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兽世之军夫》 第一章 三日三夜滴米未进,文顷只剩下了喘气的精神,他从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爬起来,虚着步子走到屋子角落,在一口大水缸前晃了晃,他拿起塑料水瓢舀了些凉水,咕咚咕咚地开始往肚里灌。 帮里要抓警方的卧底,就因为那录音里的声音和自己有七分相似,他就被当成嫌疑人锁进了黑屋,不给伙食只给水,说只要熬到揪出了真正的卧底,他就能被放出去吃大餐了。 “见鬼去吧,什么真正的卧底,老子就是只替罪羔羊。”文顷愤怒地将塑料瓢掷进水缸里,啪的一声,水花四溅。 他倚着缸壁滑坐下来,愤懑地一拳砸在水泥地上,指关节很快破裂出血,他浑然不觉。 帮里的规矩,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百。文顷自认生路渺茫,再这样下去,他非活活饿死不可。他想着,自己不能指望着那群□的替他翻案,他必须找个法子自己逃出去。 文顷环视了一下屋子,什么利器都没有,摸了摸口袋,他才想起身上所有值钱的不值钱的都被搜走了,如今只剩下这副臭皮囊了。 几日醉生梦死,他忖着既然自己是清白的,必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帮里人也不可能是一群废物,找个卧底的还能那么折腾吗?于是他也就懒得去思考自己怎么就被逮进来了。 起初几日,还有人来瞟他一眼,给他捎个信,说逮着一个了,让他等等,可是后来,似乎那个被逮着的人也不是真身,他就一直被关着,傻了吧唧苦苦等外头的消息。 现如今,是彻底没什么声音了。 文顷瘫软在地上,许是饿极了脑子格外清醒了,竟朦朦胧胧都觉得,会不会是有人刻意模仿他的声音呢。虽说这想法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却也可以拿来想想,指不定就有一线生机了。 自己的手下,共事者,他一个个排除,一圈想下来之后,他觉得有能力模仿自己声音的,大概只有阿玮那小子了,进帮时间不长,整天闲着没事就围着自己转,还老爱打听这个打听那个。以前觉得他话痨,现在倒觉得这其中另有蹊跷。 文顷越是这么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自己也算愚蠢,竟在这种时候才冒出这么个心思,若是早想明白,还用得着受这些冤枉苦吗? 于是文顷一骨碌爬起来,揣着这根救命稻草,打算立刻告诉老大。 他搬了张木椅,放在唯一的铁窗下,站上去刚好够着铁窗的高度。他握住生锈的铁栏杆,扯着嗓子朝外喊。 谁道一句话没喊完,铁门就被打开了。他忡怔了一下,看见逆光走进来的男人,身形有点眼熟,“阿玮?” 男人往屋子里走,皮靴着地毫无生息。文顷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了,果然是练家子啊,老子真是傻缺,当初怎么就没察觉呢? 男人站定,说道:“我姓郑,叫我郑警官吧。” 文顷脑子蒙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玮走过去,悠然伸出一只手。文顷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看着那手掌,他没接,自己跳了下去。然后他晕晕乎乎没站稳,还是让阿玮扶住了。 文顷觉得屋里是地狱,外头是炼狱,自己横竖都要玩完。清剿肯定已经完成了,估计就差自己一个了。 他咬了咬牙:“说吧,我这一走出去,判多少年?” 阿玮负手而立,那样子怎么看怎么牛逼。文顷想起以前那家伙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屁颠样,怎么着也想象不出会有这么了不得的一天。 然文顷也没什么好懊悔的,至少他在最后一刻还是猜到了这个人,在帮里胆战心惊过活的日子总算到头了,被逮进监狱也算因果报应。再说了被逮进监狱总比活活饿死好。 阿玮说:“你平常待我也不薄,我可以替你求求情,在里头少待几年。” 文顷半信半疑看着他,阿玮补充道:“我不说风凉话,你要是以前没帮着犯什么事,我甚至可以直接把你从嫌犯名单里除名。你好好想想,可不是谁都有这种好运气。” 文顷吞咽了一下口水,这是摆明了开后门啊,心想哪会这么简单,肯定有其它条件。 果然,阿玮又说了:“只要你肯答应做我的线人,我就有本事免去你的牢狱之灾。” “线人?你会缺我一个?” “当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我接了另外一个案子,在东南亚。” 文顷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这是刚从一个火坑跳出来,又跌进了另一个火坑啊。 “如果我不同意呢?” 阿玮注视着自己,“你该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文顷简直想一头撞死一了百了,想当初自己入帮,也是被这么威逼着上了梁山的吧,如今兜兜转转,仿佛又开始重走老路了。他心道怎就摆脱不了这个怪圈呢? 他握了握拳,“好吧,但你要言而有信,还要保证我的人生安全。” 阿玮将手掌覆在他肩上,“我一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文顷觉得,人活一世,不都是出来卖的吗,卖脑力卖劳力卖身体,只是卖的对象不同罢了。他只是把未来几年卖给了这个严肃的警察而已,同时增加了一些捞回本的风险,没什么大不了的。 姓郑的给了他一件干净衣裳和几个裹腹的软面包。他蓬头垢面地跟着走出去,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老子终于见天日了。 文顷这才发现,姓郑的穿的是黑色便装,一改往日混混模样,显得英气逼人。对方招来两个小警察,说这里还要排查,先把自己带到警车上。 这事本来进展地极其顺利,没想到漏网之鱼就在这种情况下跳出来,一边喊着“文顷你他妈真是内奸”,一边开了手枪。那人被击毙之前,子弹已经射出去了,直接钻进了文顷的左胸。 一阵剧痛之后,文顷就开始意识恍惚了。姓郑的扶着他的身体,大喊着他的名字。 文顷觉得自己肯定没救了,要真能这么解脱了也是好事,省得活得累死累活,到了阴间争取投个好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于是他连一句遗言都没留,就这么去了。 一只臭哄哄的脚丫子踩在他脸上,文顷拿手挥了挥,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闭着眼孥了孥嘴,找了个惬意的姿势趴着。很快他意识到不对劲了—— “奇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死出来!” 奇穆,这是喊谁呢,而且还是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文顷一个鲤鱼打挺,头晕目眩地在床边摇摇晃晃。 女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果然是三等劣兽,起个床都要消耗几分精神气儿。” 三等劣兽?文顷觉得自己像是出现幻听了,才中了一枪,怎么就出现了个女人呢,还说什么三等劣兽,那是什么东西? 他睁开眼,眼前确实站着个人,但这个人到底是男是女,他分不清。肌肉太过发达了,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不该是个女人。她插着腰,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头发盘着,有着夺人眼球的金黄色。 文顷呆滞了,他不知道要以怎样一种状态来面对这种状况。他忍不住观察起四周,希望得到一些靠谱的线索。视线落到了不远处的一组木质桌椅上,做工非常棒,棱角都被打磨得相当圆润。然后他感觉身体脱离了地面,女人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他从窗户丢了出去。文顷摔了个狗啃屎,吃了一嘴的沙子。 “赶紧滚去矿地工作,今天要是再偷懒,我就打断你的腿。”怪力士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她真的是个女人。 文顷挣扎着爬起来,刚才那一摔,差点震碎了他的骨头。他咬着牙揉捏着关节,除了疼痛,似乎并没受什么伤。然后他顺理成章地看到了屋子外的情景,这一看,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的第一件事:求——留——言!(怨念脸 话说如果文顷不穿越,郑警官就是一号cp~(郑警官:(╰_╯)# 还有俺的专栏,请收藏一下啵=3= 萌宠屋零号店 第二章 来到这奇怪世界一月有余,文顷开始慢慢学会适应。他凭借原主模模糊糊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掌握了这个世界的不少信息。 文顷不知道怎样称呼这个世界,大概“兽人”二字比较贴切。现在他自己也是个兽人,只是个不入流的兽人。 听村民说,他是这小村子的怪胎,别人都能从人化身成兽,就他不能。他体力一般,比起其它兽人来,干一会儿重活,他要喘三会儿的气。就因为这点,他时常受到其它兽人的排挤嘲讽,当然还有一些小屁孩儿喜欢随手捡路边的石头砸他。他时常被砸得满身淤青,回去的时候,怪力女会一边猛喷口水怒骂他没种,一边细致地给他涂药膏。文顷来到这里一个多月,唯一庆幸的便是,这怪力女是个面恶心善时常口是心非的……好姑娘。她算是文顷唯一的慰藉和依靠,虽然有时候她那身肌肉疙瘩让文顷更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这个女人叫奇岐,是文顷的姐姐,不,准确地说,是这副身体的姐姐。他不知道这副身体的主人原先受过什么样的待遇,总之瘦弱得要命,跟他姐姐那种一站起身就投下一大片阴影的身材相比,文顷觉得自己就是刚出壳的小鸡,被人轻轻一捏就嗝屁了。 “你是猪吗,不,这样说简直侮辱了猪的智商,被欺负了竟然不知道反击?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怎么砸过来的就怎么狠狠地砸回去,别畏畏缩缩像个娘们似的。你再这样下去,别在外人面前说我是你姐,简直丢尽了我的脸。”奇岐唾沫横飞,数落着自己的弟弟。 文顷盘腿赤膊,奇岐厚实又老茧横生的手掌在他后背涂抹着化瘀的膏药,说到情急处就瞬间发力挤压,疼得他差点跳脚叫唤。 文顷说:“我又不是没想过反击,但寡不敌众,最后吃亏的还是我,我犯不着和他们硬拼。等我以后练出本事了,我要让他们个个服服帖帖地趴在我脚下,叫我一声大哥。” 文顷说得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却被奇岐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你就这点志气,嗯?” 文顷摸摸后脑勺。 “从这小破村子走出去,外头的世界大着呢,别老想着收服几个二等兽人,要收也要收一等的,让他们那些兔崽子眼红死。要为父亲争气,知道不?” 文顷做势使劲点头。在这副身体的记忆里,他们的父亲穿着铠甲,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那背影在文顷的脑海里像电影画面一样,父亲漆黑的长发在风中狂舞,磨亮的甲片被殷红的血污沾染,脚下是残碎的尸体。然后那男人侧过脸对他说:“奇穆,好好活下去。” 这一画面曾多次出现在文顷的梦魇里,常常把他吓得弹跳出来,一身冷汗。 于是文顷联想到,原主人的父亲可能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而他也很有可能拥有了不得的基因。不过通过他近一个月的观察,他发现那种想象中的良好基因在他身上没有得到任何体现。这不由让他怀疑,他不会是那男人闲着无聊从野地里捡回来的吧?当然也有可能是母亲在怀他的时候没有安好胎,才会导致他基因突变连兽化都无能。 “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去矿地工作。老板说了,你这些日表现很好,他会酌情给你加工钱的。” 文顷活络了一下筋骨往床上趴,心道能不表现好吗,灵魂都换了心态当然也不一样了。文顷自认是个相当识趣又随遇而安的主儿。 半夜憋了尿,实在忍不住,文顷虚着眼下了床,外头的说话声模模糊糊地传入他的耳—— 男的说:“还有希望吗,快成年了吧?” 女的回答:“已经成年快两个月了,没用了,我只能说些话安慰安慰他。” 男的又说:“可惜啊,奇刃当年多么骁勇善战,他的儿子竟连他半分能力都没继承,他估计气得要从泥巴堆里爬出来了。” 文顷听着听着,就慢慢清醒了。他抓了抓脑袋,默不作声地回到床上,逼着自己继续睡。 灵魂与这副身体融合以来,原主人的很多情绪都慢慢转移到了他的身上,那种不甘气愤,以及生无可恋的绝望,都让他尽数体味了个遍。 文顷烦躁地翻了个身,床板膈到他受伤的皮肉上,疼得他直抽气。 奇穆啊,既然你不想活,我替你活,就算是三等兽人又怎样,我就不信闯不出一片天。 矿地的工作与文顷想象得完全不一样,他的工具只是一个不知道电源在哪,按一下开关就能高速旋转的巨大圆锥体钻头。 起先的时候,文顷只要握着那手柄,他就会被震麻了。由于不会使用这种简单工具,他被其他兽人排着队地嘲笑。文顷不知道原来的奇穆是不是也对这玩意儿这么不在行,反正身体的记忆完全没能帮助他掌握这笨重的钻头。 后来工头给了他一把铲子,说要不是看在奇岐的份上,才不会留着他在队里拖后腿。 于是第一天工作的时候,他真的拿着一把铲子对着硬邦邦的泥石戳了一整天,别人算着矿石的开采数量准备收工的时候,他连矿石的影子都没见到。干了一天白工,没有任何工钱。 回家后,他仔细研究了钻头的结构草图,于是突发奇想,打算在钻头的单柄前面安装一个横过来的手柄,这样双手握着,就不容易震麻脱手。不过他的擅自改装惹恼了那个整天喜欢把草杆子塞在牙缝里的工头,他再次失去了一天的工钱。 后来文顷明白了,那工头摆明了是在愚弄他折腾他。可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跟那没素质的兽人起争执,再说以他现在这不入流的体质,就算起了争执,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不过有一天当他看到自己改装过的钻头被折断手柄丢弃在一边的时候,文顷终于忍不住了。就算他是个不入流的三等兽人,也不该受这种窝囊气。 那头晚上他左右睡不着,便偷偷摸摸溜进了工头的住所。文顷开锁撬门的本事是从他原来的世界学会的,从小便训练,拿手好戏。工头正和他家女人哼哼唧唧,床板被撞得嘎吱嘎吱响。文顷蹑手蹑脚在屋里查看了一阵,在厨房看到了半屋子的柴火,于是他就地取材,直接点燃了柴火堆。 后来文顷就悄悄跑了。 那天晚上,满村子的人都在喊救火,文顷憋着笑在床上假寐,外头的声音只当没听见。 第二天,工头没在矿地出现。有人说,那场大火烧坏了他的腿,他成了个瘸子,再也没资格当矿地的工头了。 没人知道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文顷依旧在工地用他的改装钻头,不过鲜少有人指指点点了。 这日文顷从矿地收工回家,几个小年轻三三两两从他身边跑过去,竟没一个理睬他的,更别说丢石子了。文顷纳闷,却也没多在意,心道总算得了个清闲,便自顾自回了家。 奇岐系着围裙在做晚饭,她那副实际上很壮硕却非要扮出细腻的样子,文顷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分外违和。 “今天外头好像有热闹看,是出了什么事?”文顷问。 奇岐抛去疑惑的目光,“你不知道?” 文顷闻言一愣,他该知道吗?于是努力搜索脑中记忆,然而很糟糕,他没有关于今天要发生什么事的任何印象。 奇岐说:“我以为你知道的,今天村里的壮汉去山上狩猎,掳回了一头豹子。” “豹子?” 奇岐点点头:“这几日村子里不是老有家禽丢失的事情发生吗,村民们一度以为是狼族偷食,直到今天,有人在山上发现了奇怪的野兽影子,便召集了村人一同上去看个究竟,没想到就发现了一头雄性豹子,好像是受了伤,需要猎食来补充体能。村民们不需要兽化就直接把它活捉了。现在大部分人估计都去看热闹了,据说是非常稀有的白豹,喝他一口血可以延长十年寿命,吃他一块肉等于锻炼十年。” 文顷知道,对于兽人来说,十年根本不算什么,白豹稀不稀有他不知道,不过奇岐的言论就有点夸张了。他听来听去没什么兴趣,也就没去凑那个热闹。 然而那天晚上村子里又炸开了锅,说豹子跑了,一下子发动全村的人找。那会儿文顷正好起夜,村民们的叫喊声一下子把他震醒了,他不想掺合进去,于是打算回屋继续睡,可没走几步,他就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浓烈得直往他鼻孔里钻。 文顷僵硬地站着,他感觉后背有森森寒气,几乎是在转身的一瞬间,他被一股猛力狠狠地扑倒在地。强烈的带着浓重腥味的鼻息喷.射到他脸上,一双碧绿的眼睛幽森地盯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文顷是很牛逼的,尽管现在很弱,当然小受也很牛逼,反正都很牛逼。我好希望我也牛逼一点t^t 另,今晚《回头草》不更,那文快完结了,正在卡结局当中。。。qaq 第三章 文顷就这样盯着这双眼睛,他的视域里只剩下了这两抹光。他不敢动,他可以感觉到这大型野兽时刻准备迸发出来的强烈攻击性。 然后不知是什么液体滴落到文顷的脸上,他连动手去抹都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如今文顷与普通人无异,如果他大喊救命,他敢保证下一刻他的脑袋就进了这野兽的血盆大口。 借着月光,文顷可以看到这传说中的稀有物种具有相当庞大的体型,它的两只前爪按住自己的时候,双肩就如压了两块巨大的黄石,只要再用点力,他敢发誓他的肩骨会立刻粉碎。 文顷可以听到轻微的低吼从豹子嘴里发出来,那声音不大,显然它不想引来其它村民,它只是在威胁自己。 文顷的整个鼻腔都充斥着血的腥味,显然这豹子受了极重的伤,方才滴到自己脸上的,很有可能也是它的献血。 又一滴液体落下来,落到了文顷的嘴唇上,文顷蹙起眉,血的味道让他很难受。 此刻文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平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碰到这么巨大的野兽,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说点什么,来放松这家伙的警惕,如果它也是地道的兽人,那就应该听得懂自己的话。 刚张口,血就顺着唇线滑进他的口腔,文顷顿时感到一股猛烈的灼烧感,但很快,那种灼烧感就退了下去,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文顷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他盯着豹子的眼睛,放缓了语调说:“你放松些,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和他们不一样。” 豹子低沉的嘶吼渐渐收敛回去,文顷继续说:“趁他们还没赶过来,我带你去一个隐蔽的地方,我发现的秘密基地,他们谁都不知道。” 肩上的压力松了些。 “我知道你受了很重的伤,需要食物,我可以为你提供这些。” 一只前爪离开了他的肩膀,文顷很高兴豹子听懂了他的话。 村民们的呐喊声越来越近了,文顷赶紧说:“你该知道他们也是兽,嗅觉很灵敏的,你的血腥味那么浓重,他们很快就会发现。” 豹子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很快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奇穆,死哪去了?”文顷正惊觉糟糕,下一刻他就感觉整个人飞了起来,跌落在了绒背上,豹子一下子窜了出去,他的耳边尽是嗖嗖的风声。 豹子在文顷的引导下来到了一处天然水潭。文顷说:“你需要先把一身血污洗掉,否则还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豹子比他想象中的要听话,它跳入水中,将整个身子浸泡在水潭里,血污随水氤氲开,竟然蔓延了大半水潭,文顷吃惊不已。 豹子半身露出水面,它晃抖着身体,甩着身上的水渍。豹子渐渐露出浑身的毛色,它非常漂亮,底色雪白,脊背及四肢布满黑色的不规则斑点。它仰起头颅,眯着眼睛,努力甩着身上的水污,脖颈拉起的线条流畅极了,睁开眼盯着文顷的时候,碧绿的眼睛像两颗沉寂的宝石。 文顷看得有些呆滞,他从没觉得一只豹子会这么漂亮,既野性又内敛。 文顷向它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伤口还流血吗?” 豹子从水里跳出来,围着文顷转了一圈,现在的它很安静很平和,掩藏了方才龇牙咧嘴的可怕模样。 文顷的视觉没有其它兽人那么敏锐,他只能依稀辨认出没有血从豹子身体流出来了。他朝远处指了指说:“那个方向有个洞穴,你自己过去吧,我不送你过去了,失踪时间太长会遭人怀疑的。” 于是文顷转身准备走,豹子却咬住了他的衣服,文顷心里一惊,它有其它需求? 文顷转过身,豹子安静地注视着他,那双眼睛里有着不容忽视的真诚。文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一只豹子的情感的,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摸了摸豹子的头,“明天我会过来的,今晚你忍一忍,不要出去猎食了,不然又要被逮住。” 豹子安安静静看着他,这次文顷转身,豹子没有拦住他。 文顷在林子里狂奔,他得赶紧找个地方洗了一身的豹子味,还有满身血污,这副样子回去面对那些疯狂的村民,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他中途找了个溪水潭,直接跳进去闷头洗了个澡,出来了觉得弄得不够彻底,就顺便抹了潭边的苔藓往身上擦,把自己弄得绿油油的又钻进水里,草草洗过之后,他光着屁股装作一副悠哉模样往家里走。 奇岐找他找疯了,一见他回来就拧着他的耳朵质问:“你这小混蛋死哪去了,知不知道我差点以为你被豹子当晚餐吃了,知不知道我急得快要兽化去找那死畜生决斗了,知不知道你要是死了家里头就我一个人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 文顷被她一连串的发问惊到了,他还真没想过奇岐会这么在乎他,本想着怎么在这怪力女面前自圆其说,不想她的着急已经胜过了怀疑。 在原来的世界,文顷有个很糟糕的家庭。父亲好赌,欠了一屁股赌债,讨债的三天两头上门催。父亲游手好闲,没个正经的行当,全家的经济来源都靠母亲。母亲是街头卖蛋饼的小贩,每天五点半准时出门,八点后就要提防着城管开始到处找地摆摊,晚上等着城管下班了,她就去大学校门口占地方,一直到十一点才收摊回家。 在文顷印象里,母亲是个勤劳的人,为了自己能上高中,每天拼命工作拼命攒钱。从小学开始,文顷就常常跟着母亲上街,母亲做蛋饼,他负责收钱。母亲没什么文化,从来不知道钱攒起来了要往银行里存,她没这个概念,她喜欢把钱藏在床底下衣柜里,各种隐蔽的地方。那时文顷寻思着,等考上了高中,他就自己出去打工,让母亲轻松点。 可是那一日,文顷放学回来,他听到母亲和父亲正在激烈争吵,才知道母亲的所有存款都被父亲拿去赌博输掉了。那年他念初三,离中考还有一个月。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美好的未来都被这个嗜赌成性的父亲给毁掉了,于是精神上的打击让他在中考时严重失利,他的成绩只能去技校。 母亲安慰他,说以后的路还长,还是有机会的,文顷无比坚信着。直到那一天,父亲失踪了,母亲被讨债的围困在家里的时候,文顷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保护家庭的能力,他弱小无能,一直以来都是家庭的累赘。 他和讨债的厮打起来,被打得半死的时候,是母亲跪地求饶才救下了他一命。后来母亲遇上良人,改嫁了,他没有跟着母亲一起过去,他不想成为母亲的拖油瓶。于是文顷成了小混混,在帮派里消磨时光。 来到这个世界后,文顷适应得很快,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对原来的世界没什么念想,唯一牵挂的母亲也开始过起好日子了,他实在没什么可愁的。 奇岐吼完了,一把将文顷抱进怀里,文顷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很快奇岐放开他,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皱着眉头把他一脚踢进了里屋,一边训斥着“安分点别再乱跑了”,一边重重摔上了门。 文顷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他还以为那怪力女要折腾他好一会儿呢。 村民们找豹子找了大半夜,后来估计是没什么线索,也就消停下去了。 文顷寻思着明天该带些什么东西去找那头豹子,村里的家禽肯定动不得,家里的伙食更是不能沾手,奇岐那女人精明得很,少一块肉她都看得出,于是只能去山上打些野味了。 他躺在床上摸摸自己肋骨分明的身体,原主人真是缺乏锻炼啊。这小身板真能打到野味?文顷表示非常怀疑。 第二天他照常起身去矿地工作,豹子是昼伏夜出的动物,他不担心那家伙会大白天出来觅食。中途碰到了村长,他正在指挥几个壮丁搬运铁笼子。文顷昨天没去看热闹,今天才见识到那铁笼子的模样,上面沾满了发黑的血印,还未经过身边,那股浓烈的气味就率先钻进了鼻子。文顷想象不出豹子是怎么被逮进去的,那手段肯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残忍。 文顷没多看便匆匆走开了,一路上全是谈论的人,有人甚至怀疑豹子就躲在山上,一晚上的时间,加上它本身受伤,肯定跑不远。文顷听着心惊胆战,就盼着天早点黑,他就能去告诉那只豹子,赶紧离开这儿,不然就要成二等兽人的盘中餐了。 文顷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矿地离豹子藏身的山头不远,他时不时会瞄眼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动向。好在村民们被昨天晚上的事情折腾得够呛,今天没有猎捕的心思,最多嘴上说说罢了。 从矿地回来后,文顷向奇岐打了声招呼,说家里肉食不多了,要去山上打些野味,便连晚饭都没吃,径直往外头奔。 奇岐嘴角一抽,直接把他拎了回来,喝斥道:“不许去。” “为什么?”文顷立刻问。 “你不知道昨天豹子跑了吗?你这样去,是想自寻死路?”奇岐瞪着铜铃般的眼珠子。 文顷知道来硬的没用,奇岐不吃这套,用软的……他也不知道对这女人来说什么算是软的,心里急得要命。正思忖着呢,外头忽然有个声音传进来,是个男人的。那声音文顷有点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可一时没想得起来。只见奇岐的脊背忽然就挺直了,然后一副小媳妇样地跑出去,完全没顾得着呈现惊讶状态的文顷。 文顷想起来了,那声音来自那天晚上,与奇岐一块谈论自己能不能兽化的人,这真是个绝好的机会,此人来得太是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jj差点没登得上去,囧 话说,乃们想知道文顷的基因是属于哪种兽吗? a蛇类 b犬类 c猫科类 d飞禽类 猜中有奖,嘿嘿嘿(☆_☆) 第四章 文顷从后门溜了出去,他把狩猎的弓箭也一并带走了,觉得肯定能派上用场。 昨天晚上答应豹子带些食物给它,他不想食言。山林里时常有小兔子这样的小型动物出没,它们就是文顷的目标。大型的动物文顷是对付不了的,别说弓箭只能吓唬人,连他这白斩鸡般的小身板也很有可能成为大型兽类的裹腹之物。 山林里没有设置捕兽夹这样的陷阱,兽人们猎捕从不需要这些多余的玩意儿,除非遇到特殊情况,否则他们绝不猎捕比他们强的物种。 豹子之所以被捕获,主要原因,大概就是它受了极重的伤。 第一次捕猎的文顷几乎不得其法,光是搭弓射箭这门本事,他就琢磨了半晌,后来好不容易有只柔弱的小野兔从他眼前经过,他还给射偏了,他捶胸顿足了好一会儿。 天渐渐黑下来,文顷手里一无所获,他想象着自己这样两手空空出现在豹子面前,然后豹子两眼放光一下子朝自己扑过来,血溅当场。文顷打了个哆嗦,觉得还是去水潭捉些鱼吧,不管它喜不喜欢,有总比没有好。 文顷脱下衣服,将甩上岸的鱼包裹进上衣里,往山洞走。 月头渐渐挂起来,周围树影显出古里古怪的造型,山风一吹,皆是沙沙声。夜晚山林本来就静,这声音就像有大型野兽在草丛里穿梭,文顷不由提心吊胆。 其实文顷是不害怕的,可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他觉得是原主人的身体记忆在作祟。原主人估摸着就是个懦弱胆小的人,才会连走夜路都怕。 文顷努力压制这样荒唐的情绪,这座山林里,最强悍的就是那头豹子了,其他怕什么,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 到达山洞的时候,文顷朝里面叫了几声豹子,没有应声。山洞里一片漆黑,文顷什么都看不见。他没有像其它兽人一样在黑夜里辨认事物的强大视觉,他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普通人,一进山洞,就等于睁眼瞎。 可他还是进去了,他担心豹子已经饿死在里面了。 进去趁黑摸索了半天,一无所获,文顷有些失望地坐在地上,想着,那家伙不会已经走了吧。想来也是,被村民们折腾得半死,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了,怎么着也得保命要紧,谁会傻傻地相信一个初次谋面的人说的话。 文顷拍拍屁股站起来,心里有些酸,除了母亲,他似乎还没真正牵挂过什么人,虽然豹子不算人。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了这种情绪的,于是猛力地拍着胸脯,打算把这种懦弱的感情憋下去。 就在这会儿,脊背处被一股力道蹭了蹭,文顷怔住,“豹子?” 回应他的是低沉的鼻息,还有一双标志性的碧绿眼睛。然后文顷感觉脸部被柔软的物体滑过,一抹上去全是水。文顷这才意识到是豹子在拿舌头舔他。 “豹子,太好了,你没走。”文顷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矛盾,他今天来这里,多半不就是为了让它离开这儿吗?他也没多想,就抚着豹子的绒毛说,“我替你抓了些鱼,你出去看看,我全放在外头了。” 豹子叼着他让他上了自己的背,往山洞外走。 月光洒满整个山林,文顷的视域一下子开阔起来。鱼从他的衣服包里跳出来,因缺水而奋力扭动着。 文顷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从没狩过猎,没什么本事,就给你捉了几条鱼,你看看够不够你塞牙缝。” 豹子围着活鱼转了一圈,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兴趣,文顷说:“你不喜欢就别吃了,我再去想想办法。”说着他拿起弓箭,往林子里走。 没想到豹子咬住了他的衣服,把他拉了回来。它俯首在文顷身上蹭蹭,然后叼起鱼,一口吞了下去,文顷甚至没听到咀嚼的声音。 借着月光,文顷观察到豹子的伤势已经不那么明显了,有些地方没了绒毛,可以清晰地看见伤口结了痂。目光再顺着它流线型的身姿下滑,文顷发觉豹子的肚子有些鼓鼓的,原来这家伙早就出去猎食了,这会儿估计都吃撑了。自己的那几条鱼,简直是拿出来丢人现眼的。 “豹子,你不要吃就别吃了,别硬逼着自己吃下去。”文顷说。 豹子注视着他,停下了吞食的动作,在他脚边趴伏下来,身子压在他的脚背上。 文顷感觉得到绒毛的柔软和温热感,心里陡然窜出一个想法,自己就这样养着它吧,然而一瞬间,他又否定了内心的想法。豹子肯定有自己的部族,在这里也只是短暂的歇息,可能等伤完全好了,它就要走了。自己怎么可能养一只豹子,就算它愿意,村人也不会愿意,想着想着,他就叹了口气。 豹子仰头看他,文顷摸着他的毛发,问道:“豹子,我叫……我叫文顷,你叫什么名字?”文顷没把自己当成奇穆,他觉得自己和那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当所有人把他当成奇穆的时候,他希望有个人能认识真正的他。 豹子发出应声的鼻息,可他没有说话。文顷知道村里人兽化时也可以说话,但豹子为什么不说,他就有些好奇了。说起来,他还从未见过豹子转化成人的状态,是不能转化吗,还是其它原因? 文顷想,说不准这豹子还处在幼年状态,所以不能转化也不能言语。 文顷说:“如果你不说,我替你取个名字吧,就叫……”文顷打量了它全身,“就叫小白怎样?” 豹子眯起眼睛在文顷腿上蹭了蹭,以示赞同。文顷挺高兴,“好,以后就叫你小白。” 文顷忽然想起在原来的世界自己养的那只流浪狗来。说起来,自己也不算真正地养它,只是在它饥饿的时候好心地给点它食物吃罢了。 莫约是他刚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日放学回家,天下雨了,瓢泼大雨,他端着饭碗坐在大门口边吃饭边等父亲回来。那只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了文顷的视野里。 它瘦削得很,看到文顷在吃饭,许是闻到味道了,就跑了过来,站在雨地里眼巴巴地望着文顷。文顷碗里没肉,只有一个荷包蛋。母亲卖鸡蛋饼,家里最多的就是鸡蛋。文顷看它可怜,便分了一小块丢过去。 那一小片荷包蛋落在了雨水积聚的小水洼里,可那狗一点都不嫌弃,它闻了闻,咬起来就跑。几分钟后,那狗又回来了,这次它变聪明了,不在雨地里淋雨了,而是跑到文顷家门口的屋檐下,近距离地望着文顷。 文顷本想把它赶走,可是越看那狗越觉得可怜,瘦得几乎成骨架子了,眼里却还显示着求生的**。文顷喜欢那狗的眼睛,于是他进了里屋,拿了只小碗,盛点饭,浇点汤,拌匀之后放在了门口。那狗吃得很欢,狼吞虎咽的,饭粒溅得到处都是,它一一舔干净,碗里的汤水也一点不剩。 文顷想,它肯定是饿极了,也不知道是谁家养的,这么不负责任。 文顷住的那个村子,土狗特别多,可是正儿八经用心养的人家却很少。很多土狗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别人不给主人又不喂的时候,就去野地里吃野食,吃了野食的狗就成了疯狗,到处咬人然后就被活活打死。文顷亲眼见过狗被打死的场面,惨叫声一阵接着一阵,直到最后再也喊不出来。 文顷知道,其实那些狗也想好好地活着,它们并不想伤害人,只是它们没有这样的机会,对主人忠诚却被主人遗弃。 后来那只狗就习惯性地来文顷家讨食吃,每天定点定时地在文顷家门口守着,它被文顷越养越胖。 再到后来,它就把文顷当初主人了,每天蹲在村口的马路边等文顷放学回来。可对文顷而言,它一直都是一只流浪狗,不可能带回家,因为爸要是见到了,一定会宰了它烧了吃,他不想这样。他也没给狗取名字,每次只用口哨唤它。 文顷家对面有个拆了一半的老房子,里面堆放着一些柴火稻草,还有碎瓦片。到了晚上,那狗就躲到那老房子里睡觉。第二天早上,文顷去上学了,它就从老房子里窜出来,屁颠颠地跟在文顷后面,文顷总要赶它好几回它才肯回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 有一天回来,文顷没有在村口见到狗,他想,那家伙可能被其他的狗带去玩了吧,也没有多在意。可是第二天,他依旧没有见到狗,他心里有点担忧起来。几日之后,他终于忍不住问起了母亲。母亲说,最近村里打狗吃狗肉的特别多,那狗可能也遭了秧了。 文顷心里像遭了一记闷雷,他冲到屋外的老房子里,在稻草堆上,看到了一滩发黑的血。 后来,邻居告诉他,打狗的注意那狗已经很长时间了。那天逮狗的时候,那狗哪都没去,只知道往老房子里跑,后来里面就传来惨叫声,那群人出来的时候,它已经被装进麻袋了,估计是死透了。 文顷哭了一晚上,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养狗了,养着它们,却又把它们害死了,他就像个侩子手。 想着想着,文顷的心又酸痛起来,他叹了口气,摸了摸腿边的豹子,还是不要养着它了,免得重蹈覆辙又害了它。 他说:“小白,等你伤好了,你就赶紧离开这里吧,回你的部族去,这里不安全,村民们整天想着怎么抓你。” 豹子起身凝视着他,忽然竖起耳朵,猛地从文顷头顶跃了过去。文顷心里一惊,转身回望时,豹子的身影已经没入丛林。文顷不由喊出声:“小白,你要去哪?”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着写着,就想起忠犬八公了,又想起我家以前养的狗,顿时心里一阵心酸。。。 第五章 豹子很快消失在文顷的视域里,文顷紧随其后跟着跑了过去,很快林子里就只剩下他奔跑的脚步声了。豹子的行动力果然迅捷得很,他明明已经很快速了,却连豹子尾巴都没见到。 跑着跑着,文顷就停下来了,周围响起了沙沙声,是一种极其厚重的摩擦着草皮的声音。他感觉这声音有点不对劲,于是找了棵较大的树,藏在了树干背后。 忽然树顶的叶子轻微晃动了一下,他感觉后领一紧,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小白?”他惊觉过来的时候,豹子已经把他拖上了树。 他坐在树杈上,豹子蹭了蹭他,很快跳了下去。 借着这个高度,文顷大致可以看见下面的整个情形。豹子往远处跑,那些被瞬间压平的草丛顺着豹子奔跑的方向快速蔓延,文顷敢肯定,那里面有东西,豹子在引开注意力。 豹子渐渐跑远,不明物体也跟随好远,直到文顷的视域再也搜寻不到它们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文顷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回去,奇岐那怪力女就要上山翻个底朝天的时候,豹子回来了。它爬上树,鲜血淋淋的大口想要叼着文顷的衣服下树。文顷被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吓住了,他推开了豹子,“我自己下去吧。” 豹子默默退了下来,它蹲在树下注视着文顷一点一点地顺着树干滑下来,文顷安全着地之后,它忽地扭头朝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眼前的景象让文顷有些忡怔,一条与成年男子腰身差不多粗细的巨莽死僵僵地横在他面前,浑身都是牙洞和爪子的划痕,七寸的地方最为明显,血还在汩汩地往外冒,显然刚死没多久。文顷吃惊地望着这一幕,空气里弥散着一股刺鼻的腥味,想来方才豹子是去狩猎巨莽的。 单单看着这巨莽的血肉模糊样,文顷就可以想象方才的恶战。他倒吸一口凉气,坐在地上等着豹子回来。 豹子再次出现的时候,身上的血腥味已经很淡了,它不敢太靠近文顷,就远远地蹲着,注视着。直到文顷朝它招了招手,它才默默走过去。 “小白,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这样剧烈运动会让伤口裂开的。”豹子安静地趴在文顷脚边,头颅蹭着他的胸脯,像在撒娇。 文顷抚摸着它的毛发,豹子渐渐眯起眼睛。 “这条蛇,够你吃好几天了吧。”说着他站起来,“也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不然奇岐会怀疑的。” 豹子发出低沉的呜咽,它的牙齿勾住了文顷的衣衫,文顷奇异地看着它,“你不想让我走?” 豹子松开嘴,又发出一声呜咽,碧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文顷忽然也萌生出一种不舍,他抚摸着豹子的下颚,说:“明天晚上我会再来看你的,今天我真的要走了。” 文顷转身,心里酸酸的,虽然不舍,可他不得不回去,豹子终究不属于这个村子,总有一天它会走的。他这种卑微的感情不能在豹子面前显露出来,不然终有一天会害了它。 豹子再次拉住他,文顷扯了扯衣服,“好了,小白,别闹了,我要回去了,我说过明天会来,就保证会来的。” 这次豹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一下子就松开了,文顷微微忽了口气,起步往山洞的方向走。他需要拿回衣服,还有那些鱼。 不想没过多久,豹子一下子从文顷身侧窜出来,整个身体横在眼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文顷一时没有准备,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倒退几步。豹子张开嘴,在文顷面前吐出一个拳头大的东西来。文顷看那椭圆形黑乎乎的玩意儿,是蛇胆吧,不过那绝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蛇胆。 豹子用鼻子拱着往文顷跟前挪,文顷看着它,“你要把它给我?” 豹子轻呜一声以示回应。 “谢谢,我会带回去的。”虽是这么说着,可是文顷心里又想,这玩意儿要是被奇岐发现了,他该怎么解释,他忖着要不要中途把它藏起来,或者就放在豹子这儿? 文顷正进行着思想斗争,豹子却已用尖牙把蛇胆咬破了。它转到文顷身后拱着他的背,文顷往前一个踉跄,正巧看见了那破裂的蛇胆和流出来的乌黑胆汁。 文顷咽了下口水,说:“你要让我现在吃?”生生地吃? 豹子还在推挤他,文顷顿感胃里一阵恶心。他不得不离远点,为难地说:“小白,我不喜欢这样生吃,最起码要煮熟了,然后配点烧酒,那滋味才叫棒。” 豹子歪着头看他,似乎不明白文顷在说什么。文顷手舞足蹈比划了一阵,豹子没有理会他在说什么,犹自舔了舔流淌出来的胆汁,倏地将文顷扑倒在地,文顷还未反应过来,豹子已将舌头伸进他的口腔,胆液顺着舌头的蠕动滑落进文顷的咽喉。文顷感觉满嘴苦涩腥臭,他挣扎着左右晃头,想要避开豹子的强迫行为,豹子的前爪紧按着他的双肩,显示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野性。 文顷忽地抬腿发力,生生踢在了豹子腹部,豹子猛地脱力后退,嘴里发出更为低沉的呜呜声,它匍匐在地,耷拉着脑袋。 文顷拿手背擦了擦嘴角,有些气恼豹子强迫他食用蛇胆的行为。嘴里的味道真的让他受不了,虽然来这里一月多了,可是他还从来没有吃过生食。 本来想对着豹子训斥几句,可是看到它那垂头耷耳的样子,心里的气又提不上来了。他想到自己方才踢豹子的那一脚,忽然有些心疼,问道:“小白,我是不是把你踢疼了,要不要紧?” 豹子意识到文顷的关切,它侧过身来,微微张开四肢,露出了白扑扑的肚皮。文顷知道豹子又向他撒娇了,于是走过去,蹲下.身抚摸着它腹部的绒毛,那里有个很不和谐的泥巴印,就是自己刚才的杰作。 文顷把泥巴一点点掸开,有些感慨地说道:“小白,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还不适应……”文顷想想这么说似乎不怎么准确,好像在告诉豹子,我以前就是个普通人。于是他又添了一句:“我以前没吃过蛇胆,我不喜欢它的味道。” 豹子轻轻呜了一声,它爬起身,走到那蛇胆边,看了看文顷,然后低首咬起来,含在了嘴里。文顷以为它要自己吃下去了,没想到豹子不识相,一眨眼工夫,又把文顷扑倒在地。这一次,豹子直接用上下颚挤压着蛇胆,让胆汁尽数落进文顷的嘴里。文顷挣扎得比方才更加厉害,可因刚才的事情,他不想下狠手去踢豹子,只是侧着脑袋紧闭着嘴。 最后胆汁弄得满脸都是,文顷单是闻着那味道就快反胃作呕了,看着豹子把残渣吞咽下去,文顷终于忍不住喝斥:“小白,够了,从我身上离开,不然我真要发怒了!” 豹子没有听文顷的话,它用舌头慢慢舔着文顷脸上的液体,最后全部推送进他的嘴里。文顷左躲右闪避不过,只能生生将那些恶心的玩意儿吞咽下肚。 待脸上的胆液都舔干净了,豹子才松开爪子,离开文顷的身。然后它趴伏在远处,像之前一样耷拉着脑袋,时不时地瞟一眼文顷。 这回文顷真的生气了,也顾不得那些鱼和自己的衣服,爬起来就往家里奔。他一边走一边擦脸一边吐口水,嘴里胃里都太难过了。他知道豹子逼自己吃蛇胆一定有它的用意,可是他就是不喜欢不自在,甚至很厌恶。 豹子爬上树看着他,注意着周围可能出没的野兽。 文顷一路飞奔,遇到一水潭就噗通跳了下去,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奇岐正准备着家法伺候。 “翅膀硬了啊,敢背着我偷偷摸摸跑出去,带去的弓箭呢,衣服呢,你倒是说说看,你做成了什么事?”奇岐叉着腰问他,身旁的桌子上摆着一条手指粗的鞭子。 文顷看到那鞭子的时候,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他立刻低下头,弱声弱气地说:“本来想抓野兽的,结果反倒被追得到处跑。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奇岐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怒道:“后面的山林子,就算是村里的壮丁,也要结个伴儿才敢去,你一小屁孩,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了。什么叫下次不敢了,绝对不能有下次!” 文顷连连点头,不敢说半个反驳的字眼。 奇岐盯着他,又问:“有没有遇见白豹?” “什么白豹?”文顷装疯卖傻,半晌摆出醍醐灌顶一般的表情,“哦,你是说昨天那只跑走的豹子,我当然没见过。要是见到了,我还回得来吗?” 奇岐看了他好一会儿,她似乎闻到了一丝豹子的味道,隐隐约约的不是很真切,好像其中还夹杂着其他一些野兽的气味,但闻着闻着,又好像没有了。奇岐没有多放在心上,很快催促着文顷上床睡觉。 文顷庆幸自己再次躲过了一劫,唯有奇岐,他是万万不敢得罪的。可是第二天,厄运就缠身了——文顷发烧了,而且烧得很严重,浑身都发烫。 奇岐虽然也是懂点医的,但是这样的状况她还是第一次遇见,她不停地给文顷的身体扑水,希望能降点温,可是文顷的身体实在太烫了,水扑上去没多久,就被灼热的皮肤蒸发得无影无踪。 后来奇岐慌了,她请来了村里医术最好的医生,恐吓他说治不好就别想走出这个门。那医生并不怕奇岐,却对文顷的病症吃惊不已。温度高得吓人,皮肤除了稍稍发红之外没有半点损伤,这几乎是他见过的最难以解释的事情了。 医生有点为难,奇岐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除了父亲死的时候落过泪,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哭过。 “医生,我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治好他,我就他一个弟弟,他死了我也不活了。”奇岐满脸泪水。 医生只好安慰她说:“你别这样,他这个症状怪是怪了点,但不代表没有救啊。” 奇岐赶紧抹掉泪水,“那你快点治啊,我不缺钱付你。” 文顷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他的意识处在极其模糊的状态,渐渐地,一副完整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一个有着漆黑长发的英俊男人,他全身裹着银白色的甲胄,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棵大树底下,他的身侧放着一柄长刀,只用简单的白色布条缠着刀体,没有刀鞘。 文顷发觉自己在靠近这个男人,然后稚嫩地声音从他嘴里传出来,“父亲。”他欢快地喊着。 男人侧过身,“奇穆,是你啊。”男人的声线非常好听。 文顷坐在男人身侧,嘴里又不受控制地说出来:“父亲又要出战了?” 男人点点头:“是啊,不得不战。” 文顷的小手抚上了男人的刀,那确实是一只小手,他问:“父亲,你的刀为什么不装进刀鞘里,而是用布条缠着呢?” 男人摸了摸他的头,眼睛望向远处,“因为啊,那个能够成为父亲刀鞘的人已经离开了,所以父亲再也没有刀鞘了。” “那我可以成为父亲的刀鞘吗?” “傻孩子,你和父亲一样是一把刀,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刀鞘。” 文顷歪着头看他,嘟囔道:“可是他们都说,我很没用,一生出来就是人的模样,不是兽的模样。这样的我,能成为一把刀吗?” 男人看了看他,把他搂进怀里,“你是最棒的,因为你有一位了不起的母亲。” 然后文顷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了,男人的影像开始破碎消散,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父亲……”文顷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说着。 作者有话要说:  很期待文顷兽化的样子,还有呆萌呆萌的小豹子,其实他化身成人后更加呆=。= 第六章 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三夜,豹子在洞穴里守了三日,每天总是吃点蛇肉,然后到洞穴口蹲坐一会儿,待雨势小一点的时候,再爬上洞外的大树,眺望村子里的情形。 第一天,文顷没有来,第二天也没有来,等到了第三天,还是没有见到他。 豹子有点坐不住了,它的伤差不多全好了,它想去村子里看看文顷,为什么答应自己来的却迟迟未出现。他不要自己了吗,还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豹子觉得,以野兽的模样进入村子肯定会招来村民的攻击,他不想招惹麻烦,所以化成了人形,然后把文顷忘了带走的衣服穿在了身上。那衣服有点紧,就只遮了上半身,不过不要紧,文顷肯定不会在乎这些。他如此想着,往山下走去。 自那日回来后,文顷在床上躺了三日,他一直在发烧,丝毫没有退烧的迹象,脑子浑浑噩噩的,整天呓语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医生只是开了些去内火的药,奇岐整天在床边守着,眼泪一直在吧嗒吧嗒地掉。 直到今天早上,文顷的烧才有退下去的迹象,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奇岐一把搂住他,哭得更厉害了。 文顷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被奇岐这副样子惊到了。这怪力女什么时候流过泪,何况还是这样不加掩饰,放肆地大哭,这已经不仅仅是惊讶了,是惊奇。 “你……是奇岐吗?”文顷哑着嗓子问。 奇岐啼笑皆非地正想挥手一巴掌,但手势落到一半,她硬生生收了回来,说:“小混蛋,我当然是奇岐,我是你姐,你烧糊涂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文顷盯着面前的女人看了好一会儿,那鼻子那眼睛,确实是那怪力女没错。 “我……”头忽然阵阵发痛,文顷正要开口,就被这阵痛刺激得收住了话势。 “你怎样?”奇岐立刻显出着急的神色。她的手在文顷身上摸来摸去,温度果然消下去了不少。 文顷觉得挺别扭的,他说:“我就是有点口渴,想喝水。” “好好,我这就去倒水。” 看着奇岐跑出去,文顷眯起眼睛回忆着梦里的情景,想着想着,他的脑子又痛起来,他敲了敲脑袋,倒吸一口凉气。 奇岐端水进来,文顷诧异着她对自己依顺的举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奇岐便把他发烧昏迷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听完后,文顷更加不可思议了,他居然发烧了,还烧了三天,烧了三天居然还没被烧死,果然兽人的体质就是与众不同吗,要还是人,他估计都成人干了吧。 “姐,我为什么会发烧?”文顷问。 “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吗?”奇岐不由蹙起了眉。 外面的雨声忽然变大了,啪哒啪哒地打在窗户上,文顷这才意识到,自己昏迷了三天,也有三天没见到豹子了,豹子还在洞穴吗,会不会已经走了?文顷想着想着,心里就有点犯酸,可能他心里已经把豹子当朋友了,那种很纯粹的朋友,不带一点利益性质的。 在原来的世界,文顷不是没有过朋友,他们一起在帮里打拼,一起到酒吧夜店厮混,可是真正谈得上推心置腹的,却少之又少。那些表面上与你勾肩搭背的兄弟,可能下一次见面就成了敌人,他们会为了利益与你称兄道弟,也会为了利益与你反目成仇。 文顷忽然想到了阿玮,那小子曾经天真稚嫩地说,我一定会留在文哥身边,绝不背叛。文顷也曾经默默发过誓,要尽全力保护这个单纯的小子。可是那一天,他带着一大帮警察前来围剿的时候,文顷知道,他们之间的情分土崩瓦解了,阿玮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只知道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小子,他是有目的的,是一头潜伏的狼。 外头雨声更大,文顷觉得,还是等雨停了去山上看看吧,确保豹子真正离开了,他才放心。 文顷下了床,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奇岐立即起身,捋了捋袖管去厨房做饭。 这几日昏迷,他感觉奇岐也憔悴了好多,眼窝更是深陷了下去。那怪力女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但却是真正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文顷欣慰之余,也觉得自己活得值得了。 厨房的香味飘出来,文顷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开始扒饭,好几次差点噎住。 忽然外头响起了几个小孩子的吵闹声,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然后又响起了几个大人的声音,很粗鲁,紧接着就是几阵兽吼,一股巨力撞击到文顷家的墙壁上,文顷一愣,立刻跑出去问:“发生什么事了?” 奇岐肃杀着脸,只把他往房间里推,“你别管,去里面好好呆着。” 文顷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复要问什么,奇岐却关上门将他反锁在了里面。文顷撞了几次没撞开,外头的兽吼愈加剧烈,他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思,径直透过狭窄的窗户向外看。 外头暴雨如注,雨点疯狂地打在窗玻璃上,文顷只能看到模糊的虚影,他心里越发焦急,似乎不看个究竟他就无法安心。 就在方才,豹子下了山,正循着气味寻找文顷的屋子,外头的雨势本来只是淅淅沥沥,却在那会儿骤然加大,然后村里一群跑出来玩耍的小孩不得不飞奔着回家,就在这中途,他们撞见了只穿着一件上衣的奇怪男人。 为首的孩子立刻认出,这个男人不属于这个村子,他的身上有奇怪的兽类气味。在兽人村,任何外来野兽的不速而来都意味着一种巨大的威胁,所以孩子们立刻四散着去找大人。 村里的壮丁都是成年的兽人,他们的嗅觉绝对要比幼兽高出好几倍,曾经猎捕过白豹的他们,对那种气味再熟悉不过了。即便已经化身成人,仍然不能排除他本身所具有的危险性。于是战斗一触即发,没有半丝缓和的余地。 豹子没想要伤害他们,他只想找到文顷。他左躲右闪坚决不出手,这些人身上都有文顷的气味,虽然很微弱,但只要和文顷有点关系,他都不想伤害。 奇岐是被打斗声吸引出去的,当她看到那陌生男人身上裹着亲弟弟的衣服时,她的怒气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文顷的高烧肯定是因为他,他一定对文顷做了什么,才会让她的弟弟遭受那样的痛苦。于是她也加入了战斗的队伍。豹子腹背受敌。 豹子始终没有兽化,他不想与谁为敌,他来只是想见一见文顷。于是他的皮肉被兽化的村民划出一道道血痕,他身上唯一一件衣服也渐渐破烂不堪。 豹子终于发怒了,他龇牙咧嘴地站在雨地里,张开的五指开始长出锋利的爪子,野兽般的吼叫从他人形的嘴里发出来。——这群人,竟然破坏了文顷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文顷清晰地看到鲜血溅到了窗户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心脏漏跳了一拍,他必须出去,不得不出去。 狭窄的窗户无法容纳他的身体,他最终选择用脚狠狠地踢门。也许是奇岐锁得不牢靠,竟然没踢几脚便成功了。 文顷冲进雨里,眼前的情景让他惊呆了。好几位兽化的村民,正凶狠地攻击着一个赤手空拳的男人,更无法理解的是,奇岐竟也加入其中,只是她没有兽化,即便如此,那男人也已伤痕累累。 文顷就这么愣怔地站在雨中,那男人忽然朝自己看了一眼,然后他整个人都安静下来,收起了他的爪子和吼叫,默默地注视着文顷。 文顷觉得这种注视的感觉好熟悉,他在哪里见过,一下子却想不起来。 男人朝他飞奔过来,却在放下武力的一瞬间,后背受到了严重的一击,鲜血立时喷溅到雨地里,一片血红。 文顷猛然惊醒,这眼神是豹子,是豹子! “住手!都给我住手!!”文顷不做他想立刻冲了出去,却在接近豹子的前一刻被奇岐生生拦住了去路。 “别过去,他太危险了,你是找死吗?”奇岐朝他怒吼。 文顷奋力挣扎,想要挣脱奇岐的禁锢,奇岐却越箍越紧,不给文顷半点脱离的机会。 文顷眼睁睁地看着豹子倒在地上,鲜血从他背上不住地往外流。小野狗惨死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不停地晃,文顷忽然疯了一般嘶吼一声,奇岐禁锢住他的手腕发出一声脆响,然后文顷就从她的眼前消失了。她垂着手臂吃惊地转过身时,看见方才还被自己遏制得无计可施的人,现在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豹子的身前,原本漆黑的瞳仁如今散发着金色的光彩,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手指,竟一瞬间长出倒钩般的爪子。 这真是她的弟弟?奇岐震惊得僵在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三山半落青天外的手榴弹,谢谢放荡的饕的地雷~ 今天值班,爪机发文,如有格式错误,请原谅~ 文顷终于兽化了,尽管是被逼的……亲们可以再猜猜他到底是什么兽~ 另,其实小豹子是有故事的,他以前不是这么呆萌的,反正以前各种牛逼,变成这么呆是有原因的~ 剧透了,捂脸…… 第七章 在文顷所住兽人村的二十公里开外,有一条据说是兽人先辈们开辟的人工河流,河流对岸是一片茂密的丛林,乔木参天,里面生活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猛兽。丛林之外有一片平原,平原之上,是一座繁华的兽人城,那里,就是白豹的故乡。 豹王已经近半月没有好好进食,身子瘦了一圈。就在不久前,他的护国将军白霄,白豹族战斗力最强的战士,在与赤狮族的对抗中忽然消失,下落不明。他立刻指派另外三名得力的部下前去查探,希望可以找到一些线索。可是他们除了发现一些当时战斗时留下的血迹,其他一无所获。 在豹王心中,白霄比兽人城的城墙还要有用,每次大战,只要他一出场,必是捷报频传。可如今白霄消失了,兽人城像是失了一道最有力的屏幛,他不由担心,要是赤狮族再来犯该怎么办,以城内现在的战力,抵抗得了吗? 赤狮族号称整个兽人大陆最凶悍的种族之一,他们团结好战,总喜欢吞并其他的种族,凡被他们看上眼的,不争夺下绝不会善罢甘休。 豹王的王妃近日产下一子,正是哺乳的关键时期,他不想在这种时刻出什么岔子。白豹族本就生育率低,王妃能产下一子已是极不容易,他必须尽快找回白霄,保护好白豹族未来的王。 豹王闷闷地坐在大殿里,很快有侍者进来传话,说三名亲卫队队长回来了。豹王无力的眼神立时绽放出光彩,“快快,让他们快点进来。” 三名亲卫队队长先后踏入大殿,为首的块头最大,体格最强壮,淡金色的头发垂在耳朵两侧,有点不修边幅。他叫洪石,是白霄的狂热崇拜者。另外两位虽没有他那般惊人的体型,却也能从豹王的态度中看出,他们的实力并不低。 可是他们没有带回白霄本人,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铠甲碎片,和折断的利刃。豹王不免有些失望,“还是没有找到吗?都这么多天了。” “王,我们已经尽力了。这是我们所能找到的唯一属于将军的东西了。”亲卫队中一名女队长遗憾地回答着,她叫纹燕。 “王,还是有希望的,我们相信将军没有死,虽然有血迹,却没有找到尸体。只要坚持不懈找下去,肯定有找到他的一天。”另一位男队长信心满满地补充着,可从他握紧的拳头里却可以判断出,他是多么焦急。 洪石始终没有说话,他忽然一拳砸在墙壁上,巨响之后,墙壁受力处像蜘蛛网一样裂开,在场所有人,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逼着自己沉声说道:“桂木,实话告诉我们,找到将军还有多大希望?我们都清楚,城外十里之内,没有半点将军的气味,这样的结果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去了更远的地方,另一种,便是他被赤狮族的王吃了,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了!” 洪石的话语让几人同时一怔,桂木立刻反驳:“你说什么胡话,赤狮族的王有什么能耐吃了将军,亏你还这么崇拜他,竟然说出如此诅咒的话。” 洪石一时噎住,突然泄气般地大喊:“我也着急,我也担心啊!”说着又是一拳捶在墙壁上。 豹王蹙着眉,难道白豹族要彻底没落了吗?他不甘心。地上一堆破烂玩意儿能证明什么,什么都证明不了。他负手踱步到另一侧墙壁前,抬起头仔细观摩起来。墙上有幅地图,是以兽人城为中心展开的一部分兽人大陆。 他观察了一会儿,忽然问:“十里以外的地方,你们查过了吗?” 另外三人回过神来,这么远的地方,确实没有考虑在内。 豹王伸出手来,在一条河流的东面指指,说:“从这里开始,一直往东找,那里有不少兽人村,说不定能发现白霄的踪迹。” 三人互相看了看,蹙紧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齐声道了句:“好。” 雨地里的文顷已经开始显示出野兽的形态,先是眼睛爪子,现在连獠牙都生长出来。他的怒气像是一种威慑,让兽化的村民都吃惊得不敢动弹。 文顷的嘴里发出粗野般的嘶吼,金色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奇岐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状态和心情了,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奇穆兽化了,他竟然兽化了,这个从小就不被人看好的孩子,这个被她认定根本不具备家族基因的孩子,竟然真会有兽化的一天。 奇岐愣愣怔怔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已经顾不及豹子的事情了,眼里只有她这个了不得的弟弟。 文顷的气息俨然影响到了倒在地上的豹子,他慢悠悠爬起来,忽地从背后搂住了文顷,终于找到这个人了,终于找到他了。 豹子紧紧贴着文顷的后背,他的背部还在流血,他却浑然不觉。 就在豹子抱住文顷的那一刻,文顷的怒气慢慢平缓了下来,眼珠的颜色也渐渐暗淡下去,紧接着爪子和獠牙也像退化一样收索得无影无踪。他扭头,轻轻道了声:“小白。”然后整个人倒了下去。 文顷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奇岐坐在他的床沿,双手绑着绷带,挂在脖子上。他眼珠转了一圈,没发现其他人,便忽地弹坐起来,直说:“豹子呢,你们把他怎样了?” 奇岐立刻蹙起眉,“就知道豹子,我都被你折断手了,你怎么就不关心关心我?我真是命苦,养了条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文顷没有理会奇岐的抱怨,直接赤着脚下了床往外头跑。奇岐从卧室里跟出来,怒道:“你怎么就不死心呢,实话跟你说了吧,他早被杀了埋了,你别想见到他了。” 文顷愤怒地反冲回来,揪着奇岐的衣服就质问:“谁把他杀了,他是我朋友,你们凭什么杀他,凭什么!”然后他便脱力般地滑坐到地上,一拳一拳地垂着地面,直到关节破裂出血。 奇岐清晰地看到,有什么液体从文顷脸上滑下,落到了地面上,与血液混合在一起,那是他的眼泪吧。这孩子,竟为了一只豹子哭了。 文顷忽然声嘶力竭地呐喊一声,就这么一下呐喊,却让厨房里同时发出了“哐当”一声,然后啪嗒啪嗒地,好像有什么人奔了出来。 文顷只感觉后背被人忽然抱住,那股熟悉的气息立刻环绕住了他。他一惊,立刻爬起身来转过脸去,眼前这个人,有着银白色的长发和深刻的五官,是个非常英俊的青年。尤其那双碧绿的眼睛,曾经多次在黑夜里注视过他,文顷再熟悉不过了。 “小白……你没死?”文顷几乎又惊又喜,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也不顾自己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直接将豹子搂进怀里。 豹子拍拍他的背,嘴里发出呜呜的单音节。 “对了,你的伤?” “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的。”奇岐忍不住插嘴进来,“倒是你,我要和你好好谈谈的。” 文顷抹了把脸道:“谢谢姐,你没让他们抓走小白。” 奇岐默默撇开脸,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随后她装模作样咳嗽一声,说:“这头豹子叫小白,他告诉你的?” “不,我给他取的。”文顷道。 奇岐撇撇嘴,瞧了豹子一眼,嗤道:“小白啊,你竟给一只稀有白豹种取这样的名字,可真有种。不过既然是我的弟弟,有种也是应该的。”说着,奇岐又将眼神放到了豹子身上,这是一头极具危险性的成年白豹,据她了解,白豹族生来骁勇,他们的战斗力绝对不比其他食肉性种族低。方才的战斗,若奇穆不及时出现,那么最终遭殃的就不是这头豹子了。她宁愿相信,豹子是为了奇穆刻意手下留情的。 奇岐思考的时候,文顷正努力与豹子对话,可是豹子最多发出呜呜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形式的发音了。文顷以为他兽化时是不愿意说话,等化成人了应该就没有沟通障碍了,不过现实好像与理想有些差距,豹子显然还是不会言语。 “难道是没有学过说话吗?可是他明明听得懂我说的话。”文顷有点无法理解。 奇岐也在一旁观察了一阵,这豹子看上去不像是作假。可到底为什么不会说话,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文顷不由想到原来的世界里一些案例,比如说车祸导致正常人失忆,或者一些重大的刺激,让正常人暂时失去了某些感官功能。由此他就想,会不会豹子也遭受过某些刺激,才会让他看起来像个缺乏照顾的小孩子,而且连语言功能都缺失了。 文顷没把这种猜测说给奇岐听,当然他是不可能说的,要真说了,奇岐就更加怀疑自己了。 文顷想,如果豹子真像他所想的那样,那他或许可以教教他,让他重新学会说话的方式,反正豹子这个样子估计也回不去了,还不如让他好好照顾。 奇岐从文顷的眼神里看出了他这点小心思,只说:“你不会是要养他吧?” 文顷很郑重地点点头。 奇岐立刻无比吃惊地看着他:“你这样做,是想与全村人为敌?” 文顷蹙眉:“难道村民们不同意?” “不不,”奇岐说,“只是以后很少有人敢来咱家做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呆萌的豹豹会变回牛逼的样子,话说文下已经有亲猜到文顷的种族了,其实答案很简单啦,想想我以后要写兽兽h 的,为了h的美感,不可能选择太边缘的种族啦~~~ 第八章 豹子的事情解决后,文顷不得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做深刻反省了。在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害得奇岐双手受伤后,他很愧疚地低着头,连声说着对不起。 虽说当时的突然爆发连自己都控制不住,但这后果毕竟是自己造成的,不管怎样,他该承担责任。 奇岐看着自己的弟弟懊恼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身为姐姐,她实在没必要为这种小事生自己弟弟的气,这个孩子以前受的气可远比自己多得多了,他一直忍着,不管那些自以为是的眼光多么嚣张鄙夷,他依然每天坚持着做好每一件事。 奇岐知道,他一直以来都很努力,他不想让人看不起。自己总会心直口快拿三等劣兽这种难听的字眼取笑他,这孩子却从没在自己面前抱怨过。他每天默默地去矿地工作,一身灰扑扑地回来。其实奇岐是有所了解的,这孩子在矿地,经常被同辈的孩子欺负,他时常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躲在被子里哭。 不过这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最近这些日子,这孩子不会哭了,他会关在屋子里,一个人对着墙壁咒骂,把那些看不起他的人欺负过他的人从头到尾骂一遍,有些句子和词汇,连自己都没听过,不知道那孩子是从哪里学来的。 等他骂完了,出来了,就又是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完全看不出隐藏在心里的憋屈。 奇岐知道这孩子过得不容易,身为至亲,她给不了他什么,有朝一日自己去了,一切都得靠他自己。 现如今,仿佛附加在弟弟身上的诅咒一瞬间都破除了。奇岐回味起这孩子兽化时的样子,虽然不完全,却也很漂亮了。至于自己手折了,那也算值得了。 于是奇岐说:“你啊,也用不着内疚,我这手过个两三天肯定好了,不算什么大伤。倒是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兽化了?” 听到“兽化”二字,文顷先是一惊,很快他反应过来,是了,自己当时长出了爪子,原本以为怎么着也不会变身的,却在那一刻大逆转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他说:“这个事情,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当时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然后爪子就冒出来了,还把你弄伤了。” 奇岐想了想说:“我觉得,这可能和你的发烧有关。”然后她的目光就移到了豹子身上,“他有没有给你吃些奇怪的东西?比如说兽血之类。” 如此说来,文顷倒是想起来了,他与豹子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豹子的血就好巧不巧地落进了他的嘴里,那时他确实是饮了些兽血的。于是他把这个细节告诉给了奇岐。 奇岐听后不由点点头,“这就难怪了,白豹的血本身就很珍贵,尤其是有温度的鲜血,据说是可以刺激兽.性的。” 文顷琢磨了一阵,似乎又想起什么来了,他说:“发烧前一天晚上,小白还给我吃了蛇胆,这个是不是也会有影响?” 这下奇岐蹙起眉了,“是什么蛇的蛇胆,一般的蛇胆是不会有这种功效的。” 文顷就根据当时的所见所闻,大致形容了一遍。这么一形容,忽然让奇岐一脸肃杀地看着豹子,豹子瞄了瞄她,往文顷身边靠了靠。 “姐,你怎么了?”文顷问。 奇岐严肃地说:“这条蛇,不简单。你可能忘了,以前村子里经常有大人吓唬小孩说,后面的山林里有一条大蛇,谁要是不听话,大蛇就会来吃了他。其实这不是吓人的话,这是真的。似乎从这村子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开始,那蛇就已经存在了,它盘踞在后面的山林子里,却是很少出来,可一出来,总会见血。我不让你去后山,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只是我没有想到,豹子竟然把它杀死了,你还吃了它的胆。那蛇活了近百年了,它的蛇胆当然也是价值连城。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你的高烧,还有兽化,是兽血和蛇胆共同催化的结果。” “等等,”文顷打断了她,“姐,你怎么知道,我说的那条蛇就是你所指的那条?” “因为我也见过。”奇岐回答得直截了当。 这下子,所有事情都明了了。文顷不是无缘无故兽化的,他也不是不能够兽化,而是需要一些条件,而这些条件,恰好在这时候发生了。就像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一样。 文顷兽化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后,村人们看他的眼光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再加上家里养了一头豹子,那些平常特别喜欢招惹他的人,现在竟然转了性想要和他称兄道弟了。文顷不由感叹,果然一旦人得势了,他的待遇也不一样了。 由于奇岐的手受了伤,不能料理家事,于是文顷特地在头几天请了假留在家里,没去矿地。本来那些零零碎碎的家事必须由他来做,不过他发现还有另外一种方法,就是教豹子来帮他的忙。 奇岐也说过,不能白养着他,家里养不起闲人,要是不能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迟早有天要赶他出去。文顷这么做,也算是堵了奇岐的口。 现在豹子也算家里的一员,文顷说话他都听得进去,于是文顷就试着教他怎么做饭和洗衣。豹子要比他想象中的聪明,教一遍不成,第二遍肯定没问题了。 豹子每学会一件事情,都会撒娇似的在文顷身上蹭来蹭去,尽管他已经是个人了,这种习性也没有改变多少。文顷也会适时地摸摸他的头以示奖励。 第一天的时候,豹子没有衣服穿,文顷就拿出了自己的衣服给他凑合着,可是豹子比他壮硕,宽松的衣服一套上去,立刻变成紧身衣了,文顷看着极其别扭。可是豹子一点不在乎这些,文顷给他衣服,他闻闻,摸摸,然后高兴得上蹿下跳。穿上身的时候,因为有点紧,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一旦裹在身上了,就得意洋洋地给文顷看,文顷不赞许几句,他还不肯罢休。 尽管豹子喜欢得要命,可是文顷看着不舒服。那些衣服也不算是特别好的料子,宽松的还好,不大会磨皮肤,但紧身的就不一样了。 可能兽人的皮肤与人类不同,所以他们穿这样料子的衣服没什么特别糟糕的感觉,但是文顷毕竟是从人类世界穿来的,那些人类的敏感性还残存在他的身上。于是文顷毅然决定为豹子改衣服,至少得让他穿出去能体面一些。 家里本来就有针线,文顷也没请别人帮忙,自己动手了。 这些女人的活计,文顷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就学会了,那时候爸还是有份体面工作的,是帮村里造房子的工头,常常一出去就一整天,顾不得家里。母亲那时是镇上纺织厂的技术女工,每天也是早出晚归,很辛苦。两人都没什么时间照顾他。 文顷那会儿刚上小学,每天放学回家的时候,父母还没有回来,他就学着以前母亲的样子淘了米做饭。 人家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是文顷家也不算穷,他自立得也挺早。那时候,父母没多少时间照顾他,很多衣食上的小事情,都是文顷自己琢磨着完成的。像这样缝缝补补的小事,文顷自然不在话下。 文顷坐在屋子里拿着针线和剪子改衣服,豹子留在旁边看着,一声不吭,就只用眼睛注视着,生怕打扰了文顷。 文顷缝得不算特别快,一上午也才弄好了一件。弄好之后,他拍开线头和碎布给豹子看,“小白,来试试看。” 豹子起初还不知道是做给他的,现在明白了,立刻眯起眼睛笑起来,迫不及待地把那件新衣服往身上套。 之前文顷没有特地为豹子量身材,只是稍微目测了一下,就着手改衣服了。看豹子穿上去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的目测能力还挺准的。豹子的头发很长,嵌在了衣服里,文顷让豹子蹲下点身,然后他帮豹子把头发掳出来,选了一根布条,扎了起来。 这么一来,豹子明显精神了许多。豹子看着文顷笑,然后他张了张嘴,努力地发声道:“文……文顷,喜欢。” 文顷顿时有些惊讶,他还没教豹子说话呢,他就主动喊出自己的名字了,他是怎么学会的? 文顷惊讶之余,却听奇岐插话进来,问道:“这小畜生怎么叫你文顷,那个词时什么意思?” 文顷不由一愣,他似乎忘了,奇岐并不知道这副身体里早就换了另外一个魂魄了,她还以为自己是他曾经的弟弟,现下逮个正着,自己要是不解释个清楚,奇岐怕是不会罢休。可这东西,似乎越想解释越显得心虚。 奇岐注视着他,等着他说出答案,文顷咬了咬牙,也没多想,直接说:“小白喜欢这么叫我,我当时觉得也挺好听的,就没纠正他。” 奇岐将眼神转到豹子身上,“嘿,小畜生,我弟弟叫奇穆,不叫文顷,别认错人了。” “好了姐,别叫他小畜生,多难听。”文顷努力岔开话题。 谁道这会儿豹子忽然环住文顷的手臂,故意抬高了些嗓门喊:“文顷,就是。”那眼神要多坚定有多坚定。文顷不由捏了把冷汗,早知如此,他就该交代他别叫自己的真名了。 奇岐嗤了一声,却也没有纠缠不清,只说:“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只要不添麻烦就行。混小子,该去做饭了。” 文顷默默舒了口气,算是过关了。 然后他从柜子里拿了条宽大的裤子给豹子穿,这回倒没穿不上去,就是有点短。 豹子跟在文顷屁股后面进了厨房,奇岐看着这一情形,竟然觉得有点可惜。这头成年白豹的体格非常棒,肌肉的密度几乎已近完美,乍看下来,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奇岐想起之前豹子在战斗过程中因愤怒瞬间生出利爪的模样,那爪子硬生生在地上划出了几道裂痕。他就那么轻轻一划,铺在道路上的厚石板就裂开了,可想而知,他是一只转化得非常彻底及完美的成年白豹,说不定在白豹族的身份还不低。 可就是这么一只了不得的野兽,竟然没什么生活能力,连说话都成问题。奇岐觉得,这豹子身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才会导致他现在这种状况。虽然他现在很听奇穆的话,这是个好现象,可要是哪一天他恢复了,他还会这么在乎奇穆吗? 奇岐知道自己想多了,她也希望自己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树袋熊的地雷~~ 话说亲们有木有邪恶地想过,小攻是触手系呢(☆_☆) 另,这文明天不更,我要尽快把《回头草》完结掉,不能再拖了。亲们对不起tat 第九章 文顷来到兽人界,最让他感到欣慰的地方,是兽人们平常家里吃的食物,与人类世界没有多大区别,尤其是蔬菜一类的,更是相似度极高。本来文顷害怕自己吃不惯,露出马脚怎么办,没想到情况还挺乐观,他想露也露不出来。 文顷领着豹子来到厨房,里面的食材算不上丰富。文顷从柜子里拿了几件出来,摆在小木桌上,豹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拿鼻子嗅嗅。文顷指着它们一个一个说:“这是土豆,这是菜椒,这颗比较大的,是大白菜。还有两颗鸡蛋。” 豹子顺着文顷手指的方向一个个看过去,文顷说一下,他头点一下。文顷摸摸他的头,说:“首先,我们要把他们洗干净。” 豹子呜了一声。 文顷找了一个小木盆, 把桌上的那些食材都装进去,除了鸡蛋,然后穿过屋子来到后门,那里有一口井。 豹子看了看桌子上的两颗鸡蛋,觉得文顷把它们忘了,于是趁文顷往前走的时候,悄悄握在了手里。他以为那是很结实的东西,没想到手掌稍稍用力,那被称作鸡蛋的东西就咔擦一声,碎了。里面的东西黄黄的,黏糊糊的,全部粘在了手上。 豹子一愣,他不知道自己干了一件蠢事,却在很认真地观察那些黏糊糊的液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奇岐正好奇豹子怎么一直在厨房里头呆着不出来,走进去一看,差点被气死了。 “你这头蠢豹,竟然捏碎了鸡蛋,你知道得到一个鸡蛋有多不容易?” 奇岐的怒吼声终是把文顷引了回去,“姐,怎么了?”他问道。 奇岐伸起一脚踢在豹子身上,怒道:“看看这蠢货干的好事,竟然徒手把鸡蛋捏碎了。这十来个鸡蛋是我好不容易从其他人家用两只活兔子换来的,我还等着过几天用它来孵小鸡呢,结果就被他轻而易举捏碎了,不好好教训他我心里不解气。” 虽说是一脚踢在豹子身上了,可对豹子而言,那一脚几乎没什么感觉。只是听着奇岐的陈词,他知道自己干坏事了,于是耷拉着脑袋不敢发出声音,两只手却托着,生怕手里的液体流出来。 文顷把奇岐推远一些,说:“好啦好啦,这不能怪他,他也不知道鸡蛋是不能用力握的。也怪我不好,我没看好他,你看那些蛋黄蛋清也没流出来不是,等下装进碗里,还可以烧蛋花汤吃的。你就别生气了。” 奇岐两只鼻孔还在冒烟,但再看看豹子一副低头垂耳的样子,想想自己身为家里的长辈,也确实不能就这么没有肚量。于是平复了一下心气,装腔作势咳了两声,说:“算了算了,念他是初犯,就不与他计较了。你是他主人,好好教教他。” 文顷有些无奈地回答说:“姐,我说了我不想把他当宠物养,我们是家人。” “家人?”奇岐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半晌后说,“随便你吧,我们族类,几百年前就没跟白豹族的人做过朋友,你现在说家人,不知道埋在地里的祖宗们要怎么想了。” 奇岐走进了自己的屋子,文顷回到了厨房。豹子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呆呆地站着。文顷摸摸他的头,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只碗来,放到豹子两手之间,示意他把蛋黄蛋清抖进碗里。 “文顷……”豹子低着嗓子说着。 文顷知道他要说什么,“没事,这不怪你,奇岐也没有怪你,她就是这样,脾气不大好,以后你就会习惯了。对了,她踢你那脚,疼不疼?” 豹子还不大会说话,只是摇摇头。 “没事就好。”他又拿了块毛巾给豹子擦手,他手上还有一些残留的鸡蛋液,留在上面很沾手。 文顷一边抓着他的手细致地抹着,一边说:“以后记住了,那鸡蛋的时候不要用大力,它们的壳很脆的,一用力就容易捏碎。”说着抬起头来,看着豹子,“知道了吗?” 豹子注视着他的眼睛,只觉得文顷瞳仁的颜色好漂亮,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金色,像天上的太阳。 然后文顷拉着他:“好了,我们一块去后院洗蔬菜。” 豹子没什么生活上的常识,文顷必须慢慢教他。好在豹子非常好学又很听话,文顷教起来也算不困难。 文顷先演示了土豆丝的切法,先把土豆切成薄片,然后将薄片呈阶梯状叠放在砧板上,一手扶着土豆片,一手下刀。这些技巧,有一部分来自于自己原来的世界,还有一部分来自这身体的记忆。文顷不敢胡乱显示厨艺,一直控制在不被怀疑的范围之内。 切了几下后,他就把刀交给豹子,让他试试。豹子把刀子握在手里,看看文顷,又看看砧板上的土豆片,不大敢动。 文顷鼓励他说:“不要紧张,回想一下我刚才的动作,不要太用力就行了。” 豹子点点头,学着文顷方才的样子,一手扶着土豆片,一手握住菜刀柄,然后无比认真地“啪”一下切了上去。菜刀落上砧板的那一刻,文顷就知道不对劲了,果然,刀子卡在砧板里了,豹子还是太用力了啊。 豹子紧蹙着眉头看着他,自己似乎又弄坏了一件东西,那道裂缝,实在太明显了。 “文顷……”他低低喊着。 文顷知道他要说对不起,只是他除了喊自己名字,似乎不会说其他词汇了。 文顷说:“我扶着你的手,手把手教你,你肯定学得会的,别气馁。至于砧板,本身就是用来被切的,它上面的裂痕就像男人身上的伤疤一样,越多越显得光荣。所以也别担心奇岐会怪你,她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豹子点点头,低下头在文顷肩膀上蹭了蹭。 “感情真是好啊。”奇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倒把两人吓了一跳。豹子赶紧往文顷身后靠了靠,一只手还牵着文顷的袖管。 奇岐看着这情形,总有种预感,这头白豹本来的性格应该不是这样的,要是哪一天恢复了,不知道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可奇岐还是没有愿意去多想,她只说:“我要去邻居家吃饭了,等你们把饭烧好,天都黑了,我都要饿死了。” 文顷有点惭愧:“对不起,姐,我只顾着教小白,没有考虑到你。” 奇岐看了看他:“没事,你就好好教教他吧,我出去了。” 豹子看着奇岐从门口消失后,扯了扯文顷的衣袖,说:“文顷,教。” 文顷回神过来,“小白又学会一个词了,真聪明。” 豹子知道文顷是在夸赞他,扬起嘴显得很高兴,然后一手指着文顷,说:“文顷。”又指着自己说:“小白。” “对。”文顷很是欣慰,“小白很聪明,一教就会。” 然后豹子就开始不停地念着自己的名字:“小白,小白……”接着拉着文顷的手又说:“小白,文顷的。” 文顷一愣,继而笑了,“小白不是文顷的,小白是小白自己的。”豹子歪着头看他,似乎没有明白文顷的话。于是文顷把刀子拿起来,交到豹子手里,“我还是来教你做菜吧,午饭没的吃了,不能连晚饭都吃不上。” 文顷想从后面环住豹子,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教他使力,可是他发现,豹子比他长得高长得壮,文顷想要环住他,还真有些难度。后来他想想,既然外面不成,干脆站在里面吧,反正只要目的达到了,他也不在乎是以何种形式。 于是文顷选择站在豹子的里侧,双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同时配合着语言解说。豹子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一股热量透过衣衫传送进来。那种热度,绝对属于野兽的体温。起先的时候,文顷没有发觉,直到豹子时不时地蹭着他的脖颈,他才发觉那股热量太鲜明了,连到自己也被那热量影响,变得比平时精神许多。 文顷没有想太多,他暂时把这种现象归类为野兽之间的吸引,或者说,热传递。好吧,他知道这个词不大准确,但他此刻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了。现在他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如何教导豹子切菜上。 不过现在,豹子忽然不动了,显然不听文顷手掌的指挥了。 “小白,怎么了?”文顷问。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左手被快速地拉开,下一秒,手臂被一股力道拉过头顶,食指被温热的口腔包围了。文顷这才回过神来,仰头看了看豹子,再看看砧板,上面有几星红色液体,难道是切到手指了? “小白,可以了。”文顷的手指从温热的口腔抽.出来,拿到眼前看了看,果然有个破开的口子。他转身面对豹子,说道:“谢谢你,小白。” “不,文顷,文顷……”豹子急切地想要表达什么,文顷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头,“好了好了,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注意。” 文顷注视着自己的食指上的口子,忽然意识到,豹子是怎么知道,手指受伤流血了要放进嘴里的,难道是本能吗?还是说,他才残存着一些原本的记忆? 文顷深刻知道,豹子不属于这里,这一带有很多兽人村,不过没有一个是白豹的聚居地。他相信豹子的家乡在山的另一边,那里肯定是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或许不仅仅有村子,还有都城,还有很多很多他见都没见过的兽人种类。那里的世界,肯定要比这里美好丰富得多。若是有一天,豹子清醒了,恢复记忆了,他肯定会离开的吧。想着想着,文顷心里竟有些难受。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忽然豹子喊起了他的名字:“文顷,文顷……” “怎么了,小白?”刚说完,他就感觉自己的左手又被豹子抬了起来,这回抬到了他的眼前。文顷没明白豹子的意思,豹子就指指他的左手食指,他在示意文顷看它。文顷瞧了一眼,赫然发现,伤口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以后恢复日更。 话说亲们有木有注意到文中的身高体格问题呢,文顷现在就是个豆芽菜xddd,不过以后会变得很强大很strong的。现在好喜欢写反差萌~~~ ps:此文不生子。但是两人会有一个娃,这个娃就在前文中,不过是一笔带过滴~~~ 第十章 伤口眨眼之间好了,文顷还是有些诧异的。 之前他在矿地工作,没少受过伤,擦破皮或者轻微的骨折什么的,都挺常见。那时候,他为了康复,总要养个好几天,期间还要吃点肉类补补。他这体质,一旦受伤就恢复得慢,时常受到奇岐嘲笑。有时他也觉得嘲笑得有理,谁叫他顶着兽人的身份,却没有兽人的能力。 不过现在,好像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虽然他自己也有一些想法,但总觉得向奇岐讨教讨教比较妥当。 两人吃过了晚饭,奇岐还没有回来,她可能去串门了。文顷想着,还是先安排豹子睡下吧。“小白,家里房间不多,跟我睡一屋好吗?” 豹子很高兴,他努力点着头,说:“文顷,睡。” 文顷抚摸着他的脑袋,“那就这么决定了,要是睡得不舒服再跟我说。” 豹子在文顷的手掌间蹭了蹭,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文顷把他带进了自己的卧室。他需要打个地铺出来,让豹子睡在自己床上。豹子很懂事地替他搬被子,然后将被子定在头上看着文顷。 文顷被他的样子逗乐了,说:“把被子放在椅子上就行了,过来帮我铺席子。” 豹子呜了一声,赶紧找了个地方把顶在头上的被子放下,然后过来帮文顷拉席子。 在床上铺了一层席子之后,文顷又将棉絮铺上去,再在上面盖了条薄毯。 文顷的床板和床架全是木头做的,之前他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弄得很简单,不会铺棉絮和毯子,于是他躺在上面,总会觉得很膈骨头,不过他从不打算奢侈地垫一条毯子,这似乎是原主人的身体本能在作祟,因为文顷每每入梦的时候,总会听到一种声音,这声音在提醒他,要变强,要复兴种族。 文顷怕一旦自己睡得舒坦了,他就会忘了这份藏在身体里的遥远记忆。每晚冷硬的床板可以提醒他,这世上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他不能安逸地窝在这小村子里,消磨了意志。 此刻文顷早已把自己当成了身体的主人,原主人的事,也就成了自己的事。 文顷试了试床铺的柔软度,感觉还行,便说道:“小白你过来试试看,这样还行吗?” 豹子把放在椅子上的被子一并拿过来,不大熟练地说:“文顷,一起,睡。” 文顷看着他,越发觉得他懂事,只说:“这是专门给你睡的,床小,我不能和你挤在一块,我等下打地铺就行了。”说着起身动作起来。 豹子过来拉他的衣袖,嘴里嘟哝着:“文顷……文顷……” 文顷把他推到床边,认真地看着他,“赶紧上床睡觉,不然奇岐回来了,又要骂你了。” 豹子在文顷的注视下被唬得一愣一愣,他不是怕奇岐,只是不想给文顷添麻烦。于是脱了衣服钻进了被子里,睁着眼睛看着文顷在屋子里忙活。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了其他人的动静,奇岐回来了。文顷看了看豹子,他还睁着眼睛瞅着自己,于是文顷走过去,手掌抚上他的眼睑,轻声道了句:“睡吧。”豹子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奇岐快速收回偷瞄的眼睛,加快步子往自己房间走。文顷走出去,立时叫住了她。奇岐的肩膀抖了抖,故作镇静道:“我可没有偷听,更加没有偷看。” 文顷一愣,继而差点笑出来,奇岐也有不为人知的可爱一面。他说:“不是的,姐,我有其它事情和你说。” 奇岐转身过来,“其它事?” 两人便在大厅里坐下来,文顷将白日里的事全都告诉给了她,奇岐听罢,倒挺淡然,只说:“这没什么,难道你忘了,你和原来不一样了,现在的你,不是三等劣兽了,而是实实在在的可以转化的兽人了。兽人的体质就是这样,一点不起眼的外伤转眼就好了,而且时间长了你还会发现,你的所有感官都会变得比平常敏锐好几倍,像触觉啊,味觉啊等等,你以后会慢慢体会出来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了。”文顷想到豹子贴着自己脊背时滚滚不断传递来的热度,这应该就是因为感官强化了。 文顷看着自己左手食指,曾经被刀切破的地方没有一丝疤痕的残留,皮肤新生的速率快得惊人。文顷想着,既然自己兽化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力气可以大点了,身体也能长得结实点了。他顺手摸摸自己的身板,肋骨还是那么明显。来到兽人世界这么多日子,他已经很努力地在锻炼自己的身体了,可是不管他怎么锻炼,原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文顷起先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以为是自己锻炼的方法不对,现在看来,原来是受条件限制的。如今文顷只想着,兽化后能让他的身体结实一些就好了。他实在不喜欢这副瘦弱的小身板。 “文顷……”姐弟两人正说着话,豹子突然站在门边,说,“睡。” 奇岐无奈地看着文顷:“你真像养了个孩子,以后有的烦。” 文顷站起来,朝豹子弯了弯嘴角,然后对奇岐道:“我会照顾好他的,他其实很懂事很听话。” 奇岐打了个哈欠,“希望他以后也能懂事听话。”便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文顷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哄着豹子睡下,豹子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文顷看着豹子的眼睛,忽然冒出了一个奇特的想法,“小白,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豹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于是文顷摩拳擦掌地开始给他讲述小红帽与大灰狼的故事,后来他又讲三只小猪盖房子,他也不管豹子听不听得懂,想着只要尽快哄他入睡就好。再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讲了多少故事,只知道豹子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他,听得好认真,没有丝毫的睡意。后来的后来,文顷就自己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文顷几乎吓了一跳。他和豹子睡在了一起,豹子搂着他的腰,炽热的胸膛依旧紧贴着他的后背,均匀的呼吸喷吐在他的脖颈边,亲密极了。 文顷呆滞了片刻,很快掀开被子下了床,由于动静太大,豹子立刻转醒过来。 “文顷……”豹子一只手揉着眼睛,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衣衫下摆。 文顷转身看着他,那只抓住他衣衫的手顺势松开了。文顷不知道要说什么,想起昨晚的事,自己应该是讲故事讲到睡着了,然后被豹子不着痕迹地拉上床一块睡了吧。文顷从小一个人睡,这么多年了,也从来没有个伴儿。当一个人睡成了习惯,自然也不喜欢和其他人挤在一张床上。 可是昨晚,文顷敢保证,他睡得非常安稳,甚至连豹子什么时候拽他上去的都不知道。他想着想着,不由发觉,自己在豹子面前,似乎从没有什么警惕性,他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对方当成了朋友,或者家人。 反过来想,既然豹子可以不假思索地对他这么亲密,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在豹子心中的地位已经不一样了? 不管怎样,这都是个好现象。文顷觉得,自己不需要穷紧张,在一起睡一觉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儿子依恋父亲一样。 意识到这点之后,文顷开始愉快地穿起衣服来,“小白,赶紧起来吧,我们要做早饭了。” 豹子听话地点了点头,拉开被子毫无顾忌地走下来,然后文顷的笑脸就在这一刻僵住了。他看到豹子全身上下一件衣服都没穿,阳光正好从窗户射进来,打在他结实的身体上,轮廓边缘像镀了一层金。 文顷算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面对豹子成人后的裸.身。他的身体很漂亮,银发垂在肩头,错落有致地遮着胸膛和后背,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达到了完美的饱和度,线条紧致,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然后文顷的眼光游移到豹子的下半.身,令他吃惊的是,那里的毛发很旺盛,依旧是银白色的,几乎遮住了那处整个器官。文顷无法用语言形容那种感觉,眼前的躯体就像一件艺术品,他纯粹是带着欣赏的眼光来看待他的。 看着看着,他就有些入迷了。 “文顷。”豹子喊他,他堪堪回过神,赶紧把滑到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叫他来穿衣服。 豹子从文顷手里拿过衣服,一件件地往身上套,结果还是把头发嵌在上衣里了。于是文顷让他坐下来,拿着梳子替他梳头发。 文顷家真的很少有人来拜访了。文顷每每带着豹子出去,村人们都会像躲避瘟疫一样闪得远远的。文顷也不与他们计较,只要不来招惹他和豹子就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文顷把一些生活技能都教给豹子后,他就去矿地工作了。豹子则呆在家里,替他洗洗衣服,烧烧饭。刚开始的时候,他烧得不好吃,厨艺烂得天天遭奇岐的骂,后来也长记性了,知道该放多少盐,该用多大的火,烧出的东西多少能下咽了,也算是给文顷这个生活上的师父挣回了一点面子。 文顷以为,他们的日子会一直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下去,可是有一天,文顷忽然意识到,这种虚伪的平静里,隐藏着一触即发的暴风雨。 那天他从矿地回来,忽然看到一群孩子在拿石头砸一个浑身是泥的人,那人窝在他家墙角便,已经蜷缩成一团。文顷起初还有些好奇,后来定睛一看,那人不正是豹子吗?豹子两只手遮着头,一个劲地往墙角里缩,他只是遮挡,没有反击。文顷当即就怒了,冲过去一阵怒吼,吓跑了那群不识相的小屁孩。 豹子瑟瑟地蹲在墙角发抖,他浑身上下都沾着结成硬块的泥巴,连到往日里保养得很好的银发都弄得一团糟。 “小白,你怎么了?”文顷紧张地看着他,双手紧搂着他的双肩。 豹子低着头,发出呜呜的低鸣。这低鸣声让文顷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白,你别吓我。”他晃了晃眼前人的肩膀。 突然眨眼的工夫,豹子使出一股蛮力将他推开,然后迅速拾起地上一块石头,狠狠地朝自己脑门砸去,一下,两下……鲜血立刻从额头流了下来。 文顷一阵心惊,赶紧爬起来阻止。可是豹子的手劲好大,他几乎拉扯不开。他一边使力一边喊:“小白,别砸了,再砸下去你会死的!” 听到动静的奇岐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角落里激烈的场面,她想都没想,立刻上前,一下子把文顷拉扯开,冷声道:“别靠近他,没发现他精神不稳定吗,他会伤害你的。” 文顷心里一团乱,他完全不在乎伤不伤害的问题。他只看到豹子正被痛苦折磨,正在以无比血腥的方式自残。他想要帮助他,想救他。 “放开我!”文顷陡然吼了一声,奇岐顿时愣住,她分明看到,奇穆的嘴角伸出了若隐若现的獠牙,连着瞳孔的颜色也更加夺目鲜明,她几乎一瞬间忘了使力,等反应过来时,奇穆已经从自己手中挣脱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们的留言~~ 文下有童鞋说很萌攻受身高体格差,如果没有什么异议,我就保留这个属性了~~【其实我也挺萌这个的】 ps:其实这文的本质就是受追攻(我忽然发现自己比较擅长写这种类型的),所以即便是恢复记忆,也不会虐的,没什么好虐的~~亲们放心好了~~~ 另,推荐一篇俺基友的文→ 反派秘籍有点贱 第十一章 文顷整个前胸都是血,豹子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文顷就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豹子一直在抽搐,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被文顷强迫丢出去的石子,上面还残留着血肉的残渣,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惊,到底为什么,让他自残到这种程度? “小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文顷紧紧搂着他,不敢再让他有丝毫动弹,怕一松懈,他又疯狂地砸自己脑袋。 豹子只顾呜呜低鸣,他蜷缩在文顷怀里,尽是粗重的喘息声。 奇岐看不下去,几步过去将两人同时拉了起来,喝道:“还不赶快进屋清洗干净,你个蠢小子是想让全村人都来看热闹吗?” 文顷蓦然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确实得尽快把受伤的豹子安顿好,否则村人们看热闹是小,要是直接把豹子当成威胁进而将他赶出村子那才是大。 文顷心想,既然之前答应要养着他,就该负责到底。 豹子有些精神恍惚,文顷架着他往屋里走的时候,豹子的腿几乎没有跟上来的意识。 奇岐说:“外头我会打扫干净,你看着点他,别让他跑出来了。” 文顷点点头,“谢谢姐。” 奇岐看着他,再看看低垂着脑袋的豹子,忽然觉得挺是无奈,真是作孽啊,摊上了这么个东西。 文顷将豹子脱了干干净净,包括自己沾血的衣服,通通丢进了垃圾桶。他将洗澡用的大型木桶搬进一间比较小的杂物室里,也没有烧热水,直接从后院吊了几桶井水,然后锁了杂物室的门,独自照顾豹子清洗。 豹子明显比方才安静了许多,只是他连起码的呜呜声都发不出来了。文顷心里难受,伸手去摸他的头,可豹子忽然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文顷心里更是酸楚,只得轻声道:“小白,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势。” 豹子的身子就在话落之后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的手慢慢从水里抬起来,冷不丁抓住文顷的手腕,文顷一个踉跄,撞到桶壁上之后整个人向桶里摔进去。 豹子就在水里赤身.裸.体地窝进文顷怀里,低低地说:“文顷,好痛,好痛……” 文顷看着他被鲜血盖住的额头,心里像□了一根刺,抚着他的背说道:“小傻瓜,既然痛为什么还要用石头砸,那帮臭小子,是不是趁人之危欺负你了,下次别留情,狠狠地教训他们。” 豹子缩瑟在文顷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似乎要找到某种强有力的依靠,他说道:“文顷,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没本事,让你丢脸了。” 文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都这副模样了,还想着丢不丢自己脸的事,就不知道为自己考虑考虑吗?稍一想象豹子被逼到墙角,然后一群兔崽子对他冷嘲热讽,还不断丢石子的情景,文顷心里就扬起一股怒气,连到胸脯也起伏颤抖起来。 豹子似乎察觉到了文顷的气愤,紧抓着胳膊的手掌松开来,学着文顷以往抚摸自己的样子抚着对方的头,说:“文顷,别气,别气,都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听你的话,再也不丢你的脸了。” 文顷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嘴唇不小心碰到了那处鲜血,一股子腥味让他不由自主地将怀里的人搂紧了些。他喃喃道:“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再也不会。” 豹子低垂着眼,不敢出声。文顷心里虽然难受,此刻却也不能太过情绪化,他必须弄清楚,豹子所说的痛是怎么回事。 他将豹子散乱的发丝捋顺,小心翼翼地拿毛巾擦拭着伤口。然后他发现,本来血肉模糊的额头,如今已经有愈合的趋势了,果然兽人的体质就是与众不同。 文顷慢慢地揉着他的头发,只说:“小白,跟我说说,事情的经过。” 豹子的双臂从水下展开,环住了文顷的后背,他说:“文顷,我头痛,今天一直在痛。那群孩子骂我是无能的窝囊废,还拿石头砸我,可是他们砸我的时候我一点都不痛,我躲着他们,然后我在泥地里滑了一跤,他们追着我不放,我就往家里跑,可是你不在家,奇岐在家,我一身脏兮兮的,奇岐肯定要骂我,她骂我就是给你丢脸,所以我不敢进去,在外面等你回来。可是头一直在痛,像要炸开了,好难受文顷,你摸摸我。” 文顷听着,心里犯酸,将豹子搂紧一些,说:“没事了,现在我回来了。”豹子往他身上蹭了蹭。 此刻文顷平复下心境,不由思忖起豹子头痛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记忆有恢复的趋势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是不是意味着,豹子就要离开兽人村了?意识到这点之后,文顷忽然衍生出一种不舍,心里越是想着豹子快要离开了,那种不舍就越强烈。 两人在一起生活了也有半把月了,虽然豹子没什么生活常识,像个未经人事的孩子一样需要文顷不停地教导照顾,有时候还会弄砸一些事,但文顷跟他在一起非常舒服。 这些日子里,他们从来没有争吵怄气,豹子从来不会再他面前耍小性子,文顷教他这个教他那个,他也从来不厌烦。在文顷看来,他就是一颗未经雕琢的原石,在文顷面前展现这最本质最单纯的光芒。 文顷在原来的世界里,被各种勾心斗角弄得很累了,他在心底里渴望着一份宁静而平和的感情,而豹子的到来,无疑在他的世界里打开了另一扇窗。文顷分外珍惜他与豹子之间的友情,或者说亲情,所以他不想失去。 可是豹子终究不是他的豹子。文顷相信,豹子肯定更喜欢原来的自己,现在的他,做什么事都要靠着文顷,没有主见没有基本的生活常识,像个启蒙期的孩子似的。他肯定还有自己的生活,爱人或者家人。自己一味地想把他留在身边,说到底只是满足了自己的私心罢了。 想着想着,文顷不由问他:“小白,记得你家在哪吗,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豹子身子一颤,大声道:“不要,我要和文顷一起,这里就是我的家。” 文顷一愣,随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只说:“小白,头还痛吗,你有没有想起什么来,比如说熟悉的人,或者熟悉的事?” 豹子皱起眉头,很努力地在回忆,文顷清晰地听到他牙齿咬合的声音,他还是在承受痛苦啊。 文顷终究是不忍心,抱着他的头说:“别想了,我会保护你,直到你彻底回忆起来。” 豹子抬起头来看他,说:“文顷,我想起来了,狮子,火焰一样的狮子。” “狮子?”文顷将这个词记在了脑子里,他相信这肯定是找到豹子故乡的线索。 于是他又问:“除了狮子,你还有没有想起别的?” 豹子再次蹙起眉,想了一会儿,只说:“文顷,头痛。” 文顷赶紧说道:“头痛就别想了,什么都别想,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慢慢来。” 那天晚上,文顷哄豹子睡下之后,奇岐把他叫了出去,这个家里唯一的长辈,向文顷说出了一直以来的烦恼。 “在兽人大陆,白豹这个种族,是种很边缘的兽类,他们的领地意识很强,族内等级森严,有王也有庶民。这些日子,我观察着小白,一直在猜测他在整个白豹族里属于什么地位。后来我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他很有可能就是白豹族的首席战士。”奇岐注视着文顷的眼睛,“你知道,首席战士意味着什么吗?” 文顷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奇岐严肃地告诉他:“白豹族本身就是个极其好战的种族,若是首席战士,那就与战斗机器毫无二致。你别看现在小白又单纯又可爱,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恢复记忆了,他还会这么听你的话吗?战斗机器很有可能六亲不认,到那时候,你对他而言,屁都不是。” 奇岐字字入心,一时间,文顷竟没有半丝反驳的余地。 这个问题,他何曾没想过,豹子终究是要离开他的,他在豹子生命中,终归只是个过客。 可是,他不想就这么放弃了,他想要赌一把。 奇岐叹息一声说:“虽然我不愿提出来,但这个问题终究是要摆上台面的,我就直说了吧,我想让小白离开村子,彻彻底底地远离。” 文顷回视着她,眼里没有半丝闪躲,“我知道你肯定会让他离开村子的,我方才想了好久,也有一个决定要对你说。” “什么决定?”奇岐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要走,我想和他一起走,我要离开兽人村,去外面的世界。” 奇岐立刻跳脚:“你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即将离开兽人村,开始新的旅程,敬请期待~ 第十二章 文顷一脸镇静,只说:“姐,我没有疯,我很理智,很冷静。小白现在记忆还没有恢复,他的行为举止就像幼年期的孩子,他要是就这么一个人出去了,只会到处游荡,根本没有回家的目的性,我之前说过要好好照顾他的,不能半途而废。况且他对我也有促进兽化的恩情,我不能忘恩负义。” 奇岐冷眼看他,忽然嗤嗤笑起来:“说得真是冠冕堂皇,你难道不想想,他让你兽化了,你也照顾了他,不是两清了吗?难道说,你有不想与我说明的私心?”奇岐的目光强有力地锁在他的身上。 文顷握了握拳,毫不胆怯地迎视她,“姐,我只说一句,你难道忘了父亲的遗愿,忘了种族的荣耀?” 奇岐霎时怔住,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文顷站起身,淡然说道:“姐,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的决定我不会改变,迟早是要离开村子的,现在不过多了另外一个理由。” 文顷没有去看奇岐满脸诧异的表情,径直进了自己的卧室。 豹子窝在被窝里,他蹙着眉头,额角都是虚汗。文顷看到他摆在床沿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还在微微颤抖着。 文顷心下一紧,走过去将手覆在豹子紧握的拳头上,轻声道:“小白,头还痛?” 豹子没有回答,他的牙齿在咯咯作响,头上的虚汗越来越多,几乎浸湿了枕头,像是在做梦。 文顷忍不住拿手摸他的额头,一抹下来,满手汗液。文顷心里突然紧张起来,摇了摇他的肩,连声叫道:“小白,醒醒,小白!” 豹子挤了挤眉头,他好像很想要醒过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文顷心下着急,出去拧了块湿毛巾替他擦脸。 豹子忽然抓住他的手,但是眼睛还是闭着的,他口中呓语轻喊:“文顷……文顷……你别离开我,我听你的话,再也不给你丢脸了,我会努力学习,努力不让奇岐讨厌我,我……”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低下去了。 文顷听着,心口像插.了把刀,只说:“小白,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也没让我丢脸,你很棒,一直都很努力。” 文顷抚摸着他的脸,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一吻,豹子紧蹙的眉头才稍稍放松了些。他坐在床边,豹子拉着他的手不肯放。文顷想,今晚就陪他一起睡吧,这个孩子,已经很了不起了。 奇岐躲在门外阴影里悄悄看着屋里的情景,豹子拽着奇穆手臂的时候,她真想当场冲进去把他们拉扯开来。可是她忍住了,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插手的余地。想着,奇穆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也长大了,是该出去闯闯了,外面的世界,确实要比这兽人村精彩得多。 那天晚上,奇岐一宿没睡,她把压箱底的钱都搬了出来。她这个做姐姐的,虽说接受父亲的遗言要好好照顾奇穆,事实上却没让他过上多么好的日子。现在她这个唯一的弟弟难得雄心壮志要出去闯荡了,她自然是要资助一下。别看她平时省吃俭用的,其实她藏着不少私房钱,本来这些钱是留着给奇穆娶媳妇用的,现在情景特殊,她也只能另做打算了。 文顷要带着豹子离开村子的事,立刻传遍了整个兽人村,虽然也有人不舍,但那些取笑的人却也不少,说废物终于带着瘟神走了,兽人村总算能过上太平日子了。特别是那些有孩子的人家,男主人倒还好,女主人却像下蛋时的母鸡一样,叫个不停,说豹子经常吓唬他们家小孩子啊,害得孩子都不敢出门,言之凿凿,像真有那么回事。 更有甚者,把以前豹子偷吃家禽的事拿出来当话题,说现在当了贼,出去了还是贼,能干出什么大事? 豹子气愤不过,便与他们争辩,那群狐假虎威的孩子立刻捡了石头砸他,让他赶紧滚出村子。豹子现在精神好得很,不是几日前犯头痛的病患,他记得文顷对他说过的话,怎么砸过来的就怎么砸回去,于是胆子也大了,两只手刷刷刷地接过石头,与那群不识相的孩子对扔起来。 这下,那群孩子的父母咽不下这口气了,一个个地上门来讨说法,还煞有介事地把自己孩子被砸伤的部位秀出来给文顷看。 文顷冷着脸,这兽人村的悍妇还真不少,他以前怎就没发现,她们还能无理取闹到这种地步。趁着奇岐不在,拉帮结伙地来家里闹,这种欺软怕硬的样子,还真可笑。 文顷扫了眼那些人的嘴脸,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们恶人先告状还有理了?要我给说法,没什么好说的,有本事和小白当面对峙,别以为人多就不得了了。” 谁道为首的妇人立刻跳出来,指着文顷的鼻子就骂:“什么叫恶人先告状,你给我说清楚,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能长出点爪子就以为自己真能兽化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半吊子的模样,不要笑死我了。还养了只傻不拉几的豹子当宠物,他多听你话呀,你放的屁他都觉得是香的,你养着他就觉得得瑟了是吧?告诉你吧,其实大家心里早就看不惯了,你就是个异类,根本不该住在兽人村。你们这两只恶心的东西还是早点滚出兽人村的好,别污了大家的眼。” 不想这妇人刚说完,就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她一下踉跄,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一阵头晕眼花。 “你这个臭女人,不许你骂文顷,再骂我就打你。” 文顷断没想到豹子会突然出手,他挡在自己前面,一副“文顷是我的,谁都别动”的样子。文顷看着他强有力的背影,心里一阵感动,却也不敢多耽搁,这事只要开了个头,闹起来会没完没了,于是把豹子拉到了身后,打算和平解决。 只是没想到,那女人摔了跟头还不长记性,竟然教唆其他妇人一块上。文顷这会儿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他本无意与女人计较,可是这十来个悍妇实在是欺人太甚,他要是再让步,就不是男人。 于是一气之下,他就和这群女人打起来了,十来个人立刻闹成一团。文顷虽然是个男人,但是身板小,寡不敌众,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那些女人发起疯来是不要命的,脱了鞋皮头跟你打,打到一点算一点。 本来豹子一直替文顷挡着,这些女人虽然彪悍,动起手来其实跟挠痒一样,豹子虽然不想真正动手,却是护着文顷的,生怕他被哪个疯女人拿了棍子招呼。可是后来他被人潮挤到了外围,就在这一刹那,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文顷只觉得左脸火辣辣的,眼前一个女人正拿着一根扁长的木头,顶端一侧有一根弯曲的钉子,上面已经见红了。文顷不由伸手一摸,果然左脸都是溢出的鲜血。 “啊!!!”一声怒吼就在这时陡然响起,不待文顷反应过来,围在他身边的女人就被外力一个个推开,那个拿木板打他的女人,更是被一脚踢中腹部,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到了墙壁上。 这一系列动作不仅文顷惊呆了,在场的女人们也顿时鸦雀无声。 豹子怒气冲冲地站在文顷前面,喝道:“要是再敢动文顷一根毫毛,我就让你们谁都回不去!” “都在吵什么?”此时奇岐正巧从门外走进来,看着一屋子狼藉,脸都绿了,她没管摔出去的女人,只说,“几位到寒舍来有什么事,是不是我家奇穆干了天怒人怨的事了?” 众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敢言语。他们趁着这女人不在的时候来,就是想讨个便宜的,没想到这豹子发起飙来也吓人得要命。之前还听孩子们说随便拿石头砸他都没事,今天一来完全不一样,真是倒了霉头。 豹子立刻说:“奇岐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帮文顷教训这帮女人,她们打伤了文顷,文顷都流血了。” 文顷也不言语,他左脸颊破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鲜血不住往外流,那样子怎么看都瘆人。 奇岐的脸色立刻冷下来了,只说了句:“谁动的手?” 众人不吱声,眼神尽往那个摔出去的女人身上瞟。那女人这会儿倒是爬起来了,看样子也没伤着什么地方,她却哎哟哎哟叫唤起来,装腔作势地想要逃避责任。 奇岐朝豹子挥了挥手,“带奇穆进屋去,赶紧清洗一下伤口。”复又转头对那帮女人说,“这事到底是谁怂恿的,我一定会调查清楚,我相信村长也会秉公执法,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你们也别拿我弟弟说事,他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你们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奇岐本身长得魁梧,再加上她这么一番强有力的话语,更增加了一股震慑人的气势。那些个女人哪还敢多逗留,领着自家孩子就往外溜,那被踢了一脚的女人,也像瞬间活起来一样,趁着人群还没散赶紧跑。 奇岐看着他们那副怂样,顿时觉得可笑无比,可她也不想深究,吓唬吓唬也就罢了,毕竟奇穆走了以后,她还得在这里过日子,她不想跟太多人结怨。再说,看刚才那女人的样子,想来已是被豹子教训了一顿,自己要是再出手,便有些不妥了。 其实有些事情,奇岐用脚底板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样的事以前也发生过,不是一次两次,只不过人数没有今日多。那时候她刚来兽人村不久,为了融入人群,得到他们的认可,有些事只能忍气吞声。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奇穆长大了,自己也有了伴儿,奇穆想要离开,或许也算一件好事,至少再也不用受他们的冷眼欺侮,可以活得堂堂正正。 奇岐站在奇穆卧室门口,本想进去看看他的伤势的,却见豹子正细心地为她的弟弟舔着伤口,奇穆想要推开他,豹子反倒贴得更紧。奇岐顿时就愣住了,一时间竟不敢踏入屋子去打破这种温馨的场面。 “好了小白,都不流血了,别舔了。”文顷说道。 豹子拉着他的手不放,只说:“别动,文顷,上次你手指受伤了,我舔一下就好了,这次伤口这么深,要多舔舔才行。” 奇岐听着这对话,眉头渐渐蹙起来,这白豹要是以后想起自己干过这档子事,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好样的,麻麻爱你,mua~~ 另,下章小白将要接受一场性教育课~~~ 第十三章 夜晚静得可怕,文顷打地铺睡在地板上,左脸还在一突一突的疼。豹子的口水感觉就像消毒水一样,舔上去泛着一股焦痛。文顷伸手摸了摸,那处已经结痂了,估摸着明天早上就能好了。 他侧着身子躺着,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凉飕飕的,好像有什么人把被子撩开了,他一翻身,就见豹子窝了进来,他好像没什么意识,眼睛都是虚着的。 文顷没有叫醒他,豹子三天两头会这样,他已经习惯了。 豹子的体温很高,如今文顷感官强化了,那种感觉就更加明显,有时候文顷会觉得,他的身体比被子还暖和。 “小白,今天真是谢谢你。”文顷轻声说着,豹子孥了孥嘴,他睡得极其安稳,文顷知道他听不见,可他就是想说出来。 文顷伸手去撩拨他散乱在脸部的头发,豹子无意识地往文顷身侧欠了欠,然后他的手撩起了文顷的衣服下摆,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伸了进去。 文顷霎时僵住,他就感觉一只灼热而厚实的手掌在抚摸着他的腰部,此刻还在一寸寸地往下移。文顷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咕噜爬了起来,有些不可置信都看着豹子。豹子似乎睡得还挺沉,手下落空之后,他就安安稳稳不动了。 文顷吐了口浊气,怎么着也睡不着了,他索性披了件衣服,打算去外头吹吹风。 你就是个异类,根本不该住在兽人村…… 外头夜风凉飕飕的,不知怎地,文顷就想起这句话了。 本想着,自己兽化了,就该得到一些起码的尊重了,可是到头来还是一样,他们哪会真把你当回事。文顷踢着路边的石子,心里恹恹,这兽人村,能有几个人是真正待自己好的,那些前脚刚跟自己勾肩搭背说漂亮话的,指不准背地里就挖自己墙角了。 异类么…… 文顷不由冷冷自嘲了一声。 “文顷……” 后头突如其来一声,把文顷吓了一跳,转身望去,豹子正揉着眼睛向他走过来,“你怎么出来了,不睡?” “文顷不在我睡不着。” 文顷微微笑起来,养着这个宝贝,也算是一种乐趣。 “文顷,白天的事,我不解气,你是不是被打得很痛,我就不该那么轻易地让她们逃走。”说着豹子握紧了拳头,眉头皱得紧紧的。 文顷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其实他心里也不解气,都被打出血了,再怎么说也要连本带利讨回来。于是说道:“小白,我带你去教训她们怎样?” 小白连连点头,直说好。 其实文顷脑子里也没啥主意,要惩治那帮恶妇,就得用更加恶毒的法子。他上辈子见过的折磨人的法子还真不少,倒吊起来往水缸里浸的,拿刀子一点点割肉的,还有锁小黑屋直接饿死的,实在太多了。不过文顷其实没想着真弄死她们,弄死了对他半点好处都没有,给个教训吓唬吓唬也就罢了。 于是到底该怎么办,还是去了再说吧。 白日里撒泼打他的女人他是认得的,趁夜摸到她的屋也不是难事。半夜里都没人出来活动了,很利于文顷采取行动。 豹子跟在文顷后头,他的鼻子很灵光,一路上都在为文顷开道。到了地儿,豹子窝在那女人屋子的墙壁外,贴着耳像是在偷听。 女人家的窗户半掩着,里头还亮着灯。文顷就听见里头的人在说:“那小混蛋死了都不足惜,没父没母,也不知道是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村长竟然还护着他,真是瞎了眼!” 男人回答:“你气什么,气坏了是自己的身子,值得吗?” “哼,早知道那天就该弄死他,让他跑了真是失策。” 文顷身形一晃,那天是哪天,莫不是……就是自己穿过来的那天?他渐渐握紧拳,当真是最毒妇人心,若不是自己不是这躯体的主人,文顷真不知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文顷……”豹子蹭蹭他。 文顷摸摸豹子的头,勉强憋出一个笑意,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去后门,你在前门看着,别让他们跑出来。” 豹子连连点头。 女人家的后门放着一些柴火,文顷看着那些柴火,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豹子按着文顷的吩咐死守着前门,此刻屋里的人还未察觉到火势,正你侬我侬地**。屋子里一片旖旎风光。豹子也是有些小聪明的,找了根棍子抵住前门,让他们想打也打不开。自己则站在窗户边,监视着屋里人的一举一动。 屋里一男一女,刚开始还好好地说着话,后来就开始你拉我扯地脱衣服了。很快男人浑身上下寸.丝不挂,遮住那地方的裤子也被女人笑嘻嘻地扯去了。豹子记得文顷与他说过,那里对于男人来说很重要,不能随便露出来给别人看,可是那个男人,竟然露出来给这个贱女人看了,他有病吗? 他见那女人跨坐在男人身上,男人解她胸前的衣衫扣子,很快女人白扑扑的胸部露出来,男人的手掌肆意揉捏着,女人在他身上摇啊摇,嘻嘻哈哈,欢快得要命。 豹子渐渐看得入神了,待男人和女人的身子连在一块儿,他忽然浑身一个机灵,脑子里竟然飘出了文顷的影子。他赶紧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能乱想,不能乱想。 文顷在屋后面,看着火势差不多了,便变着声朝天喊了一声:“着火啦,快救火!”然后赶紧往前门奔走,他得带着豹子离开,不然被村人逮着了就百口莫辩了。 豹子站在窗户口不晓得看什么看得特入神,文顷压低声音道:“小白,窗户锁上,赶紧走。” 豹子身子一颤,文顷觉得有点不对劲,瞧他脸色,“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没事。”豹子低喃一句,闷着头把窗户关上,锁死了。 文顷蹙着眉头瞧了他一会儿,也不敢多耽搁,拉着他的手就往家的方向奔走。谁道豹子冷不丁把手抽了出来,那反应好像文顷手掌上长了刺似的。 文顷顿觉莫名其妙,但瞧着有村人开门出来了,不敢多加逗留,也顾不得豹子奇怪的反应,拉着他的手就跑。 两人一路飞奔到家,文顷累得直喘气,豹子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文顷瞅着村人陆陆续续都出来了,便将豹子往屋子里推,直说:“赶紧睡下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豹子闷闷应了一声,这会儿竟没往文顷被窝里钻,而是爬上了自己的床铺。 文顷干这事就跟老手似的,利落脱了衣服,一骨碌躲进被窝里,装睡。 那天晚上,当村人火急火燎往事发地点赶时,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大事,那火没烧着屋子一丝一毫,着火的柴火堆被刻意挪开了些位置,距离屋子还有好一段距离。所以说到底只是烧了个柴火堆罢了,根本就是虚惊一场。 不过饶是如此,那户人家的女人也快吓傻了,她一家子被锁死在屋子里,差点就兽化了破门而出了。那火烧得蹊跷,倒让她瘆得慌,心里不由想起之前曾被不明人士纵火烧伤腿的原矿地工头。那男人虽然快康复了,却再也不敢去矿地找活做了。那工头与这女人也算有些情分,便与她说,他怀疑这纵火贼是奇家那混小子。只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不敢胡乱指认。 女人现在想想,倒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白日里,不正好得罪了那混小子吗?所以他才用同样的手法,来给自己示威。只是一点她想不通,为什么他单单烧了柴火,不烧屋子,这样刻意手下留情,是出于什么目的? 那日夜晚,文顷来到那女人家后门的时候,恰巧看见女人的孩子出来尿尿,那孩子大约也就五六岁大,还没有文顷一半高,正是需要大人们呵护的年纪。文顷自己从小没得到父爱,十六岁以后就开始跟着地痞流氓混了,母亲是他生命的全部,后来母亲改嫁,他一个人在外面混迹,那种无依无靠的漂泊感,他到现在还难以忘怀。 在他看到那孩子的时候,心就软下来了,他不想这孩子以后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零丁漂泊,那日子比死了还难受。所以他手下留情了,不管对方知不知悔改,他也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文顷和豹子第二日便整理行囊出发了,对于文顷而言,这村子最让他放不下的便是这个照顾他十几年的姐姐,文顷甚至劝她和自己一块走,但奇岐没肯。 “这村子里,有我的归宿了,我可能就要老死在这里,再也不离开了。” “是那个男人?”文顷唯一想到的,就是隔三差五来他家串门的人了,据说他是一头熊,很顾家,也很爱奇岐。 “那……姐你要保重,这村子里,虚与委蛇的人可不少,你要保护好自己。” “你当姐像你这么没用,嗯,赶紧地,要走便走,别拖拖拉拉,还是不是男人?”奇岐心里也清楚,雏鸟长出了翅膀,迟早有一天要离巢,她拦也拦不住。 豹子正坐在前方的大石头上等文顷,他时不时看过来,又很快撇过脸去。 文顷终究是迈起离乡的步子了,那会儿奇岐却突然喊住他:“小混蛋,包裹里我给你留了封信,记得一定要看。” 文顷愣了一下,道了声好。 此刻文顷还不知,奇岐留给他的那封信,藏着关乎他身世的大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是不是没想到,给豹豹上性教育课的不是文顷xddd 但至少豹豹有这个意识了,就看他以后如何让文顷沦陷~~ 第十四章 情节全改,请重看 14 文顷和豹子穿过了几个兽人村,最后在一个比较繁华的小镇上做了停留。 一路上,他们碰到了各种各样的兽人,倒是让文顷开了眼界。以前居住的那个村子,他每天只能见到那么点人,本身的见识实在有限,偶尔有机会去村后的山林玩玩了,还要被奇岐各种限制。以至于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有着多少种族,多少不同的板块,他几乎一无所知。 途经几个兽人村之后,文顷大致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整体架构。原来在这片兽人大陆上,是没有真正的统治者的,同种族的兽人们常常会聚居在一起,经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繁衍生息,就形成了兽人村。若是某个兽人村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必须迁徙,那么很有可能他们会与其他临近的兽人村合并,变成一个更大的村子。等村子愈来愈大,聚居在一起的种族越来越多的时候,兽人城也就形成了。 兽人城形成之后,那些不同种族的兽人们会通过选举的方式将其中一个种族推举出来,成为他们的统治者,但统治者并不意味着绝对的权力,他们需要为整个兽人城的安全负责,对外攘敌,对内维护秩序。 当然,也有那种特殊的种族,他们高傲孤僻,不愿与一般兽人为伍,划地为城,自立为王。不过这样的种族毕竟在少数,十个手指都能掰得过来。 而从那些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得知,小白所属的白豹族就属于高傲孤僻的典范。可问及白豹族的去向时,那些爱搭理你的人都纷纷摇头。 不过文顷到底是不肯死心,想了想,把火焰狮子这条线索搬了出来,非要得到点有用的情报才肯罢休。 后来,一个据说是经常外出做生意的兽人告诉他,这大陆上,拥有火焰一般皮毛的动物,只有赤狮族,他们比白豹族更加好战,而且他们的城池就在西方。 循着这条薄弱的线索,文顷与豹子向着西方一路前行,最后,他们到达了眼前这个聚集了各种各样兽类的兽人镇。 可是自打来这里第一天,文顷就发现,豹子赖着不肯走了。 文顷手头有些钱,是奇岐在走之前悄悄塞在他包里的。那日临走的时候,文顷一背起那包袱,就觉得异常沉甸甸的,以他对奇岐的了解,忖着定是在里头塞了奇怪的东西,打开一看果真如此。后来他趁着奇岐不注意,把一大半的钱币都留在了家里。奇岐到底是要出嫁的,总不能少了买嫁妆的钱吧。 现在文顷用这些闲钱,投了个小旅店,双人间的房——他和豹子已经住了将近十天了。文顷忖着,如果他们再不赶路,就要沿路乞讨了,也不知在兽人世界尊不尊重乞丐这个行当。 这日,文顷照例去集市上买些蔬菜回去做饭——小旅店不提供伙食,但有个公共炉灶可以便民。 集市上,很多兽人搭着简易的遮阳棚,他们多数穿着朴素,摆着摊子叫卖蔬菜水果,或一些普通的肉类。 集市西北角有个专门卖蔬菜的小摊子,文顷来这里的第一天,因为人文不熟,碰了很多壁,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那菜摊子的主人过来好心帮助了他,为他指了最便宜的旅店,还跟他讲了小镇上的很多事。所以文顷为了回报他,就经常到他那儿去买菜。 不过今天,他很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觉得太阳肯定是从西边出来了——小白正拿着喷水器在为摊子上的蔬菜喷水,还时不时拿着扇子扑赶一些小飞虫。有客人来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起身做着介绍,为顾客找零钱,替老板收拾蔬菜碎叶。 看到这一切,文顷不得不说吃惊,他揉了揉眼睛,怕自己看见了幻觉。可是后来发现,这是千真万确的,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和银色的长发,实在太过标志性了。 于是那天,文顷没有去那个菜摊子买菜,等着小白回来,向他问个究竟。 到了中午那会儿,文顷下楼,听到小白在和掌柜的谈话。他悄悄躲在楼梯柱子后面,想要听听看,小白到底在耍什么花花心思。 由于隔得有点远,掌柜的声音又暗沉,文顷辨识不清,倒是小白的声音,清亮有磁性,很快便传入了耳。 只听他说:“我以后也是要养家糊口的,当然要找个正经行当,不然我家那口子要嫌弃我的。” 那语言,那架势,摆足了好男人的范儿。 文顷心下一惊,小白在旁人面前,竟说话说得这么溜,连感□彩也不差缺分毫,这幅样子,莫不是……他恢复记忆了? 这个想法在文顷脑中一晃而过,他却不敢确定是真是假,只能再屏息偷听。 这回小白又说:“我家那口子是迄今为止对我最好的人,再漂亮的男人女人都比不上他。” 文顷这会儿心底有些发凉,他不知道豹子口中说的那口子是谁,不过听他的口气,总觉得在精神上已与正常人毫无二致。 掌柜的呵呵笑了几声,然后问了一句话,似乎是说,你家那口子是谁? 这会儿豹子倒是买了个关子,只说:“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呢,我告诉了你,你羡慕我把他抢走了怎么办?我才不告诉你。” 听了那句“我才不告诉你”,文顷倒是忽然安心了,这般稚嫩的口气,看起来不像是记忆完全恢复了,这孩子,应该只是想起了他生命中某个人,所以才有了努力的目标。 文顷心头称不上欣喜,毕竟豹子的记忆恢复,意味着他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分道扬镳的日子也是越来越近。 文顷恹恹地回了屋,盘算着,豹子在这小镇呆的时间可能会比较长,他手头的闲钱也不多,要不要出去找个行当,补贴一下家用? 文顷撑着额头想了一阵,觉得给兽人当伙计估摸着也挣不到几个钱,看他们那副勤俭节约的穷酸样,指不定到了关键时刻克扣他的工钱呢。于是文顷打消了替人打工的念头,他觉得,还是自己当老板比较好。 可是问题又来了,自己有什么手艺,会什么行当呢? 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文顷突然喜上眉梢,他别的不会干,有样活计可是母亲手把手教了好多年啊,这活不是别的,就是**蛋饼。 文顷为自己的想法得瑟了好久,想着,在兽人世界卖鸡蛋饼,他肯定是史上第一人。要是做得好,名号打出去了,指不定以后走到哪都有人要买他的鸡蛋饼。 当然文顷有点想入非非了,现下最实际的,就是挣点生活费,不然他们恐怕连小旅店都住不下去,很有可能要露宿街头了。 在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文顷决定,今天下午就去搜罗一些**蛋饼的工具,当然还有面粉鸡蛋这些东西,要准备的还不少。当然在做这些之前,他得先去集市上看看行情,看看有没有其他竞争者,毕竟有句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豹子回来的时候,腆着一张笑脸,一眨不眨地看着文顷。文顷被他那双眼睛盯得发毛,不由发问:“你看我做什么?” 豹子小心翼翼地从衣服口袋里拎出一个小布袋来,然后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文顷面前,只说:“文顷,快打开看看。” 瞧着豹子一脸的兴奋劲,文顷倒是有些好奇了,这么个小布袋里,能装些什么。 他解开绳子拨开袋口,竟瞧见里头堆着几个铜币,心下一惊,“这是?” “这是我今天干活挣的钱,文顷,我会出去干活了,你知道我去哪做了吗?就是凯迪哥那儿,他还夸我做事认真,很努力呢。” 文顷一时吃惊不已,他还没发问,豹子倒是把这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豹子低垂着头,脸红得像个苹果,支支吾吾说:“凯迪哥跟我说了,好男人要顾家,不能让另一半苦着累着,要趁年轻的时候多干活多挣钱,给另一半吃最好的,住最好的。” 文顷听到“另一半”的时候,心抖了抖,他不敢确定,豹子口中的另一半到底是指谁? 豹子继续说:“这些钱虽然不多,你先帮我看管着,等以后积攒得多了,我就把城南的大房子买下来,然后……然后我们就住进去。” 文顷心下一沉:“我们?” 豹子立刻点点头:“对啊,就是我和文顷。” 如今文顷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终于知道豹子口中所说的“另一半”是指谁了,除却自己,再无他人。 可文顷却谈不上有多高兴,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站起来摸了摸豹子的头,问着:“小白,你知道我和你住在一个房子里,代表着什么意思吗?知道另一半是什么意思吗?” 豹子抬头看他:“就是我和文顷在一起啊。” 文顷微微叹了口气,这孩子,终究只是个孩子而已,凯迪教给他的那些思想,他怎么可能完全领悟。如今的豹子,对他只是一种依赖罢了。他们之间,不可能有超出这种依赖之上的感情,至少在他恢复记忆之前,文顷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去介入他的感情世界。 他就当是,养着一个超龄孩子罢了。 而此时此刻,在文顷的家乡,奇岐的家中,三个陌生人,正引来了村子的一阵恐慌。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亲爱的们,昨天那张让乃们看得膈应了,有读者反映……呃,是有了不良反应(要求退货啊摔!) 于是面具深思熟虑之后,彻彻底底改了情节,希望大家能看得轻松一些,如果按照原来的步调来写,可能就otz了…… 面具不希望俺的文章给亲们带来负担,图个轻松就好。如果看完之后感到身体不适(比如让你出现了这样=口=的表情),请及时告诉我= =,我会努力提高产品质量。 面具拜上! 另,谢谢大家一路以来地支持,之前就陪着我的亲,请不要嫌弃我老是改文的坏毛病,因为我想对你们负责,也想对自己负责。 一篇文章,我最多只改一次,这一次等于是改了大纲,面具是一直在追求完美的龟毛帝= = 第十五章 其实自打那三个白豹族战士出现在这村子的时候,奇岐就知道今天是触了霉头了。瞧着村人们个个躲避不及的丑样,奇岐倒是淡然得很。 那日她正好无事闲歇在家,穷极无聊找了些针线活自个儿摸索摸索,也就是在这空当,村口的汉子跑到她家,气喘吁吁地与她说:“不不好了,一下子来了三个白豹族的,开口就问你家混小子的事!” 奇岐一个不留神,银针扎进了手指,血珠立刻冒了出来。她放进嘴里吮吸了一下,瞟了眼满头大汗的汉子,讪讪道:“胡扯什么呢,我家那混小子何时跟这么多白豹族扯上关系了,他在外头也混得太好了吧。” 那会儿,文顷和豹子已经离开村子将近一月了,奇岐一个人过得清闲得很,每天也没什么大事,就偶尔做个梦,梦里头奇穆对她说,姐,等我赚够了钱,我就回来看你,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村人们都瞧瞧,我奇穆是多么有出息,羡慕死他们。然后奇岐就吧嗒吧嗒地流着泪,说好好,姐死也要等你回来。 不过如今青天白日,奇岐可不相信她家那混小子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混出名堂来,连个过渡都没有。所以那三个白豹族啊,铁定不是来找她弟弟,指不定,就是来找跟着奇穆一块走的那只小畜生的。 那汉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一句话,抹了把汗正要补充回来,不想这会儿那三只白豹已经行至奇岐家门口了。那汉子愣是那把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那股子浓烈的豹子气息终于让奇岐抬起了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就知道总有这么一天。那豹子既然失了忆,早晚会有人出来寻他,找上她也是时间的问题。 那通风报信的汉子早就跑得没了影,奇岐也不失了方寸,道了去:“原来皆是客,进来坐吧。”便收拾收拾手里头的针线活,去厨房里倒了三杯水。 亲卫队仨人到底是出自白豹族的上流阶级,该有的礼数那是一个不缺,坐下来先是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便开门见山提起来这里的目的了。 奇岐也不是个想无事生非非要矫情卖关子的人,就把豹子如何来到这村子,又是如何被他弟弟救下,再如何叫他生存活计的前前后后都交代了个一清二楚。最后补充了句:“现在,我弟弟应该是带着他回他家乡去了,至于到底有没有找得到正确的路,我就不清楚了。” 桂木四处闻了闻,向其余二人点了点头。 只是洪石完全没意识到桂木的暗示,他心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这女人的弟弟,竟然教他们的冷面将军……洗衣做饭?他觉得自己应该被雷劈一下,告诉他,眼前这女人所说的都不是真的。 纹燕也是闷着头,对这样的描述有点惊讶。将军在皇城之中,每日被人服侍,什么活都不用做,别说让他洗衣做饭,就是随便扫个地,那也是妄想之事。况且将军性情孤傲冷僻,从不愿主动与人交谈,在他的生命里,永远只有对手没有朋友。如今听这女人描述,不论性情习惯,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个人,真是他们千里迢迢努力搜寻的护国将军白霄? 桂木算是比较清醒的,唯有他道了句:“谢谢您为我们提供了如此宝贵的资料,您的弟弟救了我们的将军,我们遇见他,必会重谢。只是不知,能否提供一两件您弟弟的衣物,让我们熟悉气味,也好找得方便些。” 奇岐看了看他:“衣物倒是有,只是……你该知道做姐姐的心思,三位能提供一些信物吗,证明你们真是白豹族的亲卫队长。” 桂木一怔:“也对,是我们太唐突了。”随即他从腰封里拿出一个圆形的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亲卫队·桂”几个字,然后示意其余二人也拿出来,以示他们正统无疑。 奇岐观察了一下那圆牌的质地,像是用金子打造的,周围有些细小的磨损,想来佩戴的时间挺长了。她反复思量觉得不像有假,便拿了几件奇穆的衣服出来,只说:“以后你们要是遇见了他,对他说,我一直在这里守着,他要是哪天在外面累了倦了,随时可以回来。这里永远是他的家,是他的港湾。” 纹燕听着有些忡怔,同为女子,难免会想到一块去,便不由自主回了句:“要是我们真遇到了,自然会转达的,您放心。” 桂木和纹燕拉着洪石走的那会儿,那大块头还处在神游太空界的状态,嘴里叨念着:“怎么会这样……将军……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桂木便冷着脸一掌打在他的后劲上,将他像麻袋一样脱了出去。 奇岐的屋外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大多数是想看又不敢靠近的,要么蹲在屋顶上,要么躲在角落旮旯里,偶尔探个头瞟一眼,然后马上转过脸去自欺欺人地表示什么都没看见。 桂木道:“这里的村民可真可爱。” 纹燕的嘴角抽了抽。 三人走后,那些个看热闹的,倒是一窝蜂往奇岐家里头挤了,争着吵着要打探些八卦。奇岐把门一关,插销一拨,你们瞎忙活去吧。 …… 整个一下午,文顷已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了,莫不是有人念叨他了,这么舒适的天气,日头还挂得老高,不可能会感冒啊。他揉了揉鼻子,继续在这铁器店里逛悠。 老板已经观察了他好一会儿了,这年轻人只看不买,让他很是闹心。文顷也不是不想买,只是没有他中意的,他想要那种中间稍微突起点,四周又不围起来的圆形平底锅。他母亲当年**蛋饼,就是用的那种类型的。那种锅子,可以将摊上去的面粉延展至最大,不会使鸡蛋饼的面皮太厚,如此一来,咬上去的时候,就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对内里菜色酱料的阻碍,让顾客觉得,他们买得非常实惠。 只是现下,文顷逛了好大一圈了,饶是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也没瞧见符合他要求的。 于是他向老板打听了一阵,才知这兽人镇上,是不生产这种锅子的,如果想要,只能去铁匠铺订做。文顷便又去铁匠铺跑了一趟。 从铁匠铺回来,他又去卖煤师傅那里买了几十斤蜂窝煤,直接让人送了回来,堆到了小旅馆后院,当然这也是得了老板允许的。想当初他母亲**蛋饼时,每日推个三轮车,车子上放着小瓶装的煤气罐和炉子,一大早骑到小学门口,开始站位摆摊。兽人世界没有煤气罐这玩意儿,当然只能买些煤炭。好在,兽人们已经懂得将煤炭做成蜂窝的形状,燃烧起来应不会有什么困难。 后来小旅店门口有人上门收废铁,文顷正好瞧见老板把一个废弃煤炉拿出来,便眼疾手快以低价把它要了过来。自己再补补弄弄,也还能用。 一些大部件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文顷便琢磨着和面的木桶和勺子,还有摊饼时用来延展面粉的那种长得像竹蜻蜓一样的棒子。凡是能在店里买到的,他都尽量少花些人力,买不到的,再自己动手制作,反正也是为了重操旧业做准备,自是乐在其中。 那天文顷忙活了一下午,没剩多少时间去购置面粉和鸡蛋,更别说去集市调查行情了。不过创业这事,本就急不得,他也没打算一天之内干完。 豹子回来那会儿,文顷已经将鼓捣的那些玩意儿都收拾干净了,不过估摸着是忘了时间,晚饭没来得及准备。 豹子看着空空荡荡的桌子,愣了一阵,忽地像打了鸡血一样,撩起袖管便煞有介事地说:“文顷,今晚我来做饭给你吃。” 文顷拉住他:“小白,我做样家乡小吃给你尝尝可好?” …… 说实话,这**蛋饼的手艺,文顷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了,现在突然要拾起记忆找回感觉,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面和好了,鸡蛋也打匀了。 豹子坐在灶膛里,拿着火钳捅火星捅得很开心。 文顷盯着那大铁锅瞧了好一阵,直到锅底冒起了一阵热烟,他才后知后觉地刷上一层油。然后心就莫名其妙扑通扑通剧烈跳起来了,他赶紧做了一次深呼吸,暗哂道,不就是做个鸡蛋饼吗,有什么好紧张的。 虽说以前做过好几年的鸡蛋饼了,他的脑子也渐渐回忆起当时那种熟稔的感觉了,但是眼下这锅子……文顷安慰自己没事,大不了做得脆生一点。 他将鸡蛋和在面粉里一块倒了进去,面粉里本身放了盐,便省去了另外加酱料的步骤。 文顷将锅铲的背面也涂了一层油,如此一来,将锅子里那些聚到一起的面粉摊开时便不会粘在锅铲上。 由于豹子的饭量大,和面之前没做计量,所以将面粉团整个摊开之后竟有半个锅子大小。 文顷没让豹子减小火候,面皮贴锅的一面很快就生出一阵脆香。豹子许是闻着香味了,就听见他喊:“文顷,我饿了。” 文顷额头冒着汗:“再等等啊,马上就好。” 文顷用铲子一点一点地蹭着面皮贴锅的一面,待那面整个脱落松动之后,他用手指捏起蛋饼的一边,另一只手借住锅铲的威力,哗的一下将整张蛋饼皮子从锅里拉了出来,在半空快速翻了个身,啪嗒一下将另一面铺入锅中。 脆响一阵阵地飘出来,只听灶膛内豹子的声音又飘出来:“文顷,好了没有,我想吃了。” 文顷呼了口气:“小白乖啊,再等等。” 文顷示意豹子不要再加柴火了,蛋饼借着锅底的余热慢慢烘至全熟。文顷瞧着差不多了,拿铲子在中间切开一个口子,看看里头有没有熟,待完全没问题了,他便用切蛋糕的方法,竖握着铲子在一整张蛋饼上划了个十字,将其分成了四块。 这会儿豹子已经擦着手在旁边流口水了。 文顷瞧着自己的成品,泛着鸡蛋的天然黄,还有薄油的岑亮,忍不住要给自己竖大拇指了。于是得瑟道:“小白,去拿盘子和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在家里,用老灶膛**蛋饼就是这么做的,流口水(ˉ﹃ˉ) 第十六章 第二日文顷起得很早,他要去集市蹲点,还要把这小镇上各处人员密集的地方都了解一遍。卖鸡蛋饼这营生,贵在知道顾客的活动范围,脑中要有一个天然gps定位,何时何地往哪里奔走,要有一定的敏感性。 文顷还是为豹子做了几大块鸡蛋饼当早餐,昨晚上豹子几乎把他做的那些都消灭干净了,末了还说不够,说没吃饱。 文顷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好吃到什么程度,他尝上一口,却觉得眼泪差点落下来。那种熟悉的味道一下子窜进他的味觉,当时他脑子里就浮现出两个字——家乡。不是同奇岐呆的那个家,而是更加久远的,在那个青葱稚嫩的年代,与母亲一起,在矮屋檐下,一边磨粉一边打鸡蛋,然后一块儿推着三轮车去叫卖鸡蛋饼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母亲现在,应是过得相当如意吧。 那晚上文顷真哭了,咬上那蛋饼的第一口,他的眼泪就决堤了。 豹子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吃得太多抢了文顷的份了,便一个劲地道歉,说“文顷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吃这么多的”,诸如此类,吧啦吧啦往外蹦。 文顷就那样被他逗笑了。 豹子第一次尝,那感觉是陌生而新鲜,而自己不同。这饼里有他的感情,有他的回忆,让他知道自己曾经有个幸福的家,有个爱他的母亲。不过现在,那些东西都得放到记忆回收站里,他不再是以前的无良小混混,他是兽人世界的好公民,虽然现在依旧是吊丝一枚。 集市上几个摊位的摊主已经摆摊出来准备营生了。文顷兜里揣着些铜币,正是用来套近乎的。那几个摊主也是卖的早餐糕点,文顷瞧着几个长得比较实诚的,上去探了探口风。 那老实巴交的摊主告诉他,租用集市上的摊位得找小镇的镇长,租金多少得看你怎么跟镇长商议,长期租赁和短期租赁的价格都不一样,租的时间越长,优惠也就越多。 文顷现在手头闲钱不多,自然不可能租个一年半载,再说了,豹子也不见得真会铁了心赖在这地儿不走了。虽说他信誓旦旦说要攒钱买小镇南面的房子,但那房子文顷是有印象的,粗略估计也有百来平米,虽然不知兽人世界房价如何,估摸着也不会太便宜。豹子能不能买下来绝对是个未知数。所以他不可能租太长时间。 得到大致有用消息后,文顷又去其他地方转了转。 这兽人镇是有学堂的,但发展得还不算完善,据说里头的课程只有历史和地理,当然他们还没有历史地理这么专业的分类,只是粗略地为幼兽们讲述这兽人大陆的前世今生,有多少种族,多少前人创下的奇迹和神话。当然还会教他们如何兽化如何战斗,面对敌人时如何临危不惧。至于一些最基本的生活常识,老师们是不教的,那些东西纯粹来自父母的启蒙教育。 在人类世界,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赚,也不知在兽人世界这道理行不行得通。 文顷托人找到了小镇镇长,寒暄几句后便与他说要租赁集市的摊位,时间大概两个月。 小镇的镇长应是猩猩之类的兽人,化成人形后依稀可辨出原来的轮廓,见着文顷登门拜访,却是两手空空,心里是有些想法的。 “你说你要租个摊位,还只有两个月,这个不好办啊。”镇长一副很是无奈的样子,“我看你是途经这里的外乡人吧,按照小镇的规矩,租赁时间最短也要半年,两个月?”他啧啧摇头,“没这个先例。” 文顷见他不肯答应,已是在意料之中,倒也不急,只说:“镇长,不需要太好的,普通点的就行,我之前也打听过,普通摊位一个月两百个铜币,两个月就四百,没什么优惠。况且您开了先例租了给我,确实在别的摊主面前不好说话。这样吧,我多付给你一百个铜币,两个月普通摊位五百个铜币,您可是一点都不吃亏的。” 镇长的眉毛翘了翘,他没想到这小子竟打听得这么清楚,不过两个月五百的普通摊位,确实是赚了不少,说来他还有点心动。可是想着自己要是这么轻易就答应他了,岂不是白白落人话柄,说自己见钱眼开吗? 于是他故意咳了几声,只说:“小兄弟啊,不是我不答应你,而是这规矩不能坏,一旦坏了,再要让人信服,那就麻烦了。” 文顷对这话是没什么意见的,却见这镇长的眉毛翘得有点不自然,心道,莫不是还要什么好处吧?心头转了一圈,文顷便当着镇长的面将手伸进了衣兜里,那镇长立刻瞥眼过来,一副想要看又不敢看的模样。文顷知道要拿些东西通融通融了,想要办成事必先送好礼,古往今来不都是这个道理吗? 文顷将三枚金币拿了出来,避过旁人眼线,悄悄塞进镇长手里,盯着对方道:“镇长,这会儿,该给个正确的答复了吧。” 那镇长的手心里可是冒着虚汗啊,得了这么大的礼哪还有推辞的道理,一个金币抵一百个铜币,再加上摊位的额外租金,他的小金库一下子可以充实不少,这等好事何乐不为? 那日文顷总算是从那贪财的镇长手里得到一个普通摊位,虽说花了点钱,但也是值得的。蛋饼这行当,如果做得好,便是薄利多销,进钱进得快,两个月内捞回本不是问题。 至于那镇长的嘴脸,上辈子见得多了,倒也见怪不怪。 心里一颗石头算是放下了,文顷就开始张罗起面粉和鸡蛋的购置。 在原来住的那村子,鸡蛋似乎是奢侈品,奇岐不养鸡,每次需要了,得拿其他东西去换才行,所谓以物易物,实在落后了些,与这小镇简直云泥之别。说实话文顷也不知道这些钱奇岐是怎么攒起来的,指不准她以前是个商人。 文顷忙活了一上午,回来正好给豹子做饭。豹子如今成了凯迪哥那菜摊子上的短期工了,工资半日结,结完回来直接上缴,这习惯好得没话说。文顷也没教他啥,也不知豹子是从哪学会的这一套,放到人类社会,这就是新好男人的真实典范。 “文顷,今天我帮凯迪哥多卖了二十颗青菜,他夸我学得快,做事上道了,还多给了我两个铜币作奖励。我是不是很厉害?”豹子在文顷面前摆出一副求表扬的得瑟模样,直叫文顷忍俊不禁。 文顷道:“是啊,真厉害,以后谁嫁给了你谁就幸福死了。” 豹子却摆出一副困惑的表情:“什么是嫁,为什么要嫁给我?” 文顷心想如今豹子还未完全康复,跟他说这些俨然是不懂的,便随便敷衍了几句忽悠了过去,也没打算和他真解释。 豹子似乎也没放在心上,只缠着文顷说:“文顷,我要奖励,要亲亲。” 文顷一愣:“什么亲亲?” 豹子指指自己的额头,文顷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以前在兽人村,文顷每次睡觉前都要在豹子额头印上一个晚安吻,到了镇上,他们倒是很少保持这个习惯了。现下豹子突然提出来,文顷想不起来也自然。 …… 文顷准备了五百个铜币,下午他得带着这些钱去镇长那儿签个租契。这五百个铜币一出去,文顷的钱就花得七七八八了。不过他心里有预算,以后能翻倍挣回来,所以倒也不吝啬这么几个钱。 去了镇长家,对方似乎在会见什么客人,文顷也不好意思堂而皇之登门进去,便在外头等候。这猩猩家比较上档次,到底是一镇之长,在宅子里安排一两个仆人也不算新鲜。文顷等得有些不耐烦,便让那仆人进去通报一声。 后来总算是见着面了,那镇长看他的脸色倒是不怎么好看。文顷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厅堂之内的客人倒是一表人才,衣着料子比之自己穿的,明显考究了很多。文顷倒也没什么自卑心理,只是搞不懂他俩都看着自己作甚。 那会儿镇长就说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文顷撇了撇嘴,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镇长就开始有模有样地介绍起旁边的男人来,文顷瞥了他一眼,没当回事。他现在就想做一件事,把租契给签了,省得夜长梦多。 “镇长,我们谈正事吧,他是谁等会儿再说。” 镇长不依了:“怎么能等会儿说呢,这事必须现在说。你上午要的那个摊位,这位也要,我和他谈过了,他愿意出双倍的价钱租三个月,你知道我做镇长的不容易,凡事都要做最优考虑,所以这租契,我怕是不能和你签了。你要是等得及,三个月后,我再转租给你,你看……” “等等,镇长,”文顷打断他,“您不是说最少半年租吗,再说了,您上午已经和我说好了,现在又做决定,不是出尔反尔?普通摊位又不是只有那么一个,为什么偏偏要选我这个?” 镇长又开始花言巧语:“文……文什么来着,我又忘了。小子,我跟你说啊,这规矩嘛,不都是人定的吗,要那么讲究干什么,多多变通才好啊。你也别想不开,咱不还没签租契吗,你又没损失什么,况且除了普通摊位,还有二等摊位和三等摊位,咱们可以再谈谈,这事又不是没法子变更了。” 文顷瞧着旁边一副看好戏模样的男人,再看看这镇长面不改色说风凉话的姿态,忽然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跟这种人理论,终究是理论不出什么结果的。对方巧舌如簧,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文顷何必自讨没趣。 至于那三个豁出去的金币,文顷估摸着也讨不回来了。镇长言语之间不都表示了吗,说自己没什么损失,摆明了是收了好处不认账了。 文顷听他说了一阵口水话,开始还回几句,后来便懒得计较了。钱失了他倒是不在乎,以后可以挣回来,只是好好一个摊位就这样吹了,心里头还是有些可惜。 镇长见着文顷不说话,觉得是不是自己好话没说够,还是说死皮赖脸地想把那三个金币要回去?他心头越想越觉得悬,那些钱他都塞进小金库了,怎么能再拿出来呢,不等于割了他心头一块肉么,于是不甘心地又想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颤着嘴皮子道:“小兄弟啊,在外头混的,随时要做好吃亏的准备,有时候吧,不见得你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镇长我是过来人,我跟你说啊……” “镇长,”文顷打断他,“您别说了,我理解。” 镇长倒是一愣:“你理解?你真理解?” 文顷点点头,看不出一丝愤怒的表情来,只说:“您二位慢谈,我不打搅了。告辞。” 镇长瞧着文顷转身施施然走出去的样子,竟是诧异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041744扔的地雷~ 第十七章 天气阴雨绵绵的,屋子里有点潮湿,文顷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妈不在家,纺织厂下班比较晚。爸已经好几天没有活做了,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动不动就跟妈吵架,这会儿楼上楼下地跑,翻箱倒柜的,不知道在找什么。文顷闷着脑袋不说话,只管写他的作业。 忽的脑袋被拍了一下,父亲粗哑急躁的声音传过来:“你妈把钱藏哪了?” 文顷顿了一下,“我不知道。” 父亲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椅子,声音开始粗暴起来:“你会不知道?你妈整天和你凑一块,屁点大的事情都给你讲,你说你不知道?你到底说不说,嗯?” 文顷抖了抖,妈是跟他讲过不少事,可是钱藏哪了,妈确实没有告诉他。他把作业本合起来,塞进书包里,坐到一边,只说:“爸,我真不知道,妈没告诉我。” 啪!!男人一巴掌招呼了上来,文顷整个人被打偏到一边,他咬了咬牙,忍着没哭出来。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说不说?” “我真不知道,爸。”文顷觉得嘴里一股子腥味。 父亲彻底失了耐性,或许他本就没什么耐性,又是一巴掌招呼上文顷的脑袋,歇斯底里吼道:“你个不识相的,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啊?跟你妈一个德行。知不知道你老子才是一家之主,你妈攒钱给你老子花那是天经地义!我说你妈是不是在外头养男人了,所以钱都给外头的小白脸花了,就知道是个婊.子,他妈的当初真是眼瞎了娶了这么个婆娘。” “妈才没有养男人,妈也不是婊.子!”文顷忍不住张口回了句,他的声音很大,脸都涨红了。他不知道本来恩恩爱爱的父亲和母亲,怎么突然生出这么深的芥蒂。 男人怒目圆睁,拉着文顷就甩到了地上,“果然跟你妈一个鼻孔出气,你这鬼小子会不知道钱藏哪了,是不是她不让你说的,啊?”男人左右找寻不到棍子,索性把皮带抽.了出来,“你要是骨头胀再不说,我就打到你说出来!” 话音刚落,只听空气中啪的一声脆响,文顷再也忍不住,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那年他才刚上六年级,长得矮小,似乎是因为父母终日不在家,他吃得随便,在人看来总有那么点营养不良的样子。 父亲那一抽,抽得他骨头都发颤。文顷抱着头一边哭一边往楼下跑,嘴里直喊着:“妈,救命!救命!!” 男人工作不如意,歇在家里总要被一些村人说三道四,说自己靠女人养着,没本事。他心里的怨气日复一日地积攒,如今快要拖垮他的良心。他让人介绍工作,却被诱去赌博,他告诉自己只看不摸,一定没事,却不想,终究还是陷了进去。他现在不仅欠了一屁股赌债,还越赌越上瘾。他心心念念只想着,怎么把钱还回去,怎么捞回更多的钱。 文顷跑得太急,没注意脚下打滑,在楼梯口摔了一跤,男人动作极快,一皮带又抽了上来,抽在文顷背上火燎火燎地疼。 “我让你喊救命,我让你喊,喊破嗓子了那婆娘也听不见!” 男人像得了失心疯似的不断抽打着自己的儿子,文顷到处乱窜,一边哭一边求饶。他想要开门跑出去,他那抽红眼的父亲却每次都能将他拖回来。 外头好不容易有个人经过,似是听见哭声了,问道:“建国啊,是不是你在家啊?” 文顷像得了救命稻草,扯着嗓子喊着:“阿姨,救命,我爸要打死我了!” 外头的人道:“文顷啊,你这孩子,你爸建国什么时候打过人啊,不会是你做了坏事吧?” “阿姨,不是,是我爸拿皮带抽我,阿姨!啊!”又一下抽打在文顷身上。 “我说建国啊,你不会是……” “我教训我儿子呢,你别管。” 然后外头就渐渐地没声音了,任凭文顷怎么呐喊,再也没有人理会他。 文顷以为,那一次要被他父亲打死了,还好,还好妈及时赶了回来,救了他一命。 那一天,他没有去看医生,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就听见爸和妈在外头吵。那一天文顷终于知道,以前放在家里的钱都被爸拿去堵掉了,他时常出去一整日不归,不是工作的,是去赌的。妈看不惯,要他戒赌,爸曾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踏入赌场半步。可是呢?他的誓言如同一个狗屁,他诋毁他的妻子,伤害他的孩子,把原本完整的家折腾得摇摇欲坠。 文顷就听见母亲哭喊着:“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那男人冷冷道:“亲生个屁,他哪点像我?” 文顷只觉浑身冰凉,好冷啊,好冷…… …… “文顷,文顷……” 文顷醒过来的时候,出了一身虚汗,豹子坐在他床边,紧蹙着眉头看着他,一脸担忧之色。 文顷摸了摸额头,上头搭着块温热的毛巾,估计是豹子给他覆上去的。他起身坐起来,在脸颈部擦了擦,道了声谢谢。 豹子撩开被子想要钻进来,文顷止住他,“怎么了,不去自己床上睡?” 豹子摆着一本正经的脸,只说:“文顷,刚才你的手好冷,抖得很厉害,你一个人睡太冷了对不对,我身子很热的,我抱着你睡。” 文顷本来刚刚梦醒,心情不甚好,听着豹子这孩子气的话,突然就忘了那些糟心事了,于是习惯性地摸着对方的头,说:“不用了,我出了一身汗,被子都潮了,我睡着都不舒服,何况你躺进来。你回自己床吧,我去外头吹吹风。” “那我陪你去。”豹子的脸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文顷道:“乖,听话,明天做饼给你吃。” 豹子终究还是没听文顷的话,跟在文顷屁股后头,把人看得紧紧的。 文顷需要理一理思绪,便也没有把豹子强行遣回家。 他走在路上,周身凉飕飕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无缘无故做了这么个梦,把他多年藏在心底的伤痛都撕裂开来了。爸曾口口声声答应母亲,说不会再赌,可还是出尔反尔,闹得家不成家。 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文顷极度讨厌不守信诺的人。可是后来眼里见得越来越多,心就麻木了,那样的人,再怎么逼他遵守承诺,骨子里终究是一根老油条。 爸是这样,那镇长也是这样。 文顷也没什么兴趣花功夫去教训这么些人,贱人自有天收拾。 …… 原本集市上看中的摊位,文顷是再也没什么兴趣了。不过路过那里的时候,他倒是看了看,还真被那谦谦公子哥给租下来了,卖的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而是珠宝首饰一类,看做工还挺上档次。头天开张便吸引了不少女性顾客,再加上价格适中,生意倒也红火。 看来女人的钱确实好赚,她们的爱美之心可是永不泯灭的。 文顷倒是不艳羡那公子哥日进斗金,对方赚女人的钱,他就赚孩子的钱。文顷决定不在集市上摆摊了,小镇学堂早晚人流量大,是个不错的售卖地点。 因为学堂离小旅店有点远,文顷便向旅店老板租了个小推车,早上早点起床,生了煤炉,推着小推车去学堂的时间,正好用来预热平底锅。 头天开张,豹子兴冲冲地跟在自己后面说要帮文顷叫卖。他在凯迪哥那儿学了不少招顾客的本事了,文顷便没拦着他,想着多一个人也算多一份力。 不过说起来,在学堂门口摆摊的人还真不少,看起来意识到商机的不止他一人。正是因为摆得摊子多,可供选择的种类多,在最开始的时候,文顷因长相陌生,几乎被完全忽视。倒是豹子那银发碧眼的俊美模样,吸引了不少女孩子的目光。 文顷不由思忖,若是今次一个都卖不出去,那么即便明天也来,照样不会有任何销量。他得想想有效的法子,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引起孩子们的兴趣。 谁道这会儿豹子忽然吆喝起来:“文顷做的鸡蛋饼天下第一好吃,大家快来买,不买会后悔,吃过了就再也忘不了了。” 这一吆喝,倒是有几个摊主看了过来,很快他们口中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句:“神经病。” 文顷也是无奈叹了口气,豹子终究只是一副孩子脾性,做事说话都只会本能地站在自己这边,要说起真正的商业头脑来,他是没有的,当然连自己也不见得有。 豹子一直反反复复说着那么一句话,侧目之人是越来越多,靠近摊位的人那是越来越少。 文顷敲了敲额头,只说:“小白,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先给你做一个。” 豹子听到有东西吃了,立刻忘了吆喝这事,两眼放光,一个劲点头。 之前在小旅馆,文顷为了找回感觉,偷偷训练了很久,起先做废了几个,到后来就极顺手了。现在文顷做起来,一系列动作就像行云流水一样。 先在平底锅上抹一层油,再从木桶里舀出一小勺面粉,倒在平底锅上迅速延展开,然后敲上一个鸡蛋,打碎了同样铺展开来,待鸡蛋有些凝固了,撒上点葱花,快速翻一个身,稍待一会儿,涂上辣酱,最后一层层折叠起来,包在纸片儿里。 这现做现卖的本事,立时让有些孩子惊呆了,连着摊主也是吃惊不已。这学堂前摆摊的人虽多,可还从没有人能一边做一边卖的,说白了是怕手艺被人剽窃了去,人人都想赚钱,自然是保守点好,眼前这小子明显打破了他们一直以来的观念。当然他们并不知道,鸡蛋饼这食物,必须趁热吃才有味儿,所以现做现卖是必须经过的一道程序。 至于那些孩子们,虽然不知道那瘦削的大哥哥做出的是什么玩意儿,但那种鸡蛋里透着葱花香味的奇异感觉,当真是要拉掉人的鼻子。 豹子乐颠颠地捧在手里,也顾不得烫,一口咬下一大块,闭着眼睛感受嘴里的火热感觉。文顷这次做的,和之前在灶膛里做的又不一样了,咬上去软软的,不油不腻,还有那种辣辣的感觉,好刺激。 那辣酱可是文顷亲自熬出来的,绝对入味。 豹子一边咬着一边忍不住说着:“文顷,太好吃了,我还要吃,给我再做一个。” 这会儿终于有个孩子咽着口水忍不住了,他瞧了瞧捏在手里的唯一一个铜币,走过来结结巴巴道:“多多少钱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面具是江南人,所吃过的鸡蛋饼最原始的就是这么做的~~ 还有鸡蛋灌饼,杂粮煎饼,都有不同的做法。据面具所知,鸡蛋饼和鸡蛋灌饼,完全不是同一个品种,亲们怎么看? 第十八章 18 文顷对着那孩子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小朋友,今天大哥哥头一天开张,不收钱。” 小孩子那本来有些紧张的笑脸立刻咧开一个笑容,他将那唯一一枚铜币塞进衣兜里,“那那给我做一个。”他小蹦小跳的,透着一丝期待和迫切。 “好的,你稍等一会儿,大哥哥立刻给你做。” 文顷的笑容被豹子看在眼里,他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站在文顷身侧直勾勾地盯着那欢欣雀跃的孩子。孩子的小粉拳本来挥动着挺高兴,却被这露骨的眼神惊得颤了颤,下意识地往那方向看了看,一双碧绿的眼睛让他不由倒退一步——这个大哥哥虽然长得漂亮,可是好可怕。 “小白?”文顷喊了一声,“替我那张纸出来。” “好的,文顷。”豹子立刻收回视线,从旁边的小木盒里抽出一张小纸片来,替文顷包好做完的鸡蛋饼,有点不情不愿地递到那孩子手里。 孩子颤巍巍地接过,一溜烟跑得没影。孩子这般反应让文顷有些莫名,下意识看了看豹子,对方把头一扭,眼神瞟着另一边,明显心虚的模样。 文顷无奈摇了摇头,“小白,是不是你把他吓跑的?” 豹子默默扭回头来,低垂着脸,看着地面不说话。 文顷深知第一个顾客的主动上门是多么不容易,孩子虽小,但天真烂漫,喜欢了就会直接说出来,会带动其他的孩子。新手摊贩想要有立足之地,首先靠的是孩子们的好奇和从众心理。现在孩子被无缘无故吓跑了,保不准以后就不敢再上门了,此刻文顷迫切地需要顾客群,他想要把他的名气打出去。 “小白,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豹子倒是孩子气地嘟起嘴了,支支吾吾地说起来:“文顷,你干嘛对别人笑,我只要你对我笑,对我笑就够了。” 文顷一愣,没想到豹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心里颤了颤,然又很快平复下来,终究,他还是没把这话里的深意当一回事。就当是孩子对某种专属物品的独占欲吧,若是其他的感情,文顷觉得,还是别太较真得好。 “小白,我对他们笑,是因为他们是我的客人,就像你帮凯迪哥卖菜,需要展现微笑给顾客一样,这是礼貌知道吗?” 豹子是多怕文顷生气啊,赶紧使劲点了点头,“知道了,文顷,我保证乖乖的,不给你添麻烦了。” “乖。”文顷弯了弯嘴角。 很多时候,文顷都会觉得,只有在与豹子说话的时候,他才能真正舒缓身心,不需要考虑太多额外的因素。他说什么,豹子就会听什么,他不需要费尽心思地解释和分析,说出来的话没有侨情和造作,也没有各种纷繁的修饰。 他和豹子之间,就是一种相当纯粹的关系。 当然,豹子本身的智商也决定,他们的关系还处在父亲与儿子的角色扮演中。文顷甚至乐此不疲。 头一个孩子被吓跑了,文顷心里有点可惜,但也不是没有补救方法。起先是他还没进入状态,现在心里稍稍有些底了,便直截了当吆喝起今日不管买几个都免费之事。这么一吆喝,人人都知道不要钱了,免费午餐谁不稀罕,就算是装个样子也要上来凑个热闹的。 文顷这手段其实也算不得高明,在人类世界绝对是烂大街的销售方式,但烂大街归烂大街,消费者不就爱吃这套吗?眼下这群孩子们更是心思单纯,先是三三两两哄上来,再是结个伴儿搭个伙儿,后来就直接一群一群的了。 文顷怎么都没想到会卖出这副红火模样,他做过一个也卖不出去的最坏打算,今天厚着脸皮来这里叫卖,多半的目的是看看行情,不过现在看来,用不着他看行情了,小朋友们都挺捧场。 忙活了一上午,文顷累得手都快断掉了。手指一直被平底锅上的高热炙烤着,他不能停,停了孩子们就叫唤。豹子心疼得差点把孩子们吼跑,要不是文顷有言在先,他真想推着车子直接回小旅店。 待木桶里的面粉再也舀不出一滴的时候,文顷终于像解脱了一般将铲子丢在一旁,仰天舒了口气。 “没有了,我家文顷要休息了,你们回去吧。”豹子开始大模大样地下逐客令了。 文顷记得,学堂的钟声敲过好几回了吧,眼前这群围着不肯走的孩子是公然旷课?自己真是罪过。 “那大哥哥明天还来吗?”孩子稚气的声音传过来。 文顷瞧着那扎两麻花辫的孩子,微微笑道:“来,大哥哥以后天天来。” 孩子立刻欢欣地蹦跳起来,“那太好了,明天我在这里等大哥哥,大哥哥不能反悔,一定要来哦。” 文顷点点头:“嗯,大哥哥是个守信用的人,一定会来的。” 一群孩子心满意足地跑散开去。 文顷的眼里晃动着孩子们的身影,他不由苦涩地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如此诚挚地期盼着一个人。 …… 豹子推着小推车,一路上闷头不说话。文顷甩着手瞧着他的侧脸,“这是怎么了,有心事?” 豹子摇了摇头,看了文顷几眼,还是没吱声。 文顷纳闷了,这副闷葫芦的样子是跟谁学的。 “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告诉我,别闷着头不说话,我不喜欢这样。” 豹子一脚踢飞了路上的石子,那石子飞得老高,也不知落到了何处。 文顷看他那副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样子,索性一屁股挤掉对方,自己拉过车子柄,抬腿就走。 这孩子是被他养娇了养刁了,会耍性子了,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了,自己不给点脸色,指不定日后蹬鼻子上脸了,爬到自己头上撒泼了。当然,前提是,如果有以后。 岂料豹子倒是屁颠屁颠地跟上来了,一边拉着文顷的袖子一边讨饶:“文顷你别生气,我跟你说就是,车子我来拉,我来我来。” 这孩子真是…… 文顷终究还是生不了他的气,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他在惯着这孩子,还是这孩子在惯着他了。 豹子说:“文顷,我不想你这么累,今天忙活了一上午,一个铜币都没赚到,你的手指还烫成那样,我……我心疼了!”最后那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文顷颇为忡怔地看着他,抬手看看自己发红的指头,说实在话,这是给热的,烫还不至于。然让他真正语塞的,却是豹子那副紧蹙着眉头颤抖着嘴唇的较真模样。 他酝酿了一下语句:“小白啊,咱们今天,赚的不是钱,是知名度,是人气,懂吗?” 豹子歪着脑袋。 “只有让更多的人知道在小镇学堂门口有个做蛋饼的,以后慕名而来的人才会多。” 豹子低沉着嗓子:“我不懂。” 出于惯性,文顷抬手抚摸着他的银发,“不懂没关系,以后就懂了。”等你恢复记忆了,不用我教你也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失落的猫扔了一颗地雷~ 前面两章做了小修,如果后面觉得情节连贯不上,可以再回去看看~ 谢谢亲们的留言和支持~~ 第十九章 19 日子过了十来天,文顷每日清晨都会去学堂门口摆摊子,他的生意异常红火,因为口感好,价格又不贵,一个铜币买一个鸡蛋饼,孩子们每日只要在兜里揣一个子儿,就能享口福。 文顷大致算了算,若每天能卖出一百张饼,他就能挣一百个铜币,除去面粉鸡蛋煤炭的成本,他能赚三分之二,一个月天天都能有这个数量,他能赚一千多铜币,一千多铜币是什么概念,他能在小旅店住两个多月。 这俨然让文顷欢欣不已。再加上豹子每日上交的那些钱,他完全可以买个财宝箱装小财主了。 不过,这么些钱,放在兜里也实在不便,以后若是要走远路,背着几麻袋不要活活累死。文顷为这事愁了半天,后来去找小旅馆老板,人说文兄弟你傻啊,小镇上有兑换币种的钱庄,你可以去那儿把铜币换成金币,或者直接换成纸币,纸币轻便得很呐。 文顷这是头次听说兽人世界还有纸币这回事,想想也对,纸都有了,出现纸币也不为过。兑了纸币之后,果然方便多了,揣兜里都觉得分外轻便。一张纸币相当于十个金币,随手拿出来都给自己脸上贴金。 本来文顷还琢磨着,怎么跟其他摊贩们搞好关系来着,不想法子没想出来,人家倒是贴上来了。那人名字叫什么文顷一直没记住,像欧美人名一样,又长又臭又绕口,什么家族的姓氏母亲的姓氏自己的单名,搞得颇有噱头,像落难的上流贵族似的。文顷不怎么想跟他搭讪,就由着他自说自话去了。 头几天那人总会来自己这边套近乎,套话,说兄弟你这炉子打哪来的呀,这铁锅长得真有意思啊,这辣酱是怎么熬出来的呀,跟我熬得咋不一样啊……文顷心下恹恹,也没真把他当回事,就随便回了几句,纯粹是敷衍。 没想过了几日,那家伙噔噔噔噔也推了个车子过来,车板上摆这个煤炉,上头架着一平底锅,跟自己这块几乎是一模一样——文顷明白了,他这是依葫芦画瓢地抢生意。 那家伙对着文顷贼贼笑了笑,脸都快咧开了,那副嘚瑟嘴脸,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 文顷诧异是诧异了一会儿,生气倒是没有,跟这种人,他还真生不上什么气。他就是想看看,那家伙能弄出什么名堂。 其他摊主像见着稀罕事了,一窝蜂地拥过去,叽叽喳喳地问着你怎么整出这玩意儿的啊,是不是那小子私底下告诉你的,能不能传授给兄弟们啊,诸如此类。 文顷就听那家伙阴阳怪气道:“我可没学他,我这是独家秘方,老祖宗传下来的。” 然后人群就散开了,文顷就瞧见他在车子前头挂了个牌子,上面写了两个字——正宗! …… 说实在话,文顷是很佩服那小子的,才盯着自己看了几天,就摇身一变,成了**蛋饼的宗师了。同行竞争本来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再加上他这**蛋饼的技术,本来就没有那么复杂,看一看,练一练,确实也就会了。 不过即便摆上了正宗两个字,文顷的人气依然没有减去丝毫,那一天,他依旧卖了很多,至于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生意却异常的寡淡,似是没有多少孩子给他面子。文顷也会有意无意瞧瞧他的做法,才发现他冷清的原因是因为面粉皮子烤太久,都僵硬了。 文顷自然是不可能告诉他原因的,对方不是说独家秘方吗,就让他一直搞秘方去吧。 这种鲜明的差距维持了数天,文顷都是只管照看自己的摊位,没去管其他人的事,豹子本来想要来陪着他的,但是文顷不想让他无故旷工,执意没让他来,所以这几日,他都是独来独往。 这天他看着孩子们都稀稀疏疏走光了,便收拾收拾东西,推着小推车准备回小旅店,不想没走几步路,前面就围上来几个人,长得都比他高大壮实,肌肉疙瘩挤着薄薄的衣衫,头发编成辫子晃荡在脑后,环着胸,叉着腿,嘴里还叼了根类似草叶一般的东西。 文顷瞟了一眼,一共三个人,差不多的模样,皆是盛气凌人的架势。文顷愣了一会儿,也没说一句话,将小推车往后拉了拉,换了个方向继续走。不过他到底是没有走成,三个人三个位置,呈三角形将他围在中间。 他心里莫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眼光不由往其他摊贩的方向望了望,果然一个个都猴急地收拾着摊子,准备开溜了,一眼都没敢往文顷这边瞧。倒是那个卖“正宗”鸡蛋饼的家伙,向文顷贼贼笑了笑,路出一口黄板牙,然后施施然推着手推车,大大方方往文顷这边走过来,擦身经过彪形大汉的时候,阴测测地说了句:“给我好好教训他。” 文顷知道今天要摊上无妄之灾了,三个肌肉壮汉,他能对付得了? 双拳始终难敌四手,估摸着形势对自己不利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跑路。在这种形式下,文顷也顾不得一摊子的东西了,他瞅了瞅面前的彪形大汉:“就不能通融通融?” 那彪形大汉冷哼一声,握紧拳头一下子砸在地面上,地面立刻现出一个凹坑,周围的裂缝像蜘蛛网一样龟裂开来。 地面是青砖铺就而成的,砸在地上的力道有多大,文顷是清楚的。他向后退了一步,只说:“你们替那种人卖命,又有什么好处?” 那大汉道:“他给了我们钱,我们自然要帮他办事。” 文顷咬了咬牙:“那我给你们双倍的钱,你们帮我去教训他。” 不想那三个大汉忽然笑起来,“你是把我们当猴耍呢,想教训谁就教训谁?你的钱,我们用抢的不就行了。” 文顷知道自己是逃不出去了,三个人围成铜墙铁壁,除非自己长了翅膀,否则真的只有挨打的份。 他握了握拳头,说道:“这里可是学堂门口,你们这样光天化日以多欺少,就不怕被人发现?” 面对着他的彪形大汉走过来就是一脚,踢翻了他的手推车,东西散了一地。紧接着,另一个大汉也走过来,毫不犹豫地补上一脚,文顷的煤炉被彻底踩扁了,里面的煤球还冒着红色的火星子,那大汉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大汉哂笑道:“看见没有,我们把你的东西都踢烂了,有人发现吗?啊?哈哈哈!” 文顷分明看到,有几个路人从旁边经过,他们投来可怜的眼光,却在文顷注视过去的时候转瞬移开视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他们都怕惹祸上身。 文顷意识到,自己今日,可能真要栽在这里了,可是如果能兽化的话,哪怕是半吊子也好,让他能稍微挣扎一会儿,不至于输得那么惨。 …… 豹子从凯迪哥那里回来的时候,一路往小旅店的灶膛奔,每天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围着文顷,看他为自己做饭,他总会趁文顷不注意的时候,拿筷子夹一点烧好了的盛起来的菜,偷偷往嘴里塞。文顷会打他的手,面带笑意地嗔怪他。他想想都觉得美妙。 可是今天,怎么没见到文顷?他在灶膛里里外外找了一圈,连文顷一根头发都没见着。他有点失落地跑出去,见着老板就问:“见到我家文顷回来了吗?” 旅店老板说:“文兄弟啊,没回来呢。他每天回来的时间都不一样,小白是不是饿了,要跟大伙一块吃吗?” 豹子蹙着眉:“我不要吃,我要等文顷回来。”他执拗地坐在小旅馆门前的台阶上,探着身子遥望着文顷回来的方向。 他等啊等,等到柜台上的计时沙漏都颠倒了好几次了,文顷都没有回来。豹子觉得心里有点不安,文顷是个守信诺的人,他从来不会这么晚回来的。早上出去的时候,他明明答应自己,中午会回来给自己做饭的,可是到现在还没回来,文顷一定是出事了。想到很久以前,自己在兽人村第一次下山去找文顷的时候,也是因为文顷生了场大病才没有能力来看自己的,所以这次,一定也是因为文顷那边出状况了。 想到此的豹子忽然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他长得高高壮壮,就是应该好好保护好文顷的,他不能让文顷出事,文顷出事了,他心里就难过。 …… 文顷被一脚踢到了死胡同里,身后是墙壁,身前是三个狰狞的男人。嘴角已经有猩红的液体溢了出来,他的爪子扣进了石板间的凹槽,眼睛已经变成了淡淡的金色。 “哟,原来能兽化呀,”大汉嗤笑着,“那怎么不变个全身的,嗯?不会是个半吊子吧?” 其余两人附和着大笑起来。 文顷跌跌撞撞爬起来,眼底的光彩有些阴沉。三个男人还在肆意地大笑,却没有看到,眼前的少年忽然身形向前一晃,尾骨处,一条尾巴抽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抓虫了一下…… 第二十章 20 豹子赶到学堂门口的时候,就见文顷的小推车斜了个身倒在地上,煤炉被完全踩扁了,里面的煤球散得到处都是,圆形平底锅滚到了好远处,在那青石板上,有一滩滩零零星星的血迹。 那血迹让豹子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扫视一周遍寻不到文顷的时候,扯起嗓子就喊:“文顷,你在哪里,文顷!” 因为过度的紧张和焦虑,豹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要用鼻子去闻闻用嘴去尝尝那血液的味道,根本不是文顷的。 这条路已经没有人经过了,或许见证方才一阵乱斗的路人们早就被刺激得不敢再出来溜达了。 豹子将手推车扶起来,看着一地狼藉,眼眶瞬间红了,眼泪毫无预兆地啪嗒啪嗒落下来,嘴里立刻带上哭腔嘶喊着:“文顷,你出来啊,你去哪里了,文顷……” 窄巷子里蜷缩着的人忽然浑身一抖,眼睛像瞬间找到了焦距般发出淡金色的光彩,他抬起头轻轻喊了一声:“小白……” 豹子还在呜呜哇哇地抹眼泪,对那微弱的一声呼喊没有一点察觉——那声音实在太小了。 豹子一边掉眼泪一边将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搬上小推车,嘴里还在傻傻地喊着:“文顷……文顷……”伴随着稚气的哭腔。 不知是谁,扯了扯豹子的衣角,豹子一个猛烈转身,“文顷!”却是一个全身邋遢的矮小孩,看起来像个乞丐。豹子浑身精神像瞬间散光了,不是文顷。但他又很快抓住了那孩子,瞪着碧绿的眼睛问他:“你是不是知道文顷在哪?” 孩子被那双眼睛吓得一愣一愣,他小心翼翼地点着头,缩着身子指了指远处的小巷子。 豹子转瞬之间就跑了出去,在那巷子口,他一下子收住了脚步,在那里,他看到了贴着墙蜷缩着的,一个赤.裸着身体的少年。 “文……文顷……”愣怔之后,豹子立刻加速冲了进去,在那少年面前停下,一把将他抱在怀里,震天的哭腔霎时就喷薄出来,呜呜哇哇的也不知道到底在哭什么。 文顷有些疲惫地靠在豹子怀里,轻声道了句:“小白,没事,别哭了。” 豹子抹了把眼泪,松开怀抱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打量文顷的身体,还好还好,一点伤口都没有,干干净净的,“可是文顷你怎么会这个样子,你的衣服呢?是不是有坏人欺负你了,告诉我是谁,我替你教训他!” 文顷摇了摇头:“欺负我的人,都被我打跑了,我的衣服是兽化的时候撑破的,已经没法穿了。我想保持兽化的状态走回去的,可是它不受我控制得又变回来了,我就想,只好在这里等到天黑了再走了。”他看着豹子,“今天耽误了给你做饭的时间,肚子饿坏了吧,有没有吃点东西填填腹?” 豹子的鼻子还在一抽一抽的:“没有文顷在,我吃不下。” 文顷摸着他的头,“傻孩子。” 由于没有衣服穿,文顷不想光屁股走出去丢人现眼,他让豹子拿着今早赚的钱,到最近的衣服店里给他买套衣服来。豹子的眼光还挺上道,衣服买回来了,不但料子好,大小也合适,就是在价格上,似乎被人狠狠宰了一刀。文顷也不计较这个了,今天闹腾了一上午,完全的兽化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他只想好好休息休息。 回想起那一刻,文顷还心有余悸。本来自己半吊子的状态根本对付不了那三个大块头,想着今天是要倒霉倒到底了。却不想被逼到绝境的时候,竟然激发了他兽化的潜能,自己变成了一头真正的猛兽。 那个时候,文顷的感觉特别美妙,像是整个人从身到心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释放。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败那些彪形大汉的,只知道自己有意识的时候,他们已经一边逃跑一边叫喊着:“虎!虎!!” 那时候文顷才知道,自己变成了虎。 离乡出来之前,文顷一直忘了问奇岐,他们家族到底属于那种兽类,直到走的那天,他也没想起要问出这个话来。 他曾经做过很多种假设,虎这一种类,似乎也在范围之内,不过究竟是那种类型的虎,文顷还是迷迷糊糊的。不过至少,他可以完完全全地兽化了,那些在兽人村谩骂诋毁鄙夷过他的人,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化身成完整的兽形吧。 文顷想着想着,自信便在心底渐渐蔓延开来。 …… 拉着一堆破烂货回小旅店的时候,旅店老板都震惊了,“文兄弟,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所有卖鸡蛋饼的工具,除了那辆比较结实的小推车和铁匠铺订制回来的平底锅,其他的都不能用了,尤其是那小煤炉,已经惨不忍睹了。小老板能不震惊? 文顷便把事情的前半段讲了讲,略去了自己兽化后的情节。 小老板听着极是愤慨,对文顷的遭遇不免有了些许同情的意味,于是那辆小推车,免去了日后的租金,就当是送给文顷了。他知道这少年出来异乡闯荡不容易,还得拖着一个脑子有点傻兮兮的大个子。平常要很早起来给傻大个准备早饭,在灶膛忙活完了就要去出摊,现做现卖的营生不是件轻松的事。那少年总兴奋地说每天有百来个顾客光顾,他的手都停不下来,但是小老板是看得出来的,他很累。 最近几日,这少年放弃了下午的休息时间,又去别的地方找客源了,东奔西跑的,也真是难为他了。 那天回来,豹子特别懂事得亲自下厨做饭,文顷怕他弄不好,就在旁边指点一下,帮衬一下。 豹子的手脚在做这些家务活上,到底还是不那么利落,也可能是不做这事的时间长了,手生疏了。 文顷坐在灶膛里添柴火,偶尔出来看看。豹子脸颊上,两抹油岑亮岑亮的,可逗人了,偏生他还一本正经地讲着:“文顷,我也是下得厨房入得厅堂的,你教我的我可都记着呢,保准做出来的菜不比你的差。” 文顷的满腹差心情,全被豹子这稚嫩天真的话语给冲散了,也不知道那“下得厨房入得厅堂”的话是谁教他的。那教他的人也不想想,这句话是形容什么人的,豹子以后要是想起自己说过这种话,不晓得会是一副什么样子?文顷光是想想那副情景,都要笑出眼泪来,可笑着笑着,他又有些失落,豹子终归是要恢复记忆的,真正到了那个时候,他能爽快地和他桥归桥路归路吗? 豹子瞧着文顷沉下脸的模样,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好受了,只说:“文顷你别难过,我做菜给你吃,你吃了就开心了。那些被弄坏的东西,我们明天一起出去买,买了我陪你去学堂门口,给你撑场面打坏人,看还有谁敢欺负你。” 这话让文顷渐渐回过神来,不知怎地,他的眼睛竟有些酸,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了。他转过脸去挤了挤眼睛,连带着鼻子也嗅了嗅,很快转过脸来,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他憋着有些沙哑的嗓子道:“小白,以后你一定会很幸福的。”这孩子心中存着善念,文顷相信,原来的豹子也是个正直的人。 豹子点点头:“文顷也会幸福的,因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直一直。” 文顷笑着看他,又忍不住去摸他的头了。 …… 要重新购置那些被摔坏的做蛋饼工具,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花几个钱的事。三天之后,文顷可以自豪地说,他又东山再起了。 那日他照常到学堂门口出摊,豹子是同他一起去的,文顷不管讲什么都说不动他回去,粘得跟牛皮糖似的,后来文顷实在无法,也就由着他去了。 摊子刚刚在学堂门口摆出来,孩子们就一窝蜂地涌过来了,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说大哥哥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我们都想死你了,吃不到你的鸡蛋饼都不能好好上课了;又说起那天学校门口的传闻,问文顷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从他们七嘴八舌的言语里,文顷知道,有些孩子天天在这里等着他出摊,就为了买个鸡蛋饼然后去学堂安心上课。文顷看着那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还有那一双双透射着诚挚目光的大眼睛,忽然心里头有那么些感触。 文顷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群孩子如此期盼着。前一世的自己总是活在社会的阴暗里,他不曾渴望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会对他笑。如今这种鲜明的差距,倒让他有点不敢置信起来。 当然文顷也意识到了某种缩瑟的不善的目光。那个“蛋饼宗师”,应该还厚着脸皮在抢生意吧。 文顷循着那一缕微弱的目光直望过去,正好跟那家伙的眼睛对上,后者本能地移开视线,开始哆哆嗦嗦收拾自己的摊子,看那架势,是要准备开溜了。 文顷在心底冷冷一笑,他要跑就让他跑吧,穷寇莫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蛋饼宗师”能不跑吗?那三个他雇来的打手,虽说不是特别厉害,但对付一些乳臭未干的小子,也算是绰绰有余的。然那卖蛋饼的小子能算是乳臭未干吗,打手们回来时的惨状,他想想都觉得后怕。还有他们说白色的虎,如果他没猜错,这小子应该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饭饭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亲们的留言~ 把文顷设定成虎,最开始的构思是百兽之王,所以当初的答案是猫科类~ 第二十一章 21 亲卫队一行人根据奇岐的指引,在绕了不少路之后,终于在眼前这座兽人镇打探到了一点儿关于两个异乡男人的消息。 来到这兽人镇,一行人才发现,这地方他们之前也途经过,只是那时,将军和恩人怕是还在其他村子里逗留,然后两拨人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失去了见面的机会。 洪石比较单根筋,不管走多少路他都愿意,只要能够找到将军。纹燕和桂木就不同了,对于重复劳动和无用功,他们向来是很头疼的,这次的消息要是还对不上号,他们就决定,在这镇上留守一个人,其他两人再分头行动,一个月后再到小镇集合,汇总信息。 一路打听,他们最终在一家小旅馆前驻了足。 三人相互看了看,这是他们迄今为止得到的最为确切的消息了,想到很有可能将要见到失踪数月的将军了,心里难免紧张。 纹燕说:“谁先进去?还是一起进去?” 洪石呼了口气,一脚踏进小旅馆门槛,径直便往柜台处的小老板走去,粗糙厚实的手掌往柜台上一搁,沙哑着声音问道:“老板,向你打听个事。” 老板露出客套的微笑:“这位兄弟想问什么?” “你们这里,是不是住着两个异乡男人,一个长得比较高比较壮,银发碧眼,叫白霄;另一个可能要矮些,叫奇穆。” 这会儿,纹燕和桂木也跟了进来,站在了洪石身后。 老板没有马上回答,大致扫了三人一眼,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全身衣着都挺考究,看来不是小镇上的人,估摸着也是从外乡来的。 小老板在这旅店守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客人的信息是不能随便透露出去的,不然不但招灾,连他这块招牌也不见得能撑这么久。况且这三人来势不凡,他就更加不能随便透露。 不过想想,他店里,似乎没有叫白霄和奇穆的,他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但转念一忖,倒觉得小白和文顷这两人比较符合他们口中的描述,可是偏偏名字不对,这倒让他深深思考起来。莫不是,他们口中的白霄和奇穆,就是这小旅店里做蛋饼生意的文顷和傻大个小白? 千番顾虑之后,小老板决定还是不要这么轻易说出来,便道:“你们说的人,这里没有。” 话音刚落,桂木便沉着脸踏步上前,问:“你确定,真没有?” 小老板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真没有。” 三人面面相觑,洪石的表情几乎开始扭曲了,他又有想要挥拳砸东西的冲动了。为什么,明明都那么小心谨慎了,一路上向无数人打听,努力搜集各种哪怕只有一丁点关系的消息,饭不敢多吃,觉不敢多睡,一心只想着快点找到将军,如今眼看着只要揭开一层纱就能找到将军了,却偏偏,又得来一个否定的答案。 洪石当着老板的面吼了一声,禁不住想要抱头大哭一场。 纹燕瞧着洪石崩溃的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她心里同样不好受,那些安慰的话,她都说尽了,说腻了。 此时桂木却是神情一凛,只说:“先别急着哭,你们用鼻子闻闻,这旅馆里,有熟悉的气味。” …… 文顷收了摊,豹子推着小推车,两人一道从学堂门口往小旅店走。 今天文顷的鸡蛋饼又大卖了,豹子特别高兴,一路上蹦啊跳的,差点把车子给弄翻了,惹得文顷不住地提醒他小心点。 文顷头上还冒着细密的汗,刚才营业的时候,他忙得不可开交,一块毛巾搭在肩上,就一直没有停下擦汗的动作。刚开始还是他自己擦的,后来就直接是豹子代劳了。现在走在路上,汗还没停下来。 豹子走在旁边看了看他,说道:“文顷,等一下。” “怎么了?”文顷滞住脚步。 豹子放下手推车,将搭在车柄上的毛巾取下,下一刻迎向文顷的额头,竟仔仔细细地替对方擦起汗来,嘴里说:“待会儿回去洗个澡,我来做饭。” 文顷一愣,任由对方动作着,直到豹子说了句“文顷,走吧”,他才堪堪缓过神。 文顷看着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琢磨了半晌,也只憋出了一句“谢谢”。 豹子弯着嘴角看着他,高兴地说:“文顷,我要每天这样给你擦汗,擦一辈子。” 文顷不由忡怔,张了张口,道了句:“小白,你知道一辈子有多久?” 豹子说:“我知道啊,凯迪哥跟我讲了,一辈子就是从我遇到你的那一刻起,一直到我们头发都脱落了,牙齿都松动了,皮肤也松弛了,眼睛也看不大清了。到那个时候,你如果还去学堂门口卖鸡蛋饼,我就负责帮你推小推车,在旁边帮你擦汗。” 文顷断没有想到,豹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甚至想象起那样一副画面,他都觉得自己要感动得哭出来了。豹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说出的话,总能戳中他的软肋。 文顷其实不是一个高要求的人,他期盼的,就是这种平平淡淡的生活。 豹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表情:“文顷,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你看起来不高兴了。” 文顷勉强笑了笑:“没有,你说得很对。” 豹子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说好了,一辈子。” 文顷道:“一辈子还很长,先过好今天吧。” 豹子点点头:“听文顷的。” …… 现在学堂门口的几个摊贩当中,算是文顷的生意最好。这几天,“蛋饼宗师”是彻底不见人了,经历了那一遭事,他怕是再也不敢在文顷面前露面了,指不定在街上碰到了还会改道呢。至于其他的小摊贩,也因为生意日渐冷清,也是走的走散的散,估摸着是到别的地方去混迹了。 文顷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靠实力赢得了属于自己的地盘。 眼看着一个月快要过去了,豹子还是没有要动身离开的迹象。他每天上午帮着自己出摊,下午去凯迪哥那里报道,生活井井有条的,似乎打算在这里扎根了。 每天回家后,还会时不时地谈起小镇南面那座房子的事,话里话外都显示着,他要把它买下来。文顷不知道这孩子的兴头劲什么时候才会湮灭下来,这让他不得不为今后的日子考虑。他渐渐意识到,他们在这小镇可能不止呆上两个月,或许会更长。 既然如此,文顷不得不考虑蛋饼的长期经营了。清一色的饼胚加鸡蛋再怎么好吃,时间长了也会腻歪,所以文顷忖着,自己要不要改进一下蛋饼素材,毕竟有创新才有进步,进步了,回头客就会越来越多。 他记得母亲在做蛋饼的时候,会根据顾客的喜好加火腿肠,加油条,或者加生菜黄瓜。当然在兽人世界不见得能有火腿肠和油条,那文顷可以就地取材,加一些可以生吃的蔬菜,或者肉片,顺便在价格上定一个波动的区间。那些什么都不想加的孩子还是只需花一个铜币就能买到一个蛋饼,想吃花色蛋饼的就相应地加钱。 小镇上,蔬菜和肉类价格要比人类世界便宜得多。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专门的蔬菜和肉类批发商,大多数都是自产自销,个体经营。蔬菜的话,文顷可以去凯迪哥那里采购,老朋友好说话,信誉毋庸置疑。至于肉类,他则需要物色一个能够长期合作的伙伴,开始只要猪肉就行,因为文顷现在也只是在脑中构思一番,真正可不可行还是未知数,所以还不能大批量地囤货,免得卖不出去徒亏本。 就这样想着想着,竟然就到旅店门口了。两人没有走正门,因为要把小推车推到后院,所以走了侧门。 此时此刻,文顷和豹子还不知道,小旅店内,三个身份不凡的人正焦急地等着他们。 旅店老板让伙计给他们三人每人沏了一杯茶,可从那茶冒着热气到渐渐转凉,三人都未喝一口。他们心中的迫切和焦虑,远胜于口中的饥渴。 当文顷和豹子说笑着从后院走向前厅的时候,三个人唰的一下同时站了起来,其中一张板凳啪嗒一声倒在地上,成为这副画面里最突兀的声音。 文顷顿时停下了口中的话语,倒不是因为那板凳倒地的声音多么有冲击性,而是从同一方向射过来的几束眼光,似乎带着某种强烈的情绪波动,让文顷感觉自己像被钉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他蹙着眉头迎视过去,不想还未看清三人样貌,豹子便瞬间挡在他面前,微微弓起背,嘴里发出属于野兽的低鸣,那是一种防御姿态。 文顷有些诧异,豹子是多久没有摆出这副姿态了,眼前这三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伙计已经窜到后院去了,唯有老板镇静地守在柜台内侧。他倒是一句话都未说,现在这一情形,仿佛他吐一个字发一个音,就打破了某种平衡。 洪石,在看到将军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么多日,费劲心思地寻找,终是没有白费工夫。方才坐在凳子上等待的时候,他设想了好几种与将军相认的场面,可越想越让他急躁难安,他恨不得立刻跑到那人面前说:“将军,我们来找你了。” 可是现在这场面,他浑身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他不过踏出一步而已,将军为什么摆出如此充满敌意的戒备姿态? 见此情景,纹燕和桂木皆是不敢轻举妄动,尽管他们前一刻还心潮澎湃,现在却不得不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眼前的将军,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文顷不知道豹子怎么突然做出这样一幅姿态来,眼前三人,其实没有敌意,他感觉得出来,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意识到,这三个人很不简单,他们的气息很不平稳,浓重且波动强烈。文顷忖了忖,或许就是这种强烈的气息,才让豹子做出防御的姿态的吧,可能这只是一种本能。 于是他转到豹子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小白,冷静点,他们不是坏人。” 听到奇怪称呼的洪石诧异得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的脸色僵硬而苍白,几乎没做什么思考,上前几步就抓住文顷的胳膊问:“你刚才叫将军什么?” 岂料这话刚刚收尾,他的胸口就突然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然后整个人跌了出去,狠狠摔在了地上。 只听一个声音吼道:“不准你碰文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13529002扔了一颗地雷~ 话说,总算是见面了,可怜的洪石qaq 第二十二章 洪石跌在地上,分外吃惊地望着数月未见的将军,他怎么会对自己动手,自己是他忠实的下属啊,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过啊! 纹燕和桂木将洪石架起来,拉了张凳子让他坐下,洪石也没反抗,眼睛直盯着面前的男人,脸色苍白,很是难看。 豹子扫了一眼前面三人,只说:“你们要是再敢动手动脚的,就不只是跌倒这么简单了。”然后转向身边的人,关切地问,“文顷你没事吧?” 文顷拍了拍他护着自己的手,“小白,我没事,下次不要动不动就出手打人,他们不是坏人。”他看那几个人的神色表情,似是有无数难言之隐,注视着豹子时的眼神也极不寻常,好像带着某种崇敬,又有某种无可奈何。他忽然意识到,这三个人可能与豹子的身份有点关系,说不定,就是千里迢迢赶过来找他回去的。文顷看着他们风尘仆仆的模样,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于是对豹子说道:“小白,你不是说要给我做饭吗,灶膛现在正好没人,你赶快去做吧,顺便多烧点饭,今天有客人。” “什么客人?”豹子瞟了眼旁边三人,“他们才不是客人?” 文顷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小白乖,听我的话,他们没有恶意的。” 豹子瞪了那三人一眼,才堪堪说道:“好,小白听文顷的话,文顷你自己当心点,要是他们敢欺负你,你就喊我的名字,我马上跑来救你。” 文顷摸摸他的头:“好好,小白赶紧去吧,我肚子都饿了。” 两人的对话让洪石像当头遭了雷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将军离去的背影,几乎有种想要再次抱头痛哭的冲动。 当初他们去兽人村见奇岐的时候,奇岐并没有告诉他们豹子失忆的事,主要是因为她自己也不是很肯定,豹子到底有没有失忆,这种猜测性的话是不能乱说的,便保留了自己的意见。 不知事实真相的洪石自然受不了打击,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算情有可原。 纹燕和桂木算是冷静一些,相对于将军奇怪的状况,他们更想要与眼前这人好好谈谈,如果没猜错,他应该就是将军的救命恩人,奇穆了。 文顷并没有急着商谈,他先是向旅馆老板询问了一番,才知道这三人确实是来找豹子的,而且他们甚至知道自己的原名,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打听出来的。这俨然让文顷有了些许戒备心。 四人围着桌子重新坐了下来,洪石还处于失神的状态,文顷从那大块头的失常反应里,多多少少猜得出来,以前的豹子肯定与现在的样子有着天差地别。 客套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桂木很是郑重地站起躬身道了句:“谢谢恩人对将军的照顾,我们无以为谢,恩人想要什么,只要我们……” “这个待会说吧。”文顷很快摆了摆手,他现在感兴趣的,是他们那声“将军”的称呼,一口一个,叫得极是顺口。莫不是……以前的豹子,就是白豹族的将军?他忖了忖道:“我只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还有你们怎么知道我原来的名字的?” 这么一问,纹燕和桂木便你一言我一语,将如何找到兽人村,如何见到奇岐,再如何从奇岐口中得知文顷行踪的前前后后都交待了清清楚楚。 “原来你们已经见过我姐了。”文顷默默点头。 “是的。”桂木说道,“而且您的姐姐已经将您救了将军的整个经过都告诉我们了,我们不胜感激。只是将军现在这个状态,难道他……失忆了?” 文顷道:“我不知道原来的小白是什么样子的,如果你们说失忆了,那么可能真是失忆了吧。” 此话一落,也不知是哪个词刺激到了正处于痴呆状态的洪石,他猛然惊醒,瞪着眼睛问:“你叫将军小白?将军不叫小白,你怎么可以叫他小白!” 不想下一秒,桂木便伸手成刃,一下子斩在洪石的后颈处,洪石两眼一翻,摇摇晃晃朝后倒了下去。 文顷看着,不由眯了眯眼,这记手刀又狠又准,这三人果然不简单。只是,对自己同伴使出这招,实在有点…… “不好意思让您受惊了,洪石就是这样,他是将军的狂热崇拜者,这次寻找将军的路程,也数他最卖力,所以见到将军变了这么多,心里的落差是难免的,您别放在心上。”桂木有条不紊地解释着。 文顷只是吃惊桂木毫不犹豫将洪石打晕的事,至于受惊,他倒没有。 在文顷看来,桂木俨然要比洪石冷静得多,他性子沉,说话没有很大的感情起伏,在与自己交谈的时候,显示着白豹族上流阶级该有的气度和胸襟,自己感觉不到颐指气使的压力。他不由想到,和这群人处在一块儿的豹子,想必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而之前奇岐口中那所谓“六亲不认的战斗机器”,或许只是一种谣传吧。 接下来与他们的交谈中,文顷渐渐了解了有关豹子的不少事。豹子原名叫白霄,非常好听的名字,据说这个名字是王亲自赐予他的。在成为王城的护国将军之前,豹子在军队里绝对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之所以会被王看中,似乎是因为在一次围城之战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判断力和战斗力。这事件的渊源,似乎还要跟赤狮族挂上钩,赤狮族与白豹族的纠葛,似乎是由来已久。 据说,当时赤狮族的头号骁将化成兽形几乎将白豹族的先锋部队全灭,王赐封的将军错误指挥战斗,将兵力统统支到前线,直面赤狮族骁将的攻击,城池后方却疏于防范,导致赤狮族从后方趁虚而入,几乎攻破王城后方关卡。 那个时候,白霄没有听从将军的命令去支援前线,他悄悄脱离了大队伍,来到了王城后方,也就是在当时,洪石毅然跟随了白霄。白霄集聚了一些散兵,死死守着王城后门。 不过那场战斗,白霄打得并不容易,因为率兵攻打王城后门的,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正是赤狮族的王。 按照赤狮族原本的计划,是先用一枚骁将的强攻引起豹王的注意,让他把一众精兵都集聚到前线,这样一来,后方势必虚空,他再带兵趁机杀他个措手不及,这样便能直捣黄龙,将白豹族彻彻底底踩在脚下。 但白霄的出现无疑是在他得瑟的脸上扇了狠狠一巴掌,赤狮族的王怎么也没想到,白豹族还卧着这么一条龙。那一次的进攻,赤狮族没有胜也没有败,狮王过不了白霄的坎,前方部队也没有占得多少便宜。他们无心致力于持久战,最终撤了兵。 白霄自那战起一鸣惊人,直接被王封为护国将军。狮王与白霄之间的梁子,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结下的。 文顷听着,不由想到,豹子在头痛病发作的时候,口中迷迷糊糊说出的拥有火焰一般毛发的狮子,大概就是指赤狮族的王了。 至于这一回豹子直接从王城失踪,据说是因为与狮王大战了一场,包括失忆,应该也是大战造成的后遗症。 听着纹燕和桂木二人交替着讲述,文顷也算是明白个七七八八。豹子的身份是让他震撼的,但震撼之余,他又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 他曾无数次地想过,豹子的家人会不会有朝一日找到他,然后客套地给他一些感恩的礼,最后理所当然地把豹子带走,留他一个人,对着那些厚礼发呆。 如今,想象似乎快要变成现实,他竟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觉,以至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滞。 “恩人?”桂木唤了他一声。 文顷回过神:“哦,叫我文顷就可以了,恩人不习惯。” “那,文顷,您可以与我们说说,将军与您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都是一副怎样的状态?” 文顷想想确实该告诉他们的,豹子的现状几乎与孩子无异,他们既然是豹子的下属,应该有办法帮他恢复记忆。 一阵叙述之后,纹燕和桂木竟是都蹙起了眉。当然文顷没有把豹子曾经与自己说过的那些感人肺腑的豪言壮语讲出来,想着若是一字不差地讲出来了,这两位亲卫队队长不知道要被刺激成什么样呢,尽管他们在努力保持着冷静。 文顷看着他们的表情道:“如果你们需要我配合,我不会推辞。毕竟比起让小白……不,白霄,恢复记忆,其他事都不甚重要。” 桂木仍旧蹙着眉,只说:“依照您的叙述,显然将军更加听您的话。方才您也看到了,他不认识我们了,而且对我们有敌意,我们若是强行把他带走,这俨然不妥当。所以,您的帮助是必须的。” 桂木注视着文顷,眼里有种不容驳斥的光彩。 文顷放在桌底下的手渐渐握成拳,“你说。” 桂木沉声道:“我想让您和我做个约定。” …… 洪石是被一股扑鼻的香味给惊醒的,睁开眼便看见一桌子的好菜,豹子坐在桌子另一侧,正在给文顷夹菜。洪石一骨碌站起来:“将军!” 文顷微笑着看过来:“醒了,赶紧吃饭吧,这是你们的将军亲自下厨做的。” 洪石有点愣神,他的脑回路还没转回来,眼睛扫了一圈,就看见纹燕和桂木拿着筷子吃得很小心翼翼。 豹子却道:“文顷,你怎么不叫我小白,将军是什么?” 文顷说:“你就是将军,小白就是将军,小白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白霄,以后我就不能叫你小白了,该叫你的本名,白霄。” 豹子却不悦地皱起眉:“什么将军,我才不是将军,我也不是白霄,我就叫小白,文顷的小白。” 文顷心中有些酸涩,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说:“好好,小白就小白,我们吃饭吧,等下吃完了,这三个哥哥姐姐有事和你谈。” 说到“哥哥姐姐”这个词,饭桌上同时发出了两声被呛到的声音。 桂木见洪石还像呆头鹅一般站着,便努力将饭咽下,说道:“洪石,坐下来吃饭,有什么事待会再说。”洪石这才后知后觉坐下来,但眼神还是没有离开过豹子,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方才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豹子可不会理会洪石的眼神,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文顷身上。今天,他没有文顷在一旁看着,也做出了一桌子好菜,早已等不及想要文顷的夸奖了。他时不时地蹭着身边的人,说:“文顷,今天我一共做了五个菜,是不是很厉害?” 文顷微笑回应他:“是啊,小白很厉害,都知道把黄瓜和鸡蛋搭配起来炒了。” 话语刚落,洪石忽然直起背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一桌子菜,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他听到什么了,这些菜,都是将军亲自下厨烧的。 也就是说,他正在品尝将军的手艺? 洪石又开始陷入某一种痴呆。然很快,豹子的话让他整个人更加不好起来。 只听豹子说:“文顷,既然我这么厉害,那我要奖励,要亲亲。” 洪石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失落的猫扔了一颗地雷~~ 有亲问更文时间,俺就设定一下时间好了,每晚十点半准点更新,其他时候都是捉虫~~ p个s:亲们不要把白霄看成白雪啊,千万不要qaq 第二十三章 23 豹子指指自己的脸蛋,颇为调皮地说道:“这次我不要亲额头,我要亲脸蛋。” 文顷看着他倾过身一副自己贴过来的样子,不免有些尴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没那么大胆。 纹燕和桂木纷纷一声不吭低头扒饭,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旁的洪石却是紧紧挤着眉,嘴唇开始一颤一颤的,好像有什么话将要破口而出,就在他即将张口的那一刻,搁在桌底下的脚背被另一只脚狠狠踩住,下一秒桂木的森冷眼刀射过来,仿佛在暗示他,收敛点,别丢人现眼。 洪石那握着筷子的手就那么在空气中抖了抖,然后他很不情愿地低下头,往嘴里塞饭。 “小白,现在是吃饭时候,要亲等下回房间亲,好吗?”文顷企图搪塞过去。 豹子却不买账:“不,文顷,我就要现在,你亲完了今天的碗也是我来洗。” 文顷扫了一眼桌上其他人,见他们都不甚在意的样子,心里便也不那么讲究了,况且连到洗碗也包了,豹子难得会这么积极,给点奖励确实是无可厚非。于是他侧过身,在豹子脸颊上轻轻印上一吻,几乎像蜻蜓点水一般,方触及便离开了。 然即便如此,豹子也像得了至宝一般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被亲的那一块,不自觉地笑起来。 洪石终究还是看到了这一幕,他的筷子啪嗒一下落到了桌底下,含着饭粒的嘴就那样保持着微张的姿势,一副僵硬成石的姿态。 “好了好了,快点吃饭吧。”文顷说道。 之后整个午饭时间,豹子都持续不断地对文顷做着亲昵的动作,说着亲昵的语言。洪石起初还诧异得全身僵硬,后来他也渐渐习惯了,只是将军的这副模样,始终让他觉得可惜,这不由加大了他想让将军恢复记忆的决心。 午饭过后,豹子应诺去洗碗,亲卫队二人倒也没有阻止,唯有洪石忍耐不住想要跟着豹子凑到厨房去,后来愣是被桂木拉了回来。他们与文顷,还有一些比较重要的话要谈。 …… 方才在吃饭的时候,文顷满脑子都是亲卫队之前对他说的事,他考虑了一下自己的立场,觉得自己没什么理由拒绝。亲卫队的礼仪已算很周到,他们一没有威胁自己,二没有强迫自己,在方才的谈话中,他们给足了自己选择权,说实在话,文顷是没有什么损失的。 桂木道:“希望您能答应我们的要求,您也知道,我们千里迢迢找到将军已是极不容易,若是这般两手空空回去见王,必是不好交待。” 文顷本来已下定决心,要将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可如今话到嘴边,他却哽在了喉咙口,哪怕是吐出一个字,他都觉得艰难无比。 这会儿洪石倒是开口了:“恩人,方才是我不对,做事冲动冒进,您别放在心上。” 文顷知道洪石要表达什么,只说:“我没有怪你,这事一码归一码,我自是不会混为一谈。我不会缠着白霄不放,该放手的时候自然会放手。”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桂木连忙解释。 文顷却止住他,“我知道,我这就上去收拾。” 文顷起身,没有再去看那三人的表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实在没什么好踌躇不决的,他与豹子本就萍水相逢,他没有刻意留在豹子身边的必要,豹子是去是留,全看他自己的意思。 他虚着步子来到房间里,有点提不起精神,但有些事既然答应了,便不得不做。他将自己的衣服全都收拾了起来,放进了衣柜最底下一层,加了锁,还有自己的包袱也一并放了进去。另外又将豹子之前给他保管的那些铜币统统拿了出来,用布袋装好,放在桌子上。 等把能收拾的都收拾好了,他便下了楼,对亲卫队的人说:“楼上房间里桌上放着的钱,都是白霄自己挣的,他之前说要存着买房子的,不过现在……看他自己的意思吧。” 桂木和纹燕同时站起来鞠了一躬,洪石也后知后觉行了一礼。 文顷心里难受,当真觉得承受不起,若是可以,他宁愿不要这一鞠躬。他有些怏怏地说道:“我去后院知会白霄一声,你们去楼上房间等着吧。” …… 豹子已经将碗筷洗得差不多了,他正用干抹布擦着碗筷上的水渍,然后一个个叠好放进碗橱里。豹子做得很细心,每一只碗擦完了,还要拿手指摸摸有没有残留的水痕,然后举起来当镜子照。文顷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忽然觉得这样的豹子虽是有点傻气,却是单纯而快乐着的。 豹子看到文顷正倚在墙边看他,嘴角立刻扬起来,炫耀似的指着那堆碗筷:“文顷,你看,我都洗好了。” “嗯。”文顷走过去,忍不住摸着他的头,“小白是最乖的。” “文顷,”豹子说,“只要你高兴,小白会一直乖乖的。” 文顷心中蓦然酸涩,但他还是狠了狠心出口道:“小白,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 亲卫队三人坐在房间里,什么东西都不敢动。房间里布置很简单,一张桌子两张床,还有一个多层衣柜。房间虽然窄小,却充斥着将军和恩人的气味,这气味像一道禁令一般约束着他们的行为。 虽说他们拜托恩人去说服将军上来,单独见他们一面,但这事最终成还是不成,谁都说不准,毕竟,将军不是以前的将军了,而且连到思维能力,貌似也降了几个档次。 室内一时无声,落针可闻,纹燕一直低头拨弄着衣服下摆,此时终是忍不住开口:“我们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将军会跟我们走吗?” 桂木倒是不紧不慢:“至少我们可以知道在将军心中,恩人到底有多重要。只要确定了这一条,我们便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在王面前也好交待了。” 其余二人听着,皆是默不作声。 那一日,豹子在文顷的注视下上了楼,文顷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叹息一声,随后转到门口,对小旅店老板意味深长地耳语:“什么都不要告诉他。” 小老板眯了眯眼睛,“我懂。” 豹子刚刚上楼,便被桂木一记手刀敲晕了,等他醒过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坐着三个他讨厌的陌生人,却没有见到文顷。他几乎是一骨碌爬起来,开口第一句便问:“文顷呢?” 洪石坐着没有作声,桂木与纹燕互相看了看,最终,前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说道:“文顷走了,他说,您之前为了买房子挣的钱他都留给您了,他……” “文顷才不会走!”豹子几乎是怒吼出来的,“肯定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 洪石和纹燕都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桂木心想,这一步走都走了,硬着头皮也要把该说的话说完。 可豹子俨然不会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一拳砸在桂木俊俏的脸上,直接往楼下奔。他一边喊着文顷的名字,一边围着整个旅店寻找文顷的身影。 旅店内只听见豹子嘶吼的声音:“文顷,你在哪,我知道你躲起来了,你快出来,你快出来啊!文顷!!” 然而,他却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豹子疯了一般跑上楼,眼里的光彩暗沉而阴测,“都是你们,都是你们的错!要不是你们来了,文顷才不会走,肯定是你们把他赶走的,你们三个坏人!” 他看到桌子上一袋子铜币,走过去狠狠摔到了地上,一时间铜币乱蹦的摩擦声刺耳至极。 他哭着喊着:“文顷都不在了,我要钱有什么用,买房子又有什么用?我只要文顷,我要文顷!” 亲卫队三人像木头一样杵在一旁,谁都不敢再上去招惹他了,方才砸在桂木脸上的那一拳,劲头可不小,桂木甚至可以感觉到松动的牙齿和溢出的腥味。前车之鉴,此刻当然是安分一些比较好。 房间里充斥着豹子刺耳的痛哭声,小老板倚在柜台上侧耳听着,不由掩嘴笑了笑,心道,多大点的事啊,看把这孩子吓得。 纹燕拍了拍桂木的肩,贴过去小声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这场面,谁要是多说一句,谁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桂木捂着出血的嘴角,心道这事是断不能半途而废的,大不了再被打一拳。于是他厚着脸皮,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开始替豹子捡满地散乱的铜币。豹子蹲在地上嘤嘤地哭。 “将军,”桂木将豹子面前的铜币拨开,也照着对方的姿势蹲了下来,不同于之前冷冰冰的叙述,这次反倒温声软语起来,“其实,文顷的东西都还放在房间里,他没有带走,只不过锁进了衣柜里,您没有发现。” 豹子窝在膝盖里的头猛地抬起来,眼角还冒着泪花,“真的?” 桂木虽嘴角疼痛,但还是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当然是真的,只不过我们没有钥匙,钥匙在文顷那里。” 豹子擦了擦眼泪:“那这么说,文顷还是会回来的,他没有走?” “他只是出去谈生意了。” 豹子立时破涕为笑,抹了抹脸开始捡地上的铜币,喃喃说道:“钱还是要放好,以后房子还是要买。不能让文顷看到我乱扔钱币,他会生气的。” 亲卫队三人看着将军转眼之间大雨转晴的模样,皆是诧异地大眼瞪小眼。 桂木想起上午与文顷的谈话,无奈摇了摇头,文顷啊,你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失落的猫扔了一颗地雷~~ 小白撒起泼来是六亲不认的,只认文顷= = 至于他们之前到底做了什么约定,下章说吧~~ ps:今天是七夕啊,祝亲爱的们有伴儿的节日快乐,单身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二十四章 24 文顷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继续与眼前的肉摊老板交涉。 出来一下午,逛了很多摊位,要找到那些肉类比较齐全又愿意与你谈价钱的摊子,实在不容易。摊主们大多不懂什么叫批发价,文顷需要费尽口舌与他们解释,很多时候,解释前那些人还有些兴趣,解释完了却不买账了。他们觉得以低于市场的价格把肉卖给一个外乡人是很很亏本的事,况且还要长期供应,等于是在他们身上深深割掉一块肉,谁都不愿意。 后来,好不容易有个谈得拢的,又担心文顷是外乡人,什么时候拍拍屁股走了,钱收不回来可怎么办,便也没成功。 眼下文顷不仅口干舌燥,连自信心都降低了八度,这会儿要是再不成功,他真怀疑自己有没有当生意人的本事。 好在,眼前这人拥有一颗文顷很是稀罕的灵活脑袋。听他说,他曾去兽人大陆不少地方跑过,见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眼下定下心来在此安家落户,是因为跑得累了,想要有个稳定的家了,据说现下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生活非常美满幸福。 即便如此,文顷也没忘了与他谈谈什么是批发价以及它的便利之处,顺带着向他解释,以后若是合作,订立契约是必须的,口头约定俨然缺乏约束力,他文顷在生意上绝不是个随性而不讲信用的人。 由于文顷是外乡人,在办很多事情上要比本地人吃亏得多,但这位摊主俨然不在乎这些,从头至尾乐呵呵地与文顷拉家常似的谈着话。末了那人说:“我看你说起话来有条不紊,头脑思辨也不错,想来出来之前是做了不少准备了。只身出来闯荡的小伙子我都佩服,不会多么为难你,想当年我也是别人眼中的外乡人,理解你的难处。我的诚意就摆在这儿,你要是愿意,明天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来我家详谈。” 文顷听罢颇为感动,能得到他人的理解是再好不过的事。于是也不拖拉,当下便答应下来,在得到对方的地址后,文顷终是安下了一颗心。 文顷将写着对方地址的纸条塞好,道了声谢准备离去,那人却叫住了他:“小兄弟,不买点肉回去?我这里肉类可是很齐全的,你要什么有什么。家里住着你媳妇儿吧,不买些回去让她饱饱口福?” 文顷露出苦涩的笑:“媳妇倒是没有,也就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 “哦?没媳妇儿就有孩子啦?”那人惊讶地看过来。 “不不,就是我的一个朋友,比较孩子气。”文顷赶忙解释。他不由想起自己出门时文顷上楼的情景,也不知道那孩子到底在不在了,亲卫队毕竟曾经是他的下属,虽然不认识了,亲切感还是在的,若是苦口婆心加软硬兼施,指不准豹子就产生了回乡的念头。 他想来想去,心里有些乱,看着那些肉其实没什么胃口,不过忖着,不管在不在,都买些回去好了,没人吃他就自己吃,没了豹子,这日子也得过下去。于是挑来挑去,买了根猪肋条。 …… 洪石在厨房里围着他亲爱的将军屁颠颠转了好久,好几次想要帮忙,然而可惜的是,豹子已经嫌恶地像驱赶苍蝇一般搡他好几次了。纹燕和桂木很懂事地站在厨房外面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插手。 天黑了,文顷没有回来,豹子当然是打算自己下厨做饭给文顷吃。在他看来,文顷谈生意必是很辛苦的,自己整一下午没去工作,凯迪哥那儿因为这三个讨厌的家伙直接旷工了,他要是不在家务上勤快点,会增加文顷的负担。 饭烧完了,菜也炒好了,文顷还是没有回来,豹子也不着急,到处翻翻弄弄,竟在床底下看到了文顷中午换下的衣服,诧异着文顷怎么塞在这种地方,便拿出来直接泡在了水盆里。 亲卫队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将军做饭已经很挑战极限了,现下还要洗衣服,恩人到底把他当什么养了? 纹燕到底是个女孩子,小时候家务活没少做,吃惊之余不免产生一些感慨,悄悄对身边的桂木说:“其实,将军学会这项技能也挺好的,女孩子就爱这样的男人。” 桂木瞪着眼睛看过来,接着慢慢蹙紧了眉,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原来女孩子喜欢这样的吗?”怪不得在王城,崇拜他的多过喜欢他的。 纹燕瞧着他一副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的模样,不由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别太当真,我也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的。” 这会儿耳边传来啪啪啪的声音,原来是豹子正拿着棒槌在青石板上敲打衣服,那姿势怎么看怎么标准,衣服被他翻来覆去,他乐此不疲。 院子里有口井,豹子敲一会儿衣服再去打点水,来来回回冲洗,颇为认真。 洪石看不下去,非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便不怕死地上去抢豹子手中用来打衣服的棒槌。这下是真把豹子惹火了,他几乎是立刻一脚将洪石踢到一边,怒道:“别碰文顷的衣服,现在文顷不在,我才不会对你客气。” 洪石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无比的哀怨,他幽幽喊出一声:“将军……”然下一刻,便被桂木拖走了。 桂木冷着脸对他说:“还是识相点吧,将军现在不记得我们了,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你套近乎不但讨好不了他,还会惹他嫌,知趣点。” 洪石摆着一张苦瓜脸,“照现在这个状态,将军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桂木道:“将军平安,已是万事大吉,至于恢复记忆,这得从长计议。” “将军一点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我们的谈话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桂木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在将军最落魄的那段时间,是恩人照顾了他,将军把他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这也不足为奇。” 说着,桂木不由回想起上午,他们三人与恩人之间的谈话。当时恩人态度温和,很明事理,桂木便不多说什么场面话,开门见山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的意思,是想让恩人为他们提供一个机会,能让他们单独与将军谈谈,当然,这个谈话要是能说服将军回去是最好的。恩人难免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不过谈话中,作为女孩子的纹燕心思要细腻一些,她说:“从将军方才的表现,其实可以看出他对您很是在乎,所以这场谈话最终结果如何,您是关键因素。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您愿不愿意配合。” 其实纹燕的意思,是要制造恩人离开的假象,好让将军对恩人死心,这样,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将军势必会同他们一道离开。 自己当时对这个计划也是相当赞成的,但恩人却对他们说:“希望你们不要玩得太过火,白霄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即便他的行为言语像个小孩子。” 桂木记得,自己当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料定了会成功,完全没把恩人的提醒放在心上,结果呢,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没想到将军对恩人的牵绊有这么深,以至于自己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表达完,就被揍得昏头昏脑。 从记忆中回神过来的桂木忽然觉得,能有一个人这么真心实意地对待将军也不是件坏事,况且当时的将军落魄潦倒,除了白豹族这个身份,几乎一无是处。恩人在当时不抱任何私心杂念救了他,已证明恩人的品质,将军若执意要留下来,说实在话,是没有什么坏处的。 至于将军恢复记忆后该怎么办,那就不是他们该插手的了。 如此深思熟虑之后,桂木向其余二人说道:“今晚等到恩人回来,我们就离开吧。” “这么快?”洪石俨然不愿意。 桂木道:“要将军跟我们回去,那是不可能的。等他恢复记忆,短时间内也办不到。我们出来的时间已经够长了,王城需要我们保护,王也一直在等我们的消息,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此刻洪石虽百般不甘心,却也没有什么辩驳之词。桂木说得极有道理,为大局着想,他们也只能回去。 …… 文顷抱着一纸袋切好的猪肋条回来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因为不清楚豹子到底走没走,潜意识里总是期盼着,豹子能在他踏进旅馆的一刹那迎接上来,对自己说:“文顷,你买猪肉啦,我要吃红烧的。” 然后他会告诉他,猪肋条可以做出一道很美味的菜叫糖醋排骨,红润鲜亮而且吃起来香脆酸甜。豹子肯定会馋得直流口水,急哄哄地催促着他做,然后在即将完成时趁自己不注意偷吃一口。 文顷光是想想,就觉得甚是美好。可如今,却没见到豹子的身影,果然还是走了啊,他不由自嘲一声,对着柜台处犹自拨着算盘的小老板说道:“老板,吃晚饭没,我请你吃糖醋排骨。” 小老板抬起头来,脸上笑眯眯的,“回来啦,赶紧去后院瞧瞧吧,他们正等着你呢?” 文顷诧异,“他们?” “就是你家小白,还有那三个客人。” 小白没走?文顷几乎是疾奔一般跑到后院,然后他看到,豹子正蹲坐在厨房门口打盹,其余三人则坐在井盖上仰头数着星星。 文顷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他就那样杵在原地,长长呼了一口气,好像心里一颗大石头忽然放下了。 亲卫队三人率先起了身,没有叫醒豹子,径直向文顷走来。三人同时鞠了一躬,桂木说道:“文顷,您很棒,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决定今晚便离开。” 文顷不确定他们的意思,心又吊了起来:“这么快,你们和白霄谈妥了?他也走?” 桂木笑了笑,伸出手来,想要搭上文顷的肩膀,却又觉得冒昧了,便缩了回来。他说:“是我们三人走,将军还是留在这里。以后,将军要劳烦您继续照顾了。” 文顷其实没料到亲卫队三人会这么简单就放手了,这反倒让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纹燕站在桂木身后细细瞧着文顷,只觉这少年虽看上去挺文弱的,却能把将军治得服服帖帖,还调.教成了家务全能的好男人,想必他本人也是个魅力无穷的男子。 她思忖了一番,忽然记起一件重要的事,便推开桂木将文顷拉到一边,“恩人,您的姐姐让我给您捎句……”那个“话”字还没吐出来,纹燕便整个人被一股蛮力推了出去,她七荤八素地想要看清是怎么回事,熟悉的声音便响起来—— “告诉你们多少次了,不准碰文顷,怎么就不听呢!” 没人知道豹子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亲卫队其余二人沉默不语,暗地里却想着,终于轮到纹燕了,他们也算心理平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电灯泡们终于走了,下章开始二人世界~~ 另,谢谢亲们的留言,么么哒=3= 第二十五章 25 亲卫队一行人来得突然走得也迅速。 那日夜晚,文顷睡得不甚踏实,总是断断续续地梦见豹子恢复记忆了,然后冷着脸对他说:“我们缘分已尽,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吧。” 惊醒过来时,他一身冷汗,脑子都昏昏沉沉的。然后发现豹子蹲在他床旁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豹子拉开他的被子钻进来:“文顷,我同你一道睡吧,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我睡在你旁边,握着你的手,就能进到你梦里去了,谁敢在梦里欺负你,我替你教训他。” 文顷露出苦涩的一笑,依旧习惯性地抚摸着豹子的秀发,只说:“小白,梦里是进不去的,我只是白天胡思乱想过头了,没什么大事,你去睡吧。” “可是文顷……”豹子往他这边挤了挤,“我想和你睡。” “怎么了,一个人睡害怕?” 豹子支支吾吾的,“不是,就是那个,我怕自己一睁开眼,又像今天下午一样,你不见了。我怕你突然不要我了,我也找不着你了。所以我要握着你的手,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豹子孩子气地拉着文顷的手,埋着头不敢看文顷的脸。文顷不由诧异得瞪大了眼,心中辨不出是何种滋味。这样的豹子,简直让他手足无措。 豹子见文顷没有反对,有些得寸进尺地揽过文顷的腰,整个身子缩进被子里,将头枕在文顷的小腹上,还选了个惬意的姿势。文顷整个人一僵,这种情况,他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小白,回自己床上去。”文顷拍拍他的背。 豹子的手钻过文顷的衣衫,摩挲起他的脊背,那股粗糙的带着厚茧的特殊摩擦,以及豹子特有的体热,让文顷浑身一震,他几乎是立刻推开豹子抽身跑下床,蹙眉道:“小白,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豹子也跟着窜起来,手忙脚乱地跑下床,解释说:“文顷你别生气,我不做就是了,我这就回自己床上去。”说着他踢踏着鞋子立刻往自己床上跑,一骨碌钻进被子里,头一缩,整个上半身不见了,只露出一双脚。 文顷又好气又好笑,不由走过去替他拉好被子,捋了捋他散乱的头发,轻声说:“乖,我不会走的,再也不会了。” 那会儿文顷不知道,他的梦总有那么点预示性。 …… 第二日,文顷方从肉铺老板家谈完生意回来,便见豹子汗涔涔地跑回来,扯着嗓子说:“文顷不好了,镇南的房子要被人买走了,我们得赶紧过去,不能让别人抢了先机。” 文顷那会儿正在准备午饭,看着豹子这副样子倒也没急,只说:“先喝口水,别急,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豹子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末了拍拍胸脯继续道:“据说是个很有钱的人,他看中了那座房子,怎么着也想买下来。” 看豹子那样子,似乎还挺严重,文顷之前一直听豹子讲要买下那房子的事,说实话那房子长啥样他还不知道,只当是豹子一时冲动说着玩的,没想到现在看来,真有那么一回事。 于是他问:“那你之前见过房子主人吗,他有没有卖给你的意思?” 豹子急得直跺脚:“当然见过了,那会儿是凯迪哥带着我去看的,房主人说如果我真心实意想要,可以放宽期限,慢慢给他钱。没想到没想到他见着有钱的就出尔反尔,真是太气人了!” 见着有钱的就出尔反尔?文顷忽然觉得这形容得有点熟悉,他示意豹子稍安勿躁,说:“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同你一道去看看。” 豹子在厨房间转了几个圈,怎么着也安静不下来,末了吐出一句:“那房子我都付订金了!” 文顷倒是一惊:“订金?你哪来的钱?” 这会儿豹子一副说溜了嘴的模样,吞吞吐吐道:“是是向凯迪哥借的。” 这下文顷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钱都付了,却要临时更换买主,做出这种事的人不是良心被狗吃了,就是本来就没良心。 露底的豹子显然底气不那么足了,小声说:“文顷,你别怪我,那些钱凯迪哥从我的工钱里扣了,我快还得差不多了。” 文顷道:“我没怪你的意思,你要是早想买,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何必绕这么多弯子?” “我就是想,不能只靠着你,不能老让你操心,想用自己的本事让你过上好日子。” 这孩子真是…… “那你订金花了多少钱?”文顷又问。 豹子说道:“两个金币。” 两个金币算是不少钱了,文顷忖了忖,也算是心中有底了。那房子不管是好是坏,既然豹子喜欢,他一定要把它抢回来。 …… 下午托了凯迪哥的关系,文顷和豹子兜兜转转好几趟,好不容易见到了那房子的主人。在走进房主现居大宅的时候,那股子熟悉感让文顷一下子惊醒了。 那宅中小仆出来领他们进去的时候,当即一愣,指着文顷道:“你是……” 文顷朝他扯了扯嘴角,“好久不见。” 凯迪也是一愣:“你们认识?” 文顷心下笑笑,认识,能不认识吗?想当初他要租集市摊位的时候,可来过这里好几趟啊。 豹子上前一步,一下子把那小仆的手指拍掉,瞪着眼睛道:“别对文顷指指点点的。” 文顷将豹子拉到身后,叮嘱他:“小白,等下我们进去,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要做,任何事情都是我来谈,知道吗?” 豹子微微蹙眉:“可要是他也对你指指点点怎么办?他那个人,可一点都不好说话。” “总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先出口,也不要先出手,不然我们说话会站不住脚跟。” 豹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我听文顷的话,不乱说话,不乱动手。” 文顷拍拍他的肩:“乖。” 镇长的小金库今日又是收获颇丰,此刻他正喜滋滋地倚在木椅上嗑着瓜子,瓜子壳吐了一地。那奇家二爷真是个金主,竟然愿意出那么多钱买他那几十年的老房子,不过说起来也确实值,当初他那房子可是娶媳妇儿用的,装潢考究,家具也是一应俱全,布局上也是经过细心研究的,冬暖夏凉,绝对舒适。那奇家二爷也算是有眼光,放眼整个小镇,还没几户人家能有他这种水平。 至于之前那小子,他啧啧摇头,等下随便说几句,打发他便好,实在不值得浪费时间与他解释,看起来就傻里傻气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打听到他要卖房的事的。 小仆在门口躬身道:“主子,他们来了。” 镇长拍了拍沾满瓜子壳碎屑的手,头一扬:“让他们进来。” 三人陆续走进来,凯迪道了声镇长好,豹子没说话,唯有文顷,扬起音调说了句:“镇长,别来无恙?” 镇长翘着二郎腿还没抬眼呢,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弄得一怔,他几乎是立刻抬起头,朝声源处扫了一眼,就瞧见一黑黑瘦瘦的小子。那小子朝他摆出个意味深长的笑,镇长看着那笑意浑身抖了抖,半晌才道:“你谁啊?” 文顷也不急:“您不记得我了?” 镇长撇撇嘴,“我每天见的人多了去了,哪会记得你是谁。”又不是像奇家二爷一般的金主,记得你作甚? 凯迪哥过来拉拉文顷的衣袖,耳语道:“你和镇长认识啊?” 文顷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笑,然后转向心不在焉的镇长,只说:“镇长啊,您是贵人多忘事,那我提醒提醒您,集市上靠东南边那个摊位,那个英俊潇洒的整日穿金戴银的小年轻,您认识吗?” 被这么一提醒,镇长倒是直起腰来,眼珠子转了一圈:“是有这么个人,你不会是……” 文顷立刻接道:“我叫文顷,当日您收了我三个金币,却连一个普通摊位都没给我。” 镇长的嘴角抽起来了:“瞧你说的,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你是不是记错了?” 文顷面不改色:“不止如此,您还收了我朋友两个金币作为旧宅的订金,如今却把宅子卖给了别人。” 镇长的脸色变得铁青,嘴上却是抵死不认:“我什么时候收过你和你朋友的钱,你说话要有凭据。” 文顷冷笑一声,“镇长,事不过三,可对我来说,事不过二。之前您坑我一次,我敬您是一镇之长,没有与您计较,可第二次,您要是不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我不会踏出这门槛半步。” 镇长终是恼羞成怒,猛一拍桌子,喝道:“文文文文……” “文顷。” “文顷!” 仆人在旁扑哧笑了出来。 “笑屁啊!”镇长扭曲着脸斥道。然后他挺着油水肚子摇摇摆摆朝文顷走过去,文顷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却不料下一刻,那大腹便便的恶心男人迅速伸手一巴掌,狠狠打在文顷脸上,文顷的脸立刻歪到一边,五个指印鲜明异常。 镇长很得瑟地咧出一口黄牙,“你这蠢小子,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由得你这样撒野?我还告诉你,我就不卖给你,你能把我怎么着?我扇得你疼不疼,不服气是不是,不服气你也扇我,有胆量你就扇……啊!” 小仆正听镇长说话说得好好的,却忽然发出一声惨叫,然后镇长整个人摔了出去,撞到了椅子上。紧接着,他看到镇长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两个鼻孔不断向外冒血,可镇长却捂着裆部,哎哟哎哟地叫。 豹子收回拳头,怒气冲冲吼道:“你这只恶心的猩猩,居然敢打文顷,你相不相信我让你的手再也用不起来!” 镇长疼得满地打滚,却还不死心地直起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文顷的方向,龇牙咧嘴地说着:“你……你……” 文顷面不改色。 或许没人知道,镇长的致命伤来自于他胯.下那一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26 小仆见着自家主子被打了,自然不能杵着干瞪眼,赶紧利索地从侧门绕出去叫人了。 凯迪见着这情景,一时间束手束脚的,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做。这镇长平常在外头的形象也算是不错的,凯迪与他没什么交情,也不爱打听镇长的传闻,所以自然也不知道对方在背地里干过什么龌龊事,要是知道了,他是怎么着也不会拉着小白去看房子的,那不是摆明了把朋友往火坑里推吗? 方才听文顷讲以前被这镇长坑骗的事,心中不由冒出一团火,对镇长的好感度也顿时下降了好几分。眼下这情形,他横竖是逃不过连带责任了,于是忖了忖,对文顷说道:“咱们还是快走吧,刚才小仆出去叫人了,等下人一多,我们想走都走不了。” 文顷却道:“我说过,他今天不给个答复,我是不会踏出这门槛半步的。” 凯迪哥咬咬牙:“好,那我陪你一块儿。这事说起来也有我的份,我不能袖手旁观。” 文顷看了看他,只说:“大哥,嫂子还在家等着你吧,你别在这杵着了,赶紧回去。” 凯迪死活不肯,自己好歹也被人叫声大哥,哪有小弟出事,大哥率先落跑的道理,说出去他还怎么做人,要是他媳妇儿知道这事,他在家里就更加抬不起头。所以他愣是犟着没走,文顷也拿他没辙。 镇长还在地上幽幽叫唤,心里骂着那没用的东西怎么现在还没把人叫来。要是由着这些人猖狂,这屋子顶指不定就要被掀了。 他现在只能装死,多撑一刻是一刻。 文顷瞧着他那副模样,不由笑了笑,走过去一把搭上镇长的手臂,镇长半眯着的眼霎时睁开来了,“你你还想干嘛?” 文顷露出一抹极正式的笑:“扶您起来。” 谁道那镇长往旁边一缩,嘴一撅,直说:“我不起,我死都不起,你放手,我就要这样躺着,我躺着挺好的,挺舒服的,我才不会上了你的当呢,要我起,门儿都没有。” 文顷朝他挑挑眉,笑容仍挂在脸上,手却松开了,只说:“您要是觉得躺在这冰凉的地板上舒服,您救躺着吧,我尊重您的意思。” 这下镇长纳闷了,他怎么就不强迫自己,自己说躺他就让躺?这小子到底搞什么名堂? 文顷蹲下来,说道:“镇长,给个话吧,房子的事到底怎么解决?” 这会儿豹子也跟着走过来,居高临下瞪着镇长,以镇长那角度看上去,那架势还真吓人。他不由往某个方向缩了缩,加紧了双腿,问道:“你你你,你到底想怎样?” 文顷将手举起来,镇长立刻缩紧脖子闭起眼,一会儿却感觉不到有什么动静,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却见那小子在梳理散乱的头发,他不由心虚地呼了口气。 文顷笑笑,“镇长,我没想怎么样,我就想告诉您一句,做生意的不能不讲信用。有句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可您连基本的仁义都没有了,待会儿您即便是叫人来,也是站不住脚跟的。我就不信您睡在那堆金子里,您的良心能安生。”文顷指指他的心口。 镇长嫌恶似的拍掉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衣裳。 豹子看了火气又上来了,文顷的手很脏吗,这头恶心的猩猩,竟然敢打文顷的手。 文顷感觉背后盛怒的气息,赶紧止住身后的豹子:“小白,站一边去,这事我来谈。” “可是文顷……” 文顷回望过去:“乖。” 豹子没辙,他不想惹文顷生气,每次文顷说乖的时候,他总觉得要是不乖乖的,就不是个好孩子。 镇长看着豹子走远了,一下子来劲了,“我告诉你们啊,要不是那小蠢货还没把人领来,会由得你们这么猖狂,嗯?”他甩了甩散乱的头发,看了眼文顷,“文……文什么来着?” “文顷。”文顷不与他计较。 “文顷是吧,我可告诉你,那房子我早就卖给奇家二爷了,连房契都签了,你们想要,那绝对不可能。别说现在你们这副不可一世的德行,就算是以前,那也没好话说。” 镇长一句话说死了,凯迪哥俨然看不下去了,“镇长,您好歹是一镇之长,之前不是都答应好了,不能说话不算数,这样要是传出去,让小镇上其他人怎么信服?” 镇长冷哼一声:“你们要是敢说出去,无凭无据的,就是陷害诽谤!” 文顷心中不由发笑,这猪脑镇长也知道陷害诽谤一说,真是难为他了。 文顷也不恼,跟小人计较,不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吗?他伸手替这镇长顺顺头发,再理理衣襟,镇长反倒被吓得一愣一愣,摸不清眼前这小子在耍什么花样。 文顷道:“镇长,其实您做得也没错,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您的行为生动形象地证明了这句话,我也没什么好责怪您的。” 镇长哼哧一下,“算你识相。” 文顷将手伸进上衣内袋,拿出来一整沓纸币,镇长眼睛立刻直了。文顷抽出其中一张,塞在镇长手里,说道:“镇长,这钱就给您就医吧。我还是那句话,买卖不成仁义在,我文顷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那房子我不是没钱买,只是之前我朋友没有告知我,若是知道了,我断不会让他拖到现在。” 文顷想到这数日来自己卖蛋饼的收入,再加上本有的存款,零零总总也该付得起那买房前,就算不能全付,一半也是可以的。 没想这会儿豹子倒是发话了:“文顷,那房子我不要了,我们回去吧。” 文顷不免有些诧异:“为什么不要,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叨念着那房子的事情吗?” 豹子默默低下头,只说:“我我不想花你的钱,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养活你。”接着他又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盯着文顷,声音也洪亮起来,“以后等我挣够了钱,我要把整个小镇买下来给你,那几座房子,我才不稀罕。” 文顷愣神得看着他,半晌才道:“你说什么胡话呢?” 豹子上前一步,有些激动,“文顷,我没有说胡话,我是认真的。” 文顷就这样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两人对视良久,文顷默默站了起来,转而对躺在地上的男人道:“镇长,您也听见了,那房子我们不要了,您要卖给谁便卖给谁,今天给您带来的麻烦,我们深表歉意。至于就医的钱,您要是觉得不够,我再给您。我对您造成的伤害,我绝不赖账。” 这下子,倒是轮到镇长吃惊了,他依着斜躺的姿势,上上下下打量这个看上去极其普通的黑瘦的年轻人,似乎看到了自己极度欠缺的东西。他结结巴巴道:“你你就这么放弃了?我那旧宅,整个小镇都没几座比得上的,你就不再谈谈?” 文顷反问:“您希望我再谈?” 这会儿凯迪哥也吃惊了,凑过去拉拉文顷的衣裳:“兄弟,真就这么走了?我们来一趟不容易啊。” 文顷却道:“该谈的都谈了,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镇长这会儿摇摇晃晃爬起来,两条腿却还是绞在一块的,“我说,你你就不想把放在我这儿的几个金币拿回去?” 文顷不由笑了:“镇长,原来您记得金币的事呢?方才您不是认为我陷害诽谤吗?” 镇长倒是焉了。 文顷终究没有提那金币的事,道了声告辞便同着凯迪和豹子一块儿离开了,只剩镇长一人坐在厅堂里。 小仆叫了帮手回来的时候,屋子里早已空空荡荡。他让壮汉们挨个排好,直问镇长人哪去了。 镇长抄起瓜子托盘便朝小仆砸去,“你问我去哪了,我还要问你去哪了,找几个打手要这么长时间,我养着你吃干饭的!” 刚才那托盘,小仆不能躲,躲了自家主子指不定要拿凳子砸他,他只好结结实实挨一记,末了将托盘捧在怀里,苦着脸道:“主子,这也怨不得我啊,这几个找来的,算是价格最便宜的了,其他的都谈不拢。” 镇长气得发抖:“你个没用的东西,赶紧叫他们滚!” “主子,那钱?” “钱当然要收回来。” 小仆赶紧麻利地跟那几个壮汉沟通起来。那些个壮汉走的时候,眼神鄙夷得像在看一只耍宝的猴子。 镇长坐在椅子上想啊想,又看看那攥在自己手里的纸币,心里头一直觉得不安生,那小子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晃悠—— 买卖不成仁义在…… 晃得他脑袋疼。 几日后,镇长受不了了,于是他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让他家小仆到他的小金库里取了一袋子金币,金币数量不多不少,刚好十五个,然后让小仆亲自送去了文顷居住的小旅店。 小旅店老板知道这事后,又是惊诧又是纳闷,“我说文兄弟啊,你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宝,竟然能让那一毛不拔的镇长给你送钱,还是金的。” 文顷笑笑:“法宝倒是没有,也就是生意人之间最基本的准则,这您应该比我懂。” 小老板蹙起眉,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只说:“那你家小白要买的那房子怎么办?” 小老板这么一提,文顷倒是想起来了,“您听说过奇家二爷吗?” 小老板点点头:“有所耳闻。” “那您知道他全名叫什么?” “哦,他啊,姓奇,叫奇二。”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这文下周一入v,明后两天要攒稿,所以不更新,到下周一连更三章,希望亲们不要抛弃我…… 面具深鞠一躬~~ 面具的专栏,亲们收藏个=3= 萌宠屋零号店 推荐俺家cp辣椒拌饭的新文→ 教官不可以 第二十七章 一更 27 这几日文顷终于决定改变经营模式,打算制作花色蛋饼。对于蔬菜的选定,他只选择了易于食用的生菜和黄瓜。生菜叶一片片剥开洗净,黄瓜切成薄片,整齐排布在小木盒中,外头罩一层透气性极好的细纱布。至于肉类,他捉摸不清孩子们的口味,率先选择了较为普遍的猪肉。猪肉取肋条处五花肉,用比较利的刀细致地切成薄肉片,一一叠好放在另一个木盒中,同样用透气性好的纱布遮好。 早起把这些事情做好之后,文顷便推着他的手推车去学堂门口,准备摆摊了。 昨晚上,好吃的豹子死缠着文顷要他做个既放菜又放肉的蛋饼给他尝尝,文顷觉得给他尝尝也好,顺带着听听豹子的意见,免得第二日出摊时出洋相。 当然,除了赞美之词,文顷不可能从豹子口中听到任何有价值性的中肯评价了。后来见着了旅店小老板,文顷便想着让他尝尝,看看有什么进步的空间。 小老板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咬一口,嗯,感觉味道很奇怪;再咬一口,嗯,好像还挺好吃的;再再咬一口,小老板不由皱起眉头,拍着文顷的肩膀道:“文兄弟啊,有没有考虑过,以后把这鸡蛋饼打造成这里的招牌菜啊?” 文顷那会儿听着一愣,打造成招牌菜,这话是多有分量啊,可想想他又皱眉头了,“老板,这里可是旅店啊,按您的意思,是想要改造成菜馆?” 小老板道:“我这旅店也算是有些年头了,挣来挣去也就那么几个钱,而且最近投宿的人也越来越少,这一条行上,有三四家像我这样的。你知道,我为了吸引顾客,已经把价格压到最低,可还是没多少人光顾。其他几家,也是遇到了像我这样的情况,他们多半开始转行干别的了,我要是死守这没前途的行当,以后妻儿都要喝西北风。” 小老板讲得有条有理,文顷听着,似是有些门道。 “其实我家那口子,早些日子就建议我跟你商量商量,当然你没见过她,她倒是见过你。她觉得你这人吧,实诚,质朴,吃得了苦,没什么花花肠子而且做事有头有尾。她对你啊,印象非常好,所以老是催着我说服你让你留下来,我啊……” “等等,”文顷打断他,“老板,我问您件事,您家那口子,她见过我几次啊?”实诚,质朴,吃得了苦,没什么花花肠子而且做事有头有尾,这评价会不会太高了点,再说自己媳妇儿这么夸别的男人,这老板心里就没有点想法? 小老板道:“也就两三次吧,不过她看人准,错不了。” 文顷微微抽着脸皮看着他。 “你看,文兄弟,”小老板拉了张椅子让他坐下,“你要是有意愿,就跟我谈谈,我这小旅店的地段你也是知道的,正对面就是集市,后头隔条街就是镇民居住的地方,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可多得很,要是在这地段开间小饭馆,生意肯定火得不行。文兄弟……”小老板眯起眼来,“你想象一下门庭若市的情景,兴不兴奋,快不快乐?” 文顷却是没跟着闭起眼,小老板这样子他倒是头次见,估摸着是被自家媳妇儿催得紧了,才这么殷勤地跟自己谈起这事。想来也对,一家的顶梁柱,生活的唯一来源,能不拼命点吗?要是媳妇儿嫌弃他赚不来钱,默不作声跟着别人跑了,那才是大大的悲剧。 文顷本来也想着,卖鸡蛋饼不是个持久的行当,能稳定下来自然是好事。开店的意思他是有的,不过这想法一直搁在心里没真正当回事过,如今小老板如此对他胃口地主动谈起,他怎么着也不会推脱。 小老板的人品毋庸置疑,做了十几年生意人了,有经验有头脑,文顷忖着,自己要是和他合伙,是百利无一害的。于是思前想后,文顷很给面子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老板,这样吧,我上午去学堂门口卖蛋饼,下午回来和您详谈,怎样?” 小老板点点头,立时喜上眉梢,颇有一种舒口气的感觉,“也对,这转行开店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是该空出时间好好谈谈。你先去忙,我先思忖个大致的计划来。” 于是,一个小小的鸡蛋饼,牵出了一桩大买卖,文顷隐约觉得,自己的事业要起步了。 …… 学堂的孩子们依然期待着文顷的到来,如今文顷觉得自己成了垄断性个体私营户了。学堂门口几乎没什么其他的摊贩了,识相的都走了。文顷每天的顾客量非常大,这也意味着他要付出更多的劳力,累了还不能耍脾气,待顾客要始终如一,即便那些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文顷的新花样俨然激起了孩子们的好奇心,个个问着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文顷不厌其烦一一解释。因为豹子没有来,今天的他有点忙。 “那……一个铜币能买到肉片加蔬菜的鸡蛋饼吗?”惯性使然,孩子们喜欢每天出门前,随身携带一枚铜币,如今看着有点加价的架势,自然是担心的。 文顷知道,自己变了花样有点突然,他也有心理准备,所以,今天就是打算来个新品种推销,原价让孩子们吃个够。 这一决定一说出来,孩子们又一窝蜂地涌上来了,不过说实在话,文顷带来的材料有限,百来个孩子还真不能每个人都顾及到,所以只好先来先得了。 文顷这边忙成一团,没瞧见不远处一个高挑的貌美女子正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拉扯着往前走,一点一点地往人群里挤。 “母亲,我要吃那个大哥哥做的饼,听说很好吃,我以前从来没吃过。”孩子稚嫩的声音几乎被此起彼伏的群童说话声掩盖。 女人脸上挂着不甚明显的汗珠,乌黑的长发松松地盘在脑后,一支镶了蓝宝石的金钗插在发丝里,一下子将她的身份提高了一个档次。 “奇用,你别死命拽我的手,走慢点。” “不嘛不嘛,走慢点就要被抢光了。”孩子急得直晃手跺脚。 “真是要被你烦死。”女人将有些算乱的发丝别在耳后,一面拉着孩子的手一面粗鲁地推开前面簇拥的孩子,“让让,让让!都是一群什么孩子啊,给人让个道都不会,父母都是怎么教的,果然人穷素质也低。” 那女人的说话声音不大,也不算小,恰好钻进了文顷的耳朵。文顷本来一门心思埋头做蛋饼,却硬生生被这刺耳的嗓音刺激得抬起头来。于是他瞧见一个打扮得挺入流的女人,正很没品地做着三流的事。 手底下的肉片快要煎焦了,文顷也顾不得那女人想要干什么,赶紧卷进蛋饼里,抽出一张纸片来包好,递给排在前头的孩子,谁道这会儿一只大人的手窜进来,硬是将文顷往下递的手势抬起了一个弧度。 排在前头的孩子没拿到,蛋饼被眼前这空降般的女人拽在手里。 文顷看她一眼:“请你把蛋饼给这孩子。” “凭什么给他,我先拿到的。”女人另一只手拉过自己的孩子,将蛋饼塞在孩子手里,趾高气昂道,“多少钱?” 文顷没有理会他,只对那孩子说:“小朋友,乖,把你手里的蛋饼给这位小哥哥,他已经付了钱了,这饼应该是他的。” 女人的孩子看着文顷那双泛着淡淡金色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把手往外伸。下一秒却被女人拍了个小巴掌,嗤道:“发什么傻,他叫你给你就给,这饼是我你母亲先拿到的,你凭什么给别人,真是没出息。” 文顷觉得这女人实在有点无理取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怎么以前从没见过她。不但当着自己儿子的面抢属于别人的东西,还指责企图悔改的儿子没出息,也算是少见。 于是文顷道:“这位阿姨,钱你也别给了,这个饼就当是我赏给了一条狗,你从哪来回哪去吧,我这摊子不欢迎你。” 女人的脸顿时绿了:“你你你,你叫我阿姨?还骂我是条狗?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文顷无意与疯狗般的女人一般计较,今天重新开张便遇到这么个无事生非的人,也算是触了霉头。于是他只当做没看见,换着笑脸对方才没拿到蛋饼的孩子说:“大哥哥给你再做一个,别急啊。” 然后,他推起小推车,一句话未说,换了个位置继续做蛋饼。 孩子们一窝蜂地全都拥过去,女人傻傻地被推搡着,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大清早的陪着自己儿子来买所谓的鸡蛋饼,遇到一群没教养的孩子,还碰见一个欠教训的小摊贩,真是晦气至极。她觉得,自己要是不赚回点脸面,死活都咽不下那口气。 儿子拽拽她的衣裳,“母亲,这饼?” 女人一把夺过孩子手中的鸡蛋饼,狠狠掷在地上,看着觉得不爽,又踩了两脚,直到那饼被碾得不成形。 女人很有成就感地扬起嘴角,大声说道:“这种恶心的东西怎么能吃呢?就算喂狗,狗都嫌脏。”说完她得意洋洋地朝文顷看过去,挑衅似的扬扬眉。 文顷瞥了她一眼,觉得这女人的脑子肯定有点毛病,跟一个神经病较真,自己也就成了神经病,于是文顷仍旧只做他的蛋饼,对女人夸张的言语不予理会。 可文顷不理会,不代表那群孩子不会理会。 只见一个书包忽然从人群中窜出来,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之后,啪的一下正好砸在女人的头顶,然后包里各式各样的书本滑落出来,又是砸了女人一身。她那引以为傲的漂亮盘发立时散落开来,那只金簪垂直落下,正好插在方才被她踩烂的蛋饼之上。 女人一下子呆住了。 就在她呆滞的片刻,又是几只书包从人群里飞出来,全朝她身上砸去。 “竟敢踩大哥哥的鸡蛋饼,大家一起砸她。” 于是,书包漫天飞舞,书本纸张像天女散花一样。女人狼狈得到处躲蹿,她的儿子显然比较聪明,在第一个书包飞过来之后,就躲到一边儿去了。 文顷没有阻止,他何必阻止?只是他很好奇,这女人是哪里冒出来的,她儿子又是哪里来的,以前竟是从未见过,面生得很。 文顷正忖着,女人的声音歇斯底里般地吼出来了:“你们这群小屁孩,还有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小摊贩,知道我丈夫是谁吗?竟敢这样对我!” 文顷白白眼,心道谁娶了你谁倒霉。 女人说道:“我丈夫姓奇名二,人称二爷,在外头,名号可是响当当的。你们惹毛了我,不会有好果子吃。” 文顷听着,倒是一愣,没想到这泼妇竟然还是奇二爷的妻子,不由感慨,这世界未免太小了。 文顷心想,人类世界流行拼爹,兽人世界竟流行拼丈夫,不由摇头笑笑,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该拿出些场面话来撑撑面子?于是胡乱扯出了一个人,只说:“这小镇镇长,是我拜把子兄弟,你要是心里不服气,大可以去找他。他肯定很乐意替你分忧解难。” 女人叽叽喳喳的不知道还在说什么,文顷也懒得去管了。只是他没想到,他和奇二,就因为这件小事结下了梁子,而镇长,真的成了他的靠山。 第二十八章 二更 28 奇二的媳妇儿姓花,名云,是这小镇前前任镇长的孙女,长得漂亮不说,人也是温柔乖顺,样样家务活都拿手。不过,这是她出嫁之前的事,出嫁之后,跟着自家丈夫到处走南闯北,见识的多了,人也变得刁了。嘴里吐出来的字眼再也不温婉了,时不时像刀子一样戳你一下;脾气也不顺服了,在家里还有她丈夫收收她,在外头那是颐指气使,像长了八条腿的螃蟹。 小镇上的人对这个女人其实是不怎么了解的,比较刚出嫁不久,便随着奇二离开兽人镇了,一年回来一趟。一趟呆个几天,几天之后又走了。 不过人们倒是听说,这回夫妻俩回小镇,是打算定居了,不再出去漂泊了。镇民们瞅着,连儿子都有了,虽然啥时候生的都不知道,但为着下一代着想,是该定定心了。 花云一回家,立刻在丈夫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一个劲地说那小摊贩怎么怎么使坏,怎么怎么羞辱她,还有鼻子有眼,像真有那么回事。 奇二瞅着她,头发乱了,妆也有些花了,怎么看怎么狼狈。可他就是不说话,负着手,在厅堂里来来回回地踱步,然后朝自己儿子招招手,说:“奇用,来,跟你父亲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此刻奇用还在想着那个被母亲踩烂的鸡蛋饼,心里头只觉得可惜,所以母亲方才说了什么,他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父亲让他说,他便一股脑地将看到的听到的都一字不差讲了出来。 儿子说出的话南辕北辙,花云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辜,哭得更大声了。 奇二捏捏鼻梁,叹了口气,说道:“我说你能消停消停吗,一回来就给我捅娄子,以后孩子要上学堂,你把可能成为他同学的人都招惹了,你让孩子怎么办,天天被欺负?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 花云抽抽鼻子,不肯罢休,只说:“要不是你一大早跟我吵架,我会心情不好找人出气。你倒好,站着说话不腰疼,把错都撇到我身上,你就一大圣人,你什么都是对的。” “你怎么那么不讲理呢,我们吵架,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找别人撒气干嘛?再说了,你跟我吵架,我心里就不难过,你见我找别人撒气没?要是人人像你这样,这世界就要乱套了。” 花云听着,一扁嘴,一跺脚,不说话了。 奇用坐在一边看着父母两人吵,小嘴闭着一个字不说,其实他心里是懂的,可他也知道,不管他说什么,都进不了父母的耳。所以这会儿他拍拍屁股站起来,独自一人往自己房间走去了。 奇二闷了一会儿,说道:“那小摊贩,后来有说什么话吗?” 花云抽出手绢来抹了把脸,带着微弱的哭腔道:“能说什么,不就那么点唬人的屁话吗?” 奇二眉头一蹙:“我说你能正正派派回答一下吗,不想让我给你出气?” 这下子,花云两眼立刻放光了,“当家的,你……” 奇二走过去,将女人略微散乱的发丝捋顺,语气渐渐和缓下来:“我自己的女人,能由得外人欺负?这要是传出去了,说我奇二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怎么当男人。” 女人赶紧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玉手轻握成拳,敲在奇二胸口,一副撒娇的糯软模样。她润了润嗓,说道:“那小摊贩看上去一副穷酸样,没想到后台挺硬,听他说,是镇长的拜把兄弟。” 奇二皱起眉来:“镇长?” …… 像往常一样,镇长在午饭过后,腆着个大肚子到一些住宅区看看民情,虽说是做做样子,但也是每天必做的事之一。如若是往常,他会莫名其妙遭到几双白眼,愿意与他搭话的人,也少得可怜。不过今天,似乎有点不大一样了。白眼不见了,凑上来说话的人也多了。 镇长不明白怎么镇民们一夜之间转了性了,但他很高兴,甚至很得意,认为多年来的坚持终于有点成效了。 不过,当他听到镇民们口中说出的话时,他的脸立刻变得煞白,他觉得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和那个混小子成了拜把兄弟! “我家孩子,隔壁家孩子,还有老王家老李家的,都说那小子做的蛋饼好吃。不但手艺好,人也好,这一片儿,有哪家孩子不喜欢他?”那人上来勾着镇长粗圆的脖子,“我们以前都错怪您了,没想到您眼光这么好,以后可得多提拔提拔他,那小子有出息。” 镇长一路摇摇晃晃,不停地被勾肩搭背,不停地听着这样的话,等他游魂般回到宅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他和那小子,什么时候成了拜把兄弟了? 这还不算,那日夜里,奇家二爷让人抬了一箱子的铜币来到他家,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请您跟卖蛋饼的小子断绝关系。” 镇长觉得自己成了冤大头了,第一反应便是解释,可奇二爷也是个奇怪的人,他不要听解释,只想让自己答应。镇长当真是哑巴吃黄连,他跟那混小子本来就没那关系,何来断绝一说。 奇二爷走的时候,极是严肃地落下了一句话,说:“您要是不答应,日后受了牵连,可别怪我?” 镇长坐在厅堂里,瞅着那一箱子铜币发呆。末了知会他家小仆,让他赶紧把事情调查清楚。那混小子,怎么就跟奇家二爷搭上关系了? 小仆也算尽职尽责,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了个清清楚楚。 “主子,我们该怎么办?” 镇长撑着圆滚滚的脑袋,屁股坐在那一箱还未入库的铜币上,觉得自己这会儿还真是骑虎难下了。 “你说那小子怎么就这么倒霉,招惹上了最不该招惹的人,他招惹到那人也就算了,还把我拖下水,这安的是什么心啊。”镇长越想越觉得憋屈。 小仆杵在旁边忖了忖,直说:“可主子,今日镇民们对您的态度可是大转变啊,您说,您是愿意为了一个人得罪一大帮人,还是愿意为了一大帮人舍弃那一个人?” 镇长的眉头皱得要挤出水来了,“可是二爷有钱,你不懂,这钱啊,是个好东西,很多时候,它可以派上大用场。” “可是主子,您真差这么几个钱?有朝一日等您退了,您想想,那些曾经对您有偏见的人,会怎么对您?真到那个时候,钱真能顶事?” 镇长沉默了,许久才撅着屁股站起来,拍拍小仆的脸蛋,“谁教你这些道理的,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小仆立刻缩紧脖子,心道能不好生想着吗?他上有老下有小,整天跟着这肥头猪脑的镇长混吃等死,要不为自己找好退路,以后就是白骨露野的命。现在趁着镇长犹豫不决的空当,赶紧灌输正确思想,不然他以后的日子真要难过了。 说实在话,小仆也没指望自家主子能听进去,毕竟这么多年过来了,是什么德行早就刻在骨子里了,要真能变,那第二天太阳铁定是从西边出来了。所以他也只是抱着几分虚无的念想。 可是他断没想到,这满脑肥肠的铁公鸡,居然还有开窍的一天。 “小李啊,我没白养你,去,叫人把这箱子铜币送还给二爷,就说我柴术是一镇之长,还轮不到他一个商人来对我指手画脚。”镇长叉着腰,肚子依旧圆滚滚的,不过这会儿看上去却显得特别有气势。 小仆高兴得哎了一声,可下一刻,他就犹豫了,“主子,我这一去,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镇长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肩,只说:“你脑瓜子不是挺灵活的吗,自己想办法。” 小仆浑身一抖,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 文顷断没想到,自己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竟在几日后变成现实了。当看到镇长肥大的身躯被豹子举过头顶时四肢乱舞的模样,他差点喷笑出来。当镇长扯着嗓子喊“文兄弟,救命啊”的时候,文顷忽然觉得,这只猩猩亲自来到小旅店,可能有着强烈的目的性。 “文顷,这种坏人,我马上把他丢出去,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他碰你一根手指头。” 旅店老板单单看着,却不说话,这场面,还真轮不到他说什么。 文顷却道:“小白,把他放下来。” “可是文顷……” “乖。” “……哦。” 文顷有礼有节,请镇长上楼坐下,还替他倒了杯茶。豹子跟得紧紧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镇长的一举一动。镇长每走一步,都觉得后背有无数支针在扎。 文顷道:“镇长,怎么有雅兴来我这穷酸地方,我最近没犯什么事吧?” 镇长嘴角一抽,都把自己拖下水了叫没犯事?不过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他一个人来可不能太嚣张,那傻大个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得按耐着点。 镇长煞有介事干咳几声,一本正经道:“文兄弟,这人与人相识啊,都有一个过程。你看,我们虽然初遇再遇再再遇都不是很愉快,但并不代表我们不能够做朋友。你呢,对我一直有偏见,当然了,我对你也有偏见。但是这偏见,终究是可以消除的嘛。” 文顷听着莫名,“镇长,开门见山吧,您到这儿来,到底是为什么?” 镇长抹了把额头的虚汗,“文兄弟,我既然叫你一声兄弟,自然是为了拜把子的事情而来。” 文顷觉得,自己肯定是出现幻听了,愣神半晌之后,不由呵呵笑了数声,“镇长,您不会是烧着了吧?” 镇长挺直腰板,沉声道:“文兄弟,我这是在帮你。” 第二十九章 三更 29 文顷其实真没想过镇长会拿真心待自己,两人对彼此的印象实在太差,听着对方破天荒地说要帮自己,文顷怎么着也得把这事弄清楚。他可不想糊里糊涂地跟这见钱眼开的家伙扯上关系,至少得知道个来龙去脉吧。 于是他说:“镇长,无功不受禄,您突然待我这么好,总有个原因吧。” 镇长看文顷的脸色,觉得有门,于是也不含蓄了,便将那事的起因经过详详细细讲述了一遍,当然,中途还不忘绘声绘色地描述他当时的思想斗争有多激烈。文顷捡了其中几个关键句子,算是明白了,镇长这么做,是因为自己代表着一股群众基础,镇长再怎么蠢都得为自己以后的日子考虑,也算是开了窍了。 至于最直接的原因,竟然跟那素未谋面的奇二爷有关。 数日前早上的那一桩闹剧,文顷以为,那女人该是随便撒个泼就完事了,没想她还真告诉她丈夫了,心眼小到这种地步,也算一朵奇葩。 他男人奇二爷既然声名远播,那起码的处世之道总该懂吧,不想竟为了自己这么个摆不上台面的小人物费那么多钱财,死命护着他那无理取闹的妻子,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同样是一朵奇葩。 文顷也没想到,自己当初随口一说,竟真的为自己找了个后台,虽表面看上去像个巧合,但细细想来,也是不少前因造成的。如若之前他与镇长之间没芥蒂,哪会胡言一通将他拖下水。如今假的成了真的,他想反悔都不行。 “镇长,您今天敢只身前来,我已相信你的诚意,只不过,奇二爷看起来不像是个省油的灯,您确定要这么做,接管我这个烫手山芋?” 镇长握着肉拳,搁在桌面上一点一点地敲着,看起来在细细思量。 文顷看他样子,心里终究没抱什么希望,镇长是个爱财怕死的主儿,这事可能终究要黄。 于是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准备送客了。 “镇长……”文顷拖着音调,已经是送客的语气。 镇长抬头看看他,眉头挤成一折一折的,愣是没有起来,“文兄弟啊,你先坐下,听我说,我还没说完呢。” 文顷心道也好,让他想个清楚明白,省得以后折腾不休。 镇长道:“我这人啊,这辈子没干过什么有价值的事,这镇长的位置,还是使了些手段得来的。我父亲母亲在世的时候,从没觉得我将来能有什么出息,即便是得了镇长的位置,他们也没睁眼看过我。” 文顷挑挑眉,心道这镇长原来还有不为人知的过往。 “我啊,醉生梦死大半辈子了,最喜欢的事就是窝在自己小金库里数钱,不过这钱啊,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回事,会烦,会腻。我也从来没敢想自己后半辈子,因为心里头没底,想想都瘆得慌。文兄弟,我虽然没跟你深交过,但你这个人我觉得有意思,比那奇二爷有意思得多。所以奇二爷和你之间,我选择了你。” 文顷看着他,只说:“您的后半辈子,与我又有什么关系?那奇二爷可比我有钱有势得多,您要是跟他处好了关系,下半辈子不要太快活?” “不不,”镇长立刻摆手,“你不知道,奇二这人,肚子里的坏水多得很,他如果确定要整死一个人,那人绝对没活路。所以我得帮你,我要不帮你,这小镇可没人罩得了你了。” 文顷听着,替他倒了冷掉的茶,重新沏了一杯。 镇长看了看那端过来的茶水杯,脸上的肉立刻笑得一颤一颤,“你这小子啊,识时务,有出息。” 文顷本想着这事要黄了,谁想镇长那张嘴又把它说活了,看来这回是真心的了,既然对方掏了心窝,他哪有矫情的道理,自然是以礼相待。 镇长又说:“文兄弟啊,这事我既然决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别管之前我们之间有什么芥蒂,从现在开始,就是兄弟朋友。” 文顷心里难免有些激动,虽然现在还摸不清镇长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身在异乡,有个人肯帮衬着,这实在再好不过。他与镇长搞好关系,以后很多事,做起来都会方便许多。于是也不婆婆妈妈地,直接向镇长坦白了自己的意思。 镇长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其实他心里还存着另外的心思。过不了几年,他就得隐退了,这小镇的新主人,他想选个有才有德的,所以好苗子,他得护着。 镇长走之前,对文顷是千叮咛万嘱咐,说奇二这人,擅长耍阴招,让他提防着。文顷道了声谢,亲自将镇长送下了楼。 镇长走后,文顷想了许多,镇长此人到底能不能信任,自己以后的路又到底该往哪走。想着想着,他摸出了脖子上悬挂着的玉佩来,虎形的翠玉,老虎额头上镶着一颗血色宝石,正是当日奇岐装在信封里的东西,除此之外,信封里再无其他。 文顷一直不明白,这块玉佩代表着什么,没有任何镌字刻印,只是一头咆哮状的老虎。文顷始终贴身垂挂,不轻易拿出来示人。 可现在,他心里有些乱,玉佩可以让他想起奇岐,他看着看着,错乱的思维便会慢慢理顺。 夜已黑了,豹子方才聚精会神地盯着两人一举一动,这会儿开始打盹了。他坐在文顷旁边,头一点一点的,尽管手臂努力撑着额头,但还是抵挡不了侵蚀而来的睡意。 文顷轻轻地拍他,“小白,去睡吧,别等我了。” 豹子揉揉眼,努力拉开眼皮,“不,文顷,我熬得住,我要等你睡下了我再去。”可刚说完这话,他的肚子便咕噜噜地叫起来。 文顷笑笑:“饿了?” 豹子揉着肚子,嘟着嘴默默点头。 “我给你去烧点东西吧。” 豹子的精神立刻上来了,屁颠颠地跟着文顷往厨房跑,却在下楼的那一刻身形一晃,咚咚咚滚下了楼。 文顷本来走在前面,忽然瞥见豹子的身影从自己旁边一滑而下,当场惊呆了,没有任何停留,赶紧追着豹子的身体跑下楼。 直到滚至楼下,豹子一声未吭。厅堂里幽幽的小油灯映衬着他晃悠悠的脑袋,额角明显红了。文顷赶紧扶正他的身子,口中直唤:“小白,你没事吧,小白!” 豹子迷迷瞪瞪睁开眼,嘴里虚虚应着:“文顷,我没事。” “你都滚下来了,知道翻了多少跟斗吗,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尽管文顷的声音不大,但方才滚下楼梯的咚咚声还是惊扰了不少小旅店内的其他住客。 文顷扶着豹子站起来,让他坐在就近的椅子上,上上下下摸索着,“没有哪里摔疼吧?”这要是普通人,从楼上一路滚到楼下,铁定脑震荡了。 豹子还是晃晃悠悠的,“没事,文顷,就是头有点晕。” 听豹子这么说,文顷心下更急了,好端端的怎么会从楼上摔下来呢,这种时候,医馆也关门了,不知道敲门会不会有人应。 思前想后,文顷只好道:“小白你好好坐着,我去拧块热毛巾来。” 不想刚离开几步,便被豹子抓住了手腕,文顷顿住,却见豹子还是虚着眼睛。只听他说:“文顷,亲亲,”他指指额头,“亲亲就没事了。” 文顷微蹙起眉头:“小白,别闹了,赶紧松手。” 豹子倾着身子靠过来,撒娇般地说道:“文顷,我不仅头晕,而且头痛。真的,你亲亲我吧,亲亲就好了。” 文顷无奈摇摇头,终究还是捧起了豹子的脸,在他额头吻了一下。豹子心满意足地在文顷胸口蹭蹭,搂着文顷的腰眯起了眼睛。文顷要去厨房了,豹子拉着他的手,一步不肯松开。 前厅到院子要经过一段过道,天黑了,没点灯,只有一簇月光幽幽照在过道口。文顷忖着要做些什么夜宵,被豹子拉住的手却忽然一紧,然后那股力道便迫使他定在了原地。文顷有些奇怪,脱口便问:“小白,怎么了?” 豹子沉默了一会儿,手掌的力道加紧了几分,忽然开口说:“文顷,我不饿,别吃了,睡吧。” 此时文顷却没急着接话,而是转过身,打量着豹子在黑暗中的轮廓。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豹子的语气似乎有些生硬。 “你刚才,肚子不是还叫了吗,真不想吃了?” 豹子嗯了一声,毫无预兆地拉着文顷的手就往回走。文顷在后面亦步亦趋,总觉得有些奇怪。 来到前厅,豹子闷着头一个劲把文顷往楼梯上推,只说:“你上去吧,我去打水。” 文顷连踏几层台阶,在豹子脱力的一刻收住脚步,回身站在楼梯上,看着豹子直挺的脊背,冷不丁叫道:“白霄。” 豹子身形明显一滞,然很快,他又掩藏过去,稍显结巴地说道:“我我去打水。”便立刻没入黑暗。 文顷就这样倚在楼梯口,半晌没有出声,思前想后,脑子里只晃过一句话:豹子恢复记忆了。 这个结论没有令他多么开心,他抬步上楼的时候,步子反倒有些沉重。他打开门坐在床上,一系列动作有些木然。如若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么方才豹子因脑袋昏沉从楼上摔下去,应该就是记忆复苏的征兆。 文顷捶了捶胸,总觉得心口有些闷。 没一会儿豹子便进来了,他的动作很快。他拎着木桶,步伐极扎实地走过来,桶里的水几乎没有一丝晃动。文顷想要站起来端木盆,却立刻被他制止,“我来就好,你坐着。” 文顷不做声响,坐回床沿,静静地看着他动作。 豹子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忙碌着。这下,文顷是真正肯定心中的想法了。 豹子先是伺候擦脸,文顷没有推却;可后来连洗脚都要帮忙,文顷就有些吃不消了。他这辈子还从没有过这种待遇,豹子这么体贴,反倒让他发慌。 他不得不手忙脚乱地阻止着,“我自己来吧。” 豹子把洗脚布攥在手里,终于舍得抬起头来了,清亮的眼睛不再透着一丝傻气和稚气,他是真的恢复记忆了。也就是在这愣神的空当,豹子很利落地脱了文顷的鞋袜,双脚立刻被浸泡进温水里。 双脚被温水包裹的瞬间,文顷觉得舒适极了,以至于他放弃了挣扎,任由豹子粗糙的手掌摩擦着他的脚面。 文顷忡怔地看着他细致地动作着,失忆时的豹子从来不会想到要为他洗一次脚,但这可能也意味着,这是最后一个聚在一起的晚上,所以给予了特别的待遇。 “是不是明天要走了?”文顷脱口问。 豹子低着头,手却没有停下,他知道文顷已经看出来了。他说:“我没想过要走,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所以,你就替我洗脚?” 豹子不说话了。 文顷有点想摸他的头,不过忍住了。他心头透着浓烈的欢喜,忖着,白霄可能只是从一只爱撒娇的豹子,变成了一只不善表达的豹子。 第三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冉鱼扔了一颗地雷~ 上面一章情节有所改动,没重看的亲重新看一下。 ps:以后争取日更六千30. 文顷一觉醒来,一身是汗,豹子搂着他的胳膊,头枕在他胸膛上,左腿盘着他的左腿,还伴着一些轻微的鼾声。 外头已经很亮堂了,文顷掀开了被子,一阵凉意顿时让他觉得舒畅不已。豹子被惊醒了,他揉揉眼睛,说:“文顷,你醒啦?”声音还像没睡醒的样子。 文顷拍拍他:“昨天什么时候爬到我床上来的,赶紧起来吧,一被褥的汗,又要洗被套床单了。” 豹子后半夜睡得香得很,那梦也早就忘记了,现在就记得睡觉前在文顷耳边说的话,今天要替他洗衣服,既然要洗,当然是连被套床单一起。 于是他说:“文顷,等下我帮你洗,你尽管放心去卖鸡蛋饼。” 文顷下了床,正在衣柜里翻衣服,听见豹子这句话,心里顿时有点热乎。他转过身来看看对方,豹子正笑容灿烂得坐在床沿。 文顷只觉得这孩子越来越会哄自己开心了,在心中酝酿了一下,说道:“小白真是越来越勤快了,今天中午回来,我给你带个好东西,当做奖励。” 豹子立刻眼睛放光了,急忙问:“什么东西,能告诉我吗?” 文件将豹子的干净衣服拿出来,放在他手里,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先把衣服换了,我下去给你做早饭。” 豹子心里美滋滋的,文顷竟然要送自己东西,以前还从来没有过,他一定要好好做,不能让文顷失望。 文顷背对着豹子,一下子脱掉了上衣,精赤的后背显露无疑,以前只有鲜明的骨头,现在已经有漂亮的肌肉线条了,而且那上宽下窄的倒三角形,看起来实在让人舒心得很。 豹子就这样站在文顷身后,不知怎地,他竟想起那日在兽人村看到了一幕。那女人骑在男人的身上,摇摇晃晃,欢快异常。当然女人没有文顷这般坚劲的后背,只是那男人在女人身上伏动时,那后背流淌下汗水的样子,才让人心跳加速。 豹子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赶紧转身捂住脸,那两块脸颊已经烫得像火烧了。他告诉自己不能乱想,不能乱想,以前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就今天来劲了?豹子努力平复下自己躁动不安的心情,赶紧躲到一边换起了衣服。 文顷下楼,直接用煤炉烧粥,这时候,豹子也端着木盆下来了,盆里放着拆下来的被套和床单,还有他们换下来的衣服。 煤炉烧粥的时间比较长,文顷便活起了今天的面粉,还将昨天买回来的蔬菜洗干净,准备各种出摊必备的素材。 豹子拿着棒槌在青石板上敲衣服,那样子看在文顷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欣慰,还有一股心酸。豹子的裤子吊在半空,露出一截不大明显的小腿肉,可能是还在长身体,自己当初给做的,如今已嫌短了。还有那衣服,也添上了不少补丁,自己的绣工不好,粗糙的针线很容易看出来。 文顷忖着,今天也别奖励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了,直接给他买套新衣服吧。他目测了一下尺寸,决定给豹子一个惊喜。 …… 奇二爷家的泼妇好几天没有出现了,文顷这几天耳根清净,心情好蛋饼也卖得好。孩子们依旧热情,两个铜币毫不吝啬地掏出来,极给面子。 文顷想到以后要在小旅店做店面生意了,便对孩子们说:“过个几天,大哥哥可能不会来了,大哥哥要去集市东边一条街铺卖鸡蛋饼了。” 孩子都发出咦哎的惊讶声,七嘴八舌地问为什么。 文顷想,要是告诉他们,他这种状态的个体经营户,生活没保障而且收入也不稳定,以后想要娶媳妇儿会非常困难,估计孩子们不会真懂。于是挑了个简单的说辞,“大哥哥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虽然早上不能来这里摆摊了,但是你们要是想吃了可以随时随地来我店里,而且以后大哥哥会做改进,会在这里面放更多东西,做得更好吃。”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于他们来说,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在学堂门口摆摊,他们可以每天定点定时吃到想吃的东西,至于开店,还要专程跑去买,实在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 文顷知道孩子们心里有想法,有舍必有得,在集市前开店,虽然失了孩子们这股顾客群,但是可以吸引到更多各种年龄段的顾客,甚至是一些来自外乡的,俗称流动人口。 人流量多了,他的名气也能打出去,回头客也会变多,而且回头客会带来更多新顾客,只要饭馆经营得好,绝对会比单纯的卖蛋饼有前途。 当然文顷有点过于理想,他虽然和旅店老板合伙了,还要考虑分成,以及招募其他伙计所需要的成本,还有自己在这家饭馆里担当什么样的角色。旅店老板毕竟是老商人了,骨子里的刁钻狡猾是变不了的,文顷虽然信任他的为人,但信不过人对金钱的渴望。所以,他最终得按照现代人的法子,与旅店老板订立一个详详细细的合伙人协议。 那天文顷收摊比较早,有些零散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问他明天还来不来。文顷自然是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只是今天他要去衣服店看看。 推着手推车去衣服店总是显得不怎么方便,文顷便将车子先推回旅店后院,趁着豹子还没回来,他拿着钱又出去了。后院里用竹竿撑起了衣架,床单被套被晾在上面,洗得很干净。兽人世界还没发明肥皂,所以可想而知,豹子洗这些东西花了多少时间。 文顷心情特别好,想着要买就多买几件,豹子这么大的人了,出去做事就该穿得体面一些,他以前好歹也是个将军,总不能跟自己过的时候一副穷酸样。 …… 奇二觉得,柴术这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真敢跟自己摊牌说,愿意站在蛋饼小子一边,他也不想想,他这个镇长的位置,当初是靠着谁坐上去的。 奇二很气恼地在屋里来回踱步,他已经派人去调查那个卖蛋饼的小子了,也不知那小子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视财如命的铁公鸡硬生生把那一箱子铜币退回来,铁了心要和自己撇清关系。 花云正拿着手绢揩眼泪,嘴里还不停念叨:“这叫什么事啊,我们才多久没回来,这世道就变得这么不讲理了。”花云就是这种人,能将白的硬生生说成黑的,在她看来,自己永远是对的。 奇二蹙着眉头,瞧着自家媳妇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烦躁得很,只说:“你能别老哭哭啼啼的吗,我听得都心烦。” “那我能怎么着?一个女人家的,还能找人打架不成?” 奇二朝后院看了看,儿子正在院子里玩儿,于是他坐下来,问自家媳妇:“那小子你见过吧,长什么样的,印象如何?” 花云还在装模作样抹眼泪,抽泣道:“那小子长得可丑了,又黑又瘦,连你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还有他那做蛋饼的手艺,我看着都没胃口,也不知是拿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招数,把那群孩子们唬得一愣一愣。现在,连带着镇长也被他迷惑了,想起来真是气人。你说说看,我们跟镇长多少年的交情了,那小子算个什么东西,真是越想越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奇二听着,没说话,他这几年在外头闯荡得多了,见的人也是各色各样,那些深藏不露的,真是多了去了。他现下没什么好怕的,自己多的是钱,要打通各方关系实在太简单了,怕就怕,这小子也是个深谙不露的,表面上看上去像个普通的卖蛋饼的,实际上非常有本事。自己毕竟多年不在小镇,对这里的情况也不甚了解,自是不敢贸然行动的,眼下他能做的,就是等调查的人回来了。 奇二心里想的,与花云心里想的,其实是两回事。花云只是单纯地想出口气。但奇二不同,他们以后是要在这兽人镇长期居住下去的,眼下方到这里,就被一个卖鸡蛋饼的给欺侮了,他们要是忍气吞声,以后谁都敢在他们面前耍威风。不管这事是谁先挑起的,他都必须让自己这方处在上风,以此来告诉全镇人,他奇二,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招惹的。 …… 文顷在小旅馆附近的衣服店里逛了一圈,里面的衣服样式很多,不论做工还是面料,都比以前他在兽人村穿的要好上许多。不过他又回想了一下当日亲卫队身上穿的衣服,与这衣服店里的想比,好似又相差了好几个档次。 文顷想,豹子以前的吃穿用度,必是相当考究了,若不是现下失忆了,说不定连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他想着想着,就觉得不能吝啬那么几个钱,既然要买,就得买配得上豹子的。 店长是个很热心的人,虽然看着文顷一副穷酸样,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不能单纯用眼睛去看人,很多人都是不可貌相的,穿着朴素,说不定兜里时时刻刻都鼓鼓囊囊的。他为文顷挑了几件像样的衣服,但是文顷却摆摆手,说不是为自己买的。 店长眼珠子一转,乐呵呵道:“那肯定是为自己媳妇儿了,果真是个好男人啊,来来来,想要什么款式的,看不上眼也没关系,我回去给您定做。” 文顷不由感慨店长的服务态度了,他笑笑说:“不是我媳妇儿,是我一个朋友。”他不知道怎么老有人认为他是要为自己媳妇买东西呢,上次的肉铺老板也是,难道在兽人世界,像他这个年纪的,就该娶妻生子了? 店长对文顷的回答显然有些失望,文顷很明显地感觉得出来。在店长的观念里,男人通常喜欢为自己的女人一掷千金,但朋友嘛,那就难说了。不过文顷的行为很快证明了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后来店长想,这位想伙子一定是暗恋这位朋友吧,不然绝不会为了对方一下子买三套衣服,其中一件还花了两个银币,这已经算得上店里的高档货了。 文顷回旅店的时候,豹子那边刚好歇息。 豹子一大早就想着文顷会送给他什么,在凯迪哥那里干活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而且还好几次找错了钱。凯迪哥看他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就忍不住八卦了几句。 豹子支支吾吾说了好几次,凯迪也是听得模模糊糊,后来跟着急了,便问:“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别扭扭捏捏的,也算是个大男人了,怎么思想像个姑娘家似的。” 豹子觉得凯迪哥是在鼓励他,心里也踏实多了。以前他赚了钱,总是第一时间上交给文顷,不过后来凯迪哥对他说,男人也是要有点私房钱的,不能什么都让自己那口子把持着,不然日子会过得不怎么畅快。豹子其实不怎么懂凯迪哥的意思,他只知道把钱交给文顷非常高兴,每次把挣到的钱摆到文顷面前,他都觉得很有成就感。 不过他还是听从了凯迪哥的意见,每次都拿出五个铜币,放在自己的小口袋里。现如今,已经积累了不少了,足够用来给文顷买个像样的礼物。 凯迪肯定不会想到,他千叮咛万嘱咐让豹子留下的私房钱,最终还是花在了文顷身上。 凯迪其实是知道豹子对文顷的感情的,不过这事他不能一股脑地说出来,要让当事人自己去感受和发掘。豹子虽然还处在一个懵懂的状态,不过他的所想所做,都昭示着他对文顷全然付出的心意。 在兽人世界,男人喜欢男人,雄□上雄性,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所以凯迪总是有意无意地去引导豹子,以至于文顷常常腹诽,到底是哪个无良人士把豹子教坏了。 …… 之前文顷想要从镇长手中买下的普通摊位,现如今正红火地经营着售卖金银珠宝的生意。豹子好几次经过,都忍不住驻足看个半晌。 今天从凯迪哥那里回来,他又在那里停住了脚步,他看到一对对男女手挽手在摊子前流连,一边贴近交谈一边欢笑着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饰物。之前有好几次,豹子想要拉着文顷的手,也像那些男女一样,在那摊子前与老板讨价还价。然后文顷要什么,他就买什么。 想着想着,豹子不由站在路中间笑得咧开了花。有人朝他指指点点,他浑不在意。他拉开自己的衣兜,看了看里面的几十个铜币,其中有一些是他今早从私房钱里面拿出来的,还有一些是今天的工钱。不过他不打算全部花完,他还要留一部分交给文顷保管。他以后要买下整个小镇,不能太过奢侈。 豹子在摊子前,道了声老板好。然后看着一大摊子堆在一起的金银首饰,有点眼花。 “想要点什么?”老板问他。 豹子不懂这些玩意儿,他也没想过要让老板帮忙挑选,就一个劲地在那翻,就想着找个和文顷脖子上挂着的差不多的。 他把摊子上的首饰弄得乱七八糟,老板和伙计看得有些无奈。后来伙计实在忍不住了,拍开豹子的手就斥责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要买什么说出来我们帮你挑,你这么一搞,我们还怎么卖?” 豹子有点窘迫,他是真的不懂这些东西。但是看着伙计带着点怒气的眼神,他觉得自己是该说点什么。脑子里晃过文顷那块玉佩的模样,豹子脱口便描述起来:“要绿色的,老虎的形状,虎头上还要镶着一颗红色的宝石。” …… 文顷看到豹子拎着一条吊坠在他面前晃悠的时候,他简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忍不住拿出自己的玉佩,比对了一下,非常相像,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差别来。那件买回来的工艺品,老虎的表情不那么生动,虎头上宝石的颜色也不那么鲜艳,整个材质也有些粗糙,但要是两块玉佩换一下,外行人还真看不出那块是真的。 “文顷,好不好看,送给你的。”豹子一副期待表扬的热切表情。 文顷心下感动,有多少年了,有人能这么单纯地只为讨他欢心而送他东西。他自是高兴的,一时间,他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索性把自己那块玉佩摘下来,想着,干脆两块换一下,真的给豹子戴上,毕竟他那么喜欢,假的就自己留着,这样豹子同样高兴。 此时豹子正拿着床上几件衣服比来比去,一副好奇的样子。文顷弯起嘴角来,直接说:“那是给你买的,试试看,合不合身?” 豹子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真的?文顷你买给我的?”豹子几乎是飞奔过来,搂着文顷便在他脸上砸吧一口,亲得极响。他马不停蹄地想要脱自己衣服,可是想想又不对,自己下午还要出去干活,现在已经一身汗,穿上新衣服,汗水就沾到衣服上了。 于是,他又一脸严肃地把衣服叠好,说晚上回来穿。 文顷看着他的样子,解开自己脖子上的玉佩,慢慢走了过去,然后环过豹子的肩,将那块带着自己体温的东西系到了对方脖子上。 豹子明显一愣:“文顷?” 文顷道:“这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要好好保管着,千万不能让人偷走。” 豹子立刻有模有样地板起脸,一副身负重担的模样。 那天晚上,豹子捂着玉佩,带着美得不行的笑意入睡了。那会儿几乎整个旅馆的人都知道了,他把文顷给他买衣服的消息传播都到处都是,见着熟人就摆出一副得瑟的表情,说这辈子一定要攒钱把小镇买下来,不然对不起文顷。 旅店里的伙计和住客们都挺无奈的,要是他们养着这么个整天异想天开的小大孩,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所以,他们一直都挺佩服文顷,当然也有点可怜。不过文顷满不在乎,他们那些局外人,不懂他这局中人的乐趣。 豹子握着玉佩,仿佛搂着文顷的身体,睡梦里,他忍不住撅起嘴对着空气,啾啾地不知道在亲谁。不过除了这些美梦,他似乎又遇到了那个背着长刀的男人。 这一次,豹子又不可控制地叫那个男人为奇刃。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和那个男人有什么瓜葛,不过在梦里,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个男人的长相。豹子不知道,这种情况意味着,他与这个男人,曾经是认识的。 这一次,场景还是在一片颓垣断壁之间,不过,男人手里,好像多了件东西。豹子发不出本来的声音,在梦里,他是不受控制的。 他们走在石子路上,都没有说话。不多会儿,从四周窜出了几只猛兽,龇牙咧嘴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男人还是没有说话,他俯□,将手里的东西交到了豹子手里,说:“替我看着,别让他出事。” 手短脚短的豹子接过来,手一弯,他觉得很沉。他没想太多,跐溜一下跑到了石头堆里,这时候他才有机会看清,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而是一个婴儿,一个人类状态的婴儿——他还是头次见到。 婴儿长得瘦瘦的,好像有点营养不良。一双眼睛却非常好看,泛着淡淡的金色。 豹子不受控制地盯着那双眼睛出神,然后又不受控制地说道:“听说你是奇刃的私生子,不过你这个样子,肯定当不了继承人,只有三等劣兽才会一出生就保持着人的形态,奇刃把你带回去,肯定也是可怜你。” 然后那婴儿就忽然噗噗噗地开始吐泡泡,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豹子虽然身体言语不受控制,但是他的思维还是自己的。他觉得,这婴儿的眼睛好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个时候,身体又有动作了,他的手指戳了戳那婴儿的脸蛋,婴儿还在不停地吐泡泡,好像在说,你别戳了,再戳我吐你一身。 豹子神游天外,他哪会想到婴儿在想什么,他只在思考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这双眼睛的。 外头厮打声很激烈,豹子浑不在意,婴儿也一点都不害怕。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久到男人已经打退了来犯者,笔直地站在他们面前了,这时候,豹子才猛然想起来,这双眼睛是文顷的啊,都泛着淡淡的金色,简直一模一样。 豹子脑中飞快地运转着,文顷怎么突然变小了,谁把他变小的,是不是这个男人? 翠色的虎形吊坠一晃而过,男人俯□,伸手揽过,把婴儿抱了起来,然后他说道:“刚刚打架的时候,我忽然想到要给这个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就叫奇穆,你看怎样?” 第三十一章 31. 奇穆?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豹子猛地睁开眼,从床上一跃而起,直奔文顷的床褥而去。那时候天还没完全亮,文顷睡得还十分惬意,忽然就给一股很大的力道摇醒了,睡眠不足让他很是郁闷地睁开眼来,眼前是豹子模模糊糊的影子。 “天还没亮,赶快去睡觉。”文顷翻了个身。 豹子索性跳上文顷的床,大声道:“文顷,不能睡,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文顷把被子往头顶一盖,没有理睬他。 豹子自顾自说道:“你听我说啊,文顷,我又遇到那个男人了,他好厉害,竟然把你变小了,还知道你另外一个名字。让我看看你的玉佩还在不在,是不是被他抢走了?” 文顷一下子拉开被子,皱着眉头道:“玉佩不是挂在你脖子上吗?你又做梦了吧,别闹了,赶紧去睡,要不然我要生气了。” 脑中一片混乱的豹子终于意识到梦与现实的差异,然后他就呆坐在文顷的床上,苦着脸努力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早饭的时候,豹子还沉浸在自己的意识里。文顷瞧他光吃饭不说话,有点反常了,忍不住问:“一个梦而已,有什么好想的,赶紧吃饭,保持良好的精神去干活。” 此刻豹子却把碗筷放下来,郑重地看着文顷,有点神秘兮兮地说:“文顷,你不知道,那个男人真的好厉害,每次我遇到他,他都把我变成了小小的样子。这次又把你变成很小很小的样子,比我还要小,连话都不会说,就会吐泡泡。” 就会吐泡泡?文顷听着有点意思,遂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梦,跟我说说。” 豹子便从头到尾把梦详详细细讲了一遍。文顷听完的时候,觉得挺诧异的,一个梦能记得这么清楚,显然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做梦的范畴了。再加上豹子所说的那个背挂长刀的男人,文顷自己都觉得有点熟悉。 当豹子替他详细描述这个男人的样貌时,文顷简直惊呆了——豹子梦见的男人,正是自己以前晚上做梦遇见的被自己称为父亲的人物。再加上豹子称他为奇刃,这个名字文顷以前也听奇岐说过,这便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这种诡异的巧合让文顷顿时浑身僵硬。那天他实在没心思去摆摊了,窝在家里,满脑子都是那个梦。让他吃惊的不是这个梦代表着什么,而是豹子怎么会梦到自己的父亲,难不成真是匪夷所思地让豹子进到自己的梦里,让他看到了那个男人? 文顷马上为自己这种无厘头而毫无根据的想象自抽脸庞了,这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于是文顷换了个思考方式,会不会是,豹子以前就认识自己的父亲,而他现在失忆了,所以眼下想不起来,便对自己说是个奇怪的男人。 如果当真认识,那么这种命运牵引般的巧合,就让文顷有点难以置信了。 文顷捋了下思绪,他开始觉得,可能豹子在很久以前见过自己的父亲,甚至和小时候的奇穆,都有点渊源。 得出如此结论之后,文顷突然开始心神不宁。如果豹子有朝一日恢复记忆,那很有可能意味着,豹子会彻彻底底离开自己,他会发现,自己不是原来的奇穆,他甚至会为了原来的奇穆向自己讨伐,驱逐这个夺舍的灵魂。 这天,文顷竟然魂不守舍起来。他猛然觉得,命运真他妈太捉弄人了。 小旅店老板俨然不知道文顷的状况,他这几日忙着整理开饭馆的方案,已经立了好几个了,正准备拿给文顷看。文顷心不在焉地听着。 很快小老板便发现了文顷的异常,他结束了自己单方面的陈述,问道:“有心事?” 文顷摇了摇头,没打算说出来,小老板毕竟是外人,即便相交了数月,他还不能完全信赖他——这是他的秘密。 于是他按捺下心中的不适,正色道:“我们还是来谈谈开店的问题吧。” 小老板看着他,“你真的没问题?你看起来今天的气色不大好,是不是小白惹你生气了?” “没有,他怎么会惹我生气呢,是一些其他的事,我自己会调节的,您不必担心。” “那好吧,我们来谈谈第一个方案。” …… 奇二派出去的探子已经回来了,得到的情报似乎也没有多少有价值的,只知道那小子叫文顷,会在每天的固定时间去学堂门口卖蛋饼,有个朋友是个傻兮兮的男人,叫小白,在集市一家卖菜摊子上帮忙。令他匪夷所思的是,他们曾经与镇长有些过节,其中一件,还是关于自己这买下来的老房子的事。 既然有过节,为什么还要站在他们一边,那肥头圆肚的男人是脑子坏了吗? 奇二觉得无法理解,他在屋子里踱步,他觉得那小子肯定不止探子调查回来的那么简单。无论如何,他想去见他一面。 其实家里头烦心事还不止这么一件,前几日,孩子去学堂上课了,结果当天回来,孩子一句话都未说,直接躲进自己房间里,对着墙壁发呆。 这是多少次了,他们每经过一个地方,让奇用去上学,奇用回来了,就摆出这样一副样子,花云每次去跟孩子谈心,都谈不出什么东西来。花云总会向自己抱怨,说孩子跟自己是一个德行,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以为憋着能憋出一朵花来。 奇二最反感的就是花云把孩子和自己放在一起说事,好像她就是个局外人,最高尚最美好。每次花云摆着这种腔调在自己枕边喷口水的时候,奇二就拿着自己的枕头和自己儿子一块儿睡,以求耳根清净。不过这一次,他俨然没有这个机会了,花云青天白日地在他面前抱怨。 “真是要被这孩子折腾死,闷死放不出一个屁来,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他外公外婆都没这样过,我真怀疑是不是我亲生的。” 奇二听着这话就不舒畅了,“孩子不是你亲生的,难道还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 “那难说。”花云拿着手绢当扇子使。 奇二气哼哼的:“我倒是想生,可惜生不出来。” “那你倒是去劝劝他呀,每次都这样,总不能一直僵着吧,总得找个法子出来啊。” 当父母的永远难以想象孩子在学堂里遭受了哪些罪,更何况孩子的母亲曾经在众多其他孩子面前深深践踏他们心中的美好。奇用已经没有再去学堂的勇气了,他决定从明天开始,躲在屋子里再也不出去了。 奇二永远不善于跟孩子沟通,当然花云也从没这个耐性,他们只会相互推辞,然后让孩子苦苦地憋在屋子里一整天。 晚上奇二终于受不了花云不间断的啰嗦,因为孩子连晚饭都没吃,这次的犟劲,比以往都要强烈。她这个做母亲的,已经毫无办法了。 奇二抱着枕头来到了奇用的房间,他不得不跟孩子挤一张床。孩子面朝里对着墙壁,弓着身子一声不吭。 奇二将被踢开的被子拎上来一点,奇用动了一下,似乎没睡着。 “肚子饿不饿,饿就赶紧去吃点东西,厨房里还有,让陆梅阿姨给你热热。”陆梅是他们家的佣人。 奇用沉默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我不想吃。” “到底什么大不了的事,是男人就说出来,省的你妈整天在我耳边叨念。” 奇用的声音很小,他说:“明天……我不想去学堂了。” “为什么?他们欺负你?” “不是……”不是欺负,是孤立,没有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朋友。 “那是什么,别噎着,讲出来,父亲替你解决。” 奇用不说话了,他往里头缩了缩,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卖蛋饼的哥哥,想尝尝他的手艺——他其实早就饿坏了。 奇二见儿子不理会他了,也懒得再拿热脸贴对方的冷屁股,翻了个身,睡自己的觉去了。 第二天,奇二人模人样的穿了一身漂亮行头,打算去学堂门口会会那个传说中让镇长一夜之间转性的神奇小子。顺便,他把儿子也带去了。虽说得好听,是会会,实际上也就买个鸡蛋饼的事儿。奇二是谨慎的人,他不会光天化日找那小子的麻烦。 不过奇二也挺傻,虽说带着孩子去,有了个卖蛋饼的理由,但也让文顷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是谁。 文顷看到他的时候,只说了一句:“没想到奇二爷也会赏脸来光顾我的小摊子,真是荣幸。”明显的皮笑肉不笑。 人家一下子认出自己了,奇二顿时尴尬不已,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大哥哥,我要吃一个加蔬菜和肉片的,给我做一个。”奇用一大早没吃饭,昨晚更是饿着肚子,现在快要撑不住了。 文顷一向欢迎有礼貌的孩子,他有意无意朝奇二看了一眼,奇二后知后觉掏出了两枚铜币。 这**蛋饼的手艺确实有点稀奇,饶是奇二在外头混了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这种做法的。不过他今天的目的不是这个,他要探探这小子的口风。不过,当他看到文顷因俯身给孩子递蛋饼而从衣领里掉出来的挂坠时,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需要说了,一个惊天巨雷在他脑中炸响。 他强忍着内心的不平,努力使自己保持住平静,问道:“小兄弟啊,你脖子上那个,是谁给你的?”奇二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文顷细细瞥了眼他的面部表情,故作漫不经心道:“这个啊,我一个朋友托我保管的,他说,这个对他很重要。” 就这么一句话,奇二的眼神就明显不对劲了,文顷看出了异样,继续胡编乱造:“他还说,这个挂坠与他的身世有关,叫我不能随便给别人看。”一说到此,文顷赶紧把那坠子塞进衣领子里,“你瞧我这记性,说好了不给人看的,简直是自己打脸。”他呵呵干笑两声,以示自己的愚笨。 奇二同样僵硬地笑了两声,再也没说什么。 那晚上,文顷左思右想不对劲,奇二那时看自己挂坠的眼神太不寻常,一瞬间带着强烈的惊讶,又很快掩饰下去,恢复一脸的平静,状似什么都没发生。 文顷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他忽然想起奇二此人的姓氏,也是姓奇,难不成,还和自己本家有什么关系?文顷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今天白日里,奇二买了个鸡蛋饼,送自己儿子上学,后来也没跟自己有多少交流,直接走了。当然那孩子看起来很不情愿,奇二走后没多久,那孩子也悄悄从学堂逃了出来,孩子后来去哪了文顷无心去管,他只知道,奇二走的时候很匆忙,与他那身高档行头显得格格不入。 文顷拿着那挂坠在月光下看了很久,也很入神,以至于豹子站在了他的身后,他都没有发觉。 “文顷,不去睡?”豹子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文顷一下子惊醒。 文顷调整了一下呼吸,站起来:“你先去睡吧,不用管我了。” “不行,文顷不去睡,我一个人睡不着的。”豹子拉着他的胳膊往屋子里拖,文顷跌跌撞撞跟在后面,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小白,我给你的玉佩,你一定要保管好,千万不要被人抢走了,知道吗?” 豹子站定,拍起来胸脯,“放心吧,文顷,我会用生命保护它。” “不,不需要。”文顷立刻摇头,“这块玉值不上你的命。” 那日夜里,豹子照样做起了与那男人有关的梦,连续三日,从未间断。 这一次,他终于和男人分开了,男人把他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是一座城池,很富饶,里面的人都穿得干干净净,他们种田卖菜卖牲口,口袋里的钱币因撞击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男人对他说:“我已经送你到你的种族了,以后,你自己照顾自己,过自己的生活。” 后来,男人就离开了,带着他怀里的孩子。 豹子就开始在新的城池里生活。说是生活,却过得并不如意,他没有钱,长得瘦弱,找不到挣钱的营生。他在路边乞食,却常常被竞争者驱赶,甚至打得浑身是伤。他只能在垃圾堆里找寻勉强可以果腹的食物。 有好几次,豹子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是他朦朦胧胧想起男人与他说过的话,要努力活下来,等自己足够强足够阻挡一面的时候,再去找他,那个时候,他会交给自己人生中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 那个所谓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东西,是豹子活下来的信念。即便每天只剩一口气,他也要尽力搜寻第二天的食物。他告诉自己,要活下去,即便不择手段。 后来,他看到白豹族的将领们在街市招兵,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其实他没有名字,他只是画了个圈。 白豹族招兵,是没有任何条件限制的,只要肯效忠白豹族的王,未成年的孩子都可以。 成为白豹族的士兵有个好处,可以免费吃王粮,睡营地的大木床,虽然是好几个人挤在一起的。 豹子从一个整天管后勤的杂兵,渐渐上升为可以参加集训的小兵,后来跟着族中将领,参与各种卫国战争。 在豹子心中,种族从来不是第一位的,因为让他活到现在的,不是他们伟大的高高在上的王,而是那个神秘莫测的男人。那个拥有黑色长发金色眼睛,让人一看就想要伏身在他面前,对他顶礼膜拜的男人。 豹子曾经问过男人,他是什么种族的,为什么从来不在自己面前兽化? 男人对自己说,有朝一日你变得十分强大了,你就有资格看到我的兽身。 于是豹子时时刻刻找机会,能够让自己变强的机会。他需要在豹王面前崭露头角,需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需要令人称羡的伟大功绩。于是那头莽撞的狮子成了他的踏板。 男人从此杳无音讯,豹子时时刻刻都想离开这个好战的却固步自封的种族,他想要找到男人,证明自己已经足够与他并肩而立。 梦境渐渐变得真实,豹子从一开始的被动接受,到后来的主动接纳,他的记忆,正在一点点地复苏。 黑暗里,豹子躺在床上,紧闭着眼,他的额头渗出了许多汗,那块玉佩躺在他的胸口,借着仅存的投射进来的一缕月光,散发着莹莹光泽。 文顷起夜回来,突然看见豹子的身影从床上一跃而起,紧接着粗厚的嗓音爆发出来:“奇刃,老子连你儿子都找到了,你他妈要躲到什么时候?” 然后整个人倒了下去。 第三十二章 32 文顷一直静坐至天明。豹子虽然爆发之后又沉睡过去,但这并不代表一切将随着一个梦消弭而去。文顷其实已经意料到发生了什么事,豹子突如其来的话语,明显昭示着一些即将揭开的真相。 他整夜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醒过来后怎么办,该以何种面目面对豹子,是该对他撒一个善意的谎言,还是说,承认自己并不是奇穆本身的灵魂,只是一个半路寄宿过来的替代品。 如此想着想着,天就亮了。文顷脸上添上了两抹黑眼圈,今天豹子起来的有些晚,他没继续等待下去,按照平日里的安排下去烧早饭,准备出摊的材料。 今日小老板起得也很早,见着文顷便阻止了他准备出摊的行为,神秘兮兮道:“待会儿跟我去见个人,我早些日子便约好了。” 文顷也挺奇怪的,问老板是什么人,对方却卖了个关子,说见了便知。 那天文顷走得急,走的时候豹子还在睡,豹子从来不赖床,今次有些反常了。他没去叫醒,将烧好的白米粥放在了房间桌子上,顺便摆上了一些腌制的咸菜。想着即便他起晚了,也不至于饿肚子。 小老板瞧着给他竖大拇指,说即便是他妻子,也不见得这么勤快过,真是艳羡死了。 文顷哪会告诉他,这种事是有价值才会去做的,至于价值为何意,那就另当别论了。 小老板带文顷去见的人,正是为旅店做装修的瓦匠头子。他没想到小老板这般积极,竟在他不在的时候安排好了不少事,为他减轻了不少麻烦。 小老板稍微引荐了一番之后,便对文顷说:“这瓦匠头子以前为镇上不少饭馆做过工,经验绝对丰富,而且他认识这个行业里不少人,人脉也广,只要设定好了方案,你就全权交给他负责就好,他什么事都会帮你办妥。” 文顷先把豹子的事搁在了一边,认真谈起装修的事来。 瓦匠头子脑子很活络,谈论起来滔滔不绝,文顷坐在他对面,要时时刻刻躲避着他的口水。 他们花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临近中午的时候,终于把装修方案确定了,可是却在价格上扭扭捏捏,难以谈拢。 小老板比出五个手指,示意自己愿意出的数仅有这些。小老板毕竟是个精明的商人,不可能真一股脑地往里投钱,他要是这么做了,不是让文顷捡了个大便宜吗? 对于这点,文顷心里也有数,无奸不商,这道理可是烂熟于心了。在价钱方面,他俨然有些踌躇,虽然这几个月挣了不少钱,但他不可能都贡献出来,他要防着意外的情况。再说,身边还有一些钱是属于豹子的,他更加不可能拿出来。 于是三人在价格方面迟迟达不成一致。 瓦匠头子捏了捏两撇小胡子,说:“文兄弟,我跟布姚哥是认识了几十年的老兄弟了,他肯带你来见我,说明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不轻。我是个明事理的人,断不会坑熟人。你就放心大胆地出钱,我保准帮你办得妥妥当当。” 文顷在人类世界活了二十来年,虽说不上混得多好,但也不会随随便便被这么几句好话给糊弄过去。在人类世界,有种说法叫“杀熟”,就是指那些看起来待你如父母,却在嘘寒问暖中温柔地宰你一刀的人,你却傻傻不知,给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当然文顷不能肯定小老板就是这么个人,毕竟平日里,对方还是挺照顾自己的。只是开店这件事非同小可,谁出钱,出多少钱,还真不能随随便便就答应。小老板毕竟拥有旅店地皮的永久使用权,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就像一个临时工,随时随地都能走,倘若为了什么事真一走了之,那自己当初投资的钱就都成了泡影。这样一想,小老板就捡了个大便宜。 文顷与小老板各有各的思量,这事就这么僵着。后来文顷觉得这么僵持下去实在不妥,他便提出了一个要求,签署装修协议,当然在兽人世界没有协议的说法,文顷尽量解释成契约。 这下换瓦匠头子犯难了。他做这行当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装修前要签署契约的,眼下从一个毛头小子口里说出来,他自然是不肯依了,眼睛直往小老板那边瞟。 小老板能不明白瓦匠头子的意思吗,这契约一说他也是头次听说,要怎么写怎么签,心底都没底。若是他俩答应了,文兄弟自己拟出一些条条文文,都是为他自个儿考虑的,那他们不就吃亏了? 小老板蹙起眉头,他真不喜欢这么精明的人。 文顷看出小老板神色,看了看外头天色,起身道:“这事其实不急,你们二位可以好好商量一下我的建议,至于钱,我只出这个数。”文顷比了三个手指,多一个子都不行。 说到底,文顷也不着急开实体店,如果环境不允许,他完全可以无限期延后。 瓦匠头子见文顷要走了,赶紧给小老板使眼色,小老板心一横,握了握拳正要挽留文顷。不想这个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来,这人身影呈现的时候,连文顷自己都觉得惊讶。 文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喊出了那句:“小白?”他总不能叫白霄吧,虽然眼前这人出现的时机,也不知道到底适不适当。 男人走进来,面色以及惯常表情早已和原来的豹子,不,该说是失忆时的豹子相去甚远。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连文顷自己都一头雾水。 豹子就这么堂而皇之走进来,伸手拉过文顷的手臂,使他转了个身,然后依着原来坐过的位置,两人一块坐了下来。 瓦匠头子正诧异怎么回事,小老板也看着有点不对头,这会儿瓦匠头子的女人跌跌撞撞跑进来,指着豹子就说:“我我拦不住他。”明显上气不接下气。 豹子挨着文顷一起坐下,半晌开口道:“鼻子不灵光了,找你竟然花了不少时间。” 文顷心中一愣,这说话语气,已经很明显地在昭示着什么。 这话刚说完,下一刻豹子便把手搭在文顷肩上,目不斜视对着眼前二人,只说:“钱不是问题,但是要求得按照文顷说的来,契约一定要立,白纸黑字,什么都不能少,否则我们就退出这场交易。” 豹子陡然转变的说话语气让小老板身体一僵。这么多月来,他可是看着这孩子犯傻发愣的,他哪时有这么清醒的头脑,而且感觉说起来话也相当有气势。小老板不由努力瞅着对面才出现的男人,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答案和结果来。 豹子脸上没什么表情,或者说他从进来到坐下,都保持着同一种表情。他没笑,也没怒,除了说话带起的面部肌肉波动,他几乎在没其他变化。 其实最震惊的,莫过于文顷了。他所想到的都发生了,甚至来不及想的也发生了。他现在脑中混乱无比,他真想地上马上裂开一条缝,让他能借势逃走,摆脱这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法掌控的局面。 豹子将搭在文顷肩膀上的手放在,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瓦匠头子又要发话了,这会儿豹子却侧过脸道:“今早你烧得粥很好喝,咸菜也很入味,谢谢。”弄得瓦匠头子尴尬不已。 小老板的腿从桌底下伸过来,默默踢了文顷一脚,文顷才如梦初醒般浑身一抖,然后强压下内心的百般滋味,问道:“小白,你来这里做什么?还有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文顷此刻只有装无知了。 也不知豹子有没有看出文顷的窘迫,解释道:“我是想告诉你,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完全由我来负责,其他事情你想怎么谈就怎么谈。” 豹子的意思文顷能不知道吗,他刚才明显是没话找话,他心里紧张,完全是被小老板踢了一脚后的本能反应。 文顷正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装出一副“啊,小白你恢复记忆啦”的惊诧模样。 这个时候小老板很适时地咳了几声,终于为着尴尬的局面寻得了一点解决的契机。他说:“文兄弟刚才说得对,开店这事急不得,咱们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大家先回去思考思考,过几天再谈谈,可好?” 豹子就像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谁都没心思继续谈下去。 文顷听着,赶紧接道:“也好,现在是吃饭的时间了,大家都饿了,一饿脑子就不清楚,还是改天再商议吧。” 豹子在一旁没有多说什么,紧跟着文顷走了出去。 虽然已值正午,但空气里却透着丝丝凉意,似乎是到了兽人世界的秋季了。 文顷深深吸了口气,灌入鼻腔的气息让他整个人都冷静下来。 豹子站在他身边,不作声响,看着他仰起头,慢慢闭上眼,微弱地耸动肩膀,直到整个呼吸过程完结。 “我曾经说过,我要买下整个小镇送你,我现在就可以兑现承诺,如果你不介意,生意也别谈了,在旅馆里休息一两天,我把镇长的位置弄来送给你。” 豹子面无表情地在文顷耳边叙述着一件状似非常普通的事。文顷简直要一口血吐出来,“不不,我快跟不上你的思维了,你慢点,有件事我必须现在弄清楚……”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在人流穿梭的街道上,豹子静静看着文顷,眼里的色彩比平时更为深邃。尽管他的脸上仍然没有过多的表情,但那种目不转睛的注视却显示着他隐藏在内里的某些情绪。 “你恢复了……是么?”文顷没有连贯地说出这句话,心里总是有些抵触。潜意识里,他其实不希望豹子清醒过来,他有着连自己不敢面对的自私一面。 豹子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多余的话。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本来想摸摸文顷的头发,却发现,这个动作以前文顷经常对自己使用过,带着某种宠溺与迁就。于是豹子想想还是算了,他的手最终落到了文顷的肩膀上,说道:“真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我初次认识你的时候,你连话都不会说,只会对我吐泡泡。” 文顷有些心虚地撇过脸去,“那时……我……” “那时你肯定不记得我,不过也算有缘,我受你父亲的恩情,如今又遇到了他的儿子,也算老天爷眷顾我,否则我这辈子都要过得浑浑噩噩了。” 豹子话语流利,与以往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文顷一瞬间有些不适应。 文顷想,那时我何止不记得你,那时的我根本不是现在的我,你当初遇见的奇刃的儿子,也早已不在这具躯体里了。文顷忖着,还是别把这件事告诉豹子了,这事对他来说,或许是个天大的刺激。 “那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 文顷道:“回去吧,回去再说。” 豹子看着走在前头的背影,喃喃道:“奇刃,你的儿子可一点都不像你。” …… 文顷像往常一样做饭,炒一些豹子喜欢吃的菜,不过他今天俨然心不在焉,以至于烧出来的菜色有那么点焉。 豹子依旧跟着文顷来到了厨房,只是动作稍稍迟缓了些。文顷察觉得出,他没有以前那么积极,毕竟是恢复了记忆,有了本身的意志,不可能整天围着自己转了。 “是不是我恢复记忆了,你心情不好?”豹子冷不丁问道。他拿起筷子,光明正大夹了口菜,往嘴里塞。 文顷拿抹布擦了擦手,“你比我想象得要冷静,我以为你肯定不敢面对以前被我照顾时的样子,傻里傻气的。现在的你,看起来很精明。” 豹子将筷子搁在菜盘上,“其实我有很多话要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说到以前的我,其实我也挺喜欢的,无忧无虑的,脑子里只有你一个人。”豹子说着,抬眼看向文顷,后者被看得一愣,倏地转过脸去。 “有个问题我很好奇,能问你吗?”豹子将手搁在灶台上,看着文顷忙碌着。 文顷手心渗汗,他似乎有预感豹子要问什么。 豹子见文顷不回答,只当他是默认了,便说道:“你明明有名字,奇穆,多好听,为什么要叫文顷?” 果然,文顷心中纠结,到底要不要说。他闷着头切菜,脑中一片乱麻。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必须冷静,然后想方法搪塞过去,这个问题他要是真老老实实回答了,以后可没好日子过了。 就在他沉思的片刻,一只手不重不轻地搭上了他的肩,豹子的声音响起:“你看起来有些紧张,如果不想回答,就别回答了,我没有逼你的意思。” 文顷手中动作一滞,“你看得出来我紧张,我可没有紧张。”然后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 豹子搭在文顷肩上的手有那么一瞬间收紧,“我感觉得出来。” “是吗?”文顷只觉得好险,他闷着头赶紧切菜。 豹子的手离开了,他朝灶膛里看了看,直接坐进去添起了柴火。 文顷烧菜的整个过程,他一直在做一个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决定,从今往后,人类社会的文顷彻底死去,他决心扮演好奇穆的角色。既然这具身体已经属于他,那么与这身体有关的一切也将属于他。 至于那个原来的灵魂,管他去了哪里,说不准他和自己转换了时空,代替人类世界的自己活了下去,所以自己没必要愧疚,这一切都是公平的。 吃饭的时候,豹子一反常态地老是看着文顷,后者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终于忍不住道:“有什么好看的,都看了几个月了。” 豹子却摇摇头,“以前是失忆时的我,现在我恢复记忆了,眼光也不一样了。”卖菜的凯迪教了他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可不会因为记忆恢复了而忘却。 文顷笑笑:“那你倒是说说,有哪里不同了?” “很多地方……”豹子仍旧上下打量他,“只是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不是也所改观?” 文顷拿筷子指指桌面:“吃饭吧,别想东想西的。” 豹子却没有依从文顷的意思,“如今我性格巨变,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文顷忖了忖,说道:“我是有话要对你说,你的记忆恢复得很突然,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今天在我谈生意的时候出现,简直吓了我一跳。” “我觉得,这应该和玉佩有关。”豹子将脖间玉佩拿出来,“这是奇刃,你的父亲贴身佩戴的东西。说起来,那个男人贴身佩戴的东西真不多,一件就是这玉佩,另一件,则是他的刀。那两样东西从不离身。” “难道是玉佩唤醒了你的记忆?”文顷觉得不可思议。 豹子点点头:“我想应该是的。那日你无意中让我见到了玉佩,我当晚便做了梦,直接梦到了奇刃,小时候被他救过的场面一点一滴地全都冒出来了。后来你把玉佩转戴到我身上,我又连续做了两日的梦。” “如此说来,你和我父亲,渊源颇深?” 见文顷问得如此郑重其事,豹子突然笑出来:“你知道吗,小时候,奇刃老是把你托给我照顾,我还替你把过尿。奇刃虽然自称是你父亲,可是他是个地道的懒鬼,喂你吃东西,替你洗尿布等等一切事情,都是我在做,好像我就是你的奶妈。有一次我化身成兽,把你绑在背上一路飞奔,你的尿布没裹紧,你又突然尿出来,尿水就在本空中喷洒出来……” 文顷听着也笑起来,虽然他知道,豹子说的根本不是自己。 “想听听你父亲的事吗?”豹子忽然沉下脸来,笑容被他很快收敛去。 “你说说看。” “文顷,其实你改了名,也有好处。做奇刃的儿子,不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他生命中有很多女人,光是我和他呆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就见过不少女人上门跟他讨情债,那时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不被那些找上门的女人弄死,这是一件累人的活。” 说实在话,文顷从来不知道这具身体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虽偶尔听奇岐提起,那也是只言片语,除却那些只言片语,就剩那些梦了。梦境让文顷觉得,他的父亲应是个了不得的人,没想到从豹子口中说出来的,竟有这样的云泥之别。 “奇刃很会讨女人的欢心,不过在我看来,他是个很无趣的人,连到给你取名字,他都相当随便,竟然在和别的兽类打架的时候随便取了一个。不过我依然感谢他,如果没有他,也没有今天的我。” 豹子越说越消沉,文顷打断道:“吃饭吧,别说了,也别想了。” 豹子却道:“我讲了这么多,你的反应却是意外的平静。” 文顷说:“可能是因为从小没和他在一起生活过,所以感情不深。”其实文顷是骗人的,他们当然在一起生活过,不然自己就不会做那些梦了,但他实在记不得了,便只当这一切都不曾发生好了。 豹子看着文顷,这次的注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 强烈的目光让文顷不适应,他说:“别看了,赶紧吃吧,不然要凉了。” 豹子很快低下头,那筷子在碗里鼓捣一阵,说道:“文顷,我猜得出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现在背井离乡,孤单一人,不过你还有我,我不打算回白豹族了。” 第三十三章 33 “我认为,白豹族你还是回去一趟,男人该有责任心。”文顷正色道。 豹子停下吃饭的动作,“可是回去之后,会有很多麻烦,而且我不见得还能回得来。”他看向文顷。 文顷思索了一阵,说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 豹子的眼神有些深邃难懂,“文顷,你没必要迁就我,我听你的话,回去就是。” 一句“我听你的话”,让文顷顿时觉得,豹子还是以前的豹子,那个单纯的自己说什么他便听什么的豹子。 小老板踌躇了好久,终于决定和文顷谈一谈,不是生意的事,而是小白的事。 撇去生意方面的事情不谈,小老板其实是个不错的人生导师,文顷心里有结难解的时候,找老板谈谈,思绪就会很快被捋顺。 小老板不会专门腾出时间来和文顷聊天,他总会在坐柜台的时候,有意无意和文顷聊几句,聊着聊着,就把正事给聊通了。 “最近看你心情不好,黑眼圈很明显呐。”小老板见文顷要去出摊,冷不丁和他搭讪起来。 文顷苦涩一笑:“您看出来了?” 小老板一面拨打着算盘一面道:“不需要跟我说你的心事是什么,”因为他猜得到,“我只问你一句,小白的身份不简单吧?” 文顷摊手:“您看,您的眼睛尖得很。” 小老板呵呵一笑:“我就知道是这样。现在如何,他要走了?” 文顷索性打算推延出摊时间了,他拿了张椅子坐在柜台前,双手搁在台面上,稍稍沉思了一会儿,才说:“老板,这样吧,我跟您说件事,您别说出去。” 小老板眯起眼:“做生意的人,信誉最重要,你说,我保证不说出去。” 文顷忖了忖,开始讲故事,“从前有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野狗,小时候没受什么教育,长大了尽跟着地痞流氓干坏事,有一次他终于遭了报应,被人一刀捅死了。这一刀虽然把他的身体捅死了,他的灵魂却没有消亡,反而寄宿到了另外一具躯体里,从此以后他代替了那个身体所具有的一切,光明正大享受着那具身体所持有的特权。 有一回,他救下了一头小狼,可是这头小狼没有之前的记忆,小野狗就以自己的方式教导这条小狼。小狼很听话,小野狗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过小野狗一直都很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也不知道小狼恢复记忆后会不会离他而去。他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某些情感,直到有一天,小狼记起了一切……” 文顷自顾自讲着,他没注意到小老板的眼神,更没注意到楼梯口的柱子后面藏着一人。 文顷讲完后,觉得终于可以舒口气,不管小老板会说什么,他只是想要找个人倾诉罢了。 小老板的眼神从楼梯口转回来,微不可查扬起嘴角,“如果你说的只是一个故事,那么我只能说,挺引人入胜的,说不定还可以讲给我的孩子听。不过我想文兄弟你,不会一大早讲故事给我听,”小老板沉下声来,“那我就说说我的想法了。” 文顷如今一个头两个大,任何意见都能听得进去。 小老板指指他的心口,“你这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别顾虑那么多。你怎么知道,小狼喜欢的只是一个空壳子,又怎么知道小狼是为了感恩才留下来的。我是过来人,想当年我媳妇儿还不是我媳妇儿的时候,整天当着我的面说这个男人怎么怎么好,那个男人怎么怎么棒,可我要是随便看哪个姑娘一眼,她就气呼呼地回去做个小人来扎。现在她成了我媳妇儿了,更是什么都管着。你觉得她管得太宽了,心里烦躁;可是没她管着的时候,心里又痒痒。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很矛盾。” 文顷承认自己确实很矛盾,既想豹子走,又想他留下。老板讲的这些,实际上帮不到文顷多少忙,文顷将那些烦心事找个人一说完,心里就畅快了。至于到底该怎么做,他心中也有了数。 其实文顷该考虑的糟心事还不止豹子这一件,真正该防备着的,则是奇二这人。 花云已经在家闹得不可开交,上吊撒泼,怎么折腾怎么来,奇二骨子里有那么点妻管严,起初媳妇儿闹腾的时候,他还埋怨絮叨几句,后来直接跪地上喊姑奶奶了,就差磕头送香喝洗脚水。 花云这么折腾只有一个目的,想让她丈夫好好整治整治那个卖蛋饼的小子,可是人也见了,探子也去调查了,底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却畏首畏尾不动作了,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没种的男人,能不作死,能不歇斯底里般地撒泼吗? 奇二也是有苦说不出,自打上次见着了文顷脖子上的挂坠,他就打包票认定文顷是他大哥的儿子,别说什么那挂坠是别人送的,在他看来就是那小子自个儿的。家族的族章化成灰他都认得,毕竟肖想了这么多年,早就想把它夺到手,要不是家族内乱,白虎族分崩离析,族人四散于兽人大陆各地,他也跟着流离失所,否则怎么着也不会让象征无上权力的族章落入无能小辈之手。 说起来,他大哥也是个狡猾的人,那么多子女,最为亲密的女人都没想到,他会把族章交给一个最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子,连生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儿子。 想着想着,奇二心中的气就冒出来,握在手中的瓷杯也应声破裂,裂片刺进手掌,鲜血很快流出来。 这下花云急了,她能不急么,自己丈夫为了她的事手都出血了,她要是再不识相点,指不定明天睁开眼奇二就在横梁上悬一条白绫,先她而去了。花云越想越恐怖,后来觉得自己当真是闹得过头了,伏在奇二膝盖上便吧嗒吧嗒掉眼泪,说:“当家的,你这是何苦啊,我不哭不闹了,你别自残啊,那小子死活都不关咱事了,你不想管就别管啦,我没逼你的意思啊!” 奇二瞧着自家媳妇儿模样,无奈叹了口气,他心里头想的,哪是这女人的事,只不过是回忆起了以往被那男人压在手底下的苦逼日子罢了。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他自是不能莽莽撞撞把人直接抓来教训一顿。这混小子,好歹也算自己侄子,别看他黑黑瘦瘦完全没有大哥当年的影子,可往细里看,眉眼鼻都有那么几分相似,只不过年纪尚小,还未长开。也正是因为年龄小,兽化后的威力没那么强,不然奇二要花费的心思,可不仅只有那么一点点。 如今他所想的,就是找个机会把那小子邀到家里来,然后故意示好将其灌醉,趁其不备偷了玉佩。只要玉佩到手,他就是真正意义上家族的族长,管那小子还是不是自己侄子,他想怎么作弄便怎么作弄,即便是弄死了,也没人敢吱声。至于镇长此人,也只是一只没种的纸老虎,他若朝你吼一声,你便朝他吼两声,外加一条鞭子,他还敢对你指手画脚么? 奇二越想越美好,美好得简直要张开大嘴笑出声来。花云看得脊背发寒,“当家的,你没事吧,手都受伤了,咋还笑呢?” 奇二用另一只手抚摸着花云的秀发,只说:“阿云啊,好日子在后头等着我们呢。” …… 豹子没有嫌弃日常的工作,他比文顷想象中要认真踏实。凡与豹子有接触的人,都惊讶于他的变化,当然豹子不可能正正经经地跟他们说:“以前的我失忆了,现在是恢复记忆的表现。”那样人们只会好奇心更加旺盛地问他,为什么会失去记忆,又是怎么恢复记忆的,指不定还会把他祖宗十八代的历史都扒得干干净净。豹子不想跟文顷意外的人谈论自己的家事,况且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眼下他所能够说的,大约就是:“我想跟文顷好好过日子了,所以以前那个吊儿郎当不正不经的我一去不复返了。” 于是人们又交头接耳八卦起来了,明明是傻瓜愣子的模样,跟吊儿郎当可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小白是故意忽悠他们呢。不过当他们打算寻根究底问个透彻时,豹子却再也不理会了。后来这事就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褪去了颜色,直到后来再也无人感兴趣,也从他们的记忆里渐渐抹去了踪迹。 这天回去之前,豹子拉着凯迪,神神秘秘道:“凯迪哥,如果想跟一个人告白,采用什么方式比较好?” 凯迪心头一惊,小白这几日变化巨大,今日竟然如此直白地问他这个问题,难道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他故作冷静咳了一声:“怎么突然问这个,有心上人了?” 豹子不由蹙起眉来,“可能他对我没什么感觉,不过我看中的人不想被别人抢走,以前你不是跟我说过吗,喜欢的人要先下手为强,太过被动是要吃亏的。” 凯迪惊讶于小白一下子衍生出来的悟性,心道他恋慕的对象莫不就是文兄弟?之前文兄弟只把他当孩子看,如今小白突然之间跟他表明心迹,会不会适得其反?凯迪不由踌躇起来,他可不想好心办坏事啊。 “这样吧,你也别急,告白这种事啊,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想想他以前是怎么对你好的,你也就怎么对他,或者加倍好地对他,等到他有感觉了,你再表明自己心迹,到时候他肯定感动得热泪盈眶,非你不选。” 豹子以前没对谁有过这种感情,如今听凯迪哥讲得头头是道,当然信以为真。那日回去前,他心情极好。凯迪看着他的背影,后背已湿了一片,这鸳鸯谱他要是点错了,当真两边不是人了。眼下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小白不要做得太过火,要是为了一时爽快采用了什么强制手段,哎哟妈呀,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豹子回小旅馆前,路上恰好经过衣服店,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头,不由自主走了进去。 一进门,店长就立刻认出来了,男人身上的衣服,正是她店里出的货,衣襟上海浪一般的刺绣技巧,只有她女儿有这本事。店长脑子一转,很快联想起当日来买衣服的小伙子,没想到那黑瘦小子买衣服的对象,竟是这般英俊潇洒一表人才,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当真再合适不过。瞧他那银色的长发碧绿的眼睛,唉呀妈呀,真是太勾魂了。 店长沉浸在自己的梦幻世界里,不知道豹子已经看了她好久。回过神来的时候,豹子正穷极无聊打算踏门出去。店长赶紧把他拉住,“小兄弟,别急着走啊,要什么样的,这挂出来的看不中,本店可以定做。” 豹子对衣服没什么研究,他也不知道文顷穿什么衣服好看,刚才他只是挨个想象了一下挂出来的衣服穿在文顷身上的样子,觉得都体现不出文顷的特色,于是才怏怏走出店去。这会儿店长拉住他说可以定做,豹子才收住脚步。 他想了想说:“真的什么都可以定做?” 店长摆出笑脸来:“我这手艺,镇上可是数一数二的,只要您想的出来,没有我做不出来。” 豹子想起文顷之前给自己买的三件衣服,觉得穿在文顷身上也很合适,然后他依着模子描述了一遍,听得店长一愣一愣,这三件衣服,不就是他自己身上穿的这件,还有自己卖出去的两件吗? “能问个问题吗,小兄弟这几件衣服是给谁买的,这其中一间,跟您身上这件那是一模一样啊,实话告诉您,您身上这件啊,当初就是在我店里售出去的,瞧瞧,穿着多合适啊。” 豹子听着眼睛一亮,“在你这里售出去的?那买衣服的人,是不是长得黑黑瘦瘦,叫文顷?” “确实是黑黑瘦瘦的,不过叫什么名字倒是没问,估计就是您说的这个人了。” 豹子又问:“那他当时说什么了吗?” “哟,说什么我现在咋记得呢,你让我好好想想啊。”店长努力回忆起来。 豹子没时间等他回忆起来,挑重点问:“他当时有说是给谁买的吗?” “是给他朋友啊。”这个店长记得可清楚了,为朋友话大价钱买衣裳的,那种人她头次见。 豹子若有所思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天在店里谈好了尺寸和价钱,豹子便回了小旅店。定做衣服的价格不低,按理说豹子应该没什么钱,不过之前亲卫队来的时候,留下了不少纸币,藏在了豹子床底下一块砖头下面,走之前曾跟豹子说过。当时他一心只想着文顷的事,没在意,现在想起来了,觉得可以派上很大用场。 豹子回去的时候,文顷已经把饭烧好了,正在柜台前和小老板谈论装修的事,看样子已经谈拢了,上次那个瓦匠头子也在,三个人正凑在一起签署装修协议。 见豹子回来了,文顷随口说道:“小白回来啦,饭烧好了,都在桌上摆着呢,你先去吃吧。” 豹子见文顷与其余二人相谈甚欢,心中衍生出一丝不乐意,但他又不愿打扰文顷的好心情,便端了张椅子,默默坐在一边。 豹子对如何谈生意一窍不通,他只知道他可以为文顷提供金钱上的帮助,不过看文顷眉眼飞扬的样子,应该不差自己这几个钱了——他总能以最好的方式解决问题。 瓦匠头子离开的时候,豹子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地叫了。文顷是被那阵奇怪的声音吸引过去的,看到豹子傻傻坐在一边的时候,他禁不住笑出来,竟然觉得豹子恢复记忆前后根本没什么区别,还是一样呆愣呆愣的。 豹子摸着肚子站起来:“别笑了,我都快饿死了。” “饿死了怎么不先去吃,在这里傻等着做什么?” “已经习惯跟你一起吃了,你要是不在,我反而没什么胃口。” 文顷无奈笑了笑,伸出手来摸了摸豹子的头。这个动作一做出来,两个人都有些惊讶。文顷立刻收回来:“抱歉,我忘了你不是以前的小白了。” 豹子看着文顷上了楼,其实他很想说,他并不介意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建了一个群【假面一号:320961388】 有兴趣的可以进来交流交流,敲门砖是俺笔名~~ 目前群里就俺一人…… 第三十四章 34 文顷感觉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早上容易赖床,做事情也没什么动力,而且脾气上也出现了些许变化,稍一刺激便会暴躁激动。 小旅店要搞装修,旅店里的住客走的走搬的搬,文顷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因为豹子动作慢了些,竟忍不住埋怨了几句,好在豹子一点都不在意。 “文顷,你去外头货车上歇着吧,行李我来收拾。”豹子的脾气意外得好。 文顷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这几日变化这么大,难不成是青春期?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恶俗想法,这具身体里装的都是二十来岁的灵魂了,青春期早过了,再过个几年都要步入中年人的队伍了。 文顷走下楼的时候,心不在焉,膝盖撞在了摆在店门口的椅子边角上,很快他露出嫌恶的表情,“哪个没脑子的把这椅子摆在这儿的,不知道这地方要走人吗?”然很快他便为自己的言语懊恼不已。 小老板惊诧地看着他,文顷露出一脸苦涩。 “我说文兄弟啊,你今年多大了?”小老板竟然也没生气,只是神神秘秘瞅着他。 文顷不知道小老板怎么突然问这个,随口答道:“十七八岁吧。” “哦……”小老板拖了下尾音,随后说道,“那就怪不得了。” 文顷听着有些莫名,“什么怪不得了?” 小老板道:“文兄弟的父母没对你说吗,十八岁是兽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坎,生理和心理的转化期。” “转化期?” “对啊,”小老板把他拉过来,凑近道,“这个阶段性格脾气会与以往有很大区别,是转化期也是塑造期。本身具备的个性很可能在这个阶段被扩张放大,但也有可能被扼杀,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完全要看身边的人如何引导了。你这段时间,看看要不要来我家住住,我媳妇儿平日里没什么事做,说不准能好好引导你。” 这个时候,白霄从楼梯走下来,拎着一大包行李从柜台前经过,有意无意地瞪了小老板一眼。小老板毫不示弱瞪了回去,继续在文顷耳边说:“小白太年轻,没经验的,布姚我欣赏你的为人,可不想你在这么关键的事情走了岔路啊。” 小老板语重心长,文顷却听得糊里糊涂,怎么这转化期还需要引导,这所谓的引导,究竟是什么意思。 文顷自然不能随便受人恩情,况且他和豹子正打算趁着装修的时间回一趟白豹族,实在没时间也没机会在小老板家里居住。正打算拒绝的时候,白霄倒是开口了:“文顷的转化期必须由我来引导,其他任何人都不得插手。” 小老板看了看豹子,复又转向文顷,说道:“文兄弟啊,你自己把握,这事,可千万不能怠慢。”末了拍怕他的手,一副着实严重的模样。 文顷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眼前这两人在纠结什么,遂说了句:“到时候再说吧。”便出门上了车。 拉货车的牲口是一种与马极其类似的物种,不过毛发要更长些,脾气也更温和些。文顷坐在车里,白霄架着货车,一路扬长而去。小老板看着那因货车行进扬起的股股灰尘,不由眯了眯眼,他既担心也期待文顷度过转化期之后的真正形态。 白霄一路驾车缓缓行驶,文顷坐在车内总觉得哪里不对,便拉开布帘坐在白霄身旁,问道:“小白,老板所说的转化期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似乎也知道。” “嗯,”白霄点点头,“严格来说,兽人一生中,没有哪个时期比得上这个阶段重要。老板说转化期需要引导人,这没错。兽人在转化期会转变成兽的形态,如果没有引导人,会一辈子保持野兽的形态,直到死亡。当然也有一些特例,如果掩藏在心底的信念无比强大,不需要引导人也可以度过难关。” “那你算是特例?”文顷记得白霄说过,在遇到自己之前,他的目标就是成为能与父亲匹敌的男人,这个信念已然足够强大。 白霄笑道:“我也算不上什么特例,只是那个时候恰好遇到了赤狮族的王,我一心只想打败他,跟奇刃还真没什么关系。” “是么,我以为,你时时刻刻都把父亲记在心里。” 白霄道:“文顷,说句实话,那时我一直放在心里的,不是奇刃,而是他离开前说的那件要给我的极其重要的东西。他所认为的重要的东西,要么玉佩,要么长刀,如今玉佩已经戴在我脖子上,至于那刀,我是没什么兴趣的,所以现在,我对他已经没有那股执念了。” 白霄看了看文顷,其实他很想说,奇刃那头花心老虎给了他这辈子都甚为珍惜的东西,以后要是再遇到他,即便是给自己金山银山他都不稀罕了。 文顷对他那位从未谋面的父亲其实没什么感情,白霄的话语只是让他加深了一些对他的了解罢了。他现在关心的,还是自己那所谓的转化期的事。 他拍拍白霄的肩:“过去的事别想了,你倒是跟我说说,所谓的引导人是做什么的,怎么你反对老板的妻子当我的引导人?” “引导人啊……”白霄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兽人在转化期的时候,就像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别人教。这个时期,等于性格重塑,包括生理需求都要引导者手把手教导。我当时反对,是考虑到你是个男人,让一个女人来教,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肯定是不妥当的。” “等等,”文顷打断道,“那个时候,我还记得你吗?” “会有模糊的印象吧。”白霄俨然不那么肯定,文顷到底记不记得他,主要还是看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了。 文顷默默点头,又问:“那生理需求是指什么?” “这个啊……”白霄忽然拉住缰绳,“你等等,我去办点事。”说着跳下货车,朝一家衣服店走去。 文顷顺着他的身影望去,那是家衣服店,再细看,不就是自己前些日子来过的衣服店吗?文顷心头纳闷,白霄到这里来干什么。 白霄来这里,自然是来拿衣服的,上次在这里为文顷定做了三套衣服,现在他们要离开小镇了,刚好过来取走。他不想文顷穿得太过寒碜,况且这三套衣服与自己那三套一模一样,穿在身上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对,就没人敢打文顷的主意了。 店长瞧着多日不见的英俊小伙又上门了,乐得当场笑开花,美貌的男子可不多见,尤其是银发碧眼这种怎么看怎么稀有罕见的。也别怪店长会这么想,实在是因为她大半辈子了都没出过小镇半步,眼界就那么点。 白霄把做好的衣服抖开来大致看了看,大小做工什么的都还满意。上次定做的时候,考虑到文顷在长身体,所以他刻意说大了一个码数。店长也是个有心人,看着大小觉得不像是送给当初那黑痩小子的,便凑上来八卦道:“小兄弟,是看上哪家好伙子了,这么有心?” 白霄将衣服收好,想着如今,自己独自占有文顷,竟有些小小的得意,便和店长闲聊起来。几句废话之后,他实在不敢多耽搁,便赶紧告辞离去。 谁想刚踏出门槛没几步,便看见几个人围在货车周围,正企图和文顷说话。白霄心下一紧,想到文顷正处于转化期,他不想对方跟任何外人接触,便立刻疾走过去,将那几位不速之客一一推开。 “你们是什么人?” 一一数来,竟有六个人,都用同色发带束起头发,衣服款式也一模一样,不过颜色不甚显眼,看起来身份地位应该不高,估计是哪家的仆人或家丁。 六人中站出来一人,拱手道:“白兄弟莫急,我家主子只是想让文兄弟去府上喝杯茶,聊聊天罢了,没有什么大事。” 白霄嗤道:“你们这排场叫没什么大事,你家主子的脑袋……” “小白。”白霄正要说出什么不雅的言辞来,却被文顷止住,他说道,“能报上你家主子的姓名吗,既然要请喝茶,该有的礼数总该拿出来吧。” 白霄看向文顷,文顷耳语道:“他们知道你我的名字,显然是有备而来,我们也是闲来无事,不如去看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白霄心道也对,是祸躲不过,总要面对。 对面说话那人又开口了,这次还真报出了自家主子的姓名,“我家主子姓奇名二,人称奇二爷,是这小镇最有钱的生意人。” 奇二?果真是他。文顷猜得□不离十。他对奇二这人本就有些怀疑,毕竟与这具身体的原主同姓,就算称不上直系血亲,至少也该沾点亲带点故。兽人世界的姓氏与人类世界有很大不同。每个宗族都有一个固定姓氏,外族不可能使用相同姓氏,除却一些特殊情况,他们的种族归属感都很强。 至于这次为什么主动找自己去,文顷大致估摸出了某种可能性——与自己胸口的挂坠有关。一来自己没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姓氏,他不可能这么快猜得出来;二来自己曾与他女人有些过节,正常情况下不该这么大排场邀请。如今他这番行径,明显昭示了他已知道自己身份。 文顷并不认为奇二采取这种行动是个聪明人,不管他将要对自己做什么,他都知道不能让对方得到象征族长地位的玉佩。眼下玉佩戴在白霄脖子上,只要嘱托白霄好好看管,不让奇二看出破绽来,他自己脖子上这挂坠便足以以假乱真。到时候如果奇二想夺走,他便将计就计,好好摆他一道。 撇去文顷与奇二的过节不谈,白霄也不喜欢奇二那人,想当日硬生生将自己看中的宅子从自己手中夺走,以为有钱便可一手遮天,实在太过幼稚可笑。他白霄那些日子是傻了所以不与他计较,如今清醒过来,定要睚眦必报一回。只是此刻文顷在重要关头,他不敢冒这个险。 “真要去?如果不乐意,我帮你解决。” 文顷摇头,“躲着反而不好,如果不答应,你觉得他会让我们出这个小镇?”他低声道,“麻烦事,要以最优化的方式解决。” 白霄道:“那好,如果身体感觉方面有什么不适,立刻眼神示意我。” 文顷拍拍他的肩,以示安心,“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 白霄之前看中的大宅文顷没见过,这回算是初次踏入,看那装潢布置,当真相当考究,兽人世界的木质桌椅要比人类世界结实得多,毕竟树木生长结构不同,比上等红木还要高档的材质,在这个世界几乎数不胜数。 下了货车之后,文顷整个人有点晕眩,可能真犯了转化期综合症,坐一辆牲口拉的车还会犯晕。 后来,货车被奇家仆人拉走,他和白霄便空着手被仆人引到正厅。那时候天色尚早,秋日当头,天气还很不错,不过文顷整个人莫名的疲惫,以至于他走过回廊的时候,还要时不时将手搭在白霄肩上。 文顷没想到今天的表现会这么糟,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对于文顷的状况,白霄再清楚不过,所以在这关键时刻,他得帮着隐瞒,不能让外人看出来。既然已经深入虎穴,就要做好思想准备。 在走廊拐弯的地方,文顷抓紧时间凑到白霄耳边道:“待会他要是让喝酒,你一滴都别沾,我今天状态明显不对,你必须保持清醒。” 白霄低声道:“我知道。”然后忽然大声说起来,“文顷,你看你,身体不舒服了吧,叫你昨晚上盖好被子睡觉,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不但发烧了,还感冒了,待会儿还怎么跟奇二爷喝茶?” 文顷一听,就觉得白霄机灵,也配合着打了个喷嚏,还装腔作势揉了揉鼻子。 几个仆人走在前面,不由窃窃私语。不管他们怎么想,混淆视听是做到了,不论如何都不能让奇二知道自己正处于转化期。 不过不论是文顷白霄还是一众仆人,都没注意到回廊周围一座假山后头的小人影。 奇二老远就出来迎接了,仆人在他耳边私语一阵后,奇二脸色明显有了变化。 花云倒是没见到人,前前后后就看见奇二一人在忙活,他对文顷说是回娘家去了,可谁知道在搞什么鬼。 其实按照奇二的意思,是想让花云在这酒桌上为当日学堂门口之事向文顷赔个不是,也不是正儿八经要发自肺腑,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以松懈文顷的警戒心罢了。可花云死活不肯,还直骂奇二没出息,不论奇二怎么解释,她都不听。女人难免小肚鸡肠,奇二也不能勉强她,只好自己张罗忙活了。至于赔不是的事,当然也只能由他来做。 文顷其实根本没心思听奇二鬼扯,从坐下来到喝了第一杯形式主义的酒,他就昏昏沉沉只想睡觉。后来酒越喝越多,有点没完没了。 文顷那时虽然脑袋有些沉,但是思维还是有些清晰的。白霄在旁边坐着,犹如古钟,奇二百般劝酒,他都滴点不沾,事情都快进入僵局了。 文顷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本身的状况就不容乐观,搁在桌底下的手已经开始发热,那种热度就像灼烧一般,俨然不是喝酒造成的。文顷不知道再拖延下去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他只能想法子让事情进展得快一些。 于是他故意覆在白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白霄很配合地站了起来,对奇二说道:“文顷身体实在不舒服,我去医馆替他买些药,文顷先在你这儿休息会,我去去就来。” 眼前这个多余的人要去医馆买药,奇二心下乐不可支,自然是不假思索,连声道好。“你尽管安心去,文兄弟有我照顾着。” 白霄还真表现出一副安心模样,急匆匆向外奔去。 白霄一走,文顷便不再拖延,索性摇摇晃晃一头栽倒在桌面上,呼呼睡去。 奇二小心翼翼走过来,先是试探着唤了几声,见没反应,又用手推了推,还是没反应后,他便冷冷扬起嘴角,利落地撩开文顷后领处的衣衫,直接解下了系在后头的绳子。 文顷当然是醒着的,奇二的动作他都感觉得到。他方才已经交代好白霄,让他过一段时间再回来——给奇二足够的作案时间。 不过奇二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文顷顿时觉得判断失误。 他叫来了人,说:“把他拖到后山,挖个坑埋了。” 那时文顷四肢无力,说实话即便是到了后山趁机逃跑,他也没这个能力。不过文顷不知道,再过不了多久,这府上任何一人都不是他对手。 可是,谁会在这种关键时刻给他争取时间? 正脑中一团乱麻的时候,却听奇二惊诧无比的声音响起来:“你怎么会来这?” 然后熟悉的声音也响起来:“二爷,您怎么一个人偷偷摸摸跟我兄弟和好,好歹也要把我叫上呀。” 文顷心头一怔,镇长! 第三十五章 35. “怎么,不欢迎我?”肥脸圆肚的男人往白霄原来的位置上一坐,仰起脸道,“好歹我也是一镇之长,奇二爷,给点面子。” 文顷趴在一边静静听着,此刻,他装睡是最好的方式。他想着镇长当真不一样了,竟然敢在奇二面前大耍威风,也不怕他暗中报复? 文顷怎么会想到,镇长不过是摆出了一副虚架子,手心里早就出了一阵虚汗。要不是奇二的儿子跑出来通风报信,他怎么着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来到这老宅子。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总是有点原因的。 文顷埋着头,看着下方的眼睛明显瞧见镇长藏在桌底下的那双脚在颤抖,虽然抖得不厉害,但也可以让文顷猜测出来,镇长在紧张。 也不知道镇长这纸老虎能撑多久,总觉得他还是会被奇二赶出去,这里可是他的地盘。文顷正担心,没想到奇二却说:“你来得正好,把他带回去吧,说是身体不舒服。” 这么简单?文顷有点不敢置信。不过想想也对,如果奇二的目的是他脖子上的挂坠,那么他既然得到了,自然不会再图什么。 紧接着,只听奇二朝外头大喊一声,十几个壮丁噔噔噔噔跑进来,把屋子唯一的出口堵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奇二说:“快把镇长和文兄弟好生带出去,不要出任何岔子,听见没?” 众壮丁齐声道:“知道了!”声如洪钟。 镇长一愣,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显出一点男人的气势来,喝道:“奇二,你想干什么?”那个“爷”字都不说了,显然状况有点不对。 奇二笑道:“镇长都亲自过来了,我自然要摆出大排场请你,还有你可爱的结拜兄弟去后山吹吹风,享受一番大自然的美妙气息。” 这下文顷是明白了,奇二方才是说了反话,他还是要把自己弄死,现在几乎连镇长都逃脱不了这种悲剧性命运。他到底哪来这种滔天的胆子,这小镇的公理究竟何在? 其实镇长不至于无知到单身一人进入奇二的宅子,他怎么着也会藏着后招。来奇二府上之前,他特地让仆人小李去请一些有本事的打手来,来干什么,自然是给自己撑场面。 奇二是何种人他还不清楚吗,想当年他一穷二白,做买卖怎么也不见起色,见着前前任镇长家底丰厚,还正好有个未出嫁的孙女,便起了巴结的心思。 那时镇长柴术家也算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与花云父母也算有些交情。奇二便托付柴术帮他在花家当家的面前美言几句。柴术那会儿还不像现在这样得过且过,心中也算是有大理想的,要说那大理想是什么,就是当上现任的镇长。 柴术觉得,自个儿不能白帮他,总得拿些好处吧。于是他就对奇二说:“我帮你可以,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柴术要求奇二答应的事,也就是在娶了花云之后,依仗花家的势力,说服镇上各大兽族的族长,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推举自己成为下一任镇长。 当时的柴术也算是一表人才,可不是家中的独子,上头有个出息很大的大哥,下头还有个温柔秀气的妹妹,父母从小疼惜大哥,什么好的都先给他。妹妹出生后,因着那过人的美貌,受到不少公子哥的青睐,上门提亲的数不胜数,后来也算是嫁了个好人家。 唯独自己,三十好几了还碌碌无为,既不被家人待见,也没大家闺秀看中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伟大理想,也时常遭人鄙视。好不容易有个毛头小子愿意与他合作,他自是喜不自胜。 没想到的是,这说媒的事后来还真成了。于是奇二也履行了诺言,靠着花家的实力和财力,把各大兽族族长吃得死死的,选镇长当天,几乎全票通过,成为柴术这辈子最为骄傲的事。 其实柴术也知道,当年,奇二为了帮他,在背地里耍了很多手段。这些手段奇二是决计不会说出来的,那对他来说,是抓在柴术手里的唯一把柄。如今每每见到柴术,他都会不由自主想起当年的事,虽说那时也是逼不得已,但是心里难免有些疙瘩。 如今柴术公然与自己作对,为着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把与自己十几年的交情都弃之不理,他心中自是有怨又有气,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两人一并铲除了。后山上猛兽众多,就算打晕了随便一扔,第二天保管只能看见一堆破破烂烂的尸首。到时候如果外界问起,他就说是在他这儿喝醉酒之后忘了回家的路,不幸进入后山猛兽的地界。 如此一想,他又觉得这光天化日把他们强行送去后山有些不妥,得趁着夜黑风高无人出没才行。 于是他又说道:“先把两人关进柴房,晚上拖去后山。” 十几个壮丁便凶神恶煞地涌上来。 镇长猛地站起来,指着奇二的鼻子便骂:“奇二,我可告诉你,凡事不要做得太绝,否则最终会自食其果。” 奇二冷笑道:“这种道理还要你来教吗?”奇二从来不信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一说,他做事用人,从来只看是否对自己有利,他是标准的实用主义者。 镇长心中直骂该死,早知道就该带着一大帮人过来,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先采取行动。也不知小李到底找到人没有,这种紧要关头,他不要又拖拖拉拉说什么价钱谈不拢,如今眼看着连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钱不钱的。镇长只是希望,自己这招险棋,能走得有价值。 奇二这人,绝就绝在,但凡下定了决心,不管后果如何,都会按照预定的计划一条道走到黑。不过这种扭曲的信念终究昭示着,他后半辈子会过得很痛苦。 可他这人有个毛病,从来不会去想后半辈子的事,要是想了,他就不会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了。 文顷觉得,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自己装睡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他就忖着要不要醒过来。想想又发现,还是不要清醒为好,要不然不是摆明了告诉奇二,自己早就知道他的计谋,玉佩也是冒牌货吗? 所以,他还是先趴着吧。如今已有了个垫背的,他可一点都不担心。听说后山猛兽多,要吃也不会先吃他这个皮糙肉少的吧。 文顷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奇二与镇长的争执上,却没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且不说之前的发热问题,单单是皮肤的色泽转变,已经足够让待会抬他的人发现异常。 手腕以上,几乎都被赤色的图腾覆盖了。由于热度侵蚀了感觉,文顷并没有察觉到,手臂上正在一刺一刺的痛。那些被衣衫遮盖住的皮肤,已经被灼烧出白虎族特有的纹身。 然而,这仅仅是初期的变化,这个时候,文顷还能保持起码的清醒,若是到了后期,文顷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几乎是每个兽人在转化期时都会遇到的状况,不过在这个时候,文顷还远远不知道这些知识。他不知道,等图腾完全在身体皮肤上勾画完成,他立刻会进入第二阶段。第二阶段的显着特点便是,散发出种族特有的雄性(或雌性)气味。 “奇二,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跟你没完!”镇长还在尽全力拖延时间,当然他不知道文顷的状况,只当他是喝醉了,他拖延时间,纯粹是为了小李能及时找人来救他。 救了文兄弟,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大的善事。他还有一个女儿,十六岁,长得玲珑可爱,还未找到喜欢的男人。他正忖着把文兄弟介绍给她,还等着喝他俩的喜酒。所以他万万不可交代在这儿,他就算死皮赖脸跪地求饶了,也要活着出去。 奇二依旧冷冷发笑,他可不愿与眼前这人耍嘴皮子。柴术是哪种人他实在太了解了,于是也不多言,抬起一腿踏在椅子上,另一条腿则直立着,然后撩起散下来的袍子,指指双腿间的空当,挑挑眉道:“镇长,念及你我多年交情,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从这里钻过去,我就放你和你兄弟出去。” 镇长一愣,面色霎时苍白,厉声喝道:“奇二,不要欺人太甚!你这么做,迟早会有报应。” “报应?”奇二呵呵笑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我会怕报应?” “你你你你……”镇长气得直发抖,他这辈子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与这种人结交。 文顷虽闭着眼不看,其他感官却异常敏锐,凭借直觉,他大致可以猜测得出,奇二是想让镇长从他□钻过去。他既不齿于奇二的卑劣行径,又担心镇长会如何选择。说实话,他完全没必要为了自己牺牲到如此地步。文顷不知道兽人世界如何定义胯.下之辱,但身为堂堂七尺男人,被这样辱蔑,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他告诉自己,冲动是魔鬼,可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他,不能对镇长置之不理。正当他满腹踌躇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镇长颤抖的声音响起来:“好,我钻。但是,你要遵守承诺,放我们二人离开。” 奇二得意异常,拍拍腿,说道:“你钻了再说。” 镇长一咬牙,啪嗒一下跪了下去。 文顷一时脑热,差一点就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可是他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做,一旦他忍不住暴露了,镇长所做的一切都将付之一炬,包括自己正处在转化期的状况也会被看出来。两头为难,他真的是一点选择都没有。 在奇二放肆的笑意中,镇长当真就从他的胯.下钻了过去。那时候,镇长只有一个念头,出去之后倾家荡产也要报这胯.下之仇,不把奇二此人整死,他誓不为人! “现在,可以放我们出去了吧?”镇长的脸已经苍白到极致。 这时候,奇二却摇头大笑出来,只道:“柴术啊柴术,你我这么多年交情了,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为人,这么简简单单一个钻胯.下,就能让你们走,我是傻子吗?放你们走不是等着你们报复吗?” “你……”镇长胸中郁结,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奇二手一挥,脸色剧变,“把他们带走。” 壮丁们个个称是,正准备上了架人。 文顷手握成拳,血液里躁动不安的愤怒因子已经让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忽然传入他的耳朵,本能地让他停止了即将进行的动作。 紧接着,奇二与镇长的声音也响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谁放他们进来的?”这是奇二的话。 此刻镇长仰头大笑三声,颇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说道:“小李,你这个吃猪粪的终于找来人了,赶紧把奇二这个狂妄之徒给我抓起来,要是搞不定我扣你一整年薪水!” 接着,便是两方人马干架的嘈杂声音。 然而很快,文顷就感觉有人在接近他。他觉得自己该趁乱逃走,可身体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可能也是酒精催化的原因,导致他现在变得有气无力。 薄毯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他觉得身体被人抬了起来,架在了某人的肩背上。身后的嘈杂声越来越远,那人带着他穿到了后花园,在某个空旷的地方忽然摇身一变,幻化成了白底黑纹的巨大走兽。 文顷猛然意识到,这是白霄。 第三十六章 36 在得知是白霄之后,文顷一下子放松了所有警惕,他几乎是立刻倒在了白霄兽化的绒背上,整个人都有点沉。 “怎么现在才来?”他问。 兽化后的白霄竟然开口了,“我看到镇长进来了,后来又看到他家仆人带着一大帮人火急火燎往宅子赶,想来应该是为了你的事情而来,不管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我觉得可以利用这次机会磨磨镇长的骨头,毕竟,他曾经骗过我们的钱,还出手打过你,我怎么着也咽不下这口气。” “呵呵,”文顷干笑两声,“所以你把他的人马拦在了外面对吗?目的就是想折腾他。那你怎么知道他会甘心为我折下尊严?” “我有一个小帮手,……奇二的儿子,他来来往往通风报信,非常方便。” 文顷笑笑,“服了你了,这下镇长和奇二是彻底反目成仇了,就算我们不出手,镇长也会想方设法除掉他。你这一计,一石二鸟啊。” 白霄道:“不是你说的吗,凡事要以最优化的方法解决。我这么做,还说得过去吧?” 文顷知道他是想要夸奖了,就像很久以前一样,白霄会把自己的话牢牢记在心里,然后时不时露一手,哄自己开心。 文顷伏在他的背上,伸手抚摸他的额头,说出那句似乎久违的词:“乖。”你很棒。 白霄不说话了,带着文顷一路飞奔,很快出了府邸,往山林的方向跑去。 月光透过云层照射而下,文顷整个人都浸在银色光域中,这不禁让他的灼热感更为强烈。 耳边是白霄疾行带来的嗖嗖风声,文顷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尽管灼热异常,但这并不能抹消酒精在他血液里的疯狂蔓延。 文顷睡过去了,准确来说,是醉了。 白霄把文顷带到了后山,这里最危险,也最安全。猛兽和错落的树木是最好的天然屏障,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文顷度过转化期的十天,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霄躺在一堆枯枝败叶之中,文顷已经睡着了。他的身体足够温暖,厚实的绒毛可以为文顷提供源源不断的热源。 文顷倚靠在他身上,鼾声渐起,他连翻身都不愿意,想来是醉酣。 图腾已经爬至文顷的脸颊,零零星星的光泽在黑暗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显眼。白霄没有闭上眼睛,他时时刻刻注视着文顷的变化,这种程度的绚丽纹身,已经足够引起他的关注。 严格来说,不是所有兽类都会有转化期这个阶段,若以前文顷是三等劣兽,他便不会经历这个时期。对于三等劣兽而言,他们没有兽化的概念,即便到了成年期,也与兽化一词是绝缘体。 若不是文顷中途受到了白霄的帮助,他估计到现在也不会长出野兽的利爪来。 有些兽类是需要外物催化的,尤其是高等的物种,或者是不同兽类交.合生出的混血儿。 至于文顷属于哪一种,怕是只有远在家乡的奇岐知道,或许连奇岐都不知道,不然她不会认为自己的弟弟是不能兽化的三等兽类。 很快,那些火焰色的图腾慢慢消焉下去,文顷依然沉睡。白霄的修长豹尾轻轻拂过文顷的身体,第一阶段的变化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便是野兽特有气味的外放。这个阶段,会吸引来很多山中的猛兽,保护好文顷的安全是白霄的职责。 文顷很可能在整个过程中毫无知觉,一直沉睡,直到兽化开始,他才会醒来。这个过程与酒精无关,是兽化的综合反应。 山中夜风带着草木泥土的清香,然在这清香中,一股极其浓烈的野兽雄.性气味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特有芳香,像串流的丝线一般开始迅速蔓延。 很快窸窸窣窣的树叶摩擦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伴随着沉闷的兽吼,往文顷的方向聚集。白霄保持着一百分的警惕,他知道已经有不少野兽被吸引过来了。 文顷在白霄柔软的毛皮内翻了个身,本能地蜷缩起身躯,像个在母体内汲取营养的婴儿一般,此刻他正努力寻找着可以暖身的热量。 “文顷……”白霄尝试着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野兽纷至沓来,一只两只三只……眨眼工夫便将他俩围城一个圈。他们露出尖利的獠牙,颤抖着唇皮,发出威胁性的警告。 他们并不想满足食欲,只是想把文顷驱逐出去——转化期是散发出来的雄.性(或雌性)气息,会激发他们的某些深层次欲.望,比如说爱.欲。 在这片森林里,嫌少有能够化成人形的野兽,他们同样属于三等劣兽,与文顷先前被鄙夷的理由截然相反,这两种极端型兽类都被能文能武的自由转化型兽人所不齿。 在兽人世界,进化不完全的兽人比比皆是。这不仅仅是大自然优胜劣汰,也有本身基因的问题。 白霄不敢轻举妄动,当然他也不可能这么简单便受威吓而离去。野兽会受文顷气息的影响,会相互寻求爱.抚,白霄甚至可以想象,他们再不过多久便会散开,这座森林会迎来前所未有的交.配期。 当然不是所有兽人在转化期都能散发出如此麝香一般迷人的气味,这完全视情况而定。白霄之所以会认为文顷的气味属于这种类型,纯粹是因为他也有了这种难以抑制的反应。他不能幸免,同样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不过他需要更强大的忍耐——这里显然找不到可以排遣情.欲的对象。 文顷再次翻了个身,这回他没有再睡去,他醒过来了,完全被金色渲染的眼睛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威慑力,让众多野兽本能地后退。 从未见过文顷兽化的白霄,此刻正无比期待着这个神圣的时刻。 白霄虽然知道白虎族非一般兽类,但即便年少时与奇刃呆在一起过,也从未见那男人展现野兽的英姿,因为从未有人是他的对手,他的长刀如同他的尖爪和利牙,几乎所向披靡。 文顷伸了个懒腰,姿势与以往相比,有些诡异,不是直立着的,而是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趴伏着的。 白霄赶紧站立起来,挥舞着尾巴在文顷周身踱步,天知道他的生.殖器已经从白色绒毛里伸展出来,他的镇定完全是逼迫自己做出来的。 越是接近野兽的形态,文顷的雄性气息越是浓烈。 很多野兽已经离去,他们一边奔跑一边嘶吼着,向森林深处发出求.欢的特殊信息。 率先转变的,是爪子,紧接着是脊椎暴涨的后背,一节节撑破皮肤;然后是头首,从赫然抽出的尖牙开始,整个脸部慢慢变形。那条比自己还要粗的尾巴从尾骨猛然抽出,使劲摆动的时候,文顷终于完成了整个兽化过程。 白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一点点变高变大,直到那如同挣脱牢笼一般的兽吼骤然喷出的时候,眼前早已不见瘦弱的人类躯体,而是遒劲有力线条充斥着无与伦比的张力的白色猛兽。 白霄有那么一刻呆滞。如此形态的文顷,他能控制得了?发誓要成为尽职引导人的白霄,有点怀疑自己的能力。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围绕在周身的不同兽类已经四散开去。 文顷扬起了脖颈,大半身形印在月光里,从远处望去,便如同这山林的王者。只要他嘶吼一声,几乎没有野兽敢接近。 白虎族天生便是高等的兽类,他们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兽人大陆刚刚开辟的时候,几乎兽人大陆大半的神话传说都和他们沾点关系。即便是征南战北的赤狮族,也不见得能有白虎族的地位。 然而,随着很多新兴族类的壮大,白虎族开始渐渐没落,一旦他们彻底淡出历史的年轮,便不再会被兽人们所尊崇。 兽人大陆的虎族确实是越来越少了,像文顷这般纯血正统的,那真是少之又少。 在兽人聚居区,兽人们懂得从事生产,懂得经商,对他们而言,古老的毫不实际的传说,根本比不上源源不断的金钱和趋于稳定的美好生活。 他们开始讨厌战争,一般情况几乎不会兽化,也正是由于兽化的机会越来越少,很多方面的能力已经开始退化。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正常生活,他们认为这样的日子更让他们满足。 文顷围着白霄踱步一圈,眼神里的金色光芒非常浓烈,唇下的獠牙时不时露出来,这是一个危险的新号,代表着判定与揣测。 白霄就知道他不可能真正记得自己,转化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时期,这个阶段一过,记忆会自然而然恢复,没有任何影响。 如果白虎族的遗传性够强,白霄可能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他只要跟着文顷,保护他不被其他野兽攻击就行。 事实也正如白霄想的那样。 然而此刻,白霄还不能产生这样的判断,他只知道,文顷在防备着他,在判断自己是否具有攻击性。 白霄要与他同行,必须要放松对方的警惕心。如此一来,保持野兽的姿态自然是不行的,他不得不化成原来的模样,人形的模样。 之前兽化时,衣服已经全部撕裂,尽管他衔着那些碎布带离了奇二的宅子,但明显不能穿了,现在的他只能保持赤身裸.体的姿态,包括他两腿间昂首挺立的生.殖器,都一览无余。 白霄站着没有动,文顷的巨大鼻子很快凑近,他在白霄周身努力寻找着安定的气味。或者说,他会选择在这句赤.裸的完美躯体上刻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白霄忽然觉得,他可能要衣不蔽体在这深山老林呆上十天。 很快,文顷确定这具身体是无害的,他用身体的毛皮磨蹭着白霄的肉.体,用最简单的方式表示自己的友好。 似乎仅仅就是这样一个短暂的摩擦,竟让白霄抑制的欲.望瞬间增大了好几分。文顷当然不会知道白霄需要纾解,他本身是没有欲.望的。 白霄不可能这么快就喷.射出来,他的自控力向来很好,但自控力是一回事,性.欲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当初白霄在转化期的时候,是没有经历性.事的,他没有任何做.爱的经验,那个时候,他还在战斗的紧要当口,可没有什么闲情雅致来体会转化期的美妙。平均十天的转化期,硬生生被他缩短到五天,很多东西,他都没有来得及体味。 如今这个契机,他能够教导文顷的,大概只有如何去捕猎了。 实际上他算不上是个称职的引导人,当然,他完全可以中途去学习,山林里到处是野兽,很方便。 隐隐约约的呻.吟从不远处传来,对任何事都好奇的文顷自然第一个奔跑过去,白霄及不上他的脚力,但也很快跟了上去。 摇晃着的灌木丛和野兽发.情期特有的低吼,昭示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那是两只有着褐色皮毛的物种,体型要比虎豹小很多,趴伏在底下的雌兽正以她特有的姿态诠释着交.合的美妙境界。 尽管暴露着獠牙,吼声不断,连爪子都嵌进泥石里,但脊背却拉伸到了难以言喻的流水行云似的弧度,尤其是高翘的后臀和缠住后方雄兽的尾巴,无一不显示着她正沉浸在欢.爱的深渊之中。 雄兽的后腿有力地定在身后,他的动作有些粗鲁,前爪几乎划伤了雌兽的毛皮,甚至连獠牙也禁不住在情酣时滑刮着前方的雌性。他进进出出的动作显得纯熟而粗野,前方的雌兽好几次想要逃离,却被勃.起至极致的性.器深深拉住——精.液不射出来,便没有抽出的可能。 文顷目不转睛地看着,身旁的白霄早已面色通红,身下的性.器更显盎然,他敢保证,可能只要稍微触碰一下,他就能立刻射出来。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兽人村看到的情形,那是人形之间的交.合,以他与文顷现在的情况,可能吗?况且,他们两个,都是雄.性。 白霄开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却没有意识到,文顷已经转过来看向了他。 忽然一股巨力将白霄按倒在地,没有及时收回去的利爪几乎划伤了他的皮肤。文顷向他喷出了带着强烈腥味的鼻息,脚掌一下子按在白霄勃.起的阴.茎上,白霄猛然一个挺身,白.浊喷溅到了两腿间的草坪上。 他再也没忍住。 他的胸部起起伏伏,气喘吁吁,那一刻,他几乎没有任何感觉,毫无预兆,一泻千里。 文顷正在嗅着他腿间精.液的味道,很快他朝着白霄“吼”的一声,舌头伸出,在白霄腿间来回湿润。然后整个身体压上来,从白色绒毛里伸出的生.殖器在白霄曲起的膝盖上摩擦,白霄一愣,竟有些手足无措。 不远处的性.爱仍在进行,俨然已经勾起了文顷的强烈欲.望。 “吼……”这吼声里带着一丝迫切。 刚刚泄过的白霄脑中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该好好配合文顷,可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突破口,他从未有这方面的经验。 然而很快,白霄便想出了法子,他可以学着雌兽的样子翘起臀部,之后的一切由文顷来主导。 第三十七章 37 对于白霄来说,这算不上什么羞耻的姿势,双膝着地,两臂前伸,尽量下压腰部,臀部尽可能地抬起,当然大腿需要分开一些,这些都没有难度。 只是他不可避免的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与他人交.合,还是与自己喜欢的对象,如果整个过程令对方不满意,他会很没面子,甚至很失落。 文顷庞大的身躯已经覆盖上来,两只前爪撑在了白霄肩膀两侧。白霄无形中可以感觉到头顶上方不容反抗的气息。 他不可避免地颤抖,由于即将而来的性.事。 他感觉到硕大的性.器在他股间摩擦,湿漉漉的,带着一点薄弱的温度。白霄不由全身紧绷,连带着那需要承载文顷性.器进入的狭窄甬.道也更加紧致。他当然不知道那地方的用处,但是文顷知道,那是一种印刻在身体中的模糊记忆,来自人类世界。 文顷试了几次,不得其法,他不由低吼一声,以示自己的不满。他下压的身躯已是一种妥协,但仍然不能满足他想要释放的欲.望。 白霄更是一窍不通,不过他听出了那声低吼中的意味,不由将臀部上翘了些许弧度,直到感觉已经紧贴了文顷的硕大,他慢慢移动摩擦,甚至转圈圈,把想到的动作都做一遍,尽管如此,身后的野兽仍然没有得到任何的纾解。 文顷模糊的印象里,认为自己需要进入,进入某个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地方,那里据说灼热柔软,又有着极强的包裹和吸附力。那些隐隐约约的,从人类世界探听来的消息,此刻占据了他大脑所有神经。 他尝试了好几次,最后仍以失败告终。他不由皱起鼻子,前爪粗鲁地翻过了身下人的身躯,凑近白霄的脸庞,摆出一副极度不满而亟须发.泄的表情。 白霄的额头已沁出汗水,可能是由于紧张,也有可能是像文顷一样,不得纾解的不满足。 “抱歉,文顷。”白霄满脸苦涩难耐。 文顷皱起脸部的毛皮,发出呜呜的连续音。 下一刻,他张开口,带着粘液的獠牙咬上白霄的左肩,轻轻一下又分开了,那里没有任何伤痕。 他只是在耍脾气。 白霄爬起来:“文顷……”他捧起文顷的兽首,脸颊在他的绒毛上磨蹭。 文顷倏地甩开,随即朝白霄低吼两声,后者倒退几步,感觉有些不对劲。 野兽硕大的性.器还在两腿间晃荡,没有一丝一毫消退下去的趋势。白霄一筹莫展,他竟然想着,要不要找个单独的雌性过来,舒缓一下文顷抑制的性.欲。 当然,白霄也可以用手或者用嘴解决,不过现在的他还想不到这种层次。 先前躲在草丛中的两只野兽已经完成了性.交,此刻他们若无其事地走出来,一追一赶向远处奔去。 这种追逐打闹俨然再次吸引了文顷的注意,他的脑中浮现出一幅同样是你追我赶的画面,追的是自己,奔跑的是眼前这个光溜溜的男人。 白霄顺着文顷的目光望去,也毫无遗漏看到了这副情景。他开始揣测文顷发怔的意图,是要玩追逐游戏吗? 文顷的前爪有意无意推了白霄一把,后者踉跄一步,差点跌倒。紧接着又是一推,白霄终于明白,文顷确实想玩——此刻的他是孩子心性,看什么学什么。 会意的白霄立刻尝试了一次短距离的奔跑,文顷果然追了上来。他追得不快,在即将捕获白霄的时候又刻意放慢了脚步。 他甩着尾巴,伸了个懒腰,给了白霄再次奔跑的时间。 白霄一边看着他一边往开阔的地方钻,以便文顷能第一时间看到他。他们只是在玩游戏,自己不需要来真的。 文顷那双金色的眼睛仿佛有股魔力,如同天然的追踪器粘在白霄身上。他跑着跑着,踩进了一块水塘,回头瞧见文顷跃起身子采用扑的姿势,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他随手捡起一块被水冲刷得有些圆润的小石头,朝文顷的脚边象征似的丢去。文顷很轻巧地躲开,发出一声绵长的吼。 白霄狡黠一笑,说道:“文顷,你有本事扑倒我啊!”就像挑逗一般。 话语刚刚说完,文顷已行至身前,他前爪离地,猛一起身,白霄“啪嗒”一下摔进水里,溅起一小片水花。 “哈哈”的笑声瞬间传出来。 白霄扑腾着身边的水花,和文顷打起了水仗。文顷的尾巴结实有力,卷住白霄的大腿便将他提起来,倒挂金钩的姿势让他一阵眩晕,他故意呐喊着:“文顷,放我下来,我受不了这样。” 文顷发出得意的声音,尾部使力,将白霄扔到了草坪上。白霄摔得七荤八素,却没有受一丝伤。 很快一张冰凉的巨大叶片覆盖住了他下半身,白霄抚着额头正要爬起,一只脚爪却踩住了他的下.体,仅仅间隔了一张树叶,凉意与压力同时从那个地方传入大脑。 “啊……文顷……”他本能地爬起来,想要逃离,却被另一只脚爪按住了手臂,文顷的兽首朝他喷出暧昧的气息。 他不由自主打开了双腿,文顷的脚掌就隔着那张叶子揉捏挤压着他的下.体,直到□变直变硬,捅破叶子,高高挺立。 白霄抬起头看着自己窘迫的模样,不禁以手遮住了眼睛。 夜风吹着他腿间挺立的那根东西,文顷静静注视着,不由伸出舌头,一点点地舔舐起来。 温热与黏湿,很快淹没了白霄的理智,舒服得快要喊出声来,不过很快,文顷便摧毁了他的美妙意境——他被粗鲁地踢翻了身,身体再次被提了起来,又一次摔进了水塘。 白霄立刻清醒了。 他爬起来朝林子深处跑去,腿间的物体在这奔跑中上下弹动。 文顷依旧在后面追逐,他的**仍然没有解决,只是在寻找合适的机会。 白霄停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下喘息,其实他并不急,只是下.体的**让他难以自抑。 也不知是因为那胡吹的山风还是其他,树顶竟发出比以往更为强烈的簌簌声。 月光照出垂挂下来的诡异枝条,白霄若有所觉,他背靠树干深呼了口气,并不打算抵抗。 文顷在远处看着他,慢慢地踱步靠近,散发的气势与方才竟有着天壤之别,眼神中的光彩透着某种深邃的威慑。 白霄知道他在威慑谁,自己闯入了食人树的地界,垂挂下来的枝条会在一瞬间掳走他的身体,极尽折磨之后送入树顶的苞蕊,苞内的溶液会将他腐蚀得连骨头都不剩。 山林里总会时时处处藏着危险,此刻遭遇食人树群,也算不得怪异。没错,这里远不止一棵食人树,周围大大小小的树木都是。说得糟糕点,白霄和文顷的处境有些危险。 不过话又说回来,尽管食人树会主动猎食,但对于虎豹这样的大型物种,它们还没有狩猎的能力,最多缠绕起来,戏弄一番。 当然文顷的威慑也不会对它们起到多大的作用,它们是头脑简单的生物。 下垂的枝条触及了白霄的皮肤,然后它们像瞬间获得强大的生命力一般,嗖嗖几下,便将白霄的手脚缠住,白霄的视线很快脱离了一个水平面,他已经被吊起来了。 这样的生物白霄不是没有遇见过,甚至比它们更凶残的都有。他深知挣扎是毫无用处的,只会让它们更加放肆。他所需要做的,便是放松身心,放松紧绷的肌肉,甚至大脑。它们对毫无反抗的动物从来都缺乏兴趣。 不过这次,白霄显然有些失算。他的失算不仅来自于对食人树的判断,还来自于对文顷那眼神的理解。 他不知道文顷和食人树之间已经默默达成了一致,食人树的这种妥协性仅仅来自于文顷的古老血统。 当文顷静静看着他不动弹时,白霄知道事情出了点问题。猝不及防地,他的上臂被枝条的强力拉过头顶,紧接着两条腿也被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向两边拉开。身体在达到某种极致的伸展后,枝条终于停止了诡异的动作。 白霄的下.体突兀地在两腿间弹动,由于两条腿被外力拉扯开,显得那男性.器官更加性.感而诱人。 此时白霄还不知道文顷想要对他做什么,当文顷的舌头舔.舐着他的性.器官时,他整个身体的肌肉都瞬间紧绷,多么美妙而羞耻——他正敞开身体,任人品尝。 细密的汗水从额头沁出,双手早就紧握成拳,脚趾弯曲着,甚至可以辨出脚背上的青筋。 “文顷……”他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 文顷的舌头持续不断地挑弄他的性.器,粘液濡.湿了一遍又一遍,月光照射下,简直荧光发亮。 白霄觉得自己又要喷.射出来了,眼睛只要稍一向下,便能清晰地看见文顷鲜红的舌头,还有自己那根不断从文顷嘴里弹跳出来的活物。 脑中混乱之际,枝条又开始发力,他的两腿被猛然折叠到肩膀处,他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吟,只觉股缝一片清凉。 文顷已经改变了舔.舐的位置,他的舌头正往白霄的甬.道里钻。后者浑身不住颤抖,他甚至来不及发声阻止,那幽闭的入口就已经被气势汹汹的舌头直捣而入。 舌面上的蓓蕾滑刮着粉嫩的肉.壁,白霄已经粗气连连,他张着嘴,一个字都发不出。 文顷的挑弄没有让他感到一丝难受,他觉得很美好,甚至很享受。 他渴望那灵巧的舌头可以更加深.入,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不过等一下,白霄怕就不会这么想了,他甚至还会求着文顷放过他。 舌头模拟着性.交的姿势,浅浅进入再慢慢抽.出,肛.口的括.约肌被尽可能地松弛,每一次抽.出都会带出一丝媚.肉。 此刻的白霄终于知道突破口在哪里了,不过那个地方实在是过于紧致,它能承载文顷的硕大进入吗? 他扬起脖颈气喘吁吁,浑身都是性.爱带来的汗液,其实这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做.爱,白霄不知道欢.爱不仅仅包含着快乐,还有疼痛。 文顷的舌头舔.舐够了,白霄终于被放留下来,此刻的他已经四肢发软,似乎连站起都有些困难。 这次白霄没有第一次那么快射.精,他的性.器抵在草地上,仍然坚.硬无比。 然而很快,这片草便会被他的精.液灌溉。 文顷朝他低低地吼了一声,用脚掌拍打着他的身体,准确地说,是臀部。 白霄可没有脆弱到爬不起来,只是亟待释放的身体让他有点昏沉。 双臂撑在粗大的树干上,他再一次背对着文顷翘起了臀部,脊背到腰臀的线条足够优美,顺滑而下又忽然扬起一个饱满的弧度,尤其是那肉.臀,简直想让人狠狠地拍打两下。 又是一阵低吼,两只利爪嵌进了白霄身体两侧的树干,文顷厚实的脚爪与庞大的身躯将白霄整个人禁锢在树干与他之间。 那温热的物体再次触碰着白霄的臀缝,白霄本能地低下腰,一只手探向后方,引导着文顷的性.器,一点点地往自己甬.道里塞。只要找准切入点,以后的动作将会非常简单。 起初进入一小寸的时候,白霄花了极大的工夫,文顷和他都是站立的姿势,很大程度上,他需要主动地迎合。成功之后,他心中简直狂喜,又充斥着某种骄傲和兴奋。 文顷正在和他做.爱,还是以兽化的姿态,这必是毕生难忘的经历。 正当他得意忘形的时候,后面猛地深顶入内,一下子进到难以想象的深度。 “啊……不……” “吼……” 野兽的性.器整根抽出,又一下子捅.到最深。 “不……不要……” 难以忍受的刺激和痛楚,让白霄充血的阴.茎一股脑全数喷溅出来。 “啊……啊……” 第三十八章 38 那从未被进入过的神奇领域,此刻正吞吐着文顷的硕大,肛.口的褶皱被撑至最大。白霄伏在树干上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咬着牙忍受着身后的横冲直撞,文顷不像想象中那么温柔,方才早就蓄势待发的性.欲,如今像出鞘的利刃,磨得白霄恨不得跪下求饶。 他并不是讨厌这种感觉,这是一种新奇的从未有过的触感。身后的甬道被巨物完完全全沾满,白霄的心脏跳动得很快。他大张着嘴,不住地仰天喘息。 “吼……” 在情酣时,文顷会陡然发出这么一声,然后张口咬向白霄的肉肩,用牙齿厮磨着皮肤,这是一种特有的疼爱。 白霄的双腿快要站立不住,后方的胀痛充斥着他的大脑,文顷每一次抽.出,似乎连肠道都要被牵出来,每一次进入,又觉得心脏要从嘴里跳出来。性.器官周围的绒毛在他臀部摩擦,像搔痒一般,又是一种折磨。 “文顷,够了……慢点……慢点……” 白霄觉得自己在求饶,可尽管他这么说了,文顷也没用降低抽.插的速度,他的爆发力和持久力惊人,一场性.爱就如同一场战斗。 白霄全身都在淌着汗液,最后求饶声变成了呻.吟。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他会将手伸到身后,以手臂的力道抵挡文顷的疯狂进入。白霄几乎可以用手掌测出那性.器的长度和圆润度,可当他知道了那些惊人的比例之后,反倒有些后悔——太可怕了,这简直是一场酷刑。 又是一场欢愉的酷刑。 让人欲罢不能的酷刑。 白霄的抗拒让文顷有丝不满,他在白霄耳边低低地吼叫一声,白霄闭了闭眼,不得不将臀部向后推送一些。他咬紧了牙,准备着文顷接下来的强烈攻势。 不过意想不到的是,文顷竟然脱离开来,“啵”的一声,甬道处的褶皱迅速合拢,文顷甚至还没有射.精。 白霄吃惊地向后看去,此刻文顷忽然放弃了禁锢白霄的行为,他有些奇怪地围着粗大的树干奔跑,脚步轻快,尾巴轻微的甩动,好像很高兴。 白霄吐出一口绵长的气息,他终于可以松懈一会儿,不过他知道欢.爱不可能就此结束,文顷还没有高.潮,他们这是中场休息。 如果文顷愿意,他可以这样来来回回几十次,白霄想着想着,双脚忽然一软,他摊在了草地上,粗重地喘息着。 野兽的鼻息很快靠近,白霄睁开眼,是文顷鲜红的舌头,他正打算用棉柔的舔舐安慰精疲力尽的白霄。白霄双臂上升,搂住他的脖子。文顷调整了姿势,矮下后腿,准备新一轮的攻势。 白霄将双腿开合到最大的程度,尽管如此,文顷的进.入也没有第一次那么顺畅了。后来文顷有些焦急地踢着白霄的大腿,白霄大概知道了,他的姿势不对,他需要把臀部抬高一些,可是怎样才能更高一些,他索性将双腿缠在文顷后背上。这种羞耻的主动让他面色通红,他低低地说道:“进来吧。” 文顷没有半点犹豫,尝试着进入之后,又是一下子顶到最深。白霄整个身体一颤,文顷好像触到了他身体里什么奇怪的东西,以至于他整个人都瞬间有了精神。 后来文顷似乎找到了窍门,不断地刺激白霄身体内的敏感点。白霄的脖颈向后扬起,那是情.交至酣畅淋漓的姿态。 文顷就这样来来回回多次,直到最后射.精,天已经亮了。白霄的穴.口被蹂躏得红肿异常,文顷从头体内离开的时候,汩汩精.液顺着缓慢收缩的穴.口流淌出来,灌溉着白霄身下的草坪。 白霄化成了野兽的姿态,他需要找个地方清洗身体,尽管精疲力尽,但这件事依然重要。 文顷跟在白霄的身后,他已经自动自发地将白霄这头白底黑纹的豹子看成了自己的伴侣。 他们在山林里找到了一处溪涧,野兽派的洗澡方法不需要太多时间。再次化成人形后,白霄躺在文顷的腹部沉沉睡去,这一睡,便是两天两夜。 当他再次醒过来时,文顷已经给他准备了充足的食物。这让白霄十分惭愧,本来准备好要教导文顷捕猎的,现下看来,文顷已经无师自通了。白虎族的遗传性果然是不容小觑的。 在自己沉睡的这段日子,文顷既要顾及自己的安全,又要到处捕猎,如果不与这山林的统治者达成一致,自己就不会好手好脚地躺在这里了。 当然白霄不知道已经过了两天,他只知道自己睡了很长时间,长到肚子已经饿扁了。 处在转化期的文顷并不知道白霄究竟是谁,他会待白霄好,仅仅是因为他们不久前完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交.配。 接下来的七天,白霄并没有闲着,他职责在身,需要教导文顷很多东西,比如说,如何以最快最狠的方式捕获比自己大型的物种,如何与野兽沟通,如何在成群的反对派之间建立自己的威信。 文顷比想象中的要聪敏,白霄常常会化成兽形掩示给他看,文顷一遍就会,第二遍的时候,已经比教导者更为精准,尤其是在捕猎的时候。 其实那些捕猎的技巧,很多时候是派不上用场的,现在因为有城镇的存在,兽人捕猎大多会成群结队或使用工具。很多兽人已经开始厌弃他们的兽形,能不兽化的时候就尽量不兽化,相对于兽人间因兽化带来的战争,他们更期待务农经商的和平生活。 除却那些偏僻的小村子,兽人之间的相互猎捕也取消了,他们学会了圈养牲畜,一般情况下,那些低智商的牲口是他们唯一的肉类。 第五天之后,文顷已经不需要白霄跟随,他会主动邀请山林的大型兽种出去踱步,甚至巡山。他变得越来越有兽王的气势,白霄甚至可以想象文顷在第十一天时的样子,必定与以往有很大差别。 在第七天的时候,文顷找了个很大的山洞,他躲在山洞里,半天没有出去。这对于他来说是个不好的现象,转化期内,一丝一毫的怯懦心理都会对他以后的成长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白霄所需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把他引出去。 文顷会产生这样的情绪,肯定是有原因的,只要找准切入点,问题很快会迎刃而解。 白霄拜访了这几日与文顷有过接触的野兽,说是拜访,实际上是去兴师问罪了。对于除文顷以外的其他兽种,他从来没有坐下详谈的心情,有时候甚至只需要一声威胁性的兽吼。 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白霄终于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文顷看中了野狼群里一只俏皮的母狼,想要与她做朋友,但对方俨然不领情,几次三番给文顷耍脸色。文顷去了三次,第一次抓了条大鱼作为见面礼,当然野狼对这种东西不感冒;第二次抓了只兔子,送去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母狼仍然视若无睹;第三次送去了一只更大的野兽,是长期欺压野狼群的死对头,这次幼稚的母狼同样没有正眼瞧一下。 三次交友失败的文顷不免信心大减,他会躲在山洞里不出来也情有可原。 然白霄就没有文顷那样的好脾气了,忽视文顷的好意对他来说是莫大的罪过,不论你多么漂亮多么高贵。 在这山林里,至少有十头野狼,它们群居在某个溪涧旁,常常三三两两出去捕猎,捕回来的猎物会平均分摊,共同享用。它们没有明显的攻击性,除非真正遇到死敌。 然而它们却是傲慢的动物,从那头娇惯的母狼便能看出。 白霄使计引散了狼群,咬伤了那头母狼,把它拖到了自己的地盘,文顷的面前。 “文顷,你看我带什么给你了?” 蜷缩在角落里的野兽微微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母狼让他的精神瞬间一振,他兴冲冲地跑过来,围着那惊得有些发抖的母狼打转。 在白虎与白豹的地界,母狼俨然失去了一贯的骄纵和高傲,它趴伏着身体,受伤的右后腿藏在腹下。虽然脚筋已经被咬断,但过不了几天就会恢复,兽人的体质使然。 文顷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用脚爪抚弄着母狼的身体,知道是它受了伤。 母狼微微翻身,露出了那只沾满血的后腿。 文顷发出呜呜的低吟,似乎在询问是谁伤了它。母狼的眼睛盯着白霄,然后似是很委屈地在文顷的身体上蹭了蹭。 文顷明白了母狼的意思,随即朝白霄吼了两声,带着某种威慑与训斥。 白霄有些忡怔文顷的反应,但他没有表示什么,独自朝洞外走去。他守在洞外,一守就是一晚上,翌日清晨,见文顷和母狼没有出来,他便趁着这个空当去山林捕些食物。 今天是第八天,离文顷度过转化期还有两天,这是个重要关头,他不能在文顷面前产生任何负面情绪。 山洞外食物的气味俨然吸引了山洞内熟睡的两只野兽,率先走出来的是母狼,它的右后腿好像康复了,一晚上的时间,还真迅速,估计是文顷替它疗了伤。 母狼很得意地看了白霄一眼,自顾自地撕扯起捕获来的食物。白霄仍然维持着野兽的姿态,他的食物本来是要给文顷的,可不能让这低等的兽种触碰。他露出獠牙皱起脸部的绒毛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下一刻却被另一声更为强烈的吼叫压下了气势。 白霄不愿意与文顷起冲突,他安静地坐在一旁,默默看着母狼与文顷共同享用早餐。 母狼依着文顷的宠溺和庇护,在他们的地盘玩耍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离开。 稚嫩的母狼当然不会知道,白霄已经对它虎视眈眈,只要一离开文顷的感知范围,它就等于落入了地底深渊。 它的尸体最终被丢弃在山林一处小溪旁,那是一片公共地界,无论什么野兽都能驻足,即便发生了伤亡或战斗,也不会引起多大的关注。 这是白霄早就计划好的。 母狼要为他的愚蠢与傲慢付出代价。 第九天的时候,文顷已经减少了活动次数,当白霄再次在他面前提出母狼这个词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了,事实上,昨日招待母狼只是出于礼仪,没人能取代白霄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当然,现在的文顷忘了白霄的名字,他只是认为这只漂亮的豹子是他的伴侣。 这一天,文顷不但减少了活动,还减少了进食。他变得沉默,连白霄也开始变得爱理不理。 整整一天,文顷与白霄没有任何交流。 白霄知道,明天,文顷就要褪去这层兽皮,再度化成人的形态,那时的他,可能会与以往有着巨大差别,也有可能还是原来的模样。 焦急是难免的,但白霄所能做的,只有耐心地等待。 日月交替,夜晚漫长,也雌伏着危机。山风异常刺骨,白霄守在洞口,今天一整晚,包括明天一整天,他都不能合眼。 没有人比他更在乎文顷的蜕变。 第三十九章 39 第九日午夜。 文顷感觉自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身与心的释放,那些无所顾忌的日子,在他的记忆里描上了极其浓厚的一笔。 在黑暗的山洞里,兽皮退化的过程没有想象中那么惊天动地,反倒是安静缓慢的,甚至外面的草木摇晃声虫鸣兽吼都要比洞内的情形清晰。 白霄的身影在洞口徘徊,他显得有些急躁。 洞内有着轻微的撕裂声,那声音并不强烈,但白霄的耳力极好,他全身激动得有些发颤,这是文顷蜕变的征兆。 如此神奇的事情发生在文顷身上,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兽皮像衣服一般一点点地剥落,连痛感都没有,只有不断胀裂的啪啪声,犹如巨蛇蜕皮。然仿佛得到新生的文顷并没有保持兽化的姿态,他出现了肉色的皮肤,变回了原来的人形模样,唯一不同的是,他感觉全身的精力都异常的充沛,视力听力,包括嗅觉等感官都变得格外清晰——在黑暗里,他能够看清不少东西,甚至洞外的各种簌簌声都能一丝不差地传入他的耳。 文顷只感脑中嗡声不断,耳中更是一片嘈杂,这种感觉让他很不习惯。 他从撕裂的兽皮里伸展出身体,全身似乎刚从胞体里挣脱开来,皮肤上还带着薄薄的粘液,他需要洗个澡,这感觉很糟糕。 察觉到异常气息的白霄,怔怔地看着洞内,他的碧绿眼睛像洞口两抹引路的微光。很快他化成了人形,微愣之后猛地向洞内跑去,下一刻,文顷被他紧紧搂住。 文顷本来被粘液包裹得十分难受,现在被白霄这么一拥抱,似乎有点喘不过气。 他拍拍白霄的肩:“好了,先让我去洗个澡,我现在全身黏糊糊的,可一点都不好受。” 白霄松开来:“好,我带你去。”他热情地牵起文顷的手,指尖的微颤显示着他内心的复杂心情。 文顷被牵着亦步亦趋,这几日,白霄待他,可不是一般的好。那日在食人树林里的欢.爱,他至今记忆犹新。 那真是一次绝无仅有的体验。 他们来到了附近的溪水潭,文顷顿时觉得这山林的光景真是太美好了。他一下子跳进水潭里,刺骨的清凉并没有让他觉得寒冷。他将整个身体浸在水里,憋了一会儿气后再倏地探出头,尽情挥洒着头发。忽地仰天长啸一声,活脱脱野兽的形象。 白霄站在岸边忡怔地看着潭水里的男人。若说以前的文顷是个不成气候的少年,一个男孩,那么现在的他可以毫无愧色地称自己为男人了,不仅仅是指年纪上。 其实在白霄拥抱文顷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察出来了,身体的高度肌肉的结实度,都与以往有很大差别。以前的文顷过于消瘦,现在则迥然不同,肩臂与胸膛处的线条更加鲜明,触摸的感觉远比视觉来得享受。 双腿修长,肌肉的纹路仿佛能一眼看清,被紧致的皮肤包裹在内,没有一丝多余和累赘。 裸.身的感觉充斥着男性的诱惑,白霄看着看着,竟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他不由转过脸去,急匆匆跑开。 文顷看着他的样子,不由笑笑,不过当他开始细致地观察起自己的身体时,也有点愣神,几乎与之前截然相反的强健体魄,这就是转化期后的自己? 月光照射下的水面并不能清晰地展现出文顷的躯体,但凭文顷现在的视力,他俨然能分辨出大致的轮廓。若不是水中影像随着自己的动作而动作,文顷可能就要怀疑这是另外一个人。 原来转化期对于一个兽人来说当真这般重要,就如同人类世界的普通人类打了激素一般,令他觉得不可思议。 白霄再次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些东西,那是一些干净的衣服,折叠得很好,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 “要我替你擦背吗?”白霄问。 文顷从上到下打量着他,眼前的人只在腰间围了巨大的树叶,草草遮住了关键性的部位。 如若是从前,文顷定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这荒山野岭,拿张叶子遮遮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不过现在,文顷就会产生一些奇妙的联想。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不久前他们完成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性.爱,他对白霄的态度,俨然发生了改变。 人与兽的交.配,原来的文顷是想都不敢想的,可现在他根本不用想了,因为自己已经付诸了行动,而且极其完美地完成了整个过程。 脑子隐隐回忆起当日的情形,他竟有些替白霄担心起来。 他接了白霄的话:“过来替我擦擦背吧。” 白霄应了一声,踏进水里,动作有些缓慢。 水潭并不深,堪堪能没住文顷的下半身,他走到潭边,上本身靠在石头上。石头已经被冲刷得很光滑,没有任何刺痛的感觉。 文顷向白霄招了招手,后者加快了步子,他转过身去,露出□的后背。 白霄手中拿着的,是之前兽化时撑破的衣服碎布。他擦背的技术并不娴熟,毕竟遇到文顷之前是白豹族的护国将军,只有别人给他擦背的份。 好在文顷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是时不时提醒白霄用点力。 擦背的过程对于文顷来说极其享受,可于白霄而言,就有些煎熬,这使得他不得不找点话题来引开注意力。 “转化期后的身体果然不一样了,你感觉怎样,有哪里不对劲吗?” 文顷微眯着的眼睁开来,下颚抵在双臂上,说道:“感觉很不赖,精神和身体方面,都觉得特别有力量。” “是么,那就好。” 文顷忽然转过身来,看了看白霄,总觉得他腰间的那块巨叶特别碍眼,也没征得允许,便随手一扯,“我们都这种关系了,还遮着这东西干什么?” 白霄一惊,顿时有些僵硬。 “上次的事,那里还疼吗?”文顷的手顺着白霄的腰部一路向下,停留在对方挺翘的臀部,冷不丁捏了一下。 白霄一颤,忽地伸手扼住文顷继续深入的手指,说道:“没事,这么多天,早就好了。” 文顷笑笑,“是么?”白霄没敢看他,俨然是羞臊的表现。 “胸前继续。”文顷将双臂向两边伸开,微微仰起头。 白霄浸在水下的左手渐渐握紧,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抬头面对眼前的男人时,眼中闪烁不定的羞涩情绪被深深掩藏。 文顷看着面前的人,腾出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脖颈处——那里似乎该戴些什么东西,“我给你的玉佩呢?” 白霄答道:“玉佩我放在别处,很隐蔽的地方,没有随身带着,怕掉了。” “嗯。”文顷点点头,复又将手搁到了旁边的石面上。他静静看着白霄动作,不作声响,脑中却在思索一些事情。他总觉得现在的自己与以前的自己有些不同了,这种不同不仅仅是指身体上,还有看待外物的态度和眼光,包括性格。 当然他不敢下如此大的结论,他向来是谨慎的。 白霄闷头为自己擦拭着胸膛,其实这件事文顷完全可以自己做,可他偏偏没有,而是一副高位者的姿态,让白霄代劳,若是以前的自己,可不会有这种胆量。文顷不禁佩服起自己来,如果这也要归功于转化期,那么不得不说,这个阶段可以改变兽人的一生。 文顷随手撩拨着白霄的银发,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很漂亮,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人类世界的自己,可不会带着这种欣赏的眼光去看待一个男人。他之前对白霄产生的感情,一方面是亲情,一方面是友情,或者还有一种心理上的依赖,至于爱慕,似乎还没到那个程度。 转化期一过,什么都变了,颠覆性的。 “可以了,接下来你自己来吧。”白霄将碎步递到文顷眼前,颔首示意他。 文顷扬起嘴角,“怎么,那地方不敢?” 白霄稍稍侧过脸,“还是你自己来吧,我去替你把风,今晚并不太平,可能会有野兽来找你挑战。你大概不知道,方才包裹在你身上的粘液,有一种威慑性的意味,不服气的兽类大概已经往这边奔了。” 文顷接过碎步,“那我们快点洗洗,离开这里吧。” “没事,你可以慢慢来,由我来应付就好。”说着,白霄走上岸,一下子变化成兽身。 文顷便也不多言,泡在这清亮的潭水里,闭目养神起来。 伴随着树叶间的诡异摩擦声,还有越来越集中的野兽低吼,很快在文顷沐浴的水潭边聚集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野兽种类。它们大多是比较大型的物种,厚实的皮毛锋利的爪牙是其显着特征。当然文顷没心情去欣赏它们的容貌,只需要闭着眼睛,他就能感觉到这些兽种的威胁与挑衅气息,不是过于稚嫩,就是还不成气候。他相信白霄一个人可以摆平,毕竟是一群三等劣兽,实在没什么认真对待的价值。 当文顷开始在心底鄙夷三等劣兽这个兽种的时候,一瞬间衍生出一丝惊讶——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高高在上?放在以前,自己还是个被唾弃的对象,现在反倒像个局外人一般,开始学着那些自命清高者的眼光看待事物了。 文顷并不喜欢这种感觉,那些过去的苦难,是他值得一辈子铭记的财富。那些东西会时刻提醒着他曾经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会刺激他更好地为自己而活。 所以方才的念想一闪现,文顷就猛然从水里跳了出来,这一动作让所有兽类都加强了警惕。 文顷环顾了一周,眼里的热烈渐渐冷却下来,到最后简直有些冰冷。如果三等劣兽不识时务,不懂如何聪明地活着,那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于是他捡起了衣服,道了句:“我去休息会儿。”便施施然走开。 白霄解决完所有挑衅的野兽没有花费多少时间,那处清水潭几近变成血水潭。回来之前,白霄找了一处干净的水源洗了个澡。明天,他和文顷就要离开这个不通人语的地方了。 文顷在山洞里转了一圈,什么食物都没找到。他只得出去摘了些果子来吃。至于那些野兽的生肉,他实在没什么兴趣,毕竟身体里一半是人,对着血淋淋的东西总是难以下咽的。 白霄回来后,文顷问他:“我们的货车放在哪了,出发前最好能把它取回来。” 白霄道:“就在山脚一个很隐蔽的废弃小茅屋里,玉佩我也一并放在那里了,很安全,不会有人发现。” 文顷忖了忖,说道:“今晚你就带我去那里,我已经清醒了,没必要再住在山上。” 白霄想想也对,他们便连夜赶下了山,来到了小茅屋。 将东西清点了一下,一样没少。文顷拎出被白霄藏在包袱里的玉佩,往月光里一照,简直通透。这件东西是所有行李中最值钱的了,若是它丢了,文顷就要觉得对不起祖上了。 “白霄,你算是我的福星,这玉佩还是由你戴着吧。”文顷走过去,将玉佩系在白霄脖子上。现在他俩面对面站着,身高竟已没什么差距。 白霄看着文顷凑近的脸颊,心脏又不可控制地乱跳起来。 “如今白虎族已经散落至兽人大陆各方,族人是否活着都是未知数,这东西戴在身上已无多大意义,你就替我好好保管着,算是你我之间的信物。” 白霄没有去深究这信物的真正含义,对他而言,文顷给予他的一切都如同身体的器官一般重要。 “今晚就在这小茅屋好好睡一觉吧,养足精神明天启程。” 白霄道了声好,他褪去了衣服,化成兽形侧躺在小茅屋门前。 他已经习惯守夜了。 第四十章 40 兼程三天三夜,文顷和白霄终于来到了白豹族的地界。这个据说是兽人大陆仅有的一支白豹种群聚居地,远没有文顷想象中那般繁华。 在行进的途中,很出人意料的,他们没有遭遇哪怕一只小野兽的攻击,一路顺风顺水,只是途径的村庄少得可怜。 看惯了兽人镇的繁荣,其他稍小点的兽人村,文顷反倒有些看不上眼了。他在途中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听白霄讲那些种族中的趣事。 不过尽管白霄讲得很多,文顷依然对那地方云里雾里。直到来到这座城池的面前,看到它紧闭的颓败城门,还有一眼看不到边的沙尘,文顷才猛然惊觉,这是一个多么贫瘠的地方。如果城中没有足够的水源和粮食,又突然遭遇外族强敌的进攻,城民们的结局便如那毫无希望的困兽,除了垂死挣扎,再无其他突破重围的法子。 “你要为这样的种族卖命?”文顷有些为白霄可惜。单看这荒凉的城池外围,大致就能想象里面的情形,必是饥饿的乞者满地走,小偷与不务正业者横行,人人眷顾着老天的垂帘,统治者却只能用满口谎言来愚弄万民。他们计算着每日的饮食和饮水量,以保证在多日后不被饿死。 城楼上,有人射下一支箭,打断了白霄即将回答的话语。 文顷看着那箭矢歪歪扭扭插在沙土里,倏地笑笑:“没想到门禁还挺严。” 白霄跳下了货车,“你在车上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若说以前文顷处在是否让白霄回来的犹豫边缘,那么现在的他是斩钉截铁地希望,白霄别回来了,这种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哪会有什么发展前途。 白霄化身成兽,守城的小兵立刻高喊:“是将军,将军回来了,快开城门。”门这才吱嘎一声打开,像锈蚀多年的古老机器。 城里的景象与文顷方才的想象没有多大差别,空气中时不时掀起一层风沙,行人多半围着厚厚的头巾,就像人类世界的阿拉伯人那样。 白霄驾驶着货车在城中唯一的大道上笃笃笃地行进,车轱辘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文顷可以清晰地分辨外面沙尘扬起的声音,还时不时有沙子吹进帘子里。文顷在车子里摇摇晃晃,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事,他在包袱里随手拿了件旧衣衫,撩开帘子披在了白霄头上,“拿它挡挡风沙。” 白霄回头看他,眼神微眯,似是为了阻挡沙尘的进入,“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披着吧,有总比没有好。”单单是文顷探出头的这一会儿工夫,他已经被时不时扬起的沙尘弄得够呛,“我们还要走多久?”他感觉满嘴都是沙子。 “还有一段时间,你先进去,到了叫你。今天沙尘出奇的大,你第一次遇到,肯定应付不来” 文顷被吹得实在睁不开眼,只好怏怏回了车内。然左右坐不安稳,他便也挑了件旧衣服,裹在头上出去了。 “怎么又出来了?”看白霄那副着急的模样,恨不得一脚把文顷踢进车里。 文顷朝他摆摆手,“没事,你驾你的车,我随便看看,算是长点见识。” 他们之间没有多少交流,一来是因为空气中的沙子会时不时跑进嘴里,二来眼睛看到的要比耳朵听到的真实,文顷就省去了这个步骤。 车子行进了一会儿,白霄忽然拉了缰绳停了下来,货车边有个的女人,手中挎着一个篮子,上面盖得严严实实,不知道篮子里藏了什么。 白霄示意那女人等一会儿,转而凑过来问:“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文顷望过去,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女人,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就看见一双眼睛。唯一显眼的,大概就是那只挽在臂弯处的竹篮子,听白霄的语气,估计里面藏着食物。 文顷道:“随便吧,我肚子不饿。” 虽是这么说,白霄还是出钱买了。原来是面粉做的饼,不过样子看起来很难看,勾不起人的食欲。 文顷看到女人的眼睛弯起来,白霄给她钱的时候还连连弯腰,一副感激的姿态。 “真是一个贫穷的种族。”文顷喃喃。 路上的行人并不多,这样的天气,他们大多躲在自己的小暖屋里,出来卖东西的可能就更少了,那女人估计是太迫于生计。 满眼都是圆顶的矮房和紧闭的木门,文顷心里忽地冒出了一些想法,不过这些想法还不成形,只是一闪而过的灵感而已。 女人含笑的眼很快被惊惧取代,立即跌跌撞撞地跑开。 “好像有人来了。” 正当文顷发话的时候,“哒哒哒哒”整齐的步伐声由远及近,倏地行至货车跟前,一列士兵齐刷刷地在两人面前停下,然后同时出声道:“欢迎白将军回来!” 文顷看着,没什么大的反应,似乎料到会是这种情形。 很快队列从中间分开一条道,高大壮实的身影逆着风沙一步步走过来,是洪石。 “将军,您终于回来了。” 白霄跃下货车,走过去拍了拍洪石的肩:“不仅回来了,而且恢复了。” 洪石情不自禁将白霄一把抱住,鼻子一酸,眼泪差点簌簌落下来。心里想着,要是不恢复记忆,将军是死都不会回来的吧。 …… 货车被直接牵引到了王城,踏入那城堡的第一步,文顷就明白了什么叫穷奢极欲,什么叫等级制度。他捏捏鼻梁,有些恹恹之气。 洪石在前面带路,城堡内的弯弯绕绕颇多,第一次进来的人若无人指引,还真会迷路。 跟在两人后面的士兵或许已经发现了,今日的将军和旁边的陌生男人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白底蓝边,边沿是层层叠叠的海浪纹饰。从后面看,一样的倾长俊挺,印入眼中当真分外舒服。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将军穿着这样的衣衫,若是以往,必是铠甲裹身,煞气逼人。他们悄悄互看几眼,揣度着眼前这男人的身份。 文顷知道他和白霄无意识地穿了情侣装,他并不介意,还挺喜欢身上这套。 走在前头的洪石时不时回身瞟着一人,不是白霄,而是文顷。方才见到恩人,他便觉得与初次见面时有了很大区别,若不是仔细察看容貌,他还真意识不到这就是数月前又黑又瘦的少年。莫不是度过转化期了? 他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不然绝不可能短短数月内,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如今恩人走在自己身后,竟产生一种隐隐的压迫力,同将军走在一起的时候,这种压迫力更甚。他不由打了个颤,忽地很想知道恩人是属于什么兽种。 还有今天,恩人与将军的那套几乎一样的服装,竟是怎么看怎么舒心。洪石不知自己怎会产生这种奇异的感觉,只觉恩人与将军十分般配。 文顷相信,白豹族的王把所有精力都花费在了保养他的宫殿上,眼前的走廊几乎纤尘不染,墙上的壁画镶着精致的金边画框,框架凹槽处没有一丝肉眼可见的灰尘,连到铺在地上的绒毯,也是崭新的。 他可不相信豹王会为了白霄的回归而特意打扫一番,即便消息灵通,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 洪石一边在前面走,一边娓娓讲述这些日子豹王对白霄的思念,那份感情简直日月可鉴。白霄却只是嗯嗯几声,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 亲卫队队长一个个出来相迎,白霄的态度仿佛回到了遇到文顷之前,冷漠的,少言寡语的。文顷在旁边静静看着,并不参与交流,偶尔被问候,也只是微笑以应。 初次见到白豹族的王,文顷觉得和自己想象中的有些出入,没有强健的体魄,面部消瘦,双眼更是无神而凹陷,连带着走几步路都要咳喘一下。 俨然是个病患。 “王怎么会这样?”白霄蹙眉问。 以前的王英气风发,即便没什么治国之才,倒也可以拿来养养眼。如今连养眼的功效都没了,白霄自然要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王的样子,可不像简简单单地生病。 亲卫队六只眼睛没有一个敢正视白霄,将军回归的大喜日子却是满面愁容,好似一副亡国之色。 王摆手以示无碍,反倒对静立于一旁的文顷产生了几分兴趣,“想必这位,便是传说中救了我白豹族护国将军的人物了。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英俊不凡。” 文顷对这般赞美没什么感觉,不过还是客套地行礼问了好。 “你们的故事亲卫队的各位已经同我详说了。你叫文顷是吧,待会有个酒宴,临时设置的,为你俩接风洗尘,如果不嫌弃,可否来参加?” 文顷自然是不会嫌弃的,在这穷酸地方能有这样的礼遇已是来之不易。 在后来的酒宴上,王喝醉了,亲卫队的众位也喝醉了,文顷和白霄倒是异常清醒。天生的酒量差距。 醉酣的王像发泄憋闷在胸中的怒气一般,一股脑地将这数月里发生的一切一字不差地讲了出来。 白霄这才发现,王妃没有出现,而醉酒的王给出的答案是,死于难产。好在,王子保住了,是个很可爱的小豹子,懂事又聪敏。 在白霄失踪的这些日子,赤狮族又几次三番前来挑衅,王亲自带兵出征,每次都要背水苦战,过度的操劳加上失去爱妻的痛苦,使他几乎一夜白头。 不难猜测,白豹族的年轻王者,即将如同划天而过的流星一般,转瞬陨落。 只是时间问题。 白霄无言听着,眉头越蹙越紧。 王酒劲上来了,面色通红,还在不停说着:“白霄啊,在得知你还活着的时候,我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这个决定,左右这白豹族的未来,你无论如何都要接受,我已经……已经……走投无路了……” 王忽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白霄连忙唤起外头侍者,让他们进来,好生伺候收拾。随后他站起来,对文顷说道:“我们出去吹吹风吧。” 文顷虽在酒桌上话语不多,却把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尽了。对于豹王最后的话语,他也做了猜测,想必这王如同三国中的刘玄德一样,要把儿子和江山都托付给最信任的部下。 夜风里,白霄边走边说:“文顷,你说王到底做了什么决定?” 文顷笑道:“白豹城一看就是一个烂摊子,眼下内忧外患,豹王也是一副不日而终的模样,虽说有继承人,但年纪尚小,根本挑不起大梁。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做什么决定,自然是托孤寄命。” “托孤寄命?”白霄有点难以置信。 夜里风沙已停,空气却依旧干燥。 文顷拍拍白霄的肩:“是不是从未有过这种野心?” 白霄闭上眼睛,微微吐口气,算是默认了。 “不光野心,我也没这种能力。” 文顷接道:“你会做的,就只是单纯的战斗罢了。” 白霄看向他,文顷越来越了解他。 不过文顷又笑了,“不必担心,你承受不起的东西,反倒是我最喜爱的。我会把你摆在最合适的位置上。” 作者有话要说:推个文,据说是俺家cp 的转型作→ [重生]窥心 第四十一章 41 白霄深深看着文顷,眼前这人,当真变了很多,眼里的那份自信,像极了他的父亲,可是又有些不同。那双金色的眸子里,好像沉淀着某些他看不清的东西,白霄隐隐觉得,文顷的故事,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又一次被这个男人迷倒了,像夜空中的群星一般的魅力。 白霄深吸一口气,“你累了吧,要不要去我的宫殿休息?” “你还有宫殿?” “当然了,”白霄道,“我好歹也是白豹族的护国将军。” 那晚白霄做了个超级可怕的梦,竟然梦见文顷移情别恋,与赤狮族的王好上了。两人一块成婚,邀请自己成为见证人,洞房花烛喜气洋洋,婚房内颠鸾倒凤好不欢腾。自己却独守空闺寂寞潦倒。 第二日清晨,白霄还在梦里朦朦胧胧将醒未醒的时候,门外已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侍女阻拦的声音十分刺耳,最后门还是被粗鲁地推开,洪石跑了进来,一下子摇醒了噩梦连连的白霄,手中晃着一份战报,正是从前线传过来的。 白霄一下惊醒,“什么事?”他的额头还有密集的汗珠。 洪石神色慌张,将手中战报递到白霄手中,“将军你看,前线来的,赤狮族又来了。” 一句赤狮族又来了,一下子将氛围弄得十分紧张。 白霄立刻调整心绪,将那份战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上面明明确确地写着,赤狮族的王,带领他手下两员大将和三千多精兵,往王城这边赶,大概两日之内便能达到。 “两日的时间,能做什么?” 白霄一下子跳下床,将战报掷到桌上,昨日他看城内人人闭户的情景,心中已猜测出城中现状。再加上王城里的守卫兵也比以前少了将近一半,可想而知,现在城中可用兵力十分有限。 白豹族与赤狮族之间常有战事,时不时来一次已不是稀罕事。可白豹族国情每况愈下,常年战事劳民伤财,再加上城池处在沙尘颇多地界,地理位置本身就存在缺陷。 城中虽有土地良田,但多年翻耕,没有休息,已经很难种出丰硕食物。干燥的天气又使内流河日益枯竭,不得不深挖地下水源,但这种土质,实在很难成功。 以前白霄还在的时候,就经常有城中居民偷偷去外面的树林采食,有时候,一采就再也不回来了。离白豹城东边几里开外有一处密林,那里水源充足果实丰厚,与白豹族的境况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白豹城周围的沙尘土质,完全是因为多年开垦造成的。曾有大臣建议白豹族的王,举国迁徙到密林旁,那里水土丰美,更利于白豹族繁衍生息。豹王却下令成立采食大部队,对临近的树林大肆砍伐,木材长途跋涉运回城内。如此一来,导致周围树木森林离白豹城越来越远,每次大部队出行的时间和路程都在不断加长。 豹王舍不得老祖业,白豹族所处的这片平原,是几百年前白豹族的先祖选定的,这里有他们的历史和文化,几乎所有的一切。 豹王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不敢做出开天辟地的事,他一向是个保守派。 近年来,城中怨声与日俱增,有不少城民已经开始悄悄借经商之名脱离王的统治,举家带口迁移,并再也没有回来。这必然导致,城中人口越开越少,愿意听王统治的人,也日益递减。 白霄这次之所以会回来,完全是出于对王的栽培之恩的感激。若王真像文顷说的那样,愿意把江山臣民包括他的子嗣都交给自己,那么,他可能就要解散这种无用的统治了。 让城民离开这里去更好的地方,是最实事求是的举措了。 文顷没有去找白霄,一大早就听伺候的侍女说,白将军和亲卫队们去议事厅了,赤狮族又打算来进犯白豹城,前线的消息已经传过来,说不出两日,便会到达。 文顷难免有些惊讶,这才刚回来,好没好好休整,就要上战场了,当真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听侍女说,按照将军的吩咐,会有专人保护他的安全,他不会和战事沾上一点点关系。 文顷一个现代人魂魄,哪里参加过什么战斗,顶多是帮派间的聚众斗殴,不过跟当下即将展开的兽人之间的战斗相比,实在搬不上台面。 文顷心思一转,忽然对这场战争产生了一点点小兴趣,他想如果能帮助白霄取得胜利,他们以后的日子必会好过许多。他在侍女陪同下去了执掌王城档案的官员那里,在那儿得到了最详致的城池周边地形图。 白霄一回来,消息便一传十十传百,一夜间整个王城都知晓了,所以这位传说中将军的救命恩人也算是家喻户晓,就算没见过本人,也听过他的名字。所以他们所到之处,都是一路通畅,毫无阻碍。文顷也不由感慨白霄在王城的名声和权力。 对于白豹族而言,战功越是显赫的人物,越是受得尊崇,这与他们好战的天性有点关系。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在与赤狮族的战斗中的屡次失败,他们的这种天性也在不断地受到挑战。 如今,他们只是偶尔对前人的丰功伟绩瞻仰一番,却对现下的国情无奈摇头。 文顷不知道白霄与他的将士们谈论了些什么,不过就他而言,这场寡对多的战役,他们还是有些胜算的,如果地形图上记载的没错的话。 在白豹城,执掌案卷的官员叫司书,好像与人类世界的历史有些异曲同工。司书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据说他在王城已经见证了三代王室的更迭,满脸的皱纹和松弛的皮肤显示了他所经历的岁月沧桑。他一身灰色的粗纱长袍,从脖子一直围到脚边,看起来特别有书卷气,当然这种书卷气需要好好品味。 除此之外,他还留着直垂到胸部的白色胡须,编成了辫子特别逗趣。不过他没什么头发,岑亮的头顶鲜明地印证了“聪明绝顶”这个词。 档案室里所有书卷,他几乎都读过,文顷前来借阅的时候,他眯眼一笑,随口道出了王城所有地理图册的位置。 文顷看得十分认真,他觉得自己这个现代人总要体现出一点有用的地方来。 司书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文顷,他的牙齿多半脱落,说起话来有点漏风,“阁下,是有什么想法吗,凭您现在的身份,可以直接去议事厅,我想将军会毫不犹豫接受您的意见。”他顿了顿,补上一句,“您看起来很不一般。” 文顷抬起头来,“是么,我哪里不一般?” 司书消瘦的手指指指文顷看的纸面,“您看得懂上面的字吗?” 文顷点点头,“地图而已,不看字也成。” 司书在他旁边坐下来,手指在地图上指指画画,“这里是白豹族的地界,然后这里,是赤狮族的。赤狮族的地理位置远比我们优渥,他们的国度自由奔放,有从事农耕的,也有出去游历经商的,也有非常有本事的政治家。然而白豹族却是一个很古板的国家,我们的文明如果还守在这片弹丸之地,很快就要没落了。” 文顷惊讶于老人竟然对他讲这么多事,用一丝不寻常的眼光看着他。 老人再一次眯起眼睛,他的鱼尾纹异常明显,“好久没人来我这里了,请原谅,老年人总是这么啰嗦的。” 文顷颇为讶异,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很干净,像每日有人打扫一般,可是这里又只有司书一人,文顷大概猜得出这位老人每天在做些什么事。不过…… “这张羊皮地图看起来很新,入库不久?” 老人道:“这是我自己绘制的。您该知道,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找点事情做,所以我会时不时到城外去逛逛,那是很不一般的享受,虽然没人愿意和我一起。” “您是一位很了不得的人。”文顷也朝他露出笑脸。 老人像对待兄弟一样将手搭上文顷的肩,带着上了年纪的人特有的沙哑嗓音道:“您也是一位很有意思的人,能救下将军,想必有不为人知的本事吧。您看,您有金色的眼睛,在整个兽人大陆,拥有金色眼睛的种族,三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老人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 文顷并不介意老人猜测他的身份,只是他还不能确定在历史上白豹族与白虎族是何种关系,如果曾有过利害冲突,那么自己现在的处境就不那么安全了,便立刻岔开了话题,说道:“我发现了战胜赤狮族的关键点,就在北边那片乔木林。” 老人的犀利眼光慢慢敛去,“乔木?那是什么,你是说北边那片稀疏的枯树林。” 原来兽人世界还没有灌木和乔木的区别,文顷虽是说溜嘴,但也不急躁,便解释道:“这是我们家乡的话,意思就是长得高大的树。” 老人了然般点点头,“您的家乡必是个非常开化的地方。不过,”他站起来,“这些军事上的事,您与我说似乎不是很合适,我一把老骨头,脑子也有点僵化,不定能明白您的意思。让侍者带阁下去议事厅吧,那群人可能都快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 议事厅里,围坐了不少人。有男有女,男人们喜欢扯着嗓子红着腮帮咆哮似的发表意见,女人们尝尝嗤之以鼻。白霄作为这里边的邻头羊,他的职责便是倾听,然后总结。当然王也在里面,不过他从不说话,是个忠实的旁观者。 文顷敲门的时候,站在门外便能听见里头杂七杂八的声音。开门的男人有些惊讶,没让他进去,而是先向白霄投去了带着明显意义的眼色。 很快白霄出现在门口,将手搭在门把上,同样没有让文顷进去的意思,“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欢迎我?”文顷反问。 这是白豹族的事,白霄不想把文顷牵扯进来,这样对他没什么好处。昨晚的梦他此刻还心有余悸,他就怕一旦文顷也参与其中,也被允许入战场,然后在战事中被赤狮王看中了,掳走了,那就大大不妙。 白霄内心像搅麻绳一样。文顷静静看着他。 里头因为门口这僵持的一幕渐渐安静下来,最开始开门的男人过来拉了拉白霄的手臂,在他耳边小声道了几句,白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文顷不由挑挑眉,大概猜到是谁发话了。 文顷被允许进入的时候,坐在角落里的王向他弯起嘴角。文顷点头示意,某种意义上说,他在这间屋子里已经拥有了特权,大家心照不宣。 “文顷阁下,您来是……”有人问道。 “没什么事,”文顷含蓄道,“只是想为白豹城的安危出点微薄的意见,我听说赤狮族的事了。” 在场有人曾在与赤狮族的战斗中九死一生,听文顷轻描淡写一句,心中难免有点不是滋味,有人立时出声反问:“文顷阁下,您明白赤狮族的恐怖吗?如果不了解,请您先安静地听一会儿。”当然这人不敢直白地说出让文顷闭嘴的话,王授意之人,他还没有斥责的权力。 文顷知道有前辈在场,他是要低调一些,便道:“好,你们先说,我听着。” 此话一出,那人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了,剩下要做的事,便是继续讨论。 之前众人在房间内说了好几种应对方案,总结出来无外乎三种,一种最直接,结集城内可以战斗的壮丁,立时组成一支临时队伍,拼死一战,但这一战的结果,全凭天意。第二种,日夜兼程到西南边的青蟒族寻求帮助,希望对方借兵给白豹族应急,但这种方法,不定能成功,首先白豹族与青蟒族向来没什么交集,突然示好求助必然要吃闭门羹,再者此去一来一回至少要四天,四天时间赤狮族早就兵临城下,到时候即便能叫来帮手,几乎发挥不了作用。 至于最后一种,便是举国大迁,离开这块贫瘠的土地。 之前对文顷不满的人,此刻正滔滔不绝讲述着第三种方案的合理性。既避免了与赤狮族正面冲突的局面,又能保证全族人民的安全,可谓一举两得。 文顷听着不说话,只是表情有些细微的变化,不过一旁的白霄并未察觉。于白霄而言,文顷说什么都无所谓,这场仗必定要打,他心中早已下定了决心。赤狮王与他之间的恩怨,迟早要解决。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来讨论去,都逃不出这三种情况,文顷听得有些没趣,忽然打了个哈欠。 这一哈欠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站在白霄旁边的洪石立刻戳戳他的将军,耳语道:“恩人好像快睡着了啊,那些元老大臣指不定会因为这件事在王面前……” “我知道,你带他回去吧。”白霄的眉头渐渐蹙起来,眼下不是儿戏,他要对全军和全族人民负责。 文顷的姿势是站着的,站着都能打哈欠,自然引人注目。白霄很快过来拍拍他的肩:“跟洪石回去吧,太累就睡会儿。” 文顷摆了摆手,“我不是累,是觉得无趣。” 一些不满的眼光立刻投诸到文顷身上,他们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似乎有些本能的排斥。 白霄没有在意那些眼光,只是平心静气地道:“讨论战事策略当然无趣了,你不用硬陪着我的,去王城其他地方逛逛吧。洪石,你陪着文顷四处转转。” “等等。”洪石正要有所动作,方才和文顷说过话的人却立刻出声阻止了。他阴着脸瞅了白霄一眼,转而对文顷说道:“文顷阁下,您口中的‘无趣’似乎有其他的意思,为何不同大家一起交流交流,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文顷朝他笑了笑,“这位不知如何称呼,您说得没错,我确实有些想法,当初进来的时候就说了,我会为大家提供一些参考的意见,在说出来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那人摊摊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那就请文顷阁下赐教了。”他发出上扬的语调,有些傲慢。 白霄立时冷下脸来,“左将军,你没必要为难一个外人。”左将军并不姓左,那只是一个职位称呼。白霄作为护国将军,职位凌驾于所有品级的将军之上。 左将军嗤道:“我怎么会为难他,文顷阁下连你都能救下来,救一个国家又有什么难处?” 白霄一掌拍在桌面上:“左将军,请注意你的身份!” 左将军老脸一板,“王自有定夺,文顷阁下只管说就是。” 王坐在角落里,向这边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言语。这下子,文顷不说都不行了。白霄不禁对这位左将军产生隐隐恨意,心里已经寻思着怎么摆他一道。 文顷却不卑不亢,踱步到议事厅正对门的墙壁前,上面正挂着一幅白豹城周边地形详细图,方才文顷便看了看,与司书处没有多少差别。所有人的眼光都跟着他转移到拿出,坐在角落的王也不得不站起来。 文顷将手指指向白豹城北边的一处荒原,那里长着高达十来米的稀疏乔木,再过了那段地界,就是赤狮族的区域了。文顷指在那处的时候,很多人都十分迷惘,更有甚者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们俨然不知道那地方的战略意义。 文顷自信道:“白豹族不是爬树能手吗,这个地方,完全可以用来伏击赤狮族。”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繁忙,更新时间不稳定,在这里对大家说声抱歉,明天开始日更,晚上十一点之前。 点击这里包养→ 存在感低下的作者 第四十二章 42 “伏击?怎么伏击法?”左将军俨然对文顷的说辞有些不屑。他与赤狮族征战二十多年,比被尊为战功赫赫的护国将军更有经验,若能伏击,他会想不到? 文顷道:“我之前问过司书了,他说过,那处地界既不属于白豹族也不属于赤狮族。土地沙化严重,风一吹几乎看不清眼前之物。那里的树木,因为缺乏水源,生长期迟缓,如同枯木,实际上仍有生命力。这些树木虽长得并不密集,却枝干粗大,很能承受压力,白豹族将士化身成兽攀爬上去,毫无问题。” 左将军睨他一眼,“那不知文顷阁下知不知道,这些树木是没有树叶遮盖的。如果是想在赤狮族经过的时候从上方伏击,总得找个隐蔽的东西吧,不然还不是活靶子?” 有人已经开始点头赞许左将军的话,按照那些树木的特征和基本地形来说,在那里搞伏击,有如痴人说梦。 文顷有点纳闷,左将军所说情况,与司书与他讲的,似乎有些出入。司书之前明明很确切地告诉他,这些枯树是长叶的,只是这叶也像枯了一般,显出与沙土同色的景象。文顷思忖一番,决定相信司书所说,便道:“谁说那些枯树没有树叶遮盖,左将军是凭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在场所有人,都去过那地方?” 这话一出来,一时竟无人吱声。 左将军却也不急,只道:“即便没人去,用脚底板想都知道,反倒是文顷阁下你,怎么敢这么肯定,就不怕与事实不符,徒增笑话?” “我自是不敢胡言乱语,王在场,我还是要留点面子的。事实到底怎样,派一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当派人去侦察是如此轻巧的事?白霄将军,把你的人领回去吧!”左将军右手挥起,肩膀的披风也跟着扬起一阵风。 白霄从来没把这些所谓的元老重臣放在眼里,莫管以前的白豹城在这片平原是什么样的地位,他只知道,没有他白霄,城池早就沦陷。若不是看在王的面子上,他才不会管这档子破事,他们要怎么整,都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文顷一番好意,愿意为这次突如其来的战役出谋划策,这些人不怀感恩之心也就罢了,还处处刁难,实在太过放肆。 “左将军,枯树林离此地不远,派人去查查有何难处,不过是几杯茶的工夫。” 左将军褶皱横生的脸带着些许愠怒,“白将军若真要滥用私权,我也无话可说。” 王站起来,“无妨,去看看吧。”王今日的神采要比昨日好很多,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有些疲惫的眼睛硬是闪着某些光彩。 经由王授意,白霄自是毫无顾忌,他将这件任务交由纹燕,让她看一眼便好,速去速回。 这下左将军又不乐意了,“纹燕队长是你的下属,若是为了保你的颜面说了谎话,那可怎么办?” “这等紧要关头,想必纹燕队长不会不顾全大局吧。”王实在不想让两方再争执下去。 实际上,白豹城的众位将士,已经有好久没有去过那片枯木林。自第一次从与赤狮族的战争中落败,丧家犬一般的白豹们,再也没有信心离开城池,长途跋涉去进行挑衅战争。他们越来越被动,自始至终被赤狮族牵着鼻子走。那对他们来说,是无比黑暗的甚至颓废的时期,直到现在,这种状态还深刻在他们疲软的骨头里。 左将军容格,习惯于用他的傲慢来掩饰他的懦弱,甚至大多数人都习惯如此。 从某种意义上说,白豹城已经是强弩之末。 纹燕出去的一段时间,议事厅格外安静,他们没有口出恶言和无端争辩的理由。文顷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 其实文顷的想法很简单,让白豹族的将士隐藏在高树上,随身携带方便出击的武器,在赤狮族先头部队经过的时候,快狠准将他们毫无声息地击杀。这个过程不需要多大的动静,越安静越好,因为不能太快暴露身份,否则后续工作很难进展下去。 树叶的掩护并不能起到完全隔离的作用,文顷想了想他们方才讨论的三种方案,突发奇想地认为,完全可以结合起来运用。当他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所有人包括白霄都有些吃惊,似乎他们从未想过一下子将这么多招数联合使出来。 一方面,他们集聚一些精锐部队在枯木林抵挡一阵;另一方面,派遣大使去青蟒族寻求支援。当然,这两个步骤进展的时候,也不能忽视最关键的一步,那就是撤离所有白豹城城民,让他们以最快速度,往东边行进,说白了,便是逃难。 文顷说完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立时开口说话,他们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么一大段言论。 王在这时候站起来,直接给予文顷最诚挚的掌声,虽然他心中有着隐隐的担忧,但这不妨碍他对这个年轻人的欣赏。 王的积极并没有带动其他人的共鸣,在一群喜欢勾心斗角的人面前出风头,可不是什么美好的荣光。 这个时候,议事厅的门缓缓打开,有个女侍者跑了进来,她低着头一路钻着缝隙来到王的跟前,弓着背贴耳说了些什么,王很快变了脸色,草草告辞,离开了议事厅。 王一走,那些心存不甘的人便开始对文顷方才的言语鸡蛋里挑骨头,尤以左将军一派为主。 文顷对此颇感无奈,或者说,失望之至。一个种族弱小也就罢了,偏偏还不团结,若在战场上也如此,只怕这场战打都不用打。 “放心,他们只是逞口舌之快,到真正上战场的时候,保准会对你的法子佩服得五体投地。”白霄拍着文顷的肩,意外的喜悦,甚至有点自豪。 纹燕很快回来了,她的答案让在场不少人吃惊。 枯木林的那些树木确实没有丁点叶子。这句话一说出口,那些等着嘲弄文顷的反对派们,立刻拿到了不得了的鸡毛令箭,变着花样对文顷言语攻击。 “白将军,你的人,果真是死脑子,难道连撒个谎都不会吗?”左将军捧腹欲要嗤笑。 文顷难免有些吃惊,心道难不成是司书老眼昏花看错了? 白霄却不急,“纹燕,把话说完,别留一半。” 接下来的一切,白霄掌控了所有可能发生的局面。后来白霄对文顷说:“那地方我早前去过,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清楚得很,为了让他们相信,我才绕了个弯子。两族战争,很少会在那地方进行,因为不够开阔,遮挡物太多。不过他们甚至连我也不曾想过,那些遮挡物会变成决定成败的利器,你是第一个。” 那片枯树林,确实如纹燕所说,都是不长叶的秃木,不过有趣的是,这些光秃秃的枝条生长方式很奇特,主干以上全都盘错在一块,像竹编的牢笼一般。这牢笼里面还是空心的,所以说,要是躲一个人,外头根本看不出。 套用文顷颇具现代化的语言来说,是作战的神器。 如此这般,那位左将军再怎么嚣张跋扈,怕是也说不上什么挽回颜面的话了。 白豹族最终采取了文顷的三合一策略,当晚便解集了所有精兵开始做战略培训。 文顷遇到了白豹族的小王子。 当然初次见面的时候,文顷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不曾想到,那小家伙是个跟踪狂。 一只小豹子,大概身高只到小腿肚,全身毛茸茸的,有着一双碧绿的带点蓝色的眼珠子。 那晚白霄忙着他的站前培训去了,文顷不想去打扰他,便独自一人在王城里逛悠。起先很明显感觉有人跟随着他,文顷猜测那大概是白霄所说的派来保护他的人,便没太在意。可是后来,情况就不对劲了,似乎中途又窜出来另一种步伐,甚至是比之前的气味更加强烈的野兽气息。 在王城之内,除了纯种的王,当真没有第二人能刺激到文顷的嗅觉。 走着走着,文顷忽然加快了步伐,后面跟随的步子也提高了速度。倏地停下之后,跟着他的小东西终于因为来不及刹车而撞到了他的小腿肚上。文顷回头看的时候,就见一只晃着尾巴的小豹仔。 文顷两眼顿时放光,这俨然是白霄的缩小版啊。 正当全王城的侍女疯了似的找寻他们的小王子时,文顷正带着这小家伙在屋顶上看月亮。 后来,文顷带着小豹子出了城,这个时间段,守卫并不严格。文顷本以为跟随他的保护者会把他的行踪告诉大家,天知道那名暗地里的保护者是个单根筋的呆头鹅,王城差点被翻了个底朝天。 白豹城可不是个夜不闭户的好地方,虽然这是他们曾经的习惯。 文顷肚子饿,想找个吃夜宵的地方,兜了半天才勉勉强强看到一个摊子,随街摆的,似乎做的是面食生意。小豹子闻着香味便立刻跑过去了,找了个位置,将前爪搭在桌面上,吐着舌头呜呜两声。 摊位摆设不是独立的桌椅,反倒是一长条连在一块儿的,有顶棚,顶棚边沿垂着遮布。文顷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坐着吃了,但也只有那么一个人。这大半夜的,还有谁会有这等闲情雅致出来吃夜宵,怕就只有像自己这样无所事事的人了吧。 文顷坐下来,要了两碗面,最素的那种。老板让他们稍等,态度十分热情。 面端上来的时候,老板顺带着说了一下价钱。文顷没有开吃前摸衣兜的习惯,狼吞虎咽了之后才发现,他一个子都没带。 他颇为无奈地看着小豹仔,“小小白,怎么办,我们吃了霸王餐?” 小豹仔还在舔他面前的餐盘,看了一眼文顷之后,继续舔。 文顷对小家伙的溺爱从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开始了,“老板,能赊账吗?” “这……” “我替他付吧。”这是一个比较浑厚的声音。 铜币落在木桌上,还转了个圈。文顷那声谢谢还未道出,那人便撩开遮风的布帘走了出去。 文顷跨过椅子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式的乐于助人。 文顷不得不转回去,“老板,刚才那是谁?” 老板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不像是本地人。 文顷想了想,除了一头红色头发,似乎没什么特别标志性的东西。 “真是个怪人。”他喃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文顷与赤狮王的第一次……邂逅…… 第四十三章 43 白豹城要举国大迁,这道政令一颁布下来,全城都轰动了。这轰动里,有喜悦,也有担忧,有老一辈的喋喋不休,也有偏激者的粗鲁谩骂。 王怎能不知道城民的心思,有些人宁死也不肯走,有些人则会庆幸他们的统治者终于开窍了。 他坐在群臣议事的大殿里,面前摆着属于白豹族的疆域图,一阵阵的咳嗽从他嘴里喷出来。这个大陆,唯一一个白豹的王国,将在他的手上付之一炬。他在做出这个决定前就知道,一旦大开城门全城迁移,以后他将再也没有能力重建一个国家,白豹族将变成一盘散沙。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自己不会成为千古罪人,他不必用全城人民的性命做挡箭牌。 小豹子坐在门口,耷着脑袋不敢进去。这几日文顷与小豹子厮混,对这小家伙的行为举止了解得一清二楚。现在这副状态,俨然显示着儿子对父亲的担心。 文顷在小豹子面前蹲下来,“进去哄哄你的父亲,他需要你的安慰和支持。” 小豹子侧过头来看他,那双绿葡萄般的眼睛特别真诚。 “去吧。”文顷轻轻推他一把。 小豹子进去了,尽管他还不会说话。不过很快,他又跑了出来,在门槛上很滑稽地绊了一跤,朝着文顷呜呜地惊恐叫着。 文顷看出事情不对,进去之后才发现,王已经倒在地上了,胸口起起伏伏,嘴角正有鲜血溢出来。 文顷赶紧说道:“王子,去叫御医。” 小豹子快速地跑开。 文顷将王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来,我扶您起来。” 王勉强支撑着身体,嘴里的鲜血像决堤了一样。 文顷看得心惊,他感觉王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微薄,比起几日前初见时的模样,早已判若两人。他一只手环过这男人的肩,才发现做工精细的王服下,身体竟然枯瘦如柴,甚至连男人该有的体重都不具备。 “我啊,大半个身体已经躺进棺材里了。” “别这么说,白豹族还需要您的统治。” 王露出艳丽的惨笑,“你别安慰我了,我是块什么料,我的父王早就评价过。国破家散身死,便是我的命运。” 文顷静静看着他,脸上已毫无血色。 王紧紧拽着他的手,“我有样东西要给你,你替我……替我转交给白霄。”他的手伸到脖子上,慢慢从那里牵出一个物件来,一块绯红的豹形玉佩。 “这是……” “白豹族的族章,最高权力的象征,只要戴着它,天下间任何白豹族的族人见了,都要俯首称臣。”王说道,“你替我解下来。” 文顷看着那块玉佩,眼中的颜色稍稍有些变化。 王的指甲几乎扣进文顷的肉里,“你一定要替我转交给白霄,这是他应得的。” 文顷看着王逐渐暗淡的眼睛,“恕我冒昧,您为什么如此看中白霄,王子不是更有资格拥有他?” 王慢慢闭上眼睛:“有些秘密,让我带进棺材里吧。” 御医跌跌撞撞跑进来的时候,大殿里早已没有文顷的身影,王端端正正坐在椅榻上,双手搭在扶手处,闭着眼睛,衣冠端正,神情安详。 御医满头虚汗,轻声走上前,一手搭在王的脖间,几下深呼吸之后,他像受到惊吓般连连倒退,一下子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 濒临战事,王的葬礼遵从节俭。可惜的是,他似乎得不到全城人民的哀悼了,满目的萧条和铺天盖地的风沙,成了仅剩的送别之礼。 白霄带领的一众武将和精锐部队,正在前线作战,消息还没有传过去。王城里有一部分待命的部队,还有一些文臣儒将。在没有任何指示之前,他们不敢擅作主张。 文顷坐在王城主殿之内,这里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他甚至可以想象曾经群臣晨议时的热闹场面。不过几十年或者几年之后,这里将被无情的风沙淹没,再也找不到当年繁荣的踪迹。 文顷将王转交给他的玉佩缠绕在手腕上,他已经在这里静坐沉思了许久。 “有人在吗?”他忽然道。 一会儿,一个侍者模样的人从殿外走了进来,躬身道:“不知文顷阁下有何吩咐。” “还真有人在。”文顷笑了笑,却没有多少吃惊的意味,“你,让所有大臣到大殿来,说我有要事要商议。” 侍者微微抬起头,似乎看到了摇晃在文顷腕间的挂坠,他道了声是,很快退步出去。 集聚而来的大臣没有哪个说三道四的,原来这玉佩真如王所说,有着让所有白豹俯首称臣的能力。文顷不由想起白霄来,不知那人站在自己面前会是一番什么态度。他想着想着,竟笑出了声。 众臣诧异地看过来,手心里皆是出了把虚汗。 文顷环视了一圈,司书竟也过来了,只是那人颤颤巍巍的,似要睡过去了。 文顷说道:“今日把大家叫过来,只想说两件事。第一件,王过世的消息要严密封锁,别让前线的众将知道,以免乱了军心。另一件,便是请各位化妆成普通城民,去王城之外,扮演安居乐业的百姓,当然卫**的所有将士兵卒也包括在内,人数越多越好。”他扫了一眼群臣,“我要说的便是这些,如果没什么异议,众位可以离开了,卫**军长留一下。” 话音落下,竟是许久未有人踏出一步。 “怎么,有问题?” 没有人说话。 文顷看着低首垂耳的众人,心中已明白大概,“我知道众位心里对我不服,奈何王死前将整个白豹族的命运托付给我,我怎么样也不能袖手旁观。”文顷扬了扬手腕。 “我若是爱慕权势冷性冷情的人,便不会站在这里与众位解释。我只想告诉大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白豹城考虑,为了这场战争考虑。当然了,如果你们当中有人为了保命想临阵脱逃,我也不会阻止。我一个外人,本来就没什么理由约束大家的行为,你们要走要留,我都不会有半点微词。只要你们认为自己所作所为对得起过世的王对得起在前线奋战的将士,我会很高兴地代替王成全你们。” 似乎还是没人敢说话,不过眼神之间已经开始有些犹疑。 这个时候,不知谁打了个哈欠,用颇为沙哑的嗓音道:“老人家我,是早就想去体验一下普通百姓的生活了,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啊。” 司书哈欠连连的声音虽然慵懒,却透着深意和他的立场。作为元老重臣,他的话怎么说也是有些分量的。 如此一来,其他人自是不敢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了,纷纷表明立场,以示愿意配合。 这样的结果多多少少也在意料之外,文顷并没有对这帮孱弱文痞抱有太高的期望,若有半数的人通过,已算是较好的结果。如今不仅达到了半数,甚至全票通过,文顷自是宽慰和惊喜。他没想到司书在白豹族的言行这般有分量,更没想到的是他会站在自己这边,文顷无疑得到了一个有力的帮手。 之后,卫**军长留了下来,其他人纷纷散去。 文臣们虽口中答应,心中仍有些不甘,等级观念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于他们而言,这副身体生来就该是被侍奉被伺候的,如今却要穿着粗糙的衣衫到下等民众的生活区去,他们怎么可能立刻就接受。即便只是扮演,也让他们觉得备受折辱。 “司书大人,为什么您要站在一个外族兽类一边,看他颐指气使的样子,以为自己戴上了族章就是王的代言人了,实在太过放肆。”一位文臣赤红着颇为憋屈的脸说道。 “是啊是啊,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其他人也凑过来。 司书掀起皱巴巴的眼皮瞅了他们一眼,然后盯着方才率先发牢骚的人说道:“这些话你刚才怎么不说,现在倒是放起马后炮了。” “那……那不是因为他有族章吗,我们哪敢忤逆?” 司书的鼻子喷出一股浊气,“那你倒是说说,现在在王城之中,除了他,谁戴上那枚族章比较合适?” “这……这得容我好好想想。哎,您不就可以吗?” 众人皆附和。 司书摸摸自己的胡须,对这等说辞没有一丝欣喜,“怎么你们这群人,把种族的命运寄托在我这个老骨头身上,当真让我失望之至啊。”他长叹一口气,甩着袖子往前走。 后头一大帮人跟上来,七嘴八舌地解释着他们的想法,但说来说去,无外乎一句话:不想让外族插手本族之事,司书资历最老,最有资格担当起王的代理人。 老头子忽然顿住脚步,回身便朝离得最近的人扇了一巴掌。他虽一把老骨头了,教训人的力气可一点不小。 走在前面的人,脸一下子撇到一边,颇为吃惊地盯着某处,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在场其他人也顿时愣住,方才想要说出口的话现在都生生咽回了肚子里。他们震惊地望着司书那仿佛要硬成石块的严肃脸庞,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你们这群不识相的,偏要我说出大实话吗?”儒雅的司书大人开始喷唾沫星子。 他指指其中一人,“附耳过来,我只告诉你。” 那人左右看看,一副不敢确定的样子。当确定是自己无误后,终于小迈着步子走上前去,“司书大人,您说。” 老人在那年轻人耳边咕噜噜一阵,年轻人的脸色霎时由红转白。片刻之后老人离去,只留年轻人独自呆立当场。 众人纷纷向年轻人询问司书大人到底说了什么,那人好久才转过身,却也学着司书的模样道了句:“附耳过来,我与你们说。” 是夜,王城之中所有文臣和武官包括男女侍者,都自动自发地穿着平民的衣衫,悄无声息地离开王城,开始到平民区假扮普通人生活。 文顷惊讶于他们的主动配合和做事效率,却不知这里头的奥妙。 小豹子失了父亲,已经连着好几顿没有进食,再这样下去,他肯定要活活饿死。在长身体的年纪,文顷自是不忍心放任不管,他对可爱的小动物总是有股难以言喻的喜爱,当然小豹子与普通小动物有着天壤之别。 文顷来到小王子房间的时候,那小家伙正躺在地上挺尸。来之前,文顷特地去厨房拿了些食物,新鲜的,还透着香味。 他用筷子夹起一小块肉,在小豹子鼻子上边晃来晃去,“小小白,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新鲜的肉骨头哦,再不吃就吃不到了哦。” 小豹子翻了个身,无视了他。 文顷也不恼:“你要是不吃,那就我吃了,到时候别怪我不剩给你。” 小豹子的耳朵动了一下,不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反应。 文顷觉得,可能食物诱惑不了他,他想了想,忽然眼光瞥到手腕上的玉佩,他心下一笑,有了主意。 “小王子,转过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不看,你可要后悔一辈子的哦。” 小豹子沉默了一会儿,吧嗒翻了个身,算是很给面子了。 文顷举起右手,在小家伙面前晃了晃,玉佩随着手的动作划着简短的弧度。 小家伙虚眯着的眼一下子睁大了,他紧紧地盯着那块玉佩,随着它的晃动而移动眼珠。 “你的父亲没有走哦,他还在这里,只是忽然变小了。”文顷指指玉佩,哄小孩他还是会的。 小豹子一骨碌坐起来,终于象征意义地发出呜呜两声,忍不住用爪子去挠那玉佩。文顷立刻将手收回来,再顺势端起饭碗,“不吃东西的话,我不让你碰他哦。王说了,他要在这里面呆很长很长时间,等你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他再出来。所以,知道该怎么做了吗,小家伙?” 小豹子果真信以为真,呜呜地唤着想要吃饭。 文顷将碗推到他前面,“慢点,别噎着。”他只希望,这个善意的谎言不要伤害这小豹子太深。不过十多年之后,谁知道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呢? …… 白豹城的城楼之上,已经没有守城的士兵了,夜色里,似乎还有一个男人在这空荡荡的壁垒上闲逛。说是闲逛,一点也不为过,他没有武器装备,只有一身宽大的长袍,长袍上的帽子将他的头整个遮住。他大胆地吹着口哨,哼着小调,因为实在不会有人听到,这里太过冷清了。 他哼着哼着,竟然站到了城墙之上,可他好像还嫌这角度不够高,竟然踮起了脚。他好像在了望什么,不过除了一望无际的沙土,他什么也没看到。 一阵疾风,吹落了他的帽子,红色的头发瞬间扬起来。 赤狮王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了,白豹城都快要搬空了,他的兵却一个都没有看到。他有些失落地躺在冰凉的石板上,无所事事地数着星星。这几日藏在城内,他见到了不少稀罕事,城民的大规模出走,还有豹王的落魄葬礼。但他仍然认为,王城之内有个强大的人在坐镇。要不然,他的先头部队不会到现在还杳无音信。 赤狮王已经要腻歪了,他决定去王城之内查探一番。 第四十四章 44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赤狮族都以难以形容的巨大优势削弱着临近他们的诸多王国。他们骁勇无畏,甚至傲慢骄纵,他们有着一切胜利者该有的姿态。他们以为,在今后的几十几百年里,赤狮族都将一往无前,甚至踏平这块贫瘠与肥沃并存的平原。 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在王的领导下会阴沟里翻船,这是第一次,对手还是脆弱不堪的白豹族。 先头部队几乎全军覆没,几乎没人知道那些从枝杈里射出来的箭羽是怎么回事,更可恶的是,箭头上还涂了毒液,他们被迷迷糊糊地射中,然后迷迷糊糊倒下去,到最后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这次重创,对整个赤狮族部队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作为部队核心人物的两位大将,不得不临阵改变进攻方案,在先头部队失利之后,临时派了一队小兵,去枯木林查探情况。 然而这一次,同样有去无回。白日里忽然扬起的一阵风沙几乎是老天爷赐给白豹族的礼物,敌明我暗间,这支小部队,不仅中了同样的招式,还掉进沙尘土地中的陷阱,被沙土活埋。 他们不知道,那些看上去平坦的沙地,实际上到处隐藏着坑坑洞洞,就等着不知情的赤狮族往里跳。那些隐藏式陷阱,是白霄趁赤狮族疲惫之际临时起意命人开挖的,有些洞深,有些洞浅,主要分布在枯树林入口一带,树林深处因时间问题还未来得及开挖。但尽管只有这样一些虚招,仍然能够很好地震慑赤狮族。 习惯于胜利的赤狮族当然无法接受这种颠覆性的失败。其实枯木林的陷阱远没有他们想象得恐怖,只不过是在起初的时候,赤狮族没有戒备,又输得糊里糊涂,才会对后来的攻击畏首畏尾,这种心理上的负担是他们失败的真正原因。 …… 赤狮王觉得自己错算了很多事,眼前空荡荡的白豹族宫殿昭示着,王城里的所有人,早就逃走了? 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既然已经逃走,那么他们的大部队还要千里迢迢跑到前线去作战干什么,也跟着一起逃走不就得了。 事情俨然变得复杂起来。 当然这个时候,赤狮王还不知道,南边的青蟒族也正往这边赶,只要时机把握得好,赤狮族会迎来历史上最为憋屈和惨痛的失败。 赤狮王依旧小心谨慎,因为白豹城内的一切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文武大臣都不在了,却还有一些民众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生活着。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觉得,这是个陷阱。难道所有王臣都在最开始的时候随着平民的大部队离开了,可城里留下来的这些人又如何解释? 赤狮王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他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但他还不想这么简单便离开,想再观察观察。 赤狮族的两元大将为了与王汇合,决定先调一部分兵力绕远路离开被困之地,虽然要多花一些时间,但总比在枯木林受埋伏好。 绕开枯木林,再到达白豹城,最少需要一整天时间。就在这一整天里,情况又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文顷之前与卫**军长私谈之事,便是为了防范赤狮族趁城内空虚而突然袭击。军长是个有心之人,每日都会派三到四人秘密到城外查探一番,已获得最新情报。 这日侦察小队回来之后,终于明确地知道,有赤狮族的一众精兵,正在往这里赶。军长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文顷,文顷命其打开城门,大大方方地让他们进来。 先前卫**军长已与文顷就战略方案详细谈论过,文顷这么做,便是请君入瓮之意,他早已明了,自然不会反对。 赤狮王终于等到他的部队时,做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让他们回去,白豹城城门打开已是陷阱无疑。一旦他们进来,便是十面埋伏,九死一生的结果。他如今算是真正明白了,那些留下来的普通老百姓是怎么回事,想必都是王城之中的百官及驻留兵力化妆而成,目的就是掩人耳目,好让赤狮族突袭的时候来个瓮中捉鳖。 真是好计策。 赤狮王将这支部队拦在了城池之外,他心中已有打算。 “王,我们遇到了白豹族的埋伏,才会来晚了。”他亲手选中的骁勇善战的大将,很耻辱地从坐骑上跌下来,连滚带爬。 赤狮王踩着他未直起的背跨上了坐骑,“我们失算了,绝不能让这里成为葬身之地。” 那人爬起来,满脸的沙土:“那我们该怎么办?” “以枯木林为中心带形成包围圈,我亲自指挥。”白豹城让他觉得寒气森森,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白豹城内 文顷再次接到了密报,赤狮族的一众部队到达城门时被一个红发男人生生阻拦,现在正折返往枯木林的方向前去。 文顷似乎还在喂小豹子吃食,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是淡淡说道:“青蟒族的援兵快到了吧?” “快到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 文顷深知骄兵必败的道理,眼下的赤狮族便是这种状态。所以他才一点不担心。这几日,他已经完全计划好,即便白霄不回城支援,他也可以游刃有余解决这一切。 文顷想,这支迟来的赤狮族部队,必是躲过了白豹族耳目,绕过了枯木林,否则白霄不会不给他消息。 失败的心理压力会给这支部队造成不小的打击,他们不敢进城,便说明了这个道理。 按照他的打算,是让随之而来的青蟒族将他们这支有限的兵力打回白豹城内,当然两支部队都向北边行进,必然导致与白豹城的距离越来越远,能否逼回城内,要看天数和机会。 文顷把一切都想好了,只道:“带几人去与青蟒族汇合,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们。就说,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卫**军长点点头,打算着手去办。 文顷回想起方才的话,忽然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他忖了忖没有想出来是什么,便懒得去理会了。只要能取得成功,一切都无关紧要。 文顷虽然没念过多少书,但耍起谋略来却一点不亚于知识分子。不过,以前的他似乎没这么聪明,好像一场完美的兽化让他的智商提高了不少。 青蟒族的速度很快,文顷哄小豹子睡下了,城外便听见了厮杀声。想来赤狮族的行进速度并不快,要不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被青蟒族追上。也难怪,之前毕竟经历了一番苦战,现在能保存实力,已不是易事。 文顷将薄毯盖在小豹子身上,披了件外套往外边走去。房间角落里,忽然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文顷阁下,您要去哪儿?” 是之前白霄派来保护文顷的人。 文顷道:“闲来无事,陪我去城楼上看看风景。” 那人却道:“都是沙尘与血肉,有什么好看的。文顷阁下还是在屋子里休息一会儿,等战事平息了,再去观看也不迟。” 文顷早就指盼着看一场现场直播了,怎会甘心呆在屋子里,于是他什么也没说,犹自走了出去。 那人亦没有说什么,他不能左右文顷阁下的心思。将军吩咐过,不论文顷阁下做什么,都由得他去,自己只要负责保证他的安全。 城楼之上,风吹得衣服猎猎作响,漫天的沙尘虽不密集,却几乎眯了眼。文顷是第一次,独自一人踏在这般高处。或许是心境变了,以前他肯定对这副光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却满脑子都是新奇的想法,就连那远处激烈的战场,都只像是一副普通不过的画而已。 他看淡了很多,又看重了很多。 “看到那红头发的男人了吗,他就是赤狮族的王。”突如其来的一声,让文顷不由侧过脸去。 迎面走来的人身着长袍青衣,面容姣好清秀,有着一双诱人的丹凤眼,眉毛纤细而微微上扬,清秀中透着一股阴柔,长发更是难得一见的自然卷。若不是听他说话语气,指不定要认为是个女人。 男人的容姿俨然掩盖住了他话语里的内容带来的冲击力。 文顷感觉到他周身浓烈的气味,不同于这城中任何一人,“你是……” “随军而来的,青蟒族的王子,简离。” 文顷难免惊讶,没想到青蟒族这么大阵仗,竟让王子亲自带兵,想来这些长途跋涉过来的,皆是有分量的精锐部队。 文顷不由想到,若是没有青蟒族的帮助,自己的计划能成吗?他自是要说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简离微微侧着脑袋,倚在城墙上看着眼前的男人,一丝一缕地,从脸庞开始往下打量。最后剩在脑海里的,只有一个词:恋慕。 他喜欢这个男人的气味,让他着迷。 “王子要去寒舍坐坐吗?”文顷不喜欢这个人的眼光,鲜明地透着某种目的性。 “可以啊。”相较于在这糟糕的天气里观看毫无美感的厮杀,他更期待与眼前的男人独处。 文顷做出请的姿势,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懂礼貌了。 简离对这样的邀约喜不自胜,不过他没想到,他最终被带进了一间称得上家徒四壁的屋子,招待他的是个头发雪白皱纹横生的老头子。他被撂在了那地方,不得不听一个老头子说些疯言疯语。 文顷是想让司书好好看着他,他可没有闲情逸致在这种紧要关头跟一个第一眼看到自己就对自己感兴趣的男人闲话家常。他感兴趣的,是简离方才不经意间提及的,红发男人,赤狮族的王。 文顷似乎想起了什么,当然他很快否定了心中的想法。红发男人并不少见,他并不能确定,当日在面摊子上替自己解围的人便是赤狮族的王,这可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结论。 但他仍然想去确认一番,如若这真是天大的巧合,那说不定,自己能赢得更轻松一些。 再次踏上城楼的时候,风沙明显小了很多,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不少。不过遗憾的是,文顷依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尽管他的红发已经很显眼了。 他觉得需要再等等,等到打进城内。 …… 简离是个对族人漠不关心的骚扰犯。他似乎只对文顷感兴趣。这种莫名其妙产生的好感让文顷觉得颇为苦恼。 以干燥的风沙天气为借口,简离几次三番提出要与文顷一同沐浴。文顷左右摆脱不掉,便命人在一间空屋子里置了木桶和热水,敷衍称让简王子先洗着,自己随后就到。 简离信以为真,却被文顷反锁在了屋里,“王子,洗好了就敲敲门,我在外头守着。” 里头的人哀嚎一声。 文顷哪有闲情管简离那档子破事,方入夜便接到了侦察部队的密报,说白霄将军的先锋部队已经撤出枯木林,折返而回。 得知此消息的文顷一夜无眠,心中满是即将胜利的喜悦。 如今白霄的部队打道回府,必会与青蟒族的部队会合,到时候赤狮族腹背受敌,即便不把他们逼回城中,照样可以大获全胜,让白豹族彻底扬眉吐气一番。 文顷一整夜都在城楼之上,卫**军长跟随左右,时刻待命。 “文顷阁下,大战胜利之后,要怎么做?” 文顷转过身来看他,军长的这个问题,挺有意思,“你愿意跟谁?”他不用你们,而用你。 军长的眼光毫不闪躲,这么多日,他很少与文顷主动交流过,是个安静而木讷的人,但关键时刻,他识时务明事理,很靠得住。 “谁给予了我们第二次活下去的机会,我们便跟着谁。”他用了我们,而不是我。 颇具意味的答案。 文顷给予他鼓励,“我很欣赏像你这样的人。” 军长挺直了腰板,他的眼神坚定而果敢。 他是一个单纯的人,文顷想。 翌日,文顷让城中所有人换上了以往的衣服,他们不需要将假扮活动进行下去了。他集聚了所有人,准备迎接白霄的凯旋。 简离又将他的老脸腆上来,“文顷,需要帮忙吗?” 文顷并不想与这人交涉太深,“简离王子可以陪白豹族的小王子交流交流,我相信你们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 小白在很应景地出现了,在简离面前晃着尾巴。 简离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睛,果然如父亲所说,越是美好的东西越难得到手。 作者有话要说:多么希望能日更十章,两天完结……但这只是我的白日梦而已…… 第四十五章 45 白豹族几乎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有青蟒族的帮助,他们没有花费多大的力气,不仅俘虏了百名精兵,还有一名猛将,据说是赤狮王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之一。 联军的队伍从城门外凯旋而入的时候,白豹族的将士们走在前头,他们挥舞着武器高呼,嘶声歌唱着属于他们的胜利之歌,尽管已经衣衫不整,甚至伤痕不断,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喜悦狂欢的心情。那些积压在身体里的,多年来的愤怒和不甘,终于在此刻发泄出来。 作为将领的白霄,亦没有丝毫阻止。所有的努力都在等待这一刻,此刻无比庄重而神圣。 不过遗憾的是,在所有俘虏中,没有见到赤狮王的身影。据说,他逃走了。在联军眼皮子底下,谁都没有抓住他。 如今的城池,似乎比以前空了许多,尽管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那份想要得到家人分享的喜悦里,无端多了一份落寞。 尽管如此,欢迎仪式依旧隆重,不管是为将士准备的盛宴,还是对兵卒们的犒劳奖励,文顷都做了详细的安排。 白霄坐于战骑之上,全身银甲被敌人的血液染成殷红,他肩背竖得笔直,双眼显得更加深沉如炬,银色的发丝垂在他的双肩上,随着风声轻轻扬起。脸上似乎多了一道伤疤,疤痕似是许久前刻上的,如今已经结痂。但即便如此,一丝没有减去他该有的英气。 文顷与众位大臣集聚王城之内,他站在阁楼之上,从白霄的军队进入城门开始,便一路目随至对方踏上王城,来到自己面前。 “这就是你看中的男人?”简离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文顷的美妙意境。他看了青衣王子一眼,甩起衣袖主动迎上去,与白霄拥抱在一起。 他不需要在意电灯泡的话语。 “让你等得辛苦了,王呢,怎么没见他出来?”白霄下意识地四下看看,却只见小王子晃着尾巴看他。他将小豹子抱起来,铠甲还未脱。小家伙朝他呜呜唤了两声,白霄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他大概听懂小王子的意思了。 “这件事,我打算在开宴时,由司书宣布。”文顷看着他。 白霄想要抚摸文顷的脸,但他忽然意识到有人在场,便转而搭在了对方肩膀上。他发觉文顷又长高了,不过几天工夫。 简离被冷落在一旁,心中俨然不是滋味。文顷自然是要尽一番地主之谊的,但也不想让这个自说自话的青蟒族王子太过得意自己的身份,他想要挫挫他的锐气,明白自己的立场。 直到白霄问起,文顷才假装后知后觉地开始介绍起来。 庆功宴上,文顷托司书宣布了这几日在王城中发生的几件大事。之所以这么做,基本是出于司书是元老重臣的考虑,三朝元老,或者说该四朝了,他说出的话,分量甚至高于生前的王。 说话间,文顷亮出了手腕处的玉佩,白豹族最高权力的象征。众人见了,除了惊讶,似乎已没有其他的表态了。 按照王的临终遗言,这块玉佩是要交给白霄保管的。但文顷了解白霄,他对绝顶的权力毫无兴趣,他要的只是战胜强者带来的快感,不过如今,这唯一的兴趣已经转变到自己身上了。所以所谓的转交仪式只是一种表面功夫罢了,至于那些人会摆出一副什么样不可置信的表情,他都不在乎。 国家都亡了,一块玉佩这能派上什么用场吗? 白霄看着文顷将玉佩解下,系到自己脖子上,他盯着文顷的眼睛,好像那眼睛会说话一般。 文顷朝他路出满意的笑脸,白霄却仿佛听到了两块玉佩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今晚我去你那。”在文顷抽手离开的时候,他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好。”文顷简短地回复道。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多少人的愁肠怨绪都化进了酒盏之中。王城的殿堂之内,满目狼藉,酒水洒在将士们的脸上身上还有大殿各个角落。 这晚文顷似乎也喝多了,脑子昏昏沉沉的,几次想要撑起来出去吹吹风,都没有成功。 “文顷阁下,我扶你出去逛逛。” “嗯。”文顷不知是谁,随口便应下了,出了殿门才知道,是简离。这个可以称得上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男人。 早知道就不答应下来了,文顷想。 不过天下间可没有早知道,文顷必须想办法摆脱这块牛皮糖。他不喜欢这个人的气息,就像吐信的蛇一样。当然,他本来就是蛇。 文顷在栏杆处站定,挣脱了简离的桎梏,他吐了口浊气,说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去休息吧。” 简离好不容易得到这次独处的机会,当然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离开了。白霄在殿内应付其他人都忙不过来,他必须趁着这个时机让一切都水到渠成。青蟒族是以旺盛的爱.欲着称的种族。 “文顷阁下,还记得你当初的话吗?” 文顷模模糊糊:“什么话?” 简离贴着他的耳一字一句道:“青蟒族若帮了忙,白豹族必定重谢。现在,我就来向你讨这谢礼了。” 耳边热气灼灼,忽地又是一阵冷风灌入,文顷顿时清醒了些许,“简离王子是要什么谢礼?” 简离的手试图搭在他的肩上,文顷轻巧地侧过身去,酒醒了许多。 “别这样,文顷阁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意味着你要对我做些什么。”文顷理顺了散乱的头发。 “你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简离试图解释。 文顷道:“简离王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不想和你……做任何**上的买卖。” 他停了停又说道:“或许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位貌美的女子,只要你不嫌弃。” 简离立刻苦着脸,他想说的都被眼前这男人驳回了。 文顷在心头苦笑,这青蟒族的王子怕是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吧,这场白豹族的战争,说白了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就算要谢,也是拿白豹族的东西来谢,还不至于把自己的小家伙贡献出来。这可是为白霄准备的。 白霄在里头喝得醉醺醺的,说起话来都有点大舌头。洪石是个机灵的小伙子,尽管他以前与木头无异,现在至少懂得分辨该在什么时候为自家将军的终生幸福争取点机会。 宴会之上,他眼看着将军和文顷阁下各自喝各自的酒,除了刚开始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再无实质性的话语。 他仰慕着将军,自然也尊重文顷阁下的为人。顺理成章地,他希望将军在大胜之日能得到最好的礼物,一个男人最希望的,不就是喜爱之人的陪伴吗? 洪石当然还不知道简离对文顷的心思,他看着对方将文顷阁下带出去,以为是送去了歇息的房间。却不想,在不远处的石栏边上,瞧见两人在推搡,文顷阁下的脸色明显不甚好看。 洪石架着白霄躲在一旁稍稍观摩一阵,许久之后总算是看出了一点名堂——将军是遇上情敌了。 这个天大的消息立即像闷雷般在洪石脑中炸开。他觉得,文顷阁下不抡起拳头砸向那人的脑袋是出于对大局的考虑,所以得有一个愿意扮演黑脸的人。 文顷觉察到有人在暗地里偷看,但他没想到下一刻简离就倒在自己面前,被生生打晕了。 文顷看着躺在地上不动的男人愣了一会儿,心想敲在他脖子上的那一下肯定不轻。 “难得,你竟然这么清醒。”文顷还以为,洪石会像其他人一样,因为王的过世和家人的离去伤感万状,借酒消愁。 但他不知道,洪石是孤儿乞丐出身,自打从了军,便与白霄厮混在一起。白霄是他一生的信仰,虽然现在才过了小半辈子。 洪石道:“将军醒着,我可以醉。将军醉了,我须得醒着。” 文顷忽然觉得这大个子其实很上道,尽管他此刻还不清楚洪石对白霄如此执着的原因。 洪石又道:“将军好像念着您的名字呢,您看……” 白霄的嘴动没动文顷能不知道吗,洪石这小子也学会说假话了。 文顷笑道:“把你家将军交给我吧,你带简离王子去房间歇息。” 文顷架着白霄朝自己房间走去。王城内装潢考究雅致,烛火已经被侍者点燃,影影绰绰,透着一室迷离色彩。 文顷将床间纱幔撩起,将白霄放到床上,转而去倒杯水,却在这刻被床上的人拉住了衣袖。 白霄不知何时转醒过来,带着略显沙哑的嗓音道:“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加班中的某人终于赶出一章……字数好像有点少…… 第四十六章 46 “他看我的眼神,”文顷刻意反问,“谁?” 白霄赤红着脸,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能有谁,青蟒族的王子。”他眼神溟蒙迷离,文顷却可以感觉到刺痛皮肤的灼热视线。 文顷俯下.身去,单手撑在白霄身侧,问道:“你吃醋了?”顺手抚上了他左脸颊上的疤痕。 白霄抓住他的手,并没有什么语言表示。他转而捏着文顷的手指,放在嘴边,在嘴唇上摩擦,忽地鲜红的舌尖伸出来,在文顷指尖触不及防地舔舐了一下。 好似一股短促的电流穿透全身,使文顷瞬时浸.淫在一片难以形容的酥麻里。 “你在引.诱我。”他的嗓子透着沙哑。 白霄诱导着文顷的手解开他腰间的缎带,文顷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愈演愈烈的欲.念占据了他所有思绪。 “他确实比我漂亮。”白霄的声音陡然想起,正在文顷专注于怎样能脱得更性.感时。 文顷将目光移诸于白霄的脸庞,左脸颊上那道两指长的疤痕,看起来虽然有些显眼,但一点不显狰狞,反倒增添了几分男人的英气。 于是文顷说道:“但你比他英俊。” “你如果真喜欢他,不会反对。”白霄的脸渐渐撇向另一边。 文顷不由笑出声,“真心话?” “好话不说第二遍。” 文顷慢慢凑近,压低声音道:“这在我看来,可不是什么好话。” 白霄似乎有些诧异地回过脸,与文顷近距离四目相对。他的脸本就红,这下,好像更增添了几分赤.色。 “我想洗个澡。”他岔开了话题。 “我去吩咐。”文顷撩下了床帘,打开门唤来了侍女,让他们送些热水进来。 文顷掩上门,却听后头有轻微的衣服挥动声,他转身看去,正瞧见玄青的帘帐内,时不时撩起一个小缝,白霄的衣服被一件一件扔出来,满地都是。 文顷坐在三只脚的圆凳上,倒了杯桌上的茶水,便饮酌便欣赏,这是属于白霄的难得一见的姿态。若是没有酒精的刺激,那男人可不会这么勾魂主动,甚至那些肉麻的话语还要揣度一下再说出来。 文顷不由期待起帘帐中的情景,必是满目□,一片旖旎。 说起来,文顷至今还没有在极度清醒的状态下同白霄做过爱,他的很多感官享受,都来自于记忆的回放,但那始终难以解馋。 自从野兽基因在文顷身体里疯狂地流窜,他属于人类的克制力又是会不那么明显,尤其在酒.色的种爱方面,文顷在某些情况下,会有更强烈的感受。比方说现在,秀色可餐的人物就在眼前。 文顷渐渐觉得茶水苦涩无味。他索性走到床前,悄无声息地拨开床帘,近距离观看起这幅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裸.体画来。 白霄将手臂搭在双眼之上,喘息着。他曲着里侧的腿,姿态闲散而慵懒,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文顷就大模大样地站在他身侧。 文顷的眼神大胆地流连在他的胸膛腰腹,以及私.处。 白霄那掩盖住男性.器官的毛发异常旺盛茂密,偏生又是耀眼的银色,更显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风情。当然,如果是黑色,那似乎太大众化了。 “你似乎该把这里修剪修剪。”文顷抚上他的大腿根,并没有触及白霄的隐.私部位。 白霄一下子弹跳起来,晃晃悠悠地支起上身,他似乎被吓了一跳。他拉起折叠好的被子将那里浅浅遮住,“我没有这种习惯。”他说道。 “我可以代劳,不过,我的技术可能不怎么样。”文顷其实是开玩笑的。 没想到白霄却道:“你可以试试。” 文顷一笑:“你不介意?” “是你介意。” “好好,我试试看,剪坏了可别怪我。”文顷大声笑起来。 文顷衣冠楚楚,白霄一丝.不挂,真是鲜明的对比。 “需要我怎么做?”白霄显得有些窘迫。 文顷想了想说:“不需要紧张,放松身体,以及,张开双腿。” 剪子与剃刀是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的,很新,似乎还未用过。文顷顺便找出一块白布,用来垫在白霄臀部之下,接收那些剔除下来的毛发。 白霄觉得,文顷的话语比战场的无数利刃还要让他难以掌控,或者说,杀伤力等于利刃的数倍。在喜爱的人面前张开腿,那简直是求.欢的姿态,像母狗一样。 那种淡淡的羞耻感在白霄心中无限膨胀,当文顷的视线落下来的时候,他恨不得床板裂开,让他瞬间逃走。 文顷意识到白霄渐渐弯曲的脚趾,以及紧绷的肌肉,甚至搁在身体两侧的手掌都在试图握紧。 文顷弯了弯嘴角,不由起了点逗弄的心思。他的手忽然在白霄侧臀捏了一把,皮肤的弹性远比文顷想象得要好。白霄陡然间像触电一般,他霎时瞪大了眼,望向调戏他的男人。 这时候,房门很不合时宜地敲响了,终于为紧张过度的白霄带来了一点缓解的契机。他趁着文顷出去安排的时间,拿起剪刀,三下五除二,把阴.部的毛发来了个整齐的一刀式。 文顷回来准备继续的时候,却见白霄双腿紧闭卧在里侧,被子隐隐遮了下半身,剪子剃刀全被裹在白色不团里。打开看的时候,发现里头还有些其他的东西,白色的细碎毛发越发衬得剪刀银光发亮。 文顷掀开他的被子,“白霄,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的杰作。” 腿被强行拉开,白霄没有出声,或者说他不敢出声,他相信肯定丑到掉渣。很快他就在文顷开口前后悔了,情敌身份不菲的时候,他还做这般无趣的事,简直是自毁情程。 文顷很快笑出来,很明显的笑声。 “笑什么?”白霄问。 “需要为你美化一下吗?”文顷没有直接回到白霄的话。新一轮的问话显然带着无法辩驳的气息,白霄如果识趣,绝不会说出不。 白霄再次张开腿,他像方才一样紧张。文顷的服侍对他来说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种折磨。天知道如果文顷再这么专注地看下去,他就要羞耻地勃.起了。或许连抽.插都不要,他就能这么没用地射.出来。 文顷的手艺还算过得去,一手捏着银丝,一手用剃刀修剪,掩藏在丛林下的柔软柱体慢慢显露出来,它似乎被文顷想象中的要粉嫩许多。颜色不是暗淡的红,反而由于常年照射不到光线而泛着柔和的白。□缩瑟在一圈褶皱之下,平静又充斥着某种诱惑性。 手部对于毛发的拉扯带起了根部的皮肤,这使得文顷似乎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从白霄嘴里发出来的。 文顷在心中窃笑,他放下剃刀,双手并用将白霄的双腿用力压向两边,张开的弧度显得更加惊人。 “好像还差一点。”他注视着两腿间的软物。 白霄只要稍一扬起脖子,就能看见自己大张双腿,被文顷亵看的丑态。酒精的作用使得他下腹燥热异常,粗重的喘息似乎就要像暴风雨一样来临。 文顷喜欢摆着这种看似拘谨又好似要爆发出来的样子。在他看来,白霄才是真正具备诱人体魄的男人。不管是经年累月经日光照射的古铜色皮肤,还是那线条起伏有致又藏着遒劲肌肉的躯体,都让他有股征服的欲.望。他早已厌倦了女人的柔软无骨,更为渴望的是男人的坚实有力。他想要体验一番像战斗一样的性.爱。 文顷眼睁睁看着白霄的阴.茎龟.头从柔软的褶皱里一点点冒出来,茎柱开始充血变硬,像慢慢地被充足气一样,一点点地挺.立,直到最后,彻彻底底地在两腿间雄赳赳地挺.立。在这个过程中,文顷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压着白霄的双腿,用双眼观赏着。 见证了整个勃.起的过程,文顷都有点不敢置信,他调笑道:“你看,我光是用眼睛看着,你就挺起来了,这么熬不住吗?” 文顷不知道这种美妙的事情,是因为自己有了视.奸的能力,还是白霄的自我感触。不管怎样,都让他叹为观止。 “是不是我再这样看着,你就要射.出来了?”文顷带着明显的恶趣味。 “水要凉了吧?”白霄顾左右而言他。 “不,水还挺热。”文顷弯起嘴角说着。 “别看了。”他快受不了了。 “这景致很诱人,不看不可惜?” 文顷又道:“来,把眼闭上,接下来你会很享受的。” 白霄果真慢慢阖上眼,他是真不知该怎么应付下去了。 剃刀一端是锋利的刀尖,另一端则是圆润的手柄,通体由岑亮的不知名金属制成。 文顷将剃刀转了个方向,刀尖捏在手心,刀柄向外。冷制金属触及白霄的皮肤,惹得他顿时抖了抖。文顷猜测他肯定有不一般的感受,皮肤的灼热触及刀柄的冰冷,肯定会产生想象不到的快感。 文顷明显看见,白霄那耸立的阴.茎在微微颤动。他依旧没有拿刀柄去触碰那可爱的玩意儿,反倒顺着睾.丸往下,直接打算进攻那敏感的穴.口。不过他没有挤压进去,只在入口处调戏了一番。他明显感觉到躺着的人紧绷着身体,像是做好了准备,文顷可不想让他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进入,出其不意才是比较有意思的。 刀柄在入口处的温柔摩擦俨然放松了白霄的警惕,文顷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均匀的呼吸。 “白霄。”文顷冷不丁轻轻喊道。 后者嗯了一声,声音短促,却带着上扬的尾音,显示着他此时很舒服。不过很快,他便发出“啊”的一声,整个身体都不由往上冲了冲。 刀柄已经没入他的后.穴,一丝润滑都没有做,强制而又迫切的。 “感觉如何?”文顷哑着嗓子问道。 其实刀柄不粗,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比不上。白霄会有这样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温度上的强烈反差。灼热的甬.道吸附着冰凉的金属,外围的括.约肌紧紧箍着刀柄表面,肌体似乎还有着轻微的蠕动。光是看着,文顷便恨不得把自己的阴.茎塞进去,好好操.弄一番,但他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这么做,前戏还没有做足。 白霄张开了嘴,不过吐出来的只是温热的气体。文顷可以看见对方的舌尖在干燥的嘴唇上来回舔舐,唾液的湿润使得两片唇瓣更加莹润鲜红。文顷忍不住探身上前,伸出舌头轻轻地摩擦那两片嘴唇。 突如其来的热物使得白霄不得不睁开眼睛,他看着文顷,文顷也正看着他。他们可以看见彼此瞳孔中的自己。 文顷慢慢离开,他的舔吻并没有深入,甚至连白霄的牙关都没有碰到,蜻蜓点水一般。 “我刚才是故意脱.光了衣服的。”白霄的眼里氤氲着雾气,嘴唇开合之间,文顷有种把阴.茎□.去的冲动。 “你就这么等不及?”文顷将手中剃刀丢到一边,起身脱尽了衣服。他的大家伙从裤子里弹跳出来,有力地上下晃动着。 “含着它。”文顷的双腿支在白霄肩膀两侧,未等对方答应便一下子塞了进去。 文顷立时仰起头抽出一口气,被口腔包裹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 这种猝不及防让白霄想把身上的人立刻推开,他的喉咙简直喘不过气,脸色憋得比方才更红。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他不想搅了这场难能可贵的**。 “哦,白霄,学着用舌头滑动。”文顷舒爽得快要叫出声了。 文顷的龟.头似乎直接抵住了白霄的喉咙,他除了张大嘴,实在是做不出别的动作了。 文顷忍不住开始抽动起来,顶端脱离喉咙口的那一瞬间,白霄简直像得水的鱼,他拼了命地借缝喘息,以迎接新一轮的进攻。 然而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文顷竟然在第三次抽.插之后便射了,快得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13443327的一颗地雷,king丶兽丨的一颗地雷~ 专栏求收藏→ 认真写h的作者 第四十七章 47 从喉咙深处直接进入食道的精.液除了给白霄带来一些呛感,再没有多余的感觉了,反倒是文顷还未酝酿便喷薄而出的速度,让他有些吃惊。 他以为,文顷至少该坚持到自己射.出好几次。 “怎么这么快?”他问。 文顷翻过身吃惊地望着自己微微疲.软下去的男性特征,怎么会这么快……他自己也不知道,难道是长久没做的缘故吗? 他以前不是没跟女人做过,照现在这速度,绝对会被那群娘们踢下床去。 “文顷……”白霄问道,“是在酝酿第二次吗?” 文顷有些愕然地望着眼前赤身裸.体的男人,对方的眼里明显带着几丝期盼,或者说,他在刻意给自己台阶下,若自己不解风情,今日这场性.爱真要不欢而散了。 于是文顷选择硬着头皮给予肯定的答案。 “需要我帮忙吗?”白霄侧着身问。他的肢体结构很漂亮,如果文顷是一位画家,那么白霄必是理想的人体模特。罗马雕塑般的肢体上,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增添了男性的魅力和骄傲。这正是文顷真正喜欢的地方。 然他此刻无暇欣赏这白豹界第一裸.模的身材,他需要仔细思考一下,怎样才能让自己的阴.茎再次勃.起来,他不想在白霄面前丢人现眼。 白霄刚才说什么了,问自己是否需要帮忙?没错,他确实需要。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缓一缓,“不如去洗个澡?” 他需要一些特殊的刺激,以使他的小家伙亢.奋起来。 “好。”白霄异常积极。 不过他们的欢.爱可不会这么顺利,鸳鸯浴还没洗够,房门就被人粗鲁地推开,甚至因为惯性反弹到了墙面上。 正打算出浴的白霄立刻对这不速之客皱起了眉头,他似乎没有因为在闯进来的人面前赤身裸.体而羞愧,反倒很自然地拾起地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地裹在下半身上。 这时候,文顷还惬意地躺在浴桶中,他仰起脖颈,正闭目养神。 房门与墙壁的粗鲁碰撞使他眯起了眼睛,“谁?”他问道。 一阵沉默之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文顷阁下,你不该无情地丢下我,我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朝天翻了个白眼之后,文顷终于明白,原来一个人的脸皮也可以厚到这种程度。 “简离王子,你实在太失礼了!”这次文顷不只是翻白眼了,因为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洪石的声音,那个在大多数情况下缺根筋的男人。 他大概是追着简离过来的。 当洪石无意中扫了一眼屋子的时候,他立刻被满眼的蓬勃春.色给迷得眩晕了眼。不只是视觉上的冲击让他把持不住,更要命的是,屋子里缭绕的麝香气味更让他血气上涌,他觉得自己需要出去冷静冷静。汗水与体.液的特殊气味,对于兽人来说,具有绝对的吸引力和刺激性。 他突然双手发力箍住了简离的上半身,想用蛮力把他请出去。 简离地挣扎显示着青蟒族特有的灵活性,不消多时,他便从洪石的臂膀中挣脱开来,甚至可以说不遗余力。 那双狡黠而狭长的眼睛在文顷与白霄之间来回逡巡。文顷可以觉察出白霄隐隐溢出的愠怒,但他收敛得极好,没有因一时冲动而爆发出来。文顷的感觉则要更糟糕一些,那种不带一丝掩藏的注视,犹如一条表皮冰冷的巨蛇缠着他的身,湿漉漉的蛇信子舔舐着他的身体肌肤的每个角落。 文顷不喜欢蛇,不管是作为人还是兽。 不过他又觉得不能简简单单把简离赶出去,自己须得做些什么,以消除他过度妄想的心理。 洪石企图对那位固执的男人发动新一轮的进攻,不过他仍以失败告终。简离的身体,要比想象中的灵巧与柔软许多,不愧为蛇族的王子。 当文顷决定将想法说出口的时候,却见白霄双臂支在木桶边沿,倾下.身来,舌头直接伸进他的口腔。短暂的惊讶之后,文顷渐渐冷静下来,白霄没有在他口中攻城略地,他只是在做样子。更何况,即便一开始就伸进了舌头,后面也没有多少诱惑人的技巧性,白霄的吻技真不是一般的差。 白霄这么做的目的,大概只是出于炫耀,以及示威。既然不能在语言上斥责简离的无礼,那么只有在行动上显示对自己的绝对占有。 有些时候,白霄也会耍些小心思。 文顷顺势从浴桶中站起来,满身的水渍因光线的照射隐约透着某种光泽。他现在的身材并不比白霄差,尽管他的运动量仅限于床上。 洪石早已鼻血满地,他几乎是立刻冲了出去。 文顷在白霄口中翻搅一阵,却见简离还怔在远处,便道:“能帮忙把门关上吗?简离王子难道希望有别的观众跑进来?”言下之意便是,允许你的观赏。 “这样不好吧。”白霄在他耳边小声道。 “这样很好。”文顷扬起嘴角。他忽然有了兴致,想要演一番活春.宫。 简离的喉结上下滑动,他的手指渐渐紧握成拳。这动作里或许潜藏着一些不甘,或者忍耐。 文顷对白霄耳语:“跟着我的步调,别害羞。”眼睛却是看着门边的男人。 这眼神里没有丝毫亲近的意味,反倒有些捉摸不定。简离不想在这种时候做出一些煞风景的愚蠢动作,因为他搞不清文顷到底想要向自己表达什么。 很快,健硕的男人便在自己面前张开了腿。简离分明看见,文顷的双手搭在那男人不甚柔软的腰部,引导着对方慢慢地往自己性.器上挤压。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不论白霄还是简离。白霄需要克服心中的羞耻心,简离则希望与他互换身份。 相较而言,文顷的躯体对于简离更有诱惑力,当然他对白霄本来就没什么兴趣,过于刚强的身体只会让他觉得无奈,文顷的身材才真正恰到好处。 不过奇异的是,在两具寸丝.不挂的躯体面前,他没有燃起蓬勃的情.欲,反倒意外的冷静。这大概源于他隐藏于内的嫉妒心,或者可以说,他憎恶承受文顷精.液的男人。 白霄的躯体像火一般烫,泛着潮红的不仅仅是脸颊,还有全身的皮肤。 简离清清楚楚地看着文顷的性.器塞进白霄的甬.道。他们坐在床沿,文顷将白霄的双腿架在手臂上,后者的姿势真像受孕的母狗,他甚至毫不吝啬地张嘴呻.吟。溢出口的声音一点不符合简离的审美,他甚至厌恶那种粗糙而低沉的男声,他不明白文顷怎么看上这样的那男人。在欢爱的过程中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此刻的文顷竟是格外的冷静,他有意无意盯着面前的青衣男人,看到他紧蹙的眉宇,不可置信的表情。文顷一下心情大好,他松开一只手,掰过白霄的脸,热烈地与他接吻。 简离顶着一具浮华的皮相,自然不明白文顷的喜好。他喜欢那种铁铮铮的汉子,任凭自己怎么玩弄都毫无损伤。 最后,简离终于承受不住这与其审美观迥然不同的反差而夺门而出,文顷瞥了一眼那人离去的身影,便将白霄压在床板上奋力冲刺。 “我喜欢你的声音,更多一点,让我听到。” 白霄其实不会□,他连□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会舒服地哼哼。 嘤嘤低语俨然满足不了文顷不断攀升的欲.望,“大声点。”他要求道,随即一个猛烈挺.身,触碰到了白霄颇为敏感的某处,他不由“啊”的一声,像求饶。 “对,就是这声音。” 白霄紧紧抓着床前雕花木栏,骨节分明,仿佛要把它生生捏碎。他不由自主地一前一后晃动身体,文顷一刻不停地触碰着他甬.道内的敏感点。他的阴.茎前端已经冒出粘液,滴滴答答全落在床铺上,他觉得自己不止是□,都快要失.禁了。 “慢点……文顷……我有点……” “有点什么,宝贝?” 一句宝贝,让白霄整个人沦陷了,他从未受过这样的礼遇。他没有文顷那般纯正的血统,他曾经无数次遭遇唾弃和冷眼,甚至无止境的嘲讽和谩骂。没有人像文顷这样待过他,从来没有。别说贡献出身体,即便是性命,也毫无怨言。 “怎么不说话?”文顷贴近,胸膛靠着他的脊背,灼热异常,又带着湿漉漉的汗水。 “我……没什么要说的。” “那就叫出来。”又一下顶.到最深。 白霄似乎明白了,文顷想要听的呻.吟,是一种本能的臣服,不做作的,不带一丝修饰的。 一整个晚上,他们换了不知多少姿势,做到再也做不动的时候,他们直接连接在一块儿,沉沉睡去。 第四十八章 48 简离感到了莫大的挫败感,就在昨晚他夺门而出的时刻,便昭示着,他将在这场爱情角逐中处于下风。一夜无眠的他决定撇开他的下属,独自一人在荒凉的王城里游荡。他身形不似白霄那般健壮,青色长袍裹在身上,更显萧条几分。远远看去,不似高贵的青蟒族王子,倒像一只怨鬼。 王城之外已人丁稀少,或者说,除了巡逻的官兵,已经看不见一个正常的百姓了。简离站在阁楼之上远远向外眺望,满眼萧条之色。 “这真是个糟糕的夜晚。”他喃喃。 本来看到文顷的裸.体,心头已经扬起不小的兴奋,却在瞥见那粗犷的男人时,像被生生切断了阴.茎一般痛苦。那男人,似乎是叫白霄,嗯,名字倒是不错,可身材却让人一点趣味都无。尤其是几道肉眼可见的疤痕,当真一点都配不上文顷那高贵的身份。 想到高贵二字的时候,简离一下子有些愣神,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项重要信息——文顷到底在白豹族是何种身份,为何他带着白豹族的族章,周身却没有一点白豹族同类的气息。 在酒宴上,文顷将白豹族的族章交给白霄,可饶是没有那块玉佩的衬托,他本身所具备的吸引力依旧让自己着迷。 想及此,这位青蟒族的王子不由微微蹙起眉,想着到底是何种外族兽类,可以将白豹族这般上等的种族当仆佣般使唤。他禁不住回想起文顷那双金色的眼睛,每每看向自己,都觉得要被那阵漩涡深深吸引进去。 他忽然浑身抽搐一阵,满身的寒毛顿时竖起来,似乎光是在脑海中想想,他就有那种被强烈震慑的感觉。 是可怕吗,还是说,他实在爱死这个让他起鸡皮疙瘩的男人了。 简离不由扶额浅浅地笑,他觉得自己不该放弃,不过在此之前,他得解决让他头疼不已的情敌。 …… 对于俘虏的解决问题,在白豹族内引起了不小的争论,大多数的意见,是要求马上处决,不留一丝隐患。当然,也有一些保守派,认为这种事不能逞一时之快,需从长计议。 如今白霄成了白豹族名义上的领头羊,他一句话,胜过他人百句千句。 本来按照昨晚的打断,白霄忖着把这白豹族的族章交给文顷,由他看管。本身自己便替文顷保管着白虎族的族章,再多一个,显得极是累赘。若是交给文顷,也算是交换了一份特殊的信物。 可文顷却对他说:“暂时就挂在你身上,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感情用事,等族里的事都解决了,我们动身回兽人镇的时候,你再交给我,也不迟。” 白霄想想也对,便随了文顷的意。 这日晨议,本来文顷作为局外人是不用参加的,但白霄认为他在这次战争中功不可没,便利用这族长的权力,给了文顷旁听的机会。 他现在,是一点不想文顷离开自己眼皮子底下了,青蟒族的王子实在太过狡黠,他打着文顷的主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兽人界虽没有忠贞不二的规定,文顷也理由吊死在自己一棵树上,但谁愿意与其他人一同分享自己心爱的人。所以即便是耍些不光明的手段,他也不允许别的人染指文顷。 晨议上,一众将士吵得不可开交。文顷坐于旮旯角落,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文顷阁下,昨晚没睡好吗?议事厅是神圣的地方,不是供人睡觉的,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辜负族长特意给您争取的机会。”王过世之后,白豹族便不打算再立新主,而是直接将族章拥有者尊称为族长。 发话的仍是左将军,他似乎对文顷有着出于本能的排斥。 文顷敢发誓,他绝不是故意的,昨晚与白霄做了几乎一夜,精力还没有安全恢复。若不是不想拂了白霄的兴致,他是决计不会来参加这毫无意义的晨议的。 在一阵哈欠之后,他觉得不能让这位五大三粗的左将军看扁,当然也是为了让这枯燥乏味的晨议早些结束,他决定好好出些意见,让这帮人赶紧散伙。 “文顷阁下难道没什么话要说吗?”左将军挑挑眉。 白霄并没有阻止,其实他把文顷叫来,也有听他想法的意思。他想让这帮白豹族的窝囊们看看文顷的长处,越是多的展现,越是能抬高文顷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文顷捏了捏睛明穴,他实在是困死了,他以眼神向白霄抗议,奈何后者只是浅浅地朝他笑笑,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下次再也不这么荒.淫了,文顷想。就算想做,也让那混小子自己骑着自己来。 文顷再次打了个哈欠,“好吧,我说说我的想法。”他一手撑在脸颊上,眼睛都快眯起来了,“说起来,赤狮族的王不是还没抓到吗?那么大概有两种可能,一种,他逃回自己的地界,消沉失意去了。另外一种,就是他还潜伏在城池附近,正等待合适的机会,救出他亲爱的可怜的部下。 如果是前一种,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一族之王,抛下自己的部下逃走,那是极其羞耻的事情,既让他无法在族群中站稳脚跟,也不利于他以后的统治。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直接考虑第二种,他肯定还藏在我们周围。” “那照您这么说,我们该怎么做?” “自然是用那些俘虏把他引出来了。” 众人顿时醍醐灌顶的模样,纷纷觉得文顷说得有道理,就连之前百般不满的左将军,也有那么点动摇。 “那么,我要去睡了。很抱歉我真的很困。” 文顷起身的那会儿,白霄立时朝洪石使了眼色,后者识趣地站起来,闷着脑袋跟了出去。 …… 文顷觉得自己没有睡多久,可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晚餐已经搁在屋子里的桌上了。自己竟然在床上躺了一天。 他起身的时候,觉察出屋子里还有其他人。这气味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肚子饿吗,出来一起吃吧。” 眨眼工夫,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一个人,文顷见着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说不出话来——火焰般红色的头发,这不是? “你这算是还你欠我的饭钱?”红发男人拉开椅子坐下来,看了桌子上的丰厚菜色一眼,却没动筷子。 “是你?”文件几乎是立刻从床上走下来,眉宇已挤成一块。 红发男人弯了弯嘴角:“多日不见,真没想到,你就是王城之内,运筹帷幄之人。”说罢,他的笑容便迅速敛去,转变成一副铁青着的肃杀面孔。 周身的气氛有些冷冽,连文顷都感觉一丝丝寒意。 文顷稳了稳心神,随意披了件衣服,也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与赤狮王面对面。 他淡然说道:“这世上实在有太多巧合,我想你当日会出现在小面摊前,是为了提前过来查探情报吧。” “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发现是你的?” 文顷摊摊手,“气味,或者你早就可以在这王城来去自如了,又或者,这里边有你的眼线?” “心眼可真多,”男人依旧板着脸,“怪不得把白豹族吃得死死的,就连那头只知道战斗的豹子,也懂得情.爱这玩意儿了。你可真有本事。” “惭愧。”文顷娴熟地说着客套话。 不想赤狮王忽地起身凑近,鼻子几乎贴上文顷的皮肤。文顷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喷出的温热鼻息,一瞬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很快,他便离开了,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朝文顷冷冷地笑:“原来如此。” 文顷眯起眼,“你是什么意思?” 对面的男人盯着他的眼睛,甚至眨都不眨一下。 “你到底在看什么?” 男人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了。” “是吗?”文顷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本就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猜不出他的身份,只能说是那些人阅历不够。 “那你找到我,想谈什么?” 赤狮王站起来,在屋里无奈地踱步,“我的爱将,我的子民,都在你手上,你说呢?” 文顷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知道,不过成王败寇,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如果你是来让我放人,很抱歉,这里可不是我说了算。” 赤狮王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的爱将被吊在城楼上暴晒了整整一天,出这馊主意的,不就是你吗,亲爱的文顷阁下。” 文顷冷下脸来看着他:“看来,你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不过你别忘了,这里可不是你的地盘。” 赤狮王忽然笑了:“我不介意把你当做交换品。” …… “族长,还需要将俘虏继续吊着吗?” 白霄望着城楼之上有些奄奄一息的赤狮族人,满身的伤痕让他早就失去了往日的英姿,他肮脏狼狈,甚至不堪一击。 “继续,赤狮王出现之前,不许停。” “是。” 白霄走下城楼,踏上坐骑,往王城的方向而去。天色不早了,文顷应该已经起床了吧。 昨晚要求得太多,看来是过于折腾了,白霄暗暗想着,下次可不能这么毫无节制,文顷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没有谁能满足他。 回到王城的时候,他随口问了侍者:“文顷阁下起了吗?” “还没呢,晚餐已经送去文顷阁下的房间了,他还在睡。” “知道了。” 看来需要自己亲自去请他起床了。白霄开始幻想一些美妙的事。 不多时,身后穿来一阵结实的脚步声,像是冲着他来的,“白霄族长,请留步。” 这细而不厚的声音,是简离? 回身一看,果真是那个青衣男人。 “简离王子,有事?” “是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新坑……咸蛋娱乐圈复仇文,依旧主攻…… 话说之前我好像说过写咸蛋不v,呃……忘了那句话吧,为了软妹币,我还是决定走上那条不归路了…… 这文没有特殊情况还是日更,不会有冲突的…… 第四十九章 49 “你是指望他来救你,还是你自己逃出去?”狮王点燃了灯笼,不太清明的光线模糊地映衬出这房间的大致轮廓。好像是一件囚室,周围没有通风口,除了僵硬的石壁,大概就只剩看着瘆人的铁链。 连文顷都不知道白豹城有这样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关押死刑犯的。 “这地方,看来你比我还了解。”文顷被赤狮王推了一个趔趄,却也不恼,只是借着昏黄的灯光到处看了看,要是胆子小的,还真要被吓哭了。 “你知道白豹族的王城,我来过多少次吗?”赤狮王让他去里面坐着。 临走的时候,文顷从房间拿了个枕头出来,现在算是派上用场了。他可不想在这冷冰冰硬邦邦的地方席地而睡,要是一不小心冻出关节炎怎么办。 他选了个算是干净的地方坐下,“嗯?多少次?依我看,你已经把潜伏这活计当家常便饭了。要不然,你可不会优哉游哉地在大战前来敌人战营吃面条。别跟我说,你是真饿了。” 赤狮王靠在墙上,双臂环胸:“那次例外。不过我奉劝你,下次出门前记得带钱,你可不会时时刻刻遇到愿意为你掏钱的人。” “那你是为什么愿意为我掏钱?” 赤狮王冷眼看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因为你是白虎族的后裔。” “原来是这个。”文顷觉得颇为幸运,“多谢你看得起我。” 不一会儿,他又笑起来:“你看,我们其实很谈得来。” “别耍花腔,先担心你的处境吧。” 文顷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白霄自然回来救我。他对我的气味非常敏感。而且我在这里也不算孤单,不是有你陪着吗?你看起来不像有帮手。” 赤狮王阴沉着脸:“我劝你别自作聪明。” “我不会自作聪明的。”文顷颇为淡定,“你要是有本事,可以直接把我挂到城楼上去,然后带着你的爱将大摇大摆地回去。你之所以不敢,是因为你孤立无援,你怕人没救到,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闭嘴!”赤狮王恶狠狠地说着。但他的气焰对文顷毫无威慑作用,文顷坚信他伤不了自己,况且自己还没有兽化。 他只是,想陪着这位可怜的王玩会儿猫捉老鼠的游戏罢了。 …… 对于青蟒族王子的邀约,白霄是给足了面子。 简离会找上自己,大半原因是为了文顷,这也不奇怪。他早就对文顷有些别样心思,昨夜更是不知羞耻地硬闯进来。现在这架势,似乎不给出个明确的答复,他是不会死心的。 简离已经在白霄面前说了一堆豪言壮语,甚至连“我能给文顷生个孩子”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青蟒族是繁衍旺盛的种族,这种旺盛来源于他们特有的性特征。同一具躯体,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将雄性生.殖器转化为雌性,亦可以将雌性转化为雄性,完全视情况而定。 白霄自认,自己在这方面比不过简离,但他也敢保证,文顷绝对不愿意与一条蛇□,尤其是,他们在高.潮的时候,还会吐信子,那可不是什么好状况。 “白霄族长,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什么都给不了他,如今白豹族也大势已去,你拿什么跟我争?” 白霄看着他,不由笑笑:“我从没想过要与你争,文顷的心思,可从来没有放在你身上过。”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白霄于是将手伸到脖子处,从里头牵出一块玉佩来,咆哮的虎形,虎头上嵌着血色宝石。 毫无疑问,简离当场便愣住了,这玉佩即便再不长见识,他也认得。在青蟒族记载兽人大陆历史的书卷上,清晰地画着这块玉佩的形状,与白霄脖间所戴,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白虎族的族章。 作为兽人大陆最古老的血统之一,这枚族章的价值,已经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他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力,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信仰。 简离忡怔片刻之后,终于想好了措辞,“这不可能,难道文顷是?” “就如你所想。”白霄道,“况且,他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了我,你觉得,你该怎么和我争?” 简离整个人摆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不,不可能。” 他倒退几步,一下子撞到门板上。就在这时,门又被猛力推开,简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洪石气喘吁吁跑进来,“族长,不不好了,文顷阁下失踪了。” …… 文顷的房间里,到处充斥着赤狮族的气味,浓烈得几乎要同白霄争夺口中的氧气。 “不是失踪了,他是被赤狮王抓走的。” 屋子里的东西,都好端端地放着,就连桌上的晚餐,几乎都没动过,唯一不见了的,就只有几件衣服,还有一个枕头。衣服自不必深究,至于枕头,怎么会一同不见? “肯定是因为战俘被像咸鱼一般悬挂在城楼的事。”简离也跟了过来,“这王城四通八达,哪都能藏人,赤狮王肯定还在这附近。” 白霄再次看了看屋里的情形,忽地转身向外走,冷冷说道:“通知城内所有将士,严密看管好所有战俘,不准出一丝纰漏。另外城楼之上悬吊的俘虏,除了那名赤狮族将领,再加一批人,今晚就推出去。” 洪石一干人等,立刻应声吩咐下去。 “为什么你下这样的命令,文顷的安危怎么办,你就不怕把赤狮王逼急了,他对文顷施以同样极刑?”简离朝着白霄怒吼。 白霄回头往他,眼神分外清冷:“他不敢的,我太了解他了。”若论狠戾,他远远不是自己的对手。 “那你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把他逼出来,等他耐不住寂寞,自投罗网。” 第五十章 50 狂肆的风沙在活跃了一整天后,终于在夜晚有了些许歇息。男人在一颗尚算高大的枯树边找了个不错的位置,黑色袍子一抖,顺带着拉了拉宽大的连衣帽,佝着身体开始打盹。 一把被白布缠绕的厚实刀体被他箍在两臂间,被当成抱枕似的斜斜地拄在沙地里。 鼾声很快从宽大的衣帽里传出来,男人睡得很快,转瞬的工夫。 很快,沙地里零零散散地走出来几个人,身着肮脏残破的金属铠甲,手上腿上还有肉眼可见的伤痕。他们蓬头垢面,几乎不成人形,在发觉男人的存在后,互相看了一眼,似是做了某种决定。 他们很快亮出了手中的钝刀,即便刀刃早已坑坑洼洼,刀面仍然能够映出天上的浅淡月色。其中一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打算伏击这个看起来已经熟睡的男人。 走到足够近的距离,男人仍旧在沉睡,他对周围的环境浑然不觉。散兵们举起破刀,在半空中滑过一个不算完美的弧度后,向男人的身体砍去。男人依旧没有动静,直到刀体将要斩向他的身体,他忽地松开了环抱长刀的手臂,然后“噌”的一声嗡响,破刀与长刀来了个亲密接触。 挥刀的散兵震得手都麻了,本能地松开了五指,破刀摔在了沙面上,他连着倒退数步。 男人的鼾声依旧没有停止,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在他身边发生了什么惊险的事,似乎方才的格挡只是一种巧合。 被震麻手的散兵不肯死心,他朝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也尝试一下。 几个散兵在这地方吃了败仗,他们的同伴被沙体活埋了,他们侥幸逃出升天,但骄傲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们以这副褴褛模样回到种族,所以他们成了无家可归的野生物种,在这枯燥乏味的枯树林里逛悠了好多天了,终于碰上了个自投罗网的。 腹中空空的散兵们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不然他们真要扒开沙土啃食战友的尸首了。当然他们也能选择跋涉一段漫长的路途,到茂密的树林里去猎食,不过这样风险反而更大,他们敢肯定,饥饿外加长途跋涉,会让他们转而沦为野兽的盘中餐,所以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株待兔。 又一个被饥饿冲昏头脑的散兵冲了上去,他吸取前一人的经验,不从侧面砍,而是从头顶上方,不想男人又好巧不巧地向旁边倒去,结果刀子□了树干里,卡住了。散兵双手并用,花了好大的劲才把它□。 两次单兵作战失败后,他们决定发挥团体的力量。三四个人分散到了不同的方向,手握钝刃,用拇指做了简单的示意后一齐朝熟睡中的男人砍去。 他们想,这次总不会失手了吧,即便那男人长了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同时抵挡好几把刀的攻击,毕竟他的武器只有一把缠着白布的长刀,挡了这面就挡不住另一面了。 散兵们几乎要想象等会儿分食的情景了,他们的嘴角甚至挂起了得逞般的笑意,不过这笑意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们就要后悔了。 男人的动作很快,快到无法用肉眼分辨。散兵们只觉得眼前无端扬起了一阵沙尘,然后就在他们愣神之际,手腕同时遭到了重击,破刀从他们手中滑落,他们踉踉跄跄,倒的倒,摔的摔。 等眼前的迷蒙尘埃落定,树干底下已经看不见男人的身影了。散兵们惊诧地四下望顾,遗憾的是,他们什么就都没瞧见,男人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嘿,小崽子们,不回你们的大本营,在这种无聊的地方闲逛什么。我的肉又臭又硬,煮不熟嚼不烂,可一点都不好吃。” 散兵们这才不约而同地朝上方看去,他们一面捂着受伤的手腕,一面警惕地凑到了一块儿。他们似乎只看见一簇黑色的斗篷,正诡异地挂在乱缠的树枝上。他们看不清男人的脸,可能是因为那斗篷过于硕大,或者这月黑天光线不足。 “你究竟是谁?”粗哑的嗓子显示着他们已缺水很久。 “我是谁?”男人笑道,“我有很多身份,你们想知道哪个?全职保镖,育婴师,商人,赤脚医生,还是其他?要是感兴趣,我可以一个一个地与你们介绍。” 散兵们面面相觑,他们额头冒出了些许虚汗,或许是由于未知的恐惧,他们总觉得这男人周身散发着难以解释的强烈的刺鼻的野兽气息,甚至掩盖了隐隐约约的尸臭味。这种气息让他们觉得压抑震颤,甚至超越了王。最终,他们颓败地跌倒在地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回死定了,他们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男人从树枝上跳下来,长刀背在后背上,没有一丝挪移。尽管他的斗篷硕大到夸张,但他却收放得极其轻巧,好像那斗篷不是后来披上去的,倒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散兵们看着男人靠近,他们哆嗦着,毫无尊严地挤在一块儿,不过很快,他们又停止了这种可笑的行径,只因男人的气味变了。 那像疾风骤雨般狂肆的野兽气味,竟然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即使削尖了鼻子使劲闻,也再难嗅得一丝半缕。 他们敢笃定,这是个怪人,还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怪人,竟然能将野兽的原始气味收放自如,连他们信奉为神的王都做不到这点。这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终于有个不要命的散兵将脑中的想法转变成了现实语言,结结巴巴地询问眼前的男人。 男人呵呵笑着:“我可不是什么神圣,我就是个老不死的色鬼,见到美女就口水直流的老流氓。”说着,男人拉下了遮在头上的硕大帽子,露出了一头乌黑的长发,似乎很久没有打理了,显得乱糟糟的。但真正吸引人的并不是他的头发,而是他的眼睛——金色的,几乎泛着光晕,这可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该有的瞳色。 散兵们屏住了呼吸,以不断收缩的瞳孔显示他们过度的惊恐和讶异。 男人似乎从那微表情里看出了些许名堂,“怎么,认得我?”他摸摸满脸的胡茬,“不应该啊,我和你们这帮小崽子,差了至少二十来岁。” 散兵们不知是受了谁的鼓吹,竟然不约而同地排成一列,恭恭敬敬跪伏在地上,双手交叠,连续磕了三个响头,“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请您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们这等小崽子计较。” 男人忽地捧腹大笑起来,弄得那些磕头不迭的小狮崽们一阵莫名。 男人按着顺序,一个个地拍着他们的肩,“别这么隆重,我没想对你们怎么样。来来来,起来,我问你们几个问题。” 散兵们在观摩一阵后慢慢直起身:“您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们知无不言。” 男人将后背的长刀解下,横架在自己盘曲的双腿上:“小崽子们,坐下说,别紧张,你们饿坏了吧,待会带你们去林子里捕猎。” 思索一阵后终于安静坐下:“您想问什么?” “嗯……想问你们一些白豹族的事情。” …… 赤狮王对于文顷的绑架几乎没有起到任何制约性的作用,他那些爱将和子民的处境没有得到任何改善,反而朝着反方向发展而去。 那一个晚上,文顷见赤狮王不停地进进出出,在昏暗的地下室用自己的拳头砸着墙壁,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却一个字都不说。 最后文顷终于忍不住:“需要我为你排忧解难吗,你这样自虐,我真看不下去。” “闭嘴!”赤狮王的心情差到极致,“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我保证你再也出不了这个屋。” 文顷支着脸颊:“你拿什么保证?” 这话语明显激怒了处于爆发边缘的赤狮王,他几步走来,一把揪起文顷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我会用我的拳头招呼你的,不仅仅是墙壁。” 文顷捧着他的脸:“嘿,放松些,其实方法有很多种,比你的拳头有效得多。” 赤狮王撇开脸,很快揪紧的手指也松动了:“别碰我的脸,你没毛病吧?” 文顷脸上波澜不惊:“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用嘿或者哎来称呼你吧。” “别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赤狮王显得很不耐烦。 文顷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他的语气像在哄小孩。 赤狮王一丝也不想理睬他。 “告诉我吧,我保证不说出去。” “你够了!” “还是说,你没有名字,如今的王位是你用不高明的手段夺来的政权?”文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赤狮王走过来,捏着他的下巴,:“你再说一个字,我会撕烂你的嘴。” 那略带焦躁与愤怒的气焰忽然被另一股气息生生压制住。赤狮王的手腕上,此刻正搭着另一只手,比他更有力,更让人想屏住呼吸。 片刻的对视和沉默之后,赤狮王喃喃开口:“你是假装被我抓住的是吗?” 文顷将对方的手拿开:“也不算全是,一半一半吧。” “那另一半,是你在耍我。” 文顷不置可否:“我以为,你该是个明智的人,但显然,我的期望太高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地址链接放在上一章了,不知道的亲们回去看一下~ 现在还是主更这篇文,咱们不急,一篇一篇来~ 本人大致估摸了一下,国庆前大概会把这文完结~ 另外,会写兽兽h的,只要你们不介意~ 第五十一章 51 “那在你看来,怎样才算一个明智的人?”赤狮王渐渐放松了手中的力道,在他的语气里,似乎有些颓丧的味道。 文顷耸耸肩:“至少在我看来,你要抓我当人质,当交换品,实在没有多大的功效。你就那么肯定,我和白霄会乖乖就范?” 赤狮王只是看着他。 “你也只是在赌而已。”文顷补上一句,又说,“你不想被我们牵着鼻子走,所以你采取了最极端的方式,以为先下手为强,把我抓在手里就肯定不会吃亏。但事实不是你想得那样,你在做这些事之前,几乎没有详细周密的计划,只是一头脑热。” 文顷看着他:“我说得没错吧,赤狮族的王?” 赤狮王略微阴沉地盯着他:“你很聪明,很少见到想你这样善于分析形势的人。” 虽然听起来像是赞扬的话语,但那音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起伏,反倒像是咬牙切齿般地说出来的。 文顷朝他弯起嘴角:“暂时性的失败对你来说有好处。有句话叫胜败乃兵家常事,可能你没有听说过,也没关系,至少你该知道,自己缺少了什么,败在了什么地方。” 对视与沉默持续了许久,“我会牢记你说的话的,也会让你后悔对我说了这番话。” “人生难免会走错一步棋,不过我更加相信蝴蝶效应。”文顷显得淡然而自信,“当然你肯定也不知道什么是蝴蝶效应。”末了他又补充一句,“这一战,改变的可不只是你的命运,到底后不后悔,要到以后才知道。” 赤狮王看着他,眼里泛着深沉的红,“可惜你是站在白豹族那边的。” “你会遇到你的智多星的。” …… 最近白豹族的小王子不怎么安分,他似乎罹患了某种不明意义的病症。每天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蹲在王城某个通往地牢的入口处发呆,这一呆便是一整个白日。有时候他会抽出一些看似对他来说很空闲的时间来,跑到白霄出没的地方,对他呜呜地叫。若在简离看来,这副样子与小孩子闹脾气无异,甚至那呜呜叫唤的音调都没什么抑扬顿挫的起伏。只有白豹族的人知道,小王子在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可族长为什么不采取行动,似乎是为了等待某个合适的时机。 白霄的无动于衷让小王子对他产生了某种抵触情绪,以至于他决定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救出被困的文顷。不过,正当他壮着胆子打算展开惊心动魄的地牢冒险的时候,入口处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几乎一下子竖直了耳朵,然后以飞速的奔跑冲了过去。 小王子撞在了赤狮王的腿上,当天抬头准备撒娇的时候,一双赤红的眼睛把他吓得一愣,然后呼啦一口,他竟然对着赤狮王的脚脖子咬了下去。 赤狮王面无表情地把他提起来:“白豹王倒是生了个有出息的东西。” 小豹子朝他龇牙咧嘴,不停地挣扎扑腾,嘴里发出类似威胁的声音。 “你是在恐吓我吗?我可以马上把你捏成肉饼。” 小豹子可一点都没有降低威胁的气势。 赤狮王朝他冷冷哼哼几声,便甩手往后头一丢,不知是对谁说道:“他整天在入口处等着你出来,却又不敢进来,看来他比白霄要在乎你。” 后头响起熟悉的声音:“他只是有些恋父情结。” 文顷从阴影里走出来,似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但那双眼睛并没有因为饥饿或者疲惫而显得无神,依旧氤氲着金色的光彩,像阳光下的琥珀。 “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赤狮王转过身来看他。 “不会忘,我向来说话算数。就算我反悔了,我想你也不会让我有好日子过。”文顷将小豹子抱在怀里,小家伙兴奋得直往他脸上舔,口水弄得满脸都是,真算不上什么好滋味。 赤狮王从上到下打量着他,又默不作声转过头,自顾自走起路来。 “可你也别忘了你应允我的事。”文顷没有动。 “我会的。”红发男人的音色颇有些嘶哑暗沉的味道,又隐隐透着某种醇厚,就像掷地有声的允诺。 煞气腾腾的赤狮王与乱糟糟的文顷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时候,所有人都警戒了几分,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他们一哄而上,将红发男人团团围住,把文顷与小王子隔离到危险范围之外。磨尖的战戟齐刷刷对准赤狮王的方向,似乎只要中央的人稍一动弹,便会被戳成血骷髅。 赤狮王冷哼一声:“我可不嫌弃在这里大开杀戒。” “你试试看啊!族长早就有准备了,你插翅难逃!”有人吼道。 白豹族人对于赤狮族的怨恨由来已久,那种恨像生长了数百年的根茎一样,牢牢地缠绕在他们的血肉里,若要拔出,便是连血带肉。 狰狞而紧张的气氛在狭窄的空间里流转,不管是赤狮王还是针锋相对的白豹族人们,都不敢轻举妄动,似乎只要谁先动一步,就会破坏这艰难维持的微妙平衡。 “能让我说句话吗?”文顷从拥堵住他的人群里挤出来,后又被一双双手拉住。他们在朝他摇头。 “没事,你们别紧张,我已经和赤狮王达成共识,我们放人,他就再也不找白豹族的麻烦。” 很快有人驳斥道:“敌人的话怎么能信,指不定我们心一软,放了人,他们就回去养精蓄锐,卷土重来。” 文顷朝人群扫视一眼,不知道这话是谁问出的,也确实问得好。他往前站了些,忽地举起自己的右手,开口道:“我们已经歃血为证。” 白霄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恰巧看见文顷举起右手,说着那句让他心头一颤的话。文顷的右手手掌上,鲜明地横亘着一道还未愈合的伤疤,想来是刚划上去不久。 赤狮王却在这时回过头来,也望着那高举的手掌,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暴躁的白豹族人立时噤了声,他们似乎不大确定该怎么进行下去,窃窃私语渐渐弥漫起来。 “都收回兵器。”白霄陡然发声,顿时吸引了文顷和赤狮王的视线。“都下去吧,由两个人领着赤狮王到议事殿来。”说罢,看了文顷一眼,“把文顷阁下领到房间去休息。” 他转过身去,眼底顿时蒙上一层阴影,复又轻声道:“洪石你跟过去照看着,别让他过来。” 洪石朝两边瞟了瞟,哦哦地应着。 …… 文顷在房间里无所事事,他看着手心早就愈合的皮肉,想起方才白霄恰巧出现的时机,眉头渐渐蹙起来。 小豹子门里门外窜来窜去,嘴里叼进来一些小零食。 澡洗过了,饭也吃过了,文顷现在除了陪小豹子玩,还真没什么正经事做。他唯一不敢确定的,是白霄心中的权衡和意思。如果自己答应赤狮王的事情都无法实现,那么两族人的怨恨不会得到任何化解。 如若白霄能猜得自己一丝半缕的心思,或许这事就会就此了结了。 简离听说文顷逃离了险境,立刻打扮得人模人样跑过来了。可一到门口,却见大块头像块石头一样堵在门口,这免不了给他本来异常欢喜的心情增添了几抹不悦的阴影。 “能让让吗,洪石队长。”简离的语气听来可一点都不像询问,反倒透着些许不耐烦。 “族长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打扰文顷阁下的休息,包括您。”洪石双手叉腰,一本正经。 简离的眉头一点点挤在一块儿,他敢保证,“包括您”这三个字是这大块头自己加上去的,白霄可不会无聊到这种地步。虽说上次的谈判让他处于极其不利的劣势,但这毫不影响他追求文顷的决心。别说一块小小的玉佩,就算是一纸婚书,也有过期的时候。白霄怎能保证文顷这辈子只喜欢他一个? “白豹族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竟然把一位满腹诚意的谦谦君子拒之门外,实在让人不齿。”简离刻意在门外大声说着,似乎是为了让房里的人听个清楚明白。 文顷能不知道那缠人的牛皮糖又找上门来了吗?他巴不得洪石把他赶得远远的,省得自己花工夫应付他。所以这会儿,他只管在屋里装模作样地陪小豹子玩,外头的声音只当没听见。 或许是两人纠缠的时间久了,直到白霄过来,可怜的简离王子都没能踏进门槛半步。 “简离王子还是请回吧,文顷刚刚脱离险镜回来,需要好好休息。”白霄显示着一族之长该有的沉稳,对于简离的无理没有显示出一丝一毫的愠怒,甚至连微妙的表情变化都没有。 简离瞪着那双仿佛要燃烧出火焰一般的眼睛,“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他想起之前的事,“为什么你明知道他在哪却不肯去救他,非要让那个什么赤狮王把他折腾够了你才甘心,我现在极度怀疑你呆在文顷身边的目的!” 白霄听他怒吼一阵,什么也没说,只是挥挥手,让洪石把他请走。 白霄走进屋子的时候,文顷还在陪小豹子玩耍,一点都不像听见难听话的样子。 白霄盘腿席地而坐,抱起小王子,将他搁在自己的膝盖上。 文顷失了玩物,抬起头来,“你和他谈得如何?” “先让我看看你的手。”白霄伸手过去,将文顷的右手拉过来。上面的伤口早已愈合了,只剩结痂的印记。 白霄一面看着一面说道:“赤狮王的族人已经都放了,我和他立契为证,以后凡有白豹族出没的地方,赤狮族必要绕道而行。”说着抬起头来,“我这么做,算是勉强符合了你的意吧?” 文顷笑道:“不勉强,正合我意。”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临时弄上这伤口。赤狮王已经与我说了,他根本就没有与你歃血为盟。” 文顷看着他,“你不都猜得出来吗,何必再来问?” 白霄捧起他的脸,“你跟他,没发生什么事吧?” 文顷把小豹子举起来,一下子摆到自己脸前,水汪汪的大眼睛和湿漉漉的鼻子立刻取代了文顷的俊脸。白霄愣了一会儿,移开一段距离,“我只是出于担心。” “那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并不是质问的语气。 “这难道不是你的意思吗?不然你带个枕头去干嘛,不就是想告诉我,你睡得很安稳……难道不是?” 说到后来,白霄竟然不相信自己最初的判断了,显出略微着急的模样。 文顷将小豹子的两只前爪狗爬式地招了几下,“我逗你玩的。” 白霄一身冷汗,他看着文顷好一会儿,“其实那时候,我也担心自己是不是会错你的意了,但又告诫自己不能焦躁,要沉住气。特别是没有人站在我这边的时候,我真想一下子冲过来把你带走,那其实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如此一来,赤狮王的事也就解决不了了。 就算杀了赤狮王,对于整个白豹族而言,也没有任何益处。赤狮族会推举出新的王,这样我们就又多了一个未知的敌人。” 文顷抚着小豹子的毛发,眼睛却是看着白霄的,“很庆幸你坚持了自己的意见,现在的你真是魅力无穷。” “别取笑我了。”白霄摸摸鼻子,忽而道,“就是不知道你今晚……” 文顷笑,“这几日是不是想我想疯了?” 白霄因羞臊而撇过脸去,轻轻嗯了一声。 这下文顷大笑起来,拍拍小豹子的屁股,“小王子,我和族长要谈很重要的事,你先出去玩好吗?” 小豹子的圆眼睛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最后甩着尾巴,识趣地啪哒啪哒往外又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争取更一章《嫖尽渣受》…… 话说面具的春天好像要来了……咳咳…… 第五十二章 52 唇舌的交缠要比以往激烈许多,床褥之上,两人衣衫褪尽,坦诚地赤.裸相对。 白霄躺在身下,迷离着眼看他。文顷拿手指勾绕着身下人的发丝,“才几日不见,你似乎瘦了。” “你不觉得这话用在你身上更加合适吗?”白霄道,“要不是为了配合你,我是决计不会让你吃这种苦的。” 文顷的手指滑过他的胸膛小腹,仅仅是这种不算实质性的触碰,白霄的下.体便已经硬邦邦地挺起来了。 文顷不免吃惊:“我还没做什么呢。” 白霄的眉宇微微挤在一起,避过文顷的话语:“你今晚要不要休息休息,毕竟这么多天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呆着,身体上……唔……” 手指忽地伸进开阖的唇舌,钳住了那根活跃的舌头,“我还没你想得那么脆弱,要是满足不了你,恐怕明天得折腾一天一宿。” 白霄微微眯起眼,脸颊泛着赤.色的红晕,舌头配合着文顷的手指而蠕动。细细倾听,竟有微弱的水声。腿慢慢勾上了文顷的腰,上下滑动,有意无意地磨蹭。两腿间的物体,此时已热烫得不行。 “想要得到纾解吗?”文顷将手指抽.出来。 “嗯……”出于本能地点头。 “啪啪”两下,文顷拍在白霄的大腿上,“来,我们换个姿势。” 按照文顷的要求,白霄翻了个身,双膝支在墙上,慢慢抬高臀部。 手指借着唾液的润滑在甬.道入口处浅尝之后慢慢向里探去。文顷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两根一同进.入,同样给白霄带来了不小的刺激。 不知是触碰了哪一点,白霄忽地像触电一般浑身战栗,嘴里也忍不住溢出一丝低吟。 文顷不由勾起嘴角:“是这里啊。”于是指尖的触碰变得越发频繁。 白霄已经舒服得哼哼:“文顷,进来吧。” “不急。”文顷却将另一只手握在白霄硬.挺的前端,“来,自己摇动屁股,迎合我的手指。” 羞耻让白霄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可他又不想拒绝,短暂的停留之后,不得不前前后后摇摆起来,那姿势,真像文顷在他身后猛烈地抽.插。 “啊……啊……” 粗重的喘息一声接着一声,身后迎合着手指的抽.插,身前的男性物体仿佛也在一个臆想中的甬.道里探索。这仿佛是一种销.魂蚀骨的感觉,在白霄一**的自我挺.动中,他达到了高.潮。 脑中一片空白,似乎正要停歇,此刻文顷的硬.物却忽地深.入进来,在高.潮射.精的一瞬间,再次进.入了白霄的体内。射.精带来的甬.道收缩使文顷不免抽了声气。 夹得实在太紧。 阴.茎前后拉动的时候,甬.道内的魅.肉也被丝丝牵扯出来,白霄的低喘更增添了几分情.色味道。 似乎对这种后进式不满意,文顷将白霄翻了个身,折起他的双腿,耸动着自己的臀部。一下比一下深.入,一次比一次剧烈。 “噗呲噗呲”的声音刺激着耳膜。 “白霄?”文顷忽地压低声线。 “嗯……”白霄迷迷糊糊应着,他早已满身汗水。 文顷舔.舐着他的耳朵:“张开腿,被一个男人操.弄,那是什么感觉?” 迷蒙的白霄忽地睁开眼,他看着文顷大汗淋漓的样子,“你可以试试。” 文顷呵呵笑了数声,“我的感觉可能和你的不一样,我想听你说出来。” 白霄将手环住文顷的肩,断断续续地说着:“如果是你……我,嗯……只想着被你弄死也无所谓了。” 文顷有那么一瞬间停滞,却又马上堵住了身下人的嘴,惊涛拍岸一般的拥吻。身下的挺.动也变得更加剧烈,几乎每一次都整根没入。 “慢点……”白霄似乎有些吃不消了。 文顷却拉起白霄的双腿,向两边以极其夸张的姿势打开,两人交.合的地方,变得异常清晰。 文顷的注视让白霄的羞耻感更甚,连带着甬.道也变得分外紧.致。 “舒服吗?”文顷看着他。 白霄以短暂的轻.吟来表示此刻羞臊难当的状态。 “我想射.在里面。”文顷蛊惑般地说着。 “随你高兴。”白霄眼色迷蒙,深深看着他。 几番激烈的抽.插之后,文顷闷哼一声,将自己的精华注入白霄甬.道深处。 那一晚,两人精疲力尽,相拥而眠。 翌日,文顷与白霄商量着,是不是尽快把青蟒族的事情解决了,好早点启程回兽人镇。白豹城如今物是人非,实在没什么好留恋的。在兽人村,有他们的小店和一些家当,那里才是他们长久安身的家。 想起之前答应青蟒族的事,文顷虽然心下已有打算,但到底能不能实行,还得看白霄的意思。青蟒族帮助白豹族打退赤狮族,这谢礼必定不能小家子气。若是赠些金银珠宝,青蟒族王室必定不缺,依简离的个性,估计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如今白豹族除了富丽的王城,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难道要把你送过去吗,我死都不会答应。”白霄正色道。 文顷倒是笑了:“怎么可能是我,我还没那么傻,为了外族把自己卖了。我的意思,是把白豹族在这里的疆域割出一小半送给青蟒族。扩大种族疆土的机会,想必他们不会拒绝。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为了种族的尊严否定这项提议,毕竟这里留存这白豹族先辈们的血汗。” 白霄对于这项提议,还真是发了会儿愣,他虽没有成为种族英雄的打算,但也不想成为令人唾弃的罪人。“这提议,容我好好考虑考虑。” “好,我不逼你,如果你不想,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文顷以为,他们会为这事困扰很久,不想当日下午,白霄便召集了所有留守大臣,花了数盏茶的时间,将这个提议彻头彻尾讨论了数遍。当然,其中有反对的意见,也有赞同的意见,最后的结果,是以投票表决的方式来决定这方案到底可不可行,该不该行。庆幸的是,超过半数的大臣投了赞同票,这意味着,白豹城的命运,从此刻开始,即将改写。 其实对于简离而言,就算把整个白豹城送给他,也及不上文顷一丝半点。奈何在这场交易里,他没有选择权,唯一能做的,便是接受。 回王城的那一天,简离将自己的信物解下,悄悄地放进了文顷的衣兜里,那是一块类似琥珀一样的小挂坠,上面还算工整地刻着一个离字。文顷发现它的时候,简离早已出了白豹族的地界。文顷站在城楼之上摸索着那石头上的字体纹路,心中产生一丝复杂而奇妙的感觉。 文顷知道白霄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合适的。 眼看着一切都快解决了,文顷和白霄便忖着动身回兽人村。至于留守的一些大臣,有些想得开的,也收拾着行李准备去周游兽人大陆,其中就包括司书。还有一些人则是愿意跟随白霄的,决定与文顷和白霄一道,去兽人村过平民的日子。 按照与简离签订的契约,十日之内,青蟒族的军队便会进驻白豹城。所以这些日子,该走的都走了,最后留下的,大概也只剩文顷和白霄等一众追随者了。为避免赤狮族死灰复燃,趁着白豹族人去楼空的时候来捣乱,文顷和白霄决定先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等青蟒族的军队过来了,再起身离开。 本以为这段时间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状况了,没想到未过几日,他们便见到了最意想不到的人。 其实说来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日文顷与白霄正你侬我侬,被褥之间缱.绻得难解难分,好不甜蜜,却突然在关键时刻被一黑乎乎的影子吓得够呛。 那黑影似乎早就躲在屋子里了,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让自己的气息变得与周围的气流毫无二致。忽然间从某处冒出来的时候,着实把文顷吓得软了下去。 黑影动作极快,转瞬的工夫便已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不过在门扉开合的瞬间,文顷还是看清了那人的背影。似乎是背着一把白色的刀,不,准确地说,是被白布缠住的刀。那人一身宽大的黑色斗篷,挥舞的时候几乎觉察不出一丝一毫的风声。 似乎是被那记忆中熟悉的刀体震慑住了,不仅是文顷,就连白霄也迅速地收拾衣服从床上爬起来。追出去的时候,走廊上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空气中极其淡薄的,几乎觉察不出的气味,就像一片落叶飞至湖面引起的水波,看起来没有多大的波澜,实际上还是存在细微的变化。 文顷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衣服,眉宇忽地皱起来,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白霄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出去寻人。 “你在屋里呆着,我去外面找找,他不会走远。” “等等。”文顷叫住他,“你觉得那人是谁?” 白霄看着他,毫不避讳地说:“我所遇到过的,有本事掩藏自己气息的,只有你的父亲。” “照你这么说,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文顷甚至根本不认为自己的父亲还活在这个世上,眼前的一切在他看来简直荒诞不羁。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能要见了他才知道。”白霄给了文顷一根拥吻,“好久没见到他了吧,我替你抓回来,让他看看,他的儿子现在有多优秀。” 第五十三章 53 文顷将衣服一件件穿上,室内旖旎的温度在发生方才那一幕后渐渐冷却。想到他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文顷不由皱起了眉头。 虽然文顷早已自我代入认为自己就是这副身体的主人,但事实上,这副身体原来具备的很多记忆都丢失了,其中就包括奇穆与他的父亲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以前文顷老是做梦,梦见那个略显落寞又意气风发的男人。这些梦其实就是记忆的一部分,可惜现在,他已经与这些梦成为绝缘体了。尤其是在过了转化期之后,他的大脑像被洗涤一样,存储其中的都是自己的意念和过往,奇穆残存的意识,再也不会入侵他的大脑。他的灵魂就像解放了,获得了彻底的自由。 文顷对于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没有多深的感情,所以此刻突然出现,惊讶多过于惊喜,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担忧。他怕那男人搅乱他的生活,同样怕他揭穿自己,更怕他用三言两语就把白霄唬弄住。文顷清楚白霄对他的尊敬之情,那不是几句话能够说清。他只希望一切能往好的方向发展,希望自己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 星夜下的追逐很快就有了结果,王城已经没有多少人在驻守。两个大男人,如此动作鲜明而夸张地在屋檐之间一追一逐,已经引不起多少人的注意。或许除了白霄和文顷,还没人知道王城里头出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跑在前头的身影最终停了下来,其实白霄是没什么能力能够追上他的,实在太快了,几乎捉摸不透行动的轨迹。若不是那身影自行停下,白霄还真没信心把他逮到文顷面前。 “真是好久不见了,”白霄一点点向他靠近,口中吐出那个沉寂在心中好多年的名字,“奇刃。” 前头的身影不为所动,沉默到白霄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样了。就在白霄疾走过去准备直截了当抓住他的时候,那人却忽然朝天笑了数声,带着成年男人特有的浑厚嗓音说道:“臭小子,胆子不小啊,连我的儿子你也敢下手。” 白霄赫然停住脚步:“原来你真是奇刃。” 男人转过身来,风吹落了他的帽檐,略显蓬乱的长发洒出来,那张布满胡茬的脸在凌乱的发丝里显得异常严肃,透着冷光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年轻人,“是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沉闷的质问有股无形的气压。 白霄抱以一声冷笑:“这么多年了,你可总算出现了。说到奇穆,我倒是想问问你,如果你的儿子连种族的姓氏都丢弃了,你觉得他是怎么看待你这个父亲的?” “你什么意思?” “奇穆现在不叫奇穆了,他有个更好听的名字,文顷。”风吹得白霄的衣袍猎猎作响。 “你这是在向我挑衅?” 白霄上前一步:“你有什么资格当文顷的父亲?” 两人间的气流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小子,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的命,你就这样报答我?”奇刃眼中寒气更甚。 白霄道:“我知道你在气愤什么,或许还有一件更让你气愤的事。”他拉扯出脖子间的虎形挂坠,勾起嘴角扬了扬,“你看,文顷信任我到何种地步。” 那玉佩在空气中摇摇晃晃,奇刃的目光只是惊鸿一瞥,很快愤怒的颜色在他脸上显示出来,就像一颗尚未点燃的炸弹,只要一点点火星子,就彻底崩坏了他原本具备的模样。 愤怒让白霄觉得周身都环绕着逼人的气压,正当他以为面前的邋遢男人要与自己挥刀相向的时候,奇刃却忽然咧起嘴来冷冷发笑。这笑可一点没有让人心情舒畅的成分,它依旧带着某种类似压抑的情绪。 白霄知道自己成功激怒了这个老男人,任何金银财宝都无法让他留下,唯有不甘心和舍不得。 奇刃伸出厚实的带着粗糙茧子的手掌,“把它交给我,那不是你该佩戴的东西。” 白霄却道:“有本事你就来抢,文顷送我的东西我岂是说给就给。” 奇刃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白霄不恼,只道:“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毛小子吗?就算你来抢,也不定能抢得到。” “果然翅膀硬了。”奇刃堪堪说完,便在眨眼之间没了踪影。细微的风声流转,白霄才发觉,男人已行至自己跟前,他护住玉佩的动作没有多大作用,手掌覆上去之时,已是扑了空。 “说大话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玉佩已晃悠在奇刃指尖。 该显示出的急躁并没有出现在白霄的脸上,倒只是微微一笑:“族章,你自己去交给文顷吧。”便转身离去。 情况陡然变得奇怪起来。 奇刃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要他自己交给儿子,不就是意味着自己得去亲自见他一面吗?自己这副样子,天哪,这不是存心丢了老脸。 “不不不,小子,你不能把这事交给我做。”奇刃几步上前急于还回去,岂料白霄左躲右闪偏偏不让他接触身体。看眼前这副情景,方才白霄哪是没能力丢了族章,分明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想让奇刃与文顷有机会见上一面。 白霄在远处站定:“你为什么不想见他?怕丢不起这个人?” 奇刃极力辩解:“你懂什么!”那张饱经风霜的中年男人脸上,竟隐隐约约显示出了一丝急躁和害羞。 白霄虽是不解,却也不敢忘了答应文顷的事,他是定会让这老头子心甘情愿出现在文顷面前的。 奇刃盘腿坐下来:“小子,我问你,他为什么不愿意叫奇穆,就那么讨厌我起的名字吗?” 白霄摊摊手:“跟人打架时心血来潮取的名字,就算是我,也会毫不犹豫改掉的,实在没什么价值。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我建议你亲自去问问他,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 奇刃看着掌中玉佩,忽然有点后悔方才的举动,年纪这么大了,竟然还沉不住气,这下可好,他要怎么面对长大成人的儿子。他摸摸自己满脸的胡茬,再抓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似乎指甲缝里还能抠出黑色的污泥,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他要是以这副样子出现在儿子面前,他敢保证自己都不敢抬起头来。 “要是嫌自己脏,王城里自有地方让你清洗。” 在奇刃看来,这俨然不是清洗的问题。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文顷不会不认你。” “我知道他不会不认我,我知道的。”可是心中有结,一直无法解开。 强大的男人遇到了人生中最难解的问题,他不敢面对那个从小便失去母亲又疏于照料的孩子,虽然此刻他真想抱抱他,用手测量一下他长多高了,可心中的那片阴影像急促的电流时刻刺激着他,让他面对孩子便无地自容。 奇刃站起来,最终选择将玉佩放在方才还盘膝而坐的地面上,“我不会去见他的,你把族章交给他。”他抖了抖黑色斗篷,拉上帽子准备离开。 “等等。”白霄见情势不对,欲要追上去,奈何奇刃动作迅速,就如骤然过境的强风一般,转瞬便已失了踪迹。 …… 文顷几乎喝光了一壶茶,终究没有离开房间的动作。他脑中在思索着奇刃与自己见面之后一系列可能出现的情况。他不希望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打乱他的步调,他必须做好准备防范于未然。 白霄回来了,神情有些落寞,文顷下意识朝他身后望去,然而除了白霄本人,再无其他。 “他呢?”文顷试探着问他。 白霄的眉头渐渐蹙起来,许久才道:“他跑了。” “你没追上他?”虽然文顷巴不得他追不上,但他还是要装模作样显示一下自己的惋惜。 “我追上他了,又让他跑了。”白霄攥紧了拳头。 文顷拍着他的肩膀:“没事,他不想来你逼也没用。”思忖一会儿后,他又问,“你跟他说上话了吗?” 白霄道:“说上了,”他抬起头来,深深看着文顷的眼,“他对我们的关系,没有预期中那么好。” 文顷似乎料到这种情况,没有多么讶异的反应,反倒说:“不管他怎么想怎么说,如今木已成舟,他还能棒打鸳鸯不成?” “如果他硬要……你该知道,我不能给你生个孩子,这是作为一个长辈最不能容忍的事。” 文顷却道:“这有什么无法容忍的,他年轻时到处沾花惹草,欠下一屁股风流债,对我对我母亲都不管不顾,这才真叫无法容忍。” 黑夜里,黑衣男人无端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对着夜空落寞地叹了口长气。 “青和,我该拿什么脸面去见你我的孩子。” 黑衣男人忽然回忆起他生命中这个重要的人来。被他唤为青和的人正是奇穆的母亲,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并不长,甚至奇刃从未想过要给他一个名分,但是在奇刃的生命里,这个人的分量远比那些莺莺燕燕重要得多。 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的奇刃还没有得到族长的认可,他只是父亲众多子嗣中的一个,每日放浪形骸,没个正形。他对族长的位置没有半点兴趣,倒是对美人好酒极是热衷。 他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美好天气,族中来了和亲的队伍,对象是为大哥准备的——住在山下的白虎族旁系分支,有一半的血统来自于其他野兽。 和亲的队伍异常庞大,奇刃站在山头观看,可以瞧见曲折蜿蜒的山路上,零零散散都是红装艳裹。乐器的伴奏极是动听,山中的鸟儿都跟着和鸣。 奇刃对未来的嫂子自是没什么兴趣,他痞气地咬着根草,只在和亲队伍里,搜寻着一些入得了眼的美人。 奇刃的坏名气在整个白奏山都很有名,不管山上山下,都会对奇家三公子的为人有所耳闻。虽表面上不敢嗤之以鼻,背地里早就唾弃得一文不值。 白虎族旁系本来与白虎族已经没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他们的血统不够纯正,没有跻身本族族谱的权力。不断的血统融合,使他们成为一支奇特的种族,兽化时的样貌也多种多样,甚至一些族人也能在繁衍后代的大事上根据需要亦男亦女。 父亲也曾为奇刃选过一些貌美的女人,想用爱情来收收他的心,奈何奇刃看腻了那些胭脂俗粉,别说真心,连假心假意也不见得能装出来。 奇刃思忖着换换口味,或许能在这和亲的队伍里找到看得上眼的。 那日举族盛宴,好不热闹,主人宾客皆是觥筹交错,喝得酩酊大醉。 奇刃只喝几口,便在人群中锁定了目标,他欢喜地丢下酒盏,随着那人走出门去。 那人似乎有了些许醉意,走起路来都有些明显的晃悠,尽管从身后看,他在努力维持不东倒西歪的身形。 束在脑后的长发有些散乱,那身白色的长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每走一步便落下几分,撩拨得奇刃心神凌乱。 眼瞅着有人要上前扶他一把,奇刃快走几步,抢了先机。 手搭上他的肩膀,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明明是个男人,奇刃却无法把他当成一个男人。那肩膀并不宽厚,骨骼分明,似乎用力捏一下便会出现一块淤青。奇刃一手扶着他的手臂,一手贴着他的背,搀着他往外走。 男人微红的脸缓缓侧过来,泛着酒光的唇轻声道了声谢谢。 奇刃虽没喝多少酒,此刻却也无法保持清醒了。 “能为我倒杯水吗?”他只听到旁边这样一个略带男子粗实嗓子的声音。 如今奇刃每每想起,都觉得那时的光景多么美好。他与青和的邂逅只源于自己的好色之心,但青和是个聪明的人,也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他为他们以后的相遇制造了无数巧合,直到自己彻底沦陷。 奇刃越想越觉得脑中凌乱,越觉得无颜面对奇穆。可他又不愿这般草草离开,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再躲进那孩子的房里,悄悄看他一眼。只一眼,应该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屎忙屎忙,实在来不及两头更新,决定先更完这篇再去写《嫖尽渣受》,读者大大们等得辛苦了,抱歉…… 第五十四章 54 文顷是个聪明人,不会在同一条阴沟里翻两次船,这意味着,奇刃若要趁他不注意溜进房间偷偷观察他,已然行不通了。文顷第二日便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同白霄一道,先行回兽人镇去。 “为什么这么急,你不打算等他?”白霄问他。 文顷自是有他的打算,一来离开兽人镇时日颇多,他的小饭店等着开张,若是不及早回去,小老板肯定着急。二来,他也不想面对他这个传说中的父亲,见了面怕露出破绽,怕自己好日子到头,徒增麻烦。 文顷把这想法在脑中过一遍,只说:“我们先行回去,留洪石一行人在这也是一样的。”他想了想,又把简离拿出来当挡箭牌,“再说了,你也知道没几天青蟒族就要进驻白豹城,那会儿说不准简离王子也会过来。我对他是一个头两个大,遇上了恨不得当场隐身,凭空消失。他对我的执着劲你也应该清楚,难道还要我再傻傻地等他出现,对我纠缠不清?” 这话说得白霄立刻动容了,也搭把手开始收拾行李。白霄对简离是何种态度,文顷可是清楚得很,他只要对这种心理稍加利用,白霄便可立刻对自己服服帖帖。 临走那天,文顷不但把大事小事都交代清楚了,还把白豹族的小王子抱上了小货车。局外人看了,俨然一副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模样,就连躲在暗处的奇刃,都觉得心口像是被狠狠插上了一把刀——自己的儿子,竟然帮别人养孩子,当真一把辛酸泪。 小王子要比想象中安分许多,在小货车上不叫不闹,文顷稍微哄几下就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文顷抚摸他毛发的时候,小王子会偶尔磨蹭几下;文顷若是不动作了,他便微微睁开眼看看情况,发现没什么异常,便往文顷怀里缩了缩,继续与梦神约会。 说起来,文顷还从不知道小王子叫什么名字,虽说王死前把白豹族王室唯一的血脉托付给了他,但却二愣子似的没有把自个儿子的名字告诉他,导致现在小豹子像个没名没分的小野种,看着着实可怜。 度过了沙尘地带,空气一下子变得干净起来,越是靠近雨林,那股草木特有的清新香味越是浓烈。 文顷撩开车帘,瞧见坐在外头的白霄已经拉下来遮蔽风沙的宽大帽子和披风,正双臂枕在后脑勺上,靠着货车门栏闭目养神,任前方牲口自行寻路。 “累了吗,换一换?” 文顷出来坐在白霄旁边,拉起了缰绳。 白霄轻轻嗯了一声,似乎真有点累了。 “白霄,问你个事儿。” 白霄微微睁开眼:“什么?” “小王子,叫什么名字,之前王跟你说过吗?” 这一问,还真把白霄问住了,“我也是这次回来才知道小王子的事,怎么,王去世前没有告诉你?” 文顷投以惊讶的表情,显示自己还真不知道。 白霄与他对视半晌,终究还是眨巴着眼睛说了句:“那就我们来取个,反正只要姓白就好,我想王在天之灵,也不会太过介意。” 文顷不免干笑,白豹族的王,果然缺根神经。 奇刃躲在不远处,看着儿子与那不识相的臭小子有说有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在他心中,完美的儿媳妇形象可不是那种全身长满硬帮帮肌肉的魁梧汉子,虽不要求前凸后翘面容养眼,但至少得是个女人。就算不是女人,那也要能十月怀胎弄个孩子出来。奇刃绝不相信,白霄那平坦的肚子里能有朝一日蹦出一个有手有脚的娃娃来。 这个上了年纪的单身男人越想越觉得光火,心里只忖着那臭小子是怎么勾引自家儿子的,又想着是不是该为了奇家的香火替儿子物色个理想的媳妇出来。他如此想着,小货车已经走远。 夜幕时分,文顷与白霄来到了一片密林,他们打算在这里歇歇脚,明日再度启程。首先,他们得弄些食物出来。随身携带的并不多,白霄打算去摘些果子。 周围微微浮动的风声与摩擦的树叶显示着这片密林里不缺乏野兽,虽然之前回白豹城的时候两人都未遭到野兽的袭击,但幸运不会时时降临,文顷依旧提醒白霄要小心。 文顷与小豹子选了一个较为开阔的地方生了火,他们需要一些温度来取暖,顺便驱赶一些企图逼近的野兽。 奇刃躲在枝桠之上静静都看着眼前的一切,儿子的侧脸怎么看怎么像当年的青和,温润中带着一股逼人的英气,看起来像傲慢的贵公子,骨子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脆弱秘密。 估摸着他们会在这里一整晚,奇刃索性倚躺在枝桠间,思绪飘飘忽忽,似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 白奏山的最大一支溪流已经好久没有迎接远来的客人了。眼前的这位白衣公子衣衫尽湿,乌黑的长发沾足了水,正紧紧垂贴着青年的脊背。那衣衫似乎也不算厚实,斑斑驳驳地贴着身体,显出蜜色的肌肤。 奇刃躲在这溪流旁的巨石之后,鬼鬼祟祟地偷瞄着眼前的美人。他已经注意他很久了,自那次宴会草草别离之后,他便想方设法接近他,试图在他面前展现出讨喜的一面,但遗憾的是,他们之间本该浪漫美妙的一次次相遇均被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挠。奇刃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耍个手段尝一口再说。 于是乎,在美人跃入这溪流之前,还有一段小插曲。奇刃以切磋为名,将心仪之人约了出来,却使坏将对方带到了沼泽泥地,几番过招之后,可怜的青和公子终于不幸陷入了花花公子早就准备好的陷阱。他一身污泥,极为狼狈。在奇刃的建议之下,便有了溪流沐浴一幕。 青和很瘦,却又不是那种瘦骨嶙峋般的瘦,他瘦得很有劲,很匀称,没有男人的粗犷,也没有女人的柔弱,这种恰到好处的美感扎扎实实刺中了奇刃的心脏,他的小家伙已经在裤.裆里撑起了不小的帐篷,正寻思着合适的发泄机会。 不过那次,年轻气盛的奇刃并没有得逞,他最终泄在了自己手里,那倒是第一次对着一个男人发.情。 …… 奇刃躺在枝杈上沉沉睡去,却不想,喉间竟发出了一丝丝鼾声,虽微小,却也能被有心人察觉。 文顷静静看着这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男人,很难想象他就是自己梦境中儒雅绅士又充满神秘感的父亲。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总是那么触目惊心。 奇刃意识到有另一个气息存在的时候,被自己的疏忽小小震惊了一下。第一次与儿子靠得这么近,近得几乎想让他立刻逃走。 “你……怎么发现我的?”他本想说好久不见,说老爸没脸面对你,然后来个感人至深的大拥抱,可现实却是,他问出了最具自我保护性质的一句话,甚至都没跟儿子打个俗烂的招呼。 文顷一脸波澜不惊:“我早就发现你了,我跟了我们一路。”同样不是多么人性化的语言。 奇刃调整了一下呼吸,不由暗自笑了笑,果然是父子啊,连说话的语气都跟自己当年那么像。可转念又觉得,自己当真是无颜面对这个儿子,便快速地跃下树去,准备逃跑,却被文顷的一句话生生拉住了脚步。 他说:“真没出息,母亲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带着显而易见的鄙夷与调侃,仿佛他不是在跟一个长辈说话,反倒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小混混,一个毫无用处的社会渣滓。 这话出人意料的,没有牵起男人过多的情绪,他想要发怒,可他没有资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赤.裸裸的自我嘲讽。儿子说的没有错,他是没出息,每每在河边饮水,他都觉得自己的样子丑陋不堪。可他为什么还在这世上苟延残喘,那是因为他要赎罪,简简单单的死亡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恩赐,他不值得拥有。他一屁股情债,可不是一死便能百了。当然还有他的种族,还有那些为了种族荣耀牺牲性命的战士们,都是他无法了断的牵绊。 男人的内心脆弱不堪,语言的攻击可以轻而易举地击垮他的心理防线。 文顷就知道,男人会为了这句话而停下脚步。男人的一路跟随实在让他不厌其烦,他讨厌被监视,讨厌被管束,不来个痛快他心里不畅快。 对于这个男人,他几乎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先前的灵魂已经影响不到他一丝一毫,他连装模作样都懒得表现。他只想做个了断,不管结果是好是坏。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我知道你心里有气。”男人似是沉下了心。 文顷在心头苦笑,能有什么气呢,他早就不是当初的奇穆了。为了接下来不露破绽的谈话,文顷试探着问:“我们,至少十年没见了吧?” 一番沉默之后,奇刃缓缓仰起头,对着夜空重重叹了口气:“是啊,起码十三年了,你是在五岁的时候离开家族的。”他转过身来,眼神颇为落寞,“奇岐,还好吗?” 在脑中飞速旋转一圈后,文顷点点头:“她过得很好。” 十多年没见了,自己又度过了转化期,若是有些记忆无法重叠,那似乎不是什么稀罕事。如此思虑一阵之后,文顷渐渐放下了心。 “那你过得好吗?”男人带着略微灼热的视线看过来。 文顷浅浅一笑:“你觉得呢?” 第五十五章 55 父子间的谈话陷入了某种不可缓和的僵局,话语里潜藏着的激烈矛盾冲突似乎是文顷自己引导的,可能他对眼前的男人本身便有种反感和厌恶,因为年轻时的荒淫和花心,还有对亲身血脉那少得可怜的责任感。 这种厌恶只是来自于一位旁观者,文顷并没有把他当做父亲来看待。说白了,他只是有点为这副身体原来的灵魂不值而已。 两人的对峙似乎到白霄出现才有些缓和。当然白霄也很惊讶,文顷互相板着脸,像瞪着某个绝世仇人一样,奇刃在他面前,明显弱气许多。文顷的存在果然是这男人的软肋。 “父子两不过来坐坐吗,肚子都饿了吧?”白霄尽量用闲适的语调来帮两人圆场子。 白霄的介入让文顷顿时把全身的锋芒都收敛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该拿出一些儿子该有的样子来。“过来坐吧。”他拍拍父亲的肩。 文顷的动作让这个进入中年期的男人明显忡怔了一下。简单的几掌落在肩上,像一位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奇刃讶异地看着儿子转身而去的背影,陡然觉得,儿子是真长大了,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去担心他的成长问题,包括一直让他芥蒂丛生的爱情观。 可是……他一把年纪了,罹患上了任何父亲级人物都会患上的中老年综合征,这其中就包括想要抱个孙子或孙女的渴望。奈何……奈何儿子的恋人是个带把的大男人,怎么也弄不出一个他梦想中活蹦乱跳并亲着他脸蛋叫他爷爷的可爱娃娃。 奇刃的美好幻想就像泡泡一样被戳破了。他感到无比的伤脑筋和矛盾,想着该用什么语调激发儿子娶个女人的决心。 一个果子冷不防抛掷过来,奇刃赶紧伸手接住。他不情不愿地坐过去,毫无一个大男人该有的霸气,倒像一位心有所属又不远表露的扭捏小姑娘。 “这几年,你去哪里了?”文顷象征意义般地问着他。 奇刃装模作样咳了几声,“我啊,去过不少地方,把这兽人大陆的山河湖海都记录在了脑子里,顺便……顺便去找找你的母亲,他因为我的花心,嗯,而离开了我,我得把他找出来。” “我的母亲?”文顷有些惊讶,听奇刃的话,那位传说中的生母似乎还没有离世。 “是啊。”奇刃点点头,“因为我给不了他名分,他替我生下你之后就一个人离开了种族,说若有朝一日我记录下了这大陆之上所有山河湖海的名字,我就能再次见到他。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我至少有了活下去的目标。” 奇刃忽然想到,若此生真有再次相遇的机会,他或许可以和青和再生一个,这样就不用费尽脑子去思索怎么让文顷娶个女人了。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希望是多么渺茫,如若两人见面时已白发苍苍,那自己的血脉不真要就此断了? 他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为文顷物色一位可人的娇妻比较靠谱些。 “母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据文顷从白霄口中得来的消息,自己该是一出世便没见过自己的母亲,现在这样问起来,也没什么不妥。 当然文顷不知道,他的母亲实际上是个男人,十月怀胎生下他的时候,顶了无数的骂名和压力。母亲的名声被眼前这个男人糟蹋得一文不值。 奇刃的思绪莫名飘远起来,“青和啊,他是一个儒雅而温和的男人,不会对心爱的人耍脾气,总是站在我的角度上替我考虑,不过他还是离开我了,因为我真真伤透了他的心。” “等等!”文顷打断了他,他似乎听到了一些奇怪的词汇,“你说,母亲是男人?” 这一问,连带着身旁的白霄都有些惊讶。 “是啊,你不知道?”奇刃很快意识到,他并没有对儿子说过他母亲的性别问题,便立刻转了话头,“也怪我,这事没跟你说过。” 文顷差点以为自己露馅,还好奇刃后半句话补得及时,不然他真要怀疑自己是否被看穿了。 假装的惊讶呈现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我是真没想到,原来男人也可以生孩子。” 奇刃将果子捧在手心里,似乎是在考虑一个比较好看点的吃相,“孩子,你可能见得不多,其实男人生孩子很常见,虽然这种事情至今很难解释,不过这种人确实不在少数。” 奇刃的解释让文顷不由自主朝白霄望去,后者正在逗小豹子玩耍,注意到文顷的视线之后,抬起头来忽地四目相对。 白霄投去一个无奈的表情,举起小豹子的两只前腿,耍宝似的扑抓几下。 文顷回过头来,微不可查地呼了口气。 两人微妙的互动被奇刃看在了眼里,老头子这会儿算是心思细腻了,忖着儿子定是有了生个娃娃的打算,便趁热打铁说道:“除了那些会生孩子的,有些男人则是地地道道的男人,他们的身体绝对不会对另一半的精.液起反应。孩子,如果你要生个宝宝,父亲可以为你做主,替你找个合格的媳妇儿。你知道,父亲这辈子浑浑噩噩,没有太大的愿望,满足你的需求便是我的幸福了。” 文顷有些讶异地看过来,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倒是瞅了瞅身侧白霄的表情,那人低垂着脑袋,看似认真地哄小豹子玩。在那唯一可见的侧脸上,文顷似乎看到了一些名为落寞的表情。 “其实我……”他看着奇刃,“我并没有养个孩子的打算,你看,我们已经有白豹族的小王子,养着他就如同养个孩子。” 小豹子似乎知道文顷是在说他,呜呜应了一声,挣脱开白霄的手,朝文顷蹦来,啪嗒一下跃入他的怀抱。 “真是个调皮的孩子。”文顷脸上立刻笑开了花。 奇刃的计划竟然就在三言两语间落空了,他不免伤心地朝白霄投去刀割般的目光——这个见色忘义的臭小子,到底是耍了什么手段把自己儿子整得这么服服帖帖的? 奇刃的腹诽没有持续多久,文顷便道:“父亲,不与我叙叙旧吗?”这是文顷下的最大的决心。他不愿待会儿父亲主动挑起记忆往事的时候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地位,现下由自己开口,即便有些事情不记得,也能找准措辞蒙混过去。 然而对于奇刃而言,他与这个儿子的前尘往事大概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唠叨完,实在没什么值得特别拿出来说将的。如此想来,自己这个父亲还真是不负责任的典范。奇刃这张老脸,惊讶中带着一丝羞红,心里只想着,他该说些什么呢?儿子在婴儿时期,他除了取个名字,几乎一点料理的事都没搭手,皆是交给那混小子来做的。说起来,还真不能叫他混小子,至少在十几年前,他还替自己儿子把过尿擦过屁股,甚至喂过奶水——从哺乳期的野兽那里冒死取来的。 至于懂事之后的那几年,奇刃也鲜少与他这个争议不断的儿子呆在一起,若说叙旧,似乎也无从叙起。 奇刃懊恼地抓着头发,文顷注视他半晌,可怜的中年男人才说出了颇为苍白无力的话语,“以前那些糟心事有什么好谈的,说说现在和以后吧。比如,能跟父亲说说你为什么要改名字吗?” 文顷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心下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至于为什么要改名,理由信手捏来,实在无足轻重。 三人相坐至深夜,林子里并不安静,野兽的声音此起彼伏,对于某些物种而言,夜晚向来是猎食的好时机。 “打算和我们一起回兽人镇吗?你或许会见到意想不到的人。” “什么意想不到的人,青和?”奇刃显得有些激动。 文顷只道:“谢谢你把母亲挂在心上,但很遗憾不是他。我要说的这个人,可能跟你有些血缘关系,他叫奇二,不知你听没听说过?” “奇二?”奇刃显然有些意外,“你怎么会碰到他?” 文顷舒了口气,“看来真有关系,那我是该称呼他为伯伯,还是叔叔?” “不不,”奇刃连忙摆手,“我想先听听,你跟他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奇刃的脸色可算不上好看。 文顷实际正为上一句话担心不已,按道理,他从小生活在白虎族,虽然时间不长,好歹也算过过一些日子。族中长辈基本上都该认识,问出“听没听说过奇二这人”这样的话,似乎有些不经大脑。好在,奇刃的态度表明,自己确实没在小时候见过这个阴险狡诈的人物,要不然,奇二也不会经过一番调查才发现自己的身份。 暗自庆幸之余,文顷却没注意到,守在一旁的白霄正用一种堪称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只一股脑地与奇刃说起与奇二产生纠葛的事,双手比划着,极是认真。 “需要回去见见他吗?”文顷道,“我这个叔叔,正为抢到了一块冒牌族章而嘚瑟不已,说不准你的出现可以杀杀他的嚣张气焰。”末了又补上一句,“你该为你的儿子扫除前进路上的巨大障碍,这是作为父亲的职责。” 被这么一说,奇刃似是受了某种不明意义的蛊惑,他忽地煞有介事地挺挺胸膛,“确实,这么多年父亲都不称职,确实该在这个时候为你做些什么了。” 他搂着儿子的肩,心中难掩激动,“至少该告诉那些痴心妄想的贼人,你才是白虎族的新任族长。”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星期就会把此文完结,然后专心更《嫖尽渣受》~~~ 第55章 完结章(一) 56 奇二注定是个悲剧性人物。在文顷回到兽人镇之前,这位看似光鲜亮丽的男人,便因多年前的骗婚问题而被他的妻子在凄冷的夜晚一次又一次地扫地出门。而把他这个秘密抖露出来的,正是前不久临阵倒戈的镇长大人。 奇二没料到,把这看似没出息的男人逼急了,他真的会耍起狠手,甚至把那些陈年旧账一件件地翻出来。 如今,唯一的儿子奇用已经被花云送去了娘家,自己则被这脾气火爆的女人折腾得不成人形。虽然他总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拥有白虎族的族章,是白虎族唯一的族长,只要花云不计前嫌跟着他,他们的后半辈子,必定福禄不绝。可花云却一点不在乎这白虎族族长的头衔,一个没落种族,拿出来当资本炫耀,有何意义? 被这么无休止地折腾来折腾去,奇二终于狗急跳墙,决定找人收拾了镇长那人,好拔出这根令人生厌的眼中钉。 暗地里的手段层出不穷,起先的时候,镇长与奇二一来二去,斗得不亦乐乎。不过日子一长,镇长就发觉,奇二这人远不如他想得那般简单,使出的手段一波比一波厉害,甚至到了谋害他性命的地步。 在一个朔月夜晚,镇长的大宅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摸索着一路来到镇长的卧房,一根毒针下去,镇长便再也没有醒过来。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镇长失去了生命,他还活着,只是闭着眼睛像极了活死人。别问镇长的大宅为何不派遣几个有实力的壮丁看守,镇长当然也这么做过,只是那晚当真被那摸黑行进的贼人投了机取了巧——被雇佣来的壮丁都被放了一天的假,他的宅子根本没有一人看守。 一镇之长再也无法站起身来料理镇上的大事,大权自然是要旁落。 奇二已是一不做二不休,便也不打算再束手束脚,对自家女人对症下药,一阵花言巧语,终于说得对方心花怒放。如今奇二有的是钱,他缺什么,缺势,只要把镇长的候选人名额弄到手,再在各大兽族长老间使点小伎俩,这兽人镇,在不久之后,便会落到他的手里。到那时,别说一个小小的镇长,便是这兽人镇的所有族类长老,也得看他脸色行事。 奇二几乎计划得天衣无缝,花云也被自家丈夫这幅臆想中的美好蓝图诱惑得满心欢喜。那些钻得她心疼的伤心往事顿时被抛掷到了九重天外,一心只想着,以后怎么当好镇长夫人,过好她相夫教子的安乐日子。 就在那个天有些蒙蒙微雨的日子,兽人镇的长老们受奇二所托,在镇上最为开阔的中心广场举行了声势浩大的信任镇长选举仪式,所有人都可以参加,但他们只有旁观权,没有发言投票等其他一切实质性的权利。 兽人镇的镇民们,不像他们的长老那样,满面笑容,嘴角弥漫着难以形容的烂漫弧度。对于他们来说,这么多年来的镇长更迭,从来没有真正选出戳他们心坎的人物。他们的参加,只是这场选举的陪衬和附庸。 当那位样貌颇为年轻,衣着又相当考究的男人站上选举台的时候,镇民们心里都有些不乐意,怎么是他啊?大凡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那位被称为奇二的有钱人,据说早年的时候,依仗着花家的实力发了横财,不仅娶了花家如花似玉的闺女,连带着家产也分到了不少。他为这小镇做过什么善事众人倒是说不上来,只知道他与镇长关系匪浅,看起来还像是好兄弟。 镇民们当然只看得到模糊的表面,不会有闲情去深究这几日两人间发生的恩怨纠葛。 镇长的家仆小李,虽说对他那位主子也算是积怨已久,但主子交托给自己的事,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只有他知道,主子自从与文顷兄弟交好,心性俨然比以前好了很多,不但琢磨着怎么在未来几年为小镇办出点成绩,还绞尽脑汁整治那些企图对文兄弟不利的人,其中就包括眼前站在选举台上,这光鲜靓丽的虚伪男人。 主子虽半辈子视财如命,好歹也在关键时刻回了头收了手,原因大概也有:他的小金库已经再也塞不下了。不过撇去这些不想,主子也算摸回了点良心。至少比眼前这个一颗心黑到底的男人强上许多。 别人不知,他小李可是对主子和这男人的关系知道得一清二楚,主子怕也是猜到会有此一遭,便把早前准备好的一封信交予他保管。这信里,就表明了主子对奇二的态度,以及他最终心仪的下届镇长人选。 按照小镇选举镇长的规矩,如果上任镇长投反对票,即便所有种族长老全票通过也无济于事。如今奇二敢如此堂而皇之地站出来,想必手里也握着什么蒙骗人的把戏。小李觉得,得在他得逞之前把主子这封信公布出来,不然,他就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和主子的信任。 …… 文顷与白霄驾着货车回到小镇的时候,很意外地没见到多少人,主干道上零零散散的老丁,还有就是随处乱跑的孩子。 “离开一个多月,感觉镇上变了不少,是发生什么事了?”文顷对白霄说道。 奇刃翘着二郎腿躺在车厢里,听儿子这么一说,也好奇地探出头来四处望了望。 “来过这地方吗?”文顷转而问他。 奇刃嗅了嗅,“没来过,”他伸手指指某个方向,“估计人群都集中到那里去了。” 文顷与白霄不约而同望去,是中心广场的位置。 他们拉着小货车先回了小旅店。现在的小旅店哪还有当初的模样,门面换了,里面的装潢也全都翻了新,乍一看,两人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小老板和几个熟悉的伙计正在做惯常的清扫工作。店面似乎还没开张,里头倒是桌椅齐整,四壁干净整洁,一进门便让人觉得舒心不已。 小老板听见进来的脚步声,回身过来的时候,眉眼立刻弯起来,“文兄弟,你可回来了。”他疾步而去,伸开双臂将文顷抱了个满怀。 文顷拍拍他的背,“一月不见,老板您倒是弄得井井有条的。” “你也是老板。”小老板心下喜悦不已,“这里面也有你的出资,你忘了?我这几天正在招募各种厨师,忖着你怎么还不回来,你要不回来,这招牌菜色就不好定了。” 小老板说着,眼光不由瞄向文顷身后,忽地语气收住,转而发问:“这位是……”他盯着文顷身后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 文顷意识到该做番介绍,“他是我的父亲,奇刃。” 被提到父亲二字的时候,奇刃本能地挺了挺胸膛,装模作样咳嗽一声,显示自己多有存在感。小老板微微笑了笑,之后便敛去了笑容,有些诧异又有些疑惑地盯着眼前这中年男人,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胡子拉渣又发丝脏乱的男人会跟清俊秀雅的文兄弟扯上关系。 文顷可不希望父亲脏乱差的形象深刻到每个与他初次见面的人心里,他还是要点面子的,于是便让白霄陪同这位极有存在感的男人去洗个澡。 “这次回来,收获不小啊。”小老板瞧着犹自摇着尾巴的小豹子。 文顷一看差点忘了,这小家伙就爱粘着他。他将小豹子抱起来,“它叫白轩,可是白豹族的小王子哦。”文顷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小老板细细打量小豹子的外形,忽地跟对方的一对葡萄般的眼睛给对上了,一瞬间小心肝竟扑扑扑地跳,心里想着,这娃娃怎就这般可爱? 小豹子与小老板对视一会儿,一下子缩进文顷怀里,一副害羞的模样。 小老板回过神来,示意伙计给文顷倒杯茶,顺便把小货车里的东西搬进属于他的屋子。 “文兄弟,知道吗,今天是小镇重选镇长的大日子。” 文顷正想问今日出了什么稀罕事,一路过来竟看不见几个壮丁,谁想小老板冷不丁说出了这番话,倒让他颇为吃惊。 “怎么要重选镇长,您与我说说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文顷心下衍生出不祥的预感,他遥想起当日离开奇二老宅时的情形,镇长与奇二几乎闹成水火不容的局面,这冲突里,有些原因也与自己有关。他忖着,若是镇长出了什么大事,他是定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毕竟镇长与自己之间,算是有些恩情。 小老板压低了声音道:“几日前,镇长染上了怪病,说是像个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有呼吸有心跳,唯独醒不过来。每日只有排泄没有进食,身子是一天比一天瘦,毫无往日油水丰足的模样。” 此话听来,竟更添了几分疑惑。文顷不由蹙起眉头,细细琢磨起来。 小老板又道:“今日在中央广场,小镇上各大族类的长老,正打算推举一位新的镇长,成为小镇新的掌权人,大伙儿都被叫去旁听。文兄弟,”小老板凑过来,“你可知,他们要选的是谁?” 文顷从复杂的思绪中回神过来,“谁?难道是……” “我想你该猜到了,”小老板颇为神秘地再次降低语调,“就是买了镇长家旧宅的金主,奇二爷。” …… 小李从人群中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挤到选举台前,在奇二宣读那份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假冒信件前,他快速跳上木台,扯起嗓子道:“我是柴术镇长家的仆人,他突发意外之前曾交给我一份密信,说有朝一日若他遭遇不测,奇二想替代他的位置,便把这封信件拿出来公诸于众,这上面,有镇长推举的真正人选。我虽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敢用姓名保证,柴术镇长,绝不会拥护奇二爷成为他的接班人。众位愿意听我说出真相吗?” 小李的出现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刺激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那些本来是来凑热闹的,如今已生出了别样的兴趣,倒想看看事情到底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有人带头起哄之后,第二个第三个也相应响起,之后便是成片成片的唏嘘声,一时之间竟有些混乱不堪。 台上的十来位长老见此情景,也有些尴尬。他们出面之前,是收了奇二爷的钱财的,若是帮不上他的忙,反倒出了洋相,那连带着他们的黑历史也会被抖露出来。如此一来,眼前这个叫小李的人,实在是留不得。尤其是他手中那封信,必须在此刻想方设法毁掉,不惜一切代价。 他们绝不能让镇民们看到他们丑陋不堪的一面。 不知是谁使了眼色,虚空之中忽地冒出一支箭羽,咻的一声尖锐嘶鸣,飞速朝小李射过来。小李正怀着激动无比的心情打算拆开信件,却不想,手指动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忽地后背一阵钝痛,他向前踉跄一步,整个人朝台下跌去。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时间按照榜单排布时间来算,也就是到10月2日为止,我所指的这个星期只是9月26日到10月2日……otz……我绝对是遵守承诺的…… 第56章 完结章(二) 57 文顷来到中央广场的时候,人群里充斥着混乱和尖叫。奇二原本站在木台之上,却忽地几步跃至台下,进而弯下腰,似乎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而他站立的位置,似乎就是混乱的中心点。 “我的四弟,好久不见面,都快不认识了。” 奇刃一身行头齐整干净,头发也被梳洗得极其顺滑,绿色的丝带束在脑后,显得整个很有精神。满脸的胡茬更是被剃得一丝不留,干净的面容凸显得五官分为深刻锐利,更增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与几日前相比,几乎判若两人。 可惜的是,这位中年男人的行为举止倒是一点没摆脱以往的痞气,尤其是那摸下巴抓头发的姿势,显得本来极为舒适的着装多出了一丝凌乱感。 “四叔还有个儿子,可比他这个父亲讨人喜欢多了。” “是么?”奇刃似乎对自己拥有侄子这件事没多大惊喜,估计是因为他的兄弟姐妹实在太多了,单单是那些有名有份的,就可以摆上一箩筐。 “似乎是出人命了,我们过去看看。”白霄终于有机会发了言。 此刻显然不是悠闲谈话的时候,三人顺着人群的缝隙往里挤的时候,不约而同地瞧见离木台不远的地面上,正躺着一个脸色发白的年轻人。他的后背插着一支箭羽,此刻鲜血正汩汩往外冒。 文顷有些愣神,他认得这人,正是镇长家的家丁,虽说曾与镇长一个鼻孔出气,但也没干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坏事,怎么就平白无故地被人从身后扎了一箭。难不成他们到来之前,还错过了一场好戏? 白霄抓住一人询问,那人颤颤巍巍,断断续续的言语之间还是透露出了方才事情的经过。 “他是想销毁信件。”意识到情况紧急,白霄没有多做他想,几步行至台前,动作之快如同一阵清风。奇二意识到手中空空如也的时候,一下子震惊不已,当他瞧见一月未出现的人神出鬼没般忽然站在自己跟前的时候,整个人向后踉跄几步,然后举起手指颤颤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霄甚至吝啬于瞥他一眼,直接抖开手中折叠的纸张,欲要念出上面的内容。 奇二哪会给他念出第一个字的机会,他迅速缓过神来,凭空喊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慌乱的人群里,竟窜出几个满身肌肉疙瘩的高大男人,气势汹汹地跃上木台,直奔白霄而去。白霄将信件直接攥在了手里,面对几十个壮汉的联合攻击,他左躲右闪,避让得天衣无缝。 木台之上,几十个长老已经看得有些晕眩了,也不知道眼前这情景到底算是什么名堂,那十几个壮汉怎么忽然听奇二的吩咐了,这突然出现了年轻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虽然不想被人戳穿见不得光的本质,却也没想过在光天化日之下用这等卑劣的手段。台下泱泱镇民,个个将今日之事看在眼里,心中会产生何种想法,这奇二爷怎就不想想,如此贸然耍手段,不但得不到镇民们的支持,倒会适得其反。难道这满身华装的男人当真是想权力想疯了,还很有可能会连累他们是去种族长老的位置。 长老们毕竟阅历深厚,思前想后觉得这事行不通,奇二这人被今日这事一闹,估计以后也靠不住了。于是个个忖着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只让奇二一人去收拾这残局。 或许奇二这人真是脑袋被门挤了,但事情发展到今日这步,早已没有回旋的余地,他觉得,自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莫管是什么样的后果。对于摇摆不定的长老们,他也留了一些后招。 奇二有的是钱,对他来说,即便把整个小镇的打手都雇佣来,也毫无压力。长老们自然是被团团围住了,台上台下同样混乱,野兽的气息时不时流转,似乎随时都有兽化的趋势。 “小兄弟们,若跟着他,你们以后可不会有好果子吃。”带头的长老不想再出岔子了,有些可以避免的争端,自是尽量去避免。 那些被雇佣来的打手,都是生活在贫民窟的穷老百姓,他们对于高高在上擅用权力的种族长老,早就心生芥蒂。奇二的出现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正当的理由。他们没有多么强烈的是非观,只是想把这么多年来聚积在心底的怨恨都发泄出来——他们需要公平的对待,需要一个能被正眼瞧着的体面工作。 骨骼被捏得咯咯作响,长老们在这帮恶崽子的包围下,已经惊出一身冷汗。上了年纪的兽人虽然仍然能够成功地转化为野兽的形态,但论气力和战斗力,都远远比不上年轻时的状态。因此,与其说他们不屑于兽化,不如说他们不想兽化。 场面一度失去了控制,台下众人逃的逃散的散,当然也有不怕死的想亲眼看看,这场大戏的最后结局是什么。 文顷与奇刃逆着人流而行,他确实有伸张正义的打算,不过还未到时机。他若在此刻傻傻地上台救人,那些油滑的长老们可不会因此感谢他。镇民们甚至会认为,自己同这些个老家伙是一伙的。 在混乱的人群里,文顷将小李扶起来,这位可怜的家仆其实没受多大的伤。利箭没射中要害,只是有些夸张地失了点血。 小李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紧抓着文顷的手臂不放,“镇长他……” “我知道,他是中了毒。”文顷游刃有余地接道,“方才已经去镇长家看望过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他背着小李站起,“当务之急,还是送你回去吧。这里,就先让他混乱一阵。” 奇刃站在一旁摸了摸下巴:“儿子,你说我要不要与四弟来个感人至深的大相认?” 文顷瞥他一眼:“那是你的事,别把他吓坏了就好。” 当然奇刃是说笑的,他可不喜欢这种恶俗的戏码。天知道奇二要是见了他会摆出什么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可不想把一个正意气奋发试图逆袭的青年逼得无路可走。 三人挤出人群,白霄在台上虚晃几招之后,也神隐一般地离开了。闹剧自是不会就此罢休,有些镇民已经开始趁乱闹事,有这种绝好的机会,他们自是不肯简简单单承认奇二这种二流人物来担任他们的下届镇长,吃够的上位者的亏,这次他们必要好好甄选一番。 文顷将小李交给白霄,回头看了一眼选举台前的模样,依旧乱糟糟的,就看见攒动的人群。 “想来,他今日不给出个合理的说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了。”文顷喃喃。 奇刃啧啧摇头:“他若兽化,你们两个小子可不是他的对手。这群镇民估计也撑不了多少时刻。” “再怎么着他也不敢与全村人为敌不是?”文顷看向自己的父亲,“再说了,不还有你吗?” 听这话,父亲大人又一次像受到极大的重视般挺了挺腰板,以示自己可以成为儿子坚强的后盾。 文顷刚刚度过转化期的身体自是斗不过经验老道的奇二,当然文顷也没想过要凭一己之力出风头,他在兽人镇还没有达到众望所归的地步,方才即便是一时气愤站上了台,也不见得会有多少人把他当回事。文顷并不是不稀罕这个机会,而是需要一个合理的推荐人,让他名正言顺地风风光光地登台。他奇二都有本事当镇长,文顷自己来试试,又有何妨? 如此想着,却见身旁随行的父亲忽然停下脚步,眼神呆滞地望着人群中某个方向。文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出来闹哄哄乱糟糟的一片,没看出任何名堂。 “你在看什么?”文顷也停下脚步。 奇刃机械般地回过头来,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当中。“我去去就回。”如此说着,奇刃已转了身,朝方才的方向疾步奔去。 文顷在身后望着他,忖着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如此心急如焚。白霄同样望着奇刃离去的背影,心里却想着其他事。打小便同奇刃有过交集,他对奇刃的各种反应在再清楚不过——遇到不想见的人,他会想方设法躲着;遇到了千方百计想见到的人,耍尽手段也会与对方见上一面。奇刃此番表现,估计是碰上了思念已久的人。白霄的目光最终落在文顷身上,有那么点难以揣测。 “我们走吧,就知道他不会安分。”文顷显然没有太在意。 “文顷,你就不想想他在意的是什么,或许和你有关。” 被白霄如此提醒,文顷也顿住脚步,但很快,他又提起步伐若无其事地往前走,“是不是和我有关,到时候再说吧。” …… 或许是那种强烈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气味,或许是人群里毫无预料的惊鸿一瞥,奇刃觉得自己似乎见到了青和。这种强烈的相似感驱使着他去追寻,不真真实实地见到那个人,他便不会放弃。 看见那穿着藏青色衣衫的人转入了街角,奇刃迅速追赶上去,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肩,可硬生生掰过来面对自己的时候,却是一张极为陌生的脸。兴奋与惊喜一下子跌入谷底,奇刃有些落寞地垂下手,道了声:“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那股熟悉的气息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周遭的空气里一丝都不剩。奇刃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他不相信自己方才认错了人,青和一定就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估计完结 第57章 完结章(三) 58 镇长的清醒时间要比预期的早一些,饿了数日的男人已经连呼号的力气都没有了,人明显消瘦了许多,圆滚滚的肚子憋下去了不少,两颊的肉更是显现出明显的凹陷,嘴唇因脱水而严重蜕皮。 他既然没力气呼号,自然也没力气叫骂他那个可怜的仆人。他好像睡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了,感觉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由于饥饿导致胃部不适,他只能慢条斯理地喝着白粥。整个人都没什么神采,对文顷的话语也没什么反应,只一口不停地舀着粥喝,喝着喝着,忽然抽泣起来,眼泪也毫无预兆地吧嗒吧嗒掉下来,看得文顷与白霄不由面面相觑。 “文兄弟啊,到头来,还是你对我最好。”镇长犹自摸着眼泪,嗓子已是十分沙哑。这中年人早已没了先前的神气模样,疲惫的眼神仿佛一下子看透了许多事。 镇长一边哽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他与奇二之间的恩怨纠葛,说到后来,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文兄弟,你愿意帮我吗?我现在只能指靠着你了。”镇长的眼神当真可用楚楚可怜来形容。 文顷对于镇长现在的状况算是清楚得很,这中年男人虽看上去体面光鲜,是一镇之长,可背地里只会窝在自己小金库里数钱,他没值得信任的朋友,甚至连酒肉朋友也少得可怜。文顷的出现,对他来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他只有死抓不放,才能活下去。 文顷倒也没什么表示,只安安静静在镇长对面坐下来,说道:“镇长,您和奇二也算得上多年的交情了,您连他都不信任,怎就这般信任我?” “你可比他简单多了。”镇长说出了早前便埋藏在心底的话。“我要是拥护奇二当了镇长,以我以前和他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过节,他可不会让我在下半辈子有好果子吃。我跟你说大实话吧,我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为了以后的日子能过得舒坦点,我怎么着也得护着你。” 文顷不排斥镇长这番话语,与奇二相比,他确实简单得多,也好猜得多。他自认自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绝对在凭着良心做事。 镇长看着苗头有些不对劲,“文兄弟,我说这话,你不会动气了吧?” 文顷笑笑,“哪里,我高兴还来不及,您说的可是大实话呀。我们家乡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您现在说出口的,必定是冒着某种决心的。” 镇长对文顷那句家乡话懵懵懂懂,但也看出文顷确实没有生气,便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说了出来。 那封信在自己面前展开的时候,文顷总算是明白了镇长的心思,“您是想让我当这兽人镇的镇长?我何德何能?”文顷免不了一些诧异。 镇长紧握着他的手:“我的选择是不会错的。文兄弟,你就答应了吧。” 文顷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镇长的决定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一下子接手下来,兽人镇的镇民会服气?他可不希望他们心怀鬼胎地拥护自己。 镇长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只说:“其实你小瞧了自己在镇民心目中的地位,不过要一下子坐上镇长之位,没什么了不得的功绩,确实很难不被人说三道四。没事,可以先做个代理,我会给你机会显显身手。” “镇长,有些话说出来了就收不回来了,您确定要选择我?” 镇长点点头,他虽眼眶凹陷,却也可以看见瞳孔中射出来的光。 “只要你别让我失望就行。”他如是说。 …… 中央广场早已乱作一团,人群一圈包围一圈,虽然混乱,但仍然可以看出,奇二还是局势的有利者。他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就掌控着一切。 小镇的底层民众全部被他调动了起来,本着造反一般的心态,完全与奇二沆瀣一气。小镇上的各种势力可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简单,奇二是花足了心思,贫民区的民众都被他洗了脑,以为一场利益争斗真能让他们彻底翻身过上好日子。如今这局势,他们正打算拿长老们和普通民众开刀。 文顷站在不远处看着气焰嚣张的奇二,不由窃笑了几声,那人怕是怎么也想不到镇长会在这节骨眼上醒过来吧。他倒要看看,奇二要怎么把这戏唱下去。当然文顷也不是坚定地站在镇长这边,只是时局需要罢了。 “需要把您送上去吗?”文顷对镇长说道。 “那请白兄弟帮个忙了。” 对于镇长的空降,奇二第一次觉得自己即将处在惨败的边缘。有白霄护着,周遭的人皆对这位莫名出现的镇长动手不得。 人群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可声音并没有静得那般纯粹,有人哭有人笑,也有人目瞪口呆。传说一睡不醒的镇长,怎么在这会儿出现了?以往那肥头大耳的男人,此刻瘦了好大一圈,甚至在台上落定的时候,都有些颤颤巍巍的。 奇二不允许有任何意外的情况发生,他即刻上前一步,想要趁白霄不备擒住镇长,却在动手的前一刻被另一副身体挡住了去路。 这人出现的时候,奇二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倾覆了。 作者有话要说:otz……俺总算回来了……但是憋了半天憋出来这么几个字……对不起各位,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