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玉郎:清冷权臣追妻记》 第一章 黄粱美梦 去岁初雪,寒意透过纸窗渗了进来,谢婉眠躺在床榻上,模样已是形容枯槁。 她指如削葱的手指微微蜷曲着,死死盯着坐在红木扶手椅上的娇美女子,眼眸里闪烁着不甘和怨恨,“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 “弟妹,慎言。”女子轻啜了口茶,语气不疾不徐的,“谁叫你嫁的夫婿自始至终都不爱你呢,怨不得我啊。” 远处烛火煌煌,屋内的银丝炭明明烧的正旺,可谢婉眠却只觉得如坠冰窟。 她嫁给孟鹤卿十年了,家中大小事务她一手包揽,无论是婆母如何刁难她未曾吐露过半句怨言。 官场之事她不知晓,却是尽自己所能照顾好他的衣食住行,甚至不惜和自己宠妾灭妻的父亲拉下脸面多多帮衬着他。 可她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自己唯一的儿子与自己不亲近,夫君有心上人待她只是相敬如宾,嫂嫂何茗陷害她多次,小姑子老是拿她的首饰。 十年夫妻,她的好夫君如今大权在握,却是要把她这个糟糠妻给弃了娶寡妇嫂嫂。 半年前,她因为婆母再想要抱个孙儿,却被嫂嫂害的滑胎至身体亏空,她向孟鹤卿诉苦,可他身职大理寺少卿本就是个刚正不阿的,偏是让她拿出证据来才可判定何茗的罪。 可所有的证据都被何茗销毁的干干净净,她反应过来时何来证据。 何茗没有受到半点的处罚,这让她焉能不恨? “何茗,你会遭天谴的……咳咳咳……”谢婉眠残喘气息,有血从她的嘴角落了下来。 她本为京城好颜色又是朝中清贵女儿,当年在赏花宴上惊鸿一舞不知扰了多少才子的心,即使此时卧病床榻,依旧可窥见往日风采。 何茗掩帕轻笑,起身朝着她缓缓走近,“弟妹这话真是有趣,是你自己不争不抢,缘何怪哉?” “我要见他,你让孟鹤卿过来!”谢婉眠揪着床褥,目眦尽裂,眼眶中血丝如藤蔓般缠绕在她琥珀色眼瞳上,嗓音都已然开始沙哑了起来。 “我看你是不死心。”何茗紧紧掐着谢婉眠的脸颊,眼里像是淬了毒般,“你从辰时唤的鹤卿到戌时还未见他身影,不明白他的意思吗?唉,曾经京城第一才女,如今竟是连他人的话里意思也悟不透半点了……” 谢婉眠眼中亮光一点点的黯淡下去,眼睫轻眨泪水兀自落了下来。 她从年少时见孟鹤卿的第一眼就倾心相付,君子如玉,清冷矜贵,那张清俊面容似凝霜雪,眉目如画,让人想要靠近却总是被他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气质所却步。 她曾以为两人成了亲,有了儿子会不一样,可自始至终却只是她一人的黄粱美梦罢了…… 窗外夜色太浓稠了,暗的连光都要看不真切了,只有眼前何茗那狰狞笑容在她的眼前重复放大。 窗户忽的被吹开,烛火熄灭,冷风席卷屋内的暖意,千层墨蓝色纱帘扬扬飞舞,谢婉眠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了。 她不甘心,她怎能让眼前贝戈人如愿?! 怨恨占上心头,她从枕下拿出她母亲的遗物,祥云银簪在空中闪过最后的光芒,鲜血迸溅到了她的眼眶里。 看着何茗惶恐地捂着脸尖叫的模样,她开始大笑了起来,胸口处含着的怨气终于泻了些,嘴角溢出淤血,躺回到了床榻上。 头顶绛纱帐上绣着的鸳鸯花纹在她的视线里逐渐模糊了起来,耳边唯有那阵阵寒风呼啸过耳畔,无人在她临了时侍奉左右,荒凉又可笑。 她想要再去看看院外亲手所植的梅花是否开的艳丽,想去香染街尝尝刚刚出炉的海棠糕是否和往日一样的甜。 她看不到,也尝不到了。 若是能回到当初,她再也不要这般窝囊活着,她后悔了…… …… 出去传话的丫鬟按照何茗说的,掐准了时间慢悠悠地来到了大理寺,她在门外候着,只是说大奶奶有事让二爷回府一趟。 侍卫自是知道孟鹤卿沉湎于公务,每日要处理好几百条的案子,但他跟着自家主子久了,心里也是清楚孟鹤卿对谢婉眠有多重视,只是寡言不大会和媳妇儿沟通罢了。 他匆匆走到了孟鹤卿办公的地方去传话。 孟鹤卿抬手准备起身拿其他卷宗时见侍卫面露焦急之色走了进来,不由得有些意外,将毛笔搁置在一边,淡然道:“何事?” “主子,府里二奶奶传话,说是要见您一面。” 听闻此话的孟鹤卿眉头微蹙,二话不说拿着大氅就准备离开,一旁原本在和孟鹤卿商议的官员捋了捋胡子,“大理卿这也过于着急了,想必是您家夫人为的是后宅那些事情才来唤你,倒也不必这般着急。” 孟鹤卿整理好衣袖,对那位官员道:“我家夫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麻烦我,想必是有大事要相商,她近日病了一场,我有些担忧,先回府了,此事往后再议。” 官员还想要说些什么,就看到孟鹤卿顶着一头风雪踏入了茫茫夜色里…… 孟鹤卿没有坐马车,几乎是策马疾驰回了府,路上见陈记糕点铺里有谢婉眠爱吃的海棠糕还买了些回去。 才行至府外,就隐隐听到里面传来哀泣的哭声,这哭声听得他心里都乱了不少,近些日子眠眠因着孩子的事情和他怄气,硬是咬定了何茗是谋害他们孩子的凶手。 眠眠拿不出证据,只好终日以泪洗面。 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抚,只是亲自派人私底下去查,近日还真的查出了些眉目,若此事是何茗所为,他定然要不顾他大哥的情谊,还眠眠一个公道的。 才入了春华苑,清雅的梅香伴着屋内浓郁药味冲了上来,院外站立着一群的丫鬟和小厮,各个掩面哭泣,有丫鬟见他回来了连忙迎上前,“二爷!” 孟鹤卿见里屋烛火已灭,脚步都放轻了不少,低声问道:“二奶奶可是歇下了?” “二奶奶她……”说到此处,丫鬟不由哽咽了起来,“二奶奶没了……” 伫立在雪地里的孟鹤卿浑身一僵,身上的力气仿佛被人抽走了一样,眼眶通红地望向屋内,有清泪落下,手里的海棠糕跌落坠下,碎了一地…… 题外话:开新书啦,喜欢的宝贝可以点个收藏哦????ˋ ?? ??ˊ?? 第二章 重生 谢婉眠再次醒过来时,窗外的雪已然停了,只是看着眼前屋内摆设并不是她和孟鹤卿的春华苑,而是她未出嫁时所住的闺房。 远处香炉里升起袅袅云烟,炭火上覆着一层雪色灰烬,桃木小案几上摆着她最爱的青白玉宝月瓶。 她抬手看着自己那双纤嫩恍若能掐出水的手,手背上没有一条被烫伤的细小疤痕。 记得以前自己为了学会做孟鹤卿爱吃的红枣雪蛤汤手背上被烫伤了,为何现在看上去光洁如新? 谢婉眠呆愣愣地看了半晌,自己这是又重新活了过来还是死在了梦里? 还未等她细想,就瞧见她的丫鬟织拾端着铜盆走了进来。 织拾看着也不过才二八芳华,比在谢家的时候看着要年轻了许多,她的织拾是在她嫁人后的第八年被何茗诬陷害死的,现如今却是活脱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织拾。”她唤了一声,眼神也由刚才的惊诧到现如今的平静。 织拾急忙把铜盆放置好,眼里含着泪,“我的小姐,您可算是醒过来了!” 刚刚醒过来,嗓子疼的厉害,讷讷道:“给我倒杯水吧……” “好,您先躺着。”织拾抹了眼角的泪,赶忙从茶壶里倒了水,伺候着她喝下,温水入喉,她更加肯定自己这是重新活了过来。 “我昏睡了多久?”谢婉眠不知自己这是在何年、何月、何日,只是觉得自己还未嫁给孟鹤卿一切尚有转机,心里欢喜不已。 “姑娘哪是昏睡啊,您还不是被二姑娘给推下了冰湖里,您本来身子骨就弱,这等天气冻得手指头都要僵硬了,要不是老夫人知道了,恐怕连个好大夫都请不过来。” 话到此处,织拾眼角泛红,声音更是呜呜咽咽了起来。 “夫人从小离您而去,叶姨娘得老爷宠爱,二姑娘平日里都是要什么有什么,现如今二姑娘还要来争抢您的婚事……” 谢婉眠这才想起这事儿来,这一年她的庶妹为了抢夺孟鹤卿的婚事和她争执了起来,故意将她推入了冰湖里,为的就是逼她取消了这桩‘好婚事’。 她当时执拗,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求着老夫人让父亲务必守住自己的婚事,其中冷暖自知,她尝过了,痛不欲生,此生她只求富贵平安就好。 谢婉眠看着窗柩外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织拾不知自家主子怎的忽然问起这个,只是如实答道:“回姑娘,已是辰时。” 谢婉眠淡然笑了笑,看来时间对上了。 上一世她这个时辰醒过来后,便被叶姨娘身旁的张嬷嬷着急忙慌地叫到前堂迎客,当时来不及打扮,被父亲数落了许久导致她差点错过了赏花宴,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如他们的意了! “织拾,替我梳妆打扮一番吧。” 织拾有些为难,“小姐,您才刚醒,身子还虚着,若是老爷来唤您便说是您还睡着就好,况且此事又错不在您。” 谢婉眠摇了摇头,安抚地拍了拍织拾的手背,“我自有分寸,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好。” 织拾扶着谢婉眠坐在了梳妆台前,拿起缠枝牡丹纹玉梳给她梳头。 远处炭火烧的噼啪作响,谢婉眠心有余悸般握住了自己的手。 铜花镜前雪肤花貌的脸神色恹恹,眼眸中平静无波,看着就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子会流露出的情绪,她的手指轻轻捻了下花瓶里盛开的梅花,应该是才摘进来不久,上面的雪花都融成了水珠。 这边织拾才将她收拾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只听张嬷嬷略带浑厚嗓音在屋外响起,“大小姐,您可是醒了?” “醒了。”谢婉眠不疾不徐地拿起胭脂轻抿了一下唇,似乎早有预料一样。 张嬷嬷一听这话直接推门而入,屋外凛冽寒风灌了进来,却见那老仆妇搓着发红褶皱的手背笑眯眯道:“老爷说有重要的客人来了,让您去见客。” “我知晓了。” 谢婉眠径直站起身,将头上花筒簪别好,直直看向了远处的张嬷嬷。 张嬷嬷眼中似有些讶异,随即赶忙垂下了头,微胖的身材伫立在门口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大型木桶,碍人视线。 “小姐您还真是孝顺,这么早便想着去请安,想来这次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张嬷嬷笑呵呵地把手放在了衣袖里,鬓角处花白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 谢婉眠眼中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话外说的是好话,话内却是在为她的庶妹开脱,毕竟庶妹是张嬷嬷亲手带大的,这感情自然是今非昔比。 如今庶妹推了她这嫡女致使险些丧命,若是传了出去定然是要遭人非议的,到时候恐怕是嫁人都难以嫁出去,毕竟没有谁会娶一个毒妇进门的。 上辈子家里被父亲捂住口风,严实的紧,府里上上下下都没人敢说出半句真言,这一辈子嘛,不着急,她有的是时间让她的好庶妹身!败!名!裂! “是啊,若是没有庶妹的成全,我还不能经历一番冬日冰湖寒冷彻骨的滋味呢。” 张嬷嬷听闻此言,脸色铁青,“大小姐,老爷已经罚二小姐禁闭半月了,此事还是莫要再提及,若是让有心之人听了去,说谢府后宅不安宁,无论是对您还是对府内家风都是有损的。” 谢婉眠莞尔一笑,缓缓道:“张嬷嬷言之有理,只是以后来我房间记得敲门,您是我姨娘的嬷嬷,也代表了我姨娘管教下人的风度,今后还是不要乱了主仆辈分,您说是与不是?” 张嬷嬷面色越发苍白,“大小姐教训的是。” 一旁给谢婉眠系斗篷的织拾嘴角的笑容是难以压下。 她家小姐之前哪里敢和无礼的张嬷嬷这般说话,叶姨娘得宠又手段了得,小姐原本在叶姨娘手里吃了不少的苦,对待叶姨娘身边的奶妈都是有些忐忑和畏惧。 如今看着小姐这气势,她心里高兴的紧。 谢婉眠走在廊下朝大堂走去,隆冬时节,寒气聚拢,冻得人不自主耸肩。 织拾出门前特地给她备了个小暖炉抱在怀中加上穿的厚,倒也不觉太冷,才走到堂前,远远就瞧见了那抹欣长身影。 虽然早就心有预料,但此时光是站在远处瞧着便不自觉地肌骨生寒…… 第三章 我要退婚 谢婉眠呼吸急促了几分,心底一抹怨意逐渐蔓延开来,藏在袖间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暖炉,她没想到重生后再次见到孟鹤卿的心绪会如此凌乱复杂。 明明早就应该把他当做陌路之人看待的才对。 她抬起眼眸望了过去,不知何时又开始落雪了,堂前那张黄花梨茶桌上摆着白玉茶盏,瓦炉上的急烧咕嘟冒着茶香,修长冷白的手指执杯习惯性地转动着,喝了一口后,他便放了下来。 做了十年的夫妻,谢婉眠可太了解他了,这明明是喝不惯她父亲珍藏的上等普洱,不若他定然是会放在手里再喝几口的。 “小姐,小姐?” 织拾清凌凌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思,定定神她继续往前走了过去。 “父亲。”她朝着谢闻远行了一礼,随后出于礼节朝坐在圈椅上的孟鹤卿颔首。 孟鹤卿那张清隽面容上依旧如前世般冰冷疏离,坐在椅子上也端方雅正,白青色锦缎棉直裰上一丝褶皱被他理平,狭长眉眼如寒潭积雪,沉寂冰冷,在毫无阻隔只见望过来的一眼,似乎要将她看穿般。 谢闻远举起茶壶想要再给孟鹤卿斟上一杯茶,看到茶杯还余下茶水,悻悻放了下来,对着谢婉眠道:“人家孟公子听闻你身体抱恙来看望你,这婚事迟早是要定下的,你便带着未来夫君去后院看看吧。” “多谢孟公子挂怀。”谢婉眠嘴上说着,行动上却是没有半点要带人去后院看看的意思,她轻轻摩挲着手里暖炉,缓缓道:“只是今日太冷了,并不适宜走动。” 孟鹤卿顺着话道:“谢小姐所言极是,你近日受了风寒也该好好休息,是在下叨扰了。” 谢闻远指着不远处小厮身后好几箱的红木箱子道:“婉眠啊,你看看人家孟公子对你不薄啊,他还带了好些上等药材、珠玉首饰送上门来,日后你俩喜结连理,你可要好好侍奉他。” “谢老爷言重了,谢小姐既是嫁于我,自是不会让她受委屈,我所做之事都是应该的。”孟鹤卿神色平静,语气温和,看着就是一位‘好夫婿’。 谢婉眠怒火中烧,话说得好听,上一世她受的委屈还少吗? 她再也难掩焦躁,想起此次的目的便直接开口道:“孟公子的物品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还请您悉数送回府。” 孟鹤卿神情微顿,眼底有些错愕,坐在远处的谢婉眠不知何时眼里泛着红,看他的目光也不似往日那般情深,那是一种直白的怨恨。 他判过不少的案子,见过不少犯人或是被害人家属眼里的情绪,他断案了得,自然是能一眼就看明白谢婉眠此时对他的恨意。 只是这恨意从何而来? 难道是上次谢婉眠邀请他去放花灯拒绝了此事而对他不满了? 这等小事应该是不大可能,谢婉眠为人善良,做事落落大方,更是不会因为小事就记恨于别人。 他面上依旧端的沉稳,“谢小姐不必同我如此客气的,若是你不喜欢这些,我明日派人送些最近时新的东西送到府内。” “以后都不用了。”谢婉眠直接起身,气势凌厉带着一股锋芒,眼睛直直地朝他看了过来,“我要退婚!” 织拾吓得差点腿软了,苍天啊,她家小姐今日这是魇着了?平日里不是最喜欢孟公子的吗? 甚至都不惜跪在老夫人面前也要执意嫁给孟公子的。 怎么忽然间就要把这亲事给退了,且不说退亲这事,女子退亲之后往后是很难有好夫家上门提亲了。 “荒唐!”谢闻远一手拍在茶桌上,气的吹胡子瞪眼,“这婚约岂是儿戏,哪是你想退就能退的?当初求着祖母不让换亲的是你,现在要退婚的也是你,我的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孟鹤卿愣了良久,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放在手指不由抓紧了双膝,冷白手背上似是在隐忍着什么,隐约可以窥见青筋突起,眼睛更是一错不错地盯着谢婉眠。 “小妹她不是中意我这门亲事吗?那好,我和她换亲,这也如了父亲的意,您也不必在我们姐妹之中为难。”谢婉眠上一世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了,对于谢闻远的发怒她更多的觉得也只是雨点大小的事罢了。 谢闻远张了张嘴,他哼了一声,随后坐回到了椅子上,“那也不能如此草率。” “此事再议,寒气逼人,谢小姐身子才好些还是先回房歇息吧。”孟鹤卿说出这话时脸上看不出喜怒,没有退婚可以和心上人在一起的欣喜也没有被退婚时的恼怒和羞愤。 他朝着谢闻远行礼,最终告别,转身带着贴身侍卫离开了谢府。 雪落无声,踩雪的‘嘎吱’声响慢慢消弭在耳畔,谢婉眠看着远处欣长清拔身影渐渐远去,眼底讥诮再也掩饰不住,她习惯性地揉了下手背,这才发觉那道伤疤已然消失。 是啊,她重新活了一次,那些伤自然也远去了…… 谢婉眠回到了屋里,这天实在是冷的有些厉害,她让织拾去端了红枣莲子羹过来,一勺一勺地喝着,温热的羹汤入喉,寒气都被驱散了不少,她吃完后擦拿起帕子擦拭着嘴角,就看到织拾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看你不大高兴的模样啊?” 织拾犹豫了半晌,这才鼓起勇气道:“小姐,我看今日孟公子人生的俊秀,不少京中贵女争相想要和他缔结良缘,为人一看就是谦谦君子,为何您偏偏要取消这桩婚约?” 谢婉眠斟酌了一会儿,想好措辞后这才道:“只是觉得不合适罢了,你想啊,孟公子他出生于宣平候,虽不是嫡长子,但家世显赫,这样的家庭里自然是规矩繁多,要是行错一步怪罪下来,我承受不起。” 织拾听到这话,眼眸一亮,“二小姐虽然要嫁的夫婿只是光禄寺卿的庶子,但为人和善,小姐嫁过去是嫡女,他对你还要尊重几分呢。” 谢婉眠手指轻轻点了点织拾的鼻尖,俏皮道:“就是这个意思。” 嗓子疼痒的厉害,她掩面轻咳了几声,刚才出门一趟,身体本就有些虚弱,现在已经有些乏力了,才准备在榻上休息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题外话:孟鹤卿:呜呜呜,眠眠不要我了 第四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织拾连忙前去推开门,随后就看到叶姨娘带着张嬷嬷一块儿走了进来。 叶姨娘生的清丽可人,笑起来时嘴角处挂着的梨涡也美的很是恰到好处,不然也不能够俘获她父亲的心。 外罩雀梅色貉袖,上面绣着精美不失风趣的莲花纹,她本就生的窈窕,即使有了两个孩子,但身材依旧纤弱蒲柳,看起来就像是烟雨时节里湖面上薄雾般轻柔。 叶姨娘只是看着不坏,至少对于不知道内情的人来说,也算是妾室里安分守己、乖巧本分的好姨娘了。 自她丧母后,叶姨娘包揽了府里所有的大小事务,对待下人也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儿时,她以为叶姨娘是个好相于的,可每每送上那些不合身的衣服、故意说她去了趟厢房丢了首饰被责罚诸如这样的事情之后,她就清楚自己不讨叶姨娘的喜欢了。 可在她父亲面前,叶姨娘又变作了那副温婉模样,和变戏法似的。 上辈子她忍辱负重不愿意和叶姨娘起争执,却不料在她大婚那天却是被叶姨娘摆了一道,直接就后宅起火,说她嫁人是不祥之兆,引得京城不少人对她议论纷纷。 明明生的是桃花面,却带着曼陀罗的毒。 “姨娘,外头冷您快些进来坐着吧。”谢婉眠依旧如往常般客气地把人请进了屋里,她不能现在撕破脸皮,她还要留着后手去对付叶姨娘呢。 叶姨娘点点头,随即坐在了圆凳上,神色热络,握住谢婉眠的手故作惋惜道:“你妹妹做出那样的事的确是她的不对,我这个做母亲的代她给你赔不是了。” 谢婉眠抽回手,沏了壶茶递到了叶姨娘的面前,“姨娘说的是哪里话,妹妹还小,这只是我们姐妹连之间的玩闹罢了。” 叶姨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道:“还是婉眠你识大体,你妹妹她从小被我给宠坏了,不过今日听闻你要换亲之事,你可是想好了。” 谢婉眠对上叶姨娘那双充满狐疑的眼神,心底不由冷笑,她自然是知道叶姨娘生性多疑,对谁的意图要是没有琢磨好,定然不敢冒险去做,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打消疑虑。 谢婉眠装作一副难过伤神的小女儿模样,叹息道:“孟公子自然是样样都好,只是看着冷冰冰的不大属意我,反倒是对二妹妹温情款款,我这个做长姐的不好棒打鸳鸯了不是,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好孩子。”叶姨娘脸上的警惕之色瞬间消融了,眼中欢喜那是藏也藏不住,“我和你父亲正愁着你和你二妹妹的婚事,这下晚上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那便好。”谢婉眠也笑着回应,脸上笑容温和,叫人看不出半点的破绽出来。 等送走叶姨娘后,织拾有些担忧道:“小姐这下把好婚事让给了二小姐,不知叶姨娘该有多高兴呢。” “二妹妹择的夫婿未必不好,这世间事啊没有能两全其美的。” 话落到此处,织拾不禁蹙眉道:“那姑娘您精心准备要送给孟公子的香囊岂不是要浪费了?” 谢婉眠揪着手里的绢帕,看向不远处缝制好的兰花香囊,做工精美,针法细密,她的绣工比京城里的一等绣娘还要好些,因此和她亲近的手帕交大多喜欢和她坐在一块儿学女红,而她也会把自己绣制好的送出去。 因为物以稀为贵,所以她所绣制的物件在京城卖出了好几百两的高价。 这次也不例外,因为快到上元节,所以她当时是要把这香囊亲自送给孟鹤卿的,想起上一世自己等了许久不见其人影,只是等到贴身侍卫的一句‘二爷有事,不能赴约’,就已然心寒了。 这一世嘛……既然她做都做了,那就先用着,只是这次不会再送给孟鹤卿了。 因着两家要换亲事,二妹妹的未来夫婿贺云萧听闻此事也是来上门拜访,谢闻远觉得两家换亲是势在必得,毕竟他大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配上光禄寺的庶子更是绰绰有余,他也便想着多培养双方的感情。 恰好算着日子也是快到上元节了,谢婉眠见过贺云萧后,发现此人不仅性子耿直爽朗,比起孟鹤卿那个呆瓜木头不知好了多少倍,便也欣然赴约。 大魏民风开放,若是两家的儿女情投意合也是可相约一同去过节的。 谢婉眠想着要多了解贺云萧的为人处世,自然也就同意了在上元节观灯的请求。 上元节街市繁华热闹,有人提灯从石桥上走过,也有一起围在铺子前猜灯谜的孩童,一起相依在一块儿挑选簪子的夫妻,远处飘来丝笼和焦追的酥香气味,看着织拾眼馋,谢婉眠便买了些放在油纸里递给她。 “小姐……”织拾显然是犹豫的,毕竟这不合规矩,眼馋归眼馋,但让主子买东西始终不是一件好事。 “你拿着吧,你我从小一块儿长大,这点吃食算不得什么的。”谢婉眠把糕点塞到了织拾的怀里,语气轻快。 一旁的贺云萧看着二人主仆情谊十分要好,也不由得笑道:“看来谢小姐对待丫鬟也是一等一的好。” 谢婉眠抬手撩起耳边的碎发,抬眼望着他笑道:“贺公子和对仆从也是不错。” 贺云萧是想要开口说话来的,可看到少女那双盈盈明眸,一时之间竟也失了神,或许是两人离的近了,淡雅的花香伴随着夜风拂面而来,令人闻着也有些心旷神怡了起来。 此时只觉得脸红的有些发烫了起来,谢府的大小姐看着就要比二小姐好相处况且还生的这般貌美,虽然中途夺了他好兄弟的未来妻子,他心底不屑是想要解除婚约的,但现如今他舍不得了…… “听闻谢姑娘丹青了得,贺某最近刚好购得上好的漱金千秋光墨,在下只通武对书画之事还是缺少了解,这墨自然也只能搁置,如今幸遇姑娘,不知姑娘可否收下?” 谢婉眠自然知道这墨究竟有多金贵,怕是千金难求,不过按贺云萧的家世来说,他父辈有从商者,且富甲一方,对于搜纳这些稀奇名贵物什倒是不见怪了。 只是他们之间还未定亲,这物件暂时还是不要收的为好,毕竟这墨不是一般的贵。 谢婉眠:“贺公子有心了,但这墨我不能收。” 贺云萧眉头一皱,脸上还是带着少年气的莽撞与青涩,连开心和不开心都展露的清清楚楚,“为何?”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快逃啊!!!” 第五章 吾妻惹人怜 谢婉眠转过身就看到距离他们最近的酒楼忽然烧了起来,浓郁的辛香气息直冲鼻尖,让人闻着有些头晕目眩,因为今日风大,不过顷刻之间大火如潮水般直接将整条街都烧了起来,一时之间,尖叫声此起彼伏。 气雾飘入眼里,扎的眼睛有些酸疼,令人止不住想要流泪,街上人横冲直撞,不一会儿谢婉眠便和织拾他们落单了,浓厚的烟雾把眼前之景全部都笼上了一层厚厚的纱,所有人都似乎消散于眼前了一样。 “织拾……”她刚开口,烟雾入口呛的她直咳嗽,想要找人更是难上加难,只好顺着刚才织拾刚才站的地方去寻,可还未等她抬脚就被人流推搡着往前跑。 说不定织拾也被人群推到了前面,当务之急还是保住小命先跑出去再说,可这条衡平街本就狭窄,平日里不少走足商贩在此地卖东西,如今乱作一团那些摊子也都倒的倒,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绊倒。 她仔细着脚下的路,可还是不知从哪里跳出一个人直直撞上她的肩膀,一时不察整个人直直地往前扑去,就在她要摔在地上时,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以为是贺云萧,刚开口突出一个‘贺’字,就对上了那双冷淡凤眸。 “孟、孟公子?”谢婉眠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想起那日她故意驳了孟鹤卿的面子,为的就是奔着让人厌恶的决心,可现在看着孟鹤卿脸上那不喜不悲的表情,也只好叹一句‘不愧是冷情冷心的孟鹤卿’。 孟鹤卿没有多言,只是淡声道了句‘失礼了’,握住她的手腕就逃离了这条街。 或许是只能窥见孟鹤卿的侧脸,她的视线自然也大胆了许多。 有汗水在他的鬓角处滑落,翻飞衣袂如冬日飘飞大雪,因为相貌实在出尘,叫人无法别开目光。 即便她上一世看了无数次,可依旧会被他身上清冷而不染尘埃的气质所吸引,就算是此时稍显狼狈的状态,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 就在他们准备拐弯绕出这条街道时,一道木柴破裂的声音迸然响起,只听‘咔嚓’一声,有重物直直扑了过来,孟鹤卿武艺了得行动迅速让谢婉眠避开了伤害,可他毕竟还是晚了一步,不知是哪家茶肆的酒旗被烧断了这才砸了下来。 谢婉眠被抱到了怀中,清凌的松香入鼻冲淡了许多呛人烟味,可她也清楚地听到了孟鹤卿的闷哼声。 下意识的,她关切问道:“你被砸伤了?” 半晌,孟鹤卿低声吐出两个字,“并未。”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孟鹤卿拉着从一条小巷里出去,这边属实潮湿,火势还没有蔓延过来,直至两人冲出重重烟雾时伴随着烛光蓦地将孟鹤卿的侧脸照亮,她这才清楚地看到了男人冷白清隽的脸上沾染了些许灰烬。 就在她要收回视线时,男人忽然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彼此的心跳声在静谧雪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双方皆是一愣,随后迅速别开视线。 孟鹤卿赶忙松开了谢婉眠的手,习惯性理了理衣袖,却发现右臂传来一阵灼烧之感,刺痛传来他不禁皱眉,随后往右侧过身不让谢婉眠瞧见。 “多谢孟公子了。”谢婉眠却是看着孟鹤卿侧身,以为是因为她瞧见了狼狈之态故而才皱眉不悦,但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做周全的,她从衣袖里拿出绢帕递到孟鹤卿的面前,“孟公子净下面吧。” 孟鹤卿道了声谢随即接过绢帕,上面沾染了谢婉眠独有的梅花香,甜而不腻,幽香阵阵,绵软绢帕是上等绸缎,抚在脸上也是温软。 “今日多谢孟公子搭救,那日小女属实是做的不大妥当,改日必登门致歉。” 孟鹤卿顿了顿,幽静的眸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面前那张花容月貌的娇俏面容上,雪白面颊处晕染着桃粉霞色,些许碎发被细密汗水黏在了纤细脖颈处,看着令人想起了沾染了碎雪的梅花,艳丽脱俗。 “不必,在下只是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谢姑娘。”孟鹤卿缓缓开口道。 “孟公子请讲。” “为何退婚?”清冽嗓音如碎玉击石破开了风雪夜的寒风。 谢婉眠心猛地一揪,藏在袖间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想起前世孟鹤卿总是这样顶着一张川明秀壑的面容冷冰冰问她,‘证据呢?没有证据你何来说嫂嫂就是害你的人?’,一想到那些曾经眼眶难免会有些湿润。 孟鹤卿未曾想过这话会惹哭了谢婉眠,一时之间竟也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他不大会安慰人,要是诈出犯人的口供他是擅长的,可面对一柔弱女子他束手无策…… “若是谢小姐不愿意说明便罢了……” 他有些艰涩地说着,神色多了些温和。 谢婉眠抹掉眼角的泪水,浓长睫羽轻轻垂落下来,婉约轻柔嗓音带着几分喑哑,“没什么不能说的,孟公子于任何一位女子都会是良人,于我……不是。” 孟公子想要再继续问下去,这时他的贴身侍卫以泪不知从哪个屋檐下飞了过来,直接窜到了他的面前,“主子,那边大火灭了只是烟雾还大着,估计那王家夫妇早早就被烧死了。” 孟鹤卿平静道:“我知晓了,伤亡人数可有清算出来了?”、 “还在清算中。”以泪把头低得更低了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主子看起来好像是有些不大高兴。 孟鹤卿颔首,朝谢婉眠作揖,“抱歉谢小姐,在下有公务缠身,若不嫌弃我便让侍卫护送你回府。” 谢婉眠别过身,抬袖轻轻拭去眼里未化开的泪,学着孟鹤卿前世的语气缓缓道:“不必如此麻烦,你的公务重要,我在这儿要等织拾回府的。” 孟鹤卿薄唇微抿,自从那日谢婉眠说要和他退亲之后,他便不自觉地开始观察起她,他应是有做的不妥之处,如今这模样是生气了吗? 他不解。 “退婚之事我还未禀报家中父母,此事还望谢小姐慎重,至于谢伯父若是要换亲,我也会认真说明。” “谢小姐是我属意的妻。” 第六章 她不是筹码 谢婉眠并未在听到这话后有欣喜反倒觉得可笑和悲哀,上一世她求之不得的肯定现在她却不再觉得重要了,这就是像折下的山茶花,靡丽美好但经年之后却逐渐枯萎,起死不能回生。 现如今她唯一没做好的怕是只有换亲这事罢了,她急着要逃出牢笼,要摆脱束缚,原本以为循规蹈矩的孟鹤卿会对换亲之事直接同意谁曾想他竟然到现在还未曾告知家中长辈。 若知是这般情况她不该早早就答应今日和贺云萧出府逛上元节。 “孟公子,今日之事是我做的不妥当,小女以为孟公子早就同意了才会和贺公子一同出府过节,我在此给您赔不是了。”谢婉眠屈膝朝他行了一礼。 孟鹤卿脸上并未有露出怪罪之色,眼眸温淡,语气平和,“无妨。” 这事他也没有做好,是他拖着谢婉眠了。 他属意谢婉眠,只是觉得她为人良善,做事利落,待人接物也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准则,他对于这样的女子很是欣赏。 至于情爱这等风月之事,他不知究竟有何处吸引人的…… “小姐!”不远处传来清脆的声音瞬间打破了两人沉寂的气氛,只见织拾怀里抱着油纸包裹的糕点,一脸委屈地跑到了谢婉眠面前,“小姐,你可算是让我找到了,刚才是真的要吓死奴婢了。” 谢婉眠看到她脸上糊着黑乎乎的灰不由抬手给她擦拭干净,“你啊你,弄得和只小狸猫似的。” 孟鹤卿看着不远处谢婉眠温软笑容,心弦不可抑制地乱了下,他迅速别开视线,可少女清甜的嗓音还拂在耳畔,原来谢婉眠对他和贴身丫鬟说话时的音色是不同的啊。 对他,恍若冬日冰凌,礼数做尽;对贴身丫鬟却是暖如春风,可爱有趣。 “谢姑娘可是让我和织拾好找啊,你们谢府的马车应该是刚才在大乱中跑了,车夫也不见人影,等会儿我送谢小姐回府。”不远处的贺云萧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湿漉漉的大氅,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孟鹤卿也朝他抱拳笑了笑,“孟兄。” 孟鹤卿点点头,旋即对谢婉眠道:“谢小姐,车马我有,我可派人送你回府。” 谢婉眠有些为难,她知道如今这般地步是她没有处理好才导致这样的,最好的情况就是两方都拒绝,“不必,周边刚好有马车租赁,不劳烦两位公子了。至于贺公子,今日实在是小女之过,孟公子现下并未和我退亲,若是你觉我非良人可改日上门来退亲。” 她眼神示意织拾,织拾也很快明白意思退下。 贺云萧一副‘我当多大事’的模样,笑呵呵道:“这有甚关系?反正我也未提亲,今日只是邀谢小姐一起逛上元节享受佳节罢了,至于提亲嘛,不着急,等孟兄退亲我到时候再上门提亲就好。” 孟鹤卿眉头有些细微地皱起,只听他沉声开口道:“贺兄,我并不会与谢小姐退婚。” 贺云萧面色一僵,一时之间都未有开口说话。 谢婉眠才斟酌好措辞想要开口,这时,去租赁马车的织拾走了回来,“小姐,马车租好了,我们回府吧。” “好……”谢婉眠朝两位行礼,随后转身坐到了马车里。 马车车轱辘压在地面上的声音逐渐飘远,而此时贺云萧朝孟鹤卿看了过来,那种略带愠怒的神色再也藏不住了,“孟兄,你这是何意,我可是听说人家不想嫁给你,才要和谢老爷提出换亲之事的。” “贺兄稍安勿躁。”孟鹤卿侧过身朝他行礼致歉,“此事是我没有做好,我不想和谢小姐退亲。她很好,我想让她成为我的妻,况且我想弄明白,明明前些日子对我和颜悦色的谢小姐为何现如今却是冷若冰霜,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贺云萧轻嗤了一声,把大氅往身旁小厮的身上一丢,“那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被你这块冰块脸吓跑了。不如这样,你我公平比一场射箭,若是你赢了,她就归你,若是你输了,那就归我,如何?” 孟鹤卿幽深的眸子淡漠地朝贺云萧瞥了过来,周身恍若笼着一层冰霜,“文道,她不是你我之间的筹码。” 言语冷锐,如出鞘利刃的寒芒。 文道是贺云萧的字,每次孟鹤卿动怒前就会这么叫他的字,因为他不喜欢文道这个字,文绉绉的,不大符合他侠义之气。 他也学着孟鹤卿的语调,唤字,“孟执玉,你啊爱做君子之事,你我也认识十余载了吧,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豪爽,只要认定了一件事情就难以改变,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喜欢的,公平竞争,如何。” “我和她未退婚,胜负已分。”孟鹤卿冷冷回道。 贺云萧气的直接一掌拍在了孟鹤卿的肩膀上,“迂腐!”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孟鹤卿的面色苍白了几分,不一会儿,鲜红的鲜血便顺着他的手腕滑落下来,他惊了一跳,“不是,我这可是无心之举,你这伤是何时伤到的?” 借着远处灯笼的朦胧烛光,他才看清孟鹤卿右手臂上的衣料皆被烧成焦黑色,皮肉上的伤口被浓稠的鲜血糊住,远处烟雾不知从何处开始朝这边弥漫过来,视线受阻,他倒也看的不是很清楚了。 “不是大伤。”孟鹤卿简言意赅地回答道。 贺云萧是真佩服孟鹤卿,这伤口都烧烂成这样了,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主子,前方有医馆,我们可以去那里找大夫包扎一下伤口。”以泪伸手就要搀扶住孟鹤卿,却被他摆手制止了,“我还没到走不了的地步,夜路不安全,你派个人护送一下谢小姐。” 以泪有些担忧地看着孟鹤卿,但还是遵从主子的命令了,“是。” “你这顶着伤怎么处理案子啊?”贺云萧好奇凑上前看的更仔细了些,他随意道:“你就不怕到时候伤没治好也让那王家夫妇逃跑了吗?” 孟鹤卿定定地望向贺云萧,修长手指摩挲着腰间白玉雕花佩,唇角噙着冷意,远处街道火光冲天倏然照亮他黑沉眼眸将他平日里那抹温润外表驱散,他微眯着凤眸,“此事是大理寺的机密,你是从何处得知?” 第七章 早做打算 贺云萧被孟鹤卿看的发憷,连忙摆手道:“你可别误会,此事我也只是和大理寺一位主簿喝醉酒时说漏出来的,你也知晓我也就兵马司副指挥使,对你们查的案子好奇罢了,并未将内情告知他人。” 孟鹤卿理了理衣袖,冷静道:“名字。” “这……这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依我看还是算了吧……”贺云萧一脸为难的样子看着孟鹤卿,但他也知道这人是个认死理的,非得要得到答案不可。 许是孟鹤卿有种‘你不告诉我,我就继续问下去’的气势,咬了咬牙,贺云萧艰难吐出一个名字,“金主簿。” 反正他现在不说,凭着孟鹤卿的断案能力迟早也会查出来的…… 孟鹤卿得到答案后点点头,不疾不徐道:“可能在你看来这是我的执拗和墨守成规,但若是我不这么做,那这金主簿将我们的计划泄露之后被凶手所知,你可知会导致多少无辜的人命丧黄泉吗?” 贺云萧从小是被祖母偏爱着长大,要不是家中父亲管的严,恐怕现如今这兵马司副指挥使也不会给他当了去。 明明孟鹤卿什么也没说,他却有种被人当众扇巴掌的感觉,“孟兄言之有理,此事是我先考虑了。” 孟鹤卿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远处街道的火光再次被扑灭了…… 翌日清晨,谢婉眠有些困顿地床上起床,因为昨夜老是梦见前世之事,引得她心力交瘁,此刻被织拾从温软被窝里拉起来梳妆,眼下乌青更是清晰可见。 织拾一边用香粉掩盖,一边嘴上小声叨叨着‘这可怎么办呦’。 原本谢婉眠这一世就想着要过得舒舒服服,可她昨夜忽然梦到了自己的珩儿,那是她孩子一岁半的时候,才学会叫阿娘,语调都有些含糊,肉乎乎的小手会趴在她身上,软绵绵喊她,“阿娘……” 可是画面出现到一半后,珩儿却是已经会走了路了,他就坐在梅花树下被家仆用一大块蓝棉布垫在葱葱草地上,小家伙独自拿着毛笔涂涂画画,在抬头看到她后,那双长着和孟鹤卿一样的眸子浅浅笑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母子俩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就在她要拼命往前跑时,珩儿摔倒了,他瘪着嘴委屈地哭唤道:“阿娘,你是不要我了吗……” 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才生下来的宝贝,她怎么可能会不心疼呢? 只是再等她睁开眼时已是天光大亮,她的后背都出了细密冷汗,加上昨夜睡得也晚了些,自然就看起来精神不佳了。 前世的事情其实有些细微的琐事她有些记不清了,但大事她是知道的,离她最近发生的事应该就是祖母的寿宴了,前世她也是在这个时候和孟鹤卿的婚事完完全全定下来的。 当时叶姨娘又一次怀有身孕,还是在祖母的生辰宴上公布了喜讯,当时她对于此事并无什么波动,只是觉得对方气焰近来会嚣张了些。 可她万万没想到叶姨娘后来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害的让她差点名誉扫地,连祖母都被气晕了过去。 后来她才明白,叶姨娘真正的目的是要做当家主母,孩子只不过是她用来害人的工具罢了,那么这一世她定然是不会如她的意了。 顺带要把她好姨娘做过的‘好事’一一摆出来才好呢…… 等到洗漱完,织拾又给她挑选好御寒衣物,她偏爱于紫色,尤其是浅紫色,因此今日她的衣柜里大多都是紫色衣物居多,她肤白紫色衬的人清丽脱俗宛若空谷中幽兰,看似纤弱实则坚韧。 织拾拿起花瓶里刚刚摘下不久的樱粉色梅花别在了她的发髻里,后退几步,远远一望看着,娉婷如玉。 “大小姐,您前些日子让奴婢拿去做的屏风架子工已经定制好了,到时候您再把那精心绣制了三个月的百鸟归巢图献给老夫人,她老人家不知道到时候会有多高兴呢。”织拾笑盈盈地把远处用梅花香薰过的斗篷拿了过来给她系上,语气轻快。 说到这个屏风,谢婉眠不禁皱起了眉,“织拾,你可还记得我绣好的屏风布放置在何处了?” “放在檀木盒子里头了。”织拾认真回复道。 “你到时候把那屏风锦布拿出来,里面放我之前绣坏的牡丹屏风图,至于那幅绣好的你放在我另外桃木盒子里,你可知晓?” 织拾虽是有些不解,但想着是小姐的吩咐,她倒也没有多问,只是点头说‘好’。 主仆二人收拾好后便离开了厢房。 外头阳光明媚,有些残雪已然开始化开,凝结在青檐上的冰凌也开始滴水,廊下水滴声滴滴答答,走过去还有些潮湿,脚下一个不留神便容易滑倒,谢婉眠一想到自己庭院里种的那些梅花还有些日子便要凋零了,心中不免有些哀婉。 才走出穿堂,身后便传来一道欢快青涩的嗓音,“大姐姐,等等我啊!” 谢婉眠停住脚步望了过去,只见她的庶弟谢序安抱着一卷画朝她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待停住脚步,他把画卷展开递到她的面前,“大姐姐,你瞧瞧我最近画的这鸟雀可是惟妙惟肖?” 谢婉眠仔细瞧了瞧,见工笔很是细腻,答道:“好看!” 谢序安自然也是叶姨娘所生,不过祖母怕叶姨娘教不出像样的孩子,便从谢序安出生开始一直把孩子带到了自己身边抚养,而她早年丧母,两姐弟一块儿长大这情谊自然是比庶妹这个亲姐姐要好。 谢序安聪慧,课业自然不差,只是颇爱丹青,父亲每每看到没少发怒觉着他不务正业,但谢序安丹青是画的真好。 看着眼前谢序安暖如冬阳的笑容,她的鼻尖也不由一酸,上一世他的弟弟因为父亲贪污之事所受牵连,被发配边疆时冻死在了路上,当时这傻弟弟还不忘写信安抚正在失去孩子的她。 现在想想心都是抽疼…… “大姐姐觉着好看定然是好看的,只是……”话到此处,谢序安有些不安地摸了下耳朵。 第八章 见她一面 “只是什么……”谢婉眠追问道。 谢序安有些怯怯地回道:“只是我怕这幅图被父亲看到后定然是要狠狠惩罚我一顿的,能否先把这画卷暂时放置在姐姐你那儿啊?” 谢婉眠接过,随即放在织拾的手里,“好,到时候你要过来拿便问织拾一声就好。” “多谢大姐姐!”谢序安脸上再度挂上笑容,他往前走了些步数似乎是再度想起来了些什么似的,问:“姐姐,我听闻你要和孟哥哥退亲,此事可是你深思熟虑了?” 谢婉眠原本想要不假思索地给出肯定回答的,可她的脑海里莫名就多出了昨夜梦见珩儿的场景。 前世她在珩儿三岁后便开始对他严苛,无论是在学业上还是生活习性方面都竭力让她的孩子能够变成像孟鹤卿那般清雅君子的模样,她当时只想着把孩子教好,孟鹤卿也能多看见她的付出。 但到头来她的儿子被何茗挑唆,母子俩之间的关系也越发的差了。 谢序安看着谢婉眠迟疑的神色,不禁温声开口道:“姐姐心中想必还是看中孟公子的吧,毕竟他才华惊世、为人清正,大姐姐样貌、文采不输京中任何贵女,配上孟公子也是极好的。” 谢婉眠轻叹了口气,缓缓道:“你还小,未有喜欢的姑娘,或许他是一名好官,但他不一定是一名好夫婿。” 谢序安抿着嘴唇,不服气道:“我也不小了,姐姐……” 谢婉眠没有反驳,只是笑着点头附和,“嗯,我们家小弟不小了,丹青一绝。” 姐弟俩如平常般绕过游廊直接来到了老夫人所居住的正院。 老夫人住的地方比较清幽,庭院里种着一片的竹林,沿着花荫小径可以窥见假山,转弯处左侧临溪亭雕梁画栋,琉璃为瓦,杨柳河畔的湖面上已经开始解冻,不少寒冰破碎开来,慢慢得随着水势往下漂浮。 谢婉眠跨进门槛,转过屏风走入内室这才请安,见谢闻远也坐在一侧便屈膝道:“父亲。”而后望向老夫人唤了一句,“祖母。” “好了,都起来吧。”老夫人朝身旁的嬷嬷示意退下,随后伸出手慈爱地笑着道:“来,眠眠、小安安走近些让祖母瞧仔细些。” 老夫人通身穿的低调素雅而不失大户人家的体面奢华,额头上带着青黛色翡翠抹额,身着宝蓝大袖衫,她年轻时本就生的貌美,如今美人迟暮,但风韵犹在,尤其是那双眼睛,生的炯亮,像是含着黑珍珠似的,让人看着就像是充满了智慧。 谢婉眠走上前坐在了老夫人身侧,柔声唤了句,“祖母近来身体可还好些了?” 老夫人轻轻拍着谢婉眠的手背,低低咳嗽着,“我啊这是老毛病引起的,现如今已经好了不少,倒是你坠入冰湖三天三夜才醒过来,身体伤了元气,日后可要好好调养,免得到了我这般年纪那就要吃大苦头了。” “我知道的,祖母。” 老夫人点点头,继续道:“你要和孟家二公子退婚换亲之事我呢也知晓了,虽不知你为何忽然对孟公子不喜了,但老身还是希望我的眠眠可以嫁给一位可以庇佑你的夫婿。” 她慈爱地抚摸着谢婉眠白皙脸庞,这容貌继承了已逝主母姜氏那仙姿玉貌,眉眼盈盈,菱唇鲜艳饱满,脸颊如捧着绽放的桃花,这等身姿该是配孟鹤卿俊朗少年才是。 孟鹤卿祖母是当朝长公主,毕竟是皇亲国戚,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皇上虽然对孟家有忌惮之意,但碍于长公主的面子倒也不会有过分猜疑,而他们家算不得大官对于孟家来说,她孙女嫁过去刚好是可以打消皇上疑虑的。 若是真的让她孙女嫁给了贺家那小子,那般普通的家世还不一定能护住这等好容貌。 她是老了,可她不糊涂。 她可怜的嫡孙女从小便没了娘亲,如今她的儿子不管不睬只顾着偏宠小妾,小妾又是一肚子坏水,她是真真心疼谢婉眠。 谢婉眠垂眸,柳眉微蹙,“我知晓了,祖母。” 等到请安结束时已经快到巳时,谢婉眠一路上边走边细想着老夫人的那一番话,正准备回自己的小院呢,那边小厮忽然过来传话,说是孟鹤卿登门拜访要见她。 “小姐,我们去见吗?”织拾小声询问道。 谢婉眠咬着唇,想着老夫人那番话终究还是点点头往大堂走。 她走着走着脚步也越发的快了,上一世她辛辛苦苦为孟鹤卿操持家事,当时圣上已有将孟鹤卿提拔为宰相的意向了,她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却不料后来被何茗从中作梗,导致身体亏空。 既然命运要她和孟鹤卿纠缠不休,她为何要退却呢? 将来她若是嫁给孟鹤卿,只要她能熬,到时候还会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现如今她凭什么要退却将这等好荣誉和富贵拱手让给何茗? 这一世,她好好为自己做打算就是了,什么风月情爱她不要就是。 谢婉眠来到大堂,随后便看到了站在那儿的孟鹤卿,他身形修长,脸上轮廓清俊坚毅,眉目疏淡,是极为淡漠而不可触及的绝色,薄薄眼皮轻轻撩起时,连眼尾都带着一种刺人凌厉之感。 见来者是她,孟鹤卿朝她作揖,清越嗓音里有些喑哑,“我突然前来贵府见谢小姐,实在是有失礼数,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谢婉眠照旧回礼,如花面容上端的是温和之态,“孟公子说笑了,你我二人还未退婚,你要见我是合情合理的。” 孟鹤卿头戴乌纱帽,身上穿着的绯红色官袍将他本就冷白肤色都衬的多出几分靡艳,光是瞧见他鬓角微微渗出的密汗,便可知他是下完朝便朝她这一处赶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孟鹤卿那双清冷凤眸似有泪意闪烁,只是须臾间便掩了下去。 两人纷纷坐了下来,仆人上了茶后便离开了。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孟鹤卿这才继续开口道:“谢小姐,我今日来见你是给姑娘赔罪的。” 谢婉眠拿着青花三羊纹茶盖轻轻撇去茶上浮沫,听闻此话,手上动作一顿,“昨夜是孟公子救的我,我还未来得及向孟公子道谢,怎么还先向我道歉来了?” 第九章 她答应了 大堂外金灿灿的阳光缓缓挪了进来,细碎光点落在谢婉眠的肩头,她脸上没有任何的神情,眼里的爱意再也找寻不见,好似爱孟鹤卿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谢小姐接下来我要所言之事或许不大符合礼数,但还请你能理解。”孟鹤卿顿了良久才吐出这一句话来,他望向谢婉眠,嗓音低沉了几分,“在下已向圣上请旨想要在花朝节过后求娶谢小姐,不知谢小姐意下如何?” 谢婉眠心下一凛,前世的孟鹤卿并不是这样草率就做出决定的人,他做事向来果决又很讲究章法,哪里会如此呢? 她抬起眼眸,再次打量起这个只比她大两岁的少年来,面若冠玉,眉目如画,周身都盈满了矜贵之气,可那双眼睛里所包含的情绪似乎和昨日有所不同了,是复杂的、幽深的,是她完全看不透的。 总而言之,既然圣旨都下了,她也不能再继续抗旨正好她也想通了,因此也开口道:“好啊。” 孟鹤卿似乎有些意外,但嘴角倏然向上扬起,如冰雪化开,露出温煦的底色,“那我明日便开始筹备婚姻上的事情,详细情况我会和谢伯父商榷。” 谢婉眠点头,似乎并不想要多说些什么,对于这桩婚姻她唯一舍得不的恐怕就是珩儿了,而她也要把前世所受之屈辱一一还给何茗! 这婚姻大事自然是要父母做主,此事很快传到了谢闻远的耳朵里,他一听是圣上下旨,高兴地更是直接和谢婉眠说说父女之间所剩不多的‘温情话语’,不过谢婉眠心中并无多波动,比起那些所谓的父女情意,谢闻远更在乎的是谢家的名声。 自那日答应孟鹤卿定亲之事,时常会有各种各样的礼物送到她的面前,有的时候是一支簪子、有的时候是一本古籍,都是按照她的喜好送了过来。 谢婉眠对此只觉得有趣心里没有感动有的只是感慨。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孟鹤卿蹲在街边和算命的认真问道:“明日我去见她如何?” 算命的捋了捋胡须,掐指一算,摇头回道:“不好,不好啊,明日见她事不成。” 孟鹤卿微微皱着眉头,依旧是那张冷峻面容但不同的是那张凤眸里还多了些别的情愫,他淡然道:“好……” 时间流转,很快就到了老夫人过寿这日。 谢婉眠早早就把所有的事情已经办好了,这日清晨她脸上笑容不断,织拾为她画眉点黛时都看见自家姑娘嘴角是难以抑制的笑,连头上戴着的琉璃海棠簪都被她的容貌衬得越发流光溢彩。 见她高兴,织拾也高兴,“小姐今日看起来很是欣喜。” 谢婉眠纤细手指轻轻绕过青丝,声音雀跃,“是啊,今日可是要看一出好戏呢。” 织拾以为自家主子在说戏园的事情,弯下身给她理了理衣摆,絮絮说着,“听闻老爷为了讨老夫人欢心,特地请来了京城梨园里最有名的兰怡姑娘,她那嗓子唱的可当真是动听极了……” 此唱戏自然非彼唱戏,但谢婉眠并未有说出来。 主仆二人收拾好后便赶往前堂,今日晨曦温暖,庭院里的芭蕉叶被照的透亮,像是闪着翠玉般的光泽,有仆人在台阶上忙着打扫枯叶,丫鬟们端着各种各样的花瓶开始准备布置,一切都布置的井井有条。 才跨出自己的小院没几步,她脸上忽然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这掌打下去可不是一般的重,疼痛让谢婉眠一瞬间眼神都开始失焦了,耳边更是嗡鸣个不停,抬眸一看便瞧见是她的庶妹——谢意欢。 “小姐,你的脸!”织拾一脸担忧地上前搀扶住她,却被一旁谢意欢的贴身丫鬟秋祈给拦住了路。 谢意欢趾高气昂地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怨毒,“谢婉眠,我以为你要换亲是你晓得知难而退了,却不料你是如此的不要脸,竟然敢反悔!” 谢婉眠轻轻转动着手腕,在谢意欢靠近之时直接扇了回去,她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用的还是指甲最为尖锐的那一端,清脆的巴掌声响亮得在庭院里响起。 谢意欢捂着带血的脸失声尖叫,就在她被秋祈扶起来要扇回巴掌时,谢婉眠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随后掏出准备用在叶姨娘身上的药粉洒在了谢意欢的嘴里。 “啊啊啊!你给我吃了什么?”谢意欢想要吐出来,可那药粉瞬间融化在了她的嘴里。 谢婉眠冷笑了一声,“谢意欢,我是你嫡长姐,既然叶姨娘不知道教你何为长幼尊卑,那我今日就替叶姨娘好好教教你,谁是嫡女、谁是庶女!” “你!你你你……谢婉眠,我要告诉父亲,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候你就只能跪在祠堂里吃馊饭、喝酸水,不对,我到时候就不让人给你送饭,不信饿不死你!”谢意欢哽咽着说道,她的面容因为过于生气此时而显得有些狰狞。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平日里忍气吞声惯了的谢婉眠会反击,猫太乖顺了,反倒叫人给忘记了它是捕猎者。 谢婉眠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动作不疾不徐甚至仔细看着还有种优雅之感,她轻笑一声,“谢意欢你大可以现在就闹到父亲面前去,我难道还会怕你不成?” 谢意欢只觉得浑身瘙痒,她向来娇养惯了,哪受得了这委屈,直接哭喊着就去找谢闻远去了。 这边的织拾有些焦急地看着谢意欢离开,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小姐,这该如何是好,二小姐要是将此事告诉了老爷,肯定是要惩罚你的。” 谢婉眠语气温柔带着些许安抚,“放心吧,该惩罚的那个人可能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是我……” 织拾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着自家小姐志在必得的模样倒也没有多问,只是有些担心起那白皙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可是小姐,现在您这样还怎么参加宴会啊,二小姐也是狠心,这婚事也不是我们能退的,这圣上都下旨了呢。” 谢婉眠勾起唇角,小狐狸得势的狡黠模样,“那就这样去宴会……” 第十章 诬陷 今日是谢老夫人的六十大寿,来的宾客自然是不少,光是这宾客设的宴席就有快近五十张桌,寿堂前摆放着八仙桌,桌旁两侧各摆一张椅子,桌上寿桃看着鲜嫩多汁,老夫人则坐在《麻姑献寿图》旁,笑容和蔼。 谢婉眠直接走入了堂内,一阵香风送暖扑面而来,她朝着老夫人行礼。 “祖母。” 老夫人见是她连忙让他坐在自己身侧,“眠眠,坐到祖母这处来。” “是。”谢婉眠坐在老夫人身侧,眼神示意嬷嬷退下,随后素手缓缓按压在老夫人肩膀上,动作恰当。 老夫人舒心地吐了口气,微微眯着眼道:“还是眠眠按摩按得舒服。” 谢婉眠笑着回道:“那日后眠眠便常来给祖母按摩如何?” “傻丫头,祖母哪里需要你天天给我这个老婆子按摩哟,你可照顾好你自个儿便是了。” 话音刚落,老夫人睁开眼便瞧见了谢婉眠脸上的巴掌印,她心疼地看着道:“眠眠,你这是被人欺负了?” 谢婉眠听到这话,连忙捂住脸道:“我没事的,祖母。” “怎的会没事?!”老夫人连忙招呼身侧嬷嬷,“春娘,快去拿些冰块给大姑娘敷上,这看着得有多疼啊。” “我没事的。”谢婉眠下意识要捂着脸,眼里却是未语泪先流, “是意欢那丫头欺负你了?”老夫人很是笃定地说道。 此话一出,正坐在一旁的大伯母抱不平道:“二姑娘下手也不知轻重,她向来是被叶氏给娇宠坏了。”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紧紧握着谢婉眠的手,“那叶氏能养出什么好儿女,还好安安没有给她养着,不然这般好的孩子不知道会被她养出什么混世魔王来。” “祖母,我刚才亦是有错,回了二妹妹一巴掌,二妹妹还小,我是不该同她计较,这么做实在是有失大家闺秀之典范。”谢婉眠神情很是愧疚道,她说到此处,嗓音都开始哽咽了。 “嗐,是她不知天高地厚,你是嫡女,教训她一个不懂规矩的庶女也是应该的。”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你父亲要是敢罚你跪祠堂,有我给你兜底。” 谢婉眠听闻此言,脸上的委屈也逐渐消散了,上一世她为了不叨扰祖母就算是谢意欢欺负她,她也未曾告过一次状,直至后来祖母临终前得知她受了委屈还不和说过一句,祖母更是悲恸难当,觉得没能护住她。 这一世,她不愿再平白受这委屈了。 不一会儿,宾客来齐,而谢意欢也红着眼眶脸随叶姨娘一同走入内堂,毕竟宾客满堂,祖母不好罚她,只是敲打一番让她安分些,谢意欢这次倒也只是忍气吞声,没再反驳一句。 谢婉眠掩帕轻笑,倒是也不拆穿,她从上一世就看清了她的父亲,利字当头,贪生怕死又是个能为了所谓的‘谢家荣誉’而说的冠冕堂皇的伪君子。 瞧着谢意欢那模样就知道她那个好父亲定然是站在她这边的,毕竟她的婚事是圣上用圣旨御赐的亲事,这样的事是何等光耀门楣,谢意欢上前就要搅乱这亲事,那自然是免不了被父亲训斥一番的。 谢婉眠被安置在了左侧席间,中间是用红锦缎铺就的长路,右侧坐着的是男客,而她正对坐着的便是孟鹤卿,此时日头越发敞亮,男人修长指骨轻扣在茶杯上,凤眸幽深,视线落在她身上,见被发现了又有些无措移开了。 明明脸依然冷峻,可偏偏是让谢婉眠心中感到有些奇怪。 孟鹤卿看着比前些日子见着似乎还要变了许多,究竟是何处变了呢? 还未等她细想,寿宴便已经开始了,先是各方宾客开始送礼,按理来说应该先是她来送礼的,但她另有打算,只说自己的寿礼因为脚程耽搁了些时间,会晚些到。 老夫人自然是没有异议,越过她便是谢意欢送礼。 只见谢意欢一脸得意洋洋地看着她,随后让下人把寿礼拿了出来,只见红绸缎被掀开后露出一个檀木盒子。 织拾看到这个眼睛都瞪大了,她惊慌道:“小姐,这不是……” 谢婉眠扶着茶盏眼神轻轻瞟向织拾,示意她切勿声张,毕竟上一辈子她吃过的亏,这辈子怎么样也得还回去了,其实谢意欢不动她的东西,选择用心准备给老夫人的礼物,她自然也算计不到。 但谢意欢贪得无厌又毫无诚意,也就只能落入她早就布好的局里了。 谢意欢兴冲冲地介绍着自己为了给老夫人有多用心,目光还时不时地朝孟鹤卿看过去,不过人家压根不理会,她说了好些贺寿的话,惹得向来对她没什么好感的老夫人也展露了些笑容。 就在檀木盒子完全被打开后,丫鬟们拿出谢婉眠之前绣坏的半成品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刹那间,议论声此起彼伏。 “哎呀,这绣图怎么还是坏的?” 有人小声耳语:“你难道没听说过,谢家这二姑娘和老夫人关系不睦吗?这估计是故意拿出来膈应老夫人的呢。” “难怪呢,我就说,不过这也太过了,毕竟这可是她祖母的寿宴,真是不知分寸,也不知此等女子日后会嫁给谁,也只能叹她未来夫家真是遭殃了。” …… 众人的言语让原本等着夸奖的谢意欢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脸上一脸惊慌,“祖母、祖母您听我解释,这、这幅画不是我亲手绣的……” 老夫人抿着唇,神色不悦。 而最为看重面子的谢闻远更是直接气的面色涨红,他颤着手指着谢意欢,“孽障,孽障啊!” 叶姨娘连忙哭哭啼啼地走上前,她本就保养得当,现在梨花带雨的哭着拉住谢闻远的动作更是纤弱如柳,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些狐媚天分在的。 “老爷,此事肯定其中有误会,意欢怎么会干出这般糊涂事呢?定然是受人指示的。” 此话一出,原本跪在地上的谢意欢像是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般倏地站起身,恶狠狠地看着谢婉眠道:“这绣图是谢婉眠的,根本就不是我的,是她、是她在诬陷我!” 题外话:寿宴的摆设和布置是根据百度搜索查证的。‘未语泪先流’出自李清照的《武陵春·春晚》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改编。 第十一章 手下不留情 谢婉眠柳眉微蹙,她站起身朝祖母一拜,随即不慌不忙道:“这幅绣图我原是准备扔掉的,因为怕祖母觉着红牡丹过于艳了,但二妹妹说是我诬陷你,那么请问这幅绣图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呢?总不会是凭空变出来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围宾客听到这话,都沉思了起来。 这幅绣图原本是大姑娘要丢掉的,可是二姑娘却想着不劳而获,偷偷从嫡长姐那边拿准备好的寿礼献给老夫人,若不是阴差阳错,恐怕还真就让二姑娘得逞了。 可未经允许就擅自拿人东西,这分明就是偷啊! 叶姨娘神色惊惧,她就知道平日里看着好相处的谢婉眠就是故意在伏低做小,再看看自己的女儿,这下恐怕是完了! 而身侧的谢闻远是和谢意欢接触的最多、感情最为深厚的,现如今,谢婉眠给他争光,而谢意欢给他拖后腿,这下应该站在谁身后,该帮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谢闻远也不在人前发作,只是冷冷看了眼自己的小女儿,随后笑着和宾客道:“此事是我管教不严,让大家看笑话了,还请诸位待会儿去后院赏戏喝茶。” 谢意欢一时哑然,她面色惨白地垂下了头,杏眼含着怨毒,她从不知道今日的谢婉眠会如此硬气,难道是上次她把人推到冰湖里也开始怨恨她了?可谢婉眠本来就是嫡长女,从小得到的风光可还少?自己不过是要一个好夫婿罢了,怎么也能这般小肚鸡肠?! 谢婉眠站起身,温声道:“父亲,二妹妹尚且年幼应该也是无心之过,这次便算了吧。” 众人唏嘘,同样是谢家姊妹,嫡长姐就是不一样,今日若不是二姑娘拿错了寿礼,恐怕要被责怪的就是大姑娘了,这气度日后便是做当家主母也是能镇得住场子的。 谢闻远颔首,随后让人继续按照章程继续。 有了谢意欢的对比,谢婉眠再送出这百鸟归朝的屏风时自然是得了不少的夸赞,毕竟鲜花还是要靠绿叶衬托。 谢婉眠介绍完寿礼便做了下来,她现在虽得着风光,但也知道何为情不轻易外露,免得被人看轻了去。 不一会儿,大家献完寿礼,谢闻远就揽着叶姨娘一同走上前。 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着实是刺痛了谢婉眠,她想起自己的母亲曾经也盼着父亲能早日来院子里瞧她,可到头来,却是她母亲郁郁而终,而她父亲依旧风光体面,凭什么? 谢婉眠手指轻轻转动着茶杯,与织拾耳语,“今早吩咐你做的事你可办好了?” “放心吧姑娘,一切都已经办妥了,只待东风。” 听闻此言,谢婉眠心里舒畅了不少。 “今日我除了宴请大家来给我家中母亲贺寿外,还有一件喜事要宣布。”谢闻远举着酒杯,面色红润,他把怀中的叶姨娘搂得更紧了些,“我的妾室前些日子诊断有喜脉,我呢也在此决定扶妾室为正室。” 话到此处,谢闻远朝着坐在高堂上的老夫人低声询问道:“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老夫人手紧紧握着拐杖,神色看不出喜悦也看不出不满,只说:“这扶妾室为正室是你自个儿的家事,我老了,做不了主了。” 谢闻远脸色有一瞬间的难堪,但还是笑着回道:“多谢母亲。” 叶姨娘喜出望外,连忙就要跪下却被谢闻远拉住,“你还有身孕,可得仔细些。” “多谢老爷关怀。” 于是等到寿宴一半的章程进行完后,宾客们纷纷都往庭院那边去听戏吃茶去了。 这下人都走光了,谢闻远自然也不用抑制心中的怒火,直接伸手扇了一巴掌在谢意欢的脸上,“罚二姑娘去跪祠堂十日,每日抄送佛经,我要检查,王嬷嬷你来督促!” “父亲,女儿错了!”谢意欢捂着脸哭喊道,可谢闻远却像是没听到一般。 王嬷嬷是祖母房里的人,自然是连忙答应,毕竟在这府上被二姑娘的飞扬跋扈伤到的不在少数。 叶姨娘听到这话吓得直接上前拽住谢闻远的袖子,“老爷,意欢也只是一时糊涂了,还请老爷手下开恩。” “蕊儿,你瞧瞧今日这意欢做出这等偷鸡摸狗之事,我若是再不管教的严些,恐怕我们谢家的颜面都要被丢光了啊!”谢闻远拍着脸很是羞耻地说道。 叶姨娘脸色灰败,她皱着眉低泣,看着越发的楚楚可怜。“老爷,意欢是我和你的第一个孩子啊……” 谢闻远看着美人啼哭叹了口气,怜叶姨娘平日里也不容易,只能把十日改为了五日,叶姨娘这才松了口气。 谢婉眠见这场闹剧结束了,本是也要一同去庭院那头听戏的,可叶姨娘却是在此时叫住了她,“眠眠,你过来帮我一个忙可好?” 谢婉眠脚步微顿,嘴角扬起笑,转过身朝叶姨娘看去,“姨娘可有什么吩咐?” “你今日也瞧见了,你二妹妹做的有些不对,还请你多担待。” “姨娘说的这是哪里话,我是姐姐自然是要好好照顾妹妹了。”谢婉眠眉目舒展,脸上依旧端的是温和笑意。 叶姨娘拿起绢帕擦泪,“我待会儿怕是宴客不周全了,你到时候让下人们准备着些糕点吃食,我晚些再过去。” 谢婉眠心中冷笑一声,上一世叶姨娘也是这般说辞,她勤勤恳恳忙活着备茶,等到叶姨娘晚些过来吃了她布好的点心却是流产了,当时有大夫说里面有藏红花,她父亲不听她解释,扬言就要把她赶出府。 好在当时她留了个心眼,看到了一个老仆妇鬼鬼祟祟在厨房里忙活,她当即指认出来加上祖母和孟鹤卿保她,事情查清后父亲罚了她跪了一个月的祠堂。 当时也是这样的天儿,她跪的直接落下了病根,双膝一到雨天便疼的整夜睡不着。 现在嘛,她要斩草除根才对。 谢婉眠回道:“姨娘不必担忧,我会布置好一切的,您在房间里多休息一会儿,届时到时辰了我叫婆子到屋里去唤您一声。” “好。”叶姨娘着实是心中快慰的,今日她原本打算只是将谢婉眠赶出家门,可她竟然敢算计意欢,那么就要休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题外话:以后傍晚6点发布 第十二章 不能收 谢婉眠按照前世的记忆在后厨里准备客人吃的糕点,因为每个宾客的喜好不一,所以册子上几乎是有写哪些是能送上去的,哪些是要替换的。 她忙里偷闲坐在后厨旁的厢房里喝茶吃点心,离开前还不忘让织拾多看着点儿婆子,一有不对就把有问题的糕点替换下来。 今日温度宜人,雪已经融化了不少,只有葳蕤草木里藏着些许碎雪,谢婉眠膝盖上垫着羊绒毛毯,手里抱着画珐琅三阳开泰纹手炉,在枯柿子树下惬意地躺在摇椅上,眯眼晒太阳,底下人那边一有事她就来吩咐指挥。 “大小姐,客人糕点都快上齐了。”织拾走上前回道。 谢婉眠掀起眼皮,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已经到未时了。” 谢婉眠懒懒伸出一只手,搭在了摇椅扶手上,“时辰差不多了,你先去就叫姨娘。” 话到此处,她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纯真笑意,“来看戏……” 织拾连忙应着就要走,谢婉眠又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似的,“对了,你记得叫老爷去姨娘房间里看看,就说姨娘身体不适,让老爷前去照看一番。” “是。” 等到织拾离开后,谢婉眠这才缓缓起身,她站在后厨窗外,透过开了半边的窗朝里面望去,见是一位老仆妇趁人不注意在往糕点里加药粉。 她看着丫鬟把东西一一往外送,拦住其中一个丫鬟,把上面的糕点拿走,温软笑着道:“这盘糕点我要了,你去重新拿。” 丫鬟也不敢有异议,直接去厨房拿了新的糕点。 谢婉眠看着手里这掺着藏红花的糕点,捻开些许糕点粉末,放在鼻尖嗅了嗅,看来这叶姨娘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肚子里的孩子留活路啊…… 而这边叶姨娘听到自己安排的人已经在那盘糕点里下了药,脸上的愁容也化开了不少,可还未等她准备去前厅,就听到她的心腹嬷嬷着急忙慌地走了进来,随后屏退众人和叶姨娘说了起来,“他来了……” 叶姨娘脸上神情变了几遍,眼底闪过些许痛色,“他怎么会在这青天白日就过来,你可有拦住他?” “奴婢是要拦住的,可他执意要过来见您,怕只怕事情闹大了不好,便答应了。” 叶姨娘气急败坏地把梳妆台上的首饰全部打碎了,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里更是乱做了一团,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般,“你可有把我今日的计划告知他?” “奴婢向来守口如瓶的,这您是知道的,而此事只有你我和那老仆妇知晓,而那老仆妇也不知您的私事。” 叶姨娘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疼不已,“罢了,想必他是为了其他事情才来找我的,你偷偷把人带进来,切勿声张。” “奴婢遵命。” 不一会儿,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匆匆走了进来,他神色焦急一把抱住了叶姨娘,“蕊儿,你可是不要我们的孩子了?!” 叶姨娘听闻此言脸色煞白,“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此话一出,门忽然被人用力踹开,她慌忙抬起头,视线直接对上了谢闻远愠怒的目光,心都直接沉入了谷底,完蛋了! 谢婉眠派去唤叶姨娘的丫鬟战战兢兢地走了回来,怯怯躬下身在她耳边道:“老爷气晕厥过去了,院子里好些个丫鬟、小厮们都瞧见叶姨娘和人私通,听闻连那孩子都不是老爷的,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宗亲里,怕是叶姨娘免不了要送到官府审判呢。” 她早就在前世回娘家的时候就撞见过叶姨娘和一位穷书生暗通款曲,只是当时她自己的家务事处理不来,而她原本想要收集证据告发,可还没来得及设局就先一步离开了人世。 因此,这一世叶姨娘要用在她身上的手段怕是这一辈子都实现不了了。 上辈子她是没时间和精力管,活生生气成了病秧子,这辈子她是绝对不会再受人摆布一步了。 她只相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然叫他粉身碎骨! 谢闻远向来把面子摆到了第一位,直接把叶姨娘和那位穷书生送到了府衙里扣押审问,不过这事儿也是悄悄进行,毕竟不大光彩。 谢闻远虽然倒下了,但这宾客还是得要安排周全的,凭着上辈子她料理不少宴会的经验,处理起来自然也是游刃有余,直至到了晚上,宾客们才陆陆续续离开。 原本想着事情结束,这会儿子可以到屋里头泡个脚洗漱睡觉去了,却是被丫鬟告知孟鹤卿要见她一面,一旁正在假寐的老夫人听到后,便让谢婉眠前去见见,毕竟马上就是要嫁进孟家的人,两口子多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好的。 谢婉眠面上答应着祖母,心里头却不这么想,她不想培养劳什子感情,她只想要多赚些银两。 在走过去见孟鹤卿的路上,她的脑海里又开始计算着母亲留给她的铺子来,想起母亲的大部分嫁妆要么补贴家用,要么就被叶姨娘转给了谢意欢,她心中就有些不舒服。 得找个时间,让谢闻远把铺子还给她。 才走到前厅,就瞧见孟鹤卿正手提灯笼站立在台樨处,身长玉立,容貌昳丽,此刻月色半掩在浓浓云雾里,清辉落在他高挺鼻梁处,神色一如往常般清冷矜贵,却是在见到她来时,眼底似有冰霜化开。 谢婉眠心尖微颤,而后很快走上前,客气而疏离地替他沏了杯茶,“夜里寒凉,孟公子是客理应坐在内堂才是。” 孟鹤卿接过茶杯,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递到了谢婉眠的面前,“我就不进去了,等会儿府衙有事,今日除了过来给你祖母贺寿外,还有东西要送给你。” 不知为何,谢婉眠总觉得他在紧张,可她又拿不出证据,毕竟孟鹤卿的脸上依旧是清润淡漠模样。 她接过盒子,打开扣锁一看,见是一柄温润白玉簪子,心神一触,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把盒子一盖,脸上微笑着看向孟鹤卿,“这礼我不能要。” 第十三章 不喜欢,拿走 “可是谢小姐不喜欢?”孟鹤卿并没有着急接过盒子,只是定定地看着谢婉眠。 谢婉眠苦笑一声,不用她仔细看就知道这簪子是孟鹤卿亲手雕刻的,在前世孟鹤卿亲自给她雕刻过一支,她当时宝贝的不行,每日都要别在头上。 直至后来她在何茗的发髻里也瞧见了,簪子样式都差不多,当时她和孟鹤卿怄气许久,也不同对方讲话,只是气的夜夜低泣。 她是要拿着那白玉簪子去质问的,可她只觉得要是孟鹤卿承认了,那自己就是在自取其辱。 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戴过那白玉簪子。 “对,我不喜欢,你拿走。”谢婉眠神色冷漠地看着孟鹤卿说道。 孟鹤卿神情微顿,眼底闪过些许惊诧,但想着这簪子的用途,还是开口道:“这梅花图案若谢小姐不喜欢,那我改些时日在重新送一支白玉簪子过来,只是不知谢小姐喜欢什么样式的。” 谢婉眠只觉心中酸涩难当,直接把盒子一把塞到孟鹤卿怀里,“什么样的我都不喜欢,以后也别送,我们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不必送礼!” “哐当”一声,孟鹤卿一时没接住,白玉簪子直接摔碎在了地上。 这情况是谢婉眠没有想到的,她后退了半步,讷讷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无碍。”孟鹤卿的声音有些喑哑,一旁的以泪想要去捡碎簪子,被他制止,他弯下腰一点点的将地上的簪子拾起,他的指尖微颤,虎口处有一道伤疤像是被什么利刃划开来的。 眨眼间,似有清泪从他的面颊滑过。 他这是哭了吗?不应该吧,像他这样的君子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失礼呢? 或许是她看错了吧…… “既如此,我便不送孟公子了,夜已深,还请孟公子早日回府。”说完这话,谢婉眠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孟鹤卿直起身,满是痛苦地看着那抹倩影融入夜色里,他紧紧攥着手里细碎的白玉簪子,喉结轻微滚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抿紧了薄唇。 一旁的以泪实看着自家主子手上溢满了鲜血连忙上前拿帕子止血,“主子,这次是谢小姐做得不对,本来这白玉簪子是孟家每个儿孙都要给入门媳妇做的,谢小姐不喜欢便算了吧,您也莫要伤心。” “以泪。”孟鹤卿冷声唤着,眼眸微寒,“不可胡言乱语。” 以泪知道自家主子这是生气了,主子不喜欢别人议论谢小姐的不好,他自然也包括其中,此事他也不好再言语,只是可惜了主子耗时了许多个夜晚结果摔碎成了渣。 谢婉眠这边回到屋里后,身上的困意都少了,她洗漱完后,织拾拿着干毛巾给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因为叶姨娘干出那等腌臜之事被送入府衙,小丫鬟自然个个儿都喜悦不已,今日织拾干活都开始哼着曲调了。 “小姐,还是您厉害,要不是您早就发现叶姨娘她想要加害给您,设下这坑让她跳进来,我们这些个做下人的不知道还有多久的苦要吃呢。”织拾拿起一旁的瓷瓶倒了些香发油出来,用手搓热乎了,这才仔细着抹上。 “可不是吗?叶姨娘平日里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惯了,要我说她现在就是自食恶果。”说话的正是谢婉眠房里另外服侍的丫鬟,名叫墨画。 墨画是后来买进府里的丫鬟,当时谢婉眠屋里刚好缺一个丫鬟,她便进来了。 俩丫鬟相视对望,眼下狐疑横生,见今日主子没怎么说话,纷纷看了过来。 菱花镜前,少女面若桃花,肤如凝脂,只是柳眉紧蹙,瞧着就不大高兴的模样,平日里大小姐就不喜叶姨娘,今日恩仇得报,怎么反倒是看上去不那么开心了? “小姐,你可是有心事?”织拾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关切问道。 谢婉眠摇了摇头,脑海里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刚才见孟鹤卿的那一幕,她压下心中琐事,深吸了口气道:“叶姨娘得了报应我自然开心,只是想起了我娘的铺子。” 说到铺子这事儿,织拾连忙回道:“小姐放宽心,现如今叶姨娘已经被扣押,想来到时候铺子也是会归还给你的,若是二小姐不愿意还,我们还有老夫人呢。” 谢婉眠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说的也是,或许是我多虑了。” “是啊,小姐不必忧思过重,过了这个月,下下个月便是花朝节了,以我们老爷的官阶指不定能携家眷入朝和圣上一同过节呢。” 看着织拾欢快笑容,谢婉眠心中也变得平和了不少,这一世不一样了,她可是要长命百岁的,怎么能想这么多呢? 但到晚上入梦后,她再一次做了场梦,只是这次的梦里不仅有珩儿,还有孟鹤卿。 前半段她一直在拿着拨浪鼓陪珩儿玩,后半段她忽然看到了孟鹤卿手里提着海棠糕疾驰在风雪夜里,浓云密布之下城墙上的火把光影界限分明,而她亲手缝制送给孟鹤卿的大氅上布满了鹅毛般的雪花。 孟鹤卿策马的速度太快了,越到后来,她就只能看见衣摆在飞舞,耳边是绵延不绝的马蹄声…… “小姐,小姐!” 谢婉眠一睁开眼就看到织拾神色焦急地拿着烛台,烛火昏黄但不刺目,她缓缓眨了下眼睛,问:“发生何事了?” “奴婢瞧见小姐您这一直在做噩梦,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些什么,老人们都常说晚上做了噩梦是要不能叫醒的,免得魇着就永远从梦里醒不来了,奴婢担心您只好小声唤着您,也不敢贸然打扰了去。” 谢婉眠舒了口气,“没关系的,或许是最近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你先去给我倒杯水来。” “好。” 一杯温水下肚后,谢婉眠这才完全从梦里的场景里脱离了出来。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重生后会做这么多的梦,梦里有甜蜜也有痛苦,可怎么样她都不愿意再重蹈覆辙了。 或许那只是梦。 梦里孟鹤卿背影太过孤寂了,令她无端的想起了今夜的孟鹤卿…… 题外话:明日有事,估计只能更两章 第十四章 取名“十九” 谢家小妾这私通之事很快就在谢府传了个遍,即便再怎么掩饰也难了,毕竟这事儿都告到了衙门,就算谢闻远有意想要去掩盖,那也是于事无补了。 家中现在缺少管事的,老夫人身体不好,谢闻远直接病倒,谢家旁支也有自己的事帮不上什么大忙,这重担自然是落在了谢婉眠这个嫡女身上。 谢婉眠上辈子就掌中馈以及管理家中大小事务,对这样的事情再熟悉不过,而且谢家关系简单,少了个叶姨娘自然是大权在握。 不过以防万一以后出来个和‘叶姨娘’相似的妾室,这次谢婉眠直接就开始替她的父亲择妾,免得到时候又来个不好相处的,她得好好挑选,不然到时候新来的姨娘和祖母拌嘴那可就不好了。 最终她瞧上了一位商户人家的女子,也是才刚刚失去了丈夫膝下无儿女,父母怜她孤苦这才接回了娘家,现在愁着找门婚事。 而她选择这位女子的目的也很简单,她家和谢家关系匪浅,常有布绸送到府上来,加上前世她去这女子家中买布绸时,那女子生性温良,还在她身体不适时帮了一把。 若是能够做谢家未来的当家主母,怕是也不错。 除此之外,她还选了几位自己较为满意的,先是拿给老夫人过目,再是让下人拿着那些选好的花名册递到谢闻远的面前。 当天,谢闻远不出谢婉眠所料的那般选中了商户人家的女子,毕竟那位娘子容貌比叶姨娘生的好看,她爹是个看容貌的,她早就知晓这点了。 于是,在谢闻远决定之后便开始提亲。 这等到把人预备娶回家已经是她婚后去了。 织拾见谢婉眠整日打理着府内有些操劳,便提议出门透透气。 谢婉眠也不想常日在家中枯坐,想着顺带出门去打理一番自己名下的铺子便同意了。 马车内,谢婉眠掀开帷幔看着窗外景色,一旁的织拾笑容浪漫道:“小姐,你看马上就要过了这个寒冬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再裁剪几件舒适好看的春衫,再买些好吃的到府上,对了,我们可以先去新开的酒楼尝尝新菜品,京城里不少人都说他们家做的麻椒鸭最是正宗呢。” 谢婉眠敛眉笑着,手指轻轻捻在了织拾柔软面容上,“你呀,出趟门光顾着吃去了。” 织拾手揉着脸,嘟囔道:“对于奴婢这小丫鬟来说,人生乐事就是吃喝玩乐啦,奴婢没有小姐那么风雅的爱好,虽识得几个字,但终究没什么大志向,平安喜乐就好。” “巧了不是,你小姐我啊也和你一样,平安喜乐就好了。”谢婉眠俏皮地眨了下眼,拿起小桌案上的酥软糕点咬下一口,神情叹婉,小声重复了句,“平安喜乐便好……” 主仆二人很快来到了街市上,才下了马车,织拾就忙不迭地拿着手炉送到了谢婉眠的手里,“小姐,你畏寒身子骨也虚弱,上次被二小姐弄得现在都有些咳嗽,不若我们先到医馆再看看整治一番?” 谢婉眠点头,便朝着离他们最近的锦春堂医馆走去。 只是才行至一半,她忽然在街市上看到了牙人,只见这里面被关押的人形色各异,他们身上穿着最低劣的麻布,有些甚至衣不蔽体,其中有位少年,头发凌乱、面容被脏污抹黑,但若是凑近了些瞧便可看见他容貌尚佳。 谢婉眠揪着手里的帕子,她是万万没想到上一世何茗最为得力的助手此时还未被挑选走,她记得很清楚,是面前这个人装神弄鬼害的她怀孕时心神不宁,据说身手也很是了得,因为何茗将他从牙人手里救了过来,也算是忠心的很。 既然是左膀右臂,那她何不先一步挖过来呢? “织拾,我们带了多少银子?” 织拾回道:“一百两银子。” “好,我们这就买下他。”谢婉眠指着那个跪在奴仆之中的少年说道。 织拾看了过去,犹豫道:“我的小姐诶,你可决定好了,要是到时候老爷问责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放心,父亲最近被朝政和叶姨娘的事情弄得心力交瘁,哪有闲心管我买什么奴仆回府,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织拾只好答应,上前和牙人沟通,随后把那奴仆带了过来,“小姐,这是解药,若是这奴仆想要逃跑,到时候拿不到解药也会暴毙而亡。” 谢婉眠神色淡淡,语气也淡淡的:“你把解药直接给他就是。” 织拾这下直接僵在了原地,:“小姐,这……这牙人可是说过这奴仆生性顽劣的很呢,若是直接给了解药,到时候要是真的伤到了小姐,那可如何是好。” 谢婉眠点点头,“言之有理,但我有我的做法,你给他就是。” 织拾把那解药扔到了奴仆的手里,嫌弃似的退了一大步,“快吃吧,小姐心善赏给你的。” 少年抬眸,那眼神太冷了,狼扑食猎物似的眼神,锐利渗人,可谢婉眠也不怕,只是平静地瞧着他,少年带着锋芒的眼神逐渐消减了下去,打开药瓶将解药一饮而尽。 谢婉眠说:“织拾,你带他去换身衣裳,我去前面的医馆等你。” “是。”织拾见主子立刻就要走,瞬间想到了什么般,“小姐,给他取名什么好?” 谢婉眠回眸倏然一笑,阳光明媚,此时少女容颜更夺人目光,“今日十九号,便叫他十九吧。” “好嘞!” 谢婉眠抬脚走入医馆,正好撞上了孟鹤卿在查案,两人视线交错,她迅速移开了目光。 那边的大夫抬手用袖口擦着头上渗出的冷汗,颤颤道:“姑娘,我们这医馆官府查案呢,就暂时不接客了。” “无妨,本官查完案子会自行带人离开,你只需告诉我可有见过此物就好。”说着,孟鹤卿从怀中拿出一方素帕,整齐折叠着,掀开一看里面是沾满了血迹的药材,随后将其放在了桌案上。 大夫不敢上前,只是眯着眼仔细瞧着,一时之间说着,“这草药好像并不常见。” 谢婉眠坐在一旁的圆椅上,看到桌上的药材脸色忽的一变…… 第十五章 拈酸吃醋 谢婉眠一眼就认出这是西域才有的草药——密陀僧,上一世她就是被这味药草给害的滑胎,当时她苦于没有证据,去找人寻医问药时千辛万苦才仅仅得知了这味草药的名字。 “密陀僧……”谢婉眠半晌才开口,她转而看向孟鹤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孟鹤卿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在了未过门的妻子身上,天光敞亮又光从医馆大门泄了进来,她就端坐在那圆凳上,白净面颊被笼上一层薄薄光晕,双眸里似有泪光斑驳,纤长睫羽不停轻颤,是悲恸,下意识的他就辨认出来了。 凭着他前世对妻子的了解,她在难过……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雷鸣,瞬时间天地皆暗了下来,堂内除了煎熬药物的咕嘟声响外,似乎连街边的声响都在顷刻间小了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磅礴大雨。 “是我在这次要搜查犯人屋子里找到的,你可以看看。”孟鹤卿将桌上的药材拿起随即递到了谢婉眠的面前。 堂外有寒风吹进,他修长身影岿然挺拔,眉宇间依旧清寒如高高在上的寒月,只是此时在望向她时晕染开来,融成了一抹温柔。 谢婉眠仰头呆呆地看着他,不对劲,孟鹤卿何时会在办案的时候这么柔软而静默地看着她,他在前世不是最不喜别的人在他办案时插嘴吗?不是最厌恶非办案人员待在现场吗?如今这是怎么了? 是这一辈子孟鹤卿知道她要退婚后觉得没了面子想要挽回,还是觉得她敢退婚就是与旁人不一样才对她备受关注了? 谢婉眠没有伸手去触碰,只是仔细瞧了两眼,便更加确定了,“这是西域的药,在中原可不好取到,你要捉拿的犯人要么是西域之人要么是和西域有些关联。” 孟鹤卿抿唇,他朝谢婉眠作揖,神态恭谨,“多谢谢小姐解惑,来日我请谢小姐吃酒。” 谢婉眠拢了拢棉袍低声轻咳,“不劳孟公子费心了,就权当做是那日孟公子救我的报答便好,日后也不必送那些个礼,我承受不起。” 孟鹤卿说不出心中是何等滋味,喉咙更是哽的不上不下。 “谢小姐是我未过门的妻,我送礼是应当的。” 谢婉眠没有反驳,只是单手支着下巴看向门外。 “小姐,小姐,外头雨下的好大,奴婢和十九两人都差些被淋湿了。”织拾撑着一把油纸伞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医馆木地板上很快就被鞋印濡湿,而身后的少年也是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不过浑身却是都湿透了,头发都在滴着水往下淌。 谢婉眠向一旁医馆的小厮要了块干燥毛巾给织拾擦头发,语气带着些许嗔怪,“下雨了也不知道躲雨,还傻呵呵地就跑了过来。” “奴婢是怕小姐等着急了,万一小姐有什么需要奴婢的,那可怎么办呢?” 谢婉眠将手里的另外一条干净帕子放在桌子上,对着织拾身后站着的十九道:“十九,拿去自个儿擦。” 十九垂眸,被雨水打湿的薄唇轻轻动了下,声音沙哑,“谢、谢主人……” “叫我小姐。” 十九轻声嗫嚅道:“小姐……” 孟鹤卿看着不远处名叫十九的少年,眸色一暗,他可是记得前世自己的小妻子并没有买奴仆的意向啊,这辈子总感觉所有事情好似都乱了套。 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毕竟谢婉眠要招名奴仆回府里就有人随身保护了,心中凌乱极了,有种滞涩的酸楚从胸口处蔓延开来,他上前一步将药材收进了袖里,“十九是你新买的奴仆?” 谢婉眠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回道:“是啊。” “嗯,也好。”他清冷的嗓音在雷雨声里迸然落下,很低沉的声音。 明明是要成为夫妻的二人,此刻却是安静的如同半点话语也说不出来。 孟鹤卿眼眸微垂,随即坐在了一旁,让手下去把要抓的药材备好,而后又对着一旁的谢婉眠道:“我看谢小姐有些咳嗽,我府内明日太医会过来看诊,不若到时候给你诊断一番?” 谢婉眠本来是要推辞的,可这毕竟是自己的身体,若是她自己不爱惜谁能替她爱惜了去? 既然是宫里的太医,医术自然不会差,便笑着答道:“有劳了。” 等到雨势渐小,谢婉眠这才准备起身离开,而这边的孟鹤卿也已经查证清楚了,他撑着油纸伞走入雨中,问:“可要在下送谢小姐回府?” “不必,我乘坐马车来的,孟公子还是去忙公务吧。”谢婉眠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转过身,带着织拾和十九两人没入烟雨里。 孟鹤卿握着油纸伞的手柄不自觉地加重了,向来注重衣冠整洁的他连绯红色官袍上的一片雨珠都没去发觉,只是静静站立在屋檐下看着那抹身影远去。 他的眠眠是和他一样重生了吗? 他一直在求证,可又苦于没有证据,只是觉着眠眠待他不再和前世那般有半点爱意了。 雨水太潮湿了,连带着心都好似开始变得潮湿了起来。 “主子,那王氏夫妇属下查到踪迹了。”以泪头上顶着斗笠脚步飞快地走到了孟鹤卿的身侧,他从衣襟里拿出早就藏好的信纸递到了孟鹤卿的手上,“果然不出主子您所料的那般,那对夫妇在火烧大街时已经带着破寺庙里挖来的金子从东门逃跑了。” 孟鹤卿指尖捻着信纸,凤眸冷淡,“我记得有吩咐过让人严加把守东门,他们是怎么出去的?” “据属下所知,这对夫妻买通了东门其中一个守卫,让西域送货的人把他们运了出去。” “哼,现在要找人恐怕也是大海捞针了。”孟鹤卿眼眸微眯,他想到过这个案件棘手,也想到过这犯人胆子大,可没想到这犯人胆大到竟然敢用假的黄金代替真的黄金让他的同窗好友献给皇上。 真假黄金不难辨别,可同窗好友因为过于信任这次潦草一看,直接呈上,圣上勃然大怒,导致他的同窗好友遭受牵连。 眼下唯一的线索恐怕只有谢婉眠提供的药材名了,只能划出那对夫妇可能行经的路线再结合者药材的产出地找到人了。 “对了,主子,公主殿下问您到时候是否要带着谢姑娘一同去宫里过花朝节?” 孟鹤卿沉吟半晌,道:“她应该不愿和我同行……” 题外话:“密陀僧”——性寒味咸,孕妇以及脾胃虚寒者不可食用。 第十六章 刁难 今年春日姗姗来迟,明明已然是二月的天气,可苦寒凉风并未消减半点,就连花都没怎么开,因此花朝节较为往年推迟了些。 花朝节这日定然是要办赏花宴的,赏花宴对于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们来说,不单单只是赏花那么简单,还是结交更高层的小姐或者公子,是笼络人脉的好机会,而前世这次谢婉眠也是因此次的赏花宴夺得头筹。 兜兜转转孟鹤卿还是把公主赏花宴的请帖送到了她的手里,看着帖子上几个烫金的大字,她心里也无波澜,这次原本她不愿意去的,毕竟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毕竟是公主的赏花宴,她没有推诿的道理。 她将来会是孟鹤卿的妻,也会是公主的孙媳妇,她不去就是拂了公主的面子。 想起上一世这帖子还是她红着脸和孟鹤卿求着要来的,她不禁有些想要发笑。 “小姐,你说我们赏花宴准备些什么才好?”织拾给谢婉眠梳着头发,嘴上也未曾闲着。 谢婉眠自然是不想太过劳累,选择了和上辈子不一样的才艺。 前世她是为了讨孟鹤卿的欢心,一心只想要在赏花宴上夺得头筹,这辈子既然逃不掉,索性顺其自然就好,她现在也无心什么头筹,过得舒心便是福气,争来争去也不过虚名罢了。 “就弹琵琶吧,到时候让人再给我重新赶制一个新的就好。”谢婉眠拿起胭脂点在唇上,见今日春色也美,便自己在额头上点了花钿并用金箔勾勒。 织拾不禁笑了起来,亮晶晶的眼眸里满是期待,“那太好了,小姐弹琵琶那是一绝,还是颂亭大师的亲传弟子,不过自从您小时候在家宴上弹过之后便因为叶姨娘的缘故再也未曾弹过,这样会不会已然手生了?” 谢婉眠撇撇嘴,指尖轻轻戳了下织拾的面颊,“手生也不至于被人笑话,我无心获得头筹,顺心便是了。” “小姐说的在理。”织拾弯着腰将发簪固定住头发,见谢婉眠眉心点缀着芙蓉,脸上起了些担忧之意,“小姐,我听闻到时候赏花宴上清平县主也在宴会上,她本来就倾慕于我们家姑爷,而她是最爱芙蓉的,若她看到了,会不会为难你?” 谢婉眠听闻此话,手上动作一顿,立刻就想起了清平县主撅着厚唇杏眼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她柳眉微蹙,纤长睫毛低垂着,“织拾,你要明白,讨厌你的人呢就算是你变成鲜花也会数落你,喜欢你的人就算你是地里的泥也照样喜欢。” “我何故因着她一人坏了我自己的好心情?再说了,以后的大宴会少不了遇着她,我难道要事事避开她?” 织拾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小姐说的有道理。” 看着自家丫鬟懵懂的神色,谢婉眠心里清楚,织拾并不大明白,人教人是很难教会的,事教人一点就透。 很快,谢婉眠收拾好着装带着织拾一同坐马车赶往宴会场地去了。 今日不少达官贵人都齐聚在公主府,因此交通也比平日里要拥堵些,谢婉眠倒是不着急,饶有兴趣地叫织拾去一旁的陈记糕点铺子里买了盒海棠糕,就这观音茶边和边吃。 织拾掀开帘子看了十几次,见马车也只挪动了一小段路程,脸上难掩焦急之色,“小姐,你说我们若是去的晚了,公主殿下可会怪罪?” 谢婉眠单手撑着面颊,懒懒打了个哈欠,继续翻看话本子,“不会的,你啊别操心了,着急也不能快半点的,不如就等着。” 说着,谢婉眠把海棠糕递到了织拾的面前,示意她吃一个。 “唉……”织拾咬了一口海棠糕,又觉得不对劲了,视线不自觉地移到了谢婉眠的身上,面若桃花,玉质娉婷,是她家的貌美小姐没错,可这坐姿却是不像了,脑袋靠在一边单手拿着书,另一只手还拿着糕点时不时咬一口。 虽然说小姐也有逗趣的时候,可看着慵懒身姿,也不知何时已然没了大家闺秀的典范坐姿了。 怎么感觉小姐从掉到冰湖之后便变了许多呢? 还未等她细想,马车外头就传来一道尖细的女声,“前面的怎么回事?挡路了都不知道吗?” 织拾还想出去看看究竟是何许人也,就听到后头的人来了一句,“本县主可是清平县主,要是敢拦我的路非叫你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清平县主可是永安王的掌上明珠,谁人不知她的名讳? 可现在道路堵塞,位置就那么大点,左边是谢婉眠的马车,右边是另一位官员的马车,他们后面都被其他马车堵得不能出去,要出去只能走中间,可中间只有一条缝,要过去是何其困难? 只见另一边马车里的人走了出去,谢婉眠自然也得下马车请罪。 她先是屈膝朝马车里的人作揖,至少礼数不能错,“回县主,今日来客众多,我们两边马车都不好让步,还请县主见谅。” 清平县主冷哼一声,随后轿帘被仆从掀开,只见里面的人穿着金丝绸缎所织的衣裙,头戴东海龙珠,通身的珠光宝气,长得也是面颊圆润看着有福气却是被眼里的鄙夷削减了不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妾室庶女都不如的谢小姐啊,你六品小官之女怎能来这儿呢,我可记得这次的赏花宴不像上次没有人员限制的。”清平县主翻了个白眼,满脸鄙夷之色。 上一年的赏花宴头筹便是谢婉眠,而当时的对手就是清平县主,两方比较,自然是谢婉眠赢了。 起初谢婉眠也无意这头筹,可得知若是获得头筹便大概率是要和孟鹤卿定亲的,那时她也下足了功夫,得了公主赏识和圣上称赞。 谢婉眠并没有着急反驳,而是淡然一笑,“县主说笑了,我未来夫君的曾祖母是长公主殿下,定然是要赴宴会的。” 清平县主倏地走出轿子,尖锐语气里带着质问:“你现在是在和我耀武扬威吗?觉得孟哥哥选了你,你就可以在这里给我讲道理了?” 小剧场:孟鹤卿:她应该不愿与我同行 只想看主子谈甜甜恋爱的以泪:主子试试吧,你试试吧! 孟鹤卿看着以泪急的上窜下跳:嗯,我试试…… 第十七章 将她捧高,将她摔下 “臣女并无此意,还请县主莫要误会。”谢婉眠脸上并未被嘲讽的恼怒,依旧淡然处之,将眉眼敛下,脑袋低垂着,尽显恭谨之意。 清平县主嘴一撅,杏眼瞪得圆圆的,“有没有这个意思,你自个儿心里头明白,别说那些虚虚实实的,若本县主今日就要从中间过呢?” 谢婉眠直起身,甜软嗓音似带着蛊惑往上钩,“县主,我们退也不得进也不能,若是您能请示公主殿下,替您让出一条道儿来,我们自然无话可说。您身份尊贵,我自然不敢与您争辉。” 织拾有些不大明白地看了眼自家小姐,明明今日小姐不是说不理会这县主的吗?如今为何…… “哼,那是自然,没有本县主做不到的事,我父王疼爱我,公主殿下亦是如此,你这等小人且看着吧!”只见清平县主招来身边的丫鬟,低声耳语了几句。 那丫鬟面如土色,摇了摇头,就被县主扇了一巴掌,随后又不再反抗迅速往公主府走去。 不一会儿,马路中间就让出了一条道,清平县主不屑地看了眼谢婉眠,眼中满是得意。 走之前,清平县主还指着谢婉眠这辆马车,对那些带刀侍卫说:“让其他马车先走,她垫后。” “是!” 于是,清平县主就在众人的注目下离开了。 织拾开始有些着急了,“小姐,您刚才不该激怒清平县主的。” 谢婉眠用手绢缠着葱白指尖,语气里带着愉悦,“织拾,你看看那些贵人看着清平县主是什么表情?” 织拾仔细扫了扫那些从马车里出来的大小官员,无一不在写着怨怼和不满四个字,她小声嘀咕道:“不、不喜欢……” “说轻了。”谢婉眠勾唇笑着,她就是故意激清平县主让所有人为她一个人开一条道出来,惹一个人和惹一群人哪个更划算她还是知道的。 前世清平县主没少因为孟鹤卿的事情为难她,有次过分的直接让丫鬟朝她泼水,当时忍气吞声,现在越想越气。 今朝她不想招惹是非,可也不愿意引颈就戮。 欺负她的,一一还回去便是了…… 谢婉眠最后到公主府时,已然是半个时辰后了。 才踏入府中,便可隐约听到丝竹之音,走廊都是各色名贵花草盆栽,穿过垂花门便是公主特地给宾客们安排好的庭院,庭院里的侍女们都穿的流云锦衣,如蹁跹蝴蝶穿梭在其中,四周桃花围绕,花瓣飘落,好不烂漫。 除去这宴请宾客的地方外,公主府里其他院子里分别种了不少花的品种,例如望春园里种的是海棠,红烛园里种的是红梅,云香庭里又是富贵牡丹,看起来就像是入了一大片花园似的,给人以姹紫嫣红的美感。 谢婉眠按照安排好的位置坐在了宴席上,因为刚才在马车里坐的有些久了,膝盖和大腿都有些酥麻。 织拾怕她坐着难受,特意去把暖炉添置好放在她的手心里,随后道:“小姐,一直在这儿坐着也怪无趣的,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时辰,我们不然去走动走动,赏赏花吧。” 谢婉眠微笑颔首,站起身就离开了宴请宾客的地方。 她们先是去看了梅花,毕竟梅花是她最喜爱的花了,品行高洁、遇寒越艳,看着这满园芳菲,心中不禁感慨万分,脑海里更是莫名就想起了前世那栽种在孟家后院里的梅花。 也不知孟鹤卿到最后是叫人把她的梅花铲掉了,还是任凭她种下的梅花继续生长、经历枯死。 正这么想着时,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转身望去时恰好看到一角月白色衣袖,走近了,便瞧见孟鹤卿最终坐在了梅花旁的亭子里,他的手里还捧着一些零碎艳红花瓣,配上他冷白肤色倒有几分红梅覆雪的美感来。 他似乎是没注意到她,只是静默地听着贴身侍卫说些什么,冷峻脸上也看不出情绪。 他穿着一身月白襕袍,腰间系着暗纹银线勾勒的腰带,中间是一块独山玉作为装饰,他生的俊雅出尘,此时置身于梅园里似是天上仙,清冷疏离。 谢婉眠并不想上前去打搅,她和他又无话可说的,正准备转身时,孟鹤卿侧过脸望向了她,那双狭长微寒的眼眸也带着笑。 孟鹤卿不怎么笑,前世她都没见过几次的,见过都要移不开目光。 她心一悸,随后意识到了什么般,开始在心里骂自己被美色所惑。 “小姐,我们要不要和孟公子打招呼?”织拾小声在一旁说道。 谢婉眠抱着手里的暖炉,她看着孟鹤卿离自己也越来越近,知道自己现下离开是不妥的,倒也没离开,可脚步也不曾挪动过一步,只是平静地看着孟鹤卿朝着自己走近。 “谢小姐。”孟鹤卿朝她作揖,她回礼。 “多谢孟公子送来公主府的请帖,不然小女都见不到这等春色。”谢婉眠说道。 孟鹤卿微怔,她似乎还是和平日里一样的客气,婚后呢?婚后也会像现在这般吗? 罢了,前世是他太忽略眠眠的感受了,今生他多靠近些。 可他实在是不大会和心爱的姑娘言谈,他只知眠眠需要什么,他可以马上着手去准备。 “谢小姐喜欢就好,若是日后成婚了,谢小姐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准备。” 谢婉眠仰着脑袋看他越来越红的耳尖,嗓音却是平稳的没有一丝颤抖,对上那双冷眸,她都不知道是他害羞了,还是他寡言不善言辞导致的。 “多谢孟公子厚爱。”她轻声应道。 孟鹤卿半天只说了句:“应该的。” 以泪在旁边看的干着急,明明他都彻夜点灯告诉主子怎么讨姑娘喜欢了,怎么还是木讷不已,不知道如何沟通? 刚才来赏花宴也是,等不到谢姑娘的时候看了庭院外不知道多少眼,等到人的时候又不敢去找人攀谈,反倒是走到梅园里捯饬那些梅花花瓣,不知道在伤感些什么。 还未等他想出对策,就看到公主的贴身侍女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孟参议、谢姑娘,公主有请!” 第十八章 心跳声太吵 谢婉眠和孟鹤卿一同来到了公主所住的寝宫,或许因着今日是赏花宴的缘故,堂内上的横梁和立柱、斗拱等都挂满了多格的小筒,筒内灌水,里面装满了各色鲜花,像是一副彩锦图,而公主则靠在这正堂处的美人榻上,脸上端的是静雅神情。 “参见公主殿下!”两人异口同声,朝着坐在圈椅上的公主行礼。 公主微微睁开眼,手上转动着佛珠,“免礼吧。” 低冷的声线,听不出情绪。 谢婉眠虽是抬起了头,但也不敢直直地去看公主,毕竟公主是天家人,那样去看无疑是冒犯的。 由地面红绸地毯往四处延伸,可以隐约窥见那一旁金丝楠木架子上的鸟笼和青窑花瓶,有侍女换了香,比刚才的檀香为闻着要清新许多,甚至还带着些许果香味,长公主腰部靠在梅花烙软枕上,吩咐他们两人落座。 侍女给他们端来了茶水,谢婉眠一闻便知这是上等铁观音,是孟鹤卿爱喝的。 “谢婉眠,本宫可是叫对了名字?”公主问道。 谢婉眠连忙放下了茶杯,回道:“回公主殿下,是。” 她不敢说太多,虽然前世她也见过公主几面,但公主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孟鹤卿这点也算是完全继承了她,因此她不敢说太多,怕自己多说多错,只敢用目光悄悄打量。 长公主今日打扮依旧和上辈子没什么大区别,华服锦衣,身上穿戴的衣服都是尚衣局让手艺最好的绣娘缝制,以碧落色绸缎为料子,上面镶嵌这珠宝玉石,头发用紫玉钗绾着,上面别了些昂贵珠花,但也只些许,双耳带着光泽莹润的珍珠,衬的那双眉目都越发光亮。 “本宫叫你一声孙媳妇儿,可会介意?” 温淡的视线扫了过来,明明轻飘飘的,却让人感到背上沉重。 “是小女之荣幸。”谢婉眠答道。 公主抬手将佛珠放在了侍女手里,随后另一位侍女马上就上前给她按摩肩膀,“抬起头来吧,让本宫好好瞧瞧你。” 谢婉眠抬起头,神色不变,眸光盈盈地望向公主。 公主倏然一笑,朝着孟鹤卿道:“是位可人,你媳妇儿样貌出色。” “多谢祖母夸赞。”孟鹤卿脸上带着笑意,目光也不自觉地看向了谢婉眠。 对面的少女手边放着一杯茶水,茶雾弥漫,模糊了她的容颜,身后一片繁花将她本就纤弱的身影衬的越发朦胧,眼里似乎也蒙上了一层薄雾,叫人看不真切。 公主纤细指尖点着一旁的小狸奴,语气漫不经心道:“听闻你前些日子是要和本宫孙儿换亲,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此话一出,堂内气氛压至冰点,侍女们都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谢婉眠也不敢反驳,只答:“是。” 她虽对公主了解不多,但对于公主其中性情她是知道一点的,不喜他人反驳她,毕竟她都知道,要的只是对方的一个态度,过于狡辩只会引起她的不满。 公主把狸奴抱起,神色淡淡地看向谢婉眠,“原因是为何?又或者说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孟鹤卿上前一步行礼,开口道:“祖母,谢小姐她……” 话还未说完,就被公主打断,“你让她自个儿说,哪用得着你为她开脱了去?” 谢婉眠面露愧色,“是孙媳妇糊涂了。” 公主听到这话,不禁笑了起来,是温煦和蔼的笑容,比刚才少了些质问,“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媳妇伶俐是好事,以后若是在家中受了什么委屈也可以和本宫说,虽然本宫不在孟家住着,但还是能主事的。” “是,孙媳妇多谢祖母厚爱。”谢婉眠屈膝行礼,话语直白。 “刚才我也只是想要替执玉试探一番,你回头莫要怪罪他,他是不知情的。”公主的神色慈祥极了,虽然已过六十,但说话间的动作依然从容,“他是个慢性子,不大爱说话,你多多包容些。” 谢婉眠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孙媳妇知晓的。” 公主颔首,又问她,“你们婚期可有定好?” 孟鹤卿上前回道:“回祖母,父亲定在了下月中旬。” “不是说过了这花朝节后吗,怎么还延迟了?”公主皱着柳眉,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父亲找人算过,说那日子不如三月中旬那日好,那日举办婚事日后定然可以和和美美。”孟鹤卿说到后面那些话时,耳根泛起薄红,可脸上依旧不见羞红。 公主很是满意地笑了起来,“那就好,届时本宫看看日子,若是那日身体好些了,便去观礼,若是身体还是如此便叫人去送些东西过去给你和孙媳妇。” “有劳祖母牵挂了。” 公主这下也懒懒靠在了美人榻上,半阖着眼,“好了,我也乏了,还得小憩一会儿,等会儿子还得去赏花宴上看看呢,如果没有其他事你便和孙媳妇退下吧。” 谢婉眠和孟鹤卿一同离开了正院。 回去的路上,有一小截阶梯,这段阶梯是通往观赏牡丹的必经路线,上去倒是容易,下去时就得注意些脚下,谢婉眠便一手贴在那些假山石上,另一只手则提着裙摆,刚才也不知是不是落了场小雨,阶梯都是湿滑的。 谢婉眠才走了两个阶梯不到,一只强有力的手就朝着她伸了过来。 谢婉眠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想着这摔下去得不偿失,便将手搭在了孟鹤卿的手上。 虽是两世夫妻,可这样的感觉还是很奇妙,上辈子的孟鹤卿却是很少这样主动去做一些事情,她的手感受着掌心里那略带粗粝的指腹和温热的触感。 因为她走神的缘故,脚下还真的一滑,就在她要滑下去时,一股强大的力气把她拽了过去,随后她整个人一转身直接扑在了孟鹤卿的怀里。 男人宽大的胸膛将她拢住,她耳边贴在上面,即便是隔着棉质锦衣似乎都能听见那‘咚咚咚’的心跳声,是她离得太近了吗?可心跳声真的很大声…… 题外话:赏花宴中公主堂内布置搜集资料来自陶谷——《清异录》 第十九章 不是讨厌,是喜欢 “多谢孟公子。”谢婉眠准备往后退一步,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人紧紧握着,抬眸一瞧,竟是撞见那双幽深眼眸里闪过些许泪意。 她愣了愣。 这是被风迷了眼睛吗?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踮起脚尖拿着绢帕给孟鹤卿擦拭眼角泪水,他的睫毛生的纤长,濡湿的眼睫时不时会轻扫着她的指尖,把她的心都挠的酥麻了。 等到回过神时,两人都僵在了那儿。 谢婉眠别开视线望向别处,而孟鹤卿也在此时松开了她。 “我看着孟公子是眼睛进了沙子才……”谢婉眠小声辩驳着。 孟鹤卿顿了顿,低声说道:“多谢。” “其实我之前和你退婚是因为你每次都不怎么和我说话,我以为你是厌恶我的。”谢婉眠觉得还是把这件事情说明白才好,毕竟重生这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要是不清楚的说她有邪祟上升把她抓了起来该如何是好,她继续道: “恰巧我妹妹倾心于你,那我也不想强求,所以才会想起换亲之事,还望孟公子莫要记挂在心上。” 此时春色如许,远处有幽雅花香飘了过来,谢婉眠往下走了几个阶梯,也没听到孟鹤卿回话,不由有些心焦。 他果真因此事而怪自己了? 虽然是她之过,但她总觉得心中有些难受。 忽的远处阳光从层层叠叠的云雾中破开,光泻了下来,只听孟鹤卿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不是。” 谢婉眠没大明白,仰头看着他,却听到孟鹤卿声音低沉回道:“不是讨厌,是喜欢。” 话音刚落,原本握着她的那双手也握得更紧了。 谢婉眠止不住地扑簌着眼睛,真是见鬼了,孟鹤卿也有一天会对她说出‘喜欢’两个字。 可一想到何茗前世极其笃定地说着‘孟鹤卿所爱之人一直是我’,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不是小孩子了,若整日都处处都在为情爱之事所困,那她这辈子也没什么长进了,还是多想想名下的铺子该怎么经营才是。 孟鹤卿不知谢婉眠此刻内心的想法,只是在经过牡丹园时,远处牡丹盛开的正艳,面前佳人花容月貌。 他的妻,比牡丹还要好看。 两人一同下了阶梯,等到他们回到宴会场地时,宾客们也陆陆续续地到齐了,离宴会开始还有些时间,这段时间大部分是要展示才艺的少女在准备着,谢婉眠算着时间也觉着差不多了,便和织拾一同去安排好的房间里把琵琶调好弦。 等到他们收拾好再回到宴会上时,这才看到公主被人搀扶着走入了宴会场地。 众人先是行礼,而后便是公主说了些客套话,宴会便正式地开始了。 先上场的自然是清平县主,只见她叫人端出一道接一道的糕点,那些糕点大多精致小巧,而且做的还是不同花的形状,很是应景。 她介绍了一番,得了公主的夸赞后便趾高气昂地瞟了一眼谢婉眠,随后坐回到了位置上。 众人之中有人不喜甜食,自然是没有吃多少,就像坐在谢婉眠身侧的孟鹤卿便是如此,桌上的糕点他一块儿也没有动过。 反倒是谢婉眠,觉得梅花形状的糕点不仅好看,入口绵软香甜,还带着一丝幽幽梅花香。 等到她这边的糕点吃的差不多时,自然也就开始回味,想着到时候自己回家试着做一做,说不定味道也和这个差不多。 就在她走神发呆时,一只指骨修长的手端着糕点盘递到了她的面前,“我不喜甜食,谢小姐若是喜欢便都拿去吧。” 谢婉眠抿了下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白玉盘里的糕点,却不敢贸然上前伸手去拿。 毕竟这是清平县主送给在座的每一位的,若是她不仅把自己的那份吃完了,还去吃孟鹤卿手里的,那被人瞧见了,定然说她失礼。 孟鹤卿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样,说:“这些糕点若是放在我这儿算是浪费了,给谢小姐算是物尽其用了。” 谢婉眠这才接过去道了声谢。 接下来便是各位未婚女子纷纷展现才艺的时候,轮到谢婉眠已然是半个时辰后了,其他姑娘都喜欢在表演之前换身专门表演用的衣服,到了她这儿,压根就没准备,擦了擦手,拿着琵琶叫人端来一把椅子就开始弹。 她本就生的容貌出众,才上场便受了不少公子的注目,此刻桃花烂漫,花瓣飞舞在天空之中,只是轻轻挑了挑弦,便有铮铮音调溢出,随后便是一段絮絮的音调,琴音起初只是柔婉,到了最后竟有种悲壮之音。 似辉煌宫殿里的孤鸿隐没,又如金戈铁马下的战鼓击鸣。 众人听得是如痴如醉,直至琴音停止,余音还未断绝般。 谢婉眠朝着公主行了一礼,说了些漂亮话,随后便将琵琶交给了织拾,自己回到了宴席上。 宾客们纷纷说着谢婉眠弹得琵琶很是绝妙,让人如听仙乐,置身仙境,她也只是淡然笑着,一一回着谢。 她总觉得有些奇怪,其实自己从进入宴会席间时她总感觉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她,这目光自然不是孟鹤卿,他的目光总是那般淡漠,除了生气时会有一种让人窒息的错觉外,不会渗出杀意。 但此时那道目光却是那般的明晰。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准备喝一口压压心底的疑惑,可就在她抬眸时却对上了一道锐利的目光。 这道目光的主人她认得,是三皇子! 前世她也被三皇子所纠缠过,只是那时她喜欢孟鹤卿喜欢的紧加上婚事也很快定下,所以她倒也没和三皇子有过多的交集,一般都是能避则避,不能避便客气疏离。 而且三皇子这人手段狠厉,后来还传出他这人喜美色,对待姬妾非一般的残暴,她更不愿多接触。 只是人家毕竟是皇子,礼数方面她不能错,所以每次拒绝都很是苦恼,但她也未曾和孟鹤卿说过,只怕孟鹤卿多想和自己生了嫌隙,再者就是害怕三皇子刁难自家夫君,也就尽量婉拒。 直到她怀了珩儿后,三皇子才死心。 要不是重活一世,她差点都忘了这号人物,如今朝堂纷争,三皇子是太子的人,不能轻易招惹,得找个办法让人死心…… 第二十章 陷阱 就在谢婉眠纠结不已之时,一旁的孟鹤卿忽然给她重新倒了杯茶,只听他清冷平稳的声线不疾不徐道:“茶凉了,我给你重新倒一杯。” 刹那间,她似乎明想到了些什么,朝着孟鹤卿靠的更近了些,嗓音婉转温柔“多谢孟公子。” 只要她现在表现出她和孟鹤卿如胶似漆,或许也不必畏惧三皇子,毕竟他是皇子,夺人妻之事他要是做了恐怕是要写进史书遭万人唾骂的,只是一个贪慕美色之人,倒也不至于发昏到不知分寸。 孟鹤卿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谢婉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距离,她的肤色白的有些晃眼,莫名的就让他想到了今天看到的梨花。 几乎是在这样的想法出来后他便匆匆移开了视线,可又忍不住的,会因为她的靠近而乱了些方寸。 好在平常他善于掩盖自己的情绪,因此外人也看不出他究竟此时有何等的慌乱。 等到大家都展示完才艺,公主这才公布这次赏花宴的头筹。 谢婉眠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这次的头筹依旧是她。 公主因为身体乏累的缘故便先离开了宴会,这边公主离开宴会后,大家也自然放得开了些,品茗作诗,流觞曲水一番下来也是雅兴。 那边的三皇子单手靠在曲腿的膝盖上,动作慵懒却莫名带着一丝放/荡,他微微挑眉,语气轻佻,“孟参议,本皇子听闻你将要娶的贵女便是你身旁这位了?” 孟鹤卿敛眉,简单回复:“是。” “听闻你和谢家姑娘是两情相悦?” “不错。” “可是依本皇子所见,你那未过门的妻似乎和你不大相熟啊,你们二人果真是互相喜欢才在一起的吗?”三皇子继续追问着,中途还打了个酒嗝,酒意上头此时竟连说话都开始有些大舌头了。 谢婉眠听到这话不禁攥紧了手里的绢帕,她现在不好开口,毕竟人家是皇子,而她不过清贵之女,人家问的并非她,贸然插嘴要是对方治自己一个失礼之罪该当如何。 那么……孟鹤卿会怎么回答呢? 只见孟鹤卿不知何时握住了她的手,随即耳畔传来一道清冷嗓音,掷地有声,“我和谢小姐是真心相爱。” 简言意赅,让三皇子落在谢婉眠身上的打量也少了几分。 三皇子悻悻笑着,轻嘬了一口杯中清酒,“本皇子见谢姑娘生的倾国倾城,你的庶妹定然也生的貌美如花,不知我去喝喜酒的时候能否见见呢?” 孟鹤卿挡在谢婉眠的身前,朝着三皇子作揖,“三殿下,您醉了。” 三皇子轻笑一声,随后揽着自己身旁的美妾,起身离开了宴会。 谢婉眠看着那尊大佛终于走了,也不禁松了口气,她笑着望向孟鹤卿,“多谢孟公子出言相护。” 孟鹤卿捻着衣袖,眉头微蹙。 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客气疏离,并无甚变化。 一点红唇微启,恰如红梅映雪,唇珠上还挂着清透水珠,应该是刚才喝茶碰着的。 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的孟鹤卿慌忙别开视线,不敢再去瞧美人一眼,“你是我的妻,护着你是应该的。” “有孟公子这番话,眠眠从此心安了。”谢婉眠弯眸笑着,随后把目光放在了远处盛开的桃花上。 接近三月的天,此时美景如画,谢婉眠扶着茶杯喝茶,神色并未有半分的波动。 但刚刚那番话却是在孟鹤卿心里掀起了波澜,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听到谢婉眠自称不是‘小女’而是‘ 眠眠’了…… 谢婉眠中途喝了些酒,便觉着有些头晕,织拾上前将她扶住往客人休息的厢房里走。 这时,一位身穿翠绿色衣裙的侍女走上前叫住了织拾他们,“诶,那边刚才好像在洒扫,客人的厢房布置在了其他地儿,还请你们随我到这处来。” 织拾看着不远处的确有小厮在搬花盆,不疑有他,便跟着那翠衣侍女往那处走。 谢婉眠虽是感到头晕但还不至于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她只觉得越走越偏离宴请宾客的地方,甚至位置开始还有些荒凉,心下不禁起了警惕之心,以防他人看出不对劲,她直接蹲下身面色痛苦道:“织拾,我肚子疼……” 织拾很是担忧,“是不是刚才在宴会上吃的太凉了?” “有可能……”谢婉眠捂着腹部,装作面色痛苦地说道。 织拾扶着谢婉眠,说:“我扶姑娘去如厕。” 翠衣姑娘上前就阻止,“那边有如厕的地方,还请谢小姐随我来。” 谢婉眠装作疼的要直不起腰的模样,她眼里含着泪光,看起来好不可怜,“我看离我们最近的有如厕的地方,再往前走不知道要走多久,我现在不想等。” 织拾连忙道:“没瞧见我们家小姐这么难受吗?你还在这里挡路作甚?” 翠衣侍女也只好给他们让路。 谢婉眠只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甚至还觉得有种燥热的感觉,她看着人流越来越多了也不由加快了脚步,不能往人太多的地方走,不然被人看到了她现如今这副模样定然是要遭受非议的。 但也不能往没人的地方走,现在就只有她和织拾,万一出事了织拾也会遭受牵连。 忽的,她想起自己曾经和织拾的求救手势,用来处理不对劲或者是危险情况,因为小的时候经常被叶姨娘刁难,她便会在察觉到不对劲时在织拾的手背上轻轻点三下,然后让她赶紧去禀告父亲或者祖母。 希望这次织拾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谢婉眠用了手势后,便眼神示意身后跟着的翠衣侍女。 织拾果然明白,但显然的她有些不大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谢婉眠笑着道:“放心吧,等我如厕完,你把我的暖炉拿过来就不会手冷了。” 织拾只好低着头答应,“是!” 谢婉眠看着织拾离开,这才走入雪隐。 一到这里面她便开始等着织拾去搬救兵,她也想要逃跑,但此时整个人都开始头晕目眩了起来,这里面也并没有逃跑的出口,唯一的出口就是她刚才进来的那条路。 目前看来只能等织拾过去搬救兵了。 翠衣侍女等了许久,似乎这时才察觉出不对劲,推门而入…… 第二十一章 求你别走 翠衣侍女走进来就上前搀扶住全身滚烫的谢婉眠,此时的谢婉眠额间冒着冷汗,已然有些神志不清了。 这在上辈子是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她不知为何今日会有这样的变故。 “谢小姐,我扶您去休息吧。”翠衣侍女说着,另一手就把她往外带。 谢婉眠想要挣扎离开,可她整个人就好像是不听使唤般被人拖着往外走,心里如被热油烤炙,织拾怎么还不来?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只见孟鹤卿手里提着剑往她这边匆匆赶了过来,“放开她!” 还未等翠衣侍女反应过来,剑鞘便直接抵在了侍女的脖颈上。 “奴婢知错了!”侍女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谢婉眠感觉自己被松开了,但她整个人腿都是软的,如同断了翅膀的鸟般直直地往下坠。 还未等她开口,熟悉的味道沁入鼻尖,她被孟鹤卿抱了个满怀,而后她就被单手抱了起来。 她浑身燥热的厉害,止不住缩在孟鹤卿的怀里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泪水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抬起头,依稀能看到孟鹤卿的喉结在轻轻滚动着,流畅清晰的下颌线依旧冷锐,只是冷白脖颈上多了些薄红。 “眠眠,别乱动。” 孟鹤卿不知从何处拿来了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大手轻托着她的后脑勺,她嗅着独属于孟鹤卿那阵墨松的香味,心下并没有平静多少。 脑海里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前世和孟鹤卿敦伦的时候,孟鹤卿做那档子事除了俊俏脸上会染上红晕外,并无轻薄过多的动作,一笔一划都是克己复礼,任凭她指尖都酥麻了,他还是那双清冷眼眸轻垂静静凝望着她。 而她也被弄得不敢僭越过多,记忆实际上是有些模糊的,但身体不是…… 她记得那会儿时间会要很久,第二日起来时浑身都酸软疼痛,说话时嗓音皆是变了调子。 半晌,她听到孟鹤卿喊人抬了些温水进来。 随后,大氅被掀开,她的视线瞬间变得敞亮了许多,即便是客人的厢房,公主也布置的十分雅致,只是现在她实在是太难受了,看着孟鹤卿要离开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他的手。 他手上的温度明显是比她要低些的,她艰涩地开口道:“别走……” 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大好,咬着唇硬生生又收回了手。 可就在她缩回手的那刹那,孟鹤卿握住了她的手,语气依旧是那样的温和只是嗓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低沉,“我不走,只是要去给你倒杯茶。” 谢婉眠垂着脑袋轻声哼唧了一声,看着自己手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别开了视线。 她在上辈子除了喜欢咬孟鹤卿的肩膀之外便是他的手背,舒服时喜欢咬,难受时也咬,好像这样就会在他的身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标记,想要看看陌上人如玉的君子流露出淡漠之外的神色。 厢房里不知是点了什么香薰,她闻着更加头晕了,不好再靠在孟鹤卿的身上,只是倚在床沿处静静喘着气。 “把香灭了吧……” “好。”孟鹤卿站起身将香薰灭掉,随后把一杯茶递到了她的身前,“喝些茶。” 谢婉眠喝了一口,发现身上热的更加难受了,委屈道:“我这个可以自己降下去吗?” “可以,等会儿我用内力将其挥散掉就好。”孟鹤卿简言意赅回道。 不久,浴桶备好,谢婉眠脱/下外衫,只余素白的单薄里衣泡进了浴桶里。 她难受的厉害,桃红面颊贴在浴桶边缘压出一片绵软,像是软糯的汤圆。 孟鹤卿闭着眼眸低声解释:“你中药了,接下来我这样做有些冒昧,若你觉得不好,可以将我的眼睛用纱布遮住。” 谢婉眠自然是知道自己身体的不对劲,至于下药的是谁她现在已然无暇顾及,前世两人最为亲密的事这都做过了,这辈子两人也是快要成为夫妻,她何须忌讳这些个,早点将这股子难受劲排解出去才是。 “不必……” 孟鹤卿听到柔婉甜颤的嗓音,指尖不禁一顿,他将手覆在谢婉眠的后背开始用内力挥发药物。 她微微侧过身,窗柩外似有光线透过纱窗落了进来,恬静小脸上的红霞如盛开的芙蓉,有细碎光点落入她漾着春色的眼眸里,这一刻,朦胧月、镜中花的意象似乎有了实物。 他慌忙错开视线,心里念着《清静经》,只为将那些邪念压下。 他不是毫无反应,而是反应过度。 上辈子,他总爱看妻子那张娇靥面容在情动时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眸嗔怨地望着他,因为喜欢的紧,自然更是要小心应对。 窗外似有凉风灌入屋内,炭火噼啪作响伴随着耳房内潺潺流水声,谢婉眠此时是真的没了什么意识,凭着本能咬着孟鹤卿的手背,眼睛里写满了不悦,小兽般的可怜眼神,似乎在说着‘你怎么还不抱我呢’? 孟鹤卿伸手遮住那双漂亮眼眸,良久,他才缓声道:“眠眠,别这样看我……” 少女撅着嘴,转过头气呼呼道:“你走,我才不需要你呢。” 孟鹤卿从架子上取了薄纱拢住了那道纤细白皙的脖颈,呼吸低沉温热,“我需要……” 等到谢婉眠再次醒过来时,窗外已经是金乌西沉,屋子里有些暗,掌了灯,远处烛火摇晃,她缓缓直起身,发现自己身上那些难受都已然消失了。 再想到自己中药时孟鹤卿那模糊的身影,脸上也不禁染上了酡红,她瞧着自己的身上也换了件干净衣服,这才掀开被子准备穿鞋往外走,而后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门被推开,只见织拾手上端着醒酒汤麻利地走了进来。 见她醒了,连忙放下汤碗,“小姐,你现在可还有难受?” 谢婉眠摇了摇头,随后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此时已经是卯时了。”织拾把汤碗端了过来,手里握着汤匙舀了一勺递到她的嘴边,笑着道:“小姐不知道,刚才孟公子有多厉害,直接把要害你的凶手给查了出来!” 谢婉眠听到这话,问:“是谁?” 织拾俏皮地眨了下眼,“您肯定想不到!” 第二十二章 夫人做决断 “你这坏丫头,怎么还打起了哑谜?”谢婉眠挠着织拾腰间的痒痒肉,笑着问她:“说是不说?” 织拾被挠的眼含泪花,连忙求饶,“我的好小姐,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您可扰了奴婢吧。” 谢婉眠这才收回手,自己接过瓷勺将醒酒汤喝下,“你说。” “这其实也不难猜,那侍女自然是受清平县主指使,但是奴婢没想到三皇子也掺和其中,贵为皇子竟然还想轻薄小姐您,呸!没脸没皮的东西,真是不知羞耻!”织拾一说到此处气的脸红脖子粗。 谢婉眠知晓织拾是个护短的,不然上辈子也不会为了她而被何茗诬陷硬生生被打死,想到这儿,她的鼻子都开始酸涩了起来,“好啦,你先莫气,先同我说说他们可是有受罚?” “那自然是有的。”织拾很是笃定地点头,“这件事情孟公子直接报给了公主,公主殿下大怒,直接将清平县主和三皇子痛斥了一顿,随后分别上书将此事用文书报给了亲王和圣上,估摸着两人到时候都要狠狠受罚一顿。” “而孟公子也不怕得罪三皇子和亲王,说是要到时候联合百官参一本,三皇子品行不佳,清平县主毫无县主之典范,指不定是要被贬或者禁闭,反正呐,这两人的名声算是臭了。” 织拾以手为扇扇着风,满脸嫌弃地说着。 “好啦,此事可以从任何口去责怪他们二人,但万不可从你我二人口中说他们的不是,你可明白。”谢婉眠神色认真地说道。 织拾不解,“这是为何?小姐,他们都欺负到您头上去了,怎么还要忍气吞声?” 谢婉眠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织拾,你要记住祸从口出,你看三皇子他再怎么品行不端,皇上顶多只是厌恶他,清平县主再怎么没有典范,甚至被贬,她始终是肃亲王的女儿。” “此二人比我这个六品小官之女身份要尊贵,只要他们一日没有被贬为庶人,我们都不可妄议。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得了势,就此记恨而来报仇,我们拿什么抵挡?” “是奴婢愚钝了。”织是拾瞬间就明白了,赶忙屈膝道歉。 “这不怪你,你这个年纪纯真浪漫,不会想那么多也是应该的。”谢婉眠曲起指尖轻轻刮了下织拾的鼻尖,笑着说道。 织拾努嘴,咕哝道:“小姐也瞧着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怎的就这般老成了?” 谢婉眠只是浅浅一笑,没再回答。 宴会结束后,宾客们纷纷做马车打道回府,谢婉眠被织拾搀扶着走上马车时,恰好看到不远处的孟鹤卿坐在马上,一旁侍卫说着什么,有落日余晖落在他的月白衣袖上,腰间不知道别着的是不是圣上御赐的玉牌,在斑驳光影里晃动着。 此时天际开始被黑幕笼罩,凉风吹拂过发丝还带着公主府时独有的暖调花香味,她将发丝撩到耳后,准备收回视线时却是和孟鹤卿撞上了视线。 她笑着颔首,也不管孟鹤卿脸上是笑还是面无表情,便钻回到了马车里。 织拾将重新添置好炭火的暖手炉递到了谢婉眠的手里,她放下轿帘,语气轻快,“小姐,我真觉得您和孟公子是顶顶相配的,容貌两人皆是不分上下,刚才孟公子站在公主面前那不卑不亢的身姿您是没有瞧见,可飒爽帅气了!” “你啊,嘴甜。”谢婉眠摩挲着手里的暖炉,眼中看似怨怪实际只是打趣。 就在他们马车准备离开时,轿帘外传来一道清脆声音,“谢小姐,我们主子有话同你说。” 谢婉眠走出马车,朝着孟鹤卿看去。 “孟公子找我有何事?” 只见孟鹤卿从衣襟里拿出一支银点翠蝉纹发钗,上面的珍珠晶莹剔透,在日落时分散着盈润光泽。 谢婉眠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发钗,难怪她刚才和织拾找了半天都没瞧见,“这是我的……” “我知道。”孟鹤卿一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捻着发钗,他轻轻转动了下,说:“我喜欢这支发钗,不知谢小姐可否将此钗赠与我?” 发钗是女子的私物,赠发钗到底是多了些别的含义,但一想起今日是孟鹤卿救的自己,这支发钗赠了便赠了吧。 “好。” 孟鹤卿嘴角噙着笑,日光将他整个人身上淡漠的气质削弱的温润如玉,他说:“我不白拿。” 随后他下了马,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檀木盒子,打开后是一支白玉海棠簪,或许是怕谢婉眠拒绝般,“你我二人将要成亲,孟家儿孙给过门媳妇做白玉簪子是世代传下来的,还请谢小姐莫要嫌弃。” 谢婉眠心尖微微触动,竟然是这样吗? 她误会孟鹤卿了? 毕竟,上辈子她只知道白玉簪子是孟鹤卿亲手所制,但不知道这赠白玉簪子是孟家的传统,那这么说何茗头上的白玉簪子是孟鹤卿大哥所制的了。 她立即伸手接过,脸上有些愧色,“上次……上次是我不对,我原以为那是你随手所赠,是每个女子都有的,是我不好。” “不会。”孟鹤卿狭长凤眸深深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没有解释清楚,才让谢小姐误会了。” 谢婉眠看到他手背上被她咬出的痕迹,眸色沉了下去,拿出绢帕就给他系好,“今日麻烦你了,若是需要舒痕膏,我府里有。” 说完这话,她只觉得自己刚才嘴笨了,人家贵为宣平候的世子爷要什么没有,自己还说舒痕膏,真是羞死了! 谢婉眠本不觉得如何,可偏巧这时孟鹤卿舒展着清润眉眼,笑着回:“好啊。” 谢婉眠连忙转移话题,“我看今日天色不早了,孟公子若是有公务要忙,便先去忙吧。” 孟鹤卿也看出了谢婉眠的窘迫,他只好顺着话头接下,“也好,你也早些回去静养,过些日子我会送些布置屋子的图纸给你,你可以瞧瞧,若是不喜欢,到时候重新布置。” “这事还是你做决断吧,我都可以的。” 孟鹤卿皱眉,“马虎不得,你是我未来的妻,应该由夫人做决断。” 谢婉眠回到马车后,耳边还回荡着那句‘夫人做决断’,羞的她连暖炉都不捧着了,只管煽风去了。 榆木脑袋什么时候开窍了? 第二十三章 看册子 物换星移,草长莺飞时节的三月就这么匆匆赶来,眨眼间离谢婉眠成婚的日子不过两日不到了,因着新娘结婚是要绣红盖头的,她在红绸布上绣了鸳鸯,又以彩穗做装点,整整好几日她都在忙活这个。 等到绣好这日离成婚还有两日,织拾站在她身侧,仔细瞧着,嘴上止不住地夸,“小姐的绣工真是好,奴婢看的都羡慕。” “等你成婚那时候,我教你绣。” “不敢不敢,奴婢只是贱命一条,哪里劳得让小姐教。” 谢婉眠握住织拾的手,“你我一块儿长大,情谊比表姐妹还深厚,哪里算是贱命一条了?” 织拾含着泪,“奴婢就想一辈子守着小姐,不想成婚。” “那怎么行?若是你到时候遇到了心爱之人……”说到此处,谢婉眠忽的停下了,也是,找到个心爱郎君又如何,还不是像她前世那般被活活给气死? “罢了,你若是要跟在我身边也挺好的,总比所托非人好,我可以护你一辈子。”谢婉眠轻声说道。 织拾慌忙点头,“奴婢就是要守着小姐一辈子的!” 谢婉眠垂眸含笑,指腹轻抚在那针法细密的鸳鸯上,她期望的只有这一世平安富贵,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求能长命百岁,因此这红盖头上她还绣制了独属于自己的福字。 正在这边愣神,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眠眠,我可以进来吗?” 说话的正是前段时间她给父亲亲自挑选好的正妻——顾婷。 “母亲请进。”谢婉眠将手里的红盖头放下,随后起身示意织拾去开门。 只见顾婷笑盈盈地跨入门槛走了进来,她生的美艳大气,即便是商户之女也毫无小家子气,前些日子父亲才将她娶了回来,相处下来发现此人性格直爽,颇为爱笑,眼角一颗泪痣点缀,因此谢婉眠很喜欢和她一块儿坐下来聊天。 顾婷坐在了书案旁的玫瑰椅上,身后跟着一位老嬷嬷,只见嬷嬷手里拿着册子,笑呵呵地将这册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织拾很有眼力见的赶忙上前去倒茶,顾婷还夸她伶俐。 谢婉眠一看就知道那册子是干什么的了,她接过之后,那边的顾婷便开始掩面笑道:“这你可得好好看看,到时候要学的,你身子骨弱,要是到时候觉着不舒服了和孟参议说一声……哦,不对,该改口,喊他女婿了。” “母亲,别打趣我了……”谢婉眠红着脸说道,她记得上辈子叶姨娘故意不给她册子,直接让她稀里糊涂上了花轿,等到孟家时,她只是呆愣愣地盯着孟鹤卿。 她还记得那时孟鹤卿的神色,困惑愕然,最终的结果是孟鹤卿扶着她的腰,低声说‘那我教你’。 想起那时就有些窘迫。 好在顾婷并不是那般为难她。 “做这些事情啊,你就多多享受,若是享受不来呢,和你夫君商量一番,莫要委屈了自己。”顾婷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劝解着,生怕谢婉眠害怕。 谢婉眠点点头,“我知道的,母亲。” “对了,你那些个嫁妆还有被前姨娘霸占的铺子我都给你要回来了,明儿老爷会送来。好了,你且仔细看着,我还得去让下人布置布置礼堂,就先去忙啦。”顾婷将茶杯放了下来,带着嬷嬷就要离开。 谢婉眠屈膝,说:“多谢母亲,母亲慢走。” 顾婷离开后,谢婉眠这才敢打开那册子,看着册子上面栩栩如生的图案,她的面颊也开始发烫,虽然上辈子已经和孟鹤卿做过那些夫妻之事,但此时在看到眼前这些图画还是不同的。 孟鹤卿不做孟浪之事,除了有两次敦伦他与平日姿势不同之外,其余的都是最为基础的那种,想起前几日顾婷同自己说学会体验最重要,她似乎也没那么羞了。 两天一忙,很快就到了婚期的清晨,不过才寅时她便被叫起来梳妆打扮,穿上喜服后又是一番整理,除了屋子,门外的祖母、顾氏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皆是不舍地看着她。 “大姐姐,你以后要是受了什么委屈记得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出气。”谢序安信誓旦旦地说着。 “好啊,以后要是我难过了,就和你说。”谢婉眠抬手轻轻拍了拍谢序安的肩膀,姐弟俩年岁相差不过四岁,儿时她还抱过哭哭啼啼的弟弟,长大了看着自己一点点陪伴在身侧的弟弟懂事,现在离开时的心里多少还是难过的。 “是啊,你要是受委屈,祖母护着你。”老夫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朝着她走近。 谢婉眠抬手抱住老夫人,“祖母,您在家里要好好的,要是有什么事托人来告诉孙女一声。” “好好……” 因为怕耽误时辰,祖孙二人也没谈多久,谢婉眠便赶在辰时前坐在了闺房里等新郎官儿来接她。 要接新娘定然是要考验一番,先是比酒量。 听凑热闹的织拾说,孟鹤卿带着自己的好友上前一同把那些挡路的人给喝趴下了,再是比射箭,即便孟鹤卿已经喝了十几杯酒,拿着弓箭的手依然稳得很,最后才是比文采,这方面孟鹤卿作为少年就得状元郎的人自然不输。 几首诗便叫众人叫好,迎着喜糖和红包,最后孟鹤卿才走了进来。 她因为盖着红盖头,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而此刻熟悉的声线在她的耳畔响起,“夫人,我来接你。” 和上辈子差不多的话术,只是这世孟鹤卿嘴不笨,知道喊她夫人了。 她将手伸了出去,随后一双温热大手将她握住,她的手里被塞进了红绫,温热触感也消失了。 从走出谢府到坐上花轿其实没有花多长时间,可她却总觉得自己走了小半辈子。 坐上轿子,过了也不知多久,她才落轿。 按照习俗,婚礼应该是黄昏时刻才开始的,因此她现在还没开始拜堂,只是被安置在了一处僻静院子里。 因为是三月,天气和煦,堂外吹来的风也逐渐变暖了许多,只是谢婉眠身子骨畏寒,即使是这样的天气,她也依旧怕冷的很,就在她纠结要不要让织拾去备个暖手炉时,门外倏地传来阵阵脚步声…… 第二十四章 我帮夫人解开吧 日暮西斜,昏黄色的阳光落入锦春堂,此时丫鬟们已经开始掌灯,谢婉眠用膳完的一个时辰后再次被喜婆塞入红绫,孟鹤卿所执另一端,牵着她经过抄手游廊。 她盖着红盖头走不快,孟鹤卿也不像前世那般自顾自地往前走而是放慢了脚步,有时见她没跟上来特地会等她。 等到经过台阶时,孟鹤卿又伸出了手,“我牵你过去。” “有劳。” 她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温暖瞬间包裹住了她的手心,一步一步,两人终于到了正堂。 这才刚到,她就听见有几个人开始打趣孟鹤卿来。 “想不到孟参议对这新娘子还挺温柔的嘛。” “可不是,判案的时候那张脸冷的和关公似的,让人不明觉厉。你说到时候他要是生气了,会不会把新娘子给吓哭?” “诶,胡说,人家这大喜之日呢,就你想这些有的没的!依我看,日后这执玉啊宠他媳妇儿都来不及呢!”这抑扬顿挫的声音一听便是贺云萧的。 “就你知道了?”有人反驳道。 贺云萧神采奕奕,“我怎么会知道呢,前阵子不是上元节朱雀街和东街那些都烧起来了吗?我那天正好在,后来看到执玉手臂上被什么东西给砸伤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是为了救这未过门的妻子。”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也歇了对谢婉眠的心思,本来他对谢婉眠只是觉着好看,觉得娶回家当个妻子不错,可若是让他像孟鹤卿那样付出,他做不到。 听到这话的谢婉眠脚步顿住,原来那天孟鹤卿是因为她受伤了,当时雾气缭绕加上天又黑的厉害,自然是看不清伤势。 难怪当时孟鹤卿要故意避着她,可为什么呢?明明他可以以此来让她愧疚答应这门亲的…… 这是她所认识的冷情冷性孟鹤卿吗? 也不待她细想,便跨入礼堂,开始拜堂。 高堂之上坐着的分别是她的公公——宣平候和她的婆婆——张氏,据说公主只生了两房,宣平候是二房,而她的婆婆是前太傅之女,身份尊贵,但因为年纪在家中最小,也被娇养的厉害,前世对待她也是极尽苛刻。 现如今张氏最喜爱的小儿子娶了她这么一个六品小官之女,心里自然是不痛快,可圣上下旨加上公主满意,她不依也得依。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白首不离! 谢婉眠被孟鹤卿牵着一同进入了婚房,这里离婚房其实也不远,她在图纸上也曾看到过,这一世的婚房是她和孟鹤卿两个人一起商议布置的,总归还是意义非法的吧。 谢婉眠被送到了婚床上,丫鬟们站立在一侧,由喜婆主持,她说了好些喜庆话,而后将黑檀案上放置的鹅穿莲纹三镶木柄如意反到孟鹤卿的手里,“二爷,掀盖头吧。” 虽然上辈子已经被经历过,但此时谢婉眠的心里还是有些隐约紧张……似乎也不大准确。 半晌,孟鹤卿也没动作,直至她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时,红盖头被缓缓挑起,而她的视线也瞬间明亮了许多。 她抬眸,看着面前面若冠玉的男人,今日大喜,他穿着新郎官特制的红衫显得肩宽腿长,芝兰玉树,他神色依旧温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深邃眼眸平静如水,唯有脖颈和耳根红了。 估摸着应该是刚刚和宾客喝了酒的缘故,孟鹤卿只要一喝酒就脸红了起来…… 其实这么一看,再次嫁给孟鹤卿也不亏,他生的好看,就算是以后吵架看着这容貌也是能吃好几碗饭的,至于家里的婆婆和那些个小姑子要是敢来刁难她,她也不怕,反正这辈子她不会再顾及孟鹤卿怎么想了,她一个也不放过,就当做这辈子她来向他们讨债来了吧。 喜婆取来两把剪子,随后道:“请新郎官和新娘子各取下一缕头发。” 两人剪下头发后打成结,放在了锦囊里,寓意永结同心。 孟鹤卿垂眸拿着剪刀取下一缕长发,他身形修长此时站在对面也给人以一种沉重压迫感,但也不知是不是谢婉眠的错觉,她瞧见那张薄唇细微地往上扬起。 应该是愉悦的笑吧。 接下来便是合卺礼,两人各执葫芦瓢先饮半杯,随后交换一饮而尽。 礼成。 其余闲杂人等都纷纷离开了婚房,只余孟鹤卿和谢婉眠二人坐在婚床上。 谁也没有先开口,前世是谢婉眠主动诱引,但她那时是没看册子,所以也无计可施,这辈子她不想主动,便懒懒地看着婚房里的布置。 她瞧着这次的布置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寝室宽阔比上辈子住的春华苑看着敞亮了些,窗柩旁放置着梨花木案几,上面摆着桂圆、红枣和花生,正前方是一张比成年男子还高的云母屏风,远远看去有似云烟缥缈。 都说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以及洞房花烛夜。 只是这洞房花烛夜,两人坐了好半晌,孟鹤卿没动作,她坐的累了,索性直接开口问他:“二爷不累吗?” 孟鹤卿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直接起身,“那我去给你倒茶……” 这话一出,谢婉眠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孟鹤卿看着远处谢婉眠那双琥珀色瞳孔闪着盈盈亮光,心下一悸,明明做了一世夫妻,他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些什么,或许是因为失去过才更加珍视。 有风吹了进来,烛火摇曳,映照在纱帐上谢婉眠的那张侧脸似乎也跟着摇晃了一下。 孟鹤卿抿紧薄唇也没再看谢婉眠,握着茶杯倒了杯水,又端来一些精致点心递到她的面前,“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谢婉眠喝了口茶,却没有碰点心,指了指头上戴着的凤冠苦恼道:“首饰还没摘呢。” 孟鹤卿连忙把点心放在一旁,又低声询问:“我帮夫人解开吧。” “好啊……” 题外话:“四大喜事”出自《神童诗·四喜》,结婚这段是根据资料查阅的,古代结婚大致上是这么个流程 第二十五章 新婚之夜 孟鹤卿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拆解着谢婉眠头上戴着的首饰,他自是不懂女子的首饰该怎么拆,好几次都扯到了谢婉眠的头发,“抱歉,我手拙。” 谢婉眠低声说了句‘无事’,她自己实在是懒得动了,忙活了一天现在连抬手她都嫌累更何况等会儿还有的她累的,扯到发丝已经算是毛毛雨了。 直至凤冠被取下来的那一刹那,她这才觉着全身都舒服了不少,抬手揉了揉脖子后,抬眸却看到孟鹤卿在痴痴地盯着她看,被她发现后,又装作无事发生迅速移开视线。 她怎么觉得这辈子的孟鹤卿容易害羞呢? 她凑近了些,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酒香味,想起白日里拦门时听织拾说他喝了十几杯酒,除了脸红,倒是没醉,至于后来有没有被客人拉着喝酒,她就不得而知了。 “你刚刚又喝酒了?” “没喝多少。”孟鹤卿认真地回道。 谢婉眠看了眼他,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臂上,“你那日受的伤现在可有好些了?” “好多了,夫人不必担忧。”孟鹤卿公事公办地说。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随即谢婉眠收回视线,也很是认真地问:“接下来该做什么,二爷是不知道了?” 孟鹤卿耳根又泛起了红晕,搭在双膝上的手都不自觉地握紧了些,他微微侧过身,伸手牵住了谢婉眠。 犹如暖玉又似云端,柔软到有些不可思议,每次牵手他都有这样的错觉。 他离近了些,捧着谢婉眠的白皙面颊垂眸哑声道了句‘失礼了’,随后微侧着头将吻覆在花瓣般温软的红唇上。 两人上辈子也很少这样做,大多都是为了子嗣才亲密,亲吻是少之又少的。 谢婉眠看着红烛被吹灭,看着纱帐落下,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也逐渐握得更紧了些,风透不进来了,吻网住了她,像是绵密的江南烟雨,润物细无声。 可等到关键时刻,孟鹤卿却在谢婉眠的嫁衣上犯了难,新娘的服饰和新郎官的不一样,看着精美华贵实际上要去除时,复杂的很。 谢婉眠看着面前的男人,明明是舞勺之年就得状元的才子、是大魏判过不少案子手段利落的通政司参议,也是宣平候最得意的儿子,此刻竟然在解不开婚服衣襟的事情上手足无措了起来。 上一世她是自己解的,这一世她偏要刁难孟鹤卿。 她直接握住孟鹤卿的手,叹了口气道:“我教二爷吧。” “好,有劳夫人。”孟鹤卿颔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看好了,这个是霞帔曲指可解,这个叫做琵琶襟需要看准扣子,往下一压……” 孟鹤卿跟着谢婉眠解到了最后。 “好了,现在二爷可会了?”谢婉眠勾唇笑着,看着孟鹤卿越发红的眼尾和那幽深眼眸,不禁伸手用指腹上前摩挲着。 两人因为离得近,呼吸自然也可听得清楚,谢婉眠刚刚是听着孟鹤卿的呼吸声越发的急促和沉重,她却还在慢条斯理地讲解着女子婚服构造。 谁曾想还未等她说下一句话,她的手腕便被扣住,吻覆下…… 今夜无月,守夜的婆子打着哈欠心想着会下雨,果不其然,约莫是亥时便落雨了,雨声潺潺,打湿了庭院里前段时间才种植好的梅花,花瓣零落一地,屋内传来女子轻声娇/咛,淅淅沥沥的雨声很快落在了屋檐上,雨珠成线,朦胧了夜色…… 谢婉眠已经累的睁不开眼,湿漉漉的头发黏在了她纤细脖颈上,风过,她半阖着眼看着摇晃的纱帘上那映着的修长身影。 “很难受吗?”孟鹤卿指腹轻轻撩开她鬓角的发丝,满眼疼惜。 他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喑哑了,窗外雨声更是模糊了他的声音,像是一捧白茫茫的雾。 谢婉眠说不出话,眼角泪水自顾自滑落,她轻轻摇了摇头,想开口否定。 孟鹤卿眼眸越发深邃,他俯下身吻去泪水,动作轻缓,“对不起,眠眠。” 谢婉眠指尖一颤,将脸都埋进了乌浓墨发里…… 等到雨水停下已经快到次日清晨了,好在天还未破晓,孟鹤卿下了床,系好衣带披着披外衣,随后将被被褥给谢婉眠盖好,喊来守门的婆子备水。 不一会儿,丫鬟们鱼贯而入,将浴桶里的热水布置好后,孟鹤卿抱着困倦的夫人去洗漱。 等到谢婉眠再回到被褥里,已经换上了新的被褥。 虽然被褥换上了新的,可帐里残余的旖旎味道并未消散,他躺下将已经熟睡过去的谢婉眠搂在了怀里,他抱得有些小心翼翼,刚才毕竟是他有些失控了。 重活这一世,他定然好好守着眠眠…… 昨夜过于胡闹了,导致每日准时都会醒过来的谢婉眠到了辰时还未醒,她感受着窗外温暖阳光已经照在了她的脸上时这才悠悠转醒。 好半晌,她的意识才清晰,看着不远处的孟鹤卿正在拿着毛笔写着什么时,她不禁看了眼一旁的铜漏,见已经过了辰时,连忙起身,可动作幅度太大导致她腰间的酸楚针扎般涌了上来。 “嘶……”谢婉眠扶着腰有些痛苦地垂着脑袋。 那边的孟鹤卿见自家夫人醒了,连忙起身过来搀扶着她,“可是还难受?” “腰疼……”谢婉眠轻声咕哝道。 孟鹤卿坐了下来,单手轻缓揉着那不盈一握的细腰,脑海里不由得想起昨夜夫人脸上那盛开的荼蘼,他的视线也落在了远处春凳上。 “好多了,我们现在这么晚过去母亲不会已经在等我们了吧?”谢婉眠神色有些担忧地问道。 孟鹤卿听着谢婉眠的声音嘶哑的厉害连忙倒了杯水,“夫人放心,我已经让丫鬟禀明了母亲。” 谢婉眠喝了口茶,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免得母亲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不会。”孟鹤卿顿了顿,继续道:“若母亲为难你,你告知我就好。” 谢婉眠心底其实并不多指望孟鹤卿真的可以治治她的婆婆,但脸上依旧是带着笑的,“多谢二爷。” 题外话:这喜服参考了明代和清代的,不完全准确 第二十六章 春日困眠 谢婉眠盥漱梳妆好后,又传了早膳,她看着一桌子丰盛吃食不由胃口大开,上辈子她就很喜欢吃他们院子里开小灶的厨子,不仅摆盘好看,而且味道还是极好的,光是简单的一个馒头都能做出牛乳的香味。 孟鹤卿接过丫鬟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他动作慢条斯理的,脸上丝毫不见耽误敬茶的慌乱神色,修长手指拿着银箸就开始用膳。 他今日穿着一身山岚色竹叶圆领袍,静坐在那儿,动膳都没怎么听到过太大的碗筷磕碰声,一丝不苟的像是个漂亮傀儡,但这些谢婉眠早就适应了,她才懒得去纠结那么多劳什子事呢。 目前还是想想如果婆婆像上辈子敬茶时那样刁难她,应该怎么化解才好。 待喝了小半碗的鸡肉菌菇粥,谢婉眠这才收拾收拾准备和孟鹤卿去正院去敬茶。 跨出屋子,昨夜潮湿雨水气息扑面而来,春光浪漫,阳光似乎都透着小鸭子刚刚长出鹅绒的颜色,将谢婉眠头上的金钗都染上了暖色光芒。 侯府自然是比她的家要宏伟宽阔的,就他们现在经过的垂花门外绿叶芭蕉旁的亭子都是上等红木所制,游廊扶手栏上刻画着惟妙惟肖的花鸟鱼虫,仅仅只是这些也足以让人开了眼。 谢婉眠原本是和孟鹤卿并肩走着的,只是不知何时,她的手被牵住了。 她抬起头看了眼孟鹤卿,见他只是红了耳根神色不变外,这下越发确定,这是害羞,不是醉酒也不是着急了。 可是上辈子敬茶的时候他们可有曾牵过手? 太久远了,那就是像是一个恍如隔世的梦,她记不清了……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正院里。 只见宣平侯爷和主母张氏坐在主位上静候以待,宣平侯爷目光炯炯、眉飞入鬓,一看五官便知年轻时是位美男子,而张氏保养得当,除了眼角带着些许细纹外,还是美的无可挑剔,只是神色看上去就很冷淡,在她走进来的那一刻,目光便不肯放在她的身上一分。 谢婉眠心中冷笑,原来她的婆婆早就厌恶她了,毕竟她的家世按理来说的确是和孟鹤卿,只是圣上有意打压侯府,所以对于这桩婚事皇帝是极力赞成的,张氏再怎么看不惯她,她也得每日请安。 亏得她前世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还不停地想要让张氏和自己的关系亲近些,现在看来,就是笑话。 “哟,这执玉娶的妻就是好看啊,这容貌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呢!”清凌凌的嗓音伴随着几道笑声穿堂而来,只见那人身着黛蓝色衣裙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这人正是长房的夫人,也是孟鹤卿的大伯母——李氏。 张氏冷笑一声,随后开口:“既然人都来齐了,就敬茶吧。” 这态度显然是对谢婉眠这个儿媳妇不大满意的,可看着宣平候一边捋胡子一边点头的模样,就知道这公公是极其满意的。 明眼人是清楚圣上意思的,但张氏身为孟鹤卿的母亲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娶高门贵女。 敬茶也没耗多久的时间,喝完茶这也算是结束了。 谢婉眠才坐在玫瑰椅上,那边的张氏便开口了,“这掌中馈你觉得是给三媳妇儿好,还是你拿着?若是你拿着,那日后你先跟着我学习掌中馈,等你学明白了,我再把这交给你,如何?” 谢婉眠扶着茶盏,视线淡淡地落在了不远处头上插满朱钗揪着手帕咬唇、身形莹润的女子身上。 上一世她就是为了讨的这张氏喜欢,接下了掌中馈,为了管好家中大小事务,她几乎是日夜操劳,而孟鹤卿三弟的媳妇儿金氏时不时对她执掌中馈夹枪带棒说几句,甚至做事方面刁难不配合,后来她才知道这金氏是对掌中馈觊觎许久了。 这辈子嘛,她才无心收拾掌中馈那些烂摊子事呢,不说操劳,单单是要看婆母脸色拿钱,拿不到还要用嫁妆补贴她就受不了。 她屈膝行礼,笑着回道:“回母亲,这掌中馈还是交给三媳妇儿比较稳妥。” 张氏松了口气般,本来这掌中馈她最属意的人就是金氏,对于谢婉眠只是例行询问罢了。 “都下去吧。”张氏有些疲倦地靠在了桌案上,也不想再和谢婉眠多说一句话。 谢婉眠自然乐的自在,巴不得早些离开。 两人一同回到了春华苑后,谢婉眠懒懒躺在了美人榻上,用玉枕垫着腰轻声问:“二爷不去书房办公了?” “皇上准我三日假,明日可一同和夫人回门。”孟鹤卿将桌案上的毛笔拿起继续在宣纸上面写东西,嗓音清冷,“我的公务在这里办,亦可。” “明日回门我想去一趟香染街,你到时候要是有事也可离府后先行离开。”谢婉眠拿着绢帕盖在脸上,她现在浑身酸疼的厉害,想到要回门带的东西和自己要准备的就有些头疼,只想早些睡去。 孟鹤卿抬眼看着小妻子神色倦懒地靠在榻上,白皙手腕处还没有和上一世那样带着浅紫色玉镯,春日多困乏,谢婉眠没忍住伸了个懒腰,看着那截白月似的细长脖颈,他的眸色黯了下去。 “明日不忙,我同你一起。” “这可真不像你……”谢婉眠小声嘟囔了一句,但窗外风吹的海棠树婆娑不停,小女儿的娇软声音也被吹散,孟鹤卿隔得远自然也没大听清。 谢婉眠没再继续说下去,风吹开覆在她脸上的绢帕,窗外次第盛开的海棠花临风飘落,她总觉得有什么变了…… 翌日,谢婉眠和孟鹤卿一同坐着马车赶往谢府。 谢家位置比较临近京郊,再往外些恐怕就要离开京城了,是以两人坐马车都坐了快半个时辰才到。 刚停轿,谢婉眠下马车后就看到了伫立在谢家门外的顾氏和谢序安。 “母亲,序安!”谢婉眠上前去迎,看到他们二人眼底不自觉地涌出眼泪,“你们可还好?” “放心吧,一切都好着呢。”顾氏笑着握住她的手,随后道:“你快带着姑爷赶紧进来,我们待会儿开饭,对了,老太太可记挂着你们呢。” “好,我马上就带着夫君一同去看看祖母。”谢婉眠笑着说道。 第二十七章 隐藏危机 孟鹤卿听到谢婉眠唤自己‘夫君’,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甜蜜,他走上前牵住了谢婉眠的手,对着顾氏道:“劳烦母亲操劳了。” 顾氏甩甩手绢,笑着将视线从两人身上游移过,“哪里,你只要对我们眠眠好,我啊就少操劳了。” “这是自然。”孟鹤卿不禁握紧了些,似乎是怕谢婉眠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一样。 由于回门礼准备的丰厚,不少丫鬟婆子们纷纷探出头过来瞧,“我的老天爷诶,这回门礼是我八辈子也吃不完的了,不愧是宣平侯府,财大气粗。” “什么财大气粗?人家本来就祖业丰厚,加上又是皇亲国戚的身份,这回门礼自然是要比其他贵女回门礼多的。”拿着簸箕的老婆子反驳道。 “这大小姐的命就是好,生的美若天仙儿,还嫁给了有钱有权的俊俏郎君,日后肯定过得顺风顺水!”小丫鬟笃定地说道。 只有老婆子摇着头,叹了口气,“这人生还没过一半呢,不能早早下定论,不过我看大小姐是有福之相,日后肯定是要做诰命夫人的命……” 谢婉眠听着他们絮絮叨叨的讲话,这才发现谢府的家规并不比宣平侯府森严,但是她不讨厌,她喜欢热热闹闹的只要不说的太过分,她并不觉着有什么。 两人入了府后,先是被邀请去老夫人那边吃茶。 “哎呦,我的宝贝孙女儿回来啦!”老夫人颤颤站起身,双眸发亮地看着她,或许是知道她要回门的缘故,连身上穿的衣服都要比平日里华贵许多,暗红色立领斜襟长衫搭玄色鹿皮裘衣,花白发髻里以最为精美的黑玉发簪别着,笑的慈眉善目。 谢婉眠快步上前搀扶,坐在了老夫人身侧,抱着老夫人的手臂,眉眼舒展,语气松快,“祖母有没有想我?” “想想想,但祖母更希望你在夫家能过的快乐。”老夫人轻轻拍着谢婉眠的手背,眼里闪烁着点点泪光。 “祖母放心,我会对眠眠好的。”孟鹤卿作揖行礼,态度恭敬,他本就生的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此时站在那风度翩翩的模样光是看着就叫人无端生出好感来,加上她祖母也是个看中外貌的,自然对待这位新姑爷好感倍增。 老夫人颔首,满意地笑了起来,“不错,新姑爷生的好看和我们眠眠是金童玉女呢!” 丫鬟赶忙上前来沏茶,光是闻着这味道,谢婉眠便知道这是普洱茶,味道醇厚,口感醇香,是顶好的浓茶,可惜孟鹤卿不爱喝浓茶。 老夫人不知道,自然是请孟鹤卿品茗,谢婉眠刚想要阻止,却看到自家夫君眉头都不皱下的就连连喝了好几口。 这可真是有趣了。 想起那次父亲也不知孟鹤卿喜好给他泡了杯普洱茶,喝了一口不到就放在了旁边,前世也是,只要是不合他喜好的茶一概不喝。 所以,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祖孙两人聊了会儿天,那边谢闻远便开始催孟鹤卿他们过去了,向祖母请辞后,便赶往了正院。 春日蔷薇散着淡淡幽香,柔嫩粉白的花瓣坠了一地,谢婉眠手里拿着刚刚祖母塞给她的双鱼墨红玉佩,这是一对,自然是她一只,孟鹤卿一只。 她就站在蔷薇架旁用玉佩里镂空的纹路在阳光下仔细看着,这玉过于玲珑剔透了,她从小就喜欢这些珠宝首饰,因此对这方面颇有研究,祖母给她的这支玉佩比以往任何一次送的首饰都要贵。 孟鹤卿看夫人打量玉佩过于仔细,直接站在她身前挡住了阳光,“夫人,直视过强的光线对眼睛不好。” “哦。”谢婉眠擦擦玉佩,宝贝似的将玉佩别在了腰间。 孟鹤卿顿了顿,随后道:“夫人若是喜欢玉,我日后可以叫人多多送些过来。” 谢婉眠怔愣了一瞬,她怎么给忘了呢,宣平候可是有好几座巨大挖玉石的山,名下开铺子的都是买金银首饰和珠宝玉石的,那她刚刚那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模样岂不是要羞死了? 她点点头,开始转移话题,“还好,只是对玉石感兴趣,我们快走吧,别让父亲等急了。” 孟鹤卿看着夫人袅袅婷婷的背影,眼眸微垂,似乎已经有了思量…… “父亲。”谢婉眠走到正院时,刚好看到谢闻远正在训斥着谢意欢,那边听到她的声音又转过头望了过来,看到她身侧的孟鹤卿,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温和了许多,“贤婿来了啊。” 孟和卿出于礼仪自是要行礼,“岳父大人,我和眠眠一起过来看您。” “坐,快坐!”谢闻远的眼里多了些讨好之意,他叫丫鬟上好茶,又斥声让谢意欢下去。 谢意欢满眼幽怨地看了眼谢婉眠,但谢婉眠装作没看到似的,眼眸笑的弯弯,丝毫不见恼怒。 这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滋味儿自然是不好受的,谢意欢气的直跺脚,转身便离开了。 “贤婿,你快尝尝这糕点,绵密柔滑,味道很是不错。”谢闻远说道。 孟鹤卿也只是象征性的吃一口,随后便放下了。 谢婉眠真是想笑又笑不出来,她的好父亲又精准地踩到孟鹤卿不喜欢的点上去了。 孟鹤卿不爱甜食,不爱浓茶。 她没出言劝阻,一是出于礼节,二嘛,那自然是想要看孟鹤卿有苦难言的吃瘪模样。 话还没说几句,谢闻远就把孟鹤卿带去书房聊天。 她其实不用多想也是知道,她的好父亲在算计着些什么,如今朝廷分为两大派,一派为太子党,另一派则是五皇子麾下,太子虽是体弱多病但颇有治国风范,五皇子手段也是果决狠厉,而且他的母妃也得圣宠,所以也有不少的人站在他那边。 她的父亲自然是选择太子了,因此也希望孟鹤卿能选择太子,这样最后胜算的概率会大一些,若是太子登基,到时候她父亲升官发财那更是指日可待。 但莫名的,谢婉眠觉得像孟鹤卿这样的人最终结果会一个都不选,毕竟孟鹤卿也算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他要是表了态度,那么第一个出头鸟杀得恐怕就是孟鹤卿了。 她得想个办法让谢闻远断了这明确选太子的想法才行,再敲打一番,让他不要去做贪污之事,不然到时候再和上辈子重蹈覆辙被发配边疆那该如何是好? 题外话:“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选自《乐府诗集》,名为《白石郎曲》。 第二十八章 归家 书房内,错金博山炉里熏的沉香散着清醇幽雅香味,谢闻远叹气:“希望我刚才和贤婿所说之事能再考虑清楚。” 孟鹤卿端坐在梨花木官帽椅上,沉默地端着茶盏,片刻后才开口:“岳父大人所言之事我会考虑清楚,只是路还宽阔,方兴未艾,不必过于着急,否则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是枉费了心机?” 他早就知道谢闻远叫他来书房的目的了,他不便表明态度,毕竟圣上对他们宣平侯府此时是存疑和些许忌惮的,若是他参与这党派之争里,怕是会让圣上彻底对他们宣平侯府失望。 刚才那番话也不过是为了将谢闻远含糊过去罢了。 谢闻远捋了捋胡子,思忖片刻,颔首道:“贤婿所言有理。” 孟鹤卿放下茶盏,刚好门外的小厮说是老夫人传膳了,叫他们去前堂用饭。 “知道了,去吧。”谢闻远挥了挥手,那小厮便退下了,随后他又侧过身笑呵呵地看着孟鹤卿道:“贤婿今日好不容易来一趟,一定要尝尝我们府里厨子做的胭脂鹅脯,那味道香而不腻,肉嫩鲜美。” “有劳岳父大人了。”孟鹤卿跟着谢闻远一同离开了书房。 正厅里,八仙桌上已然坐满了人,只见谢婉眠脸上似有愁云,她揪着手里绢帕,柳眉微蹙,见他来了连忙上前去迎,她走的步伐比往日快了些,裙裾如流云般浮动着,甚是好看。 “快入座吧。”谢婉眠将他带到了自己的身侧。 孟鹤卿只觉得夫人语气有些焦灼,趁小厮上菜时不禁轻声问:“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谢婉眠望了过来,明眸里闪过些许迟疑,顿了顿,她才道:“回家再和你说吧。” 一旁的老夫人看着两口子甚是恩爱的模样,笑的眉眼弯弯,“你看看,这眠眠和新姑爷是真恩爱啊。” 顾氏上前给谢闻远斟酒,笑着说:“是啊,说不定老夫人您过些时日便可以得个曾孙了呢。” 这话一出,谢婉眠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抿了下唇,若是要生孩子,难免离不开敦伦之事,她的脑海里不禁想到了新婚之夜的事情,明明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可那种如斧凿身和酥麻舒适相交织的感觉令她现在都不免都有些食髓知味。 而她身侧坐着的孟鹤卿除了耳根红了之外,脸上神情依旧淡淡的。 这还是在饭桌上呢,她立即止住了自己的那些个靡艳想法…… “祖母真是会说笑,要是大姐姐真的和姐夫恩爱,那为何当初要退婚呢?”谢意欢语气带着不服,她就是有些看不惯谢婉眠那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因此才把这件事情故意拿出来膈应,为的就是激起夫妻二人的矛盾。 “混账!”谢闻远站起身直接扇了谢意欢一巴掌,清亮的声音立刻吓得众人屏息静气,“今日是你大姐姐归宁之日,怎么净挑些混账话来?” “父亲……”谢意欢捂着脸,嘴唇都在发颤,眼里怨愤不已,“您就是唯利是图,您看大姐姐嫁给了位高权重之人,嫌弃女儿没能给你谋出路,就拿女儿撒气来了!” “你!”谢闻远指着谢意欢指尖都在颤抖,准备继续扇巴掌时被顾氏拦住了,“好了,老爷,意欢不懂事,您别和她计较了。” “哼,等会儿就去给我跪祠堂,跪他个十天半个月的,不孝女!” 谢婉眠心中冷笑,看的出来她父亲因为谢意欢这被戳穿了而有些气急败坏,回家就看到了这场‘父慈子孝’的场面,还真是有趣。 她缓缓起身,不疾不徐道:“妹妹说我当时为何要退婚,妹妹应该知晓原因才是,你那日站在冰湖前是怎么说的莫要忘了,若是那些个腌臜事传出去,怕是你日后成婚都要难上加难了吧?” 谢意欢自然听懂了谢婉眠这话里的意思,那天她是故意约谢婉眠去冰湖的,为的就是逼着对方同意退婚,这样她就可以嫁给孟鹤卿,当时气红了眼,因为谢婉眠怎样都不肯同意,她便想着只要人死了,自然就可以换她和孟鹤卿成亲。 就算是人死了,那也只是雪天路滑导致的失足落水,毕竟她有姨娘帮她兜底。 可谁知道谢婉眠福大命大,竟然让她躲过了这一劫! 谢闻远也是知道内情的,沉着一张脸道:“罢了,之前的事情莫要计较。” 随后他又指着谢意欢道:“你给我滚!” 谢意欢咬着唇,怨恨地看了眼谢婉眠,随后哭着离开了饭桌。 老夫人摇了摇头,叹道:“实在是让新姑爷看笑话了。” 孟鹤卿夹了一块胭脂鹅脯到谢婉眠的碗里,语气平淡,“无妨,左右都是一家人。” 谢闻远听到这话,拿着酒壶乐呵呵地倒了杯酒递了过来,“那便好,我刚才还害怕贤婿会因这些小事和婉眠心生嫌隙呢。” “自然不会。”孟鹤卿说着,随后拉住了谢婉眠的手,“就算日后眠眠犯了什么大过错,我依然站在她这边。” 谢愣了愣,她有些惊诧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想起重生前,孟鹤卿可从来不会说出现如今这般的话来,他能开口算是不错了,怎么现在还会维护她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老夫人满面带笑,眼里含着点点泪光,只要她的小孙女和郎君生生世世恩恩爱爱,她就心满意足了。 很快菜便摆满了整个桌子,都是些珍馐美味,一般情况下谢府决计是不会摆这么多名贵菜的,但现如今看来,她爹也是下了血本,决心是要让孟鹤卿加入太子党的阵营里,可见谢闻远是真的看中孟鹤卿的。 用完膳后,孟鹤卿和谢婉眠一同回到了曾经住的闺房中休息半日,此时春日暖阳爬了上来,庭院里芙蓉盛开正好,娇艳犹如美人面,织拾采了一朵准备别在谢婉眠的头上。 但主仆二人里,织拾是要比谢婉眠矮上一个个头的,这时,孟鹤卿伸出手,“把花给我,我替夫人别上。” 题外话:胭脂鹅脯出自——《红楼梦》 第二十九章 他糊涂了 孟鹤卿将芙蓉花别在了谢婉眠的头上,有过洞房花烛之夜摘凤冠的经验,他现在插花也小心翼翼了些,生怕弄断了夫人的头发。 “可好了?”谢婉眠轻声问他。 “好了。”孟鹤卿退了半步,稍稍远些才能看清全貌。 春光明媚如泻了蜜似的从树枝觑细里落了下来,谢婉眠今日穿的较为轻薄,绛紫色云纹褙子搭着葱白裙裾,她的身材本就偏纤细窈窕,此时站在那儿竟然莫名有种曼妙的仙气。 “好看吗?”谢婉眠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故意问他。 孟鹤卿心下一悸立即偏过头,清了清嗓子,“嗯。” 谢婉眠看着自家郎君这副连夸人都夸不出来的模样,心里也无多大波澜,毕竟他是什么样,她上辈子就知道了。 两人很快就到了谢婉眠住的院子里,里面的摆设还和她走的时候差不多,黑桃木书桌上还摆着些她没画完的画,估计是因为她这两日要回门,所以府里的丫鬟们也没敢乱动她的东西。 她把东西挑拣了一番,有些东西她还是需要用到的,虽然侯府样样不缺,但她是个念旧的,况且旧物用着舒心,人也如此。 就是因为她太了解孟鹤卿,所以才选择了他。 按理来说,她可以另嫁他人,只是要她找到一个比孟鹤卿容貌更好且才华横溢的,那还真真找不出来。 她要嫁自然是要嫁给最好的,凭什么她上辈子的辛苦最后都要付诸东流?这辈子她就要做这个诰命夫人来玩玩儿。 就在她收拾的差不多时,抬眼就看到孟鹤卿手里正拿着她那幅没画完的画,他看画的神情也很是专注,有光从窗柩停在了他的肩头,这样的画面她看到过很多次了,现如今再看竟然有种镜中看花的感觉。 本来她不想去打扰的,可一想到那张画的后面……她直接走上前一把夺过,“这画没画完呢,也没什么好看的。” 孟鹤卿很轻地笑了一下,抬头看着她,“嗯,不看。” 谢婉眠听着男人的笑声,脸上更是一片通红,他难道还是看到了她那时在宣纸后面画的那正在睡觉流口水的织拾?说实话,她并不是按照普通画法,而是把人画的小还在人物嘴巴上面画出了流动的水流,并在旁边配上自己题的诗:“梦里寻得桃花羹,梦醒抬手涎三尺。” “你看到了……”谢婉眠有些窘迫地看着他,却见孟鹤卿笑时如清风朗月,只见他将桌上的东西稍稍整理一番,不疾不徐道:“夫人的画很有意趣。” 谢婉眠只觉得脸烧的慌,她立刻转移话题,“你刚才喝酒了可觉得有些难受?要是不舒服我去叫人备些醒酒汤来。” “不必。”孟鹤卿拒绝了,他拧了拧眉,抬眼问,“夫人可要睡会儿午觉?” 谢婉眠听着这话,倒是真的觉得有些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些天都在忙刚才吃饱了饭菜睡会儿也是极好的,她欣然同意,“好啊。” 孟鹤卿走上前牵住了她的手,“那……一起?” 谢婉眠听到这话身体僵了下,什么什么一起?这孟鹤卿怎么说话又开始变得不正经了起来,她看了眼自己那有些窄窄的拔步床,两个人睡一处应该会有些挤。 “夫人,我也困。”孟鹤卿看出了谢婉眠的迟疑,他学着前几日从贺云萧那边学的招数和谢婉眠卖可怜。 脑海里自动想起贺云萧的那句话来‘你要记得,女子稍稍抗拒时你卖乖扮可怜,只要对方心仪你,定然是不舍得让你受委屈的。’ 谢婉眠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毕竟两人也不是没一起睡在床上过,只是这青天白日光线还是亮堂了些,自然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罢了。 孟鹤卿眼睫轻颤,胸口处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着,这样是不是证明他的夫人也是心悦于他的? 仅仅是想到这样一种可能,四肢百骸都好像沸腾了起来一样。 两人走到床边,谢婉眠脱了鞋直接睡在了里侧,孟鹤卿则是睡在外侧,两人离的近,谢婉眠都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墨香,有些苦涩但却很好闻,像是沾染了书墨的味道,清冷宁静。 她本来就有些困,现下闻着这味道更是昏昏欲睡,忽的,她腰间搭上了一只大手,梦醒了半分但眼皮倦着。 她不敢侧过身去看孟鹤卿有没有睡着,只好自己尽量往里面挪了挪,谁知道他也往里面挪了挪。 这下她不能再往里面挪动了,她抿着唇不满地侧过脸却撞上了一双幽暗深沉眼眸里。 “夫人不困吗?” 离得太近了些,松墨伴着淡淡酒香萦绕在她的周围,男人稍稍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冷峻脸上略带酡红的颜色。 也是,今天她的好父亲为了招待这个‘贤婿’,把上好的佳酿都拿了出来,那些个酒的后劲比较大,此时这么细瞧,不用想也知道,孟鹤卿他醉了。 只是她若是没记错的话,那酒里面似乎还掺了鹿茸、鹿鞭这样的药酒,孟鹤卿当时没注意多喝了几杯,那现在他不会…… “你醉了,我去叫人拿醒酒汤来。”谢婉眠想要立刻直起身,却被孟鹤卿单臂压在那儿,清冷嗓音里伴着些许沙哑,“不用,劳烦夫人陪我躺一会儿便好。” 谢婉眠也不好强求,她有些忐忑不安地躺了下来,准备侧过身继续睡时,却发现两人几乎是衣料相贴,连呼吸都缠绕在了一块儿。 她只觉得温烫呼吸落在她的颈侧有些酥酥痒痒的,抬手挡了一下,指尖却被啄吻一下。 她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你……” 孟鹤卿的呼吸太烫了,连体温也是如此,那双狭长眉眼里原本含着的冰雪此时化作了春水,神色都带着些许迷离。 “夫人……”孟鹤卿皱着眉,自己也发觉了不对劲,随后侧过身不再往谢婉眠的方向对着睡,他从未想过白日宣……自己这是糊涂了吗? 题外话:诗句是我自己随便写的,写的不好也只是为了应景哈 第三十章 惹玉郎 现在的孟鹤卿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和谢婉眠睡在同一处了。 夫人身上带着似有若无的花果香,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刚才那截玉白似的脖颈,纤细瓷白,仿佛易折的桔梗花,抬眼瞧他时那略带湿润的眼睫有些嗔怪地望着他。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袍,心里默念着《清静经》以此来驱散那股莫名窜上来的邪火。 午后的阳光慢慢挪动着撒在了床沿,热气蒸腾上来,酒意也是如此。 谢婉眠小酌了一杯,头不晕只是难受,她自从刚才就没有睡着,她听着孟鹤卿紊乱的呼吸声在耳畔断断续续的,像是雨夜被风吹乱的宣纸沙沙作响,生怕下一刻就要吹落在了地上。 她受不住了,直接起身去查看。 只见孟鹤卿冷峻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眼尾泛着淡淡潮红,因为难受的紧眉头也拧在了一块儿,指尖更是抓着床沿好似是在极力克制着些什么。 谢婉眠拿出绢帕给他擦汗,只是她的指尖才触碰到孟鹤卿的脸颊,原本在极力克制的孟鹤卿却好似惊弓之鸟般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顷刻间,视线错乱颠倒,谢婉眠被孟鹤卿死死压回到了床上。 她今日本就着装轻便,头上首饰刚才也取下了不少,只余一根青玉簪,此时簪子脱落,三千青丝如瀑洒满了整个床。 青年双目猩红地盯着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情/欲,平日里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此时染上红尘竟有种噬魂夺魄的美,滚烫而急促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锁骨上,新婚之夜的画面立刻显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谢婉眠那双轻颤的琥珀色眼瞳里映着那张俊雅的脸,看着孟鹤卿有些空洞的眼神,就知道他这是完全的*火焚身了。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变了天,阳光眨眼间就消弭了踪迹,只余下暗沉的天色和孟鹤卿那双黑曜石般发亮的眼眸。 ‘啪嗒’一声,有滚烫的汗水滴落在谢婉眠的颈侧,她讷讷喊了一声,“孟鹤卿?” 凉风透了进来,孟鹤卿心悸得厉害,他缓缓松开了谢婉眠的手,随后侧过身端正地坐直在床沿,除却他微微滚动的喉结外似乎再也看不到刚才那副失控模样,他掸了掸衣袖,又恢复了雅正清疏的君子模样。 明明二人早已成婚,可谢婉眠却隐隐有种刚才在偷*/清的错觉。 她抬手揉了揉有些酸麻的手腕,刚刚被孟鹤卿碰过的地方像是被温淡的火炙烤般,烫的全身有些酥麻。 “二爷,可还难受?”谢婉眠微微侧着脸小声问道。 孟鹤卿轻阖着眼眸,神情也恢复了往日的克己复礼,“好多了,夫人若是还困乏可以再睡会儿,等过了申时,我们一同回家。” 谢婉眠是众人眼里的大家闺秀不错,可她儿时曾经生过一场大病在庄子上养过半年,那半年来她完全释放了自己的天性,逗猫爬树,赤脚踩在草坪上和织拾一起躲猫猫,那是她最快活的日子。 可后来她病好的差不多加上祖母惦念,自然离开了庄子。 因此她并不完全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上辈子她喜欢孟鹤卿也是发现他只是看着古板,但在为官方面和做人方面都有着自己的守则,这也是她会喜欢孟鹤卿的原因。 要说她一直受不了的便是孟鹤卿在某些方面过于知礼了。 就比如现在,明明可以让她去备醒酒汤,偏偏要硬撑。况且这东西若不能及时纾/解,怕是日后那方面是要不行的。 上辈子她怕他不喜她这样僭越,这辈子她才不管他喜不喜欢,她要按照自己舒服的方式来。 你不是能忍吗?她倒是要看看他能忍多久…… “二爷不陪我一块睡吗?”她凑近了些,双手搂在那精实窄腰上,声音略带撒娇般稍微往上勾。 孟鹤卿就像是被烫到了般,指尖都在发颤,“不睡了。” 喑哑低沉的嗓音略微停顿着,将谢婉眠的手从自己腰间拿走。 眼看着孟鹤卿就要离开时,她立刻抓住了他宽大的手,“可我想要二爷陪我一块儿睡。” 孟鹤卿身形一僵,他转过身,却看到了谢婉眠笑盈盈的眼眸,这下他再怎么迟钝也发觉刚才谢婉眠是在故意逗他的了。 可掩映在帐内的芙蓉面令他移不开眼,他浓长的眼睫轻眨,“我陪夫人。” 他侧过身,骨节分明的手搭着细软腰肢,只是隔着薄薄衣料指腹轻轻划过肌肤时令谢婉眠不自觉地颤栗了一下。 随后他缓缓朝她贴近,眼神定定看着她,“我可以……” 话音到此,他竟然有些开不了口,只是抿着薄唇,将深沉目光落在红唇上,想要让自己的小妻子明白他的意思。 谢婉眠忽然觉得刚刚好像不该惹他的,仅仅是看着凌寒晦暗的眼神就让人心脏骤缩,她顶着这样的压迫下意识地就点头了。 不过须臾,一只大掌压着她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贴近,他微侧着头覆唇而上,唇齿轻易就纳入温软,想要逃离可后颈也被紧紧箍住,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她都快要喘不上气时,吻才分离了。 她面色潮红地趴在他胸膛喘气,眼里是被欺负得狠了闪着的泪光,殷红的唇此时如被揉开的荼蘼花,红艳极了。 孟鹤卿把人抱在怀里,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最后又轻轻吮了她的唇瓣。 他清冷嗓音变得沙哑不堪,“我失礼了。” 谢婉眠羞地埋首在他怀里,心里懊悔不已,怎么感觉重生过来后这亲吻的次数都快要赶上上辈子了呢? 还有,这是她所认识的孟鹤卿吗?如此急色…… 孟鹤卿不知道谢婉眠心思已经山路十八弯了,只是伸出手将她脖颈处有些被汗水黏腻的碎发撇开,低声问她:“夫人还困吗?” “不困了。”谢婉眠闷闷地说着,其实她也说不上来此时的感觉,很舒服,她和孟鹤卿太契合了,此时有些混沌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顾氏那句话‘你自己舒服才是最重要的,旁的都是次要的。’ 是啊,她舒服就是了嘛。 上辈子她总是担心孟鹤卿会不会觉得她如果提出自己的想法就会觉得她过于放/荡了,这辈子她关注着自己,发现原来这种体验是愉悦的。 她抬起头,努着嘴看向孟鹤卿,“我不困,我还想要……” 题外话:今天先更六千字,如果晚上我顶得住就加更两千字 第三十一章 罢了 两人回府时已然比约定的时辰晚了半个钟头,和祖母他们告别后,这才坐上马车准备回宣平侯府。 车轮缓缓向前行驶,马车颠簸,和回门时差不多。 不同的是谢婉眠此时累的倒在孟鹤卿的怀里睡着了,她雪白脖颈处隐隐可以窥见暧昧红痕,身上的衣服还好家中还有可穿的,自然也换了一套,刚才弄脏了。 他看着谢婉眠绵长的呼吸,有些心疼地看着柔白小手,掌心都是红肿一片,看来刚才的确是他孟/浪了。 仅仅是眠眠的一句‘还想要’,他便立刻丢盔卸甲了,骨血都要因此而沸腾。 没办法,他已然失去过眠眠一次,他不想失去第二次了。 他这次应该没有吓到她吧…… “今日委屈夫人了。”他斟酌了半天才吐出这句话。 谢婉眠在他的怀里蹭了下,找了个更为舒服的位置,咕咕哝哝“嗯”了一声。 他顿了顿,继续说:“若是夫人觉得我做法有些过了,可以和我说。” 谢婉眠听到他这样一番言论不禁噗嗤笑出了声,回:“很好。” 孟鹤卿看着怀里夫人笑的灿烂明媚,自己也不自觉地勾起了唇。 他的夫人抱起来很软,笑起来也很软,放在柔软身姿的那双手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或许,他不该这般过于谨慎的,他和夫人是夫妻,是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做亲密之事也是应该的。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前。 谢婉眠在这途中便睡着了,自然也不知道到家了。 孟鹤卿也没急着叫醒她,直接用披风裹着挡住凉风把人直接抱到了春华苑里。 这一路上不少丫鬟婆子看到了皆垂手不敢直视,只是低声打招呼。 将谢婉眠放置好在床上,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织拾推开门将盛满温水的铜盆放在木架子上,随后拧干毛巾朝着谢婉眠走近,她小声道:“二爷,门外头以泪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见您。” 孟鹤卿拿过手帕,“我知晓了,你让他先在门外候着吧。” “是。”织拾屈膝行礼,看着孟鹤卿神色温柔地给自家主子擦拭着脸心下也松了口气,转身就出门了。 谢婉眠睡了一路,已经到了将将要苏醒的时候,迷糊中只觉得脸颊舒服又湿润,她想要睁开眼,眼皮却掀不开似的。 “……夫人?” 嗓音清冷,犹如碎玉击石。 谢婉眠只觉意识稍稍清醒了些,准备睁开眼时,温热而熟悉的感觉笼罩在她的周围,随后唇上落下温软,是湿润的,最终吻落在了她的眉心,又飞快离去。 “睡吧。” 孟鹤卿微低喑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宠溺和克制,他微凉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她小巧耳垂又移开,随即轻缓的脚步声传来,门‘咔哒’一声轻响。 门关了,她醒了…… 孟鹤卿走出门后,看到站在松树底下的以泪,脸上又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神情,“人找到了?” 以泪点头,“是的。” “去书房说。” 书房里,孟鹤卿拿着以泪搜集来的证词不禁冷笑出声,他没想到自己只是随意诈了下,那王大壮便再也坐不住了。 原来在逃亡时,知道内幕的除去王氏夫妇外,还有当初一块儿在破寺庙里挖金子的刘二狗,本来王氏夫妇是准备死遁的,而他也装作不知情好查出金子的下落。 可那刘二狗偷偷一块儿跑出了城,还和王大壮的妻子一块儿商量着要把王大壮杀害,一起拿着他那边和王大壮的金子私奔。 王大壮知道后气不过,自然是鱼死网破,直接报官,踪迹全部暴露。 殊不知,这刘二狗就是他放的饵。 他故意让人泄露王大壮的貌美妻子对刘二狗有意思,刘二狗用特殊的法子联系上王大壮后,无非两种情况。 一种王大壮杀死他的妻子和刘二狗,这样尸体也会被发现,要么第二种报官。 以泪抱剑轻笑着道:“主子,您是不知道,那个王大壮知道他的妻子和那刘二狗并无私情只是表面答应后,那哭的泣涕涟涟,在公堂上直呼后悔。” 孟鹤卿沉默一瞬,随后不禁感慨,这还是夫妻之间不信任所致的。 脑海里又莫名想到了前世,他和眠眠是不是也曾有误会,只是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 “罢了,你将审完的犯人看押好,供词全部呈上给我,我到时候禀报于圣上。” “是。”以泪收到这话,便离开了书房。 这时,长随福贵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二爷,二奶奶问您今晚是否要在春华苑用膳。” 孟鹤卿看了眼书桌上堆积的公务,不禁皱起了眉,随后又想到了王氏夫妇,他站起身,“你先告诉夫人,我不去用膳了,但会晚些去睡,叫她不必等我。” 福贵在心里暗自叹气,这才婚后第三天,二爷就把心思全部放在了公务上,也不怕引来大奶奶心生不满,但他一个下人也不敢置喙,只好领命去禀报。 …… 谢婉眠坐在圆凳上,心里这才想起今天要和孟鹤卿交代的事,她不禁往外探头看去,想着两人今日也算是亲近,应该也回到这里用膳,心下也稍稍没那么焦急了。 刚才也是她睡糊涂了,应该叫福贵再添一句‘有要事相商’才对。 不过等了一小会儿,就看见福贵过来说:“二奶奶,二爷被公务绊住脚了,恐不能一同用膳,但会晚些归来,还请您谅解。” 谢婉眠点点头,对此也不意外,想要起身去书房直接找孟鹤卿又想着前世他不喜别人进他的书房,脚步又停住了。 她叹了口气,“罢了。” 福贵一看谢婉眠神色不好,连忙道:“大奶奶不必忧心,二爷心里还是有您的。” “嗯,你下去吧。”她轻轻挥了挥手。 等到福贵走后,织拾缓步将玉箸递到谢婉眠的手里,“二奶奶不必伤心难过,我看二爷对您是极好的。” 谢婉眠听到这话,莞尔一笑,她其实对此并没有多想,只是想起了自己名下的布绸和胭脂铺子,所以才有些走神却不料被织拾误解了去。 孟鹤卿看重事务她不是第一天知道的,没必要为这些事情纠结,她过得舒服才是要紧的。 要过舒服,自然少不了打理她私人的小金库。 她握着织拾的手,笑着回:“没有想那些,我只是在想铺子的事情,明日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织拾听闻此言,松下一口气,“好啊,顺带购些上等尺头做春衫和夏衣。” 题外话:上等尺头指的是上等衣料 第三十二章 夫人生我气了 天色渐沉,远处浓云掩映住最后一抹余晖,谢婉眠才洗漱完坐在书案上拿着毛笔一点点的记录着名下的铺子,织拾站在她身后给她擦拭着头发。 除却那些已然荒废不盈利的铺子外,交给叶姨娘的那些铺子几乎都在断崖式亏损。 其中胭脂铺子亏损更是严重。 她不禁皱起眉,喃喃自语道:“我记得我娘名下胭脂铺是最有名的,怎么会比绸缎铺子还亏的多?” 织拾一听这话,连忙回:“二奶奶,您常年不怎么出门,自是不知道这两年出了一个名为回春堂胭脂铺,据说用了他们家的胭脂,可保肌肤莹润光泽永不衰老。” 谢婉眠顿了顿,她爱做胭脂,外面的她一概不买,原因是有些东西货不对价,里面掺的原料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毕竟自家就是坐着的,某些歪门邪道她大抵了解些。 “不若明日我们去你说的那家胭脂铺子买些回来试试?”谢婉眠将毛笔搁置在一旁,转了转有些酸麻的手腕。 织拾摇了摇头,“他们家的胭脂千金难买,一般啊一开店便有不少贵妇小姐们拿着金子去购买,一眨眼的功夫一扫而空了。” “不急,那也去瞧瞧,说不定人家品质好,才有那么多人去采买。” 谢婉眠整理好所有的铺子后,正准备灭灯入睡时,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屋内烛火灭了好几盏,自然是有些暗,孟鹤卿手里提着八角宫灯放置在桌上,他的动作很是轻缓,似乎是怕吵醒到她。 她没睡,自然不需要这般小心,披着外衣掌灯后便起身朝屏风外走了过来,“二爷。” 孟鹤卿转过身,看着谢婉眠那张娇靥面容心软了下来。 谢婉眠嫁给他时也不过才二八芳华,容貌生的绝美,此时乌发及腰懒懒披散在一侧,窈窕身姿在盈白和昏黄烛火里笼着一层淡淡光晕,看向他那双明眸似有光华流转,温柔的不可思议。 她只穿了素白里衣,外披着一件青冥色丝绸披风款款朝他走了过来。 “夜里凉,你这样会冷。”他低声道。 谢婉眠将灯一一点亮,不疾不徐道:“还好,我待会儿就睡,今日是忘记和二爷说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孟鹤卿听到这话坐了下来,“夫人请讲。” “今日我父亲和你……”话及到此处,谢婉眠却犹豫了,按照前世来说,她应该是不知道党派之争才对,因此她这般问道:“我父亲他和你说了什么,我可以知道吗?” 孟鹤卿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可以。” 他回的淡淡的,神色也淡淡的,丝毫没有女子不得干政的想法。 “你别误会,我只是看我父亲那模样定然是有要事求你,怕你为难,我先替我父亲和你道歉了。”说着,谢婉眠屈膝就要行礼。 孟鹤卿赶忙上前拉住妻子的手,“不必,不是什么大事。是你父亲希望我站太子那边,只是我们侯府这些年被圣上疑心,我不好表明态度,你父亲那边我只能含糊其辞。” 谢婉眠松了口气,她笑着道:“那便好。” 莫名的,孟鹤卿忽然又想起了王大壮夫妇的事情,他轻轻摩挲了下谢婉眠柔嫩的手,“日后你要是有什么想要问我的,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必顾虑太多。” 谢婉眠听闻此言,心下像是重燃了一丝希望似的,她问:“若是有一日我想要告发坏人,但没有证据,你会帮我吗?” 孟鹤卿沉默片刻,道:“会,没有证据我帮你找。” “但找不到我就是要定对方的罪呢?”谢婉眠追问道。 “这世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可能有一丝踪迹都找不到的,就算再怎么掩盖,雁过留痕,找到证据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况且,若你没有证据,如何让众人信服?” 青年清隽面容依然清雅冷峻,说话间依旧秉持着飒沓利落的风格,公事公办得将人拒之千里。 谢婉眠心里知道孟鹤卿这话是没有任何错处的,可偏偏这份清醒而固执己见的从容彻底破灭了她心里所有的幻想,上辈子她哭着哀求让孟鹤卿惩罚何茗的事情历历在目,她记得那双凉薄的眼和紧抿的唇,“没有证据你让我怎么判?” 如今她所求证的不过是自己心里的不甘心。 结果她知道了,心结和执念也该放下了。 她莞尔一笑,眼里不带任何情感掺杂,“嗯,二爷也早些洗漱睡吧,明日还要上早朝。” 孟鹤卿见谢婉眠起身就要去睡觉,忽然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这话眠眠上辈子也揪着他的衣领问他,“我没有证据,我听到了何茗鹤和一个丫鬟的谈话,我就不能作证人吗?我只想给我们无辜的孩子报仇,不可以吗?” 他当时是怎么回的? ‘没有证据,不能妄下定论。’ 孟鹤卿想到这些事情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谢婉眠听着屋内响起的潺潺水声就知道孟鹤卿正在洗漱,因着他刚才的那番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怄气的,因此闭上眼就要直接睡。 可白日里睡饱了,此刻竟然有些睡不着了。 就在她翻来覆去时,床帘微动,耳边窸窸窣窣的声响令她不适地皱起了眉,她只觉得得到结果后的她气极了。 原以为这辈子的孟鹤卿可能有长进了,谁知道还是老顽固。 她气得直接把被子蒙着头,像是要故意屏蔽外界的声音似的。 可耳朵盖住了,身体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床塌陷的感觉。 孟鹤卿才将手搭在她的腰间,要把她抱在怀里,却被她直接一把给推开了,“二爷,晚上我累了,注意节制。” 孟鹤卿清了清嗓子,轻声道:“我没有被褥。” 谢婉眠羞的掀开被子,随后准备起身,“我再给你备一床被子。” “不必,夜深了,睡一床就好。” “我看未必。”谢婉眠撇撇嘴。 孟鹤卿幽深的眼眸微颤,眉头不禁皱起。 谢婉眠不高兴了,他不知为何不高兴了,于是轻声询问:“夫人可是生气了?” 题外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出自《衡论·远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出自老子的《道德经》 第三十三章 请安 谢婉眠听着孟鹤卿温和的语气实在有些不知该往哪儿撒气了,仅仅是看着那张清隽的面容,气也消弭了大半,可心底的那处委屈她找谁诉去?她找谁怨去?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苦楚。 “我没生气。”谢婉眠这么说着,却又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孟鹤卿自然察觉到谢婉眠在敷衍他,心里想了许久,困惑是不是因为今天他没回来用晚膳才和他置气的,可前世的谢婉眠从来不会因为他不和她一起用晚膳生气的。 莫非是他今天晚上说错了话? “我今日要是说错了些什么,夫人可以指正。”他想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 谢婉眠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二爷既然这么说了,我自是要说道一番。” 她细细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眶抬手抹泪。 孟鹤卿拿着绢帕给谢婉眠拭泪,“嗯,我听着。” “我不赞同二爷的那句‘没有证据,无法叫人信服的话’,这世上的冤假错案甚至悬而未决的案子还少吗?若我有一日身陷囹圄,拿不出证据,你也找不着证据,我便只可等死吗?”她轻垂着眼睫,嗓音都沙哑了起来。 孟鹤卿听到谢婉眠说到那个‘死’字,心猛地一揪,想起前世谢婉眠到死都在看着那扇门的空洞眼神,心疼地将哭的泣不成声的人儿紧紧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是我之过,日后无论夫人有没有证据,我都信你。” 谢婉眠委屈地趴在孟鹤卿的肩头掉眼泪,她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可庆幸的是这次孟鹤卿没有和前世那般沉默寡言,而是抱着她给予她安慰。 谢婉眠哭着哭着反倒觉得有些困倦了起来,她缓缓坐直身,瓮声瓮气道:“我今日有些失礼了。” “无妨。”孟鹤卿瞧着轻声啜泣的夫人,语气温柔,“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谢婉眠点点头,把被子分给了孟鹤卿一半自己躺了下来。 两人静默地躺着,除了窗外时不时风吹树叶的婆娑声外再无其他的声响。 孟鹤卿微微侧过身却只看到谢婉眠柔白精致的侧脸,她睡着了,眼睫上还湿漉漉的挂着几颗泪珠,离得近清甜的花果香便慢慢升腾了过来,他缓缓伸出手将人抱在怀里,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不是梦,他的眠眠此时正好好活着。 这一世,他会一直护着她的。 翌日,微薄的光透进了窗,谢婉眠起床时织拾就开始服侍她起床。 因为孟鹤卿要上早朝的缘故,自然是天还未亮便离开了。 用过早膳后,她又带着织拾一同去给婆婆张氏请安。 她起的早,守在门外的嬷嬷们吃惊了下,随后把她带到了堂屋。 “二少奶奶,侯夫人昨夜受了风寒还未起身,请您稍等。” 谢婉眠颔首随后坐在了那小圆凳上,笑着道:“好,我等母亲醒来。” 她除了请安之外,更重要的是要禀明自己今日要出门的事情,毕竟自己名下铺子有些多,要一间间看,恐怕这几日都得出门。 侯府有规矩,儿媳、女儿出门是要经过当家主母首肯的。 她上辈子不知道,被小厮拦下后这才清楚,后来张氏没少拿此事来取笑她没家教。 她喝了两盏茶,眼看着铜漏上的时间快到巳时,过去了快一个半时辰,她还有事当然有些坐不住了,“劳烦婆婆告知母亲一声,我又要事需出门,望母亲能够同意。” 嬷嬷笑着站在那儿,朝着她抱歉地笑了下,“实在抱歉啊,二少奶奶,侯夫人因病未起,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好去催。” 谢婉眠不傻,知道张氏开始给她立威风来了,故意晾她一个半时辰让她在这里等。 她浅浅笑着道:“既如此,我这儿个做儿媳妇的也不能干等,还是让我去伺候母亲吧。” 说着,她大步就要往主屋里去,那边的嬷嬷眼疾手快地立刻拦住了她,“二少奶奶还请稍等,我马上去请示侯夫人。” 说完这话,那嬷嬷匆匆赶往了屋里。 不一会儿,嬷嬷笑着道:“侯夫人请二少奶奶进来。” 谢婉眠走进了屋子里,抬眼就看到张氏头戴辑珠绣花卉抹额,单手撑着脸,神色不满地看着正在给她捶腿的三媳妇金氏。 想起上辈子她也是这么献殷勤甚至献的比金氏还要过,就差没给张氏伺候洗漱了,这辈子她自个儿快活就好,只要礼数到位,没人敢真的抓得住她的错处。 谢婉眠一进屋就闻到了淡淡的燕窝甜香,至于药味她是一点儿都没闻到,她鼻子灵,除却这些甜香味,唯一的药味恐怕就是香炉里燃着的香薰了。 “你来了。”张氏朝着金氏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是的,儿媳妇给母亲请安。”谢婉眠笑着行礼,“听闻母亲病了,儿媳有些担心。” 张氏冷笑了一声,随后道:“我没什么大病,倒是你,听说你要出门?” “是的。” 张氏懒懒靠在美人榻上,一旁的嬷嬷端来桂花芡实糕,日头正好,她打了个哈欠,良久才回:“早去早回。” 谢婉眠行礼便退出去了。 屋里的张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让金氏下去后,就和自己信任的嬷嬷说起了体己话,“你瞧瞧,她还说关心我得病了,合着就是来有事求我的。 我就知道,当初就算公主答应了这门婚事,我也应该不同意的,要是珍儿能给我当儿媳妇就好了。” 贴身嬷嬷叹息道:“世事不能两全,珍小姐是没那福气,依老奴看啊,只要她待我们家二少爷好,老实本分,也算是个好儿媳了。 况且刚才老奴看这大少奶奶等您时脸上也并无一丝不耐,想来也是个不错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姑且再看看,要是不好,怎么着也得把我的珍儿取来给二哥儿做平妻。” 嬷嬷笑着回道:“是啊,这府上还是夫人您做主的,我看二少奶奶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情来。” “唉,我只盼着这谢氏能给我添个孙儿就好,只要规矩守礼,我倒也不会这般嫌弃她了。”张氏半阖着眼说道。 第三十四章 胭脂铺 就在张氏和嬷嬷说话的空隙,谢婉眠已经上了马车,侯府本就处于京城中心,离街市倒也算是近,才堪堪停了马车,远处的胭脂铺子便挤满了人,闹哄哄的场景活像是蜂蜜采蜜似的。 谢婉眠只带了织拾一起去前面看热闹,看着那些个姑娘站在门口挤得面红耳赤,她这才将视线从人堆里往胭脂铺的牌匾上去瞧,这乍一看,却见匾额上用烫金的正楷写着‘回春堂’三个大字。 织拾踮起脚看了看,说:“二奶奶,里面人多,我们要是挤进去恐怕是容易伤着您。” 谢婉眠点点头,“我自是知晓的,并无意去买这胭脂,只是看看。” 说完,她拉着织拾的手在对街的茶馆里坐了下来,点了二两茶水、点心后,她这才继续开口道:“日后不必叫我二奶奶,你还是叫我小姐吧,旁人叫那是旁人,你于我自是不一样的。” “二奶奶既已出阁,怎么还可像家中那般唤着呢?”织拾将茶童递来的茶壶给她倒了杯雨前龙井,她虽然看着年纪小,但行为处事倒是要比画墨沉稳不少的。 谢婉眠轻啜了口茶,长睫微垂,“我只是想着你这么叫我要是日后叫生分了可如何是好,再说了,那些人尊我是侯府的二奶奶,可只有你和画墨尊我是小姐。” 茶香袅袅,闻着自然沁人心脾,空气里都带着雨后初期的草木香味,织拾沉思了半晌,最终笑着唤道:“我知道了,小姐。” “诶!”谢婉眠轻快地应了一声,笑的脸颊酒窝都展露了出来。 就在两人随意吃了几块糕点后,回春堂也很快就结束了买卖,只见那打杂的伙计拿着打烊的牌子在门口外挂着,门外的贵妇小姐拿到胭脂的喜笑颜开,没拿到的只好攥着钱袋子垂头丧气地离开。 谢婉眠站起身走到一位拿着胭脂的小姐面前,温声问道:“姑娘,我看你皮肤生的这般滑嫩,想来是有何秘法了?” 那蓝衣小姐抬起头,鼻梁上的一颗红痣脆生生地先占了人视线,而后才让人将目光放在她的脸上,蓝衣姑娘得意洋洋道:“你是才来京城的吗,现在谁不知道用了回春堂的胭脂那皮肤可是如幼儿般滑嫩。” “是吗,竟然有此等功效。”谢婉眠故作惊讶地捂着嘴说道,随后她话锋一转,“但依我看姑娘即便不涂这胭脂这五官也是生的顶顶好看的。” 蓝衣小姐听到谢婉眠的这样的美人夸自己,心里也美了起来,“你可真会说话。” “嗐,我这是说实话,只是我平日不怎么出门,今日想要去回春堂买这胭脂,哪想这眨眼功夫就没了。” 蓝衣小姐立刻抱紧了手里好不容易抢来的胭脂,噘着嘴道:“我可不卖!” “姑娘别误会,我只是想看看,不知这位美人小姐可否给我瞧瞧?” 蓝衣姑娘听到这话,神色也松动了,她打开胭脂瓷盒递到谢婉眠的面前,“喏,你看看吧。” 谢婉眠笑着凑近去细细闻这胭脂,想要知道这里面究竟是加了些什么不同药材,可她闻到这味道后,吓得脸色都苍白了,她极快地用绢帕捂着鼻尖笑着道:“多谢姑娘。” 蓝衣姑娘见她神情怪怪的,吐槽了一句‘没见识’,没好气地离开了。 有凉风从远处吹了过来,热闹街市所有人都好似静止了般,唯有回春堂门前两盏红灯笼随风诡异地摇晃着,谢婉眠原本被冷汗浸湿的后背此刻不禁打了个哆嗦,她用绢帕擦了擦汗,尽量让神色恢复平静。 “小姐,您是哪里不舒服吗?”织拾有些担忧地上前搀扶住谢婉眠。 谢婉眠摇摇头,定定神思这才道:“我们回府吧……” “小姐不是说要去成衣铺吗?” “今日……今日不去了……”谢婉眠咬了咬唇,紧紧拉着织拾的手,缓缓道:“我头有些晕。” 织拾点头道:“好,我们回府,改明儿再来看。” 主仆二人转过身便离开了,自然是不知回春堂那挂牌的小厮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了起来,谢婉眠只觉背后一阵发寒,往身后看去时,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只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回到侯府后,谢婉眠躺在美人榻上躺了许久,她轻咬着指尖,神情凝重。 “小姐,怎么你出门一趟就忽然这样了?难道是被什么脏东西给撞上了?”织拾看着谢婉眠盈白如玉的小脸上苍白如纸,不禁端起厨房刚刚熬制好的红糖小米大枣粥就准备喂给她。 谢婉眠看到这粥,立即捂着嘴止不住地干呕,她摆摆手示意织拾拿走。 织拾看着自家主子食不下咽的模样,动作也更加慌忙了,连忙倒了杯顺气的橘皮茶,“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我今晚不想看到这种红色的食物,你今天多备些素菜,顺带叫人去问问二爷何时回府?你和他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是。”织拾压下心中满腹团疑端着食物离开了房间。 金乌西沉,远处团云似柳絮般被吹散布满苍穹,棉云染上了金橙的边,落日未退,月便先争先恐后地上了柳枝头,谢婉眠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钟头,翻身时刚好看到织拾喘着粗气回道:“小姐,姑爷说府衙里有十几起命案,今夜怕是回不来了。” 谢婉眠倏地起身,她扯着手中旧香囊上破损的边缘,抿着唇思量半晌道:“我得去见他。” “可……可这样一来,侯夫人不免会对小姐您心生不满。”织拾上前拦住了她,“况且最近这命案频发,听闻传话的小厮说挖出来的那些尸体都干巴巴的,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术呢。这快到晚上了,您再出门我不放心。” 谢婉眠坐回到了美人榻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般,“我自有办法。” 于是,谢婉眠先是去了厨房一趟,做了碗桂圆莲子汤,她的厨艺炉火纯青也是上辈子练出来的,她分别做了两碗,一碗自然是给侯夫人的,另一碗则是给孟鹤卿,用来作为出去的借口。 她借口说体谅夫君辛苦,要亲自将这汤送出府。 侯夫人看她有心自是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加上她也是担忧自己的儿,当然也就同意了。 谢婉眠多叫了几个会武的家丁和自己研制的药包,便提着食盒匆匆离开了侯府…… 第三十五章 你不信我,对吗 夜色清寒,月光透过长街似有若无的薄雾落在马车的红木伞盖上,谢婉眠在车内此时有些坐立不安,手伸出布幔查看已然不知是第几次了。 终于,马车停在了政事堂的大门外,随行的织拾道:“小姐,我们到了,外面风大易受寒,要不奴婢先下去探问清楚?” “也好,你小心些。”谢婉眠柔声说道。 织拾下了马车,谢婉眠有些担忧地掀开车帘,看织拾和门外的守卫沟通一番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织拾兴致冲冲地跑了过来,“小姐,二爷说您现在可以进去了!” 谢婉眠听闻此言,方才下了马车,手提八角宫灯跟着以泪七拐八拐的来到了孟鹤卿的办事处。 以泪在门前敲了敲,“主子,二奶奶来了。” 不一会儿,屋内传来清凌嗓音,“进来吧。” 谢婉眠推门而入,只见青年垂首紧紧盯着手里拿着的卷宗,清雅身姿在昏黄烛火下显得越发朦胧,一旁放着早已凉透凝成油脂的饭菜,看那模样便知道一口没动,他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平素要浓重阴沉不少。 怕打搅着他,谢婉眠让织拾把食盒放在了桌上后便屏退了众人。 要是换做前世,无论有多大的事情她是万万不敢轻易来打搅孟鹤卿办公的,可这辈子她不在乎那么多了,自然的也不会顾及那么多。 良久,他才将卷宗放回到了桌上,“夫人找我有何事?” 谢婉眠正在神游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此时突然的出声吓的她肩膀稍稍哆嗦了一下。 孟鹤卿观察人向来是细致入微,他连忙拿出自己挂在衣架上的披风披在了谢婉眠单薄纤细的身上,“可是有些冷了?还是遇到了什么可怖之事?” 谢婉眠眼睫轻轻颤了颤,她确认这里完全是安全的之后这才缓缓开口:“我今天和织拾一起去上街准备看自家胭脂铺子,听闻京城中回春堂买的胭脂千金难求便好奇去瞧瞧,我拦下一位女子闻了闻她手里的胭脂膏,发现……” 话到此处,她的全身都颤抖地厉害。 孟鹤卿看着自家夫人面色苍白的厉害,将人抱在怀里低声安抚,“不怕,你大可说出来,我在这儿。” 谢婉眠定了定神,紧紧抓着他的官袍衣袖道:“胭脂里有鲜血的味道!” “你说什么?!” 谢婉眠面色也越发惨白,她颤声道:“我从小对味道十分敏感,我很确信里面的是鲜血。” “兴许只是家禽的血也说不定呢。”孟鹤卿温声说着,他怕这样的猜测会让谢婉眠陷入恐惧之中。 谢婉眠有些失落地垂下了手,“你不相信我,是吗?” “我信你,可此番猜测若是真的你难道不怕吗?”孟鹤卿轻抚着谢婉眠鬓角的碎发,她琥珀色眼瞳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澈亮,柳眉微蹙,眼中水光微颤,不自觉就惹人怜爱。 “我不怕。”谢婉眠语气很是肯定,她侧过身看着孟鹤卿,“我只怕凶手还未抓到,这胭脂里面有浓重的咸腥味,家禽的血尚且达不到这个程度而且也不是这个味道,那里面用了香料掩盖,所以常人也只会觉得这是胭脂自带的另一种香气。” 孟鹤卿怔愣一瞬,外面有夜风钻了进来,烛台上燃烧的蜡烛忽得被吹灭了,屋子里变得黯淡了几分,两人视线交汇,谁都没有先移开。 过于安静了,连氛围都变得凝滞了起来。 孟鹤卿低垂着眉眼,他不是不相信谢婉眠的话,而是保留,得去搜查证据才行。 “你说的这件事情成立的话,那么和京城中陆陆续续被发现的女尸可能有很大关联。回春堂的事情我会去查个水落石出,你先……”他想说让谢婉眠回府,可夜幕过于浓稠了,太过于深沉的黑暗总是让人引出无限恐怖遐想,“我送你回府。” 谢婉眠摇摇头,“我带了几个会武的家丁过来,独自回府也没什么关系。那是桂圆莲子汤,看你没用晚膳,先垫垫肚子吧。” 孟鹤卿打开食盒,里面清甜温热的味道便溢了出来,他端起瓷碗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或许是放得时间稍稍久了些,送入口中的温度也是适宜的,胃内酸寒也消散了不少,味道也不是很甜,是他喜欢的口味。 “多谢夫人。”孟鹤卿淡声浅笑回道。 青年面容清隽,用饭时动作从容文雅,除了刚刚那句话外,便再无其他的交谈。 谢婉眠等他用完膳这才拿起食盒准备起身往门外走,却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笃笃笃’的敲门声后,粗犷浑厚的声音响起,“大人,又发现了一具女尸!” 孟鹤卿把谢婉眠拉在自己的身后,随后才道:“请仵作了吗?” 门外回道:“刚刚验完了尸,仵作说是今天的。” “好,我马上过来。” 孟鹤卿给谢婉眠系好披风,神色温润,“我让以泪送夫人回府, 京城最近不大太平。” 谢婉眠点点头。 两人一同跨出屋内,月光清寒如水,门外廊院处的香樟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摇摆的枝干像极了午夜的鬼魅,谢婉眠不自觉地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涔涔冷汗不自觉从掌心冒出。 这时,两个官吏抬着担架从他们的面前经过,风响,白布瞬间掀开,而后那颗红痣映入眼帘,谢婉眠咬着唇才没惊叫出声,只是溢出了一声低吟。 怎么会是她?! 就在她心神不定时,孟鹤卿牵住了她的手。 谢婉眠抬头看他,依旧是那张淡漠俊雅面容,只是他的眸光清润,少了些许凌寒之气,这让她心头的不安也拂去了不少。 他挡在她的身前,挡住了月色也挡住了尸体上那张青灰狰狞的脸,“别怕。” 谢婉眠深吸了口气,空气中奇异浓烈的迷迭香伴随着浓厚血腥味交杂而来,她觉得难受捂着口鼻皱眉,孟鹤卿把她抱在怀里,略带苦涩清冽的松墨香冲淡了那些令人害怕的味道。 “我认识她……”半晌,她才艰难吐出这句话道。 孟鹤卿搭在谢婉眠的腰间的手一顿…… 第三十六章 不对劲 孟鹤卿搭在谢婉眠的腰间的手一顿,神色凝重了不少,“夫人是何时见过她的?” “今早就是她给我闻了下那胭脂,或许你会说她现在被吸干了血,这副脸上皱巴巴的难以辨别,可她鼻梁上的那一颗红痣我是记得很清楚的。”谢婉眠笃定地看着孟鹤卿说道。 “夫人可还记得其他的?比方说死者的身份。” 谢婉眠细细地想了想,一闪而过的璎珞出现在了脑海中,她缓声道:“她璎珞上的玉佩上刻有一个‘刘’字。” 孟鹤卿微微侧过身瞧那具女尸望去,并没有看到谢婉眠所说璎珞,脖颈上空荡荡的,饰品不见了。 他理了理思绪,让人把尸体抬走后,这才拉过谢婉眠的手,“我现在抽不开身,不能送你回府了。” “我知道的,只求二爷能尽快查明真相才是最要紧的。”谢婉眠退了一步,面上恢复了那温婉大气的模样,丝毫没了刚才的狼狈慌张。 孟鹤卿嘴唇翕动,“你若是害怕……” “有织拾陪着,我不怕。”谢婉眠回的肯定。 “好。”孟鹤卿轻叹了口气,随即将谢婉眠送回到了马车上。 谢婉眠坐回到了马车里,织拾看着她不大好的面色也不敢多问,心中想着是不是姑爷和小姐起了争执,可看到自家主子身上披的披风时,她又觉得自己多心了,光是看这披风便知是姑爷的了。 那会是什么事情扰了小姐的思绪呢?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终于在织拾看谢婉眠的第十九次时,谢婉眠忍不住开口问了:“怎么老是这么看着我?” “小姐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看上去不大好。” 谢婉眠抿了抿唇,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不必过于担忧。” 其实她不愿意告诉织拾的原因很简单,织拾的胆子比她要小,小时候魇着的次数比她还多,她怕自己要是全盘托出,恐怕会真的吓到织拾。 织拾还是不大放心地看了眼谢婉眠,但既然小姐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去深究。 马车才行至前方路口转弯处,忽的,车夫‘吁’了一声将马车停下来,正当谢婉眠准备出声询问时,外面传来刀尖剐蹭的声响。 “二奶奶千万不要出马车!”马车外传来以泪的声音,随后她便清楚地看到了车窗上印出了鲜红的血迹。 她立刻捂着织拾的眼睛,就在这时一把利刃刺穿了马车,吓得她立刻拉着织拾双双蹲了下来。 后颈处的刀尖明明已经抽了回去,可她还是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死死咬着唇,仔细听着耳边的动静,尽量把自己的身体压低了些,不一会儿,马车重新动了起来,只是这次速度比刚才赶路时快了两倍。 她只觉得整个人五脏六腑都要颠出去了。 “二奶奶,您放心,属下一定会将您平安送回府内,一定要抓紧了!” 谢婉眠良久才出声,“嗯……” 随后她又想起自己身上带起的两包药,在混乱中继续开口道:“以泪,他们还跟着吗?” 正在驾马行驶的以泪吐出一口血沫,说:“是的,像是一群鬣狗死死咬着人不放。” 谢婉眠扶着马车的扶手缓缓探出身,随后把手里的药包递到以泪的手上,“这个药包是有毒的可以导致人全身发痒溃烂,他们若是靠近你就往他们身上丢,兴许能拖延些许时间。” 以泪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就接了过来,“二奶奶快进去,别被伤到了。” 果不其然,等到下次以泪用药包的时候,身后追来的那些蒙面人纷纷都止步不敢全部凑上前来。 就这样,他们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侯府。 谢婉眠被织拾扶着下了马车,以泪召集了侯府部分的暗卫暗中保护谢婉眠。 谢婉眠看着以泪手臂上满是血痕,不禁出声道:“你的手臂没事吗?” “小场面了,多谢二奶奶关怀!”以泪朝她作揖,“属下还有事,得先回到主子身边了。” 谢婉眠回礼,“嗯,今夜之事多谢你了。” “属下分内之事罢了。” 说完这话,以泪便策马离开了侯府。 谢婉眠回到院子里洗漱完后,因为此事被吓得惊魂未定,以至于到了半夜也有些辗转难眠,她坐起身准备去倒茶时,屋外响起一阵闷雷,‘轰隆’一声,整间屋子宛若白昼。 她又把脚缩回了被窝里,死死掖好。 她不怕打雷,可脑海里却自动浮现出那个蓝衣姑娘死去时的惨状…… 门忽的被推开了,谢婉眠惊地直接用被褥把自己蜷成一团,不会是来刺杀她的人吧?以泪不是吩咐过暗卫了吗?难道这派来的杀手竟然这么厉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暗卫走到她的院子里? 她越想眼泪就掉的越凶猛,荣华富贵她还没享完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抽出玉枕下的发钗又把刚才没有用完的那包毒药粉攥在手心里,仔细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就在靠近的那一刹那,她掀开被子就要把毒粉撒出去时却撞上了清凌凌的眼眸,眼瞳如黑曜石般深邃,静静盯着人看的时候极具有威慑力,沁人刺骨。 “二、二爷?”她有些没反应过来,磕磕绊绊地唤了一声。 孟鹤卿淡淡‘嗯’了一声,他伸手握住那纤细雪腻手腕,“公务处理好了,听以泪说你今晚遭袭,有些担忧便赶回来了。” 谢婉眠松了口气,眨了眨眼,眼里余下的残泪落下,怅然道:“我以为是要来杀我的人……” 孟鹤卿看自家夫人哭的眼眶红肿,想要将人揽入怀中,却发现自己衣袂尽湿,他只好伸手轻轻拭去那眼角温热的泪,“不会,我培养的暗卫武功都还了得,不会让你受伤的。” 谢婉眠颔首,随后道:“二爷先去洗漱吧,我去叫人备水。” “不用,刚才已经叫过了。” 谢婉眠见孟鹤卿冒雨回府,心中感念,便下了床给他斟茶,毕竟她既已为人妻若是半点义务不尽到时候落了闲话或者是让孟鹤卿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也不大好。 “二爷,喝茶。”谢婉眠刚说完这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伸了过来。 肌肤相触,温软细腻与微凉粗粝指腹碰撞的那一瞬间,谢婉眠却是比他先一步收回了手。 孟鹤卿兀自垂下长睫,心中只有三个字‘不对劲’…… 题外话:今天身体有些不太舒服,还有一章晚一点发 第三十七章 另寻新欢 孟鹤卿觉得不对劲不单单是现在,还有这辈子和谢婉眠相处之间的点点滴滴里发觉出来了。 其实他很早就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夫人骨子里对自己的疏离,前世他的夫人只在他的面前柔声唤他夫君,很少叫他二爷,这辈子却是反了过来;前世他的夫人对于他的触碰眼底都是带着光亮的,这辈子却是淡漠处之。 他的夫人不及上辈子那么爱他了。 爱都是浮于表面,他只能看到夫人做着妻子应尽的义务,除了这些便没别的了。 可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二爷?”轻软的嗓音唤回他的神思,他再次将视线放回到了谢婉眠的脸上。 少女容貌倾城,虽已梳了妇人鬓,但难掩其眼眸流转间跃动的光,柳眉生的纤细如黛,恰似远山里的浮动云雾,她美的令人惊艳,细细瞧去宛若观赏了一幅山水墨画,只是她周身给人的气质却没了上一世那般的好相近。 孟鹤卿看着杯中茶汤清亮的铁观音,一时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谢婉眠只觉得他有些古怪,想着自己的目的便开口道:“二爷,我想要这几日都出门。” “不急,等案子结束你再出门。”孟鹤卿小啜了一口,便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梨花木小桌上,他的手指轻叩在桌面上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最终才开口道:“过些时日是春猎,祖母邀请我们二房去,你感兴趣吗?” 春猎? 谢婉眠想起上辈子自己忙着开始学习管账和照顾婆母的事情,自己也是没有去成,这次去玩玩也未为不可,毕竟时光大好,她又何必浪费在这深宅大院里? “好啊!”谢婉眠欢欢喜喜地应下。 孟鹤卿似是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但很快便恢复了淡然自若的神色,他拢好袖子起身,只淡淡回了个“我知晓了。” 门外的丫鬟婆子将水备好后,便纷纷退了出去,孟鹤卿不喜自己沐浴时有他人伺候,而她谢婉眠也没有上辈子那么殷勤去碰壁问对方要不要自己伺候更衣沐浴,喝了杯水,便准备往床上躺。 她困了。 但这时,孟鹤卿清冷如玉的嗓音传了过来,“可否麻烦夫人伺候我沐浴更衣?” 谢婉眠准备摸被褥的手悬在了半空,这可不像孟鹤卿的行事作风,她只好咬牙切齿地转过身,再望过去时脸上已然变成了温婉妻子的笑,“二爷之前从未让我伺候。” “我肩膀受伤了。”他说的简短,但谢婉眠心里却是百转千回。 这要是被张氏知道,还不拿着这条处处挑她的错处?她倒也不是怕张氏,只是觉得对方责备起人来和唐玄奘念紧箍咒似的,上辈子她没少听。 一想到这儿,她也不好再回绝,乖乖离开了床去伺候孟鹤卿沐浴更衣。 入了盥室,孟鹤卿伸平双手,他身形修长,谢婉眠比他矮了两个头,毛绒绒的脑袋也只及他的胸口处,葱白纤细素手绕指轻压在球路带上,动作利落,褪去外衣时她需要垫脚,孟鹤卿先比她快一步弯下腰好让她够得着。 等到衣裳尽数褪去,孟鹤卿这才跨入浴桶里,水雾弥漫,他的长发也浸湿在了水中缓缓散开。 谢婉眠拿着水舀往他身上淋,坚实的肩膀上一道被砸伤的淤青借着烛光彻底看清了,尤其是他这样冷白的肤色看着也越发的清晰,她轻声问:“二爷这伤是何时弄得?” “今夜捉贼人时不小心磕碰的。” “是否需要用药油揉去?”谢婉眠看着孟鹤卿闭目的长睫问道。 孟鹤卿顿了片刻,下意识准备拒绝,到了唇边却是“好。” 两人说完这话,便再也无话,本身孟鹤卿是个寡言的人,谢婉眠上辈子还会找话题,这辈子她只想着快些结束找被子睡觉,哪里有闲工夫说话,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问要不要擦药油的事情了…… 谢婉眠将帕子拧干后又给他擦拭,她有些昏昏沉沉,直至孟鹤卿起身时水珠溅落在她的脸颊处,她才有了些许清醒。 孟鹤卿没有穿上衣,而她看着男人精壮而又线条流畅的肌肉时难免有些脸红,她尽量迅速将帕子拧干,而后别开视线递到他的面前,“剩下的还是二爷自己擦吧。” 良久,孟鹤卿才接了过去。 而她还未跨出去,身后却忽地传来了男人倒吸口凉气而痛苦的颤音。 谢婉眠僵住了脚步,也没再往前走,径直转身走了回去。 “你怎么了?”谢婉眠没想到自己再看过去时就看到孟鹤卿的唇角溢出了鲜血,他细长有力的手指抓着浴桶边缘,面色青白,喉结微微滚动着。 谢婉眠万万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连忙跑了过去。 浴室还未打扫,刚才溅了不少水,她又跑的快直接就要摔倒在地上,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她一揽,她才免于摔跤。 可她整个人却紧紧贴在了孟鹤卿的怀中,而他未穿上衣,唇角沾着微凉光滑的肌肤,她轻轻抿了下唇,又觉得臊得慌赶忙往后退了一步。 可看着孟鹤卿摇摇欲坠的身形,她立即拿起干净的上衣给他穿上,这才伸手去搀扶。 “你这是受内伤了吧?”谢婉眠上辈子老是吃药,医术自然也学了些皮毛,指腹搭在孟鹤卿的脉搏上就开始诊脉。 孟鹤卿轻轻咳嗽了一声,看着夫人满脸焦急的模样,唇角也勾起了几分愉悦的弧度,“也许……” 谢婉眠皱着眉。 什么叫也许? 她嗔怪地看了眼孟鹤卿,却撞上了那幽深眼眸里翻涌的情愫。 “先扶你去床上,等会儿我替你叫大夫过来瞧瞧。”谢婉眠努了努嘴,扶着他往床上走。 “不必这么麻烦。”孟鹤卿看着她娇小的身体搀扶着自己往外走,尽量不将所有重量压在谢婉眠的身上。 谢婉眠不答,把人扶回到了床上,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抓住了手,“夫人不是要给我擦药油吗?” “你受了不止外伤,内伤看起来也很严重,得赶紧医治,我可不想当寡妇。”谢婉眠没好气道。 孟鹤卿听到这话,眼睫不自觉地颤了颤,薄唇轻启,“那若是我死了呢?” 谢婉眠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死’这个字就觉得刺耳甚至有些恼怒,她像是只扬起爪子要哈气的猫儿般,玲珑剔透的眼眸瞪着他,“那我就另寻新欢!” 第三十八章 年轻就是好 孟鹤卿听到这话眼神都冷了三分,他倏然站起身,径直抓住了谢婉眠那纤白皓腕,指尖似在发颤,“我不允!” “二爷,你弄疼我了。”谢婉眠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折断了,腕骨似是被铁钳捻住般疼的心肝脾肺都在烧。 孟鹤卿连忙松开了谢婉眠的手,看着手腕上鲜红的五指印陡然回神随即松开了她,说话时嗓音沙哑滞涩,“抱歉……” 谢婉眠蹙眉望着他,心中只觉得憋闷的厉害。 这人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实际上武力半点不输其他人,毕竟孟鹤卿从小有专门的武术师傅教他武艺,因此每日清晨他大约都会练功,这也是她前世才知晓的。 不过现在她才不打算原谅他,直接二话不说掀开被褥就躺进去准备睡觉。 才躺回床上,耳边就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像是破口的风箱,呼呼的往外吹气,光是听着便觉得难受,感觉肺都要被咳出来了。 她是准备耳不听心为净的,但一考虑到孟鹤卿要是到时候自己真出事了那她岂不是要真的守寡了? 索性,她又起身,看着坐在床沿处握拳轻咳的青年到底是不忍心,见他头发还未擦干湿漉漉地紧贴在背后,又只好拿起梨花木镂空架上的帕子给他擦头发。 “夫人,到底还是关心我的……” 他近乎和肤色相似的唇色此时染上些许鲜血有种瑰艳的美,唇角噙着愉悦的笑意,但因为咳嗽的缘故,脸上近乎泛着一种透明的白,前额浸着薄汗。 谢婉眠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说不出过分的话来,只是用力拧了拧那绸缎般光滑的墨发,“还叫大夫吗?” 孟鹤卿沉思了一瞬,抬眸看了眼窗外的天,“等天亮再说。” “回春堂胭脂铺你查清楚了?”谢婉眠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她是跪坐在床上的,保持同一个姿势难免有些不舒服,又把另外一条腿伸了出去放松。 孟鹤卿余光瞥见真丝亵裤下纤细雪白的脚腕,喉结轻微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温声道:“和夫人所想的大差不差,只是现在那歹人心思狡黠,提前发现就逃脱了,正在全城搜捕中。” 谢婉眠擦干了头发,困意也如潮水般涌来,她强撑着。 孟鹤卿只觉得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小,正准备转身查看时,肩头靠下一团柔软,只见谢婉眠似无察觉般咂了咂嘴,纤长浓密的睫毛被烛光晕染的恰到好处,面若桃花,压在肩头那处像是挤压出来的软糯糕点。 如同被狐狸精蛊惑的书生般,他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去触碰那处绵软,可到咫尺之间却是顿在了半空不敢接近,他的夫人美的像梦里的蝶,梦醒了,蝴蝶也飞走了。 他曾经无数次的辗转反侧在梦里遇见过,此时看到这样安安稳稳的一幕却是有些近乡情怯了。 良久,他才平复好思绪,指腹轻轻捏了下谢婉眠软嫩的面颊,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 谢婉眠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次日辰时,今早起床时却是看到了孟鹤卿,不用去想都知道这是伤的严重告假了。 她缓缓起身,生怕吵醒了眼下挂着两弯乌青的孟鹤卿。 里侧要爬出去那势必是要经过孟鹤卿的,他即便是睡着了睡姿也是端正的,除却眉头紧蹙着,其他倒是没有多余的表情,一概的冷若冰霜。 谢婉眠慢吞吞地抬起一只腿,又看了眼孟鹤卿见他没醒过来,这才吐出一口气,这将要把第二只腿一起挪出去时却看到孟鹤卿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清寒凤眸有些静默地看着她。 只能说孟鹤卿不愧是身居官场之人,仅仅是一个眼神就把她吓到了,腿一软,刹那就跨坐在了孟鹤卿的身上。 只听孟鹤卿闷哼一声,昳丽容貌上多出一丝裂缝般的痛苦之色。 谢婉眠直接感受到了自己坐在了孟鹤卿的何处,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她想要起身,却一时找不到支撑点。 这时,孟鹤卿揽住她的腰,轻咳了两声,说:“我抱你下去。” “不不不、不用了……”谢婉眠越慌越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她双手撑在孟鹤卿的胸膛翻身就要下床,可两人穿的薄薄丝衣,那些紧贴的温热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变化,她这下发现自己不仅腿软还腰软了。 孟鹤卿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也有些受不住这大清早的夫人这般嗟磨自己,“夫人,莫动了……” 微带轻喘的喑哑声音落入耳畔,怎么听都听出了些许情/欲的意味。 谢婉眠这下只好不再动作,看着孟鹤卿泛红的眼尾,自己也知道再乱动只会出大错。 几息间,孟鹤卿单手握着她细软腰肢将她抱出了床去,“劳烦夫人去给我叫个大夫过来。” 谢婉眠将碎发拢在耳后,瓮声瓮气道:“好……” 她吩咐织拾去叫了大夫,梳洗打扮好准备去请安时,却得到守门嬷嬷的一句话,“二奶奶,侯夫人身体不适,今日的请安便免了吧。” 谢婉眠没有问为什么,屈膝行礼,心里雀跃不已,说了些照顾好婆母的体面话便匆匆离开了。 再回到春华苑时,推门而入就看到老大夫正捋着花白胡须将枯瘦手指搭在孟鹤卿的手腕上诊脉,她离近了些,问:“大夫,情况如何?” 大夫神情严肃,随即收回手,回:“外伤倒还好我开几服药就好,只是这内伤……唉,心脉有些受损啊,得好好调理,这段日子不可再乱使用内力了。” “多谢大夫。”谢婉眠说完这句,便让一旁站着的织拾去将大夫送出府,离开前老大夫还嘱咐道:“这段时间不可行房事,少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谢婉眠脸上一烧,孟鹤卿则是不停地咳嗽着。 老大夫看着这一对夫妻只觉得有趣,这侯府公子生的风光霁月,夫人又是个貌美如花的,要想好好恢复定然是少不了这一茬的嘱托,却没想到明明都是夫妻了,彼此之间却还是这般的害羞。 年轻就是好啊…… 第三十九章 相敬如宾 门被关上了,外面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外便没了什么其他的声响,谢婉眠让织拾去拿着大夫开的方子去抓药,自己则是去备了些化通体内淤血的食物,她准备碗当归生姜羊肉汤。 她懂些药理,看了老大夫开的方子自然知道这个药膳是可以起辅助作用的,不会和开的药方相撞。 来到厨房,看着食材新鲜吩咐下人去洗净食材,自己便开始做了起来。 羊肉要去羊膻味自然少不了葱姜蒜,加了些许料酒去腥煮沸后,她这才把切好的羊肉煮好放入瓦煲中和当归、黄芪一同熬煮。 等到她煮好,那边的织拾也让人把买来的药去熬制了。 谢婉眠将做好的羊肉汤放在桌上,听到屋内传来一两声咳嗽,便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只见孟鹤卿身批外衣,手里还拿着陈年卷宗,时不时翻阅。 “二爷,我煮了些汤驱寒活血的,要不先服侍您净面再喝点?”谢婉眠倒了杯茶,因为刚才自己忙着做汤,连喝茶的机会都没有,毕竟汤这东西还是看中火候的,她只能自己守着,靠别人她是不大放心的。 孟鹤卿放下手里的书,点了点头,随后缓缓道:“有劳了。” 其实,谢婉眠是很少看到孟鹤卿这般虚弱模样的,毕竟上辈子两人聚少离多,大多数时候孟鹤卿几乎是住在府衙里,回家也是少有的,甚至有段时间传出他曾经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消息。 当时,她五年都没有所出,婆母实在是多有不满,有气也往她的身上撒。 她脸巴巴地提出让孟鹤卿多多归家,后面归家的次数才变多,珩儿也是那时候怀上的。 她给孟鹤卿理好最后衣袖处的褶皱后,这才退开半步,面容淡然,这辈子她也没提出这规则,却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孟鹤卿和自己待在一块儿的时间却是变长了。 况且上辈子就算孟鹤卿受伤了,她也是很少知道的。 这么脆弱的他,少见。 孟鹤卿收拾完后才坐在圆凳上喝上一口汤,门‘哐当’一声忽的就被推开了,只见头戴抹额,身穿灰紫色交领袄的张氏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她粗略一扫,看着自家儿子墨发用玉簪挽着,面上毫无血色,一副病弱模样,眼泪瞬间涌出。 “我的儿,你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孟鹤卿放下瓷勺,他属实是没想到母亲会这么快就知道自己请大夫这事,“母亲,我无碍。” 张氏拿着绢帕掩面低泣,随即眼眸死死盯着谢婉眠,“你给我跪下!” 谢婉眠好脾气地站在那儿,不卑不亢问:“母亲,儿媳不知自己犯了何错。” “我让你跪就跪,难道我的话是不中用了吗?!” 谢婉眠知道态度表过后自己要是再不跪,恐怕有错的就是自己了,于是缓缓跪了下来,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住了。 “母亲,眠眠没有做错什么,你何故罚她?”孟鹤卿冷凝着眉,语气中透着几分不悦。 张氏看着眼前两人恩爱模样,气的面色涨红,她手指着谢婉眠训斥道:“你夫君受伤为何迟迟不请大夫?” “是我不允的。”孟鹤卿蹙眉回道。 张氏看了眼孟鹤卿,涂着蔻丹的手指一颤,“我没问你,依我看是她这个做媳妇的失职了。” 谢婉眠莞尔一笑,朝着张氏屈膝,“母亲所言极是,只是夫为妻纲,二爷的话我不得不听。” ‘啪’的一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谢婉眠痛的眼泪都落了下来。 孟鹤卿也是没想到自己平日里看起来端庄的母亲竟然会做出欺压媳妇的事来。 他刚才离得远自然是来不及阻止,这下知道了母亲的脾性,忍着身体的疼连忙抓住了张氏欲要再扇谢婉眠巴掌的手,“母亲要是罚眠眠,便先罚儿子我!” 张氏对上孟鹤卿那双阴鸷眼眸,莫名被吓到了般,冷汗从后背渗出,她那股子气势瞬间变小了不少,“她、她敢和我顶嘴。” “眠眠没说错,这回是母亲错了!”孟鹤卿直接甩开了张氏的手,随即弯下腰扶起谢婉眠,满眼疼惜。 张氏冷哼一声,干巴巴说:“我看你这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知不知道我这是为你好。” “母亲要是乏了就先回屋休息。”孟鹤卿轻轻握住谢婉眠的手,语气冷的恍若寒冬腊月的冰雪,是化不开的冷。 这显然是生气在给张氏下逐客令了,是个傻子都听得出来。 张氏只觉得自己儿子不领情,气的要门外走,孟鹤卿最后开口道:“母亲,眠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您这般迁怒她就是在折辱我。 若是母亲觉得儿子做的不好大可以说出来,莫要在撒气在我夫人身上,传出去恐怕有损母亲声誉。” 他说的掷地有声,字字珠玑,使得跨出门槛外的张氏身形都踉跄了一下,好话歹话都让儿子说完了,最终,她喟叹一声也只好忍着心中愤懑道:“为娘知晓了……” 母子俩的话题到此才结束。 孟鹤卿看着谢婉眠嫣红的巴掌印,怜惜地伸手想要触及却是怕弄疼她,“是我不好,没能护着你。” 谢婉眠捂着巴掌印,心下更多的其实是对孟鹤卿的探究,前世她被婆母扇巴掌、跪祠堂不给饭吃的时候孟鹤卿在办公务,压根不知道后宅之事。 这次,她没想到的是向来孝顺恭谨的孟鹤卿竟然会为了她和张氏起争执,看来这世似乎不一样了…… “多谢二爷解围。”谢婉眠客气梳理地朝他作揖。 相敬如宾。 孟鹤卿从来没觉得这四个字会这么刺目,他压着喉间的腥甜莫名想到上辈子的眠眠会不会也是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他从未想到平素对他疼爱有加的母亲竟然会这般对儿媳。 上辈子是他忽略了,忽略了太多太多了…… 他深吸了口气,红着眼问:“夫人,你要同我一直这般客气下去吗?” 题外话:夫为妻纲出自《三纲五常》,这都是古时糟粕,现在的我们要做新时代的独立女性,但是在那个旧时代是身不由己的,女主为了反驳婆婆所以才搬出这话来堵塞婆婆的话来。 还有一个章节,晚点发。写到这里,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委屈,很难过。像是一口不上不下的气堵在胸口,哎呀,太难受了。????^???? 第四十章 日后可以尝试 谢婉眠身形一僵,她讪讪笑着,开始装聋作哑,“二爷这是何意?我有些听不明白。” 孟鹤卿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握着瓷勺的指尖不自觉地捏紧了些,他兀自垂着眼眸,想起自己心中种种猜测,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我们之间是夫妻,虚礼以后便不用了。若是母亲日后为难你了,你也可以告知我。” 谢婉眠重活一世,心里早就没了太多想要依赖孟鹤卿的想法,她点点头,也不言语。 孟鹤卿从织拾端来盛满冷水的铜盆里拧干冷毛巾,他轻声说了句‘可能有些疼’随即敷在了谢婉眠的脸上。 其实除了刚才接触的那一刻有些难受外,冰凉湿润的感觉倒是很快就驱散了脸上火辣辣的疼,耳边孟鹤卿依旧低低的咳嗽着,他指骨生的长而细,几乎一只手快要占据了她整张脸。 因着刚才碰了凉水的缘故,青白指尖也带着微凉的温度,触及面颊时似乎在发颤。 谢婉眠想要伸手接过帕子,“二爷,还是我自己来吧,你身体未愈,得好好休息。” “无妨。”他微敛着眉,神情依旧沉静,除了时不时低咳两声外看着就和常人无异。 谢婉眠看他坚持倒也不再推辞,目光不自觉地瞥到了不远处放置的话本子,想起那话本子里描述的恩爱情痴和春闺梦里,更重要的是上面有些香/艳的图,她开始有些慌张了起来。 她明明都叫织拾收起来了,怎么没有收呢? 孟鹤卿应该没有看那本话本子吧…… 思及此处,她稍稍侧了侧身,尽量挡住孟鹤卿的视线。 殊不知她越是这般模样,孟鹤卿便越是觉得奇怪。 “我觉得差不多了。”谢婉眠出声提醒道。 孟鹤卿倏忽间抬眸,眼眸似寒潭般深邃,他今日穿着谢婉眠特意挑好的月白仙鹤圆领锦袍,衬的眉目舒朗却带着几分凌厉的冷,“这才一盏茶的功夫,需再敷一会儿,不急。” 清冷如玉的嗓音,略带几分温和。 谢婉眠却是有些坐立不安了,她又怕孟鹤卿看出端倪,倒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心中惴惴不安。 孟鹤卿又把毛巾浸在了铜盆内,反复几次后,终于结束,冷毛巾离开面颊时她才稍稍能活动。 等到织拾端着铜盆要离开屋内时,那边原本坐着的孟鹤卿霍然站起身,拿起了谢婉眠藏在身后的话本子。 谢婉眠瞬时睁大了眼睛,想要出口阻止已然是来不及了。 “方才瞧见夫人看了眼身后,便知夫人喜欢话本子,我也想多了解夫人喜欢什么样类型的话本子,日后也好买些回来给夫人。”孟鹤卿一边温声说着,一边随手翻开一页。 随后,谢婉眠看到孟鹤卿那张冷白的脸瞬间染上霞红,手里的话本子变成了烫手山芋似的被他迅速放回到了远处,他正了正了衣冠,半晌也只吐出一句话,“原来夫人喜欢这样的……” “不不、不是……我……”谢婉眠揪着手帕,柳眉轻蹙,她也不能完全否定。 其实这书是织拾买错了,她当时觉得不好,可当话本子都看完了后只能看这本。 看完后发现这书不仅剧情不错,图画也精细好看,刚好她成婚了看看其实也无伤大雅,可这摆到明面上来就有些奇怪了。 孟鹤卿清了清嗓,斟酌道:“夫人不必羞怯,若是夫人喜欢这种姿势日后、日后也不是不可以尝试……只是这书看多了于身体不好,还是节制为上。” 谢婉眠咬了下唇,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了。 她羞的直接推门走了出去,“屋内太闷了,我去门外透透气!” 看着谢婉眠落荒而逃的模样,孟鹤卿也只好掩唇轻咳装作自己也很忙的样子,将头侧过看向了窗外被风吹得零落整片花瓣的海棠树上…… 孟鹤卿在府里休养了三日后,那边回春堂胭脂铺的事情终于也有了进展。 书房内。 以泪将这三日搜查到的证据呈到了孟鹤卿的面前,伴随着的还有一个红木盒子。 孟鹤卿曲指轻轻叩了叩红木盒子,问:“这是什么?” “回主子,这就是那胭脂铺老板赚钱的秘籍——嗜血蛊虫。”以泪拿过盒子,随后试探性问道:“主子,要不属下打开给您看看?” 孟鹤卿颔首,示意他打开。 只见木盒缓缓被推开,里面是一只被一刀切断的蛊虫,或许是长时间没了鲜血的滋养加上被一刀切了,那蠕动的蛊虫原本嫣红的表皮此时变成了焦黑色,很显然,这虫子已经死掉了。 “属下觉得这玩意儿祸害人,便直接将其弄死了,听闻这蛊虫不容易死特意用火烤了一遍。”以泪乐呵呵地笑着说道。 孟鹤卿收回视线,眉头紧蹙,看以泪那神情活像是在看大傻帽,整张脸都写着‘死都死了,还给我看烧焦的死虫子,有点大病。’ “那歹人可有审问出来?是否还有同党?”孟鹤卿倒了些清水在砚台上,拢好袖,拿起绛墨墨锭开始研。 以泪双手作揖回:“那歹人死活不肯开口,还得等主子您去审。” 孟鹤卿冷嗤一声,“歹人怕是我们审出来,离死也不远罢了,此事不难,我明日去审,你今日能问出多少是多少。” “是!”以泪抱拳,而后又看了看孟鹤卿,“上次那歹人的徒弟身手了得,看那样子估计练得也是歪魔邪道,不知主子身体如何了?” “将养了两日,已经恢复大半。”话音刚落,门外长随福贵问道:“二爷,二奶奶让人送汤药来了。” 孟鹤卿研好了墨,净手后用一番素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你先下去吧。” 以泪下去后,长随福贵笑眯眯地提着食盒放在了桌案上,打开汤药一股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只听福贵轻呼一声,“哟,二奶奶这是有心了,还备了些糖渍蜜饯在这儿呢。” 其实孟鹤卿并不怕苦,但看到那橙黄色蜜饯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笑意,他将药一饮而尽,随即拿起一颗蜜饯送入口中,只一尝,他便发觉这味道并不是谢婉眠亲手做的…… 小剧场:孟鹤卿:老婆给我做蜜饯啦,嘻嘻!^_^ 尝一口,味道不对,不嘻嘻……????^???? 第四十一章 小姑子 四月初,春猎紧赶慢赶地来了,身为皇亲国戚的宣平候自然是要携家眷一同随驾。 天朗气清,春日绿柳拂堤,湖面泛着层层金粼,颂雪亭旁的几只白鹅扑棱着翅膀‘鹅鹅鹅’的叫着路过,让从窗内正在收拾行囊的谢婉眠不禁笑出了声。 因为回春堂的事情被孟鹤卿查出来后,她也将自己名下的胭脂铺整治一番,特意将胭脂进行了材料方面和包装方面的改造,质量上乘包装又采用的是镂空雕花设计的小木盒,客人们纷至沓来。 所以她最近的小金库赚的盆满钵满,近来心情也都很好,甚至都开始哼着江南小调,织拾也被自家主子感染,脸上都带着笑意。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和织拾等一大家子人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府准备坐马车去妄蝉山。 “小姐,你看那是不是侯府的四小姐?”织拾正准备把收拾好的包裹放在马车里,忽的就看到了穿的金光灿灿的少女言笑晏晏的和孟鹤卿说话。 谢婉眠淡淡瞟了一眼,自然就认出来这是上辈子喜欢拿她首饰的小姑子:孟韵兰,原本孟韵兰最属意的嫂嫂并不是她,而是当朝褚阁老的女儿——褚含珍,同时也是孟韵兰的表姐。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谢婉眠并不好奇自己敬茶时都没出现过的小姑子,倒是对织拾的发现感到意外。 织拾笑着回道:“奴婢看他们都向那个小姐行礼和姑爷还笑着说话,而且她穿的那么富贵,一看就不是丫鬟。” “很厉害嘛。”谢婉眠轻轻捏了下织拾肉乎乎的脸,语气也带着几分轻快。 孟鹤卿领着满脸不情愿的孟韵兰走了过来,看着自家夫人和丫鬟打闹的场景不免笑了起来,“夫人,这是四妹妹韵兰。” 孟韵兰虽然不喜欢这位新嫂嫂但碍于自家哥哥的面子也不好直接表现出来,她敷衍唤道:“二嫂嫂好。” 谢婉眠颔首,同样浅笑回礼,“妹妹好。” “嫂嫂生的真是好看,只是听母亲说嫂嫂前几日惹了她不快,可是嫂嫂做错了什么啊?”孟韵兰故作天真地问道。 “只是一些小事,妹妹不必担忧。”谢婉眠滴水不漏地回道。 孟韵兰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前些日子表姐送给她的金镯子,心里有了计较,嘴上也开始不饶人了,“嫂嫂要是做错了,还是趁早和母亲道歉为好,免得传出去说嫂嫂没有家教,那岂不是丢了宣平侯府的脸面。” “韵兰,谁叫你这么和嫂嫂说话的?” 谢婉眠还未想好怎么回,一旁的孟鹤卿便出口质问,从他紧皱的眉头来看就对孟韵兰这番有些失礼的话有些愠意了。 孟韵兰撇撇嘴,“我也不是故意的,二哥,我这不是关心嫂嫂吗?” 孟鹤卿显然不吃撒娇这一套,面容冷峻,“和你嫂嫂道歉。” 孟韵兰从小到大都是有些怕这个二哥的,很是不服气地说:“抱歉嫂嫂,我还有东西没整理,就先去那边马车了。” “没关系。”谢婉眠也并不想和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子计较,反正这话是不痛不痒的,只要别打她首饰和银钱的主意就好。 孟鹤卿握着她的手,神色比刚才温和了不少,“抱歉夫人,妹妹被母亲惯得性子有些骄纵了,若是她日后再出言不逊,你直接训她便好。” 谢婉眠笑着点点头,虽然表面答应了,但心里还是极其清楚的,这孟韵兰是张氏的宝贝疙瘩, 要是她真的训斥恐怕会直接拉仇恨了。 反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以后这个孟韵兰给她搞什么幺蛾子,她不会看在孟鹤卿的面上不还手了。 不过眼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孟韵兰铁定是在和张氏告状去了。 “娘,嫂嫂欺负我,二哥还帮着她!”孟韵兰来到张氏的马车就开始倒苦水,她面容生的乖巧精致,只是眉眼间满是精明的算计,此刻得了委屈抱着张氏的手臂就开始哭哭啼啼了。 张氏听闻此言怒火腾的一下就窜了上来,“她怎么欺负你的?” 孟韵兰把刚刚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而后道:“依我看嫂嫂就是不如珍儿表姐好,表姐人温柔体贴,对长辈孝顺,我只不过就提了一嘴,二哥就说我不敬嫂嫂,还让我道歉。” 此时,马车的轿帘被掀开,宣平候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顿,他夫人是把女儿宠的没边了,但他是明白的,执玉断不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让妹妹道歉,定然是因为韵兰说错了什么话。 他把手上提着的食盒放在马车的小桌上,正把盛满糕点的盘子端出来就听到张氏怒意满满的说了句‘荒唐!’,吓得他差点连糕点都没拿稳,眼看着张氏就要下马车教训媳妇去了,他连忙拦住。 “好了夫人,你只听韵兰这一面之词就断定二哥儿他媳妇不是个好的?” “我……”张氏冷哼了一声,想起珍儿那段日子时不时来侯府给她送东西、陪她解闷儿,心里早就想把珍儿许给自己二儿子了,谁知道那场赏花宴长公主看中了谢婉眠。 “唉,夫人呐,你莫要太冲动了,前阵子你就因为儿媳妇的一句话打了她,这传出去难道就好听了吗?”说完这话,宣平侯又看向了自己的小女儿。 “韵兰,你再重新说说刚才的情形。” 孟韵兰不敢再父亲面前撒谎,母亲会护着她没错,但父亲若是知道她撒谎了后果不堪想象。 于是,她只好重新把话说清楚。 这下,张氏窜上去的火也下来了,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孟韵兰的太阳穴,随后让她下了马车。 宣平侯倒了杯花茶递到张氏手里,轻声喟叹,“你看看,这差点就又出错了。我知你不喜二哥儿他媳妇儿,嫌她母家官位小,帮不了二哥儿他什么忙。可皇上喜欢啊,这不就够了吗?树大才招风啊……” 只这一句话,张氏不禁愣了愣,她是个妇人不懂朝中政事,但这话她是明白的,“为什么这么说?” 宣平候撩开车帘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线,“皇上近些年的疑心病越发的重了,人年近花甲,皇子们的争斗,朝堂中的权利争夺,谁握的权越大,他自然是越要忌惮。” “普通人忌惮只是远离,君王的忌惮怕是要对方把命都搭上去。所以,长公主才配合着皇上唱了这出佳偶天成的好戏。” 张氏只觉后背发寒,她沉默着垂首不再吭声…… 第四十二章 才不吃醋 等到大家都收拾好了,这才堪堪出发,一路上谢婉眠都在算着日后该怎么挣更多的钱,又思考着哪家的绣娘最好。 到时候她可以设计些好看的衣裳,再让几个面容姣好的姑娘穿出去吸引顾客,说不定又是一笔钱财。 思及此处,谢婉眠眉眼的笑意越加的深了。 孟鹤卿手中拿着陈年卷宗查看,拧了拧眉,见自家夫人笑的开心以为是可以出门游玩很是高兴,唇角也不自觉地往上扬起。 马车经过朱雀大街穿过洹定桥又一路南下,终于在申时二刻赶到了妄蝉山。 因为是皇家专用的狩猎场地,所以山下平原也是宽广。 安营扎寨完后,谢婉眠让小厮把东西尽数搬到了营帐内,等到一切收拾好后,谢婉眠懒懒地躺在营帐内的小榻上,她的手边还沏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 “二爷不出去和三弟他们一同去打马吗?” 孟鹤卿手执狼毫笔蘸了蘸墨,在宣纸上写字,语气温和,“打马也没什么有趣。”他其实更想陪着夫人。 有风吹散了帘笼,风里裹挟着清新好闻的青草和土壤糅杂的味道,孟鹤卿端坐在小案上,余晖透过缝隙落入营帐内停在他半边侧脸上。 他今日穿着玄色金缕祥云箭袖,浓墨将肤色衬的越发冷白,浓长睫毛上都带着光点,眨眼时又倏忽晃动,美的不似人间客倒像是天上仙。 夫君是个美男就是好啊,今晚又可以多吃一碗饭。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引得孟鹤卿停笔朝她望了过来,四目相对,谢婉眠那有些痴愣的模样还未来得及收,只见那天上仙人般的男人清浅笑着问她:“夫人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谢婉眠心下一悸,她慌忙点点头,随后直起身喝了口茶压压惊,“好……” 两人出了营帐后便迎来了不少人的目光,毕竟二人相貌出众,郎才女貌叫谁看了不多看两眼。 远处金乌缓慢掩入山头,有云雾缭绕其间,谢婉眠和孟鹤卿慢慢往前走着,顺带去看看那些个打马的勋贵子弟,可刚才行至一半,柔婉的嗓音便幽幽传了过来,“执玉。” 谢婉眠停下脚步朝那处看了过去,只见一位身着素白木槿花图样锦裙的少女朝着他们这处款款走了过来。 “表姐。”孟鹤卿很是恭谨地朝着褚含珍作揖行礼,那模样要多疏离有多疏离。 谢婉眠一副吃瓜模样,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 前世她可是因为这个名叫珍儿的姑娘快要醋死了,知道婆母和小姑子都特别喜欢她,那段时间她可没少讨好,一个是每日请安作各种各样的吃食,另外一个则是变着法儿的讨好。 后来,孟韵兰看到她的首饰只要好看的都要拿走,她知道后也不敢出言责怪,只好一遍遍的忍气吞声。 现在她才不管那么多呢,只要自己舒心就好了嘛。 “这是我夫人。”孟鹤卿将谢婉眠搂到自己的怀中,语气中带着些许宠溺和珍视。 站在那儿的褚含珍立刻红了眼眶。 谢婉眠万万是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她清了下嗓子,面容含笑道:“表小姐好。” 褚含珍咬了下唇,软声道:“执玉,你我二人一同长大,我们之间又何必这般生分?” 孟鹤卿也没看她,只是抬手将谢婉眠鬓边的碎发拢到了耳后,动作温柔,“表姐还是不要叫我的字,眠眠会吃醋的,况且表姐儿时不过在家中和韵兰玩了一个月,外男是很少和你接触的,请慎言。” 这话一落,褚含珍泣涕涟涟地看了眼孟鹤卿,而后揪着帕子迅速跑掉了。 “这表姐生的还挺好看哈。”谢婉眠讪讪笑着说道。 孟鹤卿喉结轻微滚动了下,深邃眼眸沉沉地盯着她看,“不及夫人美。” 谢婉眠垂眸,只觉得脸颊烧的慌,这辈子的孟鹤卿怎么嘴巴还变甜了呢?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看向不远处打马的少年们,残阳快要淹没于层峦叠嶂中,那些少年竖着高马尾,手拿马策,疾驰在平原上,皇帝则是和那些来的官员和妃子们一同坐在高台上欣赏。 “夫人……” 谢婉眠回过神,朝他看了过来,有些茫然,“是到晚膳时间了吗?” 孟鹤卿薄唇紧抿,他想问为什么谢婉眠一点儿也不吃醋,为什么那双剔透眼眸里寻不见任何爱意,可思忖了半晌,他也只是斟酌道: “雍州城近日发了涝,我恐怕不久后要南下去巡视赈灾的情况顺带查看当地官员是否清正廉洁。” 谢婉眠点点头,语气漫不经心,“那恭喜二爷了。” 很是敷衍。 “夫人不和我一同过去吗?”孟鹤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他记起前世时谢婉眠是求着要和他一块儿南下的,但母亲不同意,夫人为了讨母亲欢心便没有和他一同过去。 谢婉眠眼睛滴溜溜的转,南下可是要风吹日晒的,她才不要去呢,在家里看看话本子数数金子不舒服吗? “我若是去了恐会给二爷添麻烦。” “怎会?夫人若是不去,我可能半年之内都回不来。”孟鹤卿继续说道。 谢婉眠以上辈子的话搪塞他,“二爷应当以事业、家国为重,我若是南下要是给二爷添了什么麻烦……” 话音才落,孟鹤卿寒眸里的冷意越深,他张了张嘴,到底是说不出来什么挽留的话来,只留下两个字,“随你。” 傍晚,用完晚膳后谢婉眠无聊的坐在营帐里,脑海里又不自觉地想起孟鹤卿和她说过的那番话。 前世明明她死乞白赖求着要去,孟鹤卿迟疑不定的;这辈子她不想舟车劳顿了,却偏偏要她陪着了,她揉了揉吃饱的小腹,嘴一撇。 她才不要去当那老妈子呢。 她吩咐织拾去烧了热水,因为孟鹤卿被叫去见皇帝了,所以她现在也是一个人待在营地里,正准备挑话本子呢,外面传来了清凌凌的嗓音,“眠眠!” 题外话:十分感谢‘我很早八啊啊啊’宝贝送的礼物,比心比心??????>< ???? ,才看到礼物榜上的提示。还有一章,晚点发布,最前面那张忘记定时发布了 帘笼指的是营帐上的帘子。 第四十三章 错在何处 只见一位身着华服的少女头戴金步摇手着血色翡翠玉镯,笑盈盈地朝她走了过来,这人正是谢婉眠的手帕交,当今国子祭酒的女儿——殷宁。 殷宁来这营帐和自己家似的,直接坐在了小桌旁的圆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茶,“要是我今个儿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日后都不来找我呢?”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是一起上的女学,感情自是比家中姐妹要好。 只是上辈子两人因为着各自家事越来越多,而她当时被困在了名为‘孟鹤卿’的囚牢里,两人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现在想想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谢婉眠给她把糕点端了过来,赔罪道:“我这些日子也给忙忘了,一开始是打算去找你来着,这又是结婚又是回门的,好半天没换过神,等到回过神,我的宁宁这不是来找我来了吗?” 殷宁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大口,里面是她爱吃的咸蛋黄味,她开心地眯着眼,咕哝道:“给你新婚时送的那粉色大珍珠收到了吗?” 想起那颗大珍珠,谢婉眠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也只有殷宁才会送那么大的珍珠,当时织拾打开盒子还好一顿吃惊,说这‘珍珠比奴婢的两只手都要大。’ “收到啦,多谢宁宁。” “嗐,跟我不必这么客气。”说完这话,她又朝四周看了看,“话说你家那位呢?” “他去面见圣上了。”谢婉眠笑着回道。 “你们家那位不仅生的好看俊美人还受圣上赏识,我们家那位……唉,不说也罢,容貌虽是不及你家那位,但也算是清秀,可惜政绩平平,倚仗我父亲他才堪堪坐稳翰林院编修的位置,日后他的官途也不知该怎么走了。” “还有我那婆婆也是个泼皮,要不是看在我夫君对我好的份上,我非把她气死不可,近日来她还想着给我夫君纳妾,真真是欺负我还没怀上孩子呢。” 说到这儿,殷宁叹了口气的满脸通红,连吃糕点都带着些许愤愤不平来。 谢婉眠轻拍着她的背脊给她顺气,“莫要生气,身体是自己的,气到了自己可就不划算了。” “眠眠,你说我当初嫁给他选择是对的吗?”话及此处,殷宁眼中多少有些泪光闪烁了起来,“他家境不如我家,对我好可他也事事都听母亲的,但他母亲是个商户人家的小姐,不能给出什么好意见,还导致他的仕途越走越窄了。” “听闻他母亲要纳妾,他竟也答应了,还打着是孝顺母亲的名义……” 谢婉眠看着殷宁眼中一片惘然的神色,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她握着殷宁的手,心疼道:“不论对错,你应该看开点,男人都是一个德行,没一个好东西。” 殷宁听到这话,很是赞同,“不过,你家那位对你我瞧着不错啊,只是不知道婆婆待你如何。” 谢婉眠喝了口茶,回:“和你那婆母也大差不差了,我不是她心中的好儿媳。至于夫君……也就那样吧。” 她轻垂着眼睫,心里五味杂陈,想起前世她无数次的追随着孟鹤卿的背影,无数次被婆母欺压、被小姑子嘲讽,甚至在她怀孩子的时候,小姑子也不知轻重,要把她母亲赠给她的遗物拿走。 她当时不肯,小姑子告状,婆母上来就给扇了一巴掌,叫她在雪地里站半个时辰,知道何为长幼尊卑。 那时她需要孟鹤卿的时候,他却独坐明堂,忙于处理政务抽不开身,为了他的大理寺少卿之职,为了他的前途…… “为何说孟鹤卿也就那样?这是何意?”殷宁不解道。 谢婉眠轻笑着道:“有他没他,其实大差不差,在他眼中可能我还不如那仕途重要也不一定呢。” 月色皎洁,浓重的夜幕如泼墨倾洒在天穹上,孟鹤卿负手而立在营帐外,他仔细听到了谢婉眠对他的评价。 “有他没他,大差不差。” 孟鹤卿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底到底是因为这话而难受的,他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妻…… 抬手想要掀开帘笼,却终究还是顿住了,脚步往外挪了几寸,终究是离开了营帐。 谢婉眠打了个哈欠,见孟鹤卿还未归来,便让织拾前去看看。 殷宁打趣道:“我看你啊这哪里是‘有他没他哦’,你这是离了他,还在念着他呢。” 谢婉眠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贫嘴,我这是担心他要是不早些回来,等会儿备好的热水该凉了。” “呦,连热水都备好了,还说那话。” 谢婉眠揪着手里的绢帕,其实是因为上辈子她太过于依赖孟鹤卿导致失去了自我,这辈子她只想好好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可孟鹤卿还是那么不讲理,先是大街着火护着她再是婆母面前护着她…… 从种种上来看,这一辈子终究是不一样了。 可她怕了,她不敢再把所有希冀压在一个可能随时就把身躯投身到政务而不顾妻儿的丈夫身上了。 等到殷宁离开后又过去了一个钟头,就在谢婉眠洗漱完拿着话本子翻看时,孟鹤卿才回到了营帐里。 谢婉眠看了他一眼,“热水我叫织拾备好了。” “嗯。”他淡淡应道。 孟鹤卿伫立在营帐内,昏黄烛火下他脸上的神色叫人辨不清喜怒,只是点了几盏灯,他原本修长如玉的身姿被烛光拉得格外长,那双冷淡凤眸静静地盯着她,叫人心上都渗出些许寒意来。 谢婉眠总觉得他怪怪的。 她抿了下唇,狐疑地问道:“二爷可用过晚膳了?” “用过了。” “那就好。”谢婉眠软声回了句,眼皮开始困得有些打架了。 孟鹤卿心中憋闷的厉害如今回到营帐里那股子难受劲依旧没有退去,他不明白这一世他明明事事都做的尽善尽美了,却是这般光景。 就算是前世,他每月的俸禄也是第一时间送到谢婉眠的手中,知道她喜欢什么、喜爱什么都会叫人差送回家,得知她梦魇他有段时间经常处理完公务半夜才赶回家安抚她…… 明明她收到自己送的礼物时是欣喜的,明明她无数次在他的枕边呢喃很爱他。 他也是爱她的,他怎么可能不爱她呢? 他从未曾苛待过她,他只是不大明白……为什么到头来得了个‘有他没他,大差不差’的评价?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若是他错了,又错在了何处?还是说他的眠眠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题外话:孟鹤卿: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婆不爱我了,蓝瘦香菇T_T…… 第四十四章 离近些 谢婉眠见孟鹤卿一言不发地去净室沐浴更衣去了,也没多想,只是把话本子往桌子上一撂,躺回到被褥里舒舒服服地伸展了下腰就准备睡觉。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谢婉眠是个浅眠的人,她听到了动静便往身后看了过去。 孟鹤卿穿着素白里衣,鬓角沾着些许湿润潮气,他拿着干燥帕子绞干发尾处的水,幽深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似的。 谢婉眠本来半阖着眼是要睡着了,她现在躺在床榻上,衣袖挽到了半臂,雪腻肤色在昏黄烛火下显得像是一截暖玉。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把袖子拉下,随后往里挪了挪,让出一部分的位置给他。 不过片刻后,床开始塌陷,温热气息便落在了她的后颈处,她觉得有些酥酥麻麻的,不由得用手指挡了下。 两人中间隔档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说实话,现在虽然是四月,但夜晚山风吹来的凉意还是带着寒气的,谢婉眠自个儿一开始就离得远,孟鹤卿也只睡在了自己既定的位置上。 要想填补中间那条缝隙,只能让其中一个人跨越到另外一个人的帛枕上。 谢婉眠这辈子是最爱惜自己身体的,可到底是拉不下那个脸去靠近孟鹤卿,只好把被子掖了掖,但……还是难受的紧! 她受不了了! 索性直接挪到了孟鹤卿的怀里,双腿一跨压在了他身上去,她才不管,自己舒服更重要。 温暖的热源将人的困意都烘烤的七八成困了,谢婉眠也很快就睡着了。 孟鹤卿缓缓睁开了眼,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妻,谢婉眠面容白皙如玉,琼鼻樱唇,眼睛闭上时睫毛舒缓地颤了两下,整张小脸都被浓黑光亮的乌发包裹着,除了胸口时不时起伏两下,整个人丝毫没了傍晚说出那番不在意的豪言壮语。 温软又可爱。 他刚刚是故意不挪过去的,前世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家夫人在某些方面有些强迫,例如书是要按照类别归在一处的,花瓶里花枝要摆向门口的,被子是留了间隙她会难受到翻来覆去的…… 因此,每次睡觉时他都会主动把人抱进怀里,不让她为难。 这次是想要看看她会不会往自己身边靠过来,答案显而易见。 他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温柔得低垂着眉眼啄吻了下那柔软唇瓣。 这一刻,他曾卑劣的想过,要是以后把夫人关在独属于自己的宅院里,那么夫人应该也不会随时就离开他了吧? 翌日清晨,阳光绵软地像是刚才烘焙出来的蓬松烤馒头,谢婉眠翻了下身,发现一旁早就没了孟鹤卿的身影。 她缓缓坐直身,打了个哈欠,软声问着扶她去洗漱的织拾,“二爷人呢?” 织拾将帕子浸湿拧干,一边仔细给她净面一边回:“二爷一大早就被皇上叫了过去,说是要一起用早膳。” 谢婉眠也还未彻底清醒,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织拾给她束好头发,语气轻快,“小姐,我听说今日巳时会开始狩猎呢,到时候不晓得那场面会有多壮观,听闻陛下还说夺得头筹者赏金就达百两呢。” 谢婉眠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思绪难免有些飘远了,所谓的狩猎其实是选出皇帝心中更为适合的继承人罢了。 太子如今体弱多病,不一定能活的比皇帝长久,因此下面的那些个皇子便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都想着在皇帝面前夺一份好感。 待用完膳,到了狩猎开始时,她也不疾不徐地背着箭筒往外走。 她本就生的明艳瑰丽,此时身着红衣窄袖,手上带着牡丹纹皮革护腕,窈窕身姿勾勒出几分英姿飒爽来。 “想不到嫂嫂这样的闺阁女子也会射箭骑马啊。”只见不远处的孟韵兰携着褚含珍一同朝她走了过来,她们今日都穿着衣裙,并没有想要狩猎的心思。 再往狩猎场地上一瞧,除了大将军家的小女儿也是骑着马外,就只有她了。 “嗯,天气很好,我便想自己骑马试着去猎几只兔子来。”谢婉眠回答的漫不经心,垂眸将手上的护腕别的更紧了些。 孟韵兰很是惊讶道:“兔子?嫂嫂怎么可以杀害那么可爱的动物呢?” “啧,屁话真多,林中鸟雀黑熊不知几何,你难道都要一一去可怜吗?”只见那大将军的女儿拿着长枪很是不屑地看了眼孟韵兰。 或许是常年跟着兄长征战,她的肤色也比其他女子深不少,但难掩其五官凌厉张扬的美。 孟韵兰气的一跺脚,仰着头不服气道:“盛满夏,你……你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盛满夏爽朗一笑,“若是大家闺秀都如你这般哭哭啼啼的,那岂不是都要哭死了去,哈哈哈!” 这话一落,那些个世家子弟不免也笑出了声。 孟韵兰气的说不过,眼眶通红地看着谢婉眠道:“嫂嫂,你怎么不帮我说一句?” 谢婉眠翻身上马,语气平静,“话糙理不糙。” 说完这话,她扬起马鞭就往狩猎场跑,留下在黄沙马蹄声中凌乱的孟韵兰…… “谢婉眠,你马术学的很是不错!”身后的盛满夏策马跟了上来,“只是不知箭术学的如何?” 谢婉眠笑着道:“这些都是我在女学中学的,成绩平平,只够我猎个兔儿。” 盛满夏刚想要说些什么,她的兄长便叫她过去了,她朝着谢婉眠道:“好啊,你要是今日能狩猎十只兔儿,我亲自做那烤兔给你吃!” 猎十只兔子,这对于长久都没有拉开过弓箭的谢婉眠来说还有些困难,但试试总归是可以的。 想起前世她可没有这辈子过得恣意潇洒,那时候她还坐在菱花镜前因为婆母的责骂而掩面哭泣呢。 她竭力甩开脑海里那些不快,策马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林中隐约可以听见不远处的战马嘶鸣,她所经过的地方都有箭矢射中在树干上。 只是越往前跑着,她忽然发现自己的马好像有些不大受控制了,连她尽力想要勒马控制住都开始变得有些困难了起来。 她一边观察着周围的事物看在何处落脚,一边想着如何将马的速度减缓下来,可直至她看到不远处的悬崖时,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第四十五章 差点失去她 谢婉眠想要伸出手抓住树枝这样她顶多只是挂到树上,但马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连风都在耳边嘶吼,尖锐草木割伤了她的面颊,整个人都开始在往失控的边缘跳跃。 “怎么办……” 她揪着缰绳,脸上虽然慌张但整个人还是冷静的,现在的速度已经不能让她去伸手抱树,否则手臂被撞断都是有可能的。 头在颠簸中越发的迷糊了起来,就连身体都有种要被颠散架的错觉。 就在她快要到悬崖边时一只手朝她伸了过来,抬眼看了过去,只见孟鹤卿不知何时策马跟了上来,他的眼底依旧沉寂如清潭,只是眉宇紧蹙着看上去有些不大平静,“手给我。” 骨节分明的手明明近在咫尺,她却迟疑了。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如果控制不好力度,两个人都是有可能会被马的速度拖拽下去导致被马蹄给踩死的。 孟鹤卿似是看穿了她的担忧一样,“放心,把手给我不会让你受伤!” 谢婉眠深吸了口气,最终找准时机将手伸了过去…… 营帐内,褚含珍才刚刚把孟韵兰送出去,自己就坐回到了小榻上,嬷嬷把吃食全部端上了桌,旁边还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正在冒着热气,她面不改色地喝完,随即擦了擦唇角,瞥了眼垂首的嬷嬷,问: “嬷嬷,人都处理干净了吗?孟哥哥不会发现吧?” 嬷嬷递来玉箸,恭谨道:“放心吧,小姐,事情都处理干净了,那人估计是活不成了。” “马厩那边喂马的小厮应该被发现了吧。”褚含珍有些担忧,毕竟孟鹤卿的查案手段那是了得的。 不过她已经找好了替罪羊,并不担忧会查到她的头上去,事情不是她做的,人不是她吩咐的。 谁会想到是她呢? “回小姐,人证物证都齐了。” 褚含珍倏而笑了起来,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孟哥哥了,既然谢婉眠是个挡路的麻烦,她顺手就除掉好了…… 谢婉眠被孟鹤卿迅速带了过去,孟鹤卿很快就控制好了马,而那匹疯马失心疯般从悬崖边上直接跳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的谢婉眠顿时被吓得瞳孔失焦,她手指轻颤地抓着孟鹤卿的衣领,胸口处更是难掩紊乱不堪的心跳。 或许是因为才从那场惊心动魄的求生中逃了出来,此时也不再故作镇定,眼里含着那汪破碎的泪终究落了下来。 孟鹤卿紧紧抱着怀中的谢婉眠,只觉心有余悸。 刚刚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又要失去她了…… “夫人莫怕,已经安全了。”孟鹤卿将吻落在她的眉心,大手轻覆在她的后脑勺, 谢婉眠整个人都在浑身战栗着,瓷白的面容上被划破了一个很小的口子,鲜血晕染开来,像是朵泣血牡丹,令人瞧着心生爱怜之意。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谢婉眠才慢慢缓了过来,她将眼泪一抹,沙哑着嗓音道:“我记得这匹马晚上去看过一次,当时看着没有问题的。” “前些日子我还为了狩猎时骑马熟练,还在西郊外的马场跑过几次,性格也很是温顺,骑着的时候没有半分的乖戾,怎么今日会突然疯了一样?” 孟鹤卿听闻此言,眼眸骤沉,抱着谢婉眠的力度也更紧了些,因为前世的眠眠也并非被病缠身死去,而是被人下了慢性毒! 这辈子给马做手脚的和上辈子下毒的会是同一个人吗? “我会查清楚的。”孟鹤卿定定地说道。 就在他们往回走时,忽然不远处的深林中悬挂着什么东西。 原本以为是那个勋贵子弟弄上去的猎物,谁知往前凑近一看,是被万箭穿心钉在树枝上的尸体。 那人面色浮肿,两颗眼珠子都突了出来,身上更是血肉模糊。 孟鹤卿对此惨状早已见怪不怪,但他知道自家夫人是害怕的,连忙伸手去捂住谢婉眠的眼,可惜还是迟了。 谢婉眠也是养在闺中的女子,虽然性子是比其他女子看起来稍稍大胆些,但还没到完全面对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镇定的情况。 她整个人如鹌鹑般缩回到了孟鹤卿的怀里,嘴里呢喃着,“离远些……” 孟鹤卿知道这下扯出了命案,别说是狩猎了就连散心都难以做到,他直接朝天空中放出了烟雾弹,“好,我们离远点,等着侍卫过来处理。” 谢婉眠被那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和尸体腐烂的臭味饶的难以张口,只好频频点头。 孟鹤卿带着谢婉眠来到了一座小山丘,此地依山傍水,潺潺清泉带来山间清凌的风,而他视力极好,一眼便可以看到尸体那边的动静。 几乎是才下了马,谢婉眠就捂着胸口跪在地上干呕,但她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难受的掉眼泪。 孟鹤卿很是担心地上前搀扶住她,等她稍稍好些后,又将帕子浸湿采摘了些带着香气的草药朝她走了过来,“先掩住口鼻敷一会儿,可以散散刚才闻到的那种味道。” 谢婉眠接过裹着苦涩香气的绢帕,冰凉和湿润瞬间淡化了刚才闻到的味道,她缓了缓,才开口道:“我们待会儿从另外一条道上走吧……” “好。” 孟鹤卿温声应着,见自家夫人脸色苍白,又准备去采摘些草药过来,却被谢婉眠抓住了手,“不必如此劳心费力,想来那些侍卫待会儿就会过来了。”其实她更喜欢闻着孟鹤卿身上的味道。 冷冽干净,连鼻尖萦绕的那阵腐臭味都容易消散。 不一会儿侍卫就往这边赶了过来,孟鹤卿交代完事情,便带着谢婉眠一同回了营帐内,孟鹤卿安抚好夫人后,便立即去禀报现在的情况。 才走到营帐内,就看到一位大臣带着家眷在圣上面前痛哭。 只见那些侍卫抬着双脚被踩断的少年,他此刻安置在担架上时看着有些奄奄一息,嘴里已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那大臣是副护军参领,名叫张和,那担架上躺着的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儿子,只听张和满脸痛苦道:“还请皇上做主给我们家儿一个公道,也不知是谁在马厩里投毒,导致我儿狩猎时马发疯……” 话及此处,皇帝揉着太阳穴,看着不远处的孟鹤卿,似乎有了思量,“孟爱卿上前来。” 题外话:还有一个章节,晚些发布 第四十六章 不敢不信 营帐内,烛台里的蜡烛已然快燃至过半了,孟鹤卿走上前对着皇帝行礼。 皇帝笑着让他免礼,随后道:“听闻孟爱卿的夫人今日也是遭遇了马儿发疯的事情,不知可有受伤啊?” 孟鹤卿上前一步,屋内柔和烛光照的他眼眸异常明亮,“臣赶得及时救了下来,只是拙荆因那具尸体受了惊吓,现在还在帐内休息。” 皇帝皱着眉,他捋了捋胡须,问道:“那具尸体可有眉目了?” “回陛下,尸体还搁置在废弃的营帐内,待仵作从京城赶来,想必到时候验尸再和随行的人对证一番,不日便会有结果。”孟鹤卿不疾不徐地回着。 他这么说一来是为了缓解帐中紧张的气氛替陛下分忧,毕竟张和是四品官员,在朝中还是有话语权的; 二来则是表明这起案件查证需要一定的时间,短时间是查不出结果,也是怕皇帝给他把时间缩的太短而草草结案。 皇帝常年在权力的旋涡中心,自然是明白孟鹤卿这番话的含义,他颔首笑道:“那便好,孟爱卿的查案能力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此事便交给你吧。” 孟鹤卿作揖垂首,“谢陛下赏识。” “好了,想必这下张爱卿也该安心了吧。”皇帝神色淡了下来,眼底是化不开的疲倦。 张和也是能察言观色,行礼后便和孟鹤卿一同离开了营帐。 “此事还是拜托孟参议了,定要还我儿一个真相啊。”张和神色悲恸地说着。 据孟鹤卿所知,张和家中也就一男一女,此子废了他定然心生愤懑,若是这个案件处理不好很容易遭至怨恨。 他缓缓道:“张大人尽可放心,此事牵扯颇多,我定然尽心去查清。” 等到孟鹤卿回到自己所在的营帐内时,谢婉眠已然歇下了,屋内点着淡雅的香薰,袅袅白雾升起又被外头的风吹散,他放轻了脚步,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了桌上。 “二爷。”织拾走上前,小声道:“二奶奶已经用过午膳了。” “夫人吃了多少?”孟鹤卿原本是要走上前去查看的,但又担心自己身上沾上了尸体的腐臭味,便止步在原地。 “回二爷,只稍稍吃了些青菜粥,二奶奶洗漱一番后便躺下睡午觉了。” 孟鹤卿颔首,吩咐织拾去备水,自己也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后,他这才坐到床沿处。 才走近就看到谢婉眠有些不安地蜷缩在角落里,而她的怀中抱着的正是他昨夜穿过的里衣。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的他莫名只觉心头一软。 谢婉眠其实睡的并不大安稳,黛眉微蹙,额前泛着薄薄的冷汗,他取了帕子给她拭汗,却听到极小声地一句:“为什么……这么对我……” 孟鹤卿的手一顿,他刚想要凑近些听,谢婉眠却不再说话了,双唇也抿的紧紧的。 他轻叹了口气,将人轻搂在怀中,嗓音温和地安抚,“不怕,我在这儿。” 低沉的嗓音宛若海上翻涌的潮汐,令人听着心也安定,良久,谢婉眠那紧皱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开来…… 等到谢婉眠醒来时,侧过身就看到了躺在一旁的孟鹤卿,他双眸阖着,睡姿端正地躺在外侧,她才觉得脸有些痒,伸手去碰时发现自己受伤的地方被涂了药膏。 只是不知是孟鹤卿给她涂的还是织拾。 不过她更倾向于是织拾,姑娘家的总是对这方面要细心些。 白纱帐落了下来,外面是傍晚还是午后让人看不真切,谢婉眠也是难得看到孟鹤卿会同她一块儿睡午觉,不由单手撑着仔细用视线为笔描绘着他的五官。 诚如是,孟鹤卿长相清隽,睫毛长而直像个姑娘家似的,但他的容貌却并不阴柔,给人以舒朗儒雅的感觉。 谢婉眠收回了视线,自己翻过身准备继续睡个回笼觉,反正这春日多困乏,不如多睡些。 孟鹤卿其实也只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过来,看到谢婉眠还在睡着也没打搅,收拾好衣物就出了营帐。 帐外的以泪像是等候多时似的,连忙道:“主子,有线索了。” …… 孟鹤卿根据仵作的验尸和现场的勘察以及人员筛查,没过多久就确认了这小厮的身份,再把整个案件一推,所有的事情也变得清晰明朗了不少。 原来这小厮是朝中南永王世子的贴身家奴,而这世子向来是被家中长辈宠爱惯了,前不久还喜欢上了副护军参领之子——张启的未婚妻,人家明确拒绝了,可他是硬生生往前贴上去。 双方都不谦让,而且夺人妻之事向来是为人所不齿的,世子就这样和张启打了一架,加上张启在军中练武实操多,世子也没少吃苦头,这梁子便这么结下了。 昨日,世子又和张启打了一架,因为看着张启和那女子浓情蜜意,心下怨恨,于是便让小厮去到马厩里洒了些令马发狂的药,那药药效发挥慢,但若是长时间的策马,药效便会达到极致。 马一癫狂,人自然也会出事。 至于为什么会波及到谢婉眠的马厩,是因为两个马的身形差不多而且位置离得近了,黑灯瞎火容易弄错也是常事。 此事禀报给皇帝后,自然是罚的罚,安抚的安抚。 孟鹤卿也因为办事效率高,被皇帝赏了好些银钱布帛。 可回程坐在马车上时,他总是觉得自己忽略了些什么。 “小姐,你快尝尝这个糕点,味道很是不错。”织拾将那精致的荷花酥递到了谢婉眠的面前,但谢婉眠看起来神色恹恹,她摇摇头,温声道:“我不吃,你拿去给十九一块儿吃吧。” 织拾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还想说些什么时,就看到孟鹤卿给谢婉眠倒了杯茶眼神示意她离开。 “还在想前两天的那些事情吗?” 谢婉眠看向他,迟缓地点了点头,瓮声瓮气道:“这些日子总是梦见那些不好的东西。”她还总是梦见何茗在梦里掐着她的脖子,令她喘不上气来。 孟鹤卿思忖了片刻,这才开口道:“过些时候可以去静安寺烧香祈愿下,或者叫个算命先生给你算算,驱邪。” 谢婉眠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泪花漫上了眼眶,“你不是不信鬼神之说吗?” 孟鹤卿看着自家夫人明媚的笑容,唇角也带着笑意,他也是不信的,可重活一世这样的荒唐事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不得不信,能重新看到自己所爱之人,已是上天垂怜,他怎敢不信? 题外话:拙荆是对自己妻子的谦称。有点卡壳了,所以写的慢了点 第四十七章 冷战 夕阳渐落,最后一抹余晖停在了屋檐上迟迟不肯离去,马车停在侯府门前,孟鹤卿先一步下了轿,等了片刻,柔腻雪白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臂处。 只见谢婉眠脸上神情还有些恹恹的,杏眼里还含着倦色的泪。 她一身槿紫色褙子衬的她容貌多了几分孤冷,橙黄阳光洒满她的乌发上给玉簪镀上一层金边,看上去温婉而大气。 “夫人,可还困?”孟鹤卿待谢婉眠落了地,便将人搂在了自己怀里,温香软玉在怀,他的语气也温柔了许多。 谢婉眠抿着唇,看了眼不远处陆续停下来的马车,她有些羞的往后退了一步,“好多人呢。” 孟鹤卿浅笑着,回她:“夫人,你我是夫妻。” 谢婉眠自然知道这话,但在上辈子孟鹤卿可不会在众人面前握住她的手与她腻歪。 她犹记得那时才过门没多久,因着雨天路滑想要牵他的手,他却是牵了一会儿不到,冷声道:“于理不合。” 关是想着这茬,心中愤懑无处排解。 “大庭广众之下,于理不合。”谢婉眠将这话还给了孟鹤卿,随后迅速把手抽了回来。 孟鹤卿看着自家夫人这副不冷不淡的模样,脑海里又莫名浮现出她曾说‘有他没他,大差不差’的那番话来。 这些时日他因为办案忙的也是脚不着地,说是去狩猎实际却是查案去了,莫不是他忽视了夫人,所以她生气了? 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还未等他说些什么,谢婉眠已经吩咐好织拾把行李放到春华苑里。 舟车劳顿下来,去时的满心欢喜如今也只剩下身心俱疲。 谢婉眠和公婆请辞后便和孟鹤卿一同回到了院子里,她叫织拾沏了壶西湖龙井,拿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喝着,而后又让人把自己名下铺子的账簿拿了过来清算。 孟鹤卿喝了几口茶,看妻子也不愿多说话倒是对自己的铺子满心欢喜打理的模样,心里油然生出些许危机感。 现在打理着自己的嫁妆不会是打算和他和离吧? 毕竟他整日的确是沉湎于公务里,有时是抽不开身,若是谢婉眠提出要自己和离,那他该当如何。 “二爷?” 温软的嗓音落在耳畔,孟鹤卿却像是被惊到了般,下意识皱着眉,冷声道:“我不同意。” 谢婉眠眨了眨眼,困惑道:“什么不同意?” 孟鹤卿看着谢婉眠手里拿着的名册,上面写着的赫然都是他的同僚和一些亲戚名字,他一瞧这才意识到好似马上就是自己生辰了。 他扶着茶盏,羞窘漫上心头,耳根有些红的异常,“我刚才走神了,夫人请讲。” 谢婉眠把册子打开随即铺平,拿起一旁的毛笔沾沾墨递到他的手里,“二爷看看我列举的这些名单中可有你不想要邀请或者需要添置的?” “夫人定夺就好。” 定夺? 谢婉眠眼中泛起一丝冷意,她才不愿意做这冤大头呢。 上辈子她为了孟鹤卿的生辰劳心费力,到头来也只是得到轻飘飘一句‘辛苦夫人’了,这还不包括名单中有张氏讨厌的人她被说教了一番,这辈子她才不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还是二爷自己细看较为稳妥,我初来侯府不久,对二爷的事情不大了解,要是得罪了谁,到时候也麻烦了。”谢婉眠不想接下这块大麻烦。 孟鹤卿觉得自家夫人说的言之有理,便接过册子仔细翻阅了一番,而后拿起毛笔勾勒几下,又将名册递到谢婉眠的手里, “这些划掉的都是不怎么来往的亲戚了,这些圈出来的是和我交情很好的,至于我的老师……” 说到此处他的话顿了顿。 谢婉眠自然知道他说的老师是谁,褚含珍的父亲,也是他的姨丈,这是必然邀请的,只是这一邀请,褚含珍自然也是要来的。 “二爷想怎么安排?”谢婉眠抬起眼皮淡淡瞧他。 孟鹤卿思忖了片刻,开口道:“到时候劳烦夫人安排在好的位置,姨丈喜欢听戏,位置稍稍靠前,至于那表姐我和她并没什么,希望夫人不要误会。” “这自然不会。”谢婉眠将册子合上,语气也很淡,明明她也不在意的,毕竟这是他的姨丈,可后来还补充这句难免有些欲盖弥彰。 孟鹤卿看着自家妻子无所谓的态度,心里只觉得憋闷的慌,最终也只是起身道:“我待会儿还得回府衙一趟,那疯马之事还有后续未处理妥当,家中事务劳烦夫人了。” 这案子虽然已经结束了,但他总觉得其中有关夫人的疑点始终没有弄清楚。 反正谢婉眠此时态度敷衍,容易和他置气,而他也因着前几日谢婉眠的那些话心口发闷,不如双方都冷静一番才好。 谢婉眠心中冷笑,“那二爷早些去吧,别误了公事。” 孟鹤卿颔首,便离开了院子。 只是令孟鹤卿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才出门没过一刻钟,那边皇上便下了急诏催促着他到皇宫议事。 夜里紫禁城内安静到落针可闻,除了禁卫军巡逻之外,其他人纷纷在自个儿宫殿里,孟鹤卿由宫人提灯领着带到了西苑勤政殿。 才走进来,里面便弥漫着浓重的苦药味和龙涎香交融的味道,味道混杂在一起浓重的令人心都变得有些沉闷了起来。 孟鹤卿面不改色地走了进来,朝着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行礼。 皇帝微阖着眼,他的桌案前是堆满了的折子,看到那些折子孟鹤卿通过以泪这些时日在京城探到的情况得知,太子在狩猎监国期间,永安殿失火了。 而这永安殿是先皇耗费人力、斥巨资建造而成的,里面的一草一木皆是天价,这也导致现如今国库有些亏空。 只见皇帝单手轻轻叩了下那桌案,叹了口气道:“太子监国的事情想必孟爱卿也有所耳闻了。” “是。” “这些折子里有批太子监国不力的,应该重新考虑储君之事;也有说这永安殿失火是雷雨遭击致使宫殿倾覆,不能全怪太子。”皇帝面上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但眼神却是定定地看着他, “执玉,你说说,朕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第四十八章 夫人莫气 孟鹤卿很是清楚,皇帝是把这难解之事抛给他这个外孙了,从亲戚上来讲,皇帝也是他的外祖父,到底是皇亲国戚,他这个外孙是跟着沾了不少光的。 但也因为他是皇亲国戚,这些时日他办案得力,朝中大臣对他无不称赞,百姓也很拥护他,他的话语权也逐渐上升了,皇帝这不单单只是问他,还是在敲打他。 在君王面前,臣子永远是臣子。 孟鹤卿穿着绯色官袍,垂首作揖,嗓音清冷如玉击石,“在圣上面前,臣不敢妄自论断。” 皇帝听到这话,眼底的寒意才稍稍褪去了些,“你尽管说便是,要是说的不好,那就再多想想。你可是明德十九年的状元郎,才华横溢、前途无量,这些事应该难不倒你。” “圣上谬赞,臣惶恐。”孟鹤卿面色也严肃了起来,随后才继续开口道:“依臣之拙见,这时逢梅雨季节,宫殿遭雷击致失火也是常理,但是否存在人为失职,还需查明。” “那你觉得这永安殿是该重建还是废弃了?” 孟鹤卿明白,这两日大臣都因为这永安殿是否需要重修之事而闹得不可开交,但大部分是反对,因为这建造永安殿的耗费成本巨大,不说那玉石雕刻的桌案小几,光是木材都是用最为贵重的黄楩木。 当时先皇为了运输木材,还在东郊城墙上开辟了运输木材的水渠,百姓为了建造更是元气大伤甚至有不眠不休建造三日的,对此也是避之不谈。 “臣觉得不该再重建了。”这回,孟鹤卿回的很是肯定,“这永安宫被雷遭击说不定也是天意,若是再修怕是要违背天意了。” 在他看来,身为父母官应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永安殿当初修建说是得到了天书,那此时被雷遭失火也是天意。 这本来就不该存在! 窗外风起,浓云翻滚掩住了最后一丝月色,皇帝冷笑一声,起身缓缓踱步到窗柩前,他望着的那处是永安宫的方向,远处烟雾缥缈,似乎还能窥见永安宫往日奢靡瑰丽之景。 他负手而立,犹如远处寺院中最为沉重的晨钟,一下下地落在耳畔,“好一个违背天意!” 孟鹤卿直接跪在了地上,但即使跪在那儿,他背脊依旧挺直,“若陛下执意要修建永安宫,臣也会持反对!” “朕还不知道孟爱卿这般大胆行径,整个朝堂虽都是不允朕重修,还未见过你这般大胆直接说出来的。况且,你如何能确定此事不是太子失职?莫不是孟爱卿早早就站好了队,等着朕下旨免了太子的过?” “臣不敢!” 皇帝手执砚台直接朝着跪在地上面容清隽的孟鹤卿扔了过去,怒呵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是不是仗着长公主之孙的名头,要携太子和朕对抗?” 额头很快传来一阵剧痛,鲜血入注,一滴滴地溅落在他的眉眼上,他也未曾眨眼半分。 “孟鹤卿你是何等的聪明啊,揣测朕的心思分毫不差,你可真是朕的好外孙!”皇帝冷眼看着孟鹤卿,语气越发的冷,“你知道此事无论是不是太子之过,朕都不会重修,朕是老了,但没糊涂!可你这般护着太子!” 话及此处,孟鹤卿抿紧了唇,他知道自己还是触了皇上的逆鳞。 最终,皇上缓缓吐出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来人,孟参议出言不逊,赐笞刑十道!” 孟鹤卿是浑身血肉模糊地被以泪搀扶着回宣平侯府的,张氏一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打成了这般模样,哭的泣不成声,“执玉,怎么打成了这样啊……” 张氏被宣平侯搀扶着,而收到消息的谢婉眠也在瞬间红了眼眶,她记得前世是没有这一茬,这次为何又和前世不一样了,到底是自己的夫君,是她珩儿的父亲,她怎能不难过? 孟鹤卿紧皱着眉,抬眸时瞧见平日端庄贤淑的妻子白皙面容又惨白了些,眼眸中闪着担忧的泪,这才和上辈子那关怀他的谢婉眠重叠了。 “夫人,莫怕,我没什么大事。”孟鹤卿牵着她的手,低沉嗓音温柔而醇和,让人躁动的心被安抚了不少。 谢婉眠还未开口,就听张氏不满道:“怎么没事?这笞刑打在脊梁骨上,要是控制不好力度,那可是要残的!” 孟鹤卿却是格外冷静,他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母亲不必担忧。” 宣平侯连忙拉住张氏,“你就别操心了,先让执玉去后院找大夫看看才是正事。” 张氏一抹眼泪,好似才反应过来般,“对对对,先去叫太医!” 孟鹤卿被安置在了床上,他身上的衣服需要及时换出来,因为穿的是官袍,外面看来鲜血并不明显,待褪去后,里面素白里衣的白却是刺目地入了眼。 这鲜红的有些明显了。 谢婉眠将孟鹤卿身上多余衣物/褪/去随后从铜盆中拧干了帕子,一点点的擦拭着一旁的流出的血渍,因为怕弄到伤口到时候引来发热不好治,她不敢擦得太多。 “若是碰到伤口了,你告诉我。” 孟鹤卿听着妻子绵软的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意,到底还是心头软了下去,忽而觉着自己不该太过于计较妻子说的那番话,毕竟只是闺房之言,手帕交话一多自然也容易出错的。 眠眠应该是无心之言…… “放心,这只有十道,并不疼,那行刑的太监也是收了力道,圣上也并非真的要罚我,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拿我开刀,日后太子坐稳了那个位置,我可以被新的君主重用上去。” 谢婉眠抽了抽鼻子,眼睫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泪珠,闷声道:“圣心难测。” 孟鹤卿只觉的自家夫人可爱的紧,他伸手轻抚着谢婉眠的面颊,清冷嗓音染上些许缱绻,“夫人可还在生我的气?” 谢婉眠手上动作一顿,一时哽住,她讷讷道:“我何时生过你的气?” 题外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选自北宋·张载的《横渠四句》 第四十九章 咬住不放 孟鹤卿不是个爱和人争辩的,他又不是真的木头,见谢婉眠否认了,他也只是紧紧握着妻子的手,不再言语。 明明夫人就是生气了…… 因着这些时日都在奔忙加之背后伤口疼的厉害,他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 此时已然快过三更,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笃笃笃”的敲门声伴随着淅淅沥沥雨声显得格外急促,“二奶奶,太医请过来了!” 谢婉眠看了眼床上昏昏欲睡的孟鹤卿,替他掖好被子后,开口道:“请太医进来吧。” 只见以泪头戴斗笠将油纸伞收起,避开身让后头跟着的老太医提着药箱跨门而入,外面风雨灌了进来,他又迅速把门给关了。 老太医脸上都是雨水,雨势磅礴,他的衣襟也湿了些许,疾步走到了床边朝谢婉眠行礼,“夫人,能否给老夫看看孟参议的伤势?” 谢婉眠回礼,“有劳太医了。” 外面冷风呼啸着,屋内浓郁的血腥味直入鼻尖,让人背脊发寒,他拿着一旁烛火走近了些,随后才瞧见病人样貌。 此时电闪雷鸣,将孟鹤卿的脸映衬的十分煞白,他的唇色本就偏淡,此时又着素白长袍,容貌昳丽加之乌发仅用一根木簪别着,看着就有种骇人心魄的美,如同山野精怪中的嗜血妖怪。 都说孟参议生的俊美无俦,他今日也算是见识到了。 老太医定了定心神,随即将两根手指搭在孟鹤卿的脉上,诊断一番后,又对谢婉眠道:“劳烦孟夫人去打些热水来,这伤口上有些腐肉需要及时清理,再弄些甘澜水来熬一盅我方子上写的汤药来。” 说完这话,他才把方子写了下来。 谢婉眠连忙让十九去备药。 等到汤药熬好了后,谢婉眠拿着瓷勺一点点的喂给意识混沌不清的孟鹤卿,见他喝了一半也快流了一半,不由有些着急。 “二爷?”谢婉眠拿着绢帕给他擦拭着嘴角的汤药,棕褐色的汤药光是闻着舌尖便开始有些泛苦了。 孟鹤卿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随后皱着眉偏过了头。 谢婉眠着实是没想到孟鹤卿也有孩子气的时候,她问:“可是药太苦了?” 良久,孟鹤卿才淡声回了句,“苦。” 谢婉眠又让织拾拿了蜜饯过来,她捻了一块塞入孟鹤卿的嘴里。 眼瞧着那蜜饯都送入他的口中,可谁知道孟鹤卿却是咬着她的指尖不肯松开了。 谢婉眠看了眼不远处老太医正拿着薄薄刀片放在火上烤了又烤,压根没注意到这边,脸上也不自觉地有些烧了起来。 她蹙眉小声附耳道:“孟鹤卿,松口!” 随即她便感受到有舌尖在她的指尖轻轻缠绕了下,像是在汲取甜味似的,而后他缓缓松了口。 谢婉眠着急忙慌地趁着这个甜度给孟鹤卿将那些药全部灌了进去,孟鹤卿喝的快,不由得咳醒了些,他半阖着眼,被泪水濡湿的纤长睫毛轻颤着,“夫人……” 喑哑的嗓音听上去有些低沉,好似要融合在浓稠雨夜里。 谢婉眠压根不想搭理他,直接把烛台上的蜡烛全部点上,以方便太医看清楚好清理创口。 老太医拿着那刀片一点点的清理孟鹤卿背上溃烂的肉,虽然刚才喝了些让他减缓痛苦的汤药,但刀刃剜肉到底是疼的。 孟鹤卿紧皱着眉头,但也不吭声,只是鬓角不断的冒着冷汗,毫无血色的脸上也苍白的厉害,像极了易碎的玉瓷器。 说实话,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孟鹤卿这般脆弱的模样了,现在这浑身是血的模样看着比第一次受伤还要叫人心疼,她拿着帕子给他擦着汗水,不禁叹息着。 前世的孟鹤卿总是‘我能自己解决的’模样,因此她也很少知晓他的处境,她总以为他是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可眼下看来,并非完全她想的这般…… 过了快一个半个时辰后,老太医才收拾好开始净手,他认真道: “这些都只是皮肉之伤,内里因着原本有些受损,此前没有完全调理好导致伤势加剧,老夫开了几副方子,若是见效便这样服用两个月,若是不见效可再来找老夫。” “对了,这些是宫内的祛疤膏,每日一次给孟参议敷上,刚才老夫已经敷过一次了,明日再敷。” “好,有劳太医了。”谢婉眠接过膏药,让以泪给太医银钱把人送回去,又叫织拾去备些干净的衣袍来,孟鹤卿身上的这件衣服也全是汗水浸湿了,要是一直穿着定然会受寒。 孟鹤卿只觉得有些透不上气,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他缓了缓,嗓音依旧清冷只是带着些许虚弱,“劳烦夫人……倒杯水……。” 谢婉眠听到这话,也赶忙去倒了杯水喂给他喝。 因为他现在还不能直起身,所以谢婉眠只好慢慢搀扶着喂给他喝。 等到所有事情都处理完后,谢婉眠这才有倚着床沿休息一小会儿,但此时显然已经临近天光破晓了。 谢婉眠几乎整夜都未睡,她稍稍收拾好着装这才把孟鹤卿暂时无事的消息告知了公婆。 张氏来到春华苑正准备哭哭啼啼时,却被宣平侯拦住了,“执玉才歇下,你要是把他吵醒了该如何是好?” 这话本来也有道理,张氏只好勉强止住了哭声,仔细看了眼孟鹤卿,发现他的脸红的厉害,不由担心问道:“执玉为何脸这般的红?” 谢婉眠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回:“母亲,太医说二爷会有一小段时间发热,这是正常的,过一会儿便会退热。” 宣平侯颔首,对谢婉眠这个儿媳妇也很是满意,他笑着道:“照顾执玉,你辛苦了。” 谢婉眠笑着回:“这些都是媳妇应该做的。” 等送走张氏他们后,谢婉眠这才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她坐在圆凳上让织拾揉着肩这才缓解了些许疲劳。 “小姐,要不你先去那榻上休息会儿?累了这么久,长时间也熬不住啊。”织拾很是心疼说着,又拿着浸湿的帕子给她净面。 谢婉眠摇摇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般,“我让你囤的粮食,你囤到多少了?” 织拾虽是不明白为何自家小姐要自己屯粮食,但还是乖乖回道:“囤完了。” 听闻此言,谢婉眠这才松了口气,毕竟这一年旱涝频发,多趁着现在价格便宜囤粮食总归是好的。 就在她准备叫织拾把熬好的汤药端上来时,转身却对上了那幽深黑瞳…… 题外话:孟鹤卿心里美滋滋:夫人手里的糖才是最好吃的! 甘澜水:古代煎药时对水的特殊要求 第五十章 挡桃花 孟鹤卿才缓缓睁开眼,耳边就依稀听到‘囤粮’这些字眼,他皱着眉,发现自己的身体此刻因为躺太久而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 清隽脸上因着发热而晕染着浅淡的酡红,双眼有些疲倦地小幅度轻眨,他缓缓开口道:“昨夜有劳夫人了……” 嗓音听着有些滞涩和迟钝,但还是悦耳的。 话说着,视线却是移到了谢婉眠眼下的那两弯乌青上,见她面色也不大好的模样,“夫人先去休息,其余的交给下人就好。” 谢婉眠摇摇头,手里端着药碗,不疾不徐道:“先等你把这汤药喝了再说,我得看着你喝完。” 说着,她便拿着瓷勺舀了一勺递到孟鹤卿的面前。 孟鹤卿几乎是三两下就迅速把汤药给喝完了,就在他拿着绢帕擦嘴时,嘴边忽的递来甜津津的蜜饯。 他有些困惑地看着谢婉眠,讷讷道:“这是何意?” “吃啊。”谢婉眠二话不说地塞到了他的嘴里,指尖温热触感柔软如花瓣,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只听他的夫人满脸打趣道:“昨夜你嚷着药苦不肯喝下,偏是我喂你吃了这蜜饯才肯喝药呢。” 这话刚落,一些破碎的记忆也涌上了脑海里,孟鹤卿清了清嗓,耳根染上些许羞红,“抱歉,我昨日有些迷糊失礼了。” 谢婉眠也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了,原本是要拿来说笑的,可现如今孟鹤卿这一本正经和自己道歉的模样,她反倒是想着自己好似有些过分了。 她也给自己挑了块蜜饯送入口中,含含糊糊道:“嗯,没关系的。” 织拾看着自家小姐和姑爷这番客气模样,再想起管家仆王婶子和她丈夫之间那笑笑说说恩爱场景,只觉得自家主子还是太过于相敬如宾了。 “方才听见你要囤粮,可是发生了什么大的变故?”孟鹤卿单手撑着身体,想要尽量坐直些身体。 谢婉眠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她绞着手,思忖了片刻道:“我听闻卖粮食的说去年收成不大好,现如今买米也是怕日后发生个什么事也好拿来应对,免得到时候米价过高,浪费钱。” 孟鹤卿看向谢婉眠的眼中带着些许探究,他记得前世过不久京城附近会发一场大灾,那场灾使得庄稼都被弄坏了不少,当时刚过了秋季便出现粮食上涨的情况,甚至有些米都卖到了天价。 若真的如夫人所言,去年是因为收成不好才让她想要收购粮食,可这又有些说不通,明明当时户部报上去还提过,去年粮食收成不错…… 这么一想,难不成夫人是和他一样重生了? 谢婉眠被盯得全身都有些发毛,她轻声问到:“可是我哪里说错了话,叫二爷这般看着我?” 孟鹤卿压下心中繁复思绪,但若是夫人重生了,为何会对他忽冷忽热? 只听他缓缓开口道:“夫人今日别的发钗很好看。” 谢婉眠讪讪一笑,这发钗是她昨日别的…… 因着孟鹤卿受伤的缘故,谢婉眠这几日也看不成铺子了,好在先前教了织拾打理铺子上的事情,那些琐事也交给了她,大事就等着孟鹤卿伤好了后,她亲自去定夺。 在孟鹤卿受伤的第三日,他终是能下床活动一些了,但不可走的太频繁免得牵扯到伤口上,于是他让以泪都把要批阅的公务都放到了房间的桌案上。 连下了三日的雨,今日难得放晴,谢婉眠拿着账册开始计算到时候孟鹤卿去酒楼里过生辰要花费多少银子,就在这时,守在门外的以泪走进来传话,“主子,表小姐说是要来看看您。” 孟鹤卿握拳轻掩着唇角咳嗽,他淡声道:“不见。” “可老夫人要把人领过来了,还说表兄妹之间互相关怀也是应该的。” 听闻此言的孟鹤卿连忙披着梅染白的披风,神色不虞地拿着毛笔,顿了顿又看向不远处躺在摇椅上懒洋洋晒太阳的谢婉眠,“夫人……” 谢婉眠坐直身,朝他望了过来,语气淡淡的,“二爷请讲。” 孟鹤卿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这才开口缓声道:“夫人可以坐的离我近些吗?” “好。”说完这话,谢婉眠就搬着小圆凳顺势坐在了孟鹤卿的身侧看话本。 孟鹤卿低声咳嗽着,谢婉眠觑了他一眼,见他唇色发白甚至有些干燥,便倒了杯茶递给他。 “多谢夫人。”孟鹤卿轻啜了口茶,而后扶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温声问道:“不知我可不可以牵夫人的手。” 此话一出,谢婉眠都怔愣了一瞬,她有些不解地问:“是为了演戏给那表小姐看吗?” “非也。”孟鹤卿掀起薄薄的眼皮定定地凝视着她,眼神不躲不避,把人看的脸红心跳。 “只是许久没有和夫人牵手了。” 谢婉眠从不知孟鹤卿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他们二人的的确确是三天没怎么牵过手了。 刚把手搭在孟鹤卿的手里时,她又发觉过来,不对啊,之前好久没牵手也没见他说出这话。 谢婉眠有些懊恼就要抽回手,瓮声瓮气道:“你自己惹的桃花债让我还?休想!我才不做这挡桃花的呢。” 孟鹤卿却是把她的手握的紧紧的,温声开口道:“表姐心思敏锐,她是我老师也是我姨丈的掌上明珠,我的言语不可过激,直接拒绝恐会引来争议,现如今夫人在这儿,我这样的拒绝方式显然更委婉妥帖。” “况且,我是真的很想牵夫人的手。” 他说的言之凿凿,反倒叫人没了反驳的理。 “你……” 谢婉眠看着面前的男人,光是看着这绝色便是让她没了反抗的心思。 只见孟鹤卿似含霜雪的眼眸好似在此时化开了般,融着温柔水光,漆黑深邃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她,似是哀求,让人无法拒绝。 罢了,牵着就牵着吧,也不会少块肉。 不过下次她才不要为美色所惑…… 孟鹤卿孩子气似的将自己的椅子也靠的离谢婉眠近了些,俊雅面容上是掩不住的笑,他修长手指轻挑开谢婉眠的指缝,随后十指紧扣,唇角微扬,“夫人的手很软。” 谢婉眠感受着男人宽大手掌所包裹的干燥,一时羞的别过身拿起话本子欲盖弥彰地看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会说这话了…… 第五十一章 夫人可愿陪我一起 褚含珍一进来就看到孟鹤卿旁边坐着谢婉眠,脸上见他时那份欣喜与担忧交织的神色也淡了些,她将鬓边碎发拢在耳后,尽量维持脸上的笑,“阿卿,我来看看你。” 光是听着这称呼,谢婉眠差些没笑出声来。 之前孟鹤卿让褚含珍不要叫他的字,现在却换成了这样更为亲昵的称呼。 不得不承认,褚含珍在称呼人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 “表姐,叫我表弟即可。”孟鹤卿眉头紧锁,显然是对于刚才褚含珍的叫法有些不适。 褚含珍坐在了远处桃木圆凳上,谢婉眠连忙让织拾倒茶,“表姐可以尝尝这西湖龙井,味道很是不错,还有那枣泥糕,味道绵软清甜,吃起来也不腻。” “嗯。”褚含珍很是敷衍地点了下头,随后她叫来自己的贴身丫鬟把东西拿了过来,“这是皇上赐予的药膏,擦几日便可以使伤势迅速恢复,表弟可以试着用用。” 孟鹤卿将毛笔一搁,语气淡淡的,“多谢表姐送的礼,心意我领了,只是我的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药膏你还是收回去吧。” 褚含珍揪着手里的帕子,脸上笑容也多了些许尴尬,“表弟,既然是我的心意你还是收下吧,毕竟这伤筋动骨一百天的。” “太医昨日给了瓶药膏,同你这个药效应当是差不多的,现如今给了我也是浪费。” 孟鹤卿风轻云淡地回绝了,语气上听着不带任何的犹豫,他将谢婉眠的手牵的更紧了些,“若是表姐没有别的事情,还请早回。” “我说哥,有你这么赶人的吗?珍儿表姐也是为你好啊,你怎能这么说呢?”只见孟韵兰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些许愤懑。 孟鹤卿神色不耐地看了眼自家妹妹,心中更是郁闷,连带着头都觉着晕了不少,“你表姐还未出阁,我于她而言便是外男,男女有别, 若是这礼我收了,叫外人怎么看我,又如何看待你表姐?” 孟韵兰让织拾把枣泥糕端过来,听到这话小声咕哝道:“反正母亲到时候要把珍儿表姐许给你做平妻的……” “你说什么?!”孟鹤卿凤眸似是沁着寒意,光是被他盯上这么一眼,便叫人有些肌骨生寒。 孟韵兰从小就怕这二哥,此时屁股针扎般站起了来,畏畏缩缩地躲到了褚含珍的身后,“没、没什么……” “我不管你在哪里听到这种浑话,我此生也只有你嫂嫂一个。你要是下次再出言不逊,就别怪我用家规罚你!”长兄如父,况且孟鹤卿这常年浸在审判犯人身上的气势发起脾气来实属可怕,自然是把妹妹唬的眼泪汪汪。 谢婉眠当做看戏似的,丝毫不想去劝。 毕竟这话到底是没错的,一个待字闺中的闺阁女子要是常常和有妇之夫过密来往,这没发生什么,到了他人嘴里都得发生些什么了。 她不说,并不代表着褚含珍不说。 “表弟,你别这么说她,她也还未及笄呢。” “若表姐真的是为韵兰好,就应该明白亲疏关系。”孟鹤卿冷声说着,因为心中气闷,不免咳嗽几声,喝了口茶水这才缓过来。 褚含珍有些不知所措地扶着茶盏,半晌也只是回了句,“表弟言之有理。” “我乏了,以泪送送表姐。”孟鹤卿有些困倦地拧了拧眉,清隽的脸被窗柩上投下来的阳光切割分明,因着他本就疏离淡漠的气质,更叫人不敢直接上前去靠近了。 清清冷冷的和尊玉菩萨似的。 褚含珍只好说了句‘表弟多保重’随即和孟韵兰一同匆匆离开了春华苑。 谢婉眠见人都走了,这才将目光从书页上移到孟鹤卿的身上,他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愠怒,他鲜少表现出这样的表情。 就算是在上辈子,他的神情也总是无波无澜的。 孟鹤卿应着刚才心绪波动比较大,此时也咳喘个不停,谢婉眠让织拾把熬好的汤药端了过来,“二爷要不喝完药就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思虑过重的话对身体恢复也不好。” “圣上将永安殿失火的案子给我查了。”他停了口气,而后缓缓道:“这案子不能拖下去,越拖朝中大臣也只会反应更为激烈。” 谢婉眠叹了口气,威胁似的笑了笑,“你要是再这么查下去身体垮了,到时候案子也不用你查了。” 这话一出,孟鹤卿倒也不再勉强,接过药碗就将里面的汤药一饮而尽,苦涩从舌尖开始蔓延开来,他皱了皱眉,压平书页,随后道:“夫人所言极是,我待在这儿的时间是有些长了。” 谢婉眠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块蜜饯递到他的唇边,剔透眼眸闪着光,“我扶你去床上休息?” 孟鹤卿咬过那蜜饯,甜味驱散了苦涩,“劳烦夫人了。” 明明蜜饯那般的甜腻,他却忽而觉得甜的东西吃起来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 谢婉眠搀扶着孟鹤卿回到了床上,她拿着一块软绵绵的枕头作为靠垫放在他的腰后,而后递来一本有关精怪的话本子,“你要不要看看这个?” 孟鹤卿看向谢婉眠手中的话本子,他接了过来,笑着道:“我还从未看过话本子这一类的东西。” “说不定你看一遍就喜欢上了,老是看些之乎者也的看久了也让人觉着疲乏。” 孟鹤卿没有反驳,只要是夫人喜欢的,他都愿意去试一试。 于是,两人中,一人拿着话本子时不时咳嗽几下,另一个拿着账簿,手指轻快地拨弄算盘珠子打的噼啪响。 本来两人也不是话多的,前世谢婉眠还总是主动找些话题和孟鹤卿谈论,这辈子各干各的其实也挺好。 傍晚时,谢婉眠服侍孟鹤卿用过晚膳,那边皇上的圣旨便传了过来,本来是要他跪着接旨的,但因为他伤势在身,皇帝身边的贴身总管便笑着他不必跪,还说是圣上的意思。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是让他伤势好了之后去作总监察官,为的就是看看拨款赈灾的银两是否到位以及是否有贪赃枉法的官员从中抽取谋利。 孟鹤卿接到圣旨后无喜无悲,只是他还不死心般,定定地看着谢婉眠,“我只想再问一次,夫人是否想陪我一同去?” 第五十二章 我给你上药 谢婉眠有些惊诧地看着他,她实在是不大想要去雍州那边,要是她没记错那边孟鹤卿的大哥在那边任司马,要是她去了看到何茗岂不是要被气死。 谢婉眠坐在罗汉床上将衣物叠好,半晌才开口道:“我不去。” 说完这话,她又觉得自己拒绝的太过干脆,便补充道:“赈灾是皇上交给你的好差事,若是我去了给你添乱拖了你的后腿,岂不是功亏一篑,辜负了皇上对你的信任?” “并不会。”孟鹤卿淡淡回道。 “那若是我遇到危机的事情惶恐到整夜也睡不着那该如何是好呢?” 孟鹤卿抿着唇,见妻子不愿去也不再勉强,他只是觉得要是自己南下到时候定然是要小半年回不来,但往好处想想也挺好的,妻子不去也免了舟车劳顿,万一到时候水土不服也不大好。 想了许久,他这才堪堪劝服了自己。 其实他这般执着于谢婉眠能和自己同行不过是因为上辈子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这辈子他希望能和夫人经常待在一处,哪怕只是静静待着什么也不做也很好。 他端坐在书桌前细细研墨,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温声道:“依夫人的。” 谢婉眠把叠好的衣服放在花鸟镂空衣柜里,她一边放一边说道:“到时候二爷确定好日期知会我一声即可,我好给二爷备好行李。” “好,有劳夫人了。”孟鹤卿拿着毛笔开始处理公务,脸上也没有了第一次时问她‘为什么’不去的恼怒神色,有的只是淡然。 天色渐沉,丫鬟们将晚膳端了上来后,夫妻俩净完手便开始用膳。 今日桌上依旧是精致丰富的膳食,只是多了碗红枣雪蛤汤,孟鹤卿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尝尝味道,发现并不及前世谢婉眠做的那般鲜甜,眉宇不禁皱了起来。 谢婉眠见他脸色不大好的模样,以为他还在纠结南下的事情,便开口道:“二爷要是想让我一同陪同,不若等你那边安顿好了,我在过去也不迟。” 至于去不去全凭她自己了。 毕竟她实在是不想见何茗。 孟鹤卿将汤勺搁置在一旁,随即接过温热的湿帕子擦了擦嘴,“嗯,夫人说的言之有理,只是……” 他的视线从那浓白汤汁移到了谢婉眠那张花容月貌的脸上,只听他轻声道:“不知夫人会不会做红枣雪蛤汤?” 谢婉眠眼里闪过些许诧异,她自然是知道孟鹤卿对这道汤究竟有多喜欢,只是上辈子她做多了,这辈子她不想再做了,这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她还记得当时做这个汤手背上都留下了疤痕。 “我不会。” 她拒绝的干脆,柔婉雪白的面容上似乎凝着寒霜似的。 孟鹤卿怔愣了一瞬,这是他的夫人今日第二次拒绝他了…… 谢婉眠咬了一口红烧肉,只觉得有些腻的发慌,她放下黑箸,黛眉微蹙,莹润眼眸中看向孟鹤卿的眼神都裹挟着一丝怨言,“我上次做银耳莲子羹烫到手了。” 这言下之意明显是不想做,因为怕烫到手了。 孟鹤卿看着自家小妻子眼里斑驳的泪,也没了什么怨言,他低低咳嗽了几声,“无碍,夫人平日也很辛苦,是我忽略了。” 谢婉眠心中暗自腹诽,你忽略的还少吗? 用完晚膳后,孟鹤卿因着背后伤口,只能草草在净房洗漱,回来后需要在后背处上药。 府里头的人都知道孟鹤卿是不喜把事情交给外人来做,甚至穿衣这方面大多也是他自个儿,偶尔谢婉眠会来帮衬一下。 于是他上药这事儿自然也落到了谢婉眠的身上。 孟鹤卿静静趴在罗汉床上,因着刚才洗澡伤口不能沾水,所以后背只能用湿毛巾来擦拭。 衣服解开后,坚实修长的后背处那一道道伤痕看着有些触目惊心,好在有些结痂了,只是独自洗澡难免会有不小心的时候,因此有些边缘性伤口已经沾到了水。 谢婉眠先拿着湿帕子擦了三遍,而后又用干毛巾擦了一道这才开始给他上药。 柔软指腹带着药膏的微凉触及发热伤口时是有种酥麻的感觉的,孟鹤卿不吭声只是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来。 “疼吗?”谢婉眠一句话将屋内沉寂的气氛打破了。 孟鹤卿深吸了口气,原本是要说不疼的,但想到贺云萧说过女人都喜欢男人偶尔示弱,而不是逞强,便回:“有些……疼。” 谢婉眠看他疼的脸色发白,下意识地俯下身给他吹吹伤口。 孟鹤卿只觉得浑身都燥热了起来,他刚才有些后悔给自己惹祸上身了。 “现在呢,可有好些了?”谢婉眠一边涂一边给伤口吹气,而后又觉得有些费劲,看到不远处自己绣好的团扇,便起身拿了过来。 “好多了……” 谢婉眠摇扇子的动作一顿,怎么感觉孟鹤卿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等她全部仔细涂抹好后,也不着急让孟鹤卿将衣物穿好,而是晾一会儿。 孟鹤卿只是觉得这样躺在床上有些不雅,他向来君子清执,这般行径还是有些令他不适的。 “夫人,我觉得差不多了,衣服可以披上了。” 谢婉眠轻嗤一声,看了眼背脊上那还没干透的药膏,淡淡道:“二爷要是想着恢复的快些,就得等会儿,要是害臊呢,你我夫妻二人,不必有这般诸多不好意思。” 孟鹤卿挑眉看她,他还从不知自己的小妻子还是个牙尖嘴利的。 只见谢婉眠起身将那烛火吹灭了几盏,“这下就没事了,没人看的到。” “好。”孟鹤卿狭长眉眼中带着些许温润柔和。 过了一会儿,孟鹤卿才穿上衣服,谢婉眠替他理好衣襟后,正准备躺下睡觉呢,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二奶奶,出事了!” 谢婉眠听到这话赶忙披上披风快步走上前去,推门一看,只见织拾哭的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跑的太着急,裙裾上都摔的满是灰,发髻都乱了。 “何事如此慌张?”谢婉眠拿着绢帕给她擦脸,见她哭的可怜,也不好说出太过苛责的话来,“有话慢慢说。” 第五十三章 留疤不好看 织拾大口喘着气,这才开口道:“家里传来消息,说是小少爷和南永王世子打起来了。” 谢婉眠听闻此言,神情立刻冷了下去,她记得上次那时之后南永王世子应该是被禁足了,听说还被罚了家规,是皇帝看着打的,那伤势肯定还没好透啊,这边怎么会和她阿弟打起来了呢? “你先莫着急,父亲是怎么说的?” 织拾吸了吸有些发红的鼻子,“老爷说是要带着少爷上门赔罪去,我听家里的小厮说南永王世子道您和姑爷的不是,小少爷气不过上前就和他争论起来。 本来那南永王世子就是个浑身带伤的,他拿着拐杖就要打少爷,少爷只是推搡了他一把,谁知道他摔在了地上,就说小少爷欺负人,还扬言要打断小少爷的腿!” 谢婉眠绞着手里的绢帕,神情也越发凝重了起来,这在前世也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所有的事都好像偏离了…… “阿弟如何了?父亲可是将他带去了南永王府?” 织拾抬手抹了下眼泪,自知自己也有些失礼了,这才收拾情绪认真回道:“回小姐,老爷说明日午后带小少爷前去赔罪,老夫人还因为这事儿都病倒了。” 谢婉眠自知不能等了,她得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好救下阿弟,“明日我回府一趟,就以看望老太太的名义,她老人家此时应该也忧心忡忡了。 日后不要这般莽撞了,侯府家规森严,要是被陈嬷嬷发现了,你是要被打手心的,你下去休息吧。” “奴婢知道了。”织拾乖巧回道。 谢婉眠掩了门,才转身就看到不远处的孟鹤卿并未睡去而是坐在床沿处有些担忧地看向她,“需要我出面解决吗?” “目前还不清楚,或许只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但南永王世子我总觉得他并不是那么容易好说话的人。”她绕过竹叶云锦屏风走到檀木小桌案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才喝了一口,她又拿起茶杯倒了一杯,问:“喝茶吗?” 孟鹤卿点了点头随即接过茶杯,他的唇角已经开始有些干裂了,人生病的时候比健康时更需要补充水分一些,温水入喉,他的面色看上去也比刚才好了不少, 这才缓声道: “南永王世子名叫齐轩逾,是南永王已故的正妻的孩子,本来就是嫡子,从小颇受宠加之其母生前和南永王伉俪情深,因此齐轩逾行事也更为乖戾了些。” 谢婉眠不禁冷笑,若真的是伉俪情深为何深宅内小妾招揽的不少呢?若齐轩逾备受宠爱,那为何最终会变成现如今这般目无尊法的样子? 一想到这些,她不禁想到了前世,那个时候的孟鹤卿说不定也娶了何茗,就算他看中人伦道法然后没娶,那么她的珩儿呢? 她的珩儿是娇宠长大到齐轩逾这般还是在何茗的打压下生长呢?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间难免有些酸涩难过。 孟鹤卿瞧着自家夫人眼眶通红,以为她是担忧起谢序安来,便温声安抚道::“夫人也不必过于担心,你明日回娘家时可以看看虚实,到时我陪你一同去。” 谢婉眠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不该怪这一世的孟鹤卿,但她心中憋闷的实在是有些厉害,语气听着也冷了几分,“我没事,二爷若是要忙公务就先忙,况且你身上还有伤,若是牵动伤口留下疤痕也不大好。” 孟鹤卿见自家夫人已然有了打算,也不再询问,毕竟夫人做事向来妥帖,很少要他插手。 “只是劳烦二爷明日鹤和母亲说一声,我可能要在家小住一日,家中祖母病了,她待我向来很好,我得照顾她。” 孟鹤卿搁置下茶盏,“夫人放心,母亲那处我会亲自禀明。” 谢婉眠听闻此言,脸上才慢慢多了些笑容,收拾好后,翻身便上了床,也不再多想便入眠。 孟鹤卿喉咙微痒轻咳了一声,看夫人睡下,便也吹灭烛火睡下了。 翌日清晨,孟鹤卿起的早些,让福贵传话告知张氏一声谢婉眠要回娘家处理事情,可能还要小住一日。 躺在美人榻上的张氏冷笑一声,心中愤愤不平,不说自己没有让谢婉眠侍奉过,这才嫁到侯府几日就想着要回门去了。 “我看这儿媳妇不常管教属实不大行,谢氏的家教便是如此吗?一些小事便嚷嚷着要回娘家。”张氏很是不满。 伺候的贴身嬷嬷替她戴好抹额,又拿了抹香膏给她涂上,“说不定二奶奶家中出了大事,老奴听闻谢家小儿和南永王世子在学院里打了起来,世子嚷嚷着要打断谢家小儿的腿。” 张氏颇为有些幸灾乐祸,“你看,我就说这是家教不好的缘故吧。” 贴身嬷嬷叹了口气,“非也,夫人不可主观臆断啊,据老奴所知,那是因为南永王世子辱骂谢氏和二爷,谢家小儿气不过才上前争论的。” 张氏:“……” 谢婉眠洗漱好后便坐着马车匆匆赶回了谢家,她自然是不知道婆母是如何议论她的,就算她知道了估计也置之一笑,她才不乐的别人怎么说呢。 马车停在了谢家大门,谢婉眠由织拾搀扶着缓缓走了下来。 才行至大府门前,就看到小厮满脸堆笑地给她开了门,随后让人赶紧禀报给老夫人,府里上下都知道老夫人最疼爱的便是大小姐了。 谢婉眠进过垂花门时,老夫人的贴身嬷嬷便出来迎她了,“小姐,老夫人这几日老念叨你呢。” “祖母身体如何?阿弟现在又在何处?”谢婉眠虽然知道担心无用,但回到家后难以抑制的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生怕谢序安此时就被送到了南永王府去。 “大小姐放心,老夫人也只是急火攻心,小少爷被罚跪在了祠堂。”嬷嬷叹了口气,也是老泪纵横,“要不是夫人劝着,老爷怕是要打死小少爷了……” 谢婉眠也是脚下生风,心中开始变得焦灼不已,她问道:“序安被罚祠堂挨打的事情还未告知祖母吧?” “并未,老夫人只是知道那南永王要欺负小少爷,觉得小少爷并无大错,一时心头着了火不知该如何是好,难免心气郁结。只是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啊。” “我知道了。”谢婉眠长舒了口气,随即跨过门槛,笑盈盈地朝屋内走了进来,只是她万万没想到…… 第五十四章 突逢变故 谢婉眠也是没想到父亲会在这儿,看着他手里拿着药碗心下也稍稍松了口气,她其实怕的是父亲问她孟鹤卿站队是到太子那党去还是五皇子。 “父亲、母亲、祖母安好。”谢婉眠一一行礼,她出声后,那边的老夫人便朝她招手,“我的好眠眠,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她走近了些,屋内浓重的药味还未散去,看着祖母两鬓的头发又花白了不少,眼眶也不由有些酸涩了起来,“祖母,你还好吗?” “我好着呢,只是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些头疼脑热的。倒是你,回了娘家婆婆没有念叨你吧?” 一旁的嬷嬷给谢婉眠倒上茶,她接过后才道:“婆母待我不错,祖母不必担忧,我在侯府听闻家中小弟出了事,便着急赶了回来。” 老夫人叹了口气,担忧道:“嗐,临危那孩子就是太莽撞了些,听不得别人说你的坏话,这一时气血上头难免会发生冲突。 这事儿原本是赔礼道歉便罢了,毕竟只是小孩子间的打闹,再者是那南永王世子有错在先,可那世子偏是嚷嚷着要打断你弟弟的腿,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她话说的急了些,难免咳嗽不止,顾氏连忙上前给老夫人顺气。 谢闻远将药碗搁置在一旁,恭谨对老夫人道:“母亲,我先带眠眠下去,你好生休息,莫要思虑过重。临危您放心,有我呢,他是我儿,不会让他受委屈。” 老夫人点点头,半阖着眼笑着对谢婉眠道:“眠眠也早些下去吧,到时候病气传给你就不好了。” “可我还没好好照顾祖母。”谢婉眠握着老夫人的手,声音不由得有些哽咽了起来。 在前世,老夫人是被叶姨娘气的忽然突发恶疾才去世的,这辈子没了叶姨娘,她只希望老太太能长命百岁,安享晚年。 “傻孩子,你好好的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争取到时候和你夫君要个哥儿,也好在侯府傍身,免得日子一长,你那婆婆定然对你心生怨怼。”老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笑道。 谢婉眠颔首,语气温和,“我知道的,祖母放心就好。” “好了,你祖母身体才好些,莫打搅她了。”谢闻远站起身道。 谢婉眠只好依依不舍地和老夫人告别。 等踏出房门,过了抄手游廊,谢闻远冷哼了一声,“我看你是能耐了,才嫁过去几日,你就又跑到了娘家,你这般行事叫外人怎么看我?又怎么看宣平侯?” 谢婉眠知道自己这次免不了一顿说教,她也不急等着谢闻远说完,这才屈膝行礼,一副早有决断的模样,“父亲大人,您应该知道祖母平日里待我如何,祖母病了,我这个受宠的嫡长女若是不回府,邻里怎么看,外人又会怎么看?” 谢闻远拂袖轻嗤道:“我倒是不知道你嫁到侯府后如此牙尖嘴利了。” “父亲大人,临危虽不是我一母同胞的胞弟,但他心性纯良,我不想让他身陷囹圄,他还未及束发,不过是个才长成的少年郎罢了。” 谢婉眠说的言辞恳切,倒叫谢闻远一时哽住了。 半晌,谢闻远才道:“那你也该事先告知一声。” “事急从权,女儿知道此事已然快至二更天了,要禀报怕是你们也歇下了。” 谢闻远轻叹一声,最后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谢婉眠看着谢闻远去了书房,这才得空去祠堂看谢序安。 谢家祠堂设在庭院深处,此时已是巳时,日头照的黛瓦上的砾石闪闪发亮,嫩绿芭蕉叶也被照的叶片薄脆,连那角落里长满青苔的潮湿地方都落满了光亮,过了影壁,谢婉眠这才看到祠堂正中央跪着的清瘦身影。 “小弟。” 听到声音的少年连忙转过身朝她看了过来,清润眼眸中是难掩的兴奋,“大姐姐!” 谢婉眠朝他走了过来,看到他嘴角沾着些许糕点碎屑,就知他暂时没受苦,她拿出绢帕递到他手上,笑着打趣他,“偷油吃的小老鼠,连嘴都没擦干净呢。” 谢序安接过帕子,腼腆笑着擦嘴,“这糕点是母亲偷偷拿来给我的,父亲说是让我好好跪在这儿反省,今日过午要去给齐轩逾那混账他道歉。” 谢婉眠也是心疼,“你呀,太冲动了。他是个世子父亲是南永王,我们父亲只是六品司业,你这样上去冲撞他,岂不是鸡蛋碰石头了?” 谢序安瘪着嘴,有些委屈,“可是那厮竟然辱骂你和姐夫,说你配不上姐夫,还说姐夫狂妄自大,随便就判案,被圣上罚了也是应该,我咽不下这口气……” “好啦,阿姊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怕你受了委屈。那齐轩逾是个小心眼儿的,上次那疯马还没找他好好算账呢。”谢婉眠从衣袖里拿出两个用棉花做的软垫,随即递到谢序安的手里, “你把这个放在膝盖下,这样跪着舒服些。” 谢序安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我就知道大姐姐办法多!” 这边谢序安才把那软垫垫好,外面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只见谢闻远擦着鬓角的汗和为首的捕快沟通道:“此事南永王怎可妄下论断,这只是孩子间你来我往的打闹罢了。” 捕快敷衍地朝着谢序安作揖,“抱歉了,谢大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您通融。” 谢闻远塞了一把银钱过去,那捕快却是当做看不见似的收了下来,颠了颠钱袋子,随即他小声道:“您家公子啊可真是得罪大人物了,那世子嚷嚷着说您家公子推他伤到要害了,要去府衙上对峙,还说要把您家公子打入大牢呢。” 谢闻远听闻此言吓得踉跄了两下,他是知道自家孩子性格的,怎么可能真的推了那两下就算是重伤呢? 这边捕快让手下的人要逮捕谢序安,才要上前,谢婉眠挡在弟弟身前,“我弟弟没做错什么,那世子是血口喷人。” “啊,原来是孟夫人啊。”捕快的态度恭敬了不少,“我们这也是奉命行事,您要是觉得不公,可当堂澄清,目前来看不会对您家阿弟造成影响的。” 谢婉眠还想要反驳,却听到不远处的谢闻远道:“婉眠,你让他们把人带走吧,我自有办法。” 谢序安到底是个小孩子心性,此时被架着出门,眼眶一热,只是小声唤了声:“姐姐……” 谢婉眠立即上前道:“你莫怕,我待会儿来救你。” 谢序安满是信任地点了点头。 看着远处的少年离自己的视线越来越远,谢婉眠的心也越来越焦急,得想个办法…… 第五十五章 救我 谢序安被带走之后,谢婉眠这个心便有些七上八下的,她定了定神思,最终道:“织拾,你去向二爷请宫里太医院有名的太医来。” 织拾看着小少爷被带走,眼眶泛红,“要不要奴婢把二爷也叫过来?” “不必。”谢婉眠回绝道,“二爷伤势未愈,我若是这时候让他陪我一同去府衙,怕是婆母有好一顿说教,你就先按照我说的做。” “是。”织拾领了命便急冲冲地往府外跑。 谢闻远有些怨言地看着她,“叫女婿来的话,此事不知要好解决多少,他虽然暂时领命为总监察官,可他现如今到底是通政司参议加之他祖母是当朝长公主,在府衙上还是有话语权的!” “但他也是我夫君,伤势都未痊愈,我如何能安心让他来回跑一趟?此事还未到完全无转圜之地,我自有办法。” “你就不担心你阿弟出事吗?刚才说的冠冕堂皇,现在又是这般。”谢闻远轻哼一声。 谢婉眠温声说道:“我比任何人要当心阿弟,但我也得考虑周全。父亲刚才拦着捕快,可是有解决的法子?” 谢闻远捋了捋胡须,最终道:“我去找找同僚,这事儿得弄清楚。” 说完这话,谢闻远也离了谢府。 谢婉眠也没有久待,只是在出门前嘱咐家中下人不要将此事告知老夫人,剩下的她便一个人乘着马车赶往了衙门去。 才下了马车,就看到衙门外围满了乌泱泱的人群,提着菜篮的胖大婶踮起脚尖朝身边的人打探着,有书生向她解释了一通。 那大婶一副了然的模样,小声吐槽道:“那世子实在忒不是东西,这街坊邻里的谁不知道他的恶名。” 杀猪的屠夫举着菜刀,敞开的胸襟处还沾着猪血,配上那副小心翼翼的神情多少有些违和,“嘘,可小声点吧,这世子是个记仇的。” 谢婉眠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差役说明了来意,随后她便走到了衙门大堂处。 只见谢序安反手被差役压着,而齐轩逾则是被抬在担架上口口声声念着疼,他因为前段时间行了杖刑,故而身上的伤也未好透,腿上还缠着绷带。 谢婉眠坐在了圈椅的一侧,因着她是谢序安的长姐,自是可以旁听的,而她对面坐着的则是南永王和现任当家主母:南永王妃。 南永王手扶茶盏,神情淡然,虽然已是知天命之年,但眉宇间还是难掩其威严,因着年轻时护驾有功,得了当今圣上不少的封赏加之他安分,别的多的从不伸手要,圣上对他也是信任的。 南永王妃拿着帕子泣声道:“逾儿虽不是我亲生,平日里性子也是顽劣了些,但他到底是我南永王府世子,哪里受过这等苦楚? 表面说是小儿之间推搡,可他到底有伤在身,这一推,我儿整日都疼的睡不着觉。 唉,为了防止大家都说我这个王妃欺负人,这事儿还是得对簿公堂,免得大家都说我们南永王府的欺负人,这下还请老爷秉公处置。” 坐在大堂正上方的县令拿着惊堂木往桌上一拍,大怒道:“岂有此理!谢序安,你故意伤人,此事可认罪?” 谢序安不服气,但还是恭敬道:“回大人,小民冤枉啊!是这齐世子先出言不逊而后用拐杖打在了我的身上,我才反击的。” “胡言乱语,我看你是不知道些厉害,不肯招认了?来人,上拶刑!” “且慢!”谢婉眠站起身,不卑不亢道:“民女有言。” 县令看了眼谢婉眠,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艳而后又是探究,“你是……?” “我是谢序安的姐姐。”谢婉眠认真回道。 “你可有话说?” “回大人,为何不先看看我弟弟背上的伤痕再来辨别他的话是否为真假呢?如此草率便行刑,是否有些不妥?” “本官这么做,自有道理。” “可大人这么做,是屈打成招。” “你大胆!”县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站起了身。 “民女失言,但民女有办法可以证明世子和我弟弟谁所言为真,谁所言为假。”谢婉眠继续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 谢婉眠有些焦急地往外看了看,见织拾还未带太医来,心也如在热锅上烹炸,她定了定神思才道:“不知世子没被推搡之前大夫是如何说的?” 南永王妃擦了擦泪,说:“太医说我儿受了皮肉之苦,因着那条腿被打的有些骨折应该好好调理,但被你家弟弟推倒后,明显是骨头都裂开了。” 谢婉眠冷笑一声,回:“民女请了太医,可以将世子的伤再验一番,若是加重了,民女无怨言,但若是皮肉之伤就要我弟弟付出性命的代价,怕是天理难容。” “那你所请太医人在何处?”县令问道。 谢婉眠刚想说得稍等片刻,忽的,她的手便被温暖包裹,只见孟鹤卿披着青雘色披风,身形修长的他此时伫立在高堂之中像极了坚韧苍竹,他依然是那冷峻昳丽容貌,凤眸微垂,不辨喜怒就叫人心生几分畏惧来。 “太医我带来了。” 清冷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落入耳畔,悦耳动听。 县令见是孟鹤卿,脸上神色也多出几分慌张来,本来南永王就是个难对付的,谁知道这谢家嫡女嫁的是当今皇帝的外孙,这下不犯难也犯难了。 只见太医走上前向南永王行礼,南永王一瞧发现这人是太医院有名的张太医,神色也多出些尊敬来。 张太医走上前低声询问:“世子爷,可否让老朽给您诊断一番?” 齐轩逾很是激动,他这伤本就是胡诌为了报复谢序安的,家里长辈皆是不知,这要是验出他并无大伤,到那时,他爹岂不是要打死他? “哎呦,我好疼,我不想验证!”齐轩逾神情很是痛苦道,“你别碰我,我现在浑身都很疼!” 题外话:十分感谢宝贝们的打赏和阅读,比心,我会继续努力哒! 拶(za)刑:就是用来夹犯人手指的刑罚,专门用来针对女性此文为架空,所以这个刑罚我也用在了不到十五岁的谢序安身上。 青雘(wo)色:山林中烟霞弥漫时的颜色,有朦胧之感 第五十六章 肤如凝脂 太医有些为难,看向了孟鹤卿,“这……” “你们看看,我儿疼的都开始喊疼了!”南永王妃掩面低泣道。 孟鹤卿却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道:“正因为如此,世子不该讳疾忌医,验!” 这话一落,如青玉叩石,让人不敢再造次。 只见那张太医伸出手给齐轩逾诊断,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道:“世子身上之前是受了皮肉之伤不错,但世子身上受的都是些旧伤,至于新伤老朽还未瞧见。” 张太医的医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毕竟圣上之前难受的风湿也是他一点点的治好的,他说皮外伤上处是旧伤便不可能会有假。 南永王的面上挂不住,直接扬起手就打了齐轩逾一巴掌,“孽子,你竟敢诓骗我?平日里教你为人要诚实,全部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别打了,王爷!”南永王妃哭着上前阻拦,毕竟也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齐轩逾被打? 齐轩逾被扇巴掌扇的捂着脸也不敢吭声,只是两眼很是怨怼地盯着谢序安。 谢序安也是个不怕的,直接瞪了回去。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还是县令拍了惊堂木这才安静了下来。 县令毫无底气地说道:“既然无事,那谢公子可以无罪释放了。” “稍等。”只见谢婉眠朝着县令作揖,而后缓缓道:“还请齐世子向我弟弟道歉。” 齐轩逾冷嗤了一声,说:“本世子为何要向你弟弟道歉?” “世子,你上次疯马之事没有向我道歉,我不计较。但此次我弟弟因你而受牵累被押入府衙,你说这应不应该道歉?”谢婉眠也不退缩,只是不疾不徐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南永王听着这话也觉得面上下不去,冷着一张脸对齐轩逾道:“和人道歉。” 齐轩逾是个怕老子的,自然是不情不愿地道歉了,“此事是我之过,还望谢公子莫要计较。” 谢序安轻哼了一声,敷衍地作揖回礼了。 此事告一段落后,谢婉眠便带着谢序安准备回府。 “姐,你刚才怎么不让我再告齐轩逾?他还打了我的背,这账得好好清算呢。”谢序安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 谢婉眠点了点他的太阳穴,“你啊,还是没长记性。我们刚才直接拆穿齐轩逾的把戏,你看南永王是不是丢面了?若我们再要提出别的什么,岂不是要让人家都下不来台?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南永王也知道我们并不是什么斤斤计较之辈,日后也不会紧紧盯着我们谢不放,至于齐轩逾,你以后看到他就离远些,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序安一副了然的神色,他笑着道:“还得是姐姐聪慧,想出了这个法子,也多亏姐夫到的及时,不然我就要挨打了。” 说到这茬,谢婉眠忽的顿住脚步望向一旁的孟鹤卿,男人眉眼间依旧是难以消散的寒霜,面色苍白,墨发半披着衬的眼尾处烟霞红极为瑰丽,今日风大,四月的天虽是艳阳高照,但风还是带着凉意的。 发觉他指尖轻颤,额间却是冒着冷汗,谢婉眠连忙上前搀扶,想到他也是一路马车颠簸过来的,黛眉也皱的更紧了些,“你的伤口可是裂开了?” “无碍。”孟鹤卿看到夫人关心自己,心中也是暖流涌过,连带着唇角都噙着浅笑。 “你怎的也来了?这事儿我也可以摆平,你来了,伤口要是裂开日后留疤可就不好看了。”谢婉眠扶着他坐进了马车内。 谢序安看自家姐姐和姐夫恩爱,倒也没跟上前,翻身跨马往前走。 马车缓缓向前移动,帷裳被风劈开,外头的景色也在慢慢倒退,孟鹤卿轻咳了两声,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夫人不喜我留疤?” 谢婉眠拿糕点的手停住,什么叫做她不喜他留疤?本来这东西留着就不好看好吧。 “你要是喜欢,就留着,不过伤口撕裂疼的厉害些罢了。”她随意地说着,咬了口糕点发现这个味道里面加了她不爱吃的冬瓜仁,眉头紧锁,手里拿着的糕点放回去不是,吃下去不是,丢了更不像话。 孟鹤卿似是看出了她的纠结,他眉眼里含着温柔笑意,“我看夫人手里的糕点味道看起来不错,可否给我吃?” 谢婉眠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她可是记得前世孟鹤卿没有爱吃别人咬过东西的习惯,反倒是别人碰了的他一般嫌弃的连看都不看,今日这是怎么了? 难道真的想吃? 但她看了看桌上摆着些许一模一样的糕点,这是……要吃她不要的了? 她没问出口,只是将糕点递到了男人的唇边,男人就着她咬过的地方衔住,随即这块难吃的糕点被送入口中。 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指尖还被温热唇瓣所触及到了。 谢婉眠觉得脸颊也开始有些稍稍发烫了起来…… “味道是不是不大好啊?”谢婉眠红着耳根轻声问他。 孟鹤卿半阖着眼,淡淡道:“还行。”只要是夫人喂得他都喜欢。 谢婉眠舒了口气,小声嘟囔道:“还以为你不爱吃糕点,毕竟你口味清淡,吃不了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孟鹤卿自然听明白了谢婉眠的调侃,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冲散了唇齿间的甜味,“是不大爱吃,但夫人给我喂得这块还不错。” 谢婉眠愣了愣,这话是在说她喂得就不一样了吗?还是说她会错意了? 还未等她想出什么来,马车忽的停下,车厢内两人原本坐的中间隔了一小条缝隙,此时却是被硬生生地给挤在了一处,本就穿的都是春衫,衣料舒适略薄,此时贴近了,更是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孟鹤卿伸手揽住谢婉眠的腰这才没让她额头直接撞到小桌角上,正准备将她扶起,视线无意识地掠过她的胸口。 微微颤动的脱/兔,令他不自觉的想到新婚之夜。 握/不住,盈白如凝脂似乎都可以从指缝里溢出来。 心尖有些微微酥麻,他很快移开了目光,耳根连带着脖颈都开始泛红了起来,甚至手心也开始不自觉地冒出些许冷汗…… 题外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出自清代戏剧家李渔的戏曲《意中缘》 第五十七章 雪里红梅 两人回到侯府后,谢婉眠便让织拾连忙备好温水用铜盆盛了过来,自己又把太医嘱咐要擦的药膏拿了出来。 “快褪了衣物,让我瞧瞧后背的伤是不是严重些了?”谢婉眠手里拿着药膏,见孟鹤卿解绅带的动作很是缓慢,这才顿悟过来他身上有伤,这牵一发而动全身,速度自是比平日缓慢了些。 于是,她走上前道:“我伺候二爷更衣吧。” 孟鹤卿自是没有拒绝,温声道了句‘有劳夫人了’。 等到衣裳/褪尽,后背的伤口也展露出来,的确是她想的那般,原本结痂的地方又重新撕裂开来,渗出了鲜血。 孟鹤卿趴在了床上,谢婉眠只好给他处理血迹、敷药。 “今日我替你擦了后背,就先别着急沐浴了,免得伤口沾了水又溃烂,就更不好处理了。”谢婉眠是知道孟鹤卿有些特别爱干净的成分在的,所以她特意提醒了一番。 孟鹤卿知道自己今晚不能沐浴,神情有些苦恼,“我小心些,不碰到伤口,不成吗?” “二爷大可以试试明日因为伤口溃烂高烧不退的滋味。”谢婉眠前世学医学了个门道,也算是半个医者,面对不听话的患者,自是将事情后果说的严重些,免得不知轻重了。 孟鹤卿不禁蹙起了眉,他还有公务在身一拖再拖的确是将办事效率都拉低了许多,不若先忍着,总是这般病恹恹的也不是个办法。 见孟鹤卿不再反驳,只是乖乖趴在床上闭目不言,谢婉眠这才舒展了眉眼。 等到这些结束时,她的额头上都覆了层薄薄的汗,看了眼铜壶滴漏,此时已至酉时,窗外薄云附上一层金箔似的云层,周围弥散光芒,庭院里海棠花瓣都镀上橙黄亮色。 她收回了神思,唤了织拾让下人把屋里收拾一番,自己则是净手拭汗。 丫鬟掌了灯后,这才让她得以停歇喘口气。 织拾替她倒了杯茶,她喝完后,这才想起这个时辰应该唤人进来布膳了,但想起孟鹤卿那苍白脸色目前来看估计也没什么胃口,所以也没开口。 还是歇歇再说吧。 谢婉眠靠在美人榻上拿起话本看了起来,正看到兴头上时,却听到屏风后清冷嗓音落入了耳畔中,“夫人……” 谢婉眠撂下话本子,挑开纱帘神色担忧问他:“二爷可是有些不舒服?还是饿了,我叫人来传膳。” 她的嗓音本就偏软,此时带着些许焦急略微发颤,像是落满掌心的柔软花瓣。 孟鹤卿轻咳了一两声,“劳烦夫人将我那本卷册拿来。” 谢婉眠面一冷,随即懒懒坐在锦杌上,倒了杯茶扶着茶盏俏生生瞧他,“我还不知道二爷现在还有精力忙于公务。” 孟鹤卿抿着薄唇,看向自己的妻子,灯火煌煌,随着视线的游移从汝窑天青釉茶盏缓缓落到了那双指若嫩葱的玉手上。 绛紫色宽袖下覆着手腕,再往上些是一颗鲜艳的红痣,肤白衬的那痣也红艳,宛若雪里红梅。 他自是再清楚不过那颗痣的位置。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喜欢在妻子情动之时用指腹缓缓摩挲着那颗红痣,看着牡丹花般娇靥面容盛开在自己的面前,连心跳都容易乱了几分。 脑海中闪过那些靡艳画面。 他连忙止住,只是眼眸深沉了些许。 “只是枯坐在这儿,也难以入眠。” 谢婉眠轻啜了口茶,莞尔道:“既如此,二爷便看半个时辰就好,伤了精力也不大好。” 说着,她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从檀木桌上抽取了卷册,随即递到了他的手中。 孟鹤卿接了过来,翻阅一页过后,又想到了生辰的事情,便问:“夫人觉得生辰是在酒楼小办较好还是家里?” 前世谢婉眠就是选择了在家里办,虽然只是一个小生辰,算不得什么,但名册上那些送礼的人和处理些许突发事故就足以让人头疼了。 这辈子,她才不干这活。 “我觉得还是在酒楼包厢里办最佳。”谢婉眠很是真诚地笑着回道。 孟鹤卿翻阅书的动作一顿,最终只是道:“也好。” 谢婉眠心思活络了起来,看他也没要求别的什么再加上他今日还来帮了自己,便起身准备去厨房一趟。 半个时辰后,谢婉眠按时抽走了孟鹤卿手里的卷册,她笑着道:“二爷,该用晚膳了。” 孟鹤卿点点头,谢婉眠上前搀扶着他到了梅枝雕方桌前,都是些精致吃食,应着他还有伤在身,桌上的餐食也是平日清淡了不少。 其中一道红枣雪蛤汤很快就吸引了孟鹤卿的注意,谢婉眠也是看出来他是真的喜欢的紧,毕竟这是孟鹤卿为数不多喜爱的食物了,。 她亲手舀了一碗递到了孟鹤卿的面前,这才缓缓坐下,开始用膳。 孟鹤卿虽是喜欢,但也面上不显只是拿着瓷勺的速度快了些,他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清甜而不腻的味道瞬间充斥着口腔。 再次尝到这味道,竟是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这是他上辈子快到临了时还在念着的味道,只是喝了一口,他就知道这是谢婉眠亲手做的。 “夫人做的红枣雪蛤汤很好喝。”孟鹤卿捏着瓷勺,强忍着眼眶的酸涩温声道。 谢婉眠有些诧异,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己这是第一次做给孟鹤卿的吧,“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孟鹤卿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顿了顿,敛眉垂目道:“我刚刚想着你出去了,衣角沾着红枣皮的碎屑,身上带着红枣雪蛤汤的味道,便知晓了。” “这样啊……”谢婉眠咬了一口白灼虾仁,拂去心中猜疑。 也是,孟鹤卿本就擅长于查案,要他分辨清楚这红枣雪蛤汤是谁做的定是也不难。 “夫人刚才没被伤到吧?”孟鹤卿仔细看着谢婉眠的手背,生怕错漏了什么,那双好看的手不该只是给他洗手作羹汤而烫伤的。 如若他没记错,夫人的手背在上一世曾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当时他还嫌那抹疤痕是璞玉上的瑕疵,现在细细想来,那是夫人因为他而留下的伤…… 题外话:小剧场:知道真相后的孟鹤卿越想越难受:我真该死啊……T^T 锦杌:指的是用锦缎铺设的小凳子 第五十八章 会错意 “我没事的,你不必忧心。”谢婉眠见孟鹤卿的情绪忽然变的有些低落了起来,便出声安抚他。 孟鹤卿脸上微微漾起波澜,清润目光中含着疼惜,“日后这东西你交给下人做,烫到手难免留疤。” 谢婉眠虽是不知道他为何会这般注重这个,但还是点点头,应下了,“好,下回我交给厨娘,在旁看着就好。” 用过膳后,福贵忽的走到院子里头来,他乐呵呵地在门外伫立着,手里不知捧着何物,“二爷。” 孟鹤卿注意到了,拢了拢披风道:“进来吧。” 只见福贵将堆满礼物的黑漆描金云纹都承盘放置在了桌上,先是拿出红木镂空雕刻的盒子,“这是侯夫人、侯爷送给二爷您的生辰礼。” 孟鹤卿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赫然躺着的是一枚品相极佳的青田玉石印章,上面雕刻着斋馆印,放在手中把玩也很是舒适。 而后福贵又拿出一把折扇,道:“这是大少爷从雍州寄回来的檀香扇,说是夏日快至,您也用的上。” 孟鹤卿浅笑一声,“你到时将我的信寄给大哥,顺带说二弟向大哥问好,心意已领到了。” “是。” 谢婉眠看着那把折扇,心尖不由泛起一股难受劲儿来,她记得前世何茗还同她说这折扇也是亲自挑选。 而孟鹤卿常常用,还时不时在她的面前显摆扇风,当时她得知真相后气的整夜整夜睡不着。 她也曾想过把这把折扇直接撕了才算干净,可那到底是孟鹤卿大哥留存于世间的最后遗物,她不能那般做…… 随后福贵又一一介绍起了生辰礼,其中最为金贵的礼物还是要数公主送出的松鹤楼酒庄地契,毕竟这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酒庄,里头不少名酒都出自那儿。 等到这些礼都收好安置完后,福贵退下,孟鹤卿手里还把玩着那把折扇,见谢婉眠忽的站起身来,唇角微噙着笑意,脸上也多了些意趣,“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他想要知道夫人会不会和前世送一样的生辰礼,会是那精心雕刻的玉佩吗? 记得当时他都放在了盒子里面珍藏着,毕竟玉佩这种东西易碎,碎了是不好的征兆,他不希望眠眠送的东西被损坏。 故而,他从未戴在身上。 谢婉眠看着那把折扇,脑筋就突突的疼,她咽下怒火,轻飘飘道:“我去哪儿又与你又有何干系?” 孟鹤卿清隽脸上露出一丝愕然与不解。 谢婉眠也觉得自己这话是过分了,可何茗的话恍若鬼魅般充斥在耳畔‘你瞧瞧,鹤卿他是真的喜欢我送的东西,你再看看你送的香囊和玉佩,他可有一天戴在身上过? 人啊,不是自己的东西要学会放手。他不爱你,你该有些自知之明才对。’ “夫人……”孟鹤卿这才发觉出谢婉眠的脸色不大对劲,眼眸中似有泪光点点,有如鹅脂般雪腻肤色瞧着也比往日惨白,他想要伸手去握住那只在发颤的玉手却是被避开了。 “我有东西落在厨房了,你若是累了,就先歇着吧。” 谢婉眠丢下这话也不回头,逃也似的就离开了。 她走到了廊庑下,夜深寂静,有朦胧月色落入庭院里,几个小丫鬟提着灯笼打趣说笑,路过的何嬷嬷看到后不免敲打一番,而后转弯处见是她,连忙行礼,“二奶奶可是要找什么东西?” 谢婉眠摇了摇头,勉强笑着回道:“我饭后出来散散步,不必管我,你去忙吧。” “诶。” 谢婉眠坐在了亭子下,不免想到了前世种种,虽说她早就不该在意的,但那些痛苦和冷漠如附骨之蛆一点点的蚕食着她。 她可以不爱孟鹤卿,但她忘不了自己所经历的那些事情。 若是放在前世,她定然要紧紧揪着孟鹤卿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那么对她?为什么她送的东西便可以弃如敝履?真的有那么讨厌她吗?还是说她就这么的比不过何茗呢?’ 谢婉眠拿着绢帕缓缓拭去泪水,就在她收拾好情绪准备回屋子里时,熟悉的松墨香围绕着她,垂眸一看,是孟鹤卿常披的披风。 “夫人,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可否和我诉说一二?” 明冽温柔嗓音如夜里葳蕤烛火,照的人心尖发暖。 谢婉眠仰着脑袋望向孟鹤卿,只见他手里提着六角宫灯,挺拔身姿在月色下显得越发修长,眉眼中不含愠怒,更多的是一种关切。 明明刚才她的态度那般不好了,怎么还好脾气巴巴地凑上来了? 或许是因为这辈子的孟鹤卿终究不是上辈子的孟鹤卿了,心头思绪万般涌过,是她心思敏感了些。 都不是同一个人了,又有什么可置气的呢? 是她被何茗吓得没胆了还是她不敢面对曾经的自己呢? 看着面前眼前男人和煦的目光,她不禁嘴一瘪,眼中泪水再也抑制不住落了下来,“对不起,二爷……我刚才失礼了……” 孟鹤卿微微弯着腰,将妻子抱在了怀里低声安抚,“无妨,你若是不想说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若是我刚才有话说的不好的地方,你大可告诉我。” 谢婉眠紧紧抱着孟鹤卿,像是要在寒夜中汲取最后的温暖般,“二爷很喜欢那把折扇?” “嗯。”孟鹤卿迟疑了一下回道。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自然,我大哥很懂我,知道我最喜欢石鹚桑的书法,那折扇上便是真迹,还带有私人印章。 我之前也看过石大师的亲笔书法,自然已认出,做不得假。” 谢婉眠想起明明是何茗很了解他才挑选的这把折扇,不由心悸,她闷闷问道:“若不是大哥送的你也会这般开心吗?” 这个提问方式其实有些怪,但孟鹤卿也没多想,浅笑着揉了下妻子柔软蓬松的乌发,“那当然,能知我爱石大师书法者,便是志同道合。况且,我想只有大哥了吧。 大哥从小与我玩的好,后来执意要去闯下一番天地,他将雍州那边治理的很好,原本只是废弃之地,此时已是政通人和。只是这次碰上了洪涝,情况有些棘手罢了。” 他的语气很是轻快,光是听着就好似在回忆幼时的点点滴滴般 谢婉眠听到这话,心里忽然放下了般,眼睫一眨,泪滑顺着面颊落下来。 志同道合啊…… 题外话:斋馆印:常用于书画作品盖章上 十分感谢宝贝们的支持和打赏,比心 第五十九章 听夫人的 时间一晃,已然到了孟鹤卿生辰这日,因着他尚还年轻,伤口已然恢复了大半,走路什么的都算是不打紧的事情,只要不进行大幅度的动作已然是无大碍。 谢婉眠和孟鹤卿商议一番,最终还是将办生辰的地方放在了长公主新赏赐的松鹤楼酒庄里。 由于大家白日还要处理公务,这生辰宴自然是办在了晚上。 酒庄位于朱雀大街的尽头,这里晚上夜市热闹、游人如织,小摊贩们吆喝着卖糖人、首饰或者其他物什,但也正因如此,此时马车在人群里穿梭着的确是有些缓慢了,谢婉眠伸手挑开帷裳,外面明亮如白昼的烛光便映入眼帘。 孟鹤卿是半路赶过去时遇到妻子的,因为府衙最近积攒的案件有些多了,所以他伤好了大半后便开始处理公务,赶去酒庄时看见是自家的马车这才坐了过来。 他的手里还拿着糖葫芦,也是刚才在外头买的,看着红艳艳,里头却是酸涩不已,谢婉眠吃了两个就没吃了。 于是剩下的都由他自个儿慢慢解决。 谢婉眠瞧见他忍着酸和甜皱着眉头吃糖葫芦的模样,不禁噗嗤笑出了声,“二爷是吃不下了吗?” 孟鹤卿一抬眸就看到自家夫人满眼狡黠打趣他的模样,这是这些天来他难得看到的笑容。 自从上次送生辰礼后,夫人看上去就一直有些闷闷不乐的,今日出来一趟感觉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还好……”说完这话,他顿了下,一本正经地说道:“下次不买这种的了,太酸。” 谢婉眠单手支着下巴,手肘靠在侧窗边缘,回:“下次买糖葫芦不要买这种形状扁圆形的糖葫芦,买那种个头圆圆的看着整齐的,味道才刚刚好。” 孟鹤卿盯着谢婉眠那张靡艳水润的唇瓣,眸色稍稍暗了暗,“嗯,听夫人的。” 清冽嗓音带着些许喑哑,很快消弭在嘈杂人声中…… 很快,马车到了松鹤楼酒庄,这酒楼正对着的就是通向京城护城河的塬河,临近夏初,夜风一吹,清凉水汽扑面而来,谢婉眠今日穿的少了些,毕竟白日暖意未散,街上走着是舒服的。 可此时凉风一过,难免冷的一哆嗦。 孟鹤卿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了谢婉眠的身上,刚系好,那边就传来了爽朗笑声,“执玉!” 只见贺云萧大步流星地朝他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老红木所制的小笼子,里面放置的狸猫通身雪白,眼瞳深蓝灵动,探着毛绒绒的小脑袋时不时往外张望着。 谢婉眠的视线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 “贺兄。”孟鹤卿朝他作揖,看着谢婉眠想伸手又不敢接触的模样,便低声问道:“夫人可是喜欢?” 谢婉眠自然是喜欢的,上辈子她勤勤恳恳忙于家长里短,整个人都因为掌中馈和府内大小事物而忙的抽不开身,更别提是看狸花猫这样的事情了。 “喜欢。”谢婉眠目光紧紧盯着那小狸猫,看它伸开爪子露出粉色爪垫,眼里更是藏不住的欢喜。 “那待会儿我带夫人去买。” 这话才落,贺云萧将手中的笼子递到孟鹤卿面前,“喏,送你的生辰礼。” 孟鹤卿挑了挑眉,“我的生辰礼?” 贺云萧笑着打趣道:“这个送你夫人,你夫人开心了,你开不开心?” 孟鹤卿抬着眼眸淡淡瞧他,“我倒不知道贺兄也开始油嘴滑舌了。” “好了啊,嫂子喜欢就成,我们还是早些进去吧,里面的人都快到齐了。” 孟鹤卿也没着急走,一手拎着猫笼子,另一只手牵着谢婉眠一同走入了酒楼里。 由于男女有别,因此都是分席而坐。 谢婉眠先是去男子那边喝酒,毕竟这是她夫君的生辰自然是先去这边敬酒,以显妻子的贤惠从容。 她说了些喜庆的话,随即要饮酒时,孟鹤卿接了过来,“酒太烈,你喝完晚上头晕,还是我代饮吧。” “二爷,您身体还未恢复好,不便多饮。” 一旁孟鹤卿的同僚打趣道:“想不到孟参议爱妻如此啊,真是叫我等汗颜了。” “是啊,现在除了还未娶妻的,谁家还没个三妻四妾的了?也就只有孟兄连通房都未纳。” 贺云萧给自己倒了杯桂花酿,有些感叹道:“我倒是觉着夫妻恩恩爱爱也挺好的,你看我爹和我娘,两人不照样没有通房小妾这些的吗?不照样幸幸福福过了大半辈子?” 这话倒是不假,虽说贺云萧家境不如那些个勋贵子弟,但其家风向来严苛,父母恩爱,因此也定下了不准子孙纳妾的要求,谁家女儿嫁到他们家中,都算是福气好的了。 “那也是。”其中一位身形略微瘦削的青年点点头,很是赞成,“夫妻彼此携手互助,方可恩爱两不疑。” 孟鹤卿只是浅笑,随后将酒一饮而尽。 周围人都说孟鹤卿爽快,谢婉眠抿了抿唇,笑着道:“诸位玩的尽兴,若是缺什么了告诉我,我去叫人把东西备上来,不必担心银钱的事。” 贺云萧将那粒花生米嚼碎,语气散漫带着些许的打趣,“嫂子放心,我们肯定把执玉这个月的俸禄都吃干净!”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着应和。 谢婉眠看着他们都聊起了朝中政事以及水利灌溉的对策,便也没再这边停留,这些她不大感兴趣偶尔听听还好,但若是让她听上那么一个时辰,便只觉有些昏昏欲睡,她还是更喜欢听家长里短。 来到这边包间,女子们各个都已然开始聊着京城那家成衣铺的料子好,什么李家又添了个儿子,还是妾室生的,正妻被丈夫冷落了等等。 谢婉眠才来,她的手帕交殷宁朝她笑着招手,“眠眠,你坐我这儿来。” 几位女子都是京城有名的贵女,有些则是和孟鹤卿玩的好的同僚之妻,她们见谢婉眠出现,不禁笑道:“还是孟夫人运气好,嫁给了个如意郎君,容貌好、家世好、才华横溢又受当今圣上看中,说不定未来孟夫人还会得个诰命夫人呢。” 说话的是吏部员外郎的妻子:关氏,她的性子最为跳脱,说话也直爽,时不时逗趣两句,惹得众人啼笑皆非。 “唉,这丈夫再好,也免不了要纳妾,二嫂可有想好何时给二哥纳妾?”说话的当然是她的弟媳金氏。 话音刚落,气氛都冷了下来,这要是说不纳那就是犯了七初之罪,除非夫婿自己不愿意纳妾除外,但若是纳了,那便也没什么可羡慕的了,大家都是苦命女子,哪来高低贵贱? 题外话:七初之罪:指的是妻子妒忌丈夫纳妾,这种情况是要被丈夫休掉的。(这是封建糟粕,宝贝们看个乐呵就好) 第六十章 纳妾 “哼,我看孟三夫人是自己家中丈夫最近纳了妾室,心中不爽快,便想着将我们眠眠也置于两难之地了吧?”殷宁双手抱胸,很是不满地白了金氏一眼,自家小姐妹受人编排,任谁都不好受。 谢婉眠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回:“听闻弟媳最近在忙着筹备给小妾备胎的事情,头疼焦虑导致话语有失偏颇为难免之事,你说对吧,弟媳?” 金氏没想到谢婉眠是半点委屈都不肯咽下,气的眼眶通红,直接起身就离席了,“我想起家里的姐儿最近有些受寒了,不知此时还有没有再哭闹,先走了。” 众人讪讪一笑,皆是点头,让她回家小心些。 谢婉眠淡然自若地给自己夹了块白切鸭,丝毫不受其影响。 想起自己上辈子在金氏那里受的窝囊气,她自个儿就难受的紧。 不说平日里在她管家之时处处为难她,就是婆母责备她跪在雪地里时也是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她怎么可能给金氏好脸色? 人家都蹬鼻子上脸来了,还想把那犯七初之罪硬生生扣到她的头上,那她也不必顾及对方的颜面。 “虽说刚才孟三夫人说那番话着实不妥,但孟二夫人,您真的不打算给孟参议纳妾吗?”一旁较为年长的女子有些担忧地说道。 众人的目光纷纷朝着谢婉眠看了过来。 谢婉眠喝了杯酒,虽是果酒没白酒烈,但她刚刚也贪杯趁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时,拿着桌上不同味道的果酒也一一尝了些,此时有些酒意上头。 她凝滞了片刻,抿了抿唇,道:“我听二爷的,他要是想纳妾,我不会拦着。” 酒庄内布置雅致,有假山放置在一侧,上面又添了些流动的水,一旁按照塬河的图案在众人周围环绕,多了些流觞曲水的意味。 孟鹤卿原是拿着夫人爱吃的海棠糕想给她尝尝味,却在门口听到了这话,脚步也顿住了。 “那若是他不愿,婆母要让你纳妾,你当如何?” 谢婉眠不甚在意的说,“那也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与我何干?” 她看到不远处东侧小桃木桌上用来装饰的折扇,语气也重了些,想起孟鹤卿之前说的那志同道合,心中冷笑。 他和何茗就是志同道合的了,她就是多余的那个。 “我管不着他,管好我自个儿就很不错了。”谢婉眠懒懒依靠在玫瑰圈椅上,此时酒意微微醺染了她的眉眼,话也不着边际了起来, “他喜欢纳多少个我都不介意,我只需他纳的妾安分守己,我守着这富贵日子过的舒坦就行。” 那较为年长的女子倏地一笑,“这话倒是不错,与其将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不如自个儿过的舒服。” 一位身着淡蓝色长裙的夫人撅着嘴说:“这还真是!我家那位整日寻花问柳,没个正形,我这些日子没少因他那些个腌臜事伤心落泪,给他打理家务,给他添置夏衣,气他成日里不回家。 现在想想还真是,我把自己气成了黄脸婆,不若自己好好收拾一番,打扮的漂漂亮亮,该吃吃、该喝喝!” “来,大家都敬一杯!”殷宁站起身说道。 众女子纷纷起身推杯换盏。 看着里面欢喜热闹的场景,立在门外的孟鹤卿心中不禁升起一层愠怒,手里端着的糕点盘指尖都捏的泛白了,到底是清风朗月之人,最终也只是轻嗤了一声。 他的妻子是块捂不热的冰,表面看着乖顺温软,实际却是长满了锋利牙齿的狐狸。 无论他怎么做,他的妻子都不是前世那般对他了,现在留给他的是态度敷衍、是相敬如宾,他挑不出任何差错来,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的不知所措。 现在的妻子不就是他理想中的妻子吗? 知事懂礼,不给他添麻烦,不会黏着他,不会怪他回来的晚了等了许久,她做了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他还在奢望些什么呢?他还在气什么呢? 只是夫人不爱他了而已…… 他每日要忙于公事,不该如此耽于情爱的。 但莫名的,他无法抑制地想到了前世妻子病卧榻上那双含泪凄美的眼眸,一直在盯着他回来的方向,是他自始至终对不起夫人…… “二爷,你怎么不进去?”福贵走了过来,看着平素鲜少流露情绪的人此时脸上满是失落,以为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孟鹤卿将手里的糕点放置到福贵手上的红木托盘里,他淡淡道:“把这些点心送到你们二奶奶面前。” “是。” 看着福贵走了进去,孟鹤卿敛下眉目这才重新回到了同僚们所在的包厢内。 “孟参议刚刚得了好吃的糕点就迫不及待地送到了尊夫人的面前,想必尊夫人一定笑的合不拢嘴了吧。”有同僚打趣道。 孟鹤卿指尖微顿,他并不想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他在掩盖自己内心想法这件事情上向来擅长,只见他浅笑着回:“是的。” “来,都别拘着,今日可是孟参议的生辰,大家都多喝些。”贺云萧让小厮上前给众人斟酒,把气氛烘托的热闹非凡。 “嗐,我可不敢喝太多。”吏部员外郎摆摆手,扶着小腹打了个酒嗝, “我家那位实在是只母老虎,仗着岳父大人在国子监身居高位,平日里没少拧我的耳朵,我要是醉的不省人事,怕是晚上回家耳朵都要揪掉了。” 众人捧腹大笑,“哈哈哈,没想到张员外还是个怕老婆的呢!” 孟鹤卿只是喝着酒,不做声。 其中一人眉飞色舞地捧着酒杯说:“孟兄家中的夫人我看着很是贤淑,当年尊夫人一舞动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生的和神仙妃子似的。 一听当时定下婚约给了孟兄,不少文人才子顿足捶胸。”有人惊叹道。 孟鹤卿深吸了口气,到底也没发表什么,只是兀自又喝了杯酒。 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我家那位人是好,就老是闹小脾气。不过我也有办法,女人无非爱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的,送给她,她高兴这事儿也算了了,要实在不行……” 话及此处,孟鹤卿抬眸看了过去,似乎对此产生了兴趣,他也想知道怎么哄夫人。 只见那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做些夫妻该做的事,保准她服服帖帖!” 孟鹤卿拧了拧眉,他就知道没憋好话…… 题外话:小剧场:孟鹤卿边哭边揪着谢婉眠的衣袖:“请夫人再爱我一次吧!” 谢婉眠扶额苦笑:……这一定是她喝多出现幻觉了 第六十一章 要个孩子 一时吃毕,众人都喝的有些醉醺醺的,玩笑了几句后,自然是回到另一间包厢接自个儿的夫人去了。 孟鹤卿酒量虽是过得去,但也挨不住他今晚喝了许多的闷酒,他揉了揉眉心,看着众人都离席了,这才站起身。 福贵端来了热毛巾给他净手,刚才酒桌上难免沾了些许酒液和油腥,现在擦拭干净,他整个人也舒爽了不少。 走到另外一间包间时,织拾正搀扶着脚步虚浮的谢婉眠往门外走,她喝了酒,面上染上烟霞之色,清凌凌的眼波里看上去有些迷离,像是倒映在湖面上皎洁月光,惹人心怜。 本来就醉的有些头晕眼花,看到不远处那抹修长挺立的身影,心中怨气又多了几分,好在还没醉糊涂,只是淡淡看了眼又收回视线。 谢婉眠吐出一口浊气,想着自己这时脑袋晕乎不能说出什么胡话来,正准备跨门槛呢,没站稳,孟鹤卿伸手扶住她的腰。 下一刻,她整个人都悬空了。 织拾连忙垂首退到一旁,只余下谢婉眠满眼的震惊。 这还是她认识的孟鹤卿吗? 这要是换在前世,她都不用想都知道孟鹤卿会说出什么来,无非就是‘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不成体统。’ 那这辈子的孟鹤卿呢?今晚也喝酒喝多了? 等到二人回到马车时,外面忽然传来福贵的声音,“二爷,褚小姐说是要见你。” 孟鹤卿才把谢婉眠安置好,听到这话,压了压心中的不耐,挑开车帘就瞧见褚含珍手里抱着锦盒,满眼含笑地望着他。 “表弟,听闻你们今日来松鹤酒庄这边办生辰宴,我原以为你会邀请我的,还想着把这生辰礼送你的呢。” 夜市里人头攒动,声音沸腾,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吆喝声,孟鹤卿喝了些酒,此时被塬河送来的清风一吹,这才拂去心中难受,他慢声回:“多谢表姐,心意我领了,礼我不能收。” “为何?”褚含珍有些受伤地看着他。 这时,一旁站在褚含珍身侧的贴身侍女有些不满自家主子这么被欺负,便道:“孟二爷,这是我们小姐辛辛苦苦做了将近半个月才做出来的褙子,虽说不及孟夫人的女红,但也是一针一线缝制的。” “秋桃,休得放肆!”褚含珍打断了秋桃的话,随后略带歉意地笑着道:“是我管教下人不力,还请表弟勿怪,这生辰礼你若是不收下,那我也只好烧了干净。” 说到最后,她的话语都开始有些哽咽了起来。 孟鹤卿闻言脸上原有的那一丝笑意都了无踪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给有妇之夫做衣裳无非是存有爱慕之心,毕竟衣裳这种较为私人的物品,可是极具暗示意味的了。 前世他不解,后来在夫人逝世之后查案时也深谙其中道理了…… “抱歉,表姐,这礼我更不能收下。”他拒绝的干脆,眼眸在漆黑浓稠的夜里坚毅而明亮,“你还未出阁,这衣裳你应该送于你心爱之人,若是送给我,恐遭人非议,怕是不妥。” 褚含珍只觉面上过不去,忽而又闻到孟鹤卿身上淡淡的酒香气,便道:“表弟喝醉了,我改日再送府里来。” 说完这话,也没等孟鹤卿直接拒绝,转身便离开了。 这个才刚走,那边清平县主的婢女便送来了生辰礼,是一只上好的狼毫笔,但孟鹤卿也是以同样的理由回绝了。 刚回到马车内,就对上谢婉眠那双目若秋波的眼眸,她的眼中带着几分兴味和不明笑意,“二爷艳福不浅呐。” 孟鹤卿听闻此言,原本积攒的委屈和愠怒也‘腾’的升起,但他也不发作,只是理了理衣袖不冷不热地回了句,“我看是夫人酒喝多了,现在开始说起昏话来编排我了。” 谢婉眠本就饮了些酒,再联想起前世她独自应付的那些环肥燕瘦的女子,眼眶也开始酸涩了起来,她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在哪儿?明明知道长得那张脸容易引人遐想连篇,还不知道冷着脸些。 “是啊,我今儿说的是昏话,二爷就莫要放在心上去了。”她自嘲着偏过了头。 孟鹤卿视线朝谢婉眠移了过去,殷红水润的唇瓣被贝齿咬的有些泛白,顺着精致琼鼻往上延伸是那双被纤长浓密睫羽轻掩的眼眸,琥珀色眼瞳被泪光微覆,雪肤花貌,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粉白相间龙吐珠,尽显伶仃可怜样儿。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也才说了没几句,这怎么还惹得她哭起来了? 刚才他说话说重了? 可他也没说错,对于纳妾之事他的妻也没说错,这不也是看他的意愿吗?只是相较于之前敷衍不少罢了,她没错,他也没错。 所以他何苦和她怄气呢?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谢婉眠头疼的只好倚在了马车壁处,有泪划过她的面颊,孟鹤卿拿出方帕替她拭泪,语气也比刚才温和了不少,“夫人还记得那只狸猫吗?可有想好给它娶个什么名字?” 谢婉眠瞅了瞅他,眼睫轻眨,软声软语地问他,“你不生气了?” 他轻叹了口气,“我何时和夫人动气了?” “哼,还否认起来了,你刚刚就是和平素不一样,就是在和我置气。” 孟鹤卿从未知晓自己的夫人耍性子时也是这般娇俏模样,在他前世的记忆里,谢婉眠总是温顺柔婉的,事事以他为先,从不和他抱怨半分,也不说他的不是。 或许这才是谢婉眠。 只是他曾经忽视了…… 孟鹤卿将人抱在怀里,谢婉眠刚好觉得马车颠簸,有人扶着很是舒服,便在他的身上找了舒适位置开始睡。 孟鹤卿盯着那水润唇瓣,喉结不可抑制地上下滚动了下,或许是酒喝多了,才浑身燥热了起来,他低声在妻子耳畔呢喃道:“夫人,我马上就要下江南了。” 谢婉眠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随即翻动了下身。 孟鹤卿那双凤眸越发深沉,“既如此,子嗣之事我们是否可以提上日程了?你觉得今晚如何?” 题外话:十分感谢宝贝们的打赏和阅读,比心 龙吐珠:就是一种粉白相间的花,感兴趣的宝贝们可以搜搜,因为我不知道这个怎么添加图片T^T 第六十二章 我来服侍夫人 谢婉眠原本都要顺势睡过去了,此时一听这话浑身都吓得战栗了下,但她细细想着也是,两人的确是除却新婚之夜再也没有任何亲密接触了,这夫妻敦伦之事是该提上日程。 而且,她也有些想珩儿了。 她稍稍顿了顿,缓缓睁开眼瞧他。 男人清隽面容被马车外错落光影照的明明灭灭,幽深凤眸此时像是捧着一汪情/欲的雪水,紧绷而流畅的下颌线是藏不住的冷锐,薄唇紧抿着,似是在等着她的回答,可那发红耳根却是不着痕迹展露出他此时心境。 谢婉眠半晌才道:“好……” 孟鹤卿勾唇,缓缓俯身衔住那抹温软,纤长而有力的手托着谢婉眠的后脑勺,听着妻子揪着他的衣襟轻轻低吟,他俊朗眉眼都是带笑的。 如他所想的那般,是甜的。 等到快到侯府大门时,孟鹤卿这才缓缓松开了她。 谢婉眠几乎是半张嘴有些愕然地盯着他,“你……你……在外头,要是被人听见了可如何是好?” 这还是她所认识的君子如玉孟鹤卿吗? 她一定是酒喝多了,不仅开始说昏话,也开始眼昏了…… 孟鹤卿抬手撩开她濡湿在颈侧的发丝,嗓音喑哑低沉,“夫人刚才也没发出声音。” 谢婉眠无法反驳,她都被堵上嘴了,哪里能说话来? 马车最终停在了侯府大门外,谢婉眠稍稍整理了番衣襟,随即走了出来。 一旁的织拾扶着她,定定看了她两眼,担忧道:“小姐,你的嘴怎么这么肿,可是刚才在宴会上吃着辣的吃太多了?” 谢婉眠连忙拿着锦帕掩住唇瓣,轻声道:“有可能,吃东西上火了。” 织拾神色焦急,有些生气道:“那吏部员外郎的夫人也是,叫你吃了好些辣的菜,小姐也不知道拒绝人家,还吃了好多。这下嘴巴上火,恐怕得要喝上两日的金银花茶去去火。” 谢婉眠只好在心里头给那吏部员外郎之妻道歉,随后有些嗔怨地睨了眼孟鹤卿。 孟鹤卿只是浅笑,不作答,拉着她的手就往春华苑走。 夜色深沉,树梢上偶有一两只鸟雀被惊动飞了起来,朦胧月色映照在青石板路上,整个庭院都好似披着一层薄纱,下人们早早得知二少爷和二夫人要归来,沐浴热水已然备好。 织拾伺候着谢婉眠先是去沐浴更衣了。 孟鹤卿则是坐在小案上看着卷册,明明话是他说出来的,子嗣之事也是经由妻子同意的,可此时听着净室内淅淅沥沥的水声,他却是开始半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于是等到谢婉眠出来时,孟鹤卿的手还停留在原来的那页。 “二爷?”谢婉眠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孟鹤卿这才回过神,放下手中书卷,随即颔首,“我去洗。” 孟鹤卿沐浴向来喜欢一个人,因此谢婉眠将衣物给他归置在一侧后便退了出来。 不一会儿,孟鹤卿沐浴完后,见谢婉眠正坐在菱花镜前,身后织拾给她绞头发也快干的差不多了。 她穿着一身粉白色縠衫裙,这縠衫材质的衣物轻薄如云雾,将她玲珑身段勾勒的凹凸有致,乌发垂落在纤细腰肢上,香肩也半掩半显的隐没于凉月下。 就算是上辈子,他的夫人也很少穿过这般明艳娇嫩的着装。 她的面颊看着也比平日里要红润许多,手边也放着才喝了一半的醒酒汤,见他来了,连忙道:“二爷也将那醒酒汤喝了吧。” 孟鹤卿看到了小桌上用白瓷碗盛放好的醒酒汤,他走上前,才喝了几口,就看到谢婉眠漱了口随即躺在了罗汉床上。 谢婉眠习惯性喜欢睡在里侧,她也只拿着被褥盖了小腹,最近天气见暖,蚊虫难免多了起来,过些时日这窗户也该换上绿窗纱了。 有盈白月光落在了她的颈侧,像是上好的羊脂玉似的,惹人把玩。 孟鹤卿喝完醒酒汤也清醒了不少,他已经开始后悔刚才在马车上说出那般叫人不好意思的话来,或许是因为知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手心都已然开始渗出了汗来。 他深吸了口气,这才灭了灯,躺在了罗汉床上。 两人皆是无话,半晌,他才伸出手牵住妻子的小手。 谢婉眠只是屏息静气,她的眼睫在黑暗中不自觉地轻眨着,心跳更是比平常快了些,虽说二人在新婚之夜早就做过那档子事了,但说实话,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两人在做这件事情上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前世孟鹤卿常常忙于公务,而她当时也不好意思催促,毕竟在这事儿上太着急,她怕孟鹤卿会觉得自己是个轻薄之人。 而孟鹤卿向来冷情寡欲,对这些事要是张氏不提,他也不做的。 谢婉眠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脖颈处酥麻温热的感觉,而下一秒,薄唇覆上腻雪,她这块又是敏感的紧,不由得偏过头,指尖轻抓着身下被褥,“二爷,酒意散了些吗?” 软糯的嗓音微微带着颤。 孟鹤卿眼眸微暗,吐出两个字,“并未……” 他只觉得靠近夫人酒意更深了。 随后微凉薄唇又落在了那片柔软花唇处,是个极为缠绵的吻,外面鹧鸪声时而传来一两声,显得夜也更为寂静了些。 隔壁屋子里的小丫鬟趁着管事嬷嬷回老家了准备夜里头做胭脂,她从锦盒拿出白日里新鲜摘好的玫瑰花瓣放在研钵里,手里拿着钵杵开始捣碎花瓣,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打破了夜晚的沉寂。 片刻后,玫瑰花瓣的汁水渐渐渗了出来,她又放了少量清水,随后她将捣碎的玫瑰花瓣放在纱布里,用力挤出汁液,随后放在小碗里准备明日太阳烈的时候晒晒。 “这样可以吗?”孟鹤卿的额头上弥着涔涔冷汗,声音低哑深沉。 谢婉眠只觉得眼里含着的泪光在不断摇晃着,她也没力气说话,只是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回应。 …… 也不知是几更天了,外头鸡鸣了好几声,屋子里的动静才歇下来,室内弥漫着旖旎的味道,谢婉眠想着还要起身洗去这满身的汗,连站起身时双腿都在打颤,就在她刚穿好鞋准备叫丫鬟进来时,她的手忽的被孟鹤卿抓住了。 “我来服侍夫人沐浴,如何?” 第六十三章 拆骨入腹 此话一出,谢婉眠都还未反应过来,目光不由偏向一侧披着云峰白外衫的孟鹤卿,掩映在云层里的月光慢慢露出些许光亮,夜风吹散远处那薄纱卷帘,他坚实肌理似乎也被笼上薄雾,幽深眼眸紧紧盯着她。 像是要将她拆骨入腹。 “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她小声地回着。 孟鹤卿拢住她细软腰肢,才经过一场情/事,刚刚那些含苞欲放时的迷离神色和冗杂着身体记忆处的动作如点燃的火苗般猝然升了起来。 “夫人连站都站不稳了,要是摔倒了怎么办?”孟鹤卿拿着绢帕轻轻拭去她娇美面容上的细汗,动作温柔而娴熟。 谢婉眠只觉得嗓子干疼的厉害,她停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怪你……” 孟鹤卿浅浅勾着唇,很淡的‘嗯’了一声,“怪我。” 随后,他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叫了人去备水,不一会儿就来了人,水备好后,他转过身去时,就看到谢婉眠懒懒地依在床沿处。 她的唇角处有些破了,想着刚才自己也是没控制好,才变成这样,不由心生愧疚来。 他走上前,揽住谢婉眠的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谢婉眠只觉得累极了,她从未想到这人看着温润清冷,是才貌双绝的谦谦君子,实际上在这方面却是发狠了似的。 尤其是情到深处时,那一刻的他死死用手指强势地撬开她的指缝,十指紧扣时,她只觉得手背都要被捏碎了。 很快,她就陷入了盛满温水的浴桶里,身上的疲软酸疼也在这瞬间舒缓了不少。 听着流动在身侧的潺潺水声,她不禁想到了刚才失控的声音,脸上一羞,连带着玉面都染上了烟霞之色。 孟鹤卿将袖子挽到小臂处,随即拿起木瓢给谢婉眠舀水洗澡。 只是洗着洗着,气氛又不对劲了起来,他看着妻子那微微泛红的脖颈,眼眸越发深沉了。 谢婉眠只觉得有些累的慌,她趴在浴桶的边缘有些昏昏欲睡,乌发因为太多有些沉重地挽起,她才靠在那儿没一会儿,唇瓣又传来了熟悉的温热。 她缓缓睁开眼,含着泪光的眼眸满是控诉地盯着面前俊秀的男人,嘴里咕哝着,“够了,孟鹤卿……” 这话似怨似嗔。 孟鹤卿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只是捏着妻子那柔白玉嫩的耳垂,哑声道:“只是这般,不可以吗?” 谢婉眠眨巴着雾蒙蒙的眼睛,控诉道:“嘴角破了……” 孟鹤卿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眼睫轻垂,“我待会儿拿药膏过来给你敷。” …… 两人洗漱完后,便双双往早已收拾好的罗汉床上走了过去。 谢婉眠躺在了内侧,脑海里再也没力气想其他的事情,最终闭着眼睡着了。 次日晨光熹微,孟鹤卿因着今日有公务在身,没有叫醒正在熟睡的谢婉眠。 睡梦中的谢婉眠似乎是做了些噩梦,嘴里喃喃喊着‘疼’,黛眉似蹙非蹙,面颊陷在云枕里被阳光染上一层淡淡光晕,美的好似画中仙。 可眼角坠着泪,指尖都在轻微地颤。 他抬手抚平妻子那紧皱的眉。 可即使如此,他能拂去妻子紧缩的眉头,却拂不去那化不开的愁。 半晌后,他才起身更衣,还有些事宜要和府衙那边的人交接好,若是不出意外,下个月月初怕是要离开了。 他克制住心头躁动不安的情愫,最终也只是在谢婉眠的眉心落下一吻,而后脚步轻缓地推门离开了。 谢婉眠再度醒过来时已然过了辰时,她直起身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脖颈,昨夜时不时要伸脖子,累的她头晕,腰间还泛着酸软。 她看了眼窗柩外那匆匆赶去请安的金氏,眼里多了些悠然来。 因着前些日子张氏病了一场后便不让她去请安了。 部分原因她其实也能猜得到,无非就是婆婆嫌弃她家世配不上孟鹤卿,加之她又不怎么管事更不会孝敬她老人家,看着她碍眼,也不叫她去服侍了。 她干脆也乐的清闲。 正好今天阳光不错,刚好可以去成衣铺看看料子,然后再选几件做夏衣。 她起身后便叫来织拾替自己梳洗打扮,才净完面,门外霍然响起了敲门声,只听外头传来张氏贴身嬷嬷的声音,“二奶奶,太太叫您过去一趟。” 谢婉眠虽是困惑不已,但还是应下了,“有劳嬷嬷告知母亲一声,我待会儿就到。” “是。”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了。 谢婉眠收拾的速度加快了些,准备好后,她便赶到了正院里。 只见金氏正捏着帕子坐在张氏身侧哭哭啼啼,她的手里还揪着绢帕,“母亲,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张氏一看到谢婉眠就冷哼了一声,“谢氏,你还不给我跪下!” 谢婉眠自然不肯跪,只是淡然地看着张氏,“不知儿媳是犯了什么大错,惹得母亲生气了。” 张氏指着谢婉眠的脸,厉声道:“我让你跪下,你这个做儿媳的难道还不能跪了?!” 谢婉眠知道,此时若是不跪难免会被扣上不孝的名声,到时候即便她没有错处也变成有错的了,于是她只好乖乖跪了下来。 只听张氏冷哼了一声,身旁嬷嬷端来茶杯递到了她手里,她一边审视着谢婉眠,一边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只听茶杯‘嘭’的一声放在了茶桌上, “你昨个儿在二哥生辰宴上怎么说你弟媳的,你可还记得?” 谢婉眠心下了然,她笑着回应道:“儿媳没忘。” “既然没忘,那我就大大方方地告诉你,执玉日后是要纳妾的!”张氏脸色沉沉,一看到儿媳妇面色红润,通身穿的珠光宝气又明艳动人,气就不打一处来。 “儿媳没说不让二爷纳妾,母亲是从何处听来的?”谢婉眠从善如流地回答。 张氏怔了怔,不禁将目光放在了金氏身上,“她说的这话是真还是假?” 金氏撞上婆母犀利的眼神吓得浑身哆嗦,她深吸了口气,说:“儿媳并未记得二嫂说了这话,二嫂莫不是记错了?” “三弟媳说这好没意思的话,你知不知道昨夜你在众人面前说出那番话,给我扣那样的帽子,丢的是谁的脸面吗?” 谢婉眠嗓音柔婉如玉,让人听着便觉如沐春风,只是这般的温声细语,却是让金氏面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第六十四章 狠不狠的下这颗心 金氏不服气,咬着唇含泪质问:“嫂嫂这话是何意?这简直就是血口喷人!” 谢婉眠心平气和道:“弟媳,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你昨夜当着众人的面要把那犯七初之罪压在我身上,是不是觉得长公主所赐姻缘不合你的意? 还是说你以为这故意让我难堪很是好玩呢?但你细细一想,众人会怎么看待我和夫君、和妯娌之间的关系?” 这话一出无疑是把私人小事扯到了大事上,同时也将金氏架到了高台。 张氏虽然是千娇万宠长大的,但她也是明白这个中利害关系,这不明摆着金氏昨夜那番话是在丢她二儿子的面子,丢侯府的面子吗? 金氏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要去握住张氏的手,却被婆母一把甩开了,戳着她的脑门道: “纵使你二嫂有不对的地方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说她,你这不是在变相地说他们二人夫妻不睦?如今圣上最看重臣子的品行,而夫妻不睦是圣上最为不耻的!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是拿我当刀使呢?我是不喜二哥媳妇,但你也不该做这糊涂事出来,要是二哥仕途被你毁了,有你好果子吃!” 谢婉眠淡漠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只是勾唇笑着,不言不语。 张氏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疼,“罢了,你们都给我出去。三哥儿媳妇这几日就好好待在家中佛堂好好抄经文扣了这月例银,也好长长记性!” “是。”谢婉眠站起身,随后行礼便离开。 金氏虽是觉得委屈但也不敢吭声,只好悻悻退下。 出了角门,她这才对着前面的谢婉眠道:“二嫂,你今日怎可这般对我?” 谢婉眠顿住脚步,侧过身俏生生地笑着看她,这笑里乍一看明媚鲜妍,实际却是带着刺,“三弟媳,你不做人事儿爱告状,可你也该清楚,哪些状该告,哪些是不能说出口的。 你要来找我的不快,难道我还要任凭你欺负了去不成?” “你!”金氏胸口闷着一口气,这下无从反驳,她只是嫉妒一个六品的小官的女儿凭什么和她平起平坐?凭什么得了孟鹤卿这样的如意郎君,又凭什么她不用侍奉婆婆? 她狠狠剜了眼谢婉眠,随后脚一跺,只好快步离开了。 织拾搀扶着谢婉眠,朝着空气中啐了一口,“呸,就这度量还是内阁侍读学士之女呢,心胸狭隘。” “好啦,这事就此揭过,你可莫要在外人面前显现出来,不然到时候有的编排呢。” 谢婉眠捏了捏织拾的脸,她自是知道自家的小丫头有些护主的,毕竟从小一处长大,耳鬓厮磨,而她待织拾好,织拾自然不能忍受她受委屈。 织拾点点头,眼睛笑眯眯都变成了一道缝,酒窝深深地勾勒出来,“放心吧小姐,我这话只在你面前说,不和他人论道的。” 谢婉眠点点头,“你去叫人备马车,我们待会儿出门看看成衣铺和胭脂铺经营的如何了。” “好。” 谢婉眠才回到春华苑准备给自己倒茶喝,没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织拾面色通红地跑了进来, “小姐,殷宁小姐说是要见您,看她那脸色着实不大好,脸上还带着泪呢。” 谢婉眠有些担忧道:“那你还不把人请进来。” “那自然是请进来了。”织拾避开身,随后殷宁眼眶通红地走了进来,她素日爱美,今日发髻上却只是用一根再简单不过的朱钗挽着,面颊上都是泪水。 谢婉眠放下茶盏,连忙迎了过去,“宁宁,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差?” “眠眠!呜呜呜……我的夫君在外头养了人,我该怎么办啊?” 殷宁直接扑到了谢婉眠的怀里,眼泪簌簌落下,嘴唇都在颤抖,“ 我竟是不知我那婆母竟然把手伸到我屋子里头来了!” 谢婉眠见她说话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连忙搀扶着她坐到了锦杌上,“你先别着急,慢慢说,我替你想法子。” 其实这事她前世有所耳闻,只是前世祖母重病一场家中婆母又是处处刁难,她没法抽空去关心这手帕交的事。 当时也是劝慰了几句,却没想到后来她的宁宁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殷宁喝了口茶,吸了吸鼻子,紧紧抓着谢婉眠的手娓娓道来:“这事儿得从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她的丈夫说是要出门办公差,她收拾好了行李,又给他备好了衣服,谁知出了半刻钟后发现那通关文牒还落在了桌子上,便着急自己乘着马车出去追,顺带想着再见见丈夫一面。 可谁知道,她让人跟上去时,发现丈夫的马停在了一栋小别院的门口,门外站着一位梳着妇人髻的貌美女子,丈夫一下马就将人搂在了怀里。 她当时气的急火攻心,也想要上前质问,但还是止住了心中怒火,想着日子还长慢慢清算,她派了人去打听。 才知道丈夫在茶楼听书时认识了一位貌美女子,因为在带孝期间不便嫁娶,于是安排在了外面,而丈夫已经有了休妻的意思,还和那小妾早晚盼着她死。 而他的婆母见她一年没有所出,知道外妾这事儿后也没有责怪她的夫君,而是默许了。 “我不明白,我夙兴夜寐地替他掌管家中事物,孝敬公婆,他就这么对我! 还盼着我死去,还想着让那外室当主母,他祖父才去世没多久,就干出这档子事儿来。”殷宁拿着绢帕边拭泪边哭诉。 谢婉眠深吸了口气,她知道绝对不能让殷宁坐以待毙下去了。 前世那个妾室就害死了殷宁和腹中的胎儿,她以为这事儿得过一段时间才发生,到时候在侧面提醒这手帕交也能解决,却没料到提前了这么多! “你别怕,这件事情不难破除。”谢婉眠心下已然有了思量,既然前世那小妾是用那种腌臜手段杀害她的手帕交,那这辈子她也用同样的方式回击过去便是。 殷宁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她迫切问道:“好妹妹,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谢婉眠意味深长地笑着,随即温声道:“这个选择权在姐姐你身上,就看姐姐你狠不狠的下这颗心了。” 题外话:十分感谢宝贝们的阅读和打赏,比心???? 注:接下来女主要做的事情皆是因为要保护她的手帕交,不存在恶人这种情况。毕竟人遭了欺负,不能坐以待毙,要及时想到对策,不然就只能等着被人欺负了 第六十五章 被发现了 织拾知道自家主子要说重要的话,连忙推了出去,掩门立在了门口。 谢婉眠低声附耳在殷宁耳畔,“你先去西市药铺里找一种名为坠露夕的药粉,而后假意上门和那女子哭诉,说祖父戴孝期过去,你就把她接回家,随即悄无声息的把这味药给那外室服用。 放心,这药没有毒也没有副作用,用来美颜养容,因此价格奇高,这东西也鲜少人知道。 这只能用来敷面,如果用来喝会让女子寒凝血淤,时不时干呕几声,显现为假孕之症。 你也要吃这种药,但得迟两日,随后叫名信任的大夫……” 殷宁有些吃惊,“你是想……” “不错。”谢婉眠莞尔一笑,“不知姐姐意下如何?只要姐姐愿意吃这苦,那妾室自然进不了家门。不过我还有一计,便是姐姐和你夫君和离。” 殷宁冷笑一声,“哼,都骑我头上来想着谋害我了,我就算要和离,也得在这之前教训他一番!好妹妹,你且等着,这出戏我唱定了!” 看着殷宁离开后,谢婉眠的心也没有放心多少,只是吩咐织拾派十九在殷宁的查药时抹除痕迹,免得被人发现查出来。 * 殷宁回府之后便叫人特地去找了坠露夕的药粉,这药粉无色无味,她趁着郎君出公差去了一趟那外室所在的小别院里。 对待那妾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随后趁机把药粉倒在了那女子喝的茶水中。 等到她夫君——薛岑年回来时已是第六日。 这日乌云密布,天穹处时不时传来一道惊雷,殷宁忙完家务懒懒躺在美人榻上小憩,只见丈夫面色青白地坐在了小桌上,他迟疑了片刻才道:“你知道楚楚的事情了?” 殷宁心中冷笑,终于来了。 她缓缓起身,随即给薛岑年倒了杯茶,语气听上去比平常还要温柔,“我知晓的。” 薛岑年上前握住殷宁的手,“宁宁,此事是我对不住你,只是当时……” “没关系,我也看开了,谁家没有个三妻四妾呢?再说我也无所出,母亲也总是挑拣我的不是,有个妹妹我也很是开心。” 薛岑年怔愣一瞬,他其实生的不差,面容清秀,身上带着些许书生气,只是眉眼间总是有化不开的愁绪,他缓缓道: “但……楚楚说她已有身孕,我打算将她娶进家门,这事儿夫人如何定夺?” 殷宁拿起一旁给薛岑年精心缝制好的锦袍,听到这话似是有些惊诧,随即道: “那便娶进来,也好让这孩子有个名分。不过,祖父才逝世,这发丧期间,娶妾之事不可过于招摇,得委屈妹妹了。” 薛岑年没想到妻子这般通情达理,看来要除掉妻子也不是必然选择了,他连忙将殷宁搂到怀中,“得此妻,夫复何求?” 殷宁忍着恶心,只是笑着回应。 不日,楚楚便被人从小门抬了进来。 两日后,家中都在为即将要添孙之事高兴的准备办酒,殷宁看着那些人的虚伪面孔,心中越发难受了起来,而这日,她也请好了大夫过来。 就在大家准备贺喜之时,大夫却诊断出这楚楚并未有子嗣,薛岑年大骇。 与此同时,殷宁在不可置信中晕了过去,大夫给她看诊时,却说夫人有喜了。 薛岑年似是经历了人生中的大喜大悲似的,整个府内又重新洋溢着喜悦的成分。 可谁知,那楚楚心生忿恨,在殷宁去探望之时,故意把人推搡至流产。 谢婉眠借着看望好友的名义进了府内,殷宁顶着虚弱苍白面色紧紧握住她的手,等着最后一场戏的出场。 而薛岑年的父亲亦是朝廷命官得知此事后,连忙从锦州赶回,回来第一件事便是直接把儿子踹倒在地上,怒骂道: “你这个不孝子,祖父才逝世多久,你就闹出这档子事儿来! 先不说你和青楼里的那狐狸精如何勾搭上的,便是那狐狸精想要用假孕这事儿上位取代宁宁便其心可诛!你不把人赶出府就算了,还让那小女昌妇得手害死了我的孙儿!” 薛岑年连忙捂着胸口上前,抓住父亲衣袍,哭诉道:“儿子不知会这样,我不知道那妇人会如此恶毒啊……” 一旁的薛母上去哭着拽薛父的衣袖,“老爷,这孩子没了我们还可以再要啊,你可就这一个宝贝儿啊!” 薛老爷拂袖,冷哼一声,“我和宁宁父亲交往深厚,你这叫我如何交代?”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眼睛滴溜一转,对着身侧下人道:“来人,把那谋害主子的小女昌妇乱棍打死!” 薛岑年张大了嘴,脸色灰败,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坐在屋内的谢婉眠得知是这样的结果,眉头微微一蹙,随后又展平了,一报还一报罢了。 上辈子殷宁便是吃了那女子的药,导致大夫将她诊断为假孕,实际上早早便怀了子嗣,后来殷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流掉。 此事对殷宁打击颇大,后来那女子还给殷宁下了一剂毒药,殷宁流产后本就身子亏空,这毒一下,便是催命符,不过短短一个月,便离了人世…… 这也是后来她才得知的秘辛,不过那时的殷宁已经不在了,而那名为楚楚的女子最终真正怀了孕,大家知道真相也不会处罚她,反倒是借着儿子当了主母。 殷宁脸上没有多大的表情,她在和那楚楚交涉时就知道那女子心机颇深,若是不狠心些,后日死的就是她自己了…… “这次多谢妹妹出手相助,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听闻你弟弟马上便是秋闱了,我父亲手中有名十分出色的弟子,学识渊博,兴许能帮你一二。” 谢婉眠自然不会拂了自家姐妹的好意,她笑着道:“那我却之不恭了。” “嗨呀,你我二人客气什么,等我和离后,我们一起玩叶子牌,好好吃一顿。”殷宁搂着谢婉眠的手臂,语气亲昵。 “好……” 二人相视一笑。 等到谢婉眠回到家中已是酉时,正兴冲冲地算着今日胭脂铺的流水呢,推门一看,就看到孟鹤卿正端坐在小茶桌上。 他神色淡淡的,只是掀起薄薄眼皮朝她瞧了过来,便叫人心中打鼓。 孟鹤卿轻啜了口茶,幽幽问:“夫人这是去哪儿了?” 题外话:坠露夕是我瞎编的药名,嘿嘿???? 第六十六章 不是君子,是疯子 缺月在悄悄地沉,最终挂在了柳树梢上,清辉洒满庭院,丫鬟们纷纷掌了灯,朦胧月光与烛火冗杂在孟鹤卿清隽舒朗五官上,他今日穿着月白色褙子,整个人都半隐没于浓夜里。 谢婉眠心头微跳,她攥了下手里的绢帕,避开了那幽深探索的目光,“我去了趟宁宁家里,她才落了孩子,我这个手帕交自然是要去安抚。” 孟鹤卿指尖轻叩在茶杯上,看着妻子淡然自若的神色,唇角带着些许愠色的笑,“夫人是去看望薛夫人,还是去看戏了?” 谢婉眠纤白雪腻的脖颈顿觉微凉,她远远站在那儿,也不坐,面上故作不知:“二爷这话是何意,我不明白。” “夫人,日后做坏事不要露马脚,否则让人捏住了七寸是要命的。”他不疾不徐地说着,语气里带着些许悠然。 谢婉眠轻嗤了一声,“你觉得我做的是坏事?” 孟鹤卿静静瞧着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都没有退让半分,半晌他才道:“我不知夫人这么做的意图,可夫人没有处理干净,在外人看来你做的不就是坏事? 我查了一番,那薛家嫡长子和外室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一个背着妻子娶了外妾想着通过岳父升高官;另一个想着将主母悄然杀害后将嫁妆据为己有,让薛家长子抬她从妾室扶到正位。” “那不就得了,我只是将我的手帕交从水深火热中解救了出来罢了。”谢婉眠见他都已然将事情查明,腰板也挺直了。 孟鹤卿凤眸微微眯起,缓缓道:“虽说夫人这招借刀杀人用的极妙,但夫人有没有想过若是那大夫要是后悔说出实情可如何是好?你和你手帕交的清誉便要毁于一旦了。” 谢婉眠自然知晓,但那大夫得了殷家恩惠,殷家又于他有恩,是断不敢揭露的。 “我也有顾虑过,可即使如此,那大夫也只是知晓了宁宁怀的是假胎,其他一概不知,再者而言,我们并未有架着薛老爷的脖子上让他处置那外室。” “夫人可知,你给别人留了后路的同时也给自己留了绝路?”孟鹤卿脸上面无表情,说话间却是带着一股杀意。 谢婉眠好似才反应过来般,她有些震惊地看着孟鹤卿,“你把那个大夫怎么了?” 孟鹤卿淡笑道:“夫人在想什么?我是朝廷命官,绝不可能做出无故杀害人的事来,只是拿住了那大夫的把柄随后让他离京而已。 至于那薛岑年,我正好查一桩案子,发现这里面他也牵涉其中,他犯了朝廷律法,又贪墨了些不该有的银钱,我已将证据呈到了言官面前,批他的奏折不日将到圣上面前,过一阵怕是罢黜他的官而后发配边疆了。” 谢婉眠咬了下唇,她糊涂了,孟鹤卿是个极有原则的人,只要触碰不到他的底线他不可能做出反击。 不过这招的确很好,毕竟人心叵测,她不能将自己和殷宁的声誉寄托在一个靠着主仆情谊的人身上,人是会变得。 就算日后那大夫想要回京说这话,薛岑年早已没入尘埃,这话说出来也无多少可信度了。 况且这么做,对那大夫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孟鹤卿将茶杯搁置在桌上,清润俊逸的脸上带着些许欣喜和期待,“夫人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 谢婉眠睨了他一眼,随即浅笑道:“多谢二爷。” “还有呢?” 谢婉眠困惑不已,“二爷想说什么便直接挑明。” 孟鹤卿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我的生辰礼呢?” 谢婉眠如遭雷击,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自是给孟鹤卿亲自雕琢好了一枚玉佩,这辈子她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只顾着忙自己铺子那边的事情去了,哪里还有闲心想这些个事来? 虽说上辈子孟鹤卿心里有了心悦之人,但她的生辰礼却是一次不落的,甚至有时他会赶着从府衙回来给她过生辰。 这点她好似没有做好。 她不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而后灵机一动,眼睫轻眨,“二爷可是忘了我送的生辰礼?” 这下轮到孟鹤卿有些不解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道:“那晚我不是把自己送给二爷了吗?” 沉默半晌,夜里虫鸣复而开始热闹了起来,她看着孟鹤卿那玉白的耳根慢慢染上一层薄薄绯红之色,嘴角不禁勾了起来。 孟鹤卿害羞了…… 此时的谢婉眠全然不知自己招惹了什么,直至夜半子时,等到孟鹤卿处理完公务,她的腰身被大掌揽住时,她这才发现这厮哪里是害羞,分明是早有算计。 “我不来了,前阵子不是才……”她含着泪控诉道。 孟鹤卿俯身在她的唇角轻啄了一下,修长指尖轻缓挑开她的香纱绦带,“夫人都说了,那是前阵子。” …… 夜色太浓了,谢婉眠只觉得自己的珍珠耳坠都要摇曳在这破碎的夜雾里…… 次日,天光大亮,谢婉眠扶着酸软的腰慢慢直起身,想起昨夜叫了三遍水的事儿来,气的直接把孟鹤卿睡的那帛枕踢下了床,嘴里愤愤道:“混蛋!” 谁知下一刻,自己的腰就传来了针扎般的疼,疼的她眼泪花儿瞬间冒了出来。 她再也不招惹孟鹤卿了,这哪里是君子?分明是疯子! 织拾进来伺候谢婉眠更衣时实在不敢细看那香肩处弥漫的红痕,像极了散落一地的荼蘼,瑰丽美艳。 等到迅速收拾洗漱完后,谢婉眠仍旧懒懒的没什么精神,就连今早吃的早膳都恹恹吃了几口,躺在屋子里看了一上午的话本子又逗了逗狸猫后,过了午时,她这才恢复精气神去看看成衣铺。 出门前,想着自己脖颈上的痕迹,便拿了一条绣着海棠花的芙蓉纱在颈侧打了个花结。 谢婉眠在铺子里忙活了一个下午,她看了看最近的账册,又把自己研究的胭脂材料方子送到了胭脂铺里。 去看成衣店时,一些进店铺来采买的女子都问起了她脖颈上的围纱在哪里购买,她心下瞬间有了法子,便让成衣铺的掌柜开始按照这个材质的去采买,还画了不同围纱的系法。 今日盈利也是可观,想着过段时日自己也会拥有丰厚家底,她回侯府时的眉眼都含着笑意。 只是在她万万没想到路上竟然遇到了那个人…… 第六十七章 绕床弄青梅 金乌渐落时分,最后一丝余晖眷恋地停在远处山峦中不肯离去,谢婉眠听到织拾说表兄姜尘允见她。 她有些迟疑,按理来说,她现在已是有夫之妇若是私自见外男难免招来非议,但儿时也是姜抚烨一次又一次在继母戕害她时护住她,若不是当年发生了那件事情,两人早早定下婚约也未可知。 那时她还未遇到孟鹤卿,她对于姜抚烨也并非男女之情而是兄妹情谊,只是年少时不大明白情爱,觉得相互了解也是可以共度余生的。 但偏偏她发现事情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半晌过后,她这才掀开卷帘这才看到马车前站着的飒爽男子。 姜抚烨是武官,他的身形比孟鹤卿看上去要更为魁梧些一身玄色鎏金云纹衣衬的他整个人肩宽窄腰,若是细看依然能看到紧实肌肉紧紧贴在衣料之下。 但说实话,她还是喜欢孟鹤卿那样的,身姿挺拔如竹,修长匀称又兼具体魄健美,穿什么衣服都好像带着仙气儿似的。 谢婉眠径直下了马车,朝着姜抚烨作揖,“表哥。” 姜抚烨认真地打量着她,眼眸中带着些许关切,“不知眠眠近日可好?我听闻你和宣平候的二公子成亲了,我当时还远在边关,近日才回恐怕没什么贺礼,这串绿松石手串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谢婉眠看了一眼,那是一串成色极好的绿松石手串,光滑圆润,质地细腻,在阳光下呈现深浓的蓝绿色,她从小也算是见过不少首饰,母亲家里也是大户人家,自然知道这手串价值不菲。 她收回视线,淡淡道:“表哥,我不能收。” “这个也算是我的心意,眠眠还是收下吧。”他有些紧张地看着谢婉眠,略带粗糙的指腹上似乎还带着刀尖割裂的伤痕。 “表哥征战沙场,金银珠玉都是拼了命挣来的。此前我已然说的很清楚,日后你是你,我是我,莫要叫我闺名了。”谢婉眠朝他作揖,随即转身就跨上了马车。 姜尘允看着谢婉眠马车离去的方向,有些恋恋不舍地向前走了几步,眼眶倏地红了起来,若是当初他没有听信谗言该有多好…… 夕阳西下,马车的方向也逐渐模糊在视野里,看到这一幕的孟鹤卿最终放下了车帘,冷声道:“回府。” 以泪只觉得背后冷飕飕的,他连忙道:“是!” 天幕很快沉了下来,马车徐徐停在了侯府门口,孟鹤卿用折扇挑开车帘,神色淡漠地看向远处,今夜无月,只有零星几点星子闪烁,未时下了场绵绵细雨,此时夜风还是带着湿润凉意的。 他向来冷静自持。 前世他其实不知道姜抚烨的存在,但今生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夫人也曾差点有过一段姻缘,莫名的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他如往常般回到春华苑。 谢婉眠此时正躺在摇椅上看话本子,狸猫窝在她腿上打呼噜,手边泡着一壶上等的西湖龙井,有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她也未曾察觉,咬了口杏仁酥继续翻阅书页。 织拾抱着古筝从廊庑下跑了过来,兴冲冲地笑着对她道:“小姐你瞧,这是什么?” 话才落,她正准备瞧过去时却是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月洞门下的孟鹤卿,他站在朦胧夜色里,绯色官袍衬的他的肤色冷白胜雪,竹叶隐隐被风吹得有些沙沙作响,他的衣袍也被吹起,清隽身影美的像是刻在山水墨画上般。 谢婉眠放下手里的话本子,语气温和:“二爷可是要传膳?” 孟鹤卿抬脚走了进来,极淡的‘嗯’了一声,随后推开门扉走了进去。 谢婉眠看着织拾抱着的古筝,笑着道:“你先去叫人传膳,明日教你弹古筝。” 织拾雀跃不已,小姐弹得古筝最是悦耳好听了,她也想学着弹,“好。” 不一会儿,晚膳端上了桌,谢婉眠刚才吃了些糕点没用多少便不吃了,而孟鹤卿也不知怎的,今日也用的少,才吃一会儿,黑玉箸便搁置在了止箸上。 丫鬟们收拾好桌面后,便纷纷退了出去。 谢婉眠用完膳后便越发觉得孟鹤卿怪怪的,时不时会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盯着她,被她发现了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前世时二人几乎未曾冷战过,除了那时第二胎的孩子流掉之后,她单方面的不愿意和他沟通,两人平日里也算是相敬如宾,况且那时孟鹤卿也并不会像今日这般欲言又止,甚至有些冷寂到令人肌骨发寒。 她拿着织拾递过来的热毛巾擦拭着手指,片刻问:“二爷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孟鹤卿捏着手中茶盏,薄薄眼皮掀起瞄了她一眼,“夫人会弹古筝?” 谢婉眠总觉得他应该不是问这个,但还是回了他:“略懂一些。” “我可以听一曲吗?”孟鹤卿轻声问道。 谢婉眠懒懒靠在美人榻上,拿着小锦旗逗狸猫,神色恹恹的,“我今日乏了,改日可以吗?” 孟鹤卿眉头紧蹙着,指尖在茶杯处轻叩着,最终严肃问道:“我已知晓你和姜抚烨的事情了,但我还是想听听夫人的解释。” 谢婉眠豁然明了,神色淡定,简单阐述道:“只是表兄妹的关系,他从小多次照拂过我,于我来说算是半个兄长。” 孟鹤卿黑眸深邃而漆黑,像是在风暴来临前沉寂的海,深不见底,紧紧盯着人时总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你对他有男女之情吗?” 谢婉眠怔了怔,孟鹤卿这话是何意?觉得她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人?想起前世自己对孟鹤卿的事情必然是事必躬亲,眼里心里唯有他一人,便觉得讽刺,她没好气道:“你觉得呢?” “我相信夫人。”他敛下眉目,随即缓缓道:“只是希望夫人亲口告诉我,夫人说的和我查的是两回事。” 谢婉眠琥珀色的眼瞳在葳蕤灯火下莹润发亮,她轻轻眨了下,脸上也恢复了郑重严肃的表情,看着那冷淡凤眸一字一句道:“没有,我对他只有兄妹情谊。” 而后,她又继续道:“虽是如此,我和他是差些便有婚约。毕竟当初我是觉得和一个陌生男子私定终身,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 只是后来发生了那档子事,她自然也不愿结亲罢了。 这话一出,孟鹤卿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来,他抿了抿唇,试探性问道:“那我呢?” 题外话:止箸指的是放筷子的筷架 小锦旗指的是古代对逗猫棒的称呼 第六十八章 被夫人气哭了 这话要是前世孟鹤卿这般问,她定然是要表明自己的心意,但今生她只想为自己好好活着,尤其是看到桌旁放置的折扇时,语气更是轻飘飘的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子赐婚不敢不从。” 短短一句话,孟鹤卿只觉心如刀绞,他不禁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 良久,他才艰涩地说:“夫人早些休息,我还有公务,今晚不在这边休息了。” 清冷的嗓音细细听上去带着些许的颤,仿佛坠落在寒潭里的石子,发出沉闷声响。 “好。”谢婉眠起身相送,倚着雕花门框看孟鹤卿拂袖朝着庭院外走去。 一旁福贵提着六角宫灯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昏黄烛火晕染了他修长匀称的指骨,清隽身影很快淹没于浓稠夜色之中。 这没什么,前世她看过太多次他远去的背影,早就已经习惯了…… 谢婉眠回到了榻上,看了会儿话本子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洗漱过后便匆匆上床准备入眠。 她看到了。 或者说她注意到了孟鹤卿那失神落魄的眼神,哀凄无奈,最终又很好地被长睫掩盖了下去。 她并不认为孟鹤卿会爱上她,她在前世时就知道他对她好不过是为了尽丈夫的本分。 他不纳妾是因为不喜欢复杂的关系,是他君子气节,是他忙于处理政务厌恶后宅纷乱。 可能他的难过更多是因为有不少女子都心悦于他,而只有她独独与众人不同导致他多了征服欲和落差感吧…… 书房内,孟鹤卿孤坐在梨花木官椅上。 他缓缓扫过这书房里的布置,清雅幽静,桌子上更是被擦拭的纤尘不染,清清冷冷的,这完全是他的作风。 但在前世,他记得窗台上有谢婉眠精心放置的铜钱草和亭亭水仙,她经常就坐在那小榻上给他缝制下个季节的衣服,时不时为他红袖添香。 他最喜欢夫人躺在那睡着后轻轻落下一吻,在盈白月色下,他给她盖上被褥静默得可以盯上许久; 怕她缝制衣服看不清时也喜欢装作烛火太亮了,给她掌灯,而后抬眼时看到她唇角挂着笑,心里也涌着喜悦。 这些仿佛都很遥远了。 曾经的他以为表现得过于喜欢会显得轻浮,怕夫人会被他过于炙热的爱恋吓到退缩。 他明明都那么的小心翼翼了,可后来他才发现过于的克制喜欢会让夫人以为他不爱她。 他只是顿悟的有些迟了,因此再转过身时发现夫人不在了才开始痛彻心扉。 他看着面前处理了一半的公务,第一次大胆的想要去喝酒消愁…… 半夜未睡着的谢婉眠还在翻来覆去,她实在是习惯了孟鹤卿睡在自己身边,因此晚上看到另外一个位置空荡荡的,难免有些失眠。 忽然,她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她侧了侧身,只见屏风后被琉璃灯微弱光芒映出修长身影。 谢婉眠警惕地问:“谁?” 她握住藏在枕头下的银簪,想要大声喊救命却是怕惊动了歹徒。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屏风后的孟鹤卿。 他的手里还提着酒壶,眼尾晕染着浅色烟霞,抬眸时眼眶里瞧着还有些湿漉漉的,他把酒壶一丢,满脸委屈地抱着她,温声呢喃,“夫人……” 谢婉眠光是看着孟鹤卿这模样就无比确定地他这次是真的喝醉了。 前世孟鹤卿在应酬极多的几次时,一喝醉就喜欢握着她的手呆呆地掉眼泪。 没错,掉眼泪。 喝醉酒时的孟鹤卿和平日里清冷疏远的他完全不一样。 因此她很喜欢在那时大胆地黏着他,专门缩在他怀里轻轻啄吻他的唇角,看着他无措的眼神和纤长眼睫缓缓垂落于月色里。 谢婉眠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香不禁皱起了眉,推了推他,“去沐浴。” 孟鹤卿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轻蹭,咕哝着重复了一句,“去沐浴……” “孟鹤卿你喝醉了,你这个人不是向来最重礼数、最喜欢一板一眼的吗? 说着去书房处理公务就喝成这鬼样子?我不过一句话你有必要这么难过吗?本来你就不爱我。” 此时的谢婉眠说是陈述更多的是控诉,她不明白这辈子她不喜他了,他怎么又巴巴贴上来了。 半晌,孟鹤卿静静凝视她清透眼眸,随即倾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缓声道:“我心悦于眠眠……” 这话像是爆竹般在谢婉眠的心中炸开了,她定了定神,随后又恢复了理智,避开视线不疾不徐道:“你只是觉得得不到我的心,占有欲在作祟罢了。” “胡言乱语。”孟鹤卿皱眉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睫微眨,泪水就顺着俊美面容落了下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 低沉嗓音缓缓送入夜风里,像是春日绵绵的细雨,落得人耳根酥麻。 谢婉眠当他喝醉了,唤来门外的守夜丫鬟,备了水让他去沐浴。 “你去沐浴,不然别上床睡觉,一股酒味。”谢婉眠搀扶着他去净室,伺候他沐浴更衣。 孟鹤卿垂眸失神地看着她,也不再说话。 谢婉眠只觉得此时的孟鹤卿也和个六、七岁稚童差不多,狭长眉眼中不再是淡漠而是一种弥漫着泪水的天真,连看她的眼神都温柔至极。 珩儿长得最像喝醉酒时的孟鹤卿,老爱拽着她的衣袖软软唤她‘娘……’ 等到孟鹤卿沐浴完上了床,谢婉眠这才感觉自己的困意有些姗姗来迟了。 但与此同时睡在她身侧的孟鹤卿开始不安分了起来,抱着她的腰衔住她玉白耳垂便不松口了。 她快要困死了,转过身瞪着他,“孟鹤卿你干什么?!昨天晚上我还没缓过来呢。” 孟鹤卿倏地笑了起来,他本就生的风光霁月,此时笑起来宛若明月照花池,美的让人心神摇曳。 最终他只是握住她的手,缓缓闭上眼道:“嗯,夫人辛苦,我们睡觉。” 须臾,谢婉眠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 题外话:今天的孟鹤卿有些不大开心,所以他不想说话了。 孟鹤卿失神地掰着路边的小雏菊花瓣:夫人爱我,夫人不爱我,夫人爱我…… 第六十九章 伤别离 翌日,朝阳挪着步子攀到了窗柩上,谢婉眠只觉眼前刺目,缓缓睁开眼时,恰好看到不远处桌案上孟鹤卿正手执毛笔在处理公务。 有清风掠过他青楸色衣摆,手边宣纸簌簌响动,他用拇指压了下,而后拿过花梨镇尺往右侧推了推,只是眼尾余光轻轻一扫,便和她有些发愣的目光对上了。 谢婉眠避开视线连忙起身,颈侧乌发缓缓滑落在她纤细腰肢上,她还穿着素白里衣,雪白耳垂处的咬痕似有若无。 孟鹤卿轻微磨了下后槽牙,浓长鸦羽般的眼睫缓缓垂落掩盖他眼底情绪。 谢婉眠掀开被褥,脸上神情淡然,因着每次孟鹤卿完全喝醉后便会忘记昨夜之事,所以她也没什么尴尬。 “夫人醒了要不要喝口茶?”孟鹤卿狭长凤眸中恢复了清明,丝毫没了昨夜荒唐撒娇的行径。 不过看着眼前这副光景,估计昨日之事已然是揭过去了。 谢婉眠轻舒了口气,摇摇头,回:“我想先洗漱。” 不一会儿织拾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连忙推门进来过来伺候她洗漱。 正当他们准备用早膳时,宫里传了话来,说是要见孟鹤卿。 他随意喝了两口米粥,而后换上了绯色官袍匆匆赶往皇宫。 此时才卯时二刻,远处清晨苍穹处还泛着黯淡的蓝,孟鹤卿几乎是策马赶到宫内,他自是知道这次皇上召见应该就是要为南下之事做准备了,那边已然开始赈灾放粮了。 巍峨宫殿被晨曦照的透亮,午门外风吹得衣袍咧咧作响,远处柳絮又黏黏嗒嗒地贴在了沾满露水的草木上,孟鹤卿下了马福贵牵过,入了东侧门就瞧见皇上身边的高公公正拿着雪白拂尘等他。 高公公带着他很快到了御书房。 孟鹤卿踏入室内,发现里面正传来几声激烈的争吵声。 “你们户部说没钱就没钱?那请问边关的战士届时吃饭怎么解决,各个都挨饿护国吗?还有上次,你们送去的是什么米,大半都掺着沙子。”只见兵部尚书单手叉腰指着户部尚书的脸破口大骂。 户部尚书也不甘示弱,嘴一撇,“那户部也拿不出多余的银子了,此次赈灾已经拨款七十五万两白银,水灾严重,你不知流民暴成什么样了,那边花钱如流水,不知何时又要拨一部分银钱呢!”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揉着太阳穴,看着眼前这一幕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见孟鹤卿到了,他这才曲指叩了叩桌子,“好了,都别吵了,吵得朕耳朵疼。此事朕想听听执玉是如何想的。” 孟鹤卿先是行礼,淡然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民为立国之本,这次虽是拨了赈灾款,但流民肆意,不乏其中有管理不力亦或是蠹虫吃空了,臣预备今夜就赶往雍州之地为陛下探清情况。 至于边疆之事也不可马虎,战士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护国。可以先拨一部分给边疆的战士,若是到时赈灾还有余钱这也未可知。” 皇帝很是赞成地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关切地问道:“上次的伤可好些了?” “多谢陛下关心,伤势已愈。”他毕恭毕敬地回着。 皇帝笑着问他:“可有怪过朕这个当外祖父的不近人情?” “于公而言,圣上是国之天子,臣只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于私而言,圣上是臣的皇祖父,臣顶撞长辈,也该罚。” 他说的条理清晰,倒是叫人挑不出任何差错来,这话既是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免了皇帝的猜忌又拉近了皇帝与他之间的关系。 皇帝果然龙心大悦,他起身走下台拍了拍孟鹤卿的肩膀,很是肯定地说了句,“甚好。” 等到一切事务尘埃落定之时,孟鹤卿又策马去了府衙把事务办理清楚而后才赶回了府里,他本该今夜就要交接清楚的,但眼下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回到府里时已然是午时三刻。 才走到庭院门外,就看到谢婉眠抱着狸猫笑眯眯地逗着玩,手边还摆着没有剪完的花枝。 她今日穿着丁香色对襟宽袖,袖子上面绣着玉蕊花图案,乌发只简单梳了随云髻别了白玉荷莲鸳鸯纹发簪,配上那倾国倾城的美人容貌和一点丹唇,远远看去清丽脱俗。 孟鹤卿不忍打破这样美好的场景,只是站在远处静静的凝望着,等谢婉眠回过身看向他时,他这才挪动脚步走近。 “二爷可要用午膳?”谢婉眠扔下一个小毛球给狸猫玩,随后浅笑着朝他迎了过来。 孟鹤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谢婉眠给他倒了杯茶,“不急,劳烦夫人先给我准备去雍州的衣物。” “你何时要启程?”谢婉眠拿起那花枝继续用剪子修剪枝叶。 “今夜。”他举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茶香袅袅,氤氲了他此时的神色。 谢婉眠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半晌才道:“不是说等到下个月初吗?” 孟鹤卿指尖轻叩在石桌上,静静看着她清透眼眸,语气淡然:“雍州流民暴乱越发严重,皇上希望我能尽快查明原因。” 谢婉眠皱了皱眉,对于前世这流民之事她也只是有所耳闻,其中不乏有乡绅豪强在从中作梗。 孟鹤卿当时耗费了三月有余,这才完全解决了所有的问题,据说这其中还牵扯着一桩惨案。 但那时她并未南下,孟鹤卿更是从未和她说过这方面的事情,故而她也不知全貌。 “既如此,我便去备着衣物,前段日子也整理了些,想来花不了多长时间。”她放下手里的剪子慢条斯理地说着,随后又起身,对着织拾和墨画两人吩咐了些事情,笑盈盈对着他道: “我怕二爷喝不惯那些个茶,给您还备了些铁观音茶叶,您到时在驿站休息时可叫福贵给您沏一壶。” 孟鹤卿看着妻子神态自若的模样,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舍和复杂情绪,想起前世妻子都是恋恋不舍地替他备好行囊,每次又偷偷背过身去抹眼泪。 毕竟二人聚少离多,他当时一心只想着给妻子一个更好的保障,想要平步青云给她封一个诰命夫人,当时离家时心中虽也是难受不已,但并未有此时的思绪万千。 顿了顿,他才敛去眼底情绪,缓缓开口道:“夫人在家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母亲为难你,也可写信给我,我替你解决。” “你且放心,这些我知晓的。”谢婉眠轻声说着。 对于离别这事儿前世她经历过太多,心中早已无波无澜了,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落在她的肩头,明眸中早已是风轻云淡…… 题外话:玉蕊花就是琼花 第七十章 情丝不断 等到孟鹤卿用过午膳后便先是去拜别了张氏和宣平候,谢婉眠也趁着这个空档将他的行李都一一收拾好放置在马车上。 等到全部准备妥当,天幕也慢慢阴沉了下来,谢婉眠正准备往春华苑走,却看到孟鹤卿换上一袭松花色圆领长袍往门外走。 这衣料颜色本就极衬人加上他又生的白,远远看去不禁让人想起高山松间一捧新雪,清冷疏寒。 “夫人。” 他微微垂着眼睫,最终站定在了她的面前。 谢婉眠笑着道:“二爷此去若是发现缺什么、少什么了,皆可写信给我,我到时候会让人带东西给你。 要是太累不必急着赶路,在驿馆好好歇息,不急于这一时一刻。” “嗯。”他听着妻子柔声嘱托,清润目光也没从她身上移开。 那边以泪终于把东西归置好了,正准备往里面说‘主子,一切准备好了’。 谁知一旁的福贵连忙捂住他的嘴,眼神示意把他拉到了马车后,小声道:“没看到二爷舍不得二奶奶吗?你可真是会煞风景。” 以泪抱着剑,有些不解地看着远处一对璧人,看了会儿,似乎察觉了些什么,挠了挠后脑勺,笑着道:“好像是哈……” 此时遮云蔽日,微风拂面,孟鹤卿浓长眼睫轻轻颤着,眼底藏着翻涌思绪,缓缓问出口道:“夫人没有其他话要同我说了吗?” 谢婉眠正在思考这次孟鹤卿带的银钱够不够时,听到他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黛眉微蹙, “二爷,您若是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就好。 话还未出口,她便被孟鹤卿给抱在了怀里,“夫人可会想我?” 他的嗓音喑哑低沉,坚实有力的手臂紧紧抱着她纤瘦窈窕的身子,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颈侧处。 谢婉眠怔愣了许久,孟鹤卿何时如此这般泄出自己的情绪来了?这可不似他往常的作风…… 难道是因为她不跟跟着一同去下江南,他现在这样是希望她一同过去? 不大可能,孟鹤卿这人做什么都很是磊落,知道她不愿意去定然是不会勉强,自然也不会耍这样的小聪明来。 “好了,要是再迟些,怕是日头都要下去了。”谢婉眠往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回避了这个话题。 孟鹤卿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他看了眼妻子,而后像是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般利落转过身。 原本倚靠在马车边和福贵说说笑笑的以泪,看到孟鹤卿那阴沉面色也收起了笑,“主子。” “启程。”他径直掀开布帘走进了马车内。 “是。”以泪看了眼站在远处的谢婉眠,看到她早早就已然转过了身,背影潇洒悠悠的,不带任何留恋。 直觉告诉他,主子和二奶奶有些不愉快了。 马车缓缓往前移动,孟鹤卿抬手拧着眉,再睁眼时,眼眶里已然布满了红血丝和些许泪光…… 自从孟鹤卿离开后,谢婉眠的生活并未有发生太大改变。 只是夜里入眠时分偶尔看着身侧空落落的床铺会愣一下,然后又吹灭了灯盏,若无其事般躺下睡觉。 不过这日她准备出门看看自己最近设计的衣服成效时,那边传话的小丫鬟却说她婆母要见她,她只好又折回去见张氏。 锦和堂内张氏正端坐在大红酸枝太师椅上手里捧着茶盏,另外一侧则是站在那儿逗鸟的宣平侯,右下角则是坐着抱孩子的金氏和三弟孟知舟。 金氏拿着帕子拭泪,但也不敢吭声,眼里满是对孟知舟的埋怨,而堂下则跪着三位容貌姣好的丫鬟。 谢婉眠几乎意识到了什么,这一幕她可太熟悉了,不过她早已不是前世只知道慌张求饶了。 她很是淡定地对着坐堂上的张氏行礼,“给母亲请安。” “嗯,坐吧。”张氏抬起兰花指轻轻抬了下翡翠镶白玉金钗,语气淡漠。 谢婉眠才坐下,那边的张氏就道:“你从这三个里面挑两个好看的给二哥儿添个通房,剩下那个就给三哥儿便好。” 这话一出,金氏满腔怒意直接上了脸,恶狠狠地剜了眼自己丈夫,又抱着手里的稚儿轻哄。 孟知舟抬手擦了擦鬓角的冷汗,也只是抿着唇不敢说话。 金氏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开口:“娘,我还是不要了吧,满婷她最近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 再过段时间,子嗣之事也可添上日程了,况且我已经有一位妾室了。” 张氏向来在家中主事习惯了,听到儿子反驳,眉头不禁都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话?你平日要忙着读书之事,多一个人服侍你为娘也能安心些,收下吧。” 这下孟知舟欲哭无泪,他怯怯地看了眼金满婷那恨不能吃了他的眼神,更是急得满头大汗。 张氏抬眸看向谢婉眠:“老二媳妇,快选吧。 二哥儿他一个人在外奔波劳累,多两个人服侍你我都好省心些,再说了,多了人,执玉也不会找外头的人了。” “我看你啊,瞎操心,执玉是那样人吗?”宣平候不冷不热的来一句,他负手而立在那儿,只是简单不过的一句话便足以证明老爷更加偏向的人是谁。 “哎呀,我这也只是说说嘛,再说了,二哥儿媳妇肚子这么久也不见动静,他一个人四处奔忙,我这个做娘的能不担忧吗?”张氏絮絮说着。 宣平侯轻哼了一声,提着鸟笼撂下一句,“你也真是不怕捅了马蜂窝。”便匆匆离开了。 谢婉眠抬眼随便扫了扫,任意指了指两个丫鬟,“就他们俩吧。” 张氏对谢婉眠不哭不闹的表现很是满意,她点点头,唇角带着些许愉悦, “甚好,这两个丫鬟看着就很是机灵。对了,二哥儿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有没有给你书信送回来?” 听闻此言的谢婉眠动作微顿,不由得想起了昨个儿桌案上那封信纸上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信纸上话语也和他那寡言的性格一样,‘我近日在这边一切安好,只是事情冗杂,处理起来较为麻烦,不知家中可好?’ 最后一句是:‘春色渐褪,青丝不断,我念夫人了。’ 题外话:最后一句是我瞎编的,嘿嘿,大概就是说春天的美景都要结束了但我的情丝不断,我想你了。 十分感谢宝贝们的支持和阅读,爱你们???? 第七十一章 家书 谢婉眠想起孟鹤卿那封书信,只觉耳根有些发烫,自己前世也写过成堆的信件,虽然当时得到的仅仅是孟鹤卿寥寥几笔的话,但她可以高兴的整夜都睡不着。 而这辈子她只想着顾好自己,所以书信也没有寄出去过一封。 她定了定神思,这才轻轻用绢帕扫去沾在她裙摆处的花瓣,柔声回道:“回母亲,二爷问了家中情况,他说那边事情办的也很是顺利。” 张氏点了点头,也算是对这样的回答感到舒心了,“那便好,这两个通贩丫鬟我看今日就启程去雍州伺候二哥吧。” 谢婉眠面无表情,她淡淡瞟了眼堂前外簌簌响动的竹林,只觉得可以开始多设计些夏衣到时候再卖出去赚钱了…… 孟鹤卿收到京城的来信后已经是三天后了,这段时间不光要查明赈灾款有没有到位,还需要帮助修缮房屋、镇压流民暴乱,这么一耗差不多过去一个月了。 再说起写信这件事,他起初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想起那日离家时谢婉眠毫不担忧的模样便难受到有些整夜都睡不着,于是便把精力更多的放在了赈灾后续的事情上。 前段日子听候补知县——刘慈弥说女人都要哄哄,你不写信,她也不写信,感情会变淡的,毕竟在恋爱这方面哪里有谁输谁赢? 他听到这话连夜爬起床才写了信寄给谢婉眠,如今收到回信心中自然是雀跃不已。 就在他翻开信件时却发现这上面都是父母和三弟他们寄过来的,并未有谢婉眠的回信。 他有些失落地坐回到了圈椅上,朝以泪问道:“二奶奶没有说什么吗?” “二奶奶说只是几句话,便不写信了,让二爷在这边照顾好自己。还说……”以泪话及此处,看着孟鹤卿唇角浅浅微勾的弧度,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那通房之事了。 “还说什么了?”孟鹤卿一边慢条斯理地拆解开家里的信封,另一边抬头看向他问道。 以泪只觉如履薄冰、如鲠在喉,他支支吾吾道:“主子还、还是先看了家里的信,便知晓了。属下先去把夫人寄来东西归置好。” 话一落,他便急急忙忙地走出去掩门离开了。 孟鹤卿见他如此莽撞不由轻皱了下眉,直至他把信件里的内容大致看完了,心中蓄起的怒火再也掩盖不住,脸上更是阴沉的可怕。 而这时门再次被推开,只见两个漂亮的丫鬟穿着锦衣长裙满容羞怯地看着他。 其中一个长得尤为俏丽,面若三月春桃,眼眸粼粼,看上去也机灵,“二爷,我叫素玉,这是落桐,我们是奉太太之命来侍奉您。” 素玉笑容妩媚地走上前就要给他端茶,谁知刀尖出鞘时那锐利‘哗’的一下直接抵在了她的脖颈上,孟鹤卿凤眸微眯,嗓音透着刺骨般的冷冽,“出去!” 素玉吓得直接倒在了地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哭着跑了。 这时,门外传来柔婉动听的嗓音,“二弟莫要气恼,想来这也是弟妹和母亲共同商议好的事情。” 孟鹤卿把剑收好,语气冷冷道:“若是大嫂觉得不错,可以给我哥哥添个通房,我也好省了这事儿。” 跨进门槛的何茗脚步一顿,她讪讪笑了笑,揭过这个话题, “二弟,我看你素日辛苦便叫厨房的人给你炖了些银耳莲子羹来。听你大哥说你不喜甜的,便没怎么放过多冰糖进去。” “多谢大嫂,只是我吃惯了眠眠做的羹汤,旁的那些加糖吃食一概不吃,这碗还是劳烦大嫂送给大哥才是。” 孟鹤卿客气疏离地拒绝着,他打量着面前女人,眼里比前世多了探究和狐疑。 何茗头上平日里也只戴着些简单发饰,她生的不是那惊艳长相,却是给人温和亲切之感,一双杏眼似含波光,面容如月皎白,眉弯似柳叶,穿着碧落色对襟,颇有婉约之姿。 她是县令之女,因着父亲管理得当,家境也富庶,在一场宴会上结识了他才入官场的大哥,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前世他越查何茗越发现其中蹊跷颇多,更加奇怪的是他总觉得自己每次要接近真相的时候就一双大手开始阻拦他。 说实话,他查到了那种境地,若不是当时事发突然他死去了,可能还真的能找到幕后黑手。 因此,这一世他对于这个嫂嫂是没有什么好感的。 眠眠不喜何茗,肯定有眠眠的道理。 只是证据不足,目前他也不会轻易来判定何茗的罪责。 何茗听闻此言到也不再强求,只是笑着说:“想来弟媳的手艺也是不错的,我来这儿还有另外一件事。 你大哥说今晚就带着你去引荐那陈乡绅,他这人独独喜爱字画,你届时过去带一幅较好的字画过去为礼最佳。” “多谢嫂嫂提点。”孟鹤卿颔首恭谨回道。 于是,等到晚上孟鹤卿应酬完时已是月落柳梢,坐在桌前喝茶时他这才有空梳理白日那些烦躁冗杂的思绪。 因着他现在住的是大哥所在的府邸,毕竟是雍州刺史,住的位置也宽阔些只是他大哥喜欢幽静之地。 这边后面便是一座山,现在已是要临近端午节,山后树叶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夜里山风吹过像是雨落的声音。 孟鹤卿轻啜了口茶,眼底愁绪不断。 有月色破云落在他的侧脸上,衬的他本就如玉气质此时多了些清寒,他指尖捻着家里那些信件,心头涌上万般思绪。 这一定是他那发蒙母亲干糊涂事逼着眠眠做出选择的,她怎么可能会把他推给别人呢? 可脑海里却莫名多出以泪白日里告诉他眠眠剩下的半句话:“二奶奶说,你若是喜欢那两个通房,她也是成全的。只是别越了她的地位,否则她就要和离!” 他恨不能现在就飞奔回去找眠眠问个明白,可他也清楚,此时的他完全抽不开身。 孟鹤卿吐出一口浊气,两行清泪滴落在了信纸上晕染了墨色…… 题外话:候补知县是在清朝时期出现的,大概就是知县的位置出现了空缺,就会有候补知县代替上去,这个是需要经过考核的,跟现在的实习生差不多一个意思。(由于这是架空古言,然后我需要这样的一个角色和设定,于是我就写上来了。) 第七十二章 找事的来了 自从出了通房那件事之后,织拾没少埋怨张氏,这日她从后院荷花池里摘了莲蓬,边收拾着莲子边愤愤不平道: “都怪那个老虔婆,二爷已经半个月都没写信回家了,不知是不是被那两个通房迷了眼。” 谢婉眠则是端坐在锦杌上用指尖轻轻拨动着算盘珠子,一脸淡然,“你啊你,又说起糊涂话来了,这话可不要旁人听了去,隔墙有耳。 说不定二爷他也是有事绊住了呢,再者而言,我没有开枝散叶,婆母有这层顾虑也是在所难免。”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是觉得孟鹤卿不会轻易就沉湎于美色里。 “我晓得的小姐。”织拾将那些剥好的莲子放入白玉盘内,继续问道: “小姐,明日就是端午,侯爷说圣上都邀请了我们府里一同去呢,我们到时候穿什么最好啊?” 谢婉眠手上动作一顿,她不禁想到了前世时在宫廷内孟韵兰故意给她难堪的场景,思忖了片刻她这才慢慢说:“这些天都挺热的,就穿那件罗兰紫薄纱珠裙便好。” “是。” 次日,侯府上下都认真收拾了一番,随后便赶往了宫中。 天色尚浅,微凉的晨风吹散了些许困意,谢婉眠掀开帷帘朝街道看去,虽然才过卯时,已然有不少包子铺和馄饨小摊开张了。 闻着淡淡的香味,她有些惬意地闭上了眼。 一旁坐着的是大房的小女儿——孟玉淑,性格活泼纯真,只是想起上辈子她的结局,谢婉眠不禁有些担忧了起来。 “堂嫂,待会儿进宫里我们一同去御花园看看吧,听闻端午宴会设置的场地就离御花园不远呢,我听学堂里的姐妹们说御花园里还有一种蓝色的牡丹花,不知真假。 对了,堂嫂,你到时候若是遇到了清平县主一定要离的远远的,她可不是个好惹的人物,还有哦,她娘亲永安王妃和我二婶很是不对付,你可别触了霉头。” 谢婉眠听着她絮絮叨叨说着这些,眼角都是带着笑的,她自然知道张氏和清平县主的娘亲为什么不对付,这两人年轻的时候就是为了追宣平候争风吃醋,不分高下。 等到这把年纪了,又开始比谁家儿子更为优秀。 目前来看,是她婆母占了上风。 “放心吧,你既已说,我自会小心些。”谢婉眠笑盈盈地看着她道,随后又轻声问道:“只是我不明白,我这个堂嫂也是第一天和你见面,妹妹就这么热情了?” 孟玉淑看着谢婉眠的眼睛亮亮的,眼底带着崇拜的情绪, “堂嫂生的貌美如花,当年在赏花宴上的惊鸿一舞不仅博了才子的眼球,还让我至今都难以忘怀呢!和堂嫂这等美人说话,别提我有多开心了!” 谢婉眠知道她性子率真,不由捻着绢帕笑容愈发灿烂,前世便孟玉淑在她病重便时不时前来探望,后来她出事了,再也没有出现。 这辈子无论如何,她都要护好这个妹妹!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便抵达了宫门前,到了这里便不可再坐马车。 因着她们是女眷,自然得和宣平侯分道扬镳,宣平候带着儿子们去拜见圣上,而她们自是去拜见皇后。 朝阳不知不自觉升起,宫墙上的琉璃瓦被照的明亮,此时清晨的凉意也消散干净,只余下挂在枝头上的杏花懒懒垂着花瓣靠在瓦檐上,谢婉眠走了大概三刻钟才到坤宁宫。 只是才进去,就看到了坐在右侧身着暗红色芙蓉纹褙子的永安王妃。 皇后已然快至六十,她坐在金漆椅上,手里拿着檀香团扇轻轻摇着,脸上笑容慈爱,见她们了连忙让人赐座,“好了,那些个虚礼便能省则省了吧。” 大家纷纷落了座,而后谈论一番下来,话题忽的就落在了谢婉眠的身上,“这位便是执玉那孩子新娶进门的媳妇儿吧?上次狩猎本宫还未细细瞧过你,可否走近些,让本宫好好瞧瞧?” 谢婉眠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走上前。 皇后叫人拿来叆叇,随后又细细瞧上一瞧,“执玉好福气,这媳妇儿生的水灵好看,我这辈子看了不少美人儿,也没瞧见过这般好看标致的美人。” “皇后娘娘过奖了。”张氏听着皇后这么说,虽然心里不大喜欢谢婉眠但毕竟这话都说出来了,她也只好附和。 “哼,依我看这儿媳妇是个好看的,只是这婆婆不见得多喜欢。”永安王妃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张氏白了一眼,“谁说我不喜欢,你是哪只耳朵听到了还是哪双眼睛瞧见了,胡说八道。” 皇后叹了口气,实在是被两人冤家路窄的场景弄得有些头疼,她摇了摇头,“虽说外头的话也不能全信,但要是不遭受外人说道就避开那些个错误。 总之,无论真真假假,这儿媳妇还是好生对待的好,都是女人不必过于为难。” 这话一出相当于是将两方都敲打了一番,先是说永安王妃不要随意造谣了去,而后是变相警告张氏。 毕竟这是皇上赐婚,要是不满意,那无疑是对圣上不满。 两人都安分守己地喝着茶,不敢再争执半点了。 不一会儿,皇后便让他们都纷纷退下。 等到午膳开始,她们才到皇帝早就布置好的琼林苑中开始宴会,宴会无非便是皇上说些开场话,随即便是大家饮酒作诗,品尝桌上不同口味的粽子。 宴会举行到一半时,谢婉眠被孟玉淑拉着去御花园瞧牡丹,只是走到一半不到,孟玉淑不知吃坏了什么闹了肚子,让她在亭子里头等她。 “堂嫂,我马上就过来,你先在此处等我。” 谢婉眠拿着绢帕给她擦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嗯,不着急,你先去。” 就在孟玉淑离开一刻钟不到,那边孟韵兰忽然朝她走了过来,说:“二嫂,玉淑说让你去闻心阁等她,她在那边换衣呢。” 谢婉眠抿唇微勾,唇角噙着冷意。 找事的来了! 题外话:老虔婆指的是狡诈老妇,出自于石德玉的《曲江池》 皇帝宴请宾客流程部分来自《东京梦华录》 叆叇(ai dai):古代眼镜 第七十三章 危急关头 “可是玉淑妹妹明明说的是让我在这里等她,四妹妹是不是传错话了?”谢婉眠轻眨着眼睛,似乎有些不大相信似的。 孟韵兰冷哼一声,跺了下脚,“你爱信不信!” 撂下这话,她便跑开了。 谢婉眠自然不会去,但她若是不去,难免孟韵兰会给她惹出其他的乱子,不若假装去,到时候绕回来便是了。 这么想着,她便直接站起身往闻心阁的方向走了过去。 远处藏匿在海棠花树下的孟韵兰看到谢婉眠朝着闻心阁的方向走了过去,不禁笑了起来,她小声吩咐着身后的丫鬟, “去告诉你们家主子,就说谢婉眠那个贝戈人已经过去了。” “是。” …… 谢婉眠边走边思考着前世在端午节宫廷宴上发生的那件事,闻心阁是皇帝特地在这天划定出来给女眷们休憩的地方,而上辈子她便是在此处撞破了一个妃子和侍卫苟且之事。 这是桩丑事,却被她这么一个外戚撞破,皇帝自是大怒,不仅当场将那妃子打入了冷宫,还把那侍卫直接给就地处决了。 她当时吓得浑身都在哆嗦,尤其是皇帝那锐利如刃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时,她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脊骨发寒、如芒在背。 后面她被皇上下令关到了静安寺佛堂,说是要关小半年,可后来孟鹤卿回来之后也不知怎的,她就只关了一个月。 谢婉眠直接绕开了那儿,却没想到在回御花园的拐角处看到了姜抚烨。 只见姜抚烨穿着官袍,头上还带着乌纱帽,明明是这官员打扮带着些书生气却是被他穿出了几分武将之姿。 见是她来了,他的眼眸中闪过些许光芒,“眠眠……” “表哥。”谢婉眠往后退了一步。 她是万万没想到走这条路会变成这样。 “我本来是准备叫你贴身丫鬟织拾给你传信,说是要把你娘亲放在我娘那儿的遗物给你的,没想到却在这儿看到了你。”他看着谢婉眠那疏离模样,眼里闪过些许落寞。 “劳烦表哥了。”谢婉眠朝他作揖行礼。 姜抚烨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一个小盒子递到了她的手里, “这是我母亲说在你成婚之后再交给你的,原本以为你我二人能有所成,殊不知天不遂人愿,但东西还是要交给你的。” “表哥,都过去了。”她面若冰霜地看着他回道。 姜抚烨垂首苦笑着说:“也是……”可他过不去那个坎了。 谢婉眠接过了那个小盒子,随即道了声谢而后便径直离开了。 姜抚烨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眼里满是落寞,殊不知这一幕被设局已久的褚含珍看到了…… 谢婉眠回到了御花园前方的那个亭子里,孟玉淑刚好解决完,兴冲冲拉着她去看蓝色牡丹花,结果走了一大圈却是没看到,问了宫人才知道前几天就莫名凋谢死掉了。 孟玉淑有些恹恹地回到了宴会上。 这时,皇上带着文武百官一同去看兰舟殿前看争标,这是端午节宫宴的重头戏,百官纷纷凭栏朝着那湖泊看去,猜测那艘船会的头筹。 只见不同类型的船争先比拼,坐在船上的那些竞赛者气势十足地朝着终点划桨,水花激荡起一片。 就在胜负已分之时,一位太监神色匆匆地跑了过来,在皇帝面前附耳了几句后,皇帝脸色倏地一变便转身离开了。 谢婉眠知晓,这是那妃子和侍卫的事情被撞破了。 金乌西沉,湖面泛着一层薄薄的粼粼金光,她喝了些果酒此时有些难受便准备去闻心阁去歇息。 她经过这里时,那边的宫人似乎还在清理着些什么,她瞧着草丛染上的斑驳血迹,装作不知回到了早就安排好的房间内。 织拾拿来了解酒汤给她服下,又用着热毛巾擦拭她的手指,随后她想到了藏在袖子里的小盒子。 才准备打开就听到外面有宫女唤织拾,说是帮个忙给谢婉眠端些点心过来。 织拾看了眼谢婉眠,得到同意后这才离开。 就在织拾出去那一小会儿,门外又再度传来了脚步声,她打开盒子,看到了里面放着一把钥匙。 “织拾,宫里有什么好吃的点心吗?” 半晌,她都没听到回答。 侧身一看,却发现姜抚烨走了进来。 谢婉眠如临大敌,她连忙起身,“表哥,你怎么在此处?” 姜抚烨神色担忧回道:“有人给我传话说是你有重要的事情找我,还说你受伤了。” 话音刚落,门‘嘭’的一声直接关上了! 谢婉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浓郁的奇香,闻着便让人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她心下一凛,抬手就捂住了口鼻。 “表哥,你快……”她才开口看到远处面色酡红的姜抚烨时不禁瞳孔骤缩,若是她刚才还有些不明了的,此时她再不明白便是愚蠢了。 想来是那孟韵兰看这一计不成,换了一计了,她想过小姑娘家心思不纯,但没想到这般歹毒! 她踉跄着站起身企图去打开窗户,但她发现窗户也被封的死死的。 她看了看四周,拿起一旁的锦杌就去砸窗,边砸边喊:“来人,快开门!” 可任凭她怎么喊都没有用,外面都无人应答。 眼前景象逐渐变的模糊了起来,姜抚烨朝她走近,她惶恐地往后一缩,却看到对方只是接过了她手里的锦杌拼命砸窗。 “你离我远些,眠眠,会伤着你的!”从他此刻涨红脸色就可以看出他这是中药了,但目光依然是坚毅的。 谢婉眠跑到了最远处的罗汉床上,听着那一下下地砸窗,心里好似在打鼓般。 如果她出不去和姜抚烨两人被困在这房间里,不知道被外人看到会传成什么样。 加上今日皇帝才处理了那妃子和侍卫的事情,有了这前车之鉴,恐怕到时候她和姜抚烨什么也没发生也难逃一死!!! 她看向不远处的茶壶,又赶忙倒了好几杯茶给自己灌下,而她也倒了一大杯给姜抚烨,“表哥,快喝些茶,将那药性降下去。” 姜抚烨也是忍得双目赤红,半晌,他才艰难说道:“先别和我说话,光听到你的声音我都快要坚持不住了……” 谢婉眠紧抿着唇,耳根通红,呼吸都开始发烫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题外话:感谢宝贝们的打赏和阅读,比心 第七十四章 求你,夫人 门被强势推开了,巨大的声响让人感觉这墙都在震颤。 首先入目的是一双石青色靴子,目光顺着那绯色官袍往上延伸,冷冽清隽面容便映入眼帘之中,那凤眸在她和姜抚烨之间来回觑巡。 “二爷……”谢婉眠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孟鹤卿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他不是应该在雍州解决赈灾款的事情吗? 孟鹤卿攥紧了袖子里的手,只是冷声呵斥道:“姜郎将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是要昭告天下吗?” 姜抚烨连忙放下锦杌,作揖后匆匆离开了。 谢婉眠看着孟鹤卿越来越近的脚步,身体不由往后退了下,谁曾想这厮竟然大步流星朝她走了过来,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欺身而上。 “你……你干什么?”谢婉眠看着那双深邃眼眸不由有些害怕,她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大声尖叫,但奈何嗓音却是止不住地发颤。 孟鹤卿从得知谢婉眠给自己安排妾室开始,心里便一直堵着一口气,那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也从那日便没日没夜开始处理政务,一心只想着早些回京找谢婉眠问个清楚。 于是他好不容易办完了所有棘手的事情,趁着端午这个时节暂时请了五天的假。 在不眠不休地赶了两天路程回到京城拜见完圣上汇报情况后,听闻自家夫人喝醉了酒在此处时又急匆匆赶了过来。 刚开始看到那一幕时,他是心如刀绞的,但很快反应过来加上他也心里也清楚,夫人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轻轻掐着谢婉眠如玉般莹润的下巴,沉声问:“为什么?” 谢婉眠不禁冷笑,“什么为什么?你是在怀疑我?!”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情,我问你,纳妾是怎么回事?”孟鹤卿紧紧盯着谢婉眠弥漫水光的眼眸,似乎要透过那层薄薄的水雾把她看穿似的。 谢婉眠颇感无奈,但心里却是松了口气,他没有怀疑她,这样的情绪如转瞬即逝,“那日早上你母亲让我过去挑两个伶俐丫鬟,说要给你纳妾。” “你没拒绝?”孟鹤卿松开了她的下巴,却是把双手撑在了她的身侧,两人离得极近,近到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 谢婉眠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都在冒着虚汗,她抬手擦了下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淡淡道:“本来你母亲也没说错,你一个人在雍州需要有人照顾,而我无所出,多两个通房也好。” “也好……呵。” 孟鹤卿低哑的嗓音带着几分讥讽冷意,深黑瞳孔此时好似浓稠黑夜,让人找不到半点光亮,窒息瞬间都涌入喉间。 谢婉眠想起孟鹤卿前世要娶何茗,心中也没了多大波动,理直气壮地说:“不然呢?我是儿媳,也是你的妻,自然是要为你的子嗣问题多多考虑。” “子嗣?”孟鹤卿轻轻磨着后槽牙,大手轻轻覆在谢婉眠的小腹上,淡淡的花果香此时像是勾魂的刀,一点点的割去他残存的意志, “眠眠要子嗣,我可以给,我说过,只要你提我都答应,而且我们那天晚上……。” 谢婉眠避开了他的视线,打断了他,“不仅仅是子嗣的事情,还有母亲……” “我不是也提过,眠眠要是被母亲为难了,也可以写信给我。可到现在,一直都是我写信,你说你是我的妻,你可曾写过一封给我?” 谢婉眠有些心虚地眨了下眼睛,她压根一封都没写过,只是觉得没多大必要罢了,她尝试着辩解,“我不是让人带话给你了吗?” “这不一样……”孟鹤卿红着眼哑声道。 “怎么就不一样了?”谢婉眠皱着眉撇撇嘴。 孟鹤卿轻轻搂着她纤细腰肢,喉结微微上下动了动,良久才有些忐忑地问:“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你心悦于我吗?” 此时外面有暖风送了进来,谢婉眠也慢慢感受着自己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她忍着心头的躁动,机巧地说: “你是我夫君,是我日后要共度余生的人,也是我以后孩子的父亲,问这个问题是没有必要的。” “你只需回答我是或不是。”他死死盯着她,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只为求证一个最终的答案。 他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地在谢婉眠的腰间加重,可又怕伤到了她,最终也只是虚握着。 他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谢婉眠脸上的每个表情,企图找到些肯定的答案,但他看不到,也看不明白了。 哪怕最终结果和他找寻的答案不一致,他也愿意相信。 谢婉眠淡淡开口:“不是。” 泪水不自觉地模糊了视线,心脏不自觉被人攥紧了般,连呼吸都开始变得不顺畅了起来。 “怎会如此……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我全部都改,好不好?” 此时的孟鹤卿如同身陷囹圄的孤狼,眼里明明满是无助和绝望,但还是拼命决定殊死一搏。 “不,你很好。”谢婉眠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这才道:“你忘了当时我在婚前时和你说过的话吗?你可以是任何人的心上人,但于我而言……不是。” 轻飘飘的‘不是’,这两个字无疑是将他死死钉在了柱子上,他连呐喊嘶吼都做不到,无力感如潮水涌来。 他不禁想到了前世他抱着她的尸身葬身火海的感觉,什么也做不到,就像是越挣扎陷得越深的沼泽。 他缓缓站起身,泪水从他的眼角滴落下来,窗外的残阳慢吞吞地落到了室内,他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随即解开披风披在了满头大汗的谢婉眠身上。 忽然,门外传来清凌凌的嗓音,“就是这儿啊,我刚才看到二嫂和一个陌生男子走了进来!” 随即一行人走了进来,孟鹤卿看着不远处得意洋洋的孟韵兰,气的手都在发抖,他刚才进来时还在想这场局会是谁设的呢? 却没有想到会是自己的妹妹! 孟韵兰有些不确定地喊了声,“二哥……” “有什么事情吗?”孟鹤卿眼眸冷冷扫过那些人,有些是官家小姐从小被养在深闺,看到他脸上阴沉表情,都不敢说话,只是站在远处不踏近一步。 “我……我没事了……”孟韵兰讪讪一笑。 “没事?我可有事要问你,你刚才说的那番玷污你二嫂的话是从何处得来的?!”孟鹤卿微微眯着凤眸,眼里似藏杀意。 孟韵兰吓得结结巴巴,但也不服气,“二哥,我说的是实话,只是你没看到二嫂那刚才和她表哥那女眉样,又/浪……” 话还没说完,一道响亮的巴掌落了下来,孟韵兰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只听孟鹤卿冷声斥道:“接着说啊!” 题外话:如果有宝贝觉得男主这样做有点过分的,我这里要解释一下哈,在古代的话女子的清白是很重要的,那他妹妹这样一个做法,就无疑是把女主拉到了一个深渊里去,得亏男主来得及时,如果被所有人看到了得要浸猪笼的 第七十五章 不急,我来帮夫人 耳畔传来一阵嗡鸣,孟韵兰身形往后踉跄了两步,她咬了下唇,哽咽着道:“二哥,你怎敢打我?我是你的妹妹啊,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外人让我在人面前受辱吗?” 孟鹤卿脸上毫无波动,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垂眸缓缓道:“眠眠是我的妻,她不是外人。还有,你刚才那番话出格了!” 身后站着的官家小姐们也立刻反应了过来,纷纷掩面低声道:“是啊,你看刚才那孟韵兰说的是人话吗?这不就是诋毁一个女子的清白,还是她亲嫂嫂,真是过分至极……” “哪是过分,我看是蛇蝎心肠!”有人补充道。 孟韵兰有些羞愤地低下了头,随即推开所有人‘噔噔噔’就跑下了楼。 等到众人散去时,他这才看向坐在床榻上面色潮红的谢婉眠。 “你刚才那样做,她到时候在母亲面前添油加醋说一番,可能会让你受罚的,你知道,她年纪小母亲也疼的紧。”谢婉眠深吸了口气,不疾不徐地说道。 孟鹤卿朝她走近,随后弯腰将她径直抱了起来,他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着,倒是让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婉眠紧靠在他的胸膛,想要抬头看看他此时的表情,却只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 落日逐渐没入了天际里,黯淡的蓝缓缓升了上来,谢婉眠只觉得身上一股又一股的热浪朝着她自己涌了过来,好似有火在炙烤着她每一寸的皮肤,连心尖都在细细地发痒。 她想要更加贴近孟鹤卿,却又为这样的感觉感到羞耻。 回到马车这种较为封闭的空间里后,这种身体反应越来越强烈了。 她觑了眼孟鹤卿,却只看到他正在闭目休憩,那张清隽脸上面若寒霜,神色比往常看起来多了几分淡漠。 谢婉眠哼唧了一声,自己伸手解开了披风,因着马车里也就他们两个人,她也顾不得什么失态不失态,挽起袖子拿着一旁的团扇开始给自己扇风。 而后又觉得口渴,伸手就要去倒茶时,却发现自己指尖都在发颤,使不出任何的力气。 忽的,那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亲自给她倒了杯茶递到了她的手里。 谢婉眠有些委屈地含着泪看孟鹤卿,却捕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皎白纤细手腕上,随后,他又把她挽好的袖子给放了下来。 “你干什么……” 一开口,她自己都愣住了,她什么时候会发出这样软绵绵又勾人的嗓音来了? 孟鹤卿避开视线,淡淡道:“这还是在外面,若是被人看了去,不好。” “那你也不帮我。”谢婉眠撅着嘴控诉道。 孟鹤卿也没说话,只是掀开帷帘,低声道:“快到侯府了。”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再忍忍,可她忍不了,她喝完那杯茶也不再顾及那些个脸面了,揪着孟鹤卿的宽大衣袖俏生生地看着他,“快,吻我。” 孟鹤卿收回袖子,淡然清雅地端坐在那儿,余光扫了眼那盈润红唇眼眸都黯了下来。 随即他倾身用一旁安置好准备用来煮茶的凉水浇在了绢帕上,随即轻轻擦拭着谢婉眠的脸。 “孟鹤卿,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谢婉眠虽然觉得用浸湿的绢帕擦拭着身上的热度缓解了不少,但这压根只是杯水车薪。 孟鹤卿语气温和了些,“现在在马车里面。” “那你上次不是也这样了吗?”谢婉眠不解道。 “不一样,要是你失控了该怎么办?” “我是那样的人吗?”谢婉眠只觉得他这是在故意报复,“你是不是因为我刚才的那番话生气了?” “是。”孟鹤卿也不拐弯抹角,他将绢帕拧干重新擦拭着谢婉眠脸上不断渗出来的虚汗,却被避开了。 谢婉眠咬了下唇,“你这不是君子所为,我好歹是你的妻。” “正因为你是我的妻,所以我不能让你被人抓住把柄遭人诟病。眠眠,你知道你现在脸上有多红吗,嗯?” 孟鹤卿低沉的嗓音缓缓落入耳畔,这叫本在中了药的谢婉眠有些不受控地朝他靠近了些。 “那你抱抱我……太难受了……” 孟鹤卿照做把人紧紧搂在了怀里。 谁知下一刻,怀里的人开始不安分了起来,抓着他的衣襟将吻落在了他的颈侧,谢婉眠柔声咕哝道:“你怎么人看起来冷冰冰的,脖子也冷冰冰的?” 孟鹤卿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他轻轻捏了下细软腰肢,“坐好。” 谢婉眠瞪了他一眼,随即用脸颊轻轻蹭在他的颈窝处,他穿的官袍是夏朝服,衣料也轻薄舒适,自然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妻子的体温在逐步升温。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谢婉眠已然开始有些意识不清了,只好把人按住,不让她乱动。 很快,马车停在了侯府大门前,孟鹤卿将披风披在了谢婉眠身上,下了马车立即吩咐人去备水,又让以泪去找相关的解药。 才把人抱到了春华苑的床榻上,谢婉眠就紧紧抱着他的腰身不放开,他伸手去探她额头温度,谁知道她直接伸出手紧紧覆在他手背上。 “夫人,你先松手……”孟鹤卿垂眸看着怀中不肯松手的人,不禁轻叹了口气。 谢婉眠只觉得浑身燥热的厉害,一时不能纾解难受极了,“那你来帮我。” 半晌,只听孟鹤卿温声缓缓道:“乖,等会儿以泪自然会拿解药过来。” 那边丫鬟已然将水备好了,看到这一幕更是垂着头不敢去瞧,迅速退出了房间。 “夫人,水备好了。”孟鹤卿蹲下身朝她看去,却看到她那张被情/欲蒸的通红的脸此时布满了泪水。 谢婉眠软软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因为过于难受,说话的嗓音都开始带着些许甜软的黏。 “我不想吃药,万一那个药效发挥的慢可怎么办?”谢婉眠有些担忧地问道,“怕是那解药还没发挥作用,我都要被热坏了……” 孟鹤卿将她抱进了盛满温水的浴桶里,水装的满但谢婉眠身材纤瘦,放进去后水都没有溢出来。 “我去看看解药拿来了没有。”他刚准备出门去手却被人直接拽住,一时不察自己也撞在了浴桶边缘,水滴落在他的身上,浸湿了他的官袍。 谢婉眠有些无措地看着他,“对不起,你就亲自来嘛,干嘛这个时候装君子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力气变得这么大了。 孟鹤卿看着妻子潋滟水光的眼睛,喉结微微动了下,“你觉得我平日是在装君子?” “不、不是。”她又说错话了,孟鹤卿这人自制力向来好,就算是前世他也没有强迫着她做些什么,“你给我吧……” 她有些难受地抿着唇,手指想要解开他腰间的蹀躞带,只是因为过于着急,平素随意可以解开的,这下怎么也拆不开。 “好。”下一刻,孟鹤卿亲自褪去外面的官袍,随即倾身环住她的腰踏入浴桶内,唇角含着笑意,“不急,我来帮夫人……” 题外话:十分感谢宝贝们的支持和阅读比心??????>< ???? 以后还是恢复日更两章吧,我身体要扛不住了??????????????????????这两天手腕疼,头也好晕,状态不太好(ó﹏ò??) 第七十六章 夫人,还要吗 谢婉眠再次醒过来时已是次日清晨,铜漏上显示着还未过辰时,有清爽凉风透过窗柩吹拂开她额前的发丝,她翻了个身,恰好撞上那双深邃眼眸。 男人穿着一袭月白色圆领长袍,头发半披着,仅用一根在简单不过的玄色发带扎着,清润眼眸里倒映着她白皙柔嫩的脸,眉梢间恍若镀上了淡淡光晕,芝兰玉树这一词似乎也变得具象化了。 “还要吗?”孟鹤卿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在把玩着什么上好的玉器般,眼底带着浓浓兴味,唇角带着餍足。 谢婉眠一想到昨晚的荒唐之事,脸颊都开始发烫了起来。 她拢了拢被子这才发现自己穿的那件最薄的纱裙也是孟鹤卿亲自替她穿上的,精致锁骨处不单单是那白的晃眼,红的更是靡丽。 “不要……”她迅速抽回了手,又感觉腰部和大腿根疼的厉害,一时没收住,眼泪花儿都冒出来了。 孟鹤卿曲指拭去她眼角泪水,眼里带着心疼,“我去给你倒杯茶。” “我不渴。”谢婉眠轻蹙着眉,一大早还未净面,喝水就很奇怪。 孟鹤卿走到了床沿处,抬手将她半抱在怀中,“夫人嗓子哑了,这些时日就少用些嗓子。” 谢婉眠好似这才反应过来般,只好捧着茶杯将温水喝了下去,不得不承认,一杯水下肚后,喉咙里所充斥的砂砾感都减退了不少,她有些没好气道:“还不是你让我喊出来的?” “可要是夫人不喊出来,我怕夫人会憋坏的。”孟鹤卿拿着帕子擦拭她嘴角的水珠,明明依旧是那张清风霁月的脸,但说出来的话却是那般的令人脸红心跳。 “青天白日的,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谢婉眠抱膝缩在了罗汉床的一角,她有些难受的揉着腰,却发现手臂甚至手腕上都疼的厉害。 就在这时,一只大掌搭在她的腰间,动作舒缓,按摩的力度也是刚刚好,“好,刚刚我胡说了,昨夜不是夫人一遍遍缠着我要的,也不是夫人解不开我的蹀躞带急的要哭出来了……” 话还未说完,他的唇就被柔软小手覆住,“孟鹤卿!” 看着半靠在自己怀中的夫人水灵灵眼睛瞪着自己的模样,他不禁弯眸笑了起来,“嗯,我在。” 谢婉眠小声咕哝道:“别说了,害不害臊?” 孟鹤卿只是将吻落在她的鬓角处,这个晚上其实他也明白了大半,就算眠眠不爱他也没关系,反正日子很长,他们终将是要相伴一生的人。 这辈子他只要护好她,向她证明自己的爱意,相信不用多久眠眠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意的…… 用完早膳后,孟鹤卿便提议道:“夫人,我们去将昨日之事挑明清楚,妹妹做错了事,而且此事不算小事,不能姑息。” 谢婉眠才起床不久,现在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她也才记起来这件事情,毕竟自己小姑子做出这等下作之事是绝对不可轻易容忍的。 有一就有二,谁知道下次这小姑子会做出何等愚蠢的事情呢?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觉得像孟韵兰这样的蠢货还不至于想到这般阴毒的法子…… 两人齐齐来到了锦和堂,才走过来,发现张氏正坐在那儿和大房的大太太说话,昨日犯错的孟韵兰却没有过来请安,一问嬷嬷,这才知道她那是说身体不适不来请安了。 “给母亲请安。”两人异口同声说着,但张氏只注意到了自个儿儿子似的。 “二哥儿这几天劳碌奔波的快坐着吧,刘嬷嬷,上茶。” 谢婉眠在心里轻笑了一声,也不作答。 “母亲,我今日来是要和您说件事情。”孟鹤卿扶着茶盏,语气听着淡然悠闲却莫名让人感觉有种脊背发寒的错觉。 张氏摆摆手,笑眯眯道:“你先别说,我想问问你,那两个做通房的丫鬟如何了?” 对于这样的强势打断,孟鹤卿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他冷笑了一声,“赏给下人了。” “什么?!”张氏单手拍在了桌子上,脸上原本带着笑的此时因为生气而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 “那可是我精挑细选的丫鬟,你怎么能将她们送给下人,你好生糊涂!” 孟鹤卿脸上似覆着寒霜,“母亲过奖了。” “你、你!”张氏气的脸上青白,她揪着帕子道:“我这还不是为你好?你这是要反了天了吗?真是白养你了。 哼,原以为你是个有出息的,却不曾想竟敢顶撞长辈!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哦……” 孟鹤卿将茶盏往桌上一搁,径直站起身,“母亲的命苦?母亲何来命苦,母亲出生名门小姐,家世显赫,被父亲千娇万宠。 我儿时受了风寒母亲嫌我吵,大雨天将我扔在了门外;因着院试那日发烧稍稍比别人低了一名,你又何尝不是在冷嘲热讽?我遭学院里的人欺负时,你却怪我生的太出众才遭人欺负。 可三弟出生之后,你便给他做衣做鞋,这些我都不曾拥有。难道是我出生之后做错了什么不成?” “这、这些我怎么不记得?再说了,你记这些小事做什么?”张氏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其实是因为孟鹤卿眉眼生的太过于像长公主了。 长公主本就貌美,即使年纪大了,但曾经年少时倾国倾城的容貌引来了不少他国的人,甚至有的小国不惜要耗费三座城池娶长公主,但都被皇帝拒绝了。 长公主看着和善实际处理起人的手段并不输任何男子,她看向人的眼神是温和却带着锋芒的。 孟鹤卿负手而立,语气越发的冷,“母亲心宽不记得这等小事便罢了,也请日后母亲别再插手我房内的事情。 若是下次母亲执意要给我添通房,或许不是送给下人而是找地儿给她们埋了。还有,母亲说我大逆不道,但您教出来了一个好女儿啊。” “你这话是何意?”张氏不解地质问道。 孟鹤卿眼里似是含着刺骨寒意,语气森然,“来人,把四小姐给我‘请’过来!” 题外话:十分感谢宝贝们的打赏和阅读,比心,啾咪~/?? .??????. ?????????? 第七十七章 侵蚀意识 不一会儿,孟韵兰就被下人们带到了堂前,只见她战战兢兢地站在那儿,面色发白,脸上还带着面纱,怯怯地看了眼孟鹤卿又倏而低下了头,仿佛昨日那般嚣张气焰都烟消云散了。 张氏看到她这副可怜模样,连忙起身,“兰儿,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没事的母亲……”她垂眸颤颤地说着。 张氏冷哼了一声,看了眼孟鹤卿,语气里带着埋怨,“你二哥也真是的,明明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把你叫过来,也不知道是怎样大的事情呢。” “娘,别说了……”孟韵兰上前一步,神情越发的慌张。 孟鹤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孟韵兰,你觉得昨日发生之事是小事还是大事?说不定经过你那般闹腾,今早的京城怕是要将我们孟家四小姐的‘好名声’都传出去了。” 孟韵兰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明白,“我、我……” “你说不明白,我来替你说。”孟鹤卿眼底如含着冰霜般紧紧盯着她,“昨日你在圣上宫宴上带着一众女子上了阁楼,还说你嫂嫂与其他男子厮混在一处,是与不是?” 孟韵兰听到这话,看了眼坐堂之上的张氏,见母亲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吓得腿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她当时也极其笃定才这么做的,谁知道她二哥忽然出现在了阁楼上。 她只是觉得这位嫂嫂空有美貌,不及她表姐那般家世更加配的上,却未曾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张氏紧抿着唇,眼眸瞪得大大地看着自己亲自带大的小女儿。 她是想过小女儿只是被惯得性子有些骄纵,但是非曲直还是明白些的,现如今闹出这档子事,她只觉得又丢脸又羞愧。 “你二哥说的是不是真的?”张氏厉声问道。 孟韵兰掩面痛哭了起来,她哽咽着道:“我只是糊涂了,看到嫂嫂和一位陌生男子相谈甚欢,便误以为他们之间有些什么,所以才……” 谢婉眠不禁轻笑出声,她就说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子干出这等腌臜事来为何突然服软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四妹妹这话说的真是会冤枉人,你昨日故意让我去闻心阁找堂妹的事情可还记得?你可知午时那边发生了什么? 你说你看到了我和别的男子相谈甚欢?那么我再问你,你在哪里看到的?” 孟韵兰被这一连串的话弄得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看着张氏脸上越来越失望的表情,她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反正就是看到了。” “四妹妹说不上来开始耍起无赖来了,可真是有趣的很。”谢婉眠讥讽道。 张氏看着眼前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好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好女儿,家规严明、做事章法有度,此时看着自己女儿这般不成气候又诬陷他人名誉之事,顿觉心寒。 她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来? 半晌,她才开口道:“四小姐目无尊长、造谣是非,不顾侯府荣誉,处以家规,用竹条打她的手心,好好跪在祠堂里看看对不对得起列祖列宗?!” 一旁从小看着孟韵兰长大的林嬷嬷不禁叹了口气,连忙便让丫鬟把人带走。 孟韵兰一听要打手心,哭的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娘亲,娘亲我错了,您不是最心疼我的吗?兰儿求您了!” 不一会儿,这痛哭的声音越来越小,等到人都离开之后,张氏扶额叹了口气道:“你房内的事情我管不了了,日后你爱如何如何,都下去吧,我乏了。” 孟鹤卿朝着张氏拱手作揖,随即牵着谢婉眠的手离开了大堂。 “这次的事情其实我可以解释的。”谢婉眠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 孟鹤卿脚步顿了顿,掀起薄薄的眼皮看着她,“我大抵能猜出来些来龙去脉,这绝不像是你会做出的事情。” 有风绕过孟鹤卿的玄色发带,他的身上带着皂角和松墨的香气,清冽干净,他的语气太过笃定,倒让她说不出过多的解释来。 谢婉眠神色也变得轻快了不少,“二爷认为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孟鹤卿眼睫微微轻颤,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掌心里的小手。 他自是知道自家夫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只要犯错了必定是不可原谅的,他虽是不知自己在夫人那边是犯了何错,但他会慢慢地改。 “夫人做事干脆,光是京城最为火热的胭脂铺和成衣铺便赚的盆满钵满。” 谢婉眠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她有些惊诧地看着他,其实在魏国做商人是比较丢份儿的事,孟鹤卿又是朝廷命官,若是让他人知晓了难免会遭致非议,“二爷倒是会哄我开心。” “这是实话。”孟鹤卿浅笑着回道。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谢婉眠问:“二爷,你请了多少天的假,准备何时启程?” “快了,如若不出意外便是明早的事。”话及此处,他又继续补充道:“我离家之后还请夫人不要再与姜郎将会面。” 谢婉眠甩开他的手,“到头来你还是在怀疑我的?” “非也。”孟鹤卿将人抱到了怀里,唇瓣落在她的眉心,“我会吃醋。” “谁信呢……”谢婉眠小声嘟囔道。 孟鹤卿没有听清夫人的话,只是看着她面颊含桃色,耳根被羞红的像是熟透的荔枝,不由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夫人不知,虽说昨日四妹做的过分,但难免会惹得其他人猜忌你和其他男子的关系,我是怕到时候以讹传讹,不好控制。” 谢婉眠温声道:“放心吧,我都有分寸的,我也不是故意去见他,只是在御花园碰见了,而他是将我母亲的遗物给我罢了。” 两人双双回到了春华苑,因着孟鹤卿是凌晨就要出发,所以今日用过晚膳后两人都睡得很早。 只是才躺在罗汉床上,孟鹤卿便倾身拢住了睡得迷迷糊糊的谢婉眠。 谢婉眠半睁着眼抬手推了推他,困意如绵密的丝线紧紧缠绕着她的意识,整个人都好似冰块一点点被男人的体温融化,有温软湿热的触感在她的颈侧轻轻划过,最终落在了唇瓣上。 柔软侵蚀了她的口腔,也侵蚀了她所有的困意。 她猛地睁开眼,却看到…… 第七十八章 记得想我,夫人 谢婉眠睁开眼就看到孟鹤卿垂眸蹙眉吻她,手指还不自觉地摩挲着她耳垂,他经常写字加上常年晨练,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光是触及皮肤便让人全身都在颤栗。 “孟鹤卿,你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没有点烛火的黑暗里听着自己的妻子唤自己的名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想要听到更多的。 他轻啄了下谢婉眠的唇角,喑哑嗓音在朦胧月色下显得格外动人,“吻你。” “昨天晚上不是已经……” “不够。”孟鹤卿慢慢拢过她耳鬓处的碎发,她本就生的美艳瑰丽,乌发铺散在帛枕上,美的像是笔墨丹青下的出水芙蓉,意境悠令人不敢亵渎。 “你何时变得如此重欲了?”谢婉眠笑着打趣他。 孟鹤卿轻挑了下眉,前世其实他无数次的都想要和夫人敦伦,毕竟他那时也不过是弱冠之时,血气方刚也是正常,但他又怕这样会吓到夫人,觉得他过于不知节制,他只好每次自己解决。 再后来,夫人离世,他只能靠着回忆一点点的去不断地去任凭自己沉沦其中。 “或许,我向来如此,只是夫人不大了解我呢。”话音刚落,谢婉眠便觉得脖颈处传来了微微的刺痛,孟鹤卿再抬眸时,眼底已然盛满了情/欲,“夫人,我明日便要离家,你会想我吗?” 谢婉眠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被抽离走了,昨日就已然行房过了,今日再度触碰身体几乎下意识就做出了反应,她想要抓住些什么,却被孟鹤卿先一步抓住手。 十指紧扣。 一切不过是蓄势待发后的势如破竹。 “夫人就半分都不想吗?”孟鹤卿浓长眼睫里满是失落,握在谢婉眠手上的力度也加重了不少。 谢婉眠痛呼出声,含泪望着他道:“会想你……” 孟鹤卿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语气带着些许愉悦,“嗯,我也会很想夫人的。” 窗外雨声潺潺,初夏的雨来的急,庭院中盛开正好的荷花被雨水滴地弯下了腰,莲叶下几只锦鲤自在地游曳在水池中,守夜的丫鬟刚刚点好的蜡烛又被吹灭了,无奈之下,她只好再次点燃…… 骤雨初歇,屋外的雨声逐渐小了许多,天幕也开始泛蓝,谢婉眠只记得自己被孟鹤卿抱着去了净室,而后再回到床上时困意尽数袭来,只记得眉心处落下温凉一吻后,她便彻底没了意识…… 再次醒过来时,早已过了辰时,她扶着有些酸软的腰慢慢坐直了身,身侧早就没了孟鹤卿的身影,不用想也知道他已经离京了。 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织拾她不禁问到:“二爷是何时离开的?” “卯正一刻。”织拾把铜盆摆好后扶着她走下了床,因为全身都像是散架似的,她走路的速度也比往日要慢些, 织拾看着她脖颈上布满的红痕给她净面时都不敢直视,那么多……小姐和二爷昨夜里想必是很恩爱了,看来不久后便有小小姐或者小公子出来了吧。 谢婉眠洗漱完后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她实在是倦得紧,前世孟鹤卿可从未在端午时回到过京城内。 不过她很是庆幸孟鹤卿在前日赶到了京城,不然她不敢想象自己到时候一个人应该怎样面对那样的情形。 “哦,对了,二爷走时还留了信给小姐呢。”说到这个,织拾连忙拿出了信,脸上带着笑,“二爷当时看小姐你睡得熟,便没喊你起来,还说等你醒过来把信打开看看,里面有他写好的话。” 谢婉眠接过信封,内心思绪万千,拆开之后入目的便是遒劲有力的笔墨,上面不过寥寥几句话,“夫人,我让以泪把雍州上好的珠玉送了回来,你到时候可以看看,想做成什么首饰都成,记得写信给我,想你念你。” 像极了他不大会说话的风格,但和前世不同的是,他已然开始学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了,没有那种让人看着冷冰冰不好接触的感觉了。 她的唇角不自觉的染上了笑意…… 孟鹤卿回到雍州后,那边的府衙门前就挂满了白绫,他匆匆下了马,拂去官袍上的灰尘,抓住其中一名捕快问道:“发生了何事?” 捕快抬手抹了下眼泪,呜咽着道:“刘候补知县挂梁自缢了!” 孟鹤卿瞳孔猛得一缩,他似是还未反应过来般,“这怎么可能呢?会不会是审判有误?他明明那般念着家中妻儿,怎么可能会突然自缢?” “前些日子,刘候补他的长随就说他心郁气结,身上染了风寒,加上流民暴乱他身心俱疲。 没想到昨夜他听闻雍州这边的知县可能没有他的名额,便喝了些酒,他早早睡去后,又把众人遣散,谁知道今天一早醒过来,却发现……”捕快将事情的案发经过说明后,眼里满是惋惜。 孟鹤卿紧皱着眉,他总觉得事有蹊跷,便问:“请过仵作验尸了吗?” “自然是请过了,那仵作就说刘候补是因为自缢直接死亡,加上身染重病,没一会儿便死去了,是自杀无疑。”捕快很是肯定地点点头道。 孟鹤卿颔首,“我知晓了,刘候补的尸体呢?” 捕快答:“回大人,刘候补的尸体昨天早上便被家人带回去焚烧了。” 孟鹤卿心下骇然,但他面上不显,只是点头,随即在办完公务后,在回到他大哥府邸的路途中便开始嘱咐以泪去暗地里查明这件事。 “切不可声张。”孟鹤卿很是严肃地看着以泪说道。 以泪抱拳认真答道:“主子您且放心,我绝不会让人发现端倪的,只是主子您一个人在这边没有用的称心之人,还是小心为上。” “嗯,我有尚方宝剑在手,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伤害我。” …… 这已然是孟鹤卿离开家的半个月后了,谢婉眠这些日子常常觉得有些困顿,因着夏日容易困乏的缘故,她也有了睡午觉的习惯。 屋内已经开始放着冰鉴,窗外时不时有风送了进来,谢婉眠靠在玉枕上边摇着团扇边入眠…… 忽的,意识瞬间沉了下去。 梦里天幕沉沉,鹅毛大雪如柳絮般坠落,远处坍塌的城池不断在被火焰吞噬,金戈战马与短兵相接,在万千嘶吼和哀鸣声中,男人半跪在地,他的后背上插满了箭矢,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袍,额前发丝随着风雪飘摇。 走近一瞧,那男人怀里抱着一位女子,浓稠鲜血几乎模糊了男人的容颜,可谢婉眠却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孟鹤卿!!! 第七十九章 生死未卜 “咚咚咚!” 强烈的敲门声瞬间将梦境打碎,谢婉眠再次醒过来时已是满头大汗,室内摆放的冰鉴内冰块已然化开了一半。 她拿起身旁绢帕抬手擦了擦汗,看了眼铜漏才知晓自己已经睡到了近黄昏。 定了定神思,她这才对门外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大片余晖泄了进来,只见织拾红着眼眶踉跄着走进屋内,“小姐,出事了!” 谢婉眠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见织拾气喘吁吁的便缓缓开口道:“不着急,你慢些说。” 织拾气也没喘匀连忙道:“二爷在雍州被人刺杀生死未卜,二太太和侯爷还让奴婢传话说是让小姐你过去议事呢!” 谢婉眠手一松,茶盏摔碎在地上,梦里的场景似乎又浮现在了眼前,她倏地站起身,面色惨白,手指紧紧抓着桌沿这才堪堪站起身,“去前堂……” 这一路上,她越走思绪便是凌乱,虽然她已然没有前世那般痴情于孟鹤卿但刚才梦里的画面和现在他被刺杀的事情还是让她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这一世的孟鹤卿对她没有上一世那般淡漠,也学会开始体谅她的不易。 况且他是她的夫君,现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心里更是难受得紧。 再回想前世,她记得当时并未有传出孟鹤卿身受重伤之事,这辈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呢…… 过了廊庑她很快便赶到了锦和堂,只见侯爷满面愁容地坐在主位上,堂下坐满了大房和二房的人,气氛十分压抑。 谢婉眠朝公婆行完礼后,随后便坐在了玫瑰圈椅上。 宣平侯见人来齐了便开口道:“听报信的人来说二哥儿现在生命垂危加上双目暂时失明,因着伤势较大不好挪动,要是救过来了也得将养着一个月。” 他尽量把事情说的简单些,可到底是自己的儿,他在老二年幼时又陪伴的最少,心中颇有亏欠,此时语气里也带着几分哽咽。 张氏埋怨道:“身旁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他也不愿纳妾,其他长随、小厮和侍卫,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唉,皆没有女子心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谢婉眠听完了张氏话里话外的意思,就算不想听,却也是明白了,这是希望她能去雍州一趟照顾孟鹤卿。 其实他们不说自己也是会去的,毕竟那是自己孩子的父亲,日后她的平安富贵日子都是要靠孟鹤卿的。 再者而言,她听闻那边的珠玉很是便宜,说不定到时候还能买些回来,打磨一番做首饰或者把玩也是极好的。 她站起身,低眉顺目道:“儿媳亲自去雍州一趟便是。” 宣平侯捋了捋胡须,思忖片刻后才道:“若是按照二哥儿的意愿,应当是不希望你去的,毕竟那边最近流民暴乱,才稍稍镇定些。 只是我这个身份离了京城又恐圣上多疑,但为人父母,到底是担忧不已,你若是去,我便多添些护卫给你,好一路上保你安全才是。” 谢婉眠颔首,“儿媳知晓的,还请父亲和母亲宽心。” “嗯,既如此便早些收拾细软,明日去吧。”张氏揉着太阳穴漫不经心道。 “是。” 等到话都说完后,谢婉眠这才从前堂走了出来。 夏日穿堂风簌簌掠过裙摆,谢婉眠回到春华苑后便吩咐丫鬟婆子们去收拾行李。 “小姐,我们要不要再多带些纱衣?”织拾一边整理着行李一边问道。 谢婉眠看了眼织拾手里的那件纱衣,脸颊微微泛红,立马想起是那晚和孟鹤卿睡着时穿的那件。 当时因为动作太大,肩缝的位置撕裂了一道小口子,后来她觉着穿的舒服,在缝补之时便稍稍绣了朵梅花上去。 她收回思绪,道:“你就带这一件过去便好。” 不过一个晚上,谢婉眠便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次日一早马车从侯府出发,往南下赶往雍州…… 雍州之地四面环山,春夏交际之时最是多雨,夏季尤甚。 这边最为有名的便是数当年先祖皇帝在此处攻下城池所设立的幽台,因着高达数十丈,即使谢婉眠在马车的小山坡处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已经穿过了荆州,这边山丘多,古木参天郁郁葱葱,此时虽走的是官道,但他们入地界之后便一直是绵延不断的雨。 雨多了,身上也染了潮气,好在谢婉眠出发前便让人备了熏炉,马车里倒也还算是干燥舒适。 约莫才过了一刻钟的样子,马车驶入拐角处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声响,不一会儿,阵阵脚步声离他们也越来越近。 “快来啊,这里有人!” “看着马车的外形,他们一定有不少粮食!” 护送的侍卫连忙警惕了起来,远远望去,密林尽头都布满了人群,少说也有五六百号人,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着模样就像是已经饿了许久的样子。 势头不对,侍卫正准备往后掉头,后头的路不知何时也站满了人。 十九对着马车内的人道:“二奶奶,外面都布满了流民,他们都找我们要吃食,其中不少人看着已然是动过手的,您千万不要出马车。” 谢婉眠听闻此言立即掀开布帘,见不少人面露凶相显然是饿疯了,有些人手上还拿着尖锐刀具。 织拾吓得脸上青白相交,她连忙道:“小姐,我们不是在车上备了些干粮吗?要不都发给他们吧……” “不行。”谢婉眠皱紧了眉头,她揪着帕子若有所思道:“他们几百号人,一来,我们粮食不够,二来,我们若是给了,到时候面对其他人都没有的情况那该如何是好? 三来,要是他们得了这些利,你能保证他们都不会上来争抢吗?不患寡而患不均,此事慎重。” 织拾一听这话,脸上更是焦急不已,“那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难道要和他们僵持下去吗?” 话音刚落,马车外传来一阵敲打声! 题外话:此雍州非历史上的雍州,只是名字好听拿来用用,嘿嘿 “不患寡而患不均”出自于孔子的《论语·季氏》 十分感谢宝贝们的阅读和打赏,比心???? ?????????????? ?? 第八十章 此等美人 “交出吃的,我们就放你们走!”其中为首的流民喊道。 “大胆,你也不看看你们拦下的是谁的马车,竟容你们在此处放肆!”十九手里拿着长枪,丝毫不惧,锐利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位流民。 “我管你们是谁?朝廷发的赈灾粮到现在都没有送到我们手里,有的吃就不错了,能不饿死活到明天就是本事!” 这话一出,那些流民越来越兴奋,甚至已经用石头开始砸马车,企图把他们从马车里逼出来。 毕竟是侯府的侍卫,刀剑出鞘,一击即中。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密林,甚至能从幔帘的缝隙之中看到外面厮杀的场景。 织拾吓得浑身都在颤抖,还在竭力保持不尖叫出声,谢婉眠则是拽着她的手一同蹲了下来,以防外面的石头砸中脑袋不好处理。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谢婉眠正在思考对策时,忽的想到了什么般,“十九,烟花信号弹你放出去了吗?” 十九一边拿着刀剑抵抗不断前进的流民,一边道:“二奶奶,太潮湿了,这信号弹不好点燃!” 谢婉眠朝着外面的十九道:“你把信号弹给我,我来点燃。” 十九有些犹豫,“二奶奶,要是您出来后被伤到了我不好交代。” “相信我!”谢婉眠直接掀开一半的车帘随即迅速接过了十九手上的信号弹,“就算出事,我也不会让他们怪责于你。” 就像十九说的那样,信号弹上沾染了些许水汽。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熏炉,随即打开炉盖在上面慢慢烘烤完,而后又用火折子点燃了信号弹,迅速起身后,打开车帘朝着天空放了出去。 这时,有流民往前凑了上来她又从袖子里掏出些许令人全身发痒的药粉,那些中药之人皆是痒的不敢上前。 有人见大势已去纷纷往后退,但也不乏有狡诈之人,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随即大喊道:“此等美人,谁抢到了就算是谁的!” 此刻这话出后连流民的性质都变成了流寇,里面流有民在看到谢婉眠的容貌后见色起意,皆是一拥而上,现场瞬间变得混乱不堪了起来。 就在大家都有些精疲力竭之时,一道马蹄声从苍翠树木间传了过来。 只见那人穿着黑衣侍卫服,手中拿着长剑,厉声道:“雍州东门外已经开始施粥了,过去晚了就没了。” 流民们脸上纷纷迟疑不定,就在他们还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时,为首的流民道:“别听他胡说,指不定是骗我们的呢!” 以泪轻嗤了一声,道:“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们自己人去那边看看便知道了。” 有流民看了眼,发现真的在布粥,话都不说了,直接往雍州城门外跑了过去,这一举动无疑是带动一大批人,而那为首的流民眼底闪过一丝怨恨,很快也跟着人群的方向离开了。 “以泪,你怎的在此处?”谢婉眠有些吃惊道。 以泪不疾不徐地答道:“主子一直就吩咐我要保护好二奶奶的,看那信号弹我便知晓你们这是来了,于是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二爷伤势如何了?”谢婉眠放下了车帘缓缓开口问道。 以泪斟酌了下话,才道:“情况稳定,只是主子迟迟没有醒过来。具体情况,二奶奶到了便知晓了。” 以泪带着他们穿过了雍州东门,谢婉眠想起刚才那些流民还是不由得有些心悸,“二爷不是已将雍州流民问题处理的差不多了吗?怎的还有这么多?” 以泪回道:“回二少奶奶,那不是雍州流民,是从荆州逃窜过来的,只是不知他们是何时跑过来的。” 谢婉眠皱了下眉,总是觉得事有蹊跷,但她也未细想。 很快,她便赶到了孟鹤卿他大哥的府邸内,虽然她并不是很想和何茗搭上话,但到底是为了孟鹤卿的安危着想。 跨入宅门,谢婉眠穿堂而过,走了个大致,发现这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院子里还种植着花草,看起来生机勃勃。 孟鹤卿所住的地方靠近竹林那边,离厅堂也很远,正准备推门而入时却看到一名穿着绿褙子的丫鬟伸手拦住了他们。 “大奶奶在里面呢。” 谢婉眠不禁冷笑,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何茗的贴身丫鬟——红萸。 前世红萸没少仗势欺人,何茗有多伪善她就有多嚣张。 以泪眉头紧蹙,冷声道:“这是二奶奶!” 红萸轻哼了一声,小声嘟囔道:“那又如何,不知道的以为是二爷的侍妾呢。” 谢婉眠莞尔一笑,“这大嫂的贴身丫鬟便是如此不分长幼尊卑,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哎呀,我还以为这般行事的还是大少爷的侍妾呢。”织拾冷不丁说了一句。 红萸气的面红耳赤还想要说些什么但也自觉理亏,便不再开口。 跨进屋内,只见孟鹤卿正昏睡在罗汉床上,而那何茗则坐在锦杌上手里端着药碗,手里捻着绢帕,神色担忧的模样。 谢婉眠款款走上前,皮笑肉不笑地唤了句,“大嫂。” 何茗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脸上转忧为喜,语气听上去温和极了,“这是弟妹吧,生的真是水灵!” 看到她,脑海里不自觉地出现了上辈子何茗那些催命符似的话,‘弟妹啊弟妹,鹤卿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都了如指掌,我和他才是天生一对,你算的了什么呢?’、 ‘啧啧啧,你看看,你的丈夫厌弃你,你的孩子疏远你,你难道不会想想自己的原因出在了哪儿了吗?’ 谢婉眠不得不佩服她的变脸速度,上一世何茗便是如此客气和蔼,起初她半点防备都没有,甚至还和她交心,企图能处理好妯娌间的关系。 当时也怜悯她才丧夫,因此颇为照顾,谁知道后来却直接背后插刀,甚至连这副脸面装都不装了。 “大嫂过奖了,您也很美。”谢婉眠笑盈盈地说着。 不过是看谁虚伪罢了,她也不再怕的。 她伸手接过何茗手上的药碗,“我的夫君还是交由我来照顾,大嫂,你说是与不是?” 她仔细地看着何茗脸上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个,企图找到些许破绽,可何茗只是笑。 她只是笑…… 第八十一章 正面交锋 谢婉眠此话一出,何茗脸上并没有任何愠怒的神色,她笑了笑,拢着耳边碎发动作从容,看不出任何破绽,“麻烦弟妹多多照顾二弟了,他夜里容易发热,你可要多多注意些。” 这话无疑是在告诉她,夜里照料孟鹤卿的也是她何茗罢了。 但她早就不是上一世那个会因此而难过的谢婉眠了。 她面上十分感激的模样,“是吗,那还真是辛苦大嫂了。不过大嫂放心,夫君向来疼我,他受伤了我这个做妻的自然会好好照料。” 何茗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皲裂,她勉强笑了下,随即颔首离开了房间。 人一走,谢婉眠也不再端着,她让织拾去换了盆温热的水,挽起袖子,拧开帕子后便给孟鹤卿擦拭脸。 他的脸色看上去比平日要苍白不少,纤长眼睫轻轻扑簌着扫过她的指节,明明生的那般清隽淡漠,此时受伤后看上去却和稚童般带着乖巧的感觉。 这边才擦到他的颈侧,却见他喉结微微滚动,而后听到他微微低哑的嗓音传了过来,因为太小声加上离得远自然是听不真切。 谢婉眠连忙俯身去听,却听到那微弱气流唤着,“眠眠……” 谢婉眠不由心悸,抿了下唇,淡淡地应了一声。 随后,原本一直昏睡的孟鹤卿乍然睁开了眼,只是那双眼瞳里似无光彩,如大夫所言的那般,他暂时失明了。 “二爷?”谢婉眠上前紧握住他的手,见他有些茫然便开口道:“大夫说只是暂时失明,过些时日会好的。” 孟鹤卿倏地勾起唇,眼睫轻颤,温柔地唤着她,“眠眠……” “是渴了吗?”谢婉眠转身便要去给他倒茶,却被孟鹤卿紧紧握住手,只听他皱着眉神色担忧道:“你怎么来雍州了?这边流民暴乱很是严重,你来了,不安全……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他便止不住地开始咳喘,因着咳得有些厉害,眼尾都开始有些泛红了起来,眼角都缀着泪光。 “你都伤成这样了,我要是不来,你想要谁来照顾你?”谢婉眠佯装生气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孟鹤卿有些无措地紧握着她的手,但因为看不见,只能迷茫地看着空落落的一处。 谢婉眠心一揪,但难免会想到何茗刚才的那番话。 不对,这是误导,她不该总是这般去往何茗的思维去走。 她眼底含着疼惜的笑意,连自己都未曾察觉,扶起孟鹤卿起身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许多,“嗯,我知道二爷不是这个意思,先把药喝完了才是。” 这话几乎是哄孩子似的。 她拿过放在桌案上黑乎乎的药,她有些庆幸此时的孟鹤卿看不见,否则她不敢想象这碗黑如墨汁的药该怎么喝下去? 不过孟鹤卿似乎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药苦,他自个儿便让人感觉很是能吃苦的样子。 瓷勺在药碗里慢慢搅动着,谢婉眠舀了一勺便送入他口中,应当是极其的苦,不然平日喝药不怎么皱眉的孟鹤卿此时面上显然是有些难受的。 等到药喝完后,她拿过织拾备好的蜜饯塞到了他口中。 “甜吗?”谢婉眠让人将药碗端了下去,拿着绢帕轻轻擦拭着孟鹤卿的嘴角。 孟鹤卿凭着触感抓住了她的手腕,随即在她的指尖轻轻落下一吻,“嗯,夫人喂得都是甜的。” 谢婉眠被他这话弄得耳根发烫,她收回手,“我去叫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听闻夫人会一点点岐黄之术,不知夫人给我把把脉,看我身体里的毒有没有清干净?”孟鹤卿意趣盎然地说着,语气很是轻快没有半点因为失明而失意的表情。 她自是不知孟鹤卿还有这般生动的一面,心中不禁怀疑起来,难道前世自己被夫君所厌恶真的是她自己的原因吗? 这个想法已出现,她又立刻反驳了。 不,她从未有做错过半点,是前世的孟鹤卿太克制了,所以她才总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谢婉眠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话语中带着些许揶揄,“二爷惯会打趣我。” 看他面色不大好,又给他腰后垫了个腰枕,免得到时候气血不足直接晕厥了过去。 “夫人这一路辛苦了。”他的嗓音清冽温柔,带着疼惜。 谢婉眠常常觉得有些困惑,为什么这一世的孟鹤卿不一样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当初果断决定要换亲时的事情让他察觉到自己的不一样吗? 罢了,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还是先问清楚他这伤究竟是何处得来的才好。 “我还好,倒是你,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孟鹤卿只觉得脑袋有些晕,连说话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是一件极其耗费精力的事情,但他很开心,自己的妻就坐在自己身侧。 他深吸了口气,问:“夫人可否借我肩膀一靠?这样我好喘得上气。”夫人身上淡淡的花果香很好闻。 “二爷是在撒娇吗?”谢婉眠觉得很是有趣。 孟鹤卿郑重地点了下头,唇角染着笑意,“嗯,可以吗,夫人?” 谢婉眠笑着给他肩膀,他便顺势靠了上来,因着还在病中,他的墨发也是披散的,说实话,这光泽手感摸起来比好些女子的头发触感还要好。 谢婉眠看他瞧不见,便偷偷多摸了几下。 孟鹤卿习武也很是厉害,对于这样的触感也是敏锐他倒也没拆穿,只是借机在谢婉眠的颈侧轻轻蹭了蹭。 “事情发生那日我正在宴请陈乡绅,回府时在半道上遇到了刺客,那些刺客并不正面交锋,反倒是躲在暗处使暗器,我因一时不察才中毒了,中毒后背后便被伤到。” 他不疾不徐地说着,温热的呼吸蔓延在她的耳廓,全身都好似燥热了起来。 因着才刚刚醒了过来,此时他又觉得有些困顿了起来,眼睫轻眨得慢了不少。 谢婉眠怕他真的睡着再次晕厥过去,便说:“我给你倒杯水,你现在还是身体流了太多血,加上身上又有余毒未清除干净才这般虚弱……” 话还未说完,那大掌便已然握住了她的腰肢,湿濡滚烫的吻紧紧贴在她的颈侧,两人已然半月多未见,此时这般撩拨,谢婉眠身体也本能的做出些许反应。 眼眸迷离了一瞬复而清明,她推了推孟鹤卿,温软嗓音都在颤,“孟鹤卿,你还有伤……” 题外话:十分感谢宝贝们的支持与阅读,??( ????????` )比心 第八十二章 等你失明,找小倌 孟鹤卿紧紧搂住谢婉眠,清冽嗓音带着些许喑哑,“可夫人嫌我虚弱了。” “你这是歪理。”谢婉眠没好气道,“我这是实话实说,也并未曾有嫌弃之意。” 孟鹤卿没说话顺着脖颈的线条一路延伸探索,最终衔住了那柔软唇瓣。 谢婉眠被他缠的身体止不住颤栗了起来,呼吸都好似要被攥取完了似的,她想要径直用力推开,但到底是顾及他身上的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鹤卿这才松开她。 谢婉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夏季雨前吐泡泡的小鱼似的。 孟鹤卿依恋地抱着她,耳朵离得很近,因着自己刚才也吻的动情原本苍白如纸般的俊脸上带着一层薄薄霞粉色。 此时他虽眼神空洞,可那睫毛还是被溢出的泪水濡湿,整个人看上去温润如玉,带着打磨锋利后的美。 谢婉眠本来还想责他几句,奈何美/色在前,半句狠话也说不出来,“快松开,我得去叫大夫,你难道想一辈子都看不见了。” “我若是一辈子看不见,夫人会一辈子陪着我吗?”孟鹤卿下意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看不见她,只能紧紧把人搂到怀中感受着她的体温以此来获得实感。 谢婉眠轻哼了一声,“你若是这辈子都看不见了,到时候你也一辈子瞧不见我了。 那也正好,等我到时候厌烦你看不见了或许某日我真的像你小妹说的那样,带些个俊俏小倌回家,你看不清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不许!”孟鹤卿紧皱着眉头,语气里带着些许孩子气的执拗。 谢婉眠看着他惨白的脸语气也慢慢缓和,“那你还不松开手,是要永远看不见我了吗?” 孟鹤卿听闻此言这才慢慢抽离手臂松开了她,这时喉咙干涩又疼痒,他也微微侧过身握拳轻咳。 谢婉眠站起身,正准备给他倒杯水时却发现他的手上尽数是血,吓得连忙拿起绢帕去给他擦手。 孟鹤卿听觉也甚是敏锐,感受到了妻子的不安,唇角勾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只是咳嗽,夫人不必大惊小怪。” 谢婉眠看了眼绢帕上浸染的鲜血,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孟鹤卿半跪在城墙之下面颊上鲜血滑落的模样。 因为那画面太过于冲击力,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浓长乌睫上凝固的鲜血和他背后插满的箭矢。 而他的眼里是空洞的沉寂,仿佛一滩死水,只有远处烽烟旁的火把在他的眼中燃烧…… 谢婉眠一时心头悸动,胸腔里瞬间蔓延了酸涩之感,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明明只是一场梦,她却觉得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她迅速擦拭掉眼泪,可能是最近没睡好才会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了,站起身,复而给孟鹤卿倒了杯温水。 “你且喝着,我去喊大夫过来。” “好。”孟鹤卿朝着虚空笑着,语气依旧温和。 不一会儿,大夫被唤了过来,府内的人都知道孟鹤卿醒了过来,不由纷纷感叹了起来,“这二奶奶过来了就是不一样,两口子恩爱着呢。” 大夫诊断过后,又写了方子让人去抓药,随即拿出银针给孟鹤卿针灸。 孟鹤卿只觉得胸口处堵得慌,他不怕看不见,只是怕看不见夫人,讷讷问着:“大夫,我的眼睛何时才能复明?” 大夫叹了口气,“少则十天,多则三月。这病的重不重就要看这毒中的深不深了。” 见孟鹤卿眼睫失落垂了下来,怕影响他心绪,大夫便又轻声劝慰道:“若大人能少思虑,或许会恢复的更快些。 还有大人背后的刀上着实是深可见骨,一定要记得及时换药,否则伤口容易溃烂发脓,届时便不好处理了。” “孟某知晓,有劳大夫了。”孟鹤卿抬手作揖,冷白面上带着未散去的虚弱之气。 大夫颔首,随即对着坐在床沿处的谢婉眠道:“还请孟夫人在大人饮食上清淡些,还有……这行房事切不可在这些日子了。” 谢婉眠被说的面色通红,孟鹤卿的手却是不安分地想要去搂她的腰,她慌忙推开后应道:“我知道了,我让丫鬟送您。” 大夫沉沉‘嗯’了一声,随后被织拾带出了门。 谢婉眠扶着孟鹤卿,柔声劝道:“要不你先躺下好好休息一会儿?” 孟鹤卿摸索着随即握着谢婉眠的手,“夫人……同我一起睡。” 谢婉眠看了眼窗外的天光,亮堂的都睡不了一点,她给孟鹤卿掖好被褥,“你好好休息就是了。” 孟鹤卿没说话也没躺下去,只是固执地握着她的手,下巴轻轻在她的颈窝里蹭来蹭去,清隽冷秀的脸上明明应该是将人拒之千里的,此时却带着稚子的天真。 谢婉眠叹了口气,“那好吧,我陪着你,你可千万别再胡闹了。” 孟鹤卿凑近了些,亲了亲谢婉眠的柔白面颊,眼神里带着一丝得逞的神情,“好。” 他自知夫人在他受伤时抵挡不住他的要求,也深知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多么卑劣,但他放不下、离不开夫人,他想要在这一世和夫人岁岁平安、白首不离…… 只是谢婉眠才掀开被褥坐在了床上,那边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伴着一声婉转嗓音,“听说二弟醒了过来,这话我还是听家中小厮说的呢。” 谢婉眠光是听着这声音就知晓这是何茗,门外随即又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或许弟妹只是忙着照顾执玉给忘了。” “唉,是我多思了。”何茗见自己计谋没得逞,眼底闪过一丝怨恨。 谢婉眠轻嗤一声,刚才何茗那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她完全是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吗?家中兄长兄嫂担忧不已,而她只顾着自己,好在孟鹤卿他大哥是个明白人。 可惜,后来…… “二弟,我来看看你。”孟淮霖抬脚跨进门框,眼中带着些许担忧和急切。 他和孟鹤卿生的并不相似,甚至说两人站在一起都不能看出是兄弟,长眉入鬓,面容俊逸冷锐,是一种极具有攻击性的长相。 孟鹤卿觉得自己和谢婉眠的二人世界被打扰了,但也只是眉头微微蹙着,倒也没表达自己的不满,语气温和,“大哥请坐。” 谢婉眠起身给孟淮霖他们倒茶。 这时,何抿笑着接过茶,漫不经心道:“弟妹虽是和二弟恩爱,但也得小心他身上的伤才是,大夫应当说过他要静养,不可胡闹了去。” 题外话:小倌指的是男/女支 第八十三章 夫人,别离开我 谢婉眠也不恼只是莞尔笑道:“大嫂说的是。” 孟鹤卿自然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前世他一心只想要博个好前程为眠眠今后生活铺路,却也没太关注眠眠和这妯娌之间的关系。 他一开始还不明白,明明眠眠和大嫂关系不错的,到后来为何会变得面目全非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现如今细细想来,或许早就有迹可循。 他开口道:“大嫂,是我让眠眠到榻上来的,她是我的妻,总不好没日没夜地照顾我。” 何茗面露难色,轻声说着:“也是……” 孟淮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满是宠溺,“好啦,你不是说自己备了些酸甜可口的梅子糕吗?” 何茗颔首,随即笑了起来,“我去拿过来,你们到时候尝尝味道如何?” 等到何茗走后,孟淮霖这才开口道:“二弟,你大嫂可能只是心思过于敏感,想的多了些,她对弟妹也并无恶意的。 我之前遇见她的时候就发现她容易伤春悲秋,老是喜欢把事情往不好的地方想,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想的周全我做事考虑不周的地方也能很好解决。” 孟鹤卿轻咳了几声,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刚刚是小弟说话方式太冲了,我对大嫂也并无恶意。” 孟淮霖笑着道:“我知晓,二弟这是护妻心切,舍不得弟妹受委屈。” 孟鹤卿只是紧紧握着谢婉眠的手,随后道:“大哥你查刘候补的案子可有新的线索了?” 话及此处,孟淮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不少,“前些日子我派人以上门慰问的理由去吊唁,结果发现他们家人压根没有给刘候补举办葬礼。 他妻子浆洗衣服时发现了刘候补衣角沾满了黑色的血并带有写满名字的半张纸。 这事儿立马告诉了刘候补的叔叔,他叔叔早年间读过些书,发现事有蹊跷,请了仵作,验证是中毒身亡并非自缢,听闻你被刺杀更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准备将此事告御状。” 孟鹤卿顿了顿,眉目间带着些许顾虑,“那半张纸放在哪儿?” 孟淮霖喝了口茶,分析道:“应当是一同呈交给都察院了。” “大哥可有抄下那半张纸的名单。” 孟淮霖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半张纸所誊抄的内容,“都在我这儿了。” 而后,他好似意识到孟鹤卿已然双目失明,故而递到了谢婉眠的手里,“弟妹念给二弟听听,这样他也好有思量。” 谢婉眠接过,而后一一念着上面的名字,“宋子文、张峻、陈儒铭……” 孟鹤卿听到这些名字,胸膛起伏不停,他紧抿着唇,不禁想起当时刘慈弥那番话来: ‘若这潭水深不见底,那就把水抽干净,贪官污吏不除,只会有更多的老百姓掉入深潭里。 我本是寒门出身,自然是要为贫苦老百姓多思虑,待我有显着成效,届时还请孟大人定要为那些无辜枉死之人讨一个公道!’ 孟鹤卿气的双唇都在颤抖,额头都布满了虚汗,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话来,“一群蠹虫!” 话才落下,他便有些狂咳不止,谢婉眠连忙上前给他拍背顺气,只见他咳得满手都沾染了血,看着很是骇人。 谢婉眠又把浸湿在热水中的帕子拧干给他擦手,语气带着些许警告道:“大夫都说了少想些,你情绪起伏这么大,对身体不好的。” “我无碍的。” “你少拿这话来堵我,你要是不好好休息,到时候我就和今天上午说的那般做,就等着你失明后呢……” “我错了,夫人。”孟鹤卿眼睫上下轻轻碰了碰,伸出手揽住谢婉眠的腰,虚弱地往她怀里拱了拱。 孟淮霖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家弟弟,这还是他所认识的杀伐果断孟鹤卿吗?怕不是某个撒娇精上身了吧? 不过细细一想,年幼时的孟鹤卿也真的爱和人撒娇,这么一想似乎也说的通了。 何茗刚踏进门来便看到了这一幕,提着食盒的手都不由地攥紧了,她装作无事发生般笑盈盈地跨进来,“夫君,梅子糕我做好了。” 脆生生的嗓音传了进来,孟鹤卿恍若无人般只是赖在谢婉眠的身上,修长手指紧紧扣着妻子的细软腰肢。 孟淮霖也知现在不该是多说话的时候,接过何茗手里的食盒,温声道: “弟妹可以拿些给执玉尝尝,这梅子糕生津止渴,茗儿特意少放了些糖不是很甜的。我们还有事,便先走了。” 说完,他便拉着何茗离开了院子。 谢婉眠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她觑了眼怀里的孟鹤卿,看着他唇角含着的笑意便知晓他刚才那是故意的。 “你啊你,也不害臊。” “和夫人之间不必害臊。”孟鹤卿长叹了口气,想起刘候补的事情,喉间腥甜再也抑制不住似的溢了出来,他慌忙偏过脸,被被一双温软的手捧着。 “我看看,怎么说你几句便吐血了。”嘴上是这般说着,谢婉眠眼里却很是担忧,手上拿着温热的帕子擦拭着他略微干燥唇角的鲜血。 她虽说是不大钟情于孟鹤卿,但看着他如今这般模样,她心里还是难受的。 或许是这一世和孟鹤卿待的时间太长了又或许是上辈子做了十年夫妻,表面情谊过得去,所以她也难免会去多关心些。 孟鹤卿躺在谢婉眠怀中只觉得浑身无力,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气若游丝,冷白面容上都覆着一层薄薄的病气,看上去虚弱极了,“夫人,我会好的,别担忧,别离开我……” 喑哑的嗓音里带着些许恳求,明明都看不到她了,那双凤眸中还蓄着泪。 谢婉眠莫名觉着这般的孟鹤卿比平日里冷若冰霜的孟鹤卿看着别有一番趣味,眼眸含着笑意,随即掀开被褥上了榻。 “我没走,你刚才不是要我陪着你吗?”说完这话,谢婉眠又想起了那梅子糕,她兴冲冲问道:“你吃梅子糕吗?” “不吃。”孟鹤卿拉着谢婉眠躺了下来,抱着她低声唤着,“等我好了,眠眠亲自做给我吃,好不好?” 谢婉眠笑着回:“好啊,那你可别再生我的气了,我刚才说你看不见之后的那件事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可别把身子气坏了。” “不气……”只是吃醋罢了。 孟鹤卿珍惜地吻着谢婉眠,眼底水光晃动,坠了下来,他从未生过眠眠的气,他最气的便是他自己,他只恨前世把时间花在了那些虚无的地方,没有好好陪着自己的妻…… 题外话:十分感谢宝贝们的阅读和打赏,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