: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我想了想说:那算了。 黄子文:行行行,我帮你。不过你要请我吃饭。 我:那你能完成一千份吗?完成任务可以考虑你的要求。 黄子文:那说好了。 我回了个OK的表情。 第104章 一百分 这几天,刘钊一直和我保持联系,我们约定周六一早就去田甜的出租屋找她。 这或许不太厚道,因为她是上夜班的人。而我们也是基于这一点考虑,她上夜班,所以一早肯定在家补眠,我们便可以堵门。 我们也不想白跑一趟,说到底,人终究还是为自己考虑得多一点。 在小区门口会合的时候,刘钊已经到了,他手里拎着一个蛋饼,一袋豆浆,他远远看到我,就对我激动地挥动手臂。 “司葭。”他叫住我,我走到他面前,他把早点递给我,“那么早约你出来,你肯定没吃早点吧?” “谢谢。”我接受了刘钊的好意,象征性地咬了几口,我确实没吃早饭,但想到待会儿可能会发生的冲突,我便有点胃口不好。 “我吃饱了。我们去吧。”我把装早点的塑料袋用纸巾包好放进挎包里,再次对刘钊说,“谢谢你。” 刘钊摆摆手,他的表情倒看上去比我轻松,甚至有些神采飞扬的,他说:“你谢我啥呀,我该谢谢你。要不是你从魏老师那里要来地址,我都急死了。” 那小区只有门面看着还行,走进去以后,只有孤零零几栋老式公房,外墙灰扑扑的,看上去破落极了。 上海许多老式小区都是如此,由原来的石库门里弄改造的,还是小梁薄板房。 我感觉这小区的年份比我租住的那里更久,想到这个我不免感到心酸。 底楼走到底是楼梯,一路上我们经过两个青石板铺的公用水槽,水槽的另一边大概是联通着旁边的公共厨房,早起的人正穿着背心裤衩,对着水槽在刷牙。 走到的时候,那人正刷完牙,用毛巾覆在脸上,刘钊客气地问了句:“这楼上是不是住了个姓田的女孩子?” 那干巴瘦的老汉对我们点点头:“你们找她啊?你们是她的谁啊?” 老头说着浓重的上海口音的普通话。 刘钊说:“我们是她同事。她现在在家吗?” 老头说:“在的,在的。” 我们仿佛吃了颗定心丸。 到了楼上,我们又打了一次电话,田甜的电话依然关机。 刘钊屈起手指敲门,木板门上响起一阵沉闷的响声。等了一会儿,没人来开门,刘钊正要再敲门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清瘦的男生站在门口,他看看我们俩,问:“你们找谁?” 我和刘钊快速地打量了男生一眼,问:“田甜在吗?” 男生对着里面叫了一声:“姐,有人找。” 刘钊一边用掌心抵着门,一边挤进了屋子:“我们找你姐有事。” 我也快速地跟了进去,有些卑鄙地关上了门。男生看了我们两眼,什么也没说,就把自己关进了整套一居室,唯一的一间卧室里。 而我们对着的其实是客厅,面前拉着一道布帘子。 我们隔着布帘对里面的人说了一句:“田甜,是我们。我和刘钊。” 帘子里的人,快速地坐了起来,拉开帘子的一角,探出头来,对我们说:“呀,是你们啊?” 我于心不忍,对田甜保留了面子,说:“我们找你有点事儿。田甜,要不你先洗漱一下,我们就等在门口。” 田甜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很慌张,她像是苦笑了一下说:“那好,麻烦你们了。我很快就好。” 我对刘钊使了个眼色,刘钊点点头,我们一起退出田甜的家,站在走廊里,刘钊对着水泥阳台上长满铁锈的破脸盆里栽着一颗硕大的宝石花发呆,他缓缓说了一句:“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家。” 我听懂刘钊的意思,我也没有见过这样狭小、逼仄、简陋的家,哪怕我还在苏州的时候,住在老街上的时候,除了路窄一点儿,那时候,我们的老宅甚至还有个院子。 “你同情田甜吗?”我明知故问地说,但随即我便自言自语道,“或许他爸妈把所有的甜都起进了她的名字里,而剩下的那些全都是苦。” 刘钊低下头扶了扶眼镜,他摇了摇头。 五分钟后,田甜背上包走出来。她手里握着那支手机,强颜欢笑地说:“你们是不是打不通我电话啊?我没事啦。我这个月流量都用完了,我怕浪费电话费,就把手机给关机了。” 刘钊也勉强地笑了笑说:“田甜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 小区门口不远处有个永和豆浆,田甜和我坐一边,刘钊坐在田甜的对面。 我去买早点,想留给他们一点时间和空间好单独地对话,那一刻,我甚至起了个念头:我已经不指望要回那笔钱了。 我看着灯箱上的字,穿红色制服的服务员问我:“吃点什么?” “三杯豆浆,一根油条吧,再两颗茶叶蛋。” 我知道刘钊吃过了,我也不饿,可是如果我们都坐着不吃,恐怕田甜也不会动筷子。 我坐回座位上的时候,田甜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而刘钊脸上还留着一丝愠怒,我把餐碟上的食物取下来,对刘钊说:“先喝点豆浆吧。” 我又对田甜说:“你也吃点吧。你多吃点,我和刘钊过来的时候吃过了。” 田甜咬着嘴唇,下唇剧烈地颤抖着,她吸了一下鼻子说:“我知道我现在在你们眼里是十恶不赦的人是吧……” 话还没说完,眼泪就从田甜眼眶中倾泻而下,她倔强地用手背快速地抹掉眼泪,要强地说:“你们的钱,我一定会还的。” 刘钊抱着胳膊,摇着头说:“你拿什么还?” 面对刘钊的质问,田甜刚止住的眼泪又晕上眼眶,我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田甜:“擦一擦,有什么话,你慢慢说。” 田甜没有接纸巾,吸着鼻子哽咽着说:“司葭你带了纸和笔了吗?我现在就给你们立个字据。” 我从笔记本上撕了纸递给她,她咬着牙快速地写好了两张借条,又从自己包里掏出红色水笔,把自己的大拇指染红了,给我们签字画押。 我和刘钊都没有因为田甜决绝的举动而高兴。而是感觉整颗心被更沉重的阴霾笼罩。 我把借条放好,问田甜:“你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就不能和我们说实话吗?你知不知道我和刘钊都很担心你。” 田甜的眼泪唰的就下来,她伏在桌上哭了起来,我看着一桌子的早点,那两颗茶叶蛋是我给田甜另外点的。 一根油条和两颗茶叶蛋,就像大写的一百分,我刚才怀着天真的愿望点了这份早点,现在这一百分,就像是个大写的讽刺。 我只想告诉田甜,每个人的生活都可以是一百分的,我们不会因为她犯过一次错就不再原谅她,只要她不再欺骗我们…… 第105章 踢猫效应 写完借条,田甜憋得满脸通红,她揪紧肩上的包包带子,虎着脸说:“你们给我点时间,我现在是真的还不出来。你们…现在,能不能别逼我……” 我叹了口气,问:“田甜,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不是要逼你。我和刘钊只是想知道真相。” 田甜鼓了鼓鼻孔,眉眼耷拉下去,我觉得她又要哭,我不知道她的成长过程中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既强硬又脆弱的模样。 或许我们今天的到来,撕开了她生活中粉饰太平的那一面,剥开了袍子,露出了底下的虱子,以至于她的天塌了。我瞬间就明白了她撒谎的原因。 一个被生活欺负过的人,不是卑微到尘埃里,就是坚强到让人心疼。 刘钊也在我的面前叹气,看得出来他也是一个心软的人,不然他不会对着宝石花发呆,不会说出“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家”。 我们想要的只是一个解释,用来宽慰自己的心,或者宽恕自己曾经想要以诈骗罪状告田甜的念头。 谁也不比谁高尚,但即便如此,人们还是试图去比较是自己的高尚多一点,还是他人的卑鄙多一点。 “田甜。”我轻声地问,“你工作了有五年了吧?虽然上海的物价高,但多少也该有点积蓄吧?家里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你才到处借钱的?你不是那种乱花钱的人,也不是有坏嗜好的人,我和刘钊正是因为觉得你人不坏,才把钱借给你的。我们当然想要你还钱,可我们也是关心你的……” 田甜脸上像是蒙上了灰,缺乏营养的脸上越加丢失了血色。 她拿起豆浆喝了一口。我和刘钊都没说话,我给田甜剥好了茶叶蛋,递给田甜,她有些犹豫,刘钊说了一句:“你先吃点东西吧。” 田甜这才接过茶叶蛋,她快速地扫了一眼刘钊,又立刻像烫着似的缩回了目光,她低下头咬了一口茶叶蛋,把滴落的眼泪一起吞咽了下去。 田甜吃了点东西,气色稍微好了一点,她在咀嚼的时候,我和刘钊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豆浆。 田甜抬起头看了看我们,说:“对不起,刘钊。对不起,司葭。我不该骗你们的,可是如果我说实话,你们一定就不和我做朋友了,那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田甜的话断断续续,她只要一开口说话,感情就冲击得厉害。 她快速地瞄了一眼刘钊,颤着嘴唇说:“刘钊,我还骗你说是要买房子,真的对不起……” 刘钊打断田甜的忏悔:“好了先别说这些了。我们生气并不是因为你借钱的事儿,而是你借了钱,又突然失联。你不知道我和司葭差一点就……” 刘钊摇了摇头,说:“总之,我们当时真的觉得你是来骗钱的。不过现在我和司葭不这么想了,不然我们也不会坐在这里,而是直接交给法院去处理了。” 我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刘钊。 试问,如果是我,独自面对田甜,我能不能说出这样立场鲜明、不卑不亢的句子。 田甜应该也听出来了,她咬了一下嘴唇,低头说:“你们知道吗?我已经穷到连手机话费都要省的地步了。说出来或许可笑,我也是个985毕业的高材生,毕业后留在上海,做着受人尊敬的教师职业,可是我的生活却是一摊烂泥。” 她抬起了头,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麻木和绝望的表情,她缓了缓说:“先是我爸在工地摔伤,瘫痪在床,花了几十万给腰椎和髋部按了人工关节,这一笔就把我的积蓄全用完了,还问亲戚朋友借了一点。后来是我弟,他很争气考到上海,学费是我省吃俭用凑的,在大一的时候他就知道勤工俭学给家里还钱,但是呢……” 田甜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人穷就是怕被人看不起。他在学校里一直被同学排挤,用最差的手机,穿最便宜的衣服。他是个男生,他也想活得有尊严,有一次去外面做家教的时候,一时间财迷心窍鬼使神差骑走了邻居没锁好的摩托车,他瞒着我把那车子卖了两万,买了台新手机,再买了台笔记本,还请同学吃了顿饭。从此以后,同学对他态度好多了,他以为这件事做得没人知道。可是人家小区摄像头早拍到他了,下次再去做家教的时候,被物业逮了个正着。” 我听着这狗血的剧情,觉得头皮发麻,脑子发炸。 田甜哼了一声说:“很快学校就知道这件事了,我能怎么办呢?他是我弟弟啊。失主要我们赔偿损失,明明才两万的车子,他要索赔十万,不然我弟就会留案底。我只好借了小微贷把钱赔了。” 说完,田甜看看刘钊,那意思是告诉刘钊,借的十万就是花在这儿了。 我拧了拧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藏着了:“不是都和解了吗?可是我听老魏说…那你弟弟为啥还是留了一级?” 田甜说:“因为我弟因此丢了家教的工作,那户家长往外说了,很快和我弟一起在外面做家教的同学也知道了,很快整个学院都在传这件事,我弟傻啊,他以为请那些人吃了饭,别人就能把自己当朋友了,最后还是被摆了一道。学院了解了情况后,找我去,说两条路,要不就扣学分、留级,要不就记过、留档案。我能怎么办……” 在我们的对话中,田甜无数次说“我能怎么办”,而这个问题也萦绕在我和刘钊的脑海中,心理学上有个叫“踢猫效应”的,那故事是这样的:父亲在公司受到了老板的批评,回到家就把沙发上跳来跳去的孩子臭骂了一顿。孩子心里窝火,狠狠去踹身边打滚的猫。猫逃到街上,孩子追出去。正好一辆卡车开过来,司机赶紧避让,却把孩子撞伤了。 一开始都是因为穷,贫穷的父亲为了改善家里条件去城里工地上打工,因为岁数大了眼花踩空了一步,从楼梯上摔下来砸中腰椎,随后这个家庭就一步步滑下了深渊…… 我不知道贫穷是不是原罪,可是我想贫穷真的就像锁链,让人只能戴着镣铐行走。 我们痛恨田甜的欺骗,怀疑她的人品,不想遭受经济的损失,可是我们如果是她,又能比她应付得更好吗? 而且,我也深刻怀疑,如果田甜说是弟弟盗窃被人索赔而问刘钊借钱,刘钊还会借给她吗?那么我呢? 田甜抬起头问我们:“司葭、刘钊,我现在告诉你们真相,你们会不会看不起我?我的家里就是这么一滩烂泥,我有时候累了,真的想一走了之,可是我还背着亲戚、朋友的债,我走了,那些钱怎么办?还有我弟弟,他还有四年毕业,我得撑到我弟毕业挣钱的时候啊。可是我真的很累、很累……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第106章 他不是李驰 从豆浆店里走出来,外面烈日高照,三伏天的艳阳照不透数九的寒冰,也暖不了被冷漠浇灌的人心。 听了一早上悲惨故事,我和刘钊都笑不出来。 已经不是钱的事了,而是那种湿透全身的无力感。看看过去,我们不该帮她,看看未来,我们也帮不了她。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讽刺吗?我站在讲台上说《黍离》的时候,侃侃而谈大爱精神,士大夫忧国忧民,可低下头看看自己的人生,则选择了独善其身。 我由此,莫名地想到了黄子文。 刘钊和我并肩走往地铁站,他忽然笑了笑说:“司葭,你得这么想,别人问你借钱,说明在别人眼里,是好过的,是你借的出这笔钱。” 他和我想的不在一个点子上,他误会我为此难过。 我苦笑着回应刘钊不怎么好笑的幽默感:“那是不是说,在田甜眼里,你比我有钱多了?” 刘钊笑着回答:“或许是吧。如果你问我借十万,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借给你的。” 我突然发现,刘钊的幽默感很糟糕。 幽默感要一直以捧哏和逗哏的形式接龙才好玩,可他说着说着,就当真了。 我低下头,也停止了幽默:“可我不会问你借钱的。” “为什么?”刘钊站住了,他站在烈日底下,阳光直射到他的玻璃镜片,照在我的眼睛上,我抬起掌心遮挡了一下阳光。 “我是说,我不会问别人借钱的。”挡住阳光后,我看到他镜面后面惊慌的眼神,又往后退缩了一步。 我转身往前走去,刘钊愣了愣,跟上来,他终于把自己挪回了屋檐底下,刚才他站在那里,不热吗? “我是说如果,以我们的关系,你也不会问我借钱吗?”他还在傻兮兮地追问。 我摇了摇头,走得更快。 他一路跟我走进地铁站,地下的冷气一下子吹凉了脑门,刘钊才终于停止了发问。 他转移话题道:“司葭,我昨天看到你在朋友圈转发我的问卷了。我真的挺谢谢你的。” 我笑了笑:“不用客气,举手之劳。如果是其他人请我帮忙,我也会帮一下的。” 刘钊的笑容有些凝固,他掩饰地扶了扶眼镜。 刹那间,我又想起了黄子文,想到他说要完成一千份,让我请他吃饭。 我手指动了动,有点想从包里掏出手机,想给他发消息告知,不用卖力去做这件事,那只是我随口一说的。 正在发呆的时候,刘钊又开口说话。 “司葭,你下个礼拜有空吗?”他问,“我听说上博有个埃及文物展,你想去看嘛?” 我反问刘钊:“你喜欢历史和艺术吗?” 刘钊笑笑:“我挺想去看的,给自己陶冶陶冶情操嘛。那你呢,你喜欢吗?” 我摇摇头:“还好。票子很难买的,不用麻烦了。” 他张了张口,像是要说什么,我朝刘钊说:“刘钊,我车子到了,先走了。再见。”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朝我点点头。 他不坐这班车,而是要在这个站点转别的线路,我站在车厢里看到刘钊一晃而过的呆呆的表情,扶紧了扶手,我在想,如果是李驰,他这个时候一定会跳上车子的。 但他是刘钊啊,我背过身倚在立杆上,随着车厢晃动,思绪飘忽。 我看了看车厢,心想,还好他没有跳上车子。我希望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 回到家,李驰还在家里。我有些奇怪,问他:“你怎么不去上班?” 他笑了笑说:“今天是周六啊,我上晚班。你忘了吧?” 他晾好衣服从阳台里进来,问我:“司葭,你一大早出门做什么去了?” 我垂头丧气地拉开座椅,坐下,托着腮发呆。李驰像猴子似的窜过来,蹲在我旁边的座椅上,我朝他看了一眼,他又将腿一张、一滑,端正坐好了。 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的反应有些滑稽,此刻我又不是老师。 他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托着腮用目光审视着我:“你刚才笑什么?” “没什么。”我左右努了努嘴唇。 李驰哼笑一声说:“你眼睛像镭射光,我怕坐得不规矩被你挑剔。” 我转过头:“我才不是这样的呢。”可是我心里想的是,他居然知道我在笑什么。 李驰拍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他贼兮兮地说:“说说吧,有什么心事。为什么烦恼?” “我才没有心事呢。”我故意说,“烦恼就是一回家就看到你,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李驰笑着抖了抖腿:“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是谁哭着求我留下来。” “你烦啊,快去上班吧。”我站起身的时候,抓起包朝他后背砸了一下,想赶他一下,没想到包包拉链没拉,包里的物件稀里哗啦滚落下来,李驰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我皱起鼻子瞪了他一眼,心想我惹他做什么,准没好事儿。 我弯腰蹲在地上把东西一一拾回包里,李驰也蹲下来,他眼疾手快抓到一张字条,拿起来问我:“司葭,这是什么?” 他再看了一眼日期说:“今天的?原来你上午去催债了?” 我一把夺过李驰手里的字条说:“你管的太多了吧。” 李驰将胳膊搁在膝盖上,依旧蹲在我身旁,发问:“一万五?司葭,没想到啊,你私藏小金库。我问你的时候,你咋说的?” 李驰学着我的样子,娘里娘气地说:“我没钱,交完房租我就只剩这五千了。” 我瞪了他一眼:“我是借给朋友了才没钱的。” “什么朋友?”李驰认真起来,他不笑的时候眼神看上去有些犀利。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反问,我要是把田甜的事说给李驰听,不会换来他的同情,他还会一个劲地说我傻,上次傅恒的事情,他就是这么说我的。 李驰拧了拧眉:“O型血的那个?” “什么O型血?”我睁大眼睛。 李驰清了清嗓子,说:“就是你说你跟O型血的人才合得来。” “你神经啊。”我无语死了,站起来,准备回房间了。 结果,我迈、迈不动步子,低头一看,他一把握住了我的脚踝,我气恼地说:“李驰,你撒手。” 李驰对我挑了挑眉,慢慢松开手,我刚脱离他的钳制要走,他像闪电似的拦在我面前,手臂一张。 “起开。”我怒了。 李驰忽然用讨好的语气对我说:“好好把话说清楚再走——” 他央求地拖着尾音,他耍赖的样子叫我无计可施。 第107章 双标 然后,我跟着他去了商场。 刚才我听田甜说他弟弟鬼使神差顺走了别人的车,我心中还暗自鄙夷,利令智昏就利令智昏,哪有什么鬼使神差这一说。 可现在我跟着李驰步行去往商场的时候,我信了。 因为我就是被这种神秘力量驱使着。 也不知道李驰是不是天生的销售狂魔,他说服别人很有自己的一套。 我决定坐下来开始叙述早晨的经历的时候,他拿起我的挎包,往我肩上一挎,说:“这个故事听起来就很漫长,我们边走边说,你说的尽兴,我也听得尽兴。” “啊?”我说,“我没打算出门啊。” 李驰说:“不,你已经出门了。” 他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好吧。反正也无事可做,我干脆逛逛商场,混到下午再回家,给家里节约点空调电费好了。 就这样,我一路跟着李驰直走、拐弯再直走,穿过两个街区,在等待第二个红绿灯的时候,故事已经讲到田甜的弟弟盗窃被抓这里了。 李驰忽然打断我:“等等,你刚才说他偷了什么?” “摩托车啊?”我疑惑地看了看李驰。 李驰皱眉在思忖:“偷的车子卖了两万?失主索赔十万?”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我恍然大悟起来,他想到他那部车子了。 我弱弱地说:“他弟弟就偷过一辆车子,而且不是在我们这边,隔着老远呢。他那学校在虹口,跟我们这里,中间还隔着个闸北呢。” 李驰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那车子原价也得几万块钱吧。放在摩托车里那也算好的了。我想问问他把车卖给了谁。” 我这才明白过来:“李驰,你还惦记着你那车子呢?就算你找到收车的,就算他手里有和你同款的车子,那也不一定是你的那辆车呀。” 李驰朝我笑了笑,低声说:“我认得出来。” 他那表情就像在想自己的梦中情人,一脸神往,我推了一下他的胳膊,说:“走吧。绿灯了。” 过了红绿灯,走到马路对面,李驰还在较真地说:“司葭,你能不能帮我问问这个事儿。” “这……好吗?”我为难地说,“这不是揭人疮疤吗?” 李驰推了推我:“你傻啊。她欠了你钱,你还不好意思了?” 他吼了我一句,我被他的严厉给镇住了,我嗫嚅道:“我知道了,我抽空问问。” 李驰恨铁不成钢地瞄了我一眼,说了句:“你这种人啊,手里就不能趁钱,理财观念太薄弱了,太容易被骗了。骗子就喜欢你这种的。” 我对着李驰轻嗤了一声,白了他一眼,随后恶毒地说:“骗子真要骗我,也只能从我手里骗到点小钱,你呢?” 说完这句话,李驰愣了愣,看他表情还在琢磨着话里的意思的时候,我趁机脚底抹油。 其实,我刚才那话确实挺损的,我在讽刺他被酒吧合伙人给骗了,结果一百多万的投资打了水漂。 正如离弦之箭的我要冲出去之际,他行动比脑子更快,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朝我哼哼了两声。 我看他一脸邪笑,内心烦躁,催了他一句:“上班迟到了。” 他不搭理我的催促,问我:“你说清楚点,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猜到了吗?”我甩开他,外面太阳太晒了,这些男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一个个都喜欢在太阳底下质问,“我先进去了。我快被烤成人干了。” 李驰推着我的后背,一起和我走进了商场,凉意袭来,一下子舒爽极了。 李驰问我:“你午饭吃什么?” “随便吃点。”我敷衍道。 “走吧,我带你去吃小笼包。”他霸道地替我的午餐做主。 “不用了,你去忙吧。” 正拉扯之际,翁乔穿过我们身旁,回头对我们打了个招呼:“李哥,师姐。” 李驰正好叫住他:“你先帮我看一下场地,有情况给我打电话,我和司葭吃个饭再来。” “哦。”乖巧懂事的翁乔抿了抿嘴唇,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标志性的酒窝。 我们一同坐自动扶梯下去,到了负一楼,翁乔往健身房那头走去,我们则穿过中间的绿化和艺术长廊往美食城的方向去。 走进美食城,李驰指挥我在小笼包的店铺长椅上坐下,转身就往收银台去,我在他背后喊了一句:“你少买点,我不饿。” 他买好了坐回位子,大大咧咧地玩着手里的号码牌。 “你买了什么?” “两笼小笼包,还要了两碗小馄饨。” “我吃不完的。我吃一碗小馄饨就够了。”我愁眉苦脸道,“李驰,我都说了少买点。” 他不以为意:“有我在,你担心啥,肯定能吃完。” “你就这么迟到、早退的能行吗?”我有些担忧地问李驰。 李驰回了我一句:“刚才你不是不要我管吗?现在又管起我来了?是不是太双标了啊。” 我翻了个白眼:“随便你。” 他又笑了笑,和我扯了一句:“我就比你大方,你管我,我从来不生气。” 我懒得和他拌嘴,上了菜之后,果然没吃完,李驰要了个打包盒,把一盒小笼给打包了。 但是,我看他走进健身房的时候,顺手就把小笼包给了小霞,还对小霞挤了挤眼睛,小霞接过打包盒,看着李驰,笑出了星星眼。 我远远目睹着这一幕,内心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李驰到底知不知道小霞对他有意思呢? 第108章 露营(一) 露营日如期而至,早上七点出发,到了括苍镇正好是中午。 没想到坐车也这么累,为了赶时间,我们沿途只去了一次服务区,喝了点水,上了一次洗手间,而林飞宇和翁乔从洗手间出来后,两人互换了一下驾驶位。 不知道是不是不信任李驰的缘故,这一路上过来,林飞宇没让李驰摸方向盘。 但是我想,李驰说不定情愿开车,他这么大的个子和我们两个女生挤在后排肯定特别不舒服,还一挤就是四个小时。 一开始,我坐在后排的中间,但中间那个位置坐久了就像在受刑,座位硬,脚还放不平。 大概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在去完服务区之后,李驰换到了中间,他弓着背双腿一岔,一边塞了一条腿,坐姿就像运动员坐在候补席上。我和胡之菲对视一眼,他这样坐,我们只能尽量往门边缩一缩了,可也不能怪他,他腿长,不这样坐,根本塞不下。 饶是如此,我还是很感谢李驰的细心。 胡之菲小声对我说:“这个车子坐五个人太挤了。” 我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别说了。可我感觉李驰听到了,他微微回了回头,但没有说什么。我感觉他不是那种会在不能改变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的人,这一点,我很佩服。 他一开始就建议我们借辆MPV开,商务车空间够大,腿也舒展的开,现在这辆SUV空间已经算大的了,可我们低估了三个身高超过一八零的男生的占地面积。 此刻,650升容积的后备箱还被五个人的露营用具塞得满满当当的,都有些影响车辆的后方视野了。 车子行驶到山脚下的括苍镇,翁乔把车停稳。 我和胡之菲从两边各自下车,李驰随后下来,他一下车先去找厕所了。 我们环顾四野,有些失望。 既没有传说中的溪流和村庄,也没有看到一丝乡村度假区的繁华和热闹,这里简直就像是个乱石岗。 我和胡之菲弯下腰敲了敲快要麻木掉的小腿,再深深地伸了个懒腰。 而林飞宇一跳下车子便毫不掩饰地惊呼了一声:“啊!这什么破地方啊。” 我们朝他看看,心想,这破地方是你提议的呢。 他大概也意识到了,清了清嗓子说:“破是破了点,但胜在原生态。” 翁乔大概鲜少开长途,他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我看导航显示,上山的路还要再开一个多小时。” 胡之菲赶紧建议:“那我们先不赶路了,中午就在村子里面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走吧。” 林飞宇又怀疑起来:“这里有吃饭的地方吗?地图上明明显示是个镇子,但看着像个村子,该不会是导航导错了吧?要不我们再往前开一开?” 胡之菲又劝道:“都这个点了。村子就村子呗,至少能填饱肚子啊,你说是吧,司葭?” 胡之菲推了推我,我笑笑附议道:“对对。” 林飞宇牵了牵嘴角:“好吧——” “是啊,飞宇,我们就在这儿歇歇脚吧,吃饭的时候还可以再找人打听打听山上的情况……”翁乔也在劝林飞宇,尽管这里离他想象的世外桃源或许有着天壤之别,但人生地不熟,眼下已没有更好的选择。 看到去方便完的李驰朝我们走来。林飞宇赶紧撇撇嘴,不说了。是他提议来这儿的,但凡让李驰听到些什么,便显得自己又当又立的。 翁乔面朝李驰过来的方向问:“那儿有厕所?” “没有啊,就地。”李驰大大咧咧地说,“这儿啥都没有。” 他这话说得林飞宇一脸灰。 我和胡之菲装没听见,胡之菲挽着我,快走转头对后面的男生说:“我们先去找找有没有可以吃饭的地方。” 进了村子,偶有几家门口摆着“吃饭、住宿”的牌子。我们找了一间看上去像样点的院子推门进去,问了一声:“这儿有吃饭的吗?” “有的有的。”一个矮矮的中年大妈,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从另一边的灶间走出来,之所以觉得她过来的那里是灶间,是因为门口摆着成捆劈好的木柴,而屋顶的烟囱里冒出的炊烟也带出了饭菜的香气。 此刻,这香气就像是在勾我们肚子里的馋虫,我和胡之菲瞬间感到饥肠辘辘起来。 我推推胡之菲:“走,我们去里面看看。” 我指的是另一头吃饭的客堂,里面摆着两张大圆桌,还有三四张零星散桌,其中一张圆桌旁坐着几个背包客,一色的中年男人。板凳上放着鼓鼓囊囊的背包,登山杖斜靠在墙边。看着装备挺专业的。 我和胡之菲迅速扫了一眼旁边那桌的菜色,感觉还行,便在他们隔壁的圆桌坐下了,胡之菲给李驰打电话,五分钟后,几个男生便跨过门槛走进了堂屋。 林飞宇不太礼貌地探头看向隔壁那桌,翁乔拉了拉他,他才把脖子收回来。 李驰拿起圆桌上的塑封菜单,林飞宇嬉笑着夺过来说:“上次是你点的,这回该轮到我来点菜了吧。” 李驰手指一松,任他拿了去。可下一秒就像菜单会咬人似的,林飞宇手一哆嗦,菜单被甩到了桌上。 “这什么啊?油乎乎的。”林飞宇搓着手指说。这农家乐的菜单都是这样的,糊着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油腻子,不仅如此,如果不是因为圆桌上铺着一层红色的塑料桌布,那下面的桌面估计也是油得起腻子。 旁边埋头扒饭的驴友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露出些许鄙夷的微笑。他低头对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那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感觉他们看向我们的眼神有些瞧不起人。 胡之菲皱了皱眉,表情不悦,这时候,翁乔一脚跨了过去,对他们用什么方言打了声招呼,随后形势急转,他们的对话又快又急,但脸上是笑着的。 翁乔偷空回头对胡之菲说:“是我老乡。”原来他们几个都是福建人,正好搭上话了。 想想也是,福建和浙江相邻,驴友相约到邻省徒步也是自然的事。 幸好翁乔成功转移了驴友们的注意力,我和胡之菲都注意到林飞宇正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托着下巴,看得出来,他还在为“这个地方怎么这么破”而感到沮丧,而刚才那些人的举动又让他的不爽雪上加霜。 我和胡之菲同时心有戚戚,还是李驰看人准,林飞宇不是个容易相处的旅伴。谦让这种事,只要开了个头,我们便要一直谦让下去了。 幸好胡之菲还是有这种觉悟的。点的大瓶可乐上桌了,我们纷纷开始拆塑封,准备倒饮料喝。 这时候,林飞宇低声抱怨了句:“这碗洗干净了吗?不卫生吃了会拉肚子吧。” “用热茶泡一泡就好了呀。”胡之菲帮着林飞宇拆掉了碗上的塑封,把烫好的餐具先给了林飞宇。 我们其他人也用热茶泡着碗碟,免得显得林飞宇特殊。 林飞宇不算笨,他像是感觉到大家的迁就,便强颜欢笑地帮着胡之菲一起烫碗,再给我们挨个倒可乐。 公平的说,林飞宇这人不坏,不过娇气是真娇气,我只是有点担心晚上的露营。 我看向李驰,李驰对我微微耸肩。 所幸上菜的速度很快,大家又都饿极了,什么土匪鸭、竹林鸡、油焖笋、香椿炒鸡蛋,全被一股脑儿风卷残云般给消灭了。 吃饱了的林飞宇脸上终于恢复了些神采,情绪也平和不少,甚至蹲在门口看院子里场地上的小鸡啄米,表情有些滑稽。 李驰说:“再歇会儿,干脆三点再出发吧。上山一个小时,到了山顶搭完帐篷正好赶上看落日。现在上山太晒了。” 林飞宇看腻了鸡啄米,又发现了一旁的羊圈,拿起菜叶子喂山羊,他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新鲜。 我和胡之菲在堂屋里喝茶,感受着山风拂面,放松着脚丫子。 李驰和翁乔蹲在屋檐下交换信息,李驰就像地道战里的人,用枯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东西。 哦,此刻,一切只有岁月静好这句话,可以形容。 第109章 露营(二) 此刻,我们成功地赶在落日前到达了山顶,这条线路是翁乔问那伙驴友打听到的,我们避开了扎满帐篷的营地,据说那个露营地,只要进去了就会被收费,而且帐篷扎堆,实在没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是为了凑个热闹才千里迢迢来到这里,那倒不如不玩露营了。 露营,说实在的,享受的是“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野趣。 逃离喧嚣,享受孤独,占山为王。这样才好。 绕过山顶的曙光碑,拐进一条岔路,闯入这片无人区的时候,我们不禁欢呼起来,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我和胡之菲太激动了,便一边一下拍着后座中间的翁乔的肩膀,他也不躲,一个劲的缩着脖子笑。 我们夸他会说闽南语真是太棒了。他听着脸上飘起了绯红,可爱极了。 从没享受过团宠待遇的林飞宇嫉妒地转头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他呕吐过后,还未完全从虚脱中恢复,动作就像个痛经的女人似的,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说:“所以我就说这里的风景可以的,你们看,不是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无奈。 胡之菲开了他一句玩笑:“好了好了,林飞宇,你很英明。我们当然是觉得这边好,才听你的啦,只可惜你自己无福消受。怎么样?胃里还反酸吗?” “你……”林飞宇一脸沉痛地指着胡之菲说,“别把我说成孕妇似的好不好!” 李驰刚把车子停稳,林飞宇打开车门下来追逐胡之菲,要跟她算她胡言乱语的账。 胡之菲的动作更快,绕着车子转了半圈,躲避着林飞宇的追逐。 李驰吼了一声说:“力气太盛是吧。来搭帐篷啊。” 两人遂停下脚步,就地踢了一下地上的碎石,两两相望谁也不服谁。 车子停在靠近灌木丛的那边,前面留足了巨大的旷野,供我们撒欢,李驰像个大人,掌管着一群幼稚园的小孩。 随后,我们鱼贯而出,享受着山顶无比清新的空气。 随后,李驰来到车尾,打开后备箱,他指挥我们井然有序地干活,李驰天生具有这样的领导力。 翁乔和李驰一同将露营所需的折叠桌和折叠椅取出来。同时,他们还将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装进了露营拖车里。 翁乔一手夹着两张折叠椅,一手拖着露营车。他把折叠椅撑开,让跑了两圈重新虚弱的林飞宇坐下。然后开始拼桌子。 我和胡之菲一起围绕着山顶的护栏悬挂灯串,并打开折叠桌,在上面放上瓦斯炉,胡之菲准备给林飞宇煮点热茶。 林飞宇此时显得有些呆滞,他静静地坐在一旁的折叠椅上发呆,看着我们做这些。 他在来的路上把胃里都吐空了,据他自己所说,似乎还有一点低血糖的症状。 想起刚才那一幕—— 好险,那一段路不是李驰开的,而是林飞宇自己要开的。他一开始依旧不放心李驰开车,或许是不放心李驰开这么好的车吧,毕竟车子是问他做大律师的堂哥借的,要是有什么闪失,他就惨了。 所以,出来之前,他打定主意只和开车技术信得过的翁乔两个人开。这些是在林飞宇吐了以后,翁乔偷偷告诉我们的。 时间再继续回溯,我们从山脚的村子里出来的时候—— 李驰和翁乔互换了座位,坐在了副驾驶位,因为来的时候都是他坐后面,翁乔便很贴心地提议和他换。 翁乔一直是个暖男。 而林飞宇要求李驰做他的领航员,命令李驰尽心看好一路上的标识,甚至拿一车人的安全“威胁”他。 那个时候的李驰还是照单全收,就像夹起尾巴的大灰狼。 我不知道李驰真实的想法是怎样的,但他今天到目前为止,都很配合,看上去对林飞宇俯首称臣。 然而以我们对李驰的了解,觉得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 再说到我们这台车子的车身很宽,其实非常考验驾驶技术,尤其是两车交汇的时候,容易方向打得太多导致车胎擦进了排水沟里。 或许就是太小心翼翼了,而且林飞宇还是第一次开山路,整个人都处于紧张状态。 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当时我们感觉到车辆突然一个急刹车,正感到震惊和不解时,只见林飞宇拉开车门蹿了出去,走到山边,弯腰撑着膝盖哇哇狂吐起来。 李驰在第一时间帮忙拉住了手刹,要不然他这一吐很有可能命丧黄泉顺便再拉一车人垫背。因为那一段是下坡路,会溜车的! 吐完之后,林飞宇一边撑着山崖,一边拿着矿泉水漱口,一边骂骂咧咧道:“都是刚才那个店家的东西不干净。” 我和胡之菲登时有些惊慌,不过翁乔说了句:“不会吧,其他人没有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吧?吃完午饭过去几个小时了,如果真的是饭菜问题,不会只有你一个吐的吧?” 林飞宇哀痛地撇了撇嘴,那表情就像是痛失一员爱将。 这时候李驰幽幽说了一句:“你被盘山路给绕晕了,你现在是晕车,当然会呕吐。”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林飞宇愣了愣,随后微微摇晃了一下脑袋,感觉确实如李驰所说的,正在犯着眩晕。 但他就是嘴硬不肯承认。他抬起头,阴沉地看看李驰,有些赌气道:“你说的倒轻巧,那是因为山路本来就很难开,你开过就知道了。” 林飞宇说完这句,拉开了副驾驶车门,撂了挑子。 这时候本来翁乔要下来,但胡之菲拉住他。 “好。我开就我开。”李驰脸上隐约滑过一丝笑意,仿佛正合心意。 如果林飞宇虚弱得没力气,对李驰来说,或许是好事。 但我们还是想简单了。李驰要的不仅仅是林飞宇的松懈,而是他的臣服。 李驰利索地拉开驾驶室车门,跳上驾驶座,随后松开手刹,重新启动汽车,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SUV开始缓缓移动。 与林飞宇不同,李驰开车明显更加稳重和熟练,他不仅在过弯道时会适当减速,而且在直线行驶时也能够保持匀速前进,将SUV的四驱性能发挥到极致,四驱车本来就适合走山路嘛,李驰只是适当还原四驱性能。 总之,整个驾驶过程犹如一场精彩的越野方程式比赛,流畅平滑、赏心悦目,还大大缩短了抵达山顶的时间。 整个过程中,林飞宇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头靠在车窗上,用手捂着胃部。 我不厚道地想他此刻该身心俱痛了,自己眼里的土包子,居然车开得比自己好? 也许对于男人们来说,友谊的重建有时候就是这么的简单。只要对方在某一方面的能力出众,令自己心服口服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李驰成功地做到了,我有些戏谑的想象新的猴王被推上王座的画面。 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我听到林飞宇刚才也跟着翁乔喊了一声:“李哥,要不要我来搭帐篷?” “不用了,你歇着吧。” 林飞宇撇了撇嘴,我劝了一句:“让他们忙吧。你不是还不舒服着呢。先喝点热水缓一缓。” 一旁的气罐瓦斯炉上,正煮着一小锅水,胡之菲从包里掏出一颗女孩生理期喝的红糖块,准备给林飞宇冲水喝。 我悄悄问了句:“你怎么还带了这个?” 胡之菲小声嘀咕道:“这算什么,我甚至还为我们两个准备了姨妈巾。” “好吧。”我知道我和胡之菲并非在生理期,于是我对胡之菲翘了翘大拇指,“菲菲,你的计划做得真细。” 胡之菲冲我神秘一笑:“才不是,其实是怕没地方上厕所,我已经打算夜里就穿拉拉裤解决。” 我露出迷惑的表情:“拜托——胡之菲——不至于吧——” 事实证明,胡之菲的决策是英明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110章 露营(三) 夜晚以暮色四合的方式拉开了帷幕,李驰和翁乔给帐篷打完了地钉,拍了拍手心走到山边吹晚风。 落日余晖的色彩先是从明艳到热烈,然后从浓烈到浓稠,直至最后和夜色融为一体,浓重的化不开似的。 我们用手机拍下了不少照片,我甚至还难得的晒了朋友圈。 但因为担心手机电量很快耗尽,我和胡之菲这才意犹未尽地作罢。 随后,林飞宇开始叫肚子饿,胡之菲从露营拖车里翻出方便面,准备用小锅煮水泡面,这个时候才发现,我们买的水还是不太够,两桶五升装的饮用水,我们用简易取水瓶盖按压取水,一会儿已经喝完了半桶。如果再煮五碗方便面,一方面锅子小,得来回好几趟,另一方面也很费水。 这时候李驰从背包里拿出一袋免淘洗米,还有几根腊肠和一瓶酱油,甚至还有几片青菜叶子。 他突发奇想地说:“吃泡面多没劲啊,吃煲仔饭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拥护,一锅方便面不一定够五个人吃,但一锅米饭肯定是够的。只有林飞宇弱弱说了句:“这青菜好像是喂羊的……” 但他撇撇嘴没再说下去,因为这饭看上去就很香,闻上去更香。 我们用一次性杯子和塑料小勺子分食那口锅里的煲仔饭,你一下我一下很快被一抢而空。吃完饭,我们又分了些布丁和坚果当做饭后零嘴,这一餐也算简约而不简单了。 林飞宇的元气已经恢复了,他酒饱饭足,仰面躺在折叠椅中,眺望天上的星星,李驰把后备箱盖打开让我们女生可以当凳子坐。 远处的星星灯一闪一闪,我和胡之菲蜷腿坐在后备箱里,李驰倚靠在车尾灯旁,他拿着一罐啤酒,噗的一声起开盖子,慢慢地喝。 翁乔带来的小音箱里传出民谣歌手低回的吟唱,为此刻增色不少。 歌声在整个墨蓝色的穹隆之下,静静地流淌…… 晚风静静的吹着,山顶的夏夜一点都不热。好舒服。 我转头对李驰说:“谢谢你。” 李驰举了举啤酒罐,像是对我回应。 胡之菲朝我们瞄了一眼,忽然跳下后备箱,说:“还有酒吗?我也要喝。” 李驰告诫了一句:“一人限一罐。” 远处的翁乔和林飞宇碰了碰啤酒罐,长长的手臂像广告画报上那样,姿态健美的触碰到一起,又分开。 我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看到这个都会感动。 还是在寂静的夜里,人比较容易感性。 谢谢你,李驰。还有,谢谢此刻,能够一起眺望星空的朋友们。 胡之菲也帮我拿了一罐啤酒,如果换了平时,我也许会推辞,但此刻,我没有。 因为我太想融入这唯美画卷,扮演青春漫画中的一个角色。 在李驰出现之前,我不知道朋友是人生的必选项。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活得太自我了,严格来说,我就只有胡之菲这一个朋友而已。 现在,我似乎有了许多人了。而最初的开始,是李驰教我不必把自己绷得太紧,人生无需被各种条条框框束缚。 …… 晚上,李驰将两顶帐篷紧挨在一起,说这样比较安全有照应。 我和胡之菲睡一个,他们三个男生睡一个。 两只帐篷挨得很近,近得可以看到他们那边晃动的人影。 时间已近凌晨,但我兴奋地睡不着,和胡之菲隔着睡袋手拉手。 胡之菲有些醇厚的声音对我低诉:“司葭,你喜欢翁乔吗?我觉得他很适合你。” “是吗?”我的嗓音淡淡的,在寂静的夜里听上去不像是自己的。 “他一直在看你。”胡之菲坚持。 “他对别人都很好。”我不觉得他的温柔是为我。 而且如果他真的对我有意思,或许就像对待刘钊那样,我还是会选择逃避。 我一贯不知道怎么处理一段自己不曾心动的关系,所以只好选择逃避,以为装傻就可以让一切不了了之。 胡之菲笑了笑:“你就没觉得,他在车上的时候是故意坐在我们中间的,因为那样可以挨着你。” “不也一样挨着你?”我岔开话题,“菲菲,别说我了。先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林飞宇。你们看上去玩得不错。” 胡之菲笑了笑:“我不知道。也许他来追我,我会考虑。可如果翁乔愿意来追我,我说不定也一样会考虑。” 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我像个蚕蛹似的拱了拱胡之菲:“所以你喜欢翁乔?你对我说实话,你到底喜欢哪一个?还是依旧你还喜欢着李驰?” 胡之菲开玩笑道:“你把范围限定得太窄,世上不是只有这三个男生?” 我开玩笑地说:“胡之菲,你这样说话,听上去好博爱哦。” 胡之菲忽然摇了摇头,说:“那怎么会是博爱,那其实是缺爱。” 她在黑暗中眨了眨晶亮的眸子,随后闭上了双眼,她转过身背对着我,不再说话。 …… 我枕着手臂,看向圆弧形的帐篷顶,我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那是一种明明很累,却又异常亢奋的感觉,在寂静中,李驰的笑颜在放大。 随后,我想起前两次他偷吻我的情形,我脸红心跳,闭上眼睛幻想他拨开我唇角的发丝……我咽了咽唾沫。 那猝然而逝的喜欢,就像是他做的那道醋拌黄瓜,咬上去干脆爽利,回味却是酸的。 ——不,我不应该喜欢李驰。我告诫自己。 而且他很招人喜欢,他说不定早已经把我放下。 我一个翻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枕边的手机,屏幕猝不及防地亮了一下,我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两小时前发布的朋友圈被点赞了。 星星串灯和墨蓝色夜幕,两个虚化的背影,是林飞宇和翁乔在干杯。 我配图的文字是:夏夜、美好,有酒、有朋友。 朋友圈对我的家人屏蔽了。我只想维持在他们脑海中那个“乖小孩”的印象。如果我妈看到,她一定会审问我和谁去的。 就算是我,也会烦恼二十六岁的年纪还要对父母事无巨细地汇报。 又有人点赞了,那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黄子爵。 我看着“黄子爵”的名字,幻想自己的理想型应该是这样的。像白马王子那样突然的出现,给我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就算最后没有在一起,也值得。 这才是理想型,理想不应该包含实际,是的,理想就是理想,未必要实现,放在心里想想也很快乐。 我用拇指轻拂过“黄子爵”三个字,就像轻抚过他的脸庞。 随后,我轻轻地叹息。 叹息中,照片下方出现了第一条评论,那是一个和黄子爵相关的人——林浩。 他点赞了我的朋友圈。 林浩:露营快乐吗?你们去了哪里?我好想参加你们的露营。 我回复:快乐。括苍山很棒,星空很美。很值得来。 林浩:那就好。并配上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我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林浩又接着评论了一条:我真的想来。下次记得要邀请我。 我:好。一定。 我笑了笑,只要一想到人生中有多少口头承诺从没有兑现过,我便觉得自己也算是狡猾的。 好。一定。 下次再约。 等你有空。 今天很开心…… 人类用谎言粉饰了真相,然而人们还是情愿听到谎言。 如果有朝一日,人类变成三体人那样,所有的思想俱为透明,那是很可怕的事。 但较之遥不可及的可怕,当下的可怕才真正可怕—— 我因为一直没有睡着,开始想上厕所了。 第111章 露营(四)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着,半夜不想起床上厕所的时候,我常常会这样。 现在是仲夏夜,说不定稍微再眯一会儿,天就亮了。 那时候,我便可以和胡之菲去稍微远一点的山坡的背面去方便。 可是,越是这样想便越是睡不着,我抱着一丝侥幸给翁乔发消息。 他说不定还没睡,他刚才说自己没有开山路,所以不觉得很累。隔着帐篷,我似乎看到翁乔的手机屏幕轻微亮了一下。 我伸长脖子期待他们那边的动静,但是五分钟过去了。 于是我死心了。转身仰望着帐篷顶,又在想胡之菲刚才说带了拉拉裤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我翻身坐起来,在我们两个的包里翻找,找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很蠢,怎么还真的相信胡之菲带了那种东西。 我重新躺下,对自己催眠,睡觉、睡觉……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像是有了些亮光。我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披上运动外套,钻出了帐篷。 凌晨四点,外面天光有一点点亮,时空错乱,白昼如晨昏。 李驰面向远山的方向坐着,他听到动静,忽然回过头,他手里拿着一支烟,不知坐了多久,烟头在暗处明灭,像远空的星辰,闪烁。 回头的刹那,他的脸上浮现出超越年龄的沧桑。 他看穿心事般的问我:“要上厕所?” “嗯。”我尴尬地点点头。 他在纸杯里钦灭烟头,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说:“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立即摆手拒绝,他往前迈了两步停住,我转身走到有车子掩护的灌木丛的后面,我听到身后没有人跟过来。 释放完一晚上的存货,我浑身轻松。 走出灌木丛,走到折叠桌旁,钦下水桶上的简易按钮洗了洗手。 仅隔了片刻,天色又比刚才泛白了些。 我甩干手上的水渍,问李驰:“你这么早就醒了吗?在干什么?”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他指了指前方天际线说,“山上四点半就日出了。五点太阳就全出来了。” 他转头朝我看看,目光久久没有移开,我在他目光的“勾引”下,坐到一旁的折叠椅上。 他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给我自己编了个借口:“我醒了,睡不着了。而且刚好我没有看过日出。” 他转头又朝我笑了笑,这一次是连眼睛都在笑。 我有些难堪地撇撇嘴,他眼中的拿捏真叫人不爽。难怪林飞宇会觉得被冒犯。李驰的笑真是随时让人感觉“像没穿衣服”似的。 他侧过脸去,一夜间下巴上长出轻微的胡茬,配合他目前留着的寸头,有些微硬朗的气质。 我给自己找点事做做,随即打开瓦斯炉点火煮水。 胡之菲带了不少过滤纸的咖啡包,我在两只纸杯上拉开撑好,挂耳,等水开。 水汽在空气中升腾,咖啡包的香气在清冷的空气中与滚烫的水汽碰撞。 空气里隐隐散开别样的气味。不酸,略苦,有点像黑巧克力。 “我来,你小心烫。”李驰端起小锅,缓缓地注入热水。 “好香。”咖啡味道夹杂着山野清香,直扑入鼻尖,我幸福地闭上眼睛。 他嘲笑我:“这么点小事,也值得开心。” 我们一人端着一杯咖啡,干杯,等待远处在云海中浮现的一丝金红。 “太阳快升起来了。”李驰呷了一口咖啡。 随后,我们的身后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 从帐篷里钻出了林飞宇和翁乔。林飞宇感叹了一句:“还好,赶上了。” 他搭着翁乔的肩膀,一手叉着腰,看了一会儿,他说:“我要去拿手机拍日出。”走了两步,他回头问:“要不要叫醒胡之菲?” 李驰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当然啊,五人行整整齐齐嘛。”说完,他看向林飞宇,眼神中对林飞宇委以重任。 林飞宇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真的站在帐篷外,轻声叫道:“胡之菲,起床了。”叫了两声,见里面没有动静,他又加大声音喊道:“胡之菲,起床了!”然而,还是没有人回应。他回头对我们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正当他走到一旁,躬身在帐篷里寻找自己的手机时,突然被一只脚狠狠地踹进了帐篷。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接着就是一阵混乱。 胡之菲迅速将帐篷拉链一拉,直腰站起身,她嬉笑着跑向我们,拿翁乔做掩护,而林飞宇则嚎叫着从后面追了出来,嘴里还喊着要打胡之菲。 就在这时,远处的高邮咸蛋突然咵的一下蹦出了天际线,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照亮了。 大家都被这美丽的景色所吸引,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欣赏着眼前的壮丽景象。所有人都举起手机,记录下这令人震撼的云海日出。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只剩下大自然的美丽和心灵的激荡。 胡之菲站到翁乔身旁,激动地拉住他的胳膊说:“太壮观了。翁乔你记得把视频传到群里,我刚才都没拍到。” 翁乔转头看看胡之菲胡乱搭上来的手,这时候林飞宇忽然出现在胡之菲的另一边,胡之菲正要甩开林飞宇,她发现自己的一条手臂被林飞宇掣住。 林飞宇恶狠狠地说:“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 胡之菲对林飞宇扮了个鬼脸。 林飞宇仰着脖子大声道:“道歉!胡之菲,你要道歉。两次了。” 翁乔闪开,走到我身旁,我给翁乔冲了一杯咖啡:“别理他们。他们是两个幼稚鬼。” 翁乔笑了笑,白皙脸上显露圆圆酒窝,他的侧脸有点像玄彬。他弯腰接过咖啡的时候,问我:“你昨晚给我发消息了?” 我尴尬地回避翁乔的目光说:“发错了。” 他蹲在我身旁,问:“发错了?那你想发给谁?” 我转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争取时间编着谎言,而这个时候,李驰拿着手机朝我们走过来,翁乔站起身,闪到一旁。 李驰奇怪地问问我们:“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我对他扮了个鬼脸,走开了。 翁乔咳嗽了一下,说:“李哥,山下有个溪桥村,比昨天上来的那个村子好。我们走另一条山路下去看看?” 李驰的目光追着我,我倒进帐篷里,重新补了个眠。 梦里,我和李驰还有翁乔跳着一支舞,就像周润发、张国荣和钟楚红共舞的那一支。 嗷~我翻了个身,抱住了胡之菲的睡袋。 第112章 钓鱼 经过简单的补眠后,大家煮了点泡面应付了早餐。 此时,太阳已经升高,夜晚的清凉渐渐隐退,白昼的热量均匀地使山坡升温。 李驰他们三个男生负责整理露营用具并搬上车,而我和胡之菲则负责清理这一天一夜积累起来的垃圾,并将其带到曙光碑附近的垃圾箱旁扔掉。 当我们完成任务返回时,李驰已经站在车旁,微笑着向我们挥手示意道:“走吧!我们去溪桥村吃午饭。” 下山的路上,依旧李驰开车。翁乔坐在副驾驶位,林飞宇和胡之菲挨在一起坐着,两人像是在聊着和奥运会有关的话题。 我不信胡之菲会对体育感兴趣,但是女生从不会在不感兴趣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所以我推测胡之菲确实看上了林飞宇。 我听说过一个比喻,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齿轮与齿轮的咬合。而时间则是梳理一切关系的润滑油。 如果一起旅行,则会让齿轮转动得更快。 所以,想到两个月前,李驰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的时候,我还几乎对他一无所知,可现在呢? 在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我似乎已经接受李驰是我的朋友,并愿意接纳他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和胡之菲那样。 尽管彼此性格迥异,但经过足够长的时间磨合,我们依然能够成为好朋友。 想着想着,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前方李驰的圆寸后脑勺上。 就在这时,翁乔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司葭,你喜欢钓鱼吗?” 我摇了摇头:“我不会。” 他轻声说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我带了鱼竿,等会儿我们去钓鱼吧。” 到了溪桥村,我明白了翁乔为何提起钓鱼。 溪桥村真是一条不错的村子,村口有一条蜿蜒的小溪一直通向远方。 此刻,已是晌午。 太阳晒得岩石滚烫,晒得清澈的溪流像闪光的锦缎,大家都把鞋脱在一旁,把裤脚挽起,赤足走进溪流里濯水。清凉的溪水流淌过脚面的时候,快乐也像是会传染似的,在我们中间流淌。 胡之菲和林飞宇在打水仗,溅得我们一身水,我抹着眼睛坐到一旁的岩石上,溅起的水混着防晒乳,迷了我的眼睛,正用溪水冲洗眼睛的时候,李驰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接过,擦了擦眼睛,说:“谢谢。” 李驰拍拍我的肩膀:“走吧,一起去看看村子里有什么吃的。” “哦。” 我拍拍屁股站起来,李驰已经两脚一蹬攀到岸上。他在岸边拽了我一把,这岸边距我足有半人高,他太高估我了,一只手被他拉着,我一脚踩在青苔上,滑了一下又落回去。结果,他干脆双手抄起我的胳肢窝,像抱小孩似的,把我抱上了岸。 到了岸上,我有些羞赧地挣开他:“我又不是小孩儿。” 他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光。他转而拉着我的手说:“跟着哥哥,别走丢了。” 不远处的翁乔正将鱼线垂落到水面上。他似乎看到了这一幕,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不语。 我朝翁乔瞥了一眼,松开了李驰的手。 我不情不愿的尾随了李驰一会儿,但一直磨磨蹭蹭的。李驰转头看我一眼,问:“生气啦?司葭,你还活在古代呢?” 我浅浅翻了个白眼,犟嘴道:“刚才我自己能起来。” “哦。是吗?”他不屑道,“我看山里的猴子都比你灵活。” “对对,你比猴子灵活。你怎么不占山为王去呢。”我恶毒地怼了一句。 李驰脸一沉,他好像生气了。平时我们也这么拌嘴,但他从不生气。可今天不知怎么了。 “不情愿,就别跟着我。”他扔下这句话,大步往前走去。 可我也置气了,我转身,真的没再跟他。 我本来就答应了翁乔要看他钓鱼的。 我气鼓鼓转身走了几步,李驰忽然拦腰抱起我,我被吓了一跳,大喊了一声:“啊!” 李驰的力气很大,我在他双手的掌控间,根本就像个小孩,手脚乱抓,可是又挣脱不了。 就在这时,李驰突然在我的耳畔恶狠狠地对我说了一句话:“我让你走,你居然真的敢走?” 这句话让我心头一惊,但我还是毫不示弱地回应道:“你放我下来!” 当时,我忘了周围还有人,或许是太阳太晒,李驰的举动太过分,我居然旁若无人地对着他大声咆哮,在他的怀里疯狂地挣扎。 而此时,正在一旁戏水、抓鸭子的林飞宇和胡之菲听到了我们之间的争吵声,半弯着腰,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我们。 林飞宇似乎说了一句:“我靠。” 然而,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水花声。 我们转头一看,正在岸边垂钓的翁乔手里的鱼竿突然掉进了水里。 他毫不犹豫地跳进水里试图去捞起鱼竿,但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鱼竿顺着水流漂得很快。一转眼,鱼竿就迅速沉入水底,翁乔见状,二话不说脱掉上衣准备下水去捞鱼竿。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李驰放下我,一边朝着翁乔跑去,一边高声呼喊,阻止翁乔下水。 他喊道:“别去!” 翁乔的动作顿时停滞下来,眼神疑惑地望着李驰。 李驰解释道:“这种水库的深度可不浅。你别去,我来捞。” 说完,他快速地自己将上衣一撩,双手一抻,脱下衣服甩到岸边,又迅速跳进水中,一个猛子潜入水底,用尽力气将鱼竿从水下戳出来。 翁乔急忙接住一端,将鱼竿从水中拽上岸边。 李驰探出水面,仰着脖子张大嘴巴,大口地喘着气,他刚才在水里憋气的时候一定耗尽了氧气。 缓了好久,他才缓缓游到岸边,用力攀附着岩石爬上岸来。 李驰浑身湿漉漉的。他甩了甩头发,抹去脸上的水珠,然后对我们说道:“你们先去饭店等我吧。我要回到车上换一套干净的衣服。” 我和胡之菲都有些被他刚才危险的举动给吓住。 翁乔对我们说:“你们先去吧。我陪李哥去。” 我们看着李驰的背影在视野中走远,他走过的地方,拖着长长的水渍。 嬉皮笑脸的林飞宇也笑不出来了,他尴尬地牵了牵嘴角,对我们解释道:“翁乔那鱼竿挺贵的。他平时的业余爱好就是钓鱼。你们别怪他。” 第113章 绿茶 溪桥村在括苍山这边还是挺有名的,胡之菲和翁乔提前做了攻略,在一家两层楼装修不错的农家乐里订了包间。 其实也是想犒劳一下自己的胃,毕竟出来两天吃得都很马虎,露营虽然不错,可对于城里孩子还是不太友好。 我不止一次听到林飞宇对胡之菲抱怨伙食问题,胡之菲要按平时肯定不乐意听批评,毕竟出行计划是她和翁乔做的,准备工作也做了一大堆。 但她一直牢记李驰的话,全程都很谦让林飞宇。其实,不光是胡之菲谦让他,我们所有人都很谦让他。只是这一点,被照顾的一方总是很难察觉。 走进二楼包间,我和胡之菲还有林飞宇各找位子坐下后,店家就上来问我们点菜。 “你们有什么特色菜吗?”胡之菲问道。 “我们家的红烧肉、糖醋排骨、银鱼跑蛋、豉汁多宝鱼都是招牌菜,味道很不错哦!”店家热情地介绍道。 “行,那就这四道菜,再给我们炒个青菜,再来个荠菜鱼圆汤。”胡之菲点完菜,转头看向林飞宇,“你还要吃点什么吗?” 林飞宇摇了摇头:“要不等他们两个来了再问问他们的口味。”他放下了菜单,听胡之菲的。 “好的,那就先这样吧。麻烦快一点,我们都饿了。”胡之菲对店家说道。 店家点头答应着离开了包间。 点完菜,胡之菲逐渐焦灼,其实她刚才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要不然也不会连问都不问林飞宇的意见,就一股脑儿把菜给点完了。我看刚才林飞宇有些小媳妇似的委屈巴巴地瞥了胡之菲一眼。 胡之菲抖了两下腿,忽然下定决心似的站起来说:“我去车上拿点东西。” 林飞宇抬起头傻傻看着胡之菲,努力挽留:“你要什么?我打个电话让翁乔带过来呗。” “我要拿充电宝。他们不知道放在哪儿了。”胡之菲找了个借口,我看得出来她其实是在担心李驰。 林飞宇伸出手叫了一声,道:“诶~!胡之菲——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留下来陪司葭。”胡之菲制止了林飞宇。 我了解胡之菲的脾气,便劝住林飞宇:“是啊,林飞宇。你别跟着了。她去去就来的。你们一个个都走了,店家以为我们逃单呢。” 林飞宇起身到一半玄身在半空,他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最后还是在胡之菲严厉的回眸下,悻悻地坐了回去。 胡之菲走后,林飞宇的情绪就低落起来,他跟我一句话也没有,眼神倒是不断对我上下打量,并且越来越犀利。 他像是忍耐已久,忽然清了清嗓子,严肃地对我说:“司葭,虽然我和你不熟。但是,现在他们都不在,我正好有些话想跟你说。” 这语气听上去很严重。林飞宇的表情也看上去很生气。那一刻,我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 他开口第一句就是:“司葭,你看到了吗?现在大家都不开心,全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我愣了愣,有些疑惑地问:“林飞宇,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因为你,翁乔的鱼竿会掉水里吗?李驰会跳下去捞吗?现在胡之菲会跑出去找他们吗?”林飞宇连珠炮一般地指责我。 我像是被当头敲了一棒,脑门发懵,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可又不是我让他的鱼竿落进水里的。” 林飞宇不屑地嗤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低声嘀咕了句:“嘁,装什么傻……” 我被他乱扣罪名搞得很不开心,干脆利落地对林飞宇说:“林飞宇,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就放到台面上说。” “好。那我就直说了。”他咽了口唾沫,左右扭动了一下脖子,这架势像是要把我大卸八块似的。 他忿忿道:“翁乔为什么拉我来露营,还让我想办法借车子。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吧?他说他想追你。” 他斜了我一眼。 我一愣。 林飞宇说:“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但是刚才你和李驰两个又是在做什么?你别辩解,我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你觉得自己这么做好吗?显得自己有能耐、受欢迎还是怎么着?” 说到这里,他变本加厉地对我哼了一声。 我深吸一口气,说:“你误会了。我跟李驰根本就没什么。刚才是他捉弄我。” “好。”林飞宇一梗脖子,斜眼看我,“就算是这样。那我现在问你一句,你对翁乔到底有没有意思?他是我哥们儿,他人挺清纯的,从来没主动喜欢过谁。今天,你就当我多管闲事。我问你,如果翁乔跟你表白呢?” 我摇了摇头,说:“我把翁乔当普通朋友的。” “那你跟他说清楚啊。乱给别人暗示什么了?”林飞宇凶了我一句,“你知不知道拒绝一个人是要和他保持距离的。他早上收到你的消息高兴了半天。你说你是不是渣吧?半夜问人家睡没睡,现在跟我在这儿装清纯?” 林飞宇拍了一下桌子,对我说:“说实话吧。我忍你半天了,这两天相处下来,我可算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女人了。长了张清纯脸,骨子里其实是绿茶。我真为翁乔不值!不,我还他妈的为李哥不值!他们都被你骗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我火冒三丈、气血上涌。 “林飞宇,你别污蔑人!” “哼,我污蔑你?”林飞宇竖起食指隔空戳了戳我,“你就是既要又要,既要李驰喜欢,又要翁乔喜欢,两边都吊着,两边好处都占着。你这种女人,我见的多了。我跟你说,我们家是地道上海人,上海人最不缺的就是见多识广,你这种绿茶婊我见得多了。你骗得了他们两个,可骗不了我。” 我憋着眼泪,站起来拍着桌子,对着林飞宇吼了一句:“你了解我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你自己跟个巨婴似的,我们什么都让着你,你有空管管自己吧,还有脸来骂别人了?” “你他妈的什么东西!”林飞宇一拍桌子站起来,“我现在就去告诉翁乔,告诉李驰,告诉胡之菲,揭穿你这个渣女、绿茶的真面目!” 林飞宇转身冲了出去,刚哗的一声打开门,随后门口传来“啪”的一声,胡之菲甩了他一个耳光。 林飞宇捂着脸,一脸震惊又愤怒地瞪着胡之菲。 两秒钟后,他飞奔下楼。翁乔正上楼,他嗵的一声撞到翁乔的肩膀,翁乔叫了他一声:“林飞宇!” 可林飞宇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捂着脸,豆大的泪珠顺着我的指缝滚落下来。 片刻后,李驰也上楼来,他看到哭泣的我,和一脸愤怒的胡之菲,一旁还站着一脸茫然的翁乔,他推了推翁乔问:“到底怎么回事?林飞宇呢?”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翁乔先是一脸窘迫地摊了摊手,随后像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说了一句,“李哥,你们先吃起来,我去找找林飞宇。” 李驰看到林飞宇的随身挎包还勾在椅背上,叮嘱了句:“叫他回来!” 第114章 苦涩的眼神 胡之菲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我哭得眼睛都肿了,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像石化了似的趴在桌上,我甚至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 胡之菲的声音就像从我的头顶冒出来似的。 一开始,她说的是:“司葭,你别哭了……他这人就这样,说话不经过大脑……我还不了解你吗,李驰还不了解你吗,我们都知道你从小就是乖乖女,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样……你伤心哭坏了身体,不值得……” 我吸着鼻子努力平复着情绪,胡之菲递过来的纸巾我攥紧在手里,正要抬起头擦眼泪的时候,胡之菲拉了拉我的胳膊,说:“走吧。我们打车去火车站。我看这饭也别吃了。” 这时候李驰说了一句:“胡之菲,你……跟我过来一下。” 两人就站在包房门口,门虚掩着,李驰在对胡之菲私下里说着什么。 眼泪流干了,事情也已经发生了。 哪怕此刻,我还是希望出了问题能及时解决问题。更何况,这问题一半是因为我而起。 只是现在变得有些不可收拾,处理起来也变得棘手。 看着门口两人低头窃窃私语的背影,李驰的头发甚至还是湿的,在光线里发亮。 这一切都在提醒我,要忍耐,别再激化矛盾了。 我深吸了口气,扶着桌子打算站起来,我打算给林飞宇认个错。反正他都那样看我了,他瞧不起我我也无所谓了,只要能解决问题。 正要往外走,李驰忽然回过头,转身走了进来,关上门,现在包间里只剩我和李驰。 他朝我看看:“司葭,你这是要出去?” “胡之菲去哪儿了?”我的眼神还凝固在门后,胡之菲突然这么出去,我很担心她还要去找林飞宇的麻烦。 没想到,李驰正是这么回我的:“我让她去帮忙找找林飞宇。” 李驰拉开我身旁的座位坐了下来。 “你怎么能让胡之菲去找他?”我的难过一下子被紧张取代,朝李驰看了一眼。 “那你想去找他?然后在他的这边脸,再扇一巴掌。”李驰还有心情舔着脸,对我开玩笑。 我委屈地撅了撅嘴,吸了一下鼻子,摇了摇头。 我心想,至少我不该骂他是“巨婴”。 李驰按住我的胳膊,轻轻将我拽回了座位,他说:“你别去。我知道你想去干嘛。不过没有用的。” 他的手掌扶着我的脖子,一只手扶着我的胳膊,低头凑近我说:“司葭……” 他唤了我一声,随后对我叹气。 我不知道这声叹气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忽然又自嘲地笑了笑说:“你有没有听说过,轮船上的海员不能招聘女人的说法?” 我睁了睁肿胀的眼皮,看了看他。 他朝后一仰,笑着说:“因为女人就是麻烦。” 他将盘子上倒扣的茶杯摆正,给自己茶杯里倒了点热茶,喝了两口。 喝完润了润嗓子,他又补充道:“一船的男人中只要有了一个女的,男的就得打架。这就是海员不能要女人的缘故。” 这听上去像是抱怨,实则是恭维的话,让我脸红了红,我别过头,看向一边,不理他的调侃,但是心情却因此明朗了些许。 我转回头说:“那你让胡之菲去说,行吗?” “你等着瞧呗。”他对我挑了挑眉。 我又问:“我道歉林飞宇不会接受,胡之菲道歉林飞宇就能接受?可胡之菲会给林飞宇道歉吗?可要是她不给林飞宇道歉,林飞宇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想到这里,我托腮烦恼起来,眉头揪着个小疙瘩。 李驰依旧玩世不恭:“司葭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这么多问题。这儿除了林飞宇,还有三个人呢。林飞宇难道说,为了恨你一个人,得罪我们三个人?可就因为他对你偏见最大,所以你的道歉,他才不会接受。” 我琢磨了一下李驰的话。 李驰拍拍我的后背,忽提醒了我一句:“司葭,你以后可是跟他在一个学校上班哦…你可得想好。” “是啊。”这话听得我头皮发麻。 李驰话锋一转,说:“但愿胡之菲能把他劝回来吧。” 我心里一沉,原来李驰也没把握。 …… 菜逐渐上了一桌,我和李驰都没有动筷子。 我看李驰也开始有些沉不住气,想要下去看看他们。 但就在这时,胡之菲敲了敲门,先进来了。 她低声对我说:“好了,搞定了。你一会儿别说话。” 我点点头。 随后,林飞宇和翁乔也进来了。林飞宇别扭的梗着脖子,就像朝我这边看一眼,就能污染了他的眼睛似的,可我也不想看他,我低下头,看着白瓷碗。 我和林飞宇之间隔着胡之菲和翁乔,他们两个身材高大,似乎正好把我藏进了林飞宇的视野盲区里。 随后,李驰说:“快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随后大家纷纷动筷子吃饭。一桌人没有一个说话的,都像是饿了好几天似的,眼里只有菜,耳边只有汤匙和瓷碗碰撞的叮当声,眼前只有筷子夹菜和转菜碟的动作。 而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挺严肃,一顿本该快乐的午餐,气氛突然变得像是在吃席。 可正因为大家都在专心吃饭,半小时不到,我们就填饱了肚子,然后胡之菲去付了账单。我们很快撤离了溪桥村。 李驰继续开车,林飞宇坐副驾驶位。翁乔坐在林飞宇后面。 我缩在角落里挨着门,胡之菲坐在中间。 我全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到服务区下车找洗手间的时候,我也是方便完就上车。 然后,我看到李驰在车旁对着垃圾桶抽烟。 那一刻,我忽然有些伤感。 胡之菲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上车吧。” 她先钻上车子,我被挤到中间,我以为旁边坐着的是翁乔的时候,李驰拉开门坐了上来,他挨着我坐。 翁乔则跑到驾驶座继续开车,林飞宇像被钉在副驾驶座上。 我闻着李驰身上的烟味,忧愁得也想学抽烟。 是不是烦恼会随烟雾飘散,最后只留下快乐呢? 一觉醒来的时候,李驰已经下了车,胡之菲拍醒我说:“到了。我们去拿东西。” 后备箱打开着,我和胡之菲把属于我们的行李取出来,我的视线搜寻了一下,发现他们三个男生和谐地站在远处谈笑风生。 原来,的确是没有我,他们比较快乐。 我在心中苦笑着说。 胡之菲对李驰吹了个口哨,李驰朝他们两个咧嘴笑了笑,转身与他们道别。 李驰一走,林飞宇立刻就钻进校门,而翁乔还站在大学门口目送我们。 李驰屁颠屁颠朝我们走过来。 翁乔双手插着裤兜,用充满苦涩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是的,我第一次发现,微笑可以苦涩,眼神也可以苦涩。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那眼神里包含的意思是诀别。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翁乔。他毕业以后没留在上海。 我在朋友圈关注着他的动态,他子承父业管理着老家的滨海鱼场。 李驰偶尔说起他,会说:“翁乔真的做了个钓鱼佬。” 而我偶尔想起喜欢穿一身白衣、笑起来有甜甜酒窝的翁乔,就会蓦然想起那句古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第115章 李驰的冲动 那次短途游之后,李驰丢了工作。这一切都要从我们回来的第二天开始说起。 那天早上,当我醒来准备做早餐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因为胡之菲都已经出门了。 可我却惊讶地发现李驰却还蜷缩在地板上睡着。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呼唤了一句:“李驰,李驰,太阳晒屁股啦!你还不打算起床吗?你老是迟到早退,万一被别的同事看到了,向领导打小报告,你就完啦。” 然而,李驰只是翻了个身,将毛毯往头顶挪了挪,干脆把头面全给盖住了,物理屏蔽我的噪音。 过了一会儿,他从毛毯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找到了放在沙发上的手机,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接过他的手机时,我们的手臂无意中轻轻擦过,一瞬间我发现他身上很烫。 我说了句:“李驰,你晚上别省电了,开空调睡啊。” 他没理我,嘟囔着说了一句:“我不热。司葭,你帮我给小霞发个消息,告诉她我会晚一点到。” 看着他那如同花卷一般卷起来的后背,我皱了皱鼻子,但最终还是照他说的做,打开了微信界面。 找到小霞的头像后,我输入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小霞,我晚点到。帮我打个卡,谢谢。” 就在我刚刚点击发送之后,小霞的微信语音通话突然就打了进来。我不小心按下了接听键,小霞焦急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声音很尖:“李哥,你现在必须立刻赶到健身房!今天老板亲自过来巡店,我实在没办法帮你打卡了。” 李驰听到之后,一骨碌坐了起来,将电话拿过来贴在耳畔,用晨起的浊音说了一句:“不是…你说老板什么时候过来?” 小霞“啊”了一声,用慌张的口吻说:“老板已经进来了,我得挂了。” 只见李驰从床上蹦起来,窜进洗手间,三分钟搞定洗漱,甩上背包,边跳边拽着运动鞋帮,出了家门,楼梯上响起一阵咚咚声。 我扒着门框,探头看着他急速离去的背影,有些无语。 独自吃完早餐,洗完盘子,我发现李驰的铺盖还没整理,平时我很少动他的东西,怕从里面掉落内裤、袜子什么的让人尴尬。 可今天……想到他为我做过的事情,想到他今天赖床说不定是因为前两天开车加上没睡好,才这样的。 我便带着几分赎罪的心情,蹲在地上准备折毛毯。 可刚抖落毛毯,就从里面掉出了一个白色的,像是塑料笔的玩意儿。 我拾起来一看,是个电子体温计,我摁了一下屏幕,上面的数值还停留在上一次测量数据上面。 38.2? 李驰发烧了? 我拿起手机,给李驰发了条消息:“李驰,你发烧了吗?” 李驰没回。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翻了一遍家里的医药箱,检查里面常用的感冒药和退烧药有没有过期,随后,我拿了个食品袋把药装起来,又用吐司简单做了个三明治,用塑料袋再装好。 准备出门前,我又想到李驰每次都会给小霞带东西,我又入乡随俗地多做了两份三明治,想经过前台的时候“贿赂”一下两位前台妹妹。 …… 一番折腾之下,我来到健身房已是两个小时之后。 可健身房的门却关着,前台也空空如也。 我感到有些诧异:现在不正是上班时间吗? 我挪动步子,贴着玻璃橱窗,一直探头张望,在一排健身器材后面,健身房的员工站成一排排,老板像是在给他们开会。 员工是背对着外面站的,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他们都背着双手,微微低着头,那架势就像站在操场上挨着教导主任训话的学生。 我远远躲在玻璃门边,偷偷观察里面的情形,心里逐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又等了一会儿,人群散开,其他健身教练和前台各归各位,可唯独李驰,还被老板留下来在单独谈话。 有个脸熟的健身教练,过来拿掉环形锁,开门。 我冲那健身教练笑了笑,我们打过一两回照面,那健身教练回了我一个巨尴尬的笑。 然后我凑到小霞那边,小霞的脸色也不好看,她看到我拧了拧眉,对我轻声说:“司葭,你现在要去找李驰吗?最好不要。” 我笑着把三明治拿给小霞:“我现在不进去。我就在会客区等他吧。” 小霞犹豫了一下,接受了我的好意,用很轻的声音回了一句:“谢谢。” 就算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能感觉到今天的健身房很反常,这还不仅仅是因为老板驾到的缘故。 我朝小霞看了看说:“那我坐到那边等。你方便的时候……” 小霞对我点点头,明白了我没说出口的话。 我在会客区找了位子坐下后,过了一会儿,小霞从饮水机旁接了杯水给我。她手里还拿着两页介绍办卡的广告单,她装模做样地坐在我旁边,就像给我推销似的,指着广告页说:“您看,我们这边办卡挺优惠的,办时间越久越划算,其实我建议您……” 我拿着单子“配合”地看起来,小霞小声在我耳边说:“李驰要背锅了。凶多吉少。” “出了什么事?”我微微用广告单掩着嘴。我们俩像间谍似的,拿广告单做道具,暗中传递情报。 “李驰昨天不在,负责清扫的大妈没弄干净,有个会员滑了一跤,他当时也马上就站起来了,我们就以为没事。可是他回去之后打电话给12315举报我们健身房管理混乱……也不知道是不是同行捣乱,特意选了李驰请假的时候来这么一出。12315是回访以后直接打给老板的,我们也是刚刚听老板说了才知道……总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我皱眉在心里琢磨了一道,一脸忧愁地看看小霞。 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出健身房,他回头朝我们瞥了一眼。 小霞立即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说:“美女,要不我带您进去转转?您可以看看我们里面的器材再做决定,我们健身房还为会员准备了许多跳操课和瑜伽课。” 随后,她用员工卡帮我刷开闸门,带我走进去,我见到了李驰。 小霞对我们叹了口气,说:“好了,那你们聊,我先出去看着了。” 李驰疑惑地看看我,问了我一句:“你过来干什么?” 我心里有些担心,便顾不上别的,直接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手心,问他:“你是不是真的发烧了?手心这么烫。” 他说:“小事。” 我又拉开包包拉链,拿出包里的三明治和感冒药,交给他:“李驰,你先把三明治吃了,再吃点药。别硬扛。” 他正蹲着检查一台器材,忽然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拉起我的手,说:“走,我们回家。” 他拽着我,我惊恐地看着他:“李驰,你干嘛?我就是来给你送个药的。” 李驰不由分说,刷开了闸门,将工牌往前台一放,用手腕上的钥匙开了储物箱,取出自己的背包挂到肩上,随后把钥匙还到前台。 小霞知道他想干嘛了,立即慌张地劝他:“李驰你要干嘛?老板还没走呢,他在商场外面抽烟呢。”小霞急得脸憋得通红,额角的汗都快挂下来了。 我也着急地劝李驰:“昨天的事故老板是不是原谅你了?你别主动辞职啊……” 李驰不接我的话,手指与我手指一扣,拉着我往门外走去。 “你们都别劝我,老子不干了。”李驰坚定地说。 他又回头对小霞补充了一句:“小霞,我发烧了。老板问起来,你就这么说。” 他拉拽着我,我憋得满脸通红,劝他:“李驰,你别冲动,你别激动。你再考虑考虑。再几天就拿工资了。” 李驰对我狂妄地笑了一下,说:“你再劝,小心我像上次一样抱你出去。” 于是,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一对闹别扭的情侣似的推推搡搡地走出了健身房。 第116章 发烧 到了商场一楼,他忽然拉着我进了星巴克,拖着发烧到38度的病体。 对待李驰,劝说是没有用的,于是我不劝了。但是我也不开心。为什么我手贱去给李驰送早点、送药。 没准我不去,他还好好地上着班。 可是他为什么突然爆发,我也想不明白,或许是刚才挨了老板的训,指责了他在工作中的种种失误,可是李驰不是那种脸皮薄的人。 如果他想要这份工作,那么无论老板说什么,他都忍可以。就像无视林飞宇的造作那样。 他是那种传说中同时具备锐感力和钝感力的人,就好像大脑中有一只开关一样。 “你喝什么?”他问我。 “白开水。”我故意这么说的。 “热的还是冷的。” “热的。” 他看了看我,眼神有一秒戏谑,因为他刚丢了工作,我想帮他省钱,就说了白开水。 随后,他立刻警告了我一句:“我跑步速度很快的。发烧的时候更快。” 我瞪了他一眼。 说完这句话,他很欠揍地留给我一个背影,走向了收银台,然后在等咖啡的时候突然眼神犀利地回了个头。 我无语死了。 过了一会儿,他端了两杯咖啡过来,热拿铁给我,热美式给自己,然后掏出三明治对着咖啡吃起来。 “我说要热开水。”我申辩了一句。 他嘴巴里裹着三明治,含糊不清的说:“凭什么你和翁乔喝了咖啡,和我在一起要喝水,进咖啡店就是要喝咖啡。” 他用那种平静无波的语气说的,听得我惊讶地张了张嘴巴。 我停顿了一秒,说:“我什么时候和翁乔喝过咖啡了?” “那天就在这里的时候。”李驰拿掉盖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同时用眼神瞄我。 真记仇,不愧是天蝎座的男人。 我的脸皮尴尬地抽搐了一下,随后咬紧嘴唇。 翁乔上次是替我解围,如果我此刻出卖他,岂不是太不讲义气。 我只好端起拿铁喝了一口,同时用眼睛瞄他:我现在也和你喝咖啡了,这下可以了吧。 他对我嗤笑一下,清了清嗓子说:“司葭,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他端起咖啡又笑着摇了摇头。 这表情、动作令人感到莫名其妙。 李驰开诚布公地说:“其实你没喜欢翁乔吧?” 我猛摇头:“没有啊。” 他又哼笑了一声说:“那就好。” 他话锋一转说:“我会向老板推荐翁乔。一会儿你得陪我去趟医院。” “去医院干嘛?” “拍个就诊病历,再让医生给我几天病假。”他说,“然后,我把照片传给老板,顺便告诉他,翁乔可以顶我的班。他是大学生,什么都懂,会做得很好的。” 我差点没听得小脑萎缩:“你刚才就想好要这么做了?” 李驰反问我:“健身教练算哪门子资历了,老子想办法让他在简历上写上一笔场馆经理,不好吗?他以后想应聘管理岗位也行。” 我晕了:说李驰聪明吧,他挺傻的。说他傻吧,脑袋还转得挺快。 我有些结结巴巴道:“你、你…这么做…值吗?” 李驰反问我:“如果现在老板突然走了一个场馆经理,他要招人是不是得时间,翁乔大学本科学历,为人又踏实,又是我给推荐的。你说老板是不是一般情况下都会采纳我的意见?” “这个…是啊…可是……”我感觉自己的舌头不受自己控制似的,“我问的是那你自己为此失去了一份工作值吗?” 李驰不以为意地笑笑:“值不值的,不是用一时一地的选择来衡量的。再说了,我早就告诉你,我打工只是临时的。早晚得当老板。” 我浅浅瞪了他一眼,却笑了:“真服了你了。你就趁自己年轻使劲造吧。找一份工作多不容易啊……” 他皱了皱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着说:“这下倒是便宜了胡之菲,她听了肯定高兴。” 他看看我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也辞职了,帮她一起搞工作室,她肯定更高兴。” “你们两个该溜子,待业青年,我才不和你们同流合污呢。”我把头扭到一边。 话是这么说,可李驰说的也有道理,他对自己的人生有所打算,我还是感到挺欣慰的。 …… 从医院里出来,又去了一趟健身房交接工作,回到家,李驰吃完感冒药倒头就睡了。 胡之菲回到家,看到李驰蔫不拉几地蜷缩在沙发上,也有点惊讶。 “他怎么了?”胡之菲问我。 “感冒发烧了。”我一边在灶台边熬着粥,一边和胡之菲对话。 胡之菲瞪大眼睛,又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从来没听说过李驰也有生病的时候,他身体一直挺好的。” “是吧?可能昨天跳进河里受凉了吧。”我有些内疚地说。 “那他一会儿还去健身房吗?”胡之菲关切地问。 我对胡之菲撅了撅嘴:“他辞职了。” 胡之菲毫不掩饰地说:“这是好事儿啊。” 我朝胡之菲看了一眼,心想:你俩真是沆瀣一气。 “哦,我不是说他生病是好事。”胡之菲大概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圆了一句,“我是说他好了以后,我就可以跟他一起去找房子,把工作室先布置起来了。反正朋友那边我也就干到这个月底就不干了。直播带货的套路,我基本都摸清了。” 我点点头,把粥盛出来。 胡之菲端出去,叫李驰起来喝粥,她坐在李驰身旁,对他嘘寒问暖。 我头一回看到胡之菲这么温柔有女人味的时刻。 然后,第二天胡之菲也被传染了感冒,卧床不起。 这么厉害的感冒病毒,对我却毫发无伤,真是神奇。 当我一个人戴着口罩,照顾两个病人的时候,我忍不住想:或许有些人天生是老板,而另一些人天生是打工狗…… 第117章 尴尬 一周之后,两人病体痊愈,我对被子铺盖进行了烈日暴晒,又对床单被罩进行了全面的清洗,还在家里烧了点醋熏杀病毒。 周末这天,我正在楼下晾晒完,准备上楼的时候,我看到小霞拎着一篮水果还有两罐蛋白粉,在寻着楼栋号码,问路人。 我叫住她:“小霞!” 小霞一回头看到是我,有些惊喜地快步朝我走来,我挽住了小霞的胳膊,说:“你来看李驰的?” “嗯啊。”小霞有些腼腆地笑笑,“我今天刚好休息。” “你怎么还拎东西了。”我看看她双手被两件东西绷得手臂直直的,有些想笑,“李驰就是普通的感冒,而且已经全好了。你这也太隆重了,他看到你肯定会说你破费。” 小霞更窘迫了,她低下头有些扭捏道:“也不是我一个人买的,那两罐蛋白粉是翁经理托我带过来的呢。” “你说翁乔啊。”我噗嗤笑出来,“翁乔真的做经理了?” “嗯。”小霞说,“他本来要一起过来的,就是健身房今天迎接消防抽查,他走不开。不过他说他心里一直挺感谢李哥的。” 我点点头,拉着她:“那走吧。我带你上去。” 小霞犹豫了一下问:“家里除了你,就李哥一个人吗?” “嗯。”我笑了,从小霞脸上我看到了女生面对自己喜欢的男生的那种羞涩,“外面太阳好晒,我们上去吧。这会儿李驰应该正在做饭。你一会儿留下来一起吃点儿。” 我不由分说拉着小霞亲切地将她领上了楼。 李驰看到是小霞,表情有些意外,他此刻正蹲在座椅上择菜,他回头看到我们,像是受惊似的缩了缩脖子。 我说:“李驰,小霞来看你了。我去趟超市,你们先聊会儿吧。” 我转身要走,李驰忽然叫住我:“你去买什么?” 他快步走到我身旁,贴着我耳朵问的。 我瞪了他一眼,小声说:“我再去买点熟食和饮料,你记得留小霞吃饭啊。” 李驰白了我一眼:“那你快去快回。”他又不放心似的又威胁了我一句:“必须在半小时内回来。” 我斜了他一眼,忍住没说“你能不能改改自己霸道的脾气”。 …… 买东西的时候,我居然遇到了刘钊。 那时候,我正在家附近的一家生鲜超市里,站在熟食柜台前认真地挑选东西,没想到刘钊也提着个菜篮子在选购东西。 他激动地叫住我:“呀,真是你啊。司葭。” 我想起上回也在这家超市遇见过刘钊,看来这就不是单纯的巧合了。 他的笑容像是焊在脸上似的:“司葭,这么巧啊。” “是啊。”我笑着点点头,“你也买东西啊。” 他先提起来:“司葭,你是不是住这附近啊?” “嗯。是不远。”我只是很少逛这家超市,因为我租的房子在老城区,周围不缺菜场和超市,这家连锁超市价格比较贵,要不是要临时招待小霞,我也不大会过来的。 “哦。哪个小区啊。”他殷勤地问。 我报了个小区名,然后他说:“我听说过那儿。” “你呢?你家不会这么巧也住这附近?”我试探着问。 刘钊摇摇头:“我们家不住这儿,是我大姨家住这附近。今天不是刚巧周末么,我就过来看表姐和我外甥,顺便来买点孩子爱吃的东西。” 我多嘴问了一句:“就是上次拉着你的那个男孩儿?他是你外甥?” “是的。”刘钊扶了扶眼镜,眼角滑过一丝得意,大概是觉得趁机在我面前澄清了这一点。 可是我压根儿不在乎他是不是单身,我对他没那方面的想法。 只是有时候私下里会觉得奇怪,是不是该去算算命去,万一算命的说,我这一生所有的桃花都在二十六岁那年开完的话…… 我该不会在一一拒绝了他们之后,只能孤独终老了。 傅恒算烂桃花,翁乔算是没开始,而刘钊,我看他和我说话时紧张和慌乱的样子,哎,我有些头疼…… “我家里还有客人,那我先不跟你聊了啊。”我边说边撤退。 可刘钊像是没理解我的意思,他尾随着我,在我扫码付款的时候又出现在我身后。 我回头朝他看看:“刘钊……” 他把空篮子往旁边一放,殷勤又激动地对我说:“司葭,我,我…跟你回去吧?” “啊?”我嘴巴张成可以生吞个白煮蛋这么大。 他脸颊咻得红了一片,吞吞吐吐地解释道:“不,不是。我说错了。我是说,我送你回去。我刚好开车了,车子就停在外面广场上。你刚才说的那个小区走走不是要一会儿嘛。现在外面挺热的,车子的话快一点,也凉快一点……” 我没答应,他就喋喋不休地解释了下去,当我发现刘钊“似乎喜欢我”之后,我对刘钊的讨厌也越来越明显。 “真不用了。”我一边自助扫码,一边回头打断他。 然后,他就说了一句让我难以拒绝的话:“司葭,你是不是讨厌我?” 我低下头沉默了一秒,回头对他扯了个假笑说:“没有。刘钊,你误会了。我是怕耽误你的事儿。” 说完这句话,我在心里有点反感我自己:说个拒绝就真的这么难吗? “不耽误。”他立刻说,“我不赶时间的。” “那……好吧。”我话音刚落,他就替我拎起了袋子。 路上,他问我:“司葭,你上个礼拜是不是去露营了?我看你朋友圈了。” “嗯。”我敷衍了一句。 刘钊不识趣地说:“难怪你说不去看那个埃及文物展。时间正好冲突了。” 我心想,您可真会为自己找台阶下。我只是不想和你去罢了。而且,你明明不喜欢看文物展,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 我又“嗯”了一声。 “今天真的好热哦。”他没话找话。 “是啊。今年夏天好像特别热。”我附和了一句。 然后我发现又掉入他对话的陷阱里。 “那我一会儿送你到楼下吧。你把门牌号告诉我一下。” 我看看这台车,内饰还是崭新的,连车子也是理工男喜欢的特斯拉Model Y。 “不用了。你这车子看上去挺新的。我们那边过道特别小,万一剐蹭到就不好了。”我推辞道。 他尴尬地撇了撇嘴,继续为自己找台阶下:“司葭,你可真会为别人着想。” 我回敬了一个尬笑。 天确实很热,我都有些汗流浃背了。 第118章 新人 到了小区边门,我迅速从刘钊车上下来,又探回身对刘钊说了句“谢谢你,再见哦”,然后快速关上门,装作赶时间似的快速逃离了刘钊的视线。 直到铁门闭合声响起,我才放缓脚步,一边晃着塑料袋,一边往楼上去。 到了家门口,我正要掏出钥匙开门,却听到门锁一转,门从里面打开。 小霞有些窘迫地看了看我,她眼睛红红的。 她背着挎包看上去要走,她见到我回来,低下头讪笑了一下,低声说:“司葭,我还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没等我回答,她握紧挎包带子闪过我身旁,噔噔噔往楼下跑去。 我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在楼上叫住她:“小霞,你别客气啊,留下来吃饭吧……” 小霞连头都没抬一下,转过弯,看不见了。 随后,李驰宽大的手掌落在我的肩上。 他对着我轻拍了两下,我回过头,看到他的表情有些无奈。 他说:“别喊了。她听不见的……” 说着,李驰把门一关,我有些负气地将手里的塑料袋砸在桌上,对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说:“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嘛。你没看到小霞拎这么重的东西,走那么远的路,特意过来看你一趟……” 李驰嗤笑一声,不接我话。 我用鼻子出了声气,一边从塑料袋里拿出买的熟食和饮料,一边低声嘀咕了句“直男”。 没想到李驰耳朵那么好,他一边接过我手里的东西往冰箱里放,一边对我纠正道:“这你就说错了。我才不是脑筋不会拐弯的直男。” 他把冰箱门一关,将手臂在胸前一绕,认真地说:“司葭,你是不是有点热情过头了?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叫小霞留下来吃饭?” 我愣了一下,随后感到有些底气不足,微微蠕动了一下嘴唇说:“我这不是客气嘛。再说小霞也是我的朋友。” “哟哟哟。还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的朋友?”李驰鄙夷地说,“那她今天是来看你还是看我?” 我烦闷地坐下,感觉跟李驰掰扯不清楚,他不就是觉得我自作主张,他的权威被挑战了吗?我不能代表他,我是不能代表他,可是这也是我的家呢。 李驰在我对面坐下,语气也正经起来,看着我的眼睛说:“司葭,我不想让小霞误会。所以才没留她吃饭的。” 这下轮到我窘迫了,我能想象刚才李驰是用什么方式对小霞划清界限的了。小霞千里来送温暖,结果走路踢到钢板,一颗真心喂了狗。 等等…如果小霞回想起来,该不会觉得我是故意留她下来,然后害她在李驰面前没面子的。 我的脸涨得通红,懊恼得抬不起头来了。 “我以为……”我无力地为自己辩解,“我还以为你知道……我还以为你也……”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我也对小霞有意思?” 他从我表情中准确解读出了我没说出口的话。 我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李驰抱着胳膊,舔着牙齿,做出无语问苍天的表情,对着天花板摇头摇了足有半分钟,他忽然冲我大声吼了一声:“司葭,遇见你,算我倒霉!” 我愣怔地看着他被气得脑门充血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还是去做饭吧。”我像个小媳妇似的站起来。 李驰忽然单手撑了一下桌子,哗的一下,像个杂技运动员似的,跳到我面前。 他像个门神似的又挡在我面前,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心虚起来,说:“你让一下。” 他握住我的肩膀一下子把我抱进了怀里,他胸口深深起伏了一道,缓缓说:“在你没有接纳别人之前,我仍然是排第一个的。既然我排在你这边,就不会排在别人那边。知道了吧?” 说完这话,他松开了我,转身走进了厨房。 我觉得浑身发热,脸上发烫。 司葭,你是傻瓜。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遍又一遍。 …… 转眼到了8月中旬,李驰和胡之菲结伴去看房,租房的锁定区域是在浦东新区,离原来的黄浦区要横跨一个黄浦江了。 主要还是因为我以后上班地点是在健平,为了让我上班不用倒地铁,他们决定在6号线沿线附近找房子。 而我则接到了学校教务处打来的电话,让我去学校报到,这时距开学还有两周时间。 我没在学校待过,拿到教导主任打印给我的开学计划表,我才知道高一的开学准备居然有一大堆,新生报到、排座位、分寝室、军训、新生大会、家长会…… 一一讲解完了以后,主任就把我带到高一年级的任课老师办公室,那是一个双开门的大开间,高一的主课老师都在里面,用蓝色的纤维板隔成格子间,和那种写字楼里的office无异。 一进年级办公室,一位有些富态的王老师笑着站起来,欢迎我了。 她一手撑着格子间的木板,一手扶着腰,说:“小司啊。你好啊。” 我腼腆地对王老师笑了笑:“王老师好。请多多指教。” “不用客气。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她转头对我指了指她后面这个位子说:“喏,以后你就坐这儿。离我近吧?” 经过王老师身旁的时候,我看到她椅子上的腰椎按摩仪,估计她也是职业病,坐久了腰椎间盘突出。难怪刚才站起来的时候扶着腰。 教导主任向我介绍:“王老师是语文教研组长,教龄十八年了。第一年就由她带教,你进步也能快一点。除了搞好教学这块儿,班主任的工作经验也要积累起来。要打起精神啊,第一年可是很关键的。” “好的,主任。”我虚心听着,笑着回应,“我不怕苦。” 教导主任又说:“做好了第一年,把工作理顺了,一般情况下,到第二年就独立当班主任,管教学了。是吧,王老师?” “侯主任,你说的对。”王老师附和了一句,“我看小司就挺机灵的,你放心。” 教导主任双手反抄在身后,脚尖一转准备离开,回头又叮嘱一句:“那小司交给你了。拜托了啊。” “好、好……” 侯主任一走,王老师就迫不及待地坐下来。 她转了半圈电脑椅对我说:“小司,你知道孩子们管侯老师叫什么吗?” “啊?”我摇摇头,王老师冲我笑了笑说:“他有好多绰号,地中海,猴头菇,不过最近合并了,我暑假里上贴吧看得笑死了,高二和高三的都叫他秃猴。” 我忍不住笑了笑,觉得这个王老师性格挺活泼的,一点都没有老教师的架子。 第119章 高危职业 第二天新生报到,就有学生缺席的,我在点名册上顾洁敏和张竹韬两个名字后面画上了两个圈。 排好座位,领完了新书之后,就到了课间休息。 我和王老师从班级里走出来,我问王老师:“这两个学生怎么没来呢?” “不想参加集体活动呗。”王老师不以为意地说,“现在每年都有这样的学生,智力方面能考上重点高中的,不代表行为规范上也是个合格的高中生。通知都发到钉钉群,确认已读了的,家长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我俩经过楼道拐角的时候,王老师说:“不过,你还是拿我桌上的学生手册和家长联系一下吧,好歹知道个不来的说法。我去一下洗手间。” “哦。”我加快步伐走进办公室。 我先打给那个叫顾洁敏的女生,父母双方留的电话都打了,不过一直没打通。 打给张竹韬母亲的电话倒是接通了。 她在电话里,用有些傲慢的态度对我说:“老师。通知我们看到了,不过现在不是还没开学吗?我们家韬韬正在香港参加Steam创新大赛,这个比赛的时间是早就定好了的。而且,我看学校的官方网站上说,学校的集体活动均自愿参加,绝非强制是吧?所以,这个军训也不是每个学生必须要参加的是吗?” 我沉默一秒,心里泛起一股恶心的感觉。 老实说,论现代化程度,苏州现在也很发达,但是来了上海之后,我才真正见识到“人类物种多样性”。 这要放在我上高中那会儿,我的班主任要是听到学生家长说出这样的话,可能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这个典型事件当做反面教材批评一通。 更何况也不会有学生家长对学校公开通知置若罔闻的。 我深呼吸了一下,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虽然没有强制,但是学校集体活动的出席率是计入学生综合评价的哦。” “Ridiculous!” 电话那头突然爆出一句英语,随后那位妈妈用电视剧中女高管的口吻说:“我认为你们学校的做法很有问题。既然是非强制的,又要和学生素质评价挂钩。你们不觉得这种做法很低级吗?” ——她居然用“低级”这个词?我有些被激怒了。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来的学校,居然是她口中的“低级”学校? 我想说,你有多高级?你那么高级应该去更高级的学校,不要在公立重点浪费国家教育资源。 在我沉默的瞬间,耳畔还在接连不断传来女高管的魔音:“我认为学校首先要注重的是孩子的独一无二性,保护好孩子的天赋,而不是为了所谓的集体意识强行统一学生的行为。这是违背人的自由意志,搞独断专行。” 这极右思想,一旦被披上了“民主”的外衣,似乎就站在正义的一方了。 我紧握着电话,背上沁出了层层冷汗。 幸好,此时王老师进来了,她看我脸色尴尬,对我使了个眼色,我把电话交给王老师。 王老师立即像画皮似的扮上笑脸,用比和风细雨还要温柔的语气对着电话那头说:“张竹韬妈妈您好,我是班主任王老师。是是是…您的观点很具有前瞻性,我们是该注重学生全面发展。我建议您可以让孩子云参加军训。这样的话也是一种另类的参加方式,您看可以吗?对,我们会在钉钉群内部发一些军训的视频和照片,张竹韬可以和别的同学云互动。……当然可以,您也可以把孩子参加竞赛的照片也传上来。我让同学们为张竹韬加油……” 片刻后,王老师挂掉电话,把手机交给我,她就像是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似的,注意力全在我的手机上面,笑着说:“哟,司葭,你这个手机好看的呀。最新款吧。我没看到周围有人用这个颜色的。” “嗯。”我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对于刚才的事,我还是有心理负担的,我既佩服王老师能立即走出来,也讨厌自己为了这么点事就耿耿于怀。 “走吧,去吃午饭吧。” 吃午饭的时候,王老师悄悄问我:“司葭,你是不是还为了刚才的事不开心?” 我有些尴尬地撇了撇嘴角,说:“张竹韬家长也太不尊重老师了。” 王老师笑笑说:“是吧?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你刚才是不是觉得我说什么,云参加,云互动,就好像是在胡说八道?” 我摇摇头。 我能理解王老师的做法,是在学校规定和家长需求之间找一个平衡点,只是我想,我恐怕永远都做不到这样圆滑。 王老师笑着说:“我是在胡说八道呀。” “啊?”我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 王老师说:“这种靠竞赛加分进重点高中的孩子,家里背景实力都不一般的。所以,她才不把老师和学校放在眼里的。还有啊,司葭,你要牢记,你只是个教书匠,你能做的事很有限。相比张竹韬,我倒更担心那个叫顾洁敏的女生。说老实话,我希望她别来报到。” 我整个人都听傻了。 “我听说她初三的时候就进过两次医院,靠吃药把学业支撑下来的。她要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里听课,我才每一分钟都要提心吊胆。生怕说错话,她给我当场来个想不开。”说到这里,王老师深吸了一口气,“司葭,你得时刻关注那个女生,你要是发现她眼神不对,就赶紧送她去心理咨询室。总之,不能让她在教室里犯病。学生嘴快,回家对家长说了的话,我们的手机马上就变成热线电话。” 我浑身汗毛倒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别人眼里的铁饭碗,在我这里怎么就成了烫手山芋。 “王老师,现在当老师还是个高危职业啊?”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傻瓜,你才知道啊?”王老师斜了我一眼,“放着好好的机构老师不当,非得跳槽到学校里来,我们一个个都想跳出火坑,而你偏要往火坑里跳。” 我泄气地沉下了肩膀。 “可我妈让我考编当老师的。”我辩解了一句。 “那就看你是把教师只当成是工作,还是要当做事业来发展了。”她告诉我,“我的经验是,你倾注的热情越多,就越容易失望。反倒是看淡一些,更好一些。” 第120章 梵西花艺 军训的那几天,主要是我在管班级。王老师腰不好嘛,她是我的带教老师,我得多照顾她一点儿,再说她平时对我也挺知冷知热的,是个挺亲切的人。 我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初入职场没遇上我们上学那会儿给老师起绰号叫“灭绝师太”的那种类型的教师。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我静静地站在树荫底下,目光落在操场上那群正在踢着正步的学生身上。 他们整齐的步伐、坚定的眼神以及嘹亮的口号声,让我逐渐感受到了教师的使命感。这些都是高一的新生,他们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不少孩子看上去还像初中生,圆乎乎的脸上稚气未脱,略显天真。 带着些刚从初中考入理想高中的兴奋和紧张,对于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新老师,他们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 正当我沉浸在这种“为人师表”的自得其乐之中时,我听到教官喊了一句:“立定——稍息——立正!” 话音未落,不远处有个人影晃了一下,然后直接倒在了地上。 穿着迷彩服的学生开始骚动起来,发出如蝉鸣般的嗡嗡声。 我心中一惊,连忙扔掉手中的遮阳伞,飞奔过去。 倒在地上的是个小个子的女生,名叫楚卿卿。 她的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被旁边两个同学搀扶着。其中一名学生立刻向我报告说:“司老师,她晕倒了!” “我知道。你们服从教官。我带楚卿卿去医务室。” 教官见状大喊道:“原地休息!”同学们纷纷找地方坐下来休息,而我则歉意地对教官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扶起楚卿卿,往学校的医务室走去。 到了医务室,校医给楚卿卿喂了点藿香正气水,又让她躺到医疗床上休息了一下,这时候楚卿卿已经睁开了眼睛。 我心中长舒一口气,问校医:“她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就是轻微中暑,每年军训的时候都有孩子晕倒的。歇一会,补充点水分就好了。” 我点点头,走到楚卿卿身旁问她:“家里有人吗?要不要老师打电话叫家长来接你?” 楚卿卿懂事得摇摇头:“没关系的,司老师,我家里住得挺远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好。你好好休息。”我看她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也放心了些,又对她说,“那我给教官说一声,你今天的军训不用参加了。” “谢谢老师。”楚卿卿用细若蚊蝇的声音礼貌地回答我。 我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手背,在她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这样一想,连日来的辛苦,还有对这份职业的畏惧感也稍稍减退了些。毕竟像张竹韬这样的家长,还有顾洁敏这样的孩子还是少数吧。大部分学生都是楚卿卿这种的,乖守本分,规矩懂事。 刚弯腰登记好学生就医记录,桌上的电话响了,校医接起来:“对。三班的司老师是在我这儿。” 校医把电话交给我,我接起来。 “喂?” 原来是门卫师傅:“司老师,你有个快递啊,你赶紧来签收一下吧。我们门卫按规定不让代收的。” “那就放快递柜吧。”我一时想不到我会有什么快递。 门卫又说:“放不下的。你最好还是亲自过来一趟。” “那好吧。”我挠了挠太阳穴,挂掉了电话。 迎着上午十点的骄阳,走到校门口,只见一个摩托车手,从一旁的车兜里取出一束鲜红的玫瑰花,黑色包装纸,大红色玫瑰,在烈日下,炫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的天哪! 一定是搞错了。 “您好。梵西花艺。请签收一下。”摩托车手拿出一张送货单,让我在上面签字。 我忙摆手:“您是不是送错了。不可能有人送我花的。” 他哗的一下摘掉头盔,轻甩一下头发,就像偶像剧中的雅痞男主角似的摸了摸下巴说:“这里不是健平高中吗?你名字是不是叫司葭?” “我……”我一把抓过他手中的送货单,那收件人姓名确实写的是我,而且,我这个名字重名的概率也太小了吧。 “可是……”我拧着眉头,“这到底是谁送的?” 那人握着我的手和笔说:“我是梵西的老板。你先签收了,我就告诉你谁送的。” “好吧。”我刷刷两下签上名字,把送货单还给他,“寄件人是谁?” 他已戴好了头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是我们花店的名片,你加我一下。我送完货回店里查一下订单信息,就知道了。” “哦。那麻烦你了。”我扫了他的名片,添加了他。 他骑着摩托车一溜烟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猛然想到自己还没空向田甜打听回收二手摩托车的地方。 抱着一束硕大的玫瑰花,经过门卫室的时候,两个瘦高的保安一直探头张望,他们一定觉得我这个新老师很招摇。 这样一想,我的脸更红了。 这还没完,此刻高一二班已经解散了,他们穿过操场正走进长廊,忽然都停下来围观我手里的鲜花。 “喂喂,你看……” “看到了,那个是三班的副班主任……” “哇塞,好浪漫哦。”那是女生的尖叫声。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七夕啊。”又一个女生八卦道,“中国情人节。” “哦……一定是老师的男朋友送的。” 女生在这方面总是比男生更早熟。 我在一片围观中,抱着鲜花上到三楼的办公室,推开办公室的门,又是一片啧啧惊叹声。我从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礼遇,只能说做个“众人瞩目”的人,不是让人感觉美妙的体验,我只觉得浑身像被无数双眼睛从里到外的剖析,那种感觉就像是“没穿衣服”…… 我低下头,满脸绯红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王老师转过身来,问我:“你男朋友送的?” 我窘迫道:“我不知道是谁送的。” “哟。玩惊喜哟。”她的眼神充满古灵精怪的八卦,“一定是暗恋你的人。” 暗恋我的人? “你好好想想,是谁知道你来了新学校?”王老师一针见血似的得出结论。 我正在思忖。 王老师敲敲我的桌板:“吃饭去吗?” 我轻摇了摇头:“我还是待会儿去吧……” 我不想被大家关注,也不想别的年级的老师问东问西。 王老师站起来,用看女儿的眼神看了看我说:“这孩子,还不好意思了呢……没事的啦。这里可是国际大都市,上海。” 第121章 和你没关系 在静悄无人的办公室思考了片刻后,我几乎得出了结论——这束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刘钊送的。 虽然,从刘钊平平无奇的长相和略显保守的性格来看,不像是会做出送花这种事情的人。 可是,也许正因如此,才有可能就是他送的。原因有两点,一是他知道我被健平录用了。二是他豁出去了呀…… 啊……这真是令人头疼的结论。 我打开手机,翻阅近日来刘钊发给我的信息。除了“吃饭了吗”、“睡觉了吗”、“明天会下雨,出门记得带伞哦”之类的没有营养的问候之外,和他的最后一条信息定格于他问我“司葭,你最近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感谢你帮我找到了田甜”。 而我对此的回复是“不用谢。学校已经开学了,我最近还挺忙的,吃饭就不必了吧”。 这是我能说出口的最决绝的话了,我以为他就此该死心了,可是—— 我看看桌上鲜艳的红玫瑰,我越看越觉得那是刘钊的品位。 倒不是说这花有多难看,只是那种红与黑的视觉冲击力,那种明明白白的昭告天下,真的很“直男审美”,也很让人无语。 我苦恼地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片刻后,我将目光挪回花束上面,又重新拿起来,打算找找卡片或留言,拨动玫瑰花和包装纸寻找半天都没有找到。 昭告天下了,却没有留只字片语,令人匪夷所思。 难道说刘钊怕自己的字写得不够好,在我一个语文老师面前献丑吗? 慢着,字写得不好?李驰的字也写得很丑。我的脑袋里迅速闪过当初他在我写的“为期一个月借住条款”上的签字。 于是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神经质地数了一遍玫瑰花的支数。 ——49朵。 什么意思? 我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了一下“49朵红玫瑰”的含义,我看着百科上的文字解释,感到无比肉麻,并感到一阵脚趾抠地的尴尬:4代表一年四季,9代表你就是我喜欢的人。意味着,他想对你表达承诺,表明他对这段感情坚定不移的决心…… 不是,不会,不可能。 我果断地将花束藏到脚底下,让它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不要干扰我认真工作的心思。 然后,我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去食堂吃饭。 在走廊里,我遇上王老师,她已经吃完午餐回来了,她正和一个教生物的老师谈笑风生。 我朝王老师尴尬地笑了笑,随后低下头做贼似的,王老师叫住我:“诶,司葭,你还没去吃饭哪?” “嗯。”我窘迫地站住了。 “司老师,你火了。”生物老师笑着说,“刚才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谈论你。” “啊,呃……”我局促地搓了搓手。 王老师护着我:“你别开小司玩笑了,这孩子还不知道谁送的花呢,估计啊是被暗恋了。你们再提起这件事儿,她又该脸红了。” “唉哟。”生物老师笑着撩了一下短发,感叹道,“年轻真好啊。是吧,王老师?结了婚就没这么浪漫了。” 王老师推了推生物老师,她们俩看上去应该是同龄人,可以关系很好地相互调侃。 “我改明儿教研活动的时候,问问你们家老张,帮你暗示一下,好不好?” 两人终于经过了我的身旁,嬉笑着走回了办公室。 魂不守舍地走进教师食堂,取了餐,一个人在角落里坐下,正用纸巾擦着筷子的时候,发现我的斜对面有一双眼睛朝我瞄了过来。 我转过头去,接住那眼神,随即,感到心猛的一沉。 ——是林飞宇。 我立刻收回目光,专心吃饭。敌不动我不动。我还不知道他想不想在这个学校“认识我”呢。 余光中,林飞宇还掉餐盘,环顾了一下四周,快走两步,到我面前的长椅上,斜对角坐下,看着我。 我的食欲消失了。 他开口道:“司葭,你挺受欢迎啊。听说你收到花了?” 我撩了一下耳畔并没有垂落的发丝,指尖触到耳朵的时候,感到耳朵一阵发烫。 我虽食不知味,但我假装自己正在专心吃饭,没有听到林飞宇的挑衅。 林飞宇这种讨人厌的性格是不会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的,他依旧用讽刺的话语想要撬开我的嘴。 “是谁送的?怎么?不说,是不是怕我知道了告诉翁乔去?” 我沉了口气,抬头瞪了林飞宇一眼。 “哦。自己见异思迁,水性杨花还不让人说了。”林飞宇将胳膊在胸前一绕,戏谑地笑着说,“不是翁乔送的。也不是李驰送的。其实还有别人,是吧?” “林飞宇,你……”我实在气不过,咬着嘴唇拧眉怒视他。 “我什么?”林飞宇用指尖挠了挠鼻翼,似乎很满意我被激怒了。 “你猜我怎么知道不是翁乔送的,也不是李驰送的?”他继续在我面前秀着自己“自以为是”的道德感和智商,“因为翁乔整天和我在一起,从那天回来以后,他再也没有提起你。至于李驰,他天天跟胡之菲在一起看房子,胡之菲在微信里告诉我的。” 我无语极了。他是不是觉得他这个间谍当得挺成功的?还是别人不会在他的视线之外做自己想做的事。 对于这种只会单线程思维,以及“我的标准之外都是错的”的三观发育不全的四肢发达的单细胞生物,我打心眼里感到瞧不起。 本来,我还有一丝丝想要撮合他和胡之菲的念头,也曾打算努力弥合之前的误会,可在这一刻,我将心中那些“愚蠢的善良”统统推翻,我将不锈钢筷子戳在不锈钢餐盘上,弄出当的一声响,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林飞宇,你真可怜。” 林飞宇瞬间流露那种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像个婆娘似的八卦一个女生的恋爱生活的你,真可怜!”我对他上下打量一眼说,“这一身肌肉之下包裹的是一颗针尖似的小心眼。” 他怒了,气血上涌,从脖颈顺着耳根红到脑门。 “我无需对你交代是谁送我的花。”我蹭的站起来,故意说,“当然,如果是翁乔或者李驰送的,也和你没关系。” 第122章 班主任的奥义 和林飞宇吵完架,我痛快地扬长而去,走出食堂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踏上楼梯的时候,我回头确认了一下,林飞宇并没有跟上来,算他还知道现在是在工作场合,而不是野外露营。 我放心了,连蹦带跳地走下楼,在拐角处与背着手走上楼的侯主任打了个照面。 我立刻停下手舞足蹈的步伐,快速恢复端庄与稳重,将无处安放的手,放在了楼梯的扶手上。 侯主任抬起头朝我看看,随后对我笑了笑,他也像其他老师那样问了我一句:“司老师,听说你收到花了?那花是你男朋友送的吗?” 我因刚才舌战将林飞宇感到大快人心,此刻便放松了警惕,有些没大没小地朝侯主任眨了眨眼睛说:“侯老师,我没有男朋友呢。那花我都不知道是谁送的。” 侯主任悠长地“哦”了一声,略微挑了挑眉,好像是有些惊讶和不解。随即脸上就流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最后只化作了一个轻轻的点头。 我得到允许,便擦身经过侯老师身旁,继续往楼下走,刚走了两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小司,你等一下”,我回头茫然地看着侯主任。 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对我吩咐道:“你们班晕倒的那个女生,你和她家长联系过了吗?” “她已经没事了,刚才都和其他同学一起去吃饭了。”我回答。 侯老师略皱了皱眉:“班级里身体不好的那几个孩子,你得多关心一下,现在的学生普遍缺乏锻炼,哪怕是晕倒这种事,也要警惕。” 他用了“警惕”这个词,想必是因为前不久,外省市刚通报了一起大学新生军训猝死的新闻。 我也猛然将表情收住,再无流露一点欢快,装作沉稳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侯主任,我一会儿就去班级里再关心一下她。如果有情况立即打电话叫她家长来接。” “好的。”侯主任从我口中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他这才结束了“善意”的提醒。 他正要转身往楼上去,这时候楼梯上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脚风,哗的从楼上刮到楼下,紧跟着的便是一声带着愠怒的“司葭”,还有“嗵”的一声。 我一哆嗦,听出是林飞宇的声音,随后便看到侯主任整个人被掀到楼梯扶手上,他紧张地背身抓紧扶手,惊恐地说:“你!是哪个班的!” 林飞宇像被原地点穴似的站住了。 “侯、侯主任。”他结结巴巴的表情让我觉得开心极了。 “侯主任,我刚才去找您没找到,我正要去您办公室找您呢。我是新来的体育老师。” “你是……”侯主任目光上下打量一下,忽然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上大体育系的实习生?” 我看到林飞宇用余光瞟了我一眼,我故意装没看见,因为我对林飞宇能进健平实习的来历很感兴趣,一个高考能靠网球特长加分进大学的家伙,肯定不简单。 就在这时候,侯主任发话了:“司老师,你先去吧。” 我只得悻悻然转过身。 但我个子矮,步子也小,此刻还像个日本女人似的慢吞吞走着,耳朵里多少还是听到两句—— “侯主任,陈校长让我来找你的。” 迟疑片刻:“青苹果的陈校长?” “嗯。” “哦,这样啊,呵呵。那你怎么没去青苹果?” “我爸说还是公办高中好一些,陈校长也说青苹果的那些学生不好管……” …… 我继续往前走,听力有所不逮,但从听到的消息中提炼,也已经足够将林飞宇的关系网拼凑得七七八八了。 林飞宇本来可以进集团旗下的青苹果,但校长将他介绍到健平老校,我觉得可能是我们这所学校牌子更硬吧。 等我走进了办公室,才发现老师们谈论的话题正集中在新来的体育老师身上。 “我听说,学校新来了一个实习的体育老师,校长接下去要发展网球社团了。诶?姚老师,你家儿子不是在学网球吗?可以让他参加呀。” “是吗?李莉,你这消息可靠吗?” 姚老师口中的李老师是个非常时髦的英语老师,她烫着迷人的波浪卷,穿着合身的连衣裙,不像是高中老师,倒像是外企高管,我很快就从别的老师口中辗转听说了李莉。 “你们谁的消息都可以不信,不过我劝你们最好相信李莉的。她老公就是教育集团的股东。” 我听得脑门发热,几乎要感到自己在这个办公室里宛若丑小鸭一样的存在。 李莉坐下,将二郎腿一翘,说:“我老公倒是没这么说,我是听教育局的同学说的。说那个新老师的姑姑是青苹果的校长。我也是听说的,不晓得是真是假。你们听听就好了。” 其他人对视一眼,呵呵一笑,转而撤回自己的办公位。 看来这样的传闻是司空见惯的,我耸了耸肩膀,抱着茶杯喝了口水。 一抬头,正看见师傅王老师跨进办公室,我这才想起还没去班级里看看楚卿卿。 我忙迎上去,王老师从我焦急的脸上看穿我的心思:“我刚从班级里回来。我让楚卿卿下午留在教室里别去操场了,她今天是生理期。下午教军体拳,她也不方便。” “她没事了吧?”我表情有些尴尬,总觉得自己这个老师当得不够称职。 王老师摆摆手:“没什么大碍。她家里住得挺远的。在临港。而且她也不想让家长过来。她爸爸是给人修空调的,她妈妈好像是外地女人。” 我面色一僵,王老师立即说:“我是说他妈妈是湖南农村来上海打工的,家里条件很不好。这孩子能考上健平真不容易,初升高的时候一节课都没有补,全靠自己用功。” “王老师,您一会儿工夫,就了解到这么多情况了?”我有些佩服了,我以前从没想过当老师还要知道这些,总以为教书才是要紧事。 王老师看穿了我的心思,笑了笑说:“司老师,我们高中里面为什么基本上都是语文老师和政治老师担任班主任呢?” 我摇了摇头。 “因为孩子过了十六岁自学能力都发展出来了,学科知识教的怎么样并不是起决定性因素的。关键的是了解学生的心理,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你看,这半大孩子,你说他们长大了吗?从生理角度来说,确实是个大人了,可是从心理角度来看,他们又没有真正的长大。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很浅薄,正是竖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的关键期。”王老师拍拍我的肩膀,“你不熟知每个孩子的家庭情况,又怎样真正地去走近他们,帮助他们呢?” 第123章 送花人 晚上回到家,我整个人都累惨了。 经过一个礼拜的忙碌工作,我晒黑了一圈不说,还与周五的下班高峰挤了一回地铁,这才知道上海高峰时段的地铁有多么的恐怖。 6号线转2号线的时候,人流就像洪水一般在换乘通道里面涌动,耳畔是呼啸一般的人声,上了2号线列车,车厢里又充斥着各种肉味、汗味和气味。 回到我们那个旧旧的小区时天已经全黑了,踏上水泥楼梯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幸福的感觉。 打开门的瞬间,胡之菲迎面蹦跶过来,她眼睛在我身前身后细细打量,随后说了一句:“咦?你的花呢?” “我没带回来。放在学校了。”我撇了撇嘴,我已经不想问她是怎么知道我收到花的,总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林飞宇那个大嘴巴干的。 “你双休日放两天在学校?礼拜一去花都枯萎了。”胡之菲有些遗憾地说。 “枯萎就枯萎呗。”我努了努嘴,“还好没抱着花挤地铁。不然我会被其他乘客用目光杀死的。” 我的意思是车厢里实在太挤了。 胡之菲立刻捕捉到关键信息:“你对这些花就这么无所谓?这么说,你已经猜到是谁送的了?” “大概吧。”我蔫蔫的。 穿着围裙的李驰,刚巧把一碟菜端上桌,目光落在门口,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你收到花了?”他也问了一句,“我听胡之菲说的。” 他的提问瞬间就把自己给排除了——不是他送的。 我朝他讪笑着耸了耸肩,因为他脸上也露出了些许嫌弃的表情。 好吧,那一刻,我也觉得自己有点“水性杨花”。 李驰“咝”了一声,又问:“谁送的?” “我不知道啊。没写名字。”我耸了耸肩膀,这已经是我这一天里第N次对别人解释这个问题了。 那种感觉堪比得了痔疮的人,被人反复提起“你的痔疮开掉了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负气地说。 胡之菲摇摇头,她自己得出了结论:“翁乔。” 李驰立刻接嘴:“不是翁乔。我前几天刚见过他。去健身房拿工资的时候。” 我朝李驰看看,不可思议道:“什么?你工作失职还请病假,健身房老板还给你工资?” 李驰对我哼了一声,反问:“这怎么了?我是有正当理由的请假,还为他及时安排了代理经理,我只拿自己工作的那半个月工资,有问题吗?” 我对李驰翘了翘大拇指。 “还有谁?”李驰在我身旁拉开座椅坐下。 “对,老实交代。你又在外面勾搭上谁了?”胡之菲在我另一侧坐下。 他们以两面包夹之势,将我“言行逼供”,我只好如实交代,此人很可能是“刘钊”,不过最终答案未得到确认。 “来,发消息问花店老板。”胡之菲抓过我的手机,“哪一个?” 我从她手里夺回手机,看看他们两个。 “你们没问出来是谁送的花,就不打算吃晚饭了吗?” 结果,两人就像是约定好似的,对我轮流开炮:“吃饭重要还是吃亏重要啊?我们是怕你吃亏啊!” 我鼓着鼻孔:“我可是老师呢!学识渊博、是非分明,吃一堑长一智。” “骗子最喜欢你这种了。”李驰拍拍我的肩膀。 “对,最喜欢你这种自诩聪明的知识分子了。”胡之菲对我摇了摇头。 我无奈,只好对着“梵西花艺”输入消息:我是上午健平中学的司葭,能不能查到我的订货单? 过了一会,他回:稍等。马上。 我看看两个一脸比我还期待的家伙。 随后,他发了一张订单照片过来:你自己看吧。 他们两个首先瞪大眼睛说了句:“这什么啊?” 我也瞪大眼睛,这是个姓名的缩写,英文的花体字,L和? 后面那个看不清楚。 李驰说:“丁王?” 胡之菲快笑喷了,她说:“什么丁王!哪有人叫这种名字的哈!” 李驰尴尬地挠了挠头:“那是啥啊?” “LF嘛!”胡之菲说。 随后,她逼问我:“你朋友圈有名字缩写是LF的男生嘛?” 我“咝”了一声,顿悟:“这个不是F,哪里是F,是Z啊,有人不是手写的时候,喜欢上面加一撇的。” 李驰点点头:“哟,是的。我们那里的老师就喜欢这么写。” “刘钊。”我靴子落地似的摊在椅子上,看看他们两个。 “我拒绝他了。”我懊恼地说,“我真不知道他脑子怎么想的。他请我去看埃及文物展,我说不去;他请我吃饭,我说没空。” 我看看胡之菲:“我的拒绝是不是挺明显了?” 李驰又像个猴子似的蹲在椅子上了,他摸了摸下巴说:“话不能这么说。你有时候确实让人误会。” 李驰看看我,胡之菲的脸色一沉,转向我。 我的脸腾的就红了。 李驰瞄了一眼胡之菲,清了清嗓子说:“我是说。对于有些男生来说,只要没感觉到自己招人讨厌,他们就会一直觉得自己有机会。你表现出讨厌他了吗?” 我摇了摇头,皱眉说:“这多伤人啊。我说,我讨厌你,你别来烦我了。” “我说不出这样的话。”我缩着脖子摇了摇头。 胡之菲火上浇油地说:“所以,他受到了双重的伤害。” 胡之菲用指尖敲了敲我的手机屏幕,上面的订单金额写着:199?! 不对,照片上的发票只拍到十分位,也就是说,后面还有一个数字。 “两千块!”我瞪大眼睛,“这花要两千块?!” 胡之菲冲我眨了眨眼睛:“对,情人节的花,不能以平时的价格来计量。更何况,平时你拿两百块,也买不来49朵卡罗拉红玫瑰!进口的,大姐!” 李驰此刻对我翻了个白眼,随后他跳下座椅,抛下一句:“烧得慌。” 他转身走进厨房,烹饪下一道菜。 胡之菲推了推被两千块红玫瑰震慑到的我,说:“看来,这个叫刘钊的家伙对你着迷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看他出手挺大方的。” 我低下头,剥着指甲,想到他借给田甜的那十万,喃喃说:“他可能确实不差钱。不过,我还是对他没感觉。” “那你对什么样的男人有感觉?”胡之菲问我。 我叹了口气,说:“他的长相和性格几乎就是打七折的傅恒。你说我怎么会喜欢他呢?” “所以,你还是喜欢那种斯文白净的眼镜男?”胡之菲毫不避讳地对我的择偶品位流露出嫌弃的表情。 “那是以前。”我实事求是地说,“以前我是喜欢知书达理的那种。觉得有共同语言比较重要。可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哦?” “我现在觉得性格好更重要。” 第124章 租房 晚饭时。 “别说我的事了。那你们呢?”我夹了一筷子茭白炒鳝丝,看看胡之菲,“房子找好了吗?” 胡之菲撇了撇嘴:“这里。” 她拿着一块鲫鱼的腮骨,沾了点酱油在桌上画了个圈。 “浦东不是以前的浦东了。房租都很贵。”胡之菲用骨头在沿黄浦江的那一片划了一条曲线。 “喏,这里,你上班的地方。金桥,离陆家嘴不远。房租贵!”胡之菲哼了一声。 她这一声直接哼得我没声了,她这个贵的意思就是说,贵到离谱了。 “这里一带挨着浦西的,从上至下,6号线贯穿的那些地方,从外高桥、陆家嘴、金桥、前滩,一个个都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找不到性价比高的。”胡之菲皱了皱眉头,“而且吧,这一片区因为开发得早,房龄也大多比较老旧,我们去看了几家房型都很差。我看很难找到合适的。是吧,李驰?” 胡之菲说完,看看李驰,寻求认同。 李驰努了努嘴,道:“我们还是得考虑商住公寓或者写字楼,不然公司注册不下来。而且,她想做服装商贸,个体零售现在竞争太大了。为了长远考虑,不能注册工商个体户,要注册贸易公司,起步资金至少得三十万。” 我想了想,说:“这样啊。那民宅肯定不行咯,就像我们现在住的这种。” “是啊。买就行,租当然不行。”李驰接嘴道,“所以,我说最好就是两条思路,要不就是LOFT公寓,下面开做工作室,上面睡觉。要么就是直租郊区的写字楼,面积大还便宜,但不现实。” 胡之菲努了努嘴:“还有第三条路,在我爸的服装公司下面挂靠个分公司。但是,没有独立法人资格。” 我和李驰都看出来,这不是胡之菲想要的,要是只为了给自己父亲打工,她何必休学折腾这么一通。而且,每次账都要再过一遍公司财务系统,在经营上肯定有很多不便。 “那你们这两天都在这附近看LOFT公寓吗?月租一般多少?” 李驰说:“40到50平的,金桥这一带大概七千左右。远一点到周浦那里大概能搞到五千左右的。” 我想了想说:“那再偏一点呢?” 胡之菲摇了摇头:“我和李驰讨论过。如果租在周浦一带,你上班路上得花上一个小时。再远就超过一小时红线了。太不方便了。” “没关系,一个半小时路程我也能接受的。”我看看他们两个,不想因为我而拖后腿。 “野生动物园附近有新开的楼盘,那里比较偏,租房的人应该不多。再有就是滴水湖那里。那更远了,不过离健平的新校很近。”胡之菲的功课做得够全面的,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 “我好像听说现在16号线直达车40分钟就能到临港了?也要不了这么久吧。” “你听谁说的?” “一个学生。她家里就住临港。” 李驰果断地否决了我的提案:“再加上换乘时间,再快也要一个半小时。来回三个小时,通勤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你在脑子里盘算的时候觉得无所谓,可天天如此就很累了。我看最好是直接住在工作单位周边。省时省力,才有精力为将来打算。” 讨论陷入了死局,我不禁抱怨道:“早知道就申请去新校了。那附近的房子是不是便宜得多?” “现在说这个也没用吧。”胡之菲心直口快道。 我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确实没用。我心想,他们本可以不用迁就我的。 她看看我,又安慰我:“再说那里现在也涨起来了。我小时候,我爸就说过,上海连块砖头都能卖钱。现在真是到了砖头卖得比黄金贵的时候了。” 我苦笑一下,说:“不是砖头值钱,仔细想想,是空气值钱。” 他们面面相觑又同时看向我,眼神中充满迷惑。 我用干涸的鱼骨又蘸了点酱油在桌上画了一个方框,说:“你看,这四面墙,这里是邻居,这边也是邻居,然后前面是楼道,后面是大地,你说你买的是房子吗?买的就是你在这个空间里面呼吸的空气。而且仔细想想,开发商只不过卖了个空间给到你,房东租了个空间给到你。你瞧不起大桥底下的流浪汉,没准流浪汉还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呢。” 胡之菲笑了笑,李驰舔了舔牙齿。 “说话这么损,司葭,你出息了。”胡之菲暗讽了一句,“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上海连个户口都值钱?那不就是一堆破纸?” 我忽然想到身份证310开头的刘钊,他作为沪二代,确实该有优越感了,他舍得买两千块一束的玫瑰花,可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最后,李驰拍板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贵就贵一点呗。反正房租是三个人平摊。我们三个人每人出两千,不就可以了。如果总是想省钱,就会损失更多。” 我和胡之菲相互看看,用眼神传递了一个信息:这话平平常常却饱含深意。 “好吧。”我们异口同声地说。 “那就按六千的标准在这个范围内去找。”李驰接过我手里的鱼骨,在标志我学校的那个圆点周围画了一个圈,李驰看看我,“我们让你不用换乘就能直达的。” 讨论完租房的事,我们三个吃完饭收拾好,决定出门散步消食。 这样的情形其实很难得。 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我们却极少有这样的时光,好像家不过就是个睡觉的地方,而触手可及的朋友,也只是字面上的“同居密友”。 “现代人的生活节奏真是太快了。”我不禁感慨道。而此刻身边正经过一串戴着蓝牙耳机夜跑的人。 胡之菲拉着我闪到边上。 李驰朝我们一扬下巴:“去那边吧。那边人少一点。” 我和胡之菲不禁苦笑。 因为现在时间已经很晚,跑道上夜跑的年轻人还多,可属于老年健身区的器材旁倒空了下来。 此刻,我和胡之菲在云中漫步的器械上来回来回地摆着腿。 李驰在我们对面的单杠上吊着,用上肢力量做引体向上。 “什么时候才能在上海安个家呢?”我转头看看胡之菲,有些感性地问。 那是因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想到我那个一定要让我考到上海来念书的望女成凤的妈。 没想到,胡之菲说:“你找个上海人嫁了比较快。或者……” 胡之菲停下来,看着我:“创业才行。钱,不是靠每个月工资攒下来能行的,我爸说,要么靠商业经营,要么靠资本利得。没有听说过打工能发财的。” “那也不一定吧。那种外企打工皇帝呢?” 胡之菲说:“你要是清北复交那也行。” 李驰在对面晃了两下跳下来说:“打工打得再好,时间也不自由啊。” 第125章 看房 我忍不住怼了一句:“开个店就自由吗?不是有个说法,开店容易,守店难?” 李驰一脚踩在云中漫步上,把我给踩刹车了,我朝他瞪了一眼,乖乖让位给他。 他毫不客气地接过去,朝我笑了笑。 他边踩边说:“开一家店当然很累啊。但是第一家店赚到钱了以后,你就可以拿盈利去投资第二家,再用第二家店的盈利投资第三家,这样十年后,等你有了十家店的时候,你不就财务自由了?” 我嗤之以鼻:“听起来很像天方夜谭。又不是在玩《大富翁》桌游。” 胡之菲帮李驰说话:“那可不是什么天方夜谭。餐饮模式是可以复制的。我爸有个朋友就是靠投资海鲜酒楼起家的,后来都发啦。” 我皱了皱眉:“那现在呢?” “现在把店都关了,移民海外了咯。”胡之菲说。 “所以啊, 如果生意真这么好做,他为什么还把摇钱树给卖了?”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表示:我就知道,生意的风险很大。 胡之菲又说:“08年以前什么生意都好做,后来竞争就开始激烈了,特别是15年以后,生意越来越难做,谁知道还碰上了个疫情。我说的那个开海鲜酒楼的叔叔还算好的。疫情第二年就把店给全关了。要不然亏个三年的话,真就哭都哭不出来。” 好像是这样的。这几年,就算我一个普通人都感受到了经济的寒冬,更别说那些在一线的老板们了。 “所以说,我爸常说自己最倒霉的就是错过了一线城市的房价上涨红利。如果那时候趁服装行业刚开始衰落的时候,就把厂子给卖了,再注册个电商公司,来上海买几套房,那我现在可就是妥妥富二代了,开玛莎拉蒂那种级别的。”胡之菲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 “现在所有赚钱的行业都得依托互联网吧。”我在一旁的扭腰器械上扭了两下,说,“我看我们教培这行也有在线上做的。之前有个教在线英语的老师就跳槽到了老魏那儿。” “都想轻资产创业,所以线上也卷啊。我看过一篇写网红经济的报告,说颜值主播的打赏率近年来呈断崖式下跌。三年前能月入二十万的主播,现在只能月入两万了。那算是直播1.0时代的结束,现在是直播2.0时代,就是直播带货。只不过吧,直播带货现在也已经很难了,竞争太激烈,资源都被头部主播给瓜分了。” 胡之菲一说起这个来,就拿出一大堆分析数据:“还有我认识的那个做自媒体的朋友,你知道她今年这一年的创作激励都降到多少了,据她自己说,几乎是从前的十分之一,所以她现在只好改行做带货,不改行根本不行,自媒体赚不到钱了,可是一开始带货吧,粉丝就掉得可快了。” 我有些担心地问:“那你怎么办啊?你现在才切这个赛道会不会太晚了?” “我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我是前端,我爸的服装厂就是我的大后端。我都是拿仓库里的存货卖啊,等于是我爸的分销商。再怎么说,有价格优势和渠道优势。”胡之菲自信地回答。 李驰说:“也不能太乐观,做着看吧。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呗。” …… 第二天,李驰跟胡之菲回了趟苏州,他们和胡叔叔约好了去工厂看几款库存比较多的样衣,结果带回来了四个基本款,还有一些搭配基本款的款式。 基本款是男女的白衬衫各一,男士西裤和女士西装裙各一。 因为胡叔叔现在主要是做欧美代工的酒店制服,这种基本款的西服都是工厂里常备的货品,尺码也很齐全。 敲定了带货的款式之后,胡叔叔又问起租房的事,李驰说我们打算把房子租在浦东外高桥,因为胡之菲未来想做跨境电商,租在外高桥保税区,申报出口会比较容易,也要为将来打算嘛,不知道是不是这番话让胡叔叔对胡之菲另眼相看,他一改之前放任自流的态度,送他们俩回了上海,说要亲自看看我们打算租的房子怎么样。 胡之菲又叫上我,在开车去看了我们打算租房的几处商住公寓之后,胡叔叔忽然把方向盘一转,带我们去了一处正在销售的新楼盘。 他停下车子走进了售楼处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售楼处里冷冷清清,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售楼小姐立即热情地迎上来。 “给我们介绍介绍。”胡叔叔背着双手眼睛盯着沙盘,我们几个像小喽啰似的站在他身后。 销售小姐从口袋里拿出不锈钢伸缩笔,展开、点着沙盘里面的几栋建筑为我们介绍:“这一片是我们正在销售的第三期公寓,前面这些是第一、第二期,分别是18年、20年落成,已经销售完了。这第三期呢,您看就是这里四栋楼,每栋8层,4部电梯,每层24户。您看,在二期和三期这里开凿了一片人工湖,我们围绕中心绿地,建造了一条风情街。如果您想投资商铺也很合适,已经有不少知名餐饮品牌通过招商入户了。” 我们看着胡叔叔的表情,一贯聒噪的胡之菲都不说话,我们更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带我们来这边的用意,只是默默地等着大佬发话。 “……商铺的优惠力度也很大,购买和出租都很合适。”销售小姐收起手中的不锈钢笔,她看着胡叔叔。 “价格呢?” “公寓220万起。三种房型,41平、48平、52平。”销售小姐从一旁拿了几份宣传页,一一发给我们,“投资商铺的话550万起,面积60平到120平的都有。” 胡叔叔说:“先带我们看看公寓样板间。” 销售带我们来到一套建面48平的LOFT公寓,里面都是开发商软装好的,沙发餐桌还有洗衣机电冰箱都配好了。看完,梦中情屋就有了画面感。 胡之菲一句话就打破了我的幻想:“司葭,你当这些家具都没的,这样的话,这个房子看上去更大。” “哦。”我点点头。销售已经带我们到了二楼,她指着楼上两室说:“我们这边LOFT都是按4.8米层高建的,比外面4.5的看上去更开阔吧。而且,复式二楼上面直接做成两个房间,也是市面上少见的设计。” 不过李驰走上二楼的时候,整个空间都感觉被压缩了。 第126章 买房 胡之菲又把目光转向她爸,我们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明明是租房, 此刻是怎么变成看新房的呢? 正在我们疑惑之时,胡叔叔对售楼小姐说了一句:“好,那给我们点时间,我们商量一下。” “好的,先生。”售楼小姐乖巧地指了指楼梯说,“你们慢慢商量。我就在下面等。” 胡叔叔点了点头,把脸转向我们:“菲菲啊,你们看这房子合适不?” 胡之菲有些不解:“爸,你这是演哪出啊?我们几个哪里买得起房子?” 胡叔叔却说:“两百万的房子,房租六千,三十年回本。从租售比来看,这个房子可以买。” 胡之菲一愣,看看李驰,李驰解释了一句:“胡叔叔的意思是,反正我们也是要租房住,租金交给房东,也是养肥别人的口袋,还不如以租养贷。最后房子还是自己的,何乐而不为。” “我知道啊。”胡之菲眨了眨眼睛,看向胡叔叔,“如果是零首付当然可以啊。可是这种公寓再怎么样,首付也得五成吧?我就这一百万的创业资金,买了房岂不是什么都不剩了?” 她朝胡叔叔走近一步狡黠地眯起眼睛说:“爸,你是不是又想阻止我创业啊?想出用一套房子拴住我的法子?” 胡叔叔两手扶着腰,笑着摇摇头,说:“菲菲啊,你误会爸爸了。这房子算我买来送给你的,你看好不好?产证上就写你的名字,房子虽然不大,可到底也是自己的窝。你们几个小家伙也不能总漂着,得在上海有个像样的家。 至于创业,一百万的投资就算亏完了,还有这么一套房子,这是你最后的堡垒。你是爸爸的女儿,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成功,爸爸自然感到骄傲,还会在远处默默看着你,给你鼓掌,可万一失败了呢,爸爸想告诉你,即便如此我也是爱你的,会给你兜底。” 胡叔叔的话虽然很朴实,可又是如此真诚。我们作为旁观者,听着都深受感动,更别提当事人胡之菲了。 只见胡之菲上前一步环住了胡叔叔的腰,胡叔叔宠溺地摸着她的后脑勺,而胡之菲缓缓抬起手指拭了拭眼角。 于是,房子的事就这么定了,胡叔叔当场就付了全款。 在胡叔叔和售楼小姐的交谈中我们也能听得出来,这第三期公寓前前后后已经卖了一年多,所以这价格才一降再降,从开盘的三百万起,直降到现在的七折,两百二十万的41平LOFT,虽然单价也不便宜,可是从使用面积两倍的角度来说,确实很具有诱惑力。 不然,像胡叔叔这样精明的商人又怎么会买下在外行人眼里看起来性价比不够高的商住公寓呢? 不过这一次购房经历也着实打破了我原先的认知。其实回归到房子的居住属性,人何苦背负高额的房贷,就算想要在上海这样的超一线城市扎根,一百万的首付,再加上每月三千五的还贷也足矣,何必要动辄几百上千万的负债,那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这样一想,还是买个小小的公寓划算,花三千五租房只能租上我们现在住的那种又老又旧的一室户的楼板房,远没有公寓来的有生活品质。 我越想越觉得心动,我妈先前来看我的时候一直嚷嚷着叫我在上海买房,我一直觉得是痴人说梦。 而如今,我甚至觉得那并非遥不可及。 …… 由于胡叔叔的慷慨解囊,我们终于拥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而且这个家还位于繁华的上海,这让我们感到既兴奋又期待。 经过一番商议,我和李驰决定承担日常生活的水电费及小屋的软装费用,这样做我们才能心安理得地蹭住在胡之菲的房子里。 费用有限,又要精心打造温馨小屋。我们想了诸多办法,在购买家具的环节上绞尽脑汁、精打细算。 其中一半的家具和小家电是从闲鱼上淘来的二手物品,大部分是全新的或者九成新;而另一半则是我们从租住的房子里打包带过来的,像是锅碗瓢盆那些个。 楼上层高毕竟只有两米,还是比较逼仄的,在胡之菲的建议下,我们决定不购置床了,而是量身定制两套榻榻米,以增加室内的敞亮感。这相当于在地板上加高一层定制橱柜,然后在橱柜上方放置床垫,既节省了空间,又方便存放换季的被褥等物品。 到了和房东谈退租的那一天,李驰特意穿上一件黑色背心,并在手臂上贴上青色的纹身贴纸。出门时,他又套上一件半袖衬衫当作外套,将纹身部位给遮挡掉。 到了房东家,李驰对我使了个眼色,把手臂往我肩上一搭,语气亲昵地问我:“宝贝,跟老太太讲讲我们为什么要退租。” 我心里明白这是李驰按照之前说好的“假扮我男朋友”的计划行事,但还是有些紧张,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嗯……我们觉得这个地方有点小,打算换新的住处了。” 李驰接着说:“是啊,上次房租是给到九月份的,我们是讲良心的,八月底就给你腾地方,你退我们一个月房租,还有押金。你看可以吧?” 房东老太太脸皮抽搐了一下,面露难色:“你们不好临时变卦的呀。现在八月份快过完了。我要是房子租不掉,不是损失一个月房租的啊。押金可以退,房租没道理退的呀。账不是这么算的吧,你们年轻人不好欺负我一个老年人哦。” “老太太,我们提前一个月通知你。现在是你要讲道理哦。”李驰突然提高了音量,“这天怎么这么热!害我说两句话就上火。” 老太太被李驰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紧张地扶着胸口,瞪大眼睛看李驰。 李驰迅速脱掉外套,甩手扔到我手里,然后哗的一下收起双腿像个小混混似的蹲在椅子上,皱着眉头俯视着老太太:“你刚才说不是这么算的。那你说说这账,怎么算?!” 这话听上去像商量,毋宁说更像威胁。 更何况李驰鼓起的肱二头肌上那只青面兽纹身正冲着老太太瞪目呲牙。 老太太的脸色越发难看,她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一旁,求助似的轻声问道:“小司啊,你这个男朋友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会有这样吓人的纹身?” 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回答道:“奶奶,他就是个学武术的,平时特喜欢健身。这只是他身上的一个小纹身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您别怕。” 老太太皱起眉头,思考片刻后,压低声音对我说:“既然你们已经决定搬走了,只要你们真的答应在一周内搬走,这钱退给你们也行。不过,房间要打扫干净哦。” 我点了点头,讪笑着答应道:“好的,奶奶,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把房间清理得一尘不染,让您满意。” 这时,李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他嬉皮笑脸地说:“老太太,您就放心吧!要是您现在就把六千块退还给我们,我明天就让手下一众小弟一起过来帮忙收拾屋子,连夜搬家,后天你只管来验房就是。” “好了好了。总之你们快搬走吧。”房东太太被吓的不轻,哆哆嗦嗦地打开皮包,从里面抽出一个信封,那信封正是我上个月交给她的,她从里面抽出三千块,再把信封交回到我手上,撇嘴道,“说话算话啊。” 第127章 软饭硬吃 走出老太太的家,我忍不住埋汰了一句:“李驰你真缺德啊。刚才我都担心死了,生怕老太太看见你手臂上的纹身吓晕过去。” 李驰依旧入戏地搭在我肩上,凑在我耳边念叨了一句:“做人不狠,江山不稳。你就说我这办法管不管用吧?” 他将信封拍在掌心里在我耳畔打了个响。 “你少来了。”我抬了抬他重若千钧的手臂,“出了那屋子我已经不是你女朋友了。你演古惑仔上瘾,我可没有配合你演情侣的瘾。” “嘁!过河拆桥。”李驰轻嗤一声略显鄙夷,手臂却不肯放下来,“这里还不够安全。等出了这小区。” 我忍气吞声,白了他一眼,低声警告了一句:“好了,你下次别再用这种不上台面的办法了。” “为什么啊?”李驰有些犀利地剜了我一眼,“你以为你学校里学的那些在社会上真的管用?如果今天不是我跟着来,你说说你为了那六千块钱得跟房东扯皮多少回?说不定多交的一个月房租还要不回来呢,就凭你那黏糊糊的个性……” 我撇了撇嘴,有些被噎住,但还是坚持说:“可也不能总用非常规手段来做事啊。上次那样对付傅恒那种坏蛋就算了,哎,我就不该答应你说什么假扮我男朋友之类的。我还以为你只是过去帮我讲道理的,谁知你……” 我斜了他一眼,不说下去了。 李驰是好心,可我实在不敢苟同。 李驰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多少包含着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了。 我俩正别别扭扭地走出小区的时候,刘钊的车子擦着我身旁经过,他落下车窗喊了我一声“司葭”。 我轻捶了一下李驰的肋骨,叫他放开我,他却搂着更紧,而且先发制人地问:“喂,他是谁?” 刘钊迅速窥看了一眼李驰,对我讪笑一下道:“司葭,这么巧啊。我表姐就住这儿。” “啊……是嘛。”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想起上回和他在超市偶遇时,他确实提过自己表姐家就在这个小区,但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他。 “我过来给我表姐家送些葡萄。哦,你等等。”刘钊说着,忽然松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整个人站在了我和李驰的面前。 “这位是?”他指了指李驰。 李驰看看我,我低声说:“刘钊。” 听到这名字,李驰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突然,他咧嘴一笑,开门见山地说:“我是司葭的男朋友,我听司葭说最近有个男的在追求她,这人是不是你?” 刘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握着拳头干咳了两声,连忙摆手否认道:“哦,不,没有。” 我惊讶地张了张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直接。这时,我转头看了一眼李驰,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把外套给脱了,露出了结实的肌肉和手臂上的纹身。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感到一阵头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怎么老是喜欢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身材和纹身呢!他这次又想故技重施让刘钊知难而退吗? 而此时,刘钊也注意到了李驰的模样,脸色变得更加尴尬。他低声向我确认了一句:“他真是你男朋友?” 我看看刘钊,想到那束夸张的红玫瑰,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嗫嚅道:“不好意思啊,刘钊……” 后面的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只见刘钊脸上的绯红已经成了酱紫。没有人比他更倒霉了,刚送了花摆明立场要追求,结果男友真身就现身,这不是妥妥打脸吗? “喂,那个人是不是你?送我女朋友花的?”李驰凶巴巴不依不饶地追问,我赶紧拽了拽李驰的衣角,示意他别再咄咄逼人。 然而,刘钊却没有回答李驰的问题,而是转身走向车后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抱出一箱葡萄,然后抱歉地朝我笑了笑:“对不起,司葭,我不知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这箱葡萄送给你吃,还有……祝你幸福!”说完,他将葡萄放在地上,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我和李驰。 我有些傻眼,傻乎乎地看着地上那箱葡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我应该拿起来还给刘钊吗? 直到看到刘钊坐上车准备发动车子,我才回过神来,急忙弯腰趴在车窗边喊道:“刘钊,我不能要你的葡萄。” 刘钊并没有停下动作,只是抛下一句话:“这就当我谢谢你帮我找到田甜的,我知道你不方便和我吃饭,这箱葡萄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我仍然扒着车门,还想解释些什么,这时,刘钊又轻声说道:“还有…我没送过花。”他的眼神直直地看向我身后的李驰。 我回头望了眼李驰,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李驰见我还扒着车门,便伸手拽了拽我的胳膊,语气不悦地说:“别扒着车门了,你让人怎么开车?” 刘钊走后,我苦恼地看着手里那一箱葡萄,心中五味杂陈。 刘钊开着他的特斯拉缓缓驶离我们的视线,直到完全消失不见,李驰才松开紧紧抓住我手臂的手。接着,他从我手中接过那箱沉甸甸的葡萄,语气带着一丝酸溜溜的味道说道:“既然是他送给你的,你就收下好了。刚刚你不是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吗?怎么,现在又反悔了?还是说其实你口是心非,挺享受开特斯拉的男人的追求?” 我选择无视他话语中明显的醋意。 我低头看了眼葡萄,说了一句:“我实在吃不下这么多。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说完,我快步走出小区,试图摆脱内心的烦躁。 李驰急忙跟了上来,嘴里嘟囔着:“你不吃,那我和胡之菲把那些葡萄全吃了。听说这可是上海有名的马陆葡萄呢。” 对李驰牛皮糖似的举动,我感到一阵无奈,只能继续气鼓鼓地向前走,脚下的步伐愈发急促。 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生气,也许是因为我当面拒绝了刘钊,却接受了他送的礼物,让我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底线和尊严。 毕竟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嘛!而我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在“软饭硬吃”...... 第128章 摇摇欲坠的友情 回到家中后,胡之菲看见李驰抱着一箱葡萄走了进来,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笑容灿烂得像朵盛开的花朵。然而当她转头看向我时,发现我的脸色阴沉,完全没有一丝笑意。 胡之菲立刻开动脑筋,自己脑补出了一幅画面,然后开口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房东老太太不愿意退还租金?你们买了葡萄送给她,但她却把它们退回来了?” 李驰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随即张开嘴无声地表示惊讶,他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胡之菲,你和司葭还真是一个鼻孔出气哦,还特别喜欢拿鼻孔看人啊。” 我深知李驰最讨厌被人小瞧,赶紧为他辩解道:“不是这样的,菲菲。租金和押金都已经退还了。只是我们许诺了老太太在今明两天尽快搬离,所以这钱还算顺利地拿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胡之菲看看我那一脸丧气,又说,“那你怎么不高兴?” “没有吧。”我有些疲惫地坐去沙发上,用遥控器点开了空调,一阵凉风袭来,吹散了心头些许的焦躁。 胡之菲又指向李驰手中的箱子,没忘了八卦:“不过你们还没说,这些葡萄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李驰将箱子轻轻放在四方桌上,然后斜着眼睛瞄了我一眼,接着用略带嘲讽的口吻回答道:“这些啊…可是司葭的爱慕者送的呢。” 我听着明显加重语气的“爱慕者”三个字,斜了李驰一眼。 李驰立即挑衅地看着胡之菲说:“菲菲,你吃不吃?她说她不想吃,要不我们两个人分了吧?”李驰故意这么对胡之菲说的。 我抿了抿嘴唇,表示不想搭理。 胡之菲笑着回应李驰:“好啊。你去洗。我来审问司葭。” 我对他们两个翻了个白眼,论唱双簧,李驰和胡之菲搭档简直无出其右。 我默默将空调调低一度,我有这个觉悟:在这两个社牛面前,我这个小社恐是不该有隐私的。胡之菲已经摆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我沉了口气看了眼正要启齿的胡之菲,说:“好了好了,你别费心思套我话了。我全告诉你。这葡萄是那个叫刘钊的送的。刚才,我和李驰走出房东太太的小区正遇上刘钊,然后刘钊送了我一箱葡萄。” “嗯?”胡之菲歪着头看看我,揽了一把我的肩膀,“那他送你葡萄是什么意思?和送花是一个意思?追求你?” 我尴尬地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是确认内心想法似的点了点头,说:“他这回应该是死心了。他送我葡萄的意思是……”我停顿了一下,想着该不该把李驰“假扮我男朋友”的事告诉胡之菲,可如果不把这一茬说出来,那刘钊的举动就难以自圆其说。 正在我组织语言的时候,胡之菲领悟力极高地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轻声说道:“司葭,刘钊是不是误会你和李驰了呀?李驰长得凶巴巴的,这刘钊该不是知难而退了吧?” 虽然她的分析是正确的,但她脸上的表情实在称不上是“为我高兴”。 而我此时也不禁感到一阵尴尬,只能讪笑着点点头,表示认同。 然而,胡之菲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她微微眯起眼睛,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我,接着问道:“所以那筐葡萄的意思是他放弃追求你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嗯……他说他祝福我和李驰。” 胡之菲听后,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用余光打量起李驰。 就在这时,我赶紧解释道:“其实,我和李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他只是知道那个人是刘钊,所以才帮我解围而已。” 胡之菲深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严肃。 正当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李驰端着一篮洗净的葡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兴高采烈地喊道:“喂,你们两个女人,怎么还在嘀嘀咕咕个不停?快来尝尝这些葡萄,真的很甜哦!”说着,他将篮子放在桌上,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一脸满足的样子。 胡之菲忽然对李驰生气地瞪了一眼说:“你就知道吃吃吃。” 李驰有些莫名其妙地朝着我看过来,然后耸了耸肩膀,仿佛在表示自己不知道做错什么惹到胡之菲了。 我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虚伪地向他回敬了一个耸肩,表示自己同样不知情。 其实,我内心门儿清。 看到胡之菲脸上突然浮现出的不悦神情,我更加确定了内心的猜测:看来,她表面上虽然装作对李驰毫不在意,甚至口口声声说如果林飞宇主动追求自己,自己会接受。但实际上,她的内心深处依然无法真正放下李驰。 这种复杂的情感纠葛让我感到困惑,同时也不禁思考起自己的立场来。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一些自私的念头:要是胡之菲能够尽快喜欢上其他人,也许我就能逐渐接受李驰的感情了。 同一屋檐下,日日面对李驰,我又怎么能够完全不在意他在细节中流露出的种种关心和示好。就算是石头,早晚也得被“水滴石穿”…… 然而,现实世界中并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我不能改写胡之菲大脑中的恋爱程序,也不该对李驰表现出任何好感,那会毁了一切小心翼翼搭建起的平衡。 长久以来,我们三人深陷于这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之中,每个人都努力呵护着那摇摇欲坠的友情,因为我们既是朋友,也是战友,是一起并肩在上海这座大都市里打拼,渴望打下一片江山的战友。 虽然这份感觉没有言说,但我们依然有默契在。 我默默地看着李驰,又转头望向胡之菲,只见他们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的嬉笑打闹,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觉。 此刻的他们正开心地品尝着刘钊送我的美味葡萄,并热烈地讨论着下午的计划——前往电脑城选购一些用于自媒体拍摄的二手相机、三角支架以及影棚灯光设备等物品。 第129章 禁区 又到了周一,我再次回到学校,看到桌板下角落里那束红艳艳的玫瑰花已然失去了光泽。 胡之菲说的对,这么热的天,把花放在办公室里,只会等来枯萎。 我将脚下的玫瑰捧起来,检查了一下边缘已翻卷出焦黄的玫瑰花瓣,心情难以言喻。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去扔掉的时候,我师傅王老师迈着富态的步伐走了进来,她惊讶地喊了一声:“哟,司葭,你没把这花带回去啊?” 我冲着王老师讪笑一下,唯唯诺诺地解释了一句:“嗯,我忘记了。现在好像有点枯掉了……” 王老师接过来,检查了一下,说:“不会啊。还可以呢。我帮你去实验室要个大号的广口瓶当花瓶呗。” “这……”我蠕动了一下嘴唇,“不好吧?” “没事儿。那种东西,实验室里要多少有多少。你用完了记得还回去就行了。”我站起来,还想再阻止,可热心的王老师已经差了个学生去实验室了。 她抓起桌上的电话打过去:“哎哎,我是三班的王老师呀。小朱,我跟你说呀,问你借个大号的广口瓶……呵呵,是呀,我们办公室那个小姑娘收到一束红玫瑰呀……哎呀,对呀对呀……”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看着这束花陷入了烦恼。 如果刘钊说他没送过花,那这束花是谁送的呢?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上忽然滚进来一则消息。 黄子文:司老师,你在忙吗?我有问题要请教您。 还有十五分钟要进教室,想到这个,我抓起手机,躲进了行政楼的洗手间,回拨了过去:“黄子文,你要问什么问题?你抓紧时间问,我一会儿还有事。” 黄子文对着手机轻咳了两下,低声说:“你等我一分钟。” 他声音有些奇怪,像是用手心捂着嘴。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该不会是在老魏的工作室里补课吧,一边上着其他课,一边拿手机在闲聊? 果然,我隔着电话听到一下关门的声音,我用脚趾头猜都知道,他借故上厕所溜出来给我打电话。 片刻后,他“喂”了一声。 我语气严厉地质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在老魏那里补课?” 他迟疑了一秒,含糊地说了一句:“没有。” “你在撒谎。”我无情地戳穿黄子文,“你快回去上课。有什么事下课再说。” 说完,我就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我有些气恼地收起手机,正要走出洗手间,没走两步,旁边隔间的门打开了,美女英语老师李莉从里面出来了。 “司老师。”她一边洗手,一边意味深长地朝我看看。 “司老师,不是我有意偷听哦,这洗手间隔音不怎么好。我像是听到你刚才提到老魏?老魏该不是魏冬民吧?就是我们学校退休教语文的魏冬民?” 我一下子愣住,表情有些呆滞地看着李莉。 李莉没等到我回答,自顾自照着镜子,笑着说:“小司啊,这也没什么。你说说,这热门高中,市重点,哪个进来的老师没点硬实力?” 我舔了舔嘴唇,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往下接了。只是一个劲地想,怎么什么事都赶在一块儿,偏偏是“包打听”李莉在旁边上厕所。 “那个……李老师,我得先回教室了,早自修马上开始了。” 我不知如何应对,只得逃也似的在李莉镭射般的目光中逃出了洗手间。 我一边往教室方向走,一边在心中懊恼不已。 刚才钻进行政楼的洗手间打电话,就是不想被办公室其他老师撞见,可偏偏李莉却在那里,只要一想到平素李莉张口闭口就是“我老公”,想必她在这所学校也是某种“特权阶级”,我真该躲她远一点。 不该冒冒失失闯入这片“禁区”。虽然没有明令禁止教师使用行政领导的洗手间,可是我看王老师每次都去楼道拐角的学生厕所。 就是不知道这是不是也算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我边跑边回头看了一眼,在心中起誓:我再也不到这装修“豪华”的行政楼厕所来了。 走到一半,手上的手机此时又振动了一下,依然是黄子文,我点开消息,他回了我一句: 是你先打过来的!!! 我看着这醒目的三个惊叹号,感觉眼前有些眩晕。 确实是我打过去的,可我是因为赶时间。 我摇了摇头将手机揣回口袋里,是我不对,我不够慎重,太冒失,所谓欲速则不达大概就是如此。 进了教室,教官已经比我先到了,正在给孩子们讲国防知识。 今天是军训的倒数第二天。 外面骄阳似火,上午就安排了学生在教室里听讲座,看录像。学习完,还要书面考核学生的国防知识,并且评出“国防知识竞赛”的一二三等奖,所以,孩子们都抬着头,边听教官讲课边认真地记着笔记。 我走进教室的时候,也没有学生分心看我,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的。 只是这场面多少有些滑稽,穿着绿色的迷彩服,却一个个在做着纸上谈兵的学习,我回想自己高中时的“军训”,是模拟军旅生涯,哪里会坐在教室里听课呀。 至今想起来,好像休息时坐在树荫底下的拉歌活动挺有意思的。 明天是各班考核队列、喊口号和军体拳的比拼,校长和副校长都会来看汇报表演。 军训就宣告结束了。 其实军训原定的是两周时间,可今年因为连续不断的37度高温天气,学校决定提早结束军训,我听王老师说,家委会的妈妈给她报告说,家长微信群里,有家长已经在抱怨军训时间太长,孩子都晒脱了皮,还诱发了哮喘。 而且这样的反馈不仅我们班级有,别的班也有。 学校对这件事相当重视,就连夜开会决定,下周二提前结束军训。 在办公室里,王老师回过头幽幽地说:“司葭,你猜通知发下去,张竹韬妈妈又是怎么说的?她说,她本来计划让孩子一直在香港游学到开学前一天的,但是为了让孩子感受一下军训的集体生活,就一参加完竞赛便早早买了机票回上海。谁知道学校朝令夕改,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我在办公室里和王老师对着眼色,只能说,我们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大无语”这三个字。 于是到了周二,当各班正在操场上比拼军训技能的时候,那个传说中的Steam大赛冠军选手张竹韬不请自来了。 而顾洁敏还没有任何消息。 第130章 一千份问卷 门卫把电话打到王老师那里的时候,正是二班展示完毕的时候,马上就要轮到我们班汇报学习成果。 她吩咐了我两句,自己前往校门口“接驾”,我们对张竹韬已有了心理准备,王老师也吊着精神格外重视。 王老师打着遮阳伞走后,我独自在太阳底下站着,耳朵被刚才二班热情高涨的口号声震得有些耳鸣。 果然是教官们口中交口相传的本届最活泼的班级二班啊,二班同学这喊声是奔着第一名去的了。 而树荫底下的校长和副校长脸上也浮现出满意的笑容,似乎在为这届学生的精神面貌感到高兴。 我尴尬地转回目光,对同学们握紧拳头竖了竖手肘默默给孩子们打气。 然后就看到站在第一排的楚卿卿微微拧起眉头,脸上浮现出格外较真的表情。 她自那次晕倒之后便常备风油精和藿香正气水了。 中午时有一回我走进教室,正撞见她握着正气水的小瓶子一仰脖子一灌到底,心中暗暗佩服。 心想她骨子里应该是个要强的女孩,上次在太阳底下晕倒的事,她应该不允许自己再发生第二次。 ——整齐的步伐、嘹亮的口号、昂扬的精神面貌…… 从校长依旧含笑的表情上看,我们班算是表现得不错。只可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副校长和校长说了几句话,将校长的注意力给分散了。 我心中有些懊恼,预感我们班最后的名次应该没有二班高。 等上午六个班级都比完,按照评委打分选出了最优的三个班,我们三班排到第三,算是勉强挤进了优秀榜。 下午还有六个班展示,不过因为天气太热,就安排在篮球馆比了。 二班闻言,纷纷在底下窃窃私语,像是在说比赛不太公平,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因为侯主任经过班级队伍的旁边得以暂时消停下来。 向来高调的二班算是给“秃猴”主任了一个面子。 中午吃完午饭,校长和副校长走进了高一任课教师的办公室。 因为事发突然,我想把花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红艳艳的玫瑰花直入校长大人的眼帘,就像给眼睛来了一记直球。 随后从校长口中反弹回来一句:“喔唷,你们高一是立了旗帜,要做开门红啊。” 李莉站起来走到校长身旁,娇滴滴说了一句:“校长你不要给我们新高一这么大的压力啊。再说这红玫瑰完全是托新老师的福呀。” 她笑着指了指我,我脸上笑容顿失。浑身肌肉也跟着僵硬起来,我只是在心中不断祈祷:但愿我的脸看上去没那么红。 校长转脸笑眯眯看向我:“哦,是司老师的啊。这花看着挺好。谁送的?” “呃……”我迟疑了一下说,“一个朋友。” 李莉好事地抬手拨弄了一下置物架上花瓶里的玫瑰花,转头对校长说:“司老师还谦虚说不知道,不过我们都猜测是她的暗恋者送的。” 校长呵呵笑了两声。 他毕竟已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和李莉把这无聊的话题继续下去也不合适,只是干笑着将话题带了过去。 校长走到我办公桌旁客套地说:“小司,花挺好看的。你刚参与到健平的大家庭中,还适应吧?有困难及时和办公室的其他老师沟通交流哦。” 我点点头,恭恭敬敬说:“谢谢校长。我会向老师们学习的。” 校长微笑着点点头,又背着手对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们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多逗留。 校长走后,我如获大赦,拿起桌上的笔记本要往教室里去,刚踏出办公室,却看到侯主任还留在门口没有走。 侯主任叫住我:“司老师。” 我有不好的预感,看看侯主任。 “这花瓶从哪儿来的?” “实、实验室的。借用一下。”我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 侯主任笑了一声,我听着笑声更紧张了。 他却只说了一句:“用完记得还回去。” “哦。嗯!”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先去班级了。” 走在长廊里,我心中发誓,这花最迟到周五,得借口处理掉。 太惹是生非了! 走进教室,王老师正在班级里为大家介绍张竹韬,话语里大部分是对张竹韬创新能力的肯定,也解释了一下他因为在参加Steam大赛才没来军训的。 随后便是学生的自我介绍环节,他没什么感情的地说了两句,音量很小,几乎被同学们的掌声所掩盖,大家都没听清他说什么,他已草草回到了座位。 单从自我介绍上看,他像是不善言辞,性格沉闷。可不像他母亲吹嘘得那么厉害。从外表上看,他又长得很白净纤弱,特别瘦,像是风一刮就倒,看着比同龄孩子都小。 王老师让他坐到了第二排空位上。 在和王老师一起走回办公室的时候,她提醒我:“得再联系联系顾洁敏。实在不行,那就家访一趟。” 说完,王老师和我对视一眼,我俩都默默叹了口气。 这个女生,还没来学校已经成了我们的心病。 然后,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到快下班的时候,我又收到了黄子文的消息:你就这样挂了我电话,这合适吗?还是老师呢! 我这才想起来,从昨天我挂断他电话之后,就一直没工夫搭理他。 我这两天确实挺忙的。除了上班就是忙搬家,已经完全把黄子文给抛在了脑后。 我回消息过去:不好意思啊,我忘回消息了。你到底有什么语文问题要问,你说吧。我现在有空。 我看看时间,他在工作室的补习应该也下课了。 黄子文:其实也没什么事。 我看着这句欠揍的话,一头雾水。 我:没什么事的话,好好学习吧。妈妈给你手机不是让你聊天的。 黄子文:有事! 我有些无语,正要当成恶作剧不打算搭理,他下一条消息已经跟过来了:有件事你忘了吧。 我蹙了蹙眉,手指悬停在键盘上。 黄子文:你果然忘了。算了,我还是提示一下你吧。一千份问卷。 我眉头拧得更紧了。 我迟疑了一下,试探的问:你都完成了? 随即,我自己都觉得这有点扯。 我:不可能吧。 黄子文:确实完成了! 我激动地从座椅里站了起来。 第131章 突袭 王老师回过头瞥了我一眼,她正拿起皮包准备下班。 “你怎么啦?司葭,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王老师问我。 “哦。不是。”我忙坐回椅子上,朝王老师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是突然想到有件事忘了。” “哦,呵呵。”王老师像是了解似的笑笑,“真羡慕你们年轻人,一直都是风风火火充满活力的样子。” 我有些惭愧,王老师话里的意思是不是变相说我“行为举止有些冒失”? “那我先下班了,你也早点下班吧。”王老师挎上包,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司葭,你周末两天应该有空吧?” 我睁大眼睛:“有空啊。” “好的。那我有数了。”王老师点点头,“电话还是没联系上,我们到时候约个时间跑一趟吧。” “嗯。”我抿唇点了点头,我知道王老师说的是“跑一趟顾洁敏家里”。 我抬头扫了眼办公室,办公桌前陆陆续续都空了,尤其是李莉也已经下班了,我稍微放心了些。 也许是直觉吧。李莉说话时的神情姿态总让我联想到张竹韬妈妈,还有她若有似无的打探也令人不舒服。 是的,我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这个在办公室里被众星捧月似的李莉老师。 我稍微走了走神,此刻又把目光聚焦到手机上。 黄子文连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我真的完成了,不信你问你朋友,看看后台数据是不是集中爆发的。 ——司老师,你问了吗? ——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我吞咽了一下口水,看着这密集的催命符似的审问,有些心慌地回道:什么? 黄子文:你说完成一千份问卷就请我吃饭。 说着,一张对话的截图就呈现在对话框里。 我突然有些汗颜,但还是仗着教师的身份狡辩道:我只是说,可以考虑。 黄子文没在短信里跟我扯皮,干脆拨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我走到长廊上接了起来。 “喂?黄子文。”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他也不称呼我“老师”,直接在电话那头大声控诉,“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做齐一千份问卷,费了多少工夫?” “我也……”我被他的气势汹汹震慑住了,本想说“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可一下子语塞,而且脑门发热起来。 我那天确实用了“抬高要求,保证多交付”的法子,那是老师惯用的方法,就是在一开始把要求提得高一点,虽然看似不切实际,但最终学生的完成度也相应会提高些。 而且,我真的没有奢望他能凭一己之力完成一千份。 我还以为,凭他在学校的人际关系,完成一百份问卷也够呛的。 可现在,眼前这一切状况,统统变成了我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我沉了口气,说:“那好吧。你想吃什么?要不我看看找个时间……” 他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打断了我的话。 黄子文用那种阴谋得逞似的语气说:“司老师,我已经下课了,现在就过来找你。” “不、不是,你说你到哪儿?”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司老师,你忘啦。我知道你家地址。”他越发得意。 “可是……”听到他的回话,我脑子险些要炸掉,有些着急地劝说,“你先别过来!我还没下班。吃饭的事我们再约时间,我不会说话不算话的……” “抱歉,你说的太迟了。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突然换作平静的语气回答我。 这令人窒息的举重若轻啊。这该死的淡定从容啊。 李驰一个人自作主张的就算了,怎么连黄子文也这样啊? 我忘了。他是富二代,本来就没有凡事先考虑他人的习惯,以自己的诉求为第一原则。 李驰不一样。他是特别有主见,觉得自己的做法是最优解,所以有些独断专行。 “哎~!没想到你下班这么晚。那我先到的话,就等你好了。” 他居然在为我考虑?虽然语气带着明显的居高临下。 我只得回答:“那好吧。我尽快。你就到我家附近的商场里等我,我们在那里碰面。” 我刚要说“一会见”,准备挂电话时,他又开口抱怨。 “你这什么破学校啊!为什么会下班这么晚?不是还没开学吗?难道比在补课机构还忙?” 我心想,当然比在机构里忙。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听着这熟悉的、充满大人腔的指责,我的眼前重新浮现起黄子文那张白皙而冷峻的脸,以及凛冽而淡漠的眼神。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严肃道:“黄子文,你别说话没大没小的。总之,我现在过来了,你耐心等一会儿,或者在商场里逛一逛,看看想吃什么。” “行了。你抓紧时间。别操心我。我又不是小屁孩。”他再度拿话来噎我。 挂上电话,我心想,他根本就没把我的话听进去,也根本没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 然而此时此刻,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 向刘钊求证那一千份问卷是否已经完成已变得毫无意义,我总不能把黄子文扔在家门口的商场里不管。 我重重的叹了口气,给胡之菲去了个电话:“喂,菲菲。我今天可能得晚点回来。” “司葭,今天是乔迁之喜哦,晚上吃火锅。”胡之菲认真地说,“不是提前说好的嘛。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呃……”我吞吞吐吐道,“我们班有个同学一直没来报到,我和班主任约了去家访。” 我撒谎了,在情急之下。 “哦。那好吧。”胡之菲没有怀疑,“好了好了,那我用个人账号先播一会儿吃播。我们边吃边等你,行不?” “嗯嗯,好的。对对,你们先吃。”我点头如捣蒜,“你跟李驰也说一下。” “知道了。你去忙吧。” 胡之菲挂掉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长吁了一口气。 回到办公室,整个办公室都空了,只有我桌上还放着皮包,电灯也熄了半面。 我眼睛扫视了一圈,关灯、关窗、关门,撤离学校。 第132章 回不去的过去 走到校门口,门卫师傅叫住我。 “司老师。”他从门卫室里探出头来,“那人说是找你的,在校门口等半天了。” 他用下巴指了指那台车子,那车子我当然认得,是傅恒的奥迪A6。 门卫师傅见我一愣,问了一句:“是你认识的人吗?” “嗯。是的。”我麻木地点了点头。 这一下午的信息量有些过载,我这会儿感到整个人有点儿恍惚。 紧接着,他从驾驶座上下来了,手里捧着一束鲜花,这回的玫瑰是明艳的粉红色,包装纸也是同色系的,中间隔着一层黑色的包装纸,用来呼应黑色的缎带。 总之,包装很考究,一看就很贵。 拜胡之菲所赐,我已被科普过几款名贵的玫瑰花品种,除了七夕那天收到的卡罗拉,还有他此刻手里这束,这么艳的玫粉色,应该就是响当当的弗洛伊德玫瑰了。 整束花散发着张扬又华丽的气质,与我本人气场非常不和,不是说那花配不上我,而是恰恰相反,我感觉自己高攀不上那束花。 我有一秒分心在想,眼前发生的一幕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何德何能……不是,就算傅恒要挽回,这也太下血本了吧? 我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他在我的目光中,啪的一声潇洒的关上车门,就像偶像剧主角似的,款款绕过车后方,明媚地微笑着,朝、我、走、来。 而我回过神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对傅恒发出的,而是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下,确保没有别的老师撞见这荒唐的一幕。 我惊慌失措地被弗洛伊德玫瑰撞了个满怀,我抬起头为难地看着傅恒道:“傅恒,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上班?还有,你为什么送我花?” “我们一定要在这里说吗?”傅恒没有因为我的质问而生气,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一丝包容。 然而此刻,我的余光正瞥见门卫师傅正弯腰从门口探出头来,像是好奇心没有被满足。 “好吧。我们找个地方说。”我涨红了脸,低声说。 “OK,那上车吧。”傅恒绅士地绕到副驾驶车门旁,咵的一声拉开车门,请我上车。 到了车上,傅恒还在系安全带的时候,我就不客气地把花塞回他手里。 “对不起,我不能要你的花。”我板着脸,不想留给他一丝希望。 他脸色不大好看,但仍努力维持着体面,他拿起花,手一抬,送到后座上。 随后提醒我系安全带。 我紧张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送你回家吧?有话我们可以路上说。” 我紧蹙的眉头略微一松,刚才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也被卸了一半,我是有私心的。 “……不用了。”我转过头,深吸了口气,说,“你送我到地铁站好了。” 他没接我话,话锋一转,问我:“你现在来浦东这边上班,回家搭地铁要很久吧?” “还好。”我含糊地说。 “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地方租房住?”傅恒问,“你租住的那地方不太安全。我听以前的同事说,街道办的人到劳动局里开会的时候,提起过你们那小区好像发生过好几起盗窃案。难怪之前送你回家,看到车子都乱停在楼道里面。” 他说到这儿轻摇了摇头。 没想到,我和他分手这么久了,他还记得那些零碎小事。 我低声嘀咕了句:“放楼道里也还是被偷了。” “你说什么?”他疑惑地看看我,发动了车子,“这里走复兴路隧道过去很快,比你转地铁的速度快。” 他转头征求我意见:“司葭,我还是送你回家吧。我真的有事想和你说,你把电话号码给拉黑了,我到学校来找你,也是无奈之举。” 我微微蠕动了一下嘴唇,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或许,我也挺想快点去和黄子文会合的。 我叹了口气,系上安全带:“那好吧。” …… 车子汇入主路后,他开启了话题: “司葭。上次七夕节,我送你那花,你还喜欢吗?” 我拧了拧眉,解释了一句:“傅恒,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淡笑一下说:“你不是还没有男朋友吗?那我重新追求你,行吗?” 我一时语塞,真希望李驰从天而降,当着傅恒的面,像上回对着刘钊秀肌肉那样吓退傅恒。 我转圜了语气,有些苦口婆心地劝道:“傅恒,我们不合适。你上次不也说,我配不上你吗?你看,我是个外地人,在上海也没房子,工作也普普通通。我的身高和长相也不出色。你条件很好,可以找更好的对象。” 傅恒又笑了一下,转头对我摇了摇头:“司葭,你一定要这样记仇吗?那天晚上之所以大闹一场,我们都是有原因的,至于原因是什么,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不是吗?” 那天晚上我并非全然无辜,他的话让我脸上瞬间就变得火辣辣的。 记忆里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我们说了很多攻击对方的最恶毒的话,他对我动粗,我胁迫他屈服。 我们像是化身为魔鬼,都陷入了疯狂。 可正因如此,我此生都无法释怀,面对傅恒等于直面自己的丑陋与粗鄙。 所以,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我别过头,看着窗外,努力吞咽着口水,平复情绪。 车厢里有片刻的安静。 我和傅恒都没有说话。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来,我下意识转了一下头。 傅恒从中间储物格中拿出一盒名片,从里面抽出一张递给我:“这是我的新工作。” 我犹豫着没接,可红灯转跳绿灯,我只好接过来。 傅恒 律师 Lawyer Fu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为什么送花人的署名是LZ,因为那根本不是LZ,而是LF。 而Z和F的手写体很像,我才会误会是刘钊。 想到这里,我更觉得无地自容。我是多么自我感觉良好,才会误会刘钊暗恋我?并且在刘钊面前耀武扬威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 刘钊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是“花痴”? “你那里是不是晒太阳了?”傅恒瞥了我一眼,问,“怎么脸这么红?” “哦…没什么。”鬼知道我现在有多心虚,只要一想到那天刘钊看我和李驰的眼神,就…… ——太不堪回首了! 傅恒换了个话题:“我上次同你见面,不是跟你说,我已经辞掉了体制内的工作了吗?这个就是我的新身份。” “律师?”我不由得发出质疑。 说实话,傅恒干哪一行都很合理,可唯独干律师这行,听上去就很违和。 因为他那个深深伤害过他的前女友就是跨国律所的律师,他既然这么恨前女友,应该也连带讨厌这份工作吧? “我以前就是负责劳动仲裁的办事员,现在做专门处理劳务纠纷的律师,也算是专业对口、得心应手吧。” 傅恒的话解答了我的疑问。 “你以前就考过律师证?” “嗯。”傅恒点点头,随后用自嘲的语气说,“不是没想过转行,所以也做了两手准备。或许没发生上回那个绿帽事件,我也就辞职了。” 我沉默不语。或许此刻说什么都没立场。 傅恒像是自我开解道:“其实当公务员有很多限制,频繁出国肯定是做不到。干了律师这行也好,比较自由。” 我想了想,还是把上回在教育局遇见傅恒母亲那事儿简单对他说了。 随后我问:“那你母亲也同意你离职吗?” “不同意。”傅恒果断地说,“可是我已经三十岁了,她应该也控制够了。” 我眼神复杂地回望了一眼傅恒。 “那天谈话中,我觉得你母亲好像误会了什么。” “是。她一直把我辞职怪罪到你身上,后来从你口中知道我们分手的事。她很生气,又自说自话的以为,我是还没忘记那个前女友,她觉得我辞了职,是方便跟那女的在一起。其实,她从来就没有真正理解过自己的儿子。只有一件事情,她是歪打正着……” 傅恒认真的看了看我,说:“就是逼着我去相亲这件事,让我意外认识了你……司葭,我还是忘不了你,我努力过,可还是放不下你。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第133章 偶像剧桥段 他刚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眼神中流露出极致的柔软。 要说我内心没有掀起一丝波澜是不可能的。我有些动容,随即大脑开始迅速转动,反反复复思考着“我忘不了你”的真实度有几分? 我们毕竟才相处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可随即,李驰的冷嘲热讽就跳了出来:以他的条件能看上你?自己心里没点B数? 想到这里,我低下头,躲开傅恒的目光,提醒他:“你一会儿把我放红绿灯路口就行了。我不回家…打算去门口的商场逛一下。” 我刻意用了“逛一下”这个词,而不是“约了人”,是因为我对傅恒有所戒备。 傅恒的脸皮抽了抽,或许是因为我的反应未及他的预期。 在他说过的诸多话中,唯有一句,我能确信是真的,那就是他自称自己“是个骄傲的人”。 他确实是个骄傲的人,刚才不经意流露出的尴尬就昭示了一切,还有那次“破防”…… 所以,我才不懂,他为什么要挽回我? 开车回家的速度确实很快,未经细思,车子已来到了熟悉的商场门口。 傅恒停好车子,问我:“你约了人吗?” 我下意识摇了摇头,低头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说:“我进去买点东西。谢谢你送我。” “司葭。” 我正要下车,傅恒一把握住我的手腕。 我强作镇定地朝他看了一眼,希望我的眼神中没有泄露惊恐。 那一眼,让他松开了我的手。他走下车子绕到我这边来为我开门。 我挎上包,从车上下来,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还好,他与我保持着绅士的距离,他脚步没有移动,再度对我流露出无比诚恳的眼神,他还有话对我说:“司葭,你好好考虑一下。我是真心的。” 我有些紧张地攥了攥皮包的肩带,努力直视他的眼睛,抱歉地告诉他:“不好意思啊,傅恒。你也知道我刚刚适应新的工作,现在确实没那方面的心思。我真的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对不起。”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低了低头,感慨地说,“是我伤害了你感情,都是我的错。” 我很害怕面对这样的场合,我不知道怎样拒绝,怎样才能既不刺激到他,又摆明自己的态度。 或许这本来就很难。 “别说这些了。那…我先走了。”我再度选择了“逃避”。 我打算从傅恒身边的空位借过时,他再度开口:“司葭,如果你没有准备好,我愿意等。” 他转过身看着我,我与他擦身而过,略回了回头:“再见。” 他也说了“再见”,只是他的“再见”显得委婉悠长。 我快走几步,回头看到傅恒走回了车子里,这才放心地快步朝商场方向走去。 走进商场大门之后,我首先拿出手机来看消息。 回程的时间因为傅恒开车送我,缩短了一半,现在情况就难说了,不知道是我先到,还是黄子文先到。 低头摁亮屏幕,屏幕上没有消息提醒,正要给黄子文发消息:我先到了…… “了”字还没输完,我的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 我吓得一哆嗦,黄子文眼疾手快接住了掉落的手机,就像柳时镇帅气地接住姜暮烟掉落的手机那样。 我愣怔地瞪大了眼睛。 可现实并非偶像剧桥段,他开口说的第一句依旧是指责。 “喂!你就这么对待我送你的礼物的啊。” 黄子文从我身后闪现出来,用力把手机拍到我掌心上。 我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看着他说:“黄子文!你从我背后冒出来,我差点被你吓出心脏病来,你知不知道。” 黄子文大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你小时候没被这样戏弄过呀。” 我翻了个白眼,说了一句:“你无聊。” 我将手机收回口袋里,抬头看着一米九的他,问:“你想吃什么?” “急什么,先逛逛呗。”他心情不错的甩了一下复古的单肩书包,这种款式很像日剧里高中生使用的款式。 我皱了皱眉,重新打量了一下他。 嗯……好像也有点不一样,和平时。 第一次看到他穿的是supreme的潮服和垮裤,后来他为了骗他妈妈是乖学生,就穿了白色短袖衬衫,蓝色牛仔裤和板鞋。 今天……好像有点,看着像大学生,卡其色工装裤,匡威鞋,上衣是纯色T恤和白色口袋有镶边的短袖白衬衫。 有道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感觉像变了个人。 他微微脸红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前,随后清了清嗓子,问了我一句:“咳咳…你在看什么啊?” “没有啊。”我转开目光。 “你最近学习怎么样啊?”走了两步,我问。 黄子文叉着腰,和我一起看着商场中庭的液晶指示牌,撇嘴道:“你职业病啊。张口闭口就是学习怎么样,语文有什么问题。” 我看看他,他脸上比刚才更红,我猜测他最近是不是对学习有些烦躁,我恰好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高兴了。 于是,我转移话题:“那看看吧,想吃什么?” “你那朋友是男的女的?”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什么啊?”我眼睛四处瞟了一下。 他无语地歪了歪头:“我说的是让你帮忙做问卷那个。” “哦……”我反应过来,笑了笑说,“他是我以前的同事。” 随后,我又用目光把餐饮区品牌挨个扫描过去,突然发现多开了好几家店诶。 我点了点其中的一个名字,又抬头看他。 他眉头紧蹙,叉着腰:“男的吧?” “嗯。他现在改行了,原来教物理的,跳槽到网络公司做用户体验了。”我简单交代了两句,不知道他问这么清楚干嘛,不过这孩子有时候就是挺较真的,我总抬头看他,脖子都酸了,我直接说,“要不就这家吧。加州披萨。” 他抱起胳膊,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问:“你不喜欢吃披萨啊。” “还好。”嘴上说着还好,但表情是不高兴的。 他就像夏日的午后,天气由晴转阴总是来的比较快。 “那就这家吧。”而我只想快点完成任务,无心审问他内心世界的波澜。 “不要。”他说,随后一掌拍在液晶屏上,说,“吃这家。” “好吧。”我微微笑了笑,心里觉得有些无语,但是忍住了没吐槽。 他拍在蓝蛙餐厅上面,不也是吃汉堡薯条那些个嘛。 不过,蓝蛙的人均就比较贵。 第134章 蓝蛙 “行啊。就去吃这家呗。”我看了一下方位图,转身指了指我们来的方向,“二楼花园露台那边。我们先去那边坐自动扶梯上去。” 他用鼻孔看看我:“哟。你对这边地形好熟悉哦。” 我皱了皱眉:“黄子文。你真的好会挑剔哦。我看你以后最适合发展的方向是影评人。” “文学评论家不行吗?”黄子文炫耀得挑了挑眉,“我最近都看上《红楼梦》了。” 我笑了笑,随后收敛笑容道:“四大名着都看了吗?” “《红楼梦》还没看完呢……”他有些心虚了,顾左右而言他。 我皱了皱鼻子,开了句玩笑:“那你离文学评论家还差一点儿。” “嘁。”他对我甩了甩书包。 “走吧。我开玩笑的。”我掩嘴笑了笑,决定还是哄着他。 正当我们准备离开指示屏往自动扶梯方向走的时候,我转头看到周围经过的人正用八卦的眼神盯着我们身后。 我正感到疑惑,暗自揣测路人频频回头的原因之时,谜底突然揭晓了。 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司葭,你好像忘了点东西。” 我浑身一个激灵,和黄子文同时转过身。 傅恒就抱着那束扎眼的弗洛伊德玫瑰花站在我们面前。 我涨红了脸,突然结巴起来:“傅、傅恒,你还没走啊。” 傅恒脸上浮现出戏谑的笑容,那笑容一闪而过,他便将眼睛瞄向我身旁的黄子文,正在不动声色地打量。 黄子文和我一样是白皮,他此刻脸也涨得通红,正用犀利的眼神与傅恒对视。 傅恒转回目光又微笑着看向我:“我本来是要走了,看到你忘了拿后排的花,才特意折回来拿给你的。” 我迟疑了一下,纠结该说“我不要”还是收下。 傅恒绅士地抱着鲜花,就那样看着我。似乎是吃定了我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我轻咬了咬嘴唇,轻声说了句“谢谢”,并快速地从他手里接过了花。 “不客气。”他依旧从容淡定。 “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如此说,因为我感觉到黄子文朝我靠近了一步,我弯起的胳膊和他垂下的手臂几乎紧挨在一起。 “这位是谁啊?”傅恒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问。 我刚要回答,黄子文推了推我,低声说了句:“走了。” “哦。” 他快走两步在前,我匆忙追上去,回头朝傅恒看了一眼。 傅恒还站在原地,他微微低着头,略扶了扶眼镜,阴沉地看着我的方向。 …… 黄子文比我速度快,他迈着长腿走进餐厅找了花园露台的户外位置坐下之后,我才匆忙赶到,他朝我抬了抬手,我推开花园的木栅门,走了进去。 我气喘吁吁地把花放到一旁。 黄子文摘下书包放到一旁的座椅上,没有了斜背包的束缚,他整个肩膀霸道地面向我撑开,他用明显不悦的语气说:“刚才他送你过来的?” 服务员过来倒水,打断了我正要开口说的话。 此刻,黄子文又把一肚子气撒到服务员身上,他转头瞄着那女服务生,那女服务生倒水的手都抖了,颤颤巍巍地倒完水,匆忙把两份菜单交到我们手边。 我说了句“谢谢”,服务生只尴尬地笑了笑,就火速撤离了是非现场。 黄子文全程都在甩脸子。 我舔了舔嘴唇,一边观察黄子文的表情,一边心想“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我平静地翻着菜单,语气温和地说:“是啊。我出学校的时候,正好遇见,就搭他车子过来了。” 黄子文没说话,目光有些呆滞,像在想心事。 我把目光收回菜单上,一共就两页,菜色翻来覆去就是沙拉、牛排、汉堡、薯条。饮料单小小一本,倒比菜单看着厚。 我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将菜单放到一旁,正要伸手去拿饮料单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看着我说:“你刚才下车的时候,故意不拿花的吧?” 我手上一顿,觉得黄子文的观察能力和分析能力,绝了。 我故作平静道:“我是忘了拿。” “可是他不知道你要出来和我吃饭吧?”黄子文的表情再度较真起来。 “我是没告诉他。”我绕开话题,“你还吃不吃饭了?” “他是你的追求者。而且你不喜欢他。”黄子文得出了结论,他用的是肯定句。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他开始低头翻菜单。 我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原来,他刚才严肃地盯着空气发呆的时候,就是在分析这些。青春期的男生,心思真比女生还细。可是他的分析,让我心生烦恼,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又为什么而生气? 可我,不敢问…… 我拧起眉头,看着饮料单上的各种花里胡哨的名字,渐渐地连不出一个完整的意思。思考了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看的是鸡尾酒。 随后两页又是葡萄酒和其他酒水,我直接翻到最后,看软饮和果汁。 他问我:“你不喝酒吗?这边的鸡尾酒还可以。” “我不会喝酒。”我又提醒他,“你还是学生。你最好也别喝。” “我满十八周岁了。”他轻哼了一声。 我有些无语,认真劝了一句:“我不想和学生出来吃饭,纵容学生喝酒,这会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他抬起头,看看我的表情,大概觉得我是认真的。 他妥协地说:“那就白日梦奇多吧。无酒精的。” “随便。”我敷衍道。我从刚才听到他的认真分析之后,开始感到有些烦躁,但我又怕自己想的是错的,误会了黄子文。就像误会刘钊那样。 他好像已经走出了不高兴的阴霾,问了我一句:“哦,你吃什么也是随便?那我做主点了。” 我勉强地笑了笑:“我胃口很小。上次和朋友来这边,吃了一个汉堡就撑到饱。其他你随便吧。” 黄子文摸了摸鼻子,抬手叫服务生过来,然后点了小吃拼盘、沙拉和两个牛肉汉堡,还有刚才说的两杯无酒精鸡尾酒。 服务生收到下单后,黄子文又像是为我考虑似的说:“汉堡对半切。” 服务生点点头,下去准备。 黄子文抿唇笑了笑说:“你吃不完可以给我哦。你别看我瘦,我吃得还挺多的。” “哦。那你多吃点。”我笑笑,他此刻又像个孩子似的了。 “诶?那你妈妈知道你出来和老师吃饭吗?”我想了想说,“现在是晚餐诶,妈妈会管的吧。” 黄子文对我挑了挑眉:“我妈去西班牙出差了。这几天我哥接送我的。” “哦。黄子爵啊…”我脑海中浮现出他高大帅气的模样,随口说了句,“他好像不怎么发朋友圈啊。” “对啊,他朋友大部分都在国外,他们留学生都用Instagram和Twitter。” 我点点头,他这一句话,我就感觉到差异了。 我默默地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柠檬水。 第135章 i人 上菜后,我把切一半的汉堡,送了半个到他盘子里。 他正在啃汉堡,嚼了两下说:“你先吃呀,吃剩下再给我好了。” 我摇摇头,拿起汉堡旁边的配菜薯条送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哪能让你吃剩菜呢。那样不礼貌。” 他笑了笑,放下汉堡,用吸管喝了口饮料说:“那不叫礼貌。那叫拘束。” “啊?”我睁大眼睛,感觉自己每次和他对话都被刷新三观。 我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喝了一口饮料,说:“我妈从小教育我,女孩子要有教养。你看看我现在盘子里这堆乱七八糟,你还想吃吗?” 我指了指自己盘子里咬了一口的汉堡,看看他。 他嘴里含着一大口食物,含糊地说:“吃啊。当然吃啊。”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他虽然出身富贵,但论家教,就……一言难尽。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哦。”他把食物咽了下去,喝了口饮料润了润嗓子,摆出要和我讲道理的架势。 我不理他,转头按了一下手机看屏幕上的时间,看到有一条消息,便点开来看。 “你在想我没规矩,没教养。”他就这么直白地把我心里想的给讲出来了,偏偏还是对的。 我抬头看看他,他脸上是那种男生特有的耿直的表情。 我给胡之菲的消息还回到一半,低头继续单手打字。 黄子文又接下去说:“司老师,你好像搞不清楚,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礼貌,什么是生疏。”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自觉地把手指挪回来,拿起叉子叉生菜吃。 有时候学生太聪明了,当老师也是件很累的事。 我抬头看看他,挑了挑眉,用眼神说“我现在专心吃饭,不看手机了,可以了吧”?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咬了一下嘴唇。 他很少有这么明朗和真诚的微笑,对啊,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样子,小小年纪不该那么高冷。 我拿起薯条蘸酱吃,他手里的鸡块也凑过来沾蕃茄酱,和我的薯条碰到一块儿。 我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美乃滋酱,说:“你蘸那个酱。” 他说:“谁规定鸡块必须沾这个酱的?” 我本来想反驳一句“本来就是薯条沾蕃茄酱,鸡块沾美乃滋酱啊”,但话到嘴边刹住了车,直接将手里的薯条收了回来,对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他手上停顿一下,随即报复似的用鸡块在蘸碟里翻滚了一遍,像是给鸡块“洗了个澡”,再送进嘴巴里。 我猜那味道一定齁咸齁甜,他吃完鸡块,猛灌了半杯水。 对他幼稚的行为我都不稀得说他了。 我默默吃着薯条,大口嚼着生菜,他又开口了:“你什么人格类型?十六型人格,测过吗?” “i什么的……”我摇了摇头,记不起来了,“我是i人,比较社恐。” “你有空测一下呗,怎么会测了记不住呢?”他嘀咕了一句。 “那你是什么?” “我是infp。”他说。 然后他朝我看了看说:“我猜你是isfj或者infj,不过也有极小可能是intj。” 我听了一头雾水,中间两个字母似乎不太一样,但我记住了最后一个字母都是J,便问了一句:“为什么你最后一个是P,我就是J?” “P代表质疑规则,J代表遵守规则。我看你就是那种人。”他认真地说。 我露出一个“啊”的表情,反问道:“你好像在嘲讽我诶?” 我开玩笑地说的。 他认真回答了一句:“没有啊。我说真的。其实我特不喜欢学校那种地方,但是我感觉你应该挺喜欢的。” “你不喜欢学校?”听到他这样说,我骨子里的责任感驱使我认真起来了,拿出老师的口吻说,“我知道学习挺苦的。不过最后一年了,就算不喜欢也坚持一下吧。就像一千五百米竞跑,还剩三百米的时候最累了。但咬咬牙,就过去了,我们都是那样的……” “好了别说这个了。”他有些无礼地打断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拿起杯子咬着吸管,把眼睛瞥到一旁,看着远方。 天已经全黑了,我们坐的是露台位,绕在木栅上的星星灯忽然亮起,服务生过来挨桌子拨亮桌上的电子烛台。 他在服务生动手之前,拿起烛台拨亮放回桌面上,托腮看着我说:“我是说,如果现在一下子穿越到一年后就好了。我高考已经考完了,是个大学生了。那样就好了。” “哦。”我笑了笑,“你想要穿越到一年后啊?我还想穿越回去呢。如果穿越到三年前,我大学刚毕业就好了。” “是吗?”他对我眨了眨眼睛,憧憬地说,“那我们就都在大学校园里诶。” 我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柠檬,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穿越到三年前,我就不去机构任职了,直接应聘到学校当代课老师,再慢慢考教师编。就省去了现在走过这些的弯路。 但是这些话我是不会在此刻说的,教养也罢,不想让黄子文扫兴也罢,我从小被教育要照顾别人的感受。 我抬手让服务员过来添水。 我准备再稍微坐一会儿就要走了,服务生倒完水,我问黄子文:“你吃饱了吗?还要再吃点什么吗?” 黄子文摆摆手,站起来对我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再回来的时候,他对我说:“单买好了,你不用买了。” “啊?这不行。”我认真的说,“不是说好我请客的吗?” “那一会儿你送我个礼物好了。”他说。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拿出手机转账给黄子文:“一码归一码,那我把餐费转给你。礼物,我也会送给你的。” “什么时候啊?”他较真道。 “圣诞节的时候吧。” “所以今天不行是吗?” “嗯,我一会儿还有事。”我看过账单,把金额转了个整数给黄子文,“谢谢你帮我做问卷。” “你现在就要走了?”他抬头看着我,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哦,没有。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的目光追随着我的背影,我忽然觉得气氛越来越奇怪,一边去洗手间的时候,我一边在想,我得想个什么借口和黄子文道别。 走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故作轻松地挎上包说:“晚上是你哥哥来接你,还是你自己回去?” “我自己啊。” “那我帮你打个车吧?” 我想好了,让他坐车,我坐地铁。这样就好了。 他脸上划过一丝不悦:“我为什么要你来帮我打车?我有零花钱。” “呃……那好吧。”我收回手机,弯腰抱起那束花。 他正在摆弄手机,然后站起来斜挎上书包,说:“我叫好车子了。我们一块儿下楼吧。正好顺路的。” 我愣了愣,才明白过来,我千算万算还是失算,我搬家的事一直没对黄子文说,他现在是要捎我一段到我原来的家。 “不用了!”我严词拒绝,“我吃得太饱,正好散散步。” 他奇怪地看着我:“抱着这束花,散步?你不是i人吗?” 第136章 沪漂三人行 九点,我带着满身疲惫,抱着一束玫瑰花,回到家。 门一打开,胡之菲正弯腰从冰箱里取饮料,惊讶地看着我,筷子还咬在嘴上。 她把筷子拿下来,说了一句:“司葭,那个刘钊还没死心啊。” 生平第一次,我感觉胡之菲向来敏锐的八卦天线失灵了,她所捕获的情报像是还停留在上个世纪。 天晓得刘钊是无辜被诬陷的那个,而傅恒和黄子文才是两个难缠的家伙。 想到我这一晚上经历的,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劫后余生”,浑身有些脱力。 说到黄子文,我拗不过,只好和他一起搭车回来,他回碧云别墅,我回外高桥商住公寓,总之,差得不是很远,他坚持先送我回家再回自己家。 网约车司机看我们的眼神已经很奇怪了,他不知该以为我们是什么“不伦之恋”,还是年轻人最近喜欢玩的“角色扮演”。总之,每次黄子文叫我“司老师”,前座的司机就回头一次。 这一路上,我尴尬到沉默寡言,心中默默祈祷红灯的时间短一点。 大约是听到胡之菲的话,李驰也非常夸张地扭转身体,探出头来张望。当他看到我手里那束夸张艳丽的玫瑰花的时候,李驰大声骂了句脏话:“那个叫刘什么的是不是他妈的想找死啊?” 胡之菲从冰箱里取出饮料,转头斜了一眼李驰,暗讽了一句:“李驰,你还挺会自行带入的嘛。” 我对他俩的拌嘴置之不理,把花随意放在地上,穿了拖鞋进屋,坐在胡之菲旁边的高脚椅上,李驰坐在我们对面。 为了节约空间,我们省去了饮食起居的占地空间,餐桌和餐椅全部改用快餐厅那种高脚桌和高脚椅。靠窗那边则给胡之菲打造了一个直播间,悬挂圆弧形的百老汇风格的红丝绒帘幕做隔断,她直播需要的灯光、器械、设备都在那个空间里面。 没有安装电视,原本电视墙的地方,也就是楼梯下方,我们放置了一张现代风猩红色布艺沙发。沙发对面的墙上挂满了从咸鱼上淘来的各种维多利亚风格的古铜色装饰镜子,以增加客厅的通透感。这样一来,甚至还有空间安放一个长条型的黑色玻璃矮茶几。楼梯角还留了一处空隙,用一株80公分高的金边虎皮兰填满。 至于门口本来应该是炉灶的地方,我们将原先的炉灶和洗碗机整个儿连锅端了,安置了带烘干的洗衣机,保留了水槽,离门近的橱柜改成鞋柜,上方全部做成吊柜,放锅碗瓢。 进门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台冰箱,微波炉放在冰箱上面。 因为紧凑型的装修,门口进去的40平车厢式的格局竟然显得还挺宽敞。 “肚子饿了吧。快吃吧。”李驰从橱柜里拿了碗筷递给我。 吧台上放着一口暖锅,里面的丸子和肉片已经熟透了,在微微翻滚的水面上浮潜,还有一些貌似小白菜叶子和粉条隐约透出些煮烂的倾向。 我接过碗放下:“谢谢。” 胡之菲帮我拧开橙汁,我喝了口橙汁问胡之菲:“等我很久了吧?” “还好。没事。”李驰抢着回答,“胡之菲做了两小时吃播,打赏的钱可以贴补半顿饭。” “哈哈,是啊。”胡之菲咧嘴一笑,“我好像找到了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发财的机会。” 李驰不客气地怼了一句:“你没听说吗?吃播和生活主播一律归类为网络臭要饭的。” “你要死啊。”胡之菲瞪了李驰一眼,不过她丝毫没有生气,她说,“话说,干哪一行不是跪舔甲方爸爸。你说是吧,司葭。” “呃……”我想了想,说,“好像是的。反正都是出卖手艺换钱嘛。管它是网上还是现实,有些问题不用想得太深刻。” “来吧。祝我们乔迁之喜。”我大声起了个头,“祝我们沪漂三人行开启新的篇章。” 在一片“干杯”声中,我们愉快地吃起了不知是晚餐还是宵夜的火锅。 我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吃。 好像是这样的。 不过,我真的吃不下,找了个“去家访前吃了个面包”的借口,稍微动了两下筷子。 然后胡之菲听出不对劲了,她皱了皱眉头说:“不对啊。那你这花是哪儿来的?不是在家访吗?” 我一看说漏了嘴,连忙喝了口橙汁压压惊,然后扯些别的,打乱话题的节奏。 “呃…这花不是刘钊送的,我搞清楚了,是傅恒送的。他现在当律师了。”我匆忙从客厅枝形衣架上取出皮包里的名片递给胡之菲。 “Lawyer Fu啊。”聪明的胡之菲立刻恍然大悟,“原来是LF,不是LZ。” 李驰接过来看了一眼,做出十分嫌弃的表情。 “难道说他今天来你学校了?”胡之菲问。 我点点头:“放学的时候。” “可他怎么会知道你被健平录用了?”胡之菲思忖道,“他家在教育局还真有关系?” 我无奈道:“他母亲的确是中学校长。” 我以为胡之菲会提起我考编成功应该是傅恒暗中助力,可是胡之菲根本没提这茬。 她愤然道:“你就该把这花直接砸他脑袋上!” 李驰哼笑一声:“司葭能做得出这种事吗?那是在校门口。” “也是。”胡之菲恨铁不成钢地瞅了我一眼。 我心想这样也好,他们天然对这件事有自己的理解,省得我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解释。 ——果然,胡之菲说:“所以,你因为赶时间要家访,所以就收了他的花。” 李驰关心的是别的:“你没上傅恒的车子吧?” “没…”我低头努力把筷子戳进丸子里。 胡之菲瞪了李驰一眼:“你傻啊。她不是跟她师傅去家访了嘛。怎么可能上傅恒的车子?” 我尴尬地笑了笑,含糊地“嗯”了一声。 终于,话题就这么混了过去,又说到“家访”上面。 “家访还顺利吗?”李驰回头看了胡之菲一眼,问,“胡之菲你还要啤酒吗?” “不要了。”胡之菲已清楚自己的酒量。 “还行吧。”我忙转移话题,“胡之菲你直播开始做了吗?” “哈。”李驰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这你就戳到胡之菲的伤心事了。那个白衬衫吧,品类稍微单一了点,播不出什么花样来。” “看直播的人不多啊?”我问。 “看得人挺多的。下单的人很少。”李驰说,“今天上午播了两小时,下午播了三小时,就下单了五件。平均一个小时一件。” 我用指甲搔了搔眉尾,安慰道:“万事开头难嘛。一点点来呗。是不是除了抖音,别的平台也投放一下?” “是有这个打算。我们准备再多搞几台设备,几个平台一块儿播,还可以用别的账号回放录播。”李驰起开啤酒,喝了一口说,“刚才你没回来之前,我和胡之菲就一直动脑筋商量这个事儿。我感觉至少得三台设备。一个抖音,一个微信,一个拼多多。” 我说了自己的看法:“可以展示一下穿搭,还有找模特试穿一下看看效果。” “你说的好。这个我也想过。我还试过了。”胡之菲瞥了李驰一眼,反问我,“不过你看李驰能穿的出白衣飘飘的效果吗?别人穿是霸道总裁,他一穿就……不知道哪里不对。” 第137章 红天鹅 “我怎么了……”李驰咬牙切齿地看着胡之菲,他故意用筷子尖尖戳了戳碗底,表现得蛮横极了。 胡之菲毫不畏惧,龇牙对李驰假笑了一下说:“对,你也像霸道总裁……”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才说:“……的……贴身保镖!” 李驰转过头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假装没听到胡之菲的调侃,我打圆场说了一句:“其实我觉得李驰身材挺好的呀。穿白衬衫应该……”我上下打量一下继续说,“应该很合适啊。再说,买衣服的人本来就有各种身材、各种需求。没准观众对李驰这类型还特别买账呢?你看之前那椰奶直播间不是挺火的,现在不都流行猛男营销。” 胡之菲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忽然想起什么了,拿出手机,点开一个韩剧网站,对胡之菲说:“诶,你别说,这绝对是个可以营销的卖点哦。Rain主演的新剧你看过吧,就是演保镖那个,你看看人家咯。” 我搜出《红天鹅》的剧照,用食指敲了敲手机屏幕上女总裁和Rain演的保镖说:“怎么样?有感觉了吗?得到启发了吗?” 李驰接过我手机看了眼说:“他是单眼皮,我是内双,我比他长得好看。” 我抿唇笑笑,李驰又把手机还给胡之菲。 胡之菲看着上面的图片半天,忽转了转眼珠子,一拍脑门说:“我觉得可以!司葭,你太棒了!不愧是学新闻传媒专业的,这传播学的嗅觉也太敏锐了吧。” 她肉麻的抱了抱我。 随后,胡之菲兴奋地指着李驰的已经长长的圆寸说:“李驰,你明天就跟我去理发店,我要让发型师给你捯饬一款Rain的同款油头。” “哦。那更像健身教练了。”李驰不敢苟同地摇了摇头。 “哎,你不懂。论审美这块儿,人与人之间,有天生强弱之分。”胡之菲直率地说,“你们可以不信我的口才,可是不能不信我的眼光哦。” 我揣测了一下说:“你是要做一组女总裁和保镖的穿搭视频咯?” 胡之菲眯着眼睛,打了个响指说:“你说对了!我要把李驰往西装暴徒那个方向打造。” 我认真地看看胡之菲修长的身材和略带妩媚的长相说:“嗯嗯,我觉得可以。这么一说,我还想到之前某个秀场就有这个创意,什么出逃千金和保镖什么的……” 我话还没说完,胡之菲就接过去说:“对。就是那个俄罗斯品牌PERVENT,因为这个创意都出圈了。所以说,就是要头脑风暴,绝对打开思路。”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可以作为下一期的主题,这一期先做《红天鹅》。妆面稍微弱化眼妆,尽量往财阀千金那个方向靠。你不要笑,扮高冷,我觉得有七分像女总裁。” 胡之菲随即给了我一个“爱谁谁”的眼神,说:“是像这样吧。” “Bingo!”我欢呼了一句。 我也想学着胡之菲的样子酷酷地打一个响指,可惜没打出响来。 我吐了吐舌头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指尖,假装低头去调小电磁炉的火力。 抬起头的时候,我看到李驰不怀好意地朝我耸肩坏笑。 这个人……就不能假装没看见我的“失误”嘛。 “喂,司葭,好像有人找你哦。” 这时,胡之菲将拿在手里的手机递回给我:“微信语音电话。” 我接起来:“喂,王老师。” “嗯,司葭,你还没睡吧?没打扰到你吧。”王老师和蔼亲切的说话声从手机那边传来,“我刚刚接到顾洁敏妈妈的电话了,她说刚从实验室出来,所以之前我打过去一直没接到。现在我已经和她联系上了,确定了家访时间。那你看明天上午行吗?时间是她定的,我看她工作挺忙的,所以,我们尽量配合她的时间,你看可以吗?” “嗯嗯。好的。王老师。”我语气严肃下来,“我没问题。” 挂了电话,我看到李驰和胡之菲都用探寻的目光看着我。 “出什么事了?”胡之菲显然察觉出我神情略显凝重。 “哦。我师傅打给我的。说明天一早要去学生家里家访。” “今天不是才刚家访过吗?” “啊…嗯。班里有几个重点学生都要家访一下。” 李驰拧了拧眉头:“你这老师当得也不容易。” 胡之菲帮腔道:“是啊,现在学生可不像以前喽。” 李驰说:“我们以前可调皮捣蛋了,不过就算闯了祸,也没听说老师会来家访的,最多就是打一个电话。你们这学校规定,闲的吧?” 胡之菲斜眼看看李驰:“现在能一样嘛?以前老师还能揍学生呢。你看现在要这么干,老师分分钟上热搜,家长分分钟搞到教育局说,老师体罚学生。” “哎哟……也没你们说的那么夸张啦。”我打着哈哈说,“再说,行行有行行的难处嘛。考编不易,且行且珍惜呗。” “那你们俩早点洗漱休息吧。我一个人收桌子就行。”李驰已戴上了围裙。 胡之菲像对待哥们儿似的拍拍李驰的肩膀说:“那辛苦了,明天我起早出去买早餐。” …… 两个房间中间隔着一道楼梯和回廊,其实李驰是睡在窗边那个房间,当初是设计做书房的,面积小到只能放下1.2米的床垫。我和胡之菲这边地方大一点,床板做成榻榻米柜子,靠里面还做了落地橱柜,给我们女生放衣服,这样以后,还能放下一张1.5米的床垫。 为了节约成本,还是没有做门,用一道红色的帷幕做隔断,和楼下的装修风格一致。 我忽然感觉像是又重新回到了大学宿舍似的。不过大学宿舍的上铺可没有这么敞亮。 晚上,躺在床上,我对胡之菲说起傅恒想要追求我的事。 我们两个窃窃私语,说话声传不到李驰那边去。 “菲菲,你说这傅恒到底想干嘛?万一他再到学校来找我怎么办?” “你怕什么啊。他来让他来啊。你做好自己就行了。”胡之菲不以为意地说,“再说,他是律师,也没那么闲吧。” “可他说,想要和我重新开始。如果我不答应,他就一直等。” 在晚上,当思绪安静下来的时候再提及这件事,我感觉到这话听上去有几分惊悚。 这时候,胡之菲正躺在床上贴面膜,面膜正揭到一半,手指一顿,看了我一眼,说:“不会吧。他真这么说了?” “嗯啊。” 她贴好面膜,一边用手指敲打着脸颊,一边闭上眼睛说了一句:“古语有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第138章 家访(一) “我当然知道他是非奸即盗啊。可是为什么呀?”我有些激动地翻了个身、支起手臂,看着胡之菲,虽然现在时间不早了,可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我恐怕睡不着。 胡之菲气定神闲地微微翻动嘴唇,像含了颗橄榄似的说话:“所以,你离他远一点就行了。” “我是想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我觉得胡之菲没听懂我的意思,便解释了一句。 “这不重要。”胡之菲轻笑了一声,似乎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甭管他说什么。只要他做错过一次,你就别给他第二次伤害你的机会。”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回头,将手臂枕在脑后,幽幽地说:“所以,李驰说的是对的?” “他说什么了?”当我说这话时,胡之菲立即一扫刚才的气定神闲。 “他说,以傅恒的条件,他不可能看上我。除非是他自身有明显的短板。” 胡之菲点点头。 “你知道这世上哪种男人最会算计吗?就是傅恒这种所谓的都市精英男。他会衡量女方的各种条件,试图找到匹配上自己的,最好还要比自己条件好的。再不济也是女方的性格特别容易被拿捏的。如果这两者都不是,那就是他自己有大病。我是指性格缺陷或者搞不好还是生理缺陷……” 我觉得这话好像说的有些过了,便做了一个“咦”的表情:“这好像也不绝对吧。” “是不绝对。但可能性高达90%,你确定要搏小概率事件?”胡之菲反问我。 我哑口无言。 胡之菲最后说了句:“好马不吃回头草。天下男人多的是。” 那刚刚在心底冒出的一小撮念头,瞬间就像是草原上的星星之火,未及燎原之势,就被胡之菲的一盆冷水浇得连一丝烟气也不剩了。 “我知道了。睡吧。”我对做完面膜的胡之菲说。 …… 走进顾洁敏家的小区,我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了感慨:“原来顾洁敏和黄子文是邻居。” 只是不知道黄子文家有几处房产,亦或是碧云别墅只是其中一个。而顾洁敏家是住在碧云社区附近的联洋花园。 顾洁敏家里离学校也很近,步行二十分钟就能到。 “这片也算是浦东这边的富人区。如果房子是10年以前买的,估计翻了十倍都不止。”王老师依旧大事小事,事无巨细同我分享。 “哦。有时候看穿越小说的时候,就特想回到十年前,让我爸砸锅卖铁也要买套房。或者就像《夏洛特烦恼》里的主人公夏洛那样,把所有的风口都踩一遍。” 王老师笑笑:“傻孩子,这要是能回到二十年前,我也多买几套房子囤着了,还当什么老师呀。直接财富自由啦。” 我多嘴道:“您现在也可以财富自由啊,把你住的房子变现了,再到洱海边上买套别墅,天天就喂马劈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享受岁月静好。” 王老师亲昵地用皮包甩了我一下,微笑着说:“你说的都对,可我那还在上初中的孩子怎么办?家里四个老人怎么办?我老公要听我这么说,首先用手心贴一贴我的额头问我,老婆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啊,怎么尽说胡话了。” 我大笑起来。 王老师好亲切呀,谁说老教师都古板,还好学校给我安排了这么善解人意的带教师傅哟。 笑完了,王老师说了句:“不过,司葭,真要说起来,钱再多,都没有时间来得宝贵。你看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大把的机会,这多好呀。不像我,已经四十岁了,上老下有小,是个负重前行的中年人。” 这话无端的伤感,虽然四十岁离我还很遥远,可是仔细想想,我离三十岁也只剩三年多,时光哪里如流水,简直堪比瀑布,地心引力叫水流奔腾不息永不止歇。 就像现在,就算什么也不做,只是闲聊、只是赶路,也在一分一秒走过…… 走进顾洁敏的家里,干净大气的三室两厅被保姆打扫得干干净净,给我们开门的保姆是个娇小的贵州女人,她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老师好。两位老师请穿鞋。” 她弯腰从鞋柜里取出拖鞋,又将我们脱下的皮鞋弯腰摆正,家务的手势一丝不苟,我当时就在想,是什么样的女主人能调教出把家务做到这种程度的保姆。 走进房间,更让我咋舌。 空荡荡的室内干净得宛如样板房,还是最近非常流行的“性冷淡风”,我是指简单而有质感的家具陈设令整个家看上去更显空旷。 “两位老师,请坐。”挽着发髻的知性女子对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洁敏妈妈十分纤瘦、白皙,看上去明明有种脆弱感,可眼神却很坚定。 她开门见山地说:“两位老师,不好意思。我是国防保密单位的,进了实验室,一般都是关机。你们几次打我电话,我都没有接到。十分抱歉。” 王老师温和地笑了笑说:“没关系,您工作繁忙,这可以理解。” 她一边对顾洁敏妈妈说着话,一边挪动姿势,恐怕这沙发太软了,她那腰感觉不舒服了。 就在这时,顾洁敏妈妈非常敏锐地站起身,从茶几下面的收纳柜里取出两只靠枕,拿给我们。 我一刹那感觉这位母亲的眼力就像一台高分子波谱仪。 “我们是研究军工高分子材料的。”她淡淡地说,“所以,我平时在生活中也有些洁癖,可能是职业病,总是喜欢清清爽爽、一目了然的场景。所以就把靠枕给收了起来。” “谢谢。”看得出来,王老师努力想要用亲切的话语,打破此刻过于冷淡的空气,“您真的很贴心。我腰椎不太好,正要开口问你有没有硬一点的座椅可以坐。您这就……” “哦,那要不要我们坐过去?去餐厅那边。”她果断地吩咐保姆,“小梅,你把茶再端过去。我们坐餐桌那里。” 我看王老师本来想说“没关系”,但她嘴巴张了张,立即顺从了安排。 “好的。吕博士。”小梅立即端着托盘去餐桌,摆好玻璃杯,又给我们一个个拉出座椅。 这是个六人位的长桌,我和王老师坐下,面朝厨房的方向,顾洁敏妈妈没有坐长桌的主人位,而是在我们对面落座。 从我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小梅在厨房里切水果,于是我也顺便看到厨房的流理台被整理得一丝不苟,桌面上摆放着各种清洁剂,每一瓶清洁剂上方对应一块抹布。 看着这个景象的时候,我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了。 这何止是洁癖,简直是吹毛求疵到了一定的程度。 第139章 家访(二) “请喝茶。”顾洁敏妈妈客气地请我们喝茶。 我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保姆小梅正端了水果拼盘进来,正巧顾洁敏妈妈抬起手肘,小梅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肘,杯子里的水就轻微地晃了晃,落出来一点在餐桌上,几滴水渍,像眼泪似的。 “哦,对不起对不起,吕博士。”小梅惊恐地说,“我这就去拿抹布擦。” “不用了。”顾洁敏妈妈果断地说。 她从桌上纸巾盒里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连看都没看小梅,没有情绪地说了句:“没关系,你去自己房间吧。” “哦。好。”小梅安静地关上厨房间的玻璃移门,对我们点了点头,像只无声无息的猫科动物似的从我们眼前溜走了。 王老师再度试图调节气氛:“顾洁敏妈妈,刚才我听保姆叫您吕博士啊?您最高学历是博士吗?真了不起。” 顾洁敏妈妈甚至没有笑,只是牵动了一下唇角说:“还好。我不算很出色。顾洁敏的爸爸在欧洲CERN核子中心,他比我更出色。” “他现在是在欧洲工作?”王老师试探着问,对于问题学生的家庭情况,我们都很小心。 顾洁敏妈妈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类似于皱眉的表情,像是不小心泄露出的情绪。 “我们已经离婚了。”仅仅一瞬之后,她平静地回答我们。 她那坚强有力的眼神,在那一刻令我肃然起敬,就好像一个女战士在披荆斩棘之后,浑身落满疼痛的伤疤,而眼神却在说“我不怕”。 “哦,不好意思啊。”王老师轻声道歉,她转移话题介绍我,“这位是班级的副班主任,司老师。” “您好。” “您好,顾洁敏妈妈。”她一直用尊称,于是我也不由自主用起了尊称。 所以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黄子文那天在蓝蛙餐厅同我说的话:“司老师,或许你并不清楚,礼貌、尊重、生疏之间的区别。” 此刻,我能够确定的是,和顾洁敏妈妈的对话,叫做生疏。她身上有一层硬壳,将所有的热情用冰冷包裹起来,这种与人相处的方式并不会让人感觉她是有礼貌的,反而会觉得那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顾洁敏今天没有在家吗?”王老师笑着探了探脑袋。 “是的。”顾洁敏妈妈点了点头,“她去她父亲那里过暑假了。而且,每年夏天我都很忙。卫星发射是在秋天,这是公开的事,所以可以让你们知道。” 我觉得这个谈话越来越像双边会谈,然而家访主要是了解孩子的情况,可顾洁敏妈妈除了提到一次她的前夫,几乎说的都是和工作有关的事。 王老师还在努力使谈话“深入腹地”,她轻咳了一下,说:“那孩子开学前能回来吧?新高一的军训活动刚刚结束,挺有意思的,顾洁敏错过了军训挺遗憾的。不过,我们在钉钉里晒了不少照片,或许您可以让孩子的账号进入班级群。” “原来是这样啊。”顾洁敏妈妈第一次流露表情,可那不是什么好的表情,而是一种不赞同,她说,“她还是个学生,没有必要使用手机,更不希望她使用任何社交软件。” “这确实也是。我只是提个建议。”王老师又打着太极说,“不过也有不少家长赞同您的做法,认为学生要以学习为重,如果把手机交给孩子,恐怕孩子会玩游戏或者聊天上瘾。这个年龄的女生一定有很多话题……不过也大多是没营养的话题。” 顾洁敏妈妈有些严肃地说:“我不觉得顾洁敏是容易手机上瘾的孩子,我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给她手机的。我只是觉得她在社交方面确实有障碍,她的思想比同龄人成熟,在情感上又特别脆弱。其他同学或许会觉得她很古怪,因此而孤立她、排挤她,甚至在聊天群里诋毁她。这种事,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保险起见,我希望学校只是她完成学习的地方,我也这样告诫她。” 一贯富态笑起来像弥勒佛似的王老师在这一刻也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不敢说话,因为顾洁敏妈妈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了。 “顾妈妈,怎么说呢?”王老师强颜欢笑,“其实孩子之间没这么多复杂的情绪,只是凭着直觉处事。有时候虽然可能会发生口角,但也是一种人生的体验。或许孩子能在处理人际关系中获得智慧呢?” “哦,是吗?”顾洁敏妈妈摇摇头,这是她又一次明确表明态度,“我不觉得迎合别人就是一种处世智慧。正因为孩子还是孩子,所以他们的作恶才没有底线,犯了错只要说句对不起,就可以被姑息。而我作为母亲,只是努力想要保护孩子,让孩子远离舆论漩涡。” 王老师舔了舔嘴唇,似乎想问她话里没有说出的意思,可是她并没有揪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而是话锋一转说:“那么,顾洁敏妈妈,如果我们想及时联系到您,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她想了想,走去玄关,拉开抽屉,取出一盒便签和圆珠笔,走到桌旁,写下了一个号码,有总机和分机号的。 她的字端端正正、不偏不倚,宛如印刷体。 “王老师,您可以打这个电话,有急事的话。”顾洁敏妈妈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在实验室的时候,手机一定是开机的状态。” “好的,我记一下。”王老师立即将这个号码输入了手机通讯录里。 “你们吃水果吧。”顾洁敏妈妈忽然意识到面前的水果一动未动,又寒暄了一句,“边吃边聊。” “好,谢谢。”王老师拿起水果叉叉了片切好的橙子吃,我有样学样,随后她把叉子放回面前的盘子,笑着说,“这个橙子好甜。” “嗯。单位里发的,您多吃点。” 气氛这才又缓和下来。 第140章 橙子 在随后的谈话中,顾洁敏妈妈似乎有意回避了顾洁敏在初中里发生的事,但我和王老师也从某些细节中窥到了一二。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顾洁敏一定是在初中里受人排挤了,而且排挤得很严重,造成了顾洁敏和家长的困扰。 难怪王老师听圈子里的老师说她整个初三住院了两次,应该就是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否则顾洁敏妈妈也不会用这么严厉的词语,说是“孩子的恶更没有底线,道个歉就可以被姑息”。 走出顾洁敏家里,等了一会儿,电梯来了,刚要进电梯的时候,保姆小梅追了出来,手里提着两盒橙子。 小梅也不说话,和我们一起等电梯,还殷勤地帮我们按电梯。 电梯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三个,电梯下行的时候,她才开口说:“两位老师,吕博士让我送送你们。还有这两盒橙子请你们一定要收下。你们刚才吃的那些橙子就是这个牌子。好像是农科院研发的新品种,我听吕博士说的。” 王老师摆摆手、客气道:“不用了。我们是来家访的。这不合适。” 小梅虽然看着黝黑朴实,可是说起场面话来却一套一套的,她说:“老师,就是一盒橙子,没什么不合适的。您要是不收,我怎么上楼去和吕博士交代呢。” 王老师看看我,露出尴尬的笑容。我从王老师的眼神中看到了默许,想想也是,毕竟就是一盒橙子,顾洁敏妈妈的性格似乎既高自尊又强势,不收的话,她恐怕不高兴。 可以说,这家的主人的高冷和保姆的热络在某些层面达成了互补。 小梅捧场地笑着,还很为我们考虑地说:“这橙子重,我帮你们提着,一会儿送你们到车上给你们哈。” 也许是我想多了,我感觉她似乎还有一层,不想我们拎着橙子在小区里撞见别的家长,以免落人口实。毕竟这里离学校还挺近的,估计不少学生都住在同一社区。 就这样,小梅不仅送我们到小区门口,还给我们拦了出租车。贴心的把橙子放在副驾驶座,还提醒了一句:“一会儿下车别忘了哈。再见哦。” 一直看着我们的车子驶离,她还在原地热情地朝我们招手。 车子开动以后,王老师吩咐我说:“司葭,你把那橙子拿过来。” “哦。”我顺手将橙子从前排的缝隙里拿过来。 王老师熟门熟路地将橙子的纸盒从上面打开,朝里面看了看,取出里面一个信封,又从信封里拿出两张加油卡,与我对视了一眼,挤了挤眼睛说:“贴心吧?打车费都给准备了。” 我忽然觉得心跳得很快,猛烈地吞咽着口水,王老师摸了摸我齐耳的中长发说:“不是加油才能用的,油服超市里都可以用的。” 随后,她把盒子盖上,推到我的身旁:“喏,一会儿先送你。” “师傅,你先到星洲公寓。”王老师帮我喊了一声。 司机转了一下头,说:“要绕路诶。” “不用不用。”我忙对司机说,“按原来的路线开吧。” “到底怎么样啊?” 王老师抢在我前面说:“绕点路没关系的。司机你先去星洲公寓。” 我看看王老师,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她又对我说:“是我叫你一起来的,应该要先送你,还耽误你半天时间。” 我当时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直觉话里有话,到了小区门口,我下车,王老师又提醒我:“喏,橙子。” 我只好硬着头皮拿起橙子,回头对王老师说:“谢谢王老师。” 就这么有些心事重重地回到家,胡之菲和李驰似乎正在直播,我将橙子放在角落里,蹑手蹑脚走进房间。 这时候帘子稍微掀了一下,李驰从里面出来了,他头发已经打理过了,白衬衣和西裤也穿得很合体,甚至刻意选小了一码,微微显露胸肌的轮廓,我略睁大眼睛,在心里上演“换头术”,将他换成Rain,随后用力点了点头。 他朝我咧嘴笑了笑,走近了,才说:“胡之菲帮我弄的。怎么样?” “好看的。”我再度点点头。 “那是。这个营销策略可以,上午两小时,卖出去十几件了。” “那你再进去呀。”我说,“还有多久才下播?胡之菲一个人行吗?” “还有五分钟就下播了,没事儿。”李驰摆了摆手,随即又问了一句:“对了你要不要去换一下你的尺码。刚才有个人问一米六以下穿合不合适,袖子会不会长。” 我摇摇头,说:“我很想帮忙,可是不行。当老师是不能露脸上镜的,学校这种地方最忌讳这个了。” 李驰对我耸了耸肩摇了摇头,开冰箱像是要拿饮料喝。 我问他:“要不要吃橙子?” 他说:“学生家长送的啊?” 我点点头。 他说:“行啊,那你切一下吧。整天对着大光灯,很容易晒黑。胡之菲肯定需要橙子补充维C。我先去洗手间换个衣服。” 我把橙子盒子打开,先从里面拿出信封放桌上,这才拿了两枚橙子在水槽旁边切了起来。 这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哇靠。这是什么啊?” 我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水果刀都快掉地上了。 胡之菲拿着红包审问我:“司葭这什么啊。” 胡之菲一身OL的打扮,妆容绝对是参考了李富真,还用电卷棒烫了点微卷。她是行动派的,昨晚刚说好要以“女总裁和保镖为卖点”,今天就立刻行动。 我从胡之菲手里夺过信封,将里面的两张加油卡拿出来给胡之菲看:“学生家长给的。” 胡之菲说:“你师傅也收了?” “嗯。”我讪笑一下,“要不给你吧。你就说今天下单的可以随机抽奖送加油卡。” 胡之菲说:“这个主意是不错。不过,你是个新老师,这加油卡你是不是借花献佛给你师傅比较好啊。” “我没想到啊。”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刚才有些忐忑又不知道忐忑的原因出自哪里了。 胡之菲坐上高脚椅,双手在胸前一绕,说:“你看,你又不开车。要加油卡干嘛。你礼拜一直接拿给你师傅得了。还可以这么说,橙子你吃了,加油卡还是孝敬师傅。” “难怪她今天说先送我回家,明明她的路线比较近,先送她比较划算。”我懊恼地说。 胡之菲对我撇撇嘴:“这么明白的暗示你都不懂得接。你真是个职场小白。” “我从哪里知道这些啊。”我轻声辩解了一句。 胡之菲跳下椅子:“比如我,天生就知道。” 第141章 律师 天生就知道人情世故的胡之菲,和天生就对人情世故愚钝的我,是没资格对垒的,因为事实证明还是胡之菲说的对。 当礼拜一我趁办公室没人的时候,把汽车加油卡给王老师的时候,王老师几乎没怎么推辞就收下了。 “真的用不到?你不去超市买点东西?” 我笑着摇摇头:“我不开车,家附近也没有加油站。王老师您有私家车,这还是您用得到。橙子我吃了,托您的福啦。” 王老师笑笑,抬手刮了刮我的鼻子:“好了,那我就收下了。” 不过到了下午,王老师立即买了星巴克投桃报李请我喝。 李莉经过我们桌前的时候,瞟了一眼我们桌上的咖啡和蛋糕,酸溜溜说了句:“哟,师徒俩感情这么好啊。” 王老师也不生气,就笑了笑。 一旁和王老师关系不错的生物老师说了句:“我也想收个徒弟,又能帮我收作业和批考卷,还能管理班级,我肯定也对她好。” 我觉得这话听上去很像是某种会得罪李莉的解围,可是她立刻将话锋一转,恭维起了李莉:“李老师,说到这个星巴克,我就想到了去年教师节的时候,你请我们一整个办公室都喝了星巴克哦,你老公还叫了诺心蛋糕的外卖,哎哟那个诺心的雪域芝士是真的好吃。” 李莉听了得意地抿嘴笑笑。 “诶,今年教师节也快到了,这次你的老公又准备了什么惊喜啊?” 李莉伸了伸脖子,用手指撩拨了一下她的波浪卷说:“这我哪知道。你都说是惊喜了。到时候看吧。” 李莉走后,生物老师对王老师挤挤眼睛,又对我笑笑:“小司啊,今天礼拜一嘞。我和你师傅王老师打赌呢。” “啊?什么啊?”我装傻。 “打赌你还会收到花。”她瞟了一眼桌上空了的花瓶,“上个礼拜放学的时候,他是不是来学校了?” “啊?”我迟疑了一下,接嘴道,“是不是门卫师傅说的?” 生物老师笑了笑:“学校就这么丁点儿大的地方。再说,这两天还没开学,大家在办公室里备备课、吹吹牛,很容易就说到这件事。” 闻言,王老师也转头看我,一边低头吸着咖啡,一边拿好奇的眼睛瞅我:“司葭,那男的是谁啊?是你认识的啊。” 我皱了皱鼻子:“我前男友。” “哦,是干什么的?”王老师来劲了。 网传中年妇女最乐于撮合年轻人的恋爱嫁娶,网民诚不欺我也。 我挠了挠鼻子,说:“律师。” 我刻意忽略了他之前的身份,确实也是出于私心,都是体制内,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我还得提防李莉的收集信息的能力,她已经猜到老魏就是魏冬民了。 生物老师激动了,从工位那边探出大半个身子:“这个职业好的呀。最适合老师的三大王牌职业,警察、医生、律师。” 我眯了眯眼睛,疑惑道:“还有这说法?为什么呀?” “因为这些工作都很忙呀,薪水是拿的高,但是不顾家,男的都需要家里有个贤内助持家。一般外人都会觉得,女孩子当老师的话,教育孩子方面就不成问题了。所以女老师要找对象还是很容易的。我听说有些男方托媒人的时候,特别说要找女孩子是当老师的。” 生物老师侃侃而谈,想来不是第一次谈论这个话题了。 这时候王老师插了一句:“司葭,你前男友分手还给你送花,是想追回你咯?” “他那天是这么说的。”我实事求是地说。 生物老师说:“那男的长得怎么样?” “还行,挺斯文的。”说到这里,我禁不住感到有些脸红了,我平时挺羞于在不熟的人面前谈及自己的感情问题的。 “长得也不错,职业也不错,那就是性格不好了。”生物老师自行得出了结论。 王老师看我一脸窘态,安慰了我一句:“分了就分了。他要送花让他送去,给我们办公室点缀点缀,每个礼拜换换花样倒也挺好的。” 生物老师又问了一句:“他是律师哦?你有他名片没有?” “啊?”我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有。” 我低头从包里找出傅恒的名片,给生物老师看,生物老师问我:“我可以记下名片上的电话吗?” 我“嗯”了一下。 生物老师笑着用手机输了起来,一边说:“朋友圈里有个律师的朋友挺好的呀。万一以后需要是吧?” 王老师斜眼看了看生物老师,调侃道:“你们家老张知道你偷偷记律师名片吗?我一会就给他通风报信,让他把结婚证藏起来。” “去你的!”生物老师将名片在王老师面前一扬,又还给了我,“人家是劳动纠纷律师,又不是离婚律师。” 王老师又问我:“他专门帮人家打劳务官司的啊?” “嗯。”我点点头。 王老师又说:“那你最好留着这个关系在。以后有职场上面的问题也可以找他咨询一下。你不知道,我跟你说,上次有个学生在打篮球的时候,篮球不小心砸中另一个同学的眼镜,眼镜给砸坏了,据说那副眼镜是名牌的,得一万多块,回家后双方家长开始扯皮赔偿的事,价格谈不拢,就让班主任介入,结果班主任打电话过去,还没说两句,那个眼镜被砸坏的学生家长就对老师说,你跟我律师谈吧。” 我瞠目结舌:“这……还有这种事。” 王老师摇了摇头:“在上海,什么事都可能会发生。要不怎么叫魔都呢?” 我无语地尬笑一下。 然后王老师又说:“他哪个律师事务所的?要不你把他电话也给我吧,我刚好有个亲戚刚被公司裁员了,在扯皮赔偿金的事。” 我把名片递给王老师,看着王老师,疑惑地问:“可我都和他分手了。万一真有什么事再去找他,不是给他希望了吗?” “谁规定了分手就要老死不相往来啊。分手了也可以做朋友的呀。”王老师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他不是还对你有意思吗?你就说和他做普通朋友呗,未来走着看。省得明晃晃的拒绝叫他下不来台。成年人的世界里没那么多非黑即白的咯。再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嘛。他见一直追你不到,也会慢慢知难而退的呀。” 这么一讲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万一他一直送花到学校,似乎对我的影响也不好。 我看看王老师,轻声地“嗯”了一声。 第142章 视觉营销 回到家,胡之菲又在直播了。 我隐约听到两句:“是的,是的,单件199,情侣价是333,同款两件价格也是333。对……白衬衫是我们主推款……其他的品类也有,找下面的购物车挑选……要看穿搭,直播后看我们账号下面的小视频,每天放送一款白衬衣的穿搭,点击关注,不要错过哦……” 我自觉开始择菜、洗菜,准备晚餐。我白天不在家的时候,他们都是叫外卖吃,晚上会拿电磁炉正经做个饭,一般都是一荤一素再加个炖菜,因为电磁炉做饭比较慢。 稍微做了一下准备工作,两人从直播室里出来,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喝。 胡之菲现在三个平台都有账号,一场直播是三个平台同时放送,这样一来等于是把一份时间卖出去三份,我昨天听他们商量,还要再做两个马甲帐号,胡之菲本来有个生活账号,还有李驰的生活账号,这样直播的时候,五台手机一起开,光抖音就有三个号在播,力求增加传播效率。 “司葭,你回来啦。”李驰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跟我打招呼。 “嗯,你们歇会儿吧。我来做饭。”我穿上围裙,将超市买的半成品菜倒出来,热油锅。 李驰对吃饭不讲究,他看了一眼对我点点头。 胡之菲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对我说:“我吃饭都吃不动了。” 我笑了笑,看他们直播了两个礼拜,我才知道,原来干这行,主要是体力劳动,就是直播时间足够长,转化率就会高。还有关于衬衣设计、面料等技术层面的东西,也很少有人听,大部分人都是视觉动物,只要这衣服穿着好看,能把一件衣服夸得天花乱坠就有人看。 另外,得颜值高,画面抓人眼球。最后一点是最主要的。 两个人端起碗吃饭的时候才缓过来了些。 凑近了看,胡之菲脸上画着大浓妆,眼睛上面的假睫毛都落满了眼影,都有些微微泛白了,眼角还贴着精致碎钻,鼻影和高光也打得格外夸张,至于发型则做了高贵的法式发髻,额前垂下一缕卷发。 但她身上却穿着不合时宜的宽松款的男式衬衫,她卷着宽大的袖子捧着饭碗扒饭的样子,简直就是仙女误入人间。 我看看李驰,问:“今天她这又是什么主题啊?” “女总裁参加宴会被心机婊泼了饮料,保镖挺身而出脱下自己的白衬衫给女总裁穿。” “就是说你们每天搞直播之前还要先想一个主题场景啊?” “对啊。《红天鹅》的名场面cut我都看过一遍了。获得了不少启发。”胡之菲认真的说。 “那销量怎么样啊?”我最关心的是这个,纺织品的毛率一般是1:10,但胡之菲爸爸的厂子里卖的是出口品质的衬衣,毛率根本做不到这个数量级,最多只有1:5,去掉平台抽成大概只剩1:4,再算上退货和损耗大概就只能1:2,也就是说,一件成本四十元的衬衫,她只能赚四十元。一个月要销量破千才有四万元,而如果这个营收额,算上她和李驰两个人的人工,等于人均月入两万,这还没算交五险一金的钱。 性价比不算很高,一个月到手一万多,在上海相当于一个工薪族的收入水平。 这个营业额,只是保底,至少对于创业来说,还远远不够,更别提做大做强了。 而且再往后看,单一品类在销售了一段时间之后数据肯定得下滑,至少得保证每周上新才能俘获回头客。同时,打折促销也会消耗不少利润。可是不打折又不行,全行业都是比拼价格。 李驰说:“现在日均销售不到三十。” “离破千还差了点儿。”胡之菲说。 我看了看他们,咬着筷子说了句:“感觉得找人分销才行哦。” “嗯。”胡之菲皱了皱眉,“可是现在账号已经有点多了,不好管理。每天挨个平台看后台数据拉清单也烦。而且像微信这种平台,带货转化率就很低。我反而觉得我们不能面铺的太开,打一个平台,集中精力做一个号更好。” “那就抖音和拼多多,做两个号好了。”李驰说,“我们直播就做这两个号,现在这两个平台流量最大。没必要在小的流量池里倒腾。水大鱼才大。水少了就没有鱼。” 我说:“其实每个视频平台的侧重点不同。有些视频平台就是做知识分享的,像是B站和微信这些。所以带货转化率才低的。不过怎么说呢,那些平台也不能放弃。不如我们分工好了。” “怎么做?”两人转头朝我看看。 “其他平台推穿搭视频,挂橱窗,还有在评论区推购买链接。”我说,“就是通过其他平台的分享,把人流都导流到抖音一个平台。就像放羊似的,把羊群都赶到有草的山坡上吃草。” 胡之菲想了想说:“有道理,我觉得我们现在采取的战略有问题。衣服要看适用人群。而每个人群有不同的生活习惯。我觉得以后我们白天别播了。每天晚上8点到12点播4个小时。周末两天播下午两点到六点。” 李驰想了想:“有点意思。现在人都睡得晚。你这白衬衫的确晚上看的人多。” 我反问了一句:“为什么晚上看的人多?是因为总裁都下班晚吗?” “不是。”李驰笑了笑,“你想啊,这个时候人都穿了睡衣躺床上了,晚上卖办公室制服有想象空间呀。” “什么?”我还是一头雾水。 胡之菲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两个到底在笑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李驰坏笑着瞅了我一眼。 趁他去洗手间的时候,胡之菲对我悄悄耳语了两句:“他以前那间酒吧的服务员穿的是JK制服,上面是紧身打结衬衣,下面搭配黑色百褶裙,长度刚过大腿,但妆面统一要求亮片眼影、大红唇的浓妆,整体妆感得像是日本高校里面的那种坏女孩。” “啊……”我惊讶地合不拢嘴。 胡之菲无所谓地说:“这叫视觉营销。没什么好奇怪的。” 第143章 眼睛长在天上 我觉得世界上可以分为两种人。 生意人和没做过生意的人,与胡之菲和李驰同一屋檐下越久,便越觉得他们的很多想法都很大胆,看问题又直击本质,而且还有一致性。 好比在看待傅恒的问题上,两人就一再告诫我,“离他远一点”,只可惜,我没有把这个话给听进去,那是因为我虽然觉得不可能和他发展恋情,但又觉得他并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坏。 第二天,虽然没有等到傅恒的花,却等到了傅恒的人,我再度被他守候伏击,是在中午的时候。 而且,这一回连学校门卫都为他网开一面,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但是傅恒的车子就这么明晃晃开进了学校。 当时,我刚吃完午饭正和王老师谈笑风生从长廊里经过的时候,傅恒叫住了我:“司葭。” “你、你怎么进来了?”我结结巴巴地说。 傅恒居然对王老师微微点了点头,王老师就这么抛下了我:“司葭,你朋友找你啊,那我先回办公室了。” 我觉得王老师看傅恒的眼神应该是猜到他是我“前男友”,可是她却迅速倒戈,完全没有护着我的意思,这让我感到有一点点介意,或许她觉得我自己可以处理好这件事,又或者感情的事,旁人不方便插手。 “王老师加了我微信。”傅恒对我解释了一句,“她找我咨询了一些关于劳动仲裁方面的问题。” “啊?”我像个傻子似的,甚至还问了一句,“那你收她咨询费没有?” 傅恒笑了笑,没回答,但这个微笑应该已经说明了一切。 “中午有一个小时午休时间吧?”傅恒已经提前做好了攻略,他看着我说,“你是想去操场上散散步,还是我们去学校附近的奶茶店坐坐?” 我果断地选择了后者,虽然那也不是一个很好的选项,但我瞬间就觉得差中选出还好的,比优中选优要容易些。 我硬着头皮和傅恒并肩走出了学校,然而好巧不巧,正碰上拎着冰冻饮料进校门的林飞宇。 我看他两手拎提四个塑料袋的架势,就已经猜到了,他是请了整个音体美办公室的老师喝饮料。 果然啊,关系户的行事风格也如出一辙,我立即将李莉和林飞宇划上等号,于是得出了“讨厌之人必有相似之处”的结论,或许关系户只能靠收买人心来掩盖自己能力不足的事实。 林飞宇的眼睛像是镭射光似的对傅恒上上下下地扫射一遍,随即嘴角噙上一抹不屑的微笑。他没和我打招呼,傲慢地仰着头走进了学校。 连傅恒都看出来林飞宇的异样,林飞宇走远后,傅恒问了我一句:“刚才那个是你的同事?你们很熟吗?” “不熟。”我不想提那个家伙。 “他怎么眼睛长在天上。”傅恒暗讽了一句。 我不搭腔。 …… 进了奶茶店找了位子坐下,傅恒对我说:“司葭,我不是来纠缠你的,也不是要给你压力。” 我捧着奶茶咬着吸管,心想,可你现在就是在纠缠我。 我想了想说:“如果你不再送花到我学校,还有来找我之前先联系我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做回普通朋友。” 当时,我脑子里首先跳出的想法就是王老师告诉我的那些,如果对于一件事情,既有温和的解决方式,也有冷酷无情的方式,我总是选择前者。 傅恒拿出手机,看看我:“好,下次我提前联系。不过,你是不是得给我机会让我能联系上你啊?” 是的,我已经把他删了。这下好了,他有充分的理由重新加回我。 我又一次自己挖坑自己跳了,我灰着脸,心想,大不了就是消息免打扰呗。 “好吧。”我对着他发过来的好友申请点了一下通过,真诚地看着傅恒,“我做到了,你也做到?” 傅恒自嘲地笑了笑:“头一回见到有女生不喜欢花的。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那家的花束,梵西花艺是我们律所的前台和秘书共同推荐的。” “我不是说那些花不漂亮。”我微微皱了皱眉,狠心说了句,“我是说,那些花会让我感到困扰。我还是个新老师,到了新学校应该要低调一些为好。” “你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傅恒的手指有些激动地在桌上敲击了一下,“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只顾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他忽然如此坦白,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看看傅恒说:“只要以后没有再收到花就可以了。你也不用太过意不去。” 傅恒苦笑了一下,喝了口柠檬茶。 他似乎很注重养生,柠檬茶的水位没有下去多少,我想到那天见面他喝的还是热咖啡,便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不喜欢喝冰的?” “你很细心。司葭……”他停顿了一下,当我觉得他还要再说些肉麻的话时,他忽然刹住了车,没有再说些诸如“你人真好,总是为别人考虑”之类的话,他大概是对于之前几次情况有了心理阴影。 是的,分手之后,他屡次深情表白都遭到我的拒绝和逃避,现在说这样的话只会把我推得更远。 他作势捂了一下胃,说了一句:“那是因为我的胃不太好,酒量自然也不好。以前吵架的时候总是抽烟,把胃给搞坏了。现在已经戒烟了。” 我听了有些难过。就算他再不堪,也深陷在一段感情里十年之久,他不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 我轻轻咬了咬嘴唇,说:“那你别喝冰的了,而且茶碱也比较伤胃。” “好。”他温顺地说,他又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我了。 随后,我心底深处那些记忆就像在鱼在水面下吐出的一串串泡泡,掀起了淡淡的水纹和涟漪。 不可否认,我也曾轻易地对傅恒产生过好感,也曾经把傅恒视作结婚对象去认真发展,更何况我们已经接过吻…… 我的脸红了,目光从他的唇畔移走。 第144章 网球社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我稍稍恢复了理性。 我能及时从儿女情长中抽身,是因为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刚才差一点忽略掉的,但又很重要的事。 “傅恒,刚才遇到的王老师什么时候加你的?” “昨天。”傅恒的表情略略严肃,此刻说到正事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格外睿智,甚至略微犀利,“她加我的时候说了,是你的带教老师。我判断她说的应该是真的,所以就先通过了她。” 我从他的言辞间听到了一种职业的严谨,他可能在通过的时候回想着,自己的名片给过哪些人。 我解释了一句:“其实昨天是因为有人正好问起是谁送我的花,然后他们问你是干什么的,我就说了你是律师。除了王老师,还有一个老师也记了你的联系方式。我怕这会给你惹麻烦。” “怎么会?”他笑了笑,“我们律所对新律师是聘用制,资历够久会升到首席,最后是合伙人。所以,以我现在的状况,起步就比别人晚,更应该多接些案子。你帮我宣传我的主业,我应该要感谢你才是。” 我淡淡地说:“可是你刚才还说不收咨询费。我倒情愿你公事公办。” 他笑了笑,看了我片刻,看得我都有些发毛了。 他说:“你在担心我赚不到钱?” 我忙说:“只是作为普通朋友的关心。” 他点点头:“我是因为那人是你的师傅,所以才破例的。不会对所有人都如此。” “那她那个亲戚决定要打官司吗?”我问了一句。 傅恒说:“咨询建议给到的是赔偿金额合理合规,打官司的意义不大。如果她决定要打官司,那我不至于免除她的律师费。主要是我也没有这个权利。” 我看了看他,随后我们俩同时笑了起来。 他也关心了一句:“司葭,你如果在生活中遇到什么纠纷或者麻烦,记得来问我。不知为何,现在接到家校纠纷的诉讼也在逐年递增。” “可能大家压力都很大吧。”我叹了口气,“今年经济好像格外困难。” “是的。后疫情时代的长尾效应。”傅恒说,“或许未来几年会越来越卷。” “还好上岸了。” “是的。还好。”傅恒附和了一句。 看到傅恒意味深长的眼神,我心想:糟糕!我是上岸了,可是傅恒却是为了我主动砸掉了铁饭碗…… 我咽了咽唾沫。 傅恒没有让我难堪,适时地说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学校。” ……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林飞宇居然在我们这里。 因为他还没毕业,只是个见习教师,学校就安排了网球社团让他带,他正在我们办公室跟几个班主任介绍网球社团的情况。 我装作小透明,悄悄潜入办公桌旁坐好。 王老师转过身问我:“怎么样?没遇上麻烦吧?” “还好。”我乖巧地摇了摇头。看到王老师有些担忧的眼神,我便觉得她还是疼我的,恐怕刚才只是顾及到“有求于人”的这一层,才匆匆抛下我便走。 有时候想想,人与人,人与事,人与人之间隔着义与利,事和事之间又隔着轻重缓急,简直时刻都像在解一道深奥的数学题。 林飞宇已经介绍完了,将社团招生简章发到每个老师的办公桌上,一边笑呵呵地说:“麻烦各位班主任了,帮我在班级里推介一下,最好能够招收一些有网球基础的好苗子,因为网球运动是高耗氧的运动,而且场地都是在室外。如果很喜欢网球但身体素质不太行的,各位班主任还麻烦做做思想工作,谢谢。谢谢各位。” 发到姚老师那边的时候,李莉说了一句:“唉,老姚,让你儿子报呀。” 姚老师摆摆手:“我们家娃打得很一般的啊。就别在外面献丑了吧。” 李莉说:“哪有您这么埋汰自家孩子的。要谦虚也不是这么个谦虚法儿。” “姚老师您儿子是在外面学过的吗?那让他过来吧。”林飞宇殷勤地说,“只要不是网球小白,我们都欢迎的。” “对呀对呀。”李莉撺掇了一句,立即让我们班过来交作业本的楚卿卿去隔壁两班把姚童学给叫过来。 楚卿卿“诶”了一声,两分钟后,姚童学来了。 林飞宇顿时傻了眼,他还没我们的办公桌隔断高,至于站在林飞宇身边,就像是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 姚老师也有些尴尬,打着哈哈说:“姚童学,你这个网球就学了个三脚猫,我看你平时不上兴趣班的时候,连拍子都不摸一下,还是算了吧。” “没有啊。爸爸,我上兴趣班的时候可认真了。” 偏偏这个姚童学还是个单纯的小可爱。我看看王老师,她脸上正憋着笑。 我估摸着李莉像是在故意使坏,毕竟刁难新人是职场的老规矩,这道难题显然不是出给姚老师的,是出给林飞宇的。 其他老师是不敢拿“姑姑是青苹果校长”的林飞宇怎样的,可是李莉怕过谁啊,她老公是集团股东。 而此刻其他老师也是屏气凝神看着这出大戏。 林飞宇涨红了脸,抬手拍拍姚童学的肩膀,勉为其难地说:“我们学校要开网球社了,你要来吗?” “好啊。我报名。”可爱的姚童学睁着一双稚气未脱的大眼睛。 姚老师有些心虚,看着林飞宇说:“林老师,能行吗?网球社是学校的重点社团,他要是不合适,您就直说。” 姚老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再公正的老师在自己孩子面前也是一碗水端不平的,他能够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偏向林飞宇了。 但林飞宇的反应嘛—— “不会,不会。这个网球啊,和身材、身高关系不是必然的。我看姚童学可以的。是吧,姚童学?”林飞宇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重重地拍了拍姚童学。 姚童学有些激动地看着林飞宇说:“林老师,我会努力的。” “开学后,每周三下午的社团课,你直接来网球场集合。”林飞宇说。 姚童学兴高采烈地跑回教室。 而我们看到林飞宇都这样说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李莉的嘴角滑过一丝不经意的鄙夷。 不过稍后,她从林飞宇手里接过报名简章的时候,又恢复了嗲嗲的样子:“哎呀,林老师你不要给我呀。我不当班主任的呀。我只是三班的英语任课老师,你要给三班班主任,就是坐在那边的王老师。” 说完,李莉一指我们这边,随后她伸长脖子:“诶?诶?王老师呢——” “王老师出去接电话了。”我站起来说。 李莉朝我一指:“喏,那个是三班的副班主任,你给她也是一样的。” 林飞宇朝我走过来。 李莉饶有兴致地跟了过来,一边瞄着林飞宇,一边介绍我说:“她姓司,司机的司,叫司葭。” 结果林飞宇那个白痴,居然回了一句:“我知道,我和司葭早就认识了。” 第145章 训话 我当时就感到脑袋嗡的一下,霎时有一股气血直冲脑门。 可我一转眼突然发现侯主任就站在办公室门口,我霎时明白了林飞宇突然白痴似的承认认识我的缘故。 我紧张地看看林飞宇,林飞宇绷着脸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将一张绿色复写纸递到我手上:“司葭,那麻烦你了。” 我接过来,声带发紧,只得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好的”,就像是机械音似的不带任何感情。 李莉噗嗤一声笑出来,把目光转向靠墙的绿化角,意有所指地说:“哟~那花儿呢……咦,司葭,你怎么把花都给处理了?多伤送花人的心啊。” 侯主任清了清嗓子:“那花是我叫保洁阿姨清理掉的。明天就开学了,实验室的瓶子还占着放玫瑰花,这像话吗?让学生进进出出看到了,怎么想?” 侯主任看了看我,眼神像是警告了一下,也做出“杀鸡儆猴”的架势,但我知道那反倒是替我解围,而且也顺便整肃了一下办公室纪律。 不然,王老师替我出借的广口瓶,还有李莉对我和林飞宇关系的揣测,指不定还没完没了呢,而我一个小老师又不知道该在这种场合怎么左右逢源。 我看林飞宇也是,他听到李莉提到“花”的时候,明显拉长了脸,恐怕就算他愚钝,此刻也后知后觉地悟到了李莉刚才故意撺掇姚老师是要让他难堪。 侯老师毕竟是元老,在一众中青年教师面前还是很有威信的,他眼睛扫视一圈,大家都纷纷各归各位,包括李莉。 办公室安静下来,侯主任问了一句:“林飞宇,你网球社的通知都发出去了吗?和班主任们都介绍过具体情况了吗?” 林飞宇点点头。 侯主任看看我们两人,说了句:“来,你们俩跟我来一下。” 侯主任背着手走在前面,他顺着楼梯往四楼方向走去,那是行政办公室所在的位置。 到了办公室门口,他拧开门锁推门进去,回头对我俩说:“正好,现在你们两个都有空,我正要找你们谈谈心。” 侯老师在办公室的会客区坐下,我们像俩上课讲废话被抓的学生似的在侯主任注视下,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冲我们抬了抬手:“坐,坐着说。” 我们都不敢坐到侯主任的旁边,自觉地各自拖了一把椅子坐下,这是头一回我和林飞宇在行动上达成一致。 侯老师喝了一口枸杞茶,稍微思忖了一下,说:“林飞宇,你大四。司葭,你毕业三年。都是上海大学的?你们大学里就是一对儿?” 万万没想到,侯老师竟然会作此联想。 我用余光瞥了眼林飞宇,他气得脸都绿了。 侯主任误会什么不好,居然误会我和林飞宇是办公室恋情。 我疯狂摇头:“不是不是,侯主任您误会了。我和林飞宇是认识,但只是普通朋友。就是有一次,那个,我们几个校友一起约了去露营,然后,恰巧认识的。” 我说得气息都乱了,语速也特别快。因为我特别怕林飞宇生气,他要是因此对侯主任态度不好,同时也会连累我的。 林飞宇鼓着鼻孔,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我和司葭确实没什么。侯主任,我可以向你保证。” 说罢,他斜睨了我一眼,又把一肚子怨气迁怒到我身上。 我忍了忍,装没看见。 但一切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侯主任的眼睛。 他轻轻点了点头,拧开水杯的盖子,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才若有所思地说:“啧~不管是感情还是情绪,都不应该带到职场上。这个年龄的孩子是很敏感的,他们的注意力除了放在学习上,还要分给电子游戏、娱乐八卦,还有对年轻异性的关注。你们两个是整个学校最年轻的老师。颜值也是天花板级别的。走在学校里不被关注也难。正因如此,你们才更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免得对学生产生不良的导向。” 我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后悔那天在食堂里和林飞宇发生的冲突,虽然那个事是林飞宇先挑起来的,可如果我事先找让胡之菲找他谈一谈,和他约法三章,或者事后回补一下,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 这时候,侯老师把目光转向我:“司老师,还有一件事。我本来觉得有些不好开口,不过既然那花不是林飞宇送的,那我就直说了,花不要拿进办公室,你这么招摇的玫瑰花整天在办公室抢镜,时间久了,学生之间就会开始乱传谣言的。这个对你自己也不好。” 我头点得更低了:“对不起,侯主任,我已经和送花的人说清楚了。他不会再送花过来了。” 林飞宇又斜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明明白白的讨厌。 “还有你,林飞宇。”侯老师话音未落,林飞宇双拳放在膝上微微坐正了。 不知怎的,他的变脸来得极快,我心里有些想苦笑,刚刚酝酿出的一丝愧疚也被冲散了。 “林飞宇,你在学校里,最好不要直呼其名,就算你和司葭很熟,是好朋友。在工作场合都得喊司老师。”侯主任拧着眉头微微苦着脸说,“你上次在楼梯喊的那一声司葭,惊天动地,差点没害我心脏病发作。” 林飞宇对我翻了个白眼。 侯主任又严肃道:“喏,刚才那种眼神也别乱飘。你不是说你们两个就是普通校友吗?你这眼神一瞟,不是给自己找绯闻吗?” 林飞宇的眉头皱得像是活吞了只苍蝇似的,但他不好发作,努力在克制。 “教师这个称呼就是一层庄重的皮。走出校园,换了新的身份,就不能有学生的莽撞,取而代之的是教师职业的这份稳重。”侯主任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教育着林飞宇。 我觉得因为林飞宇的“喜怒形于色”,火力完全被转移了。 他此刻脸涨得通红,是憋气憋的。 幸好此刻,门口有人敲门。 我忙提醒了一句:“侯主任,好像有人找您?” “嗯。我听到了。”侯主任结束了训话,“那行,你们两个先去吧。言行稍微注意点儿分寸和影响。” “嗯。”我态度很好地点了点头。 林飞宇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作为附议。 第146章 坠落凡间的天使 开学第一天,当顾洁敏踏着铃声走进教室的时候,我们全班同学都惊呆了。 她宛若坠落人间的天使,白皙的脸庞,深棕色的秀发,琥珀色的瞳孔,还有比一般亚洲人都要挺直的鼻梁和尖翘的鼻头。 原来,她是中德混血儿。 我和王老师这才恍然明白。难怪顾洁敏妈妈说自己的前夫在欧洲CERN核子中心工作,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她爸爸并不是中方派驻在欧洲的工作人员,而是他原本就是德国籍的。 而且因为报到得晚,她还没穿校服,穿了一身蓝白的海军服,头上扎着高马尾,脚上穿着白袜子和黑皮鞋。 活脱脱就是偶像剧女主角走进现实。 我正坐在最后一排听王老师上早自习,王老师轻轻揽着顾洁敏的肩膀对我们介绍了新同学,她白皙又精致的脸上微微绽开一个含蓄的笑容,随后向大家一鞠躬,径直走到教室的最后一排,一路穿过走廊的时候,两旁的同学都对顾洁敏行着注目礼。 让顾洁敏坐最后一排是顾洁敏妈妈授意的,在家访中,她曾告诉我们顾洁敏个子很高,又不希望引人注意,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安排最后一排。 从目前看来,这个策略是错误的,因为直到五分钟过去之后,还有男生在频频回头。 她的位置就在我的身旁,我得以清楚地审视她。 我感觉她长得像台版《一吻定情》里的裴子瑜。 王老师拿出那张绿色复写纸,在手中扬了扬:“这个网球社团是新高一重点培养种子选手的社团。大家想好了再报,一呢是要有坚实的网球基础,二呢确实得热爱网球,大家想好了再报名,就算报了也不定能选上,到了网球场还会有教练的考核和筛选。而且我们学校的社团项目还有很多,大家量力而为,用心发掘自己内心真实的热爱。” 王老师话音刚落,顾洁敏就举手了。 “顾洁敏?”王老师亲切地微微俯身,“你想报名?” 顾洁敏点点头,她收紧下颌的时候,睫毛像洋娃娃似的轻轻抖动了一下,随即,她抬头看向王老师,目光诚恳,语气也诚恳:“王老师,我想报名。我从小学就开始接触网球了。” “好的。”王老师对临时课代表楚卿卿点点头,说,“楚卿卿,你记一下。” “还有谁要报名的?就以顾洁敏报名的理由作为参照标准。有过网球基础的。” 结果,底下哗的举起十多只手,我看有一大半都是男生。 王老师脸上流露出无奈的表情,将坐在前排的几只手轻轻按下去,用哄孩子的语气说:“有身高和体重要求的,不是不让你们去,待会儿去了第一轮就刷下来,怪没面子的。” 孩子们到底才高一,还是听劝的。 不过即便这样,我们班还是报名了七个人之多,估计是全年级最多。 …… 上完早自习,王老师抱着课本走出教室,稍微走远一点,便有些不淡定了,拉着我八卦起来:“没想到这个顾洁敏长得这么好看哦。啧啧啧,女娲造人真是偏心了。可我就想不通,她这么漂亮,怎么会有人排挤她呢?”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高中经历,说:“可能女生之间比较容易嫉妒吧。好像是有漂亮女生会被针对的,我是说我念书的时候哦。” 王老师淡淡摇了摇头:“漂亮被针对,要么是性格软,要么是家境差,如果两者都不占,还长得特别漂亮,不仅不会被针对的,还会被众星捧月似的对待。” “是吗?”我不懂。在王老师面前,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学的那些心理学理论简直都无用武之地了。 王老师淡淡一笑,朝我挤了挤眼睛,说:“你想啊,如果高中班里来了个刘亦菲,你是觉得她讨厌呢,还是喜欢?就算有个别女生讨厌,也形不成气候。再说这个顾洁敏看上去也挺有主见的,家庭条件么,你也看到了,挺有实力的。” “可她是单亲家庭啊。” “傻孩子。”王老师揉了揉我的脖子,“她爸爸妈妈都是科学家,就算是单亲。那些学生只要在私底下一调查、一交换信息就很快什么都知道了,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你说是不是?再之后,他们一合计,就能见风使舵,迅速判断出哪些人是弱势的可以欺负的,哪些人是强势的要躲远一点的。要我说,在这方面比大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整个人都听傻了:“那这个,是不是就是荀子说的,人之初性本恶?” “非也。”王老师文绉绉地说,“一切都是人的本能。趋利避害、恃强凌弱的原始性在孩子身上体现得更彻底。因为他们身上的动物性,也叫人的原始性,存留甚多。这从某种程度上,也促成了教化的意义,是使人脱离身上的原始性、野蛮性,进而使人类社会从野蛮走向文明。” 我犹如醍醐灌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了几步,又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们一边走路一边说着这些,课代表楚卿卿很快就追了上来。 “王老师,刚才网球社团的报名表要交给谁?”她手里拿着一沓报名表,已经以极高的效率整理齐了。 “哦。你交到底楼的音体美办公室吧。找一个姓林的老师。”王老师吩咐道。 楚卿卿说:“哪个林老师啊?” “新来的体育林老师。你进了办公室问一下吧。” 结果到了中午,楚卿卿也没把报名表交掉,因为她下课跑了几次都没找到林飞宇,而林飞宇正挨个班级在收报名表呢。 结果林飞宇一通电话打到我们这里,电话是我接的。 “司老师,就差你们班了。我每周只有三、四、五下午在学校,今天已经是礼拜五了,如果你们班再不交,我下个礼拜三的选拔测试怎么做?” 我听得出来,他是因为电话是我接的,才这么咄咄逼人的。 “你等一下,我现在亲自交过来。” 我之所以没有叫楚卿卿去跑一趟是因为怕楚卿卿挨骂。她这么乖巧的一个女孩子,我不舍得让她受林飞宇的脾气,更何况,我们班还报了最多的人数。说不定林飞宇又要说三道四。 于是,我亲自把报名表拿到底楼音体美办公室。 走到林飞宇的工位,我看到他桌上已叠了厚厚一沓。 我们高一一共十二个班级,就算每班报名五个,也有六十人,这只怪他当初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没有把条件卡得更细一点,例如,男生身高多少,女生身高多少,体重在什么范围之间。 他还是新老师,和我一样,一开始就是会这样手忙脚乱,也不懂如何把事情做得更好。 他以为学过网球的孩子很少,只要立了这个条件就万事OK,只可惜他低估了魔都家长望子成龙的心情,卷培训的程度只有海淀家长可以匹敌。 果然,我走进去的时候,他皱眉瞟了一眼我手上的东西,不悦地说:“你们班报了几个?” “七个。本来报了十几个,王老师已经劝退了一大半了。” 他撇了撇嘴:“好吧。不过你回去跟同学们说一下。下周三来网球场,我还要删掉一大半报名学生。学校网球社第一批只招二十人。” 第147章 陈淑敏 下午第一节是英语课,李莉抱着书从教室里走出来,踏进办公室的时候,用极其夸张的语气对着王老师说:“王老师,你们班那个Jasmine(顾洁敏),也太美了吧?她什么来头啊?” 王老师正在用腰椎按摩仪,她点了一下暂停,站起来拿茶杯去接水。 李莉放下书,跟在王老师的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她是不是混血儿啊?” 我突然有种感觉,别人来上班是来赚工分的,李莉来上班只是为了消遣无聊。 她不当班主任,只教一个班的英语,还带了一个英语辩论社团,这个工作量肯定是不饱和的,绩效也只能拿最低一档,不过她也不在乎。 此刻她脸上洋溢的兴奋是她在这份工作中找到的真正的乐趣。 王老师笑了笑,慢悠悠地说:“我也刚知道。她真人比学籍卡上的照片还要好看。” 李莉说:“现在证件照都是P图的,个个都是大美女,反而对纯天然的美女不怎么友好。” 说到这里,她有些忿忿不平的,好像是把自己的情绪给带入了。 “要我说啊,P图就是一种不正当竞争。好看难看都一个样,要不看看抖音上的口罩帅哥、口罩美女,真人有几个能打的。”李莉往办公室门口瞅了一眼,确信没有学生进来,才继续往下说,“只有我们这个工作能看到真正的美女和帅哥。” 这话,从一个老师口中说出,当然是不合时宜的。但这就是职场的真相。外人总以为老师应该有着高尚的灵魂,谈吐间都是阳春白雪,待人接物要如和风细雨。可是,依我看,那只是外人看待这个职业的滤镜。 有些老师不仅不高雅,还相当的俗气和市侩。当然仅限于在关上门的办公室里面。 在面对学生和家长的时候,他们会自动戴上“为人师表”的面具。 我们个个都装没听到,王老师只是对李莉笑了笑,提了个建议:“课代表还没选吧?你既然这么喜欢那个小姑娘,那就选她做课代表呗。这样她天天交作业本都能进出办公室好几回。” 李莉挑了挑眉,说:“王老师您说的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王老师回到座位上,转头对我挤了挤眼睛。 我凑上去,她对我耳语了一句:“重点学生要放在眼皮底下。长这么漂亮,多半是早恋苗子。要当心的。” 她叹了口气,转回头,继续拿按摩仪按摩自己的腰。 …… 开学第一周还没有开始晚自习,坐上电车的时候,我意外接到了黄子文妈妈的电话。 她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司老师,您、开学了吧? 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我扶着电车扶手的掌心微微收紧了:“方便。我现在在电车上呢。” “哦……”陈淑敏长吁了一口气,“我有个不情之请。或者你晚上有空吗?我们找个地方喝个茶,边喝边聊。” 我想了想,说:“可以。” 随后,陈淑敏给了我一个地址,我电车没有坐到家门口,而是在下一站就下了车,重新打车到陈淑敏给的地址。 车子停在碧云社区附近的一家会所门口,我从出租车上下来,看到陈淑敏站在门口迎接我,她娉娉婷婷地站在门口的时候就像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她迎面向我走来,亲热地拉起我的手:“司老师。” “黄子文妈妈。” “叫我淑敏姐好了。” “淑敏姐。”我不太习惯这样亲热的称呼,可是她似乎执意让我这么称呼她,我便顺从她的意思。 一旁经过的服务员抱着托盘,看到陈淑敏,恭敬地站住,低头打招呼:“陈总。” 我们穿过大厅,走上二楼,陈淑敏对我介绍:“这边一楼是吃饭的包厢,二楼是饮茶的茶室。会所是我老公投资的,现在我在管理着,有时候他找人谈生意会来这边,我晚上没什么事的时候就会过来坐坐。司老师,如果你有时间,不介意的话,可以常过来坐坐。” 面对她的热情邀请,我这样回答:“好。谢谢。” 我知道这些都只是客套话。嘴上一边寒暄着,一边用目光打量她:她依然穿得珠光宝气的,浑身上下都很漂亮,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耳环是香奈儿的,手镯是卡地亚的,手机壳是LV的。 “我刚从巴塞罗那出差回来。”她走在前面,含笑着回头问我,“你看我晒黑了吧?在那边待了足有半个月,紫外线真的好厉害,住的地方又在地中海边上,每天做防晒都没用。” “没有啊。”我红着脸摇摇头,“没有晒黑。还是和之前一样漂亮。” 陈淑敏的热情,令我有些紧张,在我的心目中,她永远作为黄子文妈妈的存在,而且,她又年长我这么多,又戴着女企业家的光环,我无法在她面前做到自如。 倒是当初她刚来工作室的时候,我误以为她是暴发户,倒是比现在和她相处更拿的出老师的派头。 “司葭,你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她眼睛笑成弯月,眼角有浅浅的鱼尾纹,“谢谢你。我喜欢听你说话。” 走进包厢,桌上放了一些干果和点心,她让服务员泡上茶,又吩咐她从一楼拿些粤式的蒸点上楼来。 服务员走后,她朝我抱歉地笑笑:“司葭,你还没吃晚饭吧?这么冒昧地把你叫来,实在对不住。” “没关系。”我忙摆摆手,“淑敏姐,您别这么说。如果是黄子文的事,我很愿意尽力的。” 她微微歪了歪脑袋,垂眸笑了笑,嫁接的长睫毛卷曲的弧度很自然,她端起茶盅喝茶的姿态略显妩媚,成熟的妩媚,是女人味的那种,不是作为母亲的那种包容和亲和力。 放下茶盅,她笑着问我:“黄子文单独约你吃饭了吧?” 我尴尬地咽了口唾沫,脸唰地就红了,茶盅里的水也微微洒出来些。 她递了张纸巾给我,平静地安抚道:“司葭,你别紧张。我不是要质问你什么。” 可这话本身就包含着一种立场:你是我儿子的老师,尊卑有序、身份有别,他单独约你见面,你却赴约了。我作为母亲,有权质问。 我感到心猛的向下一坠。 第148章 幸好你不是 服务员端蒸点和餐具进来,她一一放下之后,陈淑敏朝她看了一眼,说:“你先去忙吧。帮我把门带一下。” 服务员点点头,陈淑敏又说:“如果黄总来了,跟他说一下,我在二楼接待客人。” “好的,陈总。”服务员退下。 “请吧。”陈淑敏抬了抬手,“司葭,你别客气,先吃点东西,话可以慢慢说。饭不吃可不行。” 我觉得自己恐怕变成了朱自清笔下的“父亲”——“举箸提笔诸多困难”,然而为了维持场面功夫,我还是象征性地吃了一个虾饺和一个烧麦,随后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 陈淑敏没在劝,在等我吃饭的时候,她自饮自酌喝了两杯茶,喝得极慢,茶盅放在唇边似乎在想心事。 我的一句“吃饱了”,让她转过眼睛重新把目光安放在我的脸上。 她放下茶盅,缓缓地叹了口气。 我低垂着眉眼,觉得应该自己先解释一下,不要等这位操心儿子的母亲旁敲侧击地来审问我,如果那样的话,可能就被动了。 “淑敏姐,事情是这样的。”我一边说着,一边觉得嗓子发干,刚刚咽下去的食物就像是还卡在食道里,“那天我在朋友圈晒了一份问卷,那个问卷是了解青少年网游使用情况的,是我朋友的网络公司做的市场调研,他因为知道我是老师,可能朋友圈里目标人群多一些,所以就拜托了我。” 陈淑敏点点头,眼神示意我说下去。 “然后黄子文就看到了,就问我要完成多少。我说要完成一千份。”说到这里,我越发觉得哽咽,但我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说下去,“他问我完成了有什么好处,然后我就开玩笑说,可以请他吃饭。” “哦,原来是这样。”陈淑敏不动声色地回应我,随后她低头重新给我茶盅里斟茶。 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你知道他这一千份问卷是怎么完成的?要不是我今天去了趟黄子文的学校,我也不知道。” 我越发局促起来,在桌子底下搓着手。 她说:“他们班主任连带把这件事也告诉我了。说是黄子文暑假里找了十个同学,承诺每个人发一千块钱的红包,再让他们每个人负责一百份问卷,要求完成的人必须有一百张截图才能领取红包。” “他为了这一千份问卷花了一万块?”我瞠目结舌地看着陈淑敏。 她轻微摇了摇头:“钱…倒是其次的。” 我恨死自己了,恨自己没有提前预料到黄子文是会用钱去解决问题的。之前在工作室补课的时候,他确实和我说起过为了让同学帮他罚抄,他每个人发了二百块钱。 “对不起。淑敏姐。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拧紧眉头,心情忐忑如坐针毡。 她温柔地按住我的肩膀,说:“司葭,没关系。你既然叫我一声姐。我也当你是自己人,必不会为难你的。” 她拍拍我的肩头说了一句:“所以,你现在知道黄子文对你是什么意思了吧?” 我低下头,脸红极了,我知道,不,我怀疑过,可我选择了视而不见。 想到这里,我有些决绝地抬起头,看着陈淑敏,认真地说:“虽然黄子文并没有明确表达过这个意思。但是我理解您的担忧。所以,从今天起,我会和他保持距离的。” “对不起。我让您担心了。”我又补充了一句。 陈淑敏再度点点头。 随后,她微微一笑说:“司葭,您真的是个好老师。好老师都会先为孩子着想。其实这件事不关你的事,我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格脾气,我自然知道。他很脆弱,也很缺爱。所以把情感投射到对自己好的人身上,也很自然。现在能听到你这样表态,我很欣慰。不过——” 她抬眸看向我,脸上的笑容敛去了,眼神里的温柔也不见了。 “不过我不希望你和黄子文划清界限,不光不能和他闹掰,或者冷处理,而且,我甚至希望你能像之前一样关心他。” 我一愣,睁大眼睛,我的表情应该叫做瞳孔地震。 陈淑敏的回答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我足足有一分钟的愣怔,从而怀疑她刚才说的那些种种并不是在“暗示黄子文喜欢我”。 陈淑敏一边叹气一边摇着头:“司葭,你知道吗?我当初生下黄子文的时候是抱着做单亲妈妈的决心做的这个决定。那时候,我们家老黄还有家庭,我和他是逾越道德的爱情。我知道老黄是不会为了我和他妻子离婚的,但是我爱他。那时候我很年轻也很冲动,但是我没有后悔过,我执意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谁都劝不住我。” “您真有勇气。”我喃喃低语。 “不是。”她苦笑了一下,自嘲地说,“那不叫有勇气。那叫偏执。可是人在感情里是身不由己的。我担心黄子文有一天也会像我一样。”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没有接茬,等着她把话说完,我怕自己又像刚才那样冒失地自证清白。 “这是不是叫做遗传基因?为什么我是这样,我儿子也是这样……”她的笑容更苦了,她看了看我,“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过分的话?” “没有。”我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真的没有。我们就是师生间的对话。” “好。那很好。”她像是自言自语,“比我想象得要好一些。不过,我看他是迟早的事。今天开学第一天,我把他手机收了。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在草稿纸上写你的名字,老师问他问题,他站起来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随后,老师走到他桌前看他在干嘛,他藏已经来不及了。”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上面默写着一首《蒹葭》,但默到“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后面统统都变成了“司葭、司葭、司葭”…… 看到这个,我激动得脑子都快炸了,我不是要哭,但是眼睛里立刻氤氲成一片水雾。 我吸了吸鼻子,难以置信地把纸片推过去。 “真的没有。我真的不知道。”我激动地辩解,“我们真的就是普通的吃饭,像老师和学生那样的。” 陈淑敏立刻说:“司葭,你别激动。我相信你。” 我的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我快速地抽了一张纸巾抹了一下眼角,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伪装坚强地说:“淑敏姐,你要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她此刻回了我一个无比坚定的眼神。 她给我倒了一杯茶,我喝了一口,她问我:“现在平静点了吗?说实话,刚看到这张纸片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激动。可老师问我,你知不知道这个司葭是谁的时候,我说是一个朋友的女儿。我想老师应该认为是同龄人。”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陈淑敏强调了一句,她抚上了我的手背,“黄子文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很感激你让黄子文重新对语文提起兴趣。你的功劳很大,再怎么样,我都不会毁了你的前途,司老师。” “对不起。”我摇了摇头,“谢谢你。” 陈淑敏说:“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想你装作不知道。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待黄子文好吗?” “嗯。”我用力点了点头,“无论他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有任何逾越的。” “不瞒你说,我今天找你来,其实主要的就是确认这一点。”陈淑敏幽幽地说,“感情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是不懂事的孩子,幸好你不是。” 第149章 无偿家教 “还有一件事。”陈淑敏有些诚恳地看着我,“我可不可以拜托你。” “您说吧。” 前面发生了这么多大让我大跌眼镜的事,到这一刻,我想只要她说出的不是让我踩法律红线的事,我都百分百会答应了。 “司葭妹妹。”陈淑敏身子微微前探,我略微感到某种压迫,她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指甲做得极其漂亮,就像是大教堂天窗上的彩色玻璃。 是的,现在这堪称艺术品的双手正覆在我略显寒酸的手背上,就连这个都让我感到惭愧。 若不是因为中间隔着个黄子文,我和她这样的人恐怕此生都没机会平起平坐,更别说一起喝茶、聊天。 “你能不能每周六过来一次。就这儿,往里面走,别墅区。到这儿来……”她清了清嗓子,脸上首次流露出“央求”的神情,放低音量说,“继续给黄子文补课?” 我愣了一下。 既不是对请求感到意外,也不是感到为难。 而是,在她开口之前,我忽然有了某种预感,她接下去要说的就是这句话,结果她还真的说出了我所想的话。 我觉得有些心寒。 因为我每次想真诚地对待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回报我的总是企图心。 或许,人本来就是如此。一开始的好意只是为了铺垫,如果你当真的话,不是他的问题,是你自己的问题。问题在于你太单纯。 在内心对自己剖析过一遍之后,我缓缓地点了点头,心情已然平静下来。 “可以。”我顿了顿说,“我可以为黄子文无偿补课,直到他高中毕业。” 陈淑敏思忖片刻,轻笑了一下,恐怕她完全理解了,为什么是“无偿”而不是“有偿”。 “抱歉,我只想着自己,但还是请你体谅我一个做母亲的心。”她有些煽情地说,“你拿出自己的休息时间给子文补课,这份情义我们永远会记在心里的。” “没关系。”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茶水已经冷了。 陈淑敏眼神一转,立即倒掉茶渣,重新煮水泡茶。 她此刻一边等着水烧开,一边与我恢复了轻松的闲聊,语气也是淡淡的。 “司葭,你今年多大了?” “我二十六。98年的。” “真年轻。”她用抹布隔着拿起水壶重新冲泡进茶壶里,她低头说,“喝喝看这个普洱。晚上喝熟普洱不影响睡眠的。” 水冲进茶壶里,盖上盖子,静置片刻,她拿起我的茶盅将里面的冷茶倒了,重新续上热的。 “不怕你笑话,我二十一岁就生黄子文了。”她捧起茶盅,浅嗅了一下,喝了一口,“二十六岁的时候,黄子文都会骑儿童自行车了。不过我还是羡慕你,年轻的时候是应该要玩一玩的。” 我笑笑,不说话。 “你有男朋友了吗?”她又问我。 “没有。”我直觉地回了一句,但稍后又补了一句,“有过一个,前不久刚分手了。” “哦。”她挑了挑眉,有些惋惜的样子,可随后便若有似无的关心了一句,“为什么分的?” “性格不合。”我拿老套的理由来搪塞。 可接着陈淑敏就笑着说了一句:“那肯定是对方性格不好。不会是你的问题。我没见过比你脾气更温和的人了。” 她抬手给我续茶。 我缓缓地喝着茶,有些分心在想陈淑敏问我的这些,她大约是想要打探我周末的安排,如果有男朋友的话时间上肯定没有那么从容;没有男朋友,便有更多时间辅导黄子文。这是一层,更深一层,她会不会又觉得我有男朋友,更好一些。这样就更不会和黄子文有什么了。 我不知道。想这些似乎又有些庸人自扰,反正我只明白一点:她既怕黄子文早恋分心学习,又怕强制干涉令黄子文叛逆。 她正处于这种矛盾之中,所以才寄希望于我。 希望我能把控好教学以及处理好和黄子文之间的关系。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陈淑敏的目光灼灼,她不知道我心中所想,而且似乎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别的话题上面。 “我不知道。看感觉吧……” 经历了这半年,我已经觉得恋爱是纯粹靠缘分的事,你喜欢的条件摆在台面上,也未必有合适的人出现。何况就算有人对应上条件,事后相处下来,又发现和当初想的完全不一样。 陈淑敏重复了一句:“感觉啊……这个不好找。其他呢,身高、长相、年龄、职业呢?” “呃……”我看了陈淑敏一眼,随后说,“身高不用太高,170以上就可以了。因为我个子也不高。长相方面,我喜欢男人味一点的,不喜欢小白脸。年纪的话最好比我大一些,35以内都可以接受。职业的话,稳定就可以了。” 我违心地说着这些,纯粹是挑黄子文的反面来说,为了让陈淑敏完完全全的放心。 陈淑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歪了歪脑袋:“那就好办了。其实老黄那个圈子里合适的男生挺多的。你也知道,我们生意人的圈子,大多条件都不错。司葭,如果有合适的话,我介绍给你,好不好?” 我脸皮尴尬地抽了抽: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好吧…… 我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或许在点头的那一刻,我潜意识里也想过婚嫁的问题吧。毕竟,我已经当了老师,在上海也算是有了小小的立足点。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母亲有些操劳的模样。 如果我能有稳定的交往对象,或许……对每个人都好。 这时候,服务员敲了敲门。 “哦。是我老公。”陈淑敏对我勾了勾唇。我点点头,打算和黄伯伯打个招呼就走。但脑子里忽然划过一个滑稽的念头:我叫黄总黄伯伯,叫陈淑敏却是淑敏姐。感觉辈分怪怪的。 “请进。”陈淑敏对门外朗声说了句。 黄伯伯推门进来,比上回看到的惊鸿一瞥更加意气风发,年近六十,却保持着健朗的身型,他笑容爽朗,看到我打个招呼:“哎呀,小敏你是和胡新华的女儿在喝茶呀。呵呵~” 陈淑敏站起来,迎向自己的老公,看着我说了句:“是啊。我忘了介绍了,司葭现在是在健平高中当老师。我找她来是问她给子文辅导功课的事。” “哦。那好,那好。葭葭,那以后子文就拜托你了。他要是学习不认真,你就跟我说,他最怕我。”黄伯伯无所顾忌地说着。 但这话立刻换来陈淑敏的一记白眼,她轻嗔道:“你好了啊。当着老师的面别说这些。他现在大了,更听老师的话。对吧,司葭?” 我尴尬地笑笑:“黄总,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抽时间再过来。” “哦。好、好。”黄宏耀叉着腰对我点点头,然后“咝”了一声,说,“胡新华还有个女儿是吧。那小姑娘现在在干嘛?” “对哦。”陈淑敏忽然流露恍然的眼神,她恐怕是刚记起来这回事,“好像是叫胡之菲是吧?她大几了?” “呃……”我舔了舔嘴唇,“菲菲现在在创业呢。” 第150章 ToBorToC “创、创业?”黄宏耀皱了皱眉,“咝”了一声之后,他说,“创业好啊!” 我看黄伯伯的表情像是赞同的,然后才慢慢说:“是的,胡之菲说,现在直播电商是风口,时不我待。她就先办了休学,最近在自己折腾直播工作室呢。” “是吗?”黄宏耀有几分肃然起敬,一边用拳头敲击着掌心一边说,“她那公司在哪儿?我让黄子爵看看去。他最近也和朋友在折腾筹备公司的事儿。让子爵去菲菲那儿借鉴借鉴。” 听到这个,我便一下子面露囧色,尴尬道:“那公司才刚刚起步,就是办在自己商住公寓里头,隔了个直播间卖货。而且……” 我怕黄伯伯和黄子爵失望,便说:“而且销量也不怎么好……” 黄伯伯厚重的掌心落在我的肩头:“那有什么关系,刚起步都是这样的。想当年我,想当年老胡对吧,刚创业的时候懂啥呀,就是弄点投机倒把的小生意做做。后来做着做着才找到方向,那就叫摸着石头过河。老胡那服装厂怎么办起来的,这故事他跟你们说过没有啊?” 说着说着黄伯伯朗声笑了起来,我看着黄宏耀平易近人的样子,又想到第一次在人多的场合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候他待人接物都像是端着,可这会儿,完全没有架子。 受黄伯伯笑容的感染,我也禁不住笑起来。 “说过,胡叔叔说过的。说他最初就是工商个体户,在菜市场门口摆个摊卖袜子和汗衫,后来想去国营厂批发高品质的衬衣,吃了个闭门羹之后,便奋发崛起了。” 黄宏耀点点头,自嘲地说了句:“真要说起来,我还不如老胡呢。那时候……” 陈淑敏赶忙拽拽他的衣角说:“好了好了,人家司老师要回家了,这会儿都几点了。谁要听你吹牛皮了?” 娇妻一发嗲,黄宏耀立即摆摆手,说:“以后司葭过来给子文补习的时候,我都有机会讲的。那行,正好我和小敏也有事,那我们改天再深聊。” “嗯。”我微笑着点点头,把包包背到肩上。 刚要走,黄宏耀又说:“黄子爵的联系方式你有的吧?帮我问问菲菲,我刚才说的是认真的,这俩小把戏都要创业的,互相取取经,看看有什么生意能一起做的,也可以一起攒点资源做,需要调动我这边的人脉,也没问题。” 他的掌心落在我的肩头,重重地拍了拍,我用力点头回应:“嗯。我一定给胡之菲说说。” 黄伯伯给司机打了电话叫他上来,跟司机到了楼下,我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晴雨伞忘了拿,便独自折回去取,刚到门口,我听到里面传来两人的对话声。 “老黄,你刚才说些什么啊。这个司葭连老胡的女儿都不是,就是个干女儿,你跟她说这么多有的没的。” 黄宏耀打着哈哈说:“干女儿又没关系,司葭不还是子文的家庭教师嘛。” 陈淑敏说:“说起这个我就烦了。” 随后,陈淑敏压低了声音,我只听到半句:“……我怕子文是认真的。” 黄宏耀安抚道:“你想多了。这个年龄的男生很正常的。谁年轻的时候没暗恋过老师?就是一时兴起,到明年这个时候,就好了。他人都到国外了。” “嗯……” 听壁脚是不好的,我正犹豫要不要敲门,还是干脆转身下楼时,里面陈淑敏又说了起来:“我知道那个胡之菲在做什么生意。” “哟。你知道啊?!”黄宏耀有些惊讶。 陈淑敏轻嗤了一声说:“像是在和一个男助理在卖白衬衣。我这几天在刷抖音的时候刷到他们直播了。” 黄宏耀不言。 陈淑敏又说:“你看看别人做生意是越做越大,他们家的生意却是越做越小。你还要叫子爵跟胡之菲结交啊?有必要吗?这不明摆着送了大腿给人抱?” 我听到一声拍大腿的声音,然后黄宏耀有些不正经地开着玩笑:“抱一下就抱一下呗。你呀,要学着接点地气。不要看不上这直播的生意。人头部网红一年赚几个亿呢,你这是TO B的看不起做TO C的,衙门朝南开,你朝南坐惯了。” “对呀,我就看不起TO C的怎么了?”陈淑敏发着嗲。 但后面就是些亲热的啵啵声了。我赶忙转身蹑手蹑脚地扶墙快走。 …… 回到家,周五晚上的直播还没结束。我自顾自洗漱完躺床上,睡到半夜被胡之菲的脚步声给吵醒了。 我揉了揉眼睛:“菲菲。” 她打了个哈欠,用富有磁性的嗓音说:“司葭,不好意思哦。把你吵醒了。” 我摇了摇头,索性打开了台灯,我知道胡之菲在临睡前还要做一系列保养步骤,她整天画着大浓妆在几十瓦的影棚灯光下面烤着,两天不补水,脸上就该起皮了。 她回了个头。 “没事儿,我正好醒了,跟你说会儿话。你摸着黑不好搞。” 她将面膜给抖落出来,敷在了脸上,躺在床上。 我翻了个身趴在胡之菲旁边,抬手将她的颈膜弄平整。 “菲菲啊。你们周末是下午播吗?那晚上干嘛?” “晚上等你回家吃饭啊。”胡之菲随口道,“还有把一周的直播数据给复一下盘。再维护更新一下几个账号,看看留言什么的。” “那么忙啊……”我感叹了一句。 以前我听人说创业很难我还不信,我一直以为像胡之菲这种后台有工厂,只需做“一件代发”的生意应该很容易,其实不然,她也是身兼数职。 又要销售,又要运营,还要策划。 “明天晚上我们找车库去拍一组穿搭。司葭,可能要你帮忙哦。” “去车库拍穿搭?这又是什么创意?”我惊讶道。 “不就是你的创意吗?”胡之菲噗嗤一下笑出来,“你忘了?上次不是说要做出逃千金和保镖的系列。我得多带几套衣服去,得有人帮忙手持拍摄,还要有人打打光板,这么一说还是缺一个人。” 胡之菲说着说着已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她自言自语道:“实在不行打光板不打也行。” “那不好吧,拍出来脸上没那么透会有瑕疵的。”我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些拍摄视频的技巧。 “那就靠后期的滤镜和剪辑呗。”胡之菲想了想说,“要不然我找林飞宇来帮忙,你肯定不高兴啊。” “不会啊。”我摇摇头,颇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反正在学校里整天对着这讨厌鬼,都免疫了。他作任他作,清风拂山岗。” 胡之菲抿唇笑了笑:“可以啊你,司葭,你现在脸皮厚了。” “没办法。行走职场练出来的呗。”说到这个,我想起周六晚上要给黄子文补课的事,又说了句,“周日晚上拍摄行不?周日晚上停车场车少。” “那也行。” 第151章 脑壳有包 胡之菲看着像个不良少女,说话也是快人快语,常常把我噎得说不出话来,可是她行动力满分这一点,我真的不止一次佩服。 她像个女超人,字面意义上的。 一大早,我还没睡醒就听到胡之菲起床的声音,我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菲菲啊,你要出门啊?” “嗯。”胡之菲回头看了我一眼,她已经换了一套出门的便装,“我约了做美甲的。” “这么早?谁家的美甲工作室已经开门了?”我疑惑地问。 “就我们这栋楼里的。” “嗯?”我奇了。倒不是奇怪我们楼里有做美甲的,因为这栋本来就是商住公寓,按规定是可以开店的,而是,她整日坐着直播居然消息比我灵通?我可是连同一层的邻居住的是谁都不知道哦。 “对啊。还有做按摩的。就在美甲店边上。”胡之菲问我,“司葭,你要不要一起去,两个人的话,我让老板给打个折?” “呃……”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算了吧。我当老师的,不能涂指甲油的。” “那化妆也不行吗?”胡之菲奇怪地看看我,随后无奈地摇摇头,“你这个老师当得可真够无聊的。” 我讪笑一下,心里想到傅恒说的那番话。 ——体制内稳定是稳定,就是没那么多自由。别说出国不行,就是做个美甲、化个妆都不妥。当然李莉除外,没人敢惹她。 “那你就做个法式美甲呗,顺便做一下手部护理,再涂一层裸色的甲油。” 我有些心动。我也是女的,我也爱美啊。不过稍后,我便想到晚上要给黄子文补课,只好摇了摇头,说:“菲菲,我等国庆放假再去吧。今天你先自己去吧。” 胡之菲笑了笑,拖长音说了一句:“好吧——” …… 胡之菲走后,我在床上翻来翻去也睡不着了,便打算起床做早点,我看这个点了,他们下午还要直播,估计午饭也没时间吃,就想把早餐做得丰盛一点,然后大家连带早午饭一起吃了吧。 走到楼梯上,和正要下楼的李驰打了个照面。 李驰正伸着懒腰,低头一见是我,忙把不雅的动作收回来。 “早啊。”我破除尴尬地问候了一句。 李驰带着晨间浓重的浊音回了一句:“早。” 他让我先走,我走在前面,听到身后清了清嗓子传来一句:“司葭,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整天都见不到你?” “就上班呗。”我疑惑地回了回头,他站在楼梯上方,我此刻在他腰间,这莫名让我感到局促,忙转回头,“那是因为我们有时差,我去上班的时候,你们还没起床,晚上回来的时候你们还没结束直播。所以咯……”我耸了耸肩。 “胡之菲呢?” “她去做美甲去了。” 然后,李驰三步并作两步搭在我肩上,将我的脖子一勾,我还剩的两级楼梯被他提拉着一起裹了下去。 我跌跌撞撞站稳,夸张地看着他:“你干嘛啊。” 他恶作剧似的朝我咧嘴一笑:“抢卫生间啊。” “无聊。”我朝他骂了一句,他在我眼皮底下冲进了卫生间。 我洗洗手,准备做早饭,冰箱里有昨天买的饺子皮和肉馅儿,我拿出来解冻,又切了点葱在一旁备用。 我们轮流用完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他正在用力地搅和着饺子馅儿,明知故问问了一句:“早上吃饺子啊?” 我摇摇头:“饺子要现擀现包的好吃,进过冰箱了,肉馅儿没那么鲜了,要不做锅贴吧?” 他走过来,挨着我,看着我用江南的手法给饺子皮捏着褶儿,他用胯顶了我一下,叫我闪开:“你这雕刻艺术品呢?” 我看看他:“饺子不都是这么包的吗?” 李驰将馅儿往皮子里面一搁,双手虎口一捏,两秒就包完了一只饺子。 他自负地说:“这么包的。按你那包法儿,包完一盘饺子天都黑了。” 我拎起两枚饺子,忿忿不平地说:“你看看,你那是水饺,谁家锅贴躺着下锅煎呢?我这个才是煎饺的做法。” 他舔了舔牙齿说:“进肚里不都一样。” “不一样。”我斜了他一眼,“你这样开饭店肯定不行。食物讲究的是色香味形意,你这是填肚子的做法。” “矫情。”李驰看看我,自动闪到一边,看着我,“那你来。” 我笑笑,心里想着,本来就是我在忙活,没他在一旁捣乱,我还做得快一点。 我包着下一个饺子,小心地低头捏着细褶的时候,我看到李驰坐在高脚椅上,一手撑着脑袋在看我。 “那你昨天这么晚回来是去哪儿了?” 我手上动作一顿,心想,他不是在直播,怎么知道我很晚才回? “我有点事。”我低声说。 “你别大晚上在外面瞎跑。”李驰认真地提醒了我一句,随后说,“你在家里没关系,不影响我们工作。” 我轻咬了一下嘴唇,将手里的这个放回托盘里。 我拿下一张饺子皮的时候,李驰握着我的手腕,从我手里接过来,说:“我跟你学一学南方的做法儿。” 我便放慢动作,教他提着面皮的边沿捏细褶,他学得很快,第一个做得有些钝,第二个就稍微好些了,到了第五个就很熟练了。 我看着李驰的大手小心地做着绣花工夫不免觉得滑稽,可心里又感到温暖,我的目光落在李驰黝黑光亮的额头上,他终于察觉,对我挑了挑眉。 “傅恒没有再缠着你吧?”他突然问我。 我摇摇头:“没有。” “也没再送花过来?” “嗯……”我含糊其辞,“我跟门卫说了,不要收。” “是吗?”他有些怀疑,“他也没在学校门口堵你?” 我咽了咽唾沫,“嗯”了一声。我不想让李驰担心,才刻意回避着这个问题。 “真的?”李驰再度怀疑,“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他就说想挽回。”我将包好的饺子放到一旁,准备拿电磁炉开火。 “看你考编上岸了就想挽回?这个男人还真是势利。”李驰不屑地说了一句。 “你让一让。”他挡着插座的位置。 他从我手里接过电线,弯腰蹲在地上插好插座。 我给胡之菲发消息:菲菲你还有多久? 胡之菲回了一条语音:十分钟吧。 我便开始热油锅,准备下锅贴。 “你可别心软。”李驰再度提醒我。 “我知道了。我跟他不可能了。”我认真地说。 “那林飞宇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他是见习教师,一个礼拜来学校没几天。我们办公室也不在一块儿,有事没事碰不到一起。” “哦。”李驰似乎放心了,随后看了眼热起来的油锅说了句,“晚上我好好做顿饭吧。” “呃……”我放上锅贴,给平底锅盖上锅盖,说,“晚上我不在家吃。” “你又要去哪儿啊?”李驰的反应有些夸张。 “我每周六晚上接了个补课的活。”我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 “啊?” “不收钱的那种。” 李驰像看傻子一样地看我:“你脑壳有包吧?” 第152章 我和你换 胡之菲回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正掀开锅盖撒上芝麻和葱花。 她大呼一声:“哇,好香啊。” 随即,他和李驰一起拿出碗筷还有醋瓶过来,我们一起围着高脚桌吃起锅贴来。 李驰狼吞虎咽地对胡之菲打我小报告:“菲菲,你快说说司葭,这丫头脑子不好使。” “去你的。”我瞪了李驰一眼,“叫我姐。没大没小的。” 我用筷子挥开李驰的手去拿醋瓶。胡之菲翘着漂亮的兰花指指了指我,转头对李驰笑着说:“你才知道司葭是这个德性呢。你知道我是怎么评价她的?” 我一边咬着锅贴,一边拿眼瞪着胡之菲,她才不惧我的眼神,不给面子地嘲笑我说:“老实本分、婆婆妈妈、胆小怕事。” 李驰大笑起来,笑得肩膀都耸动不已,一边连连点头说:“太特马精辟了。” “我不理你们了。”我朝着他们两个鼓了一下鼻孔,埋头专心吃锅贴。 两人拿我开涮了两句,大概怕我真的生气,便互相使了个眼色,收起了笑容。 “葭葭,李驰刚才说的是什么事啊?”胡之菲关心我道,“你又怎么了,他说你傻?” “我每周六晚上要去给一个学生补课。”我抬头看了看胡之菲,有些难以启齿地说出了真相。 胡之菲的反应和李驰如出一辙,她比较客气一点,至少暗讽了一句:“真该给你颁个学雷锋标兵。” “哎呀。”我听了更烦了,“我也是没办法呀。就是那个送我手机的学生家长拜托我的。那个手机就值五千块,我还好意思收他钱吗?” 这只是一半的事实,可我实在不想把另一半的原因说出来。另一半还因为黄子文妈妈用我的职业前途“威胁”我。就算我和黄子文没什么,可要是学生暗恋老师的事情真给传了出去,我该怎么在学校里抬得起头来,那李莉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 再加上我刚开学就接二连三收到花,又因为和林飞宇“眉来眼去”被侯主任找去谈过话,这么一来,有好事者就该可劲的发挥想象力“造黄谣”了。 胡之菲说的那句“老实本分”我是认可的,正因如此,我才不允许自己成为流言的中心。 胡之菲想了想说:“这不对吧。人家能一出手就送个手机的。还会在乎这点补课费?是不是你自己硬是要推辞的?” “也没有吧。但是有规定说在职老师不是不让兼职嘛。所以我就没收钱。”我喃喃道。 胡之菲对我连连摇头:“司葭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人是不是该变通些呢?你去人家里补课,又没有外人看见,人父母也不会傻到这种程度,举报你收钱。他们要给,你就拿着呗。” “你说的对是对,可是……”我叹了口气,“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上次收了礼物我已经觉得很不堪了。现在又要收补课费。这不是违背我当初说的,考上编制就不补课的原则了吗?” “可原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呀。”胡之菲恨铁不成钢地冲我嚷道。 李驰抬起胳膊肘搡了一下胡之菲,打了个圆场道:“好了好了。你别说她了。这孩子有道德洁癖。除非有一天发生什么毁她三观的事,否则她一辈子都是这样。” 胡之菲补充了一句:“之前傅恒那个事还不够毁她三观吗?我看毁三观都不够,得信仰崩塌才行。” 李驰琢磨了一遍:“信仰崩塌。”随即与胡之菲对望了一眼,像是表示赞同。 他又转头看向我,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神,却发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心疼。我突然觉得心里难受起来。 我又突然想到,如果不是李驰一开始用了那种手段帮我,我是不是真的能考上编制呢?这将是永远横亘在我心头的一个谜。 …… 转眼到了晚上,我按照陈淑敏发给我的地址来到了黄子文在碧云的别墅。 那小区很开阔,绿化茂密,每一栋别墅都像是坐落在树荫掩映下。 我踏上台阶,按响了电铃。 过了一会儿,像是保姆打扮的人,走出来替我开门。 她领着我走进去,陈淑敏穿着一套质地良好的居家服站在玄关处,她冲我笑了笑:“司葭,你来了啊。辛苦哦。” “还好。”我温和地笑笑。 陈淑敏带我上楼,一边回头对我说:“黄子文在书房写作业呢。” 我点点头,但突然感到心里有些紧张,软底的拖鞋踩在木楼梯上,悄无声息,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到了楼上,陈淑敏敲了敲门,从里面传来一句:“妈,是不是司老师来了?” “是呀。” 我站在陈淑敏的身旁,看到她脸上有些讨好的样子,这是面对我的时候所没有的。 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她好像有点害怕她的儿子。 明明是自己的孩子,作为家长却会忌惮。真的很奇怪。我不理解,为什么陈淑敏对我说话的时候各种拿捏,对着自己的儿子却是小心翼翼。 真是奇怪啊…… 陈淑敏打开门,我们站在门口,与此同时黄子文正转过头,他看到我眼睛亮了亮。 “司老师。”他高兴地叫我。 陈淑敏看看我,推了我一把:“那你们学习吧。我下去让保姆切点水果。” “妈,你一会儿上楼的时候也要敲门。”黄子文认真地说,“我不想学习的时候被打扰。” 陈淑敏淡笑一下,说:“保姆哪回不敲门呀?那你们上课吧。” 她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我和黄子文,气氛莫名的诡异,尤其是陈淑敏对我说了这么一通话之后,我看黄子文便觉得有些膈应。 他倒是和往常一样,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你坐这边吧。” “那你坐哪里?”我看书桌旁就一把电脑椅。 他从钢琴旁边搬了一把琴凳过来:“我坐这边呗。” 我看看这欧式琴凳,说:“这没有腰靠的坐着不舒服吧。我坐板凳,你坐原来的位置就可以。” “那你坐。”他对我坏笑道。 我坐过去,然后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我脚都点不到地上。 他一边笑着,一边将升降电脑椅咔咔两下放到最低,憋着笑对我说:“那琴凳是按我身高订制的。” “哦。”我有些窘迫,悄悄用目光环视房间,感觉整个书房异常的大,像是个会客室。不仅有超大的书桌,立式钢琴,还有一个沙发,沙发前的电视柜上放着游戏机和电视机。 我扫了一眼,收回目光,没提游戏机的事,问了一句:“原来你还会弹钢琴啊?” “嗯。”他点点头,“我会的可多了,钢琴、网球、游泳、骑马……我小时候读的又是国际学校,反正群里有家长报什么班,我妈就跟风给我报什么。” “这待遇可不是一般人才有。”我感叹了句。 他冷笑一声,无所谓地说:“那我跟你换。我小时候那是傻,我妈叫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要是换了现在,我才不干呢。” “换不了。”我自嘲地说,“我们那小地方都没这些班可上。” “你哪里人?” “苏州。” “苏州挺好玩的啊。” 黄子文的回答在我意料之中。 我笑笑,看看那台钢琴心想,我倒是真想换,可惜换不了。 第153章 宝玉爱晴雯 讲完课,他写作业的时候,我拿起书架上的红楼梦翻看,没发现书签页,也没有折角,便问了一句:“《红楼梦》已经看完了?” 这是我用老师的语气说的,他抬起头,转头朝我一笑,说:“看完了。你是要考我?” 我挑了挑眉,心里觉得他虽然性格乖张霸道,但如果像现在这样敛去性格,只是一心放在学习和思考上面的时候,他是相当聪明的。 这聪明,在我教过的诸多学生里,无出其右。 老师判学生聪慧与否,分三等。第三等是教了以后,依样画葫芦能模仿,但不知其精髓含义,只是学个外在的模样;第二等的是能理解、归纳,自下而上形成一套解题的思路,随后就用这思路解题就可以了,但要说这样的学生有没有自己的思想和独到见解呢?很难,大多是按照人云亦云的分析去理解,不过能做到这一步,卷面得分也不低了。 从实用角度来说,补课补到这个程度就算是老师尽力,学生满意了。 但更主要的是,因为绝大多数人的慧根就只到这一步而已。 其实在这之上,还有第一等的智慧,那便是悟性。教一次就明白,从而很快能够学会举一反三,再接着便能提出自己的见解。最后逐渐做到所谓触类旁通,将学科的边界完全打通,样样都能参悟,样样都能做文章。 这一类学生,自然是可遇不可求。 难怪孔子会说,学生有三种,困而知之,学而知之,生而知之。 生而知之是圣人,是有慧根的。 我随后提了些课本上出现的几个章回,例如元妃省亲和宝玉挨打这些的,但问到晴雯撕扇的时候,他忽然打断我:“你怎么尽提这些老掉牙的。” 我笑了:“那什么不是老掉牙的?” “你该问问,这宝玉最爱的是谁?”他嘴角抿上一层笑意,“这么鸿篇巨着,写的不就是一个情字。” 我当然知道,可这个话题很危险,我才不想提,更何况,上百年来无数研究红楼梦的史学家们,或是红学会的专家们争论不休,我作为老师,学生是要从我这里求一个答案的,这种无解之谜,对于考试没有意义,对于人生也无借鉴。 只是影射讨论者自己的爱情观而已。 我把书放回书架上,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教参上赫然印着,宝黛凄美的爱情悲剧,还有争论的必要吗?” “那你呢?你怎么觉得?”他追问我。 我耍滑头:“我同意。他和林黛玉,灵魂共振,惺惺相惜。所以,林黛玉一去,贾宝玉才遁入空门,斩断情丝,这不是真爱,又是什么?” 他叹了口气,明显是不赞同。 “如果爱可以只谈精神,或者剥离性别。我也赞同,他最爱的是林黛玉。” 这个开头就已经很让人震撼了,他该不是最近也读了柏拉图的《理想国》? 还有,他说的是——从性别的角度,这正切中了他的命题——宝玉爱谁?爱情的确不能刨除性别的因素,男女看待爱情的角度大不相同。 我虽不能亮明自己的观点,但他想表达,我总得让他尽情发挥:“你怎么看?” “作为男人,贾宝玉最爱的是晴雯。作为爱情,贾宝玉对晴雯才是爱情的模样。” 这话一出,我的心里就是咚的一下,随后便是头皮发麻,我有些掩饰地咽了口唾沫。 他居然用了这个前提——“作为男人”!是啊,各种官方回答,无不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这种种,一会代入这个,一会儿代入那个,再经过一番分析比较之下,自然觉得这个答案最为靠谱。 但有时候,在爱情里,放下逻辑分析,才是爱情。 “爱情就是在对方面前放松地成为自己。” “可是,他在林黛玉面前也一样啊。他可以在黛玉面前做自己,黛玉也没有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 “可是林黛玉起心动念有要求啊。她渴望和宝玉之间的爱情,就是这份起心动念让爱情变味。” 我看看他,笑了:“你是个理想主义者。” “我不是。我的意思是说,爱不能只有契合,也要有不同。在另一个人身上只照见自己有什么意思?”他反驳道,“你没有觉得那些说宝玉和黛玉是爱情的人,才是爱情理想主义者?” “嗯。”我忍不住点点头,我其实同意他的说法,我也觉得,宝黛爱情是不存在的,所有事实存在的东西,多少都会有些瑕疵,这才合乎道——上九,亢龙有悔。 物极必反。太完美的不是人间之爱,是理想之爱。 “你看,晴雯和宝玉是在对方面前既可以做自己,又可以不做自己。这才是全然的放松。”他强调说,“那是一种和而不同的碰撞,很自由。” 我说回他刚开始提的那个观点,笑着反驳:“可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晴雯对贾宝玉没有爱情的诉求吧。” “对啊。不仅晴雯对宝玉没有,宝玉对晴雯也如此。我觉得没有察觉是爱情的时候,爱情才存在嘛。” “哦。那你是存在主义哲学的拥趸。” “我倒觉得佛家说的那句才更合理。”他低头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字。 那四个字是——缘起性空。 “爱情的缘起,本没有目的。随后,因缘际会,有一天忽然发现,这就是爱。”他认真地看着我,“就像晴雯和宝玉一样。” 他的眼睛像黑洞,将我的思绪整个儿吸了进去。 那么,究竟谁是晴雯,谁是宝玉呢? 我在心里问自己。 第154章 缘起性空 “你笑什么?”他问我。 “没什么。”我把纸片还给他。 “你觉得我的理解,有问题?” 他真的好敏感哦。 “有合理之处。”我表示肯定。 “那你怎么想?” “我觉得缘起性空这四个字说得很好。” 自始至终他都想引诱我说出我的爱情观,但我一直在回避,甚至误导话题方向并混淆视听,但这一刻,我好像恰巧抓住了一个契机。 我说:“宇宙本性是空的。一切的发生都是因缘际会。所以,有缘起也会有缘灭。对于一切都不必有执念。哪怕爱情也是如此。在我看来,宝玉爱谁不是个重要的命题。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正是因为爱情易得难守,你才觉得他深爱着她。如果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久而久之,爱情也一样会变味。世界是变化的。事会变,人会变,最后情也就变了。” 他沉默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他像是看穿我企图似的对我笑了笑说:“司老师,你的戒备心很重啊。” 我装傻:“讨论红楼梦讨论够久了吧?是不是该干点正事了?” 他笑意更浓,简直像个小大人。 我无奈,转过头,翻看自己的讲义,不再搭理他了。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我心想,这敲门声响得正是时候,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向门口。 目光所及之处,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黄子爵端着果盘进来。我心中顿感雀跃。 下一秒,我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黄子爵的眼神立即与我交汇,但很快分开,他看向黄子文,随后唇角浮现淡淡微笑弧,他端着盘子径直走过来,将水果放在书桌上,随后抱着胳膊倚在书桌旁,后背微微靠着背后的书架。 那是一种松弛感满满的站姿,他的眼神也没有刻意聚焦在某一点上,于是自然散发出一种慵懒的魅力。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被他吸引。 他笑着邀请我:“司老师,可以休息一下吗?一起吃点水果吧。” 这时,黄子文却大煞风景地抬手碰了一下黄子爵,力道不轻,黄子爵一个踉跄,刚才帅气的站姿立即破了功。 黄子文毫不领情地说:“哥~你挡住我的课本了。我接下去要用这本书。”他从旁边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对黄子爵挑衅地显摆了一下。 黄子爵略有些吃惊,轻声问我:“功课很紧张?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学习了?”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心想刚才还在大谈考纲以外的话题。 正要开口,黄子文接过去:“对啊。所以,你还在这边干嘛?会影响我们上课的。” 黄子爵低头瞄了黄子文一眼,随后说了句:“这可是你最喜欢的青森苹果,你不休息一下吗?切开了很快会生锈。” 黄子文冷冷说:“司老师,我会亲自招待。” 逐客之意昭然若揭,黄子爵便识趣地对我耸耸肩,转身打算离开。 我看黄子爵的表情,恐怕他是有话要说,刚要张嘴问,一片苹果突然塞进我的嘴巴。 “司老师,你尝尝看,这苹果很好吃。” 我咬了一下,接过水果叉,黄子爵已在我的目光中远去。 门咔嗒一声重新关上。 “哦。谢谢。” 我心中有些不悦,因为黄子文打断了黄子爵的发言。 在嘴巴里咀嚼着苹果的时候,一边心想,能有多好吃?但苹果的甘美香气在唇齿间溢出之后,立刻觉得是自己的想法肤浅了。 苹果居然能这么好吃。 他对我介绍:“这个是Sekai-ichi苹果,日本青森县产的,就是世界第一的意思。” “日本的?”我不止一次听他嘴里冒出日语了,我感觉日本文化对本国的入侵很严重啊。 我看他一眼,他立即说:“哪国产的不重要。好吃就行了。” 好吧~ 他觉得我要吐槽他崇洋媚外。他还没等我开口,就把我的话给噎回去。 他揣摩人心思的工夫越来越厉害。大概是学习语文的副产品?我觉得自己快要不是他的对手。 但幸好他并没有什么造次,甚至学习态度和效率都是无可挑剔的。 走下楼梯的时候,我心想,大概是陈淑敏多虑了。如果是那样,倒也好。 拐过楼梯,果然黄子爵正等着我,他叫住我:“司老师,我送你回去吧?” …… 他发动车子,我想到上回坐这个车子还是因为下雨天,黄子文要他来接我,这回,他又是因为要打听胡之菲的直播工作室。 我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却将他视作爱情幻想的对象,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吧…… “啊,原来菲菲现在在做直播电商啊。”黄子爵亲昵地把胡之菲叫做“菲菲”,听完我的描述之后,由衷地感慨了一句,“我们都没有她这样的勇气。我本来以为以她的背景,会做主播孵化,而不是亲自在镜头前抛头露面。” “你是说那种MCN公司吗?”我问了一句。 “嗯。对,直接投资主播,让她们带货,自己和主播分成这样。” “我不知道她的计划。不过似乎你说的也可行。” 黄子爵思忖片刻,自己说了一句:“只不过这里就会有个流量悖论,没有流量的时候,每一个主播恐怕都甘心为公司吆喝。然而,一旦扶植成功了某个大IP,主播肯定不肯居于人下,不利于长期合作。” “好专业啊。”我感慨了一句。 黄子爵笑笑,转头看我:“你就想想董宇辉和东方甄选的直播间,差不多就是这个情况。” “哦。”我好像懂了,“就是万一有某个主播个人能力太强,以后就不好控制了,一定会和平台分手,自立门户。” 黄子爵点点头,我有些崇拜地看着夜色中黄子爵俊朗的侧影。 “那你一会儿要上去看看他们的直播场景吗?”我将手机握在手中。 “嗯……可以吗?”黄子爵很有礼貌地问,“要不你先打个电话问问。” 我打电话过去,胡之菲接起来说:“司葭。” “呃,菲菲你们现在在家吗?” “在啊。” “有个朋友想来看看你们的直播工作室。” “哪个啊?” “黄伯伯的儿子,叫黄子爵。” 没想到胡之菲直接回绝了:“不要。不方便。你打发他走。” 第155章 账号被封 “呃……”我有些尴尬地看看黄子爵,心想自己刚才为何自作主张地邀请,此刻又得搜肠刮肚地寻找借口。 面对黄子爵诚挚的眼神,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我很想请你上去,只是现在有点不太方便。” “不方便?”黄子爵的表情有些古怪。 随后,他低头看了一下仪表盘上的时间,像是为我不请他上去寻找借口:“现在好像不早了,这么晚拜访的确不合适。是我冒昧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好了,可我当下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欲盖弥彰地说了一句:“那个…我想起来了,菲菲好像说过今天要拍穿搭视频的,她应该是在外面拍外景,所以才不方便的。” “哦?是吗?”黄子爵脸上迅速闪过一丝笑意,“那她的穿搭视频也是挂在官方账号下面吗?” “好像不是,她有一个直播号,还有一个小号。” “好的,可以都发给我吗?我来添加一下。”他说着拿出手机。 我先和黄子爵相互关注,又把官方号发给了黄子爵,随后向下翻找胡之菲的私人账号,可是划了一圈都没发现她的号。 这时候我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了。随后我搜索胡之菲的账号,点进她的主页后,我整个人的都傻眼了,主页上面有一行文字提示:该抖音账号被封禁。 我迅速地瞄了一眼黄子爵,幸好他正礼貌的转开目光,没有窥探我的手机。 我赶紧扯了个谎:“她小号是刚注册的,我好像忘了添加。” “哦。这样啊。”黄子爵笑了笑,客气道,“没关系,你回去看一下是哪个账号,稍后我们可以微信上再聊。” “嗯。那回聊。”我满腹心事地与黄子爵匆匆告别,便推门跳下了车子。 黄子爵与我挥了挥手,车窗缓缓合上,雷克萨斯散着尾气一溜烟驶出了小区。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回公寓。 …… 开门进屋,胡之菲和李驰果然双双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两人的表情就像是一对正在闹别扭的情侣。 看到我回来,坐在外侧的李驰迅速抬了抬眼:“司葭,你回来了。” “嗯。”我放下包,握着手机,走向他们两个。 李驰往里面挪了一个身位,我有些僵硬地坐在李驰身旁。 胡之菲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手机,像是在等电话。 我小心翼翼地将手机关静音,随后点开胡之菲的抖音主页,和李驰打着哑谜。 李驰眼神有些惊讶,用唇语对我说:“你已经知道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用唇语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驰轻咳了一声,对我摆摆手,示意我们去外面说。 正巧,这时候胡之菲的电话响起来,她接起电话,语气很恶劣地对着电话里的人说:“对!这两个账号都是我的,你们平台讲不讲道理,不能这么搞的呀……” 趁着胡之菲打电话的时候,我和李驰像做贼似的溜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我们一路沿着走廊走到底,靠着窗口,李驰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 我朝他瞪了一眼:“不许抽烟。” 他撇了撇嘴,又放回口袋。 他朝我轻嗤一声:“你刚才那样真像教导主任。” 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懒得说“吸烟有害身体健康”,直接切入主题:“你快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低下头,拿指尖挠了挠眉心,说:“内容违规被封了账号呗。” “啊?!”我刚才还不太确定,现在从李驰口里坐实,心情立刻一宕,着急地问了一句,“什么内容违规?她难道为了流量拍擦边视频啊。” 说完,我拧紧眉头,心里不免胡乱揣测,是不是因为她平时直播的时候穿得太暴露了?她老在我面前提什么视觉营销,什么JK制服……我就知道她的思想过于前卫、开放,是要出乱子的。 李驰忽然噗嗤一下,叉腰大笑起来。 我见他这玩世不恭的模样更是又气又恼。 他嘲笑我道:“司葭,看不出来啊。你看着挺清纯的,怎么脑子里尽是些淫秽东西?” “你说什么啊!”我气得一跺脚,涨红了脸,用力捶了他一下,“我都急死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李驰没闪,一把捉住我的手腕,调侃了一句:“说不过还动手了?” 我用力挣开,他淡淡说了句:“不是擦边视频。你想歪了。” “那到底是什么啊?”我揉了揉被他握疼的手腕。 李驰这才认真起来:“是抖音的新规定,多账号同时直播一个内容算违规行为。我们之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搞了好多次了,后台也检测到好多次了,就给我们封号处罚了。” “这么严重啊!”我吃惊极了,“那封号之前也不警告一下什么的?” “有好几次小号播到一半就掉线了,其实就是禁播警告,只是我们是没往那方面想。”李驰舔了舔牙齿,有些叹息地说,“两个人管五台手机呢,哪管得过来?” 我也跟着叹了口气,问李驰:“那主账号受影响吗?” “主账号也限流了呗。”李驰努了努嘴,“两个小号估计是永久封禁了。” “可那两个小号不是你们的个人账号吗?” “是啊。所以胡之菲在和客服掰扯这个事。” “我看她和客服斗嘴也是白忙活。”李驰摇着头,“不过你知道胡之菲这暴脾气,她拧起来,谁也劝不住。让她折腾去吧。折腾完了,她气就消了。” “这直播才刚刚有点起色,就来这么一出,太打击人了。”我不免为胡之菲抱不平。 李驰摇着头说:“干哪行都不容易。等她气消了,我们再想办法。” “那你们现在直播带货的销量怎么样啊?” “时好时坏。”李驰平静地说,“平台也不会一直给同一家店推流,我觉得还得做后续的上新。我们上新周期太慢了。” “你们是不是只卖衬衣?” “不是我们要卖衬衣,而是因为胡之菲他爸的厂子里主要的生产线就是做出口制服的。就是给酒店员工穿的那种衣服。可不就是白衬衫、西装、西裤吗?” “就是说品类上翻不出花样了?” 李驰低下头,用脚掌搓了搓地面,抬起头说了句:“不然呢。” 第156章 坏女孩 我听李驰这么一说,忍不住给他出主意:“要不你和菲菲还是去买个知识付费吧?学一下怎么给账号引流什么的。你看,当初哪怕多学习一下平台规则也好呀,也不至于落得被封号的地步。李驰,你听我说,这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 我的口气有些苦口婆心的,那是因为上回我让李驰去报教练课,他就对“报课”挺嗤之以鼻的,我觉得他像是有些抗拒学习。 这回,李驰依旧不屑地摇了摇头,将我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这有什么好学的?知识付费都是割韭菜的!要是真按卖课的那家伙讲的方法能挣到大钱,那他还用靠卖课赚钱吗?自己搞不是更快?你用用脑子吧。” 我被噎了一句,半天没回过神,片刻后,我辩白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卖课的人之前不是做电商的呢?你好好选一选付费内容,看看学员评价再下单呗。” “你傻啊。”他提高音量,“评价什么的都可以找人刷的。我自己做过酒吧我会不知道?什么点评,什么好评都可以刷的。只有傻子才相信那个。” 他横一句傻子,竖一句傻子,把我给气得不轻。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气呼呼地说了一句:“说到底你就是不喜欢学习,给脑子充充电会要了你的命是咋滴?” “就不充!花钱买课的都是冤大头。”他朝我瞪眼,“我才不做冤大头。” 突然间,我俩的对话就像两只疯狗。 我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他也气得直喘气。 下一秒,李驰也不管我让不让抽烟了,直接从烟盒里送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啪的一下打着火,点着了烟。 我更气了,真不知道该说他是驴脾气还是读书少!总之,我懒得再说! 我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转身说:“你抽吧,抽死你得了。我回家了!” 正转身要走,胡之菲一脸菜色地迎面向我们走来,我就在墙边,她却精神恍惚、视若不见,径直朝李驰走去。 我心想,我有这么矮吗我?! “还有烟吗?给我一支!”胡之菲对着李驰伸出手。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回头看着沆瀣一气的两个人,气得我肺疼。 比起我的拥抱,胡之菲其实更需要一支烟? 我脆弱的心灵当即便受到了伤害,转身气鼓鼓朝两人走去。 胡之菲像是惊到了,她果然才刚注意到我。 “司葭,你也在啊。”她有些不自在。 我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她见我这模样,立即抱歉地对我牵了牵嘴角,随即一口烟圈从张开的嘴巴里逸出。 她闭上嘴巴,有些尴尬地低头弹了一下烟灰,转头对我说:“司葭,我就抽一支。你先回家吧。我和李驰抽完烟就回来。” 我的眼睛迅速扫过窗台,这才发现窗台上居然放着一只不锈钢便携式烟灰缸,那是胡之菲的东西,我很久以前在她的包里见过。 我这才恍然大悟:其实胡之菲一直都没有戒烟,她只是不在我面前抽烟罢了。 不过此时,这已经不重要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朝两人走去。 两人同时瞪大眼睛看着我。 “给我一支!”我破罐子破摔地说,“不是朋友嘛。那就好事坏事都一起好了。” 李驰无奈地摇了摇头:“司葭,没必要。”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没必要”。 “香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睡一觉明天就后悔。”他劝道。 “对。”胡之菲对着便携式烟缸敲了敲烟灰,“司葭,我知道你在生气。不过,你别冲动。” “我没有冲动!”我的声音像是有种震慑的力量,把我自个儿也给吓了一跳。 我又看向李驰:“李驰,你说抽烟不好这话,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胡之菲与我对视了一秒,对李驰一抬下巴:“你给她吧。” 李驰掏出烟盒,胡之菲取出一支烟递给我,我夹在指尖,微微颤抖着放到唇上,我不知道自己在亢奋什么,但是手在抖。 胡之菲拿打火机给我点烟,红色的烟头烧灼,像远方夜空的飞机信号灯。 胡之菲像是在教我:“抽烟不用学,就是呼吸,不过轻一点,别呛着。” 当浓烈的烟味吸进肺里的时候,那感觉就像第一次喝白酒一样刺激。 “怎么样?”胡之菲勾了勾唇角。 “辣、呛。”我努力隐忍着喉咙口的瘙痒,我不想像电视里的人那样,第一回抽烟就做作地咳嗽。我想要酷一点儿。 “呛就别抽了。”李驰一把夺过烟,“别硬学。” “给我!”我犯倔地说。 李驰看看胡之菲,我趁机从他指尖夺回那支烟。 “司葭。”胡之菲叫了我一声,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强装镇定,心情很激动,那是一种失望、愤怒和兴奋交织在一起的情绪。 或许我也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李驰为我出头用视频威胁傅恒的时候,还有和老魏顶撞的时候,还有去退租的时候看到一向傲慢的房东太太吓得战战兢兢的时候…… 我嘴上说着,这样不好,可是心里却觉得很爽。 胡之菲调侃我道:“你可别学我。” 我看看她,心情已逐渐平静下来,轻颤的手指也停止了颤动:“你怎么样?” “我是坏女孩。”胡之菲夹着烟的手指弯了弯,指向我,“司葭,你是好女孩。坏这种事,是一个人骨子里的,不是学来的。” “是吗?”我有些不屑地反问。 李驰挑眉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们三人有半晌没有说话,只有呛人的烟雾弥散在空气里。 香烟的味道不怎么样,就像啤酒是苦的,香烟是臭的,但人就是喜欢折磨自己。 熄掉烟头,胡之菲聊起了刚才那通电话,是李驰先起的头。 “怎么样啊?申诉什么结果?”李驰略带调侃地问。 胡之菲摇摇头。这个摇头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永久封禁。”胡之菲没有情绪地说,“还有你那个账号,本来是封禁七天,现在也是永久。” 李驰笑骂了一句:“操!胡之菲你能耐的。” 胡之菲一脸死相,她自暴自弃地说:“我和客服吵了一架。他妈的,平台不讲理,不让申诉,安什么申诉键。” “他为什么把我那个也永久了?” “客服说恶意申诉,辱骂平台工作人员。” “得得得……”李驰听不下去了,“打住打住。” 李驰转过身面向窗户,叉着腰,对着窗外大口喘着气,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一看空了,一把捏紧,又重重地塞回口袋。 我安慰了一句:“主账号没事就行了,还能播。” “那是企业号,本来就可以营销。”胡之菲被自己气笑了,“但是被限流了。” “多久?” “一个月。”胡之菲说完,李驰对着窗户大声骂了一句:“妈的。” 我推了李驰一把:“你别说脏话。” 我挽起胡之菲:“走吧,回去吧。站在窗口吹冷风也解决不了问题。” 李驰忽然一掌打在墙上,说:“你们先回去,我下去走走,想想法子。” 我转头看看他,看他一脸严肃,像个横眉怒目的大罗汉似的,我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叮嘱了一句:“你早点回来。别晃荡得太晚。” “知道了。”他不耐烦地朝电梯方向走去。 第157章 李驰不干了 李驰当晚很晚才回来,胡之菲睡着以后,我下楼上洗手间的时候,正碰上他推门进来。 他手里拿着两包烟,看来是去补库存去了。 果然在自己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之后,我看他手里拿烟的动作也没那么碍眼了,我只叮嘱了一句:“你别在洗手间里抽。” 他点点头,经过我身旁的时候已经是满身的烟味,看来在外面散步的时候没少抽。 我掩着鼻子走进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李驰一个人坐在高脚椅上托着下巴发呆。 他眼圈有些熬红了,这一个月他跟着胡之菲日夜颠倒,忙死累活的,结果也没落这个好,他有情绪,我看得出来,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直播电商这个行业,他没干过,也没想过要干,说起来,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但追根溯源,要不是为了庆祝我考编上岸去露营的时候染上了重感冒,他指不定现在还在健身房里干着经理的工作,一个月到手万把块,关键是这活儿也不累,还能锻炼身体。 我看他这样,顿时有些心疼,问了一句:“李驰,你在想什么?” 李驰有些颓废地摇了摇脑袋,他问我:“你怎么还不去睡?” 我语塞了一下。 我其实是担心他这么晚还没回家,有心事才睡不着的。 “那我去睡了。”我口是心非地说。 李驰忽然又叫住我:“明天我有点事,播不了直播,你跟胡之菲说一下。” 我有些惊讶,但随即还是点了点头。 “你想休息一下?” 李驰大概没听到我的话,他走进了洗手间,把我关在了门外。 …… 第二天,胡之菲像个没事人似的睡到日上三竿,下楼的时候,见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刷着抖音发呆。 她问了一句:“诶?李驰还在睡吗?” 我摇摇头,正要开口,她睡迷糊了,挠了挠头说:“是不是去买早饭了?” 我看看胡之菲,说了一句:“都快十二点了,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做。家里有面条。” “行吧。那给我下点面条。” 把面条煮好了端上来的时候,我看着胡之菲碗里快吃见底了,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李驰说今天有点事,他说叫你一个人直播……” “啊?”胡之菲惊讶地抬起头,半口面条从嘴巴里滑落,她激动地说,“他真这么说?” “嗯。”我有些为难地把头别到一边。 后半句话就在嘴边打转,可愣是说不出来,我挺想帮胡之菲的,可我也怕丢了工作。 胡之菲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故作轻松安慰我道:“没关系,我一个人应付得来。再说,今天直播室都限流了。我也不用卖力吆喝了,和观众聊聊天,顺便带带货好了。要说起来,我做生活主播还挺擅长的。” 过完了难熬的一个下午,快到傍晚的时候,李驰才回来,这回他看到胡之菲直接说了:“胡之菲,限流以后,数据怎么样?” 胡之菲摇摇头:“一下午卖了五件,倒退回刚开始的数据了。” 李驰有些毒舌地说:“要不你也别播了,四小时赚两百,还没打工的时薪高。” 胡之菲倒没往心里去,只是有些委屈地说:“说不定有回头客来买呢。这直播室开着一天是一天,就跟开店似的,你要关店一个月,顾客就以为你做不下去倒闭了。” 随后,李驰像是咬了咬牙,用有些低沉的语气说:“反正这个月数据上不去,那我就去忙活点别的事了。你自己撑一个月行不?” 我和胡之菲当即一愣。 我从胡之菲的眼神中看出来,她一定也以为李驰说的“请个假”只是请一天假,出去散散心调节一下情绪什么的。 没想到,却…… 这无疑让本就坎坷的直播,更加雪上加霜。 我有些着急地对胡之菲说:“李驰不播的话,你那些想好的梗怎么办?千金和保镖什么的……” 当我以为胡之菲要极力挽留的时候,她却无比豁达地说了一句:“李驰,我确实挺对不住你的,你跟我干了一个月,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如果你有好的机会,你就去吧。我也不拦着你……” 我一时间闹不明白这是胡之菲真实的想法还是她欲擒故纵的方式。 我看看李驰,又看看胡之菲,说了一句:“胡之菲你……” 我本想说“胡之菲你就这么让李驰走了吗”,可我说不出来,最后,只化作一句:“胡之菲,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干了吗?” 李驰接过我的话头,说:“我就停播一个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是真的有事。” 说完,李驰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始终也没说是什么事。 当晚,我和胡之菲躺在床上,胡之菲连声叹气,想必心情低落极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胡之菲,只是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可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菲菲,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胡之菲叹了口气,将被子蒙在脸上:“我不会去求我爸的。我没脸告诉他自己的小号被封,账号又被限流了。他肯定又会说,TO C的生意难做,叫我不要搞,还不如安安心心地拿客商的加工单。虽然利润是薄了点,但是做直播电商那是吃力不讨好。” “我不是说胡叔叔。”我将胡之菲的被子拉下来。 她的眼睛有了些神采,在黑暗中骨碌碌盯着我。 我鼓起勇气说:“昨天晚上,我不是给你打电话嘛。说黄伯伯的儿子想来看看你的直播工作室。他看上去像是对网络运营挺懂行的。” 胡之菲沉默一秒,说:“他当然懂行啦。我听我爸说他在剑桥念的是商科。不过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讪笑一下,迂回地说:“你猜我免费补课的那个学生是谁?” 胡之菲眼珠子转了半圈,疑惑地看着我。 “那学生就是黄子爵的弟弟。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胡之菲像是吃了一惊,摇着头说:“那学生是我爸介绍到你这边补课的?” “没有。就是凑巧。我之前那工作室离他们家不远。他们自己找过来的。” 胡之菲像是听明白了,我又继续说下去:“我昨天补完课,是他开车送我回来的。” “他现在长得帅吗?”胡之菲的着眼点总是异于常人。 “挺帅的。”我实事求是地说。 “那我让他来顶李驰直播啊。” “啊?他能同意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胡之菲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来,把他微信推给我。” 看她元气满满的样子,我也不好说什么,便把黄子爵的微信推了过去。 她一边加着微信,我一边问她:“可你昨天怎么说不见呢?” “我小时候就认识他。他那时候总装模作样的。我特烦他。” “是吗?”我悠悠地说,“你们小时候就认识啊?” “嗯,我大概七八岁吧,他那时候应该上初中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戴着牙箍和眼镜,又瘦又高,像个小书呆子,可不讨喜了。所以我才问你他现在长得怎么样。”说到这里,胡之菲忽然对着手机惊呼,“我去!乌鸡变凤凰啦。” 我挠了挠头,有些无语。这话不是形容女的嘛。 第158章 敌人的敌人 又到了周一,举行完升旗仪式,我抱着课本去两班上课的时候,先要经过三班,于是就看到三班后门围着不少人。 我停下步子,正狐疑,其中一个男生突然回头看到我,触电似的冒出一句:“司老师。” 随后,趴在后门的几个,顿时作鸟兽散。 我站定,往三班后门瞅了一眼,终于知道了原因。 顾洁敏这周坐靠窗的这排,此刻她正低着头剪着手指甲,白皙的手指在阳光底下散发着白玉般的光泽。 而半边人影却笼在后门的阴影里,也就是说,只有贴着门缝才能看到全部。 这…… 我收回目光,无奈地抿了抿嘴唇,踏着铃声走去二班。 …… 上完课,回到办公室,我从王老师手里接过作业本的时候,顺便说了一句:“顾洁敏好像火到两班了。上课前,我撞见两班的男生趴在三班后门偷看顾洁敏。” 王老师意味深长地一笑:“意料之中。迟早的事。” “不过我看顾洁敏像是挺高冷的。” 这是我的观察,我每次看到顾洁敏,她总是像只骄傲的天鹅似的扬着高高的头颅,清冷又孤立,这一点真是深得她母亲的真传。 “她下课的时候在干嘛?”王老师突然问了一句。 我如实说:“像是在剪手指甲。” 王老师轻摇了摇头,叹道:“在家没时间剪,非要拿到学校里来剪?真会招人。” 我不说话了。 我心想,也不是吧。只是剪个手指甲,那些男生才不对,贱嗖嗖像没见过美女似的。 …… 中午去教师食堂吃饭的时候,我居然又遇到林飞宇那个家伙。 可今天才周一,他不是周三才来学校吗? 我有意回避着他,吃完饭,我将餐盘还到回收处,一转身,发现他也拿着餐盘,盘子里的汤渍差点没撞到我衣服上,我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我心想,他该不是特意赶在今天来寻衅滋事的吧。 林飞宇表情有些古怪,他对我噗滋噗滋像蛇那样吐了两下蛇信子。 我惊讶地看着他白痴般的肢体语言,陷入了沉默。 随后,我开口道:“林老师,那些报名表有问题吗?” 林飞宇迟疑了一秒,说:“对,有点问题。你跟我来一下。” “哦。”我这就理解了。他多半又是要找茬。 我站在一旁等着他把餐盘还掉,我们一起走出了食堂。 结果下到一楼的时候,遇上李莉今天做校园护导员,她朝我们两个看了一眼。 “李老师。”我们快速地对李莉打了个招呼。 李莉对我们意味深长地笑笑。 林飞宇忽然看看我说:“司老师,你们班那个网球社团报名人数太多了,有几张报名表填写得不是很清楚。” 我回过头:“哦,是吗?” “那些学生你都了解吗?有没有身体吃不消的……” 李莉擦身而过,表情像是有些无聊。 那一刻,我忽然有种感觉,林飞宇恐怕也不喜欢李莉。才故意在李莉经过的时候和我打着马虎眼。 这就微妙了,俗话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难不成,我和林飞宇还能做朋友? 和林飞宇走进音体美办公室,中午的办公室一片萧条的景象,有些老师趁午休时候出去办自己的事了,有些老师则在午睡,还有戴着耳机在追剧的。 好吧,所谓同一片天空不同的世界,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我下辈子投胎也要当副课老师。 林飞宇坐下,我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他拿着我们班的七张报名表交到我手上,我翻阅了一下,填得挺仔细的呀,哪里不对了。 林飞宇这时候才说了一句:“报名表没问题。我找你不是这个事儿。” “那是什么?”我觉得今天的林飞宇真是反常极了。 不,其实确切地说,应该是正常极了,不怼人不生气的林飞宇应该是正常,可是他平素劣迹斑斑,正常的模样,反倒看上去反常。 他有些低姿态地弓着背,用请求的语气说:“司葭,呃…司老师,为了工作方便,我们能不能把微信给加回来?” 我愣了一秒,眨了眨眼睛:小样儿这回你可栽我手里了。 “有事你打办公室电话就可以了。”我公事公办地说。 林飞宇有些不耐烦道:“电话机太远了,每次都要走到门口。发微信不是方便嘛。” 我心想,当初是你把我给拉黑的。 “总之,我现在加你了。你快通过。” 我撇撇嘴,以退为进,先点了通过。 正要进一步打探,林飞宇自投罗网地说:“你不是和胡之菲住一起吗?你知不知道她最近怎么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他对我态度好,只是为了把我当传声筒。 “我发她消息她不回啊!”林飞宇朝四下瞟了一眼,压低声音说,“还有我关注的她那个抖音号怎么还被禁播了?” 我轻嘲了一句:“林飞宇你好像挺关心菲菲的啊。你是不是喜欢菲菲呀?” 因为我这一句话,林飞宇的脸唰得就红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模样,简直是又吃瘪又生气,又不敢发作。 “呵呵。我开玩笑的啊。” 我见好就收,说了一句。 “哎。她直播生意遇到了些麻烦。恐怕这阵子都没心情和你联系了。” “什么麻烦啊?”林飞宇果然很关心,“她怎么不跟我说啊。” “她要面子呗。”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直播的时候有些违规操作,被平台限流了,小号也被封了。” “这么严重啊!”林飞宇脸上浮现出义愤填膺的神色。 他拧起眉头:“可她周末两场都一个人在播又是怎么回事啊?” 我心想,原来你每场都看啊。 我刺了一句:“你该不是在她直播室偷偷下单了吧?” 林飞宇像是被揭了短似的,表情扭曲,可依旧嘴硬道:“我正好也要买,就顺便找熟人下单了呗。” 我再刺了一句:“可她卖的那衬衣才199,你不是不穿五百块钱以下的衣服吗?” 他努力吞咽了一下口水,那表情就像是河豚鱼。 我笑了笑,像是给他找台阶下:“不过那些衣服标价是199美金的。折合人民币得一两千了。” 我用直播间的话术戏弄林飞宇。 “对,对呀。”他还死鸭子嘴硬。 “那你现在知道了胡之菲货卖得不好。直播又被限流了,你有什么办法呢?”我幽幽地说,“菲菲现在肯定特希望有个人能站出来帮帮她。” “那李驰呢?”林飞宇忧心道,“李哥也不管?” 我拧着眉,故意夸大其词地说:“嗨,别提了。李驰的账号也被封了。他受了打击,撂挑子了。” “啊?”林飞宇张大嘴巴,“他们两个闹翻了?” “也不算吧。就是合伙做生意,闹不愉快了呗。”我看着林飞宇说,“你要是在直播间辛苦一个月,结果货没卖出去几件,还换来了封号的下场,你还愿意再干下去吗?” 第159章 障眼法 转眼到了周三下午,社团选拔还没开始,网球场的金属围栏外却已扒满了一个个年轻而躁动的灵魂。 他们挤在一起,眼睛紧紧盯着球场内,双手牢牢抓着铁丝网。 当我经过网球场时,忍不住停下脚步,不禁脑洞大开,如果此刻有一架无人机从我们学校上空飞过,拍下的景象会不会让人误以为是——丧尸攻城? 这种奇特的联想让我忍俊不禁。 我又发现其中有不少面孔是和上回扒后门看顾洁敏的面孔是重合的,如果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将来说不定会兴起针对顾洁敏的应援文化。 正当我歪着脑袋一边看着网球场那边,一边自得其乐时,突然感觉身体猛的一震,接着便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我抬头一看,发现是李莉站在我面前。她眼中透露出一丝调侃的神色。 “哟。司老师。走神啦。” 李莉不悦地用手背掸了掸衣襟,像是要掸掉身上的灰尘似的。 “不好意思啊,李老师。”我赶紧道歉。 李莉和往常一样,依旧浑身散发着一种“得罪她会倒霉”的气场。 我也打算和往常一样,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正欲转身离去,李莉突然叫住我:“诶,那边到底在干嘛?怎么声音这么大?” “哦。今天是网球社团选拔。”我一板一眼地回答。 “网球社?”李莉忽然眼睛一亮,“呀!那不是老姚他儿子报名的那个社团?我去看看去。” “呃……” 在李莉的世界里,天大地大不及八卦最大。 她已经完全被那边发生的事给吸引了,她大阔步走到网球场边上,学生正看得专注,没有人闪出空位让给她,只听她吊着嗓门对学生说:“都在这儿干嘛?社团课开始了。还不赶快去!” 有几个人闻言,缩了缩脖子,一溜烟蹿过操场,往教学楼方向去。而有几个高二年级的可就口无遮拦了,拖着长音说:“老师,我们这节是活动课,不用回教室。” 还有一个胆子更大,说了一句:“李老师,您不是也在这儿吗?” 李莉吃瘪:“我看一眼发生了什么事,我是护导老师。” 我忙转回头,心中窃喜着感叹了一句: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 快下课的时候,突然有人抽泣着进了我们办公室。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姚童学。这孩子怎么哭成这样?我心里不禁犯起嘀咕。 一旁的王老师赶紧递过一张纸巾给他擦眼泪,一边安慰道:“都是大小伙子了,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哭啊!” 姚童学哭得更凶了,那抽噎的模样活脱脱就像被父亲责骂的贾宝玉。 姚童学长得娇小玲珑,面相也如女孩子般柔美。尽管姚老师一直希望他能多些阳刚之气,特意让他学习网球,试图培养一些男子汉气概,但有些时候就是不能尽如人意。 他继续哭泣着,我和其他几位老师纷纷劝解起来。而此时,姚老师正在选修课教室里给孩子们上围棋社团课,无法前来。 我看着姚童学,忍不住说道:“林老师说,这次报名了六十多个,三分之二都得被刷下来。没关系的。很多人都被刷掉的,不是你一个人。” 姚童学抽抽搭搭地说:“不是林老师说我不行,是其他学生说,我太矮了。他们起哄说,没有见过一米六的网球高手。” 王老师安慰道:“别人说你有什么关系。你用实力证明自己啊。” 姚童学听后更伤心了:“可……哇……”他激动地耸着肩膀艰难地说:“可在第二轮一对一的对抗赛中,我全部打输了。他们实力太强了……” 霎时,办公室的气氛沉默了。大家面面相觑。毕竟在碾压性的实力面前,就算硬送上去,也是高台跌落摔得更惨。 想到这里,我不免觉得李莉做得实在过分。 又过了一会儿,姚童学已经平静下来了,这时候下课铃响了,姚老师拿着棋谱和棋盒踏进办公室,看到眼圈红红的姚童学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好了,知道实力有差距,就再接再厉。” 姚童学点了点头,被他父亲劝回了教室。 本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偏巧李莉兴奋地走进办公室吆喝起来:“王老师,你们班这次放卫星了。网球社就招二十个,三班一个班就占了五个名额。然后两班也占了五个,其余的十个班级,分剩下的十个名额。” 王老师无奈笑笑:“是吗?巧合吧?” “那就不好说了。”李莉的目光在我脸上转悠,我忙躲开,埋头装作在认真批作业。 随后,李莉端着杯子走到王老师桌边,俯下身子低声说:“我听说,这回你们班报名的人数最多。报的多,自然录取的就多,这是一层。另一层呢……” 李莉瞄了一眼坐在后面那张桌子的我,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还得是你这个小徒弟跟林老师关系搞得好。你说是吧,司葭?” 我震惊又疑惑地看着李莉,脱口而出道:“李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老师忙回头对我使了个眼色,我闭上嘴巴,一口气憋胀在胸口。 王老师拉了拉李莉,低声劝道:“李莉,老姚儿子落选了,你别说了啊。一会儿被老姚听到了不痛快。真以为我们三班有什么后门呢。再说……” 王老师停顿了一下,看看李莉:“你也是三班的老师。三班入选的人多,是我们共同的荣誉。是吧?” 李莉有些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淡淡说:“要我说,还是王老师说话水平高。” 此时姚老师咳嗽了一声,李莉这才从王老师这边挪开身子,结束了话题。 一会儿,王老师去厕所,叫上我一起。 她对我说:“你听出来了吧,刚才李莉不是说两班也有五个名额吗?咱们这一届还是两班最牛。侯主任说十二个都是平行班,你相信这说法吗?” 我只知道两班最活跃,我还以为只是两班性格使然,压根儿没往这层想。 王老师摇摇头说:“这话,我就跟你说,你可别往外说啊。” 我步子一顿,王老师对我耳语了一句:“我听说,这一届两班是关系班。我估摸着,那些进网球社的学生既是实力,也是早就打好了招呼。咱们学校今年的重点特色课程就是网球课程,这网球社可不是玩票儿,以后是要去参加比赛的。” 我吃惊极了:“那我们班为啥也入选了好几个呢?” 王老师说:“那还用说,这就是障眼法。纯属运气好。” “那李莉怎么不教关系班,教我们班?” “关系班要看成绩的呀。”王老师瞄了我一眼,“哪有教平行班轻松啊。” 第160章 恨屋及乌 快下班的时候,林飞宇发来消息:司葭,你几点下班? 我:干嘛?我今天要看晚自习。 林飞宇:啊?那要到几点? 我:九点啊。 林飞宇:我等你下班。 我看着这行字,脑袋快裂开。 我:你等我干嘛啊? 林飞宇:我有事找你。好了,就这样说定了。总之我九点等在校门口,你散学来找我的车。 我看着手机上的一行字,无语极了。林飞宇最近是吃错什么药了。 …… 放学后,我刚走出校门口,就看到林飞宇那部甲壳虫的圆眼睛眨了两下,他朝我闪了两下车灯。 我一看,沿街的停车位上有不少接学生放学的家长,我赶紧上了林飞宇的车子。 我系上安全带,转头看看林飞宇:“有什么事,快说吧。” 他尴尬地起了个头:“网球社选拔,姚老师儿子落选了,他没生气吧?”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说:“你好意思提这个事儿。姚童学在我们办公室哭了足足有半小时。” 他惊讶地抽了抽嘴角:“啊?这多大点儿事儿,他一男生还哭了?” 我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这事儿就得怪你。你看,上回你拍着胸脯让姚童学来网球社,结果,出尔反尔,给了别人希望,又让人失望。他心理落差太大了。” 林飞宇表情扭曲,辩解了一句:“可我答应的时候,压根儿不知道姚老师的儿子是这情况。又矮又瘦、脾气又娘……还没什么实力。” 我又朝他翻了个白眼,他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用词不当,赶紧补了一句:“这事儿不怪我,要怪就怪你们办公室那个李老师。” “李莉 ?”我笑了一下。 “是吧,是吧?”林飞宇对我摇了摇食指,“你也这么觉得。” 我别过头,咕哝了一句:“她是有点烦人。” 林飞宇又问我:“她是什么来头啊?” 我回头朝他瞄了一眼,说:“林飞宇你姑姑是青苹果的校长吧?” 林飞宇噎了一下,有些脸红,尴尬了一秒,咽了口唾沫,说:“我是因为健平本部要组建网球队才过来的。” “好好好,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打断他,“总之,你刚过来的第一天,李莉就在办公室里说了你的情况。你刚才不是问我李莉什么来头吗?现在你知道了吧?这个人得罪不起。” 林飞宇半张着嘴,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又提醒他:“所以你下回别让我上你的车。有什么话就微信里说好了。” 林飞宇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嗤之以鼻地说:“司葭,你还真敢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我心想,对着林飞宇讲道理是没用的,就得以霸制霸,对他蹬鼻子上脸。 我拽了拽安全带,对林飞宇吩咐道:“我被你拖了有一刻钟了,这个点我本来已经上地铁了。现在你赶紧开车送我去地铁站。” 林飞宇发动车子,吞吞吐吐地说:“那个…要不我直接送你回家吧?” 我惊讶地朝他看了一眼,随后,脖子有些粘滞的点了一下头。 路上,林飞宇又问我胡之菲的事。 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他说送我回家根本不是要向我打听办公室里发生的事,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胡之菲,她最近有没有说过什么?”林飞宇试探地问。 我反问:“你指什么?” 林飞宇舔了舔嘴唇:“就是关于带货销量什么的。” 我瞪着眼睛思考了半分钟,奇怪地问:“林飞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礼拜三,你礼拜一才刚问过胡之菲的情况。才过了短短两天,你觉得有可能天降大单吗?” 林飞宇回头看我一眼,表情迷茫:“没有起色?” “嗯。”我点了点头,“我每天和胡之菲同床共枕,她什么都对我说。” 林飞宇琢磨了一句,声音很轻,若有似无:“同床共枕?” 随即,他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下意识舔了舔牙齿,觉得这个事情好玩起来:屡次三番向我打听胡之菲,又说要送我回家?还有事没事接近我……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我问林飞宇:“你要不上去坐坐?” “可胡之菲这个点不是在直播吗?” 我听后忍不住笑了笑,他恐怕自己也没意识到,我们三人合租,楼上还有一个李驰,他居然只问胡之菲,不问李驰。 我提醒他:“你李哥还在楼上呢?或者我叫李驰下来。那边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我们可以去坐坐。” 我指了一下两栋楼中间的中央绿地。 林飞宇点了点头:“也行。” 我们俩坐在便利店里等李驰的时候,我问林飞宇:“你是不是喜欢胡之菲?说实话。” 林飞宇表情很奇怪,他杠了我一句:“这是我的隐私。” 我有些想笑,如果他不喜欢,他不是该说“不喜欢”吗?为什么强调是“隐私”? 我对林飞宇抛出橄榄枝:“你怕我在胡之菲面前说你坏话啊?” 林飞宇更加别扭了,用手指反复的揉搓一张桌上遗留下来的小票。 似乎在剧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这才点了点头,转过脸,眼神诚恳地问我:“司葭,我们之前的恩怨能不能一笔勾销?从此在学校里,有什么事,我能帮的都会帮你的。” 我笑了笑,说:“你别再逮着机会故意刁难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会的。”他苦恼地说,“其实,我这个人就是讲义气。当初为翁乔打抱不平,那是因为我真的以为你……” “行行行。打住。”我制止他。过去的那些事,我提都不想再提。 我看他嘴巴刚冒出一个“翁”字,被我硬生生止住了,他本来大概是想跟我说说翁乔的情况,但听我这么说,便没再说下去。 我对林飞宇说:“那你既然喜欢胡之菲就大胆去追呗。干嘛这么扭扭捏捏的。你平时不是胆子挺大的嘛。” 岂止是胆子大,根本就是行事鲁莽。 “哎。”林飞宇叹了口气,“我倒是真有点怕。” 我说:“菲菲现在单身呢。” “我觉得她说不定讨厌我。” 林飞宇脸上露出有些后悔的表情,喃喃道:“关键问题还是在于你。” “怎么在于我了?” “胡之菲跟你关系最好,你要是讨厌我,她肯定就讨厌我。”林飞宇痛苦地抱着脑袋,低吼了一声,“啊!早知道不得罪你了!” “你得罪谁了!”李驰出现在我们身后,他从便利店后门进来的。 我和林飞宇瞬间都有些尴尬。 第161章 恋爱的成本 “你们在说什么呢?” 李驰在我身旁坐下。 我顿觉尴尬:“你坐过去。林飞宇想跟你叙旧呢。” “对啊。对啊。”林飞宇往旁边挪了个位子,对李驰说,“李哥,你坐这边。” 李驰便过去坐在我们中间,随后目光左右打量了一下,像是有些疑惑。 我和林飞宇都有些不自在,李驰明显觉得我和林飞宇能坐下来畅聊,这个事情很是诡异。 不过,他倒没说什么,而是对着林飞宇说:“你送司葭回来的?你们体育老师也要看晚自习?” 林飞宇脸上肌肉尴尬的颤了颤说:“不是啊李哥,你别说笑了。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李驰很不给面子的说了一句:“你来看我?你来看胡之菲的吧。” 林飞宇一脸痛不欲生,别过脸去。 我推了推李驰的胳膊肘,低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驰邪气一笑,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林飞宇转过脸,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他用掌心搓了搓脸,随后像是破釜沉舟地说了句:“是。我是喜欢胡之菲。你们能不能支持我一下。” 李驰重重地拍了拍林飞宇的肩膀,随后目光瞟向我:“司葭,你支持吗?你支持我就支持。” 我说了句:“我不反对。恋爱自由,得看胡之菲的意思。” 李驰却语气肯定地说:“我们当然可以帮你。不过,在学校里,你得多罩着点司葭。还有……” 林飞宇有些激动,连连点头:“还有什么条件。你说。” “你得给司葭道个歉。” 林飞宇脸更红了,终究是爱情大过天啊,他看看我,轻声妥协了一句:“对不起啊,司葭。上次是误会。” “你接受他道歉吗?”李驰问我。 我说:“只要他能对菲菲好。别……” 我斟酌着措辞,结果李驰把话接过去:“别整天脑子像缺根弦儿似的,是吧?” 我看看林飞宇脸色有些难看,憋着笑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嗯”字。 李驰不怀好意地笑笑,对林飞宇挑了挑眉说:“那就礼拜六,我们想办法帮你把胡之菲给约出来。要不就这陆家嘴正大广场,顶楼不是有个露台餐吧吗?” 林飞宇却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万一胡之菲来了以后,发现是我约的她,她一气之下,掉头就走怎么办?” 我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一句:“林飞宇,你怕什么啊。拿出勇气来!” 李驰朝我看了一眼,咧嘴笑出了白牙。 我低下头闪躲着李驰的眼神,他刚才看我那一下怪怪的。 我刚才是有些激动,可我不是为了胡之菲的幸福着急吗。 李驰也鼓励林飞宇说:“对啊,你别畏畏缩缩的。我们都感觉胡之菲对你的印象不错。” 林飞宇又开始用食指指腹搓着桌上那条纸,幽怨地说了一句:“我不觉得。” 我有些激动,直言道:“不就是那一下嘛。胡之菲就是个暴脾气,她没有隔夜仇的,扇完气就消了。你一个男人,气量能不能大一点。” “啊!~”林飞宇死去的记忆又活过来攻击自己了,他痛苦地用五指抓着头,“怎么办!” 李驰忽然冒出一句:“打是亲骂是爱。” 李驰的话听着肉麻,却让林飞宇很受用,他放下抱着脑袋的手,看看李驰,傻兮兮问了一句:“真的吗?” 李驰又故作生气道:“好话歹话都对你说了,我和司葭真是掏心掏肺为你想。既然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的话,我看我和司葭也帮不了你了,你就孤独终老吧你。” “对啊。”我起哄道。 李驰作势拉了一下我:“司葭,我们走。让他慢慢纠结。” “啊~!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哇。”林飞宇一脸痛苦面具地拉住李驰。 李驰居高临下地看看林飞宇,发出最后通牒:“别废话了。要追,就听我们的,拿出实际行动来。我刚才后半句还没说。我们哄她过去,她如果发现是你,或许会转身就走,可如果你要说的话,是她想听的呢?” 林飞宇忽然严肃,眉头打结,揪在一起:“怎么说?” 李驰拉着我重新坐下来,清了清嗓子问:“林飞宇,你觉得胡之菲现在最需要什么?” 林飞宇弓着背认真的思索片刻,随后朝我瞟了一眼,说:“她现在最烦恼货卖不出去。” “对呀!”李驰重重地拍在林飞宇肩上,“林飞宇,你开窍啦!” 我直接揭了林飞宇的老底,附和了一句:“林飞宇,你看你偷偷在直播间下单,这谁能知道?你得想办法让胡之菲知道。” 没想到,李驰马上制止了我下面的话,说:“你就下单了几件,就凭这个理由,我看也不定能把胡之菲留住。你得帮胡之菲完成一笔大单!几十件的批发单,你有没有信心?” 我忽然觉得像是有一道霹雳打过,那一刻,我真心觉得李驰和胡之菲才是同类人。 我有些崇拜地抬头看看李驰,果然生意人和普通人不是一个脑子啊。 “你的意思是要帮胡之菲拿下一个大单,她就愿意和我约会?”林飞宇眨巴眨巴眼睛,“好像也不是不行。” 我惊讶地瞪着眼睛看看李驰。李驰朝我眯眼一笑。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驰认真道,“我觉得这样。我们帮你把胡之菲约出来,你就说你上次下单了一件衬衣质量挺不错的,然后有其他朋友相中了,想大批量要。那么胡之菲和你对接生意的时候,一来二去,你们肯定有很多机会见面,对吧?” 林飞宇表情认真极了:“李哥,你说的对。” “一来二去,一来二去,对吧?”李驰拍拍他的肩膀,“剩下的就看你了。” 我忙附和道:“对,胡之菲要是来问我。我就说,你这人不坏,可以处。” 林飞宇狐疑道:“你怎么能说我人不坏呢?你应该说,我值得信赖。” “这话,你听着不觉得有些过了吗?”我鄙夷道。 林飞宇左右蠕动了一下嘴唇,朝我摆摆手:“好好好,总之,我知道怎么办了。我一回去就去找资源拓客。” 李驰朝林飞宇笑笑,鼓励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胡之菲这么漂亮的女生,你想想外面有多少人想追吧。喜欢,就得先下手为强,你说是吧。” 说完这句话,李驰的目光又意味深长地看看我,我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随后,李驰转头对林飞宇告辞:“那就这样,我和司葭就先上去了。你火候未到,今天就不请你上去了。” 第162章 风投 李驰和我目送林飞宇的车子远去,我这才发现他一肘架在我的肩上,一手在挥别。 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他平素就是大大咧咧的,和胡之菲勾肩搭背也是常态。 可我心里有鬼,这种有些暧昧的动作,在我这里就是有些不能接受。 我一弯腰闪身往前跑去,李驰没防备,身子歪了歪,但迅疾追了上来。 他在我身后调侃道:“司葭,你是刺猬吗?还是河豚鱼?” 我回头瞪他一眼:“你讨厌。你缺德。林飞宇要是追求胡之菲失败,那他辛苦找关系托人帮胡之菲卖货,岂不是白搭?” 李驰朗声大笑:“你的格局啊就是绣花针的眼儿。他们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是我缺德了?” 我这下没忍住,愿打和愿挨的说法,把我给逗乐了。 他们还真是物理意义上的,愿打和愿挨。 “是吧是吧。”李驰拉住我,“跑这么快做什么?胡之菲还在直播呢,十二点才结束。上去也不自在,不如我们在下面逛逛呗。” 我有些无语地看看李驰,他一脸的无赖相,我又笑了。 他冲我挑了挑眉,说:“诶~听到林飞宇说要追求胡之菲,我这心里怎么这么畅快呢。” “你畅快该不是自己能撂挑子不干了吧。”我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企图,“换个人给胡之菲鞍前马后,你再不用做她的跑腿小弟。是这样吧?” “嘁~我之前也不是胡之菲的小弟。要不是她求着我帮他带货。我才不干呢。”李驰一脸睥睨天下、目中无人的表情。 我暗讽道:“对,你最能。” 但随后,我便认真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打心眼儿里,还是想开酒吧?” 虽然之前被胡叔叔狠泼了一盆冷水,但我直觉李驰不是那种随随便便放弃的人。 “嗯。”李驰也认真起来,抿唇点点头,“我喜欢和人打交道,开酒吧轻松不累,还能赚到钱,我确实喜欢。” “开酒吧不累吗?”我歪着头反问,“不是要熬夜吗?” 他笑笑:“熬习惯了就好了呀。晚上脑子特别清醒。而且,我也不用天天看着店啊。想出去旅游,随时随地就能走。” 我笑了笑:“那确实挺好的。我祝你愿望成真。” 他问我:“为什么是我?是我们。你要是肯跟我干,我就给你股份。” “我不要股份,假期过来兼职或许可以。”我不想扫李驰的兴,可是我有我的底线。 “兼职怎么行?你以后都得跟着我干。”李驰认真地看着我,“司葭,难道你真想打一辈子工?就不想自己当老板?” 我微微有些语塞,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虽说这是李驰的愿望,可我当时的想法是,这远在天边的梦想不知几时才能实现呢。而且他这没心没肺的,上回合伙吃的亏这就忘了,股份是能随随便便说给就给的吗? …… “李驰,你说什么?”胡之菲跳起来。 “我说,周六我们去和林飞宇去谈谈。他那边似乎有渠道。” 胡之菲一把抓过抱枕抱在怀里:“你一个人去吧。周六我约了别人。” 我和李驰面面相觑:“你约了谁呀?” 胡之菲一把拉我过来:“司葭也认识的,就是黄子爵啊。” “你约了什么时候?”我问。 胡之菲说:“周六晚上,我周六只有晚上有空。” “那还不容易。”李驰看看胡之菲,“我们分头行动。我和你那位朋友谈,你去和林飞宇谈。” 胡之菲奇怪道:“为什么非得是我和林飞宇谈?我那朋友你认识吗?你一个人去,他能和你谈到一会儿去吗?” 李驰一时语塞,又一把拽我过来:“那我和司葭一起去见那个黄什么。” “黄子爵。”我接嘴道,但随即我便提醒他们两个,“我周六晚上要给黄子爵的弟弟补课。哪有时间?” 李驰一拧眉头,捋了捋思路:“所以,胡之菲你的朋友是司葭补课学生的哥哥?” “是啊。”我们异口同声道。 “那个叫黄子爵的,他是做什么的?”李驰问。 胡之菲说:“他是做风投的。” 我和李驰听到这高大上的名词,瞬间脸皮就僵住了。 片刻后,李驰率先发问:“风投和直播带货有什么关系?” 胡之菲抿嘴看看李驰,似乎陷入了沉思。但我想,她应该是在思考怎么给李驰解释。 “这么说吧……”胡之菲起了个头,“虽然之前因为多账号直播被封,但我们的出发点是好的。有多一些账号播我们的衬衣,这样就能增加我们的品牌影响力。” 李驰点点头。 胡之菲继续说下去:“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不同的主播在播同一个商品,哪怕直播内容雷同,但只要是直播背景不同,那这个是不是就不算违规了?” 李驰听明白了,我也听明白了,这就是之前黄子爵在车上和我聊的。 于是李驰一针见血地说:“这样等于是变相请人咯?那我们的利润覆盖得过来吗?” 胡之菲耸了耸肩膀:“覆盖不过来啊。请人直播得给底薪和提成,不然留不住人啊。” “那不是白搭?”李驰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胡之菲说:“所以才需要资本介入。不仅要有资本介入,还要有资源的介入。” 我和李驰顿时严肃起来,洗耳恭听。 “你们看哦。风险资本进来,要占据公司股权,这个是一定的,但是黄子爵还投资了一些MCN公司,我们是可以调动他手里掌握的主播资源来推广我们的产品的。我们的产品质量、设计和工艺都是我爸一辈子深耕的结果。现在是什么?是版型和质量没我们好的优某库在卖199,只有剪裁没有质量的西班牙快消品牌在卖399,而我们出口品质的衬衣,在海外卖199美金的东西在国内只卖人民币199,大家却还看不上。” 胡之菲有些激动,说得口都干了,她抓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一口水,说:“这公平吗?只因为我们的东西没有所谓的LOGO?没有创始人故事?没有品牌文化?没有传播力和影响力吗?” 我们头一回看到胡之菲如此激愤的模样,瞬间都有些噤若寒蝉的。 胡之菲深吸了两口气,说:“或许一个能深入人心的国货品牌确实需要时间去沉淀,但是传播力和影响力却可以靠资本去推进。所以,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我忍不住吐槽,狄更斯名言被用烂了啦。 可是这一回,胡之菲却说得言之有理:“最坏是产品饱和了,最好是品牌还有机会崛起。抖音就是传播效率最高的带货平台。” “礼拜六和黄子爵见面对我很重要。我得亲自去。”胡之菲看看李驰,“林飞宇那边,你要是不想去,那就再约时间吧。” 第163章 困境 隔了两天,我又在校园里遇见林飞宇,他和我擦身而过的时候,兴奋地说了一句:“司葭,我搞定了。” “你真找到客户了?”我轻呼了一句。 “嗯。”林飞宇眼中闪动着得意的光芒,“好了,接下去就看你们了?诶,这李哥怎么都没联系我呢。不是说好礼拜六吗?” 我顿觉喉咙干涩。 我也拿不定李驰是准备单刀赴会让林飞宇失望呢,还是打算说动胡之菲另约时间。如果另外再约时间,胡之菲搞不好心存戒备,一眼看穿李驰的企图。 更何况有黄子爵的“风投”珠玉在前,搞不好林飞宇的“英雄救美”都没这么有吸引力了。 哎,就是谈个恋爱,何必搞得跟间谍战似的? 岂止恋爱如此,生活处处都有奸细。李莉那一双眼睛真是不饶人。 “呃,再说吧。”此刻校园护导李莉远远走过来,我赶忙对林飞宇说,“李莉来了。我先走了。” “喂~司葭。”李莉叫住我。 意料之中。 “什么事啊,李老师?”我讪笑着说。 “哦。今天不是周五了吗?学校放学早,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儿,一会儿啊,你到我这里拿本点名册去,放学的时候去管一下校车。” 我一愣:我从没听说过我的职责里面还包含了“管理校车”这一项。 李莉没等我回答,又反问:“你有事儿?有事儿你让林老师等你一会儿呗。” 我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有些生气地说:“我和林老师没事儿。” “哦~没事儿那最好了。”李莉脸上浮现出反派女二才有的那种奸笑,说,“那管理校车的事儿就拜托你了哦。” “可我不知道怎么管啊!”我有些激动地说,“侯主任也没说让我管校车啊。” 李莉板起脸来:“侯主任还能事事都手把手教你啊。再说这事儿也不难啊,不就是点个名看看谁没来,真没来,也不用等,校车到点走人。有缺席的,你事后和家长联络一下,现在学生都有手机。又是高中生,有手有脚,能有多难呢?” 我不悦,只是抿嘴不说话。 李莉抱着胳膊看看我,摇了摇头:“现在的新老师啊……” 她扬长而去之后,侯主任亲自打电话来找我,电话里,他是这么说的:“司葭,你今天放学留下来向李老师学习一下怎么管理校车的。以后做了校园护导员,这些事总归要做的,先积累一下经验,以后独自去做的时候,不至于临事而迷、手忙脚乱。” 我闷闷不乐地放下电话,坐回座位上。 从侯主任嘴里,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活儿八成就该是李莉负责的,她嫌苦嫌累,才把活扔给我做。 可我是个新老师,我又能怎样? 临放学前,李莉将一堆点名册扔我桌上,在我面前曼妙地背起小坤包,扭动脖子,撅着鲜红的嘴巴对我说:“司葭,校车的事,辛苦你了哦。我是真有事儿,我今天得早点走~” 我在李莉身后翻了个白眼,有苦难言。 悻悻然站起身,抱着一沓名册走去校车停放点,铃声一响,学生纷纷鱼贯而出,一个个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兔子似的背着包窜上了校车。 毕竟是周末了,没有人会留恋学校的。 我见状,放下半颗心来。高二高三很快坐稳,只有新高一的不熟悉校车的规矩有些磨磨蹭蹭的。 我从一辆辆校车上收齐点名册下来,这几部校车人都齐了,就还剩最后一辆,那部车子是去临港的。 这时候楚卿卿举起手来:“司老师,张竹韬好像没上车。” “他没来?!”我眼睛一扫,果然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还留了个空位。 我吩咐一句:“楚卿卿,你去教室和操场看一看。快去快回。” 我又对另一个男生说:“你们去寝室看一下。” 两人跑了一圈回来,校车司机不耐烦道:“老师,发车时间超过十分钟了,再不发车,要遇到下班高峰了。” 我想起李莉的话,只好对司机说:“那你们车子先走吧。我和他家长联系。” 从校车上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经过操场的时候,有几个高年级的还在打篮球,他们看到我,或许是觉得我会驱赶,他们态度很好地抱着篮球说了一句:“老师好。” 我说:“不要太晚回家。” 随后,我又不死心地回了趟教室,却发现张竹韬的一双运动鞋还在教室里,这个时候我觉得不对劲了。 我们班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他喜欢打篮球,每次上体育课都会换上篮球鞋,刚才又不在篮球场上,鞋子也没穿走,该不会还没回家? 我推开教室门,走到两旁的储物柜,拉开标着张竹韬学号的柜门,他的书包还在里头。 他到底去哪儿了? 我有些着急了,经过走廊男洗手间的时候,大喊了两声:“张竹韬、张竹韬你在吗?” 没有人应声,我不死心,又匆匆沿教学楼楼梯下去,这时候篮球场上人都散了。整个操场都安静下来,夕阳红彤彤烧灼着天空,像我此刻无比焦灼的内心。 就在这时,我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闷响,我停下脚步,又听到“咚咚”两声,我大喊了一声:“张竹韬,是你吗?” 忽然,从器材室里面传来了一句微弱的声音:“老师!我在里面。” 我匆忙飞奔过去,张竹韬从窗户底下探出一双眼睛,我冲他点点头,立即去拉拽器材室的门,门上早就被挂上了锁,锁住了。 我又转身跑过去,拍了两下窗子,大声说:“我去拿钥匙!” 片刻后,我从门卫室找来体育器材室的钥匙打开门,把张竹韬放出来的时候,他简直满头大汗,脸色也很差。 他埋下头,匆匆丢下一句“谢谢”就想走,我喝住他:“张竹韬,到底怎么回事!” 他置之不理,只顾埋头往前走,我追上去,他听到脚步声,便跑得更快。我看追不上,又怕吓着他,索性不追了,在楼梯拐角的必经之路等他下来。 不多久,他背着书包从楼上下来了,书包一旁挂着个塑料袋,里面正装着他那双最心爱的篮球鞋。 他看到我,有些意外,他大概以为我已经走了。 “喝点水吧。”我朝一旁的饮水机努努嘴,他手里的饮水壶空了,他这回没再跟我犟,或许是真的渴了,灌了半瓶水,一口饮尽。 “校车已经开走了。”我轻声说,“你一会儿打算怎么回去?”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交通卡,说:“我可以坐地铁。” “那我给你妈妈打个电话?” “不要!”他很坚决地制止了我,我吓了一跳,放下手机。 他目光有些委屈,随后叹了口气说:“求你了,千万不要打给我妈。” “可我总要知道你刚才怎么会被关在里面?”我忧心地问,“是不是有同学故意捉弄你?” “没有。”他很快回答我,“我在里面给篮球充气,他们只是没看到我而已。” 我有些怀疑地看看瘦弱的张竹韬,也只能皱着眉,缓缓点了点头。 “我下次一定会准时上校车的,我保证。”张竹韬说。 他说打算坐地铁,可我实在不放心,用手机给他叫了网约车,看他上了车子,才如释重负。 这时候天都快暗下来了,残阳在天空一角兀自燃烧殆尽,只有一点暗紫,像伤痕的颜色。 站在路口,凝望着远去的车子,我不免后怕:如果我没在器材室里找到张竹韬,会怎么样呢? ——我真不敢想。 第164章 急中生智 公交车停靠在站头,李驰在站台上对我挥手。 本来满身阴霾的心情因为李驰的突然出现,稍许好转。 “你在等我啊?”我对李驰牵了牵嘴角。 “怎么这么晚才下班?学校里有人欺负你啊。”李驰和我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转头朝李驰看看,觉得有些鼻酸,我使劲把包包往肩上送了送,别过头看向前方:“没有。就是被有些事给耽误了。” 听出我声音委屈,李驰一把拽住我的挎包肩带:“司葭,你不对劲。什么事能耽误两小时才到家?是不是多干了不是你分内的活儿?” 被李驰说中心事的我简直快哭出来了,使劲摇头:“没有。” 他一个闪身拦在我面前,低头看了看我,随后上前一步抱了抱我。 “遇到委屈别憋在心里,要说的啊。”他的嗓音充满了柔情,让我抵抗不了,我浑身有些无力,他拍着我的后背,低声说了一句,“司葭,我说过林飞宇能追求胡之菲很好,你知道我真正的意思吗?” 他松开我,握着我的肩膀,低头看着我说:“司葭,其实你知道的,对吧?” 我微微垂下眼帘,闪躲着李驰的眼神,扯开话题:“林飞宇那边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他又走到我身旁,手臂搭在我肩上轻拍了拍,说:“放心。周六胡之菲会去见林飞宇的。” 我步子一顿,认真看李驰:“可胡之菲说了,她要见的是黄子爵。李驰你可别掉链子啊。林飞宇都找到大客户了,今天在学校里遇见我还特意提到这个事儿。你要改时间,就得早点告诉林飞宇。他这人养尊处优,如果觉得自己被戏弄了,指不定会怎么任性呢。” “时间不能改。”李驰说,“所以,你得想办法让黄子爵改约。” “我?”我指了指自己,“我怎么可能?我和他没什么交情。只是认识而已。” 李驰犀利的眼神看向我:“总之,这是最好的办法。让黄子爵失约,林飞宇突然出现。这样胡之菲才能被林飞宇打动。可如果黄子爵先赴约了,那林飞宇就难了。林飞宇是对胡之菲上头,可我看胡之菲对林飞宇似乎没那么上头。她现在一心都在事业上。” 我想了想,说:“可上回在露营的时候,胡之菲还告诉我,她说林飞宇如果来追求她,她说不定会答应。” 李驰挑了挑眉:“她真这么说?” 我又不确定:“或许她只是说说的。她还说过,如果翁乔来追她她说不定也会答应。” 我疑惑地抬头看看李驰:“我摸不透胡之菲的心思。” 李驰在我额头轻弹了一下,说:“你这种女孩当然不懂。” “你少瞧不起人了。”我用指尖搓了搓额头,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忽然目光被他的眼神接住,他好像有话要说。 我收回目光,心里又想到胡之菲还说过自己喜欢李驰。 李驰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你确实不了解胡之菲。不过这没关系。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玩味着话里的意思,略感迷茫。 李驰话题转得挺快:“相比风投什么的。我倒觉得林飞宇找来的订单更靠谱。” 我为黄子爵辩白了一句:“你是不是对风投有什么偏见?传统生意没有资本加持就做不大,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了。” 李驰皱了皱眉,抿直嘴唇,片刻后,他说:“我就知道一点。当年有好多老板被花里胡哨的概念给骗了。胡之菲现在是病急乱投医。” 他说完这个,我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抱残守缺,不太赶得上时代。 我正要开口和李驰辩论两句,他忽然制止我:“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想想怎么让黄子爵别去赴约吧。” “这怎么可能?”我苦恼地说,“这不能做到啊。如果我去补课的时候恰巧遇上他,跟他说胡之菲临时有事去不了,他肯定会打电话问胡之菲的。这么一来二去,不就露馅儿了。” 李驰说:“当然不能这么干。你想想办法,拖住他也行,让他迟到半小时。这样他赶到的时候就会看到胡之菲在和别人谈,那样也行。” “总之得是阻挠他的突发事件,是他主动迟到或者晚到。”李驰努力启发我,他狼一样的眼睛在黑夜中散发着晶亮的光芒,看得我心头一紧。 “我……试试吧。”我答应下来。 …… 到了第二天,我守候在黄子爵家的车库旁,等着黄子爵出来。 优秀的人果然特别准时,会掐着时间赴约。他约了胡之菲七点半见面,临近七点的时候,走出了家门,而晚上七点正是我和黄子文约定的补课时间。 李驰怕不是算准了,我正是当间谍的合适人选?想到这里,我心里不免轻嗤了一下。难怪昨天在车站接我,根本就是假私济公。 一见黄子爵走过来,我忙弯下腰,假装在找东西。 “司老师。”黄子爵叫住我,“你在干什么?” 我有些尴尬地看着黄子爵,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东西掉了,找一下。” 虽然是提前想好的台词,可面对黄子爵的时候,我仍免不了心跳加速。 “什么东西掉了?”为人体贴周到的黄子爵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帮我一起查看。 “一只戒指。”我假意摸了一下手指,“刚才甩了一下手,就滚落进来了。” “什么样的戒指?”他认真地问我,一边用手机打起了手电。 我压根儿没想到会问这么细,赶紧胡编乱造:“就是那种银质的,圆圈的戒指。我生日的时候闺蜜送的。上面有一颗小小的紫色水晶。” 胡编乱造也得有蓝本,我越说越细节,那是因为我想到胡之菲送我一条项链是石头记的,银色的链子,挂坠是颗紫水晶。 “银戒指,上面镶着紫水晶?水晶是圆的还是方的?”黄子爵问我。 我噎了一下,说:“圆的,一颗,在中间的。” “多大?”他问得好仔细。 “这么大吧?黄豆这么大。”我食指和拇指握了一个圈,比划了一下。 黄子爵点点头,直起身子,认真对我说:“好的。那你安心去上课吧。我这就让家里的保姆和司机一起帮你找。” “啊、啊?”我惊诧地看着黄子爵正要拿起电话。 完了完了,我心想。这时候,我后退一步,脚掌踩到了路肩,鞋跟左右晃了晃,我突发灵感、急中生智,慌忙扭了一下脚踝,就势摔倒在了路旁。 第165章 受伤 “啊!” 我“楚楚可怜”地握着自己的脚踝,扭当然是扭了一下,可是也没有很痛,但是都演到这一步了,做戏要做全套吧。 黄子爵蹲下来,小心翼翼地问我:“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我捂着脚踝,对黄子爵说:“我没事。你刚才是不是要出门?我自己能站起来。” 黄子爵关切地看着我:“真的没事?如果很痛就不要逞强。” “不不不,真的没事。你去吧,我可以的。”说着,我作势撑了一下旁边的栅栏,想站起来,但其实是坐的久了,站起来确实有点晃,黄子爵见状以为我要晕倒,赶忙拦腰抱起来。 我双脚腾空,惊诧地看着爱情幻想中的主人公,他一张俊脸就在我的上方,我的脑袋贴着他起伏的胸口,啊~! 我的脸噌的就红成了一片。 “你放我下来吧,我真的没事。” 这真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我既希望得到黄子爵温柔的关怀,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实在不堪承受,特别是用了这种卑鄙的手段之后。 可黄子爵看上去真的很担心,他不由分说直接把我抱上了车子,将我横放在后座上,叮嘱我:“别怕司葭,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啊?! 我慌张地看看他,他已关上车门,一大步跨上驾驶座。 他回头朝我看了一眼,说:“司葭,你系一下安全带,我要开车了。” “不,不用了吧。没这么严重。”我慌张地坐了起来,“你送我回家吧,我回去用冰敷一下就好了。” “不是,不能这么草率,扭伤很可能会伤到骨头,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确认一下比较好。”他又回头看我一眼,霸道地说,“你腿别再乱动了,会加重伤情的,我会分心的。我真的要开车了。” 我努力阻止他,我只是要拖延时间,不是要住院啊喂。 “不。真的不用!”我大喊了一声,“你不是约了人吗?你先去忙吧。那个……停车!” 我思绪混乱。 生活就是链式反应,当前一个问题被解决掉之后,又会催生出新的问题。 “不用担心。我现在就把事情改期。”他从一旁拿起手机,给胡之菲去了个电话。 “喂,菲菲。不好意思,我突然有事,我们改天再约。”他朝我看看,“呃……司葭摔倒了,脚踝扭到了。” 随后,我的手机也响起来,我感觉整个事态正在不受控制,我接起来,声音发颤:“喂~” “司葭,你到底怎么了?严重吗?”胡之菲焦急得很。 “我……我没事。我就是脚扭了一下。我说不用去医院了,现在黄子爵一定要送我去。”我匆忙解释道。 胡之菲果断地说:“那你还是去一下吧。” 我犹犹豫豫地问:“你……是不是已经到了约定地点了?” “是的。我刚到。” “那看完医生,要不我让黄子爵再过来找你。” 胡之菲是真的很重视这件事,她迟疑了一下,说:“那我……稍微等一会儿吧。但愿你没事……” 她悠悠地说完,挂掉电话。 我额间瞬间渗出了冷汗,只觉得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撒谎精、绿茶婊。 幸好,医院离得很近,是所民营医院,到了门口就有轮椅可以借用,黄子爵一路推我进诊室,没有排队就看上了,医生只看了两眼,就说:“基本可以判断不是骨折,这肿的也不厉害,就是普通的擦伤。” 我心虚极了,此刻我希望我的脚伤看上去更严重一些。 “你们坚持的话,我就开X光的单子。”医生用充满睿智的目光扫过我,再询问黄子爵。 黄子爵认真点了点头:“还是拍个片子确定一下吧。” 医生低头在电脑上打印收费单,随后转头对我们说:“交完费,去放射科,等片子出来再过来。” 黄子爵拿着单据,一边推着轮椅。 我抱歉地转头看着黄子爵,再一次说:“对不起。是我自己不小心。我现在可以一个人做这些事,你真的不用管我。” 黄子爵刚要张口说什么,他手机响了,接起来,我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问:“子爵,司老师到底怎么了?黄子文听说她摔倒了,要来医院看望。” “现在还不知道。要等拍完片子才知道。”他居然这样对他们说,医生明明说没什么大碍的。 我的冷汗沿着脊柱一路冒上来。 “黄子爵,你把电话给我一下。”我舔了舔嘴唇。 黄子爵给我,我刚说了一句:“黄伯伯……” 结果电话那头是黄子文的声音。 “司老师~!是我!”他鬼哭狼嚎似的喊了我一声,我被他喊得手机都快甩脱。 “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我跟个复读机似的,重复了三遍。 他这才像是平静下来。 我说:“黄子文,我只是普通摔倒,脚踝扭了一下,医生刚才说没什么大碍。” “真的吗?”他的声音充满担忧和懵懂。 我确定地说:“如果我有事,还能这样镇定地对你说话吗?” 黄子文喉咙里发出一声较真的“嗯”,他吩咐我:“你一会儿让黄子爵把诊断结果发给我。” “好吧。” 每次和黄子文说话,最后我都搞不清楚,谁是学生谁是老师。 …… 半小时后,我们从医院里出来。 黄子爵如释重负地系上安全带,看着我说:“幸好没事。” 这一番折腾下来,我不仅脸皮厚了,心也像磨刀石一样坚不可摧了。 原来,什么好女孩、坏女孩。世界上的物质和能量都是可以转换的,道德和立场也随时能够变化。又或者,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女孩,否则我为什么会轻易地配合李驰演出这么一场戏。 现在,黄子爵已经彻底不打算去赴胡之菲的约了。 我到底是成功了,还是成功变无耻了? 他说:“我送你回家吧,你好好休息。虽然没有骨折,但脚踝还红肿着,还是要好好休养。” 那红肿与其说是扭伤造成的水肿,毋宁说是表皮擦伤造成的视觉现象。 “嗯。那……好吧,谢谢你。”我顺从地系上安全带,“耽误了你们约好的事儿,我真的很抱歉。” “别这么说。”黄子爵回了我一个治愈般的微笑,“事情什么时候都可以谈,但你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他说,你的健康?不是所有人的? 我脸红了,其实是惭愧。 可是黄子爵却抬起手,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司葭~”他低声唤我。 我转头看过去,他的手心微微用力托起了我的头,他目光温柔的看向了我,而我的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他在我的额头蜻蜓点水般地快速印下一吻,随后像是为自己失礼的举动感到羞愧,他低下头,下意识抓起我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手指说:“戒指,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第166章 销售狂魔 黄子爵真的……比绅士还要绅士,比周到还要周到。 送我上楼的一路上,我都在说:“不用特意去找,那戒指不值钱的。” 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我怕我说更多,便越发强调这件事,逐渐安静下来。 我踮着脚,他托着我的胳膊肘,我一侧靠着墙,他站在我的身后,一手扶着我的肩膀,几乎将我笼在胸前。 电梯的铁灰色不锈钢镜面映出我俩的模样,他高大帅气,我狼狈局促,从形象上看真的一点不般配。 胡之菲,你是不是搞错了,190搭158是灾难,我真的才到他的咯吱窝,我甚至能嗅到他腋下的香水味,还有胸口温暖的气息。 而他也努力把身子歪向我的一侧。 我不说话的时候,他也不说话,所以,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照顾我? 爱情幻想终究是爱情幻想。 高大帅气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不会爱上一个贫民窟女孩的。 司葭,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刚才他做的一切不代表什么。他在庆功宴上对他的女性朋友搂搂抱抱的举动,你忘记了吗?他只是在遵从开放的西方礼节而已。 你别土了。 当我在心中说完这句之后,电梯到了。 他扶着我走出电梯,打开门,一室户的格局一目了然,胡之菲和李驰都不在家,我转头朝他看看:“你真的不去赴约了吗?胡之菲还没回家。” 黄子爵摇了摇头,又问我:“你需要我留下来吗?” 不,不需要。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我怎么可能和黄子爵共处一室? 我会别扭死的,会丑死的。脸会像煮熟的虾子那样红,手脚会突然变得笨拙和不协调。 另外,我的脚真的没事。 “不用了。耽误你很久了。谢谢。” 我看到他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但随即朝我点了点头,叮嘱我说:“配的药膏一定要记得按时涂,会好的比较快。” “嗯。好。”我脸皮尴尬地抽了抽。 他把手里的药膏交给我,便转身走了。 我关上门,放下脚跟,心才跟着落了地。 刚才踮着脚的时候似乎更累。我坐上高脚椅,看着手里药膏——那居然只是一支扶他林。它功效只是缓解肌肉疼痛而已,连治疗都算不上…… 我面容扭曲起来,心想:黄子爵,你是真的觉得这点伤也算是大事呢,还是看不懂医生写的药方? 又或者,有那么一丝丝可能。 ——不,不可能。 李驰告诫我的,自己心里该有点AC数,不要乱往自己脸上贴金。 …… 胡之菲和李驰差不多时间回家的,前后脚。 胡之菲刚到,正在兴奋地跟我说林飞宇把货卖到他堂哥律师事务所之后,李驰正推门进来。 李驰看到我,眼睛先是快速地扫过我的脚踝。 等等……我好像没和他说过我是用“脚踝受伤”的理由拖住黄子爵的。 “李驰。你跑去哪里了?”胡之菲一脸正义地站起来,用斥责的语气对李驰说,“你说要忙自己的事,不肯帮我就算了,为什么今天是周末,你也玩失踪?你知不知道司葭脚扭了。” “啊?”李驰貌似经过胡之菲提醒才看到我,他转头对着我,“怎么样?没事吧?” 我摇摇头:“没有伤筋动骨。” “所以,你在气什么?”李驰冷淡地扫了胡之菲一眼,转身去冰箱里拿饮料喝。 胡之菲叉着腰,似乎被李驰的话说得停顿了一秒,然后才说:“李驰。你让林飞宇周六晚上来的?我不是对你说过,要么你去见他,要么和他改约时间吗?今天要不是黄子爵临时取消约会,岂不是时间相撞?这样很尴尬。” 李驰拧了拧眉头,假意道:“所以,你今天晚上是和林飞宇见面了?” 胡之菲陷入了迷茫,许久她才说:“你是不是讨厌林飞宇?” “没有啊。讨厌林飞宇的人不该是你?”李驰若无其事地说,“上回你扇了他一嘴巴。然后,我说他想找你咨询业务,你还让我另约时间。我以为你讨厌他呢。既然如此,我就没改时间……” 胡之菲惊呼:“李驰,不是……可你也太自作主张了吧?” 李驰摆摆手,彻底玩世不恭起来:“一个时段排两个人又没关系。谈完一个再谈一个嘛。再说,我本来想过来的,后来临时被一些事给绊住了。” 说着,李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写的订单,上面标注着各种尺码所需的件数,不仅有衬衫,还有西服和西裤。 胡之菲的目光瞬间被订单吸引了。 她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随即惊诧地看了看李驰:“你这几天一直在外面跑业务?” 李驰点了点头,仰头喝了一口啤酒,抹了一下嘴巴道:“我说了是有正事,又不是说笑。就你成天对我叽叽歪歪,认为我不务正业,还有一回家就埋怨我。” 李驰学着胡之菲的样子一手叉着腰,捏着嗓子说:“李驰,你去哪儿啦!司葭受伤了。我一个人同一时段又要约见投资人,又要约见大客户。” 说完,他轻嗤了一声:“好了不起哦。女强人胡之菲。” 胡之菲讪笑着在李驰肩膀击了一拳。 李驰从高脚椅上跳下来,走到我这边,关心了一句:“你还好吧?” 胡之菲已沉浸在算账中,她拿着计算器在高脚桌旁,一顿按。 李驰回头看了一眼,轻声问我:“真没事?没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吧?” 我皱了皱鼻子:“我又不傻。” 我将医生配开的非处方药给李驰看:“医生让我抹这个就行了。” 他手上拿着扶他林转了一圈,笑了笑,点了点头,看来是放心了。 他以前是练武术的,应该对这个药的用途很熟,他把药还给我,对我竖了竖大拇指。 “李驰。”胡之菲在身后叫了一声,“李驰,你这订单从哪儿找来的?” 李驰从沙发上站起来,离开我身旁又走回吧台,继续调侃胡之菲道:“你账算好了,才想起来问我。我这个礼拜跑得可辛苦了。饭都请了两顿。” 胡之菲由衷地说了一句:“李驰,我发现让你做直播带货真是用错了人才。你就该去跑市场,做销售。” “这话你说对了。”李驰喝了口啤酒,重重把罐子砸在桌上,“以后,我们俩就分工,我跑市场找批发单,你呢继续做你的女主播。” “这单子……”李驰忽然语气低沉起来,“得好好谢谢翁乔,他没少跑男生寝室。挨个去问了,才凑齐了这么多件。” 我听到“翁乔”两个字,正转头看李驰,李驰突然对上我的目光,随后他扭过头,对胡之菲说:“我觉得这是条思路。现在是毕业季,不少男生肯定要去求职,这时候推销制服正是时候。” 第167章 教师节 “胡之菲,林飞宇帮你做成的是笔什么样的单子?” “员工福利单。”胡之菲说,“他堂哥在律所工作,中秋节要发福利,就定了些白衬衣,我们的质量都过的去,再说对这种行业来说,白衬衣也是消耗品。” “为什么是消耗品?” “白衬衣洗久了就不白了,当然就属于消耗品啦。” “对哦。”我思忖了一下说,“白领、白领,必须得有几件白衬衣替换嘛。” 我看向胡之菲:“菲菲,那是不是可以锚定白领人群,把直播间打造成那种都市精英风格的。我看我们之前的设定会不会是过于浮夸了。吸引眼球的效果是不错。但对销量来说真的有用吗?” “我也隐约觉得不对,可是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错。”胡之菲说,“我一直以为在服装行业,女装会比男装好卖。后来发现,我们的客户大部分都是男生。” “这个跟男女没关系。”李驰说了一句,“跟你的产品有关系,你主打是衬衣和正装。这种品类自然会锚定男士为主流购买人群。你看外面有几个女的需要白衬衣的?” “所以说,既然产品锚定的客户群是男的。我一女的直播好像也没啥优势。”胡之菲想了想说,“以后真的找黄子爵合作应该要让他找一些男主播,男生或许还更了解男生的需求。” 我不太理解:“可是,既然目标客户是男的,不更应该找女的直播吗?他们男生都喜欢看美女啊?男生对女生也会更大方吧?所以很多颜值主播才是靠打赏生活的。” 胡之菲摇了摇头:“不一样的。男生分的很清楚,做任何事从来都是目的明确,好比说,他现在要娱乐就是娱乐,要去看颜值就是看颜值,要去买东西就是去买东西。不可能说为了去看颜值而顺便去买东西。” 李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说到这里,胡之菲自己反思道:“所以,之前我们的销售策略是错的。” “也不能算是错的吧。”我听后尴尬不已,因为许多创意都是来自于我,我还一直自诩是传媒专业毕业,对大众传播这方面很懂,“还是帮你直播室吸了不少粉。” 李驰看看我,欲言又止。 胡之菲却直言道:“如果粉丝不找你下单,那就是无效粉丝。他们只是觉得这个直播间好玩,拍的视频有创意而已。” 李驰朝胡之菲看看,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才吐露真实的想法:“所以,胡之菲,你知道我不想白费力气的原因了吗?下回我去大学送货的时候,应该会加不少男生的微信。这些男生以后才是潜在客户。” 一番谈话之后,我顿觉颠覆三观。 以前我单单以为流量大是王道,现在我才明白,流量大而无效根本没用,还不如私域流量里的那些目标客户来的重要。 …… 这次教师节恰逢周日,于是教师节的庆祝活动就挪到了下周一。 到学校的时候,门口有学生在给每个老师送鲜花和贺卡。我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时刻,顿觉新奇,还有一丝油然而生的感动。 拿着鲜花走进办公室,李莉正在给每个老师的办公桌上发旅游纪念品。 我从别的老师口中得知,李莉的老公去香港出差带回来的。一人送一盒燕窝盏。 有老师感叹道:“李老师,你老公真的是大手笔哦,这个我在中药铺看到过的,很贵的哦。谢谢了啊,李莉。” 另一个则更加吹捧:“李莉,你啊就像我们办公室的财神爷,跟着你,我们都被雨露均沾到了,是吧。” 办公室里传来一阵阵欢快而爽朗的笑声。 老师之间又文绉绉又肉麻的夸奖,直听得我虎躯一震。 在职场的每一天,的确都有惊喜。 而此刻,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莉身上,这是独属于李莉的高光时刻,她一边说着:“呵呵呵,不用客气的呀。我老公说,今天是教师节,当老师很辛苦的嘛。要煮点燕窝润润肺的呀,大家都补一补呀。” “喏。司老师,你也有。”说话间,李莉将一个铺着黄色绸缎的包装盒送到我手上,那里面正是一只只宛如元宝形状的燕盏,“你知道怎么炖吗?” “谢谢你哦。李老师。”我没出息地谄笑道,“我还从来没喝过燕窝。” 李莉脸上瞬间流露上位者的微笑。 人啊,就是这样。我心里尽管瞧不上李莉,可又屈服于李莉的糖衣炮弹。难道她把燕窝给我,我砸她脸上,说:“老娘不稀罕嘛。” “呀。你没喝过呀。”李莉来了兴致,她对我手把手教导,“这个燕窝嘛。你拿出一盏先要放冷水里化开,通常是泡一晚上,第二天炖煮之前,用银针挑掉里面很细很细的燕子绒。我告诉你哦,你别觉得有燕子羽毛是次品哦。有这个的才是正宗的。现在外面假的很多的呀,明明是燕窝,弄得干净得一塌糊涂,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对对对。”旁边附和声四起。 “哦。”我手里拿着这名贵的礼盒,虚心地听着李莉发表她的养生心得。 王老师走进办公室,看到桌上的燕窝,眼睛一亮,对李莉说:“李老师,你送的啊。” 李莉婉约一笑:“我老公从香港带回来的呀。” “噢哟,赞的呀。”王老师恭维李莉,“李老师,你福气好的呀,我们整个办公室都跟着你沾光。” 我见王老师也是如此,顿觉自己口拙,我为什么连一句漂亮话都不会说,只会说“谢谢”。 “是吧?司葭。”王老师没忘了带上我,我有些感激地看看王老师,对李莉笑笑:“是啊,我第一次过教师节,就收到这么隆重的礼物。” 李莉满意了,脸上的笑容就要溢出白皙圆润的脸庞。 李莉投桃报李地说:“王老师,你这个小徒弟人还是可以的,你看她礼拜五管校车管得蛮好。能力强的哦。” 我笑容开始有些尴尬了,王老师说:“哟,难怪你那么喜欢她。这孩子帮你管校车啊。” 说完,王老师意味深长地看看我。 李莉继续撑着我的隔断,同我介绍炖燕窝的方法。 而这个时候,楚卿卿交了作业本进来,王老师用红笔朝我的座位指了指,说:“放司老师那里。” 李莉看看楚卿卿:“英语作业收齐了吗?” 楚卿卿一板一眼地说:“顾洁敏还在收。应该快了。” “好了。那你忙吧。”李莉心满意足地离开我的桌前,走前她小声对我说,“司葭,礼拜五谢谢了啊,下回再帮我看一下。” “好。”我的脸皮快笑得僵住了。 第168章 李莉 我上午最后一堂课在两班上课,李莉在三班上课。 我师傅王老师是两班和三班的语文老师,兼三班班主任,那么三班的语文课都是她自己上的,上完以后,再让我去两班把内容复制一遍。 大部分师傅带教徒弟都是如此做的。 因为是上午最后一堂课会散课比较晚,王老师没坐在后面听课,她习惯了没排最后一堂课的时候,就早点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回办公室午睡片刻,视为养生保健。 差不多每一个老教师都有养生的习惯,中式的、西式的,治疗的、保健的,无他,只因为教师这一行是个消耗极大的行当,久坐伤腰椎,多说话伤气血,多发脾气耗肝胆。 五脏六腑无一不伤。 我从王老师那里听来的。 我看李莉就不一样,她妩媚妖娆,根本看不出是个老师。一问王老师,听说她也快奔四了,这时候王老师就得感叹一句:“少奶奶到底是显年轻啊。” 李莉抱着英语课本妖娆地走在我前面,她和学生打招呼的时候,甩动头发,一侧脸便看到跟在身后的我。 她停下脚步等我。 我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快走两步跟上,就像一个大宅门里的丫鬟,就差问一句:“少奶奶您有何吩咐?” 李莉问我:“司葭,你现在去吃饭吧?” “我先回趟办公室吧。”我才不想和李莉一起吃饭。 可我脸上扮着笑脸,殷勤地对李莉说:“李老师,要不我帮你把书带回办公室吧?” “你不去吃饭啊?”李莉挑了挑眉。 “我放好书洗个手再去。” 我也不知道李莉是不是邀请我一起去,可我觉得她挺瞧不上我的,应该不至于。 正这么想的时候,李莉叫住一个经过我们身旁的学生,把课本一起交给那男生:“喏。帮老师把书放办公室去。” “诶!好嘞。”那两班的男生无比活泼地高声喊了一句,一溜烟儿就蹿没了。 李莉对我笑笑:“司葭,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下课晚,一个人吃饭挺没意思的。” “好的,李老师。” 我搓了搓手指上的灰,低下头的时候,看到李莉的中指上戴着一个漂亮的钻石戒指。 …… “司葭,你今年第一年教书,学校就给安排了两班让你教。好像蛮重视你的哦。” 李莉的开场白让我虎躯一震,我随即便想到王老师说过“两班是关系班”,我转头看看李莉,装傻道:“两班和三班都是王老师的班级啊。我是王老师的徒弟嘛,她让我教哪个班我就教哪个班。” 李莉笑了笑,她笑起来的模样总带着某些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她让你教两班啊?”李莉说。 “你这个小老师啊什么都好。就是太一板一眼了。”李莉拿出要教我做人的姿态,“这职场上啊。有些人看上去是你的领导给你布置任务,但其实啊,她和你是平级的。不要谁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得分清楚。” 我讪笑,心想:你让我看校车我不还是得看,差点把人给看没了。这一茬还堵在我心里,没敢和任何人说。我怕说了,变成是我失职。 李莉又问我:“你好像跟那个体育林老师挺熟的哦?我好几次撞见你们了。你们是以前就认识的?” 我心想,这林飞宇和我是校友的事早晚也瞒不住,便说了:“我和林飞宇是校友。我们都是上大的。” “除此以外就没点别的关系?”李莉笑。 我赶忙讪笑着解释道:“李老师,你误会了。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啊。他小我好几岁呢。” 李莉劲道来了,挨近我,撞了撞我的肩膀说:“这有什么关系,现在外面满流行姐弟恋的。” 我嘀咕了一句:“我才不会喜欢林飞宇的呢。” “啊?”李莉耳朵竖起来,“什么?林老师有女朋友的?” “呃……”我寻思着该怎么解释,想了想说,“他在追求我闺蜜。” “噢哟。难怪了。”李莉说了一句玛丽苏言情剧里的台词,“通常一个男生同时接近两个女生,那么其中一个只是掩护。” 她笑得开心极了,略带嘲讽地说:“所以,司葭,你成了你闺蜜的掩护啊。他想讨好你来追到你闺蜜啊。” 好吧。李莉如果只是把注意力只放在这些上面,我反倒觉得还好,她不是心机深重的那种人,就是为人不讨喜,说话阴阳怪气而已。 “你闺蜜漂亮吗?” “漂亮的。比我漂亮多了,个子高挑,鹅蛋脸,是个大美女。”我回忆了一下胡之菲的长相,“长得像那个名字里也有个‘菲’字的小花。” “哪个啊?”她眯了眯眼睛。 “《年会不能停》你看过吗?”我拿出手机,搜了一下,给李莉看,“喏,就这个。” 李莉“噢哟”了一声,说:“林飞宇这小子眼光可以啊。” 好吧。李莉可能没意识到,她说这话的时候吧,顺便扫射到了我。 “哎,不过还是我们三班的顾洁敏漂亮。”李莉像说自己女儿似的,“我觉得Jasmine的颜值都可以出道了,中德混血,啧啧。” 说到这个,李莉又来劲了:“你们开学家访过吗?你见过她爸妈吗?” 我努了努嘴:“她是单亲家庭,我们去家访的时候,只见到她妈妈,是个研究国防新材料的科学家。” 李莉脸上浮现出震惊的表情:“科学家啊?那就是说她颜值高,智商又高,没缺点了啊。可是我怎么看她总是独来独往的。是不是太优秀了,交不到朋友啊。” 李莉像是又自行带入了,她神往地说:“说起来还真是这样的。我学生时代也交不到什么真心朋友的。” 她又看看我:“司葭,其实还是像你这样的好。性格随和,你看任何人都愿意跟你交朋友。来,下午我请你和王老师喝奶茶吧。” 她说着,拿出手机开始下单,抬起头问我:“喜茶可以吧?喜茶好喝的呀,黑糖波波好吧?” “哦。我都可以啊。” 李莉便自顾自点好单,然后拉着我继续往食堂走去:“我们吃好饭,正好去门口拿。” 第169章 劲敌 教师节临近下班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挤满了上一届的毕业生,赶在教师节回母校看望老师的大一新生们。 而有智慧的老教师都把看晚自习的时间改到了今天。 包括亲爱的王老师和隔壁桌的生物老师,还有教数学的姚老师。 只有我和李莉的桌前略显冷清。李莉每年只教一个班,有两个学生来看王老师的时候顺便给李莉带了两支鲜花,李莉都开心得不行。 而我是新老师,根本没有桃李满天下的资格。 命运还真是奇怪,偶尔会让两个本不相干的人,沦落到同病相怜的处境。 李莉给我发了条微信:“司葭,下班怎么回去?一起走吗?” “我坐地铁的。”我对李莉说。 我坐公车也行,坐地铁也行,公交站在校门口,地铁站要走路十五分钟。 选择搭地铁还是公交通常看今天是下雨还是晴朗,是早放学还是晚放学。 如果是下雨天,地铁里人多,我就坐公车。而晴朗的天气里,多走几步去搭地铁也行。而下晚自习的日子里,我只能搭地铁。 今天我故意这么说,是因为李莉是开车的,我的意思是,我们好像不顺路。 “我也坐地铁啊。”李莉却这样回答。 不会吧?她今天居然没有开她那辆耀眼的大红色奔驰轿跑? “走吧。”她消息发过来。 随后,她站起来,隔着对面走廊,对我施以眼色。 我匆忙整理办公桌,刚背上包,李莉过来敲了敲我的桌板。 王老师正和学生聊天,停了一下转过头疑惑地看看我们。 我背上包,对王老师说了一句:“王老师,我先下班了,再见。” 她朝我点点头,笑笑。 我这才想起,中午李莉提着奶茶进办公室的时候,王老师也用那种眼神看我。李莉还加油添醋地说:“喏。对你好吧。我们两个买奶茶,没忘了你。” 王老师还笑着说:“你们看我都这么胖了。奶茶要少喝点的呀。” “诶。我贴心吧。点的都是少甜。”李莉邀功道。 …… 走下楼梯,期间好多次都碰到学生上楼来找老师,我和李莉还被问了好几次路。 我看她挺热心的,隐约感觉她像是希望有人还记得她,能来看望她。 可是,几乎没有,甚至有一个男生认了出来:“李老师好。”可下一句话便是:“王老师在办公室吗?” “她啊。晚上要看晚自习的,你们去吧。” 然后那个男生便擦身而过,匆匆往楼上去了。 李莉转头看看我,像是自我开解道:“学生都只记得班主任的。所以啊,你以后要当班主任,知道吗?” 我没好意思问“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当班主任”,或许王老师说的是对的,她上回暗示李莉的教学水平不佳,明明是关系户却轮不到教好班。 我突然觉得这样外表光鲜的李莉其实很空虚,又忍不住对她同情起来。 李莉问我:“司葭,我听说你是苏州人?在上海买房了吗?” “没有。”我摇摇头,“我跟我闺蜜合租。” “哦。那房子在哪里啊?” 我说完地址,她又说:“住公寓挺好的。那一片年轻人多,应该蛮多朋友哦,蛮开心的哦。” 我听出李莉语气里的羡慕,不晓得李莉为什么这么说,她这么有钱,难道还不开心吗? 她随即对我牵了牵嘴角,有些落寞地说:“我老公很忙的,整天在外面。要不是在家太无聊,我就做全职太太了。” 我由衷地说:“大家都羡慕你诶。” 李莉朝我扯了个笑容,不知怎的,那笑容略显苦涩。 我绕开话题:“李老师,你今天没有开车吗?” “嗯。”李莉说,“你瞧瞧,今天校门口出得去吗?这外面早被私家车给堵上了。一年一度的教师节,学生都来了呀。现在很多条件好的家庭,才大一就给孩子买了车。” “原来是这样啊。” 我忍不住想,魔都还真是魔幻。难怪网上说,超一线城市对标的是中等发达国家水平。 “反正我家也不远,我偶尔才坐地铁。还蛮有新鲜感的。”李莉不由自主挽上我的胳膊,“这个时间地铁挤不挤?” “还行。”我想了想说,“现在地铁班次很多,挤不到哪里去。” “那就好。”李莉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下去。 我被李莉挽得不自在,走进地下通道坐上自动扶梯的时候,我趁机甩开了她。 临走前,她又提醒我:“司葭,那个燕窝记得吃哦。不知道怎么炖的话,微信上问我哦。” …… 坐上地铁,看着车厢里形形色色的面孔,我心里顿觉出离——人啊,还真是复杂。 越是张牙舞爪的人,越是渴望被重视,或许他们太缺爱了。 林飞宇也一样。 提着一袋子食物回到家的时候,刚打开门,就看到一片烟雾缭绕。 这个死李驰,要死啊。我们这里都没有装排风设备,他居然在房间里抽烟。 黑灯瞎火中,还有一盏投影仪在播放电影,不知从哪里搞来的。 我啪的把灯一开,大喊了一声:“李驰!” 李驰和林飞宇同时回过头:“司葭。”随后,他们慌张地在烟缸里掐灭烟头。 我忙打开卫生间的排风,还有推开窗户。 林飞宇把投影仪点了暂停。 “司葭,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今天不用看晚自习?”李驰问我。 我哼了一声:“我要不是突然回来,我都不知道你们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的。” 林飞宇一脸觉得我小题大做的表情:“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这电影你不抽烟看不下去。” “对呀。太他妈惨烈了。”李驰感叹了句。 我问了一句:“看什么呢?” “《兄弟连》,我们都看一下午了。”林飞宇说到这个来劲了,“司葭,我跟你说,这个电视剧是真好看。我看好几遍了。” 李驰大笑起来:“林飞宇,你跟女生推荐这种战争片,只会被她们嘲笑。那审美都不在一个频道。” “嘁。”我不屑,“我至少不会在看电影的时候,把家里变成九十年代录像厅。” “好了好了,就这么点事儿,你还揪着不放了。对了,一会儿等胡之菲一起去外面吃饭呗。”林飞宇讨好地说,“走,我请客。” “胡之菲去哪儿了?”我问。 “她去看MCN公司的直播间。”李驰说,“她好像准备转型了。” “黄子爵给联系的MCN公司吗?” “好像是的。”林飞宇说,“菲菲说,那人是她一发小。是吗?” “嗯。”我点点头,看看林飞宇,心想,你此生最大的劲敌恐怕出现了,你此时还笑得出来。 第170章 掌中之物 社区中心广场新开了一家韩国料理,门口打着全场68折的牌子,我们便选了这一家。 坐下等胡之菲过来的时候,桌上各式小菜已经摆满了一桌。 林飞宇再度讨好地对我说:“司葭,今天学校是不是过教师节呀?正好,我们也帮你庆祝庆祝。” 我略嫌弃地后缩了一下脖子,说:“无事献殷勤。” 林飞宇皱了皱眉,随后明朗的一笑,像是表示大度。 李驰笑着喝了口南瓜粥说:“他当然要对你献殷勤啦。想靠你给胡之菲吹枕边风嘛。” 我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用纸巾抹了抹嘴巴说:“这么说,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林飞宇贼兮兮地往门口瞟了一眼,随后压低声音说:“牵到手了。” “卧槽,可以啊。”李驰笑骂了一句,“进展神速啊。” 林飞宇夸张地咧了咧嘴,得意地说:“好说。” 进展是挺快,可难道不是太快了吗? 我有些疑惑地对李驰看了一眼,李驰对我微微挑了挑眉,意思是“别大惊小怪”。 话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那天也不必拖住黄子爵了,看上去胡之菲似乎早已经对林飞宇芳心暗许,就等林飞宇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我提起筷子夹了一口拌桔梗,苦得眉毛都拧成八字。 林飞宇一看我这表情,也用筷子夹了一口,嚼了两下说:“哟,这菜没处理好啊,苦味这么重。” 他叫了一声:“阿吉妈。” 店里的鲜族大妈走过来:“什么事啊?” “这个菜好苦。帮我们换一个吧。” “桔梗本来就是这个味道的嘛。”大妈说。 “是啊。林飞宇,你算了。”我劝他。 他这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对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叽叽歪歪,若不改掉这一点,胡之菲以后肯定得嫌弃。 他看看我,又对大妈有些不太礼貌地说:“那南瓜粥能不能续啊?你看我们都喝完了。” 大妈显然也觉得林飞宇事儿多,撇了撇嘴道:“当然可以啊。” 大妈走后,林飞宇在后面低声说了一声:“什么态度。” 李驰提醒了一句:“胡之菲来了哦。” 说话间,胡之菲像一阵旋风似的刮了进来,她毫不避嫌地拍着李驰的肩膀:“哟,人好齐啊。” 胡之菲又有些惊讶地对我说:“司葭,你今天不是晚自习吗?没有的话那就太好了。我刚才还想跟林飞宇说,我们简单吃一点,等你下班再一起约第二场宵夜呢。” “我晚自习被换走了。”我朝胡之菲绽开乖巧的微笑,“今天可以一起吃饭了。” 李驰已被胡之菲拍得站了起来,自觉坐到我的身旁。 “呀,那就是等我一个人啦。”胡之菲又伸手推了一把林飞宇,“你刚才微信里怎么不说,那我好快一点嘛。” “不想你着急。”林飞宇宠溺地看着胡之菲,“菲菲,你坐呀。” 胡之菲和林飞宇挨在一起坐,林飞宇刚才张牙舞爪的样子迅疾变成了温顺的模样,体贴地给胡之菲倒水,大妈端上来续的南瓜粥,他也先给胡之菲喝:“菲菲,饿了吧。先垫一垫肚子。” 林飞宇殷勤得肉麻。我和李驰都有些不忍直视。 胡之菲倒没客气,像个女王似的享受着林飞宇的服务。她用不锈钢匙子舀着粥喝了一会儿,才说:“直播带货这个事儿,谈妥了。我以后不用每天播了,一周播四天,去MCN公司直播,他们那边带货的流程、话术,一套套的,可厉害了。其他时间有三个主播全平台直播。” 林飞宇把菜单接过来,准备点菜,一边问胡之菲:“那今天晚上不用播了?” 胡之菲笑笑:“嗯。直播时间是周三周四晚上,周六下午,周日上午。” “哦。”林飞宇默默在手机上记下,随后说了一句,“那周末两天都不能出去玩了诶。” “还好吧。周末都只播白天,晚上还有空啊。” 林飞宇又说:“那周三、周四晚上我去MCN公司接你下班。” “行啊。”胡之菲笑着夹了一口泡菜送进嘴里。 林飞宇高兴的差点又伸出筷子去夹面前那盘桔梗吃,我提醒了一句,他才收回来。 不过我看他现在吃什么都是甜的了。 我见他一脸被爱情冲昏头的模样,干脆让大妈把那个拌桔梗给收了。 点完菜之后,林飞宇提议道:“今天那么高兴,喝点啤酒吧。” “司葭不会喝酒诶,你给她点饮料。” “哦。”林飞宇听话照做。 上了炭火和烤肉之后,林飞宇开始帮大家烤肉吃,热的额头上汗都滋出来。 胡之菲递纸巾给他,接过他手里的夹子继续烤。两人默契得就像是老夫老妻。 而我则从林飞宇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中充分领教了“爱情使人面目全非”,我悄悄转头看李驰的表情,李驰却见怪不怪,从容地吃着烤肉。 “你说的那发小是男的女的?”两杯啤酒下肚的林飞宇胆子大了起来,一边搂着胡之菲的肩膀,一边开玩笑似的问。 “男的啊。”胡之菲一耸肩膀,他的手又落了下去。 “不是说发小吗?”林飞宇吃醋地喝了口闷酒。 “发小就不能是男的吗?”胡之菲将生菜包肉送进嘴里,不太文雅地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 林飞宇看看胡之菲,一脸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妇样。 “菲菲说,那男生小时候像个小书呆子,又高又瘦还戴着个牙箍,她可瞧不上了。”我解围道。 林飞宇又高兴起来,胡之菲却泼着冷水:“不过人家现在可是投资公司合伙人。” “我发现他摘了牙套,还挺帅的。”胡之菲问我,“是吧,司葭。你也说过他帅。” 李驰在桌子底下轻捏了一下我的手心,迅速松开。 我便有些恶作剧似的,假笑着说:“是挺帅的,是那种帅。” “哪种帅啊?”两男生异口同声道。 “都市精英,感觉开口就会说英文的那种调调。” “嘁!”两人又异口同声地嗤之以鼻。 “再来三瓶啤酒。”胡之菲结束了这个话题,在大妈起开下一轮啤酒的时候,她说起了今天的遭遇。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真累死我了。”胡之菲慨叹,“我让我爸公司发的货,物流已经送到了,我回来的时候,顺便去物流公司把两箱衣服取了回来。” “菲菲,你怎么不说一下,我和你一起去。”林飞宇趁机又握住了胡之菲的肩膀,摇晃一下说,“你一个人搬这么重的东西怎么行?下次一定要叫我帮忙,知道吧?” 胡之菲无所谓地笑笑,这回她没有扭动肩膀,任凭林飞宇的咸猪手从肩膀慢慢往腰上挪去。他俩的动作越发亲昵。 恋爱进程之快,令我大开眼界。 我没眼看,低下头吃东西。 “还好吧。反正有电梯啊。我都有手有脚,一两百件衣服,不至于吧。” 她依偎着林飞宇说:“如果呢,有一天突然来了个上千件的单子,那我可搬不动了。还得靠你了。” 林飞宇的脸噌的就红了。 不知道是对胡之菲的托付感到激动呢,还是在心里寻思怎么帮胡之菲找到下一个批发单。亦或是两者都有。 爱情真是伟大啊,将一个人从里到外的改造。 林飞宇已经完全成了胡之菲的掌中之物。 回家的时候,我和李驰走在前面,林飞宇和胡之菲两个人在后面吊车尾。 我担忧地问:“林飞宇好像酒量不怎么样,胡之菲也不太行。” 李驰说:“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第171章 颠覆三观 我和李驰都到家了,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林飞宇送胡之菲回到家,这时候我便看得出来林飞宇肯定是没喝多。 因为他明显磨磨蹭蹭不肯走,胡之菲倒是有点多,开始挥着手想要赶林飞宇。 两人正在拉扯间,林飞宇提议道:“菲菲,你看电影吗?” “这……什么啊?”胡之菲指着幕布上的战争画面,“你带过来的啊?” 投影仪现在播的是U盘上的内容,我估摸着林飞宇现在肯定着急U盘里只存了这一部电视剧,他试探着说:“对呀,那投影仪好像可以连手机的,我用腾讯账号搜一下,你不用管这个,我们看别的好了。你喜欢看爱情片还是喜剧片。” 没想到啊,胡之菲却说:“就这个吧。我挺喜欢看枪战片的。那种慢吞吞的文艺电影不适合我。” 胡之菲的电影品位令我佩服,就如李驰说的,作为女生,我不是说不能看,但确实不爱看战争片。 我抱着杯子喝着水,一边坐在吧台前,远远看着他俩的互动,享受着八卦的时刻。 李驰似乎觉得不妥,用手指戳了戳我,我问:“李驰你要喝茶吗?家里有红茶,喝了可以醒醒酒。” 李驰有些无语:“就两瓶啤酒,醒什么酒。” 林飞宇在远处已经激动得不行,颤着手,重新点了播放,李驰见状从高脚椅上跳下来,给他们熄灯,随后回到吧台旁对我施以眼色,我放下杯子,从椅子上下来,他弯腰对我耳语道:“你想一直坐在这里当电灯泡吗?” 我傻乎乎的说:“我以为你要坐下来看,我就顺便看会儿。你们不是看了一下午了,这还没播完呢,才演到一半。” 李驰用嫌弃的眼神看了看我,弹了一下我的额头说:“司葭,你这脑袋是真缺根儿弦。” 我不悦,他上回说这个形容词的时候,还是形容林飞宇。 我怎么可能跟那货是一个德性呢。 李驰推着我上楼:“你先去拿衣服洗澡吧。洗完了,轮到我用洗手间。” “好吧。”我懂了,李驰要给他们腾地方,让他们享受二人世界。 我撇撇嘴,微微瞪了李驰一眼,不放心地说:“可这样好吗?扔下他们不管?” 我的意思是胡之菲不会吃亏吗?她喝了不少酒。 可是我又一想,我们这是LOFT格局,他们在开放的客厅里面,也不至于怎么样。 李驰对我轻嗤了一声:“自己是小学生。还想管人家大学生的事?” 说着,他略过我身旁,先上了楼。 我对他的背影挥舞拳头,到了楼梯口与他分道扬镳。 …… 谁小学生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下面打枪的哒哒声尽管调小了音量,可还是有点吵。 我用枕头捂着耳朵。 睡到半夜,我一个翻身,发现身旁的床铺空着,胡之菲还没上楼,我想下楼去上一下洗手间,顺便看看他们是不是还在看电影。 刚走到楼梯上,就看到屏幕上还在播放黑魆魆的战争画面,但是音量完全被关掉了。 是不是看着看着睡着了? 又往下走了两步,听到沙发上传来隐约的窸窣声,我定睛一看,两人正滚在沙发上激吻。 这就罢了,吻着吻着,胡之菲主动翻身坐在林飞宇身上,抱着林飞宇的脑袋一路吻得激情四射。 我心里顿时感到一百匹草泥马飞驰而过。 震惊令我浑身肌肉都僵住。满脑子全是香艳和禁忌的画面。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个人用手臂环住了我,一边用掌心捂住了我的嘴巴。 “别出声。”他对我低语。 是李驰,那熟悉而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我的耳畔,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突突直跳,仍然为刚才的事而浑身燥热。 他又贴着我的耳畔,低声开了句玩笑:“现在知道自己是小学生了?” 那一声就像叫魂似的,让我魂魄归位。 我略略挣开他的怀抱,捂着脸,返身折回自己的房间。 重新躺回床上,我整个人还在震惊之中。 我逐渐想到,我二十六岁的人生还是个virgin,而胡之菲却宛若驰骋情场的老手。 我想到自己是如何愚蠢地指导她的人生,感觉自己像个无助的小丑……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我被闹钟惊醒。 再下楼的时候,胡之菲睡在沙发上,林飞宇睡在地板上。 胡之菲听到我起床的动静,装作若无其事地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说:“司葭,你去上班了吗?” “嗯。”我想到昨晚的事,眼神不禁闪躲。 “那我上楼再睡一会儿。”胡之菲扶着楼梯上了楼。 林飞宇摸着沙发爬上去,也用浑浊的嗓音和我打了声招呼。 我无语的关上门。 他们……不会趁我上班的时候,林飞宇和胡之菲会不会在我睡觉的床上……怎么样? 啊……想到这个,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 挂着两个黑眼圈进了办公室,王老师问了我一句:“司葭,昨晚没睡好啊?” “还好。下午喝了奶茶,晚上有点失眠。”我随口说道。 王老师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耳语了一句:“李莉是不是又想拉拢你啊?她请你喝奶茶,突然对你好,想和你交朋友吧?” 虽然,但是,这好像也没有不对吧…… 我听了王老师的话有些懵,感觉自己没睡醒,有些理解无能。 王老师叹了口气,把我的课本拿上,塞进我的怀里:“走,我们边走边说,正好要上早读课了。” 在走廊里,王老师用一贯温柔的语气说:“我们倒不是故意疏远她,但是她这个人的人品还是有点问题的,都说为人师表,可一个人靠做小三上位的,你说领导会委以重任吗?你说,大家的心里能没点想法?所以啊,司葭,你得掂量掂量和这个人走得近的代价。” 我尴尬不已,以前我就能感觉到大家只是表面上和李莉客气,暗地里都不怎么待见她,我当时还以为是李莉太高调,总把“我老公”挂在嘴上惹人烦。 可哪里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一层关系。 我忽然觉得嗓子发紧,吞咽困难。 王老师语重心长地拍着我的手背,说:“你还是新老师,你的一举一动,领导都看在眼里,侯主任那一双眼睛可厉害了。初入职场,就像开始新一段的人生,穿衣服系好第一颗扣子,下面的扣子才不会乱。司葭,我说这话,你能理解吗?” 我点点头。 第172章 冲突 下课后,顾洁敏走进办公室交作业,她的马尾辫扎得高高的,走起路来一甩一甩,既骄傲又清高。 “Jasmine,你替我把教案放到两班去,然后把两班的多媒体开一下。他们班的Miss Chen今天上午请假带孩子去看牙齿了,让我去代一节课。” 难怪李莉今天打扮得更胜平时,一套玫紫色连衣裙缎光水滑,微微开着下摆,露出笔直白皙的小腿,下面搭配的黑色蛇皮浅口高跟鞋,走路时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好的。Lily老师。”顾洁敏的声音清冷宛如她给人的印象。 李莉的英文名叫Lily。 当顾洁敏从两班回来的时候,我和王老师正要走进三班上课,便清晰地听见隔壁班传来余音未消的欢呼声,紧接着小蜜蜂里传出李莉用略带华丽的美式发音做着自我介绍。 “Hello everyone……”娇滴滴的声音被扩音器无限放大。 王老师脸上露出略带嘲讽的微笑,随后重重把门关上。 我跟着王老师一起转过身,这时候顾洁敏正经过两列课桌间的过道,和平时一样,依旧是一路目光频频回头与追随。只有一两个男生例外,比如第二排的张竹韬。 我站在王老师身旁,悄悄目睹这一切,随后感觉到王老师的面容由多云转阴。 她聚拢双眉,用格外严肃的语气说:“学校是传播知识的地方,你们每一个能考上健平的学生,在最初憧憬这所市重点的时候,当初是奔着怎样的目的,是为了实现什么样的理想。在这里……” 她收紧下颌,用食指重重地戳了戳讲台上的课堂练习册,严厉地说:“坐在这个教室里的每一天,王老师都希望你们牢牢记住,不断提醒自己——为什么学习!为什么努力!自己还做得够不够好,作业是敷衍塞责了,还是认真书写了……” 下面一片鸦雀无声,就连我都感到了某种压迫感,在王老师说话停顿的间歇,我才终于得到机会,弯腰快速走到最后一排,在顾洁敏旁边固定的听课座位上坐下。 就是落座的一瞬间,在王老师仍在抑扬顿挫地激励学生时,我的目光无意中瞥见顾洁敏的侧脸,她一贯冷漠的脸上居然泄露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可是那笑容,一瞬而逝,几乎让我以为是错觉。 …… 走出教室的时候,王老师仍在忿忿不平,含沙射影地说:“仗着自己是关系户还无法无天了,这帮学生也是,才高一就自由散漫,到底眼里还有没有纪律性,还有没有一点对待学习的严肃性了……” 此言一出,我一时间不知道王老师是对李莉有意见,还是对两班有意见,还是因为两班的没有规矩也带坏了三班的风气而感到不满,但我没见过王老师发过这么大的脾气,顿时也只能默默听着,不敢吱声。 回到办公室,我帮王老师沏了一杯菊花茶。 “王老师,您喝水。” 王老师看看我,大约是刚才上火牵着腰椎旧伤了,她此刻正在桌上撕着一张伤筋膏药,抬头对我说:“司葭,你一会儿帮我贴一下。” “贴哪儿。”我伏在王老师案旁,侧身挡着外面。 “就这儿。”王老师艰难地弯起手肘指了指背后。 我略掀起衣服,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之前贴过膏药的地方还有一圈儿痕迹呢,我就沿着那个旧方框,贴了上去。 王老师喝了口菊花茶,心情这才缓和了点,她抱着茶杯对我微笑了一下说:“司葭,谢谢你哦。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老师这一行,只要干满十年就有职业病,真是划不来。” 她看了看桌上昨天学生送的相框和笔筒,又说:“不过,想到自己带过的一届届学生,升入了清北复交,双一流高校,我又忍了回去。” 也许每个人都是在无数次退缩和挣扎着前行中,选择了挣扎着继续前行吧。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坐回自己的工位,并翻开了周记本,低头批阅起来。 作文才是一个人内心真实想法的展现,有时候我蛮享受这个时间的,只可惜有些学生挺滑头的,周记题材不限,就总是用写景散文和时事评论来交差。 前者只是一堆华丽词藻的堆砌,后者是对网络上各种观点的拼接整理,都没什么营养。或者,确切的说,是不够真诚。 批完了几本,到了下一本,封面上印着楚卿卿的名字时,我不禁勾了勾唇角,她确实是个好姑娘,周记写得扎实而饱含真情。无论是写她父亲帮楼下的老伯免费安装空调,还是写母亲在菜市场帮人摆摊的事情,无不流露出她对这个世界的真诚与热爱。就像在苦难中起舞的人,苦难不是沉重的枷锁,而是使人突破奋进的华彩。 读完她的作文,我的心情就像被一股清流荡涤过一般,有些激动也有些不由自主的敬佩。 下面一本是张竹韬的,他就属于写一些时事评论的杂文来交差的学生。但这“反战”主题的时评文,议论特征明显,论点鲜明,论据有力,落笔如刀锋,倒是写得着实不错。令我对他刮目相看,我毫不吝啬地在作业本上写上了A+,还批了评语。 又批完几本作文,这时候到了这组的最后一个——顾洁敏。 然后,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顾洁敏的作文选材居然和张竹韬是一样的,连分论点和议论结构都一样,只是对其中某一个论据进行了修改,顾洁敏的文章中引用的是女权斗士波伏娃的名言——一年复一年,一世纪复一世纪,历史巨轮在滚动。应该说,蠢人才会去想象人的意志可以去改变历史巨轮的轨道。我们的宏图大业取得过什么作用吗? 而张竹韬引用的是黑格尔的“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我看完以后沉默了。 第173章 抄袭 我轻拍了拍王老师,将两本作业本递过去,说:“这两篇写的几乎完全一样。要不要找他们来问问?” 王老师眉宇间阴云满布,思忖了一下,说:“要的。这才刚开学,不正之风一定要遏制住,瞧瞧,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火星,以后搞不好是要烧成一大片的。学习好不好是能力问题,可抄袭作业就是道德问题了。绝对不能姑息。” 王老师用了“绝对”这个词,说起来,这么激烈的用语,还是第一回。 因为,在我的印象里,王老师一直深谙人情世故,说话柔声细语,对教学或成绩什么的也并不十分放在心上。不过仔细想想,她又确实更注重学生的品德培养。 我至今还记得开学前她对我说的关于“教育的目的”的话题,她说:“教育是为了使人摆脱人的野蛮性,使人类社会走向文明。” 而一个重点高中的学生,居然还在抄作业,剽窃别人的劳动成果,不也是一种强盗行为吗?难怪王老师要生这么大的气呢。 …… 张竹韬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眼睛一直向我这边瞟着。我觉得他应该是以为我们找他来是为了周五没坐上校车的事。 幸好王老师的开场白打消了他的疑虑。 我在旁边听着王老师是如何询问的。 “张竹韬,老师不太了解你的情况,把你叫过来想问问你语文学得怎么样。你数理方面有特长对吧?那语文学习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呢?” 张竹韬低着头,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脊椎在皮肤下一颗颗凸起,看上去有些狰狞,他实在太瘦了。 “没有。”相比他孱弱的外表,他的语气倒是肯定的。 “那这篇作文你是从哪里获得的灵感?”王老师翻开他的作文本。 张竹韬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突然抬起头,或者做一些小动作来掩饰心虚。 “暑假里,我在香港比赛的时候,看了很多这方面的新闻,周围的朋友也都在讨论这个。”他娓娓道来。 王老师发动福尔摩斯的雷达,说:“你应该挺喜欢军事的对吧?” “嗯。”他点头。 作为旁观者,我觉得一切都说得通,大部分男生确实喜欢军事和体育,哪怕是像张竹韬或者姚童学这样的小个子男生也胸怀壮志。 “那你这本作文本没有借给过谁吧?”王老师试探着问。 说完,她的目光悠悠停在张竹韬的脸上,张竹韬的目光微变,微微拧着眉头问:“王老师,您为什么这么问。” “有人和你写的是一样的。” 我想,王老师是故意说得这么直接的,她似乎要通过观察张竹韬的反应来推测他有没有抄袭。 张竹韬看上去有些迷茫。 “我是自己写的。而且周五放学前就写好了。”张竹韬的语速有所加快,比起平时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此刻的张竹韬显得很有气势。 “你周五写的时候有谁看到吗?”王老师语气平和。 “楚卿卿看到的。你可以问她。”楚卿卿坐在第一排,就是张竹韬的前面。 “好的。我知道了。”王老师的语气更柔和了,“老师只是了解一下情况,你别多想。” 她拍了拍张竹韬的肩膀,将要打发他走,又突然想到什么,提醒了一句:“张竹韬,你平时作业本放放好。” 张竹韬走后,我觉得周五发生的那件校车事件实在过于蹊跷,而且似乎和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便一股脑儿对王老师和盘托出了。 王老师听完以后直摇头:“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想不到这种事居然发生在我们班同学身上。” “什么太过分了?”我问。 王老师叮嘱我:“司葭,这件事,你先别往外说。我得想一想,还有找顾洁敏以前的老师了解一下。” 随后,楚卿卿过来取批好的作业本的时候,王老师向她求证:“你看到张竹韬的周记是在学校里写的吗?” “是的。”楚卿卿想都没想就回答,“我每节课下课都看到他在写作业。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卖力,不是周末了吗?他说他周末还要去上科创兴趣班,很忙的。” 王老师挥一挥手遣走楚卿卿,随后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看我。 如果我没猜错,王老师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张竹韬周五最后一节课被锁在器材室里了,只有顾洁敏有这个作案时间啊。 可我又觉得不解,顾洁敏凭实力考进健平的,作文真的需要抄别人的吗? …… 临放学前,顾洁敏到办公室来问李莉回家作业。出了这样的事,我自然无法再用之前的眼光看待顾洁敏了。 李莉却蒙在鼓里,还是和往常一样,待顾洁敏很亲热,临走前还不忘给顾洁敏塞了几块价格不菲的名牌巧克力:“Jasmine,你拿着,这个巧克力很好吃的。” “谢谢老师。” 我亲眼看见顾洁敏把巧克力装进口袋里。 可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晚上轮到看晚自习的时候,打两班门口经过,听到两男生在窃窃私语,手上正拿着那块眼熟的巧克力。 我朝他们望了一眼,那个男生快速把巧克力装进裤兜里,笑着朝我打招呼:“司老师。” 哦,又是那两个男生,顾洁敏应援团里面的那两个。 其中一个把巧克力装裤兜里的男生长得还挺帅的。 “巧克力哪儿来的?”我问了一句。 “我从自己家里带过来的。”他大言不惭。 “你们Miss Chen不是不让带零食到学校吗?”我反问,英语陈老师是两班的班主任。 另一个男生有些痞笑着起哄道:“司老师,他就带了块巧克力,您不会连这个也要打小报告吧?” 关系户班级走出来的学生,讲话风格和黄子文如出一辙。 我顿时感到师风扫地,有些不悦地看了他们两眼,说:“如果只是一块巧克力那确实没必要小题大做,可如果巧克力代表的含义有些不一样的话,我好像还是只能跟陈老师说了。” 那个帅气的男生忽然脸红了,就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似的。 他打着磕绊道:“司老师,您别告诉班主任。” “那你自己注意点儿。”我提醒了一句,走进了教室。 第174章 认爱 晚自习结束,刚回到办公室,李驰给我发消息了:“司葭,你办公室在几楼?我在你学校。” 什么? 我一个头两个大。 刚才有关顾洁敏的惊人发现已经让我很头大了,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和王老师连夜汇报发现。 但此刻李驰近在眼前,十分棘手。 我拨通电话,说:“李驰,你想干嘛?” “来接你放学啊。”他的声音爽朗,听上去心情不错。 “我不用你接啊。你最近不是在忙送货吗?” “刚送完啊。我开着林飞宇的车子呢。”李驰又说。 “啊、啊?” 李驰笑笑:“你别大惊小怪的了。你在哪栋楼?” 没等我回答,电话那头传来李驰的声音:“同学,我问一下司葭司老师是哪个办公室?” “李驰!”我对着电话大吼一声。 “哈哈哈。”李驰魔性的笑声笼罩在楼道里。 我放下电话,快走两步,扒着楼梯扶手往下看,李驰站在下一层对我挥手:“司葭。” 我对着楼下喊了一声:“你等一会儿。”克制住想哭出来的心情,我硬着头皮冲回办公室,匆匆挎上包跑下楼。 刚才好几个学生对李驰频频侧目,李驰极度自信,仿佛很享受众人的围观。 “快走。”我瞪了他一眼,“你车停哪儿了?” 李驰往停车场一指:“那儿。” “啊?”我再度惊讶地看向李驰,“门卫师傅就这么放你进来了?” 李驰对我挑了挑眉:“司葭,我开的是林飞宇的车。” 每当面对李驰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智商不在线。 我一拍脑门,还真是。林飞宇那车子有学校的临时停车牌,难怪他胆子那么大。 我不管他,匆匆跑到车子旁边,先拉开车门坐上车子。 等了一会儿,李驰才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他嬉皮笑脸道:“司葭,你怎么跟做贼似的?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也不请我逛一逛校园?” 我朝李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最讨厌学校吗?” “那不一样啊。”他慢吞吞还没有系上安全带发车的意思,居然和我闲聊起来,“这是你上班的地方,又不是我上学的地方。我没理由讨厌的。” 我督促他:“行了行了,开车吧。” 他轻笑一声,又故意磨磨蹭蹭的:“哎。送货送一下午,来接你下班,你还没个好脸色。我这是吃力不讨好啊。” 我突然被他说得有些脸红,这话也没错。他好心来接我放学,我没道理给他甩脸子,我语气便软乎下来:“好吧。好吧,谢谢你,李哥。” “这话听着顺耳多了。”他这才系好安全带,“要不要带你去吃点东西再回家?” 他打着方向盘开出学校,这时候门口骑自行车的学生走得差不多了,我又疑心李驰大概是故意拖延时间等放晚自习的学生散尽了才走的。 说到底,他还是为我考虑。 “不用了。我吃过了。” 李驰皱了皱眉:“你就不问问我有没有吃过?” “那回家吃泡面吧。我给你煮。”我不解风情地说。 李驰已经对我无语起来,蹦出一个悠长的:“行——” …… 李驰端着碗,咕噜噜将碗里的面汤喝了个底儿朝天。 他放下碗,赞了一句:“做方便面的手艺不错。” 我知道他这是埋汰我的,便故意道:“可不,青菜、午餐肉、鸡蛋,有肉有菜营养丰富。” “还省钱。三块五在烧烤店只能买到一串鸡翅。”李驰感叹了一句,“像我这样干活好,还吃得少的,上哪儿找去。” 我朝他假笑道:“这话你得和胡之菲说去,让她给你涨工资。” “别提那对狗男女了。”李驰忽然说了一句。 我没忍住,噗嗤笑出来:“李驰——” “可不就是一对狗男女嘛。居然连生意也不管,把我一个人扔在上大,偷摸去约会了。我和翁乔两个人辛辛苦苦把订单给发完的。”李驰淡淡叹了口气,无语的摇着头。 “这……确实,做的不对。”我撇嘴道,“不过你也不能骂得这么难听啊。小心胡之菲听到了把你直接拉黑。”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 李驰眼珠子一转,古灵精怪地说:“哦。不能用狗男女这个词啊……好好,让我想想,换个词。” “那两人是……”李驰作势思忖片刻,随后蹦出一句,“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儿了。” 我以为他要说“恋爱脑”呢,他说完这句,我实在没绷住,朝他胸口轻捶了一下:“李驰,你真坏。” 主要是李驰变相在骂林飞宇是王八,这词儿用得够损的。 “我坏吗?”李驰忽然拉住我的手,认真看了我一眼说,“怎么样,给你出气了不?” “我早不生林飞宇的气了。”我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他握紧我的手,我挣脱不过,他想把我拽到身旁,可是我们中间隔着张吧台。 他完全不撒手,缩着腰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贴近我说:“司葭,我有话想说。” 这时候,一旁的小炖锅发出嘀的一声响,里面正炖着李莉送的燕窝。 “你等等,我去放点糖。”我红着脸轻声对他说。 转身走去橱柜取冰糖的时候,他突然从后面抱住了我。 就像那天夜里,他在黑暗中抱住我的那样,他的胸膛很热很热,烫得我呼吸困难。 “你还想让我等多久。”他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在我的耳畔敲打,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感觉他的手臂正在慢慢收紧,一股电流从我的掌心穿过,我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李驰转过脸,吻住了我的唇角。 他慢慢地靠近我,同我辗转厮磨,最后,他双手捧起我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一瞬间我觉得灵魂出离,胸腔里空气被抽干,渐渐头晕目眩。 李驰像是很努力地克制着,在我微微开始抗拒的时候,松开了我。我没法不抗拒,我感觉他的欲望正在被唤醒,我有些害怕。 他仍环着我的腰,微微分开彼此的距离,他低头看着我。 我这才发现,脸红的不止我一个,他小麦色的脸上也正泛着红晕,而眼睛更像是噙着水光,一池深潭那样的凝望着我。 “司葭,你现在可以接受我了吗?胡之菲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被他说得羞愧地低下头,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看穿了,那脆弱的三角平衡终究是要被打破的。 胡之菲有了林飞宇了。 而我…… 生平第一次,我从李驰眼中看到了某种迟疑,像是带着怕被拒绝的忐忑,他的气息也不那么平稳,可他就这样看着我,有些较真地要我说出那句话。 “我喜欢你,司葭。” 李驰用力抱紧我:“你呢?” 我想了想说:“嗯。我也是。” 这一次,他抬起手掌,有些欣慰地摸了摸我的后脑勺,如释重负地长叹了一口气。 “从今以后,你是我女朋友了。”他高兴地说,又反复地确认,“司葭,你是我女朋友了。” “嗯。”我含糊地在他怀里发出这个音节,却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是的、是的……” 第175章 稳定态的瓦解 我端着碗,小口地喝着燕窝,眨巴眼睛问李驰:“怎么样?够不够甜?” 李驰砸吧嘴:“还行。但是喝着像糖水,没啥味道。” “你讨厌。这我同事送的教师节礼物,很贵的呢。”我噘嘴道。 他从小碗里抬起头来,汤匙还悬在半空:“多贵啊。” “一共十盏。”我把碗放到茶几上,对着李驰比划了一下,“就得一千多。然后这一盏就只能煮这么多,两碗。” 李驰惊讶道:“那现在这碗得五十。每一口就是十块。我靠~” 他把汤匙放回碗里,说:“那都给你吃。我一男的,不用补了。” “你动作轻一点,我快洒沙发上了。”我屁股被他的动静震了震,手都跟着抖了。 李驰搂着我,一把接过我手里的碗放在一旁:“一会再吃。” “干嘛?”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粘着我,抱着我,认真地说:“我觉得胡之菲今天不会回来。” “所以,你想干嘛。”我瞪大眼睛,惊讶地推开他。 他坏笑一下,死皮赖脸地说:“我就想好好亲一亲、抱一抱。你想哪里去了?” 我一愣,他已经宠溺地把我抱到他身上,然后像个孩子似的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面。 我有些尴尬,又有些不知所措,但索幸,他只是这样而已,没有特别过分的举动。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李驰的头越来越重,我被他粘的又热又潮,想轻轻挣脱开李驰的怀抱,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低垂的眼睑和内眼角呈现出漂亮的“之”字形,还有他长长的睫毛看上去根根分明。 我在心中轻轻叹息:他真的长得很帅呀。 我小心翼翼地抱着李驰的脑袋,把他放到沙发上,李驰一个翻身抱过抱枕继续睡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胡之菲回来了。 我手里正端着两个碗,迎面看到胡之菲,我略有些不自在地问了一声:“菲菲,你回来了?” “嗯。”胡之菲打着哈欠,瞟了眼门口玄关处摆放着的车钥匙,揣进口袋里。 她看看我:“司葭,你手里拿着那是什么?” “我白天炖的燕窝。” “那等我上来,给我打一碗。我需要补一补。”胡之菲又打了个哈欠。 “你又去哪儿啊?”我在胡之菲身后喊了一句。 “给林飞宇下去送车钥匙。”胡之菲说,“他还在楼下呢。” “哦。” …… 胡之菲喝着我喝过的那碗燕窝的时候,我实在没好意思告诉她,她手里这碗是我喝过的,而我现在在喝的是李驰喝过的那一碗。 我心怀鬼胎,慢悠悠捣着碗里的燕窝,试探地问胡之菲:“那你现在和林飞宇挺好的?” “还行吧。”胡之菲笑了笑,又说了句,“还过得去。”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疑惑地问:“你们不是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吗?” “嗯。是啊。”胡之菲低头喝着,一边挑了挑眉,随后低声说了句,“我都和他上过床了,当然算男女朋友啦。” “啊?”我有些瞠目结舌。 她一抬头仰起脖子,拉开衣服领口,朝我吐了吐舌头。 我去~!一颗鲜红的草莓印。 我只能讪讪地说:“你们进展还蛮快的。” 胡之菲说:“现代男女,如果见过三次面,还觉得不烦,那就可以发展。再说林飞宇还算带的出去。先睡了再说。” 她一口气干完燕窝,又问了一句:“家里还有什么吃的吗?我肚子好饿。” 她转身在橱柜里扫描半天,说:“我记得还有一包康师傅啊。” 我指了指睡在沙发上的李驰说:“刚刚被李驰煮宵夜吃了。” 我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一句:到底是这两个人作息不规律,还是我作息太规律? 相比胡之菲和李驰的生活状态,我感觉自己像个老年人。 “那就这个吧。”胡之菲从上面取出一包麦片,往碗里倒了一些,又冲进牛奶,塞进微波炉。 叮的一声之后,李驰从沙发上坐起来,迷蒙着睡眼看到是胡之菲,惊讶道:“我去,胡之菲,你居然没有和林飞宇去开房?” 我惊恐地看着这两人的对话,如果我现在能掌握一门隐身术,我想立即消失。 胡之菲也差点没喷出来,一口麦片吐在水槽里,抹了抹嘴角才对李驰说话:“开房很贵,林飞宇是个穷学生。而我也不想刚赚点钱用于恋爱花销,所以……” 她耸了耸肩:“你们不希望我回家吗?” 李驰走过来,抹了一把脸,对着胡之菲说:“那倒没有。不过……” 李驰看看我,话里有话地说:“我和司葭只是特别希望你幸、福,所以,你如果彻夜不归,我们也不会太在意的。是吧,司葭?” 我呵呵傻笑两下,红着脸说了句:“我去洗澡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 洗完澡,我给李驰发消息:“你刚才对胡之菲说了吗?” 李驰的手机隔着楼梯亮了一下,我们两个隔着空气对望了一眼。 他回:还没。 我舔了舔嘴唇:要不再等等? 李驰突然剧烈的咳嗽了一声。 我转头看到李驰有些生气地瞪着我。 我:我觉得有点尴尬。 过了一会儿,李驰回了一句:她早晚得知道的。 我:那……好吧。你趁我不在家的时候说。 李驰:你这样说,搞得我们像在偷情。司葭,你没有想要反悔吧?我们是正大光明的。 我忙说:我没有后悔。 我低下头,认真地打了一句:我喜欢你,李驰。 然后,发送了过去。 李驰收到后,低头回复:下次我要听到你亲口说。 过了一会儿,李驰又回:我也喜欢你,司葭。 这时候,胡之菲走上楼梯,看了我一眼:“你在等我啊?” 我慌忙把手机放在枕畔,钻进被子里:“我正要睡呢。” 胡之菲拉上帘子,关了灯,拧亮一盏小灯,开始做着护肤程序,她突然回头问我:“司葭,你觉得林飞宇这个人怎么样啊?” “挺好的呀。”我一骨碌坐起来,抱着膝盖认真地说,“他人不坏。就是有点娇气。不过也不是大问题吧。” “那我和他处对象,你没有不高兴吧?”胡之菲抬起下颌抹着乳霜。 “不会啊。我早就对他没意见了。”我忙为林飞宇说话,“更何况他最近在学校里还挺照顾我的。” 胡之菲缓缓点了点头,转身去关掉台灯,摸黑上床,搂着我说:“司葭,我还是最爱你哟。我怕你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才赶回来的。林飞宇本来还一直粘着我不放我走呢。” 我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是不是我这个电灯泡的瓦数太亮了?我住在菲菲这里是不是不方便?还有李驰? 三人的友谊如果有任何一方开始恋爱,那稳定态就瞬间瓦解了。 可是我希望友谊一直保持不变,或许也是一种自私的想法吧? 第176章 迷雾 随后几天,王老师只字未提顾洁敏疑似抄袭的事件,但下课跑教室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因为我把两班男生疑似收到顾洁敏送的巧克力的事对王老师说了。 不用说,王老师那敏锐的“早恋”探测仪早已伸出了雷达天线。 可是,这事儿如果真的跟顾洁敏有关,又得十分小心。因为据她在初中时代的传言,这女孩不是个“善茬”,她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团迷雾似的,让人一面想要去挖掘迷雾后面有什么,一面又害怕真正发现迷雾后面的东西。 大概因为烦心的事颇多,王老师最近频发腰痛。我不仅上了两班的课,连三班的课,王老师也一并让我上了。 走出教室的时候,王老师扶着腰说:“司葭,我看你行的。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 我谦虚地笑笑:“有王老师坐镇,我才不慌。” 她揉了揉我的脑袋:“傻孩子。今天下班后别走。有事儿。” “啊,什么事儿啊?” 王老师凑近我,轻声说:“有个饭局。两班家长请客的,Miss Chen把我们两个都叫上了。总之,是好事。” “哦,好。”我懵懂地点点头。 …… 下午经过走廊的时候,社团课刚结束,遇上林飞宇在清理网球场,他正指挥两个学生把网球拍子还有一筐网球搬进器材室。 林飞宇叫住我:“司老师!” “诶,林老师。”我看他伸长脖子似乎有话要说,我便走过去。 他今天一身运动男孩的打扮,看上去活力四射的。不晓得有多少女生要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 恋爱,果然是最好的护肤品。 我微笑了一下:“林飞宇,你找我啊?” “嗨。也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开车了,一会儿下班顺路带你回去。”林飞宇居然还含蓄上了。 我却不留情面地揭穿他:“你该不是要去找胡之菲吧?” 他也没否认:“她晚上去MCN公司直播,我先把你送到家,再顺便接她,时间上刚好的。” “哦,谢谢啊。”我笑了笑摇摇头说,“不过,我晚上还有别的事儿。你不用载我,不然赶不上送胡之菲的。” “你什么事儿啊?下班了还不回家?”林飞宇鄙夷地看着我。 “林飞宇,你管这么多干嘛。”我有些无语,这学生家长组的饭局,我心想我要是告诉你,你这大嘴巴别是说出去,我有些顾虑,匆忙说了一句,“总之,你自己回去就好。谢谢了啊。” 林飞宇忽然说了一句:“司葭,不会是送花那男的又来找你了吧?” 我突然想起有一回傅恒过来的时候,还真和林飞宇打过照面。 “你说什么呢。”我白了他一眼,“你说说,你这人对我到底有多少成见!” 林飞宇歪了歪脑袋,像是欲言又止,他居然低头用网球拍子对着地面开始击球。 啪嗒啪嗒一下又一下。他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台词。 “不是他来找我,也不是什么男的找我。”我有些不耐烦地结束对话。 林飞宇用拍子一抄,将球抄回塞进口袋里,看看我:“司葭,我不是要多管闲事,我就是觉得李哥那心思,我一个旁人都看得出来,要不你考虑考虑呗……” 我舔舔嘴唇,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林飞宇,不去相亲网站应聘红娘,还真是屈才了。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我实在是怕了他了,怕他在李驰面前乱说,只好轻声道,“林飞宇,其实我晚上有个饭局,学生家长请客。” “哦…哦哦。”林飞宇傻了吧唧的咧嘴一笑,“就这么点事儿,你还藏着掖着。” 我惊讶的眉头上方挤出三道抬头纹:“这不是那啥……嘛……” “嗐,没事儿。这啊,很正常。”林飞宇说,“那行了,你好好吃饭去吧……” 话说到一半,刚才去器材室的学生跑回来,我闭上嘴巴。 “林老师,网球和拍子都放好了。” “门锁好了嘛?”林飞宇问。 那男生把钥匙还给林飞宇:“锁好了,林老师。” “去吧。” 男生走后,我想起周五的事,问:“这器材室的钥匙都是谁在保管?” “我们体育老师啊。”林飞宇说,“每个体育老师有一把,还有门卫室有一把备用的。” “哦。”我拧了拧眉,“那上完体育课都是谁负责整理器材室的?” “一般都是每班的体委。体委把门关好,会把钥匙还过来的。” 林飞宇边说边和我并肩往前走,他疑惑地问:“司葭,你问这么清楚,是不是想放学后借篮球玩儿?” “嘁。”我真不知道林飞宇这脑回路怎么长的。 他反应过来,傻傻地自言自语道:“不过看你样子,应该也不会喜欢打篮球。” “啊?” 过分了啊。我瞪了他一眼。 他坏笑着抛下我走进音体美办公室。 我拐了个弯走上楼梯,刚才被林飞宇噎了一下,心里不高兴着:他这是不是变相说我矮啊? 不过,既然是每班体委负责锁门的。那就是说,那天张竹韬也是被体委失手锁在器材室里的吗? 正在脑子里思索这些的时候,一抬眼,看到顾洁敏抱着一沓本子走出办公室。 她朝我望了一眼:“司老师。” 我冲她点点头。 我打量她一眼,她刚上完社团课还没来得及把校服换回来,身上穿着的是自己带过来的网球服,白色高腰短T,掐着小腰,刚好盖住肚脐,下面是合身的网球短裙,刚好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 她当然是好看的,平时穿着宽大的校服遮盖了她的一部分光彩,而今天,她几乎和开学第一天一样光彩照人了。 所以,明明有校服的运动装可以穿,她却换上自己漂亮的网球服参加社团课,是为了多吸引别人的目光? 或许,我不该这样去揣度一个高一女生。 可是没走两步,我又想到,三班的体委好像也是网球社团成员…… 第177章 饭局 出租车上,我把我的最新发现对王老师说了。 王老师像是无奈地笑了笑说:“运气太好呗。” “啊?什么运气太好?”我问。 “我是说啊,我们两个运气太好,接手了这个班,班里有条美女蛇。” “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王老师说:“没抓到确切证据前,不能打草惊蛇。再观察观察。” 我愁眉苦脸道:“王老师,我感觉我们做这个工作怎么像是警察抓小偷似的。” “怎么不是?不仅要当警察,还要当政委,必要时还要充当心理按摩师。这个就是教师行业的生存现状。”王老师拍拍我的肩膀,“任重而道远哦。” 我沉重地点点头,有些迷茫地看着前方。 …… 饭局并非安排在什么金碧辉煌的大饭店里头,而是曲径通幽的会所里面,那地方,私密性极好,门口毫不起眼,走进去则是个花园,再往里走是一栋二层小楼,一层是大厅,像是办喜宴的,二层则是几个独立的包间。 领位员带我们进到走廊尽头的一个包间。几位家长在一旁的茶几上正饮茶闲聊,见我们进来忙站起身,说:“哟,是两位语文老师啊。请坐请入座。” 王老师挨着Miss Chen坐下,我坐在王老师旁边,我身旁一圈过去还有两班的其他任课老师,对面坐着的是请客的两位爸爸和两位妈妈。 我听王老师说,这回请客的是两位学生的家长,好像是某某处和某某局的,还是兄弟单位。总之来头不小。 一顿饭吃得客套又热络,宛若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尤其是两位某局和某处的说话水平,让我领教了官场上天花乱坠又虚与委蛇的那一套…… 然后,两位某局和某处接了个电话之后,去隔壁包厢打招呼,像是隔壁也有认识的人。 他们两人刚出去,两位官太太把门一关,开始从两面分头挨个给我们老师发红包,当然不是红色的啦,就是普通信封,但里面实打实厚厚一沓。 其他老师收到后,立刻放进包里,而我就像林黛玉初进大观园似的,察言观色、谨慎照做。 正弯腰转身的时候,我和王老师的头碰到一起,我将信封推过去,王老师手一挡,将信封放回我的包里。 这之后,我便感觉忐忑起来,猜测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对。又一想,一会儿回出租车上还有时间“借花献佛”,心里又放下了。 这场合其他老师都纷纷发动口才,大部分是吹捧两位学生头脑聪明、性格活泼、有领导力之类的好话,把两位官太太说得眉开眼笑。 我装文静乖巧的模样,有问必答,但并不主动。 主要还是不习惯吧。 但发完了红包,两位先生还在应酬,接下去由两位太太主导的时候,话题便接地气得转到了闲话家常上面,她们似乎对我这个新老师倍感好奇。 “司老师好年轻啊。教书几年啦?” “三年多了。”我答。 “看不出来啊,看你相貌还真是年轻,我和鹏鹏妈都以为你是第一年教书呢?” 那位太太口中的鹏鹏妈说:“司老师是一直在健平教书?我们倒是没听到上一届毕业的妈妈们说到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我顿觉尴尬,原来这两位妈妈做好了功课才来的,我只能如实说:“我之前是机构老师。” 我说完那机构的名字,两位妈妈点点头像是很满意,因为那机构确实有口皆碑,除了克扣老师工资这一点,但外人并不了解,我也不打算说了。 如今,那机构倚仗着金字招牌,已经转型做了直播带货,似乎也做得风生水起。 鹏鹏妈又说:“司老师您今年是二十六?结婚了吗?” “还没。” 我犹豫了一下的时候,王老师替我解围了一句:“没有结婚,她还是单身呢。” “哦。”鹏鹏妈笑起来,“那得抓紧啊,二十六不小了。” 我讪笑一下。 另一位妈妈也笑起来,正在这时候,包厢门打开了,两位爸爸端着酒杯又走进来,脸上有些酡红,想来在隔壁也没少喝。 那位某处坐下,吃了口菜对我们说道:“隔壁是几个检察院的朋友,聊了几句。那个……各位老师看看菜够不够?要不要再添点儿?” 我们都说不用了。但某局说:“再加个甜品吧。这里粤菜的炖品都做得不错。滋补养颜的。” 于是,在等木瓜炖雪蛤上桌的时候,几个男老师和两位爸爸去包厢外面抽烟,又留了我们几个女老师和两位妈妈在包厢。 鹏鹏妈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一直向我打听我的家乡和家庭情况,末了她说了一句:“司老师,其实我这里真有合适的小伙子。你留个电话给我,我给你介绍介绍。” 我尴尬起来,只得拿起手机说:“其实我刚处上对象。不好意思啊……” 我看看王老师:“王老师,我有男朋友了,没来得及告诉您。” 王老师尴尬地笑了笑,自我开解道:“对,司葭一直挺受欢迎的。刚开学那会儿就有人送花。” 在一片善意的笑声中,我脸红不已。 王老师在底下悄声问我:“什么时候的事,神神秘秘的。连师傅都不告诉。” “其实我和那男生一直是朋友,只是这两天我们才确定关系。” “哦。”王老师问,“也是上海人?” “不是。外地的。” …… 像是心灵感应似的,刚说到这茬儿,李驰的消息就进来了。 司葭,你在哪儿?我来接你吧? 我:没关系。我自己回来吧。 李驰:我已经出门了,你把定位发给我。 我把定位发过去之后,李驰说:不远。我骑个共享单车过来。 我笑了笑:好。 王老师见状推了推我的手肘,说:“司葭,一会儿你男朋友来接你?”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嗯。” “够贴心的。” “长得帅吗?他是做什么的?” “帅。”我想了想说,“他以前是开酒吧的,现在在做服装批发。” “哟,是个小老板啊。”王老师揶揄道,“那傅律师没机会了吧?我看他最近都没来学校了。” “嗯。我跟他说清楚了。”我坦诚道,“我和他现在就是普通朋友。” “那我找他咨询法律业务,你不介意吧?”王老师问我。 “当然不介意啊。”我说,但我有些疑惑地问,“不过上回咨询那事儿还没有最后解决吗?” “没呢。有些棘手。”王老师脸上浮现一缕忧愁,随后她抿着嘴唇,像是下决心似的,扭头对我说,“其实就是我老公,互联网公司裁员,裁到他身上了。失业补偿倒是没啥好扯皮的,就是之前他牵头的那个项目的奖金一直没发下来。还有工作这么多年攒的年假补偿也不给。我想想还是打官司。他眼看也找不到同等职位了,反正有时间跟公司耗下去。” 第178章 你有男朋友了 散席走出包厢的时候,隔壁那桌正好也散席。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有一个许久未见的熟人转头看到我,叫了一声: “司葭?!”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走上去,竖起食指摇了摇:“你也在这儿吃饭?” 林浩笑着摇摇头:“是啊。这个世界还真小。” 旁边请客的两位某局和某处转头朝我们这边看看,脸上露出善意的微笑。 “司老师,你认识的?” “嗯,熟人。” 王老师经过我身旁说了句:“司葭,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林浩也回头打了几声招呼,等人散尽了,我们俩慢慢走在后面,林浩和我闲聊起来。 “司葭,上回见你还是在朋友圈里面呢。”林浩带着些许幽默感地说。 我抿唇笑笑:“嗯。我不怎么发圈的。不过你好像也不怎么发圈?” “嗯。”林浩说,“职业不允许。” 说着,他朝我看看,我们相视一笑。 他是律师,我是老师。职业不允许晒朋友圈。说起来,我的朋友圈最近都成了广告、保险、微商的重灾区。 林浩大约是知道是家长请客吃饭,倒没多问,他自己喝了不少酒,脸红红的,说话间喷着酒气。 “诶,上次去露营玩得开心吗?” 似乎我们能聊的上的共同话题就这个,我点点头,我早把那些不开心忘了,说:“开心啊。括苍山挺好玩儿的。你没去过露营吗?” “没有。”他笑起来很温柔,眉眼有些翁乔的影子,“挺想去的。要不我跟黄子爵说一下,让他组个局,国庆的时候好不好?我们国庆假期可以一起出去玩儿。” “啊?”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是说真的吗? “我是不是有些唐突了?”林浩又笑了,他用指尖揉了揉自己的眉毛,说,“其实一直挺想约你的,就是一直没找着机会。一眨眼,都过了几个月了。” 我傻笑,我心想,他可能是喝多了。 这时候,林浩突然提起了另一个人:“林飞宇最近和你朋友走得挺近的吧?” “啊?!”我听错了吧? “林飞宇?”我毫不掩饰满脸惊讶的说,“你刚才是说……林飞宇吗?” 林浩一脸苦笑,说:“对啊。林飞宇是我堂弟。他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吗?” 我也是一脸苦笑,但想到林飞宇素来脑袋缺根弦儿,我便理解了,我耸着肩膀摊摊手,说:“他……是提起过你,但他从来没说过你的名字。” 林浩说:“你们露营那车子还是借我的呢。我听林飞宇说,他那天开车都开吐了。” 我禁不住笑起来:“是啊。没想到那天山路这么绕。” “那天,谢谢你哦。谢谢你把车子借给我们。”我诚恳地说,“如果换了别的车,可能更不好开,李驰说,还好那车子是四驱的。” “李驰?是林飞宇口中的李哥?” “嗯,我们一起去露营的朋友。” 我不知他是喝到几分的状态,但出于礼貌,我还是问了一句:“林浩,那你今天开车了吗?叫代驾了吗?” “嗯,叫了。”林浩对我晃了晃手机,他半边身体靠着墙看着我,沉默了几秒,低声说,“司葭,你怎么回去?要不坐我车吧?” “呃……不用了。”我舔了舔嘴唇,“其实,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林浩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惊愕:“你有男朋友了?” “嗯。”我点点头。 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那走吧,一起下楼吧。我车子停外面了。” …… 走出花园,林浩叫的代驾已等在路边,路边停着那辆眼熟的奔驰 GLE。 我看见李驰也已经到了,他跨坐在共享单车上,低头玩着手机。 我向林浩道了声“再见”,然后转身走向李驰。 李驰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我身后的林浩身上。 林浩礼貌地对着我们两人抿唇点了点头,然后走向自己的车子,按了一下车钥匙,前方的GLE红色尾灯亮起。 代驾收起折叠自行车,放进后备箱,走到驾驶座,林浩在车门边停了一下,又朝我和李驰看了看,再度点了点头,随后拉开后排车门坐了上去。 宽大的SUV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在我们前方绝尘而去。 李驰从共享单车上下来,锁好车子后走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问道:“那个人是谁啊?” “林飞宇的堂哥。”我回答道。 “哦……”李驰一贯冷淡的表情,并没有很意外,只是说了句,“难怪那车子这么眼熟。就是林飞宇露营时借来开的那部车?” “对啊。” “他也在这边吃饭吗?” “嗯,就在隔壁。散席的时候遇上的。” “那还真是巧。”李驰往我身边靠了靠,低声问我,“走回去吗?还是打车?” 他的气息撩过我的耳畔,又刺又痒,我心跳不由得加快。 “走吧。”我红着脸抬头看他,“我想和你走走。” 他笑:“走回去要半小时哦。” “没事,晚上挺凉快的。”我摇晃了一下他的手臂,他大大的手掌牵着我。 恋爱真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真好。 “好。”李驰改搂着我的腰吻了吻我的鬓角。 …… “你和胡之菲说了吗?” “没有。”李驰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 “为什么啊?” “偷偷摸摸的感觉不是更好?”他捏了捏我的腰。 我怕痒地皱缩起来。 嬉闹了一会儿,李驰说:“说了,我们就得找房子搬出去了。但是,我觉得你可能还没准备好。” 我脸红起来,低头看脚尖。 “不过,就算不说,可能胡之菲也会觉得不方便吧。她若是想带林飞宇回来,肯定碍于我们在家,只好作罢。” “你担心胡之菲呢?”李驰摇摇头,“我恐怕你想错了。胡之菲不会想要跟林飞宇同居的。” “嗯?”我抬头看向李驰,李驰捏了捏我的脸,抿了抿嘴唇,说,“司葭,你不了解胡之菲。不是所有的女生都和你一样看待爱情。” “我了解她啊。”我疑惑地说,“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可,人是会变的啊……” 李驰蹲下来,对着我拍拍自己的肩膀。 我低头笑了一下,他的模样有些滑稽:“干嘛?” “背你啊。” “嗯,不要。”我有些害羞。 “快点。上来呗。”李驰说,“你不是说这双鞋磨脚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嗯?” 李驰拉了我一把,“来吧。别婆婆妈妈的。” 我跳到他背上,他背起了我,幽幽地说:“司葭,你还没对我说那句话。” “哪句?” “昨天晚上那句。” 我趴在他背上,贴着他的耳朵说:“李驰,我喜欢你。” 他咯咯笑了两声,颠着我一路往前冲去。 第179章 气场 转眼到了周末,又该去黄子文家里补课了。 一想到这个,我多少有些发怵。 走进黄家的时候,黄子爵和林浩都在,他们背对着我的方向坐着。而且谈话似乎刚进行到一半,茶几上还摆着一套英式茶具,陈淑敏正亲自端着茶壶从厨房走出来,弯腰在茶几上放下,随后微笑对两人说:“林律师,你喜欢喝的大吉岭,你和子爵慢慢聊。” “谢谢小妈。” “谢谢伯母。”林浩的声音更有辨识度,可以说,他的外型属于和黄子爵同一卦的,阳光明朗,风度翩翩。 但不知是不是当律师的缘故,林浩的嗓音更低醇一些,是那种一开口便加分的男生。 陈淑敏直起身的时候,目光瞥见了我。 彼时,保姆领我进屋,我正在玄关处换拖鞋。 片刻工夫,陈淑敏已穿过广阔的客厅,走到我的面前。 她带着一贯高贵又居高临下的温柔问:“司葭,你脚怎么样,没事了吧?” “我没事了。”像是证明自己没事似的,我轻巧地转了转脚踝,“真的。谢谢关心。” 话音刚落,一旁饮茶的两位男士也站起身,在我经过的地方驻足。 “司葭。”林浩先唤了我一声,的确,他发的“司葭”,重音落在“jia”上面,喉音很重。 黄子爵转头看看林浩,随后转向我,笑了笑,帮我介绍:“司葭,你还记得林浩吗?那天我毕业庆功会上,林浩也来的。” “我记得。”我笑了笑。 林浩抢在我前面说:“巧了,前两天刚见过。” 黄子爵惊讶地挑了挑眉:“是吗?” “嗯。”我依旧笑。 我倒是不介意和他们多聊几句,因为两位大帅哥在前,举手投足,言谈间脸上的神态气韵,无不养眼。 黄子爵嘴角噙上一抹笑意,调侃了一句:“林浩,你深藏不露啊。” 林浩又调侃回去:“子爵你才是,我过来半天,你都没说司葭也过来做客?” 我觉得有些好玩,笑着说:“不是做客哦,是给楼上的黄公子补课哦。” 林浩和黄子爵同时笑起来,嘴角的微笑弧显现,原来长得好看的人笑起来的感觉都相似,从颌面的角度来说,大约是鼻梁和颧骨高起的缘故。 再养眼,我也不能再做停留了。 我对两位说:“那不打扰二位了,我先上去了。” 黄子爵点点头,眼神绕着我裸露的脚踝确认了一眼:“没事了吧?” 我好笑,忍不住说:“黄子爵,算上你在微信里问我的次数,这句话,我在你这里听过不下十次了。我今天的回答依然是,没事。” 林浩显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他眼神有些茫然,目光与我交汇,问:“今天…一个人来的?” “嗯。”我答。 “那好。不打扰你了。去忙吧。” …… 楼上书房门开着,但碍着黄子文阴晴不定的脾气,我还是屈起手指在门上叩了两下,他迅疾转头,就像是受了惊吓似的。 他一如既往的敏感,我问了一句:“没影响你吧?” “没有。”他摇头,随后推拉了一下身旁的座椅,说,“过来坐啊。” “哦。”我低头快步走过去。 诶?不对。我为什么要听从他的吩咐?到底谁是老师? 两周未见,他气场怎么又强了些许? 我立即绷直了背,给自己打气。 “这两周学校里考试了嘛?”坐下后,我用老师的语气拿腔拿调地说,“试卷拿出来我看看。” 我面无表情地摊开手掌。 黄子文脸上现出坏笑,他看了我足有半分钟。 我被他看得心虚,手腕也举得发酸的时候,他低下头,从书包里拿出两张试卷拍在我手上。 我接过一看上面的分数,都是三位数的,瞬间闷气全消,忍不住夸赞道:“都上一百了诶。进步很大。” “这话说的。”黄子文不屑,“我本来的实力就在那儿。不过我的目标是120,司老师,你要加油哦。” “嗯。”我信心满满地点头,很有精神地说了一句,“来吧。我们把试卷上的错题再巩固一下。” 他又弯腰从包里拿出错题本,拍在桌上,然后绕着胳膊,有些示威地看着我。 我先是一愣,感到意外:他都不等我吩咐,就已经把错题整理过了吗? 我接过错题本看了看,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黑字书写,红笔批注,荧光笔做记号。堪称学霸级别的完美示范。 “看过了吗?还有哪里不满意?”他有些挑衅地问我。 我从本子里抬起头:“呃……”我快速把眼神收回,努力从他的整理中找出“掌握还欠熟练”的蛛丝马迹。 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从我的眼前一晃而过,直接将我手上的错题本一挑一合,放在书桌上。 他将手掌压着作业本,手指弹琴似的轮番在本子上敲击着,漂亮修长的手指,钢琴家的手指。 但他的动作让我不舒服,我再度感到自己的权威被挑战。 我收回目光,轻咳一声,说:“错题本没问题。那做别的吧。我看你试卷上课外文言文错的最多,我们今天来练习两篇课外篇目……” “司老师。”他打断我。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真的完全不怕我,目光直视之下,我反而觉得有些心慌意乱。 他指出:“你脸红了。” “有吗?”我下意识摸了下脸颊。 “你在心虚什么?”他说话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我…没有啊。”我故意哼了一声,说,“你无聊。不要以为你今天预习做的不错,就可以得意哦。目标既然定了一百二,路漫漫其修远兮吧?” 他叹了口气,问我:“你脚没事了吧?” 我缩了一下脚踝,有些结巴道:“没事。本来就还好。没多严重。” 黄子文脸上露出上位者的微笑,他用揭穿我把戏的语气说:“想想也是。我们家车库附近根本没什么东西可找的。” “啊?”我表情失控,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那个戒指啊。”他抱着胳膊,手指再度在肘上轻弹起来,“银色戒指,镶着椭圆形紫水晶的那只啊……哦?你真的有那种戒指吗?还丢在我家车库旁的草丛里了?让我想想,唔…还是闺蜜送的?那么喜欢的话,我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哎呀,不对…戒指是没有,相似的项链我倒是见过一次……”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觉得浑身都滚烫得烧灼起来了。 第180章 反侦察 我强压着浑身窜起的鸡皮疙瘩,硬着头皮说:“你说的那些,跟上课无关吧?” “无关?”他审问我。 “对啊。无关。”我别过头,拿着课本低下头毫无秩序地乱翻。 他从我手里夺过书,啪的一下合上,拍在桌上,有些凶地说:“有关系。东西丢在我家,受伤在我家,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我要对你负责!” 我一愣,是真的愣住。完全失去表情的那种。 而他,像是很生气。似乎没有理由生气,但他的表情就是在生气。 所以,他现在的胡搅蛮缠是因为上个礼拜我因为脚踝扭到,没来给他上课,所以生气? ——沉默的对峙之后。 我有些低声下气地说:“那戒指…不重要。我的脚也没事……所以,上课吧。如果你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那我向你道歉。” 他表情扭曲起来,嘴巴半张着,又气又无奈地对我喘着气。 他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像在努力平复情绪,随后,他睁开眼睛,看着我,与我开诚布公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不必像哄孩子那样哄我,我只是想知道上周六,你为什么那样做。” “什么?”我舔着嘴唇,辩白道,“上周六是意外。算了,那不重要。戒指……或许没有滚进草丛里,或许……被狗叼走了,被……被走来走去的路人和车辆碾碎了。whatever,都不重要……” 黄子文被气笑了,他学着我的口气说:“whatever?” “所以,我上个礼拜像个傻子似的看摄像头,让家里的保姆和司机打着手电找了两个小时根本无所谓咯?” 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为了帮我找那个戒指?” 黄子文摇摇头,自嘲地说:“我是傻瓜。因为我一开始只看了车库门口那只摄像头,没有看家门口那只,都没有搞清楚戒指是不是从你手上甩脱。所以,当我想明白这一切之后,我才发现,我一直在叫家里人找莫须有的东西。” 他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我越来越热,我的耳根和脖子都在发烫。 他微微侧转脸,斜着眼睛瞟我,带着不屑的语气说:“没用的。你做这些是没用的。我哥有未婚妻,他们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就认识了,是大学同学,交往了四年。他们已经订婚了。OK?” 他整个句子都说得很慢,甚至在最后拖了长长的尾音,重复了一次:“OK?” 我低下头,苦恼地用虎口撑着额头,狂摇头。 我都被气笑了。 觉得眼下的一切就像一出荒诞的舞台剧,而我,是演出滑稽的小丑。 “你笑什么啊?”黄子文质问我。 我笑着抬起头,卷起课本敲了敲他的肩膀,玩笑道:“你很聪明。你真的很聪明。可是……你想错了。” “嗯?”这下轮到他愣住。 我安慰了一句:“猜对了开头,没有猜中结局。” “啊?”他的气场低落下去,我心中暗爽,虽然这样不厚道。 可此情此景,我想我必须得把情况解释清楚,他才肯把课上下去,不是吗? 我同他娓娓道来:“我现在同你说。不过,你要答应我,帮我保密。在这之前,我先澄清两点,第一,我不是要勾引你哥。第二,我确实扭到了脚踝,不是故意不来上你的课。” 他懵懂地点了点头,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阴影,白皙的脸庞漂亮得像是油画里对着水影自怜的,纳西索斯神。 “上个礼拜,黄子爵约了我闺蜜胡之菲见面。受另一个朋友所托吧,那位朋友暗恋胡之菲很久了,想制造两人见面的机会,所以,我就用了一招调虎离山,把黄子爵拖着,好让那位朋友先去和胡之菲见面。”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补充道,“现在那位朋友已经追到了胡之菲。所以,虽然用了点诡计,但也算是成人之美了吧。” 黄子文明显觉得这一招不怎么高明,眼神中满是“这是什么骚操作”的吐槽。 我辩解道:“我知道,我这么做是有点奇怪。但你要知道,一切的发生都有个前提,那就是黄子爵和胡之菲是发小,他们从小就认识,只是最近才联系上。他们久别重逢很容易擦出爱的火花。而且前提是,我并不知道黄子爵其实是有未婚妻的,如果我提前知道的话,那也不用使什么诡计了,直接对胡之菲挑明就好了。” 黄子文有些胸闷地摇头道:“司老师,你以后长点心眼吧。” “嗯?”我努了努嘴。 黄子文从书架上取下一本阿加莎侦探小说,放到我手上,说:“如果要完美犯罪,不是应该把细节都考虑周到?既然用了那枚戒指做借口,那就提前准备好道具,最后让戒指真实遗落在犯罪现场,这样不就没有任何纰漏了吗?” 我嗫嚅道:“可我又不是莎人犯,说什么完美犯罪之类的……” “确实不行。”他摇着头,“您的智商在推理这块儿还需要进修。” 我心里吐槽了一句:你说这样的话,才像变态莎人狂。一般人为什么要进修反侦察能力? 第181章 生意兴隆 走下楼梯的时候,林浩还没有走。 我有种错觉,他是在等我。可是黄子爵先朝我走过来,他淡淡开口:“司葭,时间不早了,我开车送你吧?” “不用啊。你们不是在谈事情吗?”我疑惑地朝他们两个看看,“不用管我,我自己坐车好了。而且,现在也不算是很晚。” 的确,对于上海这座城市来说,晚上九点不过是夜生活的开始。根本称不上晚。 黄子爵抿着嘴唇,朝林浩看看:“我们事情已经谈完了。” 林浩拿出车钥匙,对黄子爵说:“是。我正要告辞。我顺路带司葭回去好了。” 黄子爵嘴角噙着一抹笑,转头对林浩说:“好啊。那你们路上小心。” 林浩绅士地伸出手:“包包很重吧。交给我。” “呃?”我略一迟疑。 我今天挎着一只像公文包似的手袋,因为材质比较硬挺,书和教案放在里面,不容易被压坏。我平时上班就背这种款式。 “看上去很重。”林浩说。 黄子爵不知为何帮着林浩说了一句:“林浩可能怕你肩膀会脱臼。我刚刚和他说了你脚踝扭到,我送你去医院的事。” 我窘迫极了,脸上发烫。 黄子爵略有察觉,忙绕开话题,对我说:“帮我对胡之菲问声好。还有,提醒她,下周的签约别忘了。林浩律师会到场复审合同,请她放心。” “哦,好。”我认真地点点头,“我一定带到。” 然而此时,林浩已弯腰拎着肩包的拎手,略一提,带子从我肩上松懈下来,他不动声色地接了过去。 然而,奇怪的是这种土黄色的公文包竟然还和林浩还蛮配的,他拎着女士的包包,看着一点也不娘。 “谢谢。”我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了。 …… 和林浩走去车库的时候,我看到车库门口的两排草地,心中不免又想起黄子文的话——如果要撒谎,就得提前准备好道具。 又突然想到黄子爵那晚看着我的眼睛,承诺过我的话——那戒指,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那天晚上,他真的对我很细心……甚至还吻了我的额头(goodbye kiss?)……可是他原来已经有未婚妻了……幸好没有过度解读他行为的含义。 果然……还是中西方文化差异导致的,他那个留学生的圈子,本来就盛行所谓的“俱乐部文化”,男女之间的肢体接触平常得就像吃饭、饮水。 而我……差一点就因为过于“严肃”,成了笑话? 想到这里,我不禁摇了摇头,对自己二十六年的人生蠢笨的像个没什么经历的孩子表示自嘲。 林浩转头看到我兀自出神,问了一句:“司葭,你在看什么呢?” “哦,没有。” 我回过神来,从林浩的眼神里,我察觉自己刚才的举动一定很傻。 林浩开口道:“听说你还在这边掉了一枚戒指?你很在意那枚戒指?” 黄子爵连这个也对林浩说了?我越发觉得自己蠢了。 完美犯罪什么的,我真的要好好回去看黄子文借我的那本书。 “没有的事。”我对林浩笑笑,否认道,“没有在想戒指的事情。” 幸好林浩不是那种爱刨根问底的人,他轻点了点头,帮我打开副驾驶车门。 好绅士啊。 我坐上车子,系上安全带。 他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将车子滑行出车库。 一路上,他和我随意谈起胡之菲直播带货的事,也随意说起林飞宇找他给员工发福利,逼着他下单的事。 “幸好啊。我算是律所合伙人之一,绕过我爸,做主发个员工福利的权限还是有的。要不然四百多件白衬衣,我一个人全部吃进,一天换一件,穿一年都穿不完啊。” 我听着笑了起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浩又忍不住吐槽:“林飞宇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肯买这些衬衣,那他后半辈子要是打光棍,我就得为他负责。” 林浩的话逗得我直乐,我揶揄了一句:“这的确像是林飞宇能说出来的话。” 片刻后,林浩略略收住笑容,诚恳地问了一句:“我听说他和你在一个学校实习,林飞宇没给你添麻烦吧?” “不会啊。当然没有。林飞宇对我挺照顾的。”我当然如此回答。 林浩摇摇头,看着前方:“我不信。他没有给你添麻烦我还勉强相信。但要说他会照顾人,我百分百不信。” 我被林浩说话的语气逗笑了,弱弱地说:“林飞宇也没这么差劲吧?” “这么说吧。他要是追求的是你,而不是胡之菲。那我可不能同意了。”林浩转头看看我,“司葭,你性子软,会被他这样的人欺负的。” “是吗?” 我低下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总之听上去有些怪怪的。 林浩自顾自说着:“我第一回见你,就觉得你不像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 这听着不像是好话,我略微有些不自在。 或许那次我偷穿了胡之菲的衣服和鞋子,初次到那样的社交场合,被他们这样的老手一眼就看出“格格不入”。 说实在的,那的确是我想删除的一段记忆。 我的尴尬,黄子文的挖苦,黄子爵从天而降的解围,我由此对黄子爵产生的爱情幻想,这一切,我都想永久删除。 可是我和林浩之间,似乎只有那一段交集,他理所当然地谈着这个话题,不然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说的呢? “哦,是吗?”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应该是要吐槽我当天的着装和表现吧…… 林浩柔声道:“你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就像在一堆庸脂俗粉中绽放的一朵清新脱俗的睡莲。” “啊?”我惊讶极了,随即便感觉这恭维有些言过其实了。 “您太会说话了。”我像是防守反击那样,回答,“还是你们当律师的口才好。” 林浩说:“我是说真的。我真的这么想。” 我舔了舔嘴唇,自嘲道:“可能是我比较土吧,让你产生错觉,这女孩不太一样。有可能仅仅只是,我土得冒泡、愚蠢得清澈。” 哈哈哈~ 林浩嘴里爆出一连串笑声,他笑着摇头:“司葭,你的性格还不是一般的好。好吧,我收回,你性格并不是看上去那样,应该是属于比较内秀。” 感觉这一段对话,总算是朝着健康正常的方向发展了。我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停下车子,他说了一句:“话说,那批衣服质量不错。帮我给胡之菲带一句,生意兴隆。” “好的。”我回头朝他一笑。 第182章 无人生还 回到家,家里灯还是黑的。 不用说,胡之菲一定和林飞宇在约会。而李驰…去哪儿了? 我拿出手机给李驰打了个电话,他接起来。 电话那头声音很吵。 “司葭,你回家了?” “嗯。我在家里。”我说,“李驰,你在哪里?” “在大学城附近。” “哪个大学城?松江大学城?” 上海有好几个大学集中区域,但通常一说大学城,第一反应还是这个。 “嗯。”李驰捂着耳朵喊了一声,“我现在准备回家了,你累了的话就先休息吧。不用等我。” 他跑那么远?回来坐地铁少说一个小时。 电话里不断有电瓶车和汽车的轰鸣声呼啸而过。 “你路上小心点儿。”我提高音量对着手机大喊了一声,挂断电话。 我看了看时间,想等李驰回来,便坐在沙发上开始看黄子文借我的书打发时间。 书名叫《无人生还》,我听说过,但不知道剧情。 书不厚,半小时后就进入主线剧情,人物一个个出场,一个个神秘死掉。越看越觉得紧张,脑神经完全绷住,当内容进行到医生的尸体被冲上礁石这一幕时,我吓得扔掉了书。 我后悔死了,悬疑有三分,惊悚有七分,不,分明就是恐怖了。 我抬起头,看着家中的一切浑身发冷。 此刻,家里百老汇风格的红色幕布和维多利亚时代的仿古镜子,看着分外吓人。 我又把头埋进沙发里,抱着抱枕蜷缩成一团。结果睁眼一看,妈呀。沙发也是猩红色的,我吓了一跳,从沙发上弹射起来。 这时候,门锁咔哒一声响了,就像有人在我脑袋里弹了一下,我睁大了眼睛。 当我看到李驰出现在门口时,我整个人像支离弦的箭似的冲了出去,大喊了一声扑向李驰。 我撒丫子冲进他怀里,想都没想,就像是考拉搂住大树似的搂住了李驰的脖子。 李驰一脸懵,然而立刻环住了我,充满兴奋地说了一句:“司葭,这欢迎仪式有点隆重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确实有点荒唐,我怎么能这么不矜持呢?我又不是胡之菲…… 啊……我羞涩地松开搂着李驰的双手。 李驰却双手一箍,将我搂得更紧,他不让我走。 “司葭,我想死你了。”他冲我撒娇,我心中一软,任凭他抱着我,他带着鼻音问我,“你想我吗?” “嗯。”我点点头。 热恋中的男女,就算是每天见面,只要一时半刻没见面,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而我们,也不例外。 就像被长久压制的弹簧,决定在一起之后,弹簧一下子松开,反弹的力量强大到无以复加。 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没羞没臊的。 他低头吻住了我,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他的吻带着夜的潮湿向我袭来,像咸涩的海风席卷我的全身,我顿觉浑身无力。 他却分外有力,像偶像剧似的,手臂一箍一抬,将我整个儿抱起。 我有些惊慌,他说:“搂住我。” 我像鸵鸟似的把头埋进他的颈窝。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他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我却又害怕起来,低声说:“胡之菲会不会突然回来?” 话还没说完,他将我放到吧台上,我懵懂地坐着,他双手放在我的腿上,抬头看着我,目光深情而深邃。 我被他看得心慌又害臊。那眼神就像是在问“你准备好我接下去要如何对你了吗”。 他看够了,松开我,转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和水壶,倒了一杯,狂给自己灌了一杯水。 他真的坏死了。 我窘迫极了,低声嚷了一句:“你干嘛,放我下来。” “跳下来啊。”他对我一抬下巴,怂恿我。 我真要往下跳,他又抬头对我上的眼睛:“低头。” 他托着我的脑袋再次吻住了我,湿润而悠长的吻,让人目眩神迷,他抱着我再度站起来……不知何时,我们俩已一同滚到了沙发上。 纠缠的人儿就像两条缠绕的蛇。 他半撑起上身,在我的上方,我脸红气喘地看着他,他轻轻用指尖拨开我唇角的发丝。 李驰低声说:“司葭,你真美。” 我用双手捂住了眼睛,我浑身又热又烫。 又与我嬉闹了一会儿,他点到即止。 他松开我,微微坐正了,理了理衣服,拿起茶几上倒扣着的书,翻转着封面。 他念了出来:“《无人生还》?是恐怖小说啊?” 我也坐正了,理了理衣服,有些庆幸又带着几许失落。 但我早已习惯他会突然地转移话题,李驰有自己的节奏,就像乐团里的主乐器主旋律,他在人群中出现,就会引导其他人跟上他的步伐,自己成为主导的一方。 他笑了笑:“难怪刚才这样啊……”他还带着几许余韵,嗓音有些沙哑。 我有些窘迫地撩了撩发丝,将耳畔的头发挽到耳后,把书拿过来,看了一下页码后,合上。 “你不用折页吗?”他奇怪地问。 “我借别人的。”我把书放回公文包里,还是带回学校趁人多的时候看吧,看这种书最要紧的是不能全身心投入,那样很容易被吓到。 “学校里借的?”他随口问道。 “没有啊。刚才补课的学生借给我的。”我答。 “哦——”他看看我,歪了歪脑袋,“胡之菲发小的弟弟?” 他似乎突然想起来这一茬。 他眯了眯眼睛:“那男生是高三的?” “嗯啊。”我走上楼梯准备拿衣服洗澡,转头朝李驰看看,玩味了一下,忍不住笑出来,“李驰,你想要打听什么?” 李驰佯装没事,他嘴硬道:“我随口问问。你快去洗吧。今天早点睡,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啊?” 他对我扯出一个笑脸:“保密。” “玩惊喜啊?”我朝他眨了眨眼睛。 这时候,胡之菲开门进来了。 “菲菲。”我转过头叫住她。 胡之菲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蹙紧的眉头微微展开。 她眼神定在我身上:“司葭,你回来了?你今天去黄子文那边的时候,黄子爵在吗?” “在啊。” 她一回来就问黄子爵?到底是事业大过天。 “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胡之菲的表情像是有些忐忑。 “呃……”我回忆了一下,捋了捋思绪说,“他说叫你下个礼拜准备签合同,还说他找了律师复审过了,如果你不放心,签合同的时候律师也会到场的。” 我以为她问的是这个,但胡之菲表情尴尬了一下,从她的眼神里,我觉得她并不是在期待从我嘴里听到这个。 “哦。”她关上门,这才低头换鞋。 第183章 我好喜欢他 那是女人的直觉,从胡之菲一回来到此刻,我都觉得她有心事。 躺在床上,我问胡之菲:“菲菲,快到国庆假期了。你和林飞宇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胡之菲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我:“你说的是什么打算?” “你要睡了吗?” 我觉得胡之菲意兴阑珊,但似乎我又一次会错了意。 “没有。我没有想睡觉。” 胡之菲翻了身面朝天花板,她转过脸,用目光表示,她很清醒。 她的眼睛在黑夜里像黑色玛瑙一样亮。 “哦。”我转身对着胡之菲说,“我想回趟苏州。菲菲,我好久没回家了。我妈在电话里都说想我了。要不是我说上班怪忙的,她说不定早就过来了。” “嗯。”胡之菲点了点头,“是该回去一下。我现在直播带货上了正轨,李驰那边跑市场也跑得不错。我得回去给我爸交代一下我的创业进度。” 我开玩笑道:“菲菲,你真的好女强人哦。我问你放假怎么安排,你句句都不离工作诶。我要向你学习。” “哈。你学我?”胡之菲嘲讽我,“你一人民教师就算了啦。你太勤奋,学生会辛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理所当然地转了转眼珠子,“学生党这个年纪不辛苦,以后走上社会要吃苦。” 胡之菲不屑地笑了一下,像李驰那样对我油嘴滑舌道:“我听说苦只会流向能吃苦的人。所以,这种话不要随便乱说。很容易吃了苦中苦,也难为人上人的。” 我皱了皱眉眼:“你和李驰还真是…反PUA高手哦。你们要是去公司里上班,领导给你们画的大饼,你们那是一口也不吃。” “那当然,所以,我才不去打工。”胡之菲像是说自己座右铭似的说了一句,“坚决不上班,但永远有工作。” 她停顿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似的,勾起唇角浅笑着补充道:“爱情固然美好,但财富才给人自由。” “所以,你国庆放假不带林飞宇回去吗?”我恰如其时地问。 胡之菲说:“我还不知道国庆的直播会怎么安排,我不可能七天都在家里的,能挤出三天就不错了。所以,应该不带吧。带个巨婴,我还得照顾他。划不来。” 我沉默了一下,感觉这话听着不对味,根本不像是热恋中的情侣说出来的。 正当我迟疑着想问问他们俩到底怎么了的时候,胡之菲又说:“国庆期间反而要增加直播时长。要确保主账号的粉丝数和直播活跃度最高嘛。其他主播是辅助的。其实别人在休息的时候,才是各个直播间开卷的时刻。” 胡之菲越说越兴奋了:“国庆期间我还想预售一批抵用券,然后回家跟我爸商量一下,看外国客商的订单里面,哪几个款加单是比较多的,过完国庆,准备在直播室里上一些新。” “哦。”听着她一步步推进工作,我也为她感到高兴。 “今天李驰去大学城跑市场了。”我对胡之菲说。 胡之菲朝我看看,微笑着对我说:“你帮我谢谢李驰。” “啊?”我就像是被戳中心事似的,不,确切地说是我做贼心虚,居然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你自己谢他啊。” 胡之菲摸摸我的头:“傻瓜,我在家的时间少啊。你有空请他喝个奶茶,帮他买个饭什么的吧。钱算我的。找我报销。” “好的。胡总。”我装作小秘书的模样,像只猫咪似的用手心挠了挠胡之菲的胳膊。 …… 第二天,我和李驰偷摸着出去约会了。 诶?为什么用偷摸这个词? 但确实是“偷摸”。而且我好像理解了李驰说的“偷偷摸摸不是更有趣”的意思。 他还没有对胡之菲说,所以应该也没告诉林飞宇。 幸好那天在学校里碰见林飞宇,我顾及这一层,也守口如瓶。 不然林飞宇知道了肯定得告诉胡之菲,胡之菲要是先从别人口中得知我和李驰恋爱,那似乎不怎么妙。 我和李驰抱着奶茶坐在高高的花坛上晃着双腿,看着大学城里来来往往的行人。 “原来,可以随便进的啊。”我感叹了一句。 “对啊。刷身份证就行啊。” “我读大学那会儿还只能刷学生证进。因为有几个高校出了社会人员进校犯案的事故所以禁掉的。” “哦。上海还有这种事啊?”李驰感叹了一句。 “嗯。”我抿了抿唇,看向李驰,“你老家治安怎么样?” “小时候不怎么行,街上常有人打架的。”李驰的声调有些不自然。 我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嘴拙说错话了,他爸爸就是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的。 我忙别过眼转移话题,指了指远处说:“李驰,你看,那栋建筑挺漂亮的,我们过去拍照吧。” 我手指的方向是一栋尖顶的钟楼,哥特式风格,非常高耸非常有气势。 李驰看了看手机,说:“你自己先过去行吗?我等个人。一会儿电话联系。” “哦。” 我先走去那边拍照,远远的回头看到李驰正和一个男生在说什么,然后他拿出了手机,像是和那个男生相互添加了微信。 我对着红色的西洋建筑找了各种角度拍了几祯照片之后,他穿过草地朝我跑过来了。 彼时,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他的步伐轻盈而有力,仿佛每一步都带着青春的活力。风吹过他的发丝,微微扬起,给他增添了几分随性与不羁。 当他跑到我身边时,他的笑容如同金色的阳光一般灿烂,眼睛特别亮,像两颗星子。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美好。 他轻轻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司葭。”随后,自然地将手臂搭在我的肩上。 我转过头,目光与他交汇。他的眼神深邃而迷人,嘴角勾起的弧度也刚刚好。在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只有他和我,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美好。 “确实很漂亮啊。我们像在哪个欧洲小镇游玩。”他感叹道。 “你看,我刚才拍的。”我给他看我手机里的照片。 今天是个大晴天,此刻临近黄昏,秋高气爽,蔚蓝的天空,高起的绵云,将整个尖顶钟楼烘托得更加威严耸立。 “你这么会拍照啊。比大师拍得还好。到底是高材生啊。” 李驰的语言就像他这个人,直白,真诚,也许不是花言巧语,但是人类追求真善美,美的首要前提,是真。 很难相信伪饰能够胜过天然,我想这就是李驰最打动人的地方。 他已经抱着胸站在夕阳下了,他抬着下巴远远对我说:“司葭,你帮我也拍一张。” 我拿起手机,对准他,他在我的镜头里,顶天立地的,充满了阳刚之气,或许他身上本来就流淌着那种军人的气质。 放下手机的时候,我有些心疼了。 我好喜欢他啊。 第184章 恋爱中的禁忌话题 李驰又叫住经过的同学帮我们俩拍了几张合影,天就全黑了。 然后我们手牵着手走出校园,来到附近的美食街上,找了一家麻辣烫的馆子坐下吃晚饭。 麻辣烫刚端上来有些烫,他吃了两口又掏出手机,反复看着手机上的照片,意犹未尽地摇头晃脑道:“哎,太般配了。你看看……” 他放下筷子,指着照片上的人(就是他自己),说:“你放眼望去,这家店里。哦…不,还有刚才那一路上走过来遇上的男的,有比他帅的吗?” “你不要脸。”我笑骂了一句,“自恋。” 他收起手机,一抬下巴:“自恋也得有资本啊。” 说着,他笑着捏捏我的脸:“不过,我也没见着比你美的。” 我低头笑了笑,这明显是恭维的话,我的身高就够不上美女级别的。 但此刻,我故意泼他冷水:“你在理工学院找存在感。我听说这边还有个视觉艺术学院。那里应该帅哥美女更多。” 李驰哼了一声,装作生气道:“才一起多久就开始嫌弃我的颜值了。” “好了好了。你吃饭吧。”我笑着舀了口汤喝。 正说话间,店里走进来一个大帅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过去。我也随大溜地转头看过去,我觉得这个男生就是传说中视觉艺术学院的那种大帅哥,打扮得特别潮,脸上的表情也特别酷。 李驰轻咳了两声,提醒我“非礼勿视”,我这才把目光收回来。 我看他一脸醋意,哄了一句:“没有你帅。” 他本想憋着生气,但听我这么说,便没忍住,笑了。 他忽然问我:“司葭,你除了那个谁,还有没有交过别的男朋友?” “啊?”我有些呆呆地看着他,他一脸好奇。我心想,男女朋友之间一般不是不问这种问题的吗? 他看我不说话,迟疑了一下,说:“不说也没关系。我只是看刚才大学里好多一对一对的。” “有过…一个。”我鼓了鼓脸颊,“就…他考研了,然后我们就分手了。” “然后,后来那个,是你知道的。”我低语。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像逗猫似的说了一句:“乖~” 我抬起头看他一眼:“你呢?” 其实到这一刻,我才正视我和李驰间的不同,他小我四岁,他职高毕业,他甚至没有稳定工作…… 说实话,我不愿意去想那些。 李驰说:“比你多两个。” 我有些惊讶地眨眨眼睛,有些接受无能了。 他可是才二十二岁,恋爱经历就这么丰富了? 他掰着手指数着:“初中时一个,职高里面有一个,然后我就工作了,在南京的时候有一个,然后是苏州刚开酒吧的时候认识过一个女孩子……好了,就这些。” 我听完后愣了半晌,随后生气道:“你太乱了。还…早恋!” 他没皮没脸道:“那就两个,我们扯平了好不?学生时代那种不算的。” “什么不算的。”我用筷子戳了一下碗,“那我大学时代也不算,我还是比你少一个。” 他听傻了,许久舔了舔嘴唇,端着碗从对面挪动座位坐到我身边来,用肩膀蹭了蹭我说:“对不起。别为这种事生气啦。我嘴欠行了吧?” “这不公平。”我赌气道。 其实,我更生气的是难怪这么会接吻,原来是情场老手。 我又转头道:“你私生活太混乱了。” 李驰急了,忽扯了一句:“我这叫乱吗?我要跟胡之菲比差远了。胡之菲那才叫……” ”你说什么?“我停止了生气,冷眼瞧着李驰。 李驰拧眉咬了一下嘴唇。 “胡之菲怎么了?” 他一手撑着额头,看向一边,用力地抖腿。 我瞪他一眼,他又不抖了,有些忐忑地咽了口唾沫,对我讨饶道:“我错了。司葭。我说错话了,你能不能当没听过?” “不能。”我果断地说。 李驰脸灰了一度。 “为什么她能对你说,却不能告诉我?”我反问李驰。 李驰的面色更难看了。 他挪着屁股坐回我对面,说:“司葭,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我沉默着,没有动筷子。他的表情、他的话语叫我脑子乱成一团,我怎么可能当没听过? 还有,到底是什么样的事,可以让李驰的脸色面如土灰。 按理说,他是开酒吧的,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就凭想象我也能知道,打架之类的,在李驰那里都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埋着头似乎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好让我把刚才的事情完全忘了。 我拿起包,挎到肩上,站起身,走出了饭店。 我走得很快,李驰追上我,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司葭。你干嘛。” 我转回头,看到李驰的表情有些凶。 我生气道:“到底是什么事,你们要瞒着我?” 李驰用鼻孔出了声气:“你不知道比知道的好。真的!” “不要。我要听实话。”我像个傻子似的,眼睛红了,感情冲击得我浑身震颤。 他也被惹怒了,重重地甩开我的手,说了句:“你犯什么倔,我会害你吗?” 我用手背快速地抹了一下眼泪,说:“你是不是和胡之菲上床了!是不是!” 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个事更严重。 他忽然抓着我的肩膀,剧烈摇晃了一下,吼了一句:“你是不是傻啊!” “你胡说什么啊!”他大吼了一声,“我是不是在你眼里,他妈的是个小混混?渣男?种……” “妈的!”他松开我,对着街道骂了一句。 那一声让门口经过的人纷纷侧目。 但是,他的震怒让我停止了发疯,我像个木头似的站在原地。 他转身看到我,拉起我的手飞奔起来,一直跑出了美食街,跑到了外马路上。 对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我们相互喘着气看着对方,大眼瞪小眼。 他拉着我的手,慢慢蹲下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咬在嘴上含糊不清地对我说:“我抽根烟冷静一下。慢慢跟你说。” 我不说话了,也抱着膝盖慢慢蹲了下来。 “真的不是我想的那样?你别骗我哦……”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吐出一口烟圈:“当然不是那样……可是,比那个还糟糕。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第185章 承诺 堕?胎! 一道闪电劈中我的大脑,我感到眼前的一切变得虚浮,车水马龙的街道像是被扣进了一只玻璃罩子,沉闷的人声仿佛来自异度空间。 “司葭、司葭?”李驰扔掉烟头,迅疾伸长手臂将我搂进怀里,让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司葭,你没事吧?”他捧起我的脸,车灯摇晃出他眼睛里明亮的玻璃晶体,他的瞳孔中倒映出我苍白的脸色。 他的声音从玻璃罩子里释放出来,逐渐变得清晰了。 “司葭,你怎么了?”他有些忧虑地追问我。 “没事。”我摇了摇头,喃喃地说。随后,全身就像被抽走了力气似的,长叹了一口气。 唉~! “我从来都不知道。”我懊恼地说,“我不知道胡之菲变成这样。” 李驰点燃第二根烟,拍了拍我的后背说:“你也别想得太严重。其实,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荒唐过?她就是玩得过了,玩脱了。” “所以,她要休学,并不是因为想要创业,而是在学校里待不下去了?”我立即联想到暑假之前,她突然来到我的出租屋,并没有提前打过任何招呼。 “昂~”李驰耸了耸肩膀,伸直手臂朝地上掸了掸烟灰,又说,“应该也不全是。只是,正常情况,不会只剩一年毕业还半途而废的。你说是吧?” “是啊。大四本来就没什么要紧事。”我附和了一句,“周围同学肯定指指点点了。胡之菲不是能忍受非议的那种女生。” “嗯。她要是脾气没那么爆,她的事也不会闹到学院里去。”李驰努了努嘴,继续说,“那男人的老婆闹到我们酒吧来的,把胡之菲叫出去,那女的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简直在我们酒吧街这块儿颜面扫地。大概是心里气不过吧,就骂骂咧咧把这件事给捅到了学院里去。” 我惊诧:“那女的是怎么想?自己老公出轨,她告到学院里去,她老公还要不要当老师了?” “女人嘛。”李驰嘴角流露一丝轻蔑,“咽不下这口气啊。自己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鱼死网破呗。” 我用手指戳了戳李驰:“你听着像是瞧不起女人似的。” 李驰对我讪笑一下:“没有的事,我不是说所有的女人。我是说有些女人,发起疯来真可怕。” 他又讨好地揉了揉我的肩膀:“当然不包括你啦。要不然我也不会看上你的。” 我撅了撅嘴:“可你总说我傻。” 他咧嘴一笑,张开双手将我抱了一下:“可我就喜欢傻姑娘。傻傻的才可爱嘛。” 我正被他哄得唇角染上一抹笑意,他这又死皮赖脸地说了一句:“你说说,疯子和傻子哪个可爱。那肯定是傻子嘛。” “滚~”我用力推了一下他,他悍然不动。 “你怪瞧不起女人的,难不成在你眼里,女人就只有疯的和傻的?”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儿。 他吻了吻我的脸颊:“因为我也是呆瓜,所以才喜欢傻瓜。” “走吧。时间不早了。”他钦灭第二根烟,摸着膝盖站起来,“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回家吧。” 我蹲着不动,我站不起来了。 李驰低头朝我看看,过了一秒,他朝我伸出手:“把手给我。” “我腿麻了。”我尴尬地冲他皱着眉眼。 他又蹲下来,忧心地朝我看看:“站不起来?” “嗯。”我尴尬地说,“你容我缓一缓。” 他弯腰一把抱起我来,是那种公主抱哦。我“啊~”了一下,李驰伸手拦了辆车,直接把我抱进了出租车里。 “浪费。”我轻声骂了他一句,“要不到前面地铁站停下吧,还是去坐地铁回去。” 他嬉笑着把我的腿抱到他身上,一边揉着我的小腿,一边说:“我才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呢。今天逛一天了,好好歇会儿吧。” 说着,他又抱了抱我,贴着我的耳畔呢喃道:“司葭,下个月我就有钱了。法院把酒吧拍出去了,现在在走流程,下个月等我账户解冻了。就有钱了。” “你嘚瑟的。”我笑着轻捶了他一下,坚持把腿放下来。 “不麻了?我再帮你按一会儿。”他温柔地说。 我朝他努了努下巴,示意司机在前排,我们得注意点儿形象。 李驰轻声问我:“下个月我们搬出去住吧?给胡之菲和林飞宇腾地方?” “啊?”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有些羞怯地看看李驰。 李驰直视着我的眼睛说:“我今天都把这事儿告诉你了。你心里能过得去这道坎儿吗?你看到胡之菲不会觉得膈应?” “膈应…倒是也不至于……”我微蹙着眉头,低下头轻摇了摇头说,“就是觉得之前把她想得太简单了。自以为很了解她,可其实对她一无所知。” 李驰揉着我的后背,叹了口气:“这件事胡之菲让我发誓保密的。现在我告诉了你,搞不好会遭报应的。” “啊?你怎么发的誓?”我有些惊慌地问。 “我说,如果我说给外人听,我就天天倒霉,喝凉水塞牙,吃鱼卡鱼骨头,走在路上被车……” 他话还没说完,我忙用掌心捂住了他的嘴,嗔怪着:“哎呀!你别说了……” 我低下头,懊恼不已地摇着头叹道:“你咋不早说,不,都怪我,怪我逼你告诉我的……” “那……”李驰深情地看着我,小声问我,“那你不做我的外人,做我自己人呗。这不就可以了……” 他把我的手拿过来,攥进手心里。 我听着这话,心里又柔又疼…… “李驰,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我依偎在他的怀里,车窗外霓虹灯闪过,灯红酒绿的大都市,五光十色的夜生活。 在这座大城市里,会有我们俩的立足之地吗? 他侧过脸吻了吻我的鬓边。 “会的。”他抱紧了我,胸怀滚烫,像烧灼的炭火。他的眼睛倒映在车窗上,比外面的灯光还亮。 “日子一天天过,未来总会越来越好的。”他的嗓音柔柔的,似乎在给我承诺。 第186章 地下情人 李驰把我摇醒,我睁开眼,车子已经在公寓楼下停下了。 原来刚才回家路上,我已经睡着了。 “司葭,到家了。”李驰唤了我一声。 “哦。”我揉揉眼睛,坐正了。 他转头笑着看我:“你这半边脸都压红了。” “是吗?”我拿出手机当镜子照了照,“是有点。” 一旁的李驰正在给司机扫二维码付车费,扫完车费正要开门的时候,李驰的手一顿,停住了。 我揉着脸问:“怎么了?” 他朝我抬了抬下巴,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胡之菲从前面一部车上下来。 “这不是林飞宇的车吧?”李驰轻声说。 “呃……”我看了一眼车灯,下意识说,“是黄子爵的车。” 李驰拧眉朝我看过来,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怎么了?”我茫然地问。 李驰放低音量:“他开的车是雷克萨斯?” “那怎么了?” 李驰嘴唇动了动,随后表情有些严肃,他收起笑容,淡淡说:“没什么。你先上楼吧。我在小区附近转一转再上楼。” “哦。”我点点头,从另一边下车。 我快步走上前,想同胡之菲和黄子爵打个招呼,但远远看到黄子爵从车上下来,然后拉了一下胡之菲,和她快速地拥抱了一下。 随后,两人分开了。黄子爵又上了车,这一回,车子很快驶离了公寓。 我快走两步,听到脚步声,胡之菲下意识回头,惊讶地看到我:“咦,司葭?” “嗯。菲菲。”我迎上前去。 胡之菲说:“司葭,你也刚回来?白天去哪儿了?” 我不太自然地回道:“我在外面逛街。” 胡之菲笑着:“什么东西都没买?” “嗯。先打打样,过两天再买,国庆我打算回家一趟,先看看能给我爸妈带些什么。” 对着胡之菲,我还是不太自然,倒不是因为对胡之菲说着这些言不由衷的话,而是像李驰说的那样,我现在看胡之菲总感觉不似从前了,我也说不好是不是出于某种占有欲,亦或是真心被辜负。 李驰告诉我,胡之菲在大学里和她老师搞师生恋,被她老师的老婆发现大闹了一场,那老师被学校开除,胡之菲却发现自己意外怀孕。 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向酒吧老板李驰求助。她生怕找到学校的同学,却因为嘴不够严实,搞得人尽皆知。而且,胡之菲也不想孤零零地去医院,李驰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才一直答应替她保密。 可是,她本可以找我的。 还是说,我在她眼里也不值得信任?她怕我会把这事告诉胡叔叔吗? “……下次要买什么,我陪你去买。让林飞宇做车夫。”胡之菲嬉笑着挽上我的胳膊。 我接着话题往下说:“我刚才好像看到是黄子爵送你回来的?今天林飞宇没粘着你?” “嗯。”胡之菲有些不自然地笑笑,“今天有一批货发到物流仓库了,正好是林飞宇的堂哥订的那批衬衣,我就让林飞宇去取了送去他堂哥的律所。然后,我就搭黄子爵的车子回来了。” “你今天上午直播完,就一直待在MCN公司吗?” “是呀——”胡之菲拉拽了我一下,撒娇道,“司葭,我开了一下午的会,做国庆档的直播计划,都快累死了,你别再让我把这狗屁倒灶的一堆事儿再说一遍啦……” “好好好。”我笑着拍拍她的手背,“诶,菲菲,那你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胡之菲点点头,“你呢?” “……也吃过了。” “你吃了什么?” “麻辣烫。”我摸了一下胃,说到这茬,我便饿了,“不过好像没吃饱。” 胡之菲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嗲声道:“喂,飞宇。” 林飞宇兴冲冲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过来:“菲菲,你到家了吗?我给你送宵夜过来?” 胡之菲看看我,用唇语问我:“司葭,你饿吗?” “还行。”我也用唇语回了一句。 “我没睡。你过来吧。多带一些。司葭和李驰都在。”胡之菲笑着挂掉电话。 我感叹了一句:“林飞宇变化真大诶。我觉得他谈了个恋爱好像长大了。” “你是说儿子学会惦记上妈妈了?”胡之菲笑着埋汰了一句。 “你别这么说他嘛。好歹他给你带吃的。”我帮着林飞宇说了一句。 胡之菲笑笑附和道:“也是。他对我是挺好的。” …… 李驰开门进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塑料袋,他看我们三个坐在吧台上吃着洋气的寿司,有些失望地哀叹道:“我去~吃好吃的不叫上我啊。” “李哥!”林飞宇殷勤地跳下高脚椅,“怎么能把你忘了呢,给你留着呢。” 他手里还拿着筷子,朝桌子方向一指:“李哥,你也来吃一点。” 李驰将塑料袋放桌上,原来里面是三杯关东煮,辣的不辣的都有。 胡之菲抱着肚子说:“李驰,你要是再晚回来一步,我都吃饱了。” 但说归说,大家还是纷纷又去拿关东煮吃。 林飞宇和胡之菲肉麻地共食一杯,我看看手里这杯,里面的东西丰富得根本吃不完。 李驰对我挑挑眉:“吃不完给我吧。我不爱吃生的,你多吃点寿司。” “哦。”我拿出一串,然后把杯子推给李驰,说,“那你多吃点儿这个。” 我们俩暗搓搓做着这些的时候,对面相互投喂的声音忽然静止了。 胡之菲和林飞宇正双双看着我和李驰。 李驰问了一句:“看着我干嘛啊?你们要吃哪个?我还没动过。” “啊…我们要吃这个。”胡之菲拿了一串过去,搡了搡林飞宇,“是吧?飞宇你刚才说这串好吃的。” 说着,她把贡丸递到林飞宇嘴边:“飞宇,我喂你吃。” 我和李驰相互对视一眼,同时做了个瑟瑟发抖的表情。 晚上,林飞宇果然不出所料,赖着不肯走,还美其名曰:“明天一早可以送我去上班。” 可我早上离家的时候,他还抱着被子睡得香呢。 走到楼下,倒是遇见李驰,他正从洗手间出来。 “早啊?”我有些意外,“你这么早起床啊?” 李驰走近一步,抬头瞄了眼楼上,迅速将我一搂,贴着我耳朵说:“嗯。路上小心点,我爱你。”随后,他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我惊慌地推开他:“你干嘛。他们在楼上呢。” “没事。”李驰低声道,“你们那儿有帘子,林飞宇还在打呼流口水呢。没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