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战于野》 第一章 楔子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坤卦第六爻龙为阳,此爻为阴。阴阳交战,大凶,至死伤血光,下下签。 正文 夕关岭是一处非常陡峭的石头山,在一望无际的松木林海中冷漠的耸立着。除了西边有缓坡,其余三面怪石嶙峋,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和稀疏的野草。 当地老乡给它起了个诨名叫累死羊,无论进山挖棒槌的老山民,还是采摘山货的大姑娘,全绕着它走。 七月盛夏,天空压得很低,已经憋了一天一宿的雨,空气都黏糊糊的。 就是这种破天气,夕关岭东侧的陡壁上六十个全副武装的战士正在一块块石头间跳跃腾挪。作训服早已被汗水浸透,远远看去,就像六十个墨绿的圆点。 龙云就是这群散落在山野上的圆点之一。 灌得满满的,斜跨在后腰的水壶每走一步就磕一下他的屁股,这让他很恼火。刚才为了攀上一块巨石还被腰里的手雷硌得险些岔气儿。 但是,他不能停下来喝一口水或匀匀气,因为这是“学院杯”军警院校联赛中一场很重要的全武装攀爬竞技。 他和顾锋代表了警官学院。对,就是那个连年垫底给各大军校当绿叶的警官学院。 顾锋走在他前面,猫着腰,整个人几乎都贴在地皮上。 龙云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已经接近顶峰。又回头看了一眼,目测后面还有二十来人。这是他们学院有史以来最好成绩了吧? “小锋加油,创纪录了啊!” 顾锋脚下一滑,龙云赶紧曲起腿用膝盖顶住他的鞋底子,“别激动。” 顾锋回过头,嘴唇有些泛紫,干涩的喉咙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阶。龙云看着他的口型一笑,“知道知道,一起加油呗。哎,没必要这么拼命吧你?” 顾锋不理他,继续在嶙峋的怪石中奋力攀爬。 看着发小儿的背影,龙云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揪根野草叼在嘴里,一股草茎的清香在口中扩散开来。 不知道今儿晚上吃什么?昨天那红烧肉不错。“要塞”这地界儿果然高级,连厨子都比他们学院的强n倍。 荣少君站在记录员身侧,看着参赛的小伙子们一个个爬上来。他知道他们很累了,甚至个别人还会体能透支,脑缺氧,供血不足什么的。 “扑通!”一个学员以白鹤亮翅的姿势撅倒在地。 荣少君侧过身给扛着氧气袋跑过来的医疗队员让路。暗自摇头,现在的年轻人,都是精饲料喂出来的,中看不中用。 “辉子!”厥过去那位的同学大呼小叫地冲过来,一把抱住他玩儿命摇,“辉子!辉子能听见吗?辉子你怎么了?” 医疗队员不耐烦的给他扒拉到一边,“躲开躲开!” “辉子!” 医疗队员:“你想让他死就使劲抱,别放手啊。” 小伙子委委屈屈的退开两步,嘴上不闲着:“大夫大夫,他怎么了?没事吧?”脚上也不闲着,跟盘八卦似的围着转。 荣少君似笑非笑。看来还是不累,转得挺欢,可惜后面还有一个隐藏竞技,对于那些在这个项目上就全力以赴的……真遗憾。 “报告!警官学院顾锋完成任务!” 比如这个倒霉孩子。荣少君侧目上下打量了一番,勉强提起一口气还要挺胸收腹立正敬礼,这不等着晕厥呢吗? 果然,下一秒就有两个医疗队员匆匆跑来把一头扎在地上的男孩翻了个身,让他平躺,“氧气袋!” 荣少君移开视线,把更多的注意力留给在远处休息的最先抵达的几名参赛队员。 “报告,警官学院龙云完成任务。” 荣少君转回视线。 他看到一个背影,比晕倒的那个高一些,吊儿郎当的站着,重心都放在左腿,一只手撑在屁股上,一只手提着他同学掉落的装备。 这不像比赛的,倒像个来旅游的。有趣。 龙云?荣少君扫了一眼记录员手里的表格,负重攀登——排名,三十六。 顾锋推开医护人员扣在他嘴上的呼吸球。他觉得丢人,但也为自己骄傲,尤其听龙云说他们俩在这次比赛中排名三十五和三十六。 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名次,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拒绝护士的搀扶,顾锋尽可能挺起腰板走下急救车。 所有人都已完成任务,顾锋在人群中穿行,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龙云。这厮正蹲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叼着根狗尾巴草,眯眼盯着不远处排成一行的急救车。 “看什么呢?” “哟,睡美人醒啦?” 顾锋绷起脸,“我就是一口气没捯上来而已!” 龙云哂笑,“不是我说你,就算您肩负着校领导的期许也犯不上这么拼吧?回头落下病根儿,不够你妈哭的。” 顾锋还是板着脸,“不许告诉我妈!要不跟你急!”又推了他一把,“边去,给我个地儿。” 龙云蹲着往旁边挪了两步,大螃蟹似的。 “云子,谢谢你……刚才托了我几把。其实,我知道你能比我快。” 龙云不置可否,眼睛还是盯着那一排急救车,“小锋,你说咱们一共才六十个人,用得着八辆急救车吗?这里头有事,一准儿的!” 顾锋没回话,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龙云看见两个穿迷彩的战士开始挨个给参赛人员发东西。不片刻就发到了他们面前,“你们俩的。” 是胸牌,上面有数字。龙云接来看了看,不得要领,疑惑地问:“干嘛用的?” 两个战士对视一眼没理他。但龙云眼尖的发现其中一个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完全就是看好戏的表情。 两分钟后,果然好戏出台了。 战场救护,随机抽号三人一组。 龙云和另一个瘦皮猴似的小伙子拎着担架,茫然地听指挥官发出命令:前方阵地遭遇偷袭,要求全体人员不惜一切代价把精神受刺激的伤员安全救回营地! 他没能和顾锋分在一组。按照刚才发放的胸牌号码混编之后,除了瘦皮猴,他们小队另外还有一个黑脸膛的负责携带急救包。 然而,这突发任务还远远不止于此。就在指挥官“出发”的口令一下,模拟阵地所在的西缓坡上突然冒出一帮戴棕色头套的“敌军”。 龙云和瘦皮猴好一番上蹿下跳才躲开一梭子橡皮子弹,一手拖着担架还得匍匐前进。 “黑子!掩护我们!”滚进一处凹地的龙云看见正前方有个棕头套一晃,赶紧招呼黑脸战友,“说你呢!” 哥们儿撑着鼻孔铿锵有力地吼了一句:“我不叫黑子!” 也该着他们运气好,别看黑子其貌不扬但枪法神准。一记点射,头套兄就躺了,黑脸的枪头只是微微上扬,好功夫! 可,这算什么破烂任务?龙云和瘦皮猴连滚带爬地冲向目测离他们最近的“伤员”,黑脸端着95b突突突的给他们开路。 就在龙云小队即将突围敌人的火力封锁线时,他们终于搞清指挥官下达的命令中“精神受刺激的伤员”是什么意思了。 “啊啊啊!!”本应老老实实躺地上等待救助的伤员活像只抽疯的鸭子,龙云扑了两次都没抓住。不仅如此,这只“鸭子”看见他们还嗷嗷叫着拿冲锋枪乱比划。 瘦皮猴抓过黑脸扔来的急救包,掏出担架捆绑带,“给他摁住!” 伤员狡猾地绕着一块大石头跟他们兜圈子。 此时已经陆陆续续跟上来了好多别的小队。无一例外,队员们都是手忙脚乱的捉“鸭子”,唯一庆幸的是,随着人越来越多,埋伏在四周的敌军也被击毙得七七八八。 少了火力干扰,龙云一鼓作气照着伤员猛扑过去,却在半空被人捷足先登。 “看什么看!”抢了龙云“鸭子”的战士眼睛一横大手一挥,另外两个队友就冲上来直接生抢。 龙云掀了掀上嘴唇,差点就用三字经问候对方全家。 瘦皮猴看到全过程自然也是一肚子气,但这小子比龙云阴多了,小细腿一伸,绊倒对方一名队员,还冲伤员阴笑:“你不是挺能跑的吗?跟我们厉害着呢,到他们那就束手就擒?回去揭发你丫的!” 伤员一愣,只能再次尽职尽责的抽疯去了。 瘦皮猴一拍龙云,“走!咱们抓另一个去,这个且得疯跑一阵呢!” 因为第一个伤员的延误,龙云小队找到的第二名伤员肯定是别人挑剩下的。所以当他们看见伤员时,无法形容的沮丧让他们三个差点集体撞墙。 这位挺乖,不乱跑,就那么横刀立马的站着。但这吨位,粗略估计一下,得二百多斤吧? 瘦皮猴展开担架,人还没站稳就被伤员的重量级巴掌扇到了一边。 胖子拍着胸脯咆哮着:“有种往这来!”敢情这回换行市了,改大猩猩了。 瘦皮猴啃了一嘴泥,爬起来就爆粗口:“我x!老子……” 突然,一道黑影凌空而起!下一刻,伤员重重的往前一趔趄变作倒地葫芦。 龙云落地后单手一撑,抄起捆绑带再次飞扑,借着胖伤员想起身的动作三下五除二就当胸给他捆了两道。一套动作间毫无停滞,这叫一个利索。 黑脸也扑上来帮忙。 “给他捆紧点!”龙云红着眼睛。 这倒霉催的任务!刚才被抢了伤员就撮一肚子火,现在还得抬个油桶是吗? 黑脸主动接手了抬担架的任务,瘦皮猴背着急救箱负责警戒。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绿色军营,绿色军营,教会我。唱得山摇地也动,唱得花开水欢乐!” 龙云都无语了。黑脸是陆军的吧?这个时候还拉歌? 没想到还真有响应的,瘦皮猴扯着嗓子唱:“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啊!送给那英勇的解呀放军!” 被抬着的胖伤员木着脸,恶狠狠地翻着眼睛瞪龙云的背影,“我……快被你们摇吐了!” 龙云头都没回,在队友的歌声中喊口号:“跑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摇不死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终于把伤员救助回营地,大家获得了“自由休息,原地待命”的指令。 瘦皮猴从上衣兜里掏出烟,手腕一抖甩出三支,“来根儿?”这就是友谊的开端。 盘腿席地而坐,三个共患难的临时队友很快就聊在一处。互相通报姓名军种,瘦皮猴叫侯坤,l指挥学院的,黑脸叫周克毅,s导弹学院的。 “警官学院?”俩人都挺诧异龙云的来历。 正好顾锋找过来,侯坤也递了支烟给他,“这回你们学院出息了。我记得师兄说警校的可以玩命虐,现在看来可能性不大。”用肩膀一撞龙云,“哥们儿,擒拿不错啊。” 龙云一笑,“我要说是胡同实战派王八拳练出来的你信吗?” 侯坤笑出一脸褶子,“信,咱没进军校之前也是一街头种子选手。” 顾锋被侯坤刚才的话冒犯了学院的尊严,虽然抽着人家的烟,脸可就冷下来了,“我们是接受过系统培训的。” 周克毅和侯坤齐刷刷扭过头,跟看稀有野生动物似的看着他。 顾锋顿觉失言。这是军警学院联赛,没受过系统训练的才是怪胎。 龙云叼着烟在旁边坏笑。自己捅的娄子自己收吧,小锋总这么劲儿巴劲儿巴的是得吃几回亏才能长记性。 “集合——!” 在连续两次高体能消耗的竞赛后,只得到十分钟休息的小伙子们都有些懒懒散散的。 “稍息,立正——!公布成绩!” 龙云的小队虽然在速度上属于中等偏下,但得分很高。 原来这次战场救助的记分模式不仅参考营救速度,还会参考击毙敌人的数量,成功擒拿“精神受刺激的伤员”的过程。 其中抢了龙云他们第一个伤员的小队被判处犯规,三个队员都是零积分。 那个横过龙云一眼的战士不服气,打报告出列陈述他的个人观点。当然,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必然掺着替自己队伍开脱的水分。 一名模样和气的军官耐心地听完了他的陈述词,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问:“你确定你所说的全部属实吗?” “报告首长!全部属实!” 军官笑了笑,冲旁边的通讯兵做了个手势。 此时天色昏暗,越来越多的积雨云完全遮挡了阳光。夕关岭上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位首长的一举一动。 军官忽然指了指斜上方。六十名各大军警院校的学员同时仰起头,只见他们头顶不知何时已悬停了三架超微型四旋翼飞行器。 和鸡蛋差不多大的飞行器下方有一枚淡蓝色的小灯,是个人就能看出那是摄像头…… 提出异议的战士脸色惨白,这是龙云最后一次在要塞区看见他——挺直的腰杆,绷紧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比赛往下刷人是正常现象,通过前几天的单兵素质比拼,已经由最初的一百多人刷下去了一半,所以今天又送走三个也没人太惊讶。 大部分人都在热议第一次露面的超微型四旋翼飞行器,有人开玩笑说这是侦察兵终结者,有人沾着菜汤在桌子上边写边画,吐沫横飞的和战友讨论技术细节。 这肯定是工程学院的。 龙云赶到食堂时已经晚了,大厅里人声嘈杂。 顾锋的小身板在完成战场救助后彻底垮了,饭也不想吃,龙云只好先把他送到医务处。顾锋那个小队的人不地道,两个空降兵学院的一起挤兑他,救助伤员时又被踹了一下迎面骨。 “龙云!这儿来。”侯坤抡着胳膊,同桌的几个人也都冲他露出友善的微笑。 龙云取了餐盘直奔肉菜台。红烧牛肉之类的早已被风卷残云,好在还有炖鸡块,“麻烦您给来一份。” “哼哼,哼哼哼。” 我去!什么叫冤家路窄?龙云看着餐台后站着的大师傅完全石化了。这不就是他们营救的那只油桶吗? 胖师傅一手马勺挥舞得精准迅猛,唰唰唰,两秒钟就在一大盆鸡块里给龙云抄上来满满一马勺鸡脖子和鸡骨架。 龙云笑了,“您怎么知道我好这口儿的?谢谢啊。”转身就走。 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得弄盒好烟过来上供,要不下回八成连骨头都没了。 “哎哎,知道吗?明天第一个项目是武装泅渡,紧接着是轻装奔袭。”说话的人和侯坤同是指挥学院的,他们每次都能率先知道比赛项目。 侯坤轻蔑的“嘁”了一声,“哥们儿小时候号称浪里白条,不惧!” 也不知谁说了句:“长大之后号称浪里秤砣?”同桌的人都笑起来。 侯坤啐了一口:“边儿呆着去!”转头看见龙云的餐盘,惊呼:“又没啤酒,你弄这么多鸡脖子干嘛?” 龙云笑了笑没言声,努力从瘦骨架上啃肉。有些事较真儿没意义,他是钢牙铁胃,急眼了骨头也能嚼巴出二两骨髓油。 这桌人基本都是l指挥学院的。龙云与他们萍水相逢,一边是军方一边是警界,以后不见得会有交集也就没太上心参与闲聊,只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努力啃肉是正事儿。 当他嗦啦着最后一块鸡架子时,侯坤忽然说:“今年联赛还增加了一个奖项。” “给奖金?”龙云就对这个有兴趣。 侯坤眨巴着眼睛状似天真地说:“奖金没有,奖状和大红花包邮哦龙哥。” 另一个同学说:“也有奖金吧?五百还是一千来着?” 侯坤又露出轻蔑的表情,“这也叫奖金,买双三叶草就根毛儿不剩了。我告诉你们吧,今年啊,首长会挑二十个人送到战狼大队参加为期两个月的训练营!” “哇!战狼!” “必须努力了,我要去圣地膜拜!” 龙云兴致缺缺。战狼大队他也听说过,号称是特种兵中的the best of best。扔开手里的骨头,“我去给同学打份饭。” “是给那酸了吧唧的小子吧?”侯坤撇嘴的时候更像只猴儿了,“累趴下了?明儿可有武装泅渡,记着给他多绑几块泡沫。” 龙云哈哈笑,“这厮游泳是强项,小时候号称浪里小白龙。” 桌上人立刻起哄,“完了完了,白条遇见白龙,完败!” 侯坤正想反驳,一个庞大的阴影突然笼罩过来。 胖师傅端着一大碗红烧牛肉,用大富豪一掷千金的派头“砰”的往桌上一撴,“吃吧!” 龙云愣了一下,随即用手捏起一块塞进嘴,烫得嘶哈嘶哈直抽气,“香!” 顾锋端着一饭盒牛肉拌米饭,心不在焉的用勺子扒拉来扒拉去,“刚才校领导来看过我了,对咱俩提出了表扬。” 龙云肩膀上搭了条毛巾,正蹲在地上往脸盆里兑热水,“那你还跟死了娘似的。” 同宿舍的几个人都偷着乐。大夏天的,小伙子们在饭后全扎进水房痛痛快快地冲了澡,满屋肥皂清香,唯独顾锋因为小腿肿得太厉害没去,龙云就帮他弄点温水擦擦。 “赶紧把饭吃了。” 顾锋看着他,“今天的全项积分公布了,你比我高。” 龙云拧好毛巾扔过去,“运气好,同队有个黑脸大个,神枪手。” 睡龙云上铺的小子探出头说:“别逗了你,我看见明细了。擒拿伤员你的积分最高,当然击毙敌军也是你们队最高,要不是营救时间拖后腿,今天的第一准跑不了你们的。” 龙云没说话,从耳朵上拿下来侯坤刚才给的“饭后烟”点上抽着。 顾锋把饭盒放在旁边,一翻身,面朝墙给人留个大后背。 这是又犯小脾气了。 顾锋比龙云小几个月,一个大杂院里长大的,自小就被两家人放在一起比,这孩子好胜心强。龙云早习惯了他的臭德性,叼着烟走出宿舍,让他自己别扭一会儿就好了。 荣少君一眼就认出那个背影。即使脱了作训服,只穿着大裤衩和跨栏背心,但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绝对错不了。 “借个火。” 背影的主人回过头,细长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质疑,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你觉得我能把火搁在哪儿?”一个烟头递过来,“凑合凑合吧。” 荣少君低下头凑在他的烟头上点了,顺势又递给他一支,“哪个学院的?” “警官学院。哟,小熊猫?” 烟头被吸得一亮,荣少君对这张脸印象不错,“老家是哪里的?” 那双细长的眼睛再次闪过质疑,但这回用假笑掩盖住了,“您听我口音猜猜呢?” 荣少君忍不住微笑,“甭猜了,一个地界儿的。” 他们并行的是宿舍区内的林荫路,道路两旁全是一模一式的四层板楼,通明的灯光透过树影投下斑驳。 “我见过您。”小伙子打破了沉默,“在记录员旁边。您是参谋?” “我姓荣。你想打听什么?” “我姓龙。比赛设奖金了吗?” 荣少君这辈子很少把惊讶直接表现在脸上,今天破戒了,“你奔着奖金来的?” “就是问问。” 荣少君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毛,“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项目。” 龙云并未把这次偶遇放在心上。回到宿舍时,饭盒里的牛肉拌米饭已被吃得精光。 顾锋还是面朝墙。 龙云去水房拧了块冷毛巾,坐到床脚把人扒拉过来,“别装睡。” 顾锋坐起身,清凉的毛巾敷在小腿上缓解了不少痛苦,“我不是故意跟你别扭,我是真想赢,恨自己不争气。” 龙云挠挠头,他对“荣誉”这种不能当饭吃不能买豆油的玩意儿向来不感冒,“遇上有人成心犯坏谁也扛不住。放心吧,你会时来运转的,明天第一项是武装泅渡。” “真的?”顾锋眼睛一亮。 上铺的也探出半个身子,“正好,你的腿泡泡凉水能舒服点。这些‘伤员’真够野蛮的,听说有遇见章鱼哥的,被抱着滚来滚去还叫妈,那队员都快哭了。” 宿舍的人哄然大笑,连顾锋也露出难得的笑容。 这天晚上龙云起来四五回,给顾锋换凉毛巾。 也许是他照顾得当,也许是泅渡大河时的冷水起了作用。第二天,当顾锋以第七名的好成绩游过湍急的河面时,自信和骄傲又回到了脸上。 龙云的成绩也马马虎虎说得过去,依旧是不高不低吊在中腰。 上岸后第一件事先甩了甩枪。这不同于平时训练用的橡胶道具,是真家伙。龙云爱枪,看着崭新的95b短步枪不能及时得到更好的护理,特别心疼。 荣少君背着手站在一群军官中间,扭头问旁边的警校领导:“龙云的家境如何?” 校领导不认识这个人,但看他穿着作训服,虽然没挂肩章却颇有气派,估计是个军官。 但对方的问题他答不上来。作为堂堂警官学院的副院长,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还让他熟知每一名学员的家庭背景简直是强人所难,只应付着说了句:“还行吧。” 荣少君又问:“你们学校有奖金的活动,他是不是都挺积极的?” 校领导严肃了,“这小子打听学院杯奖金了?”看到荣少君笑而不语的样子,领导急了,“现在的年轻人!唉!幸好这一届里还有几个出类拔萃的,比如我们学院另一个参赛的顾锋。孩子觉悟高,作风正,呃……” 领导发言还没结束,荣少君就自顾自的往前走了几步,仔细查看龙云换下来的装备。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参赛学员们已经得到第二项任务指令:三公里轻装奔袭。 和旁边堆得乱七八糟相比,龙云的装备算是摆放整齐的,至少有条理。 一名同样穿着作训服不挂肩章的男人悄然来到荣少君身后,“九哥,该出发了。” 荣少君拾起龙云的步枪,“老陈你看。” 虽然还有几处水迹,但明显是被人擦过,只是擦得很草率。老陈轻轻一笑,“不错,知道先顾着枪。” 荣少君微微侧过头,“给我查一个人,警官学院,龙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说是三公里奔袭,可这条狭长扭曲的,满是参天松柏的谷地似乎没有尽头。 自从进了松柏谷龙云的眉头就皱着。套用一句流行用语:这不科学!没道理放着两旁植被少易于奔跑的坡顶不走,偏要在这种满地腐叶的野林子里跑。除非,有埋伏。 昨天在战场救助时突然冒出来的敌军让他对这次联赛组织者的癖好非常怀疑。他们又不是特种兵大赛,难度和规格似乎都高了些。 顾锋趔趄了一下。 龙云一抄,挽住他的胳膊,“别走凹地。” 目测这处地域的植被不是原始森林也是年头不短的无人区。松枝腐叶得有一尺厚,走在上面“扑哧扑哧”直往下陷。枯枝朽木横七竖八的支楞着,被刮破裤子算轻的,走在前面的学员不少都血祭大地。 最可恨的是现在天气潮湿,腐烂的木枝上泛起薄薄的青苔,稍不留神就会滑到。 “龙哥!” 侯坤从一棵两人抱的大松树后蹿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周克毅,“走当腰,别靠近树。那些树根烦得很,刚才黑子就被绊了个头拱地。” 周克毅的脸更黑了,下意识划拉一下帽子,细碎的松针扑簌簌往下掉。 龙云笑了起来,侯坤又说:“我刚才爬树侦查到一条比较靠谱的路线。咱们搭帮走,黑子打头阵,你殿后,我和你同学一左一右,绝对完美阵型。” 龙云抬起眉毛,“你也觉得……有埋伏?”后三个字放轻了语气,眼睛朝四周警惕的一扫。 侯坤点点头,往顾锋那边看了一眼,嘴角往下一拉,多少带着点不屑。稍作停顿,虽然没点名但也扬着声音问:“怎么样?一起走吧?” 以他的脾气这已是给足了面子。但顾锋却恍若未闻,只一心一意的往前冲。 侯坤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揍性!” 顾锋明显是听见了。梗着脖子突然加快速度,落脚点也顾不上选,一味快走。 龙云揪着侯坤的招风耳一扭,“非惹他?” 顾锋失去了重心,双手在空中徒劳的抓了几下,摔倒了。 侯坤嘎嘎怪笑。龙云摇了摇头,几个纵跃追上去捞起顾锋,“你悠着,腿上还有伤。” “不用你管!” 龙云撒开手。这小子最近闹小性儿的频率越来越高了,难道是内分泌失调?那他就犯不上热脸贴个冷屁股了。 周克毅冲龙云做了个手势,“赛一把?” 侯坤虽然身高和腿长处于劣势,但仗着体重轻也跃跃欲试:“算我一个,赛一把?” 龙云抽了抽鼻子,“预备——”蹿了出去,“跑!” 只听侯坤笑骂:“作弊!哎哎,注意保持队形。我擦,龙哥你慢点能死啊?” 三辆敞篷2020vj卷着泥块戛然停止在陡坡边缘。 荣少君跳下车和先到的几名军官点了点头。有个戴飞行墨镜的冲他龇牙一笑:“从来都早到的主儿,今天逛玉米地里去了?” 荣少君接过小战士递上的望远镜。 墨镜军官凑过来问:“瞄上几个?” “七八个吧。” “七八个!” 荣少君微不可见的翘起嘴角。 “我警告你,这儿不是你们九处,休想大包大揽跟我抢人!” “你看上的在我眼里都是垃圾。”荣少君慢声慢语的调调能活活气死人。 墨镜冷笑,“九处竟然一口气招这么多人,难道你那些‘精英’全挂了?” 荣少君终于放下望远镜,平静地说:“纠正一下,他们是为国捐躯。‘挂’这个字,最好别用在我的人身上,否则你会后悔的。” 墨镜猛的收起笑容,“怎么可能!你的人……”旋即又摇摇头,“对不起!”不该问的不问,九处的事绝对轮不到他问。 荣少君向同来的后两辆吉普车招了招手,“老陈。” 陡坡上的军官们无一不露出惊讶的表情,“老九,你要干嘛!”他们认识被荣少君叫来的人。陈国镜,赫赫有名的神枪手。 “这是我批准的。”一直坐在车里的另一名中年军官缓慢地说:“极限是被逼出来的。联赛的意义诸位心知肚明,真正的战场不是书本或训练场可以教的。” 陈国镜一声口令,跟车而来的战士们在坡缘架起一排黑幽幽的枪管。 荣少君背着手,意味深长地一笑,“攻其不备往往会有意外收获,瞧好吧。” 龙云能听见吉普车的轰鸣,甚至有几次看到正前方的枯枝被扫射得飞溅起来。 一切,都像慢镜头一样。仓促判定子弹飞来的方向,紧贴着一颗古树想缓一缓,但子弹好像长了眼睛,卟卟卟地追在他身后。 就知道有诈! 听声音应该是95b,怪不得泅渡后只让他们携带手枪和弹夹,这帮孙子! 第一声枪响后,他就和侯坤等人分散了。一路拉着顾锋突围狂奔,原本还算顺利,后来就像被狙击手盯上了似的。 刚才的三发点射太凶残,就落在脚边十厘米的地方。龙云推了顾锋一把,就这么半秒不到的一瞬间,他被困在树后,顾锋逃出生天。 龙云默数着盯着他的这把95b的频率。 该换弹夹了,机会! 鱼跃而出……“砰!”又飞快的滚了回来。妈蛋的,竟然真有狙!这是跟他有多大仇啊? 龙云贴着树干,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头。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腰间的枪。 不靠谱。人家用狙,用95b,保不齐还有热成像。他在低处,用手枪反击简直是异想天开,更不用说还有那些松枝树杈子。 正发愁,突然头顶一震。一只被枪声惊扰的松鼠踩着他的头跳跃而下,吱吱乱叫着转眼间就消失在满地的落叶里。 龙云眯起眼抽了抽鼻子。 陈国镜抬起头露出疑惑的表情,“跟丢了。” 荣少君飞起眉毛,眼神里惊讶有之,惊喜亦有之。急切地举起望远镜,片刻后,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有那么大。 低声咒骂:“臭小子!” 龙云发誓,他讨厌蹭松树油子,讨厌用干松针把自己粘成一只刺猬,尤其讨厌被松针扎来扎去还得躲子弹。 “我靠!”“妈呀!”“什么玩意!” 这是被某只全速奔跑的大刺猬吓着的学员甲乙丙。 龙云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就是跑跑跑。全身每一丝肌肉都被调动起来,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让他即使踩到枯枝下尖锐的石块或圆滚滚的树根都能在第一时间调整平衡。 眼前的一切都在剧烈地摇晃着,心脏好像已经跳进了耳朵里,咚咚的,还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 子弹就像粘在鞋底的口香糖,无论他快或慢,阴魂不散。 龙云暴躁了。他正在被追猎!如果早知道这只给一千奖金的破联赛是这么个行市,给他一万也不来! 视线里出现几名参赛学员,正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龙云不管不顾的继续奔跑。下一秒,被人扑倒了。 有人喊:“医疗队!这小子跑傻了。” 龙云愣愣地看到几个带着口罩的人在他上方聚拢,“氧气袋!” 转动眼珠,他还看到了几辆2020vj嚣张地冲过来,看到了那个姓荣的,看到他走过来,弯下腰笑眯眯的对他说:“第五名,不错。” 龙云清醒了。 医疗队的小护士们围着龙云七手八脚的清理松针,即使口罩盖住了她们大半张脸,也能看见眼睛是弯的。 龙云像尊雕像似的僵坐在一块石头上。 侯坤前仰后合地差点笑岔了气,周克毅咧着嘴:“我战友说有个炸毛野人,原来是你。” 比他先到的前四名凑过来围观,其中一个探着鼻子在他身上闻了闻,“红松油?” 龙云点点头。 “有创意。认识一下,装甲兵学院,戴逸歌。” “工程学院,王岩。” “指挥学院……” 侯坤和周克毅识相地退到一旁,挤眉弄眼的用一只手比划着。前五啊哥们儿,前五! 其实不止他们俩,在场的学员们都悄然打量着这场奔袭竞赛的前五名。那是一个方阵,一个小团体。代表了一种荣誉,一个阶级。 顾锋沉默地站在一边。看见龙云透过越聚越多的人群冲他打手势时,他转开了眼睛。 但是,很快的,顾锋不得不再次看向龙云。 指挥官宣布突发任务,前方有悍匪劫持人质,要求学员自行组队,五人一组。 去掉昨天淘汰的三个学员,现在一共有五十七人。就在每个人都盘算着跟谁一组时,指挥官高声宣读了七个人的名字,“以上人员在轻装奔袭中的表现差强人意,就地淘汰!” 奔袭排名第二的戴逸歌提议:“组个最强阵容怎么样?” 龙云犹豫了一下,“不了,我有同学……” 戴逸歌咄咄逼人的反问:“谁没有同学?” 龙云冷下脸,“我要跟朋友在一起,谢了!” “朋友?你是说那些废柴?” 侯坤挤进来一拉龙云的袖子,“咱们走,有的傻缺这时候还玩儿心眼子。最强阵容个狗屁,nba的全明星永远打不出配合。我呸!” 周克毅眯着眼睛死盯戴逸歌,黑锅底似的脸上杀气腾腾,侯坤和龙云一起拽才把他拽走。 侯坤料定了龙云会叫上顾锋,没反驳,只在第一时间揪住一名综合素质比较好的本校同学。 空地上架起巨型地图,另有四名战士抬来偌大的沙盘。 指挥官举起一叠红色袖标,“三十秒,选出队长!” 龙云的第一反应是看向侯坤。通过短暂的接触他发现这瘦皮猴虽然总是嘻嘻哈哈,但思维敏捷思路清晰,是最优人选。但…… 顾锋沉声道:“我自荐队长。” 侯坤示意指挥学院的同学别吭声,耷拉着嘴角轻蔑一笑,“行啊,你愿意当就当呗。” 看着顾锋去领袖标的背影,侯坤扔下定论:“这就是不出风头会死星人。小爷我今儿心情好,造七级浮屠。” 龙云呛了一下,和周克毅一起捧腹大笑。 然而,顾锋在接下来两分钟里再次挑战了发小儿对他的包容底线。 战斗指示:两分钟制定营救计划,一分钟整合装备! 明明知道黑脸膛的周克毅是神枪手,明明最了解龙云的强项是擒拿,顾锋却毅然在分配任务时派龙云当狙击手,周克毅突袭。 侯坤已经从冷笑变成了狞笑,“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盘算什么呢!至于吗?就一联赛,又不是赢房子赢地!” 龙云也看着顾锋。 但顾锋一直避开他的视线,掷地有声地说:“比赛考校的是每一个人的全面技能,挑战自我是真谛!一味突出自己的强项来赢取分数才可耻!” 侯坤仰头大笑三声,“行,今天开眼了!”没见过这么臭不要脸还能冠冕堂皇的。 但侯坤明白,龙云等人也明白,当顾锋成为队长的一瞬间,有些事已无法更改。不服从命令就意味着直接淘汰出局,这关乎军人的天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官11952999的地雷,小鲁的地雷,红绡的五颗地雷。 诸位破费了,兔子这厢抱拳。 第四章 五人一组的十个营救小分队在重新整合装备后,根据各自领到的地图转瞬间消失在茫茫林海。 和先前两次偷袭埋伏不同,这次行动明明白白被告知对方有巡逻暗哨。林子里的地面状况很糟糕,即使轻装都难免磕磕绊绊,现在加上全副武装的负重,还要翻越潜行,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龙云扛着狙击步枪和队友保持一定距离平行前进,心里默默重复着侯坤帮他提炼的简要地形提示。 小溪,洼地,馒头岭,废弃兵工厂建筑群平面图,l形甬道,abc三座建筑物。想知道人质在哪一栋楼吗?自己找去吧。狙击手应该猫哪儿?自己琢磨去吧。 龙云在心里骂了一路。如果周克毅负责狙击必然小菜一碟,但他……他虽然爱枪,可惜近距离接触狙击步枪的机会并不多。 龙云爱惜地摸了摸手中的大家伙。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就矮了小半截,又凉又滑的泥水像小蛇一样一股股钻进靴子。 还洼地呢?这明明是沼泽! “卟!卟卟!”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从斜里射过来三发子弹。 龙云拔腿跃至一个小草坡后,刚端起狙,一名被打爆了胸前彩漆包的“悍匪甲”就骨碌骨碌的从他旁边滚了过去。哥们儿很敬业,扎在泥水里依然做足挺尸状。 这就是传说中的暗哨了吧? 周克毅收了枪冲龙云伸出一根小拇指,笑出一口白牙,又翘起大拇指冲自己比了比。 第二个暗哨的是在馒头岭的林子里被龙云ko的。用侯坤扔过来的绳子把人捆成肉粽,还顺手打了个蝴蝶结。“悍匪乙”嘴里被塞了毛巾,只能用眼神表示:你丫有病吧? 龙云拍了拍他的头。 有病的是顾锋。 龙云对这次联赛已经失去了兴趣,就那一抠抠儿奖金,付出的却是实打实的血汗,性价比也太低了,果然学员不值钱。 倒是发小儿一系列的表现让他挺糟心的。 他们是同年,自小一个大杂院里长大,纯正的光屁溜子交情,坏事儿的其实都是家长。吃饱了撑的整天拿他们俩比来比去,从小学一直比到高中,连他考警官学院顾家人也要凑热闹把顾锋赶鸭子上架。 龙云伏在一个视野相对开阔的楼顶,找了个掩体架好狙,从裤兜里翻出之前侯坤塞给他的得胜烟。忽然听到一阵四旋翼飞行器的嗡嗡声,只好不甘心的把烟又塞回去。 真想给这空中小间谍来一梭子。 透过狙镜,能很清楚的看到地图上标记的三座建筑物楼体残破,连一块完整的玻璃都找不到。这种营救任务如果真轮到狙击手开枪,估计人质也危了吧? 猫了十来分钟,龙云支起头扭了扭脖子,又摁着后脖颈用力捏了两下。 一阵淡淡的烟味飘来,龙云猛回身就是一飞脚,但对方只用单手一搪再卷着往下一带就卸了他的力道。 “不错,警惕性挺高。” 龙云一愣,“荣参谋?” 荣少君和龙云一起靠着掩体席地而坐,递给他一支烟。 “这犯规了吧?”龙云假笑着接过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啧啧,还是小熊猫,这参谋的生活够**的。 荣少君点上深吸一口,看着他,“不抽?” 龙云又笑了一下。谁知道您这是不是陷阱?考察一下我们是否能抵御敌人的物质诱惑糖衣炮弹什么的。 “放心吧,监视器就是我支开的,现在还不是考验你的时候。” “您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悬啊?现在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龙云低头凑在荣少君伸过来的火机上点了烟。 “等你成了我的兵再说吧。” “您的兵?我是警校的,不是部队的。” “我这边工资高。” 龙云差点张口就问高多少,但这太没起子了,而且怪叔叔给糖吃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沉默是金吧。 荣少君没催他,也没再问。俩人就在狙旁边抽完了烟,荣少君站起身把剩下的半盒小熊猫扔给他,“你上警官学院的初心是什么?” 龙云推了推头盔,“初心啊……是我太奶奶的遗愿,家里能出一个穿官衣儿的光宗耀祖。” 陈国镜从监视器上抬起头,看见溜达回来的荣少君,笑了,“你这个表情我见过,发现好苗子了?” 荣少君拿起龙云的档案翻了翻,“你觉得呢?” “这个?”陈国镜起身站在旁边,档案夹里有一张龙云的两寸免冠照,“能让我跟丢的不多,有点天赋,但你不觉得这孩子少了股劲儿吗?我查过他之前的成绩,明显是没出力跟着混,就凭他奔袭的体能,绝不可能综合排名只吊在中腰。” “是啊。”荣少君盯着照片里的小伙子,“但有时候‘中腰’里往往藏着宝。我之前探过他一次,这小子张嘴就问第一名能得多少奖金。” 陈国镜想了一下,点点头,“孝顺孩子。” 档案里,龙云的父亲是公交司机,母亲下岗后经营着一个小摊位卖杂货,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四口之家收入有限,两个孩子都读大学,城里的生活程度又那么高。 陈国镜敲了敲鼻梁,“怪不得我闻到一股油子味儿。” “油子好。”荣少君看向监视器,“油子知变通,能屈能伸。” 屏幕里龙云正提着狙离开,临走前弯腰把地上的烟头捡起来揣进裤兜,探脚一抹,一段一段的烟灰随风四散。 荣少君的眼睛都笑弯了。 他们小队的成绩相当不错,但龙云非但笑不出来,还得拉架。 侯坤大脖筋都绷起来了,冲着顾锋怒骂:“孙子!你还能再鸡贼点儿吗?还敢再不要脸点儿吗?” 周克毅左胳膊上缠着绷带,闷声不响的站在旁边。 这伤不是劫匪弄的,是顾锋。在周克毅破门的一瞬间,顾锋硬把人撞到一边自己率先冲了进去,无视先前制定的计划,无视人质的安危。 侯坤指挥学院的同学跟龙云冷笑着说:“也就仗着是演习,估计里头扮演劫匪的战士也没见过这么愣头的,全傻了。你们警官学院的就这么好大喜功?难不成是特色传统?” 龙云抽顾锋的心都有。 “你就是那颗老鼠屎你知道吗?骂你都脏了小爷的嘴!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丫的!”侯坤撂下话一甩头,“龙哥黑子小刚,咱们撤!让丫一个人跟这儿美去!” 一直目视前方的顾锋看向龙云,但这回龙云根本不理他,转身就走。 “云子!” 龙云没有回头。 顾锋抿紧嘴唇直直地盯着队友们背影,四周有其他小队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不知是后悔还是羞怒,顾锋的声音微微发颤,“龙云!!” 回答他的是侯坤的咆哮:“滚!” 而龙云,那个从来都让着他护着他的发小儿,身板笔直,死不回头。 荣少君按住记分员的手,点了点屏幕:“给他满分。” “可是这人作弊了呀。” 陈国镜略带鄙夷,“再不给他高分还得祸害我们一棵苗子。虚名罢了,给他又如何?” 荣少君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无需多话,“你去关照一下医疗队,回要塞区先拉周克毅去拍个片子。” 陈国镜应了一声,荣少君想了想又说:“把侯坤给我叫来。” 顾锋得到了此次营救行动的最高分——满分。 在总结会上,指挥官特意点名表扬了他,但台下那几十双眼睛里没有一丁点羡慕和钦佩,只有站在他旁边的警校领导笑得红光满面。 顾锋僵硬地立在台上,不知为什么,指挥官表扬的话听在耳朵里也似乎带着嘲讽的意味。 晚上他没有去食堂。 舍友们回来时嘻嘻哈哈地讲着自己队里好玩的事,模仿某个队友是怎么连滚带爬的过沼泽,谁啃了一嘴泥,谁在林子里让暗哨爆了头还追着人家喊:“有种别跑!” 但是,没人理他。 “哎,龙云呢?”有人问。 “指挥学院今天晚上大请客,让侯坤揪走了……哎呀糟了!侯坤还招呼咱们一起去呢,我把这茬儿给忘了。快走快走,指挥学院那帮子有好烟,据说还弄到了啤酒凉菜。” 舍友们又呼呼啦啦走了,宿舍里恢复了安静。 顾锋翻身坐起,重重一拳捶在铺板上。 今天是竞技比赛最后一天最后一场,这之后就是理论笔试。 领导们知道这帮野猴子在要塞区都憋坏了,又有指挥学院那个级别最高又最护犊子的政委递了话,所以大家也乐得卖老首长一个面子,对学员们的联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首长灶的小宴会厅里摆着功放,一个学员抱着麦克风在大秀b-box。餐桌都被推到了墙边,空出来的小场子里人手一瓶纯生,怎么撒花儿的都有,已然群魔乱舞。 龙云被侯坤揪进一个大单间,里面已经聚了七八个人。穿便装的荣少君交叠双腿斜坐在沙发上,吐出一口烟,“老陈,见见吧。” 一个高大健壮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伸出手,“陈国镜。” “……龙云。” 三天后,顾锋和其他学员坐着来时的大巴离开了要塞区,每个人包里都塞着一本《第xx界学院杯联赛优秀学员》证书,还有一朵大红花。 当他们从山路驶上国道时,五辆大越野飞一般从他们左侧超车而过。 “哎,你看你看,是去战狼的车队!” “真羡慕,多希望我也在越野车里啊。” “没办法,技不如人,那都是精英。” 其中一辆车上有龙云,顾锋神色复杂地盯着绝尘而去的车队。云子后来跟他和好了,他也跟周克毅道歉了,但心里还是淤着一点不甘。 是羡慕也是嫉妒。 从小龙云就什么都比他强,只有高考时他扬眉吐气过一回,那还是因为龙云的妈妈犯了哮喘,龙云床前床后的伺候还得帮着看摊儿…… 顾锋心底涌起一阵自己也说不清的烦躁。他这是干嘛呢?还见不得发小儿混得好了?他应该替云子高兴才对! 应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官11952999的地雷,抱拳。 第五章 顾锋再见到龙云已是开学半个月后,这日子远远超过原定在战狼大队的培训时间。 和室友从食堂结伴回宿舍,还没进门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哄笑,还混合着啧啧惊叹,“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吴建新你别霸着不松手好不好?” 顾锋和室友面面相觑,推开门,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吊儿郎当的站在过道当中,一手撑在屁股上,一手夹着烟,“一个一个来,都有份儿。哎哎,别抢!注意隐蔽。” “云子?” 龙云回过头。黑了,而且似乎壮了一圈,笑起来还是那个痞样,“小锋回来啦,快看看我顺的私货。” “什么宝贝玩意?”顾锋已被先前的对话勾起好奇心,等看见东西脸色就变了,“这是……龙云,你出来一下!” 宿舍里有人挤眉弄眼,“领导生气了,龙哥您赶紧顺毛去吧!” 龙云比了个中指,叼着烟转身跟了出去。 走廊里,顾锋站在一个不挨着宿舍门的拐角,等龙云一到面前就压着声音劈头盖脸地说:“你拿回来的望远镜是制式装备吧?是不是战狼大队的?你小子胆儿也太大了吧?你知道如果被发现这是什么罪名吗?” 龙云挠挠头,“那是狙镜。” 顾锋一把从他嘴里抢下烟狠狠往地上一摔,“你不想混了!”旋即四下看了一眼,再次压低声音,“偷部队东西也就罢了你还拿到学院来显摆?就不怕有人给你点了?” 龙云抬起眉毛,“那边这种东西有的是,成批倒腾回来肯定不行,十个八个的一点问题没有。再说了,都是同学谁没事儿点我啊?” 顾锋脸上一热,总觉得龙云看他的眼神有点怪,“你你弄回来几个?” “五个。我打算先按兵不动,等过三五个月的,放网上一卖就是笔不小的收入。你知道现在制式的东西多紧俏吗?” 顾锋摆摆手,“我不想听这些。反正你听我一句劝,别太张扬……” 正好吴建新扒着门框冲楼道嚷嚷:“李宽!快来见识见识龙哥从部队弄的狙镜!” 顾锋的下巴瞬间绷紧,咬牙切齿地骂了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回头还想再数落龙云几句,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低调点尽快出手吧!后天有理论考试,我的笔记在教室,回头你抽空看看。”说完就匆匆赶回宿舍。 龙云倚着墙点了支烟,听顾锋无比生猛的训了小吴两句之后“砰”的一声摔上门,笑了,但笑得心事重重五味杂陈。 虽然在校领导心目中顾锋是“品学兼优”的典范,但龙云在这次学院杯上为警校争得的荣誉是无法忽视的。 表彰大会必须要有,但原计划在理论考试后的下一周举办的表彰大会却成了全校公开处分大会,而主角还是龙云。 利用从特种部队偷窃来的工具夜间潜入教员办公室企图篡改试卷?不计他大过都算轻的! 人家战狼大队的副队长亲自追过来讨要失窃物品,不开除他都难以平公愤! 台上,主管校务工作的副院长义愤填膺铿锵有力的把龙云送上了“警官学院之耻”的宝座,台下是一片瞠目结舌的学员。 顾锋没有去大礼堂,他正一步三个台阶的跑上办公楼。在院长室门前停下脚步做了几个深呼吸,敲门:“报告!” “进。” “孙院长。” “你是来替龙云求情的吧?” 顾锋因为奔跑而略显苍白的脸更白了,“孙院长您不知道,龙云他们家家境不好,他妈妈常年病着,就靠他爸那点死工资。他还有个双胞胎妹妹,也……” 孙院长眼皮儿都没撩,嘬着嘴唇专心致志吹他的绿茶,“顾锋,你是你们这一届我最好看的学员。思想进步,品德优良,作风正派,组织性纪律性强。龙云也不错,但人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这条是他自己选的,明白吗?” “可是孙院长……” “战狼大队的副队长暗示我,龙云除了那套攀爬工具可能还偷了别的东西,希望能有学员发扬公正无私的精神主动检举。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孙院长终于抬起眼,视线尖锐,“你有什么线索吗?” 从院长室出来,顾锋丢了魂儿似的在寂静的办公楼里游荡了许久,直到听见从礼堂散会回来的教员们的脚步声才匆匆由侧门溜出去。 九月中旬的太阳依然毒辣,即使学院地处城郊也觉得燥热难当。办公楼前有一处水池假山造景,顾锋摘掉警帽大步走到水池前,一连掬起几捧水撩在脸上,双手撑着池台愣愣地盯着自己在水中扭曲变形的倒影。 “快走!看什么看!” 顾锋抬起头,只见一名教员正押着龙云向学院大门方向走去。 “等一下!” “顾锋?你在这儿干嘛?” “陆教员。”顾锋扯了个笑脸,“我想送送龙云。” 陆教员知道他们俩是发小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五分钟道个别,我在大门口等你们。” 五分钟,基本是走到大门的时间。顾锋心里乱极了,反而不知道该跟龙云说什么。倒是龙云让他好好上学,以后混个官也给他们大杂院的长长脸。 顾锋低着头从龙云手里抢了包行李帮忙拎着。 “小锋,后来真被你说对了,狙镜的事没瞒住,临走临走的还是被人点了。” 顾锋猛抬头,“这么快!” 龙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你干的?” 顾锋面色青白,嘴唇哆嗦了两下,但一个字也没说。 龙云突然仰头一笑,“小锋你可能不知道,战狼大队那帮人看着糙,实际面糙心细。甭说狙镜了,就是一空弹壳心里都算计的明镜儿的。那副队长往我面前拍了张清单,你猜怎么着?连我训练时弄坏的一根撞针都在上面呢。” 顾锋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 龙云偏过脸,眼睛藏在眉骨阴影里,黑压压的也看不出真实情绪,“反正最后也得被搜出来,如果是你举报的,还能捞一份功。” “不,不!”顾锋扔开行李一把抓住他的衬衫,情绪激动:“云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主动跟孙院长揭发了狙镜的事,是我……” “行了行了。”龙云扒拉开他的手,满不在乎地说:“虱子多了不怕咬,这么点事儿你激动个屁。” 顾锋向来拔尖儿要强,肯跟旁人承认错误已是不易,龙云无所谓的态度很让他下不来台,当下心里那点愧疚就变了质。眉毛一挑小脸一绷,“这么点事儿?你想过你家人知道了会怎么样吗?改试卷偷东西,对得起你爸你妈吗?” 按说这话够刻薄的了,龙云却笑着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得嘞!您就照这样好好混,以后不当书记都对不起您这官范儿。” 这句话一直过了好几天顾锋才琢磨过味儿来,肩膀上挨的一下他用了十年才品出来,那就是所谓的“一拍两散”! 初秋午后,龙云蹲在当院的自来水龙头旁,吭哧吭哧的在洗衣板上揉搓一件脏衣裳,脚边的大塑料盆里还泡着不少。薄衣服他喜欢用手洗,嫌洗衣机洗不干净,还费水。 汗顺着两颊滑下来,龙云歪头在肩上蹭了蹭。 一个穿着真丝衬衫的中年妇女由后院扭扭达达的走出来。本身就比较富态,衣服的颜色又艳得兵荒马乱,还拎个绣满水晶珠子的小手包。 “徐姨打牌去?” “嗯。”徐连翠撩起堆满脂肪的厚眼皮,“脏水别往池子里倒啊,回头反味儿全飘我们后院去了。倒外头,公厕。” “行。”龙云接着低头洗衣服,但余光里那团“花里胡哨”偏就不动地方了。以为徐连翠怕他阳奉阴违,龙云又抬起头,“您放心,我洗完了一准儿倒。” 徐连翠摆弄着手包,慢声慢语:“龙云啊,你知道我们家小锋又得奖了吗?校领导都夸他是不包庇同学公正律己的新一代学员典范。” “是,小锋以后绝对有出息。”龙云站起身用力甩了甩手里的衣服,吓得徐连翠赶紧往后躲了两步,“看着点儿!” 龙云一笑,也不答话,抄起水盆就往外走。 徐连翠在后头嘀咕:“一肚子坏心眼儿,说他好的都眼瞎了!” 龙云倒完脏水并不着急回去,从裤兜里摸了根烟点上,慢慢抽着,没到下班时间的胡同是最安静的。 身上的跨栏背心已经湿透了,粘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刚盘算着洗完衣服弄盆热水擦擦,正好瞧见邻居郭奶奶自东边过来,一手一个大购物袋。 龙云掐了烟迎过去,“您这是哪儿扫便宜菜去了?买这么多,来,我帮您拿。” 老太太一点不见外,两袋东西全交给龙云,又从袋里抻出把折扇,甩开了替他扇风,“八条的老秦告诉我个地方,远是远了点,但一趟公交就能到。水果蔬菜论堆儿搓,回头我告诉你怎么走,你们也买去。” 郭奶奶住后院,和顾锋家毗邻。龙云一路给送回屋,还帮着归置了一下。老太太挑了个最大的橘子塞给他,“小云,你现在跟哪儿上班呢?” “龙城大都夜总会。” “啊?那儿也要警察?我怎么觉着这帮子开夜总会的应该避着警察呀。” “没有,我在那干保安呢。” “保安……”老太太毕竟是过来人,心里一走一过就明白了,看着龙云叹了口气,不好说什么,就指着他手里的橘子一个劲儿让:“吃,吃,甜着呢。” “手脏,揣回家吃去。您歇着,我还几件衣服没洗完。” “哎哎,去吧。” 当胡同里人来人往时,龙云也把自家里里外外全拾掇完了。换上身干净衣服,别人下班的点儿正是他上班的时间。 把郭奶奶给的橘子摆在妹妹床头,龙云从抽屉里拿了十块钱,揣好公交卡锁门走人。 他被警校开除的事有顾锋他妈妈的大喇叭广播,街坊四邻早都知道了,但龙家人别的都缺,唯独不缺人缘儿。 龙云走在胡同里,一路净是跟他打招呼逗贫的。在胡同西口把头儿开着家烤翅店,掌柜的也是他发小儿,每天都掐着点儿递出来五串单面辣鸡翅,所以每天龙云都是嘶哈嘶哈的啃着鸡翅等公交。 “闻着真香,是七条西口那家吗?” 平时看他吃的人不少,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主动问的。 龙云回过头,“是西口的……陈主任?” 陈国镜依然是那副宝塔镇河妖里的宝塔状,冷着脸大手往前一伸,“给一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官刘咪,一叶之秋,yu,某,小米的地雷,各位破费了,兔子这厢抱拳。 第六章 龙城大都夜总会上下一共三层,歌厅舞池桑拿全有,在市里算不上高档的,但这地方火。 歌舞是出了名的。倒不是说姑娘小伙们唱的跳的有多专业,但人家就有那股子劲儿……骚劲。一个个在台上小眼神儿给您使的,骨头都酥了。 还有一项也出名。上至经理下至保安,服务态度那叫一个好。甜,贴心,无论客人有钱没钱从不眉高眼低,哪怕坐大舞池里一晚上只点一杯可乐也笑脸迎着。人家是占边加冰,您最近稍微紧巴点?成!整杯冰块上淋点占边也行。 龙云换过保安制服对着镜子扣上大檐帽。这一身黑压压的老鸹色儿,袖口上两条劣质银穗带,高筒马靴(龙云一直认为是高筒雨靴),就差脖子上再来一铁十字,已然党卫军制服似的。 现在才六点半,夜总会里除了保安和服务员没别人,dancers还不知窝在哪儿睡觉,啤酒妹也得八左右点才陆陆续续到场。 于经理进门时必然要甩一下头——用侧面的头发把脑袋顶上的地中海盖住。 服务员站前三排,最后一排是保安。于千岛检阅了两遍开始训话了,那音调语速表情神态完爆八心八箭的候总。 最后喊口号,于经理问,底下人答:“我们唯一的表情是——” “微笑!” “我们唯一的态度是——” “亲切!” “我们唯一的目标是——” “让客人嗨皮!” 龙云不止一次在心里大骂攒词儿的人,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好,散会!”于千岛翘着手指一击掌,“大家加油!”一扭头,“龙云,你跟我来。” 夜总会再怎么做也离不开那老三样“嫖赌抽”,不然光靠客人来唱个歌点杯酒根本扛不住。龙云是保安里唯一一个本市的,于千岛一开始也起过疑,尤其问他话又支支吾吾,就托明白人给查了一下,才知道这孩子是被警校开除的。 朋友给的资料挺全,家庭状况住址电话一样不落,这就算知根知底了。 于经理在人前永远是笑模样,可他也有笑累的时候。一回经理室就摆手让龙云把门关死,往转椅里一摊,少了眉飞色舞脸上的肉都谢了。 于千岛瞪着眼睛发了会儿呆,然后就像突然发现屋里多了个人似的,激灵一下抬起头:“晚上你盯着点后门,今天有两拨人过来发货。” “两拨?”龙云愣了一下,“不怕撞上?您不给递个话?” “我算什么呀就递话?拒了哪边都是事儿!李哥的势力不用说了,常英俊也不是好惹的。别看才上路,但人家以前在东城朝阳就算一号。十几岁跟着广哥抡片儿刀,就算广哥已经金盆洗手,但谁敢不给常英俊面子就是打了广哥的脸,作死。” 似乎是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于千岛的眼神更萎靡了,吸溜吸溜一直抽鼻子,“总之你给我看好了后门,真要出事放一个截一个,势必别让他们在咱们这闹起来。” 龙云点点头。 于千岛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出去吧。” 龙云合上门的一瞬间只见于千岛急不可耐的翻着抽屉,覆盖着地中海的几绺头发全耷拉在脑门上。 “于经理又给你开小灶去啦?”一个保安探着脸跟龙云挤眼睛,“都说啥了?” “让我今天看好后门。” 旁边的保安们轰笑起来,“啊?是让你看好后门还是看好你的后门啊?” 说的时候没注意,被他们再一重复龙云才发现这话真有点不对路了。冷下脸,但没绷住,也跟着一起笑,“滚滚滚!该上岗了还贫!” 龙城大都前后都有停车场,地下也有,但地下的车位不是随便谁都能停的。有些人来去不见光,还能大变活人。比如那位李哥,来时坐帕萨特,走的时候一准换成广本,反之亦然。 龙云一开始还奇怪,后来发现李哥是常有一辆车停在地下车库,每次倒换着开,据说小半年还换一遍车型,其谨慎程度颇让他开了眼。 八点半时,dancers的大面包车开进后院,龙云过去帮忙拉开门。 第一个下来的是“团长”didi。扎一条油光水滑的小辫,多热的天都穿衬衫马甲,还得在脖子上捂条领巾,其花色多变让龙云一个月没见过重样的。 “龙哥特意来接我吗?”didi说话永远镇着嗓子,呋哧呋哧的好像吹气儿,人站着也要扭出三道弯儿,仗着手脚纤长面容清秀,即使女里女气也让人觉得不那么违和。 龙云假装让路避开didi搭过来的胳膊,“刚才听小翠说张总送了大花篮,已经给您搁在化妆间了。” didi是场面人,最细微的动作也逃不过他法眼。一般不是同好他从不痴缠,但就是喜欢作弄龙云。而且不止是他,“舞蹈团”里男男女女都喜欢跟龙云闹。 一时间,一帮花红柳绿把龙云围在中间上下其手,“龙哥的胸肌好大哦!”“龙哥的手臂好粗壮呀!”“龙哥来啵儿一个嘛!” 龙云特想试试在战狼大队练的扫堂腿。 今天是法兰西之夜,大磨坊那套康康舞是保留节目。didi反串领舞,大腿轻轻松松一抬就是一人高,露出裙子底下的黑丝和蕾丝袜带,惹得台下口哨连连。 当姑娘们开始抖波儿飞媚眼时,场子里的老少爷们都沸腾起来。要的就是这个劲儿,真露了就没意思了。 “您这样有意思吗?”常英俊在欢呼声中声嘶力竭地冲对面的人喊。 对方嘴角一掀,身后五六个黑影聚过来,“今天就让你有意思一回!” 常英俊没想到李绅敢真动手。他虽然明白自己在这条路子上算新人,但做买卖怎么还没个商量吗?谈崩了再码架也不迟啊,谈都没谈直接上手?没这个理儿!真当他东城小霸王是吃白饭的了! “俊哥,对面人多。”唯一跟着来的小弟贴过来咬耳朵:“行市不妙,要不这次咱先撤?” “撤你姥姥!” 龙云倚着旋转门的金属框子,刚点上烟就看见走廊尽头有个大红脸疯了似的往这边跑。 “躲开躲开!”那人一手捂着额头一手冲他猛挥。 龙云没动。原来兄弟不是关公脸,是一脸血。然后他看着这人就那么直眉瞪眼的撞在旋转门上,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哥们儿……”那人掏出一把车钥匙,颤颤巍巍举着,“哥们儿帮个忙把车开过来。” 走廊里已经传来呼喝声:“别让那小丫的跑了!” 龙云掐了烟没接钥匙,拉起那人一条胳膊,弯腰一使劲儿就把人抗上肩。我他妈知道哪辆车是你的?既然于经理让放一个截一个,那就好人做到底呗。 “地地下。” 龙云先把通往地下车库的电梯摁到三层,这才转身从员工通道扛着人下去。 “放我下来吧,能走。” 常英俊只让人开了瓢儿,腿脚还灵便,不片刻就找到了自己的车。从兜里胡乱抓了把钱塞给龙云,“哥们儿够意思,改天我一定再来重谢!” 龙云一笑。这是场面话,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谢个毛? “我叫常英俊。” ……这回有点儿意思了,果然是从小就出来混的,懂规矩。 “龙云。” 突然远处一声暴喝:“姓常的,我看你往哪儿跑!” 龙云反射性摁着常英俊的头把人塞进车,“走!”一矮身从灭火器后面抽出一根不锈钢管。这是他们保安暗藏的家伙,管制刀具肯定不能有,但5mm的304钢管绝对可以有。 李绅和两个兄弟是被架进派出所的。一个脚踝肿得赛馒头,一个抱着膝盖哼哼唧唧,李绅本人左手四根手指像一排胡萝卜。 龙云是唯一一个被铐起来的。这很正常,李绅在这片儿混如果地头上没人他也不敢。 但在走过流程后,龙云逐渐发现事情有点超出他的预料了。只是普通打架也要搜身吗?衣服脱下来就被拿走了,再拿回来时有个肩膀上顶两颗花的也跟了进来。 “说吧,是自己招还是我跟你慢慢磨?”两颗花把小警员轰了出去,自己拖把椅子坐在龙云对面。 “您想让我招什么?刚才全说了。” 两颗花用指尖从笔录夹里捏出来一小袋半透明结晶状物体,“这个你没招呢吧?” “这真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不知道。” “怎么会呢?你在地下车库不是放走一人吗?” 龙云明白了,他如果想脱身就得栽赃给常英俊。他在人家眼里狗屁不算,常英俊才是目的。 忽然一个铁塔似的身影慢慢从窗前走过。看见他龙云就安心了,“我没放人走啊,去地下车库是接一个舞蹈团的姑娘,她怕黑。” 两颗花看着他笑了,“哦,合着是护花使者。那姑娘叫什么呀?长什么样?大概多高?穿高跟鞋了吗?” didi翘着二郎腿点了支绿marlboro,歪歪地靠在椅子里飞起眼梢,“对啊,龙哥确实是去帮我接小玲来着,她来晚了,地下车库那么暗还经常有喝高的撒酒疯,我不放心。唉,光说这些好没意思。小哥你贵庚啊?有女朋友了吗?你皮肤真白净,好可爱哦~” 小警员吃不消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前仆后继。 两颗花默默退出来又进了关龙云那间屋,“看不出来你在龙城大都没两个月倒把人心收了,didi都能请出山,关系不一般吧?” 龙云笑了笑没吭声。在他被扭送出夜总会时didi给过他一个眼神儿,他没料到这个人肯冒险帮他兜底,更没想到这次还真用上了。 “砰!”两颗花突然大变脸,一拍桌子欺身上前,“你知道那袋冰有多少吗?至少十五克,判你个两年半跟玩儿似的。” “我说过了,那不是我的。” 两颗花和龙云对视片刻后,又笑起来,轻声慢语:“那你跟法院说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官刘咪,乌鸦姬,严梵尹的地雷。各位破费了,抱拳。 第七章 拘留二十四小时后,龙云被转到了城南某看守所。在派出所的一天一夜他见了不少人,这些人也都跟他说了不少话。 先是didi,坐在他对面沉默着一连抽了三支烟,然后噼里啪啦的骂他傻二,“你就推在常英俊身上又怎么了?该他的欠他的了?那是什么人你知道吗?跟这种人讲义气你有病!” 龙云被反铐在椅背上,眼睛里只有didi手里的烟,往前伸着脖子,“先给我来一口。” didi狠狠夹了他一眼,把烟转个方向递过去。 龙云这一口抽得实在,烟头亮的赶上小灯泡,“我现在需要镇静。” “镇静个屁!问你话呢,这时候还吊儿郎当。” 龙云慢慢把烟吐出去,“就像你说的,我推了,然后呢?东西是在我身上搜出来的,咱们地下车库没监控你也是知道的,常英俊想推个一干二净还不容易?到时候两边我都得罪了,以后怎么混?而且我家在东城,常英俊真要翻脸,家里还三口人呢,谁能保?” didi消了气焰,咬了一回嘴唇,“照你这么说,现在就是僵局?能保释吗?” 龙云摇头,“这儿都是李绅的人,黑的白的全让他占了,我现在是百口莫辩。后面只能看李绅的心眼到底有多小,要真是睚眦必报的主儿,我也只能认栽。” 原来他是为保护家里人。didi直愣愣地看着龙云,难得一回真情流露,眼睛里全是惋惜。他看见龙云冲他笑了一下,听见龙云说:“等过了这道坎儿,我得好好谢谢你。” didi眼眶泛红,咬着牙咒骂:“小玲真没用!被人诈几句就露陷!” 最后还得龙云安慰他:“才二十出头的小丫头能见过多大阵仗?别哭了。” 这之后小玲和歌舞团的几个人也想进来看看他,但被警察拦住了,只能扒着窗户跟他招手,龙云扬了扬下巴。 再然后,于千岛和一个颇有些能耐的夜总会常客一起来了。先去见李绅,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隔着两道门都能听见李绅嚣张的咆哮:“今儿我还就非让他折这儿不可!” 十分钟后于千岛来看龙云,含含糊糊的扯了几句就匆匆走了,也没提捞他的事儿。 在天将亮时,龙云的爸爸来了。穿着公交制服,今天是早班,肘窝和腿窝处怎么洗也化不开的死褶儿就像他脸上风吹日晒的皱纹。 龙大成进屋之前曾蹲在派出所廊檐下抽了两支烟。他怎么也琢磨不透自小就特争气的大儿子为什么突然脑袋一热去改卷子。是不是警校领导嫌他们家没送礼,小题大做才把小云开了。 儿子偷东西是错的,但龙大成心里明白,他也是为了这个家。 要不是老祖儿临咽气前扔下那句话,小云也不会上警校。现在倒好,书念丢了,踏踏实实混口饭吧,还摊上这么档子事儿! 龙大成是那种最规矩也最无能的普通老百姓,从不惹事,也绝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跟毒品沾上边,任由旁人说破大天儿,他就是不信。 人是老实规矩,但人也不傻。儿子上班的地方鱼龙混杂,掉套儿里了,被人踢出去顶包,龙大成都想到了。毕竟五十来岁的人,这个节骨眼,除了儿子他谁也不信。 “那东西真不是你的?” “真不是,爸,你得信我。” “当然。”龙大成舒了口气,“回头下班我找你二叔去。” “别去。二叔自打发了财眼睛就长脑袋顶上,越富越抠,除了俩臭钱没旁的本事,就跟您面前抖得起来,出去也是一三孙子。” 龙大成“啧”了一声,“不许这么说你叔儿!” 龙云动了动肩膀,“哦。” “肩怎么了?” “酸了,一宿没动过地方。” 龙大成站起来帮他揉了两把,“这事大吗?外头有警察跟我说得判你两三年,吓人呢吧?就找不着人证明那玩意不是你的?是不是有人故意拿你当替罪羊?” 龙云活动了一下脖子,“您就甭管了,我有谱。反正这事千万别告诉我妈,她要问就说我跟着老板出差去外地。秀儿知道了吗?” “放心,你妹妹比你稳当。” 龙大成临走时突然回头又问了一遍:“小云,你真有谱?” “有,您放心。” 龙云当然有谱。从他爸爸想不透的“改卷子”开始,他都是有目的的,按部就班的,一步一步按照荣少君安排的路子来的。 所以直到被送进看守所,龙云照样四平八稳屹然不乱。 他是在战狼大队时答应的九哥,和同去的侯坤等人一起签了协议。从签字那天起,他就已经是九处的人了,算军龄的,不是临时工。 这比警校毕业托关系找人还保不齐能不能进好单位强多了。最直观的一点,他按照九哥指派去龙城大都当保安,明面上一份工资,暗地里九处还给一张工资卡。 当然,这份工作的危险系数确实高,龙云不是天真的愣头青,他也有自己的盘算。 协议签的是五年,合约期满九处负责安置,或由暗转明走部队编制,或内部转业按干部待遇由地方接收。无论哪一条在龙云看来都是明路,了了太奶奶的遗愿,他也能趁着年轻折腾出个前程,不然就凭他一平头老百姓,哪儿就混上干部了? 九处是一条捷径,虽然不好走,但那也是捷径。 龙云换了号儿服被送进一间屋,里头是大通铺。有几个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其他人或躺或围成一圈闲扯淡。 送他来的警察借着转身往他手里塞了包烟。龙云等没人了翻手一看,笑了,小熊猫。 “哟,哥们儿还带进来好烟了。”有人眼尖,凑过来探头探脑。龙云把烟拆开递了一圈。他没火机,但肯定有人有。 这间屋里都是处于拘留阶段等待开庭的。龙云粗粗一扫,很容易看出谁是初犯谁是二进宫乃至n进宫。他在警校学了两年全是理论,没成想到这儿实践来了。 龙云寻了个空位把自己的铺盖摆好,坐在铺边上慢慢地抽烟。 他明白什么事都不能满打满算,如果九处真这么简单也犯不上秘密招人。所以他在短暂的培训期内如饥似渴地学习一切能学到的生存技能,他对自己有信心,什么事多转几个弯子,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不信凭他龙云撑不过这五年。 大约是在进来的第三天,陈国镜来了。别的没带,只有两条小熊猫。 “九哥送你的。” “这回是什么指示?我那间屋里有目标?需要来一出‘不打不成交’还是‘推心置腹’?” 陈国镜严肃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不用,你就当在这度假吧。” “能给安排单间吗?” “你可以试试打架滋事。” “那是关禁闭,谢谢您了!” 陈国镜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对龙云注视了片刻,突然问:“你总是这样吗?” “什么样?” 陈国镜摇摇头,把自己挑起的话头掐断,“你的事稍微有点复杂,可能要拖一些日子,但你放心,我们这边会把一切都安排好。” 龙云笑了一下,“然后把我捞出去就该接近常英俊了吧?” 陈国镜严肃起来,“不要妄自揣测,一切听从命令。” 龙云抬了抬眉毛,“我就是随口一说。” “以后这种没意义的话最好别说。不该问的不问,有疑惑就让它烂在肚子里。”陈国镜说完起身要走,龙云又叫住他,“侯坤他们……也忙着呢?” 陈国镜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犹豫,但就在龙云以为他又要说“不该问的不问”时,陈国镜的脸上又浮现最开始时那种微笑,“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们的。” 一转眼就过了大半个月,除了家人来给送点日常用品,再没有任何一个九处的人来见过龙云。倒是第一次塞给他烟的小警察,时常不着痕迹的帮他行些小方便,估计也是九处关照过。 看守所不比监狱,除了号儿服,其它的东西基本都要自备。龙大成和龙秀是替换着来的,怕一个人跑的太勤惹他妈妈起疑。 龙秀和龙云长得不太像,脸型是她妈妈那一路鼓溜溜的小团子脸,只有眼睛和哥哥一样都是细长的丹凤。这双眼在龙秀脸上就透着喜庆,笑起来弯弯的。但在龙云脸上就几乎成了小痞子的标志,怎么看怎么透着股坏样。 “哥,你就是长相太吃亏。”龙秀把一袋换洗衣服交给龙云,“爸说你心里有谱,但我找学法律的同学问过了,你这种情况如果是自用还好点,如果是贩……”龙秀压低声音,“如果是贩毒,真得两三年。” “放心,到时候肯定有人伸手。” 龙秀不像龙大成那么好糊弄,追着问:“谁能伸手?你们经理?” 龙云狡猾地笑了一下,“不,是我老板。”九哥也确实是他老板。 龙秀眯起眼,“你老板?没听你提过,靠谱吗?哥,这可不是玩儿闹。” “靠谱,我就没见过比他更靠谱更狡猾的人。哎,入秋了,这几天早晚都凉,你盯着点老妈,该添衣裳得添,别嫌麻烦。回头得空你再去趟郭奶奶告诉的那个批发市场,批点雪花梨,给妈熬梨汤,让她趁热喝。我先前买了些川贝,熬汤时放两颗,润肺。” 龙秀边听边点头,等他交代完了突然说:“哥,你有事儿瞒着我。” 龙云夹着烟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没有。” 龙秀盯着他又看了片刻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哥,我觉得你自从参加那个什么学院杯回来就跟从前不太一样了,不过现在咱们都大了,有心事也是正常的。” “秀儿!”龙云真听不得这话,心里让人狠揪了一把似的。当时他真有股冲动想把一切都告诉亲妹子,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只问一句:“你信不信哥?” 龙秀抿着嘴唇不吭声。 “秀儿?”龙云挨近一些,“秀儿你说话……哎哎哎!疼!” 龙秀在他大臂内侧狠命拧着,“说什么?好好的警校让你念丢了,当保安能当进局子里,整天神神秘秘,还让我信你!” 论体型龙云比他妹妹大两号,论力气,一只手能把老妹横着扔出去,但龙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妹子出大招。 龙秀咬牙切齿,“这回是胳膊,下回就是大腿!以后在外头混你给我多长两个心眼,再敢惹事生非让爸妈劳心费神看我不一刀骟了你!” 龙云“嘶嘶”的吸着气,“我真没瞒你什么,就想着能多赚点钱。”这也是实话,在九处有双工资。 龙秀终于松开手,“你那老板吐过口肯定捞你?别又让人算计了。” 龙云揉着胳膊,“肯定捞。” 有警察过来哄人:“探视时间到了!” 龙秀站起身,“行,你不愿意说的以后我也不问了。但是哥,你别嫌我说话丧,我觉得你这老板不对劲,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官刘咪的地雷,firemoon的火箭炮,您二位破费了,兔子这厢抱拳。 第八章 其实不用妹妹提醒,龙云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在看守所等待开庭是有时限的,虽然陈国镜提前说过他的事有点棘手需要时间,但看着同牢房的人一个个或收到传票或被捞走,说龙云心里不急那是假话。 在某些特定而敏感的环境中人很容易胡思乱想,如果有心理专家做个列表的话,看守所的排名恐怕能挤进前五强,因为它不是终点,是一个转折。 在这里所有人的心都是悬着的,等待最后的审判,一如黎明前的黑暗。 随着日子在一天天虚度中推移,龙云不仅需要调整自己的心态,还得承受来自家庭的压力。 老爸明显已经绷不住了,来的次数越来越勤。可能也在外头打听了一些相关律法,最近一次来探视时,龙大成几乎对贩毒的品种,数量,刑期门儿清了。 倒是龙秀,在这个关口坚定地站在哥哥身后,“不怕的,就算你老板出尔反尔,咱还年轻,吃一次亏就当交学费,出来还是条汉子。” 龙云牵动嘴角,“怎么着?法院还没判呢,倒让亲妹妹先给我判了。” “哼,要真让我判就先把你拖出去打五十大板,什么辣椒水老虎凳小皮鞭子蜡烛油全上,让你好好长一次记性。” 龙云低头抽烟,不忍去看妹妹强颜欢笑。兄妹俩就这么默默相对,直到有警察过来轰人。 “哥……” 龙云应了一声,“你走吧,没事儿。” 龙云错了。他不是没事,是摊上大事了。当他终于被押进法庭时,旁听席上没有九处的人,只有妹妹龙秀。 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整个宣判过程龙云都没心思听,满脑子只想着是不是九处那边出了什么事故?会是什么环节脱了钩? 龙云茫然地四下环顾了一圈。公诉人还在拉拉杂杂的照本宣科,估计那套词太过熟稔,语速语调连点起伏都没有,机器人似的。 不!九处不可能放弃他。虽然在战狼大队时他就怀疑过为什么荣少君不让他和侯坤周克毅他们一起训练,但他认为是军警不同罢了。 不过龙云直到现在也没有后悔过,因为后悔也没用。他签的是保密协议,亲眼看着自己的合约和档案被封进“机密”级档案袋。 忽然心情又平静下来,着急上火不如面对现实。 龙云偏过头看着龙秀,她似乎瘦了些,恐怕没少被老妈盘问吧?其实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挺厉害的。如果这次被判入狱也是九处的安排,那他能不能申请到双份津贴或者精神损失费什么的? 他有一个最终幻想,能赚到足够的钱让老妈不用再天天出去摆摊,能给老妈彻彻底底的做个全面检查,然后买好药,进口药,再来点蛋白质粉什么的,把身子骨养起来。 现在的医药费真贵啊…… “被告人龙云涉嫌贩卖毒品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2000元。” “哥!”龙秀终于崩溃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嘴唇哆嗦着却只会喊:“哥!哥!” 龙云费力地扭过头,越过法警的肩膀看了妹妹最后一眼。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龙大成蹲在法庭门外双手捂着脸,他可怎么跟孩儿他妈交代啊! 在被押上囚车准备送回看守所时,龙云还看见了李绅。 “呸!跟老子斗!”李绅重重向地上啐了一口。他今天特意来看龙云的笑话,他要看他的下场,跟他李哥犯轴的下场! “小丫挺的,以后出来混长点儿眼吧你!”李绅仰天狂笑,带着小弟们扬长而去。 回到看守所,转天龙云拒绝了妹妹想继续上诉的要求,“没必要,咱家无权无势又不认识人,瞎耽误工夫还浪费钱。你好好念书,我这边就别操心了。” 龙秀扑在哥哥怀里大哭,“我不甘心!砸锅卖铁也得还你清白。” 龙云拍着她的背,“别闹,净说孩子话。” “可是,”龙秀仰起脸,抽抽搭搭地说:“怎么跟妈说啊?三年呢。” “就如实说吧。” 这之后又过了两天,龙大成来探视,提着一兜苹果。龙云说:“怎么还买水果?我这吃得挺好,您拿家去吧。” 龙大成喃喃地说:“早市上的,便宜。”再就无话,只是闷头抽烟。在儿子入狱服刑前,这是龙大成最后一次见到他,反反复复却只是嘱咐:“这苹果你吃。” 龙云是最后一个登上押送大巴的。虽是深秋,时值正午艳阳高照,车顶被晒得滚烫,车厢里不许开窗,又闷又热。 囚车出城上了高速。龙云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男人,低垂的眼睛没有一丝情绪波动,脸色漠然。又开了半个多小时,龙云正被摇得昏昏欲睡时,车子停下了。有人从外面开了门,龙云一个哈欠没打完就被吆喝着排队下车。 外面的空气和车内相比是如此清凉舒适,明亮的阳光晃得龙云眯起眼。 众人被带至看守队,由值班狱警宣讲监狱管理规定。一切按照流程,搜查随身及包裹内是否有违禁品,发放囚服,更换囚服等等。 新收监的犯人要先集体培训,龙云跟着众人走了一小段路,突然几名荷枪实弹的特警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其中两个与狱警低声交谈,似乎还抖出一份文件,另有一个大步走到龙云身后站定。 龙云回头看了他一眼,立刻被摁着脑袋扭了回去,“不许动!” 双方的交涉过程很快。龙云被特警们反拧着胳膊推推搡搡地往前走,转过一条狭窄的走廊进到另一间屋,然后一个头套就兜上来了,俩眼一抹黑。 龙云没有反抗,这种不正常的现象让他燃起一丝希望。他被继续推着走,推他的人很粗鲁,手劲很大,但每每过门框迈门槛都都会低声提醒他。 龙云闻到了地下室的潮湿味,然后是公办室特有的文件味,又出了一道门,当干燥的秋风钻进黑头套时,龙云听见开车门的声音,有人压着他的头往前送,“抬脚,上车。” “砰!”车门关了。 “呼啦!”头套被摘掉了。 “龙哥!我想死你啦!”侯坤扑过来了。 坐在曾经送他们去战狼大队的越野车里,龙云胳膊肘架在车窗上默默地抽着烟,听侯坤说相声似的叽叽呱呱。 “为了今天能来接你,我那是软磨硬泡撒泼打滚全用上了,队长被我缠得差点掀桌。” “周克毅他们也都想来。” “头套这主意怎么样?我想的点子,给你一惊喜。惊着了吧?” “戴逸歌跟食堂师傅打了招呼,给你准备接风宴。燕鲍翅就别想了,红烧牛肉管够。” 龙云扔掉烟头,又点上一支,“九哥在吗?” 侯坤愣了一下。 “陈国镜在不在?” 坐在副驾驶伪装成特警的战狼大队特种兵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侯坤不明就里,但察言观色也看出龙云窝着火,“龙哥,有什么事儿到队里再说。今天是你归队的日子,九哥肯定得来。但他什么时候来,见不见你,这个咱不能问。” 龙云冷笑,“是啊,不该问的不问,纪律嘛,我懂。” 龙云很搓火,但当他们下车的时候,他的情绪已经被理智暂时镇压了。 这个隐藏在群山之中的军事禁区应该是战狼大队的分部或某训练基地。车子翻山越岭转了不下十八弯,就算以龙云的记性也只能粗略分辨出大体方向。 站在看上去是宿舍区的场院里,四周的人无论是匆匆路过的还是刚从楼上冲下来的周克毅都穿着统一的作训服,唯独龙云穿着灰耗子皮似的囚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侯坤冲周克毅使了个眼色,周克毅愣头愣脑地反问:“猴儿,你迷眼了?” “他不是迷眼,是暗示你别对龙云的打扮大惊小怪。”一个赖唧唧的声音响起,戴逸歌迈着方步由楼道里晃出来,堂而皇之的打量龙云,“这就是传说中的特殊人才特殊待遇?” 侯坤耻笑道:“别人一来了你就阴阳怪气,没来的时候净支棱耳朵听信儿,倒比我们还关心龙哥。口是心非有必要吗?” 说完又回头冲龙云一挤眼,“这厮是你的头号脑残粉。” 戴逸歌瘦长的丝瓜脸拉得更长了,“你才脑残粉呢!” 周克毅拍拍他的肩,“我看到你在日记里写羡慕龙哥是第一个得到任务的。” “你偷看!” “没有啊,是你的笔记本太大,字体调得也大,我眼神儿好。” 这还真是周克毅强项。 趁戴逸歌和周克毅掰扯的工夫,侯坤拉着龙云去宿舍。三十多平米的大开间,四人一屋配有独立卫浴,乍一看去每张铺都是一模一样的铺盖,唯有各人的写字台上略有区别。 龙云一眼就看到一台又大又厚实的m17x外星人,笑了,“这是戴逸歌的吧?” 侯坤噗嗤一乐,“对啊,骚包吧?这儿只有局域网,憋得这厮每天晚上不跟教官们切几局dota都睡不着觉。” 龙云站到写字台前侧过身,指着斜对面的铺位说:“黑子睡这?” “然也!”侯坤走到左手边靠窗的床铺前,“这张是你的,东西我们都给你收拾好了。这个是你的衣柜和储物柜,这个是你的写字台,洗漱用品在浴室。你先洗个澡换换衣服?” 龙云低头看了眼自己囚服,眉宇间透着股自嘲,“是得换了。” 侯坤笑嘻嘻地说:“这就叫改头换面,重启了您呐!” 当晚,在戴逸歌组织的“接风宴”上龙云见到了另外几个在战狼大队培训过的战友,与从前相比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些变化。 外观上,除了周克毅这种天然黑的,所有人都比从前黑了些,气质上也更硬朗更有成熟军人的味道了。所以,只有他一个人被放在外头“疯跑”是吗? 然后就像侯坤说的,今天是他归队的日子,荣少君必然要见他。 龙云被一名战士领到距离宿舍区不远的办公楼配楼。夜间的山区很凉,在穿过林荫道时,龙云想起他第一次和九哥交谈就是在联赛要塞区里的林荫道。 战士打了声报告,推开门,明亮的灯光从门内倾泻而出,里面烟雾缭绕。 荣少君正站在办公桌前,闻声回过头,“来了。” 龙云反手关了门,“嗯,来了。” 陈国镜从沙发里站起身,“委屈你了。” 龙云没看他,只盯着荣少君,“能告诉我原因吗?别跟我说不该问的不问,你们该说的也没说,扯平了,所以这次我认为我有资格讨个明白。” 荣少君点点头,“听起来挺有道理,但纪律就是纪律。不过,这次由我来打破一次纪律也无妨,你不要发问,我说什么你就听着,想不明白的就自己回去琢磨。” 龙云笑了一下,从办公桌上拿了支烟,“行,您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官刘咪,firemoon的地雷,您二位破费了。 第九章 在荣少君说话之前,陈国镜和龙云点了个头,说他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房间里只剩他们俩,荣少君靠着办公桌示意龙云坐他对面的沙发,“简单来说,给你安排入狱服刑是为了制造一份完美档案,一份让人查不到端倪的完美档案。” “九处大费周章选拔出你们这些人自然不是用来对付寻常小角色的,为了你们以后的安全,这些表面功夫必须做足。” “我知道你担心服刑的问题会给家人带来困扰,但这个污点你不过是背负一时,在适合的时间处里会安排你恢复身份。” 说到这里荣少君忽然做了个自嘲的表情,“军功章上这个污点会变成亮点。” 龙云抬起眉毛,“军功章一般不都发给变成照片挂墙上那帮人吗?” 荣少君弯起嘴角,“是啊,所以这一系列的安排就是为了避免你挂墙上,确保你能把热热乎乎的军功章挂胸前。” 龙云长长地吐了口烟。奖章奖状之类玩意儿他向来不在意,虽然九哥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甚至还埋了不少坑,但能搞明白对方是以保护他为出发点,这就够了。 而且,九哥刚才说他们不是对付小角色,弦外之音他们这帮子还成了“精英”了?龙云心底忍不住泛起一丝小得意,他还真有点好奇那位能轮到他们对付的“大角儿”是什么人。 荣少君观察着龙云的神色变化,很高兴自己挑中的是不矫情够豁达的小伙子。热血,勇敢,坚强,是能入选九处的基础,但在这之上,还需要兼备谨慎,机智,狡诈。 他们未来要与之周旋的不是一般人,在把小伙子们放出去之前,他必须要把一切后备工作做足,做满,不能有分毫差池,否则…… 荣少君心头袭来一阵短促的钝痛。 “你怎么了?”龙云问。 “没什么。”荣少君舒展开眉头,“你现在对外的档案非常‘完美’。偷窃作弊开除入狱。但这还不够,你还需要一个牵线人,一个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你领进门的人。” “你是说常英俊?”龙云想起那个愣头愣脑还挺仗义的二缺小毒贩,“陈主任刚嘱咐我找机会接近他,当天晚上就出了事。这么一闹常英俊前后欠我俩人情,现在想接近他易如反掌。不过这事儿也真够巧的。” 荣少君笑而不语,端起杯子喝茶。 龙云眯起眼,“你怎么笑得跟大尾巴狼似的?” 荣少君耸了耸肩。 “靠!难道是你安排……” 荣少君闲闲地吹着杯子里飘着的茉莉花瓣,“挑唆这帮小马仔什么的,最有趣了。” 龙云盯着他看了足有五六秒才缓过神,“常英俊是小马仔,那真正的目标是谁?广哥?” 荣少君露出些许不屑:“赵文广还不够资格让九处兴师动众。”说完沉默了片刻,宣称:“今天我心情特别好,那就再多说一点。” 阳天会。 活跃在我国边境以及东南亚的大型走私团伙,现任会长井川猜,日本泰国混血。 在二十一世纪初,阳天会渐露锋芒,2008-2009年井川猜上位,迅速扩张吞并小帮派的同时,还吸纳了某东南亚小国的**武装军残余。 因为他的革新和管理,阳天会壮大为武装走私集团。作风强悍,分工明确,并有专职智囊团负责投资洗钱。 井川猜为人长袖善舞,极其擅长笼络地方势力,与许多小国政要保持良好关系,在东南亚诸国来去自如,正所谓狡兔三窟。 荣少君语气平静,“边境上的走私斗争永远不会结束,井川猜这种有文化的土匪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接近阳天会,剿灭这波贩子是你们这茬儿小伙子的任务。” 龙云苦笑,“这玩意还论‘茬儿’的呢?”那上一茬儿人在哪?是不是已经都变成照片了?他知道这份工作不会很简单,但没想到这么……戏剧性。一竿子给支到东南亚去了,整个一谍战大片。 “害怕吗?” 龙云挠了挠眉毛,“害怕有用吗?都已经上了贼船了。” 荣少君轻笑,“龙云同志,请注意文明用语。” 龙云也笑了,“这话应该怎么说呢?我真文明不起来啊。既然要斗悍匪,就得比他们还剽悍吧?您要是给我训练成一本正经的好战士,怎么打入敌人内部?一照面就让人看破了,从单刀赴会变成送上门撞枪口。” 恰好窗外晃过一束汽车灯光,荣少君的视线追着那个黑夜中的车影,“放心,任何时候你都不是一个人。” 龙云皱了下眉毛,若有所思的也去看那窗外的车影,但车子已开得远了,只看到车灯一闪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深夜的山路有一种诡异而神秘的气质,在车灯照不到的地方宛如万丈深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连绵起伏的群山在墨兰的天空中留下黑压压的剪影,沉默地注视着盘旋在它们之间的汽车。 车里,陈国镜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扫了眼坐在后座的人。 “小辉……如果遇见危险,留得青山。” 后面的人沉默良久,忽然问:“九哥今天特意赶过来,是为见刚归队的那个新人吧?” “嗯,他叫龙云。” 后面的人似乎有点惊讶,“未来和我一组的?” 陈国镜抿了抿嘴唇,“现在还不好说,在队里先历练两年再看吧。” “……有后备人选吗?” 陈国镜捏紧方向盘,“你问得太多了。” “所以你就借着服刑的名头,其实是把我弄到这儿来培训?”正事谈完,龙云窝在办公室不算太舒服的沙发里跟荣少君闲聊。 “要不怎么让你合理的凭空消失两年?”荣少君抻了个懒腰。 龙云看着他,继续肆无忌惮地享受九处处长的小熊猫。现在的情况让他挺惊奇,没想到对方这么平易近人,虽然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荣少君和旁的军官不一样。九处的人不都应该像陈国镜那种一本正经的么? “当然,你们要学的东西很多。”荣少君坐在办公桌上,两条腿悬着晃来晃去。军装外套已经被扔到一边,领带拉松,衬衫扣子也解开了两颗。 龙云看着他,侧过头从嘴唇间吐出的烟像弯弯曲曲的蛇,“我以为联赛后在战狼大队那会儿就是培训了。” 荣少君摇摇头,“差得远呢。” “那赶上探监怎么办?” “正常一个月一次,到日子自然有人给你安排妥当,如果赶上特殊情况再特殊处理。” “什么特殊情况?” 荣少君掐了烟,嘴角带着一股奇怪的笑意,“你开庭那天常英俊也去了,一收到你被判三年的信儿就四处托人打点监狱,这些日子没少折腾。” 龙云一愣,“这厮……可我不在监狱啊,他要是真找人打听不就露馅了?”他这问题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等看到荣少君的眼神立刻做了个封嘴的动作,“我懂我懂,不该问的不问。” “孺子可教也。” “您高抬了,我充其量就一狼崽子,孺子是不沾边。” 荣少君跳下办公桌,“行了,马上要吹熄灯号。从明天开始你就要接受真正的系统培训,也许这是你最后一夜能舒舒服服睡一觉,珍惜吧。” 龙云也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说:“我爸我妈那边,处里能帮忙照应点吗?我没别的意思,我妈身子骨不灵,万一因为我的事气出点病来……别瞒着我就行。” 荣少君点点头,“你放心。” 龙云舒了口气,但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的工资,有办法交给我们家吗?” 荣少君露出一个“你真二”的眼神,“监狱里也是有车间的,我党对待服刑人员的政策是相当人性的。” 第二天龙云就开始了真正的特工训练,就像九哥说的,自此以后,能胳膊腿不疼身上不散架的睡一觉几乎成了最奢侈的梦。 龙云被剃了秃子,因为他得和监狱保持一致。侯坤大着胆子在那光溜溜的脑袋上摸了两把,“手感不错。” 龙云正在泡脚,没工夫搭理他。 戴逸歌正好打dota赢了把以少胜多的漂亮仗,心情大好,难得的开起玩笑:“黑子,把灯关了,有龙云省电。” 直肠直肚的周克毅果然起身关了灯,还说:“嗯,这样挺好,节能环保。” 三人默默地围观了一下龙云那反射着笔记本光线的秃瓢儿。戴逸歌呵呵笑着,“果然亮!” 龙云低头洗脚不言声,侯坤有预感戴逸歌那二百五摊上事了。 第二天清晨,洗漱间里传来戴逸歌的尖叫,“我的头发!” 侯坤和周克毅从被子里钻出头,只见白白净净的,活像被挤压过的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戴逸歌从洗漱间里飞奔而出,一个饿虎扑食骑在龙云的被子上,不管不顾的砸下拳头,“你大爷!你大爷!你大爷!” 周克毅挠了挠头,“丝瓜,龙哥不在被子里吧?” 正好龙云从外面回来,身上的大背心大裤衩全被汗水湿透了。解下手臂上的itouch往戴逸歌床上一扔,“你怎么净听小姑娘的歌?唧唧歪歪爱来爱去的,回头下点重金属摇滚。” “你你你!”戴逸歌抓狂了,跳起来指着他,“你不经我同意乱动我东西!” 龙云脱下背心裤衩,毛巾往肩上一甩,“怎么?你告家长去还是告教员去?” 戴逸歌尖叫:“龙云!光天化日你果奔!” 龙云都没搭理他,径自去冲澡,留下戴逸歌一个人跳脚。侯坤嘬着牙花子,“丝瓜,龙哥给你剃了你都不知道,可见根本不是对手,你就认命吧。” 周克毅端端正正地坐在铺上,“唔,从今以后我也要和龙哥一起晨练。”瞧瞧人家那腹肌,真眼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官,您现在看到的是兔子的存稿箱君。 在下已于今日开始出差,网络无法保障,所以可能就没法回帖了,请诸位见谅。 回程时间大约要在八月初,自今日起每天下午16点更新。 第十章 对外服刑,实际在接受培训,龙云这辈子第一个双重身份就此开始。 在基地的日子过得很快,每天除了八小时睡眠和一小时的自由活动,其它时间都被教员们以各种方式荼毒。 当龙云的秃瓢儿长出小毛茬时,第一次探监的日子到了。侯坤在头天晚上把他压在柜子底下囚服翻了出来,嘱咐他穿着睡,免得衣裳全是折痕让人看出破绽来。 第二天一早,戴逸歌含了口咖啡喷在他前襟儿上,号称“这样更逼真”,被龙云以刚学的小擒拿手摁床上拿被单捆了个结实。 负责接送的还是上次那几个特种兵,并且再次伪装成特警。龙云好奇,问了句:“你们的证件是不是也有专人给伪造?” 三个大兵集体投来冰冷的眼刀。 “看路看路,我不问了还不成吗?”龙云点了支烟。 那他以后是不是也跟007似的,出勤时动不动拎个黑手提箱,里面有一大把护照和各国钱币?搞不好九处还有类似q博士那种军工科技达人,给配备长得像拖鞋的冲锋枪什么的。 “车里禁止吸烟!” 龙云开始挨个发烟,“给个面子,老烟民了,理解万岁吧。” 坐副驾驶的大兵回头打量他,“你才多大就老烟民?” “十二岁起抽都宝。” “哦?你也抽都宝?我以为你们这帮军校代培生都是财大气粗,最次小熊猫起步。” 原来他们在基地的公开身份是“军校代培生”。 龙云讪笑:“确实有家里条件比较好的。比如我们宿舍就有一个,除了笔记本,几乎用苹果武装到牙齿,抽烟只抽九五之尊。” 大兵们的眼神都不对了。 龙云龇着牙笑,“那人叫戴逸歌。” 这是离真正的接见厅很近的一个小房间,房门上也像模像样的贴着的三个大字“接见室”,一看就是刚打印出来的。 龙云整理了一下囚服。他特后悔听信猴儿的建议穿着衣裳在床上滚了一宿,这一身褶子让家里人看见了还得以为监狱的待遇有多不好呢。 但当他推门而入时,怎么也没想到屋里等着的人是常英俊。 “兄弟!”常英俊蹿了起来伸出双手,“过去的咱什么也别提,什么也甭说,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 龙云看到他冲守在门口的狱警点点头,那狱警就给关上了门。 常英俊拿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烟,还有一沓钱,“你的情况我都了解过了,家里老爷子老太太不容易。哥们儿现在混得一般,每月只能给你拿这点儿,就当孝敬老人的营养费,兄弟你别嫌少就行。” 龙云知道这人有副老派的道义,但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从小在胡同里长大,很知道对常英俊这种混的人万万不能撅了面子,当下也不客气,只稍微推了两下就收了。 “那就先谢谢俊哥了。不瞒您说,您这钱……是我们家一份及时雨。” 常英俊很高兴,脸上都冒红光,“我知道我知道,老太太身体不好。但咱得先说清了,不许再提‘谢’这个字,这一份是你应得的。等以后哥们儿做大了,兄弟一起吃香喝辣。” 龙云点点头,“俊哥够仗义。” “那当然,出来混就是靠兄弟,对兄弟不仗义路就越走越窄。我大哥常说,金山银山花得完,哥们交情一辈子使不完。”这之后常英俊零零碎碎说了些旁的,又骂了几句李绅,嘱咐龙云安心服刑,每个月他要是没空就让小弟来送东西,家里有急事就给他打电话。 等到他走了,龙云看着手里的小纸条五味杂陈。常英俊把两个手机号还有宅电全留下了,这人有没有必要这么实在? 门口的狱警告诉他还有人接见,龙云估摸着来看他的是妹妹,没想到龙家三口全来了。 从被拘起来到看守所,再到基地训练,前前后后有两个月没见过老母亲了,向来洒脱的龙云也不禁眼眶发酸,“妈,您怎么来了?” “我自己的儿子不得来瞧瞧吗?”叶素琴拉着他在桌旁坐定,干瘦的手摸了摸他的脸,“放心,秀儿都跟我说清楚了,妈心里明白。”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龙云紧咬牙关很怕自己会情绪太激动。他不惧旁人说三道四,只要家人别因为他伤心难过,这就足够了。 “妈,您得信我,儿子从没想过走歪路。” “信。” 叶素兰今天说的这一个字就成了龙云日后的定心骨儿,他不知道未来还会有怎样的任务,但刨除训练的两年,不就还三年了吗?扛一扛也就过去了。 龙秀叽叽喳喳地说起这段时间家里的琐事,龙大成也说他们车队终于换上带空调的新车了,再不用担心夏天中暑冬天受冻。 “咦?哥,有人先来看过你了?”龙秀看见地上的一堆东西。 龙云借机把夜总会那一晚前前后后的事说了,顺便把常英俊给抖落出来,但没提名字。 “当时我的情况很难办,两边都是混子,我要是推了就全得罪,保不齐还被反咬一口,干脆我就替一边顶着。所以您看,这些东西和钱都是那位给的,再加上我在监狱里能干活,一个月两千多顶上在外头大半个月工钱了。” 看着儿子递来的钞票,龙大成连连摆手,“你拿着花,我们够用。” 龙云笑了,“给我也是多余,这儿吃喝全包,没有花用的地方。您就收着吧,这钱没偷没抢是咱应得的。” 龙大成往后退了一步,“不成,咱不能拿人家的钱。” 龙云给龙秀使了个眼色,龙秀立刻接了,“干嘛不拿?我哥都替他顶包了,再多给一倍也应该。” “秀儿!” “妈~”龙秀一扭身跟叶素兰撒娇,“您看老爸呀,这是我哥孝敬您的,他横八拦竖八挡算怎么回事?” 龙云也帮腔,“是啊,妈,这钱咱拿得不手短。” 叶素兰看看龙大成,又看了看自己一双儿女,忽然悲从中来。家里穷,自己又是这么个糟蹋钱的身子骨……叹了口气,“行,就收着吧。” 龙云攥住老妈的手,“您别瞎想了。” 家人相聚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龙云站在接见室外目送他们离去,一直守在门口的狱警说:“按照规定常英俊给的钱你不可以随便动用,下不为例。” 龙云已经猜到他是九处安排的人,淡淡一笑,“我知道,这两千从我工资卡上转回来。拿他当个借口罢了,九哥应该没意见。” “这件事我需要打报告,两周后结果送到培训基地。” 龙云点头谢过,那狱警又说:“有个叫唐非的也申请了接见,你认识这个人吗?” 龙云想了一下摇头表示没听过这名字,正好战狼大队的人来了,龙云不再耽搁转身离去。 一墙之隔,戴着大墨镜的didi在越来越空的接见等候区里徘徊,直到狱警出来宣布本月探监结束。 “龙云不可能不见我,我们是朋友!”didi抓着狱警不放,“你是不是没告诉他?我看见他们家人刚走。” “龙云说不认识叫唐非的。” “哎呀!”didi气得要死,“我就说接个见还非要按身份证登记干嘛?他只知道我艺名。” 狱警飞起眉毛,“艺名?”难不成来了大明星? 半个月后,龙云在收到九处正式批准他以常英俊的名义将工资转交家里的同时,文件袋里还有一张名单,分别是曾申请探监的龙城大都歌舞团团员艺名与原名对照表。 “didi?”侯坤用一只手指头摁着眉心,跟要通灵似的,“哦!想起来了,我说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呢?挺有名一反串男舞蹈演员。” 他们下午接受的是枪械识别拆卸保养训练,足足摆弄了四个小时的钢铁家伙,手指头都有点不听使唤了。 周克毅掐着刚洗干净的四个大鸭梨,“龙哥,你在外头只飘了三个月倒交了不少新朋友。” 侯坤比较八卦,“哎哎龙哥,这didi长什么样?是不是特妖跟二椅子似的?” 龙云把批文和表格塞回文件袋,“别说得那么难听,搞艺术的肯定不能跟咱们一样五大三粗。didi人不错,讲义气够朋友。” 侯坤啃着鸭梨,“那我得恭喜您,可别再遇见你发小儿那样的。” 戴逸歌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的给梨子削皮,“你还认识龙云的发小儿?” 侯坤冷笑一声,“何止认识,黑子胳膊上的疤就是那孙子留的。说真的,长这么大我也见过拔尖要强耍心眼儿的,但像那位这么没皮没脸的真少见。龙哥,我这么说你别生气啊。” 龙云没说话,站起身把戴逸歌刚削好的梨拿过来,自己的塞给他。 “姓龙的你无耻!” 龙云仰躺在自己铺上,对着鸭梨咔哧就一口,“甜。” 但顾锋也好,didi也好,随着在基地的日子一天天推进,即使每个月探监时经常能见到歌舞团的人,或是从妹妹口中听到顾锋的信儿,龙云却觉得离这些曾经的朋友们越来越远。 他们的训练安排非常密集,强度大,难度高,有人坚持不下来打了退堂鼓,也有人在几个月后被处里悄然送离。 九处的教官们非常好,完全没有龙云猜想中的官僚,一个个都揣着让人敬佩的真本事。也许是年龄问题吧,这票平均年过不惑的教官低调内敛,从没见过电视上那套扯着脖子冲谁喊的做派,但骨子里散发出的纯正的军人气息更能感染人。 龙云生于市井,鱼龙混杂的环境造就了他那层根深蒂固的痞气,但基地内的经历和教官们的朝夕相处,逐渐在他身上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大约进入基地一年左右,他见过一次顾锋。 那是九处安排他们参加市局出勤的一次实战。龙云头一次感受到九处的神通广大,他和同期的十二名学员都配发了特警制服,在外围协助抓捕聚众吸毒人员。 那一次他们抓了不少人。因为是居民区,路况非常复杂,领导要求尽可能不骚扰民众带来恐慌,所以有跳窗逃逸的基本都靠徒手擒拿。 当龙云反扣住一名吸毒者时听到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不许动!警察!” 抬起眼,就是顾锋。 隔着头套顾锋自然认不出他,但就在他走神这一刹那,吸毒者开始猛烈挣扎。 顾锋扑了过来,龙云被他的胳膊肘狠狠的顶了一下。 这小子,怎么还这德行,还这么点出息?然后龙云就走了,没有再看顾锋一眼,只听见他兴头头的喊:“报告处长,我抓到一个!” 龙云抬起头,悬停在上空的四旋翼飞行器咻的一下没影了。 当天晚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九哥来到基地,召集人员开会,调出视频毫不客气的训了龙云一顿,没想到戴逸歌却公然反驳:“我觉得龙云的做法是对的。争执只会暴露身份,抓捕疑犯的目的达到就撤,速战速决不计功劳得失,不正是咱们九处的传统吗?” 荣少君笑了,“龙云,我批评你的原因是什么?” “执行任务注意力不集中,遇见熟人行为失常。” 原来是戴逸歌闹了个满拧。 这时候换一般人早臊得脸都红了,但戴逸歌只翘了翘眉毛,“哦。”小白脸上纹丝不动,脸皮够厚也是种才能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散会后龙云被荣少君单独叫去喝茶。还是那间办公室,还是小熊猫,在满屋的烟味里混着一缕茉莉花茶的香气。 “九哥。” 荣少君示意他坐下,将办公桌上的显示器转了半圈,“看看这段视频。”画面里是今天执行任务的录影,有高空俯角,也有手持器材拍的。 荣少君默默地观察着龙云,心里藏着永远不会表露出来的欣喜。在基地的一年已充分磨掉了小伙子身上大部分的散漫性格,越来越让他满意了。 在这批新人里他颇有几个很看好的苗子,针对每一个人的个性都有一套完整周密的培训计划。确实如龙云从前说的,他不需要体制化下训练出的标兵。只是,这次像龙云这么适合派出去的人太少了,甚至可以说在他这一关够得上合格的,只有两三个。 幸好九处在上次遭到重挫后他的教官队伍还非常完整,把小伙子们交给那帮老炮儿,让他们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打磨,他非常放心。 兵贵精不贵多,也是一种策略。 龙云稍微动了动,倾斜重心靠在那张照旧还是很不舒服的沙发扶手上。荣少君看到他微微眯起眼,估计是发现那个人了。 “这是李绅?” “是的。” 龙云扫了他一眼,没言声,继续看视频。 荣少君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 这之后没过几天正好是探监的日子。 常英俊还是第一个接见,几乎手舞足蹈的告诉龙云:“李绅那孙子让市局给抓了,人赃并获。让他狂,让他组织大趴,这回傻眼了吧?哈哈!” 继而又收起脸色郑重其事的按着龙云的肩膀,“你这口恶气算是出了。李绅这回栽到家,不仅自己进班房还把上家给开罪了。我下个月够呛能来,他空出来的地盘和路子好多人盯着,我得先下手为强。” 龙云沉默地抽着烟。 常英俊挠挠头,“兄弟,你怎么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是不是有什么难处?里头有人欺负你?家里出事了?” 龙云苦笑,“没有,就是羡慕俊哥在外头能轰轰烈烈干大事,我却……以后出去了还不知能找个什么营生。” 常英俊一听立刻笑起来,“你当然是跟着我干啊,凭咱哥们儿交情你还瞎琢磨什么!” 龙云先是一喜,又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可是,您的生意……我再进来一趟老子娘就得疯。俊哥,您好意兄弟心领了,我实在是……” “别废话,再出事我还让你顶着就不是人!再说,咱活着图什么?荣华富贵!与其窝窝囊囊,不如来一趟潇洒的。现在这行市,笑贫不笑娼。” 龙云还是有点犹豫的样子,“可是,这玩意儿,作孽啊。” “哼哼!”常英俊冷笑着一拍胸口,“作孽我也认了,有什么孽我一人背着,好歹先赚到大把的钱孝敬爹娘。” 龙云一愣。这回是真愣,不是装的。 九哥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抓李绅已经让龙云猜到个大概。今天听常英俊一说,更加确定整个事件都有九处插手的痕迹。 龙云看着常英俊,眼神真挚,“俊哥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 心里却想着:这厮是九哥所谓的牵线人,在他进来之前这厮不过是初出混迹夜总会的小贩子,九哥挑中常英俊必然有足够的理由,以九哥的行事规律推断,必然要在他出去之前确保常英俊往上走一步,不然接近他也失去了价值。 “要不说咱哥儿俩投缘呢!”常英俊坐下来也点了支烟,“不瞒你说,哥哥在外头混,本不是什么好人。换了旁人帮我两次,给点钱就算仁至义尽。但咱俩都是东城的,都是大杂院的,你有多孝顺多仗义,哥哥心里门儿清。就冲这一点,等你出去咱必须拜把子。” 龙云表现出激动的样子,“谢谢俊哥看得起我。” 常英俊得意起来,“我这人交朋友看人品,孝顺第一。” “俊哥肯定也是一大孝子。” “那当然!”常英俊更得意了,“别的不提,单论孝顺我们街坊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就跟你们街坊夸你的话一样。” 龙云猛点头,“是,就冲您那句‘有什么孽我一人背,先赚到大把的钱孝敬爹娘’就看得出了。” 九哥啊九哥,你可真会挑人! 但这次接见也让龙云对常英俊有了更多一层了解。这个人并不那么二,表现出的仗义也没那么纯。要不是九哥慧眼,料定常英俊在打听探查后会因为“孝心”更看重他,想如此顺利得到这种混子的高度信任,很难。 待常英俊走后,九处安插的狱警对龙云投来赞许的目光,这让他挺不适应。 狱警大哥的态度一直是公事公办冷面神似的,自己新手亮相,头一次粉墨登场与目标虚与委蛇就有人无声叫好,要不是龙云脸皮够厚,没准还不好意思了呢。 龙云在结束所有探视后和狱警大哥多聊了几句,“didi有三个月没来了吧?您知道他近况吗?”不止是didi,歌舞团也有两个月没来过人了。 “龙城大都出了点事,暂时停业整顿。” 龙云直觉这里头又有九处的手段,他现在已经条件反射了,但这问题肯定不能问。点点头,提着家里人和常英俊送的东西转身就走。 在越野车上,三个大兵已和龙云处得关系极好,其中一个从常英俊的袋子里翻出个挺精致的点心盒,“这是什么,花里胡哨的。” 龙云看了一眼,两排象棋子大的小圆饼,赤橙黄绿青蓝紫。 大兵特自觉的捏起一个塞进嘴,“好吃,有股杏仁味。” 盒里一共就十二个,龙云尝了一个,味道不错,但他不爱吃甜品。大兵们不知客气为何物,等回到基地时就只剩了俩。 “牛嚼牡丹!”戴逸歌对着盒子跌足大叹,“这是马卡龙,很高级的法国甜点!” 侯坤伸手拿了一个,“马卡龙?没听说过,怎么个高级法?” 戴逸歌开始眉飞色舞的狂喷,于是周克毅把最后一个拿走了。“喂!我的呢?这个要细细品尝……黑子你给我留一口!” 这件事一直让戴逸歌耿耿于怀地念叨了好几天,龙云他们才知道这厮是一切甜点和奶制品狂人。后来这厮不知通过什么路子也弄来了两大盒马卡龙,正赶上第二天龙云探监,就非常不客气地抄走一盒带给妹妹吃。 丢了宝贝点心,戴逸歌抓狂了。但他怀疑了侯坤,重点怀疑了周克毅,甚至还怀疑了外宿舍的人,却死活也没想到会是最不喜欢甜食的龙云。 这件事让龙云印象深刻。 时间就在训练和探监中飞快流过,而离别往往来的特别突然。 大约是临近两年时,戴逸歌最先离开了基地。龙云他们不能问他的去向,他也不能说。临走前,戴逸歌一口闷了一缸子白酒,红着眼睛跟战友们敬了个军礼。 龙云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他留给他的itouch。 然后大概又过了一个月,周克毅走了,再然后是侯坤。龙云却一直在基地训练了两年半,宿舍只剩他一个人。 后来他时常会想起那段时光,虽然不压抑,但绝对称不上美好的时光。他记得窗外有一棵柏树,隆冬时节,随着一团积雪滚落,被压弯的树枝弹回去又是那么挺拔无畏。 这半年时间里发生了不少事。 老妈今年入冬没犯哮喘,秀儿找了个男朋友,常英俊又吞了一小块地盘,didi退居二线当起了艺术总监。 最后这半年龙云的训练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一名神神叨叨,左眉骨破了相的教官专门和他一对一,教的却是些乱七八糟的旁门左道。 龙云猜他是九处退役的情报人员,但他没有问。 荣少君在这半年里也出现的比较勤,每次基本就是和龙云闲聊个把钟头。龙云发现他在观察自己,忽然就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两年半,他学了很多,但不到用时他也不知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用,不知自己到底有什么能力,他的能力到底是强还是弱。 “今天给你一个任务。”这是荣少君最后一次在基地见龙云时下的命令,“你给我把心稳一稳,别像只装满水的茶壶,急不可耐的要往出倒。” 龙云立刻收敛神色。 荣少君戴上军帽回过头看着他,“两个星期。” 龙云精神为之一振,压住心底的沸腾,敬礼:“是!” 他终于要出去了。 来时深秋,去时初夏。 龙云在天未亮时离开了寂静的山谷基地,这一回是陈国镜亲自送他。在车子转过一小片遮挡着基地入口的小丘陵时,龙云突然想起两年多前归队那一夜,和九哥在办公楼配楼的办公室里,也看到一辆车,就是这样一晃便遁隐无形。 当时开车的也是陈国镜吧? “龙云。” “嗯?”龙云从后视镜里看到陈国镜的眼睛。 “留得青山。” “嗯,我懂。” 上午九点半,在一天都没蹲过的监狱里,管教民警指点着龙云在《释放证明书》中的释放人员名字一栏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证明一式三份,一份自己保存,一份监狱存档,一份交原住地派出所上户口。好了,准备出监吧。” 龙云拎着包踏出高墙,门外妹妹的脸笑得无比灿烂。 中午,在自家的小平房,龙大成特意请了假,一家四口终于团聚了。龙云聚精会神地听着老妈唠叨,每一个琐碎小细节都听得津津有味。 叶素兰爱惜地摸了摸儿子健壮宽厚的肩膀,“小云,后院郭奶奶让女婿给你从社区联系了份工作,但我跟老太太说想让你先缓一阵,好好跟家歇歇。成吗?” 龙云早已发现家人看他的目光里有一份小心翼翼,淡淡笑道:“您瞧儿子这铁打的块儿,哪儿用歇着呀?您放心,我在里头认真改造,有监狱的推荐信,还认识了几个好哥们儿,不愁没活儿干。” 龙秀叼着筷子,眼看大家的表情都有点不自然,眼睛滴溜一转,“吃饭吃饭!哥,这可是妈特意给你炖的带鱼。” 傍晚,在家人疑惑的目光中,龙云被一辆奥迪接走了。 常英俊给他摆的接风宴在龙城大都三层高级包间。一路走来,服务员已全部换了新人,看见开车去接龙云的小青年都齐刷刷弯腰叫“远哥”,提起常英俊一律称呼为“常总”。 “兄弟啊!”常英俊是扑过来的,抓着龙云就是一熊抱,然后转身呵道:“叫龙哥!”包间里顿时响起一片瓮声瓮气的:“龙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在李绅被捕时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几乎也被连窝端,漏网的小马仔不成大器,以致李绅的路子和地盘很快就被瓜分干净。 当时常英俊入行太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借助广哥威望才堪堪拿下龙城大都这一小片儿。但恰恰因为此处已被李绅经营成极为成熟的交易点,倒让常英俊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 龙城大都的老板也不傻,常英俊和李绅相比更好相处,更容易糊弄,手下又都是硬碰硬的秃小子,刚入行没多少资本更没什么见识,正是结下厚缘的大好时机。 这年头,铁打的夜总会,流水的贩子,能轮到这么一位已经足够他烧高香了。而且,夜总会也缺不了这种人,没有好货谁来玩?只弄点凉的,弄点水晶,那是酒吧街的小崽儿。 但常英俊毕竟混得久了,人虽鲁莽,心眼却不少。 “老不死以为我不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呢,净跟我兜圈子拿堂,但咱哥们儿能上套吗?一句话,我得入股子。” 说这话是龙云回家三天后,常英俊亲自开车来找他时俩人一路走一路聊,“我没什么文化,洗钱那种高级路子玩儿不转,但钱搁在手里就贬值,你瞅瞅现在这物价房价。” 龙云点头,“是,踏踏实实上一辈子班连半套房都买不起,还是五环的。” 常英俊揉着方向盘掉头,“所以我把这两年攒下的都投进夜总会,也算多条路。” “那您现在是龙城大都老总了?” “哪儿啊!就是一股东,还是暗的不能明说。” “可我听旁人都称您‘常总’。” 常英俊嘿嘿笑着:“这个嘛……我让媳妇给支起一淘宝店,有自己的铺子咱这不就混上‘总儿’了吗?怎么着,你也来一个?” 龙云没憋住,笑了,“谢谢您了,还是免了吧。” “你别瞧不起网店啊,我那专门贩售美梦,弄了一堆倍儿棒的图往上一贴,一万块钱一个梦,还真有人问!你猜怎么着?这小子想近距离围观林志玲!” 龙云都无语了。 车是朝着龙城大都的方向开的,这是常英俊要安置龙云的地方。他不会让好兄弟干马仔的活儿,能找到一个足够信任又妥当的人在夜总会看场子一直是他一块心病。 手下不是没有过命的小兄弟,可常英俊就是觉得他们都没龙云稳当,正好龙云以前在夜总会干过,也算熟门熟路了。 “这工作还算体面,对家里人好交代,你有工作经验,底下兄弟也挑不出什么来。不然我对你一味捧,一味好,倒给你招埋怨。” 龙云挺诧异常英俊这个糙人也有细的一面,别的也就算了,单就他替自己考虑家人感受这一点足以让他由心里感谢。 “俊哥,您对我真是没说的。” 龙城大都比龙云离开时装修的更豪华了,但经理还是老熟人于千岛,歌舞团也还是didi那一套。 之前接风宴上龙云着急回家,不到八点就撤了,并没见到didi,今天他们是下午来的,更不可能见到歌舞团的人。然而,当龙云和常英俊一前一后走进龙城大都时,迎面一个戴墨镜的极瘦的男人低着头匆匆走来,擦肩而过时,龙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 “didi?” 男人脚下一顿,飞快地转过身,“龙哥!” 但是didi的反应很奇怪,他先是要冲过来的样子,但脚底下却生生把自己拦住,小步小步的往后退,“龙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告诉我?你最近好吗?今天怎么来了?” 龙云笑了一下,“这么多问题让我答哪个?你是不是现在有事?先去忙吧,等哪天得空咱们再聊不迟。” didi犹豫了一下,大墨镜下窄窄的一张脸比从前更消瘦苍白,“那……那咱们就改天。” 龙云点点头目送他离去。其实,他没有忽略常英俊的表情,甚至在他刚出声叫didi时,就发现常英俊流露出熟稔中带着不屑的神态。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两年半的训练已经把他磨得能将一切疑问装在肚子里。他有的是时间,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发现。 龙云的职务是副经理。下午他在常英俊的引荐下见了于千岛和正牌老总,一个油头滑脑的中年胖子。 于经理还是原来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地中海的范围有所扩大,精神头很足,西服比从前更上一个档次,浑身透着股精致的糜烂气。 “我这弟兄刚出来,”常英俊兜着龙云肩膀,“里头忒压抑,哥们儿不太爱说话,有什么事还得麻烦于经理帮忙应酬着点。” “常总这话真叫见外,龙云是熟人,就算没有常总吩咐我们照应着也是应该的。” 龙云在整场虚虚假假的应酬中一直保持沉默,只是适时地点点头,笑一下,做足了与社会脱钩的出狱人员状。在基地最后半年的孤独帮了大忙,他甚至不用装,就有种按他妹妹话说的“天煞孤星”范儿。 也许他的气质真发生了某些变化,不止妹子,胡同里的哥们儿和老街坊们,但凡遇见他都有点欲言又止。有阅历的长辈就拍拍他的肩,鼓励两句,浮躁点的毛头小子就直接问:“龙哥,你都经历什么了?” 但这份工作确实如常英俊说的,很体面,家里人很满意,甚至老爸还为此喝了一小盅,感慨夜总会的领导体恤老员工。 在周末过后准备正式上岗前,常英俊又带着龙云去见了广哥。 在最普通的小区的最普通的单元房里,曾经很算一号人物的杨文广替他们俩当了证人,正式拜把子结为兄弟。 除了九处一直没给他下达任务以外,一切进展得都异常顺利。 常英俊在龙城大都的账目很混乱,所以当龙云瞪着他端来满满几鞋盒子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纸片时,常英俊用力挠了挠头,“以后你拢帐啊,我可不管了。” “俊哥……我不是财会专业的。” “你高中毕业了吧?” “毕业了。”“那不就结了!哥哥我初中肄业,能者多劳吧您哪!” 于是在当副经理的第一个月,龙云在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狗刨似的字迹中拼搏。 “这是8?” 常英俊看了一眼,“是5吧?哎哎,不对,我得再看看。” 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龙哥在吗?” 常英俊翻着眼睛哼了一声,扔下纸片子拉开门,“哟,这不是我们艺术总监吗?” didi被拦在门口,左右晃了一下看对方没有让路的意思,只好说:“我想请龙哥去看看我们新排的舞,下周就上台了。” “他现在没空,这种事找于千岛去!”常英俊毫不客气地甩上门低声咒骂了两句,一抬眼瞪着龙云,“你怎么跟这种人有来往?” “以前就认识。” “我当然知道你们以前就认识,但你知不知道他是那个。”常英俊竖起手指在脑袋上比划出两只耳朵。 龙云不置可否,“是就是呗,现在都什么时代了。” “这违反人伦。” 龙云点上支烟继续低头拢帐,“换个思维吧俊哥,如果帅哥都去搅基,世界上的大美妞就全归您了。” “我……”常英俊被噎得直翻白眼,但眨巴眨巴眼又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啊!别说嘿,念过高中就是牛,这小脑袋瓜儿转得真快。” 龙云举起一张纸:“这是几?” 常英俊:“2!” 说是副经理,但龙云基本不会干涉夜总会的运营工作,这是双方之间达成的共识。但他也不是看摊儿的,常英俊这两年混得不错,光是给他派在手下的就有七八个小弟。 总算把最后一笔账归置利索,龙云看着厚厚的账本眼神复杂。 正好小远拎来一兜宵夜,恭恭敬敬地摆在办公桌上,“龙哥,您先垫补一口?” 龙云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的宵夜永远是蛋炒饭外加一碗紫菜虾皮汤,但对兄弟们从不抠着,四五家外卖店调着样的吃,有时闲了还在夜总会后厨亲自上阵包几大帘子韭菜鸡蛋肉的三鲜水饺,往冰柜里一冻,谁爱吃谁自己煮去。 常英俊偶然尝过一次,吃得哈喇子横飞,自此时常顺路过来摸两包速冻饺子拎回家。 “龙哥,您得空再给包点,昨天后半夜给我饿的,一翻冰柜,面渣儿都没剩。” 龙云扔给小远一支烟,“行,等会儿我就……” “砰!”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姑娘扑进办公室,“龙哥,您快去看看吧,有一帮人非拉着总监喝酒,都快打起来了。” 小远一伸胳膊,“找保安去,再不然找于千岛去,滚!” 姑娘吓得像只鹌鹑似的缩起脖子,“龙龙哥……” 小远眉毛一立就要上手推,龙云掐了烟,“行了,我过去瞧瞧。” “龙哥,夜总会的事儿咱不便插手,他们又不是没人。” 龙云拍了拍小远的肩膀,“我冲着的是我哥们儿,又不是冲着他们。” 其实在从前didi还上场表演时,类似的事很常见。来消费的客人喝高了玩嗨了,近在咫尺就有一帮妖娆妩媚的漂亮姑娘小伙儿,“色”令智昏借酒装疯的不在少数。 龙云兜上西装外套,把自发下来就没动过的工牌别好,跟着来报信的小姑娘走向酒吧区。离老远就看见五六个打扮入时的小青年把didi围在中间拉拉扯扯,四周卡座里的客人都躲一边瞧热闹,唯有斜后方阴影里还坐着个男人一动不动。 龙云在近前站定,“都放手。”他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对方听见。 “你谁啊?”一个小青年斜眼看他。 “我是这的副经理,找艺术总监谈点工作。”说着龙云长胳膊一伸,攥着didi的手腕就把人揪了出来,“各位玩儿的开心。andy,送这桌客人一套红酒果盘。”转身就走。 “草!你丫算狗屁啊!” 在didi的惊叫声中,龙云一回身搪开对方的拳头,抬腿还过去一个窝心脚却窝在裤裆里,疼得那小青年滚在地上嗷嗷叫。 守在几米外的小远等人都惊了,叼着烟瞪着眼,看他们龙哥乒了乓啷一顿无影脚,地上就躺一片。 一个穿铅笔裤的勉强爬起来,捂着肚子掏手机要报警,龙云随手抓过来一个染着黄毛缩着肩膀看热闹的。 黄毛惊了,“龙龙哥,您要干嘛?” 龙云一笑,从他裤兜里掏出一小袋烟丝似的东西,回手往那小青年手里一塞,声音轻得宛如耳语,“知道这是什么吗?你报警吧,报吧。” “这不是我的!”小青年双手乱挥。 龙云抬起眉毛,“是吗?你留着跟警察说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你也太鲁了!”事后第二天,常英俊夹着手包挎着媳妇,在傍晚时分趁夜总会开始营业前杀过来,头一句就是这个。 龙云坐在办公室沙发上闷头抽烟。小远再旁边眉飞色舞地:“俊哥您没看见,龙哥那几脚踢得特帅。那帮小子一开始还狂呢……” “滚!擦车去!”常英俊一瞪眼,吓得小远跐溜一下就跑了。 余娇娇看了眼龙云。知道这是老公很器重的兄弟,她虽是头一次见面,但对他印象不错。低头翻了翻手机,往前一递,“哎,你看这个。” 常英俊推开她,“不看,想买就买。” “什么呀!让你看一视频。别来劲啊,看不看!” 常英俊乖乖地接了过来,画面里是一帮人打群架,确切说是一个人打一帮人。视频很短,二十多秒,环境很暗,但眼熟。 “这是?” “昨晚上的视频啊。” 常英俊翻回去重看,眉毛乱跳,“哟!哟哟!哎哟我靠!” 龙云抬起头,常英俊也抬起头,“兄弟,你这么能打呢?最后那一下太帅了!” 余娇娇收回手机躲一边去心安理得的开始逛网店。当大嫂的就是要起一个调剂作用,一帮老爷们肝火旺,由着他们嚷嚷一天得打三场,其实有时候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又偷眼去看龙云。老公的台阶是已经给了,小子要是识趣儿就借着下来,要是犯轴,这种人绝不能留! 事实证明,龙云不仅不犯轴,还是个心细的人。 常英俊眯着眼使劲儿盯着屏幕看,里头放着昨晚上的夜总会监控录像,龙云让他注意那个一直坐在卡座阴影里的男人。 来回看了三四遍,常英俊摇头,“没见过,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帮人识货,那么暗的地方,一眼就瞧出黄毛参了烟丝的草,而且警惕性特别高,但我觉得他们不是路上的人,倒像一帮富二代。” 龙云摁了快进,画面里最后,那个坐在阴影中的男人终于站起身,略略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走出酒吧区。“这人肯定对夜总会很熟,净挑干净地方走,根本抓不着影儿。” 所谓干净地方就是为某些特殊服务预留的没放摄像头的走廊。 常英俊还是摇头,“我肯定没见过,等会儿让兄弟们都看看。” 龙云关了显示器,低声说:“俊哥,对不起,这次是我太冲动了。” “哎!咱哥们儿之间过去的事就翻篇儿,我脾气急,吼你两句你也别往心里去。” 龙云感激地点点头,又皱起眉毛担心地问:“那帮人明显是冲着didi来的,他这两年得罪过什么人吗?” 常英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是我说你啊兄弟,你在意这种人干嘛?那不是什么好货。” “他以前帮过我。” 常英俊挠了挠头,“行吧,你愿意照应他就随你,咱出来混是得讲究义气。不过兄弟你听我一句,这种人不值。” 龙云追问:“他怎么了?” 一直坐在角落玩手机的余娇娇突然说:“还能怎么?抽呗。” 这是龙云最不想听到的结果。 昨天晚上把didi带出来后他试着想跟他聊聊,但didi明显在回避他,那种急切又暴躁的神态龙云以前在于千岛身上见过。 有时候人就是想骗一骗自己,或者不愿意深想那些糟心事。以龙云的观察力,不用余娇娇挑破就足以让他猜到didi的问题。 接下来的几天这件事一直堵在心口。 在训练期尾声,疤脸教官给他看过一些吸毒者纪实录影,但那些都是旁人,即使有很多震撼人心的画面,也抵不上对自己有恩的一个朋友踏进火坑对龙云的打击大。 他的情绪常英俊看出来了,出于对兄弟的尊重,难得没恶言恶语,只是说:“只要抽上了,这人都没皮没脸。你可以在夜总会罩着他,但别的千万别管,管你也管不住。” 九哥自然也看出来了。 在茶艺馆的包间,荣少君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任务,“老陈告诉我他曾帮助过你,所以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想回报他帮助他的时候,是以朋友的身份,和另一个身份无关,绝不允许因为私人事件响到另一个身份的工作。” 龙云长出一口气,“行!”这已算九处在纪律上对他网开一面了。 荣少君呷了口茶,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笑意,“一上来就打架,嗯?这和你可不太像。” 龙云看着他,“蹲了两年半出来,要么被改造成好市民,要么心存积怨变本加厉。我是被冤枉的,又进了这一行,当好人不靠谱,变成暴脾气的金牌打手更符合我的形象。” 荣少君哂笑,“臭小子!” 可惜,就在龙云一往无前地朝着“狠角儿”的方向狂奔而去时,敢在龙城大都寻衅滋事的人却越来越少。 “那地方不能混了!俊哥的好兄弟出来了,下手倍儿黑,惹上就准备跟医院躺俩月吧。”这是有过切身之痛的。 “龙哥是仗义人,就是脾气爆。”这是在常英俊地盘上单飞的小混子。 “擦,听你们吹吧!他以前混哪儿的?”还有不服的。 黄毛一脸坏笑,“潮河监狱刚出来。” 对方沉默了,并且肃然起敬。 跟在龙云手下的那些小弟也对他愈发尊敬了。且不提龙哥在日常对他们的照应,单说外头把龙哥传得神乎其神,作为他的小弟,大家也脸上有光。 小远提着给龙云干洗好的西装进办公室,“龙哥去蒸个桑拿吧,我盯会儿。” 龙云从监控屏幕前抬起头,“不用。这阵子隔三差五就有同一帮人来玩,每次要的料太多太勤,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让大伟过去盯着点?” 龙云想了一下,“不,你和大伟现在开车去找马师傅,再进十二套摄像头。” “大的小的?” “最小的。” “得嘞!那我叫华子过来听招呼,您有事儿吩咐他。” 龙云等他走后悄然复制了一份这帮人的视频记录,又从另一台电脑上调出夜总会的监控,倒回去找到这些人在停车场的录影,截了几张能辨识车牌号的截图。 “龙哥,您今天还是炒饭加汤?”一个高个青年在门口探头。 龙云站起身,“对。” “您这吃得也太素了。要不给您加个牛柳?您嘛去?有什么事让我来。” “你去给兄弟们买宵夜吧,我到场子里溜达一圈。还有,”龙云转过身,“想吃牛柳就买,下回别打着我的旗号。” 青年嘿嘿笑着挠头,“瞧您这话说的。” 龙云先去了地下停车场,手里拎着个小袋子,沿墙边隐在阴影里不紧不慢地走,把所有车牌全过了一遍,遇见一对车震的。 在出口处废弃的收费亭,把袋子里的东西倒进塑料碗。身后立刻有“喵呜喵呜”的叫声,一只黑白花的野猫溜进来,在他裤腿上蹭着走过,蹲下就吃,脑袋都快扎盆里去了。 龙云在它脑门上挠了两把。 然后他去了三层vip包间区,在化妆间外冲相熟的妈咪使了个眼色,妈咪立刻打发两个打扮火辣的小妞儿出来。 龙云跟在小妞儿后面,借她们俩推开一个个包间门撩骚的机会迅速把里头的情景扫一遍。 “龙哥别总是绷着脸嘛~”检查完毕,俩小妞儿一前一后给他夹在楼梯拐角,“我们给您推个油放松放松?” 龙云把两只八爪鱼从身上摘下来,不声不响的走了。 一个小妞儿愤愤不平,“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另一个却说: “多酷呀!他要能看上我,倒贴我都认了。” “我看出来了,是你有病!” 二层是桑拿和spa。今天闲着的技师很少,龙云一走一过,收到洗浴部经理递的眼神就知道没大事。 最后是一层的大舞池和酒吧。台上一个穿旗袍的女歌手正摇摇摆摆地唱着《何日君再来》,这是歌舞表演的收场曲。龙云看了眼表,十二点后是嗨场,能看到来打碟的dj已经在酒吧区企图用酒精淹死自己了。 龙云在舞池边站了一会儿,有服务员给他端来一杯tequila。 didi轻轻走到他身后,“龙哥。” 龙云回手把酒塞给他,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didi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仰头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辣而苦。 台上的女歌手眼神迷离:“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 龙云不知道该跟didi说什么,因为他还没想到一个靠谱的办法。 沾上毒品的人光靠一腔热忱是很难成功阻止他的。龙云不会瞧不起didi,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进了这个圈,那是他的个人**,龙云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批判任何人。 他想帮朋友的忙,但首先得知道对方的自主意愿,如果他本身想走出来,但碍于现实的种种困难,龙云一定会帮忙。 如果本身没这个意愿,龙云也打算让他有。现在困难就集中在这儿,万一didi是自愿吸毒,他该怎么做?怎么让他回头? “龙哥,龙哥你别走。” 龙云停下脚步。 狭长的走廊里,不再登台的didi铅华洗尽,灯光下只是个清秀大男孩,还是原来的打扮,少了一份妖娆。 在他的沉默中,龙云冷不丁问:“你想戒了吗?” 一个男人从他们身边经过。didi抿紧嘴唇,突然噗嗤一笑,用满不在乎的态度武装自己,“原来龙哥是因为这个懒得搭理我了呀,我还以为是什么地方得罪您了呢?” 龙云警惕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没看didi,只在他小臂上重重一握,“记住,你是我看重的朋友。”一错身跟上那个男人大步离去。 didi站在原地很久都没动,灯光下修长的身影显得那么孤独。 “龙云吧?” 当跟着这个男人走入监控盲点时,龙云心中已有八分笃定这是那天阴影里的人,但没想到对方突然回过头跟他说话。 “是。您是?” “李骐轩。” 李是大姓,但龙云有一种微妙的直觉,“我以前认识一位李哥。” 李骐轩微微一笑,“我知道,我是李绅的堂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常英俊对李骐轩的出现反应很大,这让龙云有点好奇。之前看监控录像时明明表示不认识,为什么听到名字就变成热锅上的蚂蚁? 但常英俊不许人提。这几天他脾气暴躁,看谁都黑眼,龙云问过一次这李骐轩到底是什么人,常英俊差点翻脸。 小远虽然年纪不大,但很早就跟着常英俊混社会了,心里佩服龙云为人处世,冒险含含糊糊地提醒他,“您趁早别打听,这是俊哥心头一道疤。” 不过,这边不说龙云自有消息来源。 睡醒一觉睁开眼已是正午,龙云蜷着腿抻了个不够爽的懒腰。 自他们兄妹上初中,他就搬到沿北墙加盖的原本当做仓房的小屋。不到三平米的狭小空间,一米八长,一米五宽,只外墙上抠了个一尺半见方的小窗户。床是龙大成按着屋子长短可钉可铆自己打的,自龙云的个头蹿上一米八就再没能睡觉时伸开过腿。 外间有人轻手轻脚的移动,龙云翻身坐起,猫着腰挑帘出来,鼻翼突然呼扇了一下,“哟,炖牛肉?” 叶素兰正把一只大海碗摆上桌,“你二婶昨天晚上送来的,说是有机牛肉,还拿了串提子,秀儿吃了点,剩下的我给你镇在冰箱里。” 龙云扫了眼桌子,碗里土豆多,牛肉没几块。他这二婶也算个奇葩了,虽然时不常的送点东西,但每次这个量……都不够喂猫的。 龙云拿肉汤拌了碗饭,叶素兰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夹肉,“你天天熬夜,多吃点。” “不用,越吃越馋,借个味就成,特香。” “下午还还健身去?” “嗯。反正是单位发的卡,不去白不去,还能冲澡。” 健身卡确实是发的,只不过是九处发的。市里最大的连锁健身房,离龙云家最近的分店骑车十五分钟就到。 刚入六月,天气已然热起来了。说晴不晴说阴不阴,什么时候抬头看,天上都拢着一层灰似的。龙云走进健身中心,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人精神一爽。 走到35号储物柜前,柜子一共两把钥匙,他一把,九处一把。往四下里扫了一遍,确认没人,开柜子。在折叠整齐的运动背心里,龙云摸出一只信封还有他上次放进去的u盘。 他曾暗自嘲笑过九处传递情报的方式太老土,直到一次偶然,发现华子趁他下班后检查他的电脑,小远也不止一次以手机没电为由借走他的手机。不过没关系,他的通讯录里,九哥的姓名栏是“二叔”,陈国镜是“大舅”。 龙在卫生间里把九处给的情报看完,用水把纸张打湿,无声无息地撕碎冲走。 之前用u盘递上去的视频资料里的那些客人身份已经都查清了,是李骐轩的朋友,果然一水富二代。 李骐轩名下有两家公司,表面是正儿八经的实业家,在暗处的毒品买卖里专走高端路线,受众以富豪高知和演艺圈为主。 常英俊嫉妒过李绅有财力组织“大趴”,殊不知和李骐轩一比简直差到太平洋去了。 资料里,公海上的豪华游轮,背景深厚的高级私人会所,海关三次莫名其妙的撤诉,每一条背后都藏着多少不可见人的秘密? 龙云在跑步机上耗费了一个小时,直到手臂上固定itouch的护腕湿透。洗过澡换过干净衣服,顺路去了趟超市,在肉类柜台大手笔的买了五斤牛腩。 冷不丁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竟然是余娇娇。 “嫂子也来买菜啊。” 余娇娇探了探头,“哟,买这么多肉?” “家里人多。” 余娇娇推着购物车和龙云并行,“你大哥最近上火,我刚从网上学了一手夏季清火靓汤,晚上给他煲一个。” 大嫂的厨艺是公认的“敢于创新,敢于挑战”,只不过苦了常英俊,每次都得鼓足勇气“敢于实践”。 龙云赞了句嫂子真贤惠就不再吭声,倒是余娇娇突然没头没尾的说起常英俊和李骐轩的过结。那还是在认识龙云之前,常英俊刚刚从广哥手下分出来自立山头,整天混在酒吧街,仗着拳头硬,拼出来两个小地盘,谁知其中一处的混子拐了八道弯认识李骐轩。 “归结到最后英俊被他整得在酒吧街待不下去了都没见过李骐轩本人。这混蛋手段才狠呢,一点面子不给留。” 龙云阴着脸,“好,这次他既然敢找上门,说什么我也得替俊哥出口气!” 余娇娇满意地点点头,放软声音,“但你得小心点,李骐轩恐怕有备而来。这人心眼多,咱没必要跟他兜圈子,最好能出其不意给他点教训,让他吃点苦头。” 龙云掀起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嫂子放心。” 余娇娇甜甜地“嗯”了一声,“怪不得英俊这么看重你,果然是好兄弟。” 可惜余娇娇撺掇龙云替自家老公出气的小算盘打得响,殊不知龙云正暗自庆幸有这个二缺当挡箭牌,白给他一个寻衅滋事挑起两拨互殴的好机会。 所谓狗咬狗一嘴毛,既然九处人力资源有限,顺手推舟借刀杀个人什么的,最完美了。 晚上到了夜总会,龙云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梗着脖子嚷嚷俊哥受的委屈他龙云豁出去折胳膊断腿也要找李骐轩算账。 华子和大伟一个抱大腿一个拦着腰,“龙哥,您这是怎么了?别冲动啊龙哥!” 小远跐溜一下就跑了,等闹腾了有二十分钟,常英俊就来了。摔上门先给龙云摁在沙发里,“兄弟,你就别跟我裹乱了成吗!” 龙云恶狠狠地说:“俊哥,您别管,嫂子都告诉我了,这口气必须得给您出!” “出个屁!别听那娘儿们的!”常英俊回头瞪了眼小远,“滚,擦车去!”然后一屁股坐在龙云旁边,抖出两支烟。 “兄弟……”常英俊头一次这么苦恼,这几天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搅得他脑仁儿跟要裂了似的。出来混了这么久,打架拼拳头他不惧,但他知道自己斗心眼子是真不灵。 以前栽在李骐轩手里差点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偏偏这回又遇见他。果然是树大招风吗?可他这点买卖应该入不了李骐轩的眼啊! “俊哥,”龙云听他只叫了句兄弟就没了下文,不由口气硬起来,“您怕了!” “我要怕我是你孙子!”常英俊堵在心里苦水这就决了堤,“哥哥我这是面对现实,你懂吗?现实!现在不是我自己光杆在外头混了,有老婆有兄弟,多少张嘴等着吃饭。” 龙云还不服,“这算什么,我相信弟兄们都和我一样,大哥跌份我们也没脸,与其这样不如给他个教训。”说着无比自信的比了比自己的拳头。 常英俊深吸一口气,五官都挤在一起,又憋屈又愤怒,“教训李骐轩?人家已经先下手了!如果这人好对付,当年我也不至于让他整得跟三孙子似的。” 龙云一愣,“先下手?” 常英俊往后仰着摊在沙发里,沮丧地说:“是啊,他截了我的货。财大气粗……那帮子上家没一个讲义气的,认钱不认人!” 上家。 终于离真正目的又进一步。常英俊虽然把账交给了他,但对上家一直讳莫如深。龙云狠抽一口烟,“不能找他们谈谈吗?俊哥,这路子可千万不能丢。” 常英俊烦躁地挠头,“我自然知道不能丢!告诉你吧,这都是李骐轩打算好的,早不截晚不截,偏赶这个节骨眼!” 龙云脑袋里的小雷达瞬间竖了起来,“什么节骨眼?” 常英俊咬了一下舌尖,歪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下决心,最终重重的“唉!”了一声,先打开办公室的门往外张望了一圈,这才坐回来压低声音说:“八月南边有大人物北上,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如果能搞定了,以后咱们就大富大贵。” “啪!”常英俊被抽得一趔趄,脸上顿时浮起一枚红红的五指山。时值周末,他拎着大包小包去探望广哥,话没说上两句就挨了这么一巴掌。 “废物!你怎么能告诉旁人南边要来人的事?”赵文广气得不轻,“早跟你说过什么?你都给我当耳边风!” “不是,您老先别生气。我这不一秃噜嘴不小心给说漏了吗?但我观察了龙云好一阵子,他虽然看着稳,芯儿里也是暴脾气没脑子的。您瞧那天娇娇一撺掇就要抡拳头往上冲,而且他的底细我是反复查过的,虽然上过警校,但被开了。再之后又因为李绅进去蹲了两年半,这种人反起来比咱们狠……” “行了行了!”杨文广一挥手打断了他,“成天就知道耍嘴皮子。” 常英俊赶紧凑过去给广哥揉肩膀,“您疼我,抬举我,干儿子心里清楚着呢。您发火也是怕我身边有不干不净的人,但龙云的事您就放心吧,华子和小远见天盯着他,而且他一本地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杨文广长长地叹了口气,“龙云的名声最近越来越响了。有能耐的人多得是,但最后能当大哥的又有几位?手下人风头盖过自己是大忌。” 这之后广哥又说了许多经验之谈,提起“想当年”,老头的话海了去了。 常英俊磕头虫似的听一句点一下头,直到脖颈子都酸了杨文广才算说尽了兴。赶紧由手包里拿出厚厚一只大信封,双手捧着放在茶几上,“孝敬您老买点好茶叶。” 杨文广没看,只说:“李骐轩那边先不要动手,晚上我约了西城的佛爷,由他出面摆一顿和头酒,不愁李家小子不给面儿。” 常英俊赶忙应了,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 杨文广又说:“不管怎么着,还俩月就到日子了,多大仇都得先放一边,务必在南边人上来之前稳住李骐轩。等买卖到手,你抡圆了干死他也无所谓。” “得嘞!” 与此同时,正在睡梦中的龙云却被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吵醒。看眼手机,才十点半,一翻身拿枕头压着头,接茬儿睡。 “阿姨您就放心吧,这网给您连上了,以后就让龙秀从网上订货,便宜,快递员还给您送家来,不用您跑。” “那敢情好,真是多谢你了。来来,喝茶。” “您别客气,我带着水呢。” 龙云一骨碌翻起来以为自己幻听。外头说话这个怎么那么像侯坤呢?顾不上细琢磨,兜了件t恤一挑帘子…… 迎面看见龙秀端了盘西瓜,“哥起来啦?是不是我们吵着你了?” 龙云直眉瞪眼的看着坐在桌旁的人,不是侯坤又是谁? 侯坤满脸堆笑站起身,热情的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大哥好,我是龙秀的同事侯爱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侯坤把电脑拾掇完正好赶上中午饭点儿,叶素兰要留饭,但家里没现成的菜,龙云借势说:“我请小侯外头简单吃点就得了,大热天的您别忙。” 侯坤也连连表示下午还有事得早点走,又客气了几句俩人就出了门,来到胡同深处老街坊开的小馆。 馆子是用一大间正房改的,进门只有四张桌,已坐了两桌。紧里头小吧台后架着一条又窄又陡的楼梯,爬上去豁然开朗,是个挑起来的小二层,也有四张桌,全空着。 菜单是挂在墙上的两排水牌,点菜基本靠吼,老板在楼下应着:“得嘞!炖带鱼,烧羊肉,五香毛豆,芥末墩儿!” 侯坤扒着围栏喊:“再来两瓶冰镇啤酒。” “好嘞!” 上菜时老板也懒得动,叫一声:“云子,你们的菜得了!”龙云就顺着楼梯蹬蹬蹬的下去端,上来时多了一盘炒疙瘩儿,是老板送的。 等菜上齐,俩人先开吃,当烧羊肉被扫干净时,楼下又来了一桌,听对话是趁着雨季之前街坊帮忙换新瓦,主家请客。 小馆子里热闹起来,楼下推杯换盏吹牛扯淡。楼上,龙云和侯坤都放下筷子,一边喝啤酒一边挤毛豆吃。 龙云起身从围栏处向下张望了一圈,坐回来后低声问:“什么情况?” 侯坤挨近一些,“根据你递的线索顺藤摸瓜,处里用另一条线查出八月会有一条大鱼从南边游上来。九哥让我知会你一声,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不要轻举妄动。” 这与常英俊的消息不谋而合。龙云看着侯坤,“就为通知这么点事儿也犯得上给你安排个新身份?” 侯坤有点为难:“龙哥……” 龙云又说:“我知道纪律。只问一句,北上的人是不是阳天会的?你能说就说,不能就别搭理我。” 侯坤无奈了,“你这么问我怎么答你都能猜出来。放心,这次九哥给过话,要来的人是谁想干什么你的任务有多大机动空间,一律都会跟你说清楚。” 龙云点了支烟,“很棘手?” 侯坤知道跟他打太极也没用,“确实棘手,不仅南边的人,李骐轩也是个危险人物。” 所以处里突然把侯坤安置在龙秀身边。龙云在心里默默地把话补全。 “龙哥放心,一切有我。” 龙云眯起眼,“工作上我放心,但不许你打我妹主意。” 按荣少君的话说,阳天会是龙云这茬儿小伙子们的终极目标,是东南亚第一武装走私集团,但阳天会到底有多厉害?只需看他们派了个人北上就搞得这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无论是九处,抑或道中人。 城东紫孔雀私人会所,装修豪华的大包间里也有一场饭辙,但和龙云那个寒酸的小二楼相比,这边一张红木大桌旁围坐了八个人,六个年长的,两个年轻的。 地上铺了厚实的地毯,人走在上面悄无声息。一轮酒水过后,服务员识趣地退了出去。 坐上首的一名中年男人发话了:“自朱韬被端,阳天会在华北的‘大总’之位就一直空悬,谁都知道这是条金路子,但我们这帮老的见惯了你争我抢两败俱伤。今儿摆一席和头酒,以后有钱大家赚,也让南边的人看看咱们北边人懂得齐心协力。骐轩,你觉得呢?” 李骐轩淡淡一笑,“长辈们都是过来人,先不说这建议如何,就算偏心,只要吩咐下来我做小辈的也不敢不从。” 一位圆圆胖胖眉目慈祥的老头呵呵笑着,“你看你看,我就说骐轩是这一代孩子里最懂事,最顾大局的。广哥,还不快让你家小兄弟敬一杯?” 赵文广微微点了下头,常英俊立马端起酒杯。 李骐轩抬了抬手,“先不忙。趁着今天叔叔们都在,我也有两件事请大家给评断评断。” 常英俊暗道不妙,脑门上唰的就起了一层薄汗。 “头一件,我堂弟虽然因行事鲁莽东窗事发,但他倾注心血经营起来的夜总会却让人抢了,这不应该吧?第二件,不管最后各位老大是否真能齐心协力,和阳天会接洽时总不能乌泱乌泱过去一群人吧?” 杨文广沉着脸,“那你的意思是?” 李骐轩心平气和地说:“是我们李家的得还给我。不独吞阳天会的路子,对外不设‘大总’,但咱们内部得选个人领头。” “怎么选?” “凭实力说话,能者上位。” 这顿和头酒吃得一点都不和。常英俊在这之后简直如临大敌,不仅每天亲自到龙城大都盯点,而且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 龙云的办公室被霸占了,只好临时在三楼小姐们的化妆间旁弄了个小屋。这本是一个大套间的情趣暗房,里头到处是镜子,竟然还有一个等人高的黑铁笼子。 didi第一次进来时惊得眼珠子都快转丢了,摸了摸墙上悬挂的皮鞭和绳索,“龙哥,你还有这爱好呢?” 龙云从监控上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信不信我给你塞笼子里去?” didi仰头一笑,风情万种,“我还真会一出笼舞,正好跳给你看?” 龙云料想他过来不会是单纯为了闲聊,干脆点了支烟等他说正题。 didi站了一会儿,拖了把椅子坐在办公桌对面,沉默着抽了一支烟后,果然噼里啪啦的说起来:“我知道你特看不起我,觉得我抽上这个就是堕落了。可于我来讲,明知有毒,但只要能让我暂时忘掉一些事,不用去面对那些压力,我宁可追求这片刻的欢乐。这种感觉你不会懂,所以想劝我的大道理就免了吧。今天我来只想问上次你说看重我,拿我当朋友的话是不是真的?” 龙云:“是真的。” didi脸上泛起一丝满足的笑容,施施然起身,“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站住。”龙云也站了起来,“就因为拿你当朋友,所以我不会看不起你,更没想过跟你讲什么大道理,希望你戒了不过是觉得这东西对身体不好。” didi一脸惊奇,“你说什么?” 龙云扬扬手,“我也有烟瘾,很理解这些玩意不是说戒就能戒的。但你抽的这个太祸害人,我可不想三十岁就去给你上坟。” didi啐他:“呸!乌鸦嘴!” 龙云挠挠眉毛,“压力什么的我也有,但减压的方式也不止是抽这个吧?要不咱哥儿俩一起试试旁的?练瑜伽怎么样?我听说普拉提也特磨人。” didi白了他一眼,“我看真正磨人的是你!” 龙云忽然又摆正脸色,“戒了吧,真的。” 但没等didi回话,常英俊就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走走走!快撤!” “怎么了?” “市局突袭检查,我刚收到的消息,快!” 常英俊自拿下龙城大都的一年多,区里的片儿上的关系自然都打点过。论规模,他这一摊算不上最大,论人员密集和惹眼程度又远远低于酒吧街,所以这次市局搞突然袭击确实很意外。 龙云也觉得不大对头。以九哥的深沉,既然想用常英俊钓大鱼,没道理在这个要劲儿的关口由着旁人来搅局儿。 装着一肚子疑惑和猜测,常英俊带着人马急匆匆躲到位于城郊的一处果林。 这是广哥置办的产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外围是百顷樱桃园,围绕着一片天然沼泽湖,沿湖边留出三分地,老两口时不常来种个菜,钓钓鱼。 他们前脚一到,留在城里盯梢的华子就来了电话,“我联系上韩处长了,是李骐轩点的。” 常英俊一巴掌扫飞桌上的茶具,“我就知道!” 余娇娇抱着才满周岁的闺女,“知道了不就行了吗?你现在发脾气砸东西有屁用?他先动手咱再还回去就是了。这样倒好,出师有名,日后就算提起来咱也占着理。” 旁边的小弟们见大嫂发了话也赶紧跟着敲边鼓,常英俊眉头紧皱,“娇娇,你先带孩子睡去吧。” 余娇娇撇了撇嘴,但一屋子男人也确实轮不到她说话,虽然她一直自认比常英俊强,觉得自己更冷静更聪明,但谁让她是女人呢?老爸又不争气,地盘不好好经管,整日在外头胡搞乱搞,弄得她在常英俊面前越来越没底气! 又看一眼屋里的人,眼神在龙云身上转了两转,无奈那臭小子眼皮都不撩,余娇娇只得抱着孩子怏怏而去。 常英俊摆摆手,“都散了吧,小远守夜听信儿,这事等明天我跟干爹商量之后再议。” 龙云上前一步,“俊哥,小远开了一路车,还是我守着吧。” 常英俊已经没心思想这些,点头应了。 等人都散尽,龙云独自坐在堂屋里抽了两支烟。走到庭院,借着月光能看出瓜果蔬菜的虚影,东南角墙边还有一架葡萄藤。 乡下的夜晚万籁俱寂,龙云坐在葡萄架下仰头看了会儿天,慢慢从兜里摸出耳机戴好,停了一停,确定院子里只他一人,手才又摸回裤兜。 电话接通,“九哥,是我。” 凌晨三点,看门狗都睡得四抓朝天,一个点燃的啤酒瓶凌空而来,旋转着砸在农家院里。随着玻璃破裂的声音,一摊火蹭的一下就照亮了寂静的夜。 “啪!啪啪!”接二连三灌满煤油的酒瓶子纷纷落下,龙云只来得及跳起来大喊:“着火了!有人偷袭!”转瞬间场面就乱成一团,有提着裤子往出跑的,有大呼小叫开水管的。龙云贴着院墙,“别往中间去!回来!” 但他喊晚了,一个小弟正正被飞来的瓶子砸了满头满脸,顿时烧成个火人。 “刚子!”小远连滚带爬就要往外冲,被龙云一把揪住,“别去,已经晚了!”夏天穿的衣服少,沾一身油,这火一挨上就是直接烧肉皮,刚子又被砸了个兜头盖脸。 小远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突然院门处又传来一阵哀叫,两个好不容易冲到门口的小伙子直挺挺往后一倒,扑在地上就不动了。 一道狂妄的声音在外头喊:“英俊哥!你不是很能打吗?有种出来啊,哈哈哈!” 常英俊被小弟们护在身后,一听顿时就蹿儿了,抄起一把小远刚搬出来的砍刀就冲上去:“今儿豁出命去不剁了你们这帮孙子我对不起我弟兄!” 小远等人也都红了眼,纷纷抄家伙就要上去硬拼。 龙云由斜里一扑薅住常英俊的衬衫,“俊哥,这儿走!”说着反身靠墙扎下马步,一拍肩膀,“上!” 剩下的火油瓶子全砸空了,也许对方根本没料到常英俊他们能冲出火线,外头不过区区七八个人,很快就被这帮靠拳头起家的痞子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但对方也是有备而来,一看情况不妙立刻有两辆汽车横冲直撞的开过来。最终常英俊他们一个也没抓到,但看那一地鲜血,估计对方不残也得重伤。 “轰隆!”烧得最厉害的正房塌了。 “糟了……糟了!糟了!我媳妇和闺女还在里头呢!”常英俊扔下刀疯了似的就要冲回去,小远等人死命拦着,“俊哥您不能去!” 常英俊一脚踢开小远,“滚!谁他妈拦着我我剁了谁!” 小远刚要爬起再拦,突然就跟见了鬼似的大叫:“啊!龙哥!” 熊熊火海中,龙云站在墙头把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先扔下来,紧接着一跃而下,强壮的臂膀里抱着啼哭不止的小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李骐轩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不知道他怎么还能得意的起来?怎么还有脸来跟他邀功。 “李总,您看这回的事儿办得漂亮吧?今后借常英俊俩胆子他都不敢再跟您犯劲。嘿嘿,兄弟们前天晚上真是尽心尽力,虽然个个挂彩,但能为您办事是您看得起。” 李骐轩微微侧了下头,旁边立刻就有一名俊俏小伙儿递出去一只鼓鼓囊囊的提包。 男人接了,拉开一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您瞧您瞧,这多不好意思。” 李骐轩笑了笑,“兄弟们辛苦一场,这点小钱不提也罢。都知道是给我干活吗?” “没有没有,您吩咐过不让旁人知道,所以除了我再没人知道了。” “很好。”李骐轩忽然叹了口气,“只是,这回出了条人命,还得劳烦你躲出去避避风头,等我把这边的事都料理好,你就可以回来接手‘错爱’酒吧那一片了。” 说罢又是一个眼色,那俊俏小伙赶紧再次递过去另一只提包,比刚才的小一些。 听着对方千恩万谢,李骐轩淡淡地说:“我给大连的朋友打了招呼,你尽管过去玩,吃喝住行自然有人尽心招待。” 说完这些,李骐轩就着人送客,等这宽大奢华的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人时,他打了个电话,“人过两天就到,做的利索点。” 桌上香茗袅袅,李骐轩慢慢转动着茶杯陷入沉思。 自从堂弟那帮人被连窝端,手下一直没有特别得力的人。像这回的老六,连“教训一下”的话都听不懂,分寸全无,给他惹了这么大的娄子! 常英俊那狗脾气必然要报复,老家伙们更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敲他竹杠,佛爷之类的墙头草也就罢了,赵文广那把老骨头还硬得很,常英俊不愧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凑成了一对儿。不过他手下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人物,老六也提到了…… “李总。”去送客的小伙子回来了,见李骐轩闭目养神也不敢惊扰,招呼一声后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我最近看上一个人。”李骐轩睁开眼,从金丝边眼镜后射出的视线透着一丝疯狂,一丝渴望,“给我查,龙云。” 李骐轩见过龙云的拳脚,诧异过龙云的敏锐,甚至破例亲自一而再的出现在龙城大都观察他,直到龙云悄然跟上,在那个没有监控的地方,他不惜暗中挥退保镖,只为和他打个照面。 他有一种感觉,龙云是属于他的,是应该跟随他左右一起走向更高的辉煌,而不是跟着常英俊那种傻缺,白白浪费,白白被利用。 他权衡过龙云因为李绅会对他产生强烈排斥,但李骐轩很自信,他相信当他把可以给龙云的锦绣前程摆在他面前时,这个小伙子不会拒绝他。 聪明,有分寸,能打,能扛。多好的人才啊,还这么忠诚。 这是三天后李骐轩再次面对龙云时的想法。他料到了常英俊会报复,但疏忽了常英俊没他想象中那么鲁莽。果然,能霸占龙城大都的人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当汽车爆胎撞向隔离墩时,李骐轩忍着小腿骨折的痛苦,竟然有点期待龙云会第一个跳出来。 但是,没有。 龙云是在他躺在医院特需病房时才出现的。 李骐轩放下手里的书,似笑非笑地看着穿白大褂的龙云,“真抱歉,门口那两个不是你对手,早知道你要来怎么也得安排俩高手让你好好过过瘾。” 龙云摘了口罩,到床尾把病床摇高一些,“您太客气了。” 李骐轩亲切地拍了拍身侧,“坐。”然后他被龙云的表情逗笑了,“干嘛闪那么远?我都已经这德行了。” 龙云由茶几上拿起一只沉甸甸的水晶玻璃花瓶,“好事成个双?” 李骐轩不以为意,“干嘛装得那么粗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那边柜子里有烟,有水果,你随意。” 龙云也冲他笑了,“谢谢您,下次的吧。这回来拜访是为了大家能心平气和聊一聊。” “哦?聊天好啊,我正闷得慌。手下人没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憋得我只能看看书。”李骐轩忽然把书封一转,“看过吗?这书很不错,送你一本。” 龙云的耐性似乎被他耗尽了,又或许被他惹毛了,细长的眼睛里冷光一闪,像头愤怒的公狼,漂亮极了。 李骐轩知道不能捉弄得太狠,话锋一转,“想聊点什么?你说吧,我听着。” 龙云退后两步打开门,然后常英俊进来了。 李骐轩特别特别失望。 不过出乎意料,常英俊没有像个无脑儿似的耀武扬威,甚至一句也没提之前发生的事,反而相当有深沉的表示打打杀杀没个完,冤家宜解不宜结,等他出院后大家应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李骐轩还是很乐意跟懂事儿的人交流的。都这个时代了,谁还愿意玩古惑仔那套老把戏?没技术含量,没品。 “好,承蒙俊哥邀请,那就一周后,听林馆。” 龙云跟着常英俊一起来到停车场。 午夜时分,四周静悄悄,常英俊长长地呼出一大口气,“怎么样?哥哥是不是特有小马哥的范儿?” 龙云表示:“还缺根牙签。” 车开一路,常英俊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沉稳镇定,没头没脑的咒骂李骐轩,放狠话等“大事”一过要灭他全家,把好勇斗狠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龙云虽然没跟着煽风点火,但也随声附和。如果李骐轩听到这段对话,恐怕会无比后悔自己竟然自降身份同意和这种无赖地痞“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车子一直开到常英俊老丈人家楼下。龙云也一起下了车,从后备箱拎出一兜保健品外加一lv的包。 “这点补品是兄弟们一起凑份子孝敬嫂子压惊的,包是让我私自做主以您的名义买来送嫂子逗她开心的。” 常英俊瞪着眼说:“对对,女人就是要这么哄。兄弟,害你破费了。” 龙云轻咳一声,“俊哥您误会了,包是用公账上的钱买的,这个我可消费不起。” 常英俊愣了愣,仰头大笑,然后突然给了龙云一个熊抱,“云子,今后不管谁说什么,你都是我亲兄弟。” 龙云拍着他后背,“俊哥,您不一直拿我当亲弟弟对待吗?” 常英俊庆幸龙云看不到他的脸色,手上更加三分力抱了龙云一把,撒开,又紧紧地攥着龙云的胳膊,乱七八糟的嚷着:“以前的不算,今天开始算!你嫂子和侄女的命是你救的,有朝一日,就算需要哥哥还你一条命,哥眨巴一下眼都不是人!” 龙云顿了一下,点点头,又呸了一口,“哪儿跟哪儿啊您就咒自己,赶快回家吧,嫂子肯定特担心。” 常英俊一撇嘴,“回去等着我的也是三堂会审,我那老丈人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跟我抖威风了,想想就膈应。还有你嫂子……唉!幸亏你聪明帮我弄了个包,要不这娘儿们碎叨起来真比唐僧还烦。” 忽然又问:“你有对象了吗?” 这还是常英俊头一次关心他的私生活,看来是真拿他当弟弟了。龙云做了个痛苦的表情,“哥,有您这前车之鉴,我决定要开始慢慢培养对男人的兴趣了。” 常英俊一惊,“啊?真的!你看上谁了?” 龙云都无语了。 这之后到了约定的日子,常英俊带着龙云如期赴约。虽然从广哥那学了一大套话,但常英俊毕竟只有个壳子,李骐轩很快就把他看了个透。 这次和谈不能说不顺,但在龙云看来,李骐轩似乎很不满意,不过效果还是有的。 广哥给了常英俊一个底线,让他抛出龙城大都三成的份额给李骐轩表示诚意。其目的是暂时稳住对方,放个烟雾弹,等时机成熟,一举拿下和阳天会合作的领头人位置,然后再反水掐掉李骐轩所有货源。 但到了席面上,李骐轩在欣然接受这份厚礼的同时,还主动分给常英俊紫孔雀高级会馆的三成份额,作为礼尚往来。 这一下把常英俊弄懵了。龙云也在猜对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直到李骐轩说:“我跟龙云也算不打不成交,我很欣赏他,以后紫孔雀这边就让龙云过来盯着吧。” 常英俊一下就蹿了,这是要卸他左右手啊! 哥们儿也顾不上说话方式,直接撅回去,李骐轩顿时就变了脸,最后勉强仗着涵养把话兜回来,才算没闹个不欢而散。 暂时的和平终于维持住了,龙城大都又恢复了往日生机,上次被市局抓走的黄毛等人也都放了出来,龙云终于又搬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didi在龙云第一天回来上班时就冲了过来,担忧心疼溢于言表。 手里攥着一盒药膏,迟疑地盯着龙云手臂上已经变成深褐色的擦伤疤痕,恶声恶气,“就知道说别人!我看你这份活儿对身体也不太好吧?干脆转行吧,钱哪儿都可以赚,实在不行学会了瑜伽当教练去!” 龙云伸出手,“药是给我的吧?” didi剜了他一眼,“给你给你给你!”说是这么说,到底还是拧开盖子亲手帮他抹上。 “龙哥。”didi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把药膏涂匀,“我……我打算戒了。” “真的?” “真的。” “这个很难。” “我知道。” 这是这阵子龙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也是他在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我会尽全力帮你。” didi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歌舞升平是什么样? 龙云站在大舞池边的台阶上,俯览着一桌桌在这里购买欢乐的客人们。 有带亲朋好友来开眼的,桌上摆着华而不实的红酒果盘套餐,花几百块体验被人当皇帝一样伺候的快感。 有只点一杯软饮却一坐就坐到十二点的,两只眼直勾勾的盯着舞台上的姑娘们。 还有……龙云看到黄毛猫着腰溜到一个半月形沙发卡座旁,鬼鬼祟祟地递出去一小包东西,手一翻,一小叠大红票就揣进了口袋。 卡座里一名被众星捧月的小青年斜仰在沙发上,用满不在乎的姿态抽了一口旁边小妞刚卷好的纸烟,昂起头,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龙哥,这个孝敬您。”黄毛不知什么时候摸过来,手一送一缩,龙云的西装上衣口袋里就多了个叠成方块的一百块钱。 “拿回去。”龙云不动。 黄毛脸色变了变,“您……别嫌少呀。” “你们家孩子不是才满月吗?就算我随的奶粉份子。” 黄毛噎住了,抓耳挠腮,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这是俊哥的意思,一年份的全免,知道你不容易。” 黄毛激动了。龙云立刻又补上一句:“抱俊哥大腿哭去,别脏了我的裤子。” 这边黄毛刚走,didi又冒了出来,小脸苍白。 龙云扶了他一把,“喝过了?” didi点点头,“这玩意真难喝。”勉强提起精神,“又背着常英俊做好事呢?何必自己当冷面神,功德都记给旁人?你这人真有病。” 龙云没接话,扶着他走进员工通道,带回办公室安顿在沙发上。 小远之前帮忙盯监控,现在见龙云他们回来了赶紧站起身,但正眼都不瞧didi,“龙哥,我去买宵夜?” “行,多一份炒饭和汤。” 小远冷笑,“人家金贵,恐怕吃不惯吧?”但被龙云一瞪,立刻撒丫子跑了。 didi安安静静地枕在沙发扶手上,盯着龙云看了好久,忽然说:“我跟于经理请了假,明天只开十点的晚场,你带我们去郊游吧?” 龙云盯着监控,“够呛,我白天得睡觉,晚上……” “不行!你必须陪我去!专家说了,新鲜空气和大自然有助于戒毒。” “哪个专家说的?我砸他们家玻璃去。” didi来了横劲儿,开始胡搅蛮缠。龙云知道他刚喝完美沙酮特别难受,也许人生病时都比较任□?最终当然是他败下阵来,didi得意极了。 小远来送宵夜时,didi蜷成一团睡的正香,小远说:“龙哥,我真不明白您。” 龙云点了支烟,“我被李绅陷害那次他帮我做过假供,但手底下姑娘胆子忒小,拆穿后差点连累他被拘留。俊哥经常说,出来混要讲义气对得起朋友,我不知道当一个人能为你做到这个份儿上是不是就算朋友?正好,今儿你告诉我吧。” 小远半天没说话,最后憋出来一句:“龙哥,我错了!” 龙云掐了烟继续去盯监控,“那你就让所有心里犯嘀咕的兄弟都知道他们错了吧。” 歌舞团一直包着一辆中巴当班车,这次出游把整日混迹在娱乐场所的姑娘小子们乐坏了。一路上像春游的小学生似的唱着歌,刚开进山区没多久,看见路边的野花和野果树就兴奋了,遇见一小块玉米田时竟然要求司机停车,她们要去偷菜。 原计划的景点一个都没去成,因为大家集体迷上了吃饭的农家乐小院。 当姑娘们听说中午吃的松蘑是老乡从后山上采的,立刻萌生了体验“采蘑菇的小姑娘”的兴趣,didi也对场院里的鸡窝情有独钟,蹲在那儿执着的想摸出个鲜鸡蛋来。 老乡说现在山上野酸枣开始红了,didi又拉着龙云去摘枣子。 其实野酸枣真没什么好吃的,一层薄薄的果肉包着核。摘的时候也麻烦,枝枝杈杈上全是刺,龙云百般小心,还是被扎了两回。 didi用纸巾托着一小把酸枣,边走边吃,“以前在老家穷,没零食,经常吃这个。其实山里挺好的,五六月有桑葚,七八月有酸枣,还有野梨,野苹果。到秋天东西更多,柿子啊,核桃呀。就是春天青黄不接的,但我家那边有一种很肥厚的小树叶,我们都叫它酸枝儿,一片片只有小指甲盖大,一咬一股酸酸甜甜的汁儿。” 龙云双手抄在裤兜里和他并行,“你老家在哪儿?” didi看了他一眼,“干嘛?瞧不起我是山沟里的?哎!你看,有核桃!” 夏天的核桃都是青的,躲在宽厚的树叶下,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我要核桃!” 龙云仰头看了看。这棵树长在半山坡,有年头了,枝繁叶茂的。“要这个干嘛?现在也不能吃。” “我就要!拿着玩儿。你给摘吧?好不好?好不好?” 龙云被缠得没辙,只好爬树去摘。didi还在底下挑三拣四,“哎哎,不要那个,我要大的。不,不,这个太丑了。啊!我要那边的,那个一对儿的。” 龙云按住一小段树枝,“这个?” didi仰着脸,高兴得直拍手,“对对,就是它!” 龙云忽然也开心起来,因为didi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这是一次真正的郊游。姑娘们三五成群杀上山,逮着什么摘什么,看见什么采什么。末了,老乡蹲在一边偷笑,“费劲巴力弄回来一堆狗尿苔。” 然后农家院就被扫荡了。鸡蛋,干菜,蘑菇,院里自家栽的西红柿,黄瓜,甚至大葱都给薅下来不少。 回程时,龙云在姑娘们的叽叽喳喳中睡着了。再睁眼,车窗外已是城里的大街小巷。didi靠在他肩膀上,还睡着。 郊游的事很快被传了出去,二楼的技师们,三楼的小妞们都待不住了。 城里一进七月就热得人心烦意乱,鼓舞团的姑娘们又把郊区形容得样样都好,那青山绿水啊,那新鲜空气啊,那让人流口水的瓜果蔬菜呀。 和龙云相熟的妈咪用蕾丝折扇在他肩上一拍,“瞧瞧您办的好事儿,我家闺女们心里都长草了。要不,龙哥再辛苦一趟?” 这位妈咪是归顺了常英俊的,月月该缴的份子钱从来一分不少。龙云招来小远,“你和大伟弄两辆商务舱,陪薇姐去山里避避暑。” 薇薇拿眼角飞起一个嗔怪的眼神,“龙哥好偏心哦~”但她也只敢说到这儿,再深了可真不敢。龙云虽然很少跟她私交,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对这爷们就是犯憷。 看着得了美差恨不得就留哈喇子的小远和大伟,薇薇堆起应酬的笑容。真论起来……龙云比常英俊更有大哥范儿,办事又特别地道。多少次三楼闹起来都是龙云去平的,该狠的时候狠,该让的时候让,从来不会让她在中间难做。 “薇姐,这回安妮去不去呀?”小远色眯眯地问。 “去,有远哥陪着,安妮说什么也得去呀!”薇薇娇滴滴的用扇子半掩着脸,交换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难得出去一趟,远哥可得陪我们安妮好好玩玩哦。” “啊?应该是安妮好好陪我玩玩吧?” 薇薇心里恨得骂娘,面儿上却扭着腰撞小远,“讨厌。” 正闹着,didi来了,一进门就歪在沙发上。一直没说话的龙云突然站起身,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烧起来了?” 薇薇在旁边冷眼看着,一股酸水就堵在心头。恰好大伟在她屁股上掐了一把,“薇姐不够意思,安妮陪小远,我呢?” 薇薇拍开他的手,娇嗔的横了一眼,“毛都没长全呢,裹什么乱?” 大伟不干了,拉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身上带,“怎么没长全?你摸你摸。” 薇薇咯咯笑着躲,大伟又去捉。didi一皱眉毛,“吵死了!” 龙云回过头,“小远,你上去和薇姐定一下人数和时间,大伟去跟于经理打个招呼。” 这是明摆着哄人!薇薇的笑容一僵,扭身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似不甘心,回头时只看到龙云一个背影,夜总会统一发的西装那么严丝合缝的贴在他身上,比那帮穿armani的土鳖帅多了。 也许是出去玩那次累着了,didi这几天对药物的反应很厉害。十分钟的工夫身上的衬衫就湿透了,整个人都跟被卸了骨头似的。 龙云见他一个劲儿的咽口水,就问他是不是想吐? didi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刚喝完,不不能吐,不能……” 美沙酮是didi一个颇有权势的朋友给弄来的。但这玩意因人而异,经常需要检查,遵从医嘱确定药量,可didi就是不见医生。 龙云看了眼表,“走,我带你去医院。” “不……呕!”didi还是吐了。趴在沙发边缘,肩膀一耸一耸的。等终于吐完,见龙云掐着一大堆面巾纸蹲下来要擦,didi又急又窘,扒拉他胳膊,“别,别。” 正好华子从门外探进头,“龙哥。” “你怎么回来了?”华子是被派到紫孔雀盯场子的。 “李总说过来瞧瞧,俊哥还得一会儿才能到,您先上去应酬着?” 龙云对李骐轩的警惕性非常高。这人说话绕,行事怪,下手狠,长了副斯文脸,使着最毒的手段。 如果说对付常英俊龙云还混着三分真性情,面对李骐轩,他得把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一路走上三楼,在服务生的指引下来到龙城大都最豪华的包间。推门而入,李骐轩独自坐在暗红的长沙发上,正出神地盯着对过一整面墙的巨型鱼缸。 站在门口的一名青年低声打了个招呼:“龙哥。” 李骐轩转过头,“来,过来坐。” 龙云走过去,没坐,“李总……” 李骐轩拍拍身边的位置,“坐下陪我看看鱼。你喜欢鱼吗?你看它们在水里游来游去,多自在。经常看看水族箱有利于放松,你太紧张了。” 又来了。这种不着边的话龙云非常头疼,但他还是坐下了。 李骐轩闲闲地靠在沙发里,叠起腿微微侧向他。近距离看,这人的眉眼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精致,仿佛每一根眉毛都按照特定顺序安放在最恰当的位置上。 龙云点了支烟。 李骐轩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饶有趣味的盯着他,“尼古丁可以帮人镇定,你抽烟这么勤,难道是经常面对一个傻缺大哥所以需要镇定情绪?” 龙云直接把烟掐了。 李骐轩淡淡一笑,冲门口的青年使了个眼色,那青年立刻递上来一只黑色的细雪茄。李骐轩亲自剪了烟,不容拒绝的塞给龙云,又从青年手上接过zippo,啪的一下点燃。 龙云看了他一眼,低头凑在火苗上吸了一口。 李骐轩甩上zippo,“相当老大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能不能先把李骐轩抓起来?现在我想拿到紫孔雀的证据易如反掌,正好也能帮常英俊清了对手,免得阳天会的人来了这厮掉链子。” 荣少君好笑地看着炸毛状态的龙云,“这变态让你吃不消了吧?” 龙云怪笑一声:“哈!你也知道他变态?” 荣少君扬了扬眉毛,一副“孩子你还嫩”的表情,“小意思,之前阳天会华北区的大总朱韬比他甚多了。” “朱韬?” “嗯,高学历高智商,高血脂高血压,还是个高个儿,所以我习惯叫他朱五高。” 龙云要疯,换了谁二十四小时内连着跟两个说话不着边的人打交道都得疯。 “唉,淡定淡定。”荣少君非常首长派的挥了挥手,“当年出了点变故,不得不摘掉朱韬,否则你现在的目标应该是跟着他而不是常英俊。犯罪分子在某些方面的特征是融会贯通的,你先拿李骐轩热热身也不错。” 这段话让龙云脑子里瞬间掠过一个推论:李骐轩和朱韬相比是小变态,朱韬被九哥搞定,于是九哥就是最大的…… 荣少君继续说道:“李骐轩的背景相对复杂,动他之前需要协调的部门比较多。咱们九处摘人向来是一摘到底,绝不给对方东山再起的机会。而且暂时留着李骐轩的作用有两个,第一在时机成熟后要用他拔掉几个官儿,第二是给常英俊一个最强对手,以烘托英俊哥的高大形象,让阳天会的人肯正眼瞧他。” 所谓对手的强弱决定了胜者的含金量。龙云一口气闷了半杯浓茶,“我现在应该正义凛然的表示多留李骐轩这祸害一天,就多一个被祸害的人。” 荣少君有点无奈,“心甘情愿被祸害的人,即使没有李骐轩他们也会去找另一个祸害来祸害自己,不想被祸害的,早晚能走出来,就像你那个跳舞的朋友。自我放纵是旁人拦不住的,只有出现契机,他们才肯回头。” 既然已经提到didi,龙云正好顺着说:“您能给找个医生吗?我朋友现在用着美沙酮,但都是自己估摸的药量,这几天反应特别大。” 荣少君问:“吃多久了?” “得有半个月了。” 荣少君看着龙云,“你知不知道美沙酮的副作用会随着服用日期的推进而逐渐减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朋友又复吸了,但在一时不坚定后还想戒掉,所以出现副作用反复的情况。” 龙云心里一凉,“能给安排他强制戒毒吗?在不声张的情况下。” 荣少君停顿片刻,“只要你朋友是自愿的,并且有足够的自制力,我可以帮他安排。但根据他目前的情况看,很难。资源有限,我不想浪费在一个不值的人身上。” 九哥的话虽然有点刺耳,但龙云明白他在这方面见多识广。只是,在心里他对didi依然抱有期望,更愿意相信他是有自己的苦衷。在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吧,侯坤不是也说戒毒是艰难而漫长的过程吗? 自从需要面对的人物和环境日趋复杂,龙云唯一庆幸的就是九处把侯坤安排在妹子身边。这贼猴儿就是一人精,每每在家里看到他故意留下“侯坤出没”的痕迹,龙云就特别踏实。 有时候他也能和侯坤简短的交流几句。didi的事是他们说得最多的,因为这不是工作,没有谈话限制,而且能和一个彼此知根知底无需提防伪装的朋友聊上几句,很舒坦。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左右,眼看七月将尽,didi的药物反应仍然很严重。龙云几次想问他是不是又抽上了,但看他难受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原封不动的咽了回去。 而且,他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再照应didi,那位人还未到就已掀起明争暗斗的阳天会“特使”终于要来了。 和坐立难安的常英俊相比,李骐轩确实稳得多。几乎天天都来龙城大都,有时是招待朋友,有时是来找英俊哥打牌。 他们都是打通宵。“碧水红颜”那间包房几乎成了李骐轩的专属,薇薇手下最漂亮的姑娘安妮也几乎成了李总的专属红颜。 小远才借着外出郊游与安妮打得火热,现在冷不丁刚尝到甜头的温香软玉就被旁人霸去了,上面心头一股火,下面裤裆里也一股火,没三天嘴上就起了俩泡,脑门也拱起一枚粉嘟嘟油汪汪的大粉刺。 夜半三点,龙云正准备带大伟去盘库,小远阴着脸推门进来,“龙哥,楼上三缺一,李总叫你去救场。” 龙云扫了他一眼,“安妮今天出台,走之前跟我说客人未必过夜。你查过手机没有?我刚才听见个动静,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小远一下就精神了,扑到办公桌上乱翻,找出手机一看顿时红光满面,“靠的!就那傻缺李总规矩大,还什么进屋不让带手机,险些误了小爷的乐儿。” 龙云把自己的手机放进抽屉,“你跟安妮先说一声晚点儿到。我得上去当牌架子,你和大伟把库盘了再走。” 这是他第二次被临时叫上去当牌架子。三楼打得大,一百的底儿,一把“素七”就得掏出去一沓子大票。 龙云的牌资是公账上出,虽不是自己的钱,但输赢之间满眼火红的钞票说不诱人那是假话。钱财美人,美酒都摊在这小小一方麻将桌上,勾着人就往奢侈糜烂的沟里带。 给伺候局儿的打赏一出手就是三四百。龙云在心里默算,一张一百元是三斤牛肉,是秀儿的一双鞋,是老妈小半个月药钱。 李骐轩的手从来不过钱,身后站着个小伙子,薇薇妩媚妖娆的偎在旁边。 这一把他在庄上自摸一条龙,推开牌点了支雪茄,一指小伙子收拢的钞票对薇薇说:“咱们玩个游戏。你随便抓一把,如果成双就赏你,如果是单,你得想个辙逗我开心。” 这玩法够洋的,桌上人和包间里伺候局儿的全来了精神。 也亏得薇薇是妈咪,见过大世面,眉梢眼角的贪婪藏得滴水不漏。先飞一圈媚眼,这才慢悠悠翘着手指一捏,由钱堆儿里抻出来再一捻,两张百元大钞沙沙响,巧笑嫣然:“喏,做人呢,不要太贪心。” 大家先是一愣,继而都给她喝彩。李骐轩弯起嘴角一摆手,“说得好,赏。”小伙子手里的钞票全进了薇薇的化妆包。 这得有四千多吧?龙云收回视线,发现李骐轩正看着他笑。 他接手时已是南风三,半圈牌很快就打完了。 薇薇掐准时机把手下姑娘们全带了进来,输了的泻火,赢了的左拥右抱。常英俊夹着手包先撤了,被旁人笑话家里有只母老虎。 龙云也想走,但没走成。李骐轩让他给沏功夫茶,自己陷在红沙发里闭目养神。龙云第一遍茶刚洗完,李骐轩说了句:“累了,想静一静。”屋里人全都特识相的各自搂着妞儿退出去。 龙云坐在茶台前,麻将灯已经关了,背后的大玻璃鱼缸反射出道道波纹打在墙上,把李骐轩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李总,喝茶。” 李骐轩睁开眼,盯着龙云擎在面前的小茶盅,眼神一错,顺着龙云的手指关节一路看到他的眼,“在里头那两年多没少受苦吧?” 龙云一笑,“都过去了。” “李绅就是个**,但你不是。如果你真能做到‘都过去了’,就跟我吧。”李骐轩抬手制止了要回话的龙云,“其实我这个人很有耐性,尤其遇见中意的人从不会强压牛头,必须让对方心服口服。但这回的机会赶得不好,太急,我也有点急了。但你仔细琢磨琢磨,平心而论这对你是不是一机会?” 龙云放下茶盅站起身,“行,那我回去琢磨琢磨。” 李骐轩一抬腿,正正拦在他膝盖上,“回去干嘛?就在这儿琢磨。” 龙云沉下脸,“李总,您是明白人,非得让我把话说透了?咱出来混,彼此留个脸。” 李骐轩笑着踢了踢他的膝盖,“脸值钱吗?能替你赚到钱吗?坐下,让你给我沏茶,跑什么跑。我的茶呢?” 龙云不动,“李总,我和俊哥拜了把子,有过命的交情……” “过个屁!”李骐轩毫无预警的重重在他膝侧一踢,龙云腿窝一麻,人就坐了回去。“常英俊是赵文广的干儿子,那老杂毛给所有大哥递了话,把你贬得一钱不值,玩命捧他的徒子徒孙,为什么?那些老派的都怕手下人盖过自己的风头,所以现在这帮新起来的是一代不如一代。常英俊明面上把账交给你,可你知道他上家是谁?发没发现账对不上?这还叫过命?被人使唤着还被人防着,你的下场还不如那‘走狗烹’。” 龙云满面怒容,“李总!” 李骐轩哂笑,“行啦,别装了,其实你心里早就明镜儿。今天就咱们俩,你实话跟我说,你在顾忌什么?怕常英俊对你家人不利?怕我也是利用你?” 龙云沉默片刻,再抬眼,已然换了个人,“你怎么证明你没想利用我?” 对面这小伙子褪去鲁钝的锐利眼神让李骐轩兴奋得浑身一颤,目光灼灼,“好!好!这才是龙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八月六号,数伏之末。 龙云记得很清楚,这一天艳阳高照,因为头一晚的狂风暴雨,城里难得是蓝天白云。当他替常英俊拉开车门时,停车场背阴处还有零星几摊未蒸干的积水。 英俊哥戴着宽边太阳镜,点上支烟,斜斜叼着,双手拎着西装领子一抖,冲龙云一摆头:“怎么样?” “帅。” 英俊哥咧着嘴得意了一会儿,低头凑在反光镜前扒拉头发——从圆寸愣用发胶抹出来的小分头比较不听话,总有那么一撮在后脑勺撅着。 龙云扭开头和小远对了个眼神,俩人都是一副很内伤的表情。 “云子,你说我的头发怎么不像你的那么听话呢?这什么玩意?”英俊哥发现了那撮倔犟的毛,“快给我弄弄,怎么还翘起来了。” 小远轻咳一声,“俊哥,赶紧上去吧,我看见广哥的车已经到了。” 常英俊弄了点矿泉水倒在手心,一边走一边摁着后脑勺搓。没成想越搓越厉害,连周围的头发也朝各个方向愤怒地竖了起来。英俊哥飚了,“下去没有啊!” 身后跟着的人集体点头,“下去了下去了。” 龙云都不忍心看。这后脑勺,简直就是个…… “英俊啊,你怎么顶着个鸡屁股就来啦?”在电梯里巧遇佛爷,圆胖脸上笑得肥肉乱颤,“这是你们小年轻新流行的吧?我果然老了。”细小的眼睛一转,又笑呵呵地打量龙云,“还是小龙看着利索,有范儿有派,倒把我们英俊比下去了。” 是人都听得出这老胖子是存心挑事儿,但龙云还得客客气气的。 常英俊依然倒腾着他那一脑袋糟毛,没心没肺地说:“我兄弟自然有范儿。如今小字辈的谁手底下有他这样的?谁不羡慕?哼,保不齐多少人还惦记我兄弟呢。” 说者无意,龙云却看到佛爷笑容一僵,三角眼滴溜乱转。 恰在此时电梯“叮”的一声,门开,四五个穿西装的小崽儿亲亲热热的迎上来,“佛爷您老路上还顺啊?”“俊哥好!”“龙哥好!” 佛爷亲切的在龙云肩上捏了一把,“英俊你看看,连海淀的崽子们都认识你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小龙是大哥呢,哈哈。” 常英俊敷衍一笑,扭头问负责接待的小崽儿,“棉叔到了吗?” “没呢,说是昨儿睡得晚,已经在路上了。” 常英俊抬脚就踹,“没正事儿的玩意!人大老远打南边来,头一宿就不得消停。谁负责招待的?越老越不懂事,就他妈会耍嘴皮子玩花活!” 这指桑骂槐太没技术含量了,饶是佛爷天生笑模样都有点挂不住脸子,嘴角眼角一垂,和气全无,已然满脸横肉。 龙云看着佛爷肉山似的背影冲常英俊摇头,“何必呢?” “你甭管。这帮老的排外,做兄弟的替你立了万儿,以后他们就不敢胡说八道了。” 被踹的小崽儿也是个机灵鬼,知道这脚不是冲着他,一看佛爷走了就又贴上来,“俊哥您移步,已经到了八位大哥,再晚了不好。” 常英俊瞥他一眼,“委屈你了。”向小远一摆手,“赏!”那边立刻塞过去几张大红票。 龙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别学李骐轩成吗?” 英俊哥翘着眉毛摇头晃脑,“不帅吗?” 小远笑嘻嘻的探过头,“帅,帅爆了。” 今天是给阳天会的丁棉摆的接风宴。 海鲜城的包间很宽敞,两张十人席大桌还空着相当大一块地方摆沙发茶几。进屋先铺天盖地一片金灿灿!垂地窗帘,台布,沙发罩,椅子坐垫,一律福字纹明黄缎。 龙云跟在常英俊身后进了包间,小远等人和其他大哥的小弟都被让到另一个小宴会厅。 英俊哥的鸡窝头相当惹人注目,八位先到的都扭过头来看他。 李骐轩正站在窗边和另外两个人低声交谈,眼神在常英俊身上轻蔑地一点而过,落在龙云那却是深沉如潭。 也许是他的注视太过明目张胆,旁边两名青年老大也都好奇地看过来。龙云在跟着常英俊先给五位前辈问过好后,不得不主动过去打招呼:“李总。” 李骐轩浮皮潦草的往左右一比:“瑞哥,武哥。”就算是引见了。 两位大哥的态度都很友善,甚至有点儿过了,“这就是龙云?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我那边的小弟兄常提起东城龙云,刚才勤勤儿的往外跑,我还以为这小子肾虚,结果他说龙哥要来,今儿说什么也得亲眼见见。刚遇着没有?瘦高条儿,穿灰衬衫的。” 是那个挨了常英俊一脚的小子,龙云想起就是他在一堆人里唯一喊了声“龙哥好”。 “遇见了,挺精神一小伙子。”看来这位就是海淀的瑞哥了。龙云暗想:门口那一出估计是有意而为,佛爷恐怕也已经倒戈李骐轩,不然哪儿就这么默契的一唱一和? 李骐轩自替龙云引见后就一直没说话,只是站在一旁观察他和两位大哥应酬。当他看到龙云并未装出那副蛮鲁相,反而进退有度时,深潭似的眼底泛起笑意。 瑞哥察言观色,突然提起:“听说李总最近和俊哥联手,把龙城大都和紫孔雀在东边做得风生水起。要不我常说俊哥就是点儿幸,一年半之前才东拼西凑盘下龙城,转头又借上李总东风。李总啊,等您拿下大总的位置,可别只照顾俊哥,也让我们兄弟沾沾光。” 一旁的武哥跟着敲边鼓,两人已然是归顺臣服。 龙云不由看了眼正和广哥说话的常英俊,视线回转,李骐轩已站在他身侧,“我那有内蒙的朋友送来的小羊羔,明天你来紫孔雀,咱们好好喝一场。” 龙云毫不回避他的眼神,“喝?难不成是庆功宴?” 李骐轩勾起嘴角,“庆什么功?明天立秋,叫你来贴秋膘儿。” “你带龙云干什么!”赵文广用眼角瞄着和李骐轩站在一起的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干爹,这事儿以后再跟您细说。总之一句话,我是拿他当了真兄弟。” 赵文广狠狠瞪着常英俊,就像以前还当大哥时要教训这傻小子一样。他早就瞧出龙云是个祸害,果不其然,自他出狱后常英俊愈发不服管了。 当年手下也不是没有机灵的,但机灵的心眼太多,哪儿有常英俊这种傻不愣登的好摆布?这些年把心思活的全剔了,只留小远那帮愣头青,千防万防,到底还是冒出个龙云。 赵文广又盯着龙云看了一眼。算了算了,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先放他一马,等把大事搞定,想剔了这小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干爹,您和叔叔们都谈妥了?” 赵文广缓下神色,“放心吧,咱们这边占了六个,李骐轩顶天只有四票。等过会儿丁棉到了你注意我眼色,佛爷把话头引起来你就提议让大家公选,杀姓李的一个措手不及。这事当着丁棉的面儿做齐全,就算日后那小子想反水也没戏。” 常英俊挠着下巴嘿嘿笑,“干爹啊,这事成了咱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啦。” 赵文广抬手就抽了他一后脑勺,恨铁不成钢:“你给我稳当点!” 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手腕上念珠的佛爷笑得眉眼弯弯,把整个包间里的景儿收进眼底。常英俊,李骐轩,一个看着硬,一个看着软。到底是银样镴枪头,还是棉里藏着针?哦,还有一个龙云。这小子才刚冒头就被李骐轩看中,恐怕也不是一般人。 旁边有人问:“佛爷,您乐什么呢?” “没什么,看着新起来一代就高兴。” “那您瞧哪个好?” 佛爷还是笑:“哎哟,这可不好说,我是哪个都喜欢。” “那您瞧今儿这行市,怎么走?” 佛爷一抖手摸了摸光头,“走,走着瞧,瞧吧,瞧热闹。” 佛爷不愧是佛爷,一语成谶,一顿接风宴果然是跌宕起伏,热闹非凡。 两桌人除了昨天负责接待的武哥,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丁棉。别看这人年过不惑其貌不扬,却是阳天会缅甸分会第二把交椅昂丹的心腹智囊。 丁棉话不多,态度不傲也不过分热络,说一口相当标准的普通话,低头吃菜,敬酒就喝。喝多少脸也不红,只要有人说话眼睛立刻跟过去,也没见怎么犀利,却能看得人浑身发冷,自觉把应酬的话省了只捞干的说。 还好在坐的几乎都经过大风大浪,一时倒也没跌份,但有两个人最引人注目——李骐轩和常英俊。 李骐轩可能是唯一一个面上心里都稳得住的,风度谈吐自然是出类拔萃,丁棉连着看了他好几眼。 常英俊肯定是唯一一个把紧张表现得淋漓尽致的,也不知脑门子上的汗是吃香辣蟹吃的,还是让谁泼了杯白开水。丁棉也看了他好几眼。 第一个乱子出在推选领头人上。 前半段是完全按照赵文广的计划来的,但在选人时,佛爷倒戈了,六对四变成了五五分,赵文广那神情似乎会随时跳起来砍死佛爷似的。 包间里炸开锅,两派人各说各话,人人都抢着跟丁棉把自己支持的人夸成一朵花。一时间,“棉叔棉哥丁老板”不绝于耳,丁棉却不说话了,只是听,而且一直点头,似乎谁说的话都听进去了。 然后第二个乱子来了。 丁棉特别有耐性的等所有人都喷完,这才不紧不慢地表示:两位大哥都是人中龙凤,但熟人推荐总难免含着人情往来。所以,他要自己品评。 可具体怎么品怎么评又是笑而不语,只说:“难得北上,我也有十几年没来过了,如果李总和俊哥有空,陪我四处走走看看吧。” 龙云坐在次席,侧头看见李骐轩微微一笑,很有度的谦虚了几句就借着明天立秋邀请丁棉去紫孔雀做客。再看常英俊,小脸煞白,满脑袋被汗水浸湿的短发全炸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没人知道丁棉打算在这边停留几天,他的脾气也让人摸不太准。 说给面子吧,真给。常英俊在被李骐轩抢先邀约后,在接风宴散席时匆匆忙忙地也请棉叔来龙城大都逛逛。如此拾人牙慧又欠沉稳的举动,丁棉却欣欣然同意了。 说不给面子,第一个被撅的就是赵文广。老头着急替常英俊拉拢,仗着资格老名声大,自信满满的请顿酒席,却连丁棉一句话都没得到,倒让跟着丁棉来的“助理”给推了。 那小助理看着不过二十郎当岁,话虽委婉,但意思很明白:棉叔的行程安排的很满,除了相关人员,其他闲杂一律不应酬。 “行程?他来北边不止是选大总?”侯坤啃着烤鸡翅,被双面辣虐得不轻。 龙云又叫了两瓶冰镇啤酒,“明天晚上他来龙城,我找机会探探。” “别介!”侯坤着急地摁住他手腕,“九哥说了,不许你轻举妄动,丁棉那边自然有人盯着,你的任务就是给他留个影儿混个脸熟,再后面怎么做要等待命令。” 龙云点点头,“李骐轩呢?九哥安排好了吗?什么时候下手?” 侯坤做了个鬼脸,“我发现了,你是真烦这一位。注意点吧龙哥,你忘了大头怎么教的?人的情绪是会通过最细微的神态细节流露出来的,时刻平常心。” 龙云不以为然,“也就是跟你,不用装不用藏。而且你也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来来我这位置。” 侯坤嘻嘻笑,“免了,还是您来着吧,我当这小文员挺好。”忽又收了嬉皮笑脸,圆溜溜的猴儿眼深沉难测,“觉着压力大了?” 龙云有一瞬间恍惚,这眼神让他想起九哥,“还行,能应付。”反正只剩两年零二十八天。 侯坤喝了口啤酒,看着他,“龙哥,到日子之前,没退路。” 龙云没吭声,扭头看胡同里路过的男女老少。 路灯下,一张小桌,他和侯坤面对面坐在小马扎上吃鸡翅喝啤酒。大背心,沙滩裤,人字拖,时不时拍一下小腿撵走蚊子,看起来和其他最普通的食客一样,和其他吃饱喝足回家俩眼一闭踏踏实实一睡一整宿的人一模一样。 “少喝点吧龙哥。” 龙云看了眼已经空了的啤酒瓶,“是啊,我该上班了。” 有了九处的指示,当丁棉来到龙城大都时,龙云除了跟常英俊一起在门口迎了一下,之后就和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盯监控,直到他在切换至停车场的画面时看到李骐轩。 三楼,碧水红颜。 常英俊都快气疯了,也顾不得贵客在座,梗着脖子就问:“你来干嘛!” 李骐轩先和丁棉打了招呼,然后淡淡一笑,“俊哥您忘了,这边有我三成份额,算起来也是我的地盘之一。棉叔来玩,我怎么也得尽一尽地主之谊。” 常英俊张着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对丁棉说:“我在他家紫孔雀也有三成!” 丁棉笑着点头,“这样很好,看得出两位大哥很和谐,很团结。哎,李总过来坐,刚刚俊哥开了支红酒,味道不错。咦?那位小兄弟是谁?总看到站在俊哥后面,也不吭声。” 不放心跟上来的龙云一直尽量不显眼的站在门边,突然被点名,很惊讶丁棉的观察力。 常英俊立刻说:“这是我好兄弟龙云。” 丁棉还是笑着点头,“不错不错,看起来一表人才,俊哥手下卧虎藏龙。” 常英俊露出少许得意,“棉叔好眼力,我这兄弟,仗义!是我的左右手,离了他就觉得心里不踏实。您是不知道,曾经有一孙子暗算我,要不是龙云,我老婆孩子都没了。实话实说,我们俩,那真是过命的交情,铁打的兄弟。” 李骐轩挑眉一笑,龙云只觉得头疼。很明显丁棉只是说两句场面话罢了,谁有心思听您夸兄弟? 果然,丁棉等他说完就转头和李骐轩聊红酒,产地颜色口感,说起来头头是道。 幸亏常英俊在某些方面的迟钝让他免受尴尬,特别自然的插过去搭话,把肚子里那点红酒知识玩命抖落,说到兴头上还口无遮拦,“小远,去把我珍藏的那支红酒拿来!” 小远都惊了。俊哥唯一珍藏过的就是两瓶号称特供中央军委的茅台,而且后来看新闻才知道打着这种旗号的都是假酒。 龙云一拽小远的袖子,“去啊,俊哥的藏品都放在地下酒窖,钥匙在于经理那。” 于经理?“哦哦哦!”小远如获至宝猛点头。 于千岛那个假斯文确实有好红酒,以前他们哥们儿还笑话他娘儿们唧唧,是爷们就应该大口喝二锅头!翘着小手指头捏高脚杯多二啊,喝之前还得摇,累不累呀! 没想到刚拉开门就差点跟于经理撞上。 “哎呀妈呀!”于千岛被吓得尖叫,这和他的地中海秃头油肚男的形象反差太大,在场的人都默默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于经理来得正好,”龙云一闪身堵住门,“小远正要找你去拿红酒。” 于千岛眉开眼笑,“哎哟龙哥,咱俩怎么就想到一起去了?您看。”龙云往他身后一瞧,四个服务生,红酒六瓶,大果盘两个,小吃三套,最末还端着满满一托盘酒杯。不仅如此,各部门经理和负责人也都来了,didi在最后歪歪地站着,冲他撇嘴。 就这么个工夫,于千岛已经挤了包间,满脸堆笑,“丁老板,这几天玩儿的开心吗?可别光顾着工作累坏了。您哪,对自己要求忒严格,咱得劳逸结合不是?您瞧瞧,咱这的按摩技师可不是摆设,手法一流都有真功夫,您得空来放松放松?” 龙云跟在后面听着这话很蹊跷。于千岛什么时候和丁棉这么熟了?这厮一张巧嘴是司空见惯,但那态度更多了三分尊敬,有点不太对头。 常英俊浑然未觉,起身说:“棉叔,这位是于经理。”又把后面跟进来的人逐一介绍。 龙云看到李骐轩露出一个看好戏的表情,其他经理都点头哈腰的叫:“丁老板!” didi往龙云身后一闪,嘀嘀咕咕地骂:“狗腿子!” “怎么回事?”龙云微微侧过头小声问,“你们认识棉叔?” 前头的经理们开始轮流给丁棉敬酒,闹闹哄哄的龙云也听不太清都在说什么。耳边一热,是didi贴过来咬耳朵,“刚才于千岛说姓丁的往这儿砸了一大笔钱,以后他就是大老板了。” 龙云猛抬眼,穿过人群去正好看到丁棉拍着常英俊的肩膀说:“俊哥,今后咱们就是合伙人了,要彼此多照应,就像你和李总那么团结友爱。” 这是今天晚上龙云第二次庆幸常英俊在某些方面的迟钝。骁勇火爆的俊哥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味儿来,于是在第二时间,被龙云借口嫂子来电话给叫了出去。 两分钟后,走廊尽头的装饰镜被英俊哥一脚踢烂,暴跳如雷:“这是要抄我老底啊!太孙子了吧?云子,你说!有这么做买卖的吗?啊?” 龙云做手势示意他别嚷,“现在还不清楚那边的意图,先别急。我琢磨着他们要重新把北边经营起来,光挑个大总肯定不够。以他们的实力财力,这边必然要有几个自己的实体,人心隔肚皮,这年头谁也不会轻易相信谁。” 常英俊还真听进去了,嘬着牙花子一点头,“也对,换我我也不会轻易信了谁。哎,你说他投资龙城,是不是看上咱的地头关系了?” “那必然。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往咱这砸钱也是看重您。” 常英俊美了,“真的?” 龙云也笑了,“反正我是这么觉得。要不您问问广哥的意思?毕竟是长辈,经验多。” 常英俊又泄了气,“别提了,干爹现在一听丁棉的名字就搓火,而且他那经验跟不上时代了。你看李骐轩,外头当着老总,里头当着老大,又是企业家又是十大杰出青年,多提气,多拔份儿。你看我,耗子似的见不得光,都是老一套害的。” 龙云兜着他的肩膀往回走,“您别说气话,这事不告诉广哥肯定不行。不然事后知道了,老爷子肯定跟您发脾气,多少年的交情平白多一大疤瘌。” 常英俊耷拉着肩膀,别提多垂头丧气了。 龙云还想再劝,忽然小远急匆匆跑过来,“龙哥,里头出事儿了!” 龙云一进屋就看到didi站中间把小玲护在身后,面向丁棉扬着下巴:“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这是歌舞团,您想找乐儿,三楼化妆间有的是野鸡!” 一直陪在旁边的薇薇立马不乐意了,冷笑着说:“哟!瞧您这话说的,什么叫野鸡啊?野鸡也配往丁老板跟前走?当痰盂儿都没人要!” 李骐轩笑眯眯地说:“薇姐别生气,总监是搞艺术的,口快心直。棉叔,我们这位总监是很有名的舞蹈家,一心追求艺术,就是追得有点晕,不知怎么追到夜总会来了,您别见怪。” 丁棉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总监气质超然,能在这种地方出淤泥而不染,可敬可佩。” didi没常英俊那么迟钝,话中嘲讽听得明明白白,当即脸色一变,张嘴就要骂,忽然有人摁住他的肩膀往后一带,劈头盖脸一个大嘴巴就抽了过来。 龙云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亏你还是舞蹈总监,不懂事的玩意儿!棉叔抬举你,给你脸你不要,还敢在这儿杵着?滚!”说罢拎小鸡子似的一手提一个把他和小玲赶出包间,也不关门,站在走廊里继续叫骂。 英俊哥这回突然聪明了,翘着大拇指往外一比,“棉叔,我这兄弟够火爆吧?敢不给您面子的,瞧他一会儿怎么拾掇他们吧。” 薇薇赶紧使眼色让两个姑娘过来陪着,自己又亲手替丁棉点了支烟:“丁老板见笑,我们龙哥就是一暴脾气,直肠直肚的不会说话,人仗义着呢。” 丁棉笑而不语,任由两个姑娘在旁边挨挨蹭蹭,眼神在门外龙云的背影上一扫而过。 薇薇退回李骐轩身边,从他指间拿过雪茄深吸一口,红唇微翘,缓缓吐出一股烟。 “薇姐还生气呢?”李骐轩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抚摸着她不再纤细但柔软丰满的大臂,“你要看didi不顺眼我帮你收拾他。” 薇薇含笑拿眼角瞟了他一眼,“李总净哄人开心。” 李骐轩稍微用力揉捏着她的胳膊,“哪儿能呢?只怕轮不到我,龙云先替你出了气。” 薇薇冷哼一声,贴在李骐轩耳侧小声说:“龙哥才不会替我出气,刚才那一出是救了didi,不然丁老板一句话,那骚玻璃明儿就得失业!” 李骐轩做惊讶状:“哦?他们俩……很好吗?” 薇薇原本就看didi不顺眼,再加上郊游的旧恨,今天的新仇,嘴上就没了把门的,喋喋不休地把龙云平时对didi的关照以及didi吸着毒还假装清高全说了。 李骐轩一直保持着微笑,但抚在薇薇胳膊上的手劲却越来越大,直到把她掐得叫出声。 “对不起啊薇姐,我是替您生气,手上就没了轻重。” 薇薇狐疑地看着他,李骐轩低下头,轻声说:“今天晚上陪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幸亏这天晚上常英俊被龙云拦着没跟丁棉翻扯,转过天,佛爷来龙城大都招待朋友时,非常“好心”的告诉英俊哥:“阳天会历来是要在北边地界上投资的,从上一任大总朱韬就是如此。说起来,你们这儿前身是一洗浴城,还是朱大总一手操持起来的。” 常英俊眨巴着豆儿眼,“哦。” 佛爷笑嘻嘻:“哦什么啊傻小子?丁先生在龙城和紫孔雀都投了股子,这叫一视同仁,你那小心眼子又转悠什么哪?” 这回英俊是真放心了,“嘿嘿,棉叔能一碗水端平就行。多谢您老给通个信儿,不然我得夜夜跟床上烙饼,睡不踏实。” 佛爷转动着手腕上的念珠,“客气什么,你不是我大侄儿嘛。广哥最近没来玩玩?” 听常英俊说赵文广带老婆去郊外避暑了,佛爷又说:“广哥有你这么好的干儿子自然清闲,我就惨了,一把岁数还得东跑西颠儿的应酬。这不,今儿又一波生意上的朋友吵着要玩,你可得给我做足面子。” 常英俊心里暗骂又这老胖子又来白吃白喝,但碍于对方是长辈,只能点头哈腰地说:“您放心,一准给您安排好。” 佛爷假模假式的要给钱,常英俊也假模假式的推了几次,佛爷就坦然收回去了。 等他一走,英俊哥叫来小远,“等会他们要点芝华士就说断货,给他们红酒,拿二十块钱的长城灌到那什么尔多瓶子里,管够。” 小远挠了挠头,“不用吧?上次龙哥从网上订了批红酒,号称法国小产区的,才二十五一瓶,添三块钱给木头礼盒,添五块就给皮子礼盒带酒具,瞧着倍儿唬人,还包邮呢!” “这么便宜!”常英俊乐得直搓手,“销路怎么样?” “卖得可好了,龙哥让于经理主推,说是三周年庆大优惠,588一瓶送四听雪碧一个果盘。咱们和夜总会四六拆账,二楼三楼的无论谁推销出去还给一百块的提成,那帮技师和小姐都疯了,一晚上走二三十瓶算少的。” 常英俊在心里小算盘一打,没费力气每天几千块钱就哗哗往里进,不由亲切地骂龙云是鸡贼,又问他现在干嘛呢?又跑哪儿缩着去了? 小远看了眼表,“这时间龙哥都盯监控。您找他?我给您叫去。” “不用,我自己过去。对了,饺子还有没有?给我煮一盘,要素三鲜的。” 龙云最近包的素三鲜是鸡蛋韭菜和老油条丁,好煮好熟,漂起来两次就能出锅。油条块把韭菜出的水都吸走了,馅儿非常干爽,特香。 其实这还是因为didi。龙云看他吃不下东西,又嫌外头的宵夜多油多盐,稍一琢磨,折腾出素馅饺子。就在常英俊往办公室去找他时,龙云正端着饺子给didi送去。 在后台遇见小玲,说总监去找于经理了,龙云又折到办公区,刚要敲门,didi就由里头冲出来,险些跟他撞满怀。 后面有人叫:“你别走啊,没事的,来一口,稍微放松一下……”于千岛追在后面但一看见龙云立刻住了嘴。 didi脸白得像纸,“龙哥。” 龙云心里全明白了,但面上还是笑了笑,“今天胃口好点?” didi结结巴巴:“龙哥,我我没有,真的。” 龙云把饺子往他手里一塞,拍拍他的肩,“我信。”转身时盯了于千岛一眼,差点把于经理吓尿了。 “龙哥……” “龙哥!” didi的声音被小远的大嗓门淹没,脑子里乱得不行。愣愣地看着小远跟龙云说话,然后龙云又走回来跟于千岛说话,然后于千岛火烧屁股似的跑回办公室。 “龙哥。”didi拽住龙云的袖子,“我真的没有。” 小远在旁边催龙云快走。龙哥看过来的眼神让didi心如刀割,指缝里的衣料抽走了,拳头松松地握着,空得一如他的心。 didi无力地靠向墙壁,只有手里端着盘子依然温热。 又过了一会儿,员工电梯的门打开了,didi茫然地看着一群三楼的小妞儿踩着高跟鞋“笃笃”地往出跑,在临到后门时被冲进来的警察截住,又“笃笃”的往回跑,像群受惊的母鸡。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年轻警察停在他面前,“你是这的员工?” didi稍微回过点神,“我是歌舞团的艺术总监。” 小警察的眼神充满冷漠和厌恶,“姓名,住地,身份证。” 恰好另一名警察招呼他:“顾锋,这边来!” 龙云站在马路对面,沉默地看着被警车包围的夜总会,扔掉手中的烟头反身回到车里。 常英俊正在打电话:“有行动您也不通知我一声……我知道您难做,但……哦……明白了,那行吧,等风头过去我再跟您联系。” 挂断电话,常英俊混合着经典国骂颠三倒四地说了一气,原来是市局治安管理总队有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烧到了龙城大都。 忽然常英俊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指着前面说:“云子快看,佛爷让人给抓了。这老**,才来就点小姐,活该!让他蹭吃蹭喝,报应!” 说完又抄起电话打给其他大哥,装得特着急:“武哥,佛爷被抓啦!不是,他在我这呢,说来玩玩,正赶上市局突袭。可不是嘛!光着腚就让人薅出来了,这脸可丢大发啦!哎哟,地头上我当然打点过,但这回是市局总队新来了个支队长,混不吝……” 龙云听着英俊哥幸灾乐祸也不由翘起嘴角。佛爷这种笑面虎,都抓走才好呢。然后他看见了顾锋,拧着于千岛的胳膊往警车里塞。 嗯,这种混蛋被抓走更好,落在小锋手里足够姓于的喝一壶,小锋当年在学院的刑讯成绩可是很突出的。 当晚,东西两城被扫荡的娱乐场所总计十一家。 第二天看新闻,播音员意气风发的报道了代号为“龙卷风”的大扫荡行动取得了圆满成功,抓获涉黄涉毒嫌疑人八十六名。 龙城大都和另外三家被勒令停业整顿。 龙秀坐在床沿看龙云穿上工服衬衫,“不停业了吗?你还干嘛去?” “我们前阵子和另一家会所合营了,这段时间我们去那边上班。” 龙秀歪着头,“合营?和哪家会所?没听你提过。” 龙云捏了把妹子的脸蛋,“我那边有点风吹草动就得跟您汇报啊?老板都是资本家,给了工钱不把人使唤得跟磕头虫似的他们就难受。” 龙秀推开他,“你那老板一点都不靠谱!也就老爸说他好,什么念旧情给体面工作,我看他是心虚理亏,欠你的。这回龙城大都被抓走那么些人,连于经理都进去了,怎么就你没事?哥,不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龙云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偷偷告诉你吧,我们换老板了。现在这个有路子关系野,等风头一过,准保全捞出来。” 龙秀的眼神充满怀疑,但既然哥哥这么说了,她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拉长脸赌气:“昨天下班我碰见顾锋他妈妈了,站在胡同口扯着嗓子说他们家小锋这回多勇敢,冲在最前头什么的,还有鼻子有眼的说龙家老大就在小锋扫荡的夜总会,‘又被逮进去啦,这回得判七八年呐!’我呸!哥,今天你必须陪我在胡同里招摇过市,我跟隔壁二林子借一喇叭去,得让大家瞧瞧,我们龙家老大好着呢!” 眼见妹子自己把话题扯开了,龙云忽然觉得这丫头是真懂事了。 回身到自己小屋里拿了一万块钱,“我这两天去新会所得且忙一阵,你抽空到电器行转转,买台好空调。要冷暖柜机,防着秋老虎,给暖气之前也能用。” 龙秀瞪大眼:“哥!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龙云微微一笑,“君子之财取之有道。” “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龙秀的小爪子已经摸到哥哥肉皮儿上去了,拇指和食指已然螃蟹钳子状。 龙云笑着往后躲:“这是我倒腾红酒的合法提成。哎哎!别掐别掐!” 这笔钱确实是龙云的合法收入,是他心平气和地跟于千岛要的回扣,每瓶五十。九处有纪律明文规定,常英俊那边分的花红他不能动,但这笔收入他是打过报告的,也收到了九哥亲笔签名的批复函。 至此,龙云家冬冷夏热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当龙秀拎着侯坤当苦力排了一早上的队,终于以最优惠价格卖回来一台冷暖柜机时,龙家人都小心翼翼地摸了又摸。 龙云的妈妈每天都把空调擦得干干净净,在立秋过后仍然闷热难当的夜晚,心满意足的享受着清凉。 然而,这份清凉不是人人都有福气能享用的。紫孔雀的中央空调比龙云家的更好,但英俊哥这一脑袋汗就没断过。 丁棉的态度比先前冷淡了些,又或是人家从来都没对他热乎过。 李骐轩把嘲笑和讥讽隐藏得很好,但英俊哥某些向来迟钝的感官突然敏锐了,竟能从对方眉梢眼角看出来。聪明劲儿来的真不是时候,还不如难得糊涂。 不过英俊哥还有一项长处——脸皮够厚,真逼到一定程度了该服软时就服软。另一种好听的说法,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所以常英慨屈’了起来:“李总,龙城您也是有份儿的,现在停业整顿,找不着对路的人再想恢复营业得等到猴年马月。空得时间长了客人流失,就算三楼小姐和二楼技师有熟客,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再往回拉人也难。” 李骐轩往咖啡里放了一块方糖,不言声。 常英俊是真没辙了。他和广哥的人脉能发动的都发动了,但市局那种水深的地方真不是随便谁都能伸进手的,所以只能继续‘屈’着来求:“我知道您关系广路子宽,按棉叔的话说,咱俩是团结友爱和谐共进的好伙伴,您不能扔下龙城不管啊。” 李骐轩专心致志的往杯子里倒鲜奶,依然不言声。 常英俊在额上抹了把汗,正盘算再攒点什么词儿,李骐轩突然抬眼看向他身后,“龙云,你觉得呢?” 常英俊也跟着往后看,豆儿眼里充满热切的希望:兄弟啊,看你的了! 龙云弹了弹烟灰,回视李骐轩:“我觉得您肯定会帮忙,因为这事于您有两项好处。” 李骐轩拿起小银匙缓缓搅拌着咖啡,“说。” “第一能显示您在地面儿上的实力,第二能卖俊哥一个天大的人情。现在虽然很少有人再讲究道义,但俊哥例外。您帮这一次,今后俊哥得怎么还?我想他心里有数。” 李骐轩轻笑,侧过头看向常英俊,“你有数吗?” 常英俊猛点头“有数有数!” “你的‘数’和我想的一样吗?” “一样一样!” 李骐轩摇了摇头,“不,你和我想的并不是一件事。不过没关系,龙云的话我听着很舒服,有他这么说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前期存稿枯竭鸟,今天上来重新存几章。这阵子网络极其不便,每天只能用手机回帖,非常感谢各位看官不离不弃,在下这厢一抱拳。 另——感谢自7.20以来对在下投过霸王票的:刘咪的11颗地雷,firemoon的五颗地雷以及一颗手榴弹,泪奔中的三颗地雷,yaya的一颗手榴弹,喵的一颗地雷。 各位太破费了,兔子无以为报,只能尽力写文,抱拳~ 第二十二章 李骐轩自答应常英俊帮忙,果然说到做到。不过他只做了一半,该捞的人一个不少,但龙城大都……继续封着吧,因为现在风声太紧,目标太大。 为此常英俊私下里怒过好几回,怀疑李骐轩是故意的,但一打听又确实是那么回事,毕竟新上来那位支队长还指着这些地方攒功绩呢。 龙城大都的人大部分都被紫孔雀接收了,职务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于千岛被李骐轩嫌弃形象不好,踢到后勤管理总务,龙云空降到vip区当经理,didi被架空职能,因为他的审美有待考察,以前那套热热闹闹的歌舞表演不适合高级会所。 常英俊的敏感期已过,又恢复那层迟钝的壳子,每天照旧夹着手包进进出出,分不出眉高眼低,竟拿紫孔雀当了龙城大都。 唯一遗憾的是龙云的饺子没得吃了。宵夜叫份担担面吧,那小碗儿秀气得还没他拳头大。连点三次之后,服务生看他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云子,什么时候再给包点饺子啊?你嫂子总念叨。我闺女也爱吃,就上回那种素三鲜的,小丫头一顿抡进去六个。” 龙云笑了,“等哪天倒休我在家包好了你来拿。这的厨房不让进,而且我也没混熟呢。” 常英俊冷哼一声:“不让进?后厨那地方讲究个屁!要不我就说姓李这人太装叉,果然什么人开什么店,还是咱们龙城大都好。” 龙云点头表示认可,心里却想着那个不许随便进入的“后厨”。 常英俊忽然退后两步盯着他瞧,“不过你别说嘿,这儿的制服够帅的,等以后恢复营业,咱也把夜总会的换了。” 龙云笑了笑没说话。这身衣服价值不菲,绝不是常英俊能接受的消费观。三件套西装,从最里面的衬衫到领带袖扣,一律高级定制。虽说被六七个裁缝站着跪着的伺候确实感觉不错,但这一套真不太适合龙云的脾性,要说舒服,还得大裤衩子大背心。 李骐轩对他的拉拢太明显了,连迟钝的英俊哥都看得出。 别的不说,在夜总会时,龙云鞍前马后尽心尽心的料理着常英俊的买卖,俊哥也没想起来给他配个车。到紫孔雀第一天,李骐轩就扔过来一把q7的钥匙。 在龙城,手下明着看七八个小弟,却事事都要龙云拿主意。在这,晚点来早点走都不是问题,李骐轩给他配的副手绝对能独当一面。 能溜号还有倒休,龙云也不客气,上周跟老爸一起倒了两天休息日,开着q7拖家带口的就杀向山区避暑。 青山碧水农家小院,亲手摘一把豆角,揪一筐花椒芽儿,摸几个柴鸡蛋。叶素兰上灶操持一番,夕阳中,山风徐徐,当院里摆一张小桌,一家人围坐。陪老爸嗞儿两盅小酒,看龙秀追着母鸡满院子跑,把老妈高兴坏了。 龙云对于使用这俩毒贩子赠送的便利和实惠非常泰然。他这工作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换个敏感心事重的用不了一个月就得疯,所以九哥当初是看上他皮糙肉厚抗击打能力强么? 有时候他也会琢磨琢磨“以后”。 近前的:对付丁棉和李骐轩已经够闹心的了,要真是打入阳天会,他玩儿的转吗? 长远一点的:五年期满以后,他就能恢复身份混个公职,踏踏实实一睡一整宿,赚份儿工资养家糊口。 当然,李骐轩给的工资更大方,五位数。龙云平静地看着他:“谢谢李总。” “这是你应得的。如果没有你出声,俊哥怎么会欠上我一大人情儿呢?” “您客气,没有我俊哥也一样,他讲究这个。” 李骐轩淡淡一笑,“不一样的。说出来和没说肯定不同,还是你知我心,明白我想要什么。”话锋一转,又问:“云雾山好玩吗?你父母年纪大了,底下还有个妹妹,正是上有老下有小,你可是你家的顶梁柱。” 龙云心头一紧,李骐轩竟然知道他们去了云雾山? “提起这个我还得谢谢您,给升了经理,涨了工资。我爸也说新单位的领导体贴,给车给假期,不往死里使唤人。” 李骐轩就问:“那你呢?你也觉得我只是体贴吗?” 龙云想都没想,答:“您是仗义。如果您能再伸伸手把龙城大都的事给办了就更漂亮了。我知道您是生意人,所以挺诧异您为什么就差这半步不帮忙?毕竟龙城也有您三成股子,棉叔干脆投资过半,这么一举两得买好儿的事,您怎么就一直慎着呢?” 话到一半李骐轩已皱起眉头,等龙云说完,脸也冷了笑容也没了,口气更是前所未有的硬:“别跟我耍心眼子兜圈!” 这回轮到龙云不紧不慢了,“没耍,我哪儿敢呢?就是问问。” “这种话以后最好连问都别问!” “是是,不该问的不问,我懂。”这话龙云说得最顺嘴了,但李骐轩不是九哥,跟他没纪律可言,随便应付一下继续耍嘴皮子:“只不过棉叔恐怕会很失望,人家看中的毕竟是咱们在地头上的关系,现在一件小事都摆不平,棉叔还不得觉得您也没比俊哥高明多少啊。” 李骐轩忽然又笑起来,“你小子在常英俊面前装傻充愣,跟我就抖起小聪明了?” 龙云已经摸透李骐轩喜欢的调调儿,侧身倚着办公桌居高临下,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嘴角勾勾着要多坏有多坏,“可不也就跟您抖落抖落吗?” 李骐轩目光灼灼:“那你继续抖落,我听听。” 龙云悬着手腕摆弄他桌上的金笔,“后厨的冷库……” 李骐轩唰的一把抢回金笔,笑骂:“滚!” 九哥对李骐轩的分析果然准,对付这种人就得表现出点自作聪明的劲儿,还得让他看得出,找得到优越感。 不过九哥的时间点掐得真准。龙云是从郊区回来当晚得到侯坤的通知到茶艺馆碰头的,任务没太大变化,继续力挺英俊哥,伺机进一步给丁棉留下印象,不能着急。 还有最让龙云振奋的一条:九处要对李骐轩收网了。 后厨冷库就是九哥给的情报之一,但这只是李骐轩迷惑外人用的,毒品量小,品相差。他真正藏毒的地方虽然也在后厨,却是那两个巨型灶台。 九哥告诉龙云:“李骐轩的灶台很有讲究,一旦出事,整个会所有三个地方可以启动焚毁功能消灭证据。上有烟道下有炉火,就算站在旁边也很难看出端倪。” 看来这是在紫孔雀的新发现,不然九哥也不会承认他稍微低估了李骐轩。 龙云时刻记得九哥说过的话: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现在龙云终于信了,闲暇时,他甚至忍不住猜测,哪个人是九处的暗哨? 这就像个猜谜游戏。龙云把范围缩小到后厨,紫孔雀厨房里只做川菜和粤菜,两边都是整套班底,由两位主厨分别从广东和四川直接带过来,真不知九哥怎么安插的人。 那次碰头的最后,九哥跟龙云说:“李骐轩是倒呛毛,光顺着捋不行,你得稍微挑衅一下,激将法可以有,自己掌握度吧。” 于是今天龙云就来嘚瑟了,并且效果不错。 三天后,李骐轩在紫孔雀摆了两桌宴席,来人非富即贵,常英俊也去了,被宾客的名头吓得不轻。 知道这是为龙城大都恢复营业特意安排的酒局,英俊哥几乎成了应声虫,李骐轩让敬酒他就跳起来敬,人家意思意思他就干杯,酒席还未过半已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李骐轩让人把龙云叫来,以紫孔雀vip经理的身份介绍给各位贵人,言辞态度上自然与才刚对常英俊很不同。在座都是明眼人,倒反过来对龙云客气称赞一番。 一周后,龙城大都停止整顿恢复营业,只不过常英俊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不仅再让一成份额给李骐轩,还得把龙云留在紫孔雀。 didi冲到龙云办公室里大发脾气:“你猪油蒙了心啊你!这儿是好人待的地方吗?你欠常英俊多少情分把自己都卖了?不行!别跟我扯淡,走,咱们一起走,离开这群人。” 龙云露出一丝不悦,“李总和俊哥是合作伙伴,对我更是高看一眼,你什么都不懂,别在这乱叫唤。” didi气得眉毛都立了起来,“我不懂?是你傻!别人给俩甜枣就糊弄住了?李骐轩是谁?他是李绅的堂兄!你怎么进去的?忘啦?” 龙云皱紧眉头,咬牙放了狠话:“男人的交情你懂个屁!” didi往后退了一步,“你……龙哥……” 龙云抬起眼,冷漠地说:“管好自己的事,该干嘛干嘛去吧。” didi离开时羞愤难当,满脑子都是龙云讽刺他的话。坐在中巴车上,最后看了一眼紫孔雀高耸的黑铁大门。 这是个什么地方呀?龙哥竟然都变了。是,他的衣裳讲究了,出入有豪车代步了,每天都有贵人往来,忙得再也没给他做过一次宵夜。 回过头,中巴车上空着的几个座位更是让didi心如刀绞。即使他极力阻拦,紫孔雀还是吞没了团里的三个姑娘。 爱马仕,蒂凡尼。这儿的客人太阔绰,太会玩,姑娘们在物质诱惑面前还是陷进去了。 戴上宽大的墨镜遮住黯然的眼。他该怎么办?谁能告诉他现在该怎么办!龙哥不在,夜总里虽然舞照跳,歌照唱,可谁还会在意他胃口好不好?喝了美沙酮难不难受?谁会不厌其烦的一次次抹干净他污秽肮脏的呕吐物? didi颤抖着点上一支烟。 于千岛笑嘻嘻的挨过来,“李总地盘上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你瞧瞧这个,多白净,多细腻。这阵子你也挺郁闷的,回去过个瘾宽个心?嗯?来不来?来不来?” 隔着深茶色的镜片,didi眼里只剩那小小一包白色粉末。 于千岛媚笑着勾搭:“来来?” didi被下了蛊似的,慢慢伸出手指摸了摸。于千岛一把攥住他秀气的手掌,来回揉捏着:“好弟弟,有哥哥疼你,准保叫你每天都开开心心。” didi的木然颓废助长了于千岛得寸进尺,等中巴车驶入龙城大都地下车库时,于千岛已十拿九稳这漂亮小伙子日后必然被自己捏得死死的。 可惜,意气风发的于经理在拉着didi下车后,万万没想到小远带着大伟和华子已恭候多时了。 “哟,于经理这是又要给总监开小灶啊?怎么着,从紫孔雀得了不少好玩意儿吧?” 于千岛咽了口吐沫,“远哥真会开玩笑。” 小远掀起嘴角露出狞笑,“把你兜里的东西给我掏出来!” “远哥,远哥!别介啊,哎呀!远哥呀!华哥!啊啊啊!”龙城大都地下车库最经典的神器304钢管在小远等人的挥舞下,混不吝的招呼在于千岛身上。 车上的姑娘们吓得不敢动地方,不片刻,眼睁睁的看着软倒在地的于经理只有卟卟往出吐血沫子的份儿。 小远上前一步,对didi格外恭敬,“龙哥让我们好好照顾您,以后有事您就招呼。” 华子踩在于千岛肚皮上捻了捻,“这老货再敢撺掇您我就废了他!” didi愣在原地,一分钟后突然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好,好,我懂了!小远,你告诉龙哥,我一定管好自己的事,该干嘛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龙云打了于千岛的事很快就传开了。是人都知道传闲话每经过一个人的嘴就会按照传话人的意图或多或少添枝加叶,以至传到最后时和事实真相相差万里。 即使有龙云在道上的口碑,一星期后,闲话也演变成三个大方向: 登高忘旧,去了紫孔雀就狂起来了,把老东家的人都给揍了。 龙哥冲冠一怒为蓝颜,和艺术总监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如果说这两个还算多少靠点谱,无非一个想抹黑他,一个是大嘴长舌的妇男闲得没事干瞎琢磨,那第三条更是匪夷所思:于千岛欠龙云二百块钱不还! 龙云都无语了。要说200后面加俩零他把于千岛给揍了还差不多,哪儿就那么没起子因为二百块钱打架?又不是中学生。 然而这事还真没用他操心,英俊哥大智慧没有小鸡贼还是富富有余的。指使小远故意在于千岛犯瘾时叫来办公室,一包一包诱人的白色小粉末就那么胡乱堆放在桌面上,然后小远借故离开,等再回来时……嗯!少了两包。 于是闲话出现终极版本:于千岛手脚不干净连抽带偷,无视龙哥的警告被英俊哥抓了个现形儿,活该被赶出龙城大都,失业流浪街头。 常英俊倚着龙云家厨房的门框剔牙,偶尔打个嗝儿,满嘴都是芹菜肉馅的饺子味儿混着大蒜味,这叫重新再“香”第二遍,特满足。 龙云偏开头:“您能不冲着我打嗝吗?” 常英俊龇牙笑,“你们家老太太真会炖肉,刚才还说下回给我烙饼酱肉,卷着吃。唉!我妈活着那会儿只要我一星期不打架就给我做这个解馋。可惜啊,那时候太苦,等我终于混出来点了,人也不在了。” 龙云低头刷碗,“老爷子还在?” “在,二婚了,自把新娘们儿领进门就没再让我进过门。” 龙云看了他一眼,怪不得这厮总是一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倒霉相,“以后乐意来就常来,我妈好客,是孩子都喜欢。” 搁着一般人怎么也得客气客气,但英俊哥天生不知道客气俩字怎么写,尤其是有好吃的的时候,“得嘞!下次我把你侄女也拎来。” 龙云继续叮了咣啷的刷碗,常英俊也不走,就倚着门框津津有味地看他做家务,好像这是多新鲜的事儿似的。 没一会儿龙秀冲了进来,“你可别刷了,粗手笨脚的,出去出去!” 这是龙秀和叶素兰上周末逛了大半天才买回来的新餐具,白瓷小绿叶,倍儿透亮又轻巧,俩女人宝贝的不得了,时时刻刻监督家里的俩男人轻拿轻放。 龙云和常英俊被龙秀轰鸭子似的轰出家门,俩人杵在大杂院门口聊天。 “咱妹够野的。” “因为她不知道你是干嘛的,要不立马变鹌鹑。” 常英俊叼着牙签,“云子,咱妹不会是生气我让小远当经理没把位置留给你吧?” 龙云哼了一声,“咱们那边的事我从来不跟家里人提,我妹哪儿知道谁当经理?您心里打鼓就直接问我,咱哥们儿还兜什么圈?” 常英俊挠头傻笑:“小远跟的年头最久,你又在紫孔雀那边混得挺好,我要硬把龙城的经理也留给你,那纯粹是拉仇恨。” “我懂,所以咱哥们儿有些话不用说透。”常英俊激动了,“云子哎!你真是我肚儿里一蛔虫!”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正说说笑笑,一瘦皮猴似的小青年抱着个西瓜走过来,“大哥好!” 常英俊:“嗯。” 龙云捅了他一下,“这是我妹同事。” 常英俊看着这人热情地和龙云握手,问候老爷子老太太,问龙秀在不在?说他去大兴采摘无公害绿色西瓜,“送来给阿姨尝尝。” 常英俊轻蔑地说:“还无公害绿色西瓜,你见过不是绿色的西瓜吗?你们家西瓜长出一蓝的来给我瞧瞧。” 小青年张着嘴愣住了,不明白这位大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龙云介绍说:“爱民,这位是我老板常总。常总,这是我妹妹同事侯爱民。” 侯坤点头打招呼,常英俊却扬着鼻孔拿腔拿调:“嗯。” 等侯坤走了,龙云不解地看着他,“您这是唱哪一出啊?” “嘁!一看就是垂涎咱妹的野小子,我当干哥哥的必须给妹子把好关,但凡有小流氓敢接近,一律打折腿扔门头沟山里。” 龙云心想:也不知谁才是流氓? 常英俊对自己的干哥哥身份是很认真很热心的,侯坤不走他也不走,一双豆儿眼总跟盯贼似的盯着人家,把人都看毛了。如果不是媳妇一个电话给吼回去,估计英俊哥还得继续把晚饭蹭完才走。 这一下午把侯坤急坏了。 他是带着任务来的,挎包里收着紫孔雀的建筑图,李骐轩的三个启动按钮已经找到了两个,剩最后一个藏得太隐蔽,需要龙云去找。还是胡同深处的小馆,还是那个小二层,侯坤在ipad上调整着图纸,“已找到的两个一个在李骐轩办公室,另一个在厨房,我们认为第三个很可能在vip区。想拿到紫孔雀的vip资格需要熟人引荐,咱们在那边有一条线但现在不能用他。” 龙云接过平板。九处对紫孔雀如此费尽心力是要一箭双雕,既能把常英俊推上大总的位置,又能摘掉几个贪官。 最近丁棉倾向于李骐轩的态度越来越明显,不出意外,一周之内丁棉必然给出大总的最终选择然后启程回缅甸,如果干不掉李骐轩,九处之前的努力就将全部付诸东流。 侯坤也不像之前总那么嬉皮笑脸的,严肃起来竟颇有几分派头,“时间紧任务急,不能再用35号柜子了,一旦发现异常,你立刻在这个网站上留言。” “网站?安全吗?用哪个暗语表?”紫孔雀对一切通讯设备的监督都比龙城大都严格得多,只看李骐轩连打麻将都不许人带手机就知道了。 “不用暗语,这是戴逸歌亲手设计的,你只管在留言栏里正常写情报就行了。这是你的特定账号密码,一定要记得登陆。” 龙云调出网页,是一个楼盘预售。 其实在侯坤说第三个按钮应该在vip区时,龙云心里就有了几个值得怀疑的地点。但紫孔雀的监控没有死角,不能贸然逐一排查……等一下,有一个地方,只有一个地方,是没有监控的! 当晚,龙云在巡视过一圈后,拐进vip大厅旁的男士洗手间。 最靠里面的小便池一直挂着【暂停使用】的提示牌。龙云站在旁边一个放水,悠然吹着《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服务员讨好地说:“龙经理口哨吹得真好。” 龙云一笑。他吹得好也不如李骐轩藏得好,这冲水按钮也是按钮啊……真想现在就按下去看看什么效果。当然,这只是想想。 凌晨一点,龙云从监控里看到服务员偷偷溜去找老乡聊天,立刻起身去了洗手间。 从兜里掏出橡胶手套和一个只有巴掌大的迷你工具盒,小心翼翼地拆下冲水钮外壳,果然看到里面还有第二个按钮以及两股电线。 等他再把一切恢复原样时,前后不到一分钟。 龙云出来时一脸怒气,让人把服务员叫到办公室,质问他为什么脱岗?为什么擦手用的小方巾少了整整三打?还有给客人预备的护手霜,发胶以及其它零七八碎的小东西,“你是打算用我们这养家活口吗?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必须给自己进出洗手间找一个理由,毕竟他的办公室是自带卫生间的。满地的监控,李骐轩疑心病又那么大。 看着服务员沮丧地退出去,龙云在心里对他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打开笔记本登陆网站,飞快地敲下几个字:vip区大厅男洗手间,最末一个小便池冲水钮。 刚点击发送,就听有人对他说:“你火气还真大。” 李骐轩不知何时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服务员小偷小摸我早就知道,但这种人就是这个样子,你换多少都如此。” 龙云合上笔记本,“我就是不容这种人。想赚钱凭本事,偷偷摸摸算什么?” 李骐轩走过来掀开笔记本,“可你对有的朋友格外宽容,但对某些人又格外残忍。是不是……有欠公平?” 龙云靠进转椅里缓缓摇动,“didi是例外,他帮过我,所以我还他一份情。但这人太没意志力,当初哭着喊着要戒毒,结果戒到姥姥家去了,没起子。” 李骐轩的手指沿显示器边沿缓缓地来回滑动,“这么说你的意志力很强?” 龙云抬了抬眉毛,“没走到那一步谁也不敢吹牛,不过您肯定是意志坚定的人。” “这你都知道了?” “瞎猜呗,顺便拍个马屁。我猜对了吗?” 李骐轩不置可否,突然问:“刚才看什么呢?我一进来就收。” 龙云脸上掠过一瞬惊慌,“没什么。” 李骐轩眉梢一跳,轻声慢语:“你这么紧张干嘛?难道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龙云绷紧下巴不吭声。 李骐轩盯着他,猛地转过笔记本一看——是某个楼盘的介绍,最新留言:有小区内部景观实拍图吗? 不禁失笑:“你想买房?这有什么好掖着藏着的?看上哪儿了,我有几个搞房地产的朋友,可以帮你问问。” 龙云当然知道他有做地产的朋友,丁棉最近一直忙着寻找合适的物流公司仓库就是由他一手操办。 此时李骐轩正详细看着楼盘简介,“这个位置不好,太偏,周边配套设施完全没跟上。你怎么选上这儿了?” 龙云略带尴尬地错开视线:“就是随便看看。市里房子太贵,我手里这点钱连个厨房都买不下来。” 李骐轩慢慢合拢笔记本,“好好跟着我,两三年的事儿,四环内的房子保你随便选。” 龙云眼睛亮了,极力掩饰着狂喜,“真的?那……先谢谢李总!” 李骐轩微微一笑,“行了,你忙吧。”转身离去,眼睛里满满的得意。 龙云啊龙云,先前铜墙铁壁似的,到底还是让他逮住软肋了吧?多孝顺的孩子,他得感谢龙家父母的无能,要不小伙子怎么能顺顺当当的跟了他?果然是人都过不了钱这一关,只是贪多贪少罢了。 另一边,龙云看着他的背影也是满眼得意。 李总,您这小变态就等着会会我们九处的大变态吧,拜拜了您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官:刘咪的地雷,firemoon扔的火箭炮。 另:这几天日程太紧,耽误更新了,非常对不起。 第二十四章 在龙云上传情报第二天,九处准备收网了,就在今夜,十点整。 这个反映速度快得太惊人,让龙云感到一股箭在弦上的紧迫感。但当他六点抵达会所时,还是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去巡视管辖区域,核对库存清单,到员工食堂吃饭。 七点半,再次巡视vip区,和两拨熟客聊了一会儿,被灌了杯酒。 九点,回办公室冲了个澡,重新换了衬衫。因为今晚李骐轩会跟四个化工业老板谈一笔大买卖,特意嘱咐他要到场。 其实这四个大老板中的一个就是九处的暗哨,也是这个人发起的此次合作洽谈,专门用来绊住李骐轩。 三个按钮中李骐轩办公室那个最难搞定。因为他的多疑,办公室是指纹密码开锁,所以只要在突袭检查时让李骐轩不能第一时间赶回去,其他人也只能干瞪眼打不开门。至于另外两个,后厨的自有“小厨子”搞定,龙云则负责vip区的洗手间。 九点一刻,龙云胯上围着条浴巾由卫生间走出来接电话。是他的助理,告诉他老板们已经到了,“李总让您二十分钟后过去。” 龙云歪着头用肩膀夹着听筒,一手扒拉着还在滴水的头发,一手在键盘上轻敲切换监控视角,看到有一半界面是雪花时,无声地笑了。 会是戴逸歌干的吗? 龙云给保卫处打电话,假惺惺地询问后,对着镜子穿戴整齐。衬衫西裤领带马甲,最后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转身走出办公室。 黑色大理石地面反射着他模糊的身影,两条长腿不慌不忙地交错行进,行至金碧辉煌的大厅,一拐弯进了洗手间。 头天才开除的服务岗位还没来得及顶上人,空寂的卫生间里只有龙云自己的脚步声。一扇扇隔断门被逐一推开,又合拢,一直走到最末端。 还是那套橡胶手套工具盒,打开小便池冲水钮,龙云毫不犹豫地剪断了电源线。 李骐轩,你的下场就是人赃并获,我看你今天还往哪儿跑。 “云子!” 刚走出洗手间没两步就听见常英俊叫他,龙云惊讶地扭过头,“您怎么来了?”周末常英俊都会带着老婆孩子在娘家过。 常英俊眉飞色舞地笑着:“想你了呗,走啊,出去陪哥哥喝一杯。” “现在恐怕不行,我这边还有事。李总让我……” 常英俊不耐烦的一挥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替你跟李骐轩请假还不成吗?今儿我高兴,你必须得陪我喝一场!我告诉你啊,不喝不是兄弟,你看着办。” 龙云看他一副打心眼里乐开花的样子也有点好奇,但今夜至关重要,“要不等我下班的吧,再两个小时,我把这拨客人应酬完就能走。” 常英俊眼睛乱转,“不行!再俩小时就晚……唉!反正你必须跟我走。” 龙云警惕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俊哥,到底什么事?” 常英俊舔了舔嘴唇,大声笑:“你嫂子又有啦!我就要有儿子啦!” 太假了。 龙云在走廊里站住不动,“俊哥,你不拿我当兄弟。” 常英俊发了狠,用蛮力推着他往前走,声音极小:“还记得那天你跟我说后厨不让进吗?我回去越琢磨越觉着有鬼,跟干爹一通气,果然打听到里头确实有猫儿腻。李骐轩这孙子一直踩我耍我还讹我份额,这笔账今儿必须跟他算清喽!” 龙云一惊,迅速扭过头,“您打算怎么办他?” 常英俊冷笑:“这不新上来一位到处放火的支队长吗?以前李骐轩点过咱们夜总会,我今天就要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与此同时,已经早早过了下班时间的治安管理总队办公楼灯火通明,院子里十多辆警车整装待发,年轻警员们风风火火地率先从楼里冲出来,后面一些年长的就非常淡然,脸上还有股不能正点下班的无奈和疲惫。 顾锋步履匆匆,心里来回重复着支队长派给他的任务。今天他要负责突击小组!这是他第一次当组长。第一次,第一次终于有表现的机会了! 也许是心事太重,转过墙角时冷不防撞了人,“对不起。”侧身示意对方先过,但抬眼间就觉得这人似乎看着有点脸熟。顾锋继续向楼门口走去,边走边嘀咕,“奇怪,这人我肯定见过,这张脸……” 突然,这张瘦长的丝瓜脸就和一名穿作训服的傲慢青年形象吻合了,脱口而出:“戴逸歌!”眼前这个人不是戴逸歌又是谁?奇怪啊,他不是军校的吗? 被点了名的小警员回过头,一脸茫然,“你是?” “我……”顾锋噎住了。是啊,他是谁呢?戴逸歌是那次联赛的精英,是和龙云一个方阵的前五名,“我是顾锋,咱们一起参加过学院杯。” 戴逸歌更茫然了,“顾锋?哦哦,是你啊。” 顾锋突然就厌恶这个人了。什么就“是你啊”?他绝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谁,何必又装出一副想起来的样子?人家可是第一方阵前五名呢!不过,如今看来…… 顾锋扫了眼戴逸歌的肩膀,只有两颗寒酸的小豆子,曾经的精英也有落魄时? 戴逸歌礼节性的问他什么时候来的?在哪个部门? 顾锋不着痕迹地挺起胸膛,“去年提到市局来的,在第三支队。你呢?” “我刚来没多久,在网监处。” 顾锋挑起眉毛,“网监?我记得你联赛排名很高,毕业后没留在部队?”可惜今天没时间和戴逸歌再聊了,他忙,他还要带队呢,“改天咱们一起好好聊聊。” 戴逸歌同意了,随口问:“这么晚你们还出警?” “是啊,有线报东城的紫孔雀藏有大量毒品,这任务领导很重视的。”顾锋轻蔑地看着戴逸歌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又说:“是大队长钦点我们刘队长带队。” “嗯嗯,你们三队最近可真出风头。” 顾锋笑了一下,骄傲地转身离去,没看见戴逸歌瞬间变脸,哪里还有一丁点唯唯诺诺的小警员样? 走廊尽头,第三支队队长办公室,只留写字台上一盏小灯,昏暗中,刘熙良独自站在窗前:“收拾好东西,有人点你。” 打完这个没头没尾的电话,新官上任威风八面的刘队长已是一头冷汗。 从桌上拿起警帽,灯光中熠熠闪烁的警徽似乎在耻笑他的堕落,那银光如此寒冷,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劈在他心口。 刘熙良咬了咬牙。是什么让他走到了这一步?是那娇艳的小妇人?是他刚刚满月的私生子?不!是他自己,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的愧疚和懊悔已经无用,他只能走下去。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合拢,空旷的走廊里站着名年轻警员,看见他立刻敬了个礼。刘熙良略一点头,“值班?” 小警员手忙脚乱地试图藏起手里的mp4。 “上班时间不要听这个。” “是!对对不起……” 刘熙良不再理会,匆匆走过。 小警员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一转身回机房,关门落锁,掏出手机打电话,“喂?九哥,出事儿了。” 如果常英俊有武林高手的耳朵,那他现在一定能听到龙云的脑子像个疯狂运转的cpu般嗡嗡作响。 如果常英俊有敏锐的观察力,那他现在一定能看到龙云鼻尖上的汗珠。 所以他不明白当龙云拦住一个端了碗担担面的服务员,听对方说客人在面条里发现了根儿头发时,为什么表情跟中了五百万似的狂喜不已? “哎!云子你干嘛去啊!” 龙云一阵风似的冲进后厨,守在门口的两个保安连抬手拦一下都没反应过来。 “砰!”还不敌英俊哥拳头大的单薄小瓷碗被重重摔在操作台上,粉身碎骨,“谁做的面!给我站出来!” 龙哥一声吼,向来嘈杂的后厨就静了下来。端着锅愣住的,举着菜刀停在半空的,端着小篮子负责抓码儿的,全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 龙云用土匪路霸的眼神扫视着所有人,“今天晚上的菜给我取消!取消!听明白了吗?取消!这种货色你们也有脸端出去?” 静默中,川菜台有一个小厨子单手握拳,臂成直角在空中停留了一下,然后举高拳头,“为啥子取消?不好吃给他重做一碗就是了。” 原来是他。 龙云在心里松了口气。这小厨子第一个动作是特种兵手势,代表:明白。 “重做有个屁用!这碗面……是你做的吧?嗯?你给我出来!” 有道是各走各路,各管各摊儿。鉴于龙云如此混横的架势,被挑衅了尊严和地位的川菜主厨立刻彪了,“今天老子就站到这堂沟,你碰一哈我滴人试试?毛了老子直接捡块砖头焊你娃儿脑壳高头!” 其他川厨也回过神来破口大骂,一秒前寂静的后厨瞬间变菜市场。更有猛的还露胳膊挽袖子挥舞起菜刀,吓得刚冲进来的俩保安立刻跑了一个去叫支援,都忘了自己是有手台的。 此时常英俊也跟了进来,虽不明就里,但一看有人冲他兄弟嚷嚷顿时蹿儿了,从粤菜台那边抄了把炒锅,咣一声往不锈钢餐柜上一砸,“谁他妈敢上!往哥们儿这来!” 眼瞅着争吵即将变成群殴,在无人问津的情况下,两个巨型灶台突然自动火力全开,内嵌式烟道亦被推进至最大功率,机器轰鸣中,后厨的日光灯连续闪了两闪,忽明忽暗。 沸腾的厨房再次寂静了,所有人都仰着头,目瞪口呆。 那个小川厨眼睛一转,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句:“闹鬼啊!”然后粤菜大厨头一个往门外跑,再然后锅碗瓢盆就掉了一地,一个个圆胖的厨子们叽里骨碌的涌向大门。 混乱中,龙云飞快地和小川厨对了个眼神后,也随波逐流的往外跑。 门开,跑得最快的粤菜主厨一声尖叫:“啊!!” 门外没有鬼,只有李骐轩阴沉着脸,“龙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官13538483的地雷,泪奔中的地雷,刘咪的地雷,乌鸦姬的地雷,楚铜的地雷,虹四爷的地雷,各位破费了,兔子这里一抱拳。 第二十五章 今天注定是个多事之夜,无论哪一边。 常英俊追在龙云身后一起跟进了李骐轩的办公室,当厚实的隔音门合拢的一瞬,明明相当宽敞的房间突然变得无比压抑。 李骐轩靠在老板台前,双臂环胸完全无视常英俊,只盯着龙云,“你去后厨干什么?我不想听瞎编的理由或借口。” 龙云没摸清对方到底知道多少实情,干脆用了个狡猾的反问句:“我想以您的智慧恐怕已经都知道了吧?何必还问我。” 李骐轩眼中的愤怒如果能变成火,这间办公室早就烧干净了,但这疯狂的火苗只在他眼里燎过一秒就变成了阴鸷,“后厨,是你告诉常英俊的?” 龙云一笑。他是松了口气的笑,庆幸李骐轩只怀疑到常英俊身上,但在李骐轩看来却是轻蔑至极,是对他过往一片真心的侮辱! “你这个混蛋!” 龙云还没说话,常英俊先翻了,“你竟然有脸说我兄弟是混蛋?之前也不知谁干了多少操蛋事儿我还没跟你论呢。而且就你那藏东西的地方自以为多高明,想玩儿‘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是吧?那有本事别把后厨守那么严啊,此地无银三百两懂不懂?” 龙云转头看着英俊哥。这厮难道吃了脑白金? 常英俊抖着一条腿,斜眼看李骐轩:“云子向着我你很意外吗?不知道我们是拜把子兄弟吗?你以为用俩臭钱,砸一辆好车我兄弟就倒戈?可能吗!我吃过他妈妈亲手包的饺子,你闻都没闻过吧?” 龙云开始觉得头疼了,果然英俊哥的智商是偶然光顾一次的。 常英俊似乎对“摆事实说道理”上了瘾,只要能证明他和龙云“倍儿铁”,哪怕芝麻大的小事也翻腾出来,简直就是最典型的跑题选手。但这些小事……龙云心底泛起一丝细微的感动,难为他记这么清楚。 就是这么一点点脱离控制的情绪泄露,却恰到好处的彻底打击了李骐轩。他没有错过龙云看向常英俊的眼神,带着浅浅笑意又有点无奈的眼神! “龙云,你好样的。” 李骐轩并不大的声音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已经开始说他和龙云一起去给他闺女买毛绒玩具的英俊哥,“我兄弟当然是好样的。” 李骐轩笑了,“今天这事让大家撕破脸倒也不错。常英俊,以后你我势同水火,桥归桥路归路。你们可以走了。” “走?哼哼哼,”英俊哥几乎全身都抖起来了,“大爷我今儿还就要坐这儿看到底谁被拘走。你也先别放狠话,势同水火什么的,你有命跟我斗再说不迟!” 但李骐轩的段位毕竟远远高于常英俊,被龙云背叛的刺激只会让他有短暂的失控,做出决断后回归本色。同样是冷笑,李骐轩就有本事让常英俊停下抽羊癫疯似的瞎抖。 “之前我确实轻看了俊哥,没想到您也颇有点路子能把我捅到市局。只可惜,你找谁不好偏找刘熙良。上次大扫荡为什么紫孔雀安然无恙?你脑袋里全是豆花儿吗?” “处长。”侯坤推门进来时,办公室里已经坐着陈国镜和戴逸歌。 荣少君回过头,“有龙云的消息吗?” “有。姚总说龙云还没到时李骐轩接了个电话就回了自己办公室,二十分钟后刘熙良带队到场。小夏说他正打算动手时,龙云冲进后厨借故示警,三分钟后灶台启动,李骐轩来后厨带走了龙云。凌晨两点半,龙云把常英俊送回家,一切安全。” 荣少君点了点头,“下午你联络龙云,晚上我要见他。” 侯坤问:“还是茶艺馆?” “不,带到这儿来。” 侯坤飞快地和戴逸歌对了个眼神,“这太冒险了吧?龙云能安全走出紫孔雀必然是暂时用常英俊当了挡箭牌,说明李骐轩和常英俊彻底闹崩了。按李骐轩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放过龙哥,现在正是紧要关头……” “所以要加快进程。”荣少君似乎对侯坤的多嘴格外宽容,指了指写字台上的一个文件夹,“小戴刚拿来的资料,你看看吧。” 侯坤翻开匆匆看了一遍,猴儿眼一转,“您要从刘熙良下手?” 荣少君坐回写字台后点了支烟,“小戴不太认可我的决定吧?你再偷偷摸摸瞪我,我就给你老子打电话,让他把人给我领回去。” 戴逸歌翻了个白眼,完全没有一点尊重首长的觉悟,“别总把我家老头搬出来吓人,您目前的plan.b还指着我去执行呢。” 侯坤很惊讶:“你?” “是啊,九哥让我把刘熙良升迁的罪证泄露给顾锋。” 侯坤迅速捋了下思路就明白了,笑嘻嘻地看向荣少君,“那小子倒确实是个容易上套的。” 荣少君也微微一笑。 戴逸歌皱起眉毛,“我就不明白咱们既然已经掌握了李骐轩的贩毒证据干嘛不直接摘他?非要拐上两道弯,先顾锋再刘熙良?要知道晚一天拾掇李骐轩龙哥就多一分危险!” 荣少君看着戴逸歌在心里摇头,这孩子真不是干这行的料,即使有老首长的嘱托也不行,看来某些特质真是不遗传啊。 侯坤忽然坐到戴逸歌身边伸出手,“你看。” “干嘛?” 侯坤慢慢从他肩上捏下来一根掉落的头发,然后突然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我拿头发的时候,你会想到我要扇你吗?” 散会后,侯坤追上戴逸歌。 九处大本营隐藏在参谋部大院一栋不起眼的苏式老楼里,走廊宽而高,一说话就有嗡嗡的回声。 “丝瓜,你过来。”侯坤揪着他走到拐角。 “你不要忘了咱们这次的计划除了李骐轩更主要的是那几个官员。你家是高干,应该比我更明白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如果不能人赃并获,就算抓住李骐轩咱们也没有跟他谈判的底牌,就达不到顺藤摸瓜用小的抓大的的最终目的。” 戴逸歌冷笑,“所以就把龙哥扔在危险境地不管不顾?” “谁说不管不顾了?你当我是吃白饭的。” “你?真出事周克毅还差不多,你顶屁用?” 侯坤忽然变脸,“戴逸歌,差不多就行了,少摆太子爷嘴脸。服从命令遵守纪律是军人天职,你带着情绪去执行任务难道就不是置战友安危于水火?你以为这是坐机关看报纸?这儿是九处,你给我记住了!干得了就干,干不了就滚蛋!” 在他们身后,陈国镜轻轻关上门缝,小声问荣少君,“是你让侯坤去杀戴逸歌傲气的?” 依然坐在办公桌后的荣少君露出少许疲惫,“这次任务完成后把戴逸歌调走。” 陈国镜点点头,沉默片刻后有点犹豫地说:“龙云……晚上你别削太狠了,这孩子不错,已经是这一批里出类拔萃的了。” 荣少君笑了起来,“怎么,连你都替他说情?这次他擅自冒险去通知小夏差点毁了我全盘布置,不得不仓促筹备全新方案,还不让我削他?” “我是说别太狠了。” 荣少君交叠起双腿,“你想起老关了吧?” “嗯。” 当年老关如果不是为了通知战友撤离,现在也许他们还能一起喝顿小酒。 “所以我更得狠狠地削龙云,让他长个记性,别成了第二个老关。他以后要对付的,可不是李骐轩。” 陈国镜长长地叹了口气,突然问:“老九,你在培养侯坤?” 荣少君低头摆弄着打火机,“是人都有累的时候。” 龙云万万没想到他和常英俊能这么顺利的走出紫孔雀。 途中英俊哥一打方向盘拖着他就扎进一家通宵营业的卤煮馆。喜酒变成了喝闷酒,幸亏这小馆是国营老店,甚至还是那套窗口开票窗口取菜的古董模式,夜班服务员爱答不理的给他们盛好饭菜一扭身打着哈欠回后厨躲清闲,所以任英俊哥捶胸顿足破口大骂也没人听得见。 最后当然是英俊哥喝醉了,龙云把他送回家时,余娇娇穿着件吊带睡袍,抱着孩子一脸凄凉无助的小妇人样,“二弟,你说说我这日子过的……” 龙云搪开她越靠越近的身体,“俊哥不舒服您就给我打电话。” 下楼,都市夜晚不算太清新的空气充斥着鼻腔。龙云点了支烟,慢慢走在小区甬路上,满脑子都是怎么潜回紫孔雀把洗手间的电线接回去? 不知道那个小厨子怎么样了?如果当时他没冲进去搅和,小厨子会是什么下场? 这并不是龙云做了“英勇”的事而自我感觉良好,而是他在反思。 自从在基地培训他就深知“英勇”这个词对于他们这种职业是非常要不得的。反过来想想,以荣少君的性格,更不可能不给手下的兵安排紧急撤退方案。 那他今天的行为,是不是太草率了? 出小区,路上偶尔有车辆飞驰而过。经过某个胡同时看到还有没收的烧烤小店,龙云走过去点了两个肥腰子十个串儿。 谎称手机没电,用小店的座机给荣少君打了个电话。响一声,挂掉,默数十秒重复一遍,第三次接通了。 “九哥,是我。” 荣少君:“哦,你今天晚上很神勇嘛。” 龙云:“这肯定不是夸我。” 荣少君:“知道错了?” 龙云:“影响大吗?” 荣少君:“滚回家好好睡一觉,晚上侯坤去接你。” 龙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太阳升起又落下,这是很难熬的十几个小时,但龙云不仅睡得着并且饭也没少吃。当侯坤左转右拐地给他弄进一个部队大院时,龙云觉得自己的预感即将兑现。 但迎接他的是已经往陈主任一派黑铁塔方向发展的周克毅的熊抱,以及侯坤和戴逸歌的各种调戏。 四个同寝室的战友竟然在这个时间这种地方重逢?一股奇怪的热流在龙云心里涌动,不知为什么绷了几个月的后背突然就放松了。 “你们怎么来了?” 戴逸歌还是那副阴死阳活的臭德行,“收网呗,人多力量大,您自己也玩儿不转。” 侯坤骂他口是心非,“这厮是要嘚瑟一下他今天怎么搞定了你发小儿,让咱们的任务从半途受挫变成大踏步前进。” “发小儿?顾锋?”龙云有点儿懵。 周克毅拍拍他的肩膀,“对,就是你那个白眼狼发小儿。丝瓜充分利用了他不揭发就会死星人的特性,成功地把刘熙良拖下水。” 戴逸歌翘着嘴角,“还没拖下水呢,目前刘熙良还有一只脚踩在岸上,但最多两天吧,他不被逮起来我就不姓戴。” 侯坤撇嘴,“狂吧你就。” 戴逸歌特别欠抽的耸了耸肩,“本来嘛,确实不可能这么快,一层层审下来也得日子。但谁让今天中午纪检处领导为了表示亲民就坐在我和小白眼狼后面吃饭呢?我再随便诱导一下,小白眼狼就上套了。你可没看见他当时的状态,绝对满血满buff,什么鸡毛蒜皮的小疑点都记得倍儿清楚。” 侯坤补充道:“纪检的韩处长正好和提拔刘熙良的人有仇。” 周克毅点点头:“于是……” 龙云:“我懂。” 能和战友们在一起的感觉,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官刘咪的地雷。(妹纸,你到底要扔多少啊?留着请我吃烤串儿吧还是…… 第二十六章 虽然分开的日子很短,但战友们的再重逢依然有说不完的话。可聊的东西太多了,尽管每个人都有一些不能提及的“个人项目”,但目前他们正处在一个共同任务中,这小小的交集让龙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团体的力量和合作的乐趣。 这给荣少君找他单独谈话时省了很多工夫。 龙云的“独”一直是荣少君最担心的问题。小伙子具备某些非常好的特质,一些不够好的棱角也被教员们打磨抛光,但他骨子里过分的独立却相当让人头疼。 “我知道你不笨,但你要习惯优先相信九处,然后再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龙云想了想,“无论遇见什么情况?” “没错。”荣少君扔给他一根烟,“下次,即使有人在你面前亲手击毙你的战友,只要处里不下救援命令,你就不许动。” “如果能确保两个人全身而退呢?” “没有如果。” “这是不是有点冷血?” “真正冷血的是对你战友下手的人。或许你一时热血能挽救一个战友或朋友,但为了让你走到当时的那个位置,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也许已经牺牲了很多人。” 荣少君咳嗽了两声,又说:“留得青山,才是你唯一的机会。无论是看着敌人被绳之以法,又或违反纪律公报私仇。” 龙云不是矫情人,得到答案很快就想开了,语气也轻松起来,“难道已经有人报过私仇?” “是啊,陈国镜嘛,不然你以为他正当壮年干嘛被窝在办公室当主任?” 龙云翘起眉毛,“陈主任那么猛呢!” 荣少君在桌子上比划了一条线,“绝对猛男。当年扛把大狙,专门等着被围追堵截的毒贩迈过边境,然后一枪一个,个个爆头。结果一不小心,把主要疑犯也给爆了。” 龙云笑了起来。怪不得他觉得周克毅和陈主任越来越像,俩人是相同技能相同脾气。 荣少君手指点着桌面,“如果我告诉你,即使以后你的任务出现变化,甚至工作地点不在本市,你的战友们也时刻和你在同一个团队,你还会不等命令擅自行动吗?” “不会。但我有最后一个问题。” “问吧。” “如果昨天晚上我不出现,小厨子……会怎样?” 荣少君笑了,“他很有可能被抓个现行儿,一旦营救不及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你是英雄。不过要是没有英俊哥那个二缺,你逞完英雄立刻变狗熊。以李骐轩的敏锐,你和小夏谁也跑不掉。最重要的是,李骐轩并不是你的最终任务目标,你昨晚的行为是断送了九处之前对你的一切训练和安排。明白了吗?” “明白了。” 荣少君摆摆手,“行了,去跟侯坤他们聚会吧。” 龙云点点头,最后说:“少抽点烟吧你,刚才咳嗽跟拉风箱似的。” “不该管的别管,滚!”看着龙云离开,荣少君暗自奇怪,自己怎么就没下得去手“削”他呢?不过那些对旁人百试百灵的或振奋或恐吓的话估计对这厮也没用。 刘熙良的落马速度比戴逸歌的保守估计提前了一天。在这里不得不表扬一下执法机关在牵扯一定内斗关系并且一方实力强压另一方时,办案速度是接近光速的。 隔离调查刘熙良的理由是包养情妇,非法同居,这个罪名麻痹了向来敏锐的李骐轩。 牌桌上,依然是钱不过手妞儿不离身。李骐轩深知商界人士最爱听政界八卦,也乐得显示自己关系深厚手眼通天,连赫赫有名支队长都是经他牵线提拔起来的。 “只可惜工作上是把好手却难过美人关。早就提醒过他这个位置有人瞄着,他挤上来低调一点也就没事了,偏偏还要高调张扬。果然下场都是自找的,坑都是自己挖出来的。” “那李总不给运作运作?” “运作?我平白搭着人情帮他提上来,他连位置都没坐稳就自己下台,我找谁喊冤去?”李骐轩啪的打出一张,“白板!” 下家兴高采烈的一推牌,“和啦!大三元!” 输牌给钱,天经地义。只不过,这是故意的。 李骐轩看了眼坐他下家的大老板。有的人就是贱,你跟他好好谈,让他0.5个百分点他嫌少,牌桌上输给他十万二十万的就像占多大便宜似的。 李骐轩侧过头,身边的美女立刻给点上雪茄,凑过来亲昵的咬耳朵:“李总~人家通风报信是不是很机灵啊?有没有奖励嘛~” 李骐轩一笑,没说话。只一个眼神,旁边小伙子立刻寻个理由把姑娘支开了。 “去把薇薇给我叫来,小毛丫头太不懂事,不上台面。”他的钱,他的东西,只有他高兴了往外给的份儿。 穿玫红抹胸旗袍的薇薇风姿绰约地扭了进来,雪白的膀子像泼出来的两股牛奶,痴痴缠缠地绕在李骐轩身上。人也是乖巧甜蜜,偎在旁边该逗笑的时候就逗,该撩骚的时候就撩。 李骐轩相当满意。 但薇薇眼底却有掩饰不住的恐惧。自龙城大都被停业整顿后她就带着姑娘们留在了紫孔雀,满心以为跟了个靠谱的老板,不仅手下姑娘能多拿多赚,她自己对李骐轩偶然的温柔也颇有些着迷。 但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大世面让姑娘们的心也大了,每天面对更多更奢靡的享乐,很容易放纵其中不辨真假。 龙城大都的客人大部分都是接地气的普通人,紫孔雀的大理石地板却不是谁都能踩进来的。以前姑娘受欺负,有龙哥替她们挡,如今即使安妮被上次那个什么局长玩儿掉半条命,她作为妈咪却连声都不敢吭。 牌局,饭局,酒局。她终于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局……可是已经晚了。 李骐轩对他上家一名面相斯文的中年人说:“洪总,这位就是薇薇,原来在龙城的。” 薇薇职业化的媚笑着,软软地把手搭过去,指尖顺着中年男人的肩膀一路滑下去。这招从未失过手,但洪总却躲开了。 “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薇薇识趣地往后靠了靠,保持一个礼貌又不太生分的距离,“您想找谁呀?” “唐非,我都喊他糖糖。不过他在外面都用艺名,在广东时叫phoenix,后来又讲这个名太卡通又俗烂。他瘦溜溜,很高挑,白白的,喜欢跳舞唱歌,明明很爱笑偏又爱扮酷。” 李骐轩好心地提醒薇薇:“洪总要找的人应该是didi吧?” 薇薇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刚才这个人避开她的手。不过这事儿有点古怪,李骐轩拿人当礼物一样送来送去她已经见识过不止一次,虽然有丰厚的酬劳,但也不是人人都肯赚这份钱。 didi和李骐轩之间因为歌舞团的三个丫头彻底翻脸,李骐轩不可能看不出didi对不待见的人是软硬不吃一倔到底,那他何必又冒险用他去讨好…… 心头忽然一紧,薇薇有了一个大胆猜测。李骐轩刚和龙哥闹掰,现在忽然打起didi的主意,难道是为了报复龙哥? “honey,人家在等你回话呢。” 薇薇先飞给李骐轩一个媚眼才转过来对洪总说:“跳舞的小伙子哪个不是高高瘦瘦白白净净,只有您说的这些我还真拿不准。” 李骐轩一捏她肩膀,“你手机里不是还存着龙城大都的宣传照片吗?给洪总看一眼不就得了?我记得有didi一个特写来着。” 薇薇假装怕痒,借着扭动躲开李骐轩的手,娇滴滴的抱怨:“讨厌,你记性怎么那么好呀!”身上一股寒气就冷到脚尖,李骐轩这是要把事儿都推在她头上! 龙哥对didi那么好,万一这个洪总欺负了didi……别看他长得斯文,欢场上人面兽心的还少吗?就像那个局长,人前一本正,关上门什么下作事都干得出! 洪总见到手机里的海报后爱不释手,连说糖糖越来越靓了。 薇薇在一旁冷眼瞧着,突然一卷大红票顺着□被塞进衣裳,李骐轩搂住她的腰,“我的honey最懂事了。” 薇薇娇声笑,伏在他肩上故作缠绵,心里却想着:你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 “我一猜你就是给常英俊当卧底去了。”didi双手撑着桌子跪在一张椅子上,两只脚翘在后面摇摇晃晃。 龙云皱起眉毛,“你怎么一点老实劲儿都没有?下来,一会儿摔了看你哭不哭?” didi嘁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地坐下了。百无聊赖地扒拉扒拉桌上的电话笔筒文件夹,又要来龙云的钱包乱翻,“咦?这是你妹?跟你不像呀。” 龙云扫了一眼,“那是我妈年轻时的照片。” “呃!” 龙云微微弯起嘴角。回来后他发现didi终于开始按部就班的戒毒了,虽然每天都抱怨美沙酮难喝,但药物反应越来越小。人比从前胖了一点,脾气好了一点,性格活泼了一点,行为幼稚了一点…… 我次奥!他得查查美沙酮的副作用里有没有智商下降。 “龙哥,这是你吗?” 龙云抬起头,立刻伸手抢,“别乱动!” didi举着一张黑白小照片嘎嘎笑。穿开裆裤的龙哥啊,还傻头傻脑地瞪镜头。 “小**……哈哈哈!” “我揍你啊!” 这张照片被didi死乞白赖的抢来了。闲时就翻出来看看,自己笑得什么似的。 后台。刚盯着姑娘们换好服装上台做开场表演,一个小青年就举着一大束马蹄莲走进来,“送给唐先生的花。” 给后台送花很常见,didi抬了抬下巴,“放那边吧。”那却小青年径直走过来说:“这是洪总送您的。” didi猛抬头,“你说谁?” “广东的洪总,洪裕龙。您忘了吗?” 这一天didi只跟管箱子的大叔打了个招呼就早退了,直接被一辆宾利送到紫孔雀。 在走廊迎面碰见李骐轩,didi偏过头视而不见,李骐轩却拦住他,似笑非笑,“如果龙云知道你办歌舞团的钱是怎么来的,还会这么处处护着你吗?” didi冷笑一声,“如果他是这种人也不配当我朋友。” “这么自信。那你还来这干嘛?直接撅了洪总就是了。” “为什么要撅他?我们也是朋友,多年老友不见,聚一聚难道不对吗?” 李骐轩点点头,让开路,“那您请吧,洪总已经等候多时了。” didi挺直腰杆一路走去,只在那扇包厢门前短暂一停,深呼吸,推开门。 “糖糖。” “洪总。” 洪裕龙哂笑:“叫得好陌生,怎么不叫龙哥?像以前那样子,多好。” didi只觉嗓子发干,火烧火燎的,一句“龙哥”却是说什么都叫不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官刘咪的地雷,firemoon的手榴弹。二位破费了,抱拳。 编辑通知开v,希望我周五开,但目前手里木存稿,所以可能会在周一开。不知看官们意下如何? 第二十七章 didi之所以肯来见洪裕龙是因为他很了解他的为人。和北方大多脾气横气性大的老板们不同,洪总是典型的南方儒商。 但是洪总这回生他的气了,气他这么多年不联系,一个消息都没有,害他一直很担心。 这两小时的相处不能说不愉快。洪总依然那么体贴,即使有要求,话说得也相当委婉。不逼didi,温温和和地争取他同意,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固执,但看到didi真的没那个心,也就算了。 和洪裕龙一起走出紫孔雀时,didi觉得外面的夜景真美,空气真新鲜。婉拒了洪裕龙要顺路送他回夜总会的建议,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上车,didi冲他摆手say bye。 洪裕龙降下车窗:“记得保持联络,不要又玩失踪。” “知道啦!”didi想了想又伏过去小声说:“你别跟李骐轩做生意,他这人很奸。” 洪裕龙拍拍他搭在车窗上的手,“安心,我知。” 宾利绝尘而去,didi松了口气。虽说他从不后悔为了今天的事业而曾经在金钱面前妥协,但那毕竟是一段不光彩的历史,他不希望沦为旁人指指点点的谈资,更不希望自己看重的朋友知道这件事。 人人都有**。 回头时,看见经常跟在李骐轩身边的青年向他走来,“总监留步,李总请您去谈点事。” didi冷着脸绕过他,“我跟李骐轩没什么可谈的。” 青年微微一笑,“那可就对不住您了。” 迎面两名保安并排堵住去路,didi暗道不妙,身后青年的语气依然很有礼貌,“您能自己走过去最好,咱们都是文明人士。对吧?” 夜幕中,借着路灯的光能隐约看到紫孔雀的树墙后一个高个青年正在奋力挣扎,“放开我!唔唔……” “妈的!还咬人!” 伴随着拳头殴打在身体上的闷响,短暂的混乱很快又回归宁静。 龙云挂断电话叫小远,“你去后台看看didi在不在。”已经过了吃药时间,这小子手机关机人又不知跑哪儿去了,每天不紧盯着就不行。 小远刚走常英俊就推门进来,神神秘秘地说:“哎哎,我听见个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刘熙良被隔离审查啦!” “刘熙良?”龙云装傻充愣,“朝阳的熙哥?” 常英俊一撇嘴,“什么呀!朝阳那是大头熙。刘熙良是扫过咱们夜总会的那个支队长,就是李骐轩号称认识的那个,想起来没有?” 龙云点点头,“您怎么知道他出事了?” 常英俊得意洋洋地说起他是怎么去巡视三楼,耳朵有多么多么尖,一下就在嘈杂的环境里听到有客人在说刘熙良的事,而且连是谁整的刘队长都听得门儿清,“怎么样,咱这小墙角听得地道吧?” 龙云回忆了一下,“纪检的韩处长?广哥不就和韩处长有交情吗?” “对啊,老交情了,李骐轩第一次点咱们龙城就是韩叔儿给善的后。” 龙云又问:“那韩处长整刘队长是替您出气?” 常英俊耷拉下肩膀,“我可没那么大面子。这些官,求他们十次能应一次半次的就不错了。我听包间客人说,支队长的位置原本是韩处长替自己小舅子瞄上的,结果刘熙良空降,搅了人家好事.那次大扫荡时,被责令整改的一家养生馆还是韩处长一什么亲戚开的。” “那就怪不得了,刘队长是把人得罪透了。”龙云突然一副灵机一动的样子:“那您要是把刘熙良和李骐轩的关系抖落给韩处长,岂不是一箭双雕?” “啊?”常英俊瞪着豆儿眼一脸茫然。 “引导英俊哥特累吧?”戴逸歌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摇来摇去,“你看顾锋,稍一点拨就上路儿。我只说那天晚上看见刘熙良鬼鬼祟祟地打电话,人家立刻就跟总队长要授权查通话记录去了。” 龙云低头摆弄着手机,“常英俊再笨我也能让他上路,这都不是事儿。哎,丝瓜,如果我想找的人手机没开机,你能定位到他的位置吗?” “当然,电池拔了都没问题。” 龙云抢过他的手机输入一串号码,“帮我查查这个人。” 戴逸歌小脸一绷,“您倒不客气,连句谢都省了。” 龙云跟打发小猫儿似的,“谢谢谢谢谢!” 戴逸歌踹了他一脚。 侯坤拎着文件夹推门进来,“搞定了。现在一切安排就绪,李骐轩那条线上有两名官员被双规,龙哥你想办法把消息透露给丁棉。丝瓜继续盯着总队,我和黑子负责外围。” “外围”就是指龙云家周边。现在他们四个被临时成立为行动小组,虽然没有组长名头,侯坤已然负责起指挥和接洽的任务,戴逸歌除了在市局的卧底身份还是组内技术人员,周克毅明显是打手,龙云……就是插在第一线的那把尖刀。 “丁棉,恐怕没那么容易上套。”龙云是四个人里唯一正面接触过丁棉的。 侯坤非常自信,“咱们不需要他上套,只要他按照自己的行事特征做出最正常的反应即可。” 丁棉最大的特征是——谨小慎微。 夏末午后,隐匿在胡同中的某个四合院。 丁棉放下筷子接过助理小陈递来的热毛巾。“棉叔,饭菜做得不合口?”陈青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很怕有哪里照顾不周。 丁棉略一摆手,“没事,饭菜很好,我想休息一下。” 小陈立刻退了出去,丁棉走到窗前凝视着当院里已是硕果累累的海棠。 重组阳天会在华北地区的产业是他此次北上的第一目的,大总什么的都在其次。只要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即使选个猪头也无所谓,反正都是阳天会的傀儡。 但眼看所有事都完成得七七八八,他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太过倚重李骐轩。 上午有一位“特殊朋友”告诉他因为刘熙良的事被拔起了两名官员,其中一位正是通过李骐轩牵线办理物流公司相关批文的重要领导。 这个问题倒不是不能补救,他用李骐轩的关系网是乐得享受他的殷勤也顺便考校他的实力,但没想到之前都很顺利却在最后关口出现意外。 丁棉在房中来回踱步。 起脊的仿古建筑即使不开空调也清凉舒爽,宽敞的大开间里皆是昂贵的中式红木家具,百宝格上所有大小摆件都是真品古玩。 这还是朱韬置办下的东西。这个院子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全部是朱韬当年的心血。 丁棉略感唏嘘,如果朱韬不出事……唉!这人就是太精刮,而且精得外露,招致会长猜忌,以至最后九处办他时井川猜连问都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棉叔,您该午睡了。”陈青元再次悄然出现,手里端着杯温柠檬水。见丁棉警惕地看着水杯,陈青元赶紧解释:“我看您午饭没吃多少,想着柠檬水消食开胃……我怕您喝不惯北方的酸梅汤。” 丁棉没接水杯,“你一会去找王秘书,把咱们的材料暂时先撤下来。” “不用这条线了吗?那之前打点的……” “那点小钱无所谓,用咱们自己的线就是了。”安全第一,谁知道落马的那个官会不会在重压之下变疯狗?这种事就怕有人为了摘清自己乱咬一气。 这之后,丁棉和来拜访的老友下了几盘棋,天将黑时叫来司机,“送我去龙城大都。” 坐在车上,丁棉瞌着眼养神。北方人真有趣,推出来两个人给他选也就算了,一个虽然聪明但太自负,另一个傻得可以,有没有必要这么极端? 其实傻也有傻的好处。他之前是有点慢待常英俊了,不过这小子就算看得出也未必会记仇。好像他是才冒起来的新人吧……算了,新人旧人用哪个都是用,而且这小子的干爹还算有点能耐,可惜目光短浅,瞧瞧他挑的接班人,傻得冒泡。 忽然脑海里又浮现一个人影,常英俊倒是有个蛮伶俐的小弟。果然傻人有傻福,那个小弟看起来聪明又忠义,连手下唱歌跳舞的戏子都护着,这一点倒和大哥有点像。 “云子云子!听说了吗?刘熙良咬出来俩贪官!”常英俊也不管龙云正跟谁说话,横冲直撞地就插过来,“韩叔儿他们纪检的还真给力嘿!我跟干爹说,等咱们拿到李骐……” 龙云一把抓住常英俊的胳膊,大声干笑,“俊哥,您看谁来了?” 常英俊呛了一下,“丁棉!啊不,棉棉叔。” 丁棉温和地笑了笑,“俊哥也听说李总的朋友遇见麻烦了吗?” 常英俊嘴角直抽抽,“听听听说了。多米诺骨牌,一个咬一个……靠!对不住啊棉叔,我一紧张嘴就瓢,我是说……” 龙云暗自叹了口气,“俊哥,这儿不是聊天的地方,咱们去包房吧。” 常英俊一拍脑门,这才反应过来他们都堆在三楼走廊上。急火火叫服务员,又直着脖子叫妈咪,“把你们最漂亮的妞儿都给我带过来!” 龙云尴尬的看了丁棉一眼,对方倒没什么反应。等把人让进包间,龙云拽住常英俊,“什么就多米诺骨牌一个咬一个?您都琢磨什么呢?” 常英俊苦着脸,“这不刚跟干爹打完电话嘛,一没留神就把他说的全学舌了。” 龙云看着英俊哥哭笑不得。 他还点儿幸,官员被双规的消息都不用他再想办法透露给丁棉,常英俊一张大嘴全给吐出来了。尤其是他最后那没说完的半句话,以丁棉的多疑,少不得要误会李骐轩的事是赵文广和常英俊一手策划。 那就……让这件事成为一个美丽的误会吧。 龙云弯起嘴角,真是天助我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官刘咪的地雷,sim818的地雷,泪奔中的地雷(给你擦擦),杜仲茶的手榴弹,酥丫丫的地雷。各位看官破费了,兔子这厢一抱拳~ ps:昨天实在太累了,困得脑袋发木,就没断了更新,原谅我吧(宽面条泪…… 第二十八章 丁棉的警觉性和反应速度大大超过了龙云和侯坤的估算。 短短两天内他就把前期投入紫孔雀的资金全部撤离。龙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李骐轩谈的,又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一场谈判,而是一次抛弃,毫无悬念,一点面子都不留的抛弃。 龙云仔细观察过丁棉的举止神态,完全没有破绽。如果不是今天晚上李骐轩到龙城大都来做最后的努力,他都看不出就在当天下午丁棉做了这么大一个动作。 “龙哥。”走廊里,跟李骐轩一起来的薇薇欲言又止。手虚虚地抬着,想拦住他又有点怯懦的样子,“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常英俊对于薇薇招呼都不打就带人跳槽的事很火大,龙云不想现下再生枝节,所以只是侧身一避,用肢体语言表明不愿插手的态度,“俊哥和棉叔在里面跟李总谈判,您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说吧。” 她能有什么事?不外乎想带着姑娘们再回龙城大都罢了。薇薇是行当里的老手,恐怕对李骐轩失势的敏感程度不亚于丁棉。至于常英俊容不容她吃回头草,龙云现在真没精力再管这些闲事了。 但薇薇很执拗的又往旁边迈了一步,虽然不敢硬拉龙云但也挡个正着,“龙哥,我想卖你一个人情,条件是你给我一条退路。” 龙云笑了一下,“薇姐,退路都是自己给自己留的。如果您真打算硬开一条路也得找俊哥,和我说没用。” 薇薇咬着嘴唇,盯着和她擦肩而过的龙云,突然说:“didi有三天没来夜总会了吧?” 龙云停下脚步,“他说有朋友来找他玩,这几天请假。” “是吗?你见着他了?” “我们通过电话。”龙云转身面对薇薇,“你都知道什么?” 适才的怯懦一扫而空,薇薇又回到风情万种的妈咪状态,“他是不是跟你说他的朋友是南方来的,叫洪裕龙,洪总?” “这就是你打算卖给我的人情?” 薇薇一撩披在肩上的长卷发,“如果我告诉你,洪总昨天就坐飞机回了广东,而didi除了第一天和他见了一面聊了会儿天,后来压根就没跟他在一起呢?” 龙云双臂环胸,“说你的条件。” 薇薇扬起下巴,“我要回龙城,我要你把我的姑娘从紫孔雀全部都带回来,一个也不能少。” 龙云眯起眼,“我带?您的去留似乎向来都是由您自己决定的吧?” 薇薇瞪了他一会儿,忽然嘴角开始颤抖,毫无预警的一头扎在龙云怀里大哭,“不,不是的,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把我的姑娘带回来,我求求你了龙哥,我求你了!” didi是被李骐轩软禁了。 虽然整件事上看是薇薇告诉了洪裕龙didi就是唐非,就在龙城大都,也是洪裕龙邀请didi去紫孔雀会面,但didi的失踪却是李骐轩在暗中操作一手所为。 昨天那通电话龙云已经觉得有点奇怪,didi语速很快,笑声很尖。但龙云现在需要面对的人是丁棉,时刻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让他犯了懒,只想着好友没失踪没出事就行了,即使有什么也等这阵子过去再说。 所以就是这么一犯懒,让他错失了第一时间。 薇薇还在絮絮叨叨地说李骐轩是如何不拿她们当人看,如何为了巴结客人作践她手下的姑娘,安妮被玩儿得重伤入院,现在还躺在病床上……龙云已经没心思再听了。 “龙哥,他怂恿姑娘们吸毒,不听话就让于千岛给她们打针,逼着她们high,逼着她们浪。龙哥,他不是人!” 于千岛!龙云狠狠抽了口烟,“didi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那天我偷偷看到于千岛把didi抱上车,但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 “行了,我明白了。”龙云已经有了最坏的设想,“你去补补妆吧,估计一会儿李骐轩会叫你进去,他是不是还让你带了几个姑娘?” 薇薇无助地点点头。 龙云扯出一个冷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是安妮陪的棉叔,好像她还把棉叔伺候得很舒服。如果我是你,一定要私下里委委屈屈地提一提安妮现在的处境。棉叔是李总全力争取的对象,如果没有了棉叔的支持,用不上两个月,你想穿着高跟鞋踩在李骐轩脸上跳探戈都行。” 薇薇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眨了两眨,忽然就笑了,烈焰般的红唇扭成一个残酷的角度,“龙哥,我欠你一次。” 龙云摇摇头,“你只要别露馅,别让李骐轩警觉就行。” 打发走薇薇,龙云寻了个借口跑出夜总会,用路边的插卡电话联络侯坤,把丁棉撤资李骐轩来谈判的事上报。 侯坤在电话另一端轻笑,“丁棉的消息很灵嘛。我正准备通知你,上午又有几个官员被咬出来,市里对这个案子很重视,已经竖了典型列为严打对象。李骐轩不是没找人,只不过现在风口浪尖,任何人都不敢伸手。你要提高警惕,李骐轩很可能狗急跳墙。” 龙云应了,侯坤又告诉他去找龙城大都的某个小保安,“丝瓜给你弄了个手机,安全的,可以随时保持联络。” 龙云等他全说完,迟疑了一下,“猴儿。” “嗯?” “didi被李骐轩抓了。” 侯坤沉默了片刻,“龙哥,任务高于一切。” “……我明白了。” “等一下。”临要挂断电话,侯坤喊住他叹了口气,“didi虽然和你是私交,但李骐轩抓走他必然是有目的的,所以我会把didi列为保护对象。他的事你就不要分心了,处里会解决。” “谢谢你,还有,谢谢九哥。” 电话里传来荣少君嗤嗤地笑声,“这耳朵,真不白给。” 龙云挂断了电话。 他要是听不出开免提和用听筒的区别,估计刀疤脸教官会杀过来踹死他吧? 龙云回到夜总会时,李骐轩正带着人从里面出来,脸色虽算不上好但还能保持正常,只不过一双眼里已褪去伪装的斯文,凶光毕露。 抬手制止旁人跟上,李骐轩走近龙云,嘴唇几乎贴在他耳廓上,“不知是我低估了英俊哥还是低估了你。洗手间的电线是怎么回事?赵文广没那么神通,常英俊没那么聪明,我以为你没那么傻,但你偏偏守着个死‘忠’不放。有意思吗?” 龙云用眼角扫了他一眼,“出来混,跟大哥就像赌博,我没有临阵换庄家的癖好。而且,我也以为您没那么好糊弄,但偏偏您自己一厢情愿。赖谁呢?” 面对挑衅,李骐轩不怒反笑,“好吧,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也只能表示惋惜了。” 龙云直视其双眼,“是啊,少了这么惊才绝艳的李总,以后的日子恐怕很无聊。” 李骐轩浅笑不语,一挥手带着人扬长而去,薇薇坠在最后,深深地看了龙云一眼。 龙云盯着那一行人离去的背影皱起眉头。为什么李骐轩脸上一副很得意的样子?而且那股得意并不像装出来的。 突然有个小保安颠颠儿地跑过来,“龙哥,您妹妹说您手机落家里了,刚给您送来时碰巧您不在,我就给收下了。” 龙云低头看着对方递来的手机。和他用的型号一模一样,甚至连后壳被磕凹的一个小槽都仿得惟妙惟肖。 小保安憨憨地冲他笑,“龙哥,您不打个电话跟家里人说一声?” 龙云翘起嘴角,“不用,刚才已经打过了,他们心里有数。” 优先信任九处的决定,然后才是自己的判断力。 要相信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有一个团队在与他并肩作战。 要相信自己的战友,要记住任务高于一切! 等龙云回到包间就明白了侯坤为什么说丁棉消息灵通。上午那几名官员才出事,下午他已经得了信儿。 不用问,必然是阳天会从前的大总朱韬留下的耳目。不一定是高官,但一定是高干圈子里的,也许是某位太子爷,也许是某个情儿。 龙云在离门最近的单人沙发落座,闷头抽烟,安静得就像没他这么个人。 “小龙?又坐得那么远干什么?过来过来,英俊哥夸了你好久。”丁棉面带笑容拍拍身边的座位。 这个动作李骐轩也做过,但丁棉更温和,更随意,眉眼间透着股慈祥,浑然天成。 常英俊也招呼他,“就是的,云子快过来!棉叔刚才给我出了个好主意,就等着你来了一起分享呢!” 好主意?龙云垂着眼一副很局促的样子,“大哥们说话,我……” “什么大哥二哥的,快过来!平时勾肩搭背的,有贵客在怎么还矫情了呢。”常英俊过来拉他,“棉叔提醒我咱们得跟李骐轩划清界限。被咬出来的官儿越多,他就越危险,幸亏上次闹翻脸,咱们退了在紫孔雀的份额,不然这回出事肯定受牵连。” “出事?”龙云看看常英俊,又看看丁棉,“要出事了吗?” “是要出大事了!”英俊哥搓着手呵呵笑,“棉叔的朋友告诉他因为刘熙良被牵扯出的官员问题很严重,上面很重视,已经列为严打对象。而且这一溜的官儿有好几个和李骐轩交情匪浅,一旦查起来那厮就彻底完蛋啦!” 果然消息灵通,竟和侯坤说得一模一样。龙云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看一眼喜上眉梢的常英俊,又在心里摇头。 这个时候和紫孔雀撇清关系不啻于火上浇油。即使李骐轩已呈败势,丁棉依然挑唆常英俊落井下石,这是要坐山观虎斗,看看双方到底还有没有未掀开的底牌绝招。 丁棉亲手给三人斟了一圈茶,“我听说李总前阵子损失了一大批货,小龙曾经在紫孔雀当过vip经理,有没有耳闻他到底怎么损失的呢?” 龙云摇摇头,“李总从不相信旁人,别说是我这样刚去的,就是跟了许久的也未必知道。他这人疑心太重,我在他手下很不爽,争执过几次就闹得不欢而散,还连累俊哥和他也翻了脸。” 丁棉略带惋惜地说:“是啊,李总确实防得太过了,殊不知做人都是将心比心。” 常英俊猛点头,一拍胸脯,“棉叔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我这人,别人对我一分好,我就一定还三分。但有人要想玩儿阴的,咱也不吝!” 丁棉笑眯眯,夸他是真性情,真汉子,把英俊哥美得几乎找不着北。 “所以俊哥一定要抓紧时间给道上的兄弟们都说一说,离危险的人啊事啊,远一点。咱们的事业本就是怒海行舟凶险万千,多一个拖累搞不好真会翻船。” 龙云心道这一招真是太阴险。用常英俊把李骐轩逼到绝路,如果对方还有底牌大逆转,丁棉也能推个干干净净,如果没有,常英俊必然拿他当良师益友,日后唯命是从。 丁棉,是一定要两个里死一个,不然他不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官:泪奔中的地雷,刘咪的地雷。抱拳~二位破费了。 第二十九章 城郊一处幽静的别墅里,于千岛苍白的手指间来回翻弄着一小包白色粉末,轻蔑地看着缩在墙角浑身颤抖的didi,“怎么样?只要你答应,李总绝不会亏待了你。” “做梦!” 于千岛很有耐性,蹲到didi身前,“想来一口吗?再来一次那种飘起来的感觉怎么样?” didi奋力挥动手臂却只是软绵绵的抬起又垂下,“你滚,滚!” “哎哟,这么漂亮的人干嘛总说脏话。耗了三天,只是让你从常英俊那拿点东西,又不难,就在龙云办公室的抽屉里。你和他交情那么深,想弄到钥匙还不跟玩儿似的?” 于千岛发现didi眼神涣散,更加卖力地诱惑道:“前两天你难道不high吗?我伺候得你难道不爽吗?哎哎,你看看这视频上是谁呀?瞅瞅这小腰扭的。” didi茫然地看着手机里的影像,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直接滚落。 他觉得自己被撕裂成两个人。一个匍匐在于千岛跟前,只要给他抽一口,哪怕出卖灵魂也无所谓。另一个不停地反抗,靠着一些非常美好的记忆支撑着他。 他绝对不会出卖龙哥!绝不!哪怕现在就死掉,也绝不帮李骐轩去偷龙哥的账册! 可是他真的很想抽一口,只要一口,他就不用再忍受这些非人的折磨,他就可以像以前一样,在梦幻的世界里化身成自由的小鸟,飞啊,飞啊,无拘无束。只要一口…… didi突然发起疯来,但他的扑抢如此无力而迟钝,于千岛甚至都不用站起来,笑嘻嘻地举着小袋左晃右晃,好似在逗弄一只脾气不好的哈巴狗。 didi向来整洁的衣裳已经又皱又脏,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顺着尖尖的小下巴滴落,“给我,给我。” “给你什么呀?” 适才的挣扎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didi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看着曾经高不可攀的帅哥如今沦落得如此肮脏窘迫,于千岛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愉悦,“想过瘾吗?只要你让哥哥玩儿得高兴,哥哥就让你爽。” 突然房门被人用力推开,两名高大威猛的保镖身后,李骐轩悠然走进:“原来你拿我的货是干这个用了。” 于千岛吓得立刻跳起来,“李总。” 李骐轩没看他,走到didi身前停步,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骄傲清高的艺术总监,“他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我向来不爱强人所难。” 于千岛哈着腰,“那账册……” “有没有都无所谓了。丁棉既然做出错误的选择,那就得承受应得的后果。”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太密集,逼得李骐轩不得已打算兵行险招。 “于经理,你懂得什么叫做富贵险中求吗?” 于千岛眼睛乱转,干笑着说:“李总才思过人,您的心思哪儿是旁人能想得到的?” “废物。”李骐轩如今也懒得再装斯文,尤其对待于千岛这种下作的人渣,还不够格让他多花哪怕一分心思,多说哪怕一句话。 忽然裤脚被人抓住,didi仰起头狠狠地瞪着他:“我绝不偷龙哥的东西。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说到最后已是强弩之末,除了执拗地抓住裤脚的手,全身都筛糠似的。 此时李骐轩倒有点尊敬他了。在犯瘾的时候还能惦念着朋友,在毒品面前选择坚守道义,真是很难得了。多少人在面对毒品时连亲生儿子都可以拿来换钱,只为能过上瘾。 有保镖冲上来要踢开didi,李骐轩抬手制止了。弯下腰,轻声慢语,“总监放心,我不逼你去被判你的龙哥了,我会好好招待你,留着你,给龙云收尸。” didi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忽然又笑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我懂了,你……得不到的……就要毁掉……你害怕失败……你是,懦夫!” 于千岛冲上去很卖力地抽了didi几个嘴巴,“李总,现在怎么处理他?” 李骐轩直起身微微一笑,“你随意吧,别把人玩儿死了。留一口气,让龙云能见上他好兄弟最后一面。” “行嘞,您瞧好儿吧!” 因刘熙良而起的这一波严打□几乎蔓延到整个市委,期间被隔离审查的处级干部一度达三十五人之众,副局级干部五人,局级干部一人。 丁棉和李骐轩都没料到事态会发展得如此严重。 看着每天都笑得没心没肺,守着自己的小摊子和兄弟们同吃同乐的常英俊,丁棉突然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 那是十年前了,大哥刚刚当上团长,二十出头,也是如此守着自己的团,在枪林弹雨中带着兄弟们厮杀拼搏。 常英俊站在门口骂小弟,“云子说要蛋炒饭你们就傻了吧唧真的只给买蛋炒饭?不会换成扬州炒饭啊?不会往里加牛肉加虾仁啊?” “哦。” “哦你妈哦,今天晚上吃扬州炒饭,告诉老板多多的放虾仁。一人一份。” “好嘞!” 丁棉浅笑。曾经他们团被堵在山里眼看着要断炊,大哥以身犯险亲自带队去抢来一车粮食和腌肉,所有兄弟都眼巴巴看着,偷偷吞口水,却没想到大哥直接摊开来平分,自己一粒米也不多占。 只是……这种模式终究要被淘汰的。就像曾经的信仰,终究会幻灭。 理智上,丁棉更欣赏李骐轩,情感上,越接触越觉得和常英俊投缘。可惜,丁棉是理智大于情感的人,除了大哥昂丹,他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常英俊坐回来笑呵呵地说:“棉叔,您打算在北边再待多久啊?市郊有几处山水还值得逛逛,您要是就等着上头回信儿没什么要忙的,我陪您四处走走?” 对如此没技术含量的试探丁棉也不生气,直言:“俊哥,我看好你。” “啊?您是说……您……哎哟!” 常英俊抓耳挠腮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把丁棉逗乐了,“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过这个位置树大招风,俊哥下次选择一起团结共进的搭档时一定要三思。” “云子云子,我成功啦!丁棉选我当大总啦!”常英俊冲到龙云办公室手舞足蹈,忽然又板起脸绷着块儿,“看看,有没有华北老大的范儿?” “有。” 常英俊又自顾自的得意了一会儿,然后看着龙云,“还没找到didi呢?薇薇就说是于千岛把他带走了,没说别的?” “没有。” 常英俊想了想,一拍大腿,“走!换衣服,咱们去紫孔雀!” 龙云终于从监控上抬起头,“干嘛去?” “要人去呗。我现在是大总了,大不了以后多分给李骐轩一成货,跟他换十个didi他都乐不得的。走走走!” 龙云却不动,“俊哥,你想没想过李骐轩抓didi为的是什么?” “报复呗,那孙子那么小心眼,didi跟他翻过脸,跟你交情厚,李骐轩在你身上栽了大跟头,不敢动你就只能动didi。” 龙云点了支烟沉默地抽了几口,“那李骐轩之前又为什么想把我挖过去?” “因为你厉害啊,你是……等一下,”英俊哥的智商终于又来光顾了,“因为你管账!” 龙云指了指办公室的门,“所以我在didi失踪第二天就把锁换了,账本也都转移到‘碧水红颜’的暗房保险柜里。” 常英俊一愣。这间办公室除了他和龙云,能堂而皇之走进来的也就是didi了。因为前阵子他正在戒毒,这里几乎成了他的避难所,龙云虽然没给钥匙,但他来这儿小睡或休息时小弟们是没人敢拦着的。 常英俊严肃了,“didi一直没露面。”别的不行,这个他太懂了。被仇家抓走的兄弟如果这么久都不出现,只能说明他在硬扛或者…… “云子!你放心,didi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就是我兄弟,我现在立刻把人都撒出去查,一定把他找回来。” 龙云勉强笑了一下,“谢谢俊哥。” 常英俊是不可能查到didi在哪儿的,因为九处都查不到。 戴逸歌在某个小区的一间空房里找到了已经被砸烂的didi的手机,调取小区监控时发现这栋楼的设备在五天前已被破坏。 “我交叉分析了相邻几栋楼的监控,虽然达不到无死角,但也锁定了八台嫌疑车辆,其中没有薇薇看到的于千岛开的车型。”戴逸歌递给侯坤一叠表格。 “他们必然在中间换过车。”侯坤划掉了其中三项,“优先追踪这五台常见车辆。” 戴逸歌点点头,“一会儿我就去交管大队。”现在是非常时期,政治空气相当紧张,都知道被拘起来不少官员,倒让戴逸歌有了很宽松的空间可以自由调取各种监控记录。 “猴儿,你昨天没睡好?别这么紧张,咱们要对龙哥有信心。” 侯坤赶紧收敛神色,“嗯,我知道。” “黑子呢?好几天没见着他了。” “外围。” “是吗?可我听说他领了把狙。在市中心的胡同里就算能用枪,但狙也能架得起来?没有制高点架起来有什么用?” 侯坤盯着戴逸歌,“需要我提醒你不该问的不问吗?” 戴逸歌冷笑,“你最好别学荣少君那套‘不惜一切代价只为完成任务’的劲儿。” 侯坤反问:“咱们的职业难道不就是如此吗?” “是啊,咱们的职业。”戴逸歌起身走到窗前,“你还真适合九处。” “你什么意思?” 戴逸歌倚着窗台,双手抄在裤兜里,“别装了。你会不知道这次任务结束后我就要离开九处?联赛的名次,进入基地培训,最后能进九处,我们家老太爷对我的干涉已经够多了。但这里不适合我,荣少君明白,我自己也明白。” 侯坤沉默片刻,笑了,“千金难买有自知。以后打算混哪儿?” 戴逸歌飞起眉毛,“需要我提醒你不该问的不问吗?” “臭小子!” 俩人正闹着,陈国镜进来了,神色冷峻:“李骐轩联络了西城和海淀的人,已经分批集结在紫孔雀,今天晚上动手。” 侯坤和戴逸歌面面相觑,这么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官:刘咪的地雷,泪奔中的地雷。 开v通知: 原定今晚开的v……没攒出来文(咳咳),于是明天开,就酱哈,(多看一章免费的也不错吧?快,都来给我进贡胡萝卜。 第三十章 李骐轩到底是聪明人,虽然九处一直采取迂回战术从外围兜着圈子慢慢接近真正目标,但在关系网被一层层切断后还是引起了他的警觉,又或他还有九处未知的消息来源。 总之,从他组织人员的反应速度看,这绝不是临阵组队。 龙云得到消息时并不感到意外。在紫孔雀的那段日子他早已体会到李骐轩未雨绸缪的行事特征,这次集结的瑞哥和武哥的势力是早在丁棉抵达之前就被他收服的。 只不过……这个时间点掐得还真微妙。 之前在地下车库喂猫时遇见小远风风火火地带着十来个兄弟要开车出去,离老远就冲他喊:“龙哥,我们找到didi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能找到九处都找不到的人?龙云当时虽然不太相信,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也许同道中人的消息来源比九处更多。然后,他回到办公室接了侯坤的电话,立刻确认这不是巧合,而是一场预谋,常英俊这边出了叛徒! 李骐轩打算对龙城大都下手,除了要干掉竞争对手之外,连丁棉都不打算放过。 九处酝酿已久在暗中协调多个部门以闪电之势隔离了那么多官员,但因为先前英俊哥学程咬金横里插过来抡的一板斧导致原定从紫孔雀获得的直接证据被毁。 没能在第一时间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下场是短短几天的缓冲,让上面那套盘根错节的关系终于开始运转。 几十名干部,几个派系,你给我三分面,我还你一个人。其中,常英俊就是李骐轩和某位“特殊朋友”的交换筹码。 先前敲锣打鼓那么热闹,最后总得抓一个“大角儿”交差吧? 龙云猜测,这个“角儿”在李骐轩看来光一个常英俊还不太够,加上丁棉就更完美了。毕竟英俊哥后背真正的势力是赵文广,如果阳天会派来的人在龙城大都□掉,赵文广一派再想与之合作不啻为痴心妄想,那这边的地盘上……就只有他李骐轩了。 想得美!可惜李总千算万算,却不知真正的对手是——荣少君。龙云心底涌起一股自豪,第一次为自己是九处的一份子而荣耀。 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抽了支烟。龙云积极调整情绪,强制自己不要去想didi的事,不要太兴奋的想象李骐轩的下场。 他现在的任务是怎么把侯坤递来的消息散出去,让常英俊和丁棉有一个调集人马的准备机会,让九处暗中派来的增援能不露痕迹的混在其中。 “龙哥,宵夜还是炒饭配汤?”华子扒着门框在门口探了个头。 龙云扫了他一眼,刚想说“好”,突然又转回视线盯了眼他的手腕,迅速挪开,偏着头假装看监控,“小远他们来信儿了吗?” “没呢。” 龙云叹了口气,“这小子走时也没跟我说清楚,到底是谁给的消息?准不准?有没有危险?就那么冲过去,万一对方有埋伏怎么办?” 华子干笑两声,“不会吧?didi就是一跳舞的,又没多大用了,了不起也就两三个人看着。再说,小远多能打呀。” 龙云缓缓吐出嘴里的烟,“是啊,‘didi没多大用了’,但拿他当诱饵把咱们的人都诓过去还是没问题的。” 华子一愣,“龙龙哥?” 龙云冲他微微一笑。 看着几乎被常英俊打成猪头的华子,龙云感慨自己运气还真好。 刚推测这边出了叛徒,刚想着叛徒因为知道有陷阱肯定不会跟着小远去,刚打算在留下的人里排查,这人就自己送上门了。 “伯爵啊,真是很经典的名表。”丁棉用脚尖挑起华子已被打断的手腕,回头,好奇地问:“小龙,你怎么会猜到是他呢?” “在我之前,紫孔雀那边一直是他盯场子。” 丁棉笑了笑,“唉,这么容易捞外快的位置,怎么能放个小孩子过去呢?俊哥,虽说用人不疑,但下次还是要挑最信任的才好,谨记,谨记。” 常英俊狠狠地又踹了华子一脚,抹掉头上的汗,“干爹已经派人过来了,一会儿先送您走,我和云子断后。” 丁棉摇摇头,“干嘛要跑路?李总辛辛苦苦设了个局,不用一用多可惜。” “用他的局?”常英俊又茫然了。 龙云立刻抓住时机秀智商,“李骐轩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杀过来,必然已打点好地面上的关系。之前他是想给咱们来一个出其不意,但现在咱们已经得到消息,完全可以还他一个将计就计攻其不备。” 说罢龙云转过头看向常英俊,“俊哥,您信不信咱们夜总会就算被一把火烧了,消防车也得一小时后才来。” 丁棉看向龙云的眼神充满笑意。 龙云似乎很受鼓励,又说:“棉叔肯定早有准备并且成竹在胸。” 丁棉仰头一笑,“好!” 常英俊终于明白了,这是要硬碰硬的节奏啊!其实好勇斗狠才是他的特长,□爹逼着竞争大总,不得不整天四处应酬装深沉已经快郁闷死他了,今天竟然有机会大战一场,这比吃chun药还让他兴奋。 揭开华子嘴上的封条,“李骐轩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俊哥您饶……” 常英俊拍上封条又要再打,丁棉一抬手拦住了,“不要难为小孩子,给他一个痛快就算了。我让人预备了点小玩意,把兄弟们都喊上来,挑一挑趁手的家伙。” 正是鸡血上头的常英俊完全没领会丁棉话中深意,一拍胸脯,“这不劳您操心,在自己地盘上我还能没有趁手的家伙吗?” 几分钟后,包房麻将桌上成堆的枪械让英俊哥彻底石化了。 此时丁棉接了一个电话,结束通话后,笑眯眯地看着常英俊:“俊哥不介意我的人替您清理门户吧?” 于千岛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听从李总的安排带着人在假地址等候常英俊的小弟们自投罗网,用李总给的枪把小远等人吓得屁滚尿流。然而不等他得意,那冰冷的枪管之前是如何顶在小远头上的,现在就是如何顶在他头上。 拿枪的人他认识,是丁棉的助理陈青元。 “棉叔,事已办成,我这就带人回去。转告俊哥,我会帮他清理门户的。” 清理门户! 于千岛眼珠乱转,惊悚地看到站在对面的小远露出狞笑。 “砰!” 顾锋带着人破门而入,只见屋内一名中年男子被捆住双手跪在一大滩鲜血中的背影。 “急救!”顾锋招呼一声后带着组员分头搜查这套跃层式单元房。电源接通,屋内灯火通明,在顶层阁楼,他们找到八名被捆成粽子的嫌疑人。 有警员匆匆上来汇报:“组长,楼下的嫌疑人已死亡。” 顾锋把上面的工作交给组员,自己跑下楼梯。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死者侧着头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跪趴着,双目圆睁。 这个人他见过,顾锋皱起眉头努力回忆。没错!这个人是龙城大都的经理于千岛。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龙云是那的副经理。 想起虽然同住一个大杂院,却许久未见的发小儿,顾锋心中五味杂陈。 虽说上下班时间满拧,但云子是在故意避开他吧?可他也没脸再主动找龙云。有时遇见龙秀想打听几句,这丫头看他的眼神又让他实在张不开嘴。 倒是老妈隔三差五就怒气冲冲地念叨:龙云给家里装空调了,龙云开了个q7,叶素兰把摊位兑出去了,因为龙云每个月都给家里大把的钱,龙云家的餐具换成骨瓷的啦,龙云家今天吃螃蟹! 然后,他发现自己被孤立了。胡同里其他一起长大的孩子们没人愿意搭理他,隔壁郭奶奶每次遇见他都“夸”他是“六亲不认公正严明的好孩子”。 “组长,楼上嫌疑人的身份已经核实完毕。” 顾锋抬起头。组长。是的,他现在是组长,他是业务骨干,他得到的是上层领导的赏识,他不需要那些平民能理解他。 “法医到了没有?留下两个人保护现场,其他人跟我去龙城大都!” “等等!”突然有人拦住他,“你要去龙城大都的行动有领导批准吗?” 问话的人是戴逸歌,顾锋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总队长把一个网络技术员硬塞进他的队伍,查验身份什么的有阅读器就够了。 戴逸歌看着顾锋无视他的提问径自带人离去,耸了耸肩。一回头正好瞧见被留下的两个小警员互相对眼神儿撇嘴,戴逸歌就说:“你们这位组长够积极的。” 小警员冷笑一声,“是啊,就没有他不勤儿的地方。” 戴逸歌一脸好奇,“可是再‘勤儿’也得有时有晌吧?这样私自行动……在你们警队不算犯规吗?” 两个小警员又对了个眼神儿,其中一个掏出手机,“我还是跟队里汇报一下吧。” 戴逸歌点头,“对嘛对嘛,纪律是最重要的。” “你不要忘了纪律!”陈国镜一把拦住要下死手的侯坤。 已经被打得满脸是血的男人摊在地上,哀求:“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呀,我只是被于千岛叫过来的。” 隔壁房间内,几名队员正小心翼翼地把被四根黑皮带悬吊在半空的didi解救下来,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特种兵也不忍去看那满身被凌虐后的伤痕。 侯坤走进来时看到的场景让他觉得自己很需要来一支烟。突然听到didi微弱的呢喃:“不,不要,不要……” 侯坤想了想,单膝跪地贴近他的耳朵小声说:“不用怕,于千岛已经死了,李骐轩也没日子蹦跶了,你安全了。” 第三十一章 侯坤的话一点儿不假,李骐轩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败,而且败得如此彻底。 在龙城大都要面对丁棉并不意外,李骐轩甚至已经想好送这位阳天会智囊上路的说辞,但当他看到丁棉的助理陈青元把明明应该被控制住的小远等人带回来时,就知道出事了。 “棉叔的势力果然深不可测。”李骐轩仍然能保持冷静,“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恐怕您也看到我真正的实力了吧?强强联手为时不晚,生意场上没有仇敌,何必只认准那个二货?” 丁棉轻笑,“你们北方人说话就是有意思。‘一’是好的,是老大,‘二’就是傻瓜,是活该当垫背。但我这人就喜欢退而求其次,因为‘二’只比‘一’差了那么一点点,却好管又好用。强强联手……李总太强势啦,都想让我这一把老骨头葬在北方,这么强的人我可消受不起啊。” 李骐轩点点头,“您说的也有道理,可惜我这人天生要拔尖。” 丁棉:“尖子好用但易折。” 李骐轩:“折了也比被人控制起来当傀儡要好。” 丁棉:“看来李总对于和合作从未有过诚意,今天倒是个彻底了断的机会。” 李骐轩火了,“我没诚意?我的关系网上出了点事你就釜底抽薪,到底是谁没诚意?” 丁棉好像听到个天大的笑话,“李总,你那边的朋友被捉起来一个也就算了,两个也可以说它是巧合,三个四个都被捉,这明摆着是上面有人整你,怎么你还执迷不悟吗?” 李骐轩当然已经发现了,不然也不会动用最后一张王牌被逼得铤而走险。 然而丁棉接下来的话却几乎让他崩溃,“李总啊,你还是太年轻。那个人能做到总队长的位置连我们阳天会都对他忌惮三分,你们北方人怎么讲?老油条?老炮?你去求他,他给你一条满是刀尖的路,你可以不走,但你又不甘心。走过来一看,还是中了人家的计,要你我鹬蚌相争。” 丁棉后退两步,像欣赏油画一样欣赏着李骐轩苍白的脸,“所以你看,还是二一点好。俊哥不像你那么精刮,凡事还讲究一点道义,所以如果他摊上这个事是不会去找总队长送死的。对吧,俊哥?” 旁边的常英俊都懵了。之前那些一啊二的还没倒腾明白,怎么还扯出总队长来了?什么就鹬蚌相争?最后丁棉是夸他还是骂他呢? 丁棉压根就没打算等他的回话,继续说道:“俊哥,小龙呢?把他叫回来吧,不用那么费力打打杀杀的,李总的下场还轮不到咱们给。” 这句常英俊听懂了,扭头冲小远喊:“把龙哥叫回来!” 另一边,李骐轩突然发难,冷笑一声:“想看我的下场?我要你们一起陪葬!” 夜总会地下车库。龙云努力保持笨手笨脚的状态,克制自己不要一枪一个。 第一次用枪的人很容易被枪械反控制,即使能克服心理上的畏惧,技术上也不是一梭子子弹能搞定的,往哪儿打的都有,大多数在射击的一瞬间被带得枪头向下,于是真正吃枪子儿的成了车库的地面。 李骐轩竟然能弄到枪很让龙云意外,但更意外的是他竟然把枪械发给毫无经验的人,果然是狗急跳墙。 龙云隐在地下车库的柱子后面,那些有姿势没实际的对手于他来讲几乎等同于慢速移动靶。不过也有几个厉害的,比如常跟在李骐轩身边的那个俊俏青年,在一片混乱中突然出现,很快就控制住局面,且打且退的指挥方式让龙云心生警惕。 但是,太乱了,所有人都只知道举着枪乱开,还有人学枪战片高喊一声“掩护我”然后就真的像电影里一样直眉瞪眼跑出去的。 “砰砰砰!”逞英雄的下场是被乱射的子弹吓了回来。双方都是二百五,这场所谓的枪战已然成了大家拼弹夹储备的闹剧。 龙云无心再陪他们胡闹下去,借着水泥立柱和汽车的掩映,几个翻滚纵跃后由员工通道的小门遁走,静候李骐轩的人撤离时尾随而去。 车库里依然有零星的枪响和喊杀声。可笑的是,对战双方一边是赵文广派来支援常英俊的人,一方是力挺李骐轩的瑞哥和武哥的小弟,两位正主儿却压根没现身。 龙云撑着楼梯间一层的窗框翻身一跃,落在后院的月季丛中。刚刚稳住身形,突然面前出现一张人脸! “谁!” 李骐轩的一句“陪葬”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恰在此时,十步开外的花丛忽然沙沙作响,常英俊第一个炸毛:“谁!” 龙云瞪着面前涂有一道道黑色油彩的脸,眉骨上的伤疤属于他看了大半年的,熟得不能再熟的疤脸教官! 常英俊已经向这边走来,龙云按了一下教官的肩膀,刚要起身,突然他经常投喂的黑白花野猫自他脚边跐溜一下蹿了出去。 花枝间隙中,龙云看到常英俊停下脚步,“没事,是猫。”危机解除。 疤脸教官轻轻碰了碰龙云的手,冲旁边一使眼色,借着花丛外微弱的光线,龙云看到了一个□。 就知道能让教官都跑出来干活的任务不会简单,尤其是疤脸,特长之一:拆弹。 龙云做了个剪的手势,教官冲他龇出一口白牙,手势翻飞:一共五个,全部咔嚓了。 五个?李骐轩是想把他们炸上天?还好有教官。 疤脸摸了摸龙云的头,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慢慢地从他之前埋伏的地方一点点退走了。 和教官短暂的接触让龙云心里淌过一阵热流。九哥说得没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许多战友在默默付出。 就是这么一走神的工夫,龙云忽略了身后一声极细微的响动,当他发觉不对头时,后脑已被一根冰冷的枪管抵住。 “别耍花招,扔掉枪站起来!” 龙云非常不喜欢被人用枪顶着头的感觉,更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秀枪法。 当他被人挟持着走出花丛时,陈青元毫无预警地抬手一枪击毙了他身后的人,根本不考虑他的安全问题。 龙云耳朵里全是尖锐的嗡鸣,由这一枪引起的双方交火在他听来就像隔了一层膜。 混乱中,有人拉了他一把,龙云被脚下不知什么东西绊得一趔趄,稳住重心回头看,竟然是李骐轩身边那个英俊青年,眼睛半闭着,眉宇正中是弹孔,顺着额头鼻梁蜿蜒而下的血流随着龙城大都的霓虹灯光不停地变换着颜色。 “小龙。” 龙云甩甩头,原来是丁棉拉住了他,对他说:“走吧,这里交给小弟们。” 常英俊也在几步外冲他招手。虽然耳朵里依然有嗡嗡的杂音,但龙云还是听到了警车特有的尖锐警笛声,然后他看到有红光一闪。 等等,这不是警灯! 龙云本能地仰起头看向制高点,在变幻万千的霓虹灯下,一个不起眼的黑影默默地俯视着他们。下一瞬,迸射的火光映亮了冷漠的枪口。 “砰!” 似乎有人在拉扯他,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似乎有很多人从他身边走过。在一切感官中,龙云只剩下了——疼。 这辈子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时候了。龙云心里很清楚他中了枪,耳鸣似乎更严重了,不过视力还在。他试着想爬几步,右胸处立刻传来剧痛,喉咙里涌起腥甜的味道,嗓子一痒,血就被咳了出来。 翻身平躺,他知道如果不想二次受创自己最好不要再动了。 “龙云!你的好兄弟呢?” 李骐轩怎么还没死? 龙云偏过头,忽然就笑了。原来他和李骐轩离得这么近,几乎头挨着头。李骐轩也中枪了,大口喘着气爬过来,“龙云,我猜到了一个关于你的秘密。” 龙云有点恍惚,视力开始出现偏差,李骐轩的脸被拉长又缩短,看着他伏过来趴在自己耳边说:“我猜,你是卧底。” 越来越迟钝的思维被这句话震得重新开始运转,龙云下意识想去摸个东西砸死李骐轩,但没受伤的左半边被对方压在身下,古龙水味混着血腥气冲入鼻腔。 李骐轩奋力撑起上半身看着龙云,“放心,你的身份我没告诉任何人,我要看着你怎么干掉阳天会,你就是我报复他们最好的手段。” 李骐轩和龙云在一起时向来喜欢多嘚吧几句,连临死之前都不例外。但龙云只听完他第一段说辞就俩眼一闭晕过去了,所以他永远也听不到李骐轩不甘心地问他:“反正也是卧底,卧我这边不比卧常英俊有前途?” 其实他还有好多话想问龙云,但他没这个机会了。 其实龙云也想问他是怎么猜到自己是卧底的,但也没这个机会了。 当顾锋带着组员冲进来时,只看到龙云就那么静静地闭着眼睛平躺在地上,李骐轩枕在他的胸口,了无生息。 “抢……抢救!”顾锋嗓子发干,双手颤抖地扒拉开李骐轩,“云子?云子你听得见吗?”掌心一触,龙云健壮的胸口上是温热而湿粘。 “云子啊!” 周克毅收起狙击步枪,从容地下楼,匍匐穿过一片月季花丛,走出龙城大都后院,上了停靠在树荫下的越野车。 荣少君递给他一个塑料袋。 周克毅接过来,捻开,一低头,“呕!”晚饭全交代出来了。 荣少君发动车子,降下少许车窗,让清凉的夜风冲散车厢里的异味。 “九哥,我打偏了!” 荣少君叼着烟,只管开车不说话。 “九哥……” 荣少君弹飞烟头,“计划经常赶不上变化,突发事件不是你的错。” “可是龙云也许会死。” “不会,”荣少君直直地凝视前方路面,“这小子命大。” 第三十二章 荣少君说得没错,龙云命大。 这主要归功于抢救及时,而且他的身体基础也实在是好。术后第二天,当他醒来时,甚至能对守在病床边的家人露出微笑。 他住的是单间病房,设施不比星级酒店差,而一应开销通通是由被他“在黑帮火拼中保护的客人”支付的。 龙云庆幸他受伤的这个位置被要求在术后三天禁止交谈,所以无论是面对录口供的刑警,又或是家人朋友,他都可以用点头摇头或茫然的表情来回应。 那个传说中被他保护的客人来探视时,是个从未谋面的中年男性。这在意料之内,丁棉是不可能出现在医院里的,即使他也受了伤。 有时龙云闭目假寐,一次次回忆事发当晚的场景,但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有些记忆非常混乱。比如他好像听到李骐轩说“我猜,你是卧底”,比如他觉得楼顶的狙击手应该是周克毅,比如丁棉似乎是与他同时发现了情况,然后抓他挡在身前当了肉盾。 龙云非常想尽快见到九处的人,但他这个想法一直到术后一周才得以实现。 侯坤是入夜后来的,一进病房先对着墙上那面“见义勇为英勇无畏”的大锦旗笑了。 这是那位富商客人所赠。当时好一番热闹,不仅警局领导和医院领导陪着,区委也来了人,媒体们不管病人是否需要静养,抡着长枪短炮就是一通狂拍。 龙云被领导们握着手,咔嚓咔嚓;被富商握着手,咔嚓咔嚓;勉强从富商手里接过锦旗,咔嚓咔嚓;最后甚至还要求龙云摆拍“眼含热泪”地感谢区委领导的慰问。 “我就是一人肉背景。”龙云看了眼侯坤正在切的奇异果,声音略带沙哑,“有烟吗?” “你疯了?肺子都让人打了个窟窿,还抽烟?”侯坤把去了皮的果肉倒进榨汁机。 龙云靠在病床上,“让谁打的?” 侯坤没抬眼,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机器,“黑子呗。这厮那天回去吐得昏天黑地,这几天正接受心理治疗呢。” 龙云又问,“那是谁让他打的?” 侯坤还是不看他,“龙哥,别诈我,你心里明白你会中枪是因为丁棉拉了你一把,处里真没这个安排。九哥虽然会用苦肉计,但绝对不会冒险用在你身上。” 龙云没有问为什么,自己把话题转移:“区委要给我提名见义勇为好市民奖,还有之前那些媒体采访,是处里的安排?” 侯坤笑了,终于抬起眼,“咱们那的传统向来是低调,这都是丁棉一手安排的。他要两头都补偿你,标准的阳天会做派。” 阳天会的做派…… 阳天会在九处眼里是极度危险的武装走私集团,但在某些国家的某些政要眼里,是正在由黑转白的企业,甚至是某一地区的经济支柱。 荣少君说过井川猜长袖善舞,尤其擅长结交权贵。这次侯坤带来的消息:那场常英俊与李骐轩之间的恶斗最终顶包的却是赵文广和瑞哥,这是丁棉的手段之一。 龙云想起当时离开地下车库时的情景,估计也是丁棉早有预谋的吧? 这一场风波不亚于大浪淘沙,削减掉一部分势力,捧起来新势力。常英俊背后没了干爹却成了华北大总,李骐轩一派的武哥损兵折将,瑞哥干脆搭进去后半生,剩下的大多是诸如佛爷那种墙头草。 如今的行市,说常英俊是大总,其实已被阳天会架起来成了提线木偶。 一切可以与阳天会抗衡的势力都被灭得七七八八,原来丁棉根本不是来选大总,而是阳天会来收复失地。 侯坤最后说:“虽然没完全按照处里的计划发展,但阴差阳错的,丁棉能如此看重你,也算是歪打正着。” 龙云觉得有点好笑。 先有常英俊,后有李骐轩,还有现在的丁棉,三个人三种看重的方式。 常英俊是“气味相投”,以哥们儿义气论交情。李骐轩是威逼利诱,推崇金钱至上人性本恶。到了丁棉,不见人影却是事事都想在前面办得周全。 这就是所谓的攻心了吧? 龙云看着代替丁棉出面的富商和老爸老妈聊在一处,亲切又融洽,不得不承认丁棉真是会选人。这位老总谈吐文雅气质随和,绝口不提“钱”字,却在龙云抢救时先打了五十万到医院,还给了龙家一笔钱,说是龙云见了血,一定要有红包压一压去去晦气。 支票上五个九,差一块钱十万。龙大成起先死活不肯收,但对方言辞真诚,一番推来当去,毕竟不是人家对手,终究还是收了。 龙云偷着乐。这笔钱对方没经他手直接塞给老爸,他就能既不触犯九处的纪律又能给家里捞到实惠了。 然后那个提名的“好市民奖”民政局也以光速批了下来。 听龙秀说社区里敲锣打鼓的给他家送大红花,奖状,证书,还给了一万块钱的奖金。郭奶奶恨不得拿喇叭喊“小云这孩子”有多么多么好,不像某些“公正严明的白眼狼”,把顾锋他妈妈气得犯了高血压。 “不应该吧?这回小锋应该也大出风头才对,我听说他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说这话已是龙云住院两周。 龙秀冷笑一声:“可惜,他这回拔尖儿可拔歪了。自以为是私自行动,不仅没立功,还破坏了市局筹划已久的围捕,导致主要嫌疑人死亡。所以被一撸到底,踢到社区去了。” 这套话龙秀说得又顺溜又专业,恐怕是街坊四邻早就传开了。 龙云没言声。他最清楚李骐轩的死和顾锋无关,以这个做理由处理掉顾锋不知是市局行动失败拿他搪事,又或是丁棉不希望自己身边有个当刑警的发小儿,就不得而知了。 “秀儿,我住院这段时间,你见没见过一个瘦高条儿很秀气的男人来探视?” “没有啊,你朋友?” 龙云点点头,但很快打岔带过去了,再也没提。其实在侯坤来这几次之间都没主动说起didi时,他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当龙云打算等下次侯坤来时一定要打听出个结果时,一个偶然的机会,全权代替丁棉善后的富商却告诉了他didi的下场。 “糖糖已经走了。” “糖糖?”龙云推开病床自带的餐桌,“您说的糖糖就是……” 对方点点头,“就是didi。我都喜欢叫他糖糖,好早就认识了,那时他还是少年人,十五六岁去广东闯荡,跟一个剧团,演些不伦不类的歌舞剧。” 龙云点点头,“您就是那个洪总。”那个薇薇提过的洪裕龙。 洪总眼圈泛红,“我没有想到李骐轩会借我名头把糖糖骗过去,如果不是后来阿棉在道上有些朋友帮忙打听,我可能都没机会给糖糖收尸。” 收尸!龙云心头一震,努力压住情绪,“您说的阿棉,是棉叔?” 洪裕龙用力眨了眨眼睛,“是,我与阿棉有些生意往来,好巧在这边碰到。我也知阿棉的买卖有些不好摊出来讲太明白,他受了伤还帮我寻糖糖,我自然要帮他这个忙出面跑一跑。” 他们聊了两个多小时,龙云已摸清洪裕龙就是个普通商人。 “迫害糖糖的人已经死了,李骐轩也死了,这个案子成了无头案,我托警局的朋友也查不出所以然。只可怜糖糖那么漂亮的男孩子,那些人怎么下得去手……唉!” 洪裕龙是性情中人,说到最后已是不顾风度痛哭起来,“阿棉给我讲你同糖糖是好兄弟,他在夜总会时你很照顾他。这个孩子就是太倔强,早同他讲不要那么拼,钱与名又带不走。在这个社会混,有时总要妥协,他又不听,得罪了人都不自知,搞得这个下场。” 龙云眉头紧锁。 一个月后,龙云出院。 洪裕龙特地从广东飞过来给他庆祝康复,在看到龙家狭窄的房子后,提出他在这边有一处用来招待客人的小院子。 “不如让小龙住到那边,医生也讲他需要静养。那院子平时没人住,但都有留人照看,种了许多花花草草,环境蛮好,厨师保洁司机都有,离这边也不远。” 确实是不远,走路只要十分钟。 叶素兰自然希望能亲手照顾儿子,但自家情况确实不好,那间孩子连腿都伸不开的小屋也实在是不利于养病,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洪裕龙立刻送上一把钥匙,“叶女士不放心也可以搬去同住,只不过那边的管家也是南方人,叫做阿棉,脾气有点怪,要多多包涵。”说完看了龙云一眼。 龙云立刻说:“我妈身体不好,我自己住那边就行,多谢洪总。” 其实这院子就是阳天会的产业。 龙云被洪裕龙送去的当晚就见到丁棉。院子不必说,自然精致怡人。虽已是初秋,早晚天气凉爽,但龙大成提着两包行李站在正厅里时,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以管家身份出现的丁棉态度亲切,笑着让他坐,可那金贵的楠木太师椅怎么看都不适合坐着。等龙大成出来时回头看了一眼,台阶上,高耸的门廊旁,一盏射灯映着块黑底金字的门牌:十六号院。朱红大门一关,在这灰突突一片的胡同里自成一方天地。 回到家,龙大成的话又多了起来。院子样样都好,儿子自己独占后院的西厢房,里头设施齐全,宽阔敞亮。 叶素兰听了心里却觉得有点打鼓,“洪总对咱家小云是真好,只不过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龙秀想了想,从包里摸出先前洪裕龙给的名片,“明儿我找同学帮忙给查查去。” 叶素兰说:“找你同学还得跑西城,要不让小锋……” 龙秀一摆手,“可别提他,我就是跑门头沟也不用他。” 转天龙秀真去找了同学,一查之下才知道洪裕龙还是个挺有名气的企业家,这样一来,龙家人就算彻底放了心。 另一边,十六号院的紫藤架下,丁棉笑眯眯地看着龙云,“愿不愿意跟我去南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看官:半尺红绡的手榴弹,闲闲的地雷,北北的北北的地雷,刘咪的地雷,aa的手榴弹,琉璃宝儿的地雷。 各位看官破费了,抱拳。 关于更新:开v第二天开始过敏,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对路的东西,又或水土不服,今天眼皮终于能睁开了。 以后再不敢乱吃东西。请各位看官见谅……唉…… 第三十三章 龙云在手心里翻弄着一枚崭新的一元硬币。这是丁棉给他的,加上之前支票上的钱就是十万,再加上奖励给他“见义勇为”的奖金,正好十一万。 当时丁棉说:“我最喜欢十一这个数,一心一意,是我对你的态度,也是我希望你能回报给我的态度。” “那你答应他了?”侯坤捏开一颗毛豆。 “没有。”龙云来回闻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太快答应了怕他起疑。毕竟我跟他走就得舍家撇业,而且先前李骐轩想挖我的事丁棉也知道。常英俊还是小混混时我就那么‘忠贞’的跟着他不回头,现在突然去攀高枝儿,这弯子拐得太急,和我惯常的做派也不大像。” 侯坤点点头,“欲擒故纵可以有。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容我想想,也得跟家里人商量商量。现在就怕丁棉是因为心里有愧,礼节性的让一让,我这么一搪正好他借坡下驴把这事拖着不再提,到时候我自己再上赶着就不是买卖了。处里是什么意思?” 侯坤倒是很自信的样子,“放心,九哥早有安排。过几天市局的人会去找你,但这回可不是表彰你见义勇为,而是你被列为某个案子的嫌疑人之一。以丁棉的谨慎,肯定要把你带走。” 龙云抬起眼,“什么案子。” “一起命案。” “谁?” 侯坤停顿了一下,“didi。” 龙云心头一阵钝痛,“他,真死了?” “糖糖真的死了?少君,你之前不是给我说还有救吗?我回去广东之前也看到他躺在那边好好的……”洪裕龙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人。 荣少君神色黯然,“致命的不是外伤,是被人强制注射海洛因过量,在icu第五天时并发急性肾衰。” 洪裕龙突然爆发一声呜咽,但顾忌是在公共场所又不得不极力压抑着,只是反反复复地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荣少君慢慢转动着手中的盖碗,等洪裕龙情绪稍微稳定一些,又问:“之前请你帮忙把假消息带给常英俊的小弟,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洪裕龙以手撑着额头,还没从悲伤中缓过神来,“你是说那个叫龙云的青年人?看起来蛮生气的样子,但只问了一句就不再提,反而打听阿棉的事比较多些。” 荣少君点点头,“你以后跟丁棉少来往吧,他和害死唐非的李骐轩交情很密。” 一提到间接害死didi的凶手洪裕龙就咬牙,“那李总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哪知是人面兽心!就那么痛快死掉,真是便宜他了!” 忽而又哽咽起来,“其实是我害了糖糖,如果只是帮你办事不要多嘴问那一句,糖糖也不会被捉到。你可知糖糖当时有提醒我李骐轩很奸,还嘱咐我不要与他做生意。没想到最后是我害了他!” 眼看洪裕龙再次激动起来,荣少君趁机说:“李骐轩给唐非用的海洛因是丁棉提供的。” “啊!”洪裕龙犹遭雷劈,“难道阿棉也是……” “是的,所以我建议你不要跟他往来太密。” 心痛还未褪去,洪裕龙的眼神却尖锐起来,“少君,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接触的人一个两个都是毒贩?先前总神神秘秘不肯讲,但这回是你请我去帮忙拖住李骐轩,结果当天晚上就有警察搞突然袭击。咱们相识已久,你肯不肯讲句实话?” 荣少君苦笑了一下,“你心里已经猜到大半,何必还问我?不然你以为当年那批被扣押的零件我是怎么给你要回来的?你说我神神秘秘,其实是不想把你卷进来而已。总之,以后你离丁棉他们这些人远一点就对了。你不是常说,钱与名又带不走,何必那么拼。” “你是缉毒警察?”洪裕龙小心翼翼地问,但在看到荣少君的眼神后又摇了摇头,“算啦,你不肯讲就不迫你讲。但丁棉这边,我不打算断开合作。” 荣少君抬起眉毛,“为什么?” “他是害死糖糖的帮凶!”洪裕龙吼出这一句话长长地出了口气,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我帮得你一次就帮得你两次三次,只要这回有份迫害糖糖的人,我一定要看他们所有人的下场!” 洪裕龙前脚一走,陈国镜就闪身进入包房,“你怎么这么着急拉拢住他?” 荣少君疲惫地靠在沙发里吐了口烟,“小辉那边进展缓慢,在龙云过去之前,我必须找一个人在外围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重新培养太晚了,昂丹和丁棉又是警惕性极高的人,不得已,暂时先用一用洪裕龙吧。” 陈国镜很不放心,“这人完全不在咱们计划内,如果不是阴差阳错……” 荣少君一挥手打断了他,“就是要这个阴差阳错。越是无心插柳,越不容易被发现。侯坤回来了没有?” “还没,不过刚才打过电话。一切按原计划?” 荣少君掐灭只燃烧了一半的香烟,目光灼灼,“对。” 一周后,常英俊火急火燎的赶到十六号院。扎进二进的西厢房劈头盖脸就嚷嚷:“云子,你要跟棉叔去南方?” 龙云放下手里的衬衫,“是,我不得不去。” 常英俊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没说出口,只在屋里乱转。一会儿把手包放下,一会儿又拿起来,最后瞧了眼摊在床上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云子,你是不是生气这段日子没我来看你?” “俊哥您想哪儿去了。”龙云走到靠墙的条案边沏茶,“前几天市局的人又把我叫去了,因为didi的案子。他的死因是吸毒过量,歌舞团和夜总会的人都说我和他关系最铁,我之前又因为携带毒品蹲过监狱,所以我是嫌疑人之一。” 常英俊火了,“放他娘的狗屁!你能害didi?你都快把他捧手心儿里了。再说,你也没有作案时间啊,你有不在场证明!” 龙云无奈地说:“是,但我更不能说当时我在干嘛。” 常英俊一愣,慢慢坐进沙发。 龙云又说:“俊哥,我不怕他们查我,就怕从我身上深究下去会把您都牵连了。您还记得刘熙良那案子吗?最后挖出来那么多人。” 常英俊茫然了,“记得。” “棉叔也有这个顾虑,所以托朋友暂时把这件事压下来,然后尽快带我去南方。算是……避避风头,也算是抬举我,给我另一条路。” 常英俊还是满脸茫然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力挠了挠头,“云子,我舍不得你,真的。” 龙云笑了一下,“俊哥,无论我去了哪儿,咱们兄弟的交情都是一样的,我永远忘不了您对我的提拔和我家人的帮助,我感谢您一辈子。” “别说了!”常英俊大吼一声,垂下头,“这句话我当不起!兄弟,当初我对你并不是真心实意。你替我顶过罪,可我有一阵子还□爹撺掇得处处防着你,我不配当你大哥!” 龙云没说话,只是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按着他的肩膀捏了捏。 常英俊烦闷地点了支烟,“现在干爹被抓了,你也要走了,只有我一个人,当这个大总还有什么意思?” 龙云低下头看着他的发心,那一脑袋倔犟的糟毛。 “俊哥,我记得您以前特别羡慕李骐轩对外的身份是事业有成的企业家,还被选成十大杰出青年。其实,钱这玩意儿捞多少是个头呢?即使您现在刚刚当选大总,也还年轻,但善用手中的资源开始准备给自己铺条后路,不算早。” 龙云不知道常英俊能不能领悟这番话中的深意,也不知道未来九处会不会放过他,但真情也好假义气也罢,他的话已说过,后面就看常英俊自己的造化了。 龙云的家人是被洪裕龙搞定的。 叶素兰和龙大成必然是万般不舍,龙秀更不用说,她从小到大的保护神,她唯一的哥哥!但就是因为血缘至亲之爱,当他们听明白龙云在洪裕龙手下能得到更多更好的机会时,集体选择了默默支持。 “儿子,好好闯几年,多学点东西。在南边要听洪总的安排,别总觉着帮过人家就拿堂拿架子,咱收了人家的工资就得给人家干事儿。” 这就是龙大成的家教了,再寻常不过的老实人。特意请了一天假,跟在龙云身后,帮他收拾行李,虽然大多数时间在帮倒忙。 叶素兰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工行的信封,“这儿有两万块钱,你带着。刚到那边,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你也别抠着,请同事们吃个饭,给领导买两条好烟。” 龙云接了,然后趁老爸老妈去厨房张罗晚饭转手又递给龙秀,“你收着,我到那边有工资,用不上。” 龙秀白他一眼,“不管,自己还给妈去!” 龙云揉揉她的小脑袋,“这是给你的,存起来当嫁妆。” “讨厌!”龙秀开始施展二指神功,掐掐掐,龙云跳开一步躲了。 “哥。” “嗳。” “那边要是不好混立刻卷铺盖回来,我养你。” “行嘞!” 十六号院。 丁棉坐在紫藤架下的摇椅里打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大哥,我要带回去一个人。底细已经查过,干净的。不太聪明,但也不笨。用起来刚刚好……” 抬眼看到陈青元从游廊下经过,一转弯去了前院,丁棉又说:“事情办得不太顺,渣哥把阿元派给我不就是监视么。这小子太阴,如果有机会,能送出去是最好的。” 也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丁棉皱紧眉头,“东哥?他来干什么?难道是会长另有安排?好吧,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最后对方问起要带过来的人时,丁棉又笑了,“这小子叫龙云,挺能打,脾气嘛……倒是和你颇有相似之处,只不过还嫩些。是,让他先跟着沙乔吧。” 刚挂断电话,陈青元又回来了,身后跟着龙云。 丁棉站起身,让陈青元去把行李放好,然后又拉着龙云同在藤架下坐定,亲手沏了一泡铁观音,“我私自做主给你准备了些衣服和零碎,新地方新气象,讨个吉利。” 龙云赶紧道谢,“劳您破费。” “哪里,一点点东西而已。一会儿去换套新衣裳,晚上还有各位老大摆的送行宴。正好和他们重新介绍一下,我们小龙日后就是华北联络人,大家想买卖做得红火要仰仗你的地方很多,给他们一个机会拍拍马屁,献献殷勤。” 龙云一愣,“联络人?” 丁棉笑眯眯地从茶台旁拿过一叠资料,“是啊,我答应要带你闯,但我可没说这条路会很好闯。喏,这是记在你名下的公司,业务范围什么的都标得清清楚楚,到了那边虽然会有人帮助你,但很多事还是要靠自己。” 龙云不明白对方要搞什么阴谋,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 丁棉轻转闻香杯,嗅过茶香后好像精神了许多,依然笑得温温和和,“我是一心一意给你机会,小龙也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龙云翻开文件夹,第一页就是丁棉这回在北边新成立的物流公司简介,法人一项赫然是他的名字: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