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病娇反派手握黑莲花绿茶剧本》 第1章 黑莲花真面目显露 【双男主,1v1,疯批黑莲花师弟VS坚持不懈百折不挠师兄,师弟是纯纯病娇,天生的坏种,接受不了纯坏种人设的第一页就可以退出啦! 师兄个人魅力无敌,引无数师弟竟折腰,内含高剂量万人迷修罗场,前期虐师兄后期虐师弟,师弟手拿标准的真香火葬场剧本,前期无下限,心狠手辣 本人逻辑废,看文前先将脑子寄存在这里!所有剧情均为他俩谈恋爱服务,深究的话我会删评哦!有些伏笔后期虐师弟会填上的! 就这些,欢迎看文!】 ?? 夜色诡谲,那轮浅浅的月牙隐匿在一片乌云之后,从云层当中透出来的光勉强增加了几分可见度。 “师兄。” 少年如同鬼魅一般的嗓音从身后不远的位置幽幽传来,近乎缠绵悱恻的腔调落进叶子安耳中,让他的动作不由为之一停。 就在叶子安僵在原地的时候,背后的那道脚步声还在靠近。 几乎就要贴上他的瞬间,少年沉稳的步伐微微一缓,他俯下身来,吐息喷洒在叶子安颈侧,仿佛催命的声音徐徐响起。 “三更半夜,师兄何故出现在此处?” 叶子安的余光往下一瞟,看到柳怀远手上的那把法器在月光映衬下,散发出象牙白一般温润的光。 太亮,差一点闪瞎他的狗眼。 天可怜见,他只是夜里无聊得紧,随便出门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要是早知道会撞破柳怀远与魔族私相授受的场面,他是绝对不会出门的好吗?更何况他一开始已经在这儿了,是柳怀远非得引着那魔族过来。 那种情况下,他也不好出面让互相勾结的两人别聊了,除了猫着身子偷听根本别无他法好吗?! “夜里失眠,我就是……出来随便转转而已。”叶子安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距离。 “师兄刚刚看到什么了?” 少年的身子微微前倾向他靠近,嘴唇不经意间擦过叶子安的耳垂。 背后传来的丝丝冷意让叶子安脑中警铃大作,他被吓得一动不敢动,任由柳怀远轻而缓地将手搭在他肩上,做出两人极为亲昵的动作。 见他满眼戒备,迟迟不肯搭话,柳怀远眉眼一低,闷着声音故作姿态道:“我有苦衷,师兄。” “做这些事情都不是我的本意,你我共同修道数十载,我的为人,师兄你该是最清楚的才对,我会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 “能否,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并非是要为自己辩驳,错了到底是错了……可我还有话想要告诉你。” 柳怀远的声音里满是懊恼与忏悔,当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恳求。 见惯了平日里温柔乖巧的柳怀远,叶子安看着此刻神情落寞眼眶发红的少年,一下子没忍住就放松了警惕。 实在怪不得他,自他穿越以来见到柳怀远起,这个笑容温柔阳光的少年,不论几时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善解人意,无私奉献的模样。 哪怕真的与魔族有所勾连,想必也是有苦衷的吧? 叶子安还是被柳怀远温良的表象和过于精致的脸蛋彻底迷惑,让人牵着鼻子走。 不但如此为柳怀远找补,甚至连对方悄悄摸走了他腰际用来防身的物件都没发觉,直到那柄冰凉的匕首彻底插入他胸口。 柳怀远让他倚着肩膀,然后轻轻搂住他因为疼痛忍不住颤抖的身体,晚风撩起少年额前的碎发,露出底下那双波澜不惊沉寂无比的黑色瞳孔。 停顿片刻,他那只握着匕首的手毫不留情地更往深里用力捅进去一寸。 鲜血横流。 叶子安下意识地攥紧了柳怀远近在咫尺的袖子,在他最终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似乎听见柳怀远附在他耳侧说了几句话。 “师兄,我真的不想杀你……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毕竟你那么喜欢我,想必你也一定会理解我的吧……” ——检测到宿主死亡! ——救赎反派男配任务失败! ——角色柳怀远个人信息有更新! ! 叶子安又死了! 算上这回,他前前后后已经死了五次! 不久前他意外穿越,绑定了这个劳什子的系统,要求他拯救一部小说里的所谓的苦情反派男配柳怀远。 系统告诉他任务的最终目标,即阻止柳怀远黑化顺带刷满对方好感度。 然而系统仅仅给他发布任务却不给他任何剧情相关的信息,美其名曰要他自己前往探索,有助于深入理解剧情完成任务。 却导致他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回。 第一次,他闭关走火入魔而死。 第二次,他下山历练不敌魔修而死。 第三次,他只是喝了几杯其他师弟带来的佳酿,第二天人就没了。 第四次,柳怀远遇袭,他刚好路过好心出手搭救,结果不敌,又死了。 说巧不巧,他那会儿刚一死,他们宗门的援兵便恰好赶来,救下了已经重伤奄奄一息的柳怀远。 柳怀远醒来后听到他的死讯,看到他的尸体,在他灵堂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哭晕过去好几次,当时看得叶子安不知道有多感动。 所以哪怕系统在他每一次死后有意提醒他柳怀远的黑化值一分未降,对他的好感度反而持续走低的时候,叶子安都偏偏觉得是系统出了故障。 可现在,他不明白了,他很困惑—— 他们感天动地的同门情谊呢? 叶子安每次死亡,系统后台会生成新的剧情文档以供查阅,他翻出剧情记录想回顾一下之前遗漏的细节。 发现此刻不但柳怀远的人设介绍发生变化,就连他前几次死亡生成的剧情文档也同步更新了不少内容。 这不看还好,一看可了不得! 第一次,他走火入魔而死,原是柳怀远在他闭关的洞府里做了手脚,从而导致他走火入魔。 第二次,下山历练时,他遇到的那个魔修正是与柳怀远勾结的那位,是柳怀远授意让对方借机杀了他。 第三次,第四次…… 全部都是柳怀远的手笔,为了让他死。 他和柳怀远到底什么仇什么恨?!值得柳怀远数次在背地里对他痛下杀手! 此人平日里在他面前表现得不说温柔可人,那也是十分乖巧了,每次看到他师兄长师兄短地喊着,对他的亲近可是宗内上下有目共睹的。 所以,其实全都是他装出来的吗? 亏他刚刚还把柳怀远的话当了真,以为其与魔族勾结是有什么苦衷。 如此一想,怪不得之前柳怀远对他百般亲近,每次死后查看他的好感度却低的连生人都不如,原来并非系统有故障,而是他脑子有坑,看不出其中猫腻。 叶子安胸前窝着气,于是打开自动保存的剧情记录,把自己死后关于柳怀远的剧情调了出来仔细观察。 他倒要看看柳怀远还能搞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操作。 只见柳怀远不但将他抛尸当场,回去还故意营造了他与魔族暗中勾连的景象,伪造了一封看似是他畏罪潜逃的书信。 本想蒙混过关,谁料不久以后他的尸体被人发现。 柳怀远随着众人赶来,当着一众谴责他的修士,正义凛然、不卑不亢地说:“师兄哪怕真的有错,如今他人已经走了,烦请各位嘴下留情!” “想必师兄他也是不愿再与那群邪魔歪道为伍,才会落得这个下场,师兄,你为何就不能早早与我们说呢,你太傻了!” ???叶子安忍不住怀疑自我,他认真审视良久,也没看出来柳怀远浑身上下哪一点像个苦情反派男配。 他妈的明明最苦的是他才对吧?! 叶子安:6。 第2章 不巧,重生到黑莲花c上了 第N次重生,叶子安已经麻了,全然没有了当初的激情和动力。 重生的地点和时机由系统随机指定剧情节点,这会儿晃悠悠地醒了,他边听着系统向他汇报每日的任务进度,边起身看看四周情况。 眼下这屋子过分眼熟。 能不熟悉吗? 他这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连这山上有几只蚂蚁几颗树他都一清二楚,除去那个表演欲爆棚的柳怀远实在是看不透以外。 倏地,耳边微微震起来,响起旁人有些慵懒倦怠的嗓音。 “师兄,昨夜睡得可好?” 叶子安被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就见少年懒洋洋地坐在桌旁,微微偏头看他,那双丹凤眼潋滟多情,眼尾还狭着笑。 一袭白色道服,高马尾,黑色的发带系在脑后迎风飘扬。 整个人看上去少年气十足,仿佛枝头刚刚抽条的柳芽,又嫩又显得朝气十足,肆意张扬。 !!! 叶子安见状,CPU差点烧坏,系统给他随机的重生点这是随到哪儿来了? 他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当下身处的明显就是柳怀远的房间,重生点居然随机到这黑心肠的床上来了,这合理吗? “师兄初来乍到,如此盛情师弟我恐怕无福消受。”柳怀远略带戏谑地看着他说。 闻言,叶子安心中一震。 他努力维持表情不变,揉着脑袋装作一副宿醉的模样,囫囵地应付道:“天岚宗地形复杂,我又刚来不久,走错……也是情有可原。” 走错个屁! 叶子安千算万算,算不到系统给他随机来这儿了。 原主的身份是合欢宗掌门座下的首席弟子。 是在天岚宗做“交换生”期间认识的柳怀远,他心气高,眼光也高,一来就看上柳怀远的资质,加上柳怀远又长了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蛋,于是恶从胆边生,妄图与人颠鸾倒凤提升修为。 柳怀远虽明面上与他交好,表现得极为亲切,现在看来其实也就是其惯于应付常人的招数而已。 只是没想到原主会错意。 居然以为柳怀远和他心意相通,等他找到柳怀远表明心意,自然遭到拒绝,只是他拉不下面子,见软的不行就想来硬的,直接准备霸王硬上弓。 想着他这么个高富帅都倒贴了,是个人都没理由拒绝,结果可想而知。 叶子安突然就觉得,柳怀远那么想弄死他也不是不合理。 然而柳怀远听罢,也不搭腔,只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不消开口他都看得出这人脸上的两个大字——“不信”。 两人如此僵持了片刻,柳怀远眼底笑意渐深,主动斟了一杯茶端着来到床边,递给他:“原来如此。” “天岚宗地形确实复杂,当真是难为师兄了。” 说得不慌不忙,那模样仿佛在与他闲唠家常那般。 柳怀远的言下之意,叶子安怎么可能会听不出,他是其它门派来的弟子,柳怀远和他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除非他瞎了才能走错到这儿。 叶子安被人说得心虚,可也只能附和着柳怀远的话。 “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师兄若是还这么坐着,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非议。”柳怀远主动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裳,整理好轻轻放在了他手边。 “对,没错,师弟说得在理,我这就收拾东西走!” 叶子安不敢怠慢,一边陪着笑脸,一边慌张拾掇衣裳,一不留神从衣堆里冷不丁掉出来个物件。 一瞧,是把黑色的匕首。 再细细端详,发现与不久前柳怀远手刃他的时候用的匕首一模一样,或者说柳怀远当时用的就是它。 是威胁,这肯定是柳怀远的威胁! …… 叶子安还在暗暗揣度,柳怀远却已经不慌不忙地走上来从他手上把匕首拿了回去。 “师兄愣着作甚,还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叶子安怔愣的模样,柳怀远眸色微微一沉,有种不知名的思绪自他眼底慢慢向外发散开来。 已经五次了,他陷入这个莫名其妙的状况已经持续五次。 每当他这位师兄身死,他在次日便会莫名的重生。 起初他只是发现这人的壳子不知被哪里来的异魂占据了,他好心出手送其上路,没成想第二天他就重生回幼年最黑暗的那段时期。 连着五次,无一例外。 而且这个异魂每次出现的时机都不固定。 或早或晚,一旦他出手杀死对方,次日必定重生,就像是陷入了某种怪圈。 柳怀远等了数日,留着叶子安的性命就是在等这道异魂的出现,没想到这回出现的时机这么早。 甚至,对他满眼戒备。 就好像已经看破了他这幅温和表象背后无比丑陋的真实。 只是这次若清醒的死了,结局会有不同吗? “那这样,我,我就不在这儿打扰师弟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叶子安匆忙披上衣服就想开溜。 他此刻尬的脚底都能抠出座三室一厅,等他离开非得好好跟系统说道说道。 柳怀远但笑不语,默默盯着叶子安落荒而逃的背影。 刚一推开门,叶子安就被门外等候已久的众人簇拥着倒退回了房里,一群人齐刷刷围着他和表情温和的柳怀远。 “……叶师兄和柳师兄果然是天生一对的神仙眷侣!” “……如此天作之合当真羡煞旁人,二位师兄琴瑟和鸣……” …… 叶子安当即就想一头撞死。 他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原主不但霸王硬上弓,还找了几个弟子就守在柳怀远的门口,主打的就是一个双沉沦,妄图依靠败坏柳怀远的名声来让对方乖乖就范。 柳怀远此刻淡笑着看他,缄默不语。 有那么几个没眼色好事的,把叶子安一个劲往柳怀远身边推,也不顾叶子安的眼神暗示。 屋里乌泱泱地站了一大群人,而柳怀远此刻就在桌旁侧着身子稳稳当当的坐着,完全不被外物所扰。 叶子安让人推来推去,一个不察被绊了一脚,往后一趔直接坐在了柳怀远的腿上。 背抵住柳怀远劲瘦的胸膛,少年的呼吸落在他颈边,还有股淡淡的药香,一溜烟钻进叶子安鼻尖。 “……师弟,我说这都是误会,你相信吗?” “没关系,我相信师兄。”柳怀远语气温柔,音色低沉,言语间不但听不出半点质疑他的意思,还帮着扶他起来。 可他的话丝毫没有安慰到叶子安。 青年尚且心有余悸,犹记得胸口那道致命伤的痛楚,于是赶紧起身往后挪了挪,拉开跟柳怀远的距离。 见状,柳怀远的眼神微微一凝,看出他的躲避和警惕,唇角轻轻上挑,漏出个意味不明的浅笑出来。 此人本来长得便俊朗,笑起来更是风光霁月,却没来由让人脊背发凉。 “不过我以为,师弟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虽然师兄说,对我没有那份情谊,我倒是对师兄你……” ! 柳怀远此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 周围几个群演频频向叶子安投去询问的目光,这可和他们一开始说的不一样。 柳怀远从上回当众拒绝了叶子安以后,虽然待人一如以往,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疏离感。 甚至就在昨夜以前,叶子安对其苦苦纠缠,柳怀远看见他就和看见夜叉一样,躲都不及。 不过一夜颠鸾倒凤竟然有如此奇效! 难道,这就是合欢宗的奥秘所在?叶子安被迫承受旁人震惊中带着钦佩的目光,吓得急忙打断柳怀远。 “行了!山上谣言,不可全信!” 这次开局,或许是因为柳怀远的真面目已经暴露,其好感度由只能在叶子安死后结算查看变成了可实时查询。 于是,叶子安听到系统提示他—— 柳怀远此刻的好感度又降了5个点,变成-15,他硬是忍住了,忍住没有当场撕破脸和柳怀远激情对喷。 叶子安斜了眼旁边明显就是在看一出好戏的柳怀远,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各位有空浪费时间在这里,倒不如多花点心思用在修炼上。” 他借口遁逃,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那群人从柳怀远的房里依次推了出去。 好不容易站在了外头走廊上,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见旁边的人脚都没站稳就迫不及待地与他说:“师兄,你之前答应我们的3000灵石什么时候付……” “你说让我们替你在柳师兄面前做个见证,我们这也算是做到了吧。” …… 柳怀远此时正好走出来送他,听到这话笑意不减,转眼见他呆住的模样,还好意解围道:“师兄初来乍到,若是手头紧了,我可以先替师兄垫付。” 叶子安:“……” 非要玩尬的是吧? 第3章 黑莲花在线装乖 事已至此,叶子安顾不得解释转身落荒而逃。 听他吩咐的那群年轻弟子就在后头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卖力地拔腿追他,没一会儿便跑没影了。 柳怀远在屋檐下小站片刻,本来温和的脸色逐渐归于冷漠,眸底煞气尽显,然后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屋里凡是被叶子安接触过的东西,全都被他毫不留情地销毁,连带着他身上这件白色道服。 · 流言传得很快。 之后,叶子安和柳怀远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天岚宗。 然而这一次和他前五次经历的还稍有不同。 只因柳怀远始终坚定的立场不知为何有所动摇,他不但不正面解释,就那般任由流言疯狂发酵,偶尔还会说几句误导人的话。 柳怀远的血脉与常人不同,他不像是宗内的弟子,反而更像是被限制于此失去自由和选择的一个傀儡。 门内长老禁止他和旁人交往,更遑论发展亲密关系。 流言愈演愈烈,面对长老的质问,柳怀远一反常态,不但没有解释清此事,反而对此大做文章,导致之后连着数天他都待在内门的惩戒堂里。 柳怀远始终不肯低头,终于逼得自那日后一直都在绕着他走的叶子安主动现身。 …… 叶子安是真的会谢! 他完全搞不明白柳怀远如今这番操作的目的。 这人是极端的利己主义者,前几回都是毫不犹豫就撇清了干系,加上叶子安对此事避而不谈,风波很快散去。 这次不但闹大了,从来没有主见的柳怀远甚至当众和长老翻脸,进了惩戒堂也不肯低头一下。 这期间系统每天还要提示一遍柳怀远对他那低到尘埃里的好感度,好似对方随时就有可能冲破周身束缚过来暗杀他。 叶子安为此暗中观察了好几天。 但凡是从惩戒堂里出来的弟子,身上就没一处完好的,这才只是一天而已,他怕他再不出面柳怀远会死在惩戒堂里。 更怕他要是一直视而不见,这个二比真有可能忍无可忍然后悄咪咪地找人暗地里把他给做了。 因为身份原因,天岚宗的各个长老对叶子安都十分客气。 客气到叶子安以为此事一定能够轻松解决。 “子安,此事是怀远犯错在先,你为他说情,难不成那谣言……” 当日柳怀远的师尊也在,对于叶子安主动为柳怀远求情一事分外不解,毕竟柳怀远入惩戒堂已经不是第一天。 如今过了数日他才出面说情,未免显得太不合理。 “实不相瞒,弟子也是最近才从他处听到了这个消息,那日发生了个小误会,没想到流言会传得如此之快。” “弟子和柳师弟皆为男子,那日只是醉后借宿了一夜,我们清清白白并无别的什么关系,还请各位长老收回惩戒。” “弟子不愿因我的误会而牵连柳师弟受此无妄之灾,还请长老明察。” 剑宗的长老盯着他打量了很久,似是有话要与他说,又像是在暗暗考量他所说的这番话有几分可信。 末了,对方也只是多说了几句交代让他注意门规,少与柳怀远来往,便放他离去。 一直以来柳怀远被禁止与旁人交往,以前都是规规矩矩说一不二的,现在因为他的出现叛逆成这样,很难不怀疑柳怀远是不是故意在给他拉仇恨。 前往惩戒堂接柳怀远的路上,叶子安本想拉上几个人一起。 临了临了,他又想起刚刚长老的警告。 柳怀远那嘴上没个把门的,见到人保不齐又满嘴跑火车,他不更难说得清了,于是最终还是决定孤身前往。 惩戒堂不远,叶子安带着掌门的口谕而来,十分顺利地见到了柳怀远。 少年躺在角落的茅草垛上,身上原本纯白的道服已经变成血衣,发丝凌乱,刘海被鲜血浸湿贴着额前,身上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伤口。 有些已经结了痂,有些还在不断向外涌出鲜血。 叶子安站在门口直愣愣杵着,似乎是在考量柳怀远此番目的所在,接着就听到少年细碎的呓语。 “……是,全都是……我的错,……和师兄没有关系……” …… 叶子安的脸黑了一下。 系统又适时为他播报柳怀远对他那低至负数的好感度,与眼前这幕柳怀远昏迷中还在努力为他开脱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难评,很难评。 看来让系统每日为他播报一遍柳怀远的好感度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还有笑话能看。 此情此景,叶子安觉得他还是有必要回应一下如此努力的柳怀远。 他捂住嘴惊呼出声,急忙跑来的路中假装被石头绊了一脚,随后直直朝着瘫在草垛上的柳怀远砸过去。 柳怀远:“……” 叶子安扑了个空,眼看着那柳怀远不动声色地往里挪了一分。 “师弟!你没事吧!”摔得他胸腔都在颤动,叶子安还不忘表演,胳膊一伸就要把柳怀远往怀里搂。 少年明显被他的动作一震,手指扣紧他的小臂,又立即松开,变脸速度堪称一绝。 “师兄,你怎么来了?”柳怀远佯作惊诧,弱不禁风地依偎在他怀里。 “都怪我,我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得让师兄你忧心……” 叶子安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不是你的错,怪我那日没能解释清楚,才让那荒唐的流言传播至此。” 太能装了,真的太能装了! 亏他以前把柳怀远当成那柔弱无骨的小白花,现在光是看着其皱起眉头表演,他都忍不住想发笑。 柳怀远紧紧抓住他的袖口,身子微微向上抬起,脑袋轻轻枕在叶子安的肩上,吐息灼热得烧人。 “师兄这几日避而不见,我还以为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让师兄厌烦我了。” 呼吸落在叶子安的颈间,声音顺着耳朵钻进去,哪怕知道是柳怀远在做戏,他还是脸热。 柳怀远虽然没有他年纪大,但块头也不小,加上又是火系灵根,被他抱着就跟贴了个大火炉似的。 而且这气氛越是显得热,越让叶子安觉得柳怀远是在趁机瓦解他的意志。 “这是什么话,我从来不觉得你烦,当务之急先离开惩戒堂再说,你该出去好好疗伤才是。” 血都溅他身上了,多不礼貌的。 “我犯了错,理应待在惩戒堂,”柳怀远话虽这么说,手上却紧紧压着他肩膀,让他挣不开走不脱。 “师兄不必为我忧心,等到惩戒结束,我自然就能出去了。” 叶子安跪坐在地上,肩膀被柳怀远压得动弹不得,转眼又看见柳怀远那副煞有介事的表情,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 “……抱,抱歉,不好意思。” 他真的憋不住了! 不清楚柳怀远的真面目倒也罢了,可现在他看着柳怀远诚恳的模样,心下除了觉得好笑,压根没有半点别的感触。 他这一笑,柳怀远似乎察觉到什么,手上力气渐消,眉梢微微往上一抬,眯着那双丹凤眼,轻飘飘地问:“师兄,我如今看起来有这般好笑的吗?” 第4章 “我相信师兄是有苦衷的” 叶子安听罢,正了正脸色,一副我不是我没有,你别污蔑我的表情,随后摆起一张严肃脸挣开柳怀远的束缚站了起来。 柳怀远坐在草垛上,目光由下及上仰望着近在咫尺的叶子安,淡薄的嘴唇张了又合竟意外没有再追究,反倒是朝着叶子安伸出了胳膊。 “师兄不打算来扶我一下吗?”柳怀远拱起腰身做出一副虚弱非常的模样。 叶子安会意,弯了弯腰把人从地上搀了起来。 这地方狭小逼仄,阴冷潮湿,叶子安是一刻也待不下去,搀起柳怀远就向外走,二人经过惩戒堂前厅时,听见旁的人在议论。 说是在外游历的长风长老座下首席弟子方洋回来了,如今正在长风长老那里。 听到这消息的刹那,叶子安下意识往一旁柳怀远脸上看了眼。 果然,一听到有关方洋的消息,柳怀远的表情便有些维稳不住,像是突然一震,就连身体都僵了片刻。 等到柳怀远方一回神,便推开了叶子安的手,脸有些白,朝着他说:“师弟我并无大碍,师兄不必担忧,我们就此分别吧,我就不送师兄你了。” ——叮,柳怀远好感度下降3个点,请宿主注意。 嘶。 叶子安未加阻拦,只是原地站着定定看着柳怀远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怎么他现在躺着也中枪,该不会方洋回来一事这个二比也要怪他头上吧,你不是吧不是吧。 再者,这方洋回来的不是时候啊! 叶子安大抵猜的到,方洋恐怕是在外听到了山上一些风言风语才结束历练赶回山上来的,据他整理的剧情时间线来看,方洋最快回来也得三年后。 如今回来所为何事不难猜想。 至于方洋和柳怀远的关系大都是叶子安自己猜的,毕竟他每次活的时间都不久,每每方洋回来,不消几个月他就会被柳怀远无情暗杀。 但哪怕仅仅几天,甚至不足一月,他都看得出方洋和柳怀远的关系不简单。 柳怀远待他亲近,可比起方洋,还是显得疏离好几分,柳怀远这个人亲近方洋亲近到一种不正常的地步,明明他被禁止与旁人深入交往,偏偏死死纠缠着方洋。 而对他纠缠方洋的行为,那些宗门长老却选择视而不见,或者说毫不在意。 如今柳怀远的反应更加说明了这其中有猫腻,叶子安对方洋知之甚少,自然不能错过这次打听的机会,思索片刻以后,他转身朝外门交易行而去。 叶子安本事不行,但身上钱多啊! 他跑到外门的拍卖行,用三千灵石买了一颗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会失效的五阶魔兽晶核。 别问,问就是柳怀远不配更好的。 拍卖行里还有一颗刚从五阶魔兽体内剜出来的晶核,开价整整三万灵石,叶子安想了又想,觉得那黑莲花实在不配他花这么多钱,于是买了颗没人要快过期的。 饶是此,他都磨破嘴皮子跟人砍了半天价,从5千硬是砍到了3千。 “这位师兄,这颗五阶魔核马上就会失效了,你花钱拍下它倒不如去拍那颗刚刚剜出来的,那个效用更好。” 叶子安把魔核收进胸前口袋,煞有介事地摇摇头,“下次还有这种便宜的,记得联系我。” 柳怀远那个境界的修士,经常会受伤。 他索性都买回来,给那柳怀远屯着。 外门距离内门可是不近,叶子安紧赶慢赶,还是在路上眼睁睁的看着那颗魔核失效了,但也不影响他将其处理以后用来忽悠柳怀远。 赶到柳怀远的住所,他正巧与方洋打了个照面。 方洋原本还在坐着,一见他来了起身就要走,叶子安还热情地招呼他留下,“方洋师弟,你先别急着走,再坐坐。” 话说的仿佛他才是这房间的主人。 “叶师兄,你怎么有空来了。”柳怀远坐起来,倚在床头,那副病若扶柳的模样我见犹怜。 想来是柳怀远没想到叶子安会追来,以至于他当即不能立马控制住表情,脸上的无语和嫌弃一闪而过,让叶子安看得那是一清二楚。 话虽如此,叶子安还是当做没看到,把他精心为柳怀远准备的补药放在了桌子上。 “师弟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万分担忧实在是放心不下,于是来看看。” 忽略系统的提示声音,叶子安努力维持着笑脸,死死忍着那股想要把药碗扣到柳怀远脸上的冲动。 “没想到方洋师弟也在,早知有他在照顾你我就放心了。”他不来怎么知道柳怀远在背后怎么跟方洋抹黑他呢。 “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恐是我措辞不当,与师尊没有解释清楚,才让长老他们误会了我们的关系,还要劳烦大师兄你特地回来一趟,都是我的错。” 当着方洋的面,柳怀远变脸如翻书,竟又恢复平日里那副无辜可怜小白花的样子。 “方洋师弟竟是为此特地回来的?” 叶子安不管一旁努力翻脸的柳怀远,将注意力落在了方洋身上,见这人模样俊朗气质清冷,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嘴,想听听方洋的话。 “是也不是,正巧我离宗已久,是时候该回来看看了。” 方洋对他似乎有提防。 提防他做什么,床上这个黑心肠的绿茶男才是你真正该提防的人啊!叶子安虽然心中如此想,却也不敢当着方洋的面说,只跟着人声后接连附和。 稍微有些敷衍,不过也无人在意。 叶子安还不着急攻破方洋心房,倒是这柳怀远,在那里叽叽歪歪地东扯西拉,大有要把屎盆子都扣他头上的意思。 “柳师弟,这碗里是我方才特意为你熬制的补药,你快快趁热喝下,对你的伤势有帮助。” 就不信喝药还堵不住你那张狗嘴。 柳怀远见状话音一顿,从他手里接过来那碗黑乎乎的大补药,黑漆漆的眸子往那碗里看了眼,随后向他道谢道:“多谢师兄挂念。” 看着黑莲花将那碗补药一饮而尽,叶子安还没做出反应,反而看到柳怀远朝床边翻过身子,趴在床头呕出一大口黑红色的血。 他捂住嘴,鲜血从指缝里溢出,床边坐着的二人都被吓得一震。 方洋连忙上前去扶,柳怀远则用染着鲜血的手指顺势扒住方洋的手臂,明明已经快失去意识,嘴里却还念念有词:“不要责怪叶师兄,此事,此事应当有误会……” “叶师兄,你给他喝的是什么?!”方洋大喝。 “……我就放了一颗过了期的五阶魔核而已,别的什么也没放啊!”他明明问过那拍卖行的人,哪怕真过期了也不会吃死人的才对。 难不成是奸商?!! 叶子安见到柳怀远吐出来的大滩鲜血顿时也是慌了神,等方洋出声叫他,他才慌慌张张地帮着把人往屋外搀。 原本柳怀远只是控制体内灵脉逆涌,想要借机嫁祸陷害叶子安而已,没成想他竟听到对方拿了一颗过期的五阶魔核给他,一时被气得气血上涌,立马昏了过去。 叶子安才冤,他花了3000灵石,想着好歹应付应付这黑莲花,结果一不小心差点给人送终。 他们两将柳怀远送到药阁,由长老亲自为其诊治,叶子安全程狗狗祟祟地站着,生怕出一点毛病。 “柳怀远并无大碍,他只是一时之间气血攻心,昏了过去而已。”面前替他诊治的长老得出这结论。 气血攻心? 叶子安眼巴巴地看着椅子上还未苏醒的柳怀远。 这心是有多虚啊,至于看到他就立马气血攻心,甚至于血溅当场。 把人搞成这副模样,饶是对象为心狠手辣的黑莲花,叶子安都难掩心虚,虽然他确实对柳怀远极为不齿,但也不是故意想伤害自己的任务对象。 “叶师兄,师尊传音找我,劳烦你先替我在这儿看着柳怀远,我去去就回。” 方洋借故离去,独留下叶子安照看柳怀远。 而且这一走就过了好几个时辰,方洋还没回来,反倒是昏迷的柳怀远先醒了过来。 看见床边的叶子安,他突然就回忆起之前情形,然后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眼瞅着又要昏了,叶子安连忙凑了过来。 “叶,叶师兄……纵然我之前不懂事多有得罪,”柳怀远的脸蛋皱在一起,委屈巴巴地说,“让师兄你困扰也是我的不对,那你也,你也不至于如此对我吧。” 柳怀远简直无法想象,面前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能够毫无负担地拿了颗过期的魔核献殷勤。 哪怕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啊! “你这是什么话?都是误会。”叶子安诚恳地解释道。 不过一颗过了期的魔核,又吃不死。 他都没计较柳怀远背后悄悄摸摸地暗杀他五次,不过一颗过期的魔核,这小比崽子就上纲上线受不了了啊? “那师兄你,何故送一颗过了期的五阶魔核给我?这其中难不成有什么讲究吗?” “……误会,真是误会。”叶子安赔笑。 “那本来不是过期的,谁想到回来的路上就过期了,早一个时辰前还是好的。” 柳怀远听罢脸色一黑,这即将过期和已经过期有什么区别。 “师兄早前可还说心悦我,倘若师兄对待心悦之人是这番态度,恐怕,恐怕,恐怕很难有人能同师兄你走下去。” 叶子安无言以对。 确实是他考虑不周了,黑莲花这等没有底线的人,没想到竟然如此脆弱,他只是送了颗过期的魔核,就差点给人气死。 叶子安盯着眼前黑莲花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蛋,感觉再要不了多久柳怀远忍无可忍就要再度悄悄做掉他。 第5章 师弟变脸如翻书 叶子安站在这儿是站立难安,周围的人都散了,连长老也离去,剩下他和柳怀远大眼瞪小眼,柳怀远的眼神颇有些要将他杀之而后快的意思。 怎么说,有点害怕。 “叶师兄,何故如此紧张?”柳怀远似是看了出来,偏着头问他。 “不是紧张,是愧疚。”叶子安秒答。 “都怪我贪小便宜,给你买了那颗过了期的魔核,不但你伤成这样,我还白白损失了3000灵石。” 柳怀远听着叶子安话里的主次关系,慢慢的皱起了眉,怎么从这人嘴里说出来,他竟然还比不上那3000的灵石。 简直荒谬,柳怀远越加觉得这道异魂不正常。 过了会儿方洋姗姗来迟,柳怀远也不再多将目光留在叶子安身上,甚至直接拒绝了叶子安想送他回去的好意。 叶子安也不强求。 离去不久,想到柳怀远的那个表情,他又匆匆跑回外门的那间拍卖行,想着以后包圆了拍卖行的临期拍卖品。 准备用来膈应柳怀远用。 结果因为他此番行为被误认为是没钱专门来占小便宜的人,让一群人笑话了一通。 “……看看老子到底有多少钱,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就学会狗眼看人低了,你这破交易行开不了倒闭算了!” 叶子安恼了,在这儿胡搅蛮缠打搅旁人生意,惹来不少人围观,其中有一个主动站了出来做和事佬,把正在胡搅蛮缠耍无赖的叶子安劝了出去。 叶子安原本只是想做个生意,没想到突然就吵嚷了起来,他还吵不过,吵不过就越想吵,越是吵就越吵不过。 “方才听师兄说话,想必师兄你就是合欢宗来的那位叶子安叶师兄吧。”来人身材挺拔,身姿高挑,一副儒雅的书生气息。 叶子安也没想到竟有人认得他,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索性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了身份。 “听闻叶师兄是将魔核赠予了他人,可是赠予了柳怀远柳师兄?” 看见他点头,那人忍俊不禁,像是听到何等笑话一样,“叶师兄原来求爱被拒,会赠予人过期的东西吗?如此恐怕很难博得柳师兄青睐。” “你也知道?”他的英勇事迹究竟传遍了多少人。 “自然,师兄不拘小格,勇敢追爱的事情山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在下也着实钦佩师兄的勇气,可是一般常人比不了的。” 这人谁啊! 叶子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没认出这位大哥的身份。 准确来说,除了那黑莲花之外的角色,他都几乎没有印象。 毕竟他每次还没有活多久,就被毫无节操的柳怀远在背后痛下杀手,活了第六回直到现在都没走多少剧情。 “敢问师弟你是?”叶子安小心翼翼地问他。 “是我疏忽,半天竟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顾清枫,是五长老座下弟子。” 好样的,又是个没见过的角色,这破书里的主角团到底有多少人?!! “原来是顾师弟,我来这儿至今好像不曾见过你。”叶子安答道。 “实不相瞒,师兄你来时我还在山下历练,近日才回来不久,师兄没见过我也是正常的,日后见得便会多了。” 叶子安有种大事不妙的错觉。 可顾清枫看上去却仿佛不以为意,与他寒暄几句便离去了。 之后几天,说来也巧,他竟每每都会在路上、食堂、试炼厅,山间各个地方偶遇顾清枫,对方见了他也不避,反而大方走上来与他攀谈。 谈的话题却很奇怪,问他的近况,问柳怀远的近况,问他与柳怀远发展的近况,怎一个奇怪了得。 这就罢了,偏偏有那么几次被柳怀远看见他俩同行。 柳怀远与顾清枫正面而立,看上去兄友弟恭,可每回三人一聚头,叶子安还不及开口说话,柳怀远状似不经意地瞥他一眼,接着那个好感度就和山体滑坡似的—— 直接坠进山沟里了。 而且这黑心肠的近来看他的眼神那是每况愈下,尤其是当顾清枫在场,柳怀远看他就跟恨不得当场送他上西天一样。 为了苟住自己这条小命,叶子安每日出门如做贼。 迫于柳怀远的淫威,加之他对顾清枫知之甚少,为了避免被搅和进去,他开始悄悄避开几人走,但奈何同在一屋檐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今日小组历练,他纵观全场,没有看到一个熟脸,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结果他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匀,肩上倏地一重,熟悉的嗓音自他耳畔刮过,旁边款款而来的人可不就是顾清枫。 “叶师兄,好久不见。”顾清枫轻轻笑着看他。 哪里久,他才避开这人三天而已! “近来都没见到师兄,想必师兄事务繁忙,今日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不如师兄与我一队吧,正好我身边还没有人,师兄你意下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一点也不如何! “叶师兄!”叶子安还没来得及搭顾清枫的腔,就见柳怀远从远而来,一副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模样。 “今日大师兄下山不在,我与师兄你组队可好?”柳怀远问他,“这,难不成师兄你已经与旁人组了队伍,几时师兄竟结识了顾师弟?” 好样的,两个最大的显眼包都凑齐了。 第6章 师弟血脉暴走,该刷好感了 柳怀远的话音刚落,就见其口中已经下了山的方洋以管事弟子的身份出现在众人前方,一脸的正气凛然,配上那出尘的气质仿佛仙尊临世。 与此同时,顾清枫和柳怀远的目光齐刷刷朝着高台望去,叶子安趁机留意着顾清枫的反应,发现顾清枫似乎也认识方洋。 没错了,这大兄弟绝对是主角团一员。 叶子安暗暗记下顾清枫,准备有了空回去再完善一下自己整理出来的剧情主线。 而在方洋出现以后,这两人竟齐齐地将目光从他身上转开,一时也不在计较与何人组队的事。 叶子安由此更加确信了方洋就是天道定的男主角。 不仅如此,方洋交代清楚小组历练的事情以后,下台直直向他们而来,走到跟前与顾清枫熟络地打了声招呼,惹得叶子安的目光频频在二人之间摇摆。 说实话,他活了六次,还没发现有一个女的在主角团里,这真的是本正经小说吗? 叶子安忍不住安慰自己,既然是女主角出来晚些也正常,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命能够活到女主角现身。 “叶师兄,此趟你也要参与吗?”方洋见到他略微有些惊讶。 “修行之事,最忌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来此也是为修习道法而来,自然你们如何做我便如何做。” 他倒是不想来,出来这么多新角色为了窥探敌情可不得跟着一起来,省得柳怀远又在背地里偷偷搞幺蛾子。 “你们谁还要同我一队?”看着站在方洋身边的两人,叶子安明知故问。 “既然大师兄来了,我如今状态自是与师兄一队,”说着,柳怀远向方洋那侧又贴近了几分,“辛苦师兄你另寻良人组队。” 反观顾清枫,居然也是同样说辞。 叶子安正要表达不然四人一起,结果被方洋出言拒绝,对方表露出了明显的不方便与他同行的意思。 话已至此,叶子安看着只好把话咽了回去,表示自己独行惯了,身边不喜有人。 小组试炼人员不多,也就二、三十名三阶和四阶的弟子,通过方洋带来的那面可以创造出历练空间的琉璃镜进行试炼。 试炼提倡点到为止,镜内的世界变化多端危险难测,每名弟子各自拥有三张传送符咒,撕毁以后即可脱离琉璃镜的小世界,自然待的越久,试炼名次越高。 叶子安本来打算进去以后偷偷跟上柳怀远三人,岂料柳怀远似乎看出他的打算,进去没有一刻直接甩掉了叶子安。 叶子安双拳难敌四手,又无队友,加上琉璃镜内的魔物众多,连一个时辰都未能撑到便败下阵来,撕毁传送符咒逃了出来。 没想到不过一个时辰,他的试炼就行至尾声,怪不得柳怀远次次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暗杀,叶子安暗下决心,日后必定认真修炼,至少苟住自己这条小命。 试炼持续的三天之间,他每天除了打坐修习心法,其余时间就是去食堂干饭,最后听系统报告一下柳怀远等人近况。 系统可透露给他的信息不多,但也聊胜于无。 试炼进行的第三日夜里,叶子安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本来平日他都在打坐调息,奈何前日突破境界失败,灵力溃散,这两日便懈怠了。 谁想,他还没睡熟,就听到系统火急火燎跟火烧屁股似的连番弹框警告,在他识海里不停弹警告框。 无他,柳怀远这个二比快寄了。 系统催他去救人。 叶子安当夜坐起来,觉得系统有病,然后也没忍着,骂了这煞笔系统一刻钟,然而系统只会颁布任务,无情的人工智能从来不与他对话。 若是他不听,选择拒绝,反而会触发一系列痛不欲生的折磨手段,鉴于此等惨烈的前车之鉴,叶子安骂完以后披上外袍跑进浓浓夜色。 路上偶遇了方洋携着伤重的顾清枫朝西厢去,药阁长老的位置正在西厢,叶子安来不及询问,只是抽空看了眼系统放出来的柳怀远位置坐标。 在琉璃镜内。 顾清枫伤的很重,鲜红的血从小路之后蜿延而来,让本来打算拦住二人问问情况的叶子安打消了念头。 他怕,他怕耽误一会儿顾清枫寄了。 路上他还遇见不少受伤的弟子,琉璃镜附近的伤员最多,一打听才知道琉璃镜内阵场有变,事态失去控制,他们应对不了。 他又问旁人柳怀远人呢,然而柳怀远平日便被禁止与其他人深入交往,一路问了好几个都没得到关于柳怀远的消息,搞得叶子安有点焦躁。 因为方洋回宗,剧情发生变化,叶子安也有些拿不准之后的情形。 他身上灵力所剩无几,然而方洋离去以后,琉璃镜无人维稳,镜子结界开始变得不太稳定,叶子安迫不得已先施法控住了失控的琉璃镜。 他吩咐附近的弟子找到长风长老先秉明此事,自己则进入琉璃镜去搭救柳怀远。 琉璃镜内几乎看不见人影了,只剩下个别几个还未能出去的弟子,叶子安召出几乎从未用过的命器,帮着几个弟子脱离了琉璃镜结界桎梏。 出来时为以防万一,他还特地带上了柳怀远他们宗门的传音镜,就为了能方便联系柳怀远。 然而他一路都在喊话,也不知是他用镜子的手法不对,还是柳怀远故意不理他,总之一点回应都没有。 琉璃镜内正是夜里,升起大雾,能见度极低。 因为四周都是毒雾,叶子安此刻灵力稀薄,走了约莫一刻钟左右就开始头晕眼花。 就在他准备要先出去缓缓,找人一道前来时,从某个方向突然响起他的声音,似乎是透过另一面传音镜发出来的,只是这动静实在太小,极难以被发觉。 叶子安循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树藤,盘根错节,依附在周围几颗深黑色大树的树干上。 树干上似乎被钉着个人,叶子安走近一看,好家伙,可不就是让他找了半天都没有结果的柳怀远。 只见柳怀远浑身上下都爬满了那种青色的藤蔓,随着他的呼吸幅度,藤蔓上上下下起伏,忽而胀大忽而缩小,仿佛有生命力的吸血鬼正在汲取柳怀远的血液。 这么大个人,也就那个脑袋还完好无损地露在外头,看着分外渗人。 淡青色的藤蔓从地上一路蜿蜒至柳怀远的身上,地上散落的藤蔓有几个想要靠近叶子安,但都被其带着的几张驱妖符给隔开。 灵符属于自卫型武器,不经攻击不会被触发。 四周的树藤似乎发现叶子安此时灵力匮乏,危险程度几乎为0,便没有阻止他继续往前去,只是不断在他四周试探。 等到叶子安摸近柳怀远身边,那些树藤顿时向内收紧,紧到勒破柳怀远的皮肤,溢出一道道鲜红色的血迹。 叶子安见到这大场面有点慌,好像突然才想到可以用传音镜联系外界,只是他握剑的手不稳,那镜子突然一下滑了出去,咔擦一声,被四周的藤蔓击得粉碎。 这档口犯这种低级错误,叶子安差点忍不住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突然他想到柳怀远身上还有一面传音镜。 走是不敢再往前走了,他没有灵力可以说与凡人无异,便干脆站在原地悄悄喊柳怀远的名字,声音并不大,却引得那堆藤蔓纷纷骚动起来。 灵力消失殆尽以后,命器失去光泽,自动自他掌间隐去,将叶子安的最后一丝底气也带走。 正在他绞尽脑汁思虑该如何是好时,面前被捆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的柳怀远突然动了动脑袋,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以往如黑玛瑙一般黑得发亮的瞳孔,此刻一片血红。 完了,这不就是暴走了吗? 第7章 师弟是装的,但他不说 柳怀远之所以会被宗门长老禁止与旁人交往,便是因为他一身不受控随时会发狂变身妖怪的血脉,让所有人都为此忌惮。 宗门长老会留下柳怀远的原因叶子安还未找到,毕竟柳怀远这种血脉无异于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要爆炸的危险,譬如此时此刻。 此刻,感受到危险的除了叶子安,还有捆着柳怀远的那些绿色藤蔓。 察觉到危险来临,它们开始自发的向内圈紧,同时四周越来越多的树藤开始向此处聚集,一圈又一圈缠在柳怀远身上。 叶子安看都能看出大事不妙。 更何况柳怀远那双红色瞳孔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叶子安想也不想,拼命往后跑,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他却没有一点停下脚步的意思,就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 他妈的,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来了! 这柳怀远搞什么幺蛾子,他好心好意来救他,这二比可别恩将仇报! 叶子安跑着跑着身后的动静突然慢慢小了下去,两侧路上的藤蔓也都停了下来,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回头看看,突然只觉背上一重,立马往前摔了下去,重量立即向下压在了他背上。 他艰难地向拔出脑袋看看,飘进视野里那块布料的一角,可不就是柳怀远那件道服的下摆。 柳怀远此刻骑在他背上,重的要命,而且总让他觉得背上硌得慌。 “柳师弟……”叶子安使劲往上拱了下腰,努力半天没能起来,“咱们,咱们有话好好说,此趟我是专程来救你的。” 柳怀远默,连一点回应都没有。 猜测柳怀远此刻可能还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叶子安念了一声得罪了,随后伸出一只手在身后柳怀远身上乱摸,想要找到那面传音镜。 结果还没摸两下,柳怀远握住他的胳膊狠狠往下一压,就听见清脆的一声响,叶子安胳膊被其扭断了,对方冰凉的手随之落在了叶子安颈上。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又要重开了吧! 突然颈上一痒,是柳怀远的头发滑落在他颈边,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叶子安脖子上,叶子安却不觉得热,只感觉阴冷,背后的气息吓得他忍不住发抖。 他用另一只手掏出怀里所有的东西,全抛在了柳怀远身上,其中正好有几道驱妖的符咒。 柳怀远此时血脉紊乱,灵气四窜,被那道灵符上蕴含的灵力击退了几步,叶子安这才有功夫从地上爬起来。 回头一看,柳怀远双目赤红,果真是受到血脉影响暴走的模样。 叶子安掏出剩下的符,慌里慌张开始计算怎么能够把柳怀远制服,让他从暴走状态里恢复,然后随他回去,只是他太过在意手中符咒,竟忽略了柳怀远身上细微的变化。 眼里那抹赤红色如潮水般褪去,又很快袭来,将已经褪黑的瞳孔重新染成红色。 叶子安亮出符咒,试图震慑柳怀远,却不料刚才还受到符咒打击的柳怀远,此刻竟一点不受影响,直接来到他面前,还将那几张黄纸撕了个稀巴烂。 叶子安见状,一口气没提上来,持续紧张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崩断,他被吓晕了。 柳怀远:“……” 见叶子安真的昏了过去,柳怀远那对红色瞳孔立马变回了纯黑。 其实方才那道符咒已经逼退了他暂时占上风的怪物血脉,他还装作发狂的样子只是不知如何面对叶子安。 柳怀远向前蹲下身子,托起叶子安那只被他折断的胳膊,翻来覆去看了两遍。 确实是断了,刚刚还以为是他装的。 没想到会哀嚎得那般凄惨。 柳怀远看看还不省人事的叶子安,白皙瘦长的手指按在叶子安颈上,手指微微向内收紧,只要一用力他就能杀了这个人。 只是这次,他有了些别的打算,他想起方洋临走时看他的眼神,虽然被抛弃在他意料当中,但他不甘心。 于是,他贴着叶子安倒了下去,气息慢慢放平稳,等着叶子安从昏睡当中醒来。 而叶子安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醒了,被空气里的毒雾毒的都快神志不清了,附近的妖祟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好似要剥他的皮吃他的肉。 让他本来还神志不清的脑子立马就清醒了过来,接着左右看看,柳怀远就在一旁。 似乎是被他的动作惊醒,柳怀远竟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只是眼神看上去尚且有些迷蒙,像是还没搞清状况。 真是造孽啊! 叶子安腾出还好的那只胳膊搀住他,只来得及说一句:“抓紧我。” 柳怀远伤势极重,完全不是靠自己能走出去的程度,可怜了叶子安,他灵力已然消耗殆尽,好不容易翻出一张传送符却发现根本用不了。 现在只能走向结界的阵眼才能离开。 他却连离开原地都显得困难,在叶子安第N次被四周藤蔓击退时,身边紧贴着他的柳怀远终于开口了。 “师兄,你自己走吧。”柳怀远嘴边洇开血迹,腔调飘飘忽忽,“带着我你走不出去的,他们,毕竟他们与我血脉同源,不会伤我的。” 柳怀远想起方洋走时说的话,因为他这身怪物血脉,在方洋看来,他便与这些妖物同源,他便不会受伤,他便永远是被人抛下的那一个。 叶子安听着柳怀远的话,感觉这个人可能是脑子有病,明明伤的一副都快要交代在这儿了的样子。 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 见柳怀远有放开他的意思,叶子安干脆松开胳膊,在柳怀远变冷的目光当中揽过对方的腰,把人紧紧搂在身边。 少年本来沉入冰冷的眼神忽地一顿,突然就被叶子安硬薅着一起向外闯。 最后出来是出来了,叶子安浑身上下没一个好地方,腰腹部被开了个大口,不断往外冒着血,柳怀远也难幸免,但因为叶子安帮衬,大都是小伤。 长风仙尊赶来的时候,叶子安支撑不住倒在了琉璃镜前。 看到柳怀远微微泛红的瞳仁,以及满地狼籍,他一时先入为主,以为是柳怀远失控暴动引起的此事,立时给人下了面壁思过禁足三月的惩罚。 长风仙尊降下惩处的时候,方洋就在身后,站在长风仙尊不远的位置冷漠地看着柳怀远的方向。 柳怀远一言不发,他似是在等方洋为自己开口,为他说情,毕竟试炼里的事情究竟如何方洋与他同行自然清楚,但此刻这人远远旁观,却并无开口意思。 像是认定了此事是他一手策划,像是他拥有这身血脉便自然而然是那种人一样。 “大师兄,你我同行一路,你应该清楚我的才对,我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做出这些事情。”柳怀远忍不住了。 “还是说,师兄你也,不信我?” “怀远,禁足也好,你血脉受影响,之后更应认真修习心法,稳固心神才是,这不是坏事。”方洋答道。 柳怀远看着他,没忍住突然笑了,“怀远知错,这就领罚回去闭门思过,等叶师兄苏醒,劳烦代我替师兄道声谢。” “多谢师兄折返回来救我,不至于让弟子死在那地方。” 他的话明摆着是同方洋说的,方洋见状还想辩解什么,柳怀远却头也不回地转身阔步离去,独留下那道萧索的背影冲着他。 柳怀远回去以后,连着数日,恪守长风仙尊的吩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整日默读心法,没日没夜打坐修炼。 这期间方洋有来看过他几次,一开始他还冷脸以对,这人来的次数多了他的心气也便消了,继续做出一副小白花的模样来,顺便也为试炼一事辩解了几句。 这些事还是叶子安醒来以后从系统那里听来的,他伤的不重,没想到在那躺了三天才慢慢转醒,后又躺了一周才能下地。 似是因为方洋在山上的缘故,他这里倒极少有人涉足了,此处指的人特指那顾清枫和柳怀远。 柳怀远被禁足不能离开,想那顾清枫伤的也不轻,他一开始以为顾清枫不再纠缠他是因为伤势过重下不了地,可等他有力气出去一看—— 方洋身后那个浑身缠绕着纱布,脸上都挂了彩的人可不就是顾清枫。 顾清枫和柳怀远这两二比,怎么这么喜欢跟着方洋屁股后面转,叶子安品出来一些不一样的味道,开始怀疑起方洋的真实性别来。 毕竟现在女扮男装的主角也不少。 说不定方洋就是其中一个,如果这人是女扮男装,那顾清枫和柳怀远跟在其屁股后面转也就显得正常了。 叶子安整日没节制的胡思乱想,神智都快混乱了。 但他还想着去看看那白眼狼柳怀远。 当时他昏迷过去,差点以为柳怀远这个黑心肠的就要送他开下一局,看来也是知道自己没他走不出去,这才留了他一条小命。 叶子安感觉自己简直就是菩萨心肠,不然怎么柳怀远杀了他五次,他还能不计前嫌出手救人,说他是舍利子投胎都不为过。 上门的时候,柳怀远一见是他,眼里雀跃的光立马暗了下去,那模样要多不耐烦有多不耐烦,像是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叶子安扫地出门。 叶子安不受人待见,心道他还不想看见这个二比呢,两人相看两相厌,这给他发的什么破烂任务,真是服了。 但一想,任务为重,他忍了! “师弟,伤势如何了?”叶子安在桌子附近不断徘徊,就是没有坐下的意思。 柳怀远见他走来走去,有点不耐,“师兄若是要坐就好好坐着,转来转去转的我实在头昏。” 叶子安脚步一顿,一边找个位置坐下一边说:“有点腰痛,嘶……” 真的痛。 柳怀远见状一愣,目光往下落在了叶子安腹间,像是突然想起对方腰腹部之前被开了个大口子,如非其护着,腰腹部开了口的人就是他了。 看着叶子安皱眉的模样,柳怀远一言不发地翻出来一瓶伤药给他,“用这个,师兄的伤会好的快些。” 柳怀远给的是自制的丹药,因为血脉缘故他常常受伤,剑修山上的伤药又珍贵,一来二去他索性自己炼丹,最终实现自给自足。 叶子安摇头,拒绝了。 见他如此,柳怀远的指尖一凉,以为是叶子安忌惮他又或者跟其他人一般与他有不可磨灭的偏见,结果却听见人说: “山上伤药珍贵,你自己留着吧。我这点小伤不足挂齿。” 柳怀远却是没想到叶子安这层意思,想了想,硬把伤药塞进叶子安手里,说:“不劳你费心,这些都是我自己炼的。” “多的是。” 啧。 叶子安有点想不通柳怀远的意思。 总不能在这儿还藏着猫腻吧,当着柳怀远的面,叶子安也不好总显得疑神疑鬼,于是不推拒地收了下来。 “你呢?伤势如何?”叶子安问。 “不过一次试炼而已,既然事先发了传送符,遇到危险时为何不用,若非我到的及时,你死在那地方怎么办。” 叶子安其实对这些问题不感兴趣,但就他这么久来对柳怀远的观察,这个二比缺爱缺关心,稍微显得在意一些不是坏事。 “事出突然,传送符失效了,师兄不是知道的吗?”柳怀远话不多,每次回答寥寥几句。 这二比,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 柳怀远虽然态度有好转,但对他还是一副不冷不热懒得搭理的样子,叶子安一时也觉无趣,于是就想走。 刚一起身,腰腹处的伤口传来一阵钝痛迫得叶子安又坐了下去,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不过一会儿功夫伤口竟然崩裂了。 柳怀远突然伸手按住他,“我替师兄上药吧,上了药再走,伤势不可多做耽搁。” 瞧了眼黑莲花的表情,叶子安开始自我说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个没良心没底线的应该不敢直接动手。 应该吧。 …… 揭开腰间纱布的时候,叶子安没忍住痛呼出声,纱布紧紧粘连在血肉之上,柳怀远下手没有轻重,纱布带了些皮肉下来,痛得叶子安眼眶通红,泛起泪花。 他抖着手指按住柳怀远瓷白的腕,“师弟,你轻点,疼啊。” 闻言,柳怀远抬眼向他看过来,不知怎的,表情微微有恙,视线停留了一下又迅速移开,随后生硬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痛师兄忍忍就是。” ……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叶子安的手扶上柳怀远的肩,没搭柳怀远的腔,痛也不再说,只是在一旁小声的哼哼唧唧,如此反复听得柳怀远手上动作二度停了下来。 “痛就说,不要老是发出些怪声。” 真的,叶子安差点就忍不住给柳怀远一个大嘴巴子。 这个二比动作多重心里没数,光是给他换个药都跟把他分尸一样,说痛不行,不说也不行,怎么这么难伺候。 等到柳怀远替他包扎好,叶子安掌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全都抹在了柳怀远的道袍上。 方洋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就是一副柳怀远半蹲在叶子安胯间,叶子安背对着他上身赤裸的场景,搞得他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直到桌旁那二人向他看来。 “叶师兄。” 方洋犹豫一会儿,见柳怀远没有解释的意思,于是冲叶子安说,“之前长老应该同你叮嘱过,柳怀远身份特殊,不宜与旁人相处过密。” “希望你理解。” 闻言,叶子安就要扭腰转身去看,柳怀远皱着眉握住他的腰身,硬是把人要转身的动作截了下来,“别乱动,还没绑好。” “方师弟你误会了,柳师弟只是在替我包扎伤口而已,毕竟我胳膊也伤了,一个人实在不好处理这些,没做别的。” 可别乱想,他哪里跟柳怀远相处过密,这二比对他都不耐烦到这种程度了,怎么看出来相处过密了。 叶子安突然觉得方洋脑子可能也有病。 “这些,随便找药阁的药童便可以,无需师兄你特意来此寻师弟他帮忙。” 叶子安一下没绷住,他就只是让柳怀远帮他包扎了一下伤口而已,怎么好像罪无可赦了一般。 “我只是来看望柳师弟而已,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放心不下,至于包扎伤口也只是顺便而已,长老的吩咐我谨记于心,只是同他如常人一般交往,如此也不可?” “不可。”方洋斩钉截铁道。 “好了,师兄的伤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修养,我这里能不来便不来罢,毕竟远,路上伤口再崩裂了得不偿失。” 柳怀远也在劝,不过劝他的理由是因为路途遥远,怕他路上再加重伤势,有种与方洋对着干的意思。 “大师兄来找我什么事?”柳怀远松开他,站起来遥遥望向门口的青年,面无表情的模样显得有几分疏离刻薄。 “叶师兄的事,之后我会同长老他们细说,大师兄不必揪着此事不放,顾师弟他受了重伤,伤势未愈,大师兄你该好好守着才对,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柳怀远还是在意之前的事,或者说此间种种累计的事情太多了,在这个节点上不知怎的突然全部都爆发出来。 让他越加觉得,在方洋眼里,自己与那些丑陋的魔物没有两样。 “要不,你们先聊,我先走一步?”叶子安站起来的时候有些不稳,勾了下柳怀远的腰才站起来。 也不知怎么想的,明明自己旁边就是桌子,他偏偏选择借着柳怀远的力站起来,果不其然惹得柳怀远向他看了眼。 啧,腰还挺细。 第8章 师弟有病,心口不一的病 叶子安说到底也算是天岚宗的客。 天岚宗的清规戒律对他有束缚,他愿意遵守也罢,如果实在闹得大了也不过是被遣返回宗的后果而已。 真要论资排辈,从入道算起,他应当是这一届青年弟子之中年纪最大,修道最久的那一个,原本方洋也该敬他几分才是,偏偏他身在合欢宗。 合欢宗的功法,顾名思义,其中玄妙不言而喻。 何况前有他霸王硬上弓的事迹在前,哪怕并非他本意,但确是发生在他身上不错。 叶子安这厢思绪有些飘飘然,他本就神经大条,这会儿扶着柳怀远劲瘦的腰肢不免有些心猿意马,眼神也隐隐放空。 发觉腰上那只咸猪手有不断暗暗揩油的动作,柳怀远眼神一凝,转头朝叶子安投去极为不善的目光,硬是把人从神游放空的境界里逼了出来。 见柳怀远睁着一对充斥着质问意思的瞳孔看他,叶子安故意视而不见,把手藏到了袖袍里不露出一点。 “方师弟,我自知非你剑宗弟子,无权过问这些事情,但人毕竟是人,你若坚决特殊对待,把他当畜牲,长此以往恐怕只会得不偿失。” 这话是叶子安途径方洋身边说的,贴近了对方耳畔,看似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又在说话时故作姿态地回眸撩了柳怀远一眼。 生怕对方留意不到。 他甩出了钩子,想要钩住柳怀远慢慢拉到自己身边来,而这第一步,尤其至关重要的一步,他得让柳怀远知道—— 自己是无条件站在他那边的。 哪怕柳怀远背地里暗杀了他五次,哪怕每次他都徒劳无功,他依旧会站在对方那边无条件拥护他。 叶子安察觉到方洋的不快,也没有多留的意思,临别以前本想回头再与柳怀远说上句话,但察觉到那股炽热的目光,他顿了顿打消了打算。 而他走的不远,甚至还未出院子,就听到后头房间里传来的争吵声。 大部分是方洋沉沉的斥责声,几乎没有听到柳怀远反驳的声音。 方洋训他,训他不该在试炼当中控制不好情绪导致暴走,训他不顾门规非要和叶子安接触,更训他刚才忍不住朝叶子安背影撇去的那两眼。 那日以后,柳怀远禁足面壁思过的时间不减反涨,整个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良家闺秀,叶子安想见一面都难。 他自然知道是谁的授意。 然而挑拨方洋和柳怀远实非他本意。 关键就是这个柳怀远他死心眼啊,非得一心扎在方洋身上,以这小子的脾性,与其未来两人闹翻他睚眦必报,不如现在就先离间二人。 毕竟这小疯批,一看就不是方洋那个段位能把握得住的。 更何况,不离间柳怀远和方洋,他怎么能挤进这两人之间去,方洋操心这大半辈子了后半辈子由他接手那不皆大欢喜。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哪怕方洋明令禁止不许其他人探望柳怀远,叶子安总有各种法子出现在柳怀远门口。 这回他没走门,走的是窗,还是头顶的天窗。 掀开屋顶瓦片的时候,他借着小窗的窗口朝里探望,看见柳怀远一动不动侧身躺在床上,随即从天窗一跃而下。 窗口太小,差点把他卡在当中。 而在他落地瞬间,一道金色的符文凭空而现,与之前警告性质的不同,这次的符纹带着攻击属性,烫透他的外袍,烙印在白皙的脚踝上。 叶子安被烫得跺了下脚,接着提起袍子的下摆弯腰向下看看,发现脚踝上那道印子红通通的。 方洋那人,好狠的心! “叶师兄,你此番又是何苦。”柳怀远翻了个身正对着他。 “之前一事我已同你解释过,你就当是我神智不清乱说的,我的身份你也清楚,还是应当保持距离的好,你回回试探,落得如此无妄之灾,并无必要。” 柳怀远好似懒得与他装了,虽然话语之间对他百般劝阻、万般担忧,可那眼神懒洋洋的,都比不上他语气之间的担忧。 少年的手指轻轻点着床榻,那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叶子安脚踝,神色未变但后者却听到叮的一声提示音。 ——叮,柳怀远好感度下降3点。 ——当前好感度为-13。 叶子安一愣,嘴比脑子跑的快,没忍住就骂他道:“你是不是有病?” 话毕,柳怀远倦怠的眼神一冷,轻扣着床榻的手指合紧成拳,阴沉沉地盯着床前已经隐隐有些脊背发凉的叶子安。 大敌当前,叶子安梗着脖子,一个箭步上前,推倒侧身躺着的柳怀远,手臂撑在少年枕侧,咽了口唾沫憋出来一句:“其实是我有病——” “一刻钟见不到你就会死的相思病。” 叶子安:“……” 柳怀远:“……” 少年板着一张脸,嘴唇抿得紧紧,身侧手指紧握成拳,喉结不断上下滚动,像是鼓足了极大勇气才开口回他:“师兄的心意恕怀远无法回应。” 叶子安动作得太突然,一不留神一边胳膊抽了筋,他腾开另一只手要撑稳,却不料撑在了柳怀远腰上。 少年先前懒洋洋地躺在塌上,只着了件淡青色的里衣,叶子安的手猝不及防按在了那片滑腻的皮肤上。 当即不但手上凉了,心里都凉了半截。 他跟惊弓之鸟似的嗖一下弹了开,柳怀远还未落下的手便止了半空里,叶子安瞧见柳怀远微曲的手指,鼓足勇气加了一句: “我的好师弟,我是真的心悦你,不是单纯馋你身子。” 像个老流氓一样的叶子安一瞧柳怀远抬手的动作,马不停蹄跑了出去,地上全是方洋留下的符纹陷阱,让他全踩了一遍。 最后几乎是一瘸一拐逃了出去,那狼狈逃窜的模样看得屋里柳怀远微微皱紧了眉。 桌上放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物件,柳怀远想了想,记起是叶子安方才下来时留在他桌上的,走进了看,是一颗裹着妖兽精魂的六阶妖兽魔核。 他伸手探了一下,感受到晶石表面不断流动的灵力。 是刚刚剜出来的,恐怕还没有一刻。 第9章 师弟表面热情,私下阴毒 叶子安被伤了小腿。 方洋留下的那些不起眼的阵法一道叠着一道,烫金色的符纹自他脚踝烙印而上,尽管他有灵力傍身,奈何方洋这小子下手何其无情。 布了一地大大小小的阵法,也不知道是防着谁呢。 起初还只是震慑,符纹落到他身上便荡漾着散去,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叶子安好歹算半个剑宗同门,方洋因此才只是震慑。 却不料,叶子安脸皮厚如千年寒铁。 对方洋几次设于柳怀远院落四周的震慑法阵视而不见,每次大张旗鼓的来,踏破所有大小阵法最后风风火火地离去。 本来柳怀远便处于禁足期间,不许私自离开,也不许旁人来探望,叶子安无视这些条例天天来,来了也就待一个时辰,还正好错开要过来抓他追究责任的方洋。 方洋好几次扑了空,实在被叶子安挑衅得急了,于是就设下了几道带攻击性的阵法欲使叶子安知难而退。 叶子安也确实被伤到了。 那日慌不择乱跑得实在着急,行差踏错一不留神就着了道,右侧小腿上烫出好大一片淤红色的疤。 修行者身体素质比常人好,但同样需要恢复的时间。 叶子安受制于此安安分分歇了两天。 但人呢,总难免要犯贱。 不过三两天没听到系统为他播报柳怀远日渐走低的好感度,他居然有些心痒,按捺不住想要舞到那个看他哪哪都不顺眼的柳怀远面前去。 本着大不了就重开的念头,叶子安伤势稍好些,隔天就提溜了一些吃穿用度的东西踏进了柳怀远屋里。 不巧,他来的时候方洋也在。 柳怀远住所四周的法阵似乎都被撤了下来,叶子安边朝屋里走边计算着,感觉柳怀远禁足的惩罚该结束了才是。 他今天穿了件淡青色的道服,底下是宽大的裙摆,脚上踩着一双短靴,刚刚好到脚踝以上。 “不用,方师弟你自己坐着就好,我可以坐对面,都是空位随便坐,倒也不必特地为我让位置出来。” 方洋一见他,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欻一下站了起来。 他瞧着方洋嘴唇一抿,眉头下压,做出一副要发作的表情,立时抢先开口,也不管对或不对,抢占先手总归是好的。 见状,方洋揉了揉眉心,像是无可奈何一般,重重看了他一回,叹道:“师兄有如此毅力,师弟我自愧不如。” 叶子安围着桌子坐下,在方洋所在位置的正对面,柳怀远右手一侧。 他这趟过来也不是空手来的,食盒里放了一叠梨花酥,一瓶桃酿,其他消耗品也拿了不少,这会儿一股脑地放在了桌上。 只是刚把桃酿取出来放到桌面,方洋便伸手过来按住了他手腕,“叶师兄,这些东西还请你拿回去吧,柳师弟他用不上。” “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害他吧?”叶子安诧异道,“上次琉璃镜中一事,我若真有心害他,难道不是绝佳的机会?” “如今,我所作所为不过就是为了同柳师弟他亲近些而已。” 情至深处,叶子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了手,扣住旁边柳怀远的腕,将少年的手臂搂往自己身前。 ——叮,柳怀远好感度下降1点。 ——当前好感度为-14。 果然,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他一下神清气爽。 怎么办,他好像得了一种不恶心柳怀远就会死的病,看见柳怀远忍无可忍却无法发作还要装作一朵小白花的模样。 不要太爽。 “师弟,我的心意你应当明白吧?” 叶子安悄悄往柳怀远这边靠,少年明面上热情开朗,桌子下的那只脚已经踩在了叶子安受伤的小腿上,一下下的慢慢发力。 “大师兄,我看叶师兄并无恶意,往后相处我自会把握好分寸,在这山上,同我亲近的人本就少,你离去以后,我便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难得叶师兄他待我至此,往后我能多个说话的人,倒也不错。” 柳怀远惯用的手段。 他会服软,会示弱,同样也会把自己最可怜的一面展露出来,苦肉计算是被他使得炉火纯青。 叶子安被他踩得天灵盖都要飞了,痛也不出声,抖着手强撑着在柳怀远的腕上轻轻摩挲,本来一个暧昧意思的动作,硬是让他整得好像帕金森发作似的。 “师弟如此想,最好了。” 他嗓音在打颤,腿下却没有动作,最终还是柳怀远见好就收,露出一副意味不明的眼神,缓缓收了脚放下。 “叶师兄,此前种种,大抵是我真的误会了,先前琉璃镜中暴乱,剑宗不少弟子都得你搭救,为救师弟,你也身负重伤,怪我这些日子没能认真考虑,误会了你。” “只是怀远他血脉特殊,与人交往更得慎重,加上他前些日子受影响失控,不得不谨慎一点。” 他俩这厢在说,你来我往,柳怀远兴致泛泛,维稳着表面的热情,却连话也不怎么插一句,他只是在看,看天看地,看屋子外面,看方洋,看叶子安。 这两人皆为各自宗门有头脸的弟子,谈论的话题千奇百怪,总难免会牵扯到修行境界这当中去。 柳怀远见缝插针,冷不丁地抢在两人前问了一句:“叶师兄,可还记得自己上次闭关是什么时候?” “……”叶子安被问得一愣。 人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自从他头一回闭关修炼走火入魔噶了以后,再就没有闭过关,柳怀远如今一问有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他这副停顿思虑的模样落在了旁边少年的眼中,几乎变相佐证了他每次死后又会重生的这一事实。 “师兄若修炼遇到了瓶颈,我们剑宗也有适合叶师兄你闭关修炼的洞府,毕竟两派功法不同,师兄修行进展缓慢也属正常。” 柳怀远声音淡淡的,轻描淡写地搭上了他俩先前谈论的话题,也扫清了叶子安心里对他那点几乎为0的怀疑。 ——叮,柳怀远好感度加1。 ——当前好感度-13点。 第10章 师弟玩不起,说两句就急眼 这么好心?关心他的修行进度,他怎么一点不信。 别是又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打算,准备把他安排进闭关的洞府,然后再暗地里悄悄地暗算他。 “叶师兄在剑宗待了不少时日了吧,我们两派的修炼功法不同,师兄的境界迟迟未能突破,经上次一事又伤及根基,或许,现在闭关一些时日才最好。” 柳怀远一旦说起正经事的时候,切入点极其刁钻,让叶子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才是。 只听柳怀远的话,明显就是为他着想提的建议,何况旁边方洋听了也觉得说得十分在理,连声附和,甚至说着准备要把他闭关一事提上日程。 那是闭关修炼吗? 人家闭关往九重天上修,他闭关这是往十八层地狱练。 别的人让他去闭关去历练倒也罢,偏偏这话从柳怀远嘴里出来,有种他的生命开始倒计时的错觉。 谢邀,哥们儿现在只想躺平摆烂。 “师弟身边不是缺个亲近的人吗?” 叶子安眉眼弯弯,“方洋你不久后离宗,我若也紧跟着闭了关,柳师弟在山上岂不是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 想逼他去找死,痴心妄想! “想来方师弟在外历练也难免为柳师弟的事情操心,若有我在,岂不是多个照应和联系的人,当然——这次的事是个误会,当不得真的。” “我身为合欢宗众弟子之首,上下弟子的表率,这还不能信得过吗?” 柳怀远当年是走后门入的剑宗,没有参加过入试大比,而他特殊血脉的事也鲜有人知道,受制于此他所修习的功法大多偏向基础,便时有传言流出。 这种传言在他少时意外暴走之后升至顶峰,全宗弟子不满掌门收留柳怀远这个定时炸弹,但连番抗议却因柳怀远并无伤人之过而不了了之。 时至今日,可想而知柳怀远在剑宗的身份地位。 内门的弟子惧他怕他,外门的弟子妒他怨他,修行十数载其实仅凭加注在柳怀远身上的规矩很难将其人际关系断的一干二净。 真正原因在于,是柳怀远被整个剑宗上下孤立了。 孤立倒也罢,只是有好事者,会时常借着历练或者别的什么私下时机,故意给柳怀远下马威,针对他。 这种事不在少数。 方洋身为首席,必须要管。 但他管得了一次,管不了几十次,一直以来都被迫替柳怀远擦屁股,久了他也不耐烦,他烦那些人没事找事,也烦柳怀远的特殊之处。 烦柳怀远给他无端带来了许多莫需有的麻烦。 天岚宗的首席弟子并非门下特定的某个人,而是一个头衔、一个职位,更往细了说又被分成“里子”和“面子”两种。 方洋身在剑宗,属“里子”一类,他主要修身,靠不断提升境界以达到庇佑整个天岚宗的地步,故而常年为提升修为在外历练。 天岚宗身属“面子”的首席位于宗门正中心的丹宗,主修心,负责规划天岚宗未来的发展路线以及稳固宗门地位。 所以,方洋其实并无多余的精力能够消耗在柳怀远身上。 只是碍于同门情谊,碍于责任,没有办法做到对柳怀远视而不见,但久而久之难免会心生怨怼,以致情绪偏激了些。 叶子安就不一样了。 原主虽然看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也算是合欢宗的牌面,何况提议两派交流共赢的人正是丹宗的那位年轻首席——虞兰生。 “方师弟可是有顾虑?这样吧,听说虞兰生过些日子会从丹宗下来,到剑宗看看,估计也是为琉璃镜异动一事。” “你若有想问的,或者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届时等他来了问问他也好,你对我有顾虑,对他总不会有吧。” 虞兰生比他辈分低,但说话时叶子安故意叫了人全名,原主与虞兰生认识,关系谈不上深厚,但也算损友一个。 “听叶师兄所言,可是认识虞兰生虞师兄,你我两派相隔甚远,竟不知师兄你还与那位大师兄有交情。”说话的是脸色有点阴暗的柳怀远。 说完像是意识到语气不对,他瞅了叶子安一眼,随即找补道:“师兄身边佼佼者甚多,会得师兄青睐实在叫我有些受宠若惊。” “我入门至今,见过虞师兄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若非不能擅自离去,我也想去丹宗好好看看这位师兄的风采。” 果然,强者从不抱怨生存环境。 叶子安突然觉得,像牌面担当这种角色就得柳怀远这种长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的人来当,恐怕压根就没有他发挥不了的场合。 “不着急,虞兰生估计不消几日便会来了,柳师弟你若真仰慕他,到时候认识认识也并非不可。” 三人维持着这别样气氛坐了会儿。 没有太久,约莫只有一刻钟的功夫,方洋起身要走,叶子安出于礼貌起身把人送到了院子外面,道了别才转身回去。 可等他到门口一看,柳怀远早在他踏出去后就把门关上了,大有让他吃闭门羹的意思。 叶子安见此情形,本来要走,突然贱从胆边生,一步接一步走上去站在了柳怀远的门口。 他把脸附过去,凑在门缝上,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冲着屋里喊话:“我的好师弟,怎么,这才一会儿你就闭门不见。” “刚才聊的那么愉快,难不成是因为我提了句那虞兰生,你放心,我和那虞兰生清清白白的,你不用吃醋,我都懂,男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也正常。” “我虽然优秀,长得又高又帅不说,身边的追求者也不少,更多的是比你要优秀厉害的修士,不过你放心,我就稀罕你……” 叶子安话还没完,门哐啷一下被人从里面暴力拉开,柳怀远脸颊微红,是被他厚颜无耻的行为气得血气上涌,全汇在脸上了。 “你说说你,大小伙子还害羞什么,脸红成这样,这儿又没外人。” 叶子安说着还想哈哈笑,突然声音戛然而止,他努力扯动声带,只能发出接连不断的“嗬嗬”声。 终于,面前的少年望着他不紧不慢地开了口问道:“说完了是吗?” 第11章 师弟夸我好看,他一定是爱慕我 “师兄最近,话多了不少。” 聒噪。 “性子比起之前变得跳脱了些,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还是说,师兄受了什么刺激得了癔症?” 好蠢。 柳怀远的模样冷淡的不行,说的话也让人捉摸不透意思,叶子安还在考虑他这副表情这派口气,到底蕴含了什么深意。 突然,柳怀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视线最终聚焦在他脸上,随着门框被他捏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缓缓补道: “得了癔症就早些去医治,严重可是会要人命的。” 柳怀远都不明白,自己如今为何总为叶子安留有余地。 这人看着就一副犯蠢的模样,相貌长得一般,境界修为也一般,就连这副壳子都是其鸠占鹊巢得来的。 怎么想他都想不到这人身上的优点。 接连被他杀了五次,是怎么做到能够心平气和地与他相处,不知分寸地把脑袋伸过来,跟那春天的麻雀似的,在他耳畔叽叽喳喳,当真是又蠢又聒噪。 柳怀远的手指又紧了几分,门框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还在发疯兴头上的叶子安一见对方冷冽的表情,就仿佛之前每回对他痛下杀手时会露出的那副神色,立马就蔫了。 虽说大不了就重开,但那low比系统一点谱也没有,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跑了。 就连那道噤声咒都没来得及解开,头也不回就跑了。 柳怀远站在屋檐下的长廊上,并无半点波澜的瞳孔默默望着叶子安慌张逃窜的背影,他张开手指,思绪透过指缝之间向外飘远。 匕首刺入心脉,喷涌而出滚烫热烈的鲜血,那股热度似乎还缠绕在他手心挥之不去。 留着叶子安有什么用? 杀了岂不是更好。 没用。 思来想去,竟一点用处都没有。 . 柳怀远再次见到叶子安,是虞兰生从丹宗下来的那天。 虞兰生这回特地来剑宗,先前琉璃镜暴动一事不过是他来此的目的之一,但毕竟事不算小,柳怀远身份又特殊,于是抵达当天便同时约见了柳怀远和叶子安。 那天是上午,柳怀远刚刚结束内门弟子的早课。 他这人向来独行,恰逢今日方洋不在现场,早课了了便打算往回赶,可刚出殿门就瞧见叶子安与虞兰生并肩而来。 他并无应付两人的意思,于是绕到另一侧准备自行离开,却被看见他的叶子安出声叫住了。 “叶师兄,好巧。”柳怀远回头摆出一副温良乖巧的模样,装作偶遇的样子惊讶道。 巧个屁呢! 你那悄摸悄地难道不是准备脚底抹油开溜吗?叶子安在后头看的可是一清二楚的,那柳怀远远远瞧见他们,想也没想就往相反方向走了。 “不巧,我今日特地来这儿找你的,只是路上遇见了虞兰生,说是有事情要问你我二人,我就顺便带来他一起。” 虞兰生闻言,偏头扫了叶子安一眼。 哪怕明知道叶子安在胡诌,他倒也不戳穿,只是静静看着对方自由发挥,似是看出来这两人中间的气氛不正常。 “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师兄了,倒是有点闷了。” 柳怀远在旁人跟前永远热情,甚至显出不正常的亲昵,但这不正常只是叶子安单方面看来,他一度忘了,柳怀远在人外树立的那个人设。 是积极向上、热情开朗的小白花剑修一枚呀! “柳师弟最近身体可有异常?”虞兰生掏出几瓶丹药递给他,“这是丹宗长老炼制的清元丹,对调理你血脉有帮助,如果感觉哪里不适,及时同我说。” “多谢师兄。”柳怀远接了下来,俯首作揖乖乖道谢。 “你光谢他,不谢我?” 叶子安忍不住又开始犯贱,仗着虞兰生在他身前,他躲在人后狐假虎威,便是料定了柳怀远此刻拿他没有办法。 果然,他话一出,柳怀远那张明媚的脸蛋立马由晴转阴再转黑,不过只短暂停留了瞬间,又恢复成上一刻温良乖巧的样子,甚至就着叶子安的玩笑话道了声谢。 “师兄近来对我诸多照拂,确实该道声谢才是,是怀远疏忽了,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师兄你多多担待。” 话到这儿本来该停了,可柳怀远注视他良久,忽然慢悠悠地说:“我想,像师兄这般卓绝之人,哪怕我确实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师兄你应该也不会与我计较的吧。” 柳怀远带了些撒娇的语气同他说。 少年年纪小,看着还是一副还未长开的青葱模样,身体瘦长,骨架也小,个头比叶子安低了半个脑袋不止。 他说话时又故意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撒娇的腔调,迷惑性十足。 但叶子安忘不了,那个杀人夜,柳怀远也是如此,附在他耳边落下魔鬼的低语,用撒娇忏悔的腔调将凶器刺进他胸口。 这黑莲花,好生歹毒! 这么会装也不怕得人格分裂症,要是未来一天柳怀远疯了,他必须在人门前大放三天的鞭炮,请天岚宗所有主系旁支一起吃流水席! “来的路上我还纠结该如何开口,现在看你们情谊这般深厚,我便也不再有其他顾虑了。”虞兰生不慌不忙地开口。 随着其他两人将目光交汇,虞兰生从袖袍下掏出了一个东西,是一面失去光泽暗淡无比的流光镜。 再仔细看看,叶子安认出了那镜子是琉璃镜。 不过这东西也算上古宝器,还记得上次见时还是通体流光溢彩灵气遍布的样子,怎的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这是琉璃镜?” “不错。” 虞兰生轻轻用手拂过镜面,只见坚硬的镜面突然开始像流水一样泛起波澜,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上次一事,琉璃镜受创,内里结界的场被破坏了,现在其本质上与普通的镜子别无二致。” “但它乃上古宝器,内里蕴含的力量无穷,现在只是结界的场被破坏,所以看着与平日无二,但就怕未来会横生枝节,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这次我来剑宗,还有一重中之重,便是请你们二人同我一起修复琉璃镜。” 这宝器,未免也太拉了一点。 还没怎么用呢,就先出个故障,还得他们来修复,他要有这能耐还能让柳怀远连杀五次。 老铁,你别太荒谬。 “你对我的实力这么有信心我确实很感动,但你想多了,你找我还不如找方洋,他一个能打三个我。” 合欢宗的功法重在双人修炼,原主这么个眼高于顶的,除了对柳怀远霸王硬上弓过以外,压根就没有别的双人修炼小伙伴。 所以他很拉,甚至说比那一碰就碎的琉璃镜还要拉胯。 “师兄的实力固然不尽人意,但与柳怀远结伴而行,你是最好的人选。” 这话说的,好听又不好听。 虞兰生斜眼撇了回柳怀远,也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说:“你是山上唯一一个会折回去救他的人,我总不好让他死在琉璃镜里。” “宗主会怪罪于我的。” 你礼貌吗?说话这么直白。 饶是任何场合都能随心所欲自由发挥的柳怀远,这时候听了虞兰生的话,被动触发了沉默技能。 “……可我还没他厉害。”叶子安差点被震得接不上话。 虽然说柳怀远不被人待见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你要这么不加掩饰的说出来,实在有点难绷啊哥。 虞兰生:“又不是让你去送死,你上次救他不是轻松得很吗?” “我踏马,我哪里轻松,我腰上开了多大个口子,”叶子安气得伸手比比划划,脸都涨红了,“你别太荒谬!” “修复琉璃镜一事,我自己也可以。” 柳怀远不以为意地开口揽下这活。 “好,真男人!”叶子安接着就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师弟此番放心去,我为你守住后院,绝不失火。” 柳怀远一开始确实觉得烦,想着自己单独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争吵不休,可一瞧平日里嘴上说着漂亮话,现在却要当缩头乌龟的叶子安,突然就觉得自己单独不行了。 这么怕死是吧? “师兄若是能祝我一臂之力,则再好不过了。不过当中凶险万分,师兄没有必要因我遭受此无妄之灾,我能理解的,师兄不必为难。” ?真不想他为难就别说这话啊! “柳师弟会有如此胸怀眼界,我虞某好生佩服,人各有志,有的人贪生怕死这也属人之常情,不可强求。” 玩激将法是吧? 他叶子安死了五次,字典里就没有过怕这个字! 等他冲动答应了以后,看见柳怀远逐渐变得微妙的表情,有种大限将至的感觉,而虞兰生还在一旁热情地为他出谋划策。 “你不听,可是有对策?”看出叶子安心不在焉,虞兰生问他道。 “我看也是,想必叶师兄他如今已经想到应对之法胜券在握,不需要大师兄你再为他考量对策,是吧,叶师兄。” 柳怀远的眼里有讥讽,嘴角勾成讥笑的弧度,让人忍不住想撕烂他的脸。 叶子安真没忍住,恶从胆边生,上去就扯柳怀远那张又嫩又漂亮的脸蛋,嘴里还不停嚷嚷着:“好师弟,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呢。” “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最后临走的时候,柳怀远两侧的脸颊都微微肿了起来,红通通的。 叶子安想,倘若视线要是能杀人,柳怀远一定控制不住当场将他大卸八块,泄愤以后再离去。 虞兰生定的出发时间在三天以后。 叶子安已经做好重开准备,他丝毫不怀疑柳怀远那个小肚鸡肠的黑莲花会趁机要他老命,这么个绝佳的机会,会放过才怪。 若是前几次的柳怀远说不定还会对他有所顾忌,近来他一再挑衅柳怀远,这黑心肠的看他的眼神都变味儿了。 这还刚好叫他等到了一个杀人越货的好时机,不得分分钟送他归西。 叶子安不想努力了,已经躺在坑底,就差柳怀远动手帮他填坟坑里的土,故而入琉璃镜那天,他换了最好看一件衣裳。 都要死了,死的好看点! 当他穿着一身尤其精致好看的衣裳闪亮登场时,正在商议的两人齐齐噤声,然后目光汇聚于他,不约而同露出复杂神情。 “……叶师兄今日,格外好看。”柳怀远该装的永远不会落下,昧着良心说话眼也不眨。 “你穿成这样是要去选美吗?”虞兰生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 “琉璃镜里拢共就你们俩人在,你难不成是为了穿给柳师弟看,你那心思果真好生龌龊。” 虞兰生最近对他两人的关系也有了更深入的见解,难评,很难评,跨行如隔山,祝他顺利吧。 “别这么说,柳师弟他脸皮薄,你再说他该不好意思了,你看,他刚刚还夸我今天好看,他肯定是喜欢我!” 这个贱,他非犯不可。 第12章 师弟无情无义,好一个绝世渣男 “是不是啊,你说话啊,师弟!” 叶子安的贱不是片刻的,而是持续不断稳定发挥的,他看见柳怀远逐渐变僵的面部表情,不但不消停,反而得寸进尺,不知好歹。 他拉住虞兰生,从袖袍底下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瓶,有些炫耀地口吻说:“你别看柳师弟他对我偶尔爱搭不理的……” “心里不知道有多爱我,他那就是脸皮薄容易害臊,就不好意思在人前开口,不信你瞧,剑宗资源最为匮乏,他都不惜亲手为我炼丹,这不是爱我是什么……”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叶子安已然做好赴死的准备,但在他入琉璃镜找死之前,他必须要创死这个不知好歹的黑莲花。 什么规矩,什么警告,包括剑宗长老先前的叮嘱,此时此刻尽数被他抛到脑后,唯有发疯才能稳定他的精神状态。 果不其然,他话都没能说尽,柳怀远已经闪现在二人眼前,夺过那只精致的小瓶用力摔到地上,摔成四分五裂的渣滓,随即抬起头看着他阴森森的笑。 “叶师兄,时辰不早了,若想打趣我留着出来再说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办,不可耽误了时机。” “你瞧——” 叶子安扭脸看向虞兰生,耸耸肩膀露出一副甜蜜的烦恼的表情,“他这么快就迫不及待想跟我过二人世界了,现在的年轻人胆子都这么大的吗?” “这还有人呢,我知道你爱慕我,但是怎么说也还是要矜持一些,毕竟我俩还没确认关系,这么明目张胆的也不合适。” 柳怀远觉得叶子安疯了。 他甚至控制不住当场就想一掌直接拍死对方,好让那张聒噪的嘴永远闭上,但他不能,虞兰生还在旁边。 哪怕是在看他俩的笑话,听那疯子满嘴的胡言。 他开始后悔了。 后悔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如前几世一般与叶子安正常相处,他到底为什么要去招惹这个疯子,造了什么孽得承受这些。 “叶师兄,有话出来再说吧,不可再磨蹭了。”还是虞兰生终于看不过去,打断了叶子安的发疯行为。 青年那派张扬的神情几乎是顿时就蔫了下来,眼里的光也随之黯淡,语气低落了几分,带着一股子失落感:“再多待会儿都不行吗?” 真男人敢于直面恐惧,叶子安如此说服了自己一会儿,最终承认自己也不必当这个真男人了。 谁家大好人会自己去找死啊! “走吧,叶师兄。” 受够了叶子安磨磨唧唧的柳怀远,这会儿脸色都渗出几分凌冽的冷意,那副始终虚假的面孔隐隐有裂开的迹象,好似即将露出他本来冷漠又阴毒的面目。 “别催了,你别太爱我了。” 进入琉璃镜前后,叶子安可谓是判若两人。 进去的前一刻,他还不知死活地跟柳怀远犯贱,等到琉璃镜的结界一合上,他走在柳怀远身后安静如鸡。 若不是交错的脚步声提醒着柳怀远身后有人,柳怀远都得以为叶子安是临阵退缩没跟他进来,不然怎么能安静成这样,怪让人难受的。 许久不见叶子安吭一声气,就连呼吸的声音都显得极轻,柳怀远到底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叶……” 他刚落下一个音节,就听啪嗒一声,是叶子安弹跳了出去,钝重的声音在结界内显得尤为清晰,柳怀远听得一愣,接着实在没忍住,失声笑了出来。 “怎的,师兄如此一惊一乍的。”他说话时带着笑腔,却也不回头,继续向前。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我怕你控制不住自己对我做什么。” 叶子安本来不想犯贱的,但柳怀远居然笑了,亏他这一路上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柳怀远一个不满意把他弄死。 结果呢,这二比居然笑了,还是嘲笑! 这一刻死亡都不再能够使他恐惧,柳怀远的嘲笑回荡在耳边,毁灭吧,他今天哪怕死在这儿也一定不让柳怀远好过。 “师兄这是怕我对你图谋不轨。”柳怀远笑意不减,说着话脚步渐渐顿止,不再往前了,“师兄不是也心悦于我吗?难道不想同我做那种事?” 还那种事,哪种事? 恐怕他连柳怀远衣领都没摸到就已经身首异处。 “你我虽然两情相悦,但这进度我觉得还是太快了一些,我不是嫌弃你,毕竟我的追求者那么多,相比之下,你还得好好提升自己才是。”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们那些歪瓜裂枣我一个都看不上,等时机成熟,你达到我心中的及格线以后自然而然就会来的。” 叶子安开始说胡话,想到哪里说哪里。 “是吗?可师兄在我心中,始终都不在及格线以上呢。”柳怀远凭空一抓,法器便现于他手中,泛起银质暗芒。 “你又来?”哪怕叶子安已经料到,但还是忍不住反问道。 “虞兰生正在琉璃镜外,我若出不去你逃脱不了嫌疑。” 只听“噗呲”一声,柳怀远的法器洞穿了叶子安背后那只魅的心口,少年斜眸挑起眉尖看他,装作不懂的样子问他:“师兄说什么呢?怀远怎么听不懂。” “琉璃镜内的结界到处都是裂缝,滋生出的邪魔可不少,师兄可得上点心好好提防着才是。” 琉璃镜善织造幻境,以此排外,故而为排出叶子安同柳怀远两外来者,便自发勾织出幻境,幻化出邪祟,阻拦着两人一步步往更深处前进。 叶子安倒是没想到,柳怀远出手居然不是为杀他,反而变相救了他,这让他一时有些琢磨不透。 纠结半天的后果就是,他把后背留给了看似没有危险的柳怀远。 在他筋疲力竭就快要支撑不住倒下的时候,少年的身影骤然靠近,虚虚地悬在他头顶上,嘴唇微张,用平淡的口气说出让人心口一凉的话。 “师兄可真是大意呢,这么怕我,却也敢把后背留给我吗?” 叶子安躲不及了,柳怀远一掌击在他肩上,他晃了几下跌进身后琉璃镜内结界漆黑的裂缝当中,瞬间失去了五感。 叶子安:“……6。” 第13章 托师弟的福,师兄掉进猪圈了 叶子安像是坠入了一个黑洞,身体不断下落,下落时带起的风刮过他的衣角,掠过他的耳畔,风声刺得他耳膜发紧心跳加速。 迟迟不见系统宣布任务失败,准备做点什么的叶子安长臂一展,冷不丁摸到了怀间那面传音镜,像是意外被启动,传音镜中传来外界的声音。 “……叶子安……叶子安!” 是虞兰生的声音。 传音镜上有灵力闪烁,叶子安向左右看了下,实在是望不清这地方,微弱的光仅来自他手上的这面镜子。 除此以外,不见光源。 虽然修士眼力比常人要好,但叶子安努力尝试着分辨,却依旧无济于事。 他望不清这地方的轮廓,此地空旷而且巨大,像是个空无一物只有无垠面积的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洞,而他正在不知名的某一处不断下坠。 “我在……”叶子安犹疑片刻,将嘴唇靠近传音镜,轻轻答应了一声。 既然系统没有判定任务失败,说明他眼下还有逃生的机会,这面传音镜看来就是他实现自救的关键道具了。 “你在哪?”虞兰生焦急喊道。 “……我也不知道,这地方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灵力像是被封住了,御剑术施展不出,有什么东西在扯着我向下落,现在该怎么办?” 叶子安本想尝试御剑先站稳了,却发现他凝聚不了灵力,摸索着四周空空如也,没有一个能够让他借力停住的东西。 如果就这么掉下去,绝对会被摔成一摊烂泥。 岂不是白瞎了他这身好看的衣裳。 “琉璃镜结界的裂缝究竟通往何处不得而知,不过我已经同师尊说明了此事,几位长老已经在寻找救你的法子,你且稍安勿躁保持镇定。” 他可太镇定了好吗? “是谁与你说的,我意外掉进结界裂缝当中了。” 虞兰生事先没有对此有应对之策,叶子安也是服了。 找他们俩来修复琉璃镜,明知境内结界场紊乱,情况不明,连一点应对特殊情况的准备都没有,照这个形势,虞兰生保不齐五十年内就给天岚宗干倒闭。 多不礼貌啊! “是柳师弟与我说的,他负伤不少,脱离琉璃镜后便连忙找我告知了此事,不过你不必担心,药阁长老在帮他疗愈伤势。” 想多了,他哪里担心,他恨不得柳怀远现在分分钟马上过来给他陪葬。 “……他我不担心,你现在还是先担心担心我比较好,再耽搁一会儿我怕你救出来的就是一摊烂泥了。” 结束与虞兰生的通讯以后,叶子安唤醒了他识海里待机的系统。 “系统老哥,你说现在像我这情况还能有转机吗?实在不行我主动点,自杀重新开局,你看这样行吗?” 俗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 让他一直这么胆战心惊地往下掉那也不是个事儿啊,能救回来也就算了,万一救不回来那让他搁这儿是锻炼心态呢? 凭什么那黑莲花舒舒服服躺在药阁,他就得在这儿接受折磨,难道这就是对他犯贱的惩罚吗? ——未检测到任务失败,请宿主断绝消极念头,积极面对。 好贱,这狗比系统比柳怀远还要贱! 在叶子安被身心双重打击折磨得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转机突然凭空出现,来源于头顶上那个白茫茫的光点。 他明明在向下落,那个光点却朝着他越变越大,越变越亮,刺得他一时睁不开眼。 等他终于适应,定睛一看,那个巨大无比的光点是月亮,他正从空中往下落,速度极快,耳畔只听见猎猎风声。 被禁锢的灵力此刻失去束缚,在他灵脉当中横冲直撞,叶子安努力侧过身子往月亮映照下的那片土地看,发现已经没有多少距离了。 他再不行动肯定会被摔成一摊烂泥。 青年伸手从背后抽出长剑,嘴里念动着御剑术的口诀,联动着风咒,妄图抵抗强大惯性将他往上托。 最后,叶子安连人带剑砸破屋顶掉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里面。 好大的哐咚一声,叶子安被摔得五脏六腑都在震颤,他耗尽全身灵力也不过是减缓了下坠的速度,不至于让他一下摔死。 这会儿筋疲力尽,他躺倒在破了顶的像是用茅草搭成的屋子里,透过那个破顶看头顶上的月亮。 等到他缓过劲来,才发觉到周围那一阵阵哼哼唧唧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夜里光线虽然暗,但比起他之前所在的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可好太多了,于是他很轻易便看清了,四周围着他哼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堆小猪崽。 他掉进了猪圈里。 ……草。 妈的,猪圈就猪圈吧,他忍了。 就在叶子安准备起身的时候,破败的猪圈外传来了声音,混合着浓浓妖气,从外面的路上经过。 修士与妖向来是敌对关系,如遇上少不了要一战,奈何叶子安为安全降落已经耗尽灵力,如今能做的只有隐匿气息躲藏在猪圈里,否则若让看到,他肯定必死无疑。 观那妖气程度,是大妖。 简而言之,他打不过。 正在叶子安屏息凝神听着外头风动交杂着人声的动静,猪圈角落里却突然亮起一双红瞳,泛着微微暗芒,正死死盯着他。 这视线过于强烈迫人,叶子安不消多久便注意到了。 那个在角落里,用茅草遮着自己,后背紧紧贴着猪圈围栏,只露出一双红色眼睛的不知名物种,像是个人,却又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 妖怪?难不成是猪妖? 谁家猪妖一双红眼睛。 那怪物默默拉下身上的茅草,不做声地朝叶子安爬了过来,如此才叫后者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 确实是个人,准确来说是个小孩儿。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跟垃圾似的,手臂、肩膀,凡是裸露在外的地方都布满了密密麻麻黑色的符纹,看着尤其慎人。 长长的头发跟枯草似的,一大半遮住了眼睛。 外面的妖气还未散,那小孩儿如此动静恐怕会惹来麻烦,叶子安连忙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同时留意着外头嘈杂的声响。 ——叮,柳怀远的好感度有更新,正在重新计算中。 ——重新计算完成,当前好感度0。 第14章 师弟担心我,茶不思饭不想 猪圈……是什么隐藏剧情触发点吗? 叶子安跟那小孩儿大眼瞪小眼,虽然不说话,但是仅仅看着那小孩身上那一道道黑色的符纹就感觉后脑勺上有股凉意不断地往上窜,叫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些符咒是什么,看不清,看不懂。 叶子安这会儿没空深究,因为他意外发现这地方妖气出奇的重。 他不记得修仙界还有这么个地方,而且外面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听上去不像什么正经场所,反而更像是秦楼楚馆。 之前五世他可没见过这场面啊! 再说了,他明明掉进了琉璃镜结界的裂缝里,感情裂缝最后连接的地方是这儿,这尼玛哪里合理了,光是把这俩联想起来他都觉得离谱。 眼下他需要恢复灵力,幸好这地方似乎位置不错,空气里蕴含的灵气很足,他只要吸纳空间灵气很快便能恢复灵力。 但哪怕如此,他也需要时间。 叶子安看着那小孩儿赤红色的双瞳,目光交汇,他竟意外觉得眼神无比熟悉。 只是连脸上都全是那种黑色的符纹,看不清楚真实的相貌,但叶子安唯一能确定一点,他自穿越那天起至今,并没有认识过小孩儿,还是长得这种慎人模样的。 ——叮,柳怀远好感度减1。 ——当前好感度计算完毕,柳怀远好感度为-1 。 刚刚就提示过柳怀远变化的好感度,他还未在意,今又变化了一二,难不成是那小子暗地里使了什么法子在偷窥他? 现在自身难保,叶子安哪还有闲心管那些。 他将全身注意力分成了两股,一股留意着猪圈外那群妖怪的动静,一股落在对面那个破烂小孩儿的身上。 幸好,那小孩儿像是看懂了他的意思。 在他做出噤声动作以后,便安安静静地呆在原地不动,只是微微侧着头,好让视线穿过发缝,可以看见他。 叶子安被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避开目光,偶尔忍不住瞟回去,发现那小孩儿竟还盯着他在看,反反复复好几回,跟个木头人一样。 别看了,哥们知道自己帅气逼人,无人能敌,但也不是你这么个看法。 半个时辰过去,外面还依稀有零零散散的交谈声,直到一个时辰以后,路上的声音没了,能听到的只有更远,从那间楼阁里响起的声音。 离得远,听不真切。 叶子安细细感受了一下灵脉中涌动的灵力,估摸着如果不与其他人正面冲突,偷偷跑路的话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打的过一个也不一定打得过两个,打的过两个也不一定打得过三个,没有必要正面硬刚。 只不过,这小孩儿要留在这儿吗? 看着约莫八九岁的样子,穿得这一身破破烂烂的开衫,浑身上下都覆满了那些奇怪的符纹,虽然不知其用,但肯定是什么邪门东西,害人命那种。 把人丢下他良心过意不去。 “……小孩儿,你过来。”叶子安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那小孩儿呆呆看着他,半天才磨磨蹭蹭朝着他这边爬了过来,爬到叶子安身边,跪坐着看他,一双红色眼睛眨巴了几下,再就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叶子安忍了忍,最后还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在人腕上探了一探。 很奇怪,这小孩儿身上确实被人下了什么不简单的东西,他探不出是什么,但从那些层层叠叠的封印上竟察觉不到一丝妖气和魔力。 说明此番手笔并非妖族、魔族所为,极有可能来自修行者,甚至于就是大陆那几座仙门其中的某一个宗门下的某个人。 而且他探不出这小孩儿的物种,是人或妖还是别的什么。 看这小孩儿模样,恐怕心智还未开,哪怕他问了只怕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但其身体里加注的那几十道封印,不是他这个水平能解决的。 若是带人走了,被那施术者发现然后追来,他可没有把握能打得过对方。 沉思良久,叶子安决定先放弃这个身份不明的小孩儿,离开这里以后多找几个人再回来救他,如此胜算还能大些。 他刚打定主意,小孩儿便挣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年纪太小,又被加注了几十道封印,以至于走起路来也不稳当,但还是摇晃着离开了这臭气熏天的猪圈。 叶子安握住剑柄,坐起身远远看着那小孩儿朝着那边灯火通明的高台楼阁走去。 他本来也该走了,但又不敢,生怕他走了以后那小孩儿就死了。 毕竟他要是死了还能重来,这小孩儿没名没姓的,现在死了的话,未来哪怕他有心死亡重开去救人,在如此知之甚少的情况下他可真不一定能再找得到对方。 叶子安心软,不忍就这么错过,最后还是隐匿气息悄悄跟了过去。 反正他也死过五次了,这次弄明白这小孩儿底细,即便死了看来也不吃亏,于是乎一路悄悄跟在后头,跟着人进了高楼里。 进去以后,他发现这里果然是他一开始预想的那个地方。 他的隐身术最多支撑一刻钟,再久就容易被发觉,一路上他默念着非礼勿视匆匆经过几对交叠的人影,差点没忍住当场给他眼睛戳瞎。 两人在走道上七拐八绕的,那群人看见这小孩儿也不奇怪,嘴里嘟嘟囔囔的,叶子安跟的远,没怎么听清。 但是瞧着那些人不怀好意的笑,便隐隐猜到不是什么好事。 他俩走了将近十分钟,叶子安看见小孩儿停在了一道门前,是二楼,接着扯扯自己的头发,拽拽身上破烂的衣裳,小心把门推开一条缝,想进去。 叶子安正要凑近看看,那小孩儿却突然被气浪震了出来,屋里响起女人的声音,凄厉高昂:“滚。” “你这贱种,孽障,滚出去,谁许你进我的屋子……快给我滚……” 小孩儿被推出来翻了几个跟头,撞到屋外的柱子上才停下,他像是习惯了一般,翻出来一个小碗,划开手腕,接了满满一碗血小心推到门口的位置。 接着,小孩儿抬高脑袋,看看那扇半合的房门,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里面又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时,晃悠悠地转身走了。 被气浪震出来的不止有那小孩儿,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有些摔在了叶子安的脚边,看着像是玉制的什么东西,被摔得四分五裂。 他看四下无人,悄悄把那几块玉珏捡了起来揣兜里。 回头发现那小孩儿没走远,就在距离门口不远的位置倚靠着围栏缩成一团,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道门,那个房间。 叶子安的隐身术快失效了。 二楼的长廊上这会儿来了些人,过道里人来人往,但都无人关注那个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团垃圾的小孩儿。 叶子安虽不明眼下境况,但也大抵意识到这小孩儿不是第一天在这儿,周围的人对他视而不见说明他在这儿肯定待了有一段时间,并且暂时是安全的。 推断出这个结论以后,他悄悄从楼上摸了下去,准备离开这儿之后再对那小孩儿的事情另作打算。 这地方他从未来过,出了阁楼也没能辨认清楚方向。 但也未驻足停留,而是走远了,在确认暂时不会有暴露的危险以后,从怀里掏出来那几块刚才拾回来的玉珏碎片,借着月光仔细打量。 这玉珏的样式有点眼熟,他仔细想,从脑子的犄角旮旯里想起曾见过的场景,先前虞兰生身上也带着这么一块。 翻到背面,他看见玉珏的一角刻着两个小字——姚沛。 姚沛什么人,听都没听过。 “喂,虞兰生,听得见吗?喂?”叶子安反手把传音镜掏了出来,贴在嘴边当成电话使。 虞兰生那边沉寂了很久,久到叶子安打算过会儿再试的时候,对方不算清晰的声音模模糊糊从传音镜中响起,一阵一阵,若隐若现的。 “……叶子安,你没事吧!”虞兰生的语气分外焦急,“半天没能联系上你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我没事,我从裂缝里出来了,只是现在待的这地方不知道是哪,我会尽快找到路回去的,你不必担心。” “我找你有另外的事情,我在这儿似乎看见了你们同宗的一个女弟子,而且情况不太好,你看看你认识么?” 叶子安把那几块碎裂的玉珏攥在手里反复把玩,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个名字,“是叫姚沛,你听过吗?或者你认识吗?” 传音镜另一侧的声音断了,沉寂了约莫有几分钟的功夫,再度响起。 “叶师兄先回来吧,其余的事等你回来再说。” “?”这反应,有猫腻啊! “不是,我刚看她神智不太正常,像是发了疯似的,你到底认不认识,你若不认识她,这块首席弟子的信物我就丢了,反正也碎成几块了。” “你说你见过她?”虞兰生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怪,“可她早就死了,死了都有快十年了,你在哪里看见的她。” “而且她的首席弟子的玉珏早在多年前已经丢了,你还是先回来,我这边会跟师尊告知你的情况,他有办法定位到你如今所在的位置。” 然后,通讯便中断了。 叶子安品着虞兰生的回答,听对方一句一个“她”的,感觉应该是认识,但为何连一个死人都要跟他打哑迷,这么见不得人? 罢了,这个虞兰生不说,他问问别人总行吧。 何况他这大难不死的,现在可得找某个人再犯贱一下。 不然浑身难受。 用传音镜联系柳怀远的时候,那边也跟虞兰生一样,半天没人接,就在他不耐烦准备挂了这信号不好的电话时,柳怀远终于接了起来。 “……柳师弟。”叶子安故作深沉,声音压低了问候。 “我听了虞兰生说的了,他说你在我坠入结界裂缝以后时刻担忧,甚至于每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如今我暂时脱困,特来与你报个平安。” 狗东西,想不到吧,哥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师兄平安则好。”柳怀远沉默了一下,“我在宗门等师兄安全归来,望师兄照顾好自己,万事小心。” 怎么的,这语气不像本人啊,该不会被夺舍了吧。 “你伤势如何,怎的身子如此娇弱,你懂的,像我这般帅气强大的修士,自然得同样水平的才配得上我。” “……师兄是失忆了吗?”柳怀远忍无可忍,咬紧后槽牙问出这句话。 “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掉进裂缝里的。” “哦,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你喜欢我,当时我们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你自然是想与我身体接触的,但身体接触又难免会出现推搡,下次注意些,别在打斗时胡来,我不会怪你的。” 叶子安主打一个神智不清,随心所欲,胡言乱语,尽情发癫。 另一头悄然安静下来,久久不见柳怀远再与他搭腔,叶子安见好就收,又再提起同样的问题—— “师弟,你入天岚宗这些年,可有听说过一个叫姚沛的女弟子。” 另一头没有回应,过了不到三秒,柳怀远结束了通讯,没有一点征兆,就在他问完这句话以后,像是应激而做出的反应。 叶子安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姚沛什么来头,让这一个两个的全都挂他电话。 难不成还是天岚宗的什么丑闻,这么见不得人,连问个名字都不成? 天色依稀漆黑,他准备再往前走先离开这儿,却在黑暗当中被人绊了一跤,向前踉跄开几步,低头一看,一只覆满黑色符纹的手抓住了他道服的下摆。 视线稍稍往一侧偏了几分,对上一双红色的瞳孔,是那张遍布黑色符纹的脸孔。 叶子安:“……” 小孩儿踮起脚尖,握住叶子安手里裸露出一半的玉珏,想抢过来,却争不过叶子安的力气,小孩儿的力气跟猫似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看来是专门追上来想要回这东西? “这也能追得上我?”叶子安看着小孩儿忍不住感慨道,“你别跟着我,等我找了人会回来救你的,去去去,你先回去。” 他把人往回推,小孩儿却紧紧攥着那半块玉珏不撒手,甚至趁着叶子安不注意,一下咬住了他的手腕,痛得后者连忙松开手里的东西。 那小孩儿抢了玉珏回来也不跑,而是攥紧手里的东西向后退开好几步,全神贯注盯着他看。 “拿了怎么不回去,看我做什么?” 第15章 师弟十几年如一日,脾气又倔又硬 看着不怎么样,嘴上力道倒不小。 叶子安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一道血淋淋的牙印,轻微有些刺痛,但这点伤于他这种修士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 那小孩儿战战兢兢、直挺挺地站在大路中央,手心里攥着抢来的那几块玉珏紧紧贴在腹间,生怕被旁人抢了去,那张辨不清五官的脸蛋努力仰着,为了看他。 “怎么,你拦着我是想跟我一起走?” 叶子安尝试越过这执拗的蘑菇头,想要抓紧时间先离开这儿,可他一走,那个小孩儿就撞上来,紧紧拉住他的道袍不松开。 两人僵持不下,那小孩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眼睛暗了暗,随即把抢回来的那几枚玉珏碎片又塞进了叶子安手中,然后一脸期冀地抬起头。 “你不会说话?”叶子安好奇问他。 小孩儿依旧抬着脑袋,一脸懵懂无知的表情,只是手上忍不住使了点力气,是想把他往回去的路上拽。 “不行,我不能回去。”叶子安拒绝。 “你是想我回去把那个女的救出来?你且再等等吧,等我回去找了人,有了足够把握会回来找你的。” 他扒开小孩儿攥着道袍的手指,把人往回去的方向推搡了几步。 这般反复几回下来,小孩儿似乎看懂了他拒绝的意思,也不再加阻拦,只是呆呆站在后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叶子安走出去还没有两步,怀里揣着的传音镜突然剧烈震荡起来,有人在联系他。 “……叶子安……” 传音镜里响起虞兰生的声音,不过只有第一句他听清了,之后的声音都被身后轰然而起的巨大爆炸和火光燃烧发出的动静悉数盖了下去。 叶子安错愕间回头,只看到冲天而起的火光,那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高楼此刻沐浴在一片火海当中。 燃起的火焰越烧越旺,越烧越高。 漫天橙黄色的火焰,不断高低起伏的黄色火舌,交织着楼中错乱交叠的人影,他听见此起彼伏凄厉的呐喊声,伴随着夜里呼啸的风声,掠过耳畔。 掌心里突然一烫,叶子安怔愣间垂眸看了看。 那几块玉珏的碎片此刻失去了所有光彩好似一块普通石头,灼烫感来自附着在玉珏上的其主人的心脉灵力。 因为神魂俱消,那道灵力便溃散开去。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叶子安骤地看向远处那片火海,那不是普通的火,是大乘期修士燃烧神魂,依靠献祭元神才能引来的天火,可焚一切邪魔妖祟。 神魂被焚烧殆尽,换而言之,元神灰飞烟灭再无轮回可能。 叶子安往前看,看到那个背对着火光的瘦小轮廓,脑子里突然懵了一刻,接着他看到那个小孩儿转身,跌跌撞撞朝前跑去。 却没跑开两步,一下便栽倒在地上。 他连忙向着那小孩儿而去,到了人跟前停下,被眼下一幕震得有些说不出话,一圈圈的黑色符纹在腐蚀他的血肉。 符纹深入皮肉,刻印于他的脊骨,腿骨腕骨等各个地方。 小孩儿的皮肤瘪了下去,皮肤下的血肉组织正在逐渐一点点地被侵蚀,化作一滩深红色的血水,剧烈的疼痛刺激着神经,叶子安听见小孩儿极轻的呜咽声。 他哪见过这场面,一时束手无策,慌张地掏出传音镜问虞兰生,“虞兰生,我这边要死人了,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 虞兰生停顿了一下,问他:“可是跟在姚沛身边的孩子,是他快要死了吗?” “姚沛用她一魂一魄换了那孩子一魂一魄,如今她自焚神魂引来天火,那孩子因此受她焚魂牵连……” 虞兰生话都没说完,这边看得胆战心惊的叶子安已经把手放在了小孩儿瘪下去的胸腔上面,加注灵力用力一扯,将已经虚弱不堪的那一魂一魄强行扯了出来。 “好了,解决了,我把那一魂一魄给他扯出来了。”叶子安终于松了口气。 “……叶子安,我话还没有说完。”虞兰生有点恨铁不成钢地低吼道,“你能不能等我说完了你再动手,如此鲁莽未来如何能成大事。” “本来他便受天火焚魂影响,现在你又强行扯出他一魂一魄,你到底是来救人还是来送他归西的。” 叶子安做事从来不磨叽,想一出就是一出,谁知道这虞兰生说话跟挤牙膏似的,不说重点老是说些废话。 “小问题,”他说,“他神魂不稳,我借他一魂一魄帮他稳着便是,这点事情两三句话便说的清,让你这么磨磨唧唧,废话连篇的,恐怕还没说到重点人就先凉了。” 另一头无故沉默了下来,良久,虞兰生无厘头地憋出来一句:“好了,我信了,你果真好爱他。” “难为你为柳师弟做到这地步。” 叶子安:“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借出一魂一魄助他养魂,这还不叫爱他吗?修士魂魄何其重要,你能不假思索便借与他难道不正说明了你对他的心意,天地可鉴。” ?他听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柳师弟不是正在药阁疗伤,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救这孩子只是我良心过意不去而已……” 确实很难评。 他没想到那个姚沛居然会主动焚魂引来天火降世,更没想到姚沛明知自己的一魂一魄在这小孩儿身上,却还依旧引来天火。 这不是明摆着要带其一起下地狱。 叶子安此刻心情有些复杂。 他没能救得了姚沛,眼看着人在他眼前焚魂自尽,说不在意肯定不可能,而且看这小孩儿的反应,感觉与那姚沛有点关系。 但什么关系值得姚沛哪怕死也要拉着其一起。 他不懂,怎么才半天不到的功夫,他就遭遇了这么多事情。 “我没有告诉你吗?”虞兰生的语气略加困惑,“你的事情我已经告知了师尊,他说是因琉璃镜结界的裂缝扭曲了时空,你如今正在十年前——” “你刚救的便是与你两情相悦、情比金坚的柳怀远柳师弟了。” 叶子安:“……” 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第16章 倒了多大霉啊,长成师弟那个样 这小孩儿看上去不过八九岁,跟他对视时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力气小的跟还未成年的猫崽子一样,甚至连话也不会说。 他和柳怀远唯一的共同点,恐怕就只有性别这一项。 和那个人面兽心、舌灿莲花,一动手便能轻松拧开他天灵盖的柳怀远相比,除开性别都为男以外,他们俩身上有哪一点是能够重合起来的。 光是想想,叶子安都觉得一阵恶寒。 可怕,太可怕了。 “你想打趣我和师弟我没什么意见,但是也不必非要用这种方式,让人感觉怪……怪害怕的。” 叶子安看着那小孩儿安静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凡是和柳怀远沾上一点什么关系他都立马觉得不干净,甚至忍不住变得有几分多疑起来。 “说正经的,我要怎么回去,总感觉这地方不太安全,很危险。”有种他一露头可能就要被人弄死的莫名的危机感。 那座楼阁是孑然矗立于此处的。 很高,而且灯火通明,但其前后左右均为一片不见尽头的荒芜之地,离远了看更像是沙漠里若隐若现的一道海市蜃楼。 这会儿沐浴在那片火海当中,冲天的火光映得空间都微微扭曲,明暗交替,楼上来往的人影穿梭不断,叫喊着四散逃去,如此场面异常诡谲,阴森难辨。 叶子安应该是听不见的,但这场景、这画面还是让他不寒而栗。 “师兄稍安勿躁,师尊同各个长老已经就你的事开始商议解决之法,在找到办法能召你回来以前,烦请师兄你好好保重,万事小心。” 啊? 啊! 啊?!! 有事叶师兄,无事叶子安是吧? 叶子安还没来得及痛批虞兰生做事效率之低下,后者似乎已经预料到他会不满,会当场发疯,于是丢下一句随时保持联系便单方面中断了通讯。 人气人,气死人是吧。 千算万算,他是没算到这姓虞的小子居然会这么不靠谱。 天岚宗首席的培养方向,感情最后就培养出来这么个歪瓜裂枣是吧,未来真要让虞兰生当上天岚宗的门面担当,岂不是两天半就得倒闭分家了。 他是一点都不怀疑虞兰生的水平啊! 有跟没有似的。 不满归不满,叶子安倒也没有原地坐以待毙的打算。 若虞兰生带来的消息是真的,他确实因为意外回到了十年前,那可得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多了解一些总归对他没有坏处。 这么想着,他弯下腰把那小孩儿拦腰抱了起来,用道服的外袍盖在了小孩儿身上。 遮住一身密密麻麻的黑色符纹,虽然叶子安借了他一魂一魄,但小孩儿的状况也算不上好,浑身上下看着像是一具瘪了下去的干尸。 他揽在怀里,仿佛揽着一具皮包着骨头的骷髅,手感何其怪异。 四周静谧无声,远处高楼上的声音越变越小,慢慢只剩下火光燃烧发出的阵阵噼里啪啦的动静,显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叶子安临走以前回头看了一眼,说不准是想看见什么,只是寂寥地了了一眼便转身向外走,背离火海的方位,朝着前头浓稠夜色笼罩的位置而去。 走了很久,他隐隐听见耳边簌簌的树叶的响动,往头顶上看,一大簇树叶交叠在一起遮住了月光。 什么时候走进树林里来的? 他只记得自己一直、一直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走,这片树林像是凭空而现,连入口在何处他是否经过,对此一点印象也没有。 好奇怪。 思来想去,他也没整明白什么情况。 反而在他思索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走了出来,远远看见了城镇,高耸的城墙,他像是从郊外一路走来,走到城跟前,城楼的城门外。 这是搞得什么花活。 叶子安暂时无心深究,他这一天天的经历也太多了,信息量太大脑子里还是个浑沌的状态,需要停下来理理。 他进城找了间客栈落脚,一路畅通无阻无风无浪,从他进城到躺在床上,估摸着拢共都没有十五分钟。 是一间双人房,小孩儿被他放在另外一张床上,身上还盖着他的道袍。 要不是胸口随着他呼吸不断地上下轻微起伏,叶子安都得怀疑那个看上去比猫崽子还要虚弱三分的人是不是挂了。 屋里静悄悄的,叶子安把那几块已经黯淡无光的玉珏碎片又掏了出来在月光下仔细打量,上面姚沛两个字变得极淡,指腹用力碾过,痕迹便完全被抹平了。 这姚沛估计是个什么关键人物,他得记一下。 十年前这个阶段,说不定是哪个主角父辈的恩怨情仇,但是具体是哪一位,有点不太好定位。 叶子安暗暗琢磨着,视线冷不丁落在了角落那小孩儿身上。 凭他多年看文的经验,会拥有如此别具一格、与众不同的身世,那小孩儿的真实身份肯定不会是路人甲才对。 …… 总不能踏马的真是缩小版的柳怀远吧。 别说,越想越慎人了。 他越看越心里发痒,夜色里摸下床,赤着脚来到小孩儿床前,手臂撑在小孩儿的枕侧,脑袋靠近,眼睛微微眯起,妄图从那张看不清五官的脸上看出来一点什么。 好想问问那个柳怀远怎么办。 叶子安越看越想,越想越看,于是掏了传音镜出来,正要联系柳怀远的时候,忍不住对着传音镜感慨了一下。 “……那个什么琉璃镜,看着还不如这能穿梭时空的电话好使。” 就这一句,小孩儿被他弄醒了。 醒了就要下床,下床就想跑,叶子安长臂一伸把人勾了回来抬腿压住,八九岁的小孩儿被他压的喘不过气,脸涨的通红。 “师弟,师弟,师弟……”他知道柳怀远那边听得见,于是一个劲地喊,不顾柳怀远刻意拒绝的意思。 手臂压在小孩儿颈上,叶子安一时不察又被恶狠狠咬了一口,这回他倒没松手,只是往下压的力更重,一直到小孩儿气喘吁吁地放弃抵抗,他才作罢。 “我的好师弟,我今天可有重要的事要问你。”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柳怀远熟悉的灵力波动传来。 第17章 师弟破大防,恼羞成怒了怎么办 磨磨唧唧的,你怕不是心里有鬼。 叶子安的膝盖压在小孩儿的腹间,感觉那地方被他压得凹了进去,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坑,这触感显得异常诡异。 于是他慢吞吞地翻了个身,一边朝着传音镜说话,一边挤开小孩儿躺在一起,手捏在对方有些硌的肩胛骨上,不让人有动弹的机会。 他失了一魂一魄,这会儿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元神上的空虚感异常强烈,只有离小孩儿越近,距离他体外的那一魂一魄越近,才能感觉浑身上下舒服了些。 本来床榻便窄,仅仅能容得下一个成年男子的体格。 虽然小孩儿瘦得如皮包骨头,但也是占了些面积的,加上叶子安躺得随意,便更显得榻上拥挤非常,挤在一起又黏又热乎。 “师弟,你说说话。” 叶子安的手离开小孩儿的肩膀,手臂往前一伸,贴着小孩儿那截冰凉的脖子,小臂向前自然下垂落在一侧。 “几个时辰没听见师弟你的声音,让师兄我怪想的,你吭一声,说什么都可以,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什么聊不得的。”叶子安不怀好意地笑。 “你听虞兰生说了没有……” 尽管柳怀远那边安静如鸡,但是不影响叶子安自由发挥,“他说我是受结界裂缝的影响回到了十年前,还说我救了你,如果是真的,那师弟你有没有印象?” “……是吗?师兄说的,怀远并无一点印象,或许是虞师兄他搞错了也说不定?” 柳怀远的语气听得叶子安有点忍不住要发笑。 明明是正常的语气,他却总能从其中品出一点别的味儿来,只是可惜传音镜没有视频通话的功能,不然他非得看看柳怀远现在的表情。 “也对。”叶子安骑驴顺坡下,顺着柳怀远的话附和起来,“像师弟这等惊才绝艳之人,怎么可能是我救下这孩子。” “这孩子看着单纯,没什么恶意,与我说话时也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怎么看未来也不会长成如师弟那般模样,阳光帅气又自信。” 叶子安就差把阴阳怪气四个字直接说给柳怀远听了。 他说这小孩儿单纯,意在讽刺柳怀远虚伪做作,说这小孩儿没有恶意,实际是暗示柳怀远几次三番背地里暗杀他的无耻行为。 “师兄话说的是。”柳怀远的嗓音往下沉了几个度。 “那孩子确实不是我,也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想必是虞师兄搞错了,我也对师兄说的毫无印象,若真是我,师兄借出一魂一魄舍命相救,我不会不记得。” “师弟果真是料事如神呢,”叶子安不紧不慢地感慨道。 “就连我为这孩子借出一魂一魄的事情都猜到了,难不成真是我肚子的蛔虫,或者说是我俩心有灵犀,不然师弟你怎么什么都猜得到。” 叶子安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明面挑破柳怀远蹩脚的谎言,反而冲着他一个劲地吹捧,最后成功阴阳地柳怀远单方面挂了他电话。 好小子,你恼羞成怒是不是? 平日里不是游刃有余得很吗?怎么一天不见这么拉了,小老弟。 他把传音镜甩到一旁,注意力总算有空落在面前这小孩儿身上。 看脸,脸上几乎没有多少肉,瘦得两侧颧骨都突了出来,因为太瘦,那双眼睛占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一,看上去瘆人得很。 再看脖子,那里底下的血肉好似被融了一大半,剩下一片松松垮垮的皮肤。 小孩儿身上那些黑色的符纹并无消失的迹象,叶子安在人腕间探过,发现哪怕姚沛已经死了,留下的这一道道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符印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也是偶然发现这些东西都是出自姚沛的手笔。 先前他被姚沛加注于玉珏上的那道心脉灵力所伤,后来探过小孩儿的灵脉,发现对方身体里异常的灵力波动与姚沛的心脉灵力一样。 想到这儿,他捏住小孩儿的下颚,逼迫对方抬头直视他,然后问:“你与那个姚沛是什么关系?” “我不信你心智未开,什么也不懂。” 以他观文多年的经验来看,像柳怀远这种档次的反派,最是早熟,而且心眼极小睚眦必报,怎么可能都八九岁了,还是副话也不会说路也走不稳的样子。 肯定是装的,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叶子安自以为想的没错,于是变着花样威逼利诱,甚至都打上两人合作的名头,想让这缩小版的柳怀远开口。 结果可想而知。 他把小孩儿逼得急了,然后狠狠一口咬在了叶子安捏住其下颚的那只手上,就在虎口位置,薄薄的一层肌理组织,被咬得血肉模糊。 叶子安铁了心要让他开口,于是哪怕虎口被咬得滴血,被咬穿,他也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 成年男子的体格不是这小孩儿的身板抵抗得了的。 小孩儿看着他那副模样,感受到从叶子安身上传来的威压,话也说不出,害怕得不断呜咽,接着就开始掉眼泪,一下一下,肩膀也跟着颤抖起来。 叶子安:“……” 怎么还哭起来了,你不是吧! 叶子安立马有些手足无措,本来坚定柳怀远早熟的他,这一刻头回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质疑。 ——叮,柳怀远好感度下降1。 ——叮,柳怀远好感度下降3。 ——叮,柳怀远好感度下降5。 …… ——好感度计算完成,柳怀远当前好感度-30。 叶子安:“……” 小孩儿哭起来跟没完一样。 温热的眼泪流到叶子安手上,终于还是逼得他松了手上的力气,结果刚一松开就看见人影晃起,离了床榻要跑出去。 他又伸手抓住,一边揉着疲累的眉心一边同其说:“没必要再回去,那里只剩下你一个了。” “从此以后,你跟着我,保准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叶子安感觉自己好像在收小弟似的。 他把那几片玉珏的碎片掏出来塞进小孩儿手里,“你不是想要这个,还给你,别再去找别人了,你现在剩下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我。” 叶子安感觉这小孩儿当真是心智未开,说什么都是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 小孩儿拿到玉珏,先是一愣,枯瘦的手指不断摩挲着已经没有名字的玉珏,猝不及防像是意识到什么,他本来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流。 叶子安坐起来,看着他越哭越凶,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 第18章 师弟的心里防线岌岌可危,稳不住了怎么办 正常时间线的柳怀远,日子过得艰难。 他已经连着一周翘掉了弟子早课,授课的长老回回记他名字,给他传话,三令五申要他回来认真修炼,却不见多大成效。 同时,几乎满山都能看见柳怀远来去的影子。 早上他可能还在山这头,中午就闪现到了半山腰,从这一头的洞府窜到那一头,连方洋都逮不到他,这人跟吃错药了一样满山晃悠。 只有柳怀远自己知道,他现在到底是陷入什么一种状态。 修行最忌讳道心不正,心有旁骛。 虽说他本来道心也不正,但近来他的情绪愈加趋向失控,这种情况下他若还坚持修炼那不是上赶着走火入魔。 于是,柳怀远被迫开启暴走模式。 若是心里实在躁动得受不了了,他便外出发泄,每日耗得自己筋疲力尽,灵力枯竭才回住处来,拖着疲乏的身体坐在床榻边上发愣。 最近跟见了鬼一样。 他夜里一躺下,就梦见叶子安。 梦见叶子安借了他一魂一魄,梦见叶子安把他带在身边悉心照料,说是梦,等他醒来才发现那已经成为了发生过的回忆。 对他而言,这比梦还可怕。 他连着好几天都如此,心中头一回惶恐不安。 怪物血脉趁虚而入不断影响他心神,让他每日都觉得胸中格外压抑,情绪不断起起伏伏,难以平息,这正是最容易被血脉操控的时机。 柳怀远每日满山晃荡,也是怕突然失控引起骚动。 本来天岚宗高层鉴于之前琉璃镜一事已经对他颇有微词,这节骨眼上他要是再搞出什么乱子,保不齐要被人逐下山去。 为此,他整日整日一边暴走,一边默念静心诀。 把那几句口诀翻来覆去,都快在嘴里嚼烂了。 念了一个白天,到傍晚时分,他感觉静心诀稍见成效,情绪缓和了下来,可进了半夜里睡下,他又做梦,梦见叶子安那张清晰的脸,感觉到对方身上温热的体温。 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若隐若现。 好可怕。 他不但不能反抗叶子安日日靠近他,反而在这种异常诡异的氛围里,情绪开始渐渐失衡,不受他控制。 他不想承认回忆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可每一个夜晚,不断做梦,又会被迫亲历一遍所有事情,跟梦魇似的让人逃不脱,日日醒来都要惊出一身冷汗。 最可怕的是,那些回忆开始具象化,不断影响他的心神。 他不觉得回忆里的人是他,也不认为那些事情是他经历过的,靠这种说辞整日催眠自己,最后的成果微乎其微。 甚至渐渐的,他都快要分辨不清梦境与现实。 方洋好不容易逮到他,是在柳怀远强行想要击溃琉璃镜结界被反噬以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两人才终于见上了一面。 少年一脸死灰地躺在床榻上,身上缠满了白色的纱布,那双眼睛此刻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显得灰蒙蒙的,这副样子看得方洋都有些语塞。 他走进屋里,到床边坐下,伸手在柳怀远的腕间感受了一下,“看来你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并未伤及内里。” “琉璃镜乃上古神器,先且不说你强行破坏它的结界是否合宗内规矩,你被镜子内的结界反噬,说不好命都要没了的,怎敢如此胡来。” 琉璃镜当时保存在虞兰生那,被柳怀远以上次修复结界未修复完全的理由借走,然后就捅出来这档子事儿。 得亏虞兰生发现的早,阻止了柳怀远才没让这事闹大,否则传上去,他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听见方洋的声音,柳怀远的视线渐渐聚焦在眼前,看清了床边那道人影,只是看得不真切,总觉得眼前被什么东西蒙上了,好暗。 “叶师兄失踪这么久,我很担心他。” 实则是他被日日的梦魇折磨得实在是受不了了。 他之前就不应该多此一举,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去惹那个叶子安的,事到如今没捞到一点好处便罢,反而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悔啊! 他好后悔,后悔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那个叶子安! “你有此心,实在难得。”方洋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师尊他们已经在寻找救人的法子了,你还是别再胡来了,想必叶师兄也不想看见你这副样子。” “你身份特殊,在山上更应该谨言慎行才是,切莫叶师兄还未救回来,你反而违反门规被逐下山去。” 经过虞兰生好心开导,方洋的态度一改以往,也不处处妨碍柳怀远这那的,只是该叮嘱的事情还是会记得叮嘱。 “怀远记住了。” 柳怀远深深吸了一口气,腹腔向内收缩牵动伤口,痛感一层叠加着一层,好像突然就扫开了眼前的阴霾,视野变亮了。 ?? 这些事,最后都经由虞兰生的嘴一件不落地传给了正在十年前养娃的叶子安。 虞兰生与叶子安联系比较频繁,基本一天一个电话的样子,也就问问其近况,以确保叶子安在长老们商议出决策以前还好好地活着。 虞兰生向他提及柳怀远时,那小孩儿正坐在叶子安对面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吃着面前碗里的菜。 “我好几天没联系他了。” 叶子安用手撑着下颚,眯着眼睛神情懒洋洋的,“他老不接我电话,装不在,现在的年轻人心思都太难猜了。” 因为失魂的缘故,他很容易困,或者说是睡不醒。 他和小孩儿已经在这鬼地方待了一个多礼拜。 叶子安想走来着,毕竟柳怀远的去处是天岚宗,他好人当到底,送佛送到西,打算给人送到天岚宗门口,但小孩儿不愿意,脾气倔的不行。 一天天捧着那几块玉珏碎片在那儿睹物思人,叶子安看着这情形,实在也说不下去什么重话,于是只得在旁边陪着。 至于那个黑心肠的恶毒男配,近来压根不接他电话,回回都装死。 造孽啊,这一大一小的都要折磨他。 “……既然你没带来什么好消息,也就没必要再聊了,毕竟我也是有家室的人,让柳师弟发现我俩天天这么密切不合适,我现在就要去跟我亲亲师弟打打电话,维系一下感情了。” 听见虞兰生向他描述的柳怀远最近发癫现状,他一下精神了。 你要跟我说这个,那我可不困了! 第19章 怎么师弟自己拆自己的台呢 叶子安放下了传音镜,动作不大,却看见那小孩儿的身子倏地发抖起来,肩膀瑟缩了一下,身子微微向后仰,正好离开了他伸手便能够得到的范围。 那镜子磕到桌上哐当响了一声,小孩儿听见后立马停下手上动作,挺直腰板端端正正坐着,大气也不敢喘。 这个反应看得叶子安一噎。 仔细想想,他这几日待人是否过于偏见了一些,才让这小孩儿怕他怕到这个地步。 凭心而论,他也就是第一天的态度显得恶劣了几分,不过就是力气大了点,声音高了点,动作无情了几分,怎么还给人留下这么大的阴影呢。 刨去这些不说,他怎么着也该是个知心大哥哥的形象吧。 “要吃就赶快,一会儿休息你要是又喊饿我可不管你。”他伸手点点小孩儿面前的那只小碗,努嘴示意对方别磨蹭。 叶子安感觉良好,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如何不妥,也没有发觉在他威胁之下的那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儿有多战战兢兢。 小孩儿怕他,被大声呵斥以后,颤抖着握起那双长长的竹筷,夹起一块滑溜溜的豆腐还没送进嘴里就掉在了桌上,随即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嗤笑。 他不敢抬头,怕跟叶子安对视,怕叶子安因为这些事把他独自丢在这儿。 实际叶子安也不是笑他,只是看着这小孩儿总时不时会想起那个冷漠无情、牙尖嘴利的黑莲花男配。 又想到虞兰生刚刚与他描述的场景,一时间没忍住,便在那个不合时宜的场合笑出了声来。 他向来神经大条,最近又与小孩儿朝夕相处,时日久了,发觉不出异样,于是以为其确实同看上去的一样,心智未开,是个木头脑袋。 这会儿小孩儿缩起脖子,耷拉着脑袋闷闷地不说话。 叶子安也看不出不妥,更遑论留意对方的神色动作。 他一下子把防线拉到最低。 没了其他多疑的揣测,收起自己满腹疑虑,他全当这就是个和柳怀远同名同姓、遭遇凄惨的普通八九岁小孩儿。 传音镜再又被他翻了个个,正面朝上。 随后凝聚灵力汇入其中。 传音镜泛起淡蓝色的光晕,坚硬的镜面如水面一般泛起阵阵涟漪,灵力汇入其上又很快如雾气向四面散开,这是找不到通讯对象的意思。 说白了,是柳怀远把他拉黑了。 偏要这么搞是吧?以为他当真没有办法了是吗? 叶子安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一边联系正常线的柳怀远,一边把目光落在了对面那个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的小孩儿身上。 小孩儿脸上的符纹未消,脸颊依旧消瘦的可怕,是仅仅看上一眼就让人不舒服的程度。 得他照顾,小孩儿穿了身干净衣服,那一窝脏乱的头发也经过修整变得利落干爽了不少,只是刘海长到耷拉在眼前,遮住了一大半五官。 因为脸蛋太瘦,脸上又尽是奇怪的鬼画符一样的记号,叶子安最后索性也就由着其保持这副相当难评的发型。 这样子鲜少会有人主动触碰。 不巧,柳怀远其实也是这般打算的。 于是当叶子安的手落在他下巴,一路抚过颧骨的弧度,慢慢来到侧脸,撩起那半边覆盖着的厚厚的头发,柳怀远梗着脖子一动不动,红色的瞳孔微微颤动起来。 叶子安的手来到他的眼尾,落在那深黑色的符印上,用指腹轻轻碾磨了几下,更像是擦拭的动作。 小孩儿不适地眯起眼睛,却不避开,由着青年的动作,很快眼眶就红了,难受得眼泪直流。 “啧,真娇气。”叶子安如是道。 传音镜传来异动,灵力汇入当中不见消散的痕迹,紧接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清朗嗓音传来,带着慎人的冷意,震进叶子安的耳朵里。 “手松开。” 闻言,叶子安手上的动作停了,只是还是那个姿势没变,手指轻轻按在小孩儿的眼尾附近,避开了发红的眼眶。 “哎呀,师弟。”他笑起来。 “怎么今日不忙,有空与我联系,你好几日不与我说话让我十分挂念,哪怕再忙也该抽空联系我一下才对的。” “毕竟我这般抢手,你总如此矜持我可是很容易被人抢走的,懂吗?” “松手!”柳怀远的语气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哎呀,师弟你怎的呢?”叶子安的手在小孩儿脸侧摩挲起来,像逗狗似的,“听你这语气感觉有些上火呀,多喝点凉茶消一消火。” 小孩儿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却没有抵抗的意思,甚至顺从叶子安的手摆弄着自己的脑袋。 “真有意思。”叶子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师弟我告诉你,我在这边捡了个特乖的小孩儿,等我过两天抽空就把他送去天岚宗当你的同门,由你替我好好照顾他,你看如何?” “叶子安!你休要欺人太甚。”柳怀远恼怒至极,本来近日他精神便不正常,又被人蓄意挑衅,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当即就崩断了。 “师弟为何刚刚见我就这般生气,难不成是因为这小孩儿。” 叶子安煞有介事地问,“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爱吃味儿,但他还不到十岁,你不用吃他的醋,哪怕未来我们有机会再见,我也不会对他有想法的。” “你要相信,我的心从始至终是只给你一个人的。” 事到如今,叶子安犯起贱来得心应手。 “是,是,是我!”柳怀远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 “师弟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一惊一乍的吓到我了。”叶子安笑得嘴合不拢,手上依旧在逗弄那个黑脸蛋的小孩儿。 “你能不能别闹我了。”柳怀远的语气难得软了下来,“叶师兄,那些符纹咒印可能会转移,你离我远些,我是为你着想。” …… ?不早说。 叶子安嗖一下把手收了回来,把那只手看了好几遍,生怕有一丝感染的迹象,然后他开口问那小孩儿:“你身上这些,对旁的接触的人有影响吗?” 小孩儿近来会开口,但会说的字很少。 “……没,没有。”小孩儿花了几秒反应了一下他的意思,随后摇了摇头,“不会影响,你的。” 柳怀远:“……” 第20章 师弟十几年如一日,心思如此歹毒 这很难评,叶子安差一点就笑出声。 像是害怕小孩儿误会什么,他安抚似的在人脑袋上拍了两下,力道不轻不重,却让他听到另一边柳怀远那道渐渐加重的鼻息。 瞅瞅这气得,跟恨不得立马冲过来撕碎他一样。 叶子安故意视若无睹,还装没听清的样子出声问他道:“师弟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能再跟我说一遍吗?这回我一定会认真听你说的。” ——叮,柳怀远好感度上升2。 ——叮,柳怀远好感度下降10。 …… 叶子安一时半会儿都想不明白这种情况算不算做口是心非。 “我看师兄在那边过的不错,”柳怀远的声音多了点阴沉的味道,“要不然就别回来了,我去虞师兄那儿打声招呼,他们也不用为此再劳心费神。” 别犯贱,你这狗东西。 叶子安差一点没忍住把心里话骂给柳怀远听,幸亏关键时刻嘴上刹住了。 “师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自到这里一天,没有一日对你不是朝思暮想,我想你想得夜不能寐,你知道吗?” 小孩儿听到他的声音不动声色地抬眼望了过来,看着对面青年手里捧着那面传音镜絮絮叨叨,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从叶子安将注意力都放在传音镜另一边的柳怀远身上起,这小孩儿就一直默不作声地打量他,全程一声也没吭过,视线也未曾漂移过。 只是在叶子安偶尔看过来的时候,他会主动低下脑袋,避免视线对上。 听到叶子安与那物件背后的人谈及离开的话题时,小孩儿的目光微微一凝,注意力反而转移到了那面传音镜上。 那双红瞳幽暗深邃,看不清情绪。 紧接着,从一旁路过的店里小二,本来一直稳健的步伐经过他们旁边时突然踉跄了几步,身子歪倒下去带翻了桌子,那面传音镜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叶子安:“……” 镜子上残存的灵力一下全散了。 他一时顾不得扶人,推开坐在地上的店小二把那几块传音镜碎片拾了起来,用灵力重新将其凝聚完整。 前后甚至不到一分钟,可等他再要联系柳怀远和叶子安的时候,传音镜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就只是一面普普通通没有特殊效用的镜子而已。 叶子安的脸猛一下黑了下来。 他阴着脸看向那位始作俑者,对方被他这副脸色吓到了,不断朝他鞠躬道歉,慌里慌张地解释说自己并非有意为之。 “算了,算了算了。”见对方吓得当场就要给他跪下,他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闷声吃了这亏。 那小二过意不去,不但主动为他俩换了张桌子,还自掏腰包送了两壶酒赔罪,把人安顿好了才去收拾。 这期间小孩儿也只是受惊躲往了叶子安背后,偶尔探出头来用那双红色的瞳孔仰视着青年手里握着的那面传音镜,依旧是那副懵懂的模样。 “靠,真倒霉。” 叶子安坐在角落一间挂上了帘子的小隔间里,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他把这传音镜翻来覆去摸了几十遭,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结果一点效果都没有。 刚才一摔,不但摔碎了镜子,好像连这镜子那点神奇的功能也都摔没了,怎么他这么点儿背。 倘若柳怀远这会儿去跟虞兰生说他不想回去了,虞兰生又联系不上他,保不齐真的以为他是在这儿待的太舒服不想回去,然后就真放弃他了。 奇了怪了,怎么能这么倒霉。 他不免又开始多疑,可一朝着那小孩儿看去,对上那双懵懂无知的眼睛,又觉得是他想太多,可能真的只是自己点背。 之后入夜,他都在研究怎么修复这个传音镜。 只是可惜,一直到他扛不住睡意收拾东西睡觉时,这镜子也没有给他一点正反馈。 叶子安和小孩儿各自在床上睡着,小孩儿没什么困意,半夜里睁着红色的瞳孔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发呆。 保持如此的状态过了会儿,他余光扫见叶子安枕边的那面传音镜泛着弱弱蓝光,于是赤着脚摸向了床边,动作又轻又缓,生怕惊醒了床上青年。 在动手拿传音镜以前,他悄悄看了叶子安半晌,确认没有苏醒的迹象,他才敢去拿那面传音镜。 外面几乎没人了,他走的不远,站在楼梯拐角的位置,循着今天叶子安的动作,向传音镜里注入了灵力。 方一接通,两边同时沉默。 “你是谁?”小孩儿的声音听起来尤其稚嫩,“你想带走他吗?” “……你想干什么?”半天柳怀远就憋出来这么一句。 “你与他关系不好,”小孩儿推断出如此结论,“你还不想他回去,我需要他,我们可以合作,让他永远留在这里。” 柳怀远听着另一边自己的声音,心中五味杂陈,虽然他能想到自己此番的目的是什么,但这操作,还是让他梗了半天才找回思绪艰难开口。 “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答应你。” “不答应也没关系。反正你们一个在十年前,一个在十年后,我将这面镜子藏起来你们联系不上他,于我而言,目的同样能够达到。” 小孩儿的语气不急不缓,就像是这确实不是他唯一可选的选择。 他需要叶子安,没有这个人他走不出去这里,或者说他根本活不下去,更遑论像其口中所说,入天岚宗。 他已经受够了这暗无天日的日子。 那女人厌弃他,唾骂他,处处不想他赶快去死,可他有什么错,他自始至终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过,只是想活着而已。 凭什么一切都得他来承受,凭什么,他不甘心。 所以当他看见叶子安,发觉叶子安看他怜悯的眼神,他就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是他唯一能够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他必须要抓住。 叶子安绝对不能走。 哪怕不惜一切代价,他都一定要留下这个人。 “……”柳怀远听得心情复杂,却是默认了昔日自己的打算,他承诺不会再有人继续寻找叶子安,让他放心。 毕竟,没有必要断了自己的活路。 第21章 师弟开始赶进度了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叶子安半夜睡得不踏实,总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梦见他被所有人放弃,梦见柳怀远和虞兰生不再与他联系,梦见他留在了这里,最后就连系统也离他而去。 他最终的结局剩下孤身一人。 次日一睁眼,躺在冰凉的床上只感觉他头痛欲裂,思绪混沌,感觉脑袋里要炸开了一样,一边难受一边哈欠连天。 外面的天刚亮还不久,正是清晨,空气里带着晨时特有的沁凉气息。 太阳还未爬上头顶,过堂风从走廊间呼啸而过。 仔细听还能听见屋外经过的一阵阵交错杂乱的脚步声,混杂着人声,让他稍微焦躁的心绪静下了几分。 叶子安干躺着发了会儿愣,扭头瞥见枕边放着的传音镜。 他拿起来看看,想从镜子上看出一点期盼的现象,只是不论他如何摆弄,镜子还是那副毫无起色的模样,似乎真的没有挽救的余地了。 末了,他渐渐攒了一腔怒气,实在是无可发泄,终于忍无可忍地伸长胳膊把镜子狠狠朝着地上摔了下去。 就听啪嗒一声,镜子摔得四分五裂。 小孩儿的床铺离他不远,清脆的声响震得他醒了过来,随即小心翼翼地瞧着叶子安那张阴沉的脸,一动也不动。 屋里静谧的可怕,叶子安积攒的怨气全显在了脸上。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手臂搭着曲起的那条腿的膝盖,用手捏了捏发酸的眉心,远远望着那几片镜子残骸片刻,终究还是下地弯腰拾了回来。 而那小孩儿,柳怀远,全程睁着那双红色瞳孔静静观察着叶子安的动作。 叶子安全部注意力都在镜子上,尚未发觉那小孩儿已经醒了,甚至就在旁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好久。 小孩儿的视线从叶子安脸上渐渐移到青年手中,努力回忆夜里镜子另一边那个人与他说的细节。 生怕遗漏了一点,生怕还有回旋余地。 叶子安想要离开的想法不用说,当下仅凭那张脸便能看出多么强烈。 更何况他借了小孩儿一魂一魄,他强烈的情绪波动和念想,小孩儿多少都能感受到几分,于是也便发觉,叶子安此刻到底有多么暴躁和愠怒。 榻上的小孩儿慢慢转过头来,目光缓缓回转到叶子安脸上,暗红色的瞳孔之下似有暗流涌动。 就这么,想撇下他走吗? 叶子安正在为传音镜的事心烦,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咳嗽的声音。 他回头望去,发现那小孩儿不知几时已经醒了。 此刻平躺在床上大声咳喘,胸口随着他咳嗽的动作起起伏伏,深红色的血迹从他口中涌出,很快便染红了胸前的里衣。 叶子安被吓了一跳。 他收好传音镜的碎片急忙奔了过去,搀起已经满身血迹的小孩儿,将灵力渡入他体内率先护住了渐渐微弱的心脉。 尽管他之前用自己的一魂一魄替代了姚沛留在这小孩儿体内的魂魄,但姚沛施加的那些封印依旧在影响小孩儿的身体,不做处理的话,要不了多久还是会死。 他不如姚沛境界高深,又对天岚宗的术法知之甚少,为今之计只有先把这小孩儿送去天岚宗。 说到底柳怀远最后的归宿也是天岚宗。 因为传音镜被毁,叶子安本想停几天再看看有没有别的破解之法。 眼下形式突变,他没想到小孩儿的情况居然如何恶劣,当下也只得忍忍先收起别的打算,等到把柳怀远安顿好了,才好计划别的事情。 他连东西都没怎么仔细收拾,把包袱团了团,简单收拾了以后就带着小孩儿出了城要往南方去。 南方正是天岚宗所在的方位。 这个信息还是他跟系统软磨硬泡得来的有用信息,这座城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不论他在街上问谁,都说从未听过天岚宗这个地方。 天岚宗好歹也算大陆有名有姓的门派。 不至于一个人也不知道。 等他走了一上午,重新走回城外那片茂密黑林的时候才终于发觉,他是被人困在幻境里,由始至终都并非真实的世界。 难怪他上次从那林子里出来,感觉事事都不对劲。 叶子安纠结于此,一时间在幻境里迷失了方向。 四个方位他都走过了一遍,不知该往何处去。 直到塞于腹间口袋的姚沛那几块玉珏碎片突然变得发热滚烫起来,像是有意指引他前往郊外的那座已经被烧成一座废墟的高台楼阁。 叶子安带着小孩儿到了那儿,发现本该变成废墟的高楼又恢复了之前人声巅沸的模样,热闹得让人毛骨悚然。 只是先前浓烈的妖气尽数化成了鬼气。 他把小孩儿背在背上,用外袍缠成一股绳将两人绑在一起,然后唤出本命长剑迈进了楼中,一路畅通无阻。 小孩儿的身体很凉,脸贴着他脖颈,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楼里鬼气四溢,叶子安的长剑泛着银质冷光,他穿过嘈杂的人群,无人阻挡,踏上二楼的木制楼梯,经过长长的走廊,最终来到姚沛早前所在的屋子门口。 房门紧闭,他还能听到屋里不太清晰的男女声音。 正式进去以前,他从口袋里取出一粒药丸塞进了小孩儿嘴里,紧了紧腰上缠着的那根绳子,随后小心推开了身前的房门。 屋里的人声戛然而止,叶子安头一转看清了房内光景。 姚沛一副失神的呆滞模样,跪坐在桌子旁边,在那男人的脚下,宛如那个男人养的宠物狗一般,将脑袋搭在男人的腿上,眼神空洞。 男人一袭黑衣,脸上带着银质面具,半张脸隐在面具之后,露出线条流畅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长长的头发未束,懒散地披在背后。 此刻他微微偏着头,手指轻轻抚摸着姚沛的脑袋,面具下的目光却是直勾勾朝着叶子安而去的。 “这位道长,你无故拐走本尊的人,这是欲带着本尊的孩子去哪?” 剧烈的威压袭来,叶子安喉头涌起一股腥甜,当即跪了下去呕出一大口鲜血,接着他听到沉沉的脚步音。 一下一下,到了他眼前。 第22章 谁家好人刷师弟好感度用命刷啊 这魔头不知道什么来历,威压倾泻而出的时候,叶子安便被压迫得动弹不得,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挤作了一团。 他渐渐不能站稳,握着剑柄颤巍巍地单膝跪了下去,强烈的压力一瞬间让他灵脉中的灵力停止了流动,胸口浮起钝痛,有腥甜的味道涌了上来。 男人走到他跟前站住,用脚尖勾起了他腰际带着的那只玉牌,慢慢念出上面的字。 “……合欢宗,”面具后的那双红色瞳孔微微眯了一下,接着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眼神,“阿沛什么时候背着我还认识了合欢宗的人。” “怎么敢把我们的孩子随便交给这么一个外人,阿沛难道信他不信我?” 他那些话看似对姚沛说的,但在他说话间,视线却是始终都定格在叶子安的脸上。 叶子安挣扎间抬起头往男人身后的方向看去,看到双目无神、眼神空洞,仿佛一个破布娃娃般的姚沛就在原地坐着,那摆明了就只是一具空壳而已。 说是他们的孩子……柳怀远其实是姚沛的孩子?那这男的又是哪儿冒出来的,这踏马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本尊之前从未见过你。”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冷冽彻骨。 “你是如何与姚沛认识的,又是怎么进来了这里,甚至还想带走本尊的孩子。你最好全都解释清楚,说不定本尊还会看在这份儿上留你一个全尸。” 叶子安的目光落在男人的靴子上。 看到那双黑色镀了金线的长靴,一截深青色绣满了暗红彼岸花的外袍下摆,脑子里飞快转动,开始仔细回想他之前见过的魔界角色。 没想出来。 踏马的,这个沉浸式角色扮演他真是一天都玩不下去了,剧情剧情不给,人物介绍也不给,让他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简直丧心病狂! 在开口回答以前,他又忍不住朝着那边跟傀儡一样的姚沛看了眼,随后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说: “阁下误会了。” “我确实是合欢宗弟子不错,但我此前并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姚沛,我只是经过此地误入了这里,又恰好看见这小孩儿身处险境当中,好心伸手搭救了一把。” “并非你所说是我有意诱拐他离开。” “是吗?”男人的尾音微微上挑,听不出相信与否。 “如此说来,那我倒是要感谢道长你出手相救了,如今危机解除,道长你是否可以将本尊的孩子还给我了,阿沛见不到他会伤心的。” 伤心?他说的是后面那个空有一副躯壳没有灵魂的姚沛吗? “……阁下对我不太不了解,我这人是个热心肠,这孩子身上的封印还未解除,我见你的样子也是个大忙人,不如等我将他带走解了身上这些咒术,再带回来如何?” “你也不用为此费心,我看这个计划相当完美,你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自然是不如何。 否则也不能一直把他压在这儿。 背上的柳怀远始终了无声息,但其实一直都处于清醒状态。 他不动声色地保持着趴在叶子安背上的动作,感受着青年渐渐加速的心跳声,余光还能看见地上那抹刺眼的红。 轻轻吸吸鼻子,他隐约嗅得到来自青年身上那股淡淡的铁锈味,那是血的味道。 他知道叶子安打不过对面的男人。 一个凡界普通修士,和活了上千年的魔族相比,哪个厉害一眼便知。 何况就连那个拥有非一般修士可以比拟的境界的女人都不能奈何得了对方,仅凭他眼前这个修为境界都及其一般的修士,如何能带他脱困。 想必最后,也会将他抛下独自逃亡。 叶子安巧舌如簧,但在当下却似乎发挥不了半点作用。 他看见视野中的那抹身影靠近,微微弯下了腰,朝着背上的柳怀远伸出了手。 在被灵压压得喘不过气的档,叶子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挣开了灵压厚重的束缚,用胳膊挡住了对面人探过来的手。 “你要是觉得我这办法不行,我还有别的主意,我们好商量啊,我这人不但热情而且乐于助人,你要是不让我帮你,我夜里都会睡不着觉的。” 他努力侧开身子,挡着不让那个人碰到柳怀远。 “有没有人告诉过道长你,你这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本尊的孩子自然有本尊来看管,何必劳烦你这么个外人。” “非也非也。”叶子安努力咽下去满嘴的腥甜,摇了摇头,“其实,我还夜观天象发现我与你孩子缘分不浅,我们俩是天定的道侣,我怎么能算是外人。” 柳怀远:“……” “……所以道长的意思,是非要从我这儿带走他了。” 如果可以,叶子安真想把柳怀远丢在这儿然后自个儿跑路。 毕竟主角有主角光环,想他柳怀远祸害遗千年,肯定没那么容易在这儿挂了,但他不敢,也不能。 今天他敢把柳怀远丢在这儿,明天这狗东西就敢让他曝尸荒野。 他命苦啊! 谁家好人刷好感度拿命刷啊! “就当是在下冒犯了,这个人今天必须跟我走。” “走?”男人的喉间逸出一声嗤笑。 “不留下他你还想走,既然你执意如此非要带走他,那就让本尊见识见识,合欢宗弟子的实力如何。” 兵刃相接的时候,叶子安感觉自己浑身的灵脉都被那道锐利的魔气震碎了。 活了上千年的魔,根本不是他这种修炼不过几十年,半吊子的修士能比得了的,只是接了一招他就几乎站不起来了。 “你若是现在留下他,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我说未来老丈人,你话也太多了。” 叶子安爬起来,挥开长剑,口中默念御剑术口诀,可他的招式于对方而言不过挠痒一般,接下第二招,叶子安趴在地上已经一动不能动了。 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嘴里全是铁锈的味道,眼前模模糊糊,蓄了一层薄薄的血雾。 柳怀远被他暂时安置在屋外,留下他与那魔头两人对峙。 见他再无还手之力,那魔头慢悠悠地踩着步子过来,站在他身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与姚沛什么关系,不惜死也要替她护住那孽种。” 叶子安斜眼撇了回他,压在腹下的手紧紧攥着姚沛那几颗玉珏的碎片。 待那人弯腰靠近他,突然暴起,玉珏随即炸裂开来,燃起黄色火焰,顺着男人的衣角烧上去,他得了喘气之机便速速退后。 “两界盟约,不许对凡人出手。你身上已经加注了两道天罚,那火是姚沛焚魂引来的天火,你若再对我出手,其中后果希望你想清楚了。” 叶子安虚虚靠着门框,脸色白的慎人。 嘴里逸出的血沫让他话也说不清,如此档口他还不忘回头看看被他放在外头的柳怀远,冲其安慰似的扯唇轻轻笑了一下。 接着又用嘴做出口型,他与人说:“别担心,我会带你走的。” ——叮,柳怀远好感度+10。 ——柳怀远当前好感度12。 第23章 师兄钓凯子有一套 橙黄色的火焰瞬间卷上衣袍,温度异常灼人,男人向前的步伐一顿,低头打量着已经烧上来的火焰。 听见叶子安的声音,他微微抬头,冷冽的目光透过面具,穿过火光,定格在青年那张狼狈不堪、满脸血色的脸蛋上,倏而冷笑了一声。 “你倒是有点本事。” 他的语气像寒冬里冷冽的风,刺得人耳膜发疼,“不过你以为,凭你现在这副强弩之末的身体,还能走得出这里,还想带他一起离开?” “我不杀你,等你重伤死在这里,我自会回来接他,我倒要看看,你如今身受重伤无人相助的情况下,到底怎么能从这险境里脱身。” 话毕,男人的身体被一团魔气整个包裹了起来,下一秒便凭空消失不见,剩下门边苟延残喘的叶子安和懵懂无知的柳怀远。 他刚刚离开,叶子安便压不住从腹中不断涌进口腔的鲜血,他佝偻着腰,身子微微蜷起,手指覆在粘腻的嘴唇上,鲜血从他指缝间淌了下来。 很快漫了一地。 空气里充斥着厚重的血腥气,叶子安有点使不上力,刚才强撑着与人对峙,这会儿泄了力气连说话的劲都使不出了。 小孩儿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外角落的那个地方,一根柱子后头,和之前被姚沛赶出来那时一样,默不作声地望着这边。 叶子安往身后啐了一口,吐干净嘴里的血沫,晃悠悠地撑着地板站了起来,他怕吓到那小孩儿,特意施展了一道简单的清洁术以后才走出去。 他的灵力所剩无几,只是一道清洁术都让他腹腔胸腔开始隐隐震痛。 “……” 叶子安走上前来想要说话,可刚一张嘴血就涌了上来,压不住,捂住嘴也从指缝里溢了下去。 小孩儿看着他,突然伸手扶了一下。 手指轻轻按着叶子安的手腕,此刻他有意窥探对方的身体状况,凭叶子安的状态根本无从发觉。 叶子安如今确实站不稳,于是也就没避开,身子歪倒向一边,手臂搭在小孩儿纤细的脖颈上,这个动作几乎是将他全身力气压了过去,小孩儿却依旧稳当地扶着。 充斥着血腥气的呼吸落在柳怀远的颈后和耳边。 他忍不住拧起眉,不动声色地斜眸看了眼旁边耷拉着脑袋眉头紧紧皱成一团,满脸苦色的叶子安。 青年的那身灵脉全部被震碎了,连带着其五脏六腑,内里所有脏器都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内伤外伤不计其数。 那个男人说的不错,这人没几刻时间能活了。 伤成这样,除非是大道真仙,否则没有生还可能,柳怀远的心中隐隐升起担忧,他怕这个人还未能带他脱困反倒先死在这儿。 他这人冷漠得很。 见人为护他受了重伤,第一不是担心对方的伤势,反倒是怕,怕自己会因此无法脱离困境,怕这唯一的救命稻草还未发挥效用就先死了。 叶子安想不到这么多,他余光扫见小孩儿那副似乎是恐惧、担忧的表情,于是强打起精神安慰道:“稍安勿躁。” “我既答应了你,必然会带你离去。” 很少说话的柳怀远这会儿抱着他的胳膊仰着脸蛋,一字一顿,慢吞吞地表述着自己的意思:“你自己,走吧,我可以,留下来陪着,陪着阿沛。” “阿沛很好,你也,你也很好。” “阿沛,阿沛已经不在了,再也见不到阿沛了,但是我希望,希望未来,我还能再见一见你,你走吧……” “阿沛她,很厉害。没有我的话,她可以走出去的,你也,也很厉害,没有我,你可以走的,我没有关系,能够留在阿沛的身边,也很好了……” 小孩儿还是那个模样,懵懂又无知的像木头一样的表情,说话时却偶尔回头,朝着斜后方房门敞开一大半的方位看去。 姚沛的躯壳在屋里,没有灵魂,单单只是一具空壳而已。 叶子安一直以为柳怀远是心智未开,什么也不懂,但现在看来,这小孩儿也并非一无所知,姚沛遭遇的,加注于他身上的,咒骂他那些难听的话,这小孩儿都懂。 确实,到底也是重要的男配角色,性格早熟才符合常理。 他不清楚姚沛和柳怀远之间的前因后果如何,但仅凭近几日的相处,以及不久前他见到姚沛发怒的场景,多少便能猜到柳怀远过的什么日子。 不论对方现在有何打算,他挨这一遭都到这地步了。 柳怀远好不容易对他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好感。 今天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他还就豁出去,不信这种程度的苦肉计还撼动不了这黑莲花的铁石心肠。 想到这儿,叶子安揉了揉小孩儿毛糙的脑袋,自信且狂妄地说:“你放心,不用害怕,我肯定把你平平安安从这里带出去,你相信我。” 柳怀远:“……” 柳怀远倒也想信,只是头一抬,就看到叶子安那张虚的发白的脸蛋,嘴边的血沫还没擦干,身上的灵力更是微乎其微。 他已经隐隐萌生了退意。 那魔头一看就不会善罢甘休,这人比他一开始设想的还要弱,弱且自负,保不齐半路上就死了,与其这样,他还不如少做些无用功,安静在这儿待着。 反正待了这么久,也习惯了。 何况他的日子已经相当难过,与其等这人之后死了,那魔头回头追究下来,他干脆现在赶紧撇清关系。 让其自己死就好了,可别扯上他一起。 ——叮,柳怀远好感度-1。 ? 叶子安的身子忽然一晃,瞬间感觉眼前天旋地转,柳怀远好感度减一的声音在他耳畔一遍遍回荡,震得人脑子嗡嗡的。 他捏住小孩儿的后脖颈,把脑袋薅起来正面冲他,那张并无血色的脸蛋猛一下凑到了小孩儿脸前,鼻子挨着鼻子,他死死盯住那双暗红色的瞳孔。 盯得他眼眶发酸,也没从小孩儿眼里看出来一点什么。 谁踏马能解释解释,柳怀远到底是个什么脑瘫精神病,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降低好感度,所以本质其实是受虐狂吧。 不想人救,你踏马倒是早点说啊!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想走还是想留。你如果要留下,我自不会强人所难,就此别过就当你我从未见过。” “你若想走,我倾尽全力,不惜一切也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你可想清楚,到底是走是留,全看你的意愿。” “……阿沛常常说,如果没有我,她不至于被困于此地,没有我她何故会沦落至此不得自由。”柳怀远的腔调突然变流畅。 “我不想你变成阿沛的样子,不带上我你总有机会离开,我这样只会拖累你的。” 叶子安这急性子,差点被急得一口老血梗嗓子里给他噎死。 救人都救一半了,现在说不救那他挨的打不白挨了,刚才跟那老丈人干架的时候也没见柳怀远吭个气,让他别打了先走。 现在倒好,变脸这么快呢。 当即他也不管柳怀远说什么了,牵起对方的手走过去打算把打斗时遗落在附近的命器拾回来。 遗落的位置说巧不巧,就在姚沛的那间房里。 叶子安经过那具傀儡姚沛时,一下子站住了脚,说是傀儡,那女人的眼睛却一直追随着他动,像是有意识一般,让他不由得驻足片刻。 姚沛身边散落了一地玉珏的渣滓,像是刚才他摔碎的那些碎片溅开的。 一地残渣泛着微弱蓝光,这些光点有意识地往姚沛身上跳,没入其体内,那具傀儡空洞的瞳孔逐渐开始晃动起来。 柳怀远被他牵在身边,这刻竟也像是被吸引,不由自主走到了姚沛面前,叶子安识趣地松了手,看着小孩儿半蹲着小心地伸出手臂抱了一下这具傀儡。 只有几秒,很快便收身起来。 他似乎还留有依恋,便站着依依不舍地看着姚沛,直到傀儡的眼神突然亮起,抽开手边的短剑要刺向他。 叶子安反应快,但他的身体状况很差。 来不及做到把柳怀远拖开,只能一只手臂格挡,另外那只手揪住小孩儿的领子往后面扯,短剑刺透他小臂,鲜血沿着剑身漫了下来。 叶子安没有第一时间反击,而是先把旁边的柳怀远推到了身后。 “姚沛前辈,师弟乃合欢宗弟子,这次是误入了这里,并无恶意,若前辈尚存有一丝理智,烦请告知离去之法。” 噗呲一声,姚沛将短剑抽了回去,叶子安扶着血肉模糊的小臂吸了口气,动作却始终遮着背后小孩儿。 “……你为何护着那孽种。”姚沛的目光渐渐聚焦于他。 “他是魔,是那魔头的孽种,你身为修道者,现在不该赶快杀了他吗?你现在立马杀了他,我就告诉你怎么能从这里离去。” 柳怀远在叶子安身后,只看得见青年并不挺拔的背影,听见血滴落在地上啪嗒一下的声音。 姚沛转脸望他一次,他便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再要往后就被叶子安悄悄探到后方的手抓住了脚踝,青年的手上尽是血,温热又腻滑。 “姚沛前辈这是在强人所难呢。” 第24章 以自我为中心,师弟自私又狠毒 “你为何护着他?难道你其实也是那魔头的走狗,是他让你来骗我,他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姚沛的神智看上去有点不正常。 说话时瞳孔放大,表情夸张,很像之前叶子安偷偷瞟的那一眼,她的精神状态极其不好,是随时有可能控制不住情绪就要发疯的样子。 叶子安的目光扫过一地狼藉,突然抬脚踢开了落在姚沛身侧的短剑。 短剑撞到墙壁,哐啷一声停下,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叶子安一边动手扯下半截外袍绑住受伤的手臂,一边朝着姚沛说: “前辈误会了,在下并非你口中所说那个魔头的走狗,我会来到这里实属意外,至于一定要救这个孩子,也自有我的用意。” “先且不说我会不会杀他,但是论修为境界,以前辈之资,杀他都不能,如何以为我有那个能力杀得了他。” “前辈若是实在不愿透露离开之法,在下也不会强求,只是我这副身子已至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便会死,届时,那魔头杀个回马枪,带走了这小孩儿,未来会如何我可不能保证。” “前辈见多识广,比我更清楚这孩子的特殊血脉,你我如今都奈何不了他,但要选择让他去魔域还是回天岚宗,全凭前辈你的一句话。” 叶子安不是危言耸听。 看见姚沛的样子,听到姚沛的话,他终于隐隐猜到当下的柳怀远为何是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普通人类与魔族结合,怀上孩子的几率微乎其微。 而且因为血脉相融的原因,这类混血最后常常会拥有毁天灭地不被天道所容的强大力量,而且如此诞下的孩子未来堕魔的几率几乎可以说是九成。 这于修仙界而言,便是极其巨大的一个隐患。 姚沛意外怀有身孕,发现以后便直接对腹中胎儿施加了禁咒。 她想让柳怀远胎死腹中,岂料还未成形的胎儿生命力异常顽强,柳怀远在其腹中吸收了她所有灵力,为保自己安全降生。 小孩儿脸上的那些黑色符纹,便是禁咒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姚沛为诞下柳怀远,根基俱毁,只有靠柳怀远每日以血供养,渡给她灵力让她渐渐恢复。 叶子安猜测焚魂那天,恐怕是柳怀远一日日不间断的血祭让姚沛的身体恢复到了那个地步,残存的灵力竟也能支撑她焚魂引来天火。 姚沛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她觉得不会有人救那孽种,所以才决定如此,却不想被叶子安横插一脚搅和黄了。 现在她的所谓短暂复生,只是因为之前她留于柳怀远体内的一魂一魄被叶子安提了出来放在了玉珏当中。 刚才一战,玉珏内的残魂燃烧炸开,有些落进傀儡身体,这才让她勉强恢复了一些意识,不过也撑不了太久时间,她能感觉到灵魂在慢慢消散。 “前辈可要想清楚了,你我如今的时间都没剩下多少了。”叶子安的脸白的如寒天里的雪一般,嘴唇染了血,却红的惹眼。 “……你说得对。”姚沛像是突然恢复了神智,手掌摊开,一枚玉印浮现于她手心之中,“我一意孤行了这么久,却不能挽回已经酿成的错误。” “再错下去,我死了,如何有颜面再去见掌门师叔、长老,都是我的错,我该如何弥补才是。” “……你叫,什么名字?”姚沛把那枚玉印塞进了叶子安手里。 “算了,你名讳如何,倒也不必告知于我,我自知道心不稳,身为首席,没有做好天岚宗弟子的表率,沦落至此也是我咎由自取,但,你务必安置好他。” “杀不了便杀不了吧,但切勿让他落入那魔头手里,你可明白。” 叶子安连连点头,姚沛的眼神开始一会儿清明一会儿又变混沌,魂魄很快散尽了。 她在彻底失去意识以前,把那枚首席玉印的使用方法全部告知了叶子安,别的没再多说,从始至终连一个留恋的、惋惜的眼神也没留给柳怀远。 她像是恨透了这个孩子,这个让她几次三番费尽心思想要杀掉却都不得如愿的魔头的孽种。 就连最后失去意识的那刻,她紧皱的眉头也未曾松开过,死亡对她不是解脱,反而是枷锁。 意味着她无法再对自己已经酿成的大错进行弥补。 她失手造就了一切,哪怕赔上性命却无法将一切扭转回正常的轨道上,死亡也不过是她逃避责任的选择而已。 元神彻底消散,姚沛又变回那个双目无神的傀儡。 叶子安想帮其解脱,让这副肉身能够安息,但他解不开姚沛身上的傀儡印。 想来应该是那魔头设下的,两人境界相差太大,哪怕他如今身体康健灵力充沛,也不见得能解开那道傀儡印。 叶子安最后只带走了柳怀远。 临走以前,他牵过柳怀远的手,让其最后看了一眼傀儡样子的姚沛,问他可有什么留恋,可有什么东西想留作念想,柳怀远低着头不做声。 他会叫其阿沛,阿娘,向叶子安彰显他们亲密的关系,做出一副他们曾经有过母慈子孝的假象出来。 但姚沛苏醒的每时每刻,看向他的眼里只有厌恶,念他的时候只会说“孽种”,他是姚沛命里唯一也是最大的那个污点。 让叶子安看见,戳破他可笑的谎言,他一时觉得自己可悲又可怜。 他为诞生吸食了姚沛所有灵力,甚至侵蚀了对方的修为根基,只为不惜一切来到这世上,他觉得自己可怜,却又清晰能够感知到自己心里的那些阴暗的想法。 确实,他正如姚沛所言,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血液里流淌着肮脏的血脉,脾性也如对方一般自私恶毒。 他该死,但他不甘死。 但凡有求生之机,他都会极尽利用,直到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他自私,以自我为中心,姚沛看透了他,却杀不死他。 柳怀远默不作声地握住了叶子安有些发凉的手心,眨了眨那双红色瞳孔,声音有些低沉:“大哥哥带我走吧。” “我想活下去。” 第25章 师弟这么个定时炸弹,给谁不是福气 依靠姚沛的首席玉印,叶子安携柳怀远走出了幻境。 他有事情想不通,姚沛的玉印既然能够轻松破除幻境,她何以被困至今,甚至最后落得这么一个灰飞烟灭的地步。 她不像是被人困住,反而更像是自愿留在那里,留下来等什么、做什么,叶子安为此思来想去,始终没有确切的头绪。 不过说来讽刺,等到他俩脱离困境站在地上,才发现这位置不偏不倚,正在天岚宗外门崇阳山的山脚下。 但凡有一个人下山路过,境界稍微看得过去一些,细心点都能留意到这周围幻境的结界,是何能够纵容幻境留存至今,总不能是与姚沛商量好了的。 叶子安牵着柳怀远踏入上山的路,穿过那条静谧无比的密林,听着山上山下穿林而过的簌簌风声。 他差点感动得痛哭流涕。 我的乖乖,总算要功成身退了,他忙活这半天,为的不就是此刻,只是没想到小孩儿心思如此深沉,之后就再没涨过好感度。 叶子安有几次主动让系统查查柳怀远的好感度,系统近来反应都很慢,像是运行内存被占满了一样,经常得好久好久才会给他回应。 一来二去的他也懒得频繁问了。 总归还是差的远。 上山的路不是很长,尽管他这副身体走一步都得喘三喘,但还是很快看到了天岚宗气势宏伟的那个牌面。 两侧的石柱高耸入天,往后便是入剑宗外门的路。 平日里看守的外门弟子今日竟都不在。 外头看上去冷冷清清,格外萧瑟,蜿蜒进外门的那条石路尽是斑驳的印子,剑痕交叠于其上,两侧松软的土路隐约透出一股暗红的颜色和腥气。 叶子安脑子一转,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天岚宗在前十几年前发生过一件据说赔上了九成同期的优秀弟子才得以守住宗门不被覆灭的大浩劫。 传闻说得不太详细,只说了在当年有一位首席弟子被魔物惑了心智,导致道心不稳误入歧途。 对方身在天岚宗首席弟子之位,却帮魔头掩盖身份,甚至在对方身份败露之时,不惜一切反水倒戈,站在了魔头那面。 全宗上下均未设防,那魔头巧言令色蛊惑了那位首席,导致魔头暗入宗门,与魔域里应外合,差点杀穿了天岚宗。 而在天岚宗抗敌之间,那位首席听了魔头的意,全程袖手旁观,以致天岚宗死伤惨重,在牺牲了几近九成的同期首席弟子后才勉强得以击退来犯的魔域众人。 后得修仙界其他宗门齐心相助,天岚宗才不至于彻底覆灭。 再一想近些天来遇到的事情,叶子安估摸着传闻里的那位误入歧途的首席弟子恐怕就是姚沛。 剑宗的首席弟子修身,身负庇护宗门的大任。 姚沛的实力放到柳怀远他们那期,都是远超十个方洋的存在,她是全宗倾尽所有培养的宗门首席,一朝倒戈,将宗门上下弟子的性命都交于魔头之手。 在亲眼目睹同门、师尊以及长老挨个惨死于魔头手下,一切还是因她而起,悔悟之际精神崩溃,失智发疯也在情理之中。 叶子安看着外门萧瑟冷清的光景,不免有些唏嘘。 如今恐怕天岚宗已自身难保,怪不得那个魔头就那般明晃晃地把幻境设在宗门山脚之下,想必也是猜到天岚宗无暇顾及。 护山大阵已经开启,叶子安在外门与内门交界地,察觉到了结界的痕迹,灵力相当微弱,有也只是个安抚人心的摆设而已,根本防不住别人。 他凭借着姚沛的玉印穿过结界进入了剑宗内门。 剑宗位于天岚宗外围,是最强也是主要庇护整个宗门上下的派别之一,但现在也是死伤最为惨重的地方。 山前山后都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从他用姚沛的玉印进入剑宗以后,玉印就时不时闪烁起微弱的蓝光,不消多久便出来几位年轻弟子在路上直接围了他。 人数少得可怜,仅仅寥寥几个。 他扫过一圈,居然还意外发现了少年时期的方洋,穿着不合身的弟子服,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执剑的手微微发抖,一看就是不熟练。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天岚宗!” 率先发话的人正对着叶子安,看上去年纪也不大,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腰际也配着一枚首席弟子的玉牌。 很新,像是刚刚打造好还没有两天。 “你若现在速速下山离去,我便不做追究,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你身上居然有那个叛徒的玉印!”那名少年似是看出来什么,眉头一横,随即大喝道:“你与那叛徒什么关系,我天岚宗上下除魔卫道几百年,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今日你来了,哪怕死我们也不会向你低头的!” 这人好似是将他误会成了那个魔头的走狗。 他还没来得及吭气呢,那边已经做好要与他同归于尽的准备,搞得叶子安头疼,连忙摆摆手开始解释。 “慢着。”他说。 “我乃一普通散修,只是历练时恰好经过了此地,误入幻境,可能是恰好见了一面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位叛徒,这枚玉印也是她借我突破幻境一用,我并非她的同伙。” “更并非那个魔头的同伙。” “那魔头震碎了我的灵脉,我已经时日无多,此次上山来,我是寻求帮助的,还请几位莫要误会了。” 那少年看着不相信的样子,叶子安主动走上前去,让对方探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他往前递了递手腕,惨白的脸上浮起吊儿郎当的笑,莫名显得有点慎人。 “恕我直言,阁下已经伤及心脉,恐怕无力回天,而且实不相瞒,如今天岚宗也已自身难保,估计没有什么地方帮得到你。” 天岚宗的惨,肉眼可见。 要不也不会让他们这几个入道修行还没几年的小弟子打头阵,实在是没人了,有点本事的都死光了,这下只能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上阵。 “非也。” 叶子安摇摇头,然后把一直站在他背后悄无声息的柳怀远推了出来,“我所说的寻求帮助,并非是为我,而是为他。” “我此行只有一个不情之请,麻烦你们收留这个孩子,当是我死前的一个遗愿,否则我只怕死也不会瞑目。” 哥们都这么惨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再说了,有这么大个定时炸弹待在你们这儿,这要说出去不是倍儿有面。 其他仙门羡慕的咧。 第26章 师弟要移情别恋,情人变情敌怎么办 小孩儿很怕,被他揪了出来又紧紧抱着大腿不放,被风吹开刘海,那双标志性的红色瞳孔便露了出来。 对面本来放下戒备的几人顿时又将剑提了起来,直指柳怀远:“这孩子不是人,他是姚沛与那魔头私交生下的孽障,我天岚宗怎会容下他!” “人魔结合,天理不容。他本就不该出生于世,能够苟活至今也不过是与姚沛命线相连,姚沛如今已死,那些禁咒不久就会要了他的命。” “于情于理,你的请求天岚宗都不会答应的。” “我奉劝阁下一句,不要插手这个孩子的事情,对他而言,死亡才是结局,不过你可以留下他,到时候我会请求掌门亲自为他超度,办好他的身后事。” 混血不入轮回,死了就是彻底死了。 天岚宗的什么超渡于柳怀远而言,根本一点用也没有,他们和姚沛的想法一样,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柳怀远活下来。 哪怕柳怀远被生下,一天天长大,在他们眼里也根本不算是一个人,他们惧怕混血的力量,害怕未来一日会颠覆天地,所以不惜一切想要杀死对方。 叶子安没有立场评价。 他觉得这些人过于武断,明明结果还是个未知数,为何直接就判了柳怀远死刑。 但他又认为如此决定不无道理,毕竟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只怕整个修仙界都要葬送在柳怀远手里,代价过于沉重,他们赌不起。 叶子安从十年后来,他自然知道柳怀远的力量并非有他们忌惮的那般可怕。 毕竟是配角,哪怕最后闹翻了天,也是要成为男主升级路上的经验小怪之一,何况柳怀远那大傻逼看上去还暗恋方洋,那就更不能胡来了。 “你们家大人呢,我要和你们家长,啊不是,和你们剑宗的掌门谈谈,此事并非你说得那般简单,想杀便杀了。” “若照你这么说,我现在杀了你,然后为你超渡,我也可以说我预见你未来可能会长成大魔头,我是防患于未然,替天下苍生着想。” “你!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少年红着脸大喊道。 “小道长,你消消气,别气坏身子。” 叶子安微微挑眉,有些玩味地笑看着被他挤兑得脸红的少年,“你被我如此对待都觉得不快,生气,是何觉得他就该只有死路一条,未免过于不近人情。” “你带我去见见你们的掌门,我自会与他说,他若当真不愿出手相助,我便带他离去另找解决之法,绝不纠缠,你看如何。” 叶子安也不强迫,说话温温软软,几句就哄得一群少年人领着他去见剑宗的掌门。 走了有一段,他左手牵着柳怀远,视线却不住地往方洋那边看,瞧着那小孩儿矮矮的背影,感觉新奇的不行,越走越近,最后挤到方洋边上了。 他身量最高,站过来的时候突然一下像是天黑了,吓了方洋一跳。 方洋这会儿年纪小,看上去似乎也尤其腼腆,忸怩着跟他说了两句话,支支吾吾地压着嗓子软软地开口,看着萌的不行。 他忍不住将注意力都落在了方洋身上。 左手牵着柳怀远,看都没看一眼,柳怀远这会儿光明正大地仰头看他,却只看到青年黝黑的后脑勺。 听着青年欢欣雀跃的声音,柳怀远莫名不爽。 他想不通这人都要死了,怎么还能高兴得出来。 可又想,这个人为什么不是这么冲着他笑,冲着他温柔的说话,非要去跟那个刚见一面的小孩儿聊天。 他感觉整个人发酸,不该对旁边的人有怨怼才是,但他偏偏忍不住。 明明是为了他受的伤,为了他上山,为了他去见天岚宗的掌门,做的所有一切不是都为了他吗?为什么随便一个小孩儿就让这人这般新奇高兴,还主动搭话。 这不是他该考虑的范围才对。 他只要不惜一切活下去,不论需要依附的人是谁,只要能够救他脱离苦海,是谁都无所谓。 但他看着叶子安的侧脸,又觉得这个人要是能活着,能让他一直依靠,比其他的选择都要好。 柳怀远努力甩了甩头,妄图把那些不切实际、不合逻辑的想法都甩出去。 恰巧,叶子安同时倏地一下松开了始终牵着他的手,柳怀远都未及思考,下意识抓住了青年正离开的那只手,猛地牵回了自己身侧。 “怎么了?”叶子安回头看他,“身体不舒服吗?” 方洋本来正在说话,这会儿也戛然而止望了过来。 两人齐刷刷地望着他,柳怀远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放软了腔调说道:“……不舒服。” 可怜叶子安这会儿本来身体也不行,却是硬撑着在柳怀远面前蹲下,拍拍肩膀示意对方上去,等小孩儿趴好以后他就开始语重心长地与人说: “以后,你若不舒服了就与他们说,别憋在心里。” “你呢?”柳怀远突然问,“我想,我想和你,说。” “等过个十几年吧。” 叶子安的胸口隐隐作痛,小孩儿的气息落在他颈后、耳边,冷的发疼,“怎么,难不成你舍不得我?” “……”柳怀远没回话,只是把脸贴在了他背上,然后立即安静了下去。 叶子安有很强烈的预感,柳怀远都这么问他了,不得涨个7,80好感度的,结果等他找到系统一问,好家伙,那是一点也没动。 他都怀疑系统是不是出bug了。 怎么可能踏马的一丢丢都没涨。 没有7,80,涨个2,3点总有吧,你一点变化都没有,逗我玩呢。 叶子安差点没忍住把柳怀远从背上直接甩下去,让这黑莲花见识见识人间险恶,别动不动就跟他面前演戏,偏偏他还回回看不出来。 小小年纪就学会装了,怪不得长大后是那副吊样。 方洋走在旁边好奇地打量着他俩,他的话说了一半,还有些没说,只是当他想要开口,那人背上的小孩儿就朝他看过来。 一双红瞳暗芒乍现,像是警告,又像是看他不爽的眼神。 第27章 师兄想当师弟的白月光,朱砂痣 方洋原本就腼腆内敛,被青年背上驮着的那个小孩儿一瞪,立马不再说话,连叶子安主动与他搭话,也是偶尔点头应一声。 他不是不想说,实在是开不了口,那个小孩儿在对面青年的背上趴着,别人兴许看不到,但方洋走在旁边看的那是一清二楚。 小孩儿的脑袋枕在叶子安的肩头,脸冲着方洋的方向,那双红色眼睛漫不经心地望着他,分明没有张嘴,没有出声,他却看出那个小孩儿眼底警告的意思。 警告他站远一点,警告他少和身旁的青年攀谈。 这让方洋有种抢了别人东西的错觉,于是自觉疏远叶子安,从偶尔答应两声到最后不再做声装哑巴。 导致叶子安一时摸不着头脑。 他主动找来话题想和方洋聊一聊,打听些新的剧情信息,毕竟在场的这些人里他就认得方洋一个。 但方洋上一刻还与他亲切说着,下一秒忽然就哑巴了似的,不管他说的什么,这小孩儿都爱搭不理,最后甚至离开他身边走到了人群外围。 搞得叶子安是尴尬不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小学生杀手。 其余的人他不熟,想要上去套话却很快被人发觉,渐渐便不再开口了,安安分分驮着柳怀远往前走。 突然颈侧一凉,是柳怀远的脑袋贴住了他后颈,然后亲昵地蹭了两下,似乎是趴的不太舒服,换了几个姿势,用细瘦的手臂搂住叶子安的脖子,脑袋紧紧依偎着他。 小孩儿呼出的气是冷的,让叶子安微微有些瑟缩,想要活动一下脖子,却被柳怀远两条手臂圈着,活动不开。 这感觉好生怪异。 走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叶子安看见了剑宗的议事大殿,矗立于广场之后,显得格外静谧庄严。 以往热闹非凡的广场中央,这会儿只有廖廖几个弟子在广场上清理打斗时留下的痕迹和四处斑斑鲜红的血印。 他没敢问,匆匆瞥了一眼便跟着那几位领头的弟子赶到了暮阳殿殿前,巨大的牌匾高挂于上,四周树立着朱红色的柱子。 高耸的楼阁沐浴在夕阳下,让本来庄严肃穆的氛围平添了几分柔和。 然而冷清感依旧,同身后偌大广场上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相互映衬,悲凉夹杂在风里迎面吹了过来。 “掌门师叔,弟子沈知节有事求见。” 朱红色的殿门向两侧打开,自称沈知节的年轻弟子回头向叶子安示意,其余弟子都留在了殿外,只让沈知节与叶子安柳怀远他们三人入了暮阳殿。 “弟子沈知节拜见掌门师叔。” 哪怕受了重创,天岚宗的礼节仍在,叶子安看着沈知节眉目坚毅,身姿挺拔,站于殿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 “这位是从山下而来的散修,说是靠着姚师……姚沛的玉印入宗的,他还带来了姚沛的孩子,此次前来,是特地与师叔你商议这孩子的去留问题。” 柳怀远被叶子安放了下来,脚刚一挨到地上便紧紧抱住了叶子安的大腿,整个人躲在青年背后,像是怕。 表明来意以后,沈知节自觉退后,行礼罢便离开了大殿,剩下叶子安同柳怀远两人独自面对。 “你见过姚沛?” 剑宗的掌门说话间回头看他,叶子安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这几十年之间,剑宗的掌门从未发生过变化,如今唯一不同便是更年轻一些。 至少人还是那个人。 “不错,晚辈确实不久以前与姚沛前辈有过一面之缘,前辈她身死道消,死前将这孩子托付给了我。” “简直荒谬!”男人大喝道。 “事到如今,那姚沛竟然还是不知悔改吗,怎敢妄图让天岚宗替她担下业果,她叛出师门,勾结妖魔,陷宗门于万劫不复。” “如今,竟还要我替她照顾这孽障?” 如雷贯耳的声音不但震得柳怀远抖了一抖,连站在前头的叶子安都感觉似乎要大难临头,他不仅不能跑,还得跟鸡妈妈似的护着身后的鸡崽子。 柳怀远两手并用,死死扒着他的长衫下摆,身量正好到他腰际,这会儿被吓得整张脸都埋在叶子安腰间。 “这位尊长,咱们有话好好说,他还是个孩子,你别吓到他了。” 吓到柳怀远倒没关系,主要是连他也被吓到了,本来他就没多久日子能活,再多吓这么几次他怕被人给吓死。 叶子安一边用手小心安抚着战战兢兢浑身发抖的柳怀远,一边向剑宗掌门说明了来意,把之前说给姚沛听的又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天岚宗乃名门正派,姚沛种下的因结出的果,如今已经酿成大错,你们收留柳怀远引他向正道,难道不也算是弥补吗?” “姚沛身死道消,你们真的有十足把握觉得以这些禁咒能够杀死这孩子,若是最终杀不死又该如何,考虑如何引他向正道不该是最好的结果吗?” “天岚宗除魔卫道几百年,他不过一未成年的稚子,难道不该在你们庇护的范围以内吗?” “这位小友,多说无用。”年轻的掌门淡淡打断了他。 “天岚宗存于修仙界数百年,始终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本尊之所以会提议如此……也是因我们渡不了他,他的力量超脱于六界不受束缚,引他入道授他修行,日后若像姚沛一般……” “那后果不是修仙界承担得起的。” 姚沛的事情始终是个刺扎穿了天岚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柳怀远的危险程度远比姚沛要高。 叶子安一下被堵得哑口无声,这烫手山芋是个人都不想接,他又没法保证柳怀远一辈子都心向正道。 “其实,晚辈有一法子。” 叶子安的余光撇了眼腿边的柳怀远,犹疑再三还是开了口,“天岚宗现如今深陷困境,唯恐那魔头再犯,你们只要留下他,我可以帮你们制衡那个魔头。” “只要他在一天,可保那魔头一日不会来犯天岚宗,至于未来他成长与否,全看诸位教导。” “天岚宗教授弟子数百载,不会连一个他也度化不了吧。” 第28章 师弟口是心非,自欺欺人 激将法果真是最简单纯朴且有效的方法之一了。 而天岚宗即便再如何忌惮柳怀远,眼下度过难关才是重中之重,因此叶子安提出的建议其实已然相当吸引人。 年轻的掌门看着他没搭腔,但也表明他将叶子安的话放在了心里,没有直截了当的拒绝就证明此事尚有考虑的余地。 叶子安并不着急,只是适时在旁边提醒了对方一句:“前辈如果要考虑,希望能趁早决定,毕竟晚辈现在身体并不强健,恐怕撑不了太久。” “趁我还活着,还有能够兑现我承诺的能力,前辈早一日决定,也好早一日放下心来,于你我都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对面的男人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纵容叶子安同柳怀远两人在剑宗住了下来。 虽然他未曾当面答应,但此举已然证明他默许了叶子安的那个提议,也是接纳了柳怀远的表现,可不愿意在明面上点头,恐怕也是信不过叶子安。 一个将死之人,说他有制衡魔族的本事确实很难以令人信服,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天岚宗现如今已经无计可施。 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叶子安这个外来者的身上。 这二人入住剑宗以后,叶子安马不停蹄就为柳怀远办好了入宗手续,等那些人发觉的时候,柳怀远已经在排队领弟子服了。 沈知节最先发现猫腻,当着剑宗后勤部一众弟子的面,破口大骂叶子安不要脸。 明明他们掌门还没答应,他就自作主张欺骗后勤掌事的弟子帮柳怀远入宗,这不就是欺负他们剑宗现在人少,有空子可以让他钻吗? 他骂的慷慨激昂,仿佛叶子安做了如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说得急了,他上来就动手推搡,却没想到叶子安顺势躺了下去,一动不动瘫在地上碰瓷儿。 “你,我,你……” 沈知节一下子红了脸,不知所措地看着地上一副弱不禁风模样的叶子安,好像突然间想起对方是个要不久于人世的人,一下慌了神。 “你,你哪有这么弱。”沈知节用手指着他,硬着头皮往下说。 叶子安翻了个身躺平,两手一摊,轻轻挑起眉头道:“你什么你,我什么我?” “我告诉你,我现在可是身负重伤,时日无多,你们掌门还等着我不久以后替天岚宗解困,我有点特权怎么了?” 他不满地拍拍地,拍起一堆尘土,呛得他眼睛发红。 “再说了,我就只是给他办个入宗的手续而已,又不是说背地里把掌门的位子偷给他了,值得你这么兴师动众地追究。” 瞅瞅你们剑宗,现在死的都没剩下几个人了,还在这儿挑肥拣瘦,甚至当着一群人的面质问他,这不是不给他面子吗?!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可丢! “更何况是你们掌门允许我留下,你脑子不聪明,听不出他话中深意我能理解,只是以后莫要再犯了,若还不信你大可去向他求证,看看他怎么说。” 沈知节瞪着那双乌黑的眼睛,杵在原地半天最后憋屈地走过来扶他,贴在他耳侧小小声地道了句歉。 听得叶子安差点忍不住笑开。 他俩交谈之间,柳怀远已经由专人替他办好了入宗的各种手续,然后转身跑回来寻找叶子安,找到了便紧紧不离地牵着。 “你为何如此护着他。”一直以来,沈知节都很纳闷这个事情。 “你们不过萍水相逢,你与姚沛也仅仅是有一面之缘,而且据我所知,姚沛极其不喜这孩子,你一个外人,为何对他百般维护甚至不惜以命换命来救他。” “我看他心智未开,哪怕你死了,他很快也会忘记,留不下一点痕迹的。” “忘了便忘了吧,我们未来总有机会再见,我救他与其他人无关,应该说我遇见姚沛来到天岚宗,一切都是为了救他,让他好好活下去。”叶子安淡淡地说。 他已经死过几次了,尽管对之后的死亡仍有恐惧,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都称不上是害怕。 至于说柳怀远会忘,可不见得。 上次他俩借传音镜通讯,柳怀远那后槽牙都几近咬碎的声音还依稀回荡在他耳畔。 别说忘,那黑心肠的保不齐要为此记他一辈子,当然能记一辈子也是好事,除了那迟迟不见动静的好感度让他着实感觉有些挫败。 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难不成这人是块木头,怎么一丢丢的好感都没有。 也不,柳怀远可不是什么木头,他十几年后还敢对方洋死缠烂打,装模作样,他可怕得很呐! 叶子安不敢动气,稍微有点不快就觉心中郁结,气血翻涌,马上就要噶过去似的。 只是越想他越不甘,伸手捏住小孩儿的下巴,抬起来与他两眼对视,他恶狠狠地朝着小孩儿说:“算了,你最好还是记得我,不然我心里不痛快。” 柳怀远小心握住他的小臂,在叶子安的强迫下连着点了三个头。 见其如此,叶子安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松了力气,任柳怀远小心地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牵在身侧,明明亲近的不行,好感度却低的可怜。 那十几的好感度让叶子安有几次都想拧开这小孩儿的脑袋看看,看看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叶子安极少会在柳怀远面前提到未来的事情,他不久后会死已经是注定的事情,没有必要谈论那些不会存在的事情。 而他不提,柳怀远也不会主动问。 柳怀远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但他不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如今身在天岚宗,身不由己,他得依靠叶子安,靠叶子安替他扫平一切障碍,靠叶子安为他铺平之后的路。 哪怕他听到叶子安得死,却依旧觉得两相对比之下,自己的未来才更加重要。 这个人死了就死了吧。 总归是其自愿的,也非旁人威逼他,胁迫他,这个人愿意对他好,愿意为他不惜搭上性命,他便全部一五一十接受下来。 他想,自己未来也不一定会再记得这个人。 毕竟那女人才死了几天,他已经渐渐记不清对方的样子了,想来这个人未来也会是如此,不消太久他便会忘的一干二净。 所以哪怕现在他心口发堵,冲动地想要抓住对方,却也强压下去这些思绪,等着未来一天,这些零碎的事情从他的记忆里彻底消失。 第29章 师兄这是强人所难 帮柳怀远办理好入宗手续以后,三人转身往回走。 柳怀远依旧还是那副发育不良、蔫了吧唧的小白菜模样,怀里抱着弟子服和一把宗内弟子都会配备的新手剑。 这之上还摞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所有物件累下来的高度几乎都超过了小孩儿目光平齐的位置,柳怀远看不清路,走两步就往叶子安身上撞。 叶子安后来看不过眼,索性伸手过去把东西都捞了过来自己帮忙拿着。 手上空空的柳怀远看了看他,接着小心地攥住他下袍的一角,亦步亦趋跟于左右。 沈知节有事在身,半路便走了,剩下柳怀远陪着叶子安一路走回了二人暂时歇息的那间院子,而方洋在此已经等候多时。 院子不大,一眼尽收眼底。 他们俩的身影刚刚出现在院子外的那条小路上,站在叶子安门前的方洋便远远瞧见了,然后从台阶上下来,来迎他。 “叶师兄,这是掌门特意叮嘱我过来送给你疗愈内伤的丹药,对你的伤势有缓解之效。” 从上次同剑宗掌门见过一面以后,叶子安便挂名在天岚宗下,化名叶林,混了个内门弟子的头衔,方便他在山上随意进出。 至于对付那魔头一事,急不得,需得他身体恢复几分,至少得看上去能够唬人的程度才是,因而他近来几天都在山上养伤,灌了各种各种可以减轻伤势的药。 他的伤已经治不好了,唯一能做的只剩缓解伤势,为他止痛,让他尽量看起来容光焕发精神饱满。 “掌门师叔让我带句话给你,说是你的伤势已不能再拖,若是有十足的把握,就该行动了。” 叶子安点点头,接过那一堆瓶瓶罐罐绕开方洋往后面屋门紧闭的房间走去。 方洋一边说着一边跟他上来,柳怀远则在原地顿足,出神地看着,直到方洋的身影也进入房间之后,他才恍然大悟一般急急追进去。 屋里头,叶子安扶着桌子,脱了浅蓝色的外衫,褪下里衣,把身上缠绕的一层层纱布依次揭了下去。 伤口附近的血肉已经开始愈合。 外伤最是好治,严重在他身上数不清的内伤,他的内里就仿佛被搅碎了,根本毫无疗愈的可能,那些一瓶瓶一罐罐全是强效的止痛药。 只有彻底麻痹了痛觉,他才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自他穿越至今,没有哪一次死前让人这般痛苦。 柳怀远每次下手干脆果决,疼痛只是一瞬间的事。 可如今他内里早都碎烂不堪,呼吸经过心脉引来一阵阵钝痛,只有大剂量的服用这些疗伤的药才勉强能止痛。 柳怀远的心里异常清楚。 偶尔夜里他还能听见叶子安因为疼痛而压抑不住的抽气声,看见那道蜷缩在床榻上微微发抖的背影。 在叶子安被疼痛折磨得辗转反侧入睡困难的时候,柳怀远就在另一张床上默不作声看着他挣扎的背影,不说话、不吭气,静的仿佛不在一个屋里。 “叶师兄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方洋站在后头为他上药,动作轻缓至极,“如果要走了,提前告诉我一声。” “怎么?你舍不得我?还是你想跟我一起去,年轻人别太好奇了。” 叶子安把玩着方洋腰际的那枚玉珏,脸上笑嘻嘻的,可方洋稍微力道重一些他又得拉下脸来叫疼,反反复复好几回。 “想多了,”方洋冷脸白他一次,“念在你我师兄弟一场,你若提前与我说了,等到时候我还有机会替你收尸。” “收尸倒不必,你把我火化了吧。”叶子安说。 “不然我万一诈尸,吓死剑宗剩下那些独苗苗怎么办,哎呦……” 叶子安疼得肩膀一缩,躲得撞在了柳怀远身上,小孩儿的手指扶住他肩膀,欲言又止地瞄了眼他身上那些外伤印子,想说什么又还是没说得出口。 “最近山下流窜的魔修变多了,估计是那魔头的眼线,你的计策当真好用吗?别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方洋对他之前所说的计策似乎不抱多大希望。 “你且放心,我既提了出来对策,就说明我有把握实现。” 得亏他前五世情报收集的够多,传闻里当年天岚宗解除困境便是用的这个计策,那他复刻一遍没有问题吧。 “我是怕你的身体撑不住。” “掌门师叔算过你的命格,最多还有三天时间,你最长也就活到三天以后了,所以他才特地叮嘱我给你带话。” ?你礼貌吗? 叶子安一口唾沫梗在嗓子里,咳嗽的时候带着血涌了出来,算是真切体会到所谓只剩下三天时间的意思。 他四处找东西想擦一擦,最后是柳怀远递了一个黑色帕子让他用。 “你不这么说,我觉得我至少还有四天的时间能活。”叶子安擦净嘴边的血迹,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感觉心胸稍微舒畅以后,他看向了给他递手帕的小孩儿。 柳怀远站在他面前,脸上看不出悲喜的情绪,不知是对生死没有概念,还是说单纯对他过于冷漠。 叶子安这会儿还记得要控制情绪,努力不去计较柳怀远的反应,但一想到对方对他聊胜于无的好感度,又没忍住一下子气血上涌,吐了满床。 “你稍微控制控制吧。” 方洋见他这样也是有被吓到,连忙喂了一颗药给他,“照你这样下去,恐怕很难迷惑得了那个大魔头。” “你懂屁!”叶子安一边擦嘴一边骂。 他没好气地白了方洋一眼,然后招招手示意柳怀远走近一点,说:“方师弟,咱俩也算过命的交情了,以后他,我就交给你来照顾了。” “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想想,这剑宗上下,唯一真心待柳怀远的只有方洋,沈知节他没见过,估计也是跟方洋一样常年在外,总之是没打过照面。 思来想去,由方洋照顾柳怀远最合适不过。 他这也算是跟着剧情走了。 更何况他都为天岚宗做到这份儿上,让人帮忙照看一下他的任务对象,不过分吧。 “叶林,他才八岁。”方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叶子安不以为意,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才十岁。”方洋继续道,“你让我,帮你照看他?是不是过于强人所难了。” 你还知道你十岁呢,你不说话装着高深莫测的样儿,哥们儿以为你250岁呢。 “不一样。” 叶子安煞有介事地摇摇头,然后开始有凭有据地反驳他道:“他这人脑子有病,你没有,懂吗?” 方洋一愣,被他堵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像是不能置信一般,他转脸打量了一下近在咫尺的柳怀远,每每三人面对面,柳怀远身上违和的气氛和眼神都会消失不见。 可私下里,叶子安看不见的地方,对方又冲他横眉以对,眼神威胁。 有病,有大病。 “你还看什么,我为他难道不也是为你们天岚宗,我牺牲这么多,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得考虑?” “再说了,你不也看出来他有病,照顾病人,人人有责,你难道就不能多一点善心多点爱。” “答应,我答应还不行。”方洋满头黑线地叫停他,脸上稚气未脱,却已经看得出极其不耐。 在他二人逗嘴间,柳怀远目不斜视,全程只看着叶子安,眼神晦暗不明,直到青年说完了话看他,他的视线都未及收回。 第30章 师兄要当救世主,师弟要当沉沦的彼岸花 “叶师兄,我看他……”方洋踌躇着开口,但在那两人齐齐向他看过来的时候,却欲言又止,犹豫到底还是住了嘴。 “没什么。” 他摇摇头,不再看柳怀远,“师兄你好好休息,要是决定了,动身以前务必托人给我带句话,让我心里有个数。一会儿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方洋倒也不是催他,只是按照剑宗掌门的吩咐将话原封不动带给了叶子安。 甚至说他也不想看见这场景,说得多了反而有种是他催促叶子安去送死一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方洋亲眼见证过亲近的师兄师姐挨个倒于血泊当中,因此感触最是深刻,他不忍见叶子安去送死,但他自己又无力改变,只有逃避。 他走后,屋里便又剩下柳怀远和叶子安面对面。 叶子安动作利索地套上了衣服,系好那条水蓝色的腰带,塞在他兜里的那枚合欢宗弟子的玉牌悄然掉了出来。 说到底他不是这个时间线的人,从上次那个魔头看到他的腰牌那会儿起,他就把这东西藏在身上不外露,入天岚宗也是起了个假名字。 柳怀远知道这些,但跟在他身边也没问过什么,不知是反应迟钝,还是看出他有意隐瞒的打算。 玉牌掉到地上,他还没来得及捡,柳怀远已经抢先一步拾了起来给他。 叶子安眸色深邃难辨,目光从小孩儿的脸下移到了那只枯瘦的手上。 合欢宗的玉牌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此刻被柳怀远拿在手上,一黑一白两相交映,有种极其异常诡异的美感。 叶子安垂眸注视着玉牌上他那道名字刻印下的痕迹,思索片刻,把柳怀远伸过来的手推回去,说道:“留下吧,就当是给你留作念想。” “以后你要是想起我,有东西能拿出来看看也好。” 柳怀远忘记他的概率至少有九分大,叶子安死了以后自然不能控制让这小孩儿时刻都记得他。 他只好尽可能多地留下一些让柳怀远难以忘记,一看见就会想到他东西。 跌入结界裂缝当时,他身上带的东西本来也不多,看来看去只有这块纹有叶子安姓名的合欢宗首席弟子玉牌与他最为相关,干脆就给柳怀远了。 “好好收着。” 见柳怀远呆愣于原地,叶子安很不耐烦地轻轻“啧”了一声,然后牵引着小孩儿的手帮其把玉牌揣进胸前的位置放好。 玉牌是叶子安首席弟子的象征,内里也有一股他的心脉灵力。 只要柳怀远不把那东西丢掉,玉牌里的灵力就会一直和小孩儿体内属于叶子安的一魂一魄有所感应,这感应不会对柳怀远有任何伤害,唯独一个作用。 让柳怀远无时无刻都不得不记得他。 “这东西我赠予你,你务必收好,一刻也不许离身,听明白了吗?”叶子安威逼利诱有一套。 他伸出手捏住小孩儿的衣襟,做出一副凶相,让小孩儿记住他的话,好像生怕他一死柳怀远就如脱缰的野马那般,立时不受他控了。 “哪怕沐浴洗澡也不许摘下来。”他又补充道。 柳怀远被他揪得往前趔趄了一步,撞进叶子安怀里,耳边响起对方没有多少威慑力的逼迫与利诱。 近在咫尺,柳怀远隐隐听见青年胸口阵阵的心跳声。 搏动的声音微弱又缓慢,像是佐证了这个人很快就要死,柳怀远突然脑子里一片混沌,聚不起注意力,于是也没听清叶子安说什么,只是一味顺从点头。 直到对方心满意足以后,松开了他。 “时辰不早了。”叶子安看看外头残阳西落映照下的那片晚霞,“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你拜入天岚宗,有自己的寝居,便回你那地方休息吧。” 以往柳怀远都宿在他房里,像是害怕周遭的一切。 叶子安前后苦口婆心地说了他几次,也没能说动这小孩儿,今日柳怀远反倒是头一次乖乖地应了,不需要叶子安再多说一句来赶他,而是自己主动离开。 他觉得柳怀远应该是知道什么。 他甚至都怀疑柳怀远是不是从始至终都清醒,在算计他。 但每每瞧见那个刚刚个头至他腰际,神色懵懂,不论走到哪儿都得要他跟着,以及目光时刻在众人里寻找他的柳怀远,又觉得是他在杞人忧天。 可要说不是装的,那个聊胜于无的好感度压根无从解释。 叶子安想得一多就头疼了。 他关上门,合上窗户,不让外头的穿堂风吹进屋里,如此才感觉那阵阵的头疼稍微缓解几分。 他呼唤系统,问柳怀远的好感度。 系统最近慢的不行,等他坐在那儿开始忍不住犯困,打瞌睡,突然在他识海里炸响一道机械音,差点给他当场吓尿。 ——查询到柳怀远当前好感度:20。 叶子安忍无可忍地朝着空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会儿药效还没过,他大喘气的时候仅仅只有胸腔当中在微微作痛,比他前几日半夜被痛醒的感觉强的多。 他的灵脉几乎失去了所有感知,感觉不到灵力流动,吸纳不了空间灵气,连带着他对身外气息的感知也急剧减弱。 他现在的外表瞧上去与常人无二,甚至更显得容光焕发,精神十足,但实际上不过是其油尽灯枯前的回光返照,他的精神全靠那些疗愈的药吊着。 剑宗掌门为他卜的那一卦实在太准了。 叶子安忍不住感慨道,他觉着他的时间最多最多也就能撑到三日以后的傍晚,再坚持就实在有些强求了。 想到这儿,他从柜子里取出来了那枚属于姚沛的首席玉印。 然后就在床头坐着,静待夜色更深,直到整个剑宗都沉没在一片寂静中,他身披夜色慢慢推开了门。 柳怀远的房间在他对面,看着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他走下台阶,喉咙顿感一阵发痒,扶着墙咳嗽了几声,殷红色的血沿着手边凝成黏稠的血液滴落在地上,一点声息也不见。 头顶飞过黑色的鸦,停在柳怀远的屋顶上小憩了片刻,叶子安觉得晦气,于是悄悄赶开了栖在此处的黑鸦,步子恰好到了小孩儿门前,却没进去。 屋里头黑漆漆的,床上的小孩儿睁着暗红色的眼睛,静静看着门上那道影子,听着外头压抑的咳声,混着脚步声,越来越远。 是叶子安走了。 第31章 师兄要开始秀操作了 夜里黑,路看不清。 叶子安走得缓慢,好久才从剑宗内门走到外门,又自外门走到天岚宗门口。 他所站之处前方就是下山的路,有一道黑影孑然倚靠着右侧石柱,无声无息,跟暗处的鬼魅似的,直到叶子安靠近他才出声。 是沈知节。 “叶师兄动作好慢,我在此地已经等了你许久,差点以为你今夜就不来了。”沈知节的脸隐在黑暗当中,看不清,语气也和白天的不太一样。 他说完话便向着叶子安走来。 “你在这儿等我干什么?”叶子安不免生出些疑虑。 问话间沈知节已经来到了面前,这种距离下借着微弱月光,叶子安还是能够看清沈知节姣好的面容,只是有点暗。 “你为天岚宗解困,我身为剑宗首席弟子,岂有让你一人奋战的道理,这也是掌门师叔特意嘱咐我来帮衬你,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胜算。” 沈知节的脸上看不出对之后即将面对的事情的担忧,反而轻松得很,这让叶子安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恕我冒昧说一句,剑宗同期恐怕不剩下几个人了,你跟我走这一遭,说不定便是有去无回,这于天岚宗而言岂不是莫大的损失。” “依我看你就留下吧,我有十足的把握兑现我早前的承诺,你不必特意陪我。” 他之前以为沈知节是因为外出游历迟迟未归,这才导致两人在未来根本没有见过一面,可按照现在这发展趋势,沈知节别是死了吧。 “这你大可放心,其余的事情我已经安顿好了,方洋那小子你别看他年纪小,资质可是非常不错,不用多久就会赶上我了。” “想必师兄师姐他们在的话,也不会让你一人去对付那魔头的。” 剑宗如今同期的首席准确来说只剩下沈知节了。 他是那一辈里年纪最小的,按理说担不起首席的头衔,奈何前面的人死光了,他才顶上,担起庇护天岚宗的重任。 “而且有我同行,师兄必胜的概率才能高一分,若你赢了皆大欢喜,届时有没有我天岚宗均能自处,若你输了,有没有我,天岚宗都难逃覆灭。” “所以这一行我必须与同同去。” 沈知节分析出的利害关系极其准确,叶子安找不到理由能反驳。 而且就看未来发展的趋势,沈知节死在那里恐怕也是必然,否则没理由他前前后后活了五次,没有一次见过对方。 不让沈知节跟着,这万一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凭他还不一定能解决。 最后,他默认了沈知节跟随他的打算。 两人并肩朝着山下走,沈知节在半路拿出来一个布娃娃交到了叶子安手里,说: “这是姚,姚师姐的傀儡娃娃,我从她的房间里寻到的,想着你说的那个计策可能会用到,于是就带来了。” “还有这只狐狸,是姚师姐的灵宠,我暂时阻断了它和姚师姐之间的共生契约,兴许也能派上用场。” 灵宠与宿主同生共死,这狐狸坚持这么久没死着实是让叶子安有点惊讶。 他摸了两把狐狸软乎乎的白色毛发,有点惋惜问道:“没有办法解开它和姚沛的主仆契约吗?” 能解开便有生路,解不开便死路一条。 “姚沛师姐已死,灵魂消散,不具备解开契约的前提了,而且姚沛师姐的修为境界在我之上,她的契约我解不开。” “不过你确定那魔头,对师姐真的有过真心吗?倘若他根本不在意,那我们的努力不是白费了。”沈知节问道。 叶子安的法子说白了有一个致命性的前提条件,就是那个魔头对姚沛必须有付出过真心,至少是在意姚沛的。 否则一个千年修为的魔族,在不被任何外物牵动身心的情况下,他们压根就没有胜算可能。 叶子安记得他们这是本狗血言情励志小说来着,也不是什么某点大男主修仙流,那个魔头拿的剧本一看就是追妻火葬场狗血剧情流。 凭他几十年阅文无数的经验,再加上他俩初次见面的场景,他就不信那魔头对姚沛没有一点在意。 “你还小,不懂这些也正常。”叶子安煞有介事地拍拍沈知节的肩膀。 “你只要记住一会儿见到他别穿帮了就行,毕竟你姚师姐的肉身还在他手上,你要是露馅了那咱俩都得完。” 姚沛焚魂引来天火,身体都被烧得一干二净了,也不知那魔头从哪搞来的肉身炼作傀儡,还天天放那楼里当成姚沛锁着。 说他不爱都没人信。 两人来到山下,沈知节率先感知到那道幻境的结界。 那魔头把幻境设在此处,姚沛死了也不见他收手,一天天地守在这儿好像是故意震慑天岚宗似的,叶子安百思不得其解。 这地方出来难,进去倒容易得很。 两人踏入幻境地域,各自把命器召唤了出来握在手里。 叶子安本来不想唤的,他这副身体已经处于强弩之末,再强行驱动灵力只会加速他的身体走向衰败,但为了装样子还是咬着牙把剑握在了手里。 “叶师兄是火系灵根?”沈知节瞧了一眼他的法器,眸色渐渐深邃,盯着一阵儿忽然问他道。 “嗯,怎么了?”叶子安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没什么,就是问问。” 幻境里的样子与叶子安先前离去时的模样别无二致,地方还是这个地方,黑漆漆的树林之后依然孤零零矗立着那座高楼。 沈知节怀里抱着姚沛的灵宠,原本安静乖巧的小狐狸进了幻境忽然在沈知节怀中挣扎起来,几次三番想跳下去。 沈知节用手压着狐狸的肚子,把姚沛常用来玩的傀儡娃娃与狐狸抱在了一起,不消一会儿,骚动不安的狐狸用爪子扣着那个傀儡娃娃消停了下来。 “一会儿见我眼色行事。”叶子安在踏进楼里以前冲沈知节说。 两人直奔二楼而去,目标即是姚沛的那个房间,只是踏开房门以后,没有看到那个魔头的身影。 姚沛孤零零一个坐在床边,双目无神地望着正前方。 沈知节似乎很久没有见到对方,见了姚沛就要冲过去,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叶子安按下了。 他伸出手按住沈知节怀里那只蠢蠢欲动的白毛狐狸,神色未变地道:“别急,又不一定得用那副肉身。” “你姚师姐的元神,那一副傀儡躯壳估计承不下,别忘了我们此行目的所在,拿走东西即可,那副傀儡带与不带,没有什么影响。” 话虽这么说,沈知节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摸到了床边,在他即将触及姚沛时,房里聚起一团黑雾,有人自当中走了出来。 熟悉的打扮,熟悉的味道,是那个差点把他打死的魔头没错了。 居然听墙角,好贱! 第32章 任务对象已修正,师弟要坐冷板凳了 沈知节身手矫健,在那团黑雾即将要包住他的前一秒闪了出去,与不远处站着的叶子安肩并肩。 “没想到,你竟还没有死。” 男人的声音多了丝讶异,像是没有料到叶子安会完好无损毫发无伤地站在这儿,甚至于精气神看上去比起之前都要好。 “托你的福,哥们活得好好的。”叶子安冷笑一声。 “伶牙俐齿。你侥幸逃脱不夹着尾巴苟且偷生就算了,还跑回来,是特地回来找死的吗?”银质面具后的那双红瞳泛起冷冽的光,语气沉得仿佛恶魔的低语。 “沈知节?连你也来了。”他佯作刚刚看见沈知节的样子,故作姿态道:“怎么就剩下你了,其他人呢?” “林师兄,毓师姐,小师弟呢,怎么不带来,我们老熟人一起聚聚。” “你还不配见他们。”沈知节冷冷道。 “一群死人还同本尊谈配不配,”男人轻轻嗤笑一声,“怎么,你特地来找我是想跟我说你也想去见他们了,这是希望我送你一程?” “与他废什么话,我们今天是来夺回姚沛的东西的,有了那些,姚沛便可以重塑神魂复生,还等什么。” 叶子安说完拔剑出手。 沈知节紧随其后。 两人不出三个回合齐齐败下阵来,叶子安已然支撑不住,握剑的手指微微颤抖,若非沈知节在旁,他一定当场露馅。 男人看着从沈知节怀里跳下去,落在那具傀儡腿上的白毛狐狸,眼睛微微一眯,随即转脸又望向摔在角落的那只傀儡娃娃,笑道:“这又是什么对付人的手段?” “那个女人已经神魂聚散,不是你亲眼看见的吗?叶子安。”男人叫他名字。 之前一战,叶子安落下风,证明身份的玉牌被其看过,便记住了。 “没想到你竟如此无知,待在剑宗十几载,竟连剑宗活死人肉白骨的秘术都没有听过吗?难怪,你费劲心思留住那一副肉身却不救她。” “原来你是想救,救不了。” “巧言令色!” 对方像是被他戳中了痛处那般,脸瞬间冷了下来,抬脚踩住叶子安带血的脑袋,带了些愠怒开口:“那女人就是本尊杀的。” “本尊为何要救她,我留下她的肉身不过是为了借此羞辱她,羞辱整个剑宗,整个天岚宗,救她,从未想过。” “嗬,这话你也就能骗骗自己。”叶子安笑道。 背后的沈知节在他眼神示意下,已经开始偷偷摸摸搜刮视野范围内可见的姚沛的物件,一件一件往兜里揣。 被那魔头发现以后,一掌击开,整个人腾飞而起撞到柱子滚了下来。 “剑宗几时有了能聚魂令人起死回生的本事,本尊倒是好奇得很。” “好奇?我看你是想知道剑宗复活姚沛的法子然后去复活她吧,姚沛若是复活以后看到的人是你,只怕又会选择焚魂与你同归于尽,你可当真可怜。” “你说本尊可怜?”男人缓缓将脚移了下去。 他站在屋子中央,目光环视过一圈,发现周围散落一地全是姚沛的东西,都残存有姚沛的一丝灵力,末了,他又将视线转回叶子安身上。 “看来,你也是靠那法子恢复的。” 叶子安有点庆幸这比心高自傲,没有一上来就探他的身体状况,否则他能当场穿帮给人看,这会儿挨了几下,装也不用装了。 “你们想复活姚沛?痴心妄想。” 男人缓缓走过去,一件接一件把地上姚沛的那些东西都拾起来,悉数堆在那具傀儡身边,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叶子安身前,用脚尖把人挑了过来。 “那女人的玉印居然也在你身上。”叶子安眼睁睁看着对方把姚沛的首席玉印从他身上拿走。 沈知节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提起剑便刺来,最后又是被人击落,倒在地上彻底失去活动能力,只能靠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只要我毁了这些,姚沛便再无复生的可能了吧。”男人站在傀儡身边,手里攥着那枚玉印。 捏爆的瞬间,傀儡周身的那些物件,连带着那只白毛狐狸瞬间燃起黄色火焰,将那二人和身边物件包裹在一起。 叶子安也是没想到,忽悠这比上当居然会如此简单。 他提前让剑宗掌门在姚沛的首席玉印上动了手脚。 只要被毁,或者有人想要强行提取玉印内的灵力时,玉印内里的那缕心脉灵力便会焚毁,只是一缕不足为惧,需要更多来自姚沛的心脉灵力。 他起初还怕这魔头不在意,倘若对方当真不在意姚沛,那他们演这一出恐怕压根忽悠不了对方上当。 只是没想到这人拿的其实不是火葬场剧本,压根就拿了火化剧本啊! 他没想到这比会疯到宁可毁了姚沛所有东西不让其复生,也不接受姚沛可能会复活的事实。 那火威力不如天火巨大,制衡不了那个魔头太久。 叶子安见机,摸近那个浑身上下都燃起橘黄色火焰的男人,用特制的匕首刺入对方心脉,取了三滴精血以后倒地滚开。 橘黄色的火焰从对方身上延至了他这一侧,扑不灭吹不熄,这就是这个办法里最大的弊端,他想不到如何能够接近对方又能拿到这三滴精血。 想来想去,最后想到这个办法。 实在是时间紧急了一些,不然他觉得他还可以想到更好的办法。 他把收集来的那一小瓶血抛给了远处的沈知节,用口型催促对方快走,毕竟这火牵制不了魔头太久。 当务之急必须赶快把这三滴精血带回剑宗,这三滴既是救柳怀远的办法,又是防止这个魔头事后报复的关键性道具。 他走不了了。 沈知节踉跄着爬了起来,握紧手里的小瓶,临走以前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好几眼,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硬撑着走了。 “你好本事,敢算计本尊。”沈知节走后不久,那魔头便脱离桎梏走过来。 他一脚踏在叶子安的背上,踏碎了青年的脊骨,却还不解气,转而重重踩在叶子安的那条手臂上,“你可知欺骗了本尊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叶子安这会儿内伤外伤叠加,嘴里不断向外涌出鲜血,对方似乎终于看出来他之前的伤根本就未曾被治愈。 “原来你的伤根本就没好。你伙同沈知节欺骗本尊,说是能够复活姚沛,也全都是假的!” “是,你说的没错。”叶子安趴在地上抬不起头,“我就是骗你来着,谁叫你这么无知轻而易举就被人骗了。” 同时,剑宗内门,柳怀远被钻心的疼给疼醒了。 他身上有叶子安的一魂一魄,稍微会对对方经历的事情有所感知,叶子安实在是太痛苦了,这种感觉透过灵魂,传递了一部分感知给柳怀远。 柳怀远躺在床上,摸出胸口的那枚合欢宗玉牌,紧紧握在手里,那双红瞳紧紧看着头上漆黑的屋顶。 静谧无比的空间里,慢慢响起玉牌崩开碎裂的声音,随着这动静越来越大,柳怀远手里紧握的玉牌碎成了几块,颜色也立时黯淡下去。 他却好似没有察觉,紧紧握着玉牌不松手,任由玉牌碎片锋利的棱角划破掌心,渗出暗红色的血液。 灵魂上的痛楚一下子消失了。 玉牌上的心脉灵力随着其四分五裂也消逝了,柳怀远听见外面传来渐渐变得吵闹的声音,好像是沈知节回来了。 沈知节说的什么,他听不清。 只是没过几秒,对方便站在走廊上敲响他房间的门,声音划破了一室寂静,也唤回了柳怀远四处飘荡的心神。 ——检测到宿主死亡! ——救赎反派男配任务失败! ——检测到任务对象匹配有误,系统重启中! ——系统重启成功,新的任务对象已修正,请宿主注意查看最新任务进度! 第33章 师弟稳定发疯,师兄跑不动了 叶子安刚刚才从那魔头手底下解脱,这会儿气还没喘匀呢,系统的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直接震得他愣在了原地。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幻听了。 否则怎么听到因为系统匹配的任务对象有误导致重置了他的任务进度。 整整六次的努力,他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一丢丢的进展,眼看着胜利有望,现在跟他说搞错人了要修正,还要重置他辛辛苦苦努力得到的结果? 可别犯贱。 叶子安不死心地让那个人工智障把刚才的话给他重复了一遍。 系统遵循他的指令把那番说辞完完本本一句不变地重述了出来,然后叶子安就受不了了,他开始在系统空间里发疯,一哭二闹三上吊。 说什么也要让系统给他把任务换回去。 ——驳回宿主的申请,请宿主收起消极念头,积极面对。 叶子安才不买账,眼见发疯不行,他立马朝地上一躺,正面朝下,任凭系统怎么催促他也没有起来意思,铁了心要罢工。 然后他就遭到了系统那所谓消极怠工的惩罚。 真是翻了天了,他来这儿这么久是一点人权都没有,被这么个人工智障呼来喝去地做任务,最后就连匹配失误的结果还得他来承担。 尼玛简直是犹太人见了落泪,资本家见了下跪,当真好贱! 系统无视叶子安的拒绝,自动把更新后的信息塞进了叶子安的识海当中,紧接着响起载入重生进度条的倒计时。 叶子安还在地上半死不活地趴着,没想到那low比系统压根就没想要给他休息时间。 ——环境加载完成,祝愿宿主一路顺风早日完成任务。 祝、尼、玛! 叶子安刚骂完不知好歹、毫无人性的人工智障,紧接着感觉身体猛地往下一沉,原本坚硬的地板被柔弱的棉絮替代,他陷进了软乎的床榻里。 榻上铺着一层软乎乎的棉花褥子,褥子上铺着一条棉被,叶子安此刻正好就躺在被子的上方。 他原本便少了一魂一魄,重生带给他身体的负荷差点把他灵魂都撕碎了。 这会儿脑子里涨涨的,系统不由分说塞给他的信息填满了他并不算大的识海,他一时间竟思考不过来,花了半天劲才消化了那些信息。 说是因为系统故障,导致一开始绑定的任务对象出了差错。 柳怀远——根本就不是他的攻略对象。 叶子安差点当场气绝身亡。 他又看看那个被修正了的攻略对象,叫什么,什么沐渊…… 踏马的,他活了整整六次,也没听说过有个叫沐渊的人,所以不出所料,他的任务进度条由先前的20%立马归零,见了底。 攻略的对象换了不说,另外那个阻止柳怀远黑化的任务反倒是留了下来,他是真的觉得这系统有病,有大病吧! 他看上去有那么像sb吗?把他当傻子一样在这儿逗着玩呢? 叶子安一口老血梗在嗓子里,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地消化了整整半刻,才勉强接受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sb任务。 似乎也是发现自己的操作不人道,这次开局系统多给他开放了一些权限,颇有种打一巴掌给个枣的意思。 系统生成的重生点随机到了更早的剧情时段。 叶子安一看,发现是原主动身前往天岚宗当交换生的路上,也是其与柳怀远初次见面的地方。 当前的时间点上,方洋正在外历练,柳怀远在剑宗已经修行了十数载。 恰逢山下妖祟肆虐,有百姓上山求助于剑宗,希望他们能够派人来帮他们降妖,原本柳怀远身份特殊,不便离宗,奈何有些好事的从中作梗,硬是给柳怀远硬薅下山去帮人降妖。 这不巧了吗? 柳怀远下山没多久,正好碰上向剑宗而来的原主。 两人携手降妖,相处的时间一久,柳怀远那副温言软语,人畜无害的表象立马勾得原主摸不着北,直接陷进去了。 叶子安这厢还没理完头绪,空气里突然飘荡起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香气渐渐侵入他的毛孔,只感觉这味道越来越浓,空气越来越热,没过多久叶子安就起了一脑门的汗,头发湿答答地贴在滚烫的额前,视线开始渐渐有些模糊。 他想起这里有只桃花妖来着。 酿了不少的桃香,闻一次就能让人上瘾心神荡漾。 原主身在合欢宗,自小修炼的功法与其他仙门不同,本是不受这香气影响,奈何叶子安缺了一魂一魄,反倒中了招。 他想不起原主来这儿找什么,只感觉脑子里昏沉沉的,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层雾,看不清东西。 挣扎之间,他瞧见不远处桌子上那个香炉上升起一股紫色的熏烟。 他踉跄着跑过去,下意识揭开了香炉的盖子,俯首往下那么一瞧,瞬间鼻腔里满是桃香的那股味道,冲上头顶,让他登时有点失神。 叶子安慌张地往后倒,手扶住一侧矗立于屋间的柱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跌跌撞撞地往门口的位置跑。 这会儿似是夜里,屋里没有点蜡,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走廊上经过一道人影,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屋外的门口,叶子安身形不稳,撞开门以后往外扑了出去,偏偏正好扑在了外面那人身上。 外面的人似乎没有他身量高,叶子安能明确感觉到。 他撞到人以后立马就想起身,但手臂抓住对方的胳膊,怎么也扯不开,随即感觉那道身影离他近了一些,温热的嘴唇覆在了他耳边,说什么,听不清。 他脑子里越来越浑了,眼前飘过一段黑色的发带,他抓住发带的尾部,用力往后一扯,带着那人的脑袋扬了起来,两人于是对视上了。 月光下,少年的脸依旧姣好艳丽,此刻看着他,眼神异常热烈,热到叶子安忍不住想要往后退,想要用力推开紧紧箍住他腰身的青年。 “叶师兄,你躲我干什么?”柳怀远死死搂住他,把头靠在他胸前淡淡地问他。 第34章 师弟还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因为桃香作用,叶子安的神智渐渐迷失在那阵芬香当中,五感像是沉进了厚重的木酒箱里,醉得不能自已。 他脸上觉得越来越热,皮肤上尽是滚烫的热度,透过最外层的外衫,浮于那层浅蓝色的缎面之上。 叶子安失了力气,身体控制不住,脚下也站不稳当,脑子里响起一阵嗡鸣,把外面的声音都盖了下去,他只看得见眼前少年那张艳丽的脸。 看着柳怀远熟悉的五官,发现对方像是在与他说什么,只看得到口型,却听不清那道声音。 柳怀远在宗外穿得比较随意,一身黑色劲装,配一条窄窄的黑色腰带,手臂处带着金属的护腕,头发高高扎成马尾,用一根黑色发带绑在脑后。 发带的尾部攥在叶子安手里,头发被人扯得生疼,他被迫仰起脖子,仰视着对面青年弧度流畅的下颌。 少年皮肤很白,被天上的月光照着,白得不像话,五官明艳绮丽,黑色的瞳孔因为疼痛微微眯了起来,眉尖轻蹙,艳红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不放手,手臂不容反抗地横在叶子安的腰间,力道大的慎人,颇有种要把人按进他身体里的错觉。 叶子安本来神智就不太清醒,冲出来也是为了疏散一下香气引起的不正常的反应。 但柳怀远挡在他前头,身上也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桃香,以致他整个人沉浸在浓浓的香气里,脑袋浑浑噩噩,失了神一般。 他追寻着本能,手指落在柳怀远白皙的手腕上触摸,然后猝不及防地低下头去,嘴唇擦过了柳怀远的颈侧扑了个空。 少年似乎是看出来他的状况,于是在叶子安忍不住想要低头亲他时,微微侧一侧头避开了那道滚烫的热度。 落在颈上的吻烫得骇人,柳怀远捏住青年后颈,把人拉开一段距离才发现叶子安的眼神不太对劲。 叶子安虽然被他揪着,挣扎的力气却也不小,那只攥着柳怀远发带手顿时换了施力的方向,由往后扯改作往自己的面前推。 手指覆在少年的后颈上,捏住发带的一角,把人往面前他好行动的位置压,也不顾柳怀远微微有恙的脸色,硬是冲开了对方的力气,低头亲住少年艳红的嘴唇。 叶子安这会儿彻底失了智,也不尝试再掰开柳怀远的胳膊,反而往前压近,动手去扯少年腰间那条深黑色的腰带。 柳怀远睁着眼直勾勾看他,那双黑色瞳孔隐隐泛开红光,眼中侵略感尤甚,一度开始附和着叶子安的动作,直到青年温热的手没入他衣摆,触及到皮肤。 他手上没有章法,在人腰间稀里糊涂地来回摸索。 少年眸色一滞,接着用力捏住叶子安的脖子,硬是把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紧紧粘在他身上的人撕了下去。 叶子安的力气不小,这会儿嘴唇都是个肿的。 他眼里浮动着清晰可见的情绪,像是上了瘾的动物,拼命想挣开柳怀远的手朝着人贴上来。 柳怀远捏了捏眉心,那双暗红色的瞳孔微抬,无奈地了了叶子安两眼,目光从对方的眼睛慢慢下移到嘴唇上,眼神逐渐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接着,他毫不留情利落地敲晕了青年。 把人放在屋外靠着墙,他走进屋里观察了一圈,最后把那只藏匿在黑暗角落里的桃花妖揪了出来。 每次都是这个把戏,重复五六次他都记下了。 他把人揪出摔在一旁的地上,然后用桌上的水淋了淋手,把沾染的那些香气都洗了下去。 洗到一半,他转眼看向地上被他揪出来哭哭啼啼的小花妖,问道:“这些香都是你制的?” 柳怀远点点桌上的那只香炉,此刻盖子大大敞开,浓郁的香气浸满了整座屋子,少年却丝毫不受影响,自始至终连一个表情都未变过。 “你惊扰到城里的人了。滥制桃香引得城中人心惶惶,你可知错。”柳怀远兴致不高地垂眸撇了眼她。 “劝你速速离去,否则刀剑无眼,你可是要吃好些苦头了。” 天岚宗收妖自有一套规则,伤人性命者不留直接斩杀,扰乱秩序者必先劝诫,若不应则废弃修为将危险程度降至0。 柳怀远一直觉得这规则实在多此一举。 但他现在身在剑宗,自然是要守剑宗的规矩。 小花妖看上去似乎刚才化形,被柳怀远吓得泪眼汪汪,连连点头以后提起裙摆就要跑路,可才转身,就听身后的声音响起。 柳怀远突然叫住了她,低沉的嗓音顿了一下,冷不丁地说:“把你制的那些妖香都留下,你再走。” 小花妖循声回头,看着少年微微肿起的嘴唇,思索片刻,献殷勤似地把一堆瓶瓶罐罐掏了出来放在柳怀远面前,然后依次为他介绍起来。 “这位仙长,这些都是我炼的。我现在通通都给你,而且我制的香不会对人身体有害的,我也没有伤过城里的人。” “你就放过我吧。” “我见你与那仙长关系匪浅,你们用我的香,不但不会对身体有损伤,还会精脾健气提升修为的呀,我把这些都给你,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吧。” “我保证我再也不来城里了,再也不会胡来了。” 柳怀远一哽,有种被戳破心思恼羞成怒的感觉,他眉头紧皱,脸蛋冷下来,然后正义凛然地训道: “我们修行之人心向正道,怎会用你这妖香。” “我将其留下不过是防止你再出去惊扰城中百姓,再者,你要不听劝诫再胡来,我也有能抓到你的法子。” “好了,你滚吧。” 小花妖怨怼似得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反驳的胆子,在柳怀远最后的声音落下,她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一堆瓶瓶罐罐放在桌上,柳怀远依次将其销毁,只是到最后一个小罐,手上动作微微顿止,不知想到什么,把那只罐子便收进了随身的置物袋里。 处理罢,他找到外面的叶子安,没急着把人带走,反而先蹲下,轻轻托起对方腰际挂着的那枚合欢宗的首席弟子玉牌,借着月光仔细打量。 手上一用力,他把玉牌扯下,然后揣进了胸口位置。 第35章 师兄要跑路,师弟破大防 叶子安睡了整整三天。 重生前后衔接的时间太短,他的身体还没缓过劲来,这一躺直到第三天傍晚时分才悠悠转醒,精神头也比先前好上了不少。 醒时屋里还亮堂着,外面夕阳西落,晚霞余晖穿过窗户照亮了室里,落在桌旁的那人身上,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甚至延伸到床边,叶子安手旁。 那道影子会动,时不时飘荡向远又慢慢靠近,像是被风吹的一样,不断变化。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窗户开着,院子里的大树枝繁叶茂,每当有风吹过,卷起枝头的树叶,响起一阵簌簌的动静。 从窗户传进来,还带着几声鸟雀啼鸣。 这氛围太过安逸,安逸到叶子安迷迷糊糊地醒了,却也是半梦半醒,一半神智都沉浸在轻度的睡眠当中。 他还能感觉到窗的那边余晖刺眼,人影来来回回,晃他的眼。 那人逆着光而坐,看不清面容,叶子安困得没有办法思考,下意识地咒骂了一句接着翻过身去躺着,嘴里嘟嘟囔囔的。 桌旁的人听见了,随即起身而来。 少年走到床边站住,黑影投下,叶子安始终睁不开的眼睛一瞬间睁得老大,瞌睡都没了,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转身定睛那么一瞧,床前站着的不正是柳怀远。 叶子安脑子像是被糊住了,半天没声。 他的记忆力出奇的好,好到对小学、幼儿园发生过的事情一清二楚,导致他现在脑子里全是—— 睡之前他压着柳怀远猛亲,伸手想要扯下少年身上的腰带,甚至手都伸到对方的衣服里,摸到人腰上的场景。 柳怀远该不会是想等着他醒以后,杀人灭口吧。 天要亡他! “师兄躺了三天,身子可有不适。”柳怀远还是那副人畜无害、乖巧可人的小白花模样。 “那个桃花妖我已经收服了,等到师兄身体康复,便可以随怀远一同入宗了,师弟已经提前向掌门师叔告知了此事,师兄随我一起上山即可。” 叶子安狐疑地打量着柳怀远的神色,看不出什么,然后又悄悄向系统打听这黑莲花的好感度,结果被拒了。 ——查询失败,除任务对象外,其余人员好感度不可见。 好,真好啊,贱死你这人工智障吧! “不过师兄乃合欢宗弟子,何故会受那妖香影响。”柳怀远状似不解的样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只是那眼神分外炽热,像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吃下去一样。 “恐是我近来身体欠佳,精神不振,一时不察被钻了空子,多谢师弟你解围,我感激不尽。”叶子安抱了抱拳,并不真挚地感谢道。 “同我还说什么谢,太客气了。”柳怀远的目光不变,有种越来越炽热,忍不住就要扑上来的错觉。 不是,你踏马老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叶子安恨不得拿个盖子把他脸遮上,好挡住柳怀远那副恨不得吃了他的视线。 他记得那个小孩儿当时也不是这么看他的吧,明明记性不差,他努力想也只能想起小孩儿黑黝黝的那张脸蛋。 至于表情,眼神,却都模糊不清了。 如果好感度到了,他还能将柳怀远看他的视线往别的不可描述的方向想,关键就是踏马的他走的时候也才20好感度啊! 这么看他做什么,想把他弄死是吧? 啊?啊! “我休息够了,我们今日就上山吧。” 叶子安急不可耐地同柳怀远说。 少年不疑有他,定定看了其半晌,最后冲他点点头,算是答应的意思。 两人随即开始收拾东西,叶子安的包袱里没装什么,收拾起来很快,只是最后临走的时候,他翻来覆去也没找到身上的那块彰显他合欢宗首席身份的玉牌。 怎么找都没见。 那玩意挺重要,而且他对那枚玉牌有所感应,应该就在身边才对,最后的最后,他回头看往陪他一起找玉牌的柳怀远。 忍了下,没忍住,于是问他:“我的腰牌是不是在你身上?” “师兄何以见得?”柳怀远站直了,停下手上翻找的动作,面不改色地反问他。 “怀远并非会随便拿他人东西的人,更何况还是叶师兄你的贴身之物,实在不信的话,师兄大可以来搜。” 柳怀远朝着他张开双臂,说是任他过来搜身,可看着少年微微弯曲的手臂,那副难以名状的目光,叶子安没敢上去,摆摆手应付了过去。 “算了,先走吧,那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他算是看出来了,那块腰牌绝壁就在柳怀远身上。 这瘪犊子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从他醒来就奇奇怪怪的,眼神、动作、神态以及说话的语气,都不正常。 而且他分明感知到腰牌就在身边,不论他走到哪里,楼下、楼上,到处都有所感知,而柳怀远全程就在他旁边跟着,没在他身上就见鬼了。 听他这么说,柳怀远把胳膊慢慢放了下去,脸色还是那样,不冷不热的,但是叫叶子安隐隐感觉,这比好像生气了。 生个毛的气呢? 之后两人一道上山,赶在入夜以前抵达了剑宗。 叶子安先去见了那位剑宗掌门,不知什么原因,似乎上一世的结果保留了下来,那人见到他脱口而出一句“叶林”,差点当场戳穿叶子安。 “……你想去丹宗,为何?”掌门不解地看着他,像是很不能理解叶子安提出的要求。 叶子安从合欢宗而来,主修剑法,属剑修一派,来天岚宗顺理成章也是该待在剑宗门下的,与丹宗根本就不搭边。 “既是来天岚宗交流学习,晚辈也想去丹宗看看,剑修一派基本大同小异,天岚宗下丹宗也享誉修仙界,晚辈就想上去见识一番。” “涨涨阅历,这也是修行的一环。” 开玩笑,他攻略对象都换了,还留在剑宗干什么。 先且不说一直没有那个沐渊的消息,他需得找虞兰生打探一番,光是剑宗那柳怀远都够他吃一壶了。 他还去剑宗,是打算一言不合,让柳怀远又暗地里做掉他吗? “好吧,我让南浔送你去丹宗,兰生会在山上等你的。” 掌门招一招手,从殿外跑进来一个年轻的小弟子,看样子就是那个南浔了,叶子安听从指挥跟着南浔走出去。 柳怀远一直在殿外候他,见他们二人并肩而出,立即迎上来,说道:“南浔,你先去忙吧,由我来带叶师兄也是一样的。” “柳师兄,你不熟悉丹宗的路,还是我去吧,丹宗那里我更熟一些。”南浔毕恭毕敬地说。 “……丹宗?”柳怀远听罢一愣,转脸看向叶子安,满目的诧异和不可置信,“你要去丹宗?你为何要去丹宗?!!” 第36章 师弟歪曲意思有一套 叶子安有种错觉,柳怀远下一刻就会扑上来的错觉。 他也是个怂的,被柳怀远目不转睛地盯着瞧,心里头不免有些发虚,于是不动声色地左移了半步,妄图借着面前比他还低半个头的南浔藏住自己。 结果可想而知,他站在南浔后头,一点没被人遮住,反倒是柳怀远看见他的动作脸色更臭了。 “师兄怎么不说话?”柳怀远往前,不顾中间夹着的南浔,眼神炽热地看向视线躲闪不及的叶子安。 “你为何想去丹宗,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吧,你明明是剑修,修习的也全都是剑修的功法,丹宗那里是炼丹师修炼的地方,师兄去了做什么?” 叶子安捂嘴清了清嗓子,接着顾左右而言他地解释道:“这次我来也是受虞兰生之邀来学习,自然要去丹宗才对。” “虞师兄向其他宗门派出去的交换申请多的是,可没说过让他们都来丹宗,剑修自然该待在剑宗学习……” 柳怀远明摆着是不高兴了。 可眼下叶子安才不把他当回事,不等柳怀远的话说完,他就有些不耐烦,于是直接打断道:“我来了天岚宗,要去何处学习自有我的用意,怎么这丹宗我还去不得了?” 少年的神色立时冷了下来,不复先前的乖巧可人,静静听完叶子安说的以后,他嘴角一勾,露出个极其讽刺的笑容来。 “是师弟僭越了。师兄当然有选择的权利,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怪我,怪我以为我和师兄也算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才会多嘴一问。” “怀远不问了,师兄想去便去吧。” 瞧瞧,瞧瞧这表里不一的模样。 柳怀远嘴上说的和他脸上显露出来的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嘴上说得好听,意思说他知错了,可那表情,跟恨不得冲上来杀了他一样。 老铁你别太荒谬。 叶子安都想不明白,他什么地方又触了柳怀远的霉头,不过就是不去剑宗,改上丹宗的门而已,何故生这么大的气。 他不去剑宗,少个人纠缠柳怀远,这比不是得开心死才对,现在反过来冲他甩什么脸子,真难伺候。 “就劳烦南浔小师弟你带我走一趟。” 叶子安就当柳怀远这是要息事宁人,不再找他麻烦的意思,当即就催促前面的萝卜丁赶紧带他走。 早一刻离开这儿,他就早一刻不用看到柳怀远那张臭脸,幸福的嘞。 “慢着。”柳怀远说。 “我正好有事要与虞师兄说,顺便走一趟丹宗,我虽去丹宗的次数少,但路还是熟悉的,我带叶师兄去就好了,南浔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没忙完吗?” “丹宗路远,一来一回好几个时辰,南浔你的事今日能忙完吗?我看不如就由我替你走一趟吧,我正好就那一件事要办。” 站在二人中间的萝卜头这回没有立刻反驳柳怀远的话,反而等他思虑过后,倒觉得柳怀远的提议十分可行。 叶子安在后面悄悄扯他袖子,暗示这萝卜头别答应,可对方浑然不觉,反倒一边冲着柳怀远道谢一边就要深藏功与名甩开叶子安退下。 “那就劳烦柳师兄你替我走一趟。只要把叶师兄带去丹宗交给虞师兄就好了,他会安排的。” 叶子安这会儿还抓着南浔的袖子,南浔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不慌不忙地把他的手从袖子上掰了下去,安慰似地说:“柳师兄也认路,叶师兄你跟着他去也是一样的。” “不必多虑。” 谁踏马要你安慰啊! 瞧瞧那柳怀远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了! 这南浔是一点眼色都没有,不论他明示暗示,萝卜头一点也没get到,甚至还为柳怀远主动帮他一事而分外感激。 活该当个没名没姓的配角!这是被人卖了都要帮人数钱的脑子! 南浔走后,殿外就剩下柳怀远和叶子安面面相觑。 柳怀远原地站着一动不动,而叶子安正等着他带路,也便立于人对面不动作,他俩就这么杵着面对面看,一直到叶子安看不下去,主动移开视线。 然后听见对面笑了声,很短,很轻的一声冷笑。 “师兄难道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柳怀远说的是问句,可又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 “我没有这么说过。” 叶子安汕汕地摸摸鼻尖,心里嘀咕着他也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他又听见柳怀远的一声冷笑,听得他心尖都在微微发颤,不等他再欲盖弥彰地解释两句,少年的身影从他面前掠过,停也不停地向台阶下走去。 叶子安心脏跳的快,跟上的时候还在左顾右盼,试图看见别的什么人给他壮壮胆。 丹宗确实离得很远。 他和柳怀远先从剑宗下山,经过中间一道密林。 头顶被密林的枝叶拢得密不透风,连光线都少有照进来,这条路是剑宗通往丹宗的必经之路,但依旧没什么人,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树叶簌簌的响声。 叶子安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越是人少,他就越怕。 现如今他又打不过柳怀远,哪怕身在天岚宗,是他在这儿死了柳怀远也肯定脱不了干系的程度。 可他也怕,怕柳怀远暗中作梗,保不齐要给他下什么绊子。 一路上柳怀远走一步,他走一步,柳怀远停半步,他也跟着停半步,两个人中间隔了有一条银河那么长。 终于,柳怀远忍无可忍,回头沉着脸问他:“叶师兄你站那么远作什么?是怕跟着我太近我吃了你吗?” “哈,哪有的事,你别误会。”叶子安摆摆手,笑着打哈哈。 “……”柳怀远望着他眼神复杂,顿了顿又说:“即便真是怕,也该是我怕师兄你才对。” “你,你有什么好怕我的?”连着单杀他六次,居然还说怕,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前些天夜里,我好心为师兄解围,制服那只桃花妖,师兄不是差些强迫于我,难道怕的人不该是师弟我吗?” ??? 叶子安脸猛地一红,舌头打结似地慌慌张张解释道:“我那不是,是那个桃花妖蛊惑了我,我不是有意的,更何况,更何况我那不是未遂吗?!” “所以我才想去丹宗,省得我俩看见都尴尬不是吗?” 叶子安说完就想反手抽自己一巴掌,怎么越解释越黑了。 “所以,师兄想去丹宗只是因为那日我拒绝了你?” 第37章 师兄要找别人,师弟不开心 !他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你歪曲事实别太离谱! 叶子安急赤白脸就要解释,话到嘴边又停下来,他看着柳怀远那张明艳的脸蛋,白到发光的皮肤,突然点头,说: “是,我就是那意思。” 打从原主和他两人第一次见起,柳怀远就一直不喜他脑子里全是那档子事儿,每次拒绝他的表情又嫌恶又不耐烦。 那他还解释什么,柳怀远越是对他避之不及他不就越能离得人远远的。 “你拒绝我,我没面子,我怎么好再待在剑宗,每次看见你多尴尬,你既然知道了就别再问了。” “……”柳怀远沉默了,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难辨。 然后不要人催,柳怀远立马就偃旗息鼓安安分分地转身继续给他带路,两人接下来的一路上半句话都没说。 叶子安是说了的,他说的不多,旨在试探柳怀远,可这黑心肠的一路都在出神,心不在焉,不知道想的什么,他给的打击有这么大吗? 两人走出密林,柳怀远看上去还没缓过劲来,叶子安也是没事找事,解释说: “其实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合欢宗你也听说过,其功法如此,我如今还未找到与我契合的修炼对象,才会这样。” “等我以后找到,自然就好了。说不定这次上了丹宗,就能找到与我神魂契合的修行对象,你别太在意了。” 寻找合适的道侣双修也是修仙界修行之法之一,各大仙门虽然不推崇此事,但也不抗拒,更多是顺其自然。 可叶子安这么说纯粹就是为了应付柳怀远而已。 而不是让这个比进丹宗以后,把他压在床榻上伸手扯他的腰带,还一副大义凛然要慷慨赴死的神色。 两人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堪堪抵达了丹宗,结果寻人一打听,发现虞兰生刚刚离宗,前后都还没有一刻钟。 虽然没能见到虞兰生,但他的二师弟还在山上。 三人见上面以后,叶子安率先表明了来意,对方为他安排了住所,让他先做休息等到虞兰生回来,之后对他的安排再好好地细细商议。 怕他不认路,那人还派了一个小弟子为他带路。 柳怀远说是找虞兰生有事,但上了丹宗没见到人,这会儿也不说走,反而跟着一起要去他的住处看看。 叶子安料想他到了这儿估计也不敢胡来,于是任由人跟上来,也不阻拦。 几人很快抵达了为叶子安安排的住处。 是一间很大的院子,叶子安本来也是合欢宗的首席,故而这次为他安排的住处也是豪华单人大别院。 院子里就住了他一个,别的房间不住人供他放一些杂物。 而他住的房间则是坐北朝南,进了院子右手边的第一个,那小弟子带他到了后便作揖退去,剩下柳怀远和叶子安两人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柳怀远迟迟不走,叶子安也没有要转身进屋的意思,如此僵持不下,他终于是受不了了,提醒对方道:“师弟,我到了。” “你不然……” “师兄想要的契合的修炼对象,不论是谁都可以?”柳怀远忽然打断他,目光灼灼地问。 “那也不是,也得我看得上才行。” “但丹宗杰出弟子也不少,虞兰生他还未有道侣,说不定我们互相看得上,未来能成也是有几率的,我之前说的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叶子安突然觉得是不是他说错话了。 从他在密林里说完以后,柳怀远一路上心不在焉无精打采的,这会儿也不见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东扯西拉问些废话。 让他感觉心里尤其不安。 “我先帮师兄布置打扫一下吧。”柳怀远忽然又踏上台阶,推开他房间的门独自迈了进去。 叶子安不疑有他,速速跟来。 屋里干净整洁,一点灰尘都没有,叶子安看着柳怀远在屋里来回踱步,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他走的累了,不管柳怀远在想什么,自顾自踢了鞋躺上床,一条腿搭在膝盖上翘成二郎腿的姿势,手臂枕在脑后,标准的放松姿势。 因为身体困乏,以致柳怀远还在身侧他已经迷迷瞪瞪快睡过去了。 可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耳畔传来极轻的吱呀一声,是柳怀远把那扇敞开的门合紧了,屋里顿时暗下来不少。 叶子安昏昏沉沉的,感觉床边站了一道人影。 他今日穿的衣服宽松,感觉有温热的触感从腕上传来,少年温热的指尖顺着他的腕往上触,拨开那层里衣,触到底下温热的皮肤。 接着温度就变得烫了起来。 柳怀远的手落在叶子安的衣襟上,看着没入衣领下的白皙的锁骨,眸色一滞,忽然感觉嗓子有些发干。 他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叶子安就醒了,攥着他的手,满目惊恐地问道:“你干什么?!!” 青年猛一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两人大眼瞪小眼,叶子安反射性地就要推开床边坐着的柳怀远,可刚一伸出手就被对方紧紧擒住手腕。 柳怀远把他往面前拉,拉到自己够得到的位置,按住叶子安的后颈,重重一下亲在了青年嘴唇上。 “……”叶子安感觉柳怀远疯了。 他一脚踹在了少年肚子上,捂着隐隐刺痛的嘴唇,皱着眉问摔在地上的柳怀远。 “你疯了是不是?” “师兄既然一直介意我拒绝你,与我有隔阂,我便不拒绝就好了,师兄心中不要因我生出芥蒂,怀远会很难过。” 柳怀远爬起来,一把把他压下去,用手扯他的腰带,整个人随即跨上床,一下子就坐在了叶子安的腰上。 “???你下去,下去!我乱说的,你别胡来!”叶子安一下慌了,他跟柳怀远开始就着那根腰带扯来扯去。 柳怀远这会儿力气不知怎的,大的简直不像话。 扯开他的腰带,手掌顺着敞开的衣摆摸了进去,叶子安脸涨的通红,奋起翻身把柳怀远从身上翻了下去,然后慌慌张张地把腰带往身上系好。 “你冷静一下,我之前就只是随口一说的!” 第38章 师弟的礼数视人而变 没人料到虞兰生会半路回来。 听说叶子安到了丹宗,虞兰生折返直奔叶子安的院子而去,那时候叶子安还在床上跟柳怀远纠缠。 少年束发的发带被扯了下去,丢落在一旁地上,叶子安的腰带也是,没能从柳怀远手里抢回来,被对方扯下来随意丢开,场面有够混乱。 虞兰生破门而入的时候,柳怀远已经骑到了叶子安背上,手攥着对方的腰,正要接下去,突然被人打断了。 正面趴在榻上的青年口齿不清的嚷,脸被柳怀远压进被褥里,负隅顽抗半天只能发出猫儿一样的叫声。 叶子安的里衣被掀了上去,腰上一大片的皮肤露在外面,冷飕飕的,偏偏柳怀远的手还按着,按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有人破开紧闭的房门闯进来,柳怀远反应最快,把叶子安露在外面的皮肤又用衣服给遮得严严实实,确认没有一处遗漏他才转眼看向门口的虞兰生。 他依然保持着那动作不变,手按着叶子安的后脑勺,力道微微松了一些,可人还在青年背上稳稳坐着。 “你们这是,做什么?”虞兰生明显没见过这种大场面,顿时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叶子安努力把脑袋从被褥里拔出来,向虞兰生伸出手正要求他帮忙,柳怀远一把按住他的胳膊,反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面不改色地与虞兰生说: “虞师兄,进别人的屋子以前,要先敲门,这是基本的礼数。” 礼尼玛的数呢! 把他压在床上乱来也算是礼数吗? 叶子安差点气笑了。 他就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考虑柳怀远这个二比,费他半天口舌解释,那是屁用没有,柳怀远好像铁了心要在这儿把他办了。 如果不是虞兰生进来的及时,晚那么一刻钟他都可能清白不保。 叶子安怀着满腔愤懑准备要控诉柳怀远的恶行,少年的手忽然移向了他颈后,不轻不重地按在上面,像是在警告他。 不,不是像,这狗比就是在警告他。 叶子安有点害怕重生时灵魂撕裂的痛苦了,想起来就忍不住微微发抖,所以当下没有办法对柳怀远的威胁做到视若无睹。 少年垂眸看着他,手指轻轻摩挲着叶子安白皙的后颈,眸色一深,从怀里取出来一个能加强他话里说服力的物证——叶子安首席弟子身份的象征。 他把玉牌展示给虞兰生看,接着一脸认真地解释道:“这是我俩的私事,师弟我正要协助叶师兄修炼,被虞师兄你惊扰了。” “叶师兄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说。” 叶子安越听这副说辞越觉得熟悉,这黑莲花胡说八道的本事跟他上一世有一拼,怎么这就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是吧? “让师兄你见笑了。” “是吗?”虞兰生狐疑地皱紧眉头,目光转向自始至终也没说过一句话的人,短短一句反问,却是意有所指。 叶子安这会儿有点生无可恋,脸埋在被子里,无力地抬起手臂来回摆了摆,算是同意柳怀远说的意思。 少年对他这副反应似乎很受用,忍不住扯开嘴角笑了起来,眼睛也弯起一道弧度。 “虞师兄要是有什么事,我看不如明天再说吧,现在这也不是说话的时机,劳烦师兄你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听见门关上的刹那,叶子安心如死灰,一动不动瘫在床上跟尸体似的。 柳怀远的手从他的领口钻了进去,摸到形状清晰的蝴蝶骨,用指腹在上面重重按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印刻到眼底全是喜悦之色。 “你还不承认我的腰牌是你拿的。”叶子安冷不丁质问道。 少年闻言一愣,手里把玩着那只白色的玉牌,淡淡地反驳说:“是师兄你要我时刻带在身上,不论几时都不许摘掉的,怎么能怪我。” 叶子安一噎,没想到柳怀远记得。 这次开局但凡没有更换任务都得是王炸开局,偏偏那天杀的系统踏马的把他攻略对象给换了,靠! 他只好装傻充愣,“可别乱说,我没跟你这么说过。” “那腰牌是我合欢宗的东西,与你有什么关系,还给我。”叶子安朝着背后的柳怀远伸出手,然后感觉手心一凉,似是被人放进来几块石头一样的东西。 他拿下来一看,是玉牌的碎片,和他那块腰牌一模一样,想来应该是他走前留给柳怀远的。 但是他当时死了,玉牌也便碎了。 “你给我一堆什么东西,我要我首席弟子的腰牌。”叶子安把那些碎片丢出去,砸在地上散落四周。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他背上的柳怀远一下没了动静,静悄悄的实在可怕,正当他准备说点什么,后背一轻,是柳怀远翻身跃了下去。 背对着他,少年把摔落四周的玉牌碎片依次捡了回来小心收好。 “送了我的就是我的东西了。”柳怀远闷闷地说,同时起身回眸往他看来,“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你放屁!”叶子安一下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大骂道。 “我没送你,是你从我这儿偷去的。” 送也就送了那么一个,别得寸进尺,拿了一个还不够,还想再从他这薅一个走。 “……偷的也好,送的也罢,反正它现在归我所有。” “你有病吧。你是合欢宗弟子吗?你拿着我的腰牌有什么用?赶快给我,快点给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叶子安不耐烦地伸手朝他要。 “师兄要与我计较什么。”柳怀远直勾勾地看他,“怀远不觉得哪里做错了。” “你因我拒绝你而心生芥蒂,我向你道歉,早知道如此,前些天我一定不会拒绝师兄你的,既然我们两情相悦,就该结为道侣才是。” “这就当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靠! 叶子安真觉得柳怀远是疯了。 还是说他重生过来出现了什么岔子,不然怎么能看见这匪夷所思的场面。 当时明明也就20的好感度而已,现在表现得要死要活,是要闹哪样,跟他在这儿表演兄弟情深的戏码呢? “别跟我这儿装模作样的,你该不会要说你其实是喜欢我吧!”叶子安大声问他。 第39章 师弟流鼻血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他可不觉得柳怀远会这么容易被打动。 若真如此,他还能被柳怀远轻而易举地单杀了五次,但凡柳怀远念着他一点好,也不能前五回次次都将他杀之而后快。 杀了他不说,还往他身上泼脏水。 有点良心的人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叶子安被骗了这么几回,稍微也有点防范心思了,总不能柳怀远说什么他就跟着信什么,这绝壁死路一条啊! 少年被他问的沉默了一瞬,没有很快就回答,而是停了下,思考一会儿才朝他回答道:“是,确实是喜欢。” 柳怀远虽然说的是假话,但不影响他面不改色地与叶子安对视。 他只是不爽,看叶子安不爽,看虞兰生更不爽。 明明这人之前一切都以他为先,把他放在首位,怎么这次来突然就要撇下他,这让他心理不平衡。 既然叶子安希望自己喜欢他,那他也不是不可以装装样子,只要能把这个人再哄回来,哄回他身边,跟之前一样,那让他装作喜欢也行。 到底叶子安也是合欢宗的首席弟子,这层身份对他有很大帮助。 他需要叶子安,必须得留住这个人。 只有叶子安会不惜一切,不计性命地对他好,其他人都做不到,所以他一定要留住对方,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装模作样、巧言令色,他最擅长了。 柳怀远面上已经表现得极度真诚了,真诚到叶子安一瞬间都有些恍惚,恍惚到以为柳怀远真的喜欢他。 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不说别的,他有被人单杀五次的丰富经验,光凭这个履历,柳怀远现在都不能轻而易举地骗到他。 可这个比是个疯子。 叶子安看着一地狼藉,有种他要是拒绝柳怀远可能就得再度朝他扑上来的极其不祥的预感。 “行,我送你了。”他挑眉,破罐子破摔道。 “但我还是要留在丹宗。”叶子安继续说,仿佛看不见柳怀远的阴沉脸色,“之前我说要在丹宗寻个契合的修炼对象也只是随口说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你若当真喜欢我,我在丹宗,你随时可以来看,也没有人会拦你,你如果来了我便见你,如此可行?” “那,师兄的意思就是不会再寻契合的修炼对象了吧。”柳怀远还特地把他的话摘出来又问一遍。 “嗯。”叶子安点头。 “那你发誓。”柳怀远忙追了一句。 “就发真言誓,如果你找了别的契合的修炼对象,你就遭五雷轰顶,万劫不复。” ???哥们你没事吧。 谁家好人让自己的心上人发这么恶毒的誓言啊?! 叶子安才不发,他还等着去攻略那个什么什么沐渊呢,有病才发这鬼誓,他看柳怀远也是脑子有泡,他找对象关其什么事,变着法拦他。 “我不,你这是无理取闹。反正我这么说了,你爱信不信。”叶子安不管他,摆出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那师兄你与我结契,”柳怀远不依不饶,又提出来一个建议,“临时的,只要结了契我就信你,反正你也不找,与我结契也不会妨碍你。” “我拒绝,你们剑宗苍琰长老看你看的那么紧,我还和你结契,他改明儿就得问到我头上来,我才不要。” 苍琰长老即是剑宗掌门,柳怀远这身份待在内门本就颇受争议,因而管教其也是管的最严。 他现在又没有了攻略柳怀远的任务,才不要多此一举。 “师兄你这分明就是在应付我。”柳怀远竟还委屈了起来,做出一副仿佛受了气的小媳妇样子。 “好好好,我发誓,我现在就发誓。” 叶子安无语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开始不情不愿地发真言誓,“我,合欢宗的首席弟子叶子安,今日发誓,在丹宗修行期间绝对不会寻找道侣,不会与人结契。” “若违背此承诺,让我这辈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没想到吧,哥们有无限复活。 这辈子算个屁。 “怎么样,行了吧。”叶子安淡定地发完誓,瞥向柳怀远,“天快黑了,你赶紧下山回剑宗吧,我就不送你了。” 得了他这番承诺,柳怀远当下也没了发作理由,拾起地上的发带顺手扎在头上,又把叶子安的腰带捡来,拿着走到床边放在了被子上。 叶子安懒洋洋地坐着,里衣被扯得松松垮垮的也没怎么拉,以为柳怀远消停以后就万事大吉。 结果这比往他床跟前一站,眼睛直直往他敞开的胸口瞧,跟哪家来的流氓似的。 顶着一张明艳的脸蛋,柳怀远看着看着耳朵尖忽然就红了,给床上的叶子安还看的不会了,随即一下把衣服扯上来,盖的严严实实。 柳怀远这才看他的脸,像是没意识到刚才的举动,“师兄好好休息,我过几日有空就会来丹宗看你的。” 说完人就走了。 叶子安送都懒得送一下,在人背后喊,叫柳怀远帮他把门带上,他就不下去了。 少年应他的要求退出去把门合上,只是最后又朝屋里瞧了眼,觉着自己是被叶子安留在他那里的一魂一魄影响了。 否则怎么越看越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伸出舌尖顶住下颚,努力抛去脑子里混乱的想法,经过台阶往外走,可脑海里的场景总是挥之不去,一幕幕的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播放个没完。 他一直觉得叶子安这人很一般,长得一般资质一般为人也一般。 可现在想想,叶子安长得似乎还行?身材也不错,声音也好听,锁骨也很好看,肌肉纹理也很漂亮。 …… 柳怀远感觉自己可能是疯了。 不然他怎么从前些日子看到这人回来以后,满脑子都是些不合逻辑的想法。 刚才要不是虞兰生打断,保不齐他会做到什么程度,更关键是,他居然对此一点也不反感,甚至看着对方劲瘦的腰身,生出来一些冲动的想法。 正想着,柳怀远感觉鼻腔里一热,有鲜红的液体涌了出来。 …… 他流鼻血了。 第40章 师兄内卷,卷死所有人 第二天天还没亮,约莫晨晓时分,叶子安躺在床上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睡得正舒服,忽然就听见他的门板被人拍得震天响。 这动静惊了他一跳,慌张间脚绊到被子上半身猛扑了出去,如果不是用手撑着,他必定脸先着地摔个狗吃屎。 叶子安揪紧缠在腰上的棉花被子,慢腾腾退回床上,坐稳以后就听那道拍门的声音还在响,门上落下一道漆黑的影子,模模糊糊隐约看得出轮廓。 “叶子安,时辰不早了。”门口传来虞兰生的声音,“师弟们已经开始早课了,我见你迟迟不来,特来寻你。” 叶子安还没睡醒呢,手指抓着毛糙的头发,神智不清地瞟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微微有一点亮光,不多,说是半夜都不为过。 门上的那道人影忽然开始快速移动。 接着,叶子安房间右侧那扇敞了个小缝的窗子外就冒上来一双眼睛。 虞兰生伸手把这窗缝开得大了几分,脑袋从窗外探进来,扫过一圈没有发现有其他的人,这才绕到门口推门而入。 “柳师弟不在?”虞兰生好奇问道。 天热,叶子安穿的便少,随便摸了几件衣服套在身上,等到虞兰生进屋,他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地上。 青年紧了紧腰上的系带,不甚在意地抬眸瞟了眼对面,然后问:“他昨夜已经下山回剑宗了,没跟你说?” “如此说来,我在路上确实见到了一个形似他背影的人,只是未敢确认,不过你们究竟是如何认识的,关系有这般亲密?” 闻言,叶子安脑袋一歪,斜睨着他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不答反问道:“原来你偷偷摸摸的是怕看到他。” 虞兰生没接他的腔,反而摆起谱来,让他快些适应一下丹宗弟子的作息,不要老是自个儿在这儿搞特殊。 谁家好人的作息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啊! 外头天还没亮,丹宗的弟子早课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叶子安跟随虞兰生抵达授课大殿后,瞧着那片还黑漆漆的天,忽然感觉还不如回剑宗。 他是新来的,又无故缺席一时辰,殿中的弟子听到声音,无不回头好奇地打量他。 虞兰生领着他往前走,把人带到了那位授课长老面前,叶子安这会儿反倒变得规规矩矩,与人行了标准的弟子礼。 “弟子叶子安拜见长老,今日不巧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姗姗来迟实在抱歉,还请长老见谅。” “我听兰生说你是从合欢宗来的?还是剑修?” 叶子安乖乖点头。 合欢宗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地方,这三个字刚刚落下,就听身后一阵骚动,弟子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叶子安不一般的来历。 “肃静!” “不论你是哪一门派的弟子,既然如今来了天岚宗,待在此地一天便是一天的天岚宗弟子,我们不会怠慢于你。” “同样的,你身为天岚宗的弟子,既已选择了丹宗,就要守丹宗的规矩,今日念在你是初犯不予追究,明日起若再犯便自觉下去领罚。” 今日授课的长老看上去和蔼可亲,却没想到有这般严厉。 叶子安的侥幸没能化作实际,于是立马收起了那些小聪明,主动诚恳认错,并且承诺不会再犯,这才逃过一劫。 “你是剑修,之前可有接触过炼丹一类的功法。” “弟子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是弟子心诚好学,此次来也是听闻天岚宗的丹宗丝毫不逊于其他门派,特来修行学习的。”叶子安主动与人解释起来。 “主要弟子早前在合欢宗内并无接触炼丹一类功法的机会,如今来了天岚宗好不容易才得此契机,长老不会因为我没有经验便拒绝我留下吧。” 要是拒绝了他,他还得回剑宗去日日夜夜看着柳怀远的那张脸,简直就是折磨。 “你先跟着兰生吧,让他给你几本丹宗最基本的心法你先慢慢看着,等你入门以后才好安排别的课修行。” “虽然你还未入门,但一切与其他弟子相同,早课、晚课也都不得落下,你听明白了吗?” 叶子安现在乖顺的不行,脑袋点的似小鸡啄米,就差把“我是好学生”五个字直接刻自己脸上了。 简单介绍后,他被虞兰生安排到了殿里最外围的位置,靠近殿门,感觉是长老转个身的功夫他就能偷溜出去的程度。 但他没有,为了能够安安稳稳待在丹宗不被赶出去,他把自己上学时好学的劲儿都拿出来了。 哪怕对此一窍不通,基本的心法口诀他都未接触过一二,却能一边认真听着授课长老传授炼丹的诀窍,一边与人有来有回现场互动。 全程其他弟子都安静如鸡,只有他时不时一个问题,揪着长老刨根问底问个没完。 这就导致在最后早课临了的那场笔试测验上,叶子安拿了满分,而且还是殿里几十个弟子之中唯一的满分。 他因为还未修行丹宗心法,所以不用参与实践,仅仅参与了早课结束前的那场笔试测验,结果直接拿了满分。 本来对他颇有微词的授课长老,临走以前把他专门叫上来,当着一众弟子的面着重表扬了他,顺带训斥了其他上课一心二用眼高手低的丹宗弟子。 连虞兰生也没放过。 甚至因他卷的太过分,长老觉得其余弟子都未用功,嘴皮子上下一碰,赏了其余人摘抄心法20遍的课后作业。 美名其曰既然脑子一直记不住就让手记住好了。 等到授课的长老离去,大殿里瞬间怨声一片,虞兰生揪住了笑得跟花一样从他面前经过的叶子安,咬牙切齿地问他: “叶兄,这不过几日未见,我怎么不知道你几时偷偷变成这般好学上进的人了。” “此言差矣。”叶子安淡淡推开他。 “在下乃合欢宗众弟子的表率,岂有怠于修炼一说,我一直都是这般好学上进,只是虞兄你对我有误解,才会以为我俩都一样不求上进。” 这个逼,着实给他装到了。 第41章 师弟想贴贴 “对了,虞兄,我有些事情想与你打听一下。” 叶子安堵住了虞兰生的话,主动凑近一步,把他念了好几日的名字说给对方听,同时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此人之重要性。 “……所以,沐渊这个人于我而言非常重要。不知虞兄你可有听说过此人。” “沐渊?我倒从未听过这名字,不然这样吧,我等有空替你去查一查,如果有查到这个人的信息我第一时间告知你,可行?” 叶子安当下也无别的办法寻人,于是点点头,同意了虞兰生的提议。 他是初来丹宗,如果不算昨夜到的那半个晚上,来了也没四处转过,对丹宗的地形那是相当不熟悉。 早课结束后,虞兰生主动提出带他了解一下丹宗的地形位置,叶子安便跟着人把丹宗走了一个遍,甚至连个茅房,虞兰生都得推开门让他进去看一眼。 他觉得虞兰生有病,走这么久走得他腿软差一点都能跪下,于是中午吃罢饭,他直接拒绝了虞兰生要继续带着他走的提议。 “你连个茅房都踏马要推开让我进去看上一眼,你有病吧?!”叶子安实在是忍无可忍,在弟子食堂跟虞兰生吵起来。 “我看你是故意折腾我,我不去了。” 虞兰生听罢也气不打一处来,“叶子安你别好心当做驴肝肺!” “你今日早课装模作样的害得我们众人白得了抄书的惩罚,我都没与你计较。我现在带你熟悉路,那不是想着未来万一你半路内急,也好第一时间找到茅厕。” “你怎能说是我故意折腾你!” …… 他居然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真是疯了。 “反正我不管,我走累了。我一会儿要回去睡觉,别拉着我再走了。”叶子安破罐子破摔,不顾虞兰生紧巴巴地追他,自顾自往住处走。 他住的位置在丹宗中心,距离食堂没有很远。 一直到他看见自己的那间小院子,虞兰生还在旁边婆婆妈妈苦口婆心地解释他此番用意,让叶子安不要不识好歹。 不但要跟着他出去转一圈,回来最好还能帮他把要抄的书抄了。 叶子安觉得虞兰生献殷勤献得好像脑子有大病一样,以为自己事无巨细地带他熟悉这那,他就会出于感激帮其抄书。 有病。 他俩吵吵嚷嚷地往过走,没几步就到了院子门口,叶子安远远就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立马那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立马又能走二里地了。 “走,我觉得你说的非常有道理!” 他抱住虞兰生的胳膊,把人扭过来就要向外走。 身后却倏而响起一阵短促的脚步声,随即他俩中间挤进来一个柳怀远,少年撞开他抱着虞兰生胳膊的手,顺势牵在手心。 叶子安一噎,看着这场景无言以对,然后就听见少年不怎么高兴的嗓音。 “师兄刚刚不是看见我了吗?怎么扭头就走,伤了怀远的心。”柳怀远低下头,故作失落地开口,“我来找师兄你,可是满心期待,欢喜得很。” 嗬嗬,哥把你当师弟,你把哥当傻逼是吧。 “好久没有见师兄你,让师弟心中分外挂念。” 好久,真的太久了,所以说柳怀远其实是一条鱼精吧,只有七秒的记忆。 不然明明他俩昨晚上才见过,中间分开甚至都没有超过十二个时辰,短,太踏马的短了啊! 怎么剑宗就不能跟丹宗隔上个十万八千里的,让柳怀远一来一回的,花费上个把月的功夫才好。 “柳师弟来了啊。”虞兰生被人撞得一趔趄,歪倒出去几步才稳住,“你既有事要和叶兄处理,那我就不叨扰你们了,你们继续忙,我先走一步。” “慢着。” 叶子安伸手抓住虞兰生的袖子,柳怀远见状抓住了他的小臂,三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在原地。 “我觉得虞兄你说的很有道理,是我之前误会了你一番好意,你就带我继续在丹宗转转吧。” “啊,师弟,你看今日实在是不巧。” 叶子安回眸瞥向柳怀远,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你说你早来一刻我还能推了与虞兄同行的打算,现在你来了,我这抽不出身陪你,要不你先回剑宗吧。” “叶子安,其实我……”虞兰生看不出这两人之间氛围的异常,甚至还主动想要替他俩排忧解难。 “你不用说,我全都懂,”叶子安立马打断,不让他将话说完,“你一番好意我确实不好拒绝,我也知道你为了带我熟悉丹宗准备了很久,我都知道。” 柳怀远:“这又何妨。” 少年不以为意,手指从叶子安的小臂上慢慢下移,落在青年的腕间,然后把叶子安的手从虞兰生胳膊上扯了下去。 “我可以陪二位师兄一起。”少年乖巧一笑,如春日暖阳,煦日微风,笑得极其有迷惑性质。 “你没有别的事忙吗?你为何能够每日肆无忌惮地出入丹宗。”叶子安终于问出这个他憋了好久的问题。 他上丹宗一方面是因为虞兰生,这个人的人际网大,让其帮他找沐渊,找到的概率能大些,另一方面,因为柳怀远在剑宗,而且处处受限。 对方没有办法随意离开剑宗,也就没法再影响到身在丹宗的自己。 可现在,柳怀远天天出入丹宗是一点限制都没有,那他辛辛苦苦跑来丹宗到底为了什么,努力努力白努力是吧。 “师兄不想我来?”柳怀远靠近他,整个人要贴在他身上,“我在剑宗可是每时每刻无不念着师兄你,为了来见你,付出些代价也正常。” 柳怀远眼睛亮亮的,似是在等他追问代价是什么。 嗬! 他才不管这二比遭遇了什么,又是怎么得到可以随意出入丹宗的权利,反正肯定不会是真心的! “我就随便问问,你既然想同行,那便一起吧。” 叶子安烦死了,柳怀远跟一块牛皮糖似的,死死粘在他身上,还不许别人靠近,虞兰生想走近些说话都不得如愿。 “师弟,你热不热。”走到半路,叶子安忍不住推推像小媳妇儿一样依偎着他的柳怀远,手心里都出了层薄汗。 “师兄热了吗?” 柳怀远听完他说的,搂他更紧了,同时体温也开始迅速下降,“我是冰灵根,师兄抱紧我就好啦。” 叶子安:“……” 一旁的虞兰生看着欲言又止,感觉他待在这儿怎么看都有点多余。 第42章 师兄自己拜自己,师弟随时准备搞事 丹宗上有一间往生堂。 位于丹宗中心位置,不怎么起眼。 牌匾上刻着龙飞凤舞的“往生堂”三个大字,堂门时刻都向外敞着,隐约向内里看还能看到堂前的那只香炉上飘着烟。 往生堂内里存放着天岚宗历代为除魔牺牲的弟子和长老的牌位,放在靠墙的那面专门修砌出来的一层不怎么高的平台上,依次摆做一排。 底下有张黑色的昆仑木制成的长桌,桌上摆着一只八角香炉,专门用来供奉香火。 叶子安等人从此经过时,原本没想着要进去,但是柳怀远不知什么想法,扯了下叶子安的手腕,指指大门敞开的往生堂。 他问虞兰生要不要一起进去看看,给牺牲的前辈们上炷香。 虞兰生转头看看偶尔从堂下出来的个别弟子,心想着既然到这儿了,进去给已故的前辈们上一炷香也是晚辈应该之举。 于是三人一并调转方向,走进了烟气袅袅的往生堂。 叶子安怀抱对死者的敬畏,站在堂下也不敢四处打量,等着前面的虞兰生和柳怀远先上香,最后才轮到他。 柳怀远上完香以后,他俩各自分散站在两边,把前面的位置给叶子安让了出来。 青年点燃三柱长香,把香尾插进了那只香炉当中,然后毕恭毕敬地鞠了三个躬,只是最后一回起身的时候,一不留神瞧见了最近那面牌位上刻的字。 散修叶林。 …… 他一下没绷住,保持着腰身半弯的姿势愣在了原地。 虞兰生循着他目光看来,发现他正朝着那面叶林的牌位出神,于是问他道:“师兄怎么了,难不成认识叶林叶前辈。” “你姓叶,叶林前辈也姓叶,难不成你们俩真的认识?叶林前辈身份不详,只知道其是散修,为天岚宗身死,于是刻了这面牌位供奉。” ……自己拜自己的牌位是什么感受。 天岚宗靠谱的嘞,看他死了还留下个牌位供着,售后服务别太周到了,叶子安看着那面牌位久久不能言语。 “怀远承蒙叶前辈搭救,才得以苟活至今,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向前辈道谢,前辈没说过他有什么亲人,若是师兄你了解他家人的情况,烦请透露一二。” “也好让怀远报了这救命之恩。” 柳怀远说的言真意切,目光格外的诚挚恳切,他说的令虞兰生都稍微有所动容,唯独叶子安,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只是,只是看见同样的姓氏有点惊讶而已,并非认识他……” 话说到一半,他余光里扫见旁边同样摆着的一面牌位,刻着“沈知节”三个大字。 他先一愣,脑海里随即浮现出那个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待思考便指着那个牌位脱口而出:“那是沈知节的灵位?” “沈知节死了?他什么时候死的?” “沈师兄当年与叶林前辈一道去对抗的那魔头,叶林前辈死于与那魔头对抗中,沈师兄虽然侥幸得以回宗,但伤势过重,不久也便离去了。”虞兰生朝他解释道。 “看叶兄你的反应,难道是认识沈师兄吗?” 叶子安从前面退下来,几步站到了虞兰生旁边,他心里觉着稍微不太安稳,于是不做声地悄悄瞄了眼柳怀远。 黑莲花这两天反常的举动,似乎是知道那个叶林就是他。 不看还好,一看他们俩的目光便迎面撞了上去,柳怀远好像料到他会看过来,眉眼一弯,歪着脑袋冲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笑什么?!这黑心肠的在笑什么! “少时有过一面之缘,不是很熟。”叶子安讪笑着摆摆手,生怕这会儿他多说一个字就露馅。 “原来如此。沈师兄早前确实经常在外游历,与叶兄你见过也正常。” 好在虞兰生是个好应付的,他也没继续追究下去,让叶子安暗暗松了口气,然后视线随处一瞟,就发现柳怀远用一种极难以名状的眼神望着他。 仿佛下一秒就要戳穿他的身份一样。 他的手放在胸前位置,探进外衫里像是要掏什么东西出来。 叶子安心里发虚,本来他的相貌便没有变化,回到过去时又把身上的玉珏赠给了面前的柳怀远。 如果柳怀远想要戳破他这层身份,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少年的手心似乎握了件东西,白色泛着温润光泽的物件,就在他即将掏出来的那个刹那,叶子安快速出手,按住他的胳膊,把人搂往身边。 同时胳膊从其身后绕过去,紧紧抓住了少年的小臂,他回头向虞兰生说:“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走一天也乏了。” “散了回去歇会儿吧。” 虞兰生当了一路的电灯泡,巴不得赶紧散了好解脱。 听到叶子安这么提议,他好似生怕人反悔了一样,撇下一句回见便没影了,叶子安随后看了回满眼无辜的柳怀远,有句脏话卡在他嗓子眼,要出不出的。 “师弟身上装的东西真不少。”叶子安拍拍柳怀远的胸口,意有所指地说。 “重要的东西,怀远自然随身携带。何况不是师兄你百般嘱托,让师弟我千万莫要忘记了,不论何时何地都要揣在胸前。” 叶子安但笑不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路上人来人往,他俩旁若无人的边走边唠。 叶子安话少,没说几句,可柳怀远越说越偏,好像恨不得立马扑到他身上来,最后有个丹宗弟子实在是看不过去,特地走上来提醒。 “两位师兄,丹宗上虽不禁止弟子密切交往,但是,但是还是要注意些影响,不可太过露骨了。” 小弟子脸蛋一红,欲言又止地悄悄扫了眼叶子安,又说:“师兄从合欢宗而来,我们两派在这些事上看重的方面可能还是稍微有些差别。” ?啊?啊! 说什么啊? 怎么说的好像他们合欢宗的人是有多不顾忌场合随时随地发晴一样,明明最该质问的人不是他旁边的柳怀远吗? 除了合欢宗以外,其他宗门大都更为内敛,是走路上碰个手都要脸红的程度,叶子安被人一说,有种是责备他带偏了柳怀远的意思。 眼见如此,他直接翻脸,淡定退到几米开外,假装没听清的样子,大声问:“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他,你别误会我。” “师兄怎的翻脸无情,之前花言巧语对我百般迁就,怎么如今,如今,如今这样让怀远好生难过。” 柳怀远抬袖掩面,假作失落。 第43章 师弟胡说八道有一套,师兄正牌任务对象上线 叶子安的刀要收不住了,他好想把柳怀远砍死怎么办。 他恼急,瞟一眼那位表情耐人寻味的小弟子,再看看正掩面垂首难过的柳怀远,立刻抬腿就走了,也不管原地目瞪口呆的那两人。 “让你见笑了,这位师弟。” “师兄最近与我吵架,脾气不太好,为哄他失了礼数,你莫见怪。”柳怀远淡定地开始胡诌,“合欢宗门风开放,师兄恐是还没调整过来。” 叶子安走的急,还不知道,后头的柳怀远已经分分钟为自己拉拢了一个眼线。 主要任务负责看着他,以不让叶子安在丹宗上“乱搞”为主要任务,顺带向柳怀远汇报叶子安的一举一动。 他短短的几句话下来,叶子安便成了整个天岚宗最花心的那个弟子。 叶子安走出去好远也没见对方追来,以为柳怀远是碰了壁自行下山去了,可等他到住处关门要进去的时候,柳怀远跟鬼魅似的闪了出来。 他一只脚卡在门缝间,不让叶子安把门关上,一边软下来语气祈求道:“走了一个下午,师兄不能让怀远进去歇息片刻吗?” “不能。”叶子安冷漠拒绝。 可柳怀远这人看着个头不大,手上力气却尤其惊人,硬是把门后的叶子安挤得趔趄出去两三步,放自己进了屋。 “给你一刻的时间,一刻后就走。” 叶子安屁股还没挨到床榻,少年就紧巴巴地朝他追过来,牵住他身侧的手,有点讨好地提议:“师兄,让怀远助你修炼吧。” “我听闻过合欢宗的功法,怀远最是适合帮助师兄修炼的体质,师兄的境界停滞不前,又缺少个合适的修炼对象,要不看看师弟我呢?” 少年的手心很热,与他冰灵根的属性极其不符。 “你最近是怎么了?总追着我说些没头没尾的胡话。”跟脑子抽抽了一样。 合欢宗的功法并非单纯的双修,修行双方若是修为境界相近,则合修后境界均会有所提升,若是有一方境界偏低,便会吸取高境界者的修为。 与炉鼎类似。 柳怀远和叶子安之间的境界差距,那都不敢想,大了去了。 而且这黑心肠的怎么老想跟他滚到一张床上去,上次没滚成,这次又来,还用修为境界诱惑他是吧,简直好生歹毒。 得亏叶子安是个不上进的,不然真要被柳怀远引诱到了。 “我想成为师兄的修炼对象。”柳怀远目光灼灼,眼神温柔得差点能溺死叶子安。 后者被他的目光盯得一阵恶寒,感觉脖子上的那颗脑袋不知怎的开始摇摇欲坠,这又是什么新鲜套路,怎么和前几次的都不一样。 两人僵持在原地,叶子安能清晰感觉到柳怀远灼热的视线,好似要在他脸上烫一个洞出来。 如果他现在直接拒绝柳怀远,这黑心肠的应该不会当天夜里就偷偷赶来暗杀他吧。 不会吧,不会吧! 叶子安认真思索片刻,问他:“师弟你喜欢我什么?” “师兄长得很好看……”柳怀远弯起狭长的桃花眼,开始细细数他脑子里瞬间闪过的叶子安几项优点。 “眼睛很好看,声音很好听,身材也很好,皮肤也很白,锁骨也很漂亮……” “慢着。”叶子安皱紧眉头,“你说的全是身体上的,你喜欢什么,就只是喜欢我这副身体吗?” 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他越听越感觉不对劲,仿佛柳怀远话说完以后,就要把他推到床上然后两人滚到一起去。 老铁你别太荒谬。 叶子安越看柳怀远的笑越觉得心里不停发毛,他居然害怕柳怀远再往下说了,于是他不由分说地把人往外推。 少年攥着他的袖子,摆出一副楚楚可怜委屈巴巴的脸蛋还想再留一会儿,他说他累了想歇会儿,想再跟叶子安说说话,说他前夜如何如何念着他。 全都没用,叶子安把他推出去重重关上木门。 “师兄,我明日还会来的,你到时候替我开开门呀。” 屋里静谧无声,柳怀远的表情渐渐往回收了几分,走远以后回头眺看那间极其宽阔的院子,没看到有人出来。 他想起刚刚在往生堂叶子安提起沈知节的那副表情,那个口气,莫名有点不爽。 意识到如果将他换作沈知节,叶子安很有可能也会倾尽全力甚至付出生命去救助对方的这一事实以后,他就极度不爽。 他想叶子安只把他放在第一位,凡事都以他为先,为他着想,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替代。 柳怀远还没发觉自己的想法有何不妥。 他只是觉得,不能失去叶子安这个对他极有利的棋子,必须要榨干最后一丝利益后再放其离开,愿意爱谁去爱谁。 等到失去了利用价值,那到时愿意爱谁就爱谁,都与他无关。 另一边被震得不轻的叶子安整个人还有点紧绷,神经并未松弛下来,不知不觉起了一身的冷汗,粘在身上黏糊糊的。 他看看天色,收拾东西准备去东面的岩洞里泡个澡,解解乏顺便放松放松。 说是岩洞,其实也就是个死火山,在上面开辟了一处温泉出来,叶子安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等他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从边上溜下去,才发现氛围不对。 外面响起一阵一阵的吵嚷声,听不是很清,他赤着膀子往靠近洞口的方向游去,想听听看是什么。 刚到岸边,从水里突然出现一只手抓在他脚踝上,把他往水里扯。 叶子安蹬了几脚没蹬开,唤出命器直接把小温泉给劈开成了两半,底下的人因为躲避剑气冒出了头。 那人身上全是水,一双眼睛赤红,看到他的瞬间,喊了一声:“叶林?” 第44章 正派任务对象脾气有点火爆,师兄招架不了 叶子安突然觉得魔族的人是不是都有什么怪癖,或者说全都见不得人。 不然他至今见过的两个魔族为何脸上都罩着面具。 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 来人身材高挑纤瘦,脸上带着一张暗金色的面具,正好遮了半脸,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眼睛隐在面具之下,泛着暗暗红光。 叶子安光是用眼瞧,瞧不出身份。 对方身着玄金色覆满云纹的袍子,腰际配着一柄弯刀,外面那层刀鞘为纯黑色,刻满了密密麻麻诡谲的符纹。 他脚下踏着碎裂的岩石,背抵着湿冷坚硬的岩壁,身上潮湿的水汽很快被灵力蒸干蒸透,接着他往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叶子安的嘴,把人怼到墙上。 从外面岩洞的通道里传来丹宗弟子的呼唤声,越来越近。 面具男倏而俯身下来,嘴唇覆在叶子安的耳侧,向其低语道:“叶林,我此次来并无伤人的打算。” “你让他们走,放我一马如何。否则若是碰上了,丹宗的弟子到时还能剩下来几个我可不能同你保证,我们各退一步,你就当没看见我,你看可行?” 叶子安想不通这魔头是怎么进来的。 上丹宗之路必定会经过剑宗,剑宗重重防守,加上那道护山大阵,没理由这么一个魔头能够无声无息地穿越剑宗不被人发觉。 而且还叫他叶林,看来是他当时回到十年前见过的人之一。 叶子安好奇地心里发痒,听到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他胳膊一起一落,拉起一道结界横在了洞口,挡住不让丹宗弟子进来。 虽然但是,他们确实打不过这个人,没有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叶师兄,丹宗失窃了,我们听到你这里有声音,可是有异样。”结界外传来丹宗弟子的嗓音,迫切又焦急。 面具男捂着他嘴唇的手微微一松,脸向前凑近几分,那双红瞳浮起警告之色,对方冲他暗暗摇头,示意叶子安想好了再说话。 青年得了喘气之机,乌黑的瞳仁滴溜一转,接着清清嗓子开口喊道:“我这儿并无别的异样,等我整理一下就出去。” 外面又响起错综复杂的脚步声,只是渐渐远了。 “多谢。” 那人松开了擒住他胳膊的手,叶子安当时就按捺不住,伸出手臂探向近在咫尺的那张暗金色的面具,只是还没碰到,就被人扭住胳膊摁在了墙上。 对方反绞住他的胳膊压在背上,将他正面向墙压着贴住了岩壁,凉得叶子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哥,冷……”他打了个哆嗦。 身后那只冰冷的手冷不丁地落下,按上了叶子安的腰窝,又循着肌肉纹理滑动,像是在身上探索什么。 良久,他掰过来叶子安的脸,两人双目对视,空间里响起低沉暗哑的嗓音:“过了十年,你的身体不但没有衰老,反而变得更加年轻了。” “你做了什么。” “不是明明死了吗?为何又活着,为何会消失整整十年,叶林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想知道?” 叶子安的脸被岩壁上面凸起的石块硌的疼,说话有气无力,模糊不清的,“那我们来交换,你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同样的我也会告诉你,怎么样。” “这笔买卖很划算吧。” 有一说一,他真的相当好奇这人是谁。 毕竟仔细想想,当时他回去见过的魔族只有那位姚沛的相好,可眼前的人明显与其不是同一个,而且他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对于这个人。 叶子安心里真的好奇得不行了,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心脏一般,心里痒的想用手挠一下。 “你真有意思,怎么对我有这般强烈的好奇心吗?” 对方俯下身来贴近他,吐息落在他赤条条的脊背上,轻微的笑腔从他嗓子眼里往上徐徐冒出来,不仔细听很难发觉。 “你就说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买卖明明划算得很。” 叶子安缩了缩脖子,不太安分地想要挣开身后青年的束缚,可他刚有动作就感觉捏住他肩膀的手一下加重了力气,有种要把他捏碎的错觉。 “是吗?我觉得对我没什么好处,毕竟我对你的身份也并不是很感兴趣,这次你帮了我,日后有机会我自会还你。” 说罢,那人便立马没了踪影。 叶子安重新获得了行动能力,第一件事就是过去把自己的衣服拾起来往身上一件一件的套。 套到一半忽然发现,他那块用以通行天岚宗的腰牌不见了,回忆起来似乎是刚才那面具男从他身上摸走的。 他连忙跑出岩洞,左右扫视,只见丹宗之上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所有弟子都在搜寻那个潜入丹宗窃走了丹宗宝物的人,场面有些混乱。 叶子安路上随便拉了一个人打听。 说是傍晚有人潜入了丹宗,并且窃走了丹宗一件极其重要的灵器宝物,至于具体是什么,似乎因为不属一派有所顾忌,他没能问清。 只是看来那宝物对丹宗相当重要,无端失窃以后,原本静悄悄的夜晚瞬间变得嘈杂紧张了起来。 虞兰生偶有一次从附近路过,脸色神情严肃的不行,跟白天不讲理发疯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丹宗弟子所修的功法重在炼丹御火,对于寻人这种事实在是勉强。 而叶子安身为丹宗唯一一名剑修,最是擅长寻人探迹,可等到虞兰生反应过来回头问他,他却给出截然相反的答案。 “确实有异样的气息,只是这会儿我已经感知不到了,他恐怕已经逃下山去了。” 那个魔头一看就不是他们这些人应付得了的,而且能够从剑宗悄无声息地上来,要么就是实力强劲,要么就是他其实是剑宗里的内鬼。 这两之中不论是哪一种可能,他们都不见得能对付。 如今丹宗之上只有他一个剑修,剑宗派来支援的人还在路上,真要干仗他们没有一丝胜算。 这会儿他倒是有点嫌弃剑宗与丹宗离得远了。 早知道,他就留柳怀远多待会儿了。 第45章 师弟有一套,近水楼台先得月 魔域,佛首洞。 阴暗逼仄的洞穴之中,两道漆黑的人影相视而立,其中一方正是刚才叶子安见过一面的黄金面具男。 他从随身的那个空间袋里掏出来一个巨大的物件摆在地上,是一只通体绿色有半个人的高的鼎,更是丹宗已经失窃的宝器——神农鼎。 “只是让你去盗神农鼎,你便露了馅还让人看见了,是吗?” “师尊恕罪。”青年扑通一声跪下,言辞恳切地解释道:“是弟子大意了,不过那人并不清楚我的身份,应该没有大碍。” “你在天岚宗数十载,如今只是叫你去丹宗盗个鼎你便百般疏漏,怪不得历练回来只有十分之一的元神归了位,其余元神居然连一点下落也没有。” “会否其实是本座高看了你,其实你就只是个废物而已,居然还想要肖想那魔尊的位置吗?” 对面的黑袍男嗤笑一声,接着一脚踹在了青年肩上,将他踹翻在地,语气当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怪弟子一时疏忽,还请师尊再给弟子一次机会。”他利落地爬起来,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垂下去的眼里全是浓浓的冷冽肃杀之色。 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变成一头恶狼,扑上去咬碎对方纤细的脖子。 “你要记住,本座让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你着想。” “你的元神四散在各地,如今还没有着落,没有完整的元神你什么都不是,要想继续留在魔域,爬上更高的位置,你就必须听我的。”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等到人影消失不见,青年才淡淡直起身站直了,他摘下脸上的黄金面具随手向外抛开,面具砸到墙壁响起当啷的一声。 他看着神农鼎消失的位置,赤红色的瞳孔渐渐变得黯淡,所有暴虐的情绪都被他一点一点全都压了下去,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向外走去。 站在佛首洞外,头顶的月光撒下,那张与沈知节一模一样的面孔暴露在光线下,显得冷漠又疏离。 他掏出怀里的一块玉牌,上面浅浅刻着几个小字,是他从叶子安偷偷身上摸来的。 因为元神不完整,他又已经恢复了魔族的身份,故而待在凡界不能太久,否则天道的制约会将他的身体压垮。 碰到叶子安的时候,他的身体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再多做纠缠一刻,他都可能要在对方面前露出马脚,所以最后才会偷了玉牌仓皇而逃。 真是可笑。 他本以为只要历练结束,便能扭转一切彻底翻身,却没想到天道竟然与他开了如此大的一个玩笑。 他的元神被分成了好几份,投入轮回散落在不同地方,如今归来的这点元神,竟连召回,甚至是感应其他元神所在的位置都不能做到。 这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 丹宗失窃的事情次日传遍了灵山,而剑宗所谓的支援的人到了第二天天亮才勉勉强强赶到地方。 叶子安对于这些人的效率表示了极大的不满。 往日柳怀远来丹宗找他,满打满算路上花费也没有超过两个时辰,这帮弟子花了三四个时辰天亮才到,到了一个个也都气喘吁吁跟没了半条命似的。 虽说他是知道人与人之间有差距,但是也没人跟他说过差距有这么大的啊! 听来到丹宗的那几位剑宗弟子所说。 昨夜事发以后,剑宗立马封锁了所有下山的路想要瓮中捉鳖,可想而知,他们的理想很美好,只是没能实现罢了。 在他们所谓“哪怕是个苍蝇,今天都飞不出去剑宗”的重重包围下,那个黄金面具男还是带着丹宗的东西离了天岚宗。 剑宗别说瓮中捉鳖了,就连人影都没看见一个。 于是上丹宗这趟没人想来,来了也少不了要被一顿冷嘲热讽,底下不断推诿,最后推出来几个头铁的来丹宗看看情况。 当然,这其中就有柳怀远。 柳怀远巴不得立马就飞过来。 原本那群人还在就到底谁去丹宗看看情况顺便挨骂讨论的时候,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发,迟迟不见决定人选,他顺手薅了几个就上山来了。 丹宗失窃的地方是一座很高的巨型炼丹房,叶子安没有进去的权利,只是在外面看着柳怀远一行人进去探视情况。 他倒是不知道,剑宗弟子居然还有这本事呢,业务面属实是有点广了。 柳怀远最先出来,无视面前等着与他说话的虞兰生,越过对方直奔叶子安而来,叶子安吓得连连躲避,没躲过去,被人抓住了胳膊。 “我又不是夜叉,师兄总是避之不及是为何?”柳怀远明知故问。 叶子安推推粘着他热哄哄的柳怀远,被一群人看着,感觉像是他把柳怀远给带歪了似的,迫于无奈他把人领到虞兰生跟前。 “你跟,跟虞兄说说情况。”叶子安努力想把胳膊从柳怀远手里抽出来,偏偏死活也抽不动。 “失窃的地方没有发现什么痕迹,而且也没感受到其他异常气息,他昨夜在剑宗来去自如,只怕是实力远在我们之上。” “凭我们,看不出来什么的。” 还有一种可能柳怀远没有说。 即那个窃走丹宗东西的人其实是剑宗的内鬼,说了不利于宗门团结,再者他的身份如此说来也不妥,有种贼喊捉贼的意思。 毕竟不论谁看,整个剑宗乃至天岚宗最大的威胁,最有可能会叛出宗门的人便是他柳怀远了。 “可有追回来的法子?”虞兰生的脸肉眼可见有点白。 柳怀远听后,看着虞兰生那副慌张无措的样子,嘴唇紧紧一抿,然后斜斜扫了回一旁默不作声的叶子安,回答道: “师弟我暂时没有追回之法,要不师兄你去问问各个宗门的长老们呢,他们说不定会有解决之法。” 剑宗剩下的弟子从炼丹房中鱼贯而出,说辞基本都和柳怀远一致,大意就是追不回来的可能性最大。 “没想到昨夜我刚走就出了事,若非师兄你急着赶我走,我在时若碰到了这事,说不定与师兄你一起还有破局之法。” “现在,哎……” 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动声色地把锅扣到他头上,这也不是他想的啊! “这样吧,我去向师尊禀告一声,之后怀远你先留在丹宗一段时间吧,说不定会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能帮到师兄的忙,是怀远之幸。” 啊?啊! 叶子安脑子还是个懵的,怎么突然,突然柳怀远就要留下了?! 那不是就得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还怎么去找沐渊,若是让柳怀远知道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了! 第46章 师弟都是为了师兄好 叶子安说到底不是天岚宗的人,没有立场决定柳怀远的去留,他只能期盼剑宗掌门会碍于黑莲花特殊的身份,把人召回去。 可直到下午,同柳怀远一并而来的其余剑宗弟子已经结伴而归,柳怀远却依旧待在丹宗没有动作,似乎是虞兰生那头已经说服剑宗将其留下些时日。 剑宗其他弟子于傍晚前离开,并无人通知跟在叶子安左右的柳怀远。 剑宗的人看不惯他,视他为异己。 故而从他们上丹宗以后,队伍便分成了两股,柳怀远一人一组,剩下的剑宗弟子则为另一组,两队之间信息不流通,柳怀远像是被隔离了出去。 在排外这种事情上,剑宗弟子难得做到出奇的一致和团结。 柳怀远是姚沛之子,身上流着魔族肮脏的血脉。 姚沛叛出宗门,以致昔日剑宗上下多少杰出的英才和前辈皆丧于魔头之手,令天岚宗元气大伤。 如此态势下,宗门自身难保,却还非要顶着那个魔头可能会报复的风险留下姚沛的遗腹子,哪怕中间有叶子安的因素存在,也难免会引来非议。 加上柳怀远血脉不纯,修炼起便常常疯魔失控,被他所伤的弟子怨声载道,久而久之他就成了剑宗上的一个异类。 他辈分高,住的院子也大,谁人见了都得尊称他一句柳师兄。 可到了背后,他们指着他骂,骂他不识好歹,咒他早日暴毙,背地里多难听的话都讲得出,姚沛引起的众弟子的愤懑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在剑宗,连一棵树、甚至连一株草都不如。 柳怀远心知肚明,故而当他得知其他人已经先一步离去的时候,并不惊讶。 反倒是叶子安,跟在他身边听到这消息以后,立马拧紧了眉头,像是想不通,用一种略带疑虑的语气问他道:“他们与你提前打过招呼吗?” “便是走,不该提前跟你说一声吗?” 柳怀远倒不在意这些,他本来与那些人也不熟,背地里咒他的、骂他的、不把他当人看的人也多了去了。 多到他都记不住,更分不清谁是谁。 如今他都想不起今日与他一起来的人当中都有谁,回忆里的相貌模模糊糊,因为几乎无人与他主动搭话,声音是什么样子,是高是低,全记不清了。 听到叶子安问他,他先是摇头,并且没有打算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可接着就看到青年的嘴唇抿紧,神色微微有些愠怒。 像是不满。 他一时语塞,半天竟想不到有什么可叫其不满的地方。 然后听到叶子安的声音响起,“你们一道来的,又是同门的师兄弟,怎的这般不讲人情,把你撇下就走了。” “再不济,哪怕是找不到你也该找人给你留个话才是。” 柳怀远刹那之间就懂了。 然后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主动替那些弟子解释道:“我与师弟们不熟,路上又少有接触,他们忘了我也正常。” “想来也是无心之举,并非师弟们故意为之,师兄不要太放在心上,对怀远而言这也不过小事,习惯便好了。” 少年静静看着边上叶子安隐隐发冷的侧脸,用舌尖顶了顶下颚,细碎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让那道复杂的视线变得若隐若现。 他没有刻意等待叶子安的回答,兀自说起来:“眼下重中之重是要先想办法追回丹宗的东西,剑宗弟子最是团结,还望师兄莫要再无妄揣测了。” 叶子安转眼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难以形容的表情,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有时候,他真的看不清柳怀远这个人。 叶子安感觉心累得很,他不是柳怀远肚子里的蛔虫,这个人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他未必能全部分清楚。 说不定柳怀远还真就是对于外人冷漠恶毒,对他剑宗同门宽容以待的那种人。 叶子安想不明白,想要仔细观察柳怀远的那张脸,却发现来来回回都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前后六世这个叼毛的脸那是一丁点的变化都没有。 跟套了层面具一样,假的不行。 恰逢天色渐暗,头顶打下一道阴影落在少年脸上,影影绰绰、模糊不清,叶子安能够看的最清晰的就是对方嘴角微挑的那个弧度。 没有一会儿,虞兰生找来了。 “柳师弟,我方才已经向剑宗的长老禀告过了,你今夜便在丹宗歇息吧,叶兄的院子房间不少,每日均有打扫,你随便选一间暂住着即可。” “既然留下的时间不长,我便不麻烦再多腾出个院子给你了,你看如何?” “不如何。”不待少年答应,叶子安先一步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我那院子有别人我睡不着,柳师弟他大老远来丹宗一趟,你为他腾个空院出来怎的就算麻烦了。” 开玩笑,柳怀远要跟他在一个院子,他半夜还睡得着吗? 不但要提防他项上人头,现在还得勒紧裤腰带,以防清白不保,可别把这疯子安排到他那儿了,哥们还想好好活两天。 “不用如此麻烦,怀远觉得虞师兄的提议甚好,我动静轻,夜里不会影响到师兄你的,不必对此留有顾虑。” …… 是夜。 叶子安半夜热醒了。 一睁眼就瞧见傍晚那个言之凿凿,话里话外承诺着不会影响他的柳怀远,此刻正在他床上一边躺着。 他往下看,屋里黑漆漆的,看不清柳怀远的手放在何处,只是当发现他抬头看了过来以后,少年的动作立马停下。 “……” 好样的,亏他为防万一,半夜睡下以前特地穿得严严实实,身上的里衫、外衫一件没脱,还往身上盖了层被子,裹得跟个虫一样,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 现在他水蓝色的外衫被扔在地上,里衣敞着大半,柳怀远另外的手臂不知道伸到哪里去了,直勾勾的眼神让叶子安眉头微微一跳。 “师弟,这大半夜的,你这么爬上来着实影响到我了。” 叶子安攥住柳怀远的腕,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问其道:“丹宗刚刚失窃,你这么做可是有点不太合适?” “师兄哪里的话。” 柳怀远直起身体,趴在他肩上,“正是为了丹宗,我助师兄你修炼,若日后丹宗又有什么异样你好歹也有能力应对。” “怀远我都是为了你好呀!” 第47章 师弟发大疯,瞧不起师兄 叶子安身上有一种病,一种会对绿茶白莲花过敏的病。 以前还没有,是生生被柳怀远这两面三刀的缺德玩意儿给逼出来的,这会儿柳怀远贴近,覆在他耳畔低语,有种要逼他当场病发的错觉。 这人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他是该信还是不信。 叶子安的手慢慢后移至柳怀远脑后,握住那根黑色发带的一角,缠几圈在手上,然后不留情地向后拽,把少年轻蹭他脖颈的那颗脑袋拽了开。 “你现在什么境界?”他问。 “金丹三期。”柳怀远未有隐瞒。 他也没有做多余挣扎,反而顺势枕在了叶子安悬空的那只手臂上面,跟无骨的水蛇似的,任由他摆弄。 金丹三期? 叶子安越发觉得怪异,虽然早前便有觉得不对的地方,此刻的怪异感尤其强烈,强到他无法忽视的地步。 他记性好,因而记得自己刚刚穿越的第一世,至他身死以前,柳怀远也不过刚刚突破金丹,这人修行的时间短,体质特殊,故而修为进展缓慢。 金丹三期可是和当时他所见境界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合欢宗原主虽然资质不高,但胜在修行时间够长,加上一堆丹药辅助修炼,勉强混了个金丹二期,但也足够吊打第一世不过筑基的柳怀远。 故而几次暗杀,柳怀远都未与他发生正面冲突,这其中怕也有两人实力之差的原因存在。 可现在想想,其实他一直没有留意过。 从第二世起,每一次柳怀远的修为都要比上一世高出来一截,但因着差距小便不容易看得出来,到如今这差距已经高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完全没有理由啊! 叶子安有点想不通。 他停顿的这几秒柳怀远有所发觉,黑暗中的瞳孔渐渐一深,遂伸手穿过那道半敞的里衣,搂在叶子安的腰上,直接触及皮肤。 “怀远最适合与师兄一起修炼了。” 修、尼、玛! 你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叶子安将手里的那根发带扯得更紧了。 这动作扯得少年头皮发疼,忍不住往后仰起脖子缓解缓解,他往后一仰叶子安顺势坐起来,一个扫腿把柳怀远从床上毫不留情地扫了下去。 黑暗当中少年额头撞到了桌角,下意识地喊了声疼,叶子安心一跳,把桌上的烛台点亮了。 他往柳怀远的方向看,发现对方蜷成了一团蹲在地上,手指交叠捂着一侧额头,表情委屈巴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怎的,撞出血了?”叶子安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问。 他拨开柳怀远的手,看见那人额前红了一大片,被撞的位置微微肿起,本身不怎么严重,偏偏柳怀远这人生的尤其白,那红色的印子留在额头上,不免加强了几分严重的错觉。 明明以前也没看出来长得有这么白,脸上全是黑色的符纹,甚至连那副五官都辨认不出,现在倒是白的不像话了。 “师兄也不关心我,分明之前对怀远也没有这般疏离,现在这是怎的了,就只是因为怀远那次拒绝了你吗?” 柳怀远主动来牵他,小心翼翼地挽住他的手,做出一副可怜巴巴委屈求全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叶子安觉得柳怀远被人夺舍了,又或者跟他一样,其实是壳子内里换了个人。 不然怎么解释现在这一桩桩、一幕幕。 柳怀远前几回确实很狗,那都不是一般的狗,他是狗到一种狗见了他都得骂他一句好狗的程度。 他很会演。 或许这就是没有底线带来的好处,柳怀远演起来得心应手、毫无负担,但至少演戏归演戏,这个比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如今的这种地步。 只看他前几回对自己的态度便知,柳怀远心里极度瞧不上他,他在对方心里估计连他一根腿毛都比不上。 何德何能,让柳怀远这一世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师弟,你是不是有什么实在难以启齿的病症。”叶子安措辞半天,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没错,他就觉得柳怀远脑子有病。 “你有没有想过,咱俩认识甚至还不到一个月,你这般热情似火,让师兄我实在是有点招架不住。” 叶子安被人挤兑得都有点想要直接自杀重开了。 但他又怕疼,狠不下这个心来。 “我对师兄一见倾心,师兄也对我芳心暗许,我俩两情相悦,有何不妥?难不成师兄是想再与怀远培养培养感情?” 真要不会用成语你就别用,显着你个文盲了。 “师弟,你不懂,合欢宗门风开放,身为我的道侣,不但要随时为我洗衣做饭挑水担柴,更要心胸大度,毕竟我们合欢宗随随便便找几十个道侣都是常有的事。” “到时候,我们几十个人一起生活,你不会习惯的。” 反正合欢宗的名声已经够离谱了,也不多他一个胡说八道的。 不过区区几十个道侣,柳怀远真要把他给逼急了,保不齐他会干什么什么丧尽天良天理不容的事情。 “……”果然,柳怀远听罢沉默了一下。 叶子安正在沾沾自喜,突然听见少年用一副怀疑掺杂着担忧的语气问他:“师兄的身子真的撑得住吗?” 柳怀远不但语气认真,就连神情也显得分外诚挚,好像说的并不是调侃,而是当真为他的身体着想。 “……”你真是没话可说了。 叶子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没有多做无谓的解释,而是身体力行地弯腰下蹲,打包把人丢了出去,一点回寰余地也不给,反手就将门给重重甩上。 那门板差点就砸到柳怀远脸上。 “师兄你别生气,我随便说说的。” “不说几十个,哪怕几百个师兄也是游刃有余的,怀远知错了。”柳怀远站在门外嘟嘟囔囔。 第48章 师兄忙着奋斗,师弟忙着拆台 丹宗失窃引起的影响不小,虽不知到底丢了什么东西,但一清早的弟子早课上,只见授课长老均未到殿,而是派遣随侍的弟子带了几句嘱咐过来。 说是长老今日不来了,早课的时间随他们自由安排。 叶子安才来两天,哪知道自由安排能干什么,他尚未融会贯通丹修的心法,还是个啥也干不了的半吊子。 但他身为剑修兼体修,不但力气大,身上的灵力也充沛。 丹修聚火炼丹最是耗费灵力。 尤其修行不久的小弟子,刚刚吃透丹修的初级心法,这一阶段其灵泉容量往往是最小的,储存不了太多灵力。 常常炼至一半便心有余而力不足,灵力供给不上,丹药便难聚形,导致结果屡屡迈向失败。 叶子安别的没有,但足够热心。 高阶的丹修灵泉容量比他还大,炼丹时需要耗费的灵力更是巨大,他那点实力帮不上也不需要帮。 可那些个刚入门不久的小弟子,灵泉小的可怜,也炼不出多么高级的丹药,需要消耗的灵力又正好在叶子安可控范围以内,于是他主动问别个,有需要他帮忙的吗。 他是火灵根,还能控火,助人炼丹可谓再好不过了。 有些小弟子来了这么久,心法念的滚瓜烂熟,却奈何灵泉太小,至今一直未能实操成功过,叶子安的提议属实诱惑力极大。 “我知道,你们觉得不妥,觉得靠我的灵力助你们炼丹是作弊,是投机取巧,那你们把炼好的丹药都给我不就不算作弊了?” “我帮你们体验一下实操的感觉,你们将炼出来的丹药都交于我,就当是体验了一把炼丹的过程,怎么样?” 叶子安忽悠了一群脑子不灵光的师弟师妹,引得一个个上赶着想给他炼丹,人数多到他还得掏出来名册挨个记下,排个先来后到的顺序。 今天虞兰生没在,正忙着调查丹宗失窃的事情,剩下几乎没有弟子和叶子安熟悉。 当中有人哪怕看出叶子安是故意趁这个机会让他们为其炼丹,却也不说,不点破。 叶子安在前面忙着忽悠人,柳怀远就跟在人屁股后面忙着拆他的台。 “师妹,炼的不错。”青年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手掌放在女生发顶轻揉,由衷赞叹道:“第一次炼丹便炼得出四品丹药,未来必定前途无量。” 果然还是得广撒网,总会有那么几个天赋异禀的。 他已经助了十好几个小弟子炼丹,大都是些什么一品、二品,甚至没有品级的普通丹药,毕竟他们入门的时间短,如此倒也正常。 这还是头一个,说是因为灵泉太小每次炼到一半便草草了结,炼出一茬子碎渣。 却没想,他只是帮人续了续灵力,居然一发就炼制出了四品的丹药,要知道虞兰生也是入门好几年才有这种水准的。 “多,多谢叶师兄。” 女生不由自主红了耳尖,结结巴巴地向他道谢,那双灵动的瞳孔抬了又低,默默瞧了叶子安半天,似是有话要说,却迟迟未能开口。 叶子安不明所以,瞧着眼前女生年纪不大的样子,像对邻家妹妹似的,微微弯腰温柔问道:“怎的了,有话想说吗?” “还是说你想把这些丹药留下。” “没,没有。”女生连忙摆了摆手,急忙解释道:“既然一开始就说好了要送给师兄,哪有要回来的道理,我只是怕师兄帮了这么久,身子疲累。” 叶子安听得忍俊不禁,想了一会儿把放着四品丹药的袋子塞进了女生手心,“你就留着吧,就当是自勉。” “你如此天赋,下次必定会炼出更好的丹药。” “我你就不用担心,我身子好的很。” 叶子安推给她,但其死活不收,他也便半推半拒地把丹药又收回来。 此刻,抱臂立于一侧,始终默不作声的柳怀远眸色微微一暗,他看着叶子安同那女丹修告别,随后悄悄跟上那女生。 仗着叶子安这会儿无暇顾及其他,他于院子拐角的位置叫住了女生,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上来,眼眸低垂,单刀直入问道:“我瞧师妹的样子,是喜欢叶师兄吗?” 女生脸蛋一红,急忙摇手否认。 少年见状,眉眼弯弯,直接打断女生还未解释出口的否认,热情非常地说:“如此甚好,我瞧师兄他对你也有好感。” “等你以后成为师兄的另一道侣,我们可以一起为师兄洗衣、做饭、烧水、劈柴。 哦对,合欢宗不乏有弟子会找几十个道侣,师兄虽已有了我一个,不久以后再加上你,未来或许还会有更多,希望以后师妹可以与我一起,我们好好服侍师兄。” “什,什么?”女生娇俏的脸蛋上浮出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是要我未来为他洗衣、做饭、烧水、劈柴……还要让我同时与几十人共侍一夫吗?”她想到叶子安方才温柔的模样,神色有一瞬失神。 “叶师兄他为人温柔亲和,今日又帮不少弟子炼丹,想来该不是这种人,会不会师兄你……还是这其中存有什么误会?” 啧。 柳怀远淡淡地伸手撩起额前碎发别到了耳后,露出被桌角磕红的额头,又掏出来胸前的合欢宗首席玉牌给人看,“师妹怎的不信呢?” “师兄我还能骗你不成,未来我俩好好相处,不要惹师兄生气,师妹你这般娇弱还是要学会收敛些性子的好,不然万一叶师兄生了气,你可不会像我这样,只是留下一个印子了。” 女生错愕地望着他,目光从柳怀远的额头移至那只玉牌,久久不能言语。 她确实早上见到这二人有纠缠,叶师兄不耐烦地推拒着面前这位师兄,可没想到两人竟是这般关系。 她有些不能置信,但首席玉牌这种贴身重要之物,岂是说送人就能随便送人的?! 若是真的,叶师兄岂不是会出手打自己的道侣?! 他居然还妄想要几十人共侍一夫,还想要其他人为他洗衣做饭烧水劈柴,是哪里来的普信男敢如此奢想?她不由得大为震惊! “我入丹宗修行可不是为了来给他当婢女的!” “师兄误会我了,我对叶师兄并无别的想法,更不会与几十人共侍一夫。”少女眼里的粉红泡泡消失殆尽,“我也奉劝师兄你一句,若不是良人,不可过多纠缠。” 第49章 师弟心理变态,得不到就想毁掉 叶子安那儿收药收的手都要软了,嘴角就没下来过,突然一个女生挤开人群冲来了面前。 他一瞧,是刚才那个炼出四品丹药的娇俏女修,个子不高,长得还挺可爱,他正准备问,对方便向他伸出了手,冷冷道:“把我的丹药还我!” “师妹这是怎的了?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恰好柳怀远这时走了回来,不紧不慢地走到人群外不远的一棵树下站定,笑盈盈地眺看着这边。 叶子安觉得不对劲,掏出来丹药袋子还未及说话,就被眼前的女修伸手抢了去,对方打眼瞧着他,转身离去以前还从鼻子里极其不屑地向他挤出一声轻哼。 ???干什么,这前后反差别太大了。 “各位师弟师妹先在这儿等等,我去处理个事情。” 叶子安拨开重重人群,径直来到树下阴影中站着的柳怀远面前,质问他:“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师兄怎的这么问呢?”柳怀远摆出一副黯然神伤的表情,“一上午师兄都对怀远爱搭不理,这会儿好不容易与怀远说话,第一句便是质问。” “师兄对我有如此不满么?” “你还装蒜?!刚刚不是你跟着她走的吗?她突然生气折返难道不是你所致?”叶子安越发对柳怀远装不下去好脸色了。 这个比成天暗戳戳给他使绊子,他又不是圣母白莲花,还能一直宽容这个叼毛吗? “师兄别气,怀远只是见师妹她对师兄你颇有好感,向她转述了师兄昨夜与怀远说的话,恐是师妹不能接受替师兄你洗衣做饭烧水劈柴,才会如此气愤的吧。” “怀远也是不能理解呢,怎么师妹会这般生气,不像我,师兄说什么做什么怀远都可以接受呢,怀远只会顺从师兄。” 叶子安快撅过去了。 他到底和柳怀远什么仇什么怨,值得对方这般待他。 “我只是复述了一遍师兄的话,并非有意惹得小师妹生气的,师兄若是觉得是怀远做的不对,怀远可以现在去找师妹,去向师妹道歉,请求师妹的谅解。” “希望师兄不要生怀远的气。” 叶子安突然觉得心好累,身心俱疲。 助人炼了一上午丹药他没累,与柳怀远谈了不过寥寥几句,他就累了,而且是快要累死了。 身后的一群弟子都在等着他,叶子安盯着柳怀远那张委屈的脸,手上发痒,好想要把黑莲花的嘴扯烂怎么办? “师弟们都在等你呢,师兄。”柳怀远提醒他。 “若不是师兄对那师妹千般温柔,师妹又何故会喜欢师兄你,我只是提前跟师妹通个气而已,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师兄不希望怀远这么做,怀远便不做了就是,只是希望师兄也不要再多做一些无用功,不然若是爱慕师兄的人多了,怀远也会很难过的。” 难过个叼,他连着几次死了也没见柳怀远这叼毛什么时候难过了。 这贱人,好生贱! “师兄怎的不说话呢?”柳怀远过来牵他的手,“师弟们都还在那边等你,师兄若是想好了就快些回去吧,可别叫师弟们等着急了。” 少年的指腹轻轻按在他的腕间,食指缓缓向上摩挲,触感光滑细腻,瓷白色的皮肤在日光映衬下显得尤其白皙透亮。 他仰起头直勾勾看着叶子安,眼神不躲不避,眸底蹂杂着笑意,只是笑得一点也不善良亲近,大有一种叶子安只要继续他也跟着继续的意思。 “我会很听话的,只要师兄心中也念着怀远,怀远会一直在旁边好好待着,什么也不做。” 柳怀远看向叶子安的眼里有威胁,之下却是渴求。 他讨厌叶子安那么温柔地朝那女的露出笑脸,讨厌叶子安会轻轻揉对方的头发,更讨厌叶子安会迁就对方弯下腰听人说话,一切一切,全都看的他心里烦躁。 以前不是只围着他转的吗? 那副温柔的语气,轻柔的动作,处处迁就的行为,都该只对着他一个人而已,而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好碍眼。 好想全都杀了。 要是叶子安身边只有他一个就好了。 后面的弟子等不及了,一个个高声呼喝着叶子安回来。 青年抿了抿嘴唇,一言难尽地看着摆明了是要威胁他的柳怀远,最后咬紧后槽牙嗯了一声,挣开柳怀远的手转身跑回去。 柳怀远站在原地依旧维持着笑脸,笑到脸都僵了,眼里却冷漠得不行,视线紧紧追随着叶子安的后背,直到人群消失在炼丹房的门口。 他还是想不通。 怎么前六世对他百依百顺,一心追着他的人突然弃他如蔽屣,避他如蛇蝎。 若是如此,那上辈子倾尽全力,甚至不惜付出性命也要救他干什么,还不如就任他自生自灭,反正像他这种祸害,连天道也不愿意收下他。 还是说这辈子出了岔子,才导致重生出现了误差? 柳怀远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紧,他开始考虑某种可能性。 如果现在杀了叶子安—— 会不会,说不定,有可能,下辈子这个人就又会和之前一样,满心满眼都是他,只对他一个人好。 可他不想,每次都要等其好久。 整整十几年,时间长到他几乎要忘记叶子安长什么模样,他们好不容易再见,他不想再重复等上十几年。 所以,希望师兄能够早些回头,要是一直这般下去,连他自己也不能保证将来会做出什么事。 正在炼丹房助人炼丹的叶子安冷不丁打了一个哈欠,带着火苗晃了一下,差点燎了边上弟子的道袍。 “叶师兄是累了吗?”正在炼丹的小弟子问他。 “没有,你不用管我。”怎么他这后背阴森森的,有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第50章 师弟冤大头,躺着也中枪 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还未炼成过丹药的弟子有不少,叶子安光是用册子记名字都记了两页多。 有极个别在他助力下也没能炼成的,事后又眼巴巴地看着他,虽然没有明说,可那样子明摆着是想再试一次,故而时间拖到了很晚。 甚至最后也是因为他的灵力实在是透支殆尽,以至于脸色刷白、脚步虚浮,这才不得已叫停结束。 而他收获了满满当当一大兜的丹药,虽然品相并非多么上乘,但好在量大。 剑修本来就对丹药一类需求量巨大,素日里基本靠买,虽说他不缺钱,但便宜不占白不占,还能白得个好人名声,如此何乐而不为。 散场以后,他从兜袋里搜刮出来几粒恢复灵力的聚灵丹咽了下去。 小弟子炼出的丹药确实不比高阶丹所炼的药效好,但也聊胜于无,身体的疲累和困乏感消失不少,只是恢复灵力的速度着实有些慢。 叶子安将炼丹房收拾好才走的,出来时没有发现柳怀远的身影,心下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都累死了,可没有那功夫再来应付柳怀远,这会儿只想赶紧回去躺在他那张小床上睡他个昏天暗地。 丹宗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均有弟子晚课,今日恰好为十五,叶子安实在是没有力气参加,路上随便拽了个弟子过来,托其给虞兰生带句话。 说是他今夜不去参加晚课了。 “叶师兄还不知道么?今日的晚课已经取消了。”那弟子回道。 “取消?何时取消的?为什么取消?” 简直天助我也! “上午的时候虞师兄通知的,至于为何取消弟子也不清楚,叶师兄可以去向虞师兄打听打听,他应该会告诉你。” 听罢,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松开手放那小弟子走了。 他可没那闲情逸致去问问虞兰生。 这会儿累的给个枕头他都能直接表演一个原地睡觉,哪还有精力问那些,取消就取消了呗,对他又没有损失。 路上他昏昏沉沉的,眼皮子仅仅是睁着一条小缝看路,以保证不会摔个狗吃屎。 柳怀远忽然消停以后,他反倒是有丝丝不习惯,踏上自己门口的那几节台阶,他回头看了眼对面房门紧闭的屋子。 天色渐暗,院子里黑下去不少,对面的屋子没有光,似乎是柳怀远不在。 他几乎下意识就以为柳怀远其实待在他这儿,可推开门一看,屋里头昏暗静寂,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柳怀远压根就没在。 叶子安当下还有点尴尬,有种他自作多情了的感觉。 不过没在才好,省得再来折腾他。 然而柳怀远并非是主动消停,反而他被人叫住了,守在丹宗的苑清阁,跟着一众长老帮那位不到十岁的小孩儿疗愈伤势。 小孩儿是昨天夜里到的天岚宗,与丹宗神农鼎失窃的时间一前一后。 等到把人送上丹宗,神农鼎已经被歹人窃走,原本可以依靠神农鼎轻松疗愈的伤势霎时间变得棘手起来。 为此,一众长老才一天未有现身,守在其榻前为其疗伤。 一并而来的还有方洋,听说这人是其救回来的。 据说是在他剿灭魔修时碰巧救下来的一个孩子,身上有魔族的烙印,给剑宗的长老们看过一次,并无解决之法这才专门送上了丹宗。 剑宗掌门的原话,要他们不惜一切也要救回这孩子。 这孩子身上有魔族的烙印,不会是普通人,其身份有待考证,若是丹宗此刻贸然救人保不齐会惹来何种风险,故而一开始剑宗的请求被拒绝了。 “掌门推算过这孩子的命格,”方洋当时如此说,脸上一派复杂神色,“他是沈知节沈师兄的转世。” “虽然不知为何会沦落至此,但掌门的意思是,希望各位长老能够全力施救,最好能留下他的性命,剑宗日后必有重谢,拜托了。” 沈知节是什么人,尽管不在丹宗,但他的排位摆在丹宗的往生堂里,每日接受众弟子的香火。 这人没有理由不救。 丹宗长老耗费一上午为沈知节的转世疗愈伤势,奈何其身上那道魔族烙印跟无底洞似的,疗伤的灵力输入他体内都被烙印给吸收得一干二净。 努力半天下来一点成效也不见。 下午他们才想起把身为混血,拥有魔族血脉的柳怀远叫了过来,看看会不会对沈知节的伤势有帮助。 柳怀远面上表现得万分积极,心里却冷的不行。 听到是沈知节,他一点想要救人的心思都没有,甚至就想那么冷眼旁观看着人死就好了,因为想到叶子安,想到叶子安前几天在往生堂喊出沈知节名字的神情。 他心里堵得慌。 不想救人。 死了多好的,为什么还要回来。 但他前后左右都是人,无一不比他修为境界高,他若敢动手脚当场就会被发现,之后等待他的必定就是逐出宗门的惩罚。 毕竟沈知节对剑宗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对剑宗意味着什么,结果不言而喻。 剑宗没有把他当成过自己人,他自然也未曾把剑宗当做过避风港,若非叶子安当时以命换命,他哪里会有待在剑宗的机会,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儿。 当他强大到不需要躲躲藏藏的时候。 他会走,带着叶子安一起走,不管对方答不答应。 柳怀远被人引到榻前,看着床上脸色煞白的小孩儿,总觉得那张脸异常熟悉,倒也未多想,以为是因其与少年时期的沈知节长得像,才会觉得熟悉。 小孩儿身上裹着一层破破烂烂的外衫。 裸露在外的两条小腿以及双脚上全是深浅不一的剑痕,手臂内侧有一道极长极深的剑伤,皮肉翻飞,深可见骨。 这伤,要是再耽搁两天必死无疑。 柳怀远看着小孩儿痛苦的脸蛋,心里无动于衷,甚至开始计算着该怎么做戏才不会救活对方还能不被旁人察觉。 有些困难。 但是他真的不想救沈知节。 “师弟,有困难吗?”方洋在一旁紧巴巴地问他,脸上尽是焦急之色。 柳怀远手指攥紧,慢慢移上沈知节轻微起伏的胸膛,都还没有动作,那道烙印骤然从沈知节身上转移到了他这里,顿时四肢百骸都侵入一股凉意。 他冷着脸,强压着身体不适,回:“你们再看看,应该好了。” 第51章 哪怕暴走也要演戏骗师兄的屑师弟 柳怀远退下来站在一侧,让开路让长老们上去查看沈知节的状况。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沈知节身上,当发现对方体内的那道烙印消失以后,立马开始着手救治沈知节。 无人注意的角落,柳怀远扶着桌子身形不稳,烙印刻进了他体内,牵动着他已平息好久的暴动血脉,眼眸在赤色与纯黑之间来回切换。 他不敢声张,要是被人发现,他绝对没有沈知节这个待遇。 脑袋发胀伴随着刺痛,柳怀远忍不住握紧拳头,撑着桌子张大嘴喘气,一双黑瞳已经全部转成了赤色,他快要失去意识了。 “师兄,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少年强撑起身子,低着头,尽量压平语气同方洋说。 方洋此刻也是满心关注着床上沈知节的情况,看见柳怀远这样,以为是替沈知节疗伤累到了,也没多做关注,向其答应了一声当做知道。 “那,弟子先告退了。”最后一句柳怀远的声音已经开始轻微发颤。 无人留意。 他不知道该怎么驱逐出那道烙印,那个东西好像就是冲他来的,在他接触到沈知节身体的瞬间,立马融进了他体内。 然后开始扰乱他的心神,牵动他本来平静的血脉。 他几近来到暴走边缘,异样的血脉开始疯狂叫嚣,耳膜里震荡着阵阵蜂鸣声,赤色的红瞳蓄满杀气,他在丹宗的路上跌跌撞撞往前跑。 以往在剑宗,他熟悉剑宗每一条路,熟悉能够让他安全度过暴走期的洞府,如此才能安然无恙待在剑宗十几年。 可他来过丹宗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不知道现在该往哪里走,怕走去人多的地方,怕被人发现,更怕他失去意识后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最后被逐出剑宗。 如此关头,他只能想起叶子安。 哪怕对方如今看他满眼不耐烦,对他态度还不如生人温和,但他还是踉跄着跑回了叶子安的院子,看见对方房里的亮着光。 到了院子中央,他却立马噤了声。 在尚且存有意识的时候远远看了对方的屋子一眼,然后拖着越发沉重的身体往他自己的房间走,推开屋门又小心关上,他蹲在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只黑色匕首。 他费劲地拔开刀鞘,用刀尖在手腕上划出长长的极深的一道伤口,血顺着手腕淌到了地上,静悄悄的,但他的眼睛依旧还是赤红色。 不够,还不够。 柳怀远意识不清,整条手臂被他划得鲜血淋漓,他眼神空洞没有焦距,只有手上的动作还在持续。 为什么还是不够。 血漫了一地,他的脸因为失血过多唰白唰白,平日里只要放腕上血便能稍微找回一丝丝理智,如今却好似有烙印作祟,放了一地鲜血也不够。 柳怀远无可奈何,在失去意识前一刻掏出来捆仙索,把自己捆得严严实实。 这东西不好解,越挣扎越收的紧,哪怕勒破皮肤,深入肌肉,只要挣扎就会不断向内收紧,直到被捆者彻底死亡。 柳怀远暴走开始,无意识地挣扎,捆仙索勒得越来越紧。 手腕上的伤口皮肉被勒得翻开,依稀可见底下血红色的骨骼,他痛苦难耐,于是在地上来回翻滚,撞倒桌椅板凳,引起好大的动静。 叶子安睡眠比较轻,睡着睡着就听到外面哐啷啷的响,不知是哪里来的动静。 他用被子捂住头,努力不去听,可吵醒了以后又难睡得住,于是沉着脸下地要出门看看,一打开门就听见那阵动静。 是从柳怀远屋里发出来的。 大半夜的,这瘪犊子发什么疯。 叶子安原本没打算管,却听柳怀远那边动静越来越大,这没点底线的东西是真把丹宗当自己家了啊?! 他准备过去教训教训柳怀远。 自然,先礼后兵。 冲进去骂人以前他还特地站在门口礼貌地扣了两下门,要是柳怀远这会儿悔过他就大发慈悲,不骂人好了。 结果没有,一张凳子砸在了门上,吓了叶子安一跳。 “半夜三更的,你发什么羊癫疯。”叶子安踏开门,阴着脸沉沉吼道。 门一开,重重的血腥气飘了出来。 地上蜷着一道人影,跟蛆似的,在那扭来扭去不断挣扎,其身上漫开了一大片深红色的血迹,叶子安看见一怔,然后就发现那蜷成一团的人向他看了过来。 柳怀远发丝凌乱,身上全是伤口,腕上还在不断冒着血,他朝着门前的叶子安说: “师兄,怀远好难受,好疼啊!” “你怎么了?!”被人唤回心神,叶子安连忙跑过来,走近才发现少年被那根捆仙索束缚着动弹不得。 他翻开柳怀远的手腕瞧,发现那是一道刀伤,接着就看见柳怀远用来划开手腕放血的黑色匕首。 少年此刻额头上全是汗,汗水混着血水落在地上,蓄成一小摊血泊。 柳怀远将头枕在叶子安手臂上,贴着人痛苦地抽气,同时不停小声呜咽着让叶子安替他松了捆仙索,“师兄,怀远好疼,帮一帮怀远。” 叶子安掐住少年的下巴抬起来,看见一双纯红色的瞳孔,“你现在还有意识吗?” 怎么会突然暴走了,不过一个下午没见而已。 不但暴走,还把自己整成这样,是要干什么,玩的是什么新型苦肉计吗?叶子安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知,但是怀远好痛苦,师兄帮一帮我。” 柳怀远紧紧皱着眉头,嘴里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体不断挣扎,叶子安几乎都能听见捆仙索勒破皮肤陷进皮肉的恐怖声音。 他没有功夫思考,思考为什么柳怀远不自己解开捆仙索,等他念出口诀收回少年身上沾满鲜血的那根捆仙索,下一秒他就被柳怀远翻身压住了。 ???又玩他? 第52章 师弟一忙着搞事业,师弟二忙着谈恋爱,师弟三忙着活命 眼前只见断壁残垣,往日热闹的村庄此刻归于寂静,只剩下废墟一般的建筑静静矗立于黑夜当中,所到之处仿佛是阴森森的乱葬岗。 到处都是剑痕和火烧留下的印子。 他站在一家府邸前,看着已经不复辉煌的宅院露出复杂莫测的表情。 自背后暗处悄悄走出来一道人影,在离沐渊一米开外的地方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向他说:“少主,查到了。” “那孩子被方洋救走了,现如今正在丹宗疗伤。” 青年袖袍下的手指攥紧,强压着胸中怒气问道:“可有查到是何人干的。” “他们说是,说是云岚魔君那边派来的人干的,本来要抓走那孩子,不料被路过的方洋搅了局,不过他们的话也不一定全都可信。” “还用质疑吗?”沐渊神色紧绷,脸上满是阴霾,后槽牙被他咬得咯吱响,“那老不死的让我盗鼎给他,不就是为了如此。” “嘴上说的好听,说是为我着想,可实际背地里对我的元神转世暗下杀手,阻止元神归位,他不就是为了借此来控制本尊,好替他做事。” 沐渊到底是来晚了。 他收到手下传信,说有他元神转世的消息以后马不停蹄飞奔来,结果未成想还是晚了一步,但最后好在被方洋带走了。 既然被带入了丹宗,那应该有生还的可能。 倘若当真没有了回旋余地,致他元神无法归位,那他也就没必要再继续和那老不死的演戏了,老不死的不让他好过,他就是死也要拉上其一起。 “还有其他的消息吗?另外的元神所在位置还没有线索吗?” “恕属下无能,还未有确切消息,不过已经在命人去查了,少主稍安勿躁,切不可让云岚魔君此时钻了空子。” 虽然那老不死的说他的元神被分成几份投入轮回并非是其所致,但沐渊从未有一刻不怀疑对方。 提议让他入轮回历练的是那老不死,安排他入轮回一切事宜的也是那老不死的,就连去历练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人也是他,怎么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更是不跟他提前知会一声,暗地里就来抓他的元神转世,这不是为了阻止他元神归位还能是什么? 沐渊被气得牙痒痒,恨自己一时不能看清那老不死的真面目。 现如今他元神只有十分之一归位,其他转世也就这一个有点消息,如此导致他身处被动很难自由。 “继续查!给我盯紧那个老不死的,如果有异动及时告诉我。” “是!属下得令!” ?? 丹宗。 叶子安原本是半蹲着的,柳怀远突然翻身过来,导致他一时间没稳住身体,整个人向后躺倒了下去,后脑勺磕到地板磕的人生疼。 他正要伸手推开,柳怀远按住他的手腕扣在地上,膝盖提了上来压住青年的腰,阻止叶子安想要起身的动作。 少年低下头,散乱的长发落在叶子安的颈上,带着浓浓的血腥味道,发丝扫过青年的脖颈,留下一道道血红色的印子,叶子安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师兄不能帮帮我吗?”那双红色瞳孔悬在头顶,柳怀远歪着脑袋真诚发问。 叶子安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他之前也是见过几次黑莲花暴走的模样,无一不是失去意识,横冲直撞的。 现在居然能和他正常对话? 你踏马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他后悔了,果然面对柳怀远就不能有一刻的松懈,这个没有底线的叼毛他就不该奢望其能做个人,这要求对柳怀远来说实在是太高。 早知道就放柳怀远在这儿自生自灭。 面对少年的问题,叶子安没有搭话,而是悄悄活动手腕想挣开对方束缚,可刚一有动作就被柳怀远重重压下去。 指关节磕到僵硬的地板疼得他五官都在扭曲。 他忍着疼扭动着脖子,尽量避开柳怀远的视线,可少年往上一步压住他另外那只胳膊,然后腾出空的手掐住叶子安的下巴硬转回来看自己。 “师兄回答一下很难吗?”柳怀远不以为意地强迫他开口。 “不是说让我相信你吗?不是说只要我开口,你就会答应吗?怎么我都照着师兄你说的做了,你却反而变卦了。” 少年松开他的下巴,移到颈上,单手握住他的脖子,手指慢慢向内收紧,脸上还是平淡如水的表情,嘴里却不断喃喃自语: “师兄不答应,那就去死好了。怀远相信下次师兄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他呢喃的声音不大,叶子安听不清。 再加上横在他脖子上的手阻断了氧气传送,不一会儿他脸色便变得铁青,柳怀远好像疯了,这分明就是要杀了他。 青年的脖子不如女子纤细,柳怀远又不比他身材高大,不得已松开叶子安的腕,两手并用掐在他脖子上,叶子安脚下不断扑腾也无济于事。 看着柳怀远近在咫尺的脸,叶子安挣扎无果,心一横,他猛地把手抬起落在柳怀远后脑之上,把少年的脑袋压下来,嘴唇相贴亲在一起。 tnnd,可没说他拒绝柳怀远就要被人掐死啊! 他狠狠咬住柳怀远的唇,直到血腥气弥漫在口腔之中,颈上的力气才终于稍微有所松懈。 得了抽气的空隙,他满眼泪花地边喘气边开口:“我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我们先好好谈谈,别动手。” 闻言,少年像猫似的,用脸轻蹭着他的脸,看着依旧还是那副没有意识的样子,嘴上却似讨好地说:“我就知道,师兄断不会弃怀远于不顾。” 柳怀远把他的手从自己脑后拿下,两人十指相握紧紧扣在一起,接着柳怀远慢慢将脑袋移至他颈侧,咬破皮肤引出一道血线。 没等叶子安出声拒绝,对方已经完成了整套情人契的流程。 感觉到二人命线相连,叶子安立马像一条死鱼似的,动也不动了。 情人契是道侣契约的一种,但他和其他契约不同,情人契属于不平等契约,承咒者若背叛施咒者移情别恋,最多七日便会爆体而亡。 而施咒者一旦身死,承咒者七日以内也会爆体而亡。 然而这一切要求只对承咒者存在,于施咒者并无束缚。 这玩意本来是要两人皆有愿意的念头才能种下,叶子安刚迫于生命之威不得不答应柳怀远,再加这叼毛动作太快,不知怎的就判定成他也愿意了。 天道能不能睁开眼看看,他到底哪里像是愿意的意思。 …… 再说柳怀远这叼毛,好生恶毒! 柳怀远这会儿似是心情愉悦,哪怕双目依旧无神,嘴角却是上扬的,他轻轻亲了下叶子安的唇角,喜滋滋地开口:“我就知道师兄不会拒绝我的。” 6。 第53章 做戏而已,师兄也会 情人契,想解倒也能解得,不过条件与结契的要求几乎等同,需要道侣双方皆有解契的意愿。 叶子安自是不必说,但,柳怀远看上去压根就没有解契的打算,保不齐在他提出要解契以后,又开始朝他发疯,到时他可承受不住。 他这会儿还感觉脖子上火辣辣的。 柳怀远的力气大的不像话,刚才又是下了死手,若非他及时低头,现在就能坐上重开的车了。 说喜欢他? 叶子安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这个叼毛如果真的喜欢他,怎么能够一点没有留恋地掐死他。 之前的真言咒、现在的情人契,哪一个对他有利。 柳怀远不过就是不希望他将所有的付出都给予他人而已,当时看到那个小孩儿的时候,他就有发觉,现在想来那小孩儿也只是单纯利用他而已。 否则何故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只怕从他出现的时候,那小孩儿已经把他当做脱离困境的垫脚石。 直到现在,一点也没变。 柳怀远从骨子里始终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经历过濒死以后,叶子安的思绪显得尤其清晰,他伸出手抬高穿进少年凌乱的发丝里,揪着人的头发把脑袋扯上来,二人目光相对。 他舔了舔下嘴唇,歪着脑袋,弯起那双狭长的眼睛,温温问道:“师弟,当真是喜欢我?” 少年的目光没有焦距,几乎是凭着本能向他点头。 看见他乖巧点头的模样,叶子安笑意更深,他用手压着柳怀远的头硬往自己的脸前凑,两人的距离缩得更短,空间中沉沉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嘴边的弧度变得更深,浅浅的瞳孔里全是柳怀远无神的模样。 装模作样是吗?谁不会似的。 叶子安没有打算这么快就重开,他得利用好每一次重生的机会,获取更多剧情的线索才行。 系统从未与他说过他有多少次机会。 然而可以确定的是,他每死一次便会少一个机会,现在沐渊未见其人,他不能这么草率就被柳怀远给搞死重开了。 不就是做戏吗?他做还不行么? 柳怀远想要什么,他给就是了。 他看着柳怀远血流不断的手臂,轻轻抬了起来,斜斜瞟了一眼咫尺之距的少年,轻挑眉尖问道:“疼吗?” “疼。” 柳怀远一下下蹭着他的小臂,脸上全是渴求他关心的表情,就跟受了伤求主人关注的小狗似的,叶子安没有拒绝,手上安抚地揉着小狗的脑袋。 只是一个细微的安慰动作,柳怀远睁着那双猩红的眼睛,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嘴唇的方向。 叶子安忍不住扯了扯唇,问他:“想亲我吗?” 少年不知恢复了多少神智,听到叶子安那道略带蛊惑的嗓音,望着对方那张明媚的笑脸,他竟一时控制不住,鬼使神差地向人点了点头。 青年的笑声落进了空气里。 他一边笑,一边按住少年的后颈,微微躬身,努力直起上半身,亲在了柳怀远的颈侧,不是脸蛋、不是嘴唇,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落在了少年颈边。 他搂住柳怀远坐起来,与人说:“还是等你醒了再说吧,这一身浓浓的血腥味,冲到我了。” ?? 次日,柳怀远在床上醒来。 目光所及之处是他那间小小的屋子,屋里安静整洁,他想起身,不料牵动手臂的伤口一下又止住了动作。 掀开被褥一瞧,他左臂缠绕着厚厚几层的纱布,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伤口崩裂了一些,血迹渗在了纱布外,他脑子里就跟浆糊一样糊。 没有暴走期间的记忆,他想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左臂又是怎么伤得如此重。 他细细感受,发现那道魔族烙印依旧在他体内,此刻却好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平静得不能置信。 昨晚血脉沸腾的感觉他还心有余悸,感觉整个人要失去控制。 在他的意识彻底消失前一刻,只记得他赶了回来,害怕酿成大错便用捆仙索将自己捆得动弹不得,之后的事情他便彻底记不清了。 捆仙索对魔族有压制作用,暴走的他解不开。 所以,到底是谁解开了捆仙索。 他既没有解开捆仙索的记忆,说明那人肯定是在他暴走期间解开了捆仙索,那他绝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躺在这儿。 柳怀远百思不得其解,倏而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门向内打开,穿堂风进了屋里,吹得他有丝冷。 身材高挑纤瘦的青年站在门口,一身淡青色的道服,配一条白色腰带,简单的装束却显得尤其惹眼。 叶子安单手托着棕色的托盘,碗里是黑糊糊的一碗补药。 风卷过他的衣袍,簌簌作响。 柳怀远对眼下的形势有些不明白,看见叶子安到来,一时半刻也不敢说话,板着那张纸糊似的惨白的脸蛋,目不转睛地瞧着门口的青年。 “你醒了。”叶子安跨过门槛,见他微微瑟缩,回头把门顺便关严实了。 “这个时辰,师兄今日未去早课吗?” 柳怀远强撑起身子靠在床头,这会儿没了前些天亲近的样子,反而多是戒备,眼里不见一点温情,更别说渴求。 见其如此,叶子安心中越发笃定自己的判断。 柳怀远根本就不是喜欢他,不过就是阴暗的占有欲作祟而已,既然这么爱向他强调喜欢,那他不介意顺柳怀远的意,把假的变成真的。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少年,嫣红的唇一张一合,“昨夜你暴走,是我守在你这里,才没有酿成大错。” “你的伤是我替你包扎的,捆仙索也是我拿走的,是你可怜巴巴地抱着我,求我帮你的,昨夜那么多事情,师弟,你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柳怀远微愣,被他堵得有点说不出话,半晌才哑着声音开口:“怀远在此谢过师兄了。” 叶子安把补药递到他嘴边,少年偏了偏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然后伸过来那只健全的胳膊,要从他手里把药接过去。 两人指尖相触,柳怀远手一抖,药碗差点从他手里摔下去,幸亏被叶子安接住了。 他错愕地抬头看向神色如常的青年,嘴唇抿的紧紧,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我与师兄……结了情人契?” 叶子安端稳药碗,顺势在人床榻边坐了下来,不以为意地答道:“不错,你连这个也忘了吗?” 第54章 既然喜欢是假的,那师兄就把它变成真的 柳怀远倒不是装,他确实不记得了。 但当他触及青年的皮肤,两人间的情人契命线相连的感觉便会变得无比清晰,清晰到使他心中分外错愕。 手腕轻抖,他没能端稳药碗,哪怕有叶子安在旁帮衬着,还是有一些黑色药液从碗里倾洒出来,淋在了他手背上,一大片皮肤都被烫得红通通的。 柳怀远皱起眉头,侧过身子向着床下甩了甩胳膊。 随着当啷一声响起,他余光扫见叶子安把药碗放在了旁边的小柜子上,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青年的动作游走。 骤地,他下颌一紧,是叶子安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转回了正前方,目光落在对面人的脸上,柳怀远正欲清清嗓子开口,眼前一晃,那张脸冷不丁凑近了过来。 距离拉近得猝不及防,近到他都能感觉到叶子安平稳的呼吸,让他一时失语,脑子里登时变得空白。 叶子安斜斜挑起他的下巴,不知分寸地又往前凑近,嘴唇几乎就要挨到他的嘴角。 “看来确实是恢复了。”青年如是说。 少年身体僵直,视线不敢对焦,只敢错过叶子安的脸看向对方的身后,青年灼灼的目光定在他眼睛上,像是在看他的魔化消逝下去没有。 “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只我记得多没意思的。”叶子安轻笑。 少年黑色的瞳孔越过他,两人的脸分明近在咫尺,柳怀远却能做到不与他目光有一分相对,反而看着身后不知名的什么地方。 叶子安见他如此,拉开了距离,站直俯瞰着他问道:“那你昨夜与我提的要求,也都一个不记得了?” 明显是不记得了。 柳怀远的视线这才看回他,只是脸上更多茫然,表情和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叶子安的手揽着他的脖子,拇指缓缓按上了少年嫣红的嘴唇。 昨天柳怀远像疯了一样要杀他,他为活命才会在人嘴上恶狠狠咬了一口。 这会儿那伤已经结痂了。 柳怀远原本没什么感觉,可当身前青年温热的手指落在他唇上,重重碾压了几次以后,碾开已经结痂的伤口,渗出鲜血,他才隐隐觉得刺痛。 “算了,你忘了就算了。”叶子安看见他吃痛皱眉的表情,淡淡松开手往后一退。 长臂一伸,他捞过来那碗黑糊糊的补药复又递过去,笑眯眯地劝其喝药:“我特地为师弟你熬的疗愈伤势的药。” “喝了才会好得快。” “……”柳怀远半晌没接,看着黑沉沉的汤药,问他:“昨夜发生的事情,怀远虽然没有印象,但怀远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兄不能告诉我吗?” 嘴唇一张一合,唇上那道裂开的伤口便显得存在感尤甚,让他极难以忽略,越是如此他越对昨夜的事情好奇。 他的确对叶子安有一丝期待。 不论几时,他总归是想着这个人会不会突然变得同之前一样,毫无理由不加保留地待他好,将他视作第一位。 可真若如此了,他又感到有些害怕。 到底在害怕什么,他说不出。 柳怀远没有等到叶子安的回答,反倒是等来了一道叩门声。 门外不知几时站了个人,高大的人影投射在门框上,瞧那身形高挑纤瘦,依稀还能看到人腰际佩剑的影子。 来人是剑修,是方洋。 “师弟,起了吗?”方洋的声音传来。 床榻前的叶子安又把药碗放了下去,然后回身准备要去开门,却不防被柳怀远拉住了胳膊。 少年冷着那张惨白没有血色的脸,微微仰头瞧着叶子安,他不想叶子安去跟方洋见面,感觉好像他们见了面以后自己会变成孤身一人。 想要抓住叶子安的念头愈加强烈。 过了瞬,他手指松开,目光也随之转向了别处。 “师弟——” 门开了,方洋率先看见了叶子安。 看到熟悉的脸孔,在他记忆里几乎模糊不清的五官,瞬间变得清晰起来,他神色不由得一怔,愣在原地直直看着叶子安半天没有言语。 青年为他让开进来的路,眉梢轻挑,努努嘴问他:“这位师弟不进来说话吗?” 方洋被这道声音勾回了心神,敛了些吃惊的表情后,迈过了门槛,一边向屋里走一边回头看身后跟上来的叶子安。 “阁下是?我也来过不少次丹宗,之前好像从未见过阁下,敢问阁下名讳?”方洋走到中间站住,那副若有所思的眼神就定在叶子安脸上。 不但连脸长得一样,就连声音也一模一样。 “……叶子安,合欢宗来的。”答应的人不是叶子安,而是床上虚弱不堪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的柳怀远。 “虞师兄提议的那个所谓让几派互相交流学习的事情,叶师兄他是从合欢宗而来的弟子,第一次到天岚宗,师兄你不认识也正常。” 柳怀远话里故意点他,意在指他们二人是初见。 他话说的刻意,叶子安听得明白,只是实在不理解柳怀远为何这么不想让方洋认出他,明明一天天紧巴巴地缠着他,想让他主动承认。 却又不想别人发现他的身份。 叶子安不管那些,而是附和着少年的话不断点着头,适时还会补上一句:“……刚到天岚宗没两天,我俩没见过也正常。” “原来如此。” 方洋看似接受了他这番说辞,但这人眼里、言语之间的质疑却是分毫未减,“师兄是剑修吧,交流学习不该在剑宗才对?来丹宗实在是让人不解。” “还是说师兄对剑宗有何顾虑?” 这话,就差直接问他是不是叶林了。 叶子安眼睛眯了一眯,手放在柳怀远的肩上,答道:“丹宗在外享誉盛名,在下难得来一趟天岚宗,也想看看丹宗的风采,并无什么顾虑。” “只是,我瞧着阁下你面熟,我俩是否在哪见过。” 果然,此话一出,他感觉手底下少年的身体倏而僵了瞬,有种想要阻拦他说下去却又因当着方洋的面不好发挥的感觉。 “是吗?我也有此感觉。”方洋的眸色深了几分,没有直接提及叶林的事,但那愈加灼热的目光,看得叶子安有点发毛。 “师兄要留多久,救活那孩子以后师兄就该走了吧。”柳怀远抢占了叶子安开口的时机,强硬地横插到两人中间。 第55章 师兄虽不在江湖,但江湖上都是师兄的传说 少年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惹得方洋朝他的方向眺看了一次,而旁的将胳膊搭在柳怀远肩上的青年,不知怎的,此刻像是强压着笑意,整个人微微颤抖。 他压着柳怀远的肩,脑袋低垂,刘海遮住了神情,但柳怀远能清晰感觉到肩上的胳膊在轻轻颤动。 叶子安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有点忍不住想笑。 而且越看柳怀远不得劲的样子,他就越忍不住想要趴到人耳边大笑,笑得越猖狂越放肆才好。 方洋揣度的视线落回他身上,脸上看不出情绪,嘴里回答着柳怀远的问题,可目光却是直勾勾地钉在叶子安的脸上。 “沈师兄伤得重,长老们刚刚稳住了他的伤势,接下来应该还得在丹宗留几天,我许久没有回来宗内,这次回来待些日子再走吧,顺便看看你。” 在这不大不小的山上,会在意柳怀远死活的也就剩下方洋了。 他守住昔日和叶林的承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尽量庇护柳怀远,两人的关系也就比平常师兄弟显得能稍微亲近些。 只是他经常不在山上,常常个把月才回来一次,柳怀远遭遇的那些不公,除了他在时会口头警告几分,其余时候柳怀远都免不了要遭人挤兑。 方洋时刻记着叶林的嘱托,但也只是做到让柳怀远活着并且不被逐下山而已,说白了他仅仅是看在叶林的面子上。 保这个人不死,且能待在剑宗庇护下。 至于这个人是谁,是柳怀远也好,李怀远也罢,甚至于别的什么阿猫阿狗,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 “……不知叶师兄你可有听过沈知节这个名字?”方洋的眼神射过来,像是要看穿叶子安这身皮囊,看到皮囊底下那副真实的面貌。 “见过。”叶子安没有半分犹豫,直截了当地回答。 对面青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可还不等他向下追问,叶子安便不慌不忙地慢慢补充道:“前两天经过往生堂的时候,见过沈师兄的牌位。” “柳师弟当时不是也在么?是吧。” 他按按少年的后颈,斜睨着柳怀远,眉头轻扬,表情就仿佛是在邀请柳怀远附和他的话,修长的食指落在人颈侧,一来一回地摩挲。 柳怀远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心口莫名堵得慌,难受。 “师兄说得没错,我当时也在。” 他张张嘴,嗓子眼里干的冒烟,断断续续的声音听起来嘶哑低沉,仔细听还能听到他语气里的不快。 方洋望着他俩中间诡异和谐的气氛,稍微顿了顿,只看那两人相互依偎十分亲昵的动作,怎么看都感觉怪异,竟看不出半分温情。 “没想到叶师兄你来不久,和柳师弟的关系竟这般不错。” “是吗?”叶子安故意装出一副未曾发觉的样子,“那想来是我为人亲和,比较容易相处得来吧,我也是与柳师弟在山下有过一面之缘。” “要说不错,关系倒确实不错。” 怎的这小瘪三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难道是不想说吗? 那就别说了,搞得好像谁爱听一样。 “我瞧柳师弟一句话不说,估计是重伤困乏,一早醒来记忆也不好,我看要不我俩出去说吧,不打扰柳师弟他休息了。”叶子安的手挪了下去。 走到方洋身边站定,他背对柳怀远,感觉后脑勺上那股视线恨不得要把他头盖骨都给看穿,他却好似浑然不觉。 “走呗,方师弟。就让柳师弟在屋里好好休息会儿,我们出去谈,别扰着他了。” 瞧他多贴心。 像他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人帅心善的大师兄,那可是打着灯笼也不一定能够找得见的。 柳怀远的思绪一团乱麻,当下看着面前那两人结伴而出的背影,给出的反应只有无尽沉默,他像个被遗弃的布娃娃一样,动也不动呆坐着。 外面走廊上的风有点冷,叶子安出去时特地为他带上了门。 就在木门合上的前一刻,他微微抬头朝屋里望去,冲床上失魂落魄的柳怀远温声嘱咐道:“柜子上的药记得喝,乖~” 这两人在长廊上一刻没停,木门关严了以后,门外响起错杂的脚步声,随着晃动的人影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柳怀远的面色愈加阴沉,一种被抛下的感觉油然而生。 以前方洋经常忽视他,他习惯了,也不抱有期待,他的所谓师尊、师兄、师弟,不把他当回事他也不放在心上,因为压根从未有过期冀。 可叶子安撇下他走出去,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里,他就感觉心中万般不快,好似被万千白蚁啃噬心脏,缺了好大的一块。 他看着柜子上那只小碗,碗里是黑漆漆的液体,闻着一股极大的苦味儿。 少年微微探身出去,端来那只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液充斥舌尖,他讷讷地看着已经显出白底的空碗。 随着咔哒一声,那只白瓷烧制的小碗被他捏得四分五裂,瓷片尖锐的棱角划破掌心涌出鲜血,滴落在白色的被褥上,他未觉疼痛,只是原地坐着出神。 ?? “方师弟总看我干什么,看一路了。” 两人走在路上,能说的话没有多少,方洋沿途不停在偷偷看他,说是偷偷,那目光都要粘到他脸上了。 “……师弟冒犯了,只是觉得叶师兄你和我少时见过的一个师兄很像,”方洋顿觉不妥,连忙移开眼神,“我已经好久未再见过他一回,冒犯了师兄你还请见谅。” “少时见过的人,你现在都记得长什么样子吗?”叶子安百无聊赖地问他。 怎么一个个对他记忆这么深刻。 “实不相瞒,我与那师兄其实见过的次数不多,但师兄他为人正直,风光霁月,我念了他十数年,说来惭愧,其实到底什么模样我也记不清了。” “只是再见到叶师兄你,竟有种看到当年叶林师兄的错觉。” …… 叶子安感觉剧本是不是不太对劲,他当时和方洋也没怎么接触过吧,两人话也没说上几句,方洋怎么能对他印象这么深刻。 “……嗯,节哀顺变吧,你也别太伤心别太牵挂他了。”叶子安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憋出来这一句。 第56章 师兄天天都在捡小孩儿 再多说几句,叶子安都怕方洋要当面问他到底是不是叶林。 虽说他舍身取义为天岚宗谋得出路这一举确实值得方洋纪念,但这么牢牢记了他十来年未免也有点太夸张了。 而且他嘴上说着经过十多年已经忘了当初的叶林长得一副什么模样,可两人刚刚见的第一面,方洋瞠目结舌的表情,可不像他说的忘了那样。 从他抵达天岚宗起,当年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几乎无一没有认出他,搞得他还挺尴尬的。 早知道这群人会记他这么深,他就该稍微伪装伪装才是,也好过现在的尴尬处境。 方洋十句里有九句脱不开叶林,他耐心地跟叶子安讲叶林的故事,讲其如何来到剑宗,如何孤身犯险,如何舍身取义替天岚宗解除困境。 实在是方洋讲述得过于夸张了些,以致叶子安都怀疑这人嘴里的那个正直善良、不卑不亢、为大义勇于牺牲自我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他什么时候品德这么高尚了? 听着方洋不加掩饰的赞美和崇敬,叶子安忍不住汕汕地摸摸鼻尖,没好意思接上方洋的话茬。 把他夸成这样,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如此两相对比下来,越发显得那柳怀远不识好歹。 今日过后,方洋暂时留在了丹宗。 叶子安从他那儿听来了关于沈知节那个转世的事情,中间种种串联起来,柳怀远之所以会暴走的原因他大概也有了点了解,就一点点。 最近丹宗出的事比较多,前脚刚刚遭贼人偷窃,后脚沈知节的转世便上了山,怎么看都觉得极其巧合。 而且那个所谓什么的转世,据说就是个没满十岁的小屁孩。 魔修袭击了村子,在那小孩儿身上刻下了烙印,对一个不满十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屁孩搞这么大的阵仗,这要没点猫腻都说不过去。 沈知节在天岚宗好歹也算半个人物,带回丹宗以后各个长老宗主重视的不行,叶子安都没机会见到一面。 他的近况还都是叶子安从偶尔会见一面的方洋嘴里听来的。 说是魔族留下的烙印解除了,沈知节的伤势正在转好,当时叶子安还特意问到了那个什么魔族的烙印,方洋解释说在柳怀远出手看过以后,烙印就彻底消除了。 他仔细回想柳怀远当时的模样。 那个神智不清的叼毛,看上去明摆着就不是有能对付那烙印的本事,不知道怎么给人看的。 细节之处,方洋也不清楚,除了柳怀远本人估计无人知晓。 丹宗这会儿都乱得顾不及其他了,居然还有后勤部的弟子来找叶子安,把他带到院子周边的那座温泉池边,指着那座被他劈成两半的池子。 表情严肃正经,一板一眼地说:“师兄破坏的地方,要负责修好。” “这是丹宗的规矩。” 底下是个死火山,经过上次叶子安凌冽的剑气侵蚀,感觉火山口似乎蠢蠢欲动,时不时就有一股呛人的黑烟往上冒。 叶子安上回劈开了这座小池子,完事儿就忘的一干二净,现如今人后勤部的找上门来让他修,他原本想着用他的特殊身份钻钻空子,谁料都是群铁面无私的木头。 不但要他修,还逼他当日就得修好。 他看看外面日薄西山的景致,还妄想跟人打打商量,却不成想丹宗后勤部的弟子了了他一眼,没给他说话机会扭身就走了。 算了,他品德这么高尚,多干点就多干点吧。 这会儿时间有些晚了,他赶回去收拾了一些家伙什,本打算带上免费劳动力——那个不要碧莲的柳怀远,结果人没在,屋里头空荡荡的。 应长老的意,柳怀远最近常常往沈知节的转世那里跑,时常见不到人。 叶子安有几次过来看望这小瘪三,哪怕冲着他都摆起那张臭脸,跟谁欠了其几百万似的,而且一谈起沈知节就要跟他急。 得,他自己去算了。 抵达那座岩洞时,天已经黑实了。 洞穴通道的两边沿途都嵌着不少照明用的玉石,光线不是很亮,反而昏沉沉的,有种昏暗不清的朦胧感,夜里显得尤甚。 沿着通道走不远能看见一处巨大空旷的空间,温泉池坐落于其中,占了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位置,附近都是些凹凸不平的黑色岩壁,吸光,更加看不清楚。 中间盛水的温泉池已经裂成了两半,水早已经流干,岩壁的截面还能依稀看到剑气肆虐的斑斑印迹,裂缝中间都被岩石的碎渣填满了。 叶子安扛着一把铁锹,纵身跃入了大约一米深的温泉池,开始卖力清理裂缝之间的碎渣。 说是清理,他也不过是把缝隙里的渣滓用铁锹铲起来,抛到池子外面。 岩壁距离温泉池还有一段距离,中间是一截平地,他把铲出来的碎渣都堆在岸边的位置,沿着温泉池边走了一圈,边走边挥起铲子铲。 他干的卖力,故而忽略了洞穴里别的一些奇怪的动静。 等他干的乏了,站住歇会儿,那道原本藏在他铲地动静背后细微的喘气声忽然冒出了头,哪怕只是一声,他都捕捉到了。 这地方居然还有人在? 叶子安轻巧地跃了出来,铲子贴着坑坑洼洼的岩石地被人拖着走,刺耳的动静听得人耳膜都在震颤。 那道细微的呼吸声若隐若现。 终于,叶子安站定于一堆废墟前,对面是他刨出来的岩石渣子,渣子里有细细的声音起伏,发现他到了以后那道声音立马消失下去。 他招招手,凭空召出命器,划过那堆黑色的碎石渣,往里探,突然剑尖受到一股阻力,随着哐啷啷的动静响起,隐在那堆废渣后的人显出了样子。 又是个小孩儿。 又,他为什么要说又? 叶子安感觉他可能是招小孩儿,石头堆里的小孩儿穿着天岚宗道服,脚上却没穿鞋子,头发也乱糟糟的,一双黑色瞳孔紧紧盯着他看。 他感受到的那股阻力原是小孩儿握住了他剑尖的位置,手心里渗出血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脸上白净,沾了些灰,那副熟悉的五官让叶子安微微皱了皱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小孩儿。 他蹲下来,捏住小孩儿的脸,左右看了半天突然脑袋里灵光乍现。 …… 怪不得感觉熟悉呢,这小屁孩儿怎么跟当年的黑孩儿柳怀远长得那般相像,简直就是白皮的柳怀远。 怎的,难道是柳怀远坏事干太多,遭天谴了? 第57章 师弟不但恶毒,而且善妒 叶子安碰碰那小孩儿的手背,示意其松开握着剑尖的手,锋利的剑刃划破掌心,血已经滴了一地,看着怪可怜的。 小孩儿那对乌黑的瞳仁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在他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以后,这小孩儿才慢慢把手松开,巴掌大的小脸因为疼痛皱成一团。 他吸吸鼻子,发出一种像是强忍着抽泣的呜咽声。 见状,叶子安长臂一伸,穿过人腋下把其从这半人高的废石堆里抱了出来,小孩儿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血淋淋的手紧紧攀着他脖子。 他微微侧目瞟了一眼,分明长着一张和柳怀远当时几乎九分像的脸,但是除了这张脸他居然看不出有半分柳怀远的影子。 小孩儿一见他望来,圈着他脖子的动作立马改做了抓住他的衣襟,暗红色的血大半都抹在了叶子安衣领上,本来素白色的领子立马变得血迹斑斑。 这孩子很轻,轻到他就这么托在臂弯里抱着往前走也不累。 叶子安看了眼小孩赤着的双脚,上面全是被尖锐的石子划出来的道道血痕,显得红通通的,他干脆就没把人放下去。 瞧他的穿着,这身道服明显是按照他的身量做的,套在其身上尤其合身,叶子安仔细打量的时候忽然被人腰际挂着的一块玉牌吸引了注意。 他一把扯下来,小孩儿也不反抗,只是全程紧紧抓着他的领子。 玉牌上有特殊的灵力存在,叶子安观察了一会儿小孩儿的模样,推断这玉牌应该是用来给人养魂的。 他又把玉牌翻到正面瞧了一瞧,发现右上角刻着一个沈字,刻印模糊到几乎看不清痕迹,还是他仔细盯着半晌才认出来。 这下,叶子安立马认出这玉牌是剑宗的象征之物。 柳怀远分明姓柳不是? 他轻轻拍了下小孩儿的背,一边向外走一边问道:“我问你一句,是你就点头不是你就摇头明白吗?” 瞧着也一副不会说话的样,跟柳怀远那个叼毛刚开始一模一样。 “……是柳师弟么?” 叶子安问罢就盯住小孩儿等着对方给他回应,但这孩子像是听不懂话,除了把他的领子抓得更紧,没有给他别的回应,跟个傻子似的。 他走在岩洞狭窄的通道里,一路都在思索这小孩儿的身份。 情人契没有异样,证明姓柳的那个叼毛现在好好的,而且这小孩儿身上用来养魂的物件刻着沈字字样,应该姓沈才对。 姓沈——沈知节? 叶子安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名字,现如今丹宗内留下的剑宗弟子也就那么两个,因为这小孩儿长得一副柳怀远相貌,他就顺理成章以为是对方。 现在看来,似乎是沈知节的转世才对? 所以沈知节的转世,是长了一副柳怀远的模样??? 这孩子别是什么沈知节和柳怀远暗中私通生下的私生子吧?! 叶子安越想越离谱,没等他走出岩洞这条窄窄的通道,前方路上忽然冒出来一个漆黑的人影,真就是凭空出现,吓了他一跳。 两侧用来照明的玉石堪堪映出了对面人影的模样。 没有走得太近,大约在距离那道黑影五米外的位置叶子安被迫站住了脚,小孩儿已经把脸埋进他衣襟里,手指紧紧揪着他的胳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这股压迫感显然来自对面的人。 玉石昏暗的光打在对面少年的脸上,柳怀远脸色冷得可怕,视线打从出现起就一直落在沈知节身上,周身气压低得可怕。 察觉到不安的气氛,叶子安往前行走的步伐一顿,站在原地同柳怀远无声对望。 柳怀远生气了,这会儿不需要情人契传递来相应的感觉,光是看着那张仿佛寒冬腊月能冷得冻伤人的脸色,他都料得到柳怀远此刻必定不快。 确切来说是怒,那副冷漠表象下好像压着极大的怒气,给叶子安还看笑了。 这二百五又发什么癫。 两人一天没有见过面,这会儿晚上得见一面,柳怀远又遭了什么摆出那副旁人都欠他几百万的臭脸,真想上去把那叼毛的冷脸扯烂。 …… “师弟,你神出鬼没的吓到我了。”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叶子安率先打破寂静,主动往柳怀远面前迈近两步。 “怀远在找人。”柳怀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来,语气平静:“没想到居然跑来了师兄这里,小孩儿总是会乱跑,给师兄你添麻烦了。” 他冲着叶子安伸出胳膊,哪怕没有明说也能看得出是让叶子安把人交给他的意思。 叶子安望着柳怀远空荡荡的怀抱,没有动作。 沈知节在他怀里抖得都要成筛子了,虽说他不知道柳怀远干了什么,但能吓得这么个小孩儿抖成这样,估计也没干什么好屁。 柳怀远内里到底有多歹毒,可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有缘碰到算不上麻烦,我看干脆我送他回去吧,瞧师弟的脸色不是很好,早些回去休息,不然师兄我会担心的,这孩子我先替你照顾着。” “凭我俩的关系,不用客气。” “凭我俩的关系,”重复着这句话,柳怀远忽然冷笑了一声,笑声回荡在空空的岩洞之间,让人毛骨悚然。 “师兄当真不懂我的意思吗?”他看上去似乎更加恼怒,脸变得越加阴沉,语气沉得更低,仿佛恶魔的低语:“我让你把他交给我,不懂吗?” 叶子安淡淡看着他,没有一点要交人的意思。 这场景似曾相识。 叶子安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早前他携柳怀远与那魔头对峙的场景,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只不过如今柳怀远立在了他对面。 “师兄一定要与我对着做吗?”柳怀远眸色微微发红,有点咬牙切齿地问他:“就非要护着他,站在我的对面是吗?” 柳怀远好像一瞬间想明白了一件事,即叶子安并非是要一心只护着他,他从来都不是对方心中唯一重要的人。 现在随便另外的谁,哪怕是沈知节,都可以令面前的青年与他对立。 他明明不想站在叶子安的对面,但一看见对方抱着沈知节满眼戒备地与他对视,像当初护着他一般紧紧护着沈知节,他心中便气恼。 好碍眼。 凡是叶子安在意的其他都好碍眼,让他心中郁结难消。 要不一起死了吧,再等十年,说不定下辈子,下辈子就变好了。 第58章 师弟心理变态,但他害怕了 朋友,难不成你想杀了我吗? 如果可以,叶子安现在就想报警,把柳怀远抓走枪毙最好,省得这黑心肠的天天计划着怎么背地里暗杀他。 比如现在,看着柳怀远的那双瞳孔渐渐变红,他觉着可以当场给自己掘一个坟墓出来,等到柳怀远弄死他,他直接往后一躺原地进坟。 叶子安一只手托着小孩儿,把人更往自己身上靠了些,接着慢吞吞地往前迈步。 身处这座漆黑静谧的熔岩洞府里,万籁俱寂,他的脚步声显得尤其清晰,一步接一步迈到柳怀远身边,擦身而过。 “师弟若当真喜欢我,就该好好听我的话才是,不要让我为难,而且你怎会以为我俩是站在对立面,我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你回去歇会儿,等我把人送到方洋手上会回来找你的。” 叶子安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和柳怀远花费太多口舌。 想他前几世待柳怀远也不薄,如果只是几句话就能说动这叼毛,他也不会连着五世被人无情暗杀。 上一次他会救到柳怀远完全是因为柳怀远暗杀他弄巧成拙而已,他穿越回十年前那叼毛又够不到他,哪怕如此,他也还是因柳怀远而死。 柳怀远压根没有良知,说不通道理的。 虽然他不懂柳怀远这一回对他为何有如此大的执念,但他明白一点,逼急这个人他什么都做的出来,哪怕是再杀自己一次也有可能。 柳怀远的决定从来不是他能左右。 今天他能不能走出这里,就得看柳怀远是如何想的,柳怀远倘若真想动他,从来都不会考虑后果,这是叶子安活了六次得出的结论。 影响其决定的只有他想或者不想。 大不了今个儿他再交代在这儿,反正哥有无限复活,who怕who! 叶子安没等柳怀远作答,擦过人肩膀便往前走。 寂静的空间里他甚至还能听到少年渐渐变沉的呼吸声,仿佛马上就会化身恶狼划破他的脖子,要了他的命。 昏暗的光打在少年脸上,瞳底点点的红又渐渐褪去,斑驳的光影交织于他精致的五官之间,模糊了神情。 他站在原地不动,直到叶子安就要踏出洞府前一秒,他终于缓缓开口:“我会等到师兄回来。” 语气忽然间平和了下来,让叶子安有种想回头看一眼的冲动,但又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求生机会跑掉,于是几近逃一般地消失在岩洞洞口前。 空旷的岩洞内独留少年一人,他握着泛着冷意的拳头,强行把心口的冲动压下去。 脑海里不断有个声音在叫嚣,让他杀了叶子安,杀了这个人,等到下辈子,下辈子肯定会如他所愿,这念头强烈到差一点他就忍不住想要洞穿青年的心脏。 但他害怕。 他怕重来一回依旧如此。 相处至今,他看得出叶子安同他一般是带记忆重生的,不然不会经常戒备小心地望着他,但这个人又是几辈子里唯一一个会待他好的人。 哪怕整个剑宗,整个修仙界,包括那个女人在内,没有一个人会豁出性命待他好。 甚至因为体内有叶子安的一魂一魄,对方死前经历的那番痛苦和折磨,他到现在想起还会忍不住发抖。 他以为叶子安总有一天会怕,会躲得他远远的,可这人脸上对他不耐,嘴上对他也没有半分客气,却会照顾暴走状态的自己。 那日早上,他清晰看得到青年颈上青紫色的指痕,他想不起夜里的事,但却能看得出是自己的手笔,掐出那深深的印子,他都不敢想当时叶子安濒死的模样。 若是因此躲得他远远的也罢了,偏偏这个人对他若即若离,忽远忽近,这让他心里又有期冀却又忍不住嫉妒。 无论叶子安是合欢宗的首席也好,不是也罢,他必须留下这个人,留在他身边,哪怕叶子安要他乖点,要他听话,他都可以照着去做。 经过刚才对立一遭,他发现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站在叶子安的对面,这个人固执又执拗,他更不敢赌,赌下辈子叶子安会回心转意。 叶子安要他听话,他听便是了。 反正事情总有余地,总有机会,这还不是绝境,没有必要把情况搞得更糟。 他可以没有父母亲朋,哪怕什么他都可以没有,只要叶子安能够站在他这边,能够像之前一样把他放在心上,只要有这一个就够了。 叶子安一个人胜过所有人。 柳怀远还未发觉自己的心态转变,只是觉得不能再随心所欲继续下去,他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人对事都如此。 但叶子安不行,他越是逼得紧越是事与愿违。 逢场作戏是他的擅长,只要叶子安想要他是什么样子,他就可以做出什么样子。 想到这儿,柳怀远走近温泉池所在的位置,他帮叶子安把已经裂成两半的温泉池给修好了,又把人落下的铁锹拾了起来,做完一切才离开。 今晚无事可做,他没有去找叶子安,而是循着对方的意思在房里等人,在叶子安的那间房里。 而在他走后不久,温泉池附近又缓缓迈出一道漆黑的人影,带着暗金色的面具,若有所思地望着柳怀远离去的位置。 他手里握着一块玉牌,是刚才从叶子安身上掉下来的,那块用来给沈知节养魂的玉牌,不知想到什么,他定定看着柳怀远离去的方向,眉头拧得紧紧。 他看出柳怀远身上的那道烙印,是从那孩子身上转移过去的,居然诡异地和他的身体融合在一起。 柳怀远的身份似乎有问题。 ?? 在这之后,过了整整两天。 柳怀远待在叶子安的房间里动也不动地等了两天,等到他腰身变得僵硬,等到天明了又黑,等到他心中的冲动越发高涨。 叶子安都没有如其所说的那样,会回来找他。 第59章 师兄有养娃天赋 沈知节被叶子安马不停蹄送回方洋身边的那个晚上,不知怎的,莫名地很黏他。 半大不小的人挂在他身上,细细的胳膊圈着他脖子,脑袋埋在他脖颈之间,整个人跟一块牛皮糖似的,粘得死紧拔不下来。 叶子安轻声软语哄着小孩儿松手,但沈知节不为所动,姿势从被托着变成他手脚并用地搂着挂在人身上,就好像一只还未成年的树懒。 方洋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瞧,搞得叶子安还挺尴尬。 毕竟沈知节对剑宗来说算是相当重要的人了,又是个不大的孩子,他手上也不敢用劲太大,生怕冒犯了他们剑宗的首席。 这么僵持了半天,最终是方洋看不过去帮他把沈知节抱了下来。 他轻轻拍着沈知节的背,边做安抚边冲着叶子安解释道:“沈师兄的转世如今年纪太小,疗伤的过程痛苦了些,这年纪的孩子又受不住痛,才会逃跑的。” “没想到居然冲撞了师兄你,还请师兄你多多包涵。” “他的伤还没好吗?”叶子安上下打量着小孩儿,像是没看出人身上还有什么其他严重的伤口。 “好了不少了。最近有柳师弟和其他长老为他疗愈伤势,也好了有七八成了,只是他年纪小,根骨比一般人脆弱些,所以伤势好的慢。” 叶子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方洋的解释倒好像是他先入为主误会了柳怀远一样。 到底在他看来,柳怀远那人长着一副为所欲为的脑子,又不辨黑白,没有良知,那小孩儿一见他就吓得浑身发抖,会下意识怀疑是柳怀远从中作祟也不能怪他吧。 难道真是他错怪了柳怀远,这小孩儿的反应只是因为怕疼,怕柳怀远为他疗伤时带来的疼痛? “辛苦师兄你特地为他跑一趟了。”方洋见沈知节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后,转身把人放在了床榻上。 这小孩儿刚脱离他的手,立马赤着脚跳下了床,三两步跑到了屋子中央的叶子安身边,两条细细的胳膊圈着青年的大腿。 方洋脸上一时尽是尴尬之色,“最近我来找沈师兄都会带他去疗伤,他又受不住疗伤的疼,估计是有点怕了。” “没想到他会这般亲近师兄你。” 别说方洋没想到,就连叶子安他本人也没想到好吗? 他跟这小孩儿总共见了今天一面,第一面他还差点就用剑刺穿这小孩儿,不是说怕疼得很吗?怎么还这么粘着他,甚至手心里的血痕还未干。 叶子安着实是想不通。 “师兄有要事在身吗?”方洋问他。 “师弟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劳烦师兄你留下看着沈师兄他,他这俩天总想着跑,谁说也不听,也十分抵触我们靠近。” “难得会如此亲近师兄你,他的伤也快好全了,不会耽搁师兄你太久的,这院子里空房很多,师兄愿意住别的房间或者同沈师兄睡在一处,也是可以的。” 方洋这次虽说是因沈知节回来的,但他也并非将所有的精力都只耗在沈知节一个人身上。 何况沈知节对他还有抵触。 未知的环境,陌生的事物,每天需要遭遇的痛苦的疗愈过程,他一再强迫导致的后果就是这小孩儿一有机会就满山乱窜。 这次好不容易被叶子安抓了回来,又碰巧这人似乎非常依赖叶子安,本来丹宗最近便事多,若是能让其安分一点那当然最好不过了。 叶子安哪有什么屁的要事在身,他到现在连任务对象沐渊的影子都没看见。 天天在山上混吃等死,虞兰生说是给他找沐渊,一直也没有什么消息,身边还有个柳怀远每日变着法的折磨他,他能有个屁的要事在身。 正好,他刚才走时瞧那柳怀远还在气头上,现在回去要是说错点什么话,保不齐柳怀远又要对他如何。 如此权衡之下,似乎待在沈知节这里较为安全。 方洋就宿在不远的地方,属于一旦有点什么异动,叶子安想要找个帮手也能最快找到人的程度。 这不比他回去好得多。 由此,他在沈知节这儿歇了下来。 一连两天没有回去,当他以为柳怀远过一夜就会忍不住来找他的时候,结果是过了整整一个周柳怀远也没有来。 而这一周以内,沈知节像是把他当成他妈看了,不管干啥都恨不得让他手里牵着怀里抱着,叶子安养了几天有种自己喜当爹的错觉。 方洋每天傍晚会准时来一趟,带来为沈知节疗伤的药。 为沈知节疗伤的间隙也会跟叶子安扯些有的没的,他现如今的态度比起前几世的方洋给叶子安的感觉十分不一样。 话多,而且常常盯着他看。 一般人没有会像方洋那样,用那种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好久都不转一下的,叶子安每每对视上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的伤应该快好了吧。”又是一个阴天傍晚,大约已经第七天了,方洋准时来到替沈知节疗伤。 叶子安倚在床榻边上,打量着正在为沈知节注入灵力疗愈伤势的方洋,然后又将目光落回了沈知节脸上。 那小孩儿即便在如此态势下还得抓着他的手。 真的不是他心里膈应,他越看沈知节转世的那张脸,越是会想起柳怀远当时的那个脸蛋,就越怀疑这其实是沈知节和柳怀远的私生子吧。 怎么都没一个人觉得不妥? “歇会儿。”看方洋满头大汗地收回手调息坐好,他主动端过来一杯热茶,递到了青年嘴边。 闻言,青年睁开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幽深的目光冷不丁落在他脸上,表情微恙,声音暗哑:“多谢师兄。” “快好了,这几日有师兄相助果然事半功倍。” 叶子安抓着小孩儿没多少肉的手指,边揉边问方洋:“我有个问题,你有没有觉得这小孩儿跟别人长的很像?” 他想问这个很久了。 但凡长了双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沈知节的转世明摆着就是白皮黑瞳的柳怀远幼时形象啊! “师兄是说他长得像沈师兄吗?他是沈师兄的转世,像也是正常的。”方洋没懂他的意思。 “是吧……”叶子安没再多问,怕暴露了身份,后续只得打着哈哈敷衍过去。 只是方洋的眼神尤其灼热,看别的人都正常,唯独看着他,眼神越发幽暗深邃,盯得久了,惹得他莫名其妙心虚。 “我前几日听虞师兄说,师兄你最近在找一个姓沐的人,说是叫什么沐渊的,可有此事?” 第60章 师兄有独特的训狗技巧 沐渊,为什么会突然提及沐渊。 他之前从未跟方洋提到过这个人,毕竟沐渊到底是个什么人,拥有何等身份如今还不清楚,即便找也不能太过大张旗鼓。 而之所以会告诉虞兰生,也是因为他迟迟没有等到沐渊出场,那姓虞的人脉更广一些,说不定有几率能替他打听到,权衡之下他才求助于虞兰生。 怎么那大嘴巴的转眼就告诉方洋了。 倘若只是问方洋见没见过便罢了,为什么还得多此一举把他也供出去,告诉了方洋是他在找人,这不是给他惹麻烦吗? 早知道他该嘱咐一下虞兰生的才是,也怪他,事先让虞兰生替他找人的时候没有提前通好气。 “是,我确实为此有求于虞兰生。” 叶子安看着方洋的神情,觉着有丝形容不清的异样,“那个沐渊,是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我找他有我的事要做,听方师弟的口气,是认识?” “不认识,但有听说过。” 方洋眸色幽深,薄唇紧紧抿了一下,停顿瞬息以后有些犹豫地补充道:“只是不知和师兄你口中的那位是否为同一个。” “我听过的那个姓沐的人,并非为人界的修士,他是魔域中人,一次在山下围剿魔修时,我听那些魔修说来的,倒是跟师兄找的人叫同个名字。” 沐渊是魔域的人??? 方洋口中虽然说是不确定他听到的那位和叶子安要找的人是否为同一个,但他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意思却并非如此。 他的神情和犹豫的姿态,分明就是在等叶子安的解释。 解释他正在找的人不是魔域的魔头,表明他和魔域的人根本没有来往,以此坚定他的立场。 天岚宗如今对于弟子私下的生活轨迹极为敏感,想来也是姚沛的事情所致,他们更加约束弟子的行为,宗门内冗杂的规矩比以前更多。 叶子安丝毫不怀疑他要是今天在方洋这儿没有明白地跟那个什么魔域的沐渊划清界限,隔日起天岚宗就能派一群弟子跟着他。 监视他。 “那看来我要找的人和方师弟你听过的那位不是同一个,我寻的那人是凡界一普通散修而已,并非魔域的人。” 他压根不确定沐渊到底是哪个。 系统又不愿意告诉他什么关键信息,这个所谓的正确的任务对象上线至今,见也没见过,全靠他瞎几把到处打听。 如果真是魔域的人,那玩意儿攻略起来可比柳怀远难太多。 魔族生性冷血、好战、暴虐成性,活了几千年见过的事多了去了,凡界修士至多有几百年的寿命,于他们而言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姚沛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被魔族骗得最后元神俱灭,死不超生。 只是想想,叶子安都感觉慎得慌,他虽然现在有无限复活,但也不是说就这么一直踏马的主动找死啊! 不确定,再看看。 “如此,既不是同一个,那看来我也帮不上师兄你的忙,不过我会和其他师兄弟说一声,他们在外游历,可以为师兄你留意一下,寻一寻这个人。” 方洋贴心得反倒是让叶子安有点手足无措。 他一开始没想着这么大张旗鼓,只是想借助一下虞兰生的人脉。 如今听了方洋与他说的,虽然不能确定那个沐渊到底是什么人,可倘若这人真是魔族,让他们这样去打听肯定会惹来麻烦,保不齐还会染上杀身之祸。 “不用,这点事不必非得麻烦你们,他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人,我自己留意留意便好了,不需要你们特地分神替我找人。” “师兄刚刚还说他对你非常重要,”方洋幽幽地望着他,“可是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 烦死了! 早知道不和虞兰生讲了! 这方洋也是,问那么清楚干什么,不让他们找人给他们少点麻烦不好吗?非得这么打破沙锅问到底。 叶子安本来也不是个说话相当缜密细致的人,被人连番追问下来,感觉脑子里嗡嗡的,一阵阵头疼。 “我没有什么顾虑,你不要多想,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为找个人花费这么多精力,你听我的,这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留意着就好了。” 方洋既已经知道了这人存在,让人当做没听过肯定不可能,要让他解释出个所以然他也解释不明白。 毕竟他是真的不清楚沐渊是什么人。 解释多了,惹来麻烦没有必要。 “好,我明白了。”方洋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像是看出叶子安的踌躇,便把问题全部咽了回去。 床上,沈知节接受了疗伤后睡下了,小小的一团蜷在床上,看着就跟还没长大的猫崽子似的。 方洋替人盖上被子,回头说:“沈师兄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之后几天只要简单服药即可,耽搁了师兄好几日,之后我会来看着他的。” “师兄若是想回去,现在就可以了。我看师兄神色萎靡,想必最近为看着他休息也不好,不如回去好好歇息几日吧。” 叶子安确实有这个意思,他已经一个礼拜没回去了,柳怀远居然在这周里一次没有来找过他,这叫他心中隐隐不安。 这个叼毛别是憋着什么大招呢。 那小孩儿醒来就会缠他,趁着人睡下的功夫,叶子安答应了方洋的提议,然后悄悄地溜出了门。 外面已经黑实了,叶子安一路上走的飞快,想着赶快回去躺着睡会儿。 等到了他那间小院子,往左侧仔仔细细一瞧,柳怀远的房间黑漆漆的,这个叼毛今天是没在?他一边揣度着一边往自己门前的台阶上迈腿。 木门合得严严实实,从外头看看不到一点亮光。 他心下松了口气,一掌推开门,正要往屋里迈进去,忽然看到桌旁竖着的那道挺拔瘦削的背影,给他还看得一愣。 直接愣在当场,叶子安一条腿已经踏进了房里,可瞧见那道黑影他立马半点困倦的劲头都没了,想退出去又不敢,干脆就这么站着不动弹。 要是柳怀远跟他动手,他转身就跑绝不停留。 桌旁的少年缓缓抬头,神色萎靡,精神不振,看着他来却扬起笑脸,用嘶哑的嗓音开口朝他说:“怀远有听师兄的话,一直在乖乖等着师兄回来。” 他那双眼睛是红的,深深的暗红色,看不到一点黑。 第61章 师弟这条疯狗 标志性的红瞳一露出来,叶子安心里便不住地发虚。 上次暴走,柳怀远差点把他掐死,这回又是因为什么陷入暴走,早知道柳怀远是个这副鸟样,他就该在方洋那儿多待几天。 青年微微躬起腰身,手指扣着两侧打开的木门,没再往前走一步,蓄势待发的模样仿佛柳怀远一有动作他就会像一个炮仗似的弹出去。 “你还好吗?”叶子安默了默,出于人道主义还是问了他一声。 “怀远心中一直谨记师兄的嘱托,回来以后便始终安分地待着,这几日从未踏出去过一步。” 柳怀远暗红色的瞳孔显得幽深莫测。 虽然其表象有着极其强烈的迷惑性,但要仔细看,却又不像是暴走的模样,以往他陷入暴走时,双目无神,赤红色的瞳孔并不聚焦。 就好像一具精致漂亮的傀儡娃娃。 此刻,那具漂亮的傀儡娃娃,红色的瞳底泛起暗芒,眼波流转之间焦点已经落在了叶子安的脸上,一点不像失去意识的样子。 叶子安确实很想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但他直觉,如果当真如此做了,柳怀远下一刻就会让他身首异处。 正在他思索之际,身披黯淡月光的少年怀着质疑口吻问他:“师兄之前说的话,怀远谨记于心且一一照做了,这样还不能令师兄你满意吗?” 空气凉了几度,有丝丝缕缕的寒气侵入他的毛孔,叶子安感觉浑身开始发冷。 显然,这是柳怀远不爽了。 这人就好像一条疯狗,一旦他往后退就会立马不顾一切冲上来,咬碎他的喉管,撕烂他的血肉,叶子安丝毫不怀疑。 逆着月光的青年直起弯曲的腰身,站在门口顿了顿,好似下定极大的决心一般,将一直踮在门外的脚收进屋里,两人间的距离一瞬间又缩短不少。 随着吱呀一声,是叶子安把门合上了。 夜色浓稠,阻隔月光以后屋里显得越发黯淡,他绕开柳怀远走到烛台附近,点燃了那截短短的蜡烛。 暖黄色的光瞬间充斥各个角落。 柳怀远背对着他,烛光打在他身上,勾勒出长长的影子匍匐在脚底,少年一半侧脸隐于阴影里,随着烛光摇晃,脸上的阴影明暗交替,窒息感油然而生。 摸不清柳怀远想法的叶子安,于光下暗暗吐了口气,生怕怠慢了对方,他两步来到柳怀远对面坐下。 两个人中间只隔着一张小小的红色实木圆桌,距离很近,又有烛光映衬,柳怀远的神情比起前一刻显得清晰了不少。 方才光线昏沉,他未能看清。 这会儿柳怀远的疲态在光线的照耀下一览无余。 他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之差,眼底深深的一片乌黑,叶子安这才发现柳怀远现在的穿着和那日分开时一模一样,像是根本就没换过。 “……你当真在这儿一步不离地等了我整整七天?”他着实诧异,问出口的语气也满是不可置信。 “师兄不信?”少年的嗓音嘶哑,脸上疲态加深,能看得出他强打起精神在努力面对眼前的叶子安。 “师兄说的每一句话,怀远都有放在心上。上回在熔岩洞内与师兄争吵,并非怀远的本意,怀远知错了。”柳怀远目光灼灼。 他言辞恳切,神情诚挚,认真到叶子安一时分不清这只是做戏来应付他的说辞还是说当真是这叼毛的真心话。 有一种疯狗,最擅长装模作样,将猎物引入狩猎范围以后,再亮出尖锐的犬齿瞬息咬断猎物的脖子。 柳怀远至少前六世都是这种疯狗。 他的亲近、他的乖巧、他的无辜,全都是为了让人卸下防备的假象而已。 叶子安摸不透,哪怕柳怀远说的全都出自肺腑,他也会觉得不可信,有无数种念头来揣测这人话后的真意。 但眼下若要与人对着干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青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柳怀远许久,冷不丁绽开笑颜,眼尾带起笑意。 在柳怀远灼灼的视线里,他唰得一下站起身,上半身探向对面,手掌缓缓覆上少年的后颈,指腹轻轻摩挲着掌下僵硬的颈部肌肉。 他眯了眯眼,嘴里调笑:“柳师弟要早听我的话,我俩不是就没之前的误会了。” 青年迈近几步,踏入眼前这条疯狗的狩猎范围,狠狠揪住少年的领子把人往自己眼前用力一带,他俯瞰着对方姣好的面容,吐息落在柳怀远脸上。 “师弟如此乖巧,想要什么奖励?” 训狗很难,要训一条疯狗更难。 叶子安手里抓着柳怀远的领子,距离近到鼻尖几乎就要抵着鼻尖,少年赤红色的瞳孔映出的全是他的倒影,显得猩红又诡谲。 “要是这次没想好,用上次那个你已经忘了的要求来抵也可以。” 距离近到这个地步,让柳怀远持续工作七日没有休息过的脑子有点微微宕机,明明觉着眼下的境况不太妙,却没有想要推开眼前青年的冲动。 他只是想尽量在叶子安面前表现出来叶子安想看见的他的那副样子。 叶子安希望他是什么样子他就可以是什么样子,这个人不想看见的所有模样他都可以全部藏起来。 如此,叶子安就会回心转意了吧。 毕竟这个人亲口说了,他会一直站在自己这边。 “想起来了吗?”发觉柳怀远似乎有走神的趋势,叶子安摇了摇少年的领子,“怎的与我说话也会走神。” 柳怀远被他摇得回了神,那双红瞳显得呆呆的,正要跟叶子安道歉的时候,青年冷不丁低下头,温热的吻落在他脸侧,接着是嘴唇,接着是脖颈,接着是锁骨。 皮肤上升起滚烫的热度,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遂动了动脖子,动作有点像要挣开叶子安的意思。 叶子安轻轻将头枕在少年肩上,嘴唇贴着对方的脖颈,说话间的热气都洒在柳怀远颈窝里,“师弟不是说喜欢我吗?现在还喜欢我吗?” 柳怀远的目光微微出神,生出来一种想要把人抓在手心里的错觉,但又不敢,于是压着心下的异样向他回答道:“怀远自是喜欢的。” 感觉到柳怀远的变化,叶子安伏在人肩上有点想笑的冲动,柳怀远的反应不能说是出乎他的意料,完全就和他一开始的设想不搭边。 这叼毛,别太好笑了。 第62章 师弟的占有欲无人能敌 屋顶响起一阵簌簌的动静,像是黑鸦扇动着翅膀飞远的声音,房里的烛光被风吹得晃荡,光影随之来回摇摆。 倏地,风吹开了窗户。 夜里的穿堂风从走廊上呼啸而过,吹得那面窗户不断地轻轻摇摆,风吹来灌进脖子里有些凉,叶子安不满地回头瞧了眼半开的窗扇。 他瞥了眼面前神情还略有几分呆滞的柳怀远,心里忍不住吐槽几句那股坏人兴致的穿堂风,之后却还是认命地走向了窗边。 等他站定于窗前,一抬眼便看见立于对面屋檐下的那几只毛色油光顺滑的黑鸦。 黑鸦静静地立于屋檐之下,黑漆漆的夜里那几对红色的鸟瞳看上去尤其慎人,叶子安只是打量了一眼,竟意外发现那群黑鸦正看着这边。 不像是没有灵智的畜牲,相反的,被那群黑鸦盯着,让人有种脊背发凉头皮发麻的感觉,到底也不是什么吉祥的物种。 以他多年看文无数的经验来看,那群黑鸦估计是被驯养出来的。 天岚宗人杰地灵,灵气蓬勃,没有道理会突然聚集一大片黑鸦在此地,那群黑鸦会出现在这里想必绝非偶然,该不会有人在监视他? 像是为了佐证他的想法一般,那群黑鸦忽然散开,扑棱着厚重的翅膀向远飞去。 ——叮,沐渊好感度减10。 ——沐渊当前好感度-10,请宿主注意。 ? 叶子安站在窗前懵了一下,天知道他连沐渊的面都没见过,居然,现在居然隔空就给他刷了个负的好感度。 老铁你别太荒谬。 屋檐下的鸦群散了,叶子安稀里糊涂地关紧了窗扇,原本想着逗弄柳怀远的心思也被系统的那道提示音给驱得一点不剩了。 那姓沐的是个什么东西,面都没见上就给他打负分是吧? 等着瞧吧,等他俩以后见了面,他非得让那个叼毛拜倒在他的道服下不可,现在先让他牛气一会儿! 叶子安走到柳怀远身边,手指穿进少年发间,轻轻扯着对方的头发抬头看他,二人目光相对的瞬间,他笑盈盈地问:“师弟要留下跟我一起休息吗?” 猩红的瞳孔渐渐归于黑色,叶子安忍不住用指腹摩挲起少年那双流光溢彩漂亮得不像话的桃花眼。 “初秋夜里冷,丹宗温度低,我还未置办入冬的被子,我俩挤挤能暖和些,师弟你意下如何?”叶子安纯纯胡诌。 他是火灵根,本身温度就高,哪怕真的怕冷也不该和柳怀远躺在一处,本来冰火便不相容,他跟柳怀远躺一起只会更冷,取不了半分暖。 但凡柳怀远的脑子还能正常思考,他都能看得清叶子安这会儿不过只是做戏故意勾他的。 他看不透,眼里尽是叶子安那张笑盈盈的脸,脑子好像被糊住了一样。 两人躺在床上以后,叶子安手里把玩着柳怀远的发带,手搭在人腰间。 柳怀远则背对着他面朝里侧的墙壁,全程跟个哑巴一样,身体更是僵硬得仿佛一具僵尸,往床上一躺都不带动的。 叶子安身高腿长,微微侧身躺着就好似一堵墙,中间隔了点距离,看着仿佛紧贴在柳怀远背上,他今天本来就累,躺下再没别的心思,不多会儿便睡着了。 寂寂夜里,少年睁开眼睛,感受到身后渐渐变平稳的气息,遂开始慢吞吞地转过身子朝着叶子安。 灼热的目光先是落在青年脸上,然后缓缓下移,落在青年微微向外敞开几分的衣襟之上,白皙的食指轻轻一挑,拨开那层碍眼的衣襟。 手指轻轻按在叶子安颈侧,柳怀远静悄悄地抬眸看了一眼,在确认他没有反应后慢慢将叶子安的头转过去。 情人契留下的刻印露了出来。 在靠近锁骨的位置,柳怀远指尖凝聚出一束蓝色的灵力,随着灵力的注入,情人契红色的血线被他勾了上来。 怪不得他一直没有找到情人契在这人身上留下的刻印,原来位置在衣服底下。 青年的皮肤本就白皙,红色的刻印落在皮肤上显得尤其惹眼。 柳怀远直勾勾看着那道情人契,手指轻轻抚摸着红色的刻印,不知怎的,象征道侣两情相悦的情人契,此刻在他眼里却显得尤其不堪,丑陋。 这股不堪和丑陋的感觉并非来自面前叶子安,也非这道情人契,反而来源于自己。 好像他也明白,像他这种人根本不配拥有情人契,哪怕有了,也只会显得他是多么丑陋多么不堪,仿佛污水下的一摊烂泥。 留在叶子安的身上,这道刻印就像一个巨大的污点。 然,情人契除非自愿,否则不得成立。 他想不起暴走期间发生的事情,醒来最大的发现便是这道情人契,情人契的出现重新定义了两人的关系,并非他逼迫,而是叶子安自愿与他结契。 这个发现不但没有让他有一丝雀跃,反倒是让他看向叶子安的时候,强烈的占有欲再次升级了一个高度。 只是一个情人契远远不够,到如今,他想要的更多,他想彻底掌控叶子安,让这个人身边只剩下他,只看得见他。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念头,阴暗的想法在看不见的地方疯狂滋长,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动摇他努力维持出来的冷静表象。 处于临界点上的情绪仿佛下一刻就会全面崩盘。 那日以前,情人契是他压根不敢奢望的东西,可一旦契约成立,过了不到一天,他便觉得仅仅一道情人契远远不够。 他还想要更多。 不止那个所谓的合欢宗首席的身份,叶子安身上所有能看见的,对方所有一切他都想要。 少年眼底热烈的占有欲如烈火燎原,暴虐的情绪此刻不加掩饰地浮现出来,他徐徐抬起头,轻轻在叶子安的颈侧,那道情人契的刻印上落下一个吻。 “师兄,既然如今我们两情相悦,那要是怀远日后做了错事,想必师兄也会原谅怀远的吧。”少年的脸上浮起偏执几乎疯狂的神情,就像挣脱了束缚的一条疯狗。 他张开手臂,努力怀抱住比他要强壮不少的青年。 第63章 我与师兄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夜里寂寂无声,毛皮油光顺滑的黑鸦沿着丹宗那条下山的路翱翔而下,路中穿过寂静的剑宗,经过漆黑的外门,来到天岚宗的山门前。 通体漆黑的黑鸦停于山门石碑上,用尖尖的喙理了理羽毛,抖擞抖擞翅膀以后那对猩红色的鸟瞳便看向了山门前。 巨大的石碑前立着一道黑影,身材挺拔瘦削,眉目俊朗,上半张脸罩着一个暗金色的面具,听到鸦声的那刻他抬起头,手臂悬停在半空。 受到指引的黑鸦向他俯冲而来,钩子形状的脚攀住青年的小臂,随后扇动了几下翅膀调整到最舒适的姿势。 “……合欢宗?首席弟子?” 青年淡淡的目光望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模糊不清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他渐渐想起当时听到的那个名字,“是叫叶子安对吗?” “叶林,叶子安……名讳还不少,用这么多名字可不是一件好事。” 蓦地,他从怀间掏出来一块浅绿色的玉牌,握在手心当中来回摩挲,玉牌的右上角刻着一道沈字。 这玉牌是用来给那小孩儿养魂用的。 但很显然,玉牌没什么养魂的效果,否则也不至于丢失了这么久,那孩子一点异样都没有,剑宗的人光是算出来他三魂六魄不足,却不知是因为元神缺失导致的。 剑宗掌门推算他的命格,又因为沈知节与沐渊是同一副元神,故而算出那小孩儿是沈知节的转世。 只是他不知,那并非沈知节,不过是沐渊被分离出来的另一份元神罢了,属于沈知节的那部分已经恢复为沐渊的一部分。 他手上轻轻用力,捏碎了那块玉牌,玉牌内的心脉灵力立马窜入了他体内。 身后传来细微的一阵异响,有人自黑暗中徐徐现身,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朝着青年说:“少主。” “查到了吗?”青年的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起伏。 “属下无能,各个地方都查过,但暂时还没有线索,柳怀远非人非妖更非魔,探不到他的前世。” “罢了,”青年听到这个回答似乎并不意外,“我也料到会是如此,人魔结合天道不容,柳怀远借姚沛之腹出生,本就有违天道,探不到也正常。” “少主是觉得他会是流落在外的一部分元神吗?混血难死难灭,死后不入轮回,若其真是少主元神的一部分……” “我明白你的顾虑。”沐渊打断他道。 他确实有怀疑柳怀远的身份,但因为对方是混血,推算不出命格,故而迟迟未能肯定柳怀远的身份,上次一见他越发觉得柳怀远的身份有异。 那个老不死的真有可能会在这里给他使绊子,不让他聚齐元神。 他暂时还没找到能够消灭混血又能保住其元神不会消散的方法,毕竟混血不被天道所容,一旦身死,元神俱散。 “他的身份如何,得等我见过确认了以后才清楚,你继续去盯着那老不死的,别的事不必再查了。” 他要亲自去看看。 看看这个柳怀远到底何许人也。 还有叶子安。 “……叶林,好久不见。不知你我再次见面的时候,你是会高兴还是害怕,我很期待下一次见面,希望你也如此。” 夜色诡谲,黑袍黑发的青年微微往上抬了抬臂,栖息在他小臂上的黑鸦发出尖锐的啼鸣,随后张开翅膀飞进漆黑的山门之后。 青年在原地停留不久,目送着黑鸦融进黑夜当中,便化作一团黑烟散去了。 次日天还未亮,叶子安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身上,压住他的胸口和脖子,压得他呼吸不畅,难受的醒了。 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瞧,那小孩整个人朝下趴在他脸上,两只手紧紧抱着他的脑袋,肚子贴着他的脸颊,严丝合缝,怪不得他吸不上气。 叶子安深吸一口气,抬手捏住小孩儿的后脖颈,硬是把人从身上撕了下去。 方洋住的地方离这儿也有好远,他趁着小孩儿睡着偷偷溜的,怎么居然一个晚上能找上门来了,总不能是狗,闻着味儿来的。 小孩儿跟了他几天,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胆子也小,但是莫名地黏他,每天黏黏糊糊地紧紧贴着他,跟他亲儿子似的。 这会儿他一伸手,小孩儿就抱住了他的胳膊,乌黑的大眼睛紧盯着他,神情还有些委屈,虽未开口,但那可怜巴巴的表情就好似在问他—— 问叶子安为什么偷偷把他抛下。 小孩儿被他揪着后脖颈,不断挣扎,两条细长的腿乱蹬。 一不留神,一脚就蹬到了正熟睡的柳怀远脸上,没等叶子安把人带后面藏起来,那有着一副精致瓷娃娃睡相的少年便立即睁开了眼。 柳怀远的目光先是落在他脸上,又移向一旁,视线逡巡于他和小孩儿之间,那双黑色瞳孔忽而泛起微微的红。 少年脸上有一道浅浅的鞋印,配上他此刻冷峻的脸色,让人慎得慌。 他突然伸手要抓那小孩儿,幸亏叶子安眼疾手快,把小孩儿提溜着迅速放到了外头床下,然后坐起身来挡着。 小孩儿似乎也被柳怀远吓到了,紧紧抓住叶子安的袖子躲在人背后。 “师兄,他刚刚踩了我,你现在还要护着他?”柳怀远斜瞟了眼那小孩儿,倒是没有再动手,反而软着声音跟叶子安控诉道。 啧,那鞋印还挺清晰的。 叶子安不忍那么好看的脸蛋上横着一道鞋印,于是忙用袖子帮柳怀远擦了脸,然后说:“好了,我帮你擦擦。” “你跟小孩儿一般见识什么。” “师兄昨夜还说会一直站在我这边。” 柳怀远的神情立刻垮了下来,语气也更多了几分悲怆,“不过一夜,师兄就出尔反尔翻脸不认人了是吗?”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师兄怎么能骗人呢?” 他脸上露出委屈的模样,可那微微泛起红色的瞳孔已然表明了他此刻心境,他已经恨不得越过叶子安,直接杀死其背后那个小心翼翼的小孩儿。 可是不行,叶子安不喜欢他那样。 “这怎么能是一码事,他是个孩子,还是沈知节你们沈师兄的转世,你同他计较什么,难道不该大度些吗?” 事到如今,叶子安已经能自动免疫这黑莲花装出来的那副小白花模样了。 瞧着脸上一派委屈隐忍的表情,背地里不知道憋着什么馊主意,就这叼毛睚眦必报的性格,凡是欺负过他的都没有好下场。 他深有体会。 “沈师兄……师兄怎的总提其他人,我与师兄两情相悦情比金坚,师兄为何总想着念着其他人。” 又换新套路了是吧?真有你的! 第64章 师弟属实是有点变态了嗷 叶子安正欲开口,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扑棱棱的动静,随后响起啪嗒的一声,他眼前出现一道影子,黑漆漆的一团。 光线从背后照进来,勾勒出的那道影子其本体是在窗后,像是一只鸟,通过那道影子不断变幻的动作叶子安由此推断。 他往后看,发现一只黑鸦正站在他半开的窗户上。 黑鸦生的又肥又壮,此刻正用尖尖的喙梳理着羽毛,仿佛像是他家养的一般,不但不怕生,甚至在他看过来的时候轻车熟路地飞进了屋里。 径直飞到桌上,随即收起翅膀蜷作一团在桌上歇稳了。 丹宗上很少有人会养这种东西,毕竟没有几个人会把黑鸦当做家禽来养,往邪乎里说的话,这东西晦气,不吉利。 而且天岚宗的气候和位置并不适合黑鸦筑巢生活,野生的便更少会在此停留。 叶子安仔细看着,忽然想到昨夜他在窗前看到的那群栖于屋檐下的黑鸦,那副体态和模样都和他眼前的这只极为相似。 “……是师兄养的?”柳怀远见他直勾勾地盯着,于是问他。 趁着叶子安目光落于别处,他悄悄腾出手想要抓那小孩儿过来,不料那小孩儿瞬间变作一条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地缠在叶子安身上。 他害怕柳怀远,怕那个有着一张漂亮脸蛋外表看上去阳光温柔但实际却是心如蛇蝎的少年,怕得他忍不住缠住叶子安。 柳怀远努力维持住的乖良表象这会儿稍微有点崩裂的征兆了。 尽管他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但他垂于一侧的手臂似乎有些蠢蠢欲动,细长的指骨也在微微颤动,仿佛就要冲破桎梏冲过来。 “并非是我养的。” 叶子安的注意力现如今都被那只黑鸦吸走了,故而没有发现柳怀远渐渐变黑变阴沉的脸色。 “昨夜就见它在外头,在屋檐底下,我走过去它就飞走了,没想到今日它居然又来了,难道山上有其他人养着它?” 他说话间下意识往下捞了一把,顺手把腿边跟八爪鱼一样缠着他的小孩儿捞了起来抱在怀里。 也是这小孩儿长得实在瘦小,十岁的模样七岁的身子,他轻轻松松抱在怀里跟哄儿子似的,再一个就是之前养着柳怀远养出坏习惯来了。 那小屁孩儿跟他到剑宗以后,不知道什么毛病,总粘着他,时不时就要他抱,一不小心就养出习惯来了。 等到叶子安反应过来,心下忍不住暗骂了两声晦气。 但沈知节的转世不一样。 这小孩儿比柳怀远乖太多。 尽管平日里也不怎么说话,但是贴着他的时候都很安静,最主要是非常听话。 这小孩儿害怕柳怀远,被他抱在怀里以后便紧紧抓着他的衣袖,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也不说话,静静待着不动弹,他也就懒得再给人放下。 柳怀远看着他俩亲昵的动作,总感觉异常扎眼,叶子安待那小孩儿与当初待他简直一模一样,没有一丝半点差距。 每次当他以为自己对于叶子安而言是特殊的,是不可替代的,但叶子安的一举一动无一不在告诉他—— 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对于这个人而言没有什么区别,是他也好,是这个小孩儿也罢,在叶子安眼里都是一种人。 他好像看不到叶子安眼里重要的,唯一的那个人。 又或者说,因为他不是,所以看不到。 柳怀远心下恼怒,他一旦控制不住情绪就容易出现偏激的想法和冲动,看着身旁叶子安的侧脸,有种忍不住把人困住然后锁起来的冲动。 既然这个人见谁都如此,那如果以后只能再见到他一个人,他便就是唯一的一个。 小孩儿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埋在叶子安颈窝里的脑袋往高一抬,乌黑的瞳仁瞬间定在了不远处的柳怀远身上。 虽然不说话,没有表情,但他两人一有对视,柳怀远就觉得心中不痛快,感觉像被人看穿了心思似的,甚至还是被一个小孩儿看穿的。 想到这儿,他扯起唇冷笑,强压下心头的不快与冲动。 叶子安正要凑到前面看看那只黑鸦,却不及柳怀远速度快,少年掐住了黑鸦细细的脖子,把其整个提溜了起来。 他这会儿强压着心中不快,脸色冷得仿佛寒冬凛冽的风,周身气压也低,整个人危险程度少说也有9级。 黑鸦觉察到这股危险气氛,开始在他手里奋力挣扎,结果也只是挣扎掉一身黑色的羽毛,根本挣不脱柳怀远的力气。 柳怀远是在泄愤。 借这只黑鸦发泄自己的怒气。 叶子安默默瞧着柳怀远冷漠的表情,再低头看看这人收紧嵌入黑鸦肉里的手指,像是终于察觉到危险,于是不动声色往一旁避了避。 “不明来历的东西,杀了就是了。” ?这是点他呢? 搁这儿指桑骂槐呢是吧? 感情这是把那只黑鸦当成他了是吧? 那黑鸦挣扎得越发剧烈,黑色的羽毛落了一地,柳怀远却好似浑然不觉。 用他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黑鸦脖子,但又不直接掐死,反而留有些微余地,冷眼看着黑鸦在他手底挣扎不休。 属实是变态了点。 叶子安看着那只黑鸦感觉自己的脖子也在隐隐作痛,当他看不下去想要上前说服柳怀远时,窗外经过一道人影,接着叩响了他的门。 三人的注意力齐齐被引走,黑鸦见机一个猛子啄在柳怀远腕上。 少年吃痛一声,然后手上松了力气,重获自由的黑鸦瞬间扇动起翅膀顺着大开的窗户飞了出去,独留一地黑色鸦羽。 来人是方洋。 柳怀远这会儿气还没消,看谁都是一副死人似的冷脸,腕上伤口见了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场面着实混乱。 叶子安为免自己也遭殃已经默默地站到了角落里,方洋进来来回扫了半天才看见他的人,然后不解问道:“这是怎么了?” 问他做什么,怎么看这屋里精神不稳定的人也不是他吧,不问那疯狗一样的柳怀远问他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个乌鸦不小心飞进屋里来了,现在飞出去了。”叶子安踩着一地凌乱的鸦羽,睁着眼睛说瞎话。 “原来如此,”方洋看出眼前不对,却也没点破,而是望向那个小孩儿,“我一早醒来发来沈师兄不在,估摸着可能来找师兄你了,所以特地来看看。” 还没等到叶子安说话,站在旁边的柳怀远忽然走过来,抬起流血的手腕,皱紧眉头向叶子安委屈巴巴地道:“师兄,疼。” 叶子安:“……” 第65章 师弟自食恶果,师兄水泥封心 “……咳。” 叶子安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一步一步在他二人的注视下慢慢踱步到了方洋身边,借着青年身体挡住柳怀远望来的目光。 他提腿悄悄碰了碰方洋,轻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开口:“柳师弟他叫你呢……” 这柳怀远的怨种师兄谁爱当谁当,他是一天都当不下去了。 方洋登时语塞,看见叶子安刻意回避的眼神,以及其有些莫名其妙的态度,他心下生出几分困惑,便开始踌躇于该不该问。 忽然,他扫见对方领口下锁骨上一道若隐若现的浅红色印记。 叶子安穿衣向来随性,衣襟不会翻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如今他侧身站着,微微敞开上衣的领口,衣领又被紧张的沈知节扯得开了几分。 故而那道藏匿于衣服底下情人契的印迹便显得忽隐忽现。 从方洋的角度看过去,那道印记不偏不倚正好被他收入眼底,虽然看得不真切,但他依旧一眼认出了那是情人契的象征。 原本正欲出口的话一下卡在了嗓子里。 青年亮黑色的眸子一暗,立即就没有了想要开口的冲动,转而朝着柳怀远走去,熟稔地托起少年流血的腕。 伤口不深,用普通的治疗术即可治愈。 “做事不可鲁莽,不论什么都该三思而后行。” 方洋翻起柳怀远的腕,将道服袖子往上撩了几分,发现少年白皙如雪的腕间横着一道深红色的印迹,花纹形状和叶子安的那个一模一样。 情人契为道侣契约,但与一般的道侣契不同,它是所有的道侣契中最为不平等的契约,故而有极为明显的主次之分。 深色的印迹是主导者,而浅色的印迹则为被束缚一方。 显而易见,柳怀远和叶子安已经结下了情人契,并且柳怀远占据主导方,拥有这段关系里绝对的优势和控制权。 方洋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托着柳怀远的手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平淡地开口:“叶师兄到底是合欢宗的弟子。” “处事交往切莫失了分寸。” 面对柳怀远近来反常的举动,他倒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叶子安此人长了一张同叶林一模一样的脸,甚至动作、神态、声音,都有叶林的影子存在,连他也回回会认错。 柳怀远会将其误认成叶林不奇怪。 但,给人种下情人契就有些过了。 在他看来,叶子安和叶林他俩虽然极为相像,但叶林没有归属,只是一名散修,而叶子安乃是合欢宗宗主座下的首席亲传大弟子。 这身份可谓是天壤之别,更何况叶子安如今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十年前也比他年长不了多少。 不可能会是叶林。 帮柳怀远治好腕伤以后,方洋撩开他的袖子,手指摩挲着少年腕上的印迹,表情明显有些不悦:“解开情人契。” “你这事做得过了。” “要是事后被师尊追责起来,你这算犯了大戒,我保不了你。”柳怀远在天岚宗上需要遵守的规矩非常多,其中与人交往一条就有诸多限制。 尽管天岚宗早前承诺过叶林会好好教化他,但毕竟混血与常人不同,如果不多加限制很难保证不会误入歧途。 姚沛重伤天岚宗在先,他们不得不收留柳怀远已经是做出的最大让步。 宗内上下没有一刻不在搜寻能够消灭混血的方法,柳怀远待在天岚宗只是一段时间的权宜之计,日后若找到消灭方法,柳怀远的生死全看其态度。 所以这个人必须谨言慎行,让所有人相信他日后不会为修仙界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否则,一旦消灭混血的方法找到,天岚宗第一个就会让他死。 叶林只是他们在绝境下不得不选择的一个答案而已,修士无欲无情,一切皆以利己为先。 闻言,柳怀远抽回手腕,脸色没什么大的变化,唯独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情人契非双方自愿不得成立,大师兄应该清楚才是。” “我与叶子安两情相悦,种下情人契我有什么错。” 柳怀远异常冷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多做遮掩,只是淡淡解释后便推开了方洋的手把袖子撩下去。 “你没有错?” 方洋冷着脸,质问:“你找上他难道不是因为叶师兄和叶林长得一样,你明知他当年为救你赔上了性命,你如今就是这般来报答他的。” “他千辛万苦送你入天岚宗,求剑宗掌门教化你,哪怕为他你也该在山上谨言慎行好好修行才对,你随心所欲、胡作非为可有想过他。” 柳怀远一直以自我为中心,活了六世这一点从未变化,他想占住叶子安,会做出的让步也不过是做戏来哄骗对方而已,至于叶子安的诉求—— 他统统不在意。 他只会站在自己这边,执拗地妄图去改变对方来适应自己,甚至于必要时可能还会采取极端操作。 说白一些,他就是自私、恶劣。 叶子安在后面站着没说话。 有点好奇,他也想听柳怀远怎么说。 少年这会儿原本就在气头上,又为叶子安若即若离的态度恼怒,于是一时嘴上没有控制住,冷笑着开口了:“他愿救也是他自愿的。” “并非我求他救我,难道是我让他去死的吗?是我求着让他帮我留在天岚宗,帮我脱离困境的吗?他死了也要怪到我身上?” “当时哪怕他不救我,你们不也杀不了我不是吗?留下我也是为了让他替天岚宗去对付那个魔头,替天岚宗去死。”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柳怀远之后开始细数剑宗近些年对他的不公,他遭遇了多少欺凌和亏待,全都是因为剑宗不把他当人看,会留下他也只是因为拿他没有办法。 好像他也明白,有朝一日剑宗找到消灭混血的办法,届时就是他的死期。 他只顾着发泄自己的不平,却没看见后头神色莫辨的叶子安。 前后死了六次,差点就要以为柳怀远会稍微有所变化的叶子安瞬间感觉自己就像个笑话,这个人根本就没变过。 在其眼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愿是他自找的,人压根都没想领他这个情,怪不得当时的好感度迟迟没有变化。 柳怀远是真把他当做小丑来看。 一番好意,到人嘴里变得一文不值,没感动柳怀远光是感动到自己了。 叶子安心情有点复杂,他是有料到柳怀远的态度,却没想到这人比他想得还要冷漠还要自私。 第66章 麻烦师弟把师兄的东西还回来 叶子安能看得出来柳怀远可能说的是气话。 毕竟身在天岚宗十数载,受人轻视,遭人欺凌,剑宗更是从未有一刻把他真正当做门内的弟子来看。 他心中不满、想要发泄,于是忍不住说了些过激的话。 或许其中有些不是柳怀远的真心话。 但, 这些跟他叶子安有什么关系。 凭心而论,哪怕他对柳怀远好只是因为任务,可他未曾亏待过对方一点,为了帮这个叼毛铺路,他甚至连命都搭上了。 结果换来一句“都是他自愿的,又不是旁人逼他的”。 柳怀远敢说没有一点想要利用他脱困的心思吗?他不求柳怀远喜欢他、爱他,但至少基本的感激要有吧。 如果真的这么看不上他,当初他问柳怀远到底要不要走的时候,为何说想要离开。 贱不贱啊。 哪怕柳怀远这会儿说的是气话,叶子安都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打得啪啪响,脸上火辣辣的。 他没有急着追究,而是在方洋和柳怀远吵僵以后,若无其事地开口问他:“柳师弟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师弟果真与众不同,特别得很。” 他这一出声,被怒气冲的头脑发热的柳怀远好似被人一瓢凉水从头浇下,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发冷。 柳怀远忽然眼神有些慌张,张嘴就想要解释,却被青年淡淡地打断了。 “方师弟,你可能是有什么误会,我和柳师弟确实是两情相悦,情人契也是我自愿与他结的,若是违背了剑宗的规矩,之后我会找剑宗宗主解释清楚的。” “只是为这点小事,你们师兄弟没有必要吵得不可开交。” 方洋闻声侧目向他看了一回,似是欲言又止,纠结片刻以后解释说:“叶师兄,恕师弟无礼,方才怪我语气冲了点。” “我并非是要问责你们二人的意思,只是他身份特殊,一言一行需得更加谨慎。” 话说到这儿,方洋也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与柳怀远两人无言以对,最后他偏开头伸手把沈知节从叶子安的怀里接了过来。 小孩儿不怎么反抗,似是看出叶子安此刻情绪不好,自人怀里离去的时候,用白皙的脸蛋蹭了蹭叶子安的脸,像是安慰。 方洋怀抱着沈知节,道别以后意欲离开。 今天的气氛闹得有些僵,还让叶子安一个外宗门的看了笑话,他踏开步子要离去,只是经由柳怀远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没有看人,犹豫了瞬他还是沉下声开口道:“叶林师兄回来了,如今正在剑宗,两日后剑宗会为他举办一场接风宴。” “你愿去便去,去了少说些伤人的话,不愿便当没有听到过吧,我先走了。” ? 叶林回来了。 ??? 踏马的他不是叶林吗? 方洋两句话差点给叶子安的CPU都干烧了,没等他想起要问,方洋已经踏出房间走远了。 不是,大哥你都不解释解释就直接走了啊?起死回生这么个重磅消息,你倒是解释一句再走啊。 叶子安突然感觉这世界变得好魔幻。 难道他们记忆里的叶林不是他,其实另有其人? 这不得出去查查。 现如今只是跟柳怀远同处一室他都觉得晦气。 可他不说,脸上也未有半分不悦情绪的显露,反而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关心似地拉起柳怀远的手,看少年方才被啄伤的那道伤口。 已经痊愈了,皮肤上连道疤都没有留下。 柳怀远这会儿终于有了开口机会,然后反手握住他,语气有些慌张:“……不是真心话。” “那些不是我的真心话,怀远从未那么想过。” 他害怕神色平静语气如常的叶子安,原本他还觉得两人的距离稍微近了一点,现在又感觉突然变得好远。 那些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那么说了。 他明明一直都在渴望叶子安来救他,渴求这个人只把他一个人放在心上。 在天岚宗的数十载间,每次遭人欺凌被欺辱,他都在想这一世的叶子安会不会出现得早一些,早点来救他。 上次叶子安身死,他照旧重生,然后天天都在想叶子安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一开始他想叶子安,想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想这个人一直接近他为了什么,后来纠结这些的念头慢慢淡了。 他开始疯狂思念叶子安,思念这个人,不包含其他任何揣度,只是单纯的想。 想这个人什么时候会出现,他想了这个人整整十年。 叶子安不以为意,反倒是笑眯眯地安慰他道:“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叶林,我相信师弟就算真的如此看他,也必定不会如此看我。” “毕竟我们不是两情相悦的吗?” 他笑得温和,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快情绪,语气之间更是听不出有半分不喜。 但柳怀远却觉得心虚,所以紧紧攥住了叶子安的手,攥的青年手指发疼,不知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叶子安,他努力附和对方的话。 叶子安说是两情相悦他便努力在后面用言语表达自己所谓的“真心”。 直到,叶子安笑眯眯地对他说:“我记得,师弟你之前是把我错看成了那个叶林师兄吧。” “上次你拿的那些玉牌碎片说是叶林师兄给你的?他既然已经回来了,你就把它还给叶林师兄吧,省得惹来什么误会。” “你不喜见他的话,我替你还。” 青年伸出了手,是跟他索要的意思。 他俩人对各自身份心知肚明,叶子安自然也清楚柳怀远知道他就是叶林。 这随便找的借口只是为了他从柳怀远那里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话都说到这儿了,哪怕那些玉牌已经碎成块,他也要拿回来。 既然看不上,那就全部还给他。 柳怀远呆呆望着叶子安的眼睛,目光有些错愕地落在人空空如也的手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叶子安的意思。 不能给,绝对不能给。 “师兄,那个玉牌是你叮嘱我要日夜带在身上,连沐浴也不能摘下去的。”他声音嘶哑,声线微微颤抖。 “那是叶林师兄给你的,不是我。”叶子安慢悠悠的,语气不急不缓,像是与他闲聊一般。 “再说了,听你的意思,那个玉牌不是他强塞给你的吗,又不是你逼他给你的,你别害怕,你若真的不好意思还,我替你还就是了。” 第67章 给师弟一点教训,记住了才不会再犯 叶子安伸出去的手横在半空,却迟迟等不到对面少年的回应。 面对柳怀远那副紧张仓惶的脸色,他唇边扯开几分讽刺的弧度,接着不慌不忙地往前迈了一步。 与柳怀远咫尺而立,青年低沉清晰的嗓音二度响起。 “师弟切不可贪心哦,鱼与熊掌怎能兼得,要么,你把叶林的玉牌碎片给我,过两日我替你还了,要么,你就把我的首席玉牌还给我,你选一样。” 他不以为意地看着柳怀远,自始至终没有表露出气恼的模样。 就连说话时的表情也是笑盈盈的。 少年绷着一张苍白的脸,固执地盯着他不愿意动作。 叶子安一点不见焦急,像是铁了心要从柳怀远身上把东西拿回来,他两人如此僵持了快有半刻,直到叶子安的胳膊微微发僵。 似乎看出来他眼里的决心,柳怀远终于有了丝回应。 他从胸前摸出那几块玉牌的碎片,一片一片数的清清楚楚,然后重重交到了叶子安的手上。 手掌覆上青年手心的时候,他尚且心有不甘,还妄想再解释几句,以换来转圜的余地:“怀远知错了,日后一定谨言慎行。” “师兄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怀远求你了。” 叶子安闻言展开笑颜,然后慢条斯理地推开柳怀远那只不甘心的手,语气淡淡: “不知师弟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没有啊。” 那几片玉牌上还残留有些许热度,其上深深浅浅的刻印都被磨得平了。 灵玉养人,反之,玉死以后,人则养玉。 叶子安手上这几块玉的碎片虽然经过了近十年,但其光泽、形态都与之前相差不了太多,唯独颜色黯淡了几分。 再联合上次柳怀远急急忙忙翻身下床去拾这几块玉牌的表现来看—— 这叼毛对此宝贝得不得了,连他当时要其日夜随身携带不可取下的要求,柳怀远都一直记得。 恐怕不只是记得,他怀疑柳怀远真就是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日夜养着,如今才会有如此光泽。 他把碎片握在手心里把玩,黑沉沉的眸子斜斜观望着柳怀远的脸色,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师弟慌什么,脸色这么差的。” 青年明知故问,温热的手在柳怀远脸上两侧贴了一贴,有些安抚的意味蕴含其中。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我也相信师弟你对我肯定是真心的,这东西之后我会替你还回去,不必担心。” 虽然柳怀远说的话如今看来可能的确是气话,否则也不至于把他给的东西带身上养了这些年。 要是能装整整10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装模作样整整10年,那他无话可说,柳怀远的毅力无人能敌。 然,不论真假与否,这东西柳怀远都别想再要回去。 这条狂吠的疯狗,哪怕只是呲起牙虚张声势,又或者只是不能自控,也要得到教训才会记得,下次才不会再犯。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他柳怀远还能有强占着不给的道理? “师弟也去换身衣裳洗漱吧,时候不早了。”他推推少年的胳膊,示意让柳怀远回去自己房里休整。 毕竟那个所谓的叶林回来了,瞧天岚宗的样子,还准备为其接风洗尘。 趁着距离接风宴还有两天,他得出去跟人打听打听才是,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冒充他。 自知犯了错在先的柳怀远现在简直乖的不行,叶子安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他哪怕有所不愿也不会再同之前一样死乞白赖缠上来。 他恋恋不舍地望着叶子安手上的那几块碎片,几次欲言又止均未能开口。 叶子安下了逐客令,他便应声转身向外走,就在踏出门槛的前一刻,从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哒声。 一声接一声,像是玉器碎裂的声音。 少年踏过门槛的脚步顿止,循着动静回头望去。 就见叶子安坐在床边,那双黑色眸子懒洋洋的,神色没有太多变化,手里的那几块玉牌碎片已经被他捏成了粉末。 柳怀远看过来时,那堆粉末正从他手心落至地上,撒开就好像一层灰尘似的。 “师弟出了门记得把门带上,外头吹风有点冷。” 叶子安不紧不慢地拍拍手掌,把手心里残留的那些粉末拍了个干净,随即自顾自地跑去柜前穿衣裳。 外头的风从门口吹进屋里,吹散了床前那片白色的灰。 柳怀远攥着门框的手指微微发紧,紧到那扇木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柜边的青年听到声音带着不明所以的眼神望来。 “……师弟告退了。”他低下头,自屋里退去,顺便帮叶子安把门合上了。 青年从柜子里挑出来一件淡青色没有纹样的道服,两下套在身上,系好那条白色腰带,整理妥当后站在床前。 地上还余有薄薄一层白灰,他用脚碾了几下,碾得干干净净才作罢。 叶子安:统哥,能不能帮我查查是谁冒充我来剑宗? ——系统拒绝宿主请求,请宿主自行前往探索。 碰壁几十次,叶子安已经心如止水,早知道这个人工智障什么也帮不上,幸亏他也没报什么期待。 叶子安:查询沐渊好感度。 ——查询成功,沐渊当前好感度为-10。 从上次降低了10点以后,就再也没有变化过。 嗬,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叶子安休整完一开门,发现柳怀远已经站在了院子中间,一身白色道服,用黑色发带扎成的高马尾,风吹得那条黑色发带不断晃荡,惹眼非常。 院子里有一半在阳光下,柳怀远站在阴影当中,狭长的丹凤眼正直勾勾朝他望着。 青年微微挑起眉尖,没多说什么。 他从台阶上缓缓走下去,经过柳怀远身边从容地打了声招呼,柳怀远应过以后便跟上来,两人一起来到丹宗广场。 最近的早课全都改做了炼丹实践课。 叶子安心法还没念熟,每天也就帮人烧个火赚那么点窝囊费,他赶到时虞兰生正在前面训话,面前杵着两名丹宗的弟子。 “稍微说说就行了,别吓哭人家弟弟妹妹了。”他走过去,拍拍虞兰生的肩膀。 “对了,我今早听说那个叶林师兄回来了?”叶子安单刀直入,直接切入正题。 “他不是十年前就死了吗?怎么会突然回来的。” “上次不是还见着那个牌位了。” 虞兰生把那两名弟子打发走,回头先是瞟了眼柳怀远,又再看向他,回答道:“你消息还挺灵通。” “今日一早回来的,是从剑宗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已经确认过是叶林师兄无误,两日后会召开接风宴。” 第68章 师弟阴晴不定,也不怕要了自己的命 ? 还确认过是他本人无误? 别太荒谬。 他本人就站在这儿,剑宗到底是从哪里确认出来那个冒牌货是他的。 你这也太容易被蒙蔽了吧?怪不得当年能让那个魔头潜进来重创天岚宗,瞧你看人的水平,着实堪忧啊! “今早回来,这连一个上午都不到,他们就确认了是叶林师兄无误?”叶子安发出灵魂质疑,“叶林师兄十年前身死,这突然冒出来一个……” “是不是该谨慎一些。” “剑宗传来的消息应当不会错,他们也不会随便轻信一个陌生人的,”虞兰生笃定地答,“再者剑宗宗主见过那位师兄,要确认身份不会太难。” 老铁,你也太相信剑宗了吧。 剑宗要真有那么厉害当年还能让那大魔头潜伏于其中,差点把整个宗门都搞得分崩离析了。 “接风宴在两日后,那我能去吗?”叶子安问。 “主要是我也想去看看这位叶林师兄的风采,你们都说我长得像,我也想看看我俩到底有多像。” “接风宴的话,倒也并无什么限制,你想去便去吧。”虞兰生答道。 “你到时去吗?还是说继续追查丹宗失窃的事情,追查了这些天查的怎么样,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提到失窃的事情虞兰生便头疼,脸上一副颓态,看上去萎靡不振,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处处抱怨。 “别提了,查不到。”他捏着发酸的眉心,长长叹了一口气。 “明明出入丹宗必定会经过剑宗,结果剑宗上下没有发现一点异样,查过失窃的丹房也没有线索,感觉追回的几率渺茫,接风宴我就不去了,失窃一事不能查明,我心中不得安定。” 虞兰生也觉得此事蹊跷,怀疑可能与剑宗有关,但又说不清有什么关系,没有直接证据他也不敢指责剑宗。 叶子安前几回也没怎么来过剑宗,自然不清楚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只是这一世确实有很多地方有变化,从上一回他救柳怀远帮天岚宗脱困的事情延至这世以后,感觉剧情线就七扭八拐的。 先不说柳怀远,这叼毛本来就有病,不能做参照物。 光是方洋,剑宗宗主,他俩对他的态度就不同以往,现在居然还多出来一个死而复生的散修叶林,可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他招架不住。 “柳师弟没有回去吗?”虞兰生的目光落在柳怀远脸上,“叶林师兄回宗,我以为你最是高兴,立马就会回剑宗。” “上次在往生堂,你还说没有机会报答叶林师兄救命的恩情,这回他回来,你便有了可以报答的对象,怎的脸色看上去不太高兴。” 叶子安听罢,心中无情地冷笑了一声。 还报答,柳怀远不对他恩将仇报都谢天谢地,怎么还敢奢望这个叼毛报答他。 “虞兄不懂,柳师弟他与常人不同,你不能用常人的眼光来看他。”叶子安替柳怀远说,顺便还递了个眼神给对方。 “再者说了,回来了想要见面也不急于这一时。” 这叼毛怎么不说话,早上那副我不要脸我就有理的气势都要掀破屋顶了,现在装什么哑巴。 但凡他敢把早上说的话在这儿重复给虞兰生听,他就敬柳怀远是条汉子。 “师兄说的是。”柳怀远附和他道。 “接风宴那日我自会去的,既然叶林师兄已经回宗,我等了十年又何必着急这一天两天的,救命之恩我自当相报。” 说的这些漂亮话真没劲。 虞兰生稍微寒暄了几句便走了,剩下叶子安又在为赚一点窝囊费到处给人借火,丹宗弟子不少,他一个忙不太过来。 瞧着柳怀远在一旁跟个电线杆子似的杵着,他索性化了一个火种借给柳怀远,让柳怀远帮他分担几个人。 因着他二人属性相斥,他还特地教了一下柳怀远该如何使用火种不被湮灭,幸好这个叼毛资质足够过人,虽是冰灵根却能轻易控火。 于是他指挥柳怀远去给其他丹宗弟子烧火助人炼丹。 炼丹房不大,一群人围聚在一起,柳怀远和叶子安各自站在两侧,负责给火维持丹炉温度。 起初还没有异样,他俩各司其职,给火给的有模有样,后来不知道怎的,柳怀远那边失了控,丹炉被烤出了裂痕,但是声音极小,难以发觉。 等到丹炉轰然炸开的瞬间,他俩躲闪不及,叶子安距离柳怀远最近,原本一伸手就能把人带出去。 他几乎下意识就要这么做了。 而当他转身目光触及到少年的寂寂黑瞳之时,忽然,他硬忍住了想要把人捞过来的冲动,转而为旁的一个小师妹挡了一下。 因为犹豫的关系,他没能带人出去,只是帮那个年岁不大的小师妹挡了一下,飞溅出来的丹炉碎片好些扎进了他的皮肉里。 顿时整条胳膊鲜血淋漓。 柳怀远踏过冒起的浓浓黑烟,笔直地站在了叶子安面前,居高临下,用那双眼尾沾着血的黑瞳定定地俯瞰着叶子安。 耳边是其他弟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夹杂着一道柳怀远冷澈的嗓音,又低又沉,蓄满不快,“师兄刚刚宁愿不救我不出去,也要为他人做挡。” “需要如此的好心吗?” 柳怀远离得最近,看到叶子安放弃他转而援向其他弟子时,他也不躲,任由那些滚烫锋利的丹炉碎片扎进他的皮肉里。 此时,少年那一身素白色的道袍悉数被血染红,脸上全是被碎片划开的血口,一道道红色的痕迹红的让人心惊。 叶子安真的是怕了,他怎么就记不住柳怀远是个疯子,把其逼急了对他没有半分的好处啊。 他推开跟前吓得满眼泪花的小师妹,用完好的那只胳膊抓住少年,“师弟男子汉大丈夫,小师妹她年岁小,多少也该帮一帮的才是。” “师弟神通广大,我以为你能够照顾好自己的,这次都怪我考虑不周,下次,下次我一定先顾着师弟你。” 这个狗比,闹这一出也不怕把他炸死。 叶子安才想起来,柳怀远这个叼毛明明会炼丹,而且阶位不低,这场事故明明就是他故意整出来的。 真是疯了。 第69章 师弟精神状态不稳定,受伤的永远是师兄 附近有几个弟子想要上前扶他,叶子安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先出去,后续的事情由他来收尾。 丹炉炸开升起滚滚浓烟,废墟当中闪烁着点点火光。 叶子安把人全部驱散到丹房以外,独留下他和柳怀远面对眼前的一片狼藉。 按常理而言,多一个人便是多一个帮手,便能更快些控制住周遭已经失控的一切,偏偏有个柳怀远横在其中。 这人不怕死。 或者,准确来说,仗着自己是个祸害,命硬,于是没有底线地胡作非为。 尽管柳怀远现在境界比他还要稍微低一些,但这叼毛远比他的命要硬啊,他俩真要在这儿干起来,柳怀远是绝对死不了,他可不一定。 把人全都驱离,也是怕这个叼毛因为他牵扯其他的弟子进来。 叶子安控火的力度一直很好,连着几天从未出过差错,现如今在确认过没有其他的隐患以后,才松下口气瞥向柳怀远。 他今天真是脑子抽了,怎么会想到让柳怀远来帮忙。 柳怀远冷着一张脸给他看,不说话,也不搭理人、 叶子安瞧他这副样子就来火,干脆去收拾那座炸开的丹炉,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看看柳怀远是不是还原地站着。 “师兄早上,分明就是生气了。”少年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笃定地说道。 “没有,我都说过了,我没有生气。”他站住脚,起身望向对方,“你要实在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柳怀远身上那件道袍已经俨然变成了一件血衣。 他的脸上、手臂,几乎每处位置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换作普通修士早都躺倒在地不能动弹,他却好似没事人一般。 “在师兄看来,小师妹比我更重要不是吗?”柳怀远踏过黑烟朝他走来。 “师兄明明一点也不喜欢我,这山上的每个人你都关心,都照顾,为何总是对我一副假惺惺的样子。” 从叶子安捏碎那几块玉牌开始,柳怀远就好像突然之间顿悟了。 这个人自打回来至今,眼里根本未曾有过他,是他一直纠缠不休,得来的不过对方虚假的应付而已。 而他,从始至终想要的,是叶子安像之前一样全心全意对他好,只对他好。 如果不能—— “我将师兄的东西还给你。” 柳怀远掏出来一块完整的玉牌,那面他不久以前从叶子安身上摸来的首席玉牌,“希望师兄不要再怪罪怀远。” 少年的眸底泛起微微红光,丹房内的气氛忽然诡异地开始变化。 叶子安瞧见他刚才分明检查过没有安全隐患的那鼎丹炉忽然生出一道裂痕,随后如踏碎的冰面一般,裂痕遍布到处。 丹炉又要炸了。 妈的,他真是醉了。 柳怀远就站在那鼎丹炉前半米的位置,死估计死不了,但恐怕得缺胳膊断腿的。 直觉告诉他,他今日若不出手救这个叼毛,哪怕大难不死活了下去,柳怀远大概率也不会让他好过。 少年神色淡淡,微红的双瞳定定看着叶子安,像是在想他什么时候会跑。 叶子安真想把柳怀远直接炸死在这儿算了。 这个脑子有泡的祸害,多活一天都是报复社会,但凡可以炸的死,他绝对不会出手帮忙。 他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柳怀远这么个祸害。 就在柳怀远被卷进爆炸以前,叶子安把人拽了过来,带着人向屋外逃,同时唤起本命法器以挡爆炸的冲击波。 他挡在少年身前,奈何这回离得太近,上一次本来就炸伤他不少,这回更是雪上加霜。 柳怀远似乎动了什么手脚,爆炸的冲击波远比之前的要强烈,叶子安已经有伤在身,巨大的冲击波震碎了他的法器。 丹炉爆炸后飞溅出来的碎片击穿了他的肩膀。 他几乎所有灵力都耗在柳怀远身上,帮助柳怀远抵挡。 冲击波散去,他一下失了力跪在地上,法器与修士命脉相连,长剑碎成几截,他伏在地上呕出好大一口鲜血。 怀间的首席玉牌掉了出来,玉里裂了一条缝。 柳怀远站在他面前,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新添的伤口。 像是没有从当下局势中缓过神来,他讷讷地睁着眼看前头浓烟滚滚的丹房,直到脚下传来叶子安的咳喘声音。 青年伏趴于地,弓着腰,肩膀随着咳嗽声起起伏伏,殷红的血穿透他指缝滴落在地上。 “叶师兄!”丹房外的弟子大声喊道。 柳怀远一下被惊回了神,望着叶子安那副狼狈的样子瞳孔紧缩,赶在对方伏倒以前他连忙跪趴下来把人搀住。 青年把那块裂了缝的首席玉牌拾起来塞到柳怀远身上,努力笑了一下说: “师弟别气了,若,若真有什么危险,我必定会先顾着你的,毕竟你可是我两情相悦的道侣啊。” 叶子安伤得很重,说完便失去意识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两日后的清晨。 他睁眼看着头顶上漆黑的房梁,想动一动胳膊,发现浑身动弹不得。 眼神往下瞟,看见肩膀处缠绕着厚厚的一层纱布,房间的布置和摆设正是他在丹宗所住的那间。 很好,还没死,有进步。 他是真没想到柳怀远的反应会这么大。 原本只是想给那条疯狗稍微一点教训,让其长长记性,没成想教训得过了,差点反咬了他一口。 柳怀远在丹房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要送他上西天的意思。 这个叼毛好生恶毒,得不到就要毁掉。 tnnd,要不是为了做这个劳什子的任务,好不容易等到沐渊快出场了,他至于搁这儿跟柳怀远整这出师兄弟情深的戏码吗。 靠,真是要吐了。 那个黑莲花也是,踏马的精神状态就不能稳定一点吗? 老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 叶子安正在心里把柳怀远来回鞭挞,忽然听见门口一阵响动,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他看不见是谁,但眼前的墙上投下了影子,熟悉的高马尾,一根发带随风飘扬,来人是柳怀远。 “师弟,是你来了吗?”他先发制人,大声喊着。 “丹宗近全数人是师兄你的师弟,不知你现在问的是哪个师弟。” 声音很熟悉,确实是柳怀远。 —————————————— 各位还没打分的宝子点点评分吧,这个6分看得我真是头都大了,评分很影响我的更新动力 第70章 师兄的训狗技巧有待修正 ?怎么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叶子安攒了攒劲,肩膀微抬想坐起身来看看,不料刚抬起几分就被来到床边的柳怀远伸手按了下去。 少年的手落在他颈侧,轻轻下压,眉眼低垂望着他道:“师兄身上的伤还没好,现在还是安分躺着别乱动,万一牵动了伤口得不偿失。” “伤的很重?”叶子安明知故问。 “休养几天,就会好的。”柳怀远避开了他的目光,“外敷的药一日一换,这期间我会照顾师兄的,师兄安心休养即可。” 这话说的,难道还得他感谢不成。 要不是这个叼毛发癫,他至于一个上午没过就伤成这样,搞得好像谁愿意让他来照顾似的。 叶子安直勾勾看着少年姣好的侧脸,目光灼灼,“我问的是你,你的伤好了吗?” 这么一问,柳怀远的表情就变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看,然后转脸向他望来,摆出一副欲言又止、莫名其妙的模样。 “都好了。”少年答道。 这是什么吃了苍蝇的表情。 “那你现在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别在他眼前晃悠,晦气死了。 “每日我都会来为师兄换药,顺便看看师兄醒了吗。”柳怀远把药放下,眼神撇开作答道,“师兄已经整整昏迷了两天,好在总算是醒了。” 叶子安:“哦,两天的话……今日是叶林师兄的接风宴?” 少年点了点头,没有主动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可以看出他对剑宗那个冒牌货并没有多大兴趣。 叶子安仰视着柳怀远的侧脸,手指努力动起来,绞住床边少年的衣角,问道:“你不想去见一见他吗?” 柳怀远:“怀远知错了。” 少年闷声朝他道歉,见他想起身,于是拿来一只松软的枕头垫在他腰身下方,顺势扶起他靠住床头,手上动作轻得好似扶着什么珍贵瓷器。 “师弟最近好像常常与我道歉。” 歉道了不少回,也没见他改过几次。 一听他这么说,柳怀远的脑袋不由压得更低了几分,也不敢看他,自顾自说着表达歉意的话:“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师兄的心意。” “师兄待我总归是最好最特殊的,非旁人可比,是我疑心太重,误会了师兄你。” 柳怀远原来的打算,便是让叶子安死在丹房的爆炸事故之下,哪怕要他与其同死也无所谓。 他以为只要如此,下一世再重来叶子安就会变回昔日那个一心只装着他,只为他着想的人。 但说到底,不过是他接受不了叶子安眼里再没有他的事实,不知道该如何改变现下的状况,他一味强求,不断向前推进,将形势推往绝境当中。 好像他唯一能够想得到的办法就是让叶子安去死,然后赌其下一世或许有所改变。 但方一冷静下来,才发觉如此举措究竟有何不妥,他不是想让叶子安去死,他只是想留住这个人而已,并非要将两人的距离越推越远。 他仅仅希望叶子安能够像之前一样,待他亲近待他好,只此而已。 杀了这个人六次,他明明看得到叶子安眼里对他有恐惧,有惧怕,他分明不该把事情更推往极端才对,结果每每控制不住。 不但分毫没有弥补,反倒一直变本加厉地伤害这个人。 这是他真正想要的结果吗? 叶子安瞧着柳怀远出神的表情没有选择搭腔,而是一边用手绞着少年的衣带,一边轻轻挑眉等着柳怀远继续向下说。 谁料柳怀远不往下说了。 他斟酌了一下,盯着少年的脸,忽然来了一句:“师弟不但脸长得好看,就连话说的也漂亮。” 不等柳怀远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扯扯少年系好的腰带,往前慢吞吞挪了几分的距离,勾住少年劲瘦的腰身,说:“还是先换药吧,我疼了。” 他身上的外伤最重的两处分别在肩膀和手臂上。 肩膀被瓦片大小的丹炉碎片刺穿了,能看到血淋淋的一个洞,手臂上大都是一些划伤,不过被爆炸的热浪燎了皮肤,看着有些严重。 他趴在柳怀远胸前,手臂勾住少年细细的腰,微侧着身子让人替他包扎,一捏得疼了他就抽气收手掐腰。 掐柳怀远的腰。 “……师兄很疼吗?”柳怀远被他勒得难受,动作停了一下。 叶子安被疼得呲牙咧嘴的,听见柳怀远问就答:“自然,哪有人会不怕疼,我可怕死了,像我这种人,以后就是死最好也是无痛而死的……” “否则实在太受罪。” 最后一句叶子安特地停顿了一下才说。 少年扯着纱布的手几乎同时停了瞬。 叶子安上一次死的有多痛苦柳怀远一清二楚,他身体内留有叶子安的一魂一魄,如非太过痛苦,那些感受不会通过一魂一魄传向他。 这人这么怕疼,死前该有多难受,不知有没有后悔救他一次。 “……知道了。”柳怀远手上力道放的更轻了,“明日起我会炼些止痛的药给师兄送来,今天暂且忍忍吧。” “无事,之前别的师弟师妹炼的药里有止痛的,”叶子安连忙道,“就在那个柜子里头,师弟你帮我拿过来,我今天先应个急顶一顶。” “他们炼的都是些低阶的药,药效不好还有可能适得其反,你再忍一忍吧,我一会儿回去就炼,炼好给你送来。” 服了,知道他牛掰,这怎么还看不起其他人呢。 叶子安不依,把头贴在柳怀远胸前,苦巴巴地说:“师弟啊,那你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先帮我止止痛,止到你炼好药为止。” 还让他忍,他又不是忍者这么能忍。 叶子安忽然发现,这个叼毛似乎是吃软不吃硬,他之前训的方向有问题,把人逼急了差点带他一起下地狱了。 不论怎么看,还是得把柳怀远这条疯狗训得彻底依赖他不会反扑才更好。 混血,反派男配,前任务对象,这层血脉+主角光环,buff叠出来怎么斗。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特殊时期要用特殊方法,跟柳怀远处处对着干着实没有必要,两败俱伤可不是他的目的。 疯是吧,喜欢乱咬人是吧,他倒要看看到什么程度柳怀远才能控制得住自己。 第71章 接风宴,师兄非去不可 柳怀远帮他换完药缠好纱布,把褪下来的那些带血的布条收拾之后暂时搁在了桌子前面,准备临走的时候带上。 每日需要更换的外敷伤药都是柳怀远给他拿来的。 换而言之,要是这人偷偷给他的伤药里下毒或者动点别的什么手脚,那他肯定百分百要中招。 可是仔细想吧,又觉得这种可能的概率极小。 否则以柳怀远心狠手辣的个性,要真是打定主意要他的命,只看那日他那副半死不活的状态,柳怀远完全有本事让他一觉再也睡不醒。 现在可以醒的来,说明对方心中应该还是有所顾虑。 叶子安深知自己能力一般,借宿的这具身体资质、机缘也一般,更没有造物主给的主角光环可以用。 微不足道的一个配角,都不足以成为主角的绊脚石,顶多是培养主角壮大的肥料或者是帮其向上走的垫脚石而已。 哪怕绑定了系统也没有得到半点优待。 他身上唯一称得上是金手指的恐怕就是无限复活,这也只是勉强算得上罢了。 毕竟,系统从未亲口与他说过他有无限复活,仅仅只是因为每次任务失败后会让他重生重新开始,所谓的无限复活也是他自己认定的而已。 或许等到试错的机会用完了,他可能就真正死了。 所以,他必须珍惜每一次机会,把所有可能的路都踏一遍,来保证他在复活次数彻底用完以前可以完成任务。 他是看不惯柳怀远,也不想跟人有太多的牵扯。 但他斗不过,一不小心可能命就交代在这人手里了,要是最后只有死路一条,那要他顺着柳怀远也不是不可以。 更何况柳怀远身负逆天血脉,资质又远超常人,还是反派男配,他适当地把人拉拢过来,稍加利用,这不比硬碰硬上赶着找死好得多。 柳怀远现在可能并非是真的喜欢他,但待他的态度确实与常人不同,至少说明他在其心里占据特殊位置。 不然这个叼毛不会一直强迫他,强迫他喜欢自己。 所以,想要利用柳怀远,保证安全,他必须得让这个人真的喜欢他爱他,直到不能失去他的地步,让柳怀远再也不能轻易对他动手。 嘶,任重而道远啊! 叶子安趴在少年的胸口,由着对方替他把衣襟合拢,他则用手探进少年胸前,胡乱摸了几下,摸出来那块首席玉牌。 他扬起玉牌对着阳光打量,指着玉牌中间的那道缝,跟柳怀远说:“师弟,看见这条缝了吗?” 柳怀远动作利索却不粗鲁,轻轻替他系好衣带,又把退到腰身以下的被子往腰上拉了拉,然后转脸朝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日光穿过玉牌,在墙上投下一道水波似的阴影,中间裂的那道缝也落下影子,随着叶子安手上的动作来回摇晃。 玉牌内里的那道缝裂的很清晰,并没有修复的征兆。 普通丹炉爆炸原本没有这么严重,奈何当时柳怀远一时脑热,在爆炸的丹炉里动了手脚,叶子安为护他倾尽全部灵力,终落得如此地步。 他伤得太重,命器被毁,根基受损,哪怕伤势恢复也会落下病根,故而玉牌里的那道缝便裂的很大很深,没有复原迹象。 叶子安用手摩挲着玉牌温润的表面,温和地冲着柳怀远解释:“师弟知道什么时候玉牌会彻底碎裂吗?” “从一道缝开始,它受损的程度会越来越严重,而且变得越来越简单,如果真的碎掉了,那师弟之后,恐怕就再也没有见到我的机会了。” 他话音一顿,转手把玉牌塞进了柳怀远胸前,轻轻拍了几下,乌黑的瞳孔抬起定格在少年脸上,说: “我把它放在师弟这里,你一定要保管好了。” 柳怀远怔怔地望着他的脸,耳畔不知怎的就响起很早以前的那个夜里,那块玉牌由内而外崩裂发出的声音。 声音不大,落在他耳中却异常清晰。 叶子安平静无波的声线仿佛在说,如果这次他又死了,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能够见到他。 这不是叮嘱,而是警告。 “怀远记住了。” 柳怀远垂下目光,手指按着胸前,感受着那块玉牌硌手的硬度,他不敢抬头看叶子安的脸,像是怕,怕叶子安因为之前的事记恨他。 怕看见青年的眼神,怕看到对方怨怼恐惧的目光。 “我一定将它随时带在身上,好好保管不会出半点岔子。”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叶子安毕竟没试过这条路,也就这一世柳怀远待他与之前不同,眼下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今天你不去接风宴吗?”他又把这问题重复了一遍。 “不去。”柳怀远直截了当地答,“一会儿回去我先为师兄炼些止痛的药,晚点送来,至于接风宴一事……” “剑宗上下数百弟子,为叶林师兄接风足够了,我去不去没有什么差别,再者,师兄受了这么重的伤,把你留在丹宗给其他人照顾,怀远不放心。” 嗬,你不觉得丹宗上下最不让人放心的人就是你了吗? “可是,我想去接风宴上看看。”叶子安说。 “你们都说我与那叶林师兄长得像,我也想去看看到底有多像,”他抱紧柳怀远的腰,努力往人身上靠,“师弟,你带我一起去剑宗看看吧。” “反正接风宴晚上才开始,我白天歇会儿养好身体,等师弟你炼好止痛的药,服了药晚上我们再一起去怎么样?” “师兄受了这么重的伤,这时间不该随意走动,何况去剑宗路途不近,你的身体怕是撑不住。” 柳怀远解释了一长串,说白了就是不让他去。 怎的废话这么多,上一世他腰伤刚好这瘪犊子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拉进琉璃镜想送他归西,现在就是下山去剑宗转转都不许。 是不是有病? “师弟陪我一起就好了,我躺了两天该活动活动才是,再说了,哪怕到时候我的身体撑不住,不是有师弟你照应着么?” “我就想去看看,你陪我嘛!” 谢邀,人在丹宗,快被自己恶心吐了。 第72章 这资质给师兄不比给师弟好得多 柳怀远再来,已经是傍晚。 早上他被叶子安缠得不行,最后不得已应允下来,但他提了个要求,让叶子安必须时时刻刻跟着他。 嗬,叶子安身子不得劲正缺个好使唤的人,柳怀远说的正合他意。 两人约好时间,柳怀远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走了,然后中间隔了近六个时辰没有露面。 听中午来探望他的弟子说,柳怀远自打早上起就在丹房,一直在炼药,认真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当时叶子安笑了一下没做评价,心里想的却是这都是那黑莲花该的。 要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柳怀远炼药来弥补不是他该做的吗?搞得好像其做了多了不得的事情一样,嘁。 丹宗的弟子对柳怀远不了解,能看到的也不过柳怀远表现出来的那些,一个个被人表象迷惑了。 就这样等到了傍晚,院子里头稍微暗下来。 不知柳怀远替他敷的什么药,这会儿他已经能自己坐起来,然后在地上慢慢走一圈。 只是累,还疼,走两步就得停下缓一会儿。 柳怀远上门的时候,叶子安正在屋里慢吞吞的遛弯,那人推门而入,头一抬两人目光便撞上了。 “师兄怎的到床下来了,不好好躺着休息。”少年随手把药放在桌上,转而来扶他。 有一说一, 黑莲花照顾得太周到了,搞得他好不自在。 总有种这人没憋着好屁的错觉。 叶子安拒绝了柳怀远要把他扶去床上躺的动作,解释说:“躺的腰疼,下来走走,多运动也有助于伤势恢复。” 他拂开少年有些发凉的手心,站在桌前,拿起一瓶药打开嗅了嗅,问他:“这么多,都是什么?” “全是止痛的药?” 柳怀远摇摇头,从瓶子里倒出来几粒药在手心,接着递到了叶子安的脸前,示意他吃。 “有聚气的、止痛的,也有补血的。”他说。 “师兄晚上要去剑宗,多备着一些总没有坏处,我怕你要是半路倒下,怀远会担心。” …… 叶子安垂下眸子看着柳怀远已经递到了嘴边的手。 应该吃不死…… 的吧。 他垂于身侧的手臂忍不住动了一下,却没有推开柳怀远的手,反而低下头去,借着少年的手吞下了那几颗药。 殷红的舌尖扫过少年手心,叶子安看见柳怀远的动作僵了一下。 他佯作没有看见的样子,若无其事地抬起脑袋,笑眯眯地朝着少年道谢:“还是师弟想得周到。” 柳怀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尖一下红了,倒是没有上脸。 只是他这反应刻意压也压不住,让叶子安觉得有点好笑。 之前每次往他这儿扑的时候也没见这人红过脸,现在就只是舔了下手心而已,这就受不了了。 叶子安好想把柳怀远天灵盖打开看看,看看这叼毛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然后,柳怀远把他当下要吃的药都摆了出来。 也不再放手里递给他,而是把那些瓷瓶挨个推到他面前,依次指着跟他介绍是什么药,有何疗效。 有一说一,这人业务水平真的过硬。 资质真的不是盖的。 这里的药几乎全是高阶的丹药,刚才那几颗聚气丹一咽下去,他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不少。 他都怀疑吃完这些药他是不是立马就能痊愈了。 柳怀远入门不过十载有余,又是剑修,炼丹水平如此之高属实让人咋舌。 哪怕是虞兰生,一天之内炼出这么多高阶的丹药,都得脚步虚浮恢复上好几天的,可看柳怀远,这样子好像完全没有影响。 说起话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别太离谱。 “这些,都是你炼的?”叶子安忍不住问他。 看见柳怀远点头的动作,他再度开始怨天尤人,抱怨怎么给了柳怀远这么好的资质,简直天理难容。 就是说有必要给这个反社会人格的祸害这么好的资质吗? 给他不好吗? 他不比柳怀远的精神稳定得多。 “好,挺好的。”他笑得相当勉强,看向柳怀远的眼睛,嫉妒都快流出来了,“师弟如此厉害让我大开眼界。” 叶子安:统哥,我看要不你让我占了柳怀远的身体吧。 叶子安:我瞅他这幅身体更适合我做任务。 系统这次直接没搭理他。 好好好,他就知道都是一群叼毛,干不出一点人事。 “多谢师兄夸奖,怀远日后会更加努力的。”柳怀远不知装的还是认真的,腼腆地朝他笑了一下。 拉倒吧,哥们就是纯纯的嫉妒你,没有夸你的意思。 别歪曲我的意思。 “接风宴什么时候开始,你知道吗?”叶子安一边问他,一边打开那一堆药瓶,挨个往自己嘴里送。 也不管有毒没毒,送了一圈。 越吃他看向柳怀远的目光越加嫉妒,玛德,怎么不把这资质加他身上。 “大约还有两个时辰,我们现在出发,等抵达剑宗应该刚好。”柳怀远回答道。 “好!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他把桌上的那堆瓶瓶罐罐的都塞进柳怀远怀里,指挥少年向屋外走,柳怀远边后退边叮嘱他夜里冷,多穿件衣服。 叶子安虽然是火系灵根,但这会儿灵力不足,火气也供不上。 他扯出来一件披风随意挂在身上,顺手给外面候着他的柳怀远也拿了一件。 这人是冰灵根不惧冷,不论四季穿的都单薄,看见他手里的披风就要开口拒绝,叶子安抢先打断了他的话。 “师弟,这可是我一番好意。”他说,“换了别人,哪怕寒冬腊月里光着膀子我都不管的。” 柳怀远嘴唇一抿,于是没有拒绝,披上了这件几乎跟他一样高的披风。 路上确实很冷,有风,山间的风很大。 吹得叶子安瑟瑟发抖,柳怀远倒没什么表现,全程眉头都没皱过一下,叶子安走到半截忽然摸上旁边少年的手。 跟截冰块似的,冻得他牙关打颤。 “师弟,你手好冷。”说完,他话音一顿,语气诡异地补道:“路远,我给你暖暖。” 这冰灵根能不能自己走下去,站旁边冻死人了。 叶子安表里不一地给柳怀远暖着手,然后发现柳怀远的手变热了,不是他暖的,是这人自己驱动灵力升了温。 冰灵根厌热,体温很低。 强行提高温度,柳怀远没一会儿脑门就出了层汗。 叶子安装作看不见,一路上抓着柳怀远的手给自己暖暖,直到两人正式抵达剑宗内门才放开手。 一到门前,他就听前面弟子的喊声,“叶林师兄!” 前方的一个青年闻声回头,离得有些远,那人的脸隐于月色之下,朦朦胧胧的,看不清。 ———————————— 还没有评分的宝子点点评分了,有条件的宝子点点催更,看看结尾免费的广告,非常感谢! 今天没有写到沐渊上线,明天就是三人初见了 第73章 师兄的冒牌货让师弟很不爽 这么快就看见那个冒牌货了? 他们之间隔了好长一段距离,叶子安原本想追上去看看,结果刚要抬腿就发现方洋在那冒牌货的身边,走得还挺近。 他从丹宗而来,路上折腾了半天,这会儿有些岔气,感觉身上的伤隐隐作痛。 柳怀远似乎有所察觉,在他探头探脑地朝着叶林背影打量时,少年忽然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腕,把药掏出来给他。 “马上接风宴就开始了,我看师兄脸色不太好,先吃药缓缓吧,真的想要见到叶林师兄也不急于这一时。” 说的在理。 哪怕他现在冲过去,也不可能当面与人对峙,保不齐还会打草惊蛇,倒不如等接风宴上看看这所谓的叶林是个什么人物。 这一世,叶子安来剑宗的次数算得上是屈指可数,山上的弟子没有几个认识他的。 柳怀远本来也不受待见,私下里遭他人唾弃,明面上就跟个透明人似的,碍于礼数旁人尊称他一句柳师兄,实际连眼神都没投给他一回。 接风宴选在内门的启阳殿内举办,规模不是很大,主要是为死而复生的叶林接风洗尘,也是剑宗欢迎他回来的一个表现。 做得如此隆重,无外乎是为了彰显剑宗对叶林的重视。 叶子安有种在参加流水席的错觉。 剑宗上下张灯结彩,热闹的气氛充斥于整座山门之间,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弟子要成婚了似的。 整得这么花哨。 启阳殿里面积不大,可容纳下来的人也不多。 除了那位散修叶林本人,加上其余的长老、宗主以外,剩下的就是一些门内位阶高的亲传弟子。 倒也不是全部,愿意的可以进殿里,不愿意留下感受长老间严肃气氛的弟子大多数都待在广场上,和其他的弟子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叶子安他俩来的时间可以算刚刚好。 正好赶在宴会开始以前的最后一刻,柳怀远走在前头,为他推开那扇厚重的朱红色殿门,然后侧开身子让他先进去。 “弟子叶子安,在此拜见剑宗的各位长老,宗主。” 他微微俯身弯腰,垂目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接着抬高眼眸,把座后的一众人等都扫视了一圈,说:“弟子没有惊扰了各位吧。” “听说叶林师兄回宗,弟子仰仗师兄的风采已久,特地前来看看,不知可否留弟子在殿里一坐。” 他到底也是合欢宗来的客,何况叶林当年的事情其他宗门也知道一二,并不是什么严重到需要回避的场合。 剑宗的宗主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只是向他点头示意,意思他随便坐。 柳怀远不但是亲传的弟子,而且位阶也高,更是当年叶林事件中的当事人之一,不需要征求同意,作揖过后便转身走往了叶子安身边坐下。 叶子安是随便找的位置,等他坐稳以后纵观全场,发现剑宗的弟子全都坐在其师尊背后。 殿里唯独柳怀远,对他那便宜师尊视而不见,堂而皇之地走到他旁边落座。 无端惹来宗主的注意,他悄悄推着柳怀远的胳膊,暗示对方去他师尊后坐着,偏偏柳怀远无动于衷,像一塑雕像似的不动弹。 剑宗宗主看不下去,于是开口道:“也不是什么重要场合,不必如此拘束,到处都是位置,坐哪里没有要求。” 他不是特地朝着叶子安说的,甚至说话间都未看向他们的方向,但其话里却是明明白白在点他。 剑宗宗主都发话了,那柳怀远乐意在旁边坐着那就坐吧。 叶子安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剑宗以外的生面孔,就连方洋也没在,刚才抵达剑宗时他还看见方洋跟那冒牌货走在一起。 人呢? 他正想着,那扇高大的殿门再度被人从外面推开,两道并肩的人影投入殿里,随后便是方洋的声音,伴着其越走越近的脚步声响起。 方洋到了,身边还跟着一名青年。 青年的身材瘦削高挑,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道袍,整个人被方洋挡着,从侧面只能隐约窥见他身体的一部分。 等到方洋行完礼退下,叶子安才得以看清对方的脸。 青年长着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往那直挺挺一站显得尤其风光霁月、神圣不可侵犯,这哪里看上去和他搭边? 他再仔细瞧瞧,发觉那人眉眼间还是与他有几分相像。 可对方身上那股清冷疏离的气质,跟他一点不搭噶。 剑宗到底是怎么确认的,他现在对剑宗的业务水平持有相当大的质疑,这不但长得不一样,连气质都变了,靠的什么确认了这是当年叶林。 叶子安犹豫着要不当场就问一问,问问剑宗的人,但转眼一瞧,殿里坐着这么老些人,他要是拆台就仿佛故意找茬似的。 于是硬是给他忍住了没有问。 那个所谓的叶林,朝着左右一看,然后没什么表情地抬腿走过来,走到叶子安的另一边,盘腿坐下。 ? 冒牌货还坐他这个当事人旁边? 老铁你好嚣张啊! 叶林对他脸上怪异的表情视若无睹,反倒是十分自来熟地向他说:“我听方师弟提起过你,叶子安师弟果然与我当年长的一模一样。” …… 他这话刚一说完,剑宗宗主就开始为叶林解释。 说是什么当年叶林被一高人搭救,死里逃生,后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十数年也是怕被那魔头追杀,总之就是一堆听上去不靠谱的借口。 无他,只是为了佐证这个人就是叶林。 剑宗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替这个冒牌货作证。 叶子安百思不得其解,碍于殿前一群剑宗的话事人,也不敢开口,只得附和着点头称是,直到殿里的长老和宗主悉数离去。 接风宴不过是为叶林正名,欢迎对方回剑宗的表现而已。 宗内的那几个话事人漏一漏脸说几句话目的便达到了,具体细节私下已经同叶林询问过一二,也不会在宴会上讲出来,于是坐了会儿就走了。 留下叶林和其余弟子继续接风宴。 那些人一走,叶林便停了筷,转眼盯着叶子安的侧脸瞧,瞧了刻感慨道:“果然是一模一样。” “连我本人都分不清了。” 他轻轻抬手,细长的手指就要落在叶子安脸侧,旁边忽然响起一阵哐啷声,一道人影赫然起立遮住了光,也擒住青年半空中的手。 柳怀远唰得下站了起来,眼神不善地看着座下的叶林,冷冷道:“不许碰他。” ——叮,沐渊好感度减2。 ——沐渊当前好感度为-12,请宿主注意。 第74章 师兄体弱,经不起折腾 这么突然? 视线错开柳怀远的身体,叶子安侧目凝视着与他仅仅咫尺距离的冒牌叶林,心中忍不住开始揣测。 这人和沐渊有关系? 还是说,这个冒牌货其实就是沐渊? 就算真的是沐渊,对他第一印象这么差?甚至于对他好感度一降再降,降到-12了都。 叶子安还没理清楚这其中的关系,忽然瞧见对面桌的方洋站起来,表情严肃,朝着他们这边呵斥道:“柳怀远,不得无礼!” 少年紧紧攥着叶林手腕,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绽起,看得出他当下心情非常不爽。 哪怕方洋已经出声呵斥他停手,却对他的动作没有分毫影响。 柳怀远的表情不咸不淡,看不出什么情绪,艳红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扣着对方腕部的手指越发用力。 他力气很大,大到叶子安隐约听到仿佛腕骨被捏碎的声音。 眼见着方洋就要忍不住跨过来收拾他们仨,叶子安连忙伸手,重重按住了少年雪白的手腕,冲他说:“师弟,松手。” 连方洋的话都听不进耳里的柳怀远,垂眸扫了他一回,接着不情不愿地把叶林手臂甩开。 嘶! 叶子安看见那人手腕红通通的,好深一道勒痕,也不知道柳怀远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脾气。 不过,这黑莲花之前不是对方洋言听计从的吗? 怎么的,现在不听方洋的,改听他的了是吧?他眯起眼睛,腾出手拍拍旁边的空座,示意柳怀远下来坐着。 而那叶林,被人甩开也不气恼,单单轻飘飘地扫了柳怀远一眼,眼里没什么情绪变化。 叶子安以为经过这一遭,那叶林多少也该有所收敛。 结果,随着一阵幽暗的冷香钻进他鼻腔,对方附身靠近,那只冰凉的手忽然揪住了他的衣襟,然后往身前一扯。 他本是看着柳怀远的方向,被人扯得一个趔趄,突然朝着旁边倒过去。 刚回头要看,叶林捏住他的下巴轻轻抬高,黑曜石一般的瞳孔定在他脸上,淡淡开口:“好像,当真是好像。” 叶子安有伤在身,又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这会儿没什么力气,也就没能挣开叶林的手。 青年扯着他的衣襟,目光落在他锁骨旁的那层白色纱布上,眉头微微一皱,问他:“你受伤了?” 还没等他回答,余光里闪过一道人影,是柳怀远起身跨了过来。 少年的手臂横在叶林颈间,脸色沉得可怕,一边把青年向外扯,一边腾开手扶着摇摇晃晃的叶子安。 “听不懂人话吗?” 他眼里蓄起浓浓不快,语气冷得能结下一层冰碴子,“手要是不想要了,我替你剁了。” “柳怀远!”方洋终于到了旁边,一副劝架的架势,“不许胡闹!” “我说过了,你要是想来就安分点,如果还要这么闹下去,现在就出去。” 柳怀远偏过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甩开叶林时用的劲很大,像是故意发泄一般,之后气冲冲地挨着叶子安坐下了。 这人一旦发怒,身上就丝丝地冒着冷气。 叶子安忍不住想往旁边坐坐,却不料柳怀远一下伸长手臂勾住他的腰,紧紧揽着他。 “是我的错。” 身材高挑的青年淡笑着向他道歉,目光扫过柳怀远放在叶子安腰际的手,眼眸渐渐深邃了几分,面上却如常。 “怪我不知道叶师弟不喜与人肢体接触,柳师弟拦着我也是应该的。” 他语气淡淡,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与他有所纠缠的人是柳怀远,明明两人第一次见面。 叶子安好不容易坐得稳当了一点,想起刚才这个冒牌货看他的眼神,不知怎的有种莫名的熟悉。 好像见过。 想到这儿,他抬眸看往已经站在了桌前的叶林,四目相对,他开口道:“无碍。” “只是我伤重未愈,柳师弟他担心则乱,并非是故意搅乱叶林师兄的接风宴,还望师兄你不要放在心上。” 柳怀远放在他腰间的手虽然紧,力道施加的却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弄疼了他。 “接风宴而已,本就是让我与宗内弟子熟悉熟悉的。” 叶林黑色的瞳孔熠熠发亮,看上去温和无害的眼神让叶子安总觉得不舒服,感觉侵略性十足。 为什么有种错觉—— 好像这个冒牌货是冲着他来的。 从其入启阳殿看见他起,好像一直盯着他瞧,一开始也是,直接坐在了他旁边。 明明是方洋携其一起赴宴的,结果这个人到了就直冲着他而来,不管是不是沐渊,他俩之前都没有过交集才对。 怎么这么关注他。 现在就当这人是沐渊,这么关注他,还对他好感度这么低,他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了? “多谢师兄理解。”叶子安怀揣着满腹不解,低眉顺眼地答道。 “对了,听说那魔头手段狠毒,不知师兄当年是怎么从他手底下逃脱的,师弟我着实是好奇得紧。” 这会儿没剩下几个人,殿里稀稀拉拉地留了几个弟子,一眼望去基本上都是叶子安脸熟的人。 原本他没打算这么着急就探人的底,可这冒牌货怎么看都像是朝他来的,如此态势下先出手总是没有坏处的。 “说来话长。” 叶林直勾勾地看着他,余光掠过他身边少年阴暗的脸,不以为意地向他说:“一两句话恐怕说不清。” “要不,我们借一步说话,找个适合谈话的地方,我慢慢说给叶师弟你听。” …… 这冒牌货如此堂而皇之的态度,让叶子安忍不住又朝方洋看了一眼。 tnnd,在方洋心里感情他就是这么一副形象吗?这冒牌货的假都快溢出到空气了,还看不出来! 还看不出来! 事到如今,叶子安只好去点方洋,“方师弟最近一直跟着叶林师兄,也没问起过此事吗?” “他要是没问,我也就不问了。说到底这是剑宗的私事,我一个外人也并非一定得知道不可。” 离他远点,他体弱。 经不起瞎折腾。 第75章 师兄命途多舛 方洋站在中间,主动隔开了叶林和叶子安等人。 狭长的眼眸看着叶子安,露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接着他说:“叶师兄如今有伤在身,有话留着明日再说吧。” “柳师弟,你带叶师兄下去休息吧,好好照顾他。” 没有给叶子安反驳的机会,方洋用眼神下了逐客令。 此举并不像是因为柳怀远在宴上胡来才特地赶他们走,反而像是不想让他知道什么事情一样。 跟这个冒牌货有关? 呔!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不许他知道! 叶子安瞧着方洋身后那个青年神色淡淡的脸,还想问点什么,岂料柳怀远这会儿倒是听方洋的话了。 不给他开口机会,薅起就走。 少年明明不比他身量高,力气却大的不行,一把薅起他气都不带喘的。 他俩走后,方洋没有停留太久,留下一名随侍的弟子陪着叶林,自己则借口先一步离开了。 夜深。 叶林孑然一人立于窗前。 屋外繁星点点,漆黑的夜幕笼罩下来,整座剑宗沉没在寂寂黑夜里,枝头传来几声黑鸦的叫声。 青年探身往前,推开半合的窗扇。 黑鸦向他俯冲而来,最后栖于窗台上,黑色顺滑的鸦羽拂过青年手背,滑溜溜的。 青年用食指勾起黑鸦的脑袋,看到脖颈处那一片羽毛都秃了,乌黑的眸色不由深了几分,忽而想起傍晚看见的那二人。 想要确定叶子安的身份不难。 然而当他调查过以后,居然还有了新的发现。 这位合欢宗的首席不是原装货。 那位真正的合欢宗首席叶子安的去向不明,一道异魂鸠占鹊巢,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将其取而代之。 但这个人的确是他十年见过的散修叶林不错。 哪怕身体没有半分衰老的迹象,甚至更加年轻,所有都看上去很难以令人信服,可其确实为叶林。 显然,那柳怀远也认出了对方才对,否则今日对他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明摆着是看出他不过一冒牌货。 如此的话,可不好办了。 恐怕这个叶林,叶子安不会让他的计划顺利实现。 今日初见这人便对他诸多试探,若是知道他此次来的目标是柳怀远,势必要出手阻拦他,这就有些麻烦了。 如此,那他不得不,先解决掉这个人。 ——叮,沐渊好感度-3. ——沐渊当前好感度-15,请宿主注意。 叶子安当夜在剑宗留了下来,跟柳怀远住同一间院子。 他住的房间是柳怀远选的,用的被褥也是柳怀远替他挑的,睡前这黑莲花还替他换了外敷药,走时点了安神香。 怎么说,照顾得相当周到。 叶子安全程胆战心惊地享受着柳怀远的伺候。 介于前车之鉴,他不再刻意拉远两人的距离,反而有种越走越近的意思。 包括但不限于他故意表现出来的对于柳怀远的依赖,他开始慢慢顺着柳怀远的心意走,好像是在哄狗。 次日。 剑宗早课结束以后,叶子安正睡得迷迷瞪瞪,柳怀远携着食盒跟替换的伤药上门喊他起床,帮他开窗通风。 因为行动不便,连洗脸这种事都是柳怀远在一旁伺候着,不需他动手。 少年为他套上外衫系好腰带,随后把放在桌上的食盒盖子打开,里面放了几碟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壶聚气凝神的凝玉露,应有尽有。 叶子安感觉柳怀远可能是把他当半身不遂了照顾。 他的伤无非只是不能再做大动作,扛不了重物,这种连三岁小孩儿都能独立完成的事情,他也可以好吗? 能不能别把他当残废了似的。 “……师弟,我可以自己来。”叶子安着实有点无语,看着柳怀远送到嘴边的手。 “师兄手臂有伤,不便行动,就由怀远代劳。”容貌昳丽的少年做出一派极其乖巧的模样,眉眼温顺,神态仿佛一只贴着人腿边轻蹭的小狗。 乖,讨巧。 啧。 叶子安眉梢轻扬,俯下头伸出舌尖扫过少年指腹,嘴唇轻轻贴着对方手心,舔舐干净了柳怀远掌心糕点的残渣。 上一回还臊得耳朵尖发红的少年,这回半点没有脸红,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亮得仿佛要把他吃进肚子里似的。 叶子安身上莫名感觉一阵恶寒,随即往后一退,看着碟子里摞了三层高的点心,强忍着饿说:“好了,没什么胃口。” “不吃了。” 少年听罢,眼里有些失落,却还是伸手把食盒盖子给扣上了。 “你早上去练功了?”看着柳怀远汗津津的刘海,他若有所思地问道。 “今日有弟子早课,我醒的早,顺便去了一趟。” 叶子安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起来什么,忽然掰起指头算日子,算到一半他抬头问柳怀远:“是不是马上就要迎来论道大典了。” 几派交流道法,实力切磋的大比武,即每八十年一届的论道大典。 凡界所有有化神期境界的修士坐镇的宗门,均有参与论道大典的机会,叶子安上上一世就是在外出参与论道大典路上被柳怀远弄死的。 这个叼毛趁着论道大典准备搞事,结果和魔修私下会面被他发现了,再然后就是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师兄对论道大典很感兴趣?”柳怀远佯作毫不知情地样子问他。 一看叶子安警惕的眼神,他就猜到对方是想起上一回论道大典路上,他为了替自己遮掩,不惜杀害了撞破他和魔修私相授受的叶子安。 当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被叶子安发现了恐会惹来麻烦,于是取了对方性命。 “倒也没有。就是问问。”他说。“反正届时,你我都会去,不论感不感兴趣总归要上去亮个相的,师弟有把握拿到什么好名次吗?” “怀远修行不过十载,比不得其他修行时间长的师兄,这次去也就是长长见识。” 是吗? 你难道不是想着去了搞事的吗? 叶子安笑了下没戳破他的话,他俩坐了一会儿以后他提议想要出去外面走走,其实私心是想看看那叶林什么情况。 昨夜一番试探没有什么结果,叫他半夜里都睡不踏实。 甚至后半夜还听到系统提示他沐渊的好感度又刷刷降了三个点,这人一看就是没憋着什么好屁,这么等着太被动了。 他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从柳怀远手底下逃脱,又要被沐渊给无情暗杀,多遭罪啊! 第76章 命途多舛的师兄和他那群无法无天的师弟 除此以外,他还有个目的。 他得帮自己物色一个趁手的武器。 原主的那件命器满打满算他也就用过五次还是六次,都没用顺手就碎了,碎成几截惨不忍睹。 作为防身的武器,缺着一日他就一日不舒心。 结果他俩刚出门不久,尚未行至外门的器阁他就打起了退堂鼓。 今日天气很好,云淡风轻。 他的身体状况也很好,走半个时辰都不带喘一下的,除了这路上有点挤以外,几乎没有缺点了。 不过,下次出门他一定看看黄历。 本来两个人的队伍,不过半个时辰刷一下变成一群人的队伍。 第一个碰见的人是叶林。 不算意外,这人从昨天起似乎就对他有目的,路上遇见也在他意料之中,可接下来出现的几人,着实让他没绷住。 方洋携着沈知节经过,明明是一副有事在身的样子,结果听完他出行的目的也直接加入进来。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叶子安也不好把他俩赶走。 然后,过了一会儿,许久未见的顾清枫不知打哪冒了出来,笑眯眯地强硬掺和他们进队伍里。 好嘛,本来两个人的队伍,未能走出剑宗内门就一下子挤进来四个人,位置属实是有点拥挤了。 扫过并排而立的众人,叶子安感觉自己被挤得要喘不过气了。 器阁位于外门,走去还得要一个时辰。 他当即就打起了退堂鼓。 走到一半实在忍不住,他原地停脚,讪笑着冲旁人说道:“要不改日吧,今天先到这儿?” 小孩儿肉肉的手紧紧牵着他的手掌,听到声音侧目仰视看了他一眼,没吭气,反而抓着他的手更紧。 柳怀远看完,脸则变得更黑了。 “都到这儿了,距离器阁不远了。” 回话的是冒牌货叶林,对方那双黑色眸子波澜不惊,视线匆匆掠过叶子安牵着小孩儿的手。 他往前路看看,指着宽敞的路面朝叶子安解释道:“估计不到一刻就能到了,叶师弟要不去看看再走。” “是啊,叶师兄。”顾清枫立于一旁也跟着人后附和着,“马上就到了,看了再走也不迟。” “万一有师兄你中意的呢?” 不是,今天到底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都跟来了。 方洋听后也向他点头,虽然没有直接开口,但是那眼神当中的意思明显和叶林与顾清枫是一样的。 唯独柳怀远,多一个人来他的脸就多黑一分,现在的表情已经臭得没法看,搞得叶子安冷飕飕的。 现如今他左边站着柳怀远,右边牵着沈知节,正前方从左至右依次立着叶林、方洋和顾清枫。 压力好大! 这几尊大佛全凑在他这儿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被人牵着的手心忽然一紧,低头一看,是身旁那小孩儿默默地捏了捏他的手。 这动作的意思有点像是,安慰? 小孩儿前两天就被方洋带回了剑宗,按照培养沈知节的方法来培养他,结果是小孩儿的身高长了,身体壮了。 性子还是一样沉寂。 刚才路上见了,那小孩儿也不像之前那般朝他毫无顾忌地扑过来。 而是跟方洋打过招呼,等人点头答应了后,这才动作迅速地朝他走来,小心翼翼地紧紧牵住他的手。 再然后,柳怀远的脸就黑了。 嘶!好冷! 除了叶子安外,他们基本上都是剑宗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到外门,立即引起好大骚动。 不少外门的弟子站在路边指着他们的背影窃窃私语,听不清说了什么,只感觉背后的目光分外火热。 器阁座于内外门交界的地方,更偏外门的地界。 是一间很高很大的楼阁,顶上一面刻着器阁二字的牌匾,落笔遒劲有力龙飞凤舞。 器阁一共分为四层,每一层的法器品阶各不相同,越往楼上的法器品阶越高,品相越好。 器阁存在的主要目的即是为无缘寻得自身命器的修士配备对应的法器,或者是对叶子安这种—— 命器碎裂,根基受损的修士所准备。 器阁中的法器不用结契,也不受命定契约的限制,买下便能使用,而且威力不比结契后的差。 同样的,器阁中的法器没有结契,也不会与修士血脉相连,仅仅是做一个趁手的武器用。 剑宗内门的弟子大都有自身的命定法器,看不上器阁里的低阶法器,故而鲜有人来,他们一群到了这儿便自然显得稀奇。 器阁一层人不少,叶子安还没进去其他人倒是先他之前往里走。 哪怕各个看对方不顺眼,这会儿倒是心口不宣地齐齐上楼,连一层的东西看都没看一眼。 叶子安没急着上去,牵着小孩儿在一层楼下转。 不过看了几眼就失去了兴致,一层的东西确实很一般,好多法器都生了锈斑,极个别甚至都断成了两截。 “这位师兄,有中意的么?”器阁后的一位像是管事的弟子过来迎他。 “我随便看看。”叶子安说。 他没找到中意的东西,反而是身旁这小孩儿,停在一张铺子前,柔软的红色缎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弯刀。 沈知节的命定法器不是剑吗? 叶子安弯腰拾起一把弯刀,使使劲抽出嵌进刀鞘里几乎锈死的刀身,上面全部都是锈斑。 这武器的形状好像有点眼熟,他在哪儿见过有人用弯刀的? 想不起来。 “师弟,有好点的弯刀吗?”叶子安揉着小孩儿头发,转头问那招呼他的小弟子。 “我要最好的。” 闻言,那小弟子漏出笑颜,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带他上四楼,上最高层,途中经过三楼发现那群主角都站在三楼晃荡。 四楼器阁上了特制的锁,那小弟子用印章开锁以后弯腰迎他进去。 四层的门一开,叶子安迎面就看见那把有着暗金色刀鞘,缠满诡谲符文的弯刀,小孩儿见了立马牵着他主动走过去。 叶子安终于想起来了。 那天来丹宗偷窃的贼,腰上不就配着一把弯刀。 第77章 师弟发疯预警 会是巧合吗? 叶子安总觉得这当中有什么联系,却又始终想不明白,疑惑间他拿起架子上放着的那把带有金色刀鞘的弯刀。 外表看着像是十分厚重的一把,端在手里却格外轻松。 叶子安抬手轻轻拂过刀鞘上那些复杂繁乱的花纹,总有种这些纹路是活的,下一刻就会动起来的错觉。 小孩儿揪着他的衣摆,踮起脚尖努力拔高脑袋,只为了打量一眼他手上那把弯刀。 他顺手揉了下小孩儿毛茸茸的脑袋,接着握住那把暗金色的刀鞘,手抓着刀柄想把弯刀从刀鞘里拔出来。 不料他辛苦半天,黑色的刀柄和暗金色的刀鞘依旧紧紧粘合在一起,拔不出来。 “哎!这位师兄!”器阁管事的弟子迎上来,从他手里接过弯刀,解释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弯刀!” “它可大有来历!而且只有与其有缘者才有机会让他出鞘,现在看来师兄你与它也没有缘分,要不看看别的吧。” “这层稀有的法器不少,师兄你也不必执着于此。” 说那么多,不就是意思他一个炮灰配角没有这个机缘吗? 嗬,他也不是很想要这把弯刀。 一柄破刀而已,仔细看也就一般,他也不是想要的意思,就只是看看而已,还说要什么机缘,真的很装。 一个破刀整得这么花里胡哨。 叶子安从鼻孔里挤出一声轻哼,不以为意地冲着那小弟子点点头,这时候本来待在三层的一众人等也跟了上来。 “拿几把好点的剑我看看,”叶子安抬抬下巴,朝那小弟子吩咐道,“要好的,你们这里最好的,攻防指数最高的,尽管拿我不差钱。” 他的语气颇有些财大气粗的意思。 合欢宗什么都差,就是不差钱。 更何况他还是宗主座下的首席大弟子。 别的不讲,钱袋子永远是鼓的,属于随意挥霍一辈子都有余钱的那种,既然有了钞能力,那不得样样都给他整起高配。 剑宗一个个口袋比脸都干净,他都不消回头看,都猜得到那三人凑一凑估计都凑不出一千的上品灵石。 小弟子挑来一把银色的软剑,抽出来为他介绍道:“师兄,这把剑叫折枝,是极品软剑,从南国有名的炼器师那儿收来的,柔软坚韧,您看看?” 叶子安从对方手里接过软剑,捏住剑刃使劲朝下一弯,待手一松立马复弹了回去。 嗯……没看出多牛掰的地方,就看出弹性挺好。 软剑用的是寸劲,不适合他。 叶子安摆摆手,把剑递回给他:“不太适合我,没怎么用过软剑。” 见状,那小弟子又领他往前,指着一把红缨枪为他介绍道:“这个,叫做霜华,与折枝同源,皆来自南国有名的炼器师,师兄看看呢?” 他哪里看上去像是用得了尖枪的人,他连剑都摸不明白,别太高估他了。 叶子安正欲回答,忽然听到一阵闷闷的响声。 柳怀远轻扣着柜台,把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引过去,然后指指架子上立着的那把剑,示意叶子安过来看看。 剑鞘是暗红色,远远看着像黑色,走近才隐约看得到一点暗红的色度,旁边摆着一个牌子,上面刻着剑的名讳。 叫红络。 “我看了,这个很适合师兄。”柳怀远把剑拿下来给他。 “哎呦,这个也不错,几位师兄果真好眼光,”小弟子迎面而来,“北国的那位青苍炼器师有听说过吧,这是他最后炼的一把法器。” “仅此一个,童叟无欺。” 红络摸上去手感很不错,而且似乎和他灵根属性一致,触手的那刻能感觉到周身灵力在缓慢匀速地运转。 “什么价?”叶子安问。 “不贵,只要十五万上品灵石。”那小弟子张开手掌冲他比划。 十五万,十五万还不贵。 虽然哥们有钱,但贵不贵还是得认真掰扯掰扯。 顾清枫在一旁嘴巴张成O字型,指着红络不可置信道:“你没事吧,一把破剑敢要十五万上品灵石?给你五百我都嫌多!” 剑宗弟子虽然穷,但是穷且嚣张。 红络握在手里,叶子安回头看着似乎也对红络价格有所质疑的柳怀远,开口问他: “师弟,你觉得值吗?” 像是柳怀远只要一答应,他就会当场买下来似的。 叶子安这会儿站在四楼中央,其他几人分别立于角落,没有人看到小孩儿已经悄悄从架子上拿下来那把暗金色的弯刀。 随着他努力抽出弯刀,刀鞘上残留的封印被解除。 叶子安看见以后还未及出声提醒,眼前忽然一阵眩晕,四周场景立马开始变幻,他被卷进弯刀封印营造出的场里了。 不止他,还有那个小孩儿,外加一个冒牌货叶林。 …… 叶林站在他几步外的地方,看着四周陌生的光景皱了皱眉,而那小孩儿似乎发现闯了祸,立刻小跑着来到叶子安身边,怀里还抱着那把弯刀。 这是个什么组合,他们两个一幼一残对阵疑似魔族的冒牌货叶林。 寄了啊!这不是稳稳送人头的局面。 突然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像是地震了一般,叶子安抱着小孩儿不断摇晃,此时叶林向他看来,吩咐道:“让你那好师弟快住手。” “否则等他击溃封印的场,你我都出不去了。” 叶子安开始朝着虚无里喊话,让柳怀远停手。 外头这会儿一团糟,柳怀远亲眼看着叶子安和其他两人被吸进封印的场里,地上只留下那柄暗金色的刀鞘,封印的场力波动来自刀鞘。 他立即抽出自身法器就要把那柄刀鞘一分为二救叶子安出来,然后被屋里的小弟子给拦住了。 随即便听见叶子安模模糊糊,忽远忽近的声音,说是让他不要动手。 少年扯住器阁弟子的衣领,暗红色的瞳孔定在对方脸上,接着冷冷吩咐道:“现在救他们出来。” “师,师兄,弯刀的封印只有阁主他才能控制,我也,我也束手无策啊!” “器阁阁主呢?”柳怀远的瞳孔已经全部转为赤红色,一呼一吸间吐出的冷气尤其慎人。 “阁,阁主他现在不在宗内,前些天外出了,得,得七日后才能回来。” 第78章 师兄和他没用的师弟们 “七日?” 少年握紧了刀鞘,那双阴郁的红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救不出他们,你觉得你还有那命能够活到第七日吗?” 哐啷一声,刀鞘横在了小弟子颈边,带着丝丝缕缕的冷气。 “师弟。”方洋连忙上前,手按在他腕间,蹙眉安抚道:“稍安勿躁,他只是个普通弟子,你逼迫他也没有用。” 听罢,少年偏过头去冷冷望着他,语气不善:“沈知节是你带来的。” “如今闹出了乱子不是该尽快解决才对吗,你等得了七天,我可等不了,想必合欢宗他们也等不了。” 看着柳怀远近乎暴走的模样,方洋有些头疼地扶额。 他还没想好说辞,顾清枫便在一旁说起来风凉话:“师弟如此焦急,我看不如自己去救。” “我瞧师弟的本事过人,有那水平在此恐吓他人,何不自己去救人……” “顾清枫!”方洋高喝一声打断他。 “别说了,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想想该怎么拉他们出来,七日太久了,叶师兄的身体等不起。” 封印场内和场外的时间流速不同。 外面尚未商议出救他们出来的办法,里头的叶子安等人已经待过了近五个时辰。 也可能不止五个时辰,因为没有计时的工具,全靠叶子安自己估量。 封印场里空旷寂静,漆黑的一片,透不进来一点光,如此静谧的环境下一点动静都会显得清晰无比。 比如布料摩擦发出的动静,又或者旁人低沉的气息声,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叶子安在身上掏了半天,掏出来一颗照明用的夜明珠。 好巧不巧,从上回跌入琉璃镜裂缝中捱过了十几个时辰暗无天日的时间后,他便有了随身携带些照明物件的习惯。 只能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夜明珠的光并不刺眼,然而刚拿出来的瞬间还是让人忍不住眯起了眼。 等到瞳孔适应了这阵微光以后,叶子安手里握着夜明珠,转身开始打量起周围的场景来。 夜明珠往下一探,到了小孩儿脸前,也在他大腿边上,只见那把弯刀冰凉的刀身正贴在他大腿和小孩儿腹部之间。 小孩儿怀里抱着弯刀,手臂紧紧揽着他的大腿,乌黑的瞳仁战战兢兢地仰视着他。 没想到啊,修仙界也逃不过熊孩子的荼毒。 小孩儿似乎也意识到犯了错,默不作声抱着他的大腿,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模样可怜得不行。 叶子安用手掌胡乱地抹了几下小孩儿温热的眼泪,“别哭了……” 果然,长得好看才是资本,顶着这么一张脸,他看着都不好意思骂人了。 话未说完,自黑暗当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嗤笑,叶子安扬起握着夜明珠的手,刚抬到半空就被人一把擒住手腕动弹不得。 冒牌货叶林的脸现于夜明珠微弱的光线以后,昏暗不清,诡谲难辨。 青年抓着他的腕往前进一步,视线逡巡于他和小孩儿之间,末了,垂下头意有所指地扯唇轻笑起来: “原来,叶师兄的兴趣是养孩子。” 师兄? 叫他叶师兄? “师兄原来是会为孩子赴汤蹈火的那类人吗?”叶林继续说着,“就是不知柳师弟与他,你更在意哪一个。” 这冒牌货有点想跟他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意思。 叶子安这会儿也不装了,从手心团起那颗夜明珠一下拍在对方脸上,板着脸直言不讳道:“你不是叶林。” 啪嗒一声,他看见那人白皙的皮肤被拍得红了几分。 怎么着这么一个大男人比女人的皮肤还娇弱,叶子安于心里无情地唾骂了几句这白面小娘炮。 叶林轻轻一捏他的腕,夜明珠从他手心掉了下去,又被青年另外一只手稳稳接住。 “叶林,不是师兄你吗?”冒牌货冲他歪头一笑,“师兄还没老就糊涂了,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 这冒牌货果真知道他的身份。 “师兄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青年眸光之间多了几分揣度,“我也很想问一问师兄呢。” “你一个将死之人,是如何从那魔头手底下逃脱的,明明当时爬都爬不起来了,怎么能全身而退的。” “能与师弟我讲讲吗?也让师弟我开开眼。” 叶子安的CPU快过载了,这冒牌货的话他是一句一句抠字眼地听。 但是,好奇怪。 为什么这人的话总给他一种好似其当时也在场的意思。 虽然他来到剑宗待过一段时间,那算不得计划的计划剑宗上下几乎都知道,但具体情况只有与他同行的沈知节才真正清楚。 至于那个魔头,剑宗用其精血加固了护山大阵,一般魔修靠近不得。 哪怕是其本人触碰了护山大阵,剑宗也会有所感应才对,这冒牌货能够堂而皇之地入剑宗,来历绝非普通。 叶子安挣了下手腕,没有挣脱,随即恶狠狠地瞪圆眼睛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青年温热的手掌落至他侧脸,轻轻描摹过眉眼、嘴唇,然后笑起来:“师兄有本事瞒过所有人的眼……” “如今却还看不出我是谁吗?” 这人指腹的温度比起柳怀远,冷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明是有些暧昧的气氛,叶子安却觉得一阵恶寒,于是不留情地拍开了青年那只白得近乎透光的手。 “我最后说一遍,我不是叶林,你们都认错了,我只是长得像。” 怎么他来了至今,遇到的这些脸长得好看的,没有一个是善茬,全都好像脑子沾点病。 可不会传染吧。 青年比他个头还要高一些,此刻垂眸俯瞰着他,眼神微变,接着手上力道一松,夜明珠滚落在地砸开一道声音。 光线顿时暗了几分,叶子安不满地咒骂了他一声,随即弯下腰身就要伸手去捡。 而就在他低头俯下身之际,那人的手突然探了过来,灵活地撩开他的衣襟,漏出那道情人契的印记。 “居然还有情人契。”他淡淡开口,语气不含一丝变化。 然后,他冰凉的指腹按在情人契的印记上头来回碾压,过了刻,他抬起深邃的眸子问叶子安: “要不,我替师兄杀了那柳怀远吧。” “你看如何?” 第79章 师兄的命也是命,薅羊毛不兴逮着一只可劲薅啊 闻言,叶子安支起下巴做认真思考状。 良久,他抬起那双黑色眼眸悠悠地看着那个冒牌货叶林,然后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冲其回答道:“那好吧。” “不过,你既然杀了他,可就不能再杀我了哦!” 青年一时语噎,像是未能料及他会是如此一番答复,定神看了他许久,那束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刺挠的慌。 “我还以为,柳师弟对师兄你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 说着,他话音忽而停顿了片刻,眸光越发显得深邃,“毕竟,柳师弟可是师兄当时豁出了性命想要护住的人。” “如今视其这般不冷不热,也不再放于心上,是后悔了么?” 讲道理,叶子安不觉得这是个可以让他俩促膝长谈的好地方。 距离他们仨被吸进弯刀封印场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怎么也没个人伸手搭救他们一把。 这冒牌货人品不好就罢了,怎的连他也无人在意,说的就是那朵黑心莲,当面与他说得如何如何,现如今也不见其过来救他。 果然啊,除了他以外,就没有一个男人靠得住。 “我说,这位……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仁兄,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不是该怎么从这个地方出去,你的问题,等到出去我再为你一一解答也不迟。” 嗬,等他一出去,马上就让方洋把这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的冒牌货就地正法。 “师兄所言,可是已经想到如何脱身的法子了?” 叶子安哪里想得到,这地方他也是头一回来,人家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他这头一次来对此束手无策也很正常吧。 而且主要是这冒牌货就长了一张很吊的脸蛋,也就给他一种很吊的感觉。 他眼巴巴地看着对面,乌黑的瞳孔亮晶晶的,就差把不知道三个字贴他脑门上了。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青年朝着他耸了耸肩,摊开手掌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之后却又努努嘴,点点他腿边那小孩儿的方向,建议道:“封印场是他触发的,要不师兄看看呢?” “说不定从他身上找得到线索。” 叶子安循着其指的方向看往怀里闷不做声的小孩儿,发现了那把夹在他两人中间的弯刀,刀刃泛着冷光,温度冰凉。 啊,有点冻大腿。 他握住弯刀顶部那截黑色带有鎏金花纹的刀柄,打量了小孩儿一眼,示意对方松松手让他看看。 这小孩儿对他言听计从,如今时刻也不例外,只是一个吩咐的眼神递过去,小孩儿会意立马松了手上的劲,流利的动作看不出半点犹豫。 叶子安满意地拍拍小孩儿发顶,然后拔起那柄弯刀置于眼前细细端详。 “弯刀已经认他为主了。”见叶子安折腾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对面的青年好心为他解释道。 “要不,你把他杀了吧。”低沉的嗓音揉在黑暗里,带着些蛊惑人心的味道,“器主死后,法器的封印会被重新刻印,说不定我们就能出去了呢。” “哇,你好恶毒!”叶子安抬眼,望向他由衷感慨道。 “他还是个孩子,你当个人吧。” 怪不得会提醒他看看这小孩儿,感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他还就不信这冒牌货不知道该如何脱身的办法,明摆着是想耍着他玩,他也着实是倒霉,跟这人一起被吸进来。 现在他甚至觉得,跟柳怀远一起进来都比跟这个冒牌货好得多。 早知道就把柳怀远也拉下水了,好恨! “我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师兄大可以考虑看看,只是师兄的伤还未痊愈,在这儿一直耽搁着恐怕伤势会恶化。” 小孩儿像是听不出来他们言语间蕴含的那层威胁,还跟个牛皮糖似的,整个人紧紧贴着叶子安。 叶子安借着夜明珠的光,努力打量着那柄弯刀,妄图从上头看出来一些有用信息。 只是这件法器好似确如对方所言,已经认了主,由他拿在手里刀刃瞬间失去了原有光泽,看着跟一把普通的砍柴刀似的。 真的,别对炮灰太苛刻了! 他把弯刀重新塞回小孩儿手里,眼见着黯淡无光的刀刃慢慢浮起一层银色光泽,有暗红色的符纹缓缓爬满刀身。 …… 就是说,沈知节的命器明明是把剑。 难不成转世以后属性也会有变? 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都长了一张仿佛是沈知节和柳怀远私生子的脸蛋,还有什么不可能,怪他见识太浅薄,忽略了物种多样性。 “师兄还没有考虑好吗?”青年说话之间,眼神似有若无地瞟着叶子安锁骨下的那道情人契印记。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勾起唇,用带笑的眼睛微微抬起看向叶子安,问:“柳师弟同师兄种下了情人契……” “想必该是相当在意师兄的吧。” “要是,我同师兄在此发生了什么,情人契受到影响,你说到时候,柳师弟他会不会不顾一切打开封印的场来救我们?” ? 哥,炮灰的命也是命。 能不能别跟那柳怀远似的,可着他一只羊薅啊! “等他救了我俩以后,我再趁机取了他性命,你看如此可行?” 再说了,哪怕他有心想要出轨,一旦关系建立,情人契会立刻要了他的命,还没等柳怀远来他就先身首异处了。 “这位,不知道名讳不知道身份的善良的师弟,可否不要出一些馊主意,若实在是想不到可行的办法,可以不用说的。” 青年眼底揉杂的笑意渐深,他扯过叶子安的衣襟,引来对方奋力的挣扎,随后轻轻抬手按在了叶子安肩头。 那道被洞穿的伤口上,手指稍稍一用点力,纱布便见了红。 见他疼得抽气不挣扎,于是用手点在那道情人契印记上,缓缓向内加注灵力,勾出来一道红色的血线,血线连接的另一头没入沉沉黑暗之后。 小孩儿一见叶子安痛苦的表情有点想要与人动手的意思,结果刚有点苗头就被叶子安伸手给按了下去。 “你看不惯柳怀远,直接杀他好了,折磨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第80章 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情人契的血线虚无缥缈,此刻被那冒牌叶林握在手心,好像忽然有了实体一般。 叶林手上微微用力,握着血线的手向内收紧,就见那道隐隐约约的暗红色血线立马变得鲜红不已。 血线的另一头连着心脉。 寥寥几个细微的动作,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捏在了青年不断搏动的心脏上,心悸感如潮水般涌来。 叶子安猛然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分明是他与柳怀远签订的情人契,怎么这冒牌货能够调动得了。 情人契,非结契者不得调动,说到底这本身也是个不平等条约,要是换作别的谁都能来插一手那不乱了套了吗。 换言之,这糟心玩意儿除了柳怀远本人以外,应该没有其他的第二人能调动才对。 “师兄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可未曾说过要杀你的话,若是师兄就此误会了我,师弟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对面容貌昳丽的青年轻轻蹙起眉尖,摆起一副哀伤的神色,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用饱含怨怼的语气朝他控诉道: “毕竟我可都是为了师兄好。” 好似被他的话烫到,叶子安的身子忽然往前歪了一下。 幸好他身旁有那小孩儿隔着,用手搀着他的腰,否则他晃得那下保不齐就得倒到那冒牌货身上去。 对方嘴里自有一套说辞,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好的说成坏的,可瞧那手上干脆的动作,话起话落之间却始终没有想要松懈一分的意思。 好贱,比柳怀远还贱。 叶子安一时间想不明白,怎么他摊上的攻略对象都是这一副没皮没脸贱得天下无敌的鸟样,偏偏一个两个的他还都打不过。 shift! 能不能给他换个正常人! “师弟要是现在把手松开,我考虑考虑也不是不能假装信你一回。” 他用夜明珠照着那冒牌货的手,黯淡的光打在青年手背上,隐隐可见底下暗青色的血管,白皙的皮肤衬得那一道血线更加鲜红诡谲。 捏了这老半天,叶子安的额上已经起了薄薄一层汗,肩膀隐隐渗出一点红色,是他包扎的伤口裂开了。 这鬼地方的结界威压一直在向空间内里强压,巨大的压力崩开了伤口。 他本身伤还未好,灵力匮乏,又被那冒牌货紧紧捏着命脉,这会儿伤口崩裂、加上心悸难安,硬是熬出了一脑门的汗。 可他现如今又开始好面子,扛着一点也不愿表现出来。 疼痛是生理反应,连带着他举着夜明珠的手都微微颤抖。 颤动的动作止不住,被身上处处的伤口牵动着,他只能尽量压下摆动的幅度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对面青年望着他惨白的脸,非常不解地伸手在他肩上泛红的位置重重摁了一下,接着问道:“之前我就很好奇,师兄怎么这么能忍。” “五脏六腑被震碎,哪怕整日用药吊着也该感觉到痛才对,怎么能始终像个没事人一般,忍到死都不吭一声。” 对于当初叶子安舍命救柳怀远帮助天岚宗一事,当初的沈知节看着只觉得惭愧,满心对他都是感激。 可现在,沐渊面对面与他对视,心里想的却是这个人愚蠢至极。 在这世上,没有其他任何的人或事会排在自己之前,自我永远是第一位,他百思不得其解,叶子安做出这一系列行为对他自己有何好处。 倘若没有分毫的好处,那岂不就是活腻了找死。 “你……” 叶子安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因为他看见那冒牌货的手扯着情人契的血线,忽然引出了一道分叉,被他引着从颈侧的位置没入了白皙的皮肤之下。 情人契的契约者变成了三人。 原本今天已经遭遇了诸多打击的叶子安这会儿脑袋彻底宕机了,踏马的也没人告诉他情人契还能三人行啊我giao! 怎么都变成三人行了,他居然还是承受的那一方,老铁你别太荒谬?! “情人契,师兄不介意我也加入吧。” 叶子安:“……” 第81章 唯有发疯才能稳定师兄的精神状态 契约达成,不是叶子安当下想要反悔就能反悔得了的。 一开始他在情人契中便是处于非常不利的位置,这个不平等条约从始至终束缚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当初结契结的稀里糊涂,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处置情人契,这下感情好,凭空挤进来个第三者,还是个身份不详一看就没憋着什么好屁的坏种。 当下最令他不解的,就是情人契怎么还能结成三人契约,踏马修仙界玩这么花?还是说他思维太保守跟不上时代了。 此时此刻,夜明珠的光从下而上堪堪照亮了二人大半张脸。 叶子安刚刚经受完打击,还未能整理好他幻灭的思绪,却看着对面那冒牌货的五官外貌在夜明珠昏暗光线的映衬下,一点点发生着变化。 情人契是道侣契。 如今契约已成,而叶子安身为对方的所谓“道侣”,情人契自动为他屏蔽了青年身上那道算不得高明的易容术。 看见那副面容的刹那,他喉头一哽,扬起握着夜明珠的手,悬停于青年那张姣好的侧脸旁,借以最大限度观察对方的长相。 他见过沈知节的次数其实不多。 实际上仔细算算,那张脸从他二人初次见面起再到他最后身死,他俩总共见过的次数恐怕还未超过十次。 但对那副长相他记忆深刻,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很容易留在记忆里。 沈知节无疑长了一张绝好的皮囊。 明明是男子,却偏偏生的一副女相,五官尤其明艳漂亮,皮肤白皙,初见时对方绑着高高的马尾,若非他神态之间窥得出少年朝气,声音低沉清脆,叶子安都得将人错认成女子。 这一点,倒是和柳怀远很像。 这两人长得都一副漂亮小白脸的模样。 叶子安从未怀疑过沈知节的性别。 可此时此刻,看着那冒牌货露出那张和沈知节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差别的脸,他第一次对自我产生怀疑。 他想到两人刚刚的谈话,想到昨夜在席间对方试探他的说辞,如果将其带入沈知节的身份,那不就全都解释的通了。 沈知节作为当事人之一,自是对当年的事情一清二楚,会认得出来他也不奇怪。 天岚宗加固过的护山大阵,只有宗内人才清楚其中奥秘,更何况沈知节还是剑宗的弟子,如何会触发护山大阵他必然清楚,自然也就躲得过。 由此,叶子安好像一下子豁然开朗。 他努力沉住气,却在余光了见那小孩儿的瞬间破了功,倘若面前的人是沈知节,那站在这儿的小孩儿是谁? “你是……沈知节?” 叶子安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顾不得那道三人行的情人契,直直望着一脸从容的沈知节如此问道。 对方见他皱眉惊讶的模样,表情似乎很是受用,随即故作诧异地用手摸了摸已经失去易容术效果的脸蛋,答道:“师兄不是聪明得很吗?” “怎的如今才认出来我。” 叶子安沉默,这会儿他甚至第一反应不是问沈知节怎么来的,为何要顶替他的身份来天岚宗,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反而是另一桩,困扰了他许多许多天不得答案的事情。 他微微俯身,一只胳膊穿过小孩儿腋下把人提溜了起来,让他的脸停在距离沈知节的脑袋不过五十公分远的位置。 然后,叶子安的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逡巡,最终望着沈知节的方向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说:“我知道了,你这次来是为了这个小孩儿的吧!” “你一定是怕被天岚宗山上的长老和掌门发现,他是你和柳怀远的私生子!你,其实是女扮男装对不对!” 他就说呢,沈知节长得那么娘炮怎么可能是个爷们。 叶子安这会儿脑子里跟放烟花似的,稀里糊涂一团浆糊,也不管真的假的,一股脑都抖落出来。 也不顾那小孩儿看上去只比柳怀远小十岁的样子,也不顾沈知节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的模样,心里只想着既然全都要搞他,那他也要发疯,一起疯! 沈知节:“?” 第82章 师兄的新法器在路上了 情人契红色的血线还未隐去,随着叶子安强烈的情绪波动,那抹暗色的红在夜明珠昏暗光线映衬下,变得越发鲜活。 对面的沈知节听了他那番荒唐发言,漆黑的视线暗暗垂落在横于几人间的那道暗红色的血线之上,正欲开口的刹那,眸色微微一凝。 光线昏沉,视野不清,他却清晰看到那条血线上有红色的液体在流动,从结界场外连接的地方流淌下来。 很快,叶子安也有所发觉。 因为那股冰凉的血沿着血线已经流至他的身前,汇成一股血流缓缓滴落在地,迸开成一朵血红色的花。 暗红色的血滴砸在地上,并不往当中汇拢聚成血泊,反而渗进看不清的地面,形成一道拳头深的凹陷。 血线连着外界的那一头是柳怀远。 正在叶子安纳闷柳怀远这一手操作意欲为何时,忽然感觉脚下开始震颤起来,黑沉沉的场界深处亮起一道莹蓝色的光。 那道蓝光连接着地面,浮起长长一道蓝色轨迹蜿蜒而来,照亮了沿途附近黑暗无比的光景。 叶子安看到一副巨大的骨架,中间是镂空的,正中央几块巨大的灰白色骨头当中嵌着那道蓝色的光源,他遥遥打量了几眼,觉着像是把剑。 还没等他看清楚,就听耳边沈知节低低的惊诧声,“……那是龙筋?” 叶子安循声望去,发现沈知节正直勾勾看着那道光源的方向,脸上露出几分像是迷茫的神色。 自他们这里通往那道光源的路与蓝光铺开的轨迹重叠,叶子安脚下正踩在那层莹蓝色的光轨上,沿着轨迹往前一直走,似乎就能走到那道光源前。 沈知节发现以后,情不自禁地往前抬了抬腿,却没能迈开,当下好像被一股强大威压禁锢在了原地。 他猛然冷静下来,转脸看向叶子安,暗色的瞳底满是探究之色。 叶子安被他审视的眼光看的发毛,没等他理清状况,识海里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少年嗓音,“师兄,到龙骨中间去。” “拔出龙筋,师兄就可以出来了。” 是柳怀远的声音。 结界场内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叶子安没有计时工具,只觉得时间过得缓慢,感觉他得有好久,好久没有再听到柳怀远的声音了。 柳怀远此刻听起来似乎很不爽。 哪怕他俩不在一个空间,只是通过识海里的传音完成交流,叶子安都能从那一星半点的声音里听出来柳怀远的不快。 只是他都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了,柳怀远明明有法子联系得到他,居然墨迹到现在才联系他? 这瘪犊子该不是又憋着什么坏主意。 “结界场的力量很强,我借血为媒才得以和师兄短暂传音,”柳怀远仿佛听到了他心中所想,主动为他解释道,“师兄需要尽快拔出龙筋。” “我能与你说话的时间不多了。” “龙筋?有什么用。”叶子安听罢开口反问他。 他下意识地问出了声,结界场内万籁俱寂,他的声音显得尤其洪亮清晰,惹来沈知节的关注,对方黑沉沉的眸子看过来,带了些不善的意味。 柳怀远的声音若隐若现,在他的识海里沉沉浮浮,“蛟龙龙筋,是结界场的力量来源,只要拔出它,弯刀的结界场便破了。” 第83章 师兄的撩人技巧越发纯熟 叶子安全神贯注盯着脚下这条宛如蓝色绸带一样的路。 他忍不住往左右看看,黑暗没有尽头,偌大的空间里唯独那副巨大的龙骨静静地矗立于那团莹蓝色光源附近,显得静谧又阴森。 沈知节探索的目光流连于他眉眼之间,那束直白的视线很难让人忽视,叶子安被他盯得脊背发凉,心里发毛。 好像从龙骨出现的那刻起,沈知节看向他的目光就全然变了。 之前他眼里是戏谑,是打量,甚至还夹带着丝丝调笑的意味,可现在望来的眼神,阴冷之间藏匿着几分不善,给他的感觉宛如毒蛇一般怨毒的眼光。 叶子安之前未曾触发过这段剧情,虽不知那副龙骨的来历,可看沈知节的反应,想必其中有何紧密的联系存在。 果然,他就知道柳怀远靠不住。 这番操作背后目的到底是为救他还是送他去死,他有些怀疑。 且不论那叼毛对这冒牌货知道多少,眼下既然激发了那副龙骨,边上这沈知节又一副不善的神色,如此态势他需得尽快脱身才是。 瞧那沈知节的逼样儿,估计跟那柳怀远是一道货色,多费口舌解释无外乎浪费时间。 等他脱身,立马就跟剑宗那老头儿举报这冒牌货,到时候沦为众矢之的,这冒牌货自保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再暗中给他使绊子。 “沈师弟,”叶子安开口唤他,“你且在此地待着,我去看看就来。” 长得一副沈知节的模样,又知晓当年事情的所有经过,说是沈知节其实也有可信度,但其隐瞒身份入剑宗,估计是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想来剑宗也不会包庇他,否则他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冒认自己的身份,叶子安想了又想,于是打定了出去就揭穿他的想法。 说话间,他扫了眼沈知节的腿,刚才他就发现这货貌似动不了了,这大好时机他不得紧紧把握住了。 杀人他不敢,毕竟长着沈知节的脸,他也下不去手,而且万一适得其反,于是只好趁这间隙赶紧自救,省得这人恢复行动过来抓他。 他搂着小孩儿的脖子,语气顿了下,“至于你和柳师弟你俩的爱情结晶,我就先替你照看着了,不用感谢我。” 情人契的血线慢慢黯淡了下去,逐渐消失在眼前,叶子安听到柳怀远最后那声虚无缥缈带着些许困惑语气的问句: “……师兄说的什么,怀远没听清。” 呵呵,说你们俩爱情的结晶在我手上。 这三个人关系太复杂,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叶子安随意给三人的关系先下了个定义,准备等出去再好好缕缕。 沈知节暗色的瞳孔定在他脸上,注视他前进的背影良久,冷不丁地冲着他开口道:“我是男的。” “……” 叶子安一哽,没想到这人阴测测的看了他半天,忽然这么跟他说了一句,刚才这比开口吓得他腿都软了一下。 生怕这人脱离桎梏过来干他。 “那地方师兄不该过去,蛟龙龙筋,并非你一凡间修士能够驾驭得了的,你过去,龙筋的威压会把你撕成碎片。” ?这么邪门? 难不成柳怀远诓他,还是说这冒牌货在故意阻挠他,不想让他过去。 …… 叶子安原地思索了半天,居然一时拿不准该信谁,这就是系统给他安排的攻略对象,好好好,一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是什么垃圾回收站吗?专门攻略垃圾。 “我就过去看看,不进去。”叶子安回头假模假式的说。 沈知节冷眼看着他,不再多言。 瞧瞧这逼样,跟柳怀远一样一样的,该不会这三个人是兄弟吧。 越想,他越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毕竟瞅柳怀远那副小身板,也不大能生的出这么大一小孩儿。 叶子安想了又想,最后在路中间选择把小孩儿放下,万一沈知节说的是真的,那龙筋把他撕碎了就罢了,没必要把这小孩儿扯上。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些防身的符咒和攻击符篆,塞在小孩儿手上,然后指着那边动弹不得的沈知节说: “我要是一会儿回不来,你就干他。” 干不死也得让他褪两层皮,坐以待毙可不是他的风格。 他的声音不小,沈知节听力不错,听的那是一清二楚,于是忍不住问他:“师兄这么怕我动手,何不趁现在就上来杀了我。” “你不也看出我如今身体受制于威压动弹不得,岂不是你绝佳的出手机会。” 他的元神尚未完全归位,本身在凡界便处处受制,那龙骨若他猜的不错,是他原型的蛟龙龙身所化,恐怕是那老不死的手笔。 趁他元神入轮回,禁锢他的龙身,封印他的龙筋,怪不得他始终无法感知到其他元神所在的方位。 之前他便觉得奇怪,元神之间明明会互相吸引,他跟柳怀远相遇的那几天,却丝毫感知也没有,如今才明了。 那老不死的为了防着他可真是煞费苦心。 叶子安闻言回头往他看过来,那张脸被夜明珠的光照得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接着他的声音响起来。 “你不是清楚吗?”他问。 “你若真是沈知节,我便下不去手。”叶子安语气淡淡的,“你长得那样一张脸,不清楚为什么吗?” 他和沈知节相处的不多,但那夜山下遇见候他已久的少年,很难心中没有半分感触。 沈知节死时还未成年,他之上的师兄师姐尽数死于魔族之手,他担起首席头衔不过也才几日而已。 口中说是天岚宗众长老掌门命他一道随行助其一臂之力,但叶子安清楚,天岚宗那副态势下,怎么可能还会令弟子白白去送死。 他不过是天岚宗死马当作活马医的一个尝试而已,高层一切以利益为先,但却抵不住底下弟子一片赤诚之心。 叶子安也是听了沈知节说的话,才默许人与他一道去的,其实他也是怕,怕他一个人没有把握,没有人相助怕自己露馅,才会带沈知节一起来。 然后,沈知节便死了,甚至首席弟子的加冕仪式都没有等来,他便死了。 他看着沈知节那张脸,怎么可能会下得去手。 不远处的青年声音戛然而止,一瞬间连呼吸都放的轻了。 叶子安了了他一眼,转身往那道莹蓝色光源的地方走,走了没有太久,甚至到他行至那光源面前,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别的危险。 远远看是莹蓝色,近看却是细细的一段好似竹剑一样一节一节的长剑,像是剑,但又不完全是剑的模样,通体灰白色,靠近些似乎还听得到剑鸣。 叶子安随手往前一抓,轻轻抬起,龙筋便被他抽了出来。 “……”他当下有点迷茫,握着龙筋转身看往背后的沈知节。 哥,刚刚到底是你在危言耸听,还是我太牛逼,心里建设都没建设完成的叶子安,握着泛着黯淡白光的龙筋,突然有点手足无措。 乖乖,这是搞嘛呢,搞得他还有点心虚。 第84章 师弟何其歹毒,但他不说 龙筋是结界场力量的来源。 被叶子安拔出来以后,柳怀远所说的会破开结界场的效果并没有出现,反而所处的空间隐隐约约开始扭曲,似有要崩塌的趋势。 叶子安被震动的地面晃了一下。 他暗道一声晦气,随即连忙想将龙筋插回原来的位置,奈何这截龙筋离了那孔洞,再就对不准了,他只得眼看着那道莹蓝色的光点慢慢消逝。 碰瓷呢这是!谁家龙筋跟它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拔出来,还插不回去! 眼见弥补无望,他把龙筋别在腰间,踩着不断震颤的地面往回返,龙筋被拔,结界场失去力量来源,沈知节故而脱离了桎梏。 他虽能正常行动,却不朝前来,反而定定地站在原地直勾勾眺看着迎面而来的叶子安。 青年搂过路中的小孩儿,二人紧紧依偎着向他的方向走来。 小孩儿单手环抱着叶子安的胳膊,弯刀贴着小腹,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摁在身前,好似生怕被旁的人抢了去了。 那段龙筋别在叶子安腰后,灰白的色彩随着其靠近沈知节,慢慢变得鲜活了起来,低沉的剑鸣若隐若现荡在空里。 “……我要说,其实是它自己跳到我手里的,你信不信。”叶子安来到沈知节面前,从腰后抽出来那段龙筋,看着对面青年一本正经地胡诌道。 沈知节:“……” “师兄打算如何脱身。”沈知节问他。 “龙筋的作用可并非仅仅为结界场提供力量,可以说这道结界场就是龙筋所化,是其一部分,你拔出龙筋,场内开始崩塌了。” “本来你我尚有时间等到人来搭救,如今场内开始崩塌,我们不出一个时辰就都会被埋在这儿。” …… 沈知节话中深意,在暗示他此举是活腻歪了纯纯找死。 “……这么严重?”叶子安差点萌生了想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沈知节的冲动。 人在这种危急时刻,总难免下意识地想要甩锅,可叶子安左右看看,发现没一个人能接的住这口大锅。 他总不好把这黑锅扣到这未成年小孩儿头上。 再者,龙筋的效用到底如何,也不能仅听沈知节一面之词,万一他把龙筋甩给沈知节接着,这比反手捅他一刀那多不礼貌。 场内空间扭曲的程度越加严重,夜明珠一个不慎脱手而出,砸落在地骨碌碌往前滚,滚到中途被扭曲的空间撕成了碎屑。 见状,叶子安不动声色地往沈知节旁边靠了靠。 “沈师弟,你能瞒过剑宗上下想来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你看如此危险态势之下,也是时候显露显露你过人的本事了。” 叶子安睁着那对浅棕色的瞳孔,满眼期冀地注视着沈知节。 后者平视他的目光波澜不惊,但却久久未能给出他回应,良久,沈知节才吝啬地张嘴回答了一句:“恕师弟我无能为力。” 那你踏马酝酿半天,做的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哥们以为你多厉害,浪费感情不说还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叶子安正在心里暗骂这只会装腔作势实际屁用没有的沈知节,忽然识海里响起柳怀远的声音。 “师兄,龙筋会庇护你,哪怕结界场崩塌也不会伤到你分毫的,你且安心等着,等到可以脱身的时机,我会来找你的。” 少年的嗓音平淡冷静,听不出半分焦急与紧迫,可叶子安历经了六世,他是最不忌讳用最坏的恶意来揣测这个人,比如此时此刻。 他听着柳怀远的声音,余光扫过身边的沈知节和依偎着他不做声的小孩儿,问道:“师弟怕是忘了,这儿还有两个人呢。” “我可以借龙筋之力,那他们呢?” 那头沉默了一下,柳怀远的语气微微往下一沉,带着不快,显得冷冽又漠然,“怀远只想着师兄,一时竟忘了还有旁的人在里面。” “都怪怀远粗心,我这就去寻人商议解决的法子。” 然后,不待叶子安追问,柳怀远的声音便断了。 腕上的血迹还未消,少年握紧刀鞘的手青筋绽起,情人契传来的异动让他焦虑的情绪一瞬间到达了顶峰。 他不许叶子安死,也不许另外的那两人活下来。 他一忍再忍,忍得实在是够了。 第85章 师兄就是坠吊的 夜明珠散开的碎屑闪烁着微光,仿佛一片倒灌的狭小银河,点点亮斑随着扭曲的空间弧度明明灭灭。 沈知节其实听不到叶子安同柳怀远之间的识海传音。 但奈何叶子安此人十分好懂,沈知节少时初遇他,对方神色从容、行事游刃有余,当时给他竟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感觉。 可如今看了,看着那张藏匿不住当下心思的脸,几乎一眼就能看透其心中所想,可偶尔当其戒备起来面对他时,那副神态又让人感觉琢磨不透,难以揣度。 对于叶子安,沈知节越是接触心下好奇的念头便越发变得高涨。 他侧目轻轻地瞟了眼青年掌间握着的那段龙筋,好看的眉眼纹丝未变,目光由灰白色的龙筋之上淡淡转移到了叶子安脸上。 叶子安的表情不难懂。 经过这两日,沈知节发现这人看他的眼光和看柳怀远的眼光,有种莫名的一致,这种莫名来自于叶子安眼里的怨怼和不耐。 说白了,就是不爽。 看他和柳怀远不爽,甚至不爽的那个程度都相差无几。 原以为他坦白自己为沈知节以后,叶子安的目光会有所变化,如今有的确是有了,只是好似往更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了。 一见叶子安的脸耷拉下来,满眼都透出不耐烦和夹杂于其中微微几分的思索,沈知节便隐隐约约猜到是柳怀远有所行动了。 再联想起不久前引出龙筋的血阵,基本可以确定是柳怀远的手笔无疑。 而且此举,误打误撞又为沈知节佐证了一个事实—— 那个性子难啃又恶劣的柳怀远,骨子里就溢满了邪性的自私混血,的确是他散落在外的元神之一。 望着手执龙筋的叶子安,沈知节的眸色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密闭的空间响起“风声”,空中灵压慢慢凝聚,从那段灰白色的龙筋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威压开始隐隐叫嚣,不许他往前靠近一步,靠近面前的青年。 龙筋是他沐渊原型的一部分,却叫他碰不得半分,连靠近都受制。 柳怀远既然能唤醒龙筋,势必对其身份有所了解才是,如今情人契能够三人成契,他不信柳怀远猜不出一星半点的真相。 那自私的混血有多聪明他是见过的。 哪怕叶子安替他开脱,以他年少未经教导才会不明事理为借口,替这混血掩盖他本来自私的样貌。 但,沈知节偏偏就是看得出,柳怀远刻意的引导、刻意的行为,无不都是借他人之力为自己铺路,空有一副光鲜亮丽的外表,内里早已溃烂不堪。 当初其不过十岁便有如此心态举止,遑论如今经过了近十载。 唤醒龙筋,让其为叶子安所用,连他这个失主都不得近身,柳怀远根本没打算让他们三个一起走。 强行拔出龙筋导致结界场溃散,龙筋之力只得护一人安全,叶子安若要救他俩,三人只会齐齐身死于结界场溃散引发的漩涡里。 要么,就是叶子安自己走,借助龙筋之力尚可安然无恙脱离结界场的控制。 沈知节突然想不通了。 柳怀远在隐约猜到他俩为同一元神不同分身的情况下,究竟是为何会对他怀有如此大的敌意,甚至不惜借此要置他于死地。 青年的眸子有红色的暗芒涌现,一点一点侵袭着浅棕色的瞳仁,他尝试运转周身残存的那些魔力,想要寻求破解之法。 冷不丁的,叶子安忽然抬眼向他看来,沈知节被他瞧得一个怔愣,眼底的红瞬间全数退了下去,因为对面的青年正直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很简单。 他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看了过来,沈知节就突然想起来一个人,想起来尚在外界的柳怀远。 想到对方看见叶子安携他二人一道脱离结界场时,表情会有多精彩。 “师兄,可是想到破解之法了?”沈知节掩去眸底的肃杀之色,慢慢靠拢过来,二人双目对视,他由衷感慨道,“果然,师兄不论几时都是聪明的。” “师弟我学艺不精,只怕还得劳烦师兄你辛苦些,带我一起走了。” 第86章 师弟要碎了 还真让沈知节说中了。 叶子安从来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他有他的主见,有自己的想法,断不是柳怀远靠三言两语能够左右得了的。 而且,如今关键在于—— 情人契三人成契,叶子安那就是个纯纯大冤种。 沈知节现在的模样,虚的还不见得有那能力解开情人契,甚至于他愿不愿意解开还是个未知数,沈知节要是死在这儿,他叶子安还能苟活得了? 那柳怀远是真不把他当人啊! 就算想让沈知节死,好歹也先等他先处理了这劳什子的煞笔情人契再说。 叶子安心里发愁啊,愁得那苦水一滚一滚地往上冒,咕嘟咕嘟冒着泡泡,他就好似那腊月寒天里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不振的。 龙筋的威压只对旁人有作用,对于叶子安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反而没有什么抵触的反应。 甚至恰恰相反—— 叶子安能感觉到龙筋上传来的阵阵威压在同空间里的灵压相抵抗,明明道袍下摆一旁的空间已经开始扭曲,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压迫。 柳怀远说的是真的。 龙筋的确会保他周全。 正在他思虑间,道袍下摆一紧,有道热源贴的他更近了。 叶子安徐徐低眸,发现那小孩儿正紧巴巴地抱着他,不高的个子,从他的方向俯视正好看得到对方圆圆的发顶。 那柄冰凉的弯刀贴着他小腿,温度透过外衫,冰凉的触感穿过毛孔冰得他没忍住一个哆嗦,由此开始正经地打量起那把泛着红色暗芒,冷光乍现的弯型刀具。 叶子安轻轻拍拍小孩儿的胳膊,手握住那把弯刀的刀柄,发力往上抬了一回。 脑袋埋于他腹间的小孩儿抬起那双湿漉漉的黑色瞳孔,不做声的看了他一回,接着胳膊松了些力气,任由他将弯刀拔了出来。 这弯刀来历叶子安还没听那弟子说完。 至于面前的小孩儿,脱去沈知节的那层身份,其真实来历还是个迷。 但是吧,这孩子比柳怀远要讨人欢喜。 叶子安别的不说,心是个热的,至少他作为为数不多的正常人之一,暂且做不到如柳怀远所说,直接心一横撇下他俩走人。 他抓着小孩儿的衣襟把人拽到面前,扯开衣服,从胸口引出一道心头血试图同这把弯刀结契。 小孩儿正式入道修行还未几天,灵台未开,与高阶的命器结契需得耗费心头血建立连接,一旦不慎便有被灵器吞噬的危险。 叶子安这人,形势紧急总会剑走偏锋想出一些不寻常的法子出来。 等到沈知节看出端倪想要阻止,却已失去了机会,再者,当下的形势于他有利而无一害,叶子安若是愿意救他,他自然没有阻止的道理。 小孩儿痛得眉眼紧蹙,两只手紧紧攀着叶子安的小臂。 明明脸蛋痛得煞白,手指指节用力到泛白颤抖,他下意识地想要抵抗,却还强忍着周身不适小心翼翼攥着叶子安的袖子,把脸覆在柔滑的缎面上轻轻抽气。 他就好似认了主的小狗,紧紧依附着唯一的主人不撒手。 结契的时间不长,叶子安施法为这小孩儿护住心脉,以致其不会被灵器反噬。 他本身身体状态欠佳,强行催动灵力让他好了没多少的伤势一时间雪上加霜,而沈知节全程站在一旁观摩着,没吭过一声。 待叶子安收起灵力,压抑不住开始咳嗽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风凉话:“师兄如此……谁人见了不得自惭形秽。” 别以为哥们听不出你故意讽刺,停顿的那下想说什么,那神色不就是想说他不自量力没事找事吗? 赫赫,叶子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沈师弟日后好好修行,待你修出一些过人的本事,不必依靠他人之力,便是旁人面对你时要自惭形秽的时候了。” 叶子安话里在骂他,骂他没点本事还在一旁说风凉话,真不是个男人。 沈知节听罢脸色一变,想反驳,反驳他并非如此废物,是因为如今元神不齐,他力量被大大削减才会如此,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刹住了车。 他低眉顺眼,点点头附和道:“师兄说的是,师弟我日后必定认真修炼,不负师兄期望。” 赫赫,哥们只是讽刺你,你别太真情实感了。 “……你过来。”叶子安朝他勾勾手。 不明所以的沈知节俯身靠近,他动作磨蹭,叶子安看不过去揪住他领子往身前使劲一扯,引出二人身上的那道情人契所相连的血线。 他刚刚有所动作,识海里忽然响起柳怀远的声音,带着丝丝缕缕的愠怒,咬着后槽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问他: “师兄,你就非要跟怀远对着干吗?” 同一时刻,叶子安感觉到龙筋上传来的异样,威压骤起,像是在阻挠他继续行动。 叶子安手上动作一顿,无声地瞄了眼近在咫尺的沈知节那张绮丽的脸蛋,没什么表情变化,淡定地冲柳怀远答道:“师弟,师兄我如今身不由己。” “想必你也料见了情人契的异动,并非我有意救他,而是我不救他恐怕就得同他一起死。” “不然,你解除情人契,说不定我与他的契约也就一起除了。” 柳怀远那头,忽然轻轻笑了一下,“怀远解除了情人契,师兄当真能够见死不救撇下他出来么?” “别骗我。” 叶子安没往下接,总有种他要是继续往下说,柳怀远当场就能直接让他们三一起死在这儿的感觉。 “师弟,你别为难我。”叶子安语气里带了些无奈,“你放心,从这儿出来后我还爱你,绝对不会移情别恋。” “你看不惯他,出去以后大不了我与他分道扬镳,再也不见,我你还信不过吗?我几时骗过你,嗯?” 这叼毛比事真多,也不知道沈知节哪里又碍着他的眼,想给人送上西天。 叶子安越发觉得柳怀远这种变态的心思不是他能揣摩清楚的,他没什么大志向,唯一目标就是苟住自己这条小命,真的不是很想重新开局了。 “怀远什么都听你的。”柳怀远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师兄,别骗我。” 结界场的漩涡开始撕裂空间,叶子安以血为引,让龙筋得以庇护旁的沈知节,而小孩儿身为弯刀器主,有弯刀相护,没有被漩涡撕碎。 三人齐齐站在外界地上的时候,叶子安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屋里,他们三人正对面立着眼眸泛红的柳怀远,桌上摆着弯刀的刀鞘,叶子安还未及开口说话,沈知节忽然转身抱了他一下。 动作轻缓,让叶子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师兄,这次真是多谢你了。”他覆在青年耳侧,嘴唇擦过叶子安耳垂,声音压得极低,看上去尤其亲昵。 第87章 以自我为中心,师弟眼里容不得沙 叶子安:统哥,给我查一下沐渊的好感度。 ——查询成功,沐渊当前好感度10。 由之前的负数变成正的了。 叶子安心下了然,偏头扫了眼故意做出一副与他耳鬓厮磨景象的沈知节,越看越有种对方就是沐渊本人的错觉。 但即便这就是沐渊,那点微薄的好感度也不足以支撑对方向他如此靠近,唯一的解释就是,沈知节是为了刺激柳怀远,惹那没下限的黑莲花发疯。 叶子安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等柳怀远发作,他扣住沈知节的肩膀将人推开,手上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拉开距离,他才正眼看向沈知节,不急不缓地与人解释道:“师弟,我不喜与人亲密接触,还请你见谅,我们保持些距离会更好。” 想死自己死,惹得那柳怀远发神经对他没半点好处。 “怪我……” 沈知节退后,姣好的脸蛋摆出一副抱歉神色,主动认错说:“师兄舍命相救,我感激不尽,一时不察失了分寸,才会冒犯了师兄,还请师兄不要介怀。” 他嘴里说着抱歉,脸上是歉疚之色,眸底却是挑衅之意,时不时扫一回桌后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的少年。 柳怀远想置他于死地,他也没必要再给人好脸色看。 果不其然,待他说完这些话,屋里的温度骤降下来好几度,丝丝缕缕的寒气从对面少年身上传来,那分不快已经几乎要具象化到空气里了。 “师兄,过来。”柳怀远开口。 不同于之前那副言听计从的模样,柳怀远很轻易地被人挑得撕破了那层乖巧听话的表象。 他的占有欲一直很强,强到看不下去叶子安身边出现除他以外的第二个人。 但叶子安不喜欢,他便一直忍着,极力维持着对方希望看到的那副乖巧温良小师弟的模样,可假的终归是假的。 他再怎么做掩,也会忍不住在某个时候某个场景,暴露他本来自私强求的面目。 嘶,叶子安在心里默默咒骂了几句不停拱火的沈知节。 你说说,为什么偏偏要挑衅这个脑子有病,阴晴不定,一言不合就要你命的反社会人格黑莲花,他都怀疑沈知节是不是其实看他不顺眼。 才会故意刺激柳怀远。 借柳怀远的手达到折磨他的目的。 好生歹毒! “柳师弟,你别误会了。”沈知节装腔作势地解释道,“与叶师兄结成情人契也是无奈之举,当时情况身不由己,我俩当真没有什么。” “师兄他善良正直,相信哪怕是柳师弟你在那种情况下他也会出手相助,你可切勿因此误会了师兄,断不可因我与师兄他产生隔阂。” 沈知节似乎对柳怀远了如指掌,话里话外都在点他。 说的也很明了,无非是点柳怀远,意思不论是他沈知节,还是他柳怀远,在叶子安心里都是同等地位,没有轻重之分。 屋里的温度变得更低了。 柳怀远尚未开口,单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用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瞧着叶子安的方向,黑沉沉的瞳底波澜不惊,却又好似有暗流涌动。 如果眼神能杀人,叶子安觉得自己此刻必定要踏上重开的路了。 怎么说,他常常因为不够病态而与他们格格不入。 他们仨如此僵持着,叶子安假装没有听到柳怀远的呼唤,反正就是原地杵着没有过去的意思,那张死人脸跟恨不得把他吃了一样,才不过去。 柳怀远也是个死心眼的,盯着他一眨不眨看了好久,脸上的表情冷得冻人。 身处漩涡中心的叶子安心下忍不住摇旗呐喊,奢望来个人捞他一把,似是被老天听到了他的呼唤,一室寂静忽然被叩门声给打破了。 “柳师兄,方便进去说话吗?”外头响起一道清脆的少年音。 柳怀远这会儿有了点反应,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嗯”。 来人推门而入,是个年轻的小弟子。 对方身着淡蓝色的道服,修身束腰,是与天岚宗完全不同的制式,腰际还挂着一只玉坠,随着他走动来回晃悠。 方一走近,叶子安认了出来,那玉坠正是合欢宗的弟子标志。 那弟子一见他就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冲他作揖道:“大师兄平安归来即好,宗主也时刻记挂着你呢。” 好嘛,柳怀远居然找上合欢宗了。 看出叶子安的疑惑,柳怀远主动为他解释道:“怀远前日打探到器阁阁主正在合欢宗做客,我心中担忧师兄安危,故而上山寻求破解之法的。” 一说是在合欢宗,沈知节的脸色突然有些变化。 早前他能在天岚宗来去自如,甚至冒认叶子安的身份,也是因他当了数十载的剑宗弟子,对天岚宗有足够了解,又摸了叶子安的通行腰牌,掩盖了气息,如此才不至于露出马脚。 可合欢宗他接触甚少,如今待在凡界已有一段时日,身体状况有些吃不消,难保不会露馅被人看出身份。 倘若身份败露,以他如今身体态势,想要全身而退难度不小。 想到这儿,他的目光掠过柳怀远。 两人的目光空中相撞,柳怀远眼底的情绪只有冷和恶,像是下一刻就会变成疯狗扑过来咬他。 恐怕上合欢宗也是他故意为之,柳怀远没想让他活着走。 “那是师兄的新命器吗?”小弟子朝叶子安腰后别着的龙筋看了一眼。 “器阁的阁主今日过后便会下山离开合欢宗,我看师兄的命器还未完全炼化,要不寻他替你瞧瞧呢。” 年轻的弟子未见过龙筋模样,却能感觉到那物件上传来的阵阵灵压,便以为是叶子安新寻到的法器。 叶子安哪有这想法,一看这玩意就不是他的机缘,而且从他在结界场里和柳怀远几次搭话来看,龙筋想必和柳怀远有点关系。 “这位小师弟说的在理,师兄你尚无命器,怀远瞧它也配你,不如便契下它吧。” 柳怀远站在一旁提议道。 听他开口的沈知节二度投去了质疑不解的目光,但他又不好直接出手把龙筋从叶子安手里拿回来,而且这龙筋现在似乎就听柳怀远的。 换而言之,哪怕他今日强行把龙筋取回来,他也操纵不了龙筋之力。 叶子安正愁没法脱身呢,听见柳怀远的话,准备先开溜再说,于是嚷嚷着要去找器阁阁主,脚下就朝着屋外走。 那小孩儿则是自发跟着他寸步不离。 他想带走沈知节,奈何后者生怕见人漏了馅,非得待这儿休息,叶子安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同柳怀远乱说话。 谁想柳怀远压根没想要搭理沈知节。 他们仨走后,柳怀远没有立马跟上,而是等屋里剩下他同沈知节以后,才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刚走没有两步,沈知节便叫住了他。 “柳怀远,你既心中有数,又为何对我处处紧逼。” 身材瘦削的少年回头,看向他冷冷地牵唇无声笑起来:“知道我要你死,你还上赶着找死,怎能说是我对你处处紧逼。” “我对你所说的毫无兴趣,你大可像如今一般再继续待在叶子安身边,看看我还能干些什么出来。” 他一下划清了界限,肯定了沈知节的想法以后,直截了当的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在他的选择里不存在“合”的这条路。 前几世他利用沈知节,嘴上附和着他们是同一元神,是同一个人,背地里压根没把这当回事。 他就是柳怀远,那个阴暗恶毒、毫无底线、受人唾弃的丑恶混血,什么沐渊,什么魔域都与他毫无关系。 但他不介意搅混这潭水,也不介意跟沈知节玩那什么忍辱负重厚积薄发的戏码,但现在不行了—— 他想让这人死,死的越快越好。 即便他们是同一元神又如何,哪怕是同一个人,同一个分身,能站在叶子安身边的只会是他一个人。 是他柳怀远。 第88章 咬人的疯狗需要安抚,师弟也一样 叶子安先去见了合欢宗宗主,向其就自己下山后的所见所闻所学所识大致做了一个汇总阐述。 听闻他是来寻那器阁阁主以后,宗主告诉了他器阁阁主如今所在,朝叶子安嘱托了几句以后便放他去了。 这反倒让后者感觉些微忐忑。 合欢宗毕竟是原主生长的地方,尽管叶子安前面几世回来过几次,在为人处世方面也未曾露出过马脚,却每每都觉得有几分心虚。 生怕被哪个熟人看出来他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走出宗门大殿他才稍稍宽了口气,向着广场上走去。 合欢宗的灵山上有一间炼器阁,从宗门的大殿而出,途中必定会经过那座大大的广场,广场上人头攒动,多是练剑的弟子。 今日的课十分不巧,是实践课。 四四方方的广场上站着不少弟子,其中不乏原主的熟人,叶子安疲于应付,贴着墙根猫着腰悄悄跑了过去,任谁喊都不回头。 迎面若是来一个人,他就把小孩儿搂怀里给自己挡着。 如此,也是好一会儿才抵达了炼器阁。 还没等他坐热炼器阁里的宝凳,甚至还未能见到剑宗外门的那位器阁阁主,柳怀远就先找来了。 “师兄把怀远落下了。” “你来了,那他呢?” 他俩几乎同时开口,接着四目相对,齐刷刷沉默下去。 柳怀远迈过那道门槛,走进堂下,逆着屋外的光,神情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听得到他凉凉的嗓音: “看来比起怀远,师兄更想见到那位叶林叶师兄。” “倒是我来的不巧,扫了师兄的兴。” “师兄记得那沈知节,记得叶林,唯独不记得怀远,是吗?”柳怀远冷冷的目光掠过对面青年身旁立着的小孩儿,面无表情的愠怒。 小孩儿刚才走时顺走了桌上的刀鞘,此刻那柄几近同他腿一般高的弯刀正紧紧缠挂在腰际。 柳怀远只一眼,就看出叶子安是怎么把人从结界场里带出来的。 叶子安会倾尽全力救所有人。 他不愿承认,更不想承认,承认方才沈知节与他说的那些话,承认在叶子安的眼中他和旁人,甚至于陌生人,并无差别。 叶子安会豁出性命救他,现在来看也会救这世上的其他任何人。 他在对方心中从来没有特殊的含义。 少年垂于身侧的手臂蠢蠢欲动,黑沉沉的眸子溢满不甘,眼底尽是疯狂与偏执,他缓缓动了动有些发僵的手指,细长的指节曲起扣住手心。 就在叶子安想要辩解些什么的时候,少年拿出来几只瓷瓶放在他手边,“师兄耗损了精气与灵力,这药会让你感觉舒坦些。” “身体没那么乏累。” 柳怀远面上仍旧装作一副乖巧温良的好师弟模样,只是强摆出来的表情怎么看都显得扭曲瘆人。 他的不快藏匿于表象背后,几近到了临界点,平静的外表下压抑着的是随时可能反扑而来的不甘与怨愤,越是忍越是变得扭曲不可控制。 咬人的疯狗需要安抚,柳怀远也是。 这人能忍着不发作已经比起之前强上不少了,前不久还会冷脸以对,如今哪怕不快他都悉数忍着、憋着。 叶子安想到这儿,眯了眯眼,勾勾手指示意柳怀远朝前走近一些,他靠住少年劲瘦的小臂,问他:“这么多你也不跟我说说怎么吃吗?” “我肩伤好像有点崩裂,疼,师弟你这儿还有止痛的药吗?” 柳怀远偏头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嘴唇紧紧抿在一起,随即从身上又摸出来一只白色的瓷瓶。 “有,师兄的药怀远都带在身上。” 啧,这他该怎么做。 叶子安沉思了一下,忽然侧过身子往柳怀远一侧靠了几分,嘴唇覆在他颈窝前,热气滚过皮肤,烫得人微微瑟缩。 “师弟做得好,想要什么奖励?” 他还未等来柳怀远回答,背后骤地响起一道浑厚的嗓音,“炼器阁重地,你两个小娃娃岂敢在此卿卿我我的。” “大庭广众的,也不害臊。” 叶子安回头间身子一歪,没稳住趔趄了几下,好死不死歪进侧对着他的柳怀远怀里了,背抵着少年胸膛,还能感觉到心跳搏动的动静。 旁人有的那些个心跳加速暧昧的氛围柳怀远身上一点也没有。 柳怀远只是托住了他手臂,扶着他坐稳当,然后与那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说:“阁主误会,师兄他此行为正事而来,他伤势重行动不稳。” “我在一旁帮衬着一些,并无别的冒犯意思。” “方洋呢?”对方没接他的茬,反而径直寻起方洋影子来。 “方师兄有事在身不便出面,若是有要事我之后可以同他说一声,让他抽空来这儿一趟。” 此次合欢宗之行,并非柳怀远单枪匹马而来,天岚宗怕他生出别的祸端,特地命方洋与他结伴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有事,你这娃娃会有什么事?”来人不看柳怀远,反而打量起边上一言不发满脸好奇的叶子安。 被人忽视柳怀远也不恼,只是在叶子安注意力转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挤开了贴着人站立的小孩儿。 见那小孩儿还想过来,他不善的眼神射过去,慑住了对方动作。 叶子安听罢抽出别在腰后的龙筋,犹疑间先看了眼柳怀远,发现对方没什么大的反应,他才犹犹豫豫把龙筋递出去。 “晚辈是想请阁主你帮我炼化龙筋。” “你这娃娃,之前的命器碎了。”他看着叶子安,忽然肯定道,“命器与修士血脉相连,命器被毁,根基受损,你还想契约这段龙筋。” “只怕你这病秧子的身体受不住。” “之前为救一对晚辈极为重要的人,行事鲁莽了些,而且实在是寻不到趁手能用的法器,这龙筋也是机缘,晚辈愿意一试。” 叶子安的话都是说给柳怀远听的。 无他,哪怕是骗,他都得把柳怀远给兜住了,省得这叼毛一天天的没点屁事可做,净想着折磨自己折磨他了。 “至于晚辈的身体,有我师弟照料,他自然会倾尽全力治好我的。”叶子安碰了碰少年的胳膊,问他:“是吧,师弟?” 柳怀远没看他,只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声“嗯”。 “你这娃娃,你可知这龙筋的来历,便敢贸然与它结契,不怕被灵器反噬吗?龙筋之力可是你一个普通人能操纵得了的。” “师兄他可以。”柳怀远打断道。 他无视旁的两人投来的探索目光,不慌不忙地解释说:“龙筋是他从结界场里拔出来的,龙筋之力会主动庇护他,他就是龙筋认下的主。” 确切来说,不是龙筋认了叶子安当主,而是柳怀远。 柳怀远认他当主,龙筋因受柳怀远心绪的影响,让其庇护叶子安如何简单,更遑论让叶子安契约它。 柳怀远说得斩钉截铁,叶子安可还记得这个劳什子的龙筋是柳怀远搞出来的,虽然确实对他无害,还救他脱困,但明显和柳怀远脱不了干系。 这么贸然契约它,不会着了柳怀远的道吧?! “是与不是,前辈你炼化了龙筋以后我一试便知,晚辈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强求反到遭其反噬,这点还请您放心。” 当着柳怀远的面,叶子安将话说的很漂亮。 反正炼化龙筋也得一段时间,大不了之后他找借口应付一下柳怀远得了,没必要当面打人的脸。 “听闻前辈你明日便要离开合欢宗,这炼化龙筋一事,你若实在抽不出空,不妨等下次回天岚宗再议。” 也好让他拖延时间再研究研究。 “无妨!他既认你做主,炼化起来自然容易得多,我明日傍晚离开合欢宗,时间足够了。” “如此,那就麻烦前辈了。”叶子安讪讪地笑了一下,尽量不让柳怀远看出来他有半分不愿之色。 第89章 师兄又要刷副本捞人了 还没等叶子安思虑好该怎么不露破绽地应付了柳怀远,将龙筋一事带过,隔天一早就传来消息,龙筋炼化失败了。 器阁阁主带着龙筋上门,将那段灰白色的龙筋重新还给了他。 “龙筋上有特殊的烙印,除非祛除烙印方可炼化它,我今日便回天岚宗了,等你破除烙印再带着它来剑宗寻我,届时我自会帮你炼化它。” 什么劳什子的烙印,他哪知道龙筋上有什么烙印。 炼不了就算了,真要炼化了他还用着不安心,这不是正好吗?帮他省了事了还,叶子安差点笑出声儿来。 但他没有,反而装作一副惋惜模样,感慨道:“看来终究是我缘浅,这烙印我也不知是什么,想要破除它谈何容易,罢了,晚辈不强求了。” “你如此看重它,不妨下山去肃州城看看,听闻沐家的术士最近在城里,他们最是擅长破除这些稀奇古怪的烙印。” “正好肃州城最近不太平,琅月宗前些日子派人传了信来,希望合欢宗能派些人手进城里帮忙,你正好可以走一遭。” 啊? 啊! 他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怎么还开始真情实感地给他出主意了。 肃州城位于琅月宗管辖范围以内,琅月宗宗门小,实力一般,故而遇到棘手的事情便会求助于附近其他宗门。 合欢宗是方圆百里内距离琅月宗最近的宗门,大门派的实力总是比这些小门小派的要好上不少。 虽然说是棘手,合欢宗每回也仅仅是指派两三位金丹期左右的弟子前去助援,没出过一回岔子。 合欢宗宗主从离去的器阁阁主那儿听到了叶子安的打算,连人都没见一面,转天就让随侍的弟子传了令给叶子安,让他走一趟肃州城。 那会儿叶子安正躺在床上养伤,他已经借养伤的由头避人好几天了。 那小弟子进来传达完宗主的吩咐,转身就要走,叶子安连忙挽留,倚靠在床头做出一副孱弱非常的模样,说:“劳烦小师弟你向师尊带句话。” “就说我如今伤重未愈,不适合去肃州城。” 叶子安不用动脑子都猜得到去一趟肃州城肯定没他好果子吃。 按理说,这种一听就是小副本的情节起始桥段,他是该下山走一遭梳理一下剧情的才对,可他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 内有柳怀远每天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还没把人彻底驯服,他不敢跟人当推心置腹的队友,保不齐柳怀远什么时候气急败坏就给他卖了。 外有沈知节跟一头饿狼似的整日眼巴巴盯着他,不知道脑子里装的什么玩意,他怎么敢带人下副本。 “宗主特地说了,肃州城之前也常有异动出现,连入门不过一年有余的弟子去了也能妥善处理,相信师兄你没问题的。” 意思是他要不去,他这个首席连新弟子都不如是呗?! “还有,宗主闭关了,他说等到师兄你解决完问题回来他就会出关了,届时他会在所有弟子面前着重表彰你。” 嗬嗬,什么破表彰,他一点也不稀罕。 叶子安就没见过这样的,他这个亲传弟子都伤成这样了,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怎么他那亲亲的师尊还想着折腾他。 他拒绝无果,最后只得半推半就答应下来。 沈知节待在合欢宗时时刻刻胆战心惊,早巴不得赶紧离去,一听叶子安得了任务要去肃州城,连忙主动请缨与他同行。 而与柳怀远一道来的方洋也想要跟他们一起去,被叶子安拒绝了,让他先将那小孩儿带回天岚宗。 毕竟肃州城形势还不明,那小孩儿留是断不可留在合欢宗,身份有变,待在合欢宗不是解决之法,也不好带去肃州城,万一出点什么岔子。 思来想去,还是由方洋把人送回天岚宗的好。 既然说是连刚入门一年的新弟子都能妥善解决,没理由他这个几十年的老油条解决不了。 而且还跟着两个甩不开的牛皮糖,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肃州城离合欢宗有几百里,临行以前叶子安把他山上能拿的钱都拿上了,一只乾坤袋别的不装,专门用来装钱,哪怕大小能伸缩变幻,装满了的体积照样不小。 出门在外,有点小钱才安心。 他故意把龙筋落在了屋里,藏着压在被褥底下,假装不知道的样子要启程下山。 起初还没什么异变,直到他们仨在山下告别方洋时,柳怀远变戏法一般从身上摸出来那段灰白色的龙筋。 “师兄,你把这个落下了,怀远替你拿着了。” 看着对方手上那截龙筋,叶子安喉头一哽,霎那间说不出话来,心情复杂地看了柳怀远好几眼,最后接了过来,口是心非地谢其道: “多亏了师弟,瞧我这记性,龙筋都忘了带。” “叶师兄不知是真的记性差,还是故意装作忘了,”沈知节在一旁开腔,说着风凉话,“不过我也能懂,来历不明的东西,换我我也不安心。” “幸亏柳师弟上了心,不然我们岂不是白走这一遭。” 他阴阳怪气地挤兑柳怀远,好似看不见对方阴沉沉的神色,察不出少年周身愈加变低的气压。 在柳怀远暴走的底线上疯狂踩踏。 叶子安理都不想理这俩大傻逼,把龙筋收好以后穿过他俩中间嗖嗖地往前走,柳怀远冷冰冰地剜了沈知节一眼,接着无声地做了个“滚”字的口型。 骂完以后,他连忙跑上去跟着叶子安,回头发现沈知节在靠近,不断眼神警告却也于事无补。 几人御剑到了远阳城城外,肃州城是个小城池,而且地理位置很奇怪,嵌于远阳城城里,不偏不倚正是城中央的位置。 城外,几人收起剑步行而去,琅月宗的弟子正在远阳城等着与他们会晤。 叶子安虽听闻了琅月宗派别小,弟子实力也一般,却没想到与他们的差距会如此巨大。 接他们的人正在登月楼楼前,站在屋檐底下,个个身着紫色的道袍,明明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偏偏身上的市井侩气极重,而且灵力稀薄于无,叶子安目不斜视地经过众人,硬是一个也没认出来。 还是其中一个伸手拦了他一下,他才恍然大悟那般站住了脚。 “我瞧几位的穿着,是从合欢宗来的师兄吧。”为首的那位看了他们仨一眼,突然就笃定了话事人是叶子安,走上来就问他。 第90章 忧心忡忡的师兄和他两个没用的师弟 远阳城繁华非常,离城门最近的登月楼也是极尽奢华,入目所及,楼上楼下雕栏玉柱,璀璨夺目。 这地方漂亮的不像话。 比叶子安早前在姚沛幻境里看见那座楼阁还要好看。 不等他好好在外看看这座登月楼的耀眼外景,琅月宗的几名弟子便迎着他进去,朝着角落里挂了帘子的隔间径自而去。 琅月宗来了五个人,同他进隔间里谈话的只有最开始那位主动与他搭话的人。 青年撩起帘子,迎着他们仨进去,等到最后的沈知节也施施然落了座,他才撤了胳膊放下帘子。 “不知这位师兄如何称呼,”青年望着叶子安问,“在下名唤于疏月,几位师兄随意称呼即可。” “我叫叶子安,他呢是我师弟,叫柳怀远,”叶子安指指柳怀远,再要介绍起沈知节时一时卡了壳。 见他踌躇不前的模样,沈知节淡定下来解围道:“我叫叶林,随意称呼,不必拘泥于名讳。” 用他名儿还挺顺手的是吧。 “叶林师兄,不知是否是天岚宗的那位叶林师兄。”于疏月好似知道什么,好奇地打量着对面的沈知节。 闻言,沈知节瞟了眼一旁的叶子安,狭长的眼眸徐徐游移了几回,然后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算是肯定。 然后,叶子安就发现他干的那点破事都传到琅月宗来了。 天岚宗收留柳怀远这个混血,事关整个修仙界命运,瞒自是不妥,干脆便搞得天下宗门皆知,包括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悉数广而告之。 起初还有人非议,但在发现天岚宗借着叶子安之手重新焕发生机以后,才相信此事确实为真。 外加混血绞不死,杀不灭,当时来看没有可以妥善处置他的办法,于是便默许了天岚宗的举动。 叶林的事迹自然而然被口口相传。 叶子安听得都害臊,他私心所为居然被传的这般大义,搞得他本人都有点心虚,承不起那些赞扬之语。 说到底,他当时的目的仅是为了救柳怀远而已。 给他身上贴那好些标签,他自己都觉得承受不起。 他只是个为了完成任务回家的普通人而已,没有那么大的抱负,更没有天岚宗那些战死弟子的觉悟,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说得他反而有几分自惭形秽。 “肃州城里现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实在听不下去那于疏月的话,叶子安忍不住把话题引回正轨。 “我听闻沐家的术士在城里,他们对此难道没有应对之法吗?” 术士,与修士不同源,重在占天象卜卦窥探天机,以预知能力在修仙界中占有一席之地,不善斗,但也不怕斗。 预知能力再强些便发展为咒术,可操纵预知中所发生的事情,不过咒术对术士要求极高,叶子安了解到整个沐家家族一共才出了两会咒术的术士。 其中一位,寿止二十,另一位,如今不过十六,但就咒术秏命的代价来看,这位十六的术士能不能活过二十,尚且未知。 而且沐家为自保,也培养了不少金丹乃至化神期的修士,没理由会被困在那小小的肃州城里。 “沐家术士进去已有七日,无一点音讯更无一人出城,我们派去打探消息的弟子均已失去行踪,为此,宗主才会特地求助合欢宗。” …… 叶子安立刻收拾东西就想走人。 凭他们仨歪瓜裂枣,加起来都不见得有沐家人的实力高,这一听就不是随便派个入门没一月的弟子能解决的事情。 谢邀,哥们要回去摇人,这打不了。 “你的情况我知道了,事情棘手,等我这就回去向师尊禀明肃州城的情况,多带些师弟再回来解决。” 他说罢,于疏月的神情一僵,让叶子安顿觉情况不妙。 “叶师兄,怪我,都怪我没有提前与你打过招呼,远阳城受肃州城的影响,如今只得进不得出,而且消息没有传出的途径,恐怕……” “恐怕在肃州城的问题解决以前,各位都得留在这儿了。” ?叶子安礼貌的笑容一下定格在脸上。 兄弟,你拉人打团会不会也太不靠谱了点?? 他们仨一眼送人头啊! 好好好,打不过还不许他们出去,打算一起在这儿上西天是吧,叶子安一下丧失了语言能力,被人噎得说不出话。 “那你们,你们能联系上琅月宗吗?再不济能联系上外面一个人也行,若不求援我们得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 “叶林师兄能独自对抗那魔头还不落下风,今又带着两位师兄,想必……”许是自己都觉得离谱,于疏月话到一半噤声了。 想必什么想必,他哪里不落下风,他都被人打死了还不落下风。 是不是他得被人打成一捧灰才算是落了下风。 老铁你别太荒谬! “实不相瞒,我们师兄弟已经在这儿待了半月有余,叶师兄你们是除了沐家术士以外我们见到的第二批人马。” 于疏月越说越小声,像是终于发觉众人落得了如何一个困境。 “师弟,”叶子安心事重重的开口。 “还有沈,这位叶师弟,我如今身受重伤,若是在肃州城出了什么问题,你们二位千万要记得照拂着我。” 事到如今,叶子安只得把希望寄托到眼前这俩看着也不怎么靠谱的人身上。 “先在远阳城修整几日吧,等师兄的伤养的好些了,再进去也不迟。”柳怀远提议道,“有我在,师兄不必忧心。” 嗬嗬,有你在哥们才害怕。 你是忘了前几回你怎么偷偷摸摸在哥们背后耍手段的,忘了你是怎么把哥们送去见阎王的。 说归说,叶子安秉承着自力更生才是真出路,暗自下定决心,之后几天他要好好修炼好好养伤。 实在不行拖这俩叼毛当挡箭牌使。 之后,于疏月开始为他们介绍如今远阳城的现状。 远阳城城门开关时间与平日无二,不过只得进不得出,出去的路横着一道结界似的屏障,而中央的肃州城,只在傍晚时分会打开城门。 城门处并无守城者,而且从城门前往里看只见一片漆黑,无灯无亮,勉强能瞧见房子的轮廓。 白日里肃州城城门紧闭,推不得开,劈不得碎,而且城后的声音不外传,从外看仿佛一座死城。 而且,肃州城只得进不得出。 “如此态势之下,我瞧远阳城中倒是安稳得很,没见有何骚动,城里百姓对此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么?” 正常来说,出不得城,遭此神鬼乱象城里不得早都乱成一锅粥了。 “已经过了暴动的时期,他们发现出不去逃不走,便安分下来了,我们也说了已经求助了最近的合欢宗,很快会有人下来帮忙解决的。” 好嘛,现在他们仨帮忙解决的人也栽这儿了,主打一个整整齐齐。 “两位师弟怎么看?”叶子安手指搭在鼻梁上,眼睛滴溜溜地在柳怀远和沈知节之间来回转。 给点力啊行不行,你们两个吃干饭的! 也别事事都靠着他这个炮灰啊,咱们到底谁才是主角! 感情这是除了搞事别的技能都没开发。 第91章 吃瓜重要,吃师弟的瓜更重要 叶子安询问旁的那两人时,于疏月也满眼期冀地望着他俩,指望对方能说点什么让他定定心,奈何结果却不尽人意。 见于疏月像是瞧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眼巴巴地望着柳怀远和沈知节,只是随口一问,压根也没抱多大期望的叶子安在旁边看着没吭气。 总不能叫他说,那两不但帮不上忙,甚至还有可能半路倒戈吧。 不妥,人好不容易燃起一点希望,他可不想给人迎头一击。 从那二人跟前未能得到期望的答复,气氛陡然沉寂了片刻,叶子安忽然听到帘子外传来的隐隐约约的人声,像是贴在一起的呓语。 “……柳怀远,剑宗的那个柳怀远……” “……那女魔头的儿子呀……” “不是说剑宗管他管的很严吗,不许他随意进出宗门的……” “……他该不会和那肃州城里的东西是一伙的,里应外合,和那姚沛一个样……” 叶子安用手指轻轻扣着桌面,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柳怀远,看到对方没什么表情波动的脸蛋,他微微挑起眉尖,别开了目光。 修士耳力极好,琅月宗的人哪怕境界再如何一般,这种场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会不清楚。 这摆明了是说给柳怀远听的,声音大到叶子安移开视线都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起初,叶子安没打算管,装作听不见的样子跟于疏月交流城里近况,谁料想到外头细碎的议论声音越滚越大。 他感觉要是给个喇叭,那群人能嚷得整个远阳城里的人都知道柳怀远是个什么货色。 但是吧,那群人说的叶子安觉得实在是有点过了。 怎么能把柳怀远想的那么“善良”?为什么骂人还要留有余地,给他狠狠的骂,最好直接进来指着柳怀远鼻子骂。 而且外头站着三四个人,怎么就那一个两个的重复在说,其他人是没有长嘴吗? 柳怀远风评太好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 换做平时,柳怀远不在身边,他势必得上去附和两句,可偏偏赶上如今这么一个不讨巧的时机,叶子安瞥了于疏月一眼,然后起身掀起了帘子。 他倚着门框,帘子搭在手臂上,从外往里摆了几回手,笑眯眯地建议道:“各位要是对城里的事有什么消息想透露,倒不如进来与我细说。” “外面这一阵窸窸窣窣跟老鼠打洞一样的动静,实在是让我听不清楚。” 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有没有哪个敢壮着胆子进来啐他柳怀远一口的,光在那偷偷说多不得劲的。 叶子安嘴上说着违心的话,心里却自发和琅月宗一派弟子站在一起,如非人在屋檐下身不由己,他铁定得给柳怀远几个大逼兜,再啐他一口。 如此都难消他五杀之恨。 哦不,六杀! 这次倘若再杀他一次,他都得怀疑柳怀远是不是打算集齐七杀召唤神龙了。 “叶师兄,”于疏月起身来拉了他一下。 “他们都是些刚入门的弟子,年纪还小不懂规矩,你别与他们一般见识,”说罢,于疏月连忙瞧向柳怀远,“柳师兄,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你们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滚出去巡查!” 不待叶子安他们追究,于疏月大声喊走了聚在外头的一众琅月宗弟子,接着主动把叶子安手臂上的帘子放了下去,拉着人退回隔间。 “于师弟,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你的师弟们你也该好好管管,年纪轻轻积攒这么些口业于修行可是百害而无一利。” “是,师兄说的是。之后我会好好教训他们的。” 叶子安他们抵达远阳城时,天还亮着,同于疏月接头以后,了解了一下远阳城和肃州城的近况,再向外头看看,已然是傍晚了。 肃州城的城墙比远阳城的房屋大都要高出一截,故而不在城中央,远远地站在远阳城的城门前,向外眺看,那面黑色硬质的城墙位于鳞次栉比的房屋之间。 傍晚的夕阳映射着远阳城,泛着一层淡淡的暗金色光芒,城中央的肃州城静静矗立在昏黄的夕阳光下。 周围都是亮的,晕染着一层黄色光晕,肃州城却一片冷意,黑色的城墙不吸光,阴森森地横在那儿,一眼望去泾渭分明。 叶子安站在登月楼二楼的窗台边上,窗扇朝外大敞着,从他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能看到肃州城那面城墙,黑糊糊的一片,只隐约看的出一道轮廓。 夜幕降临,肃州城的那道轮廓越发显得迷迷蒙蒙,与周遭浓稠的黑暗似乎融作了一体。 城门似乎被打开了,叶子安听见空中飘荡着一些别样的声音。 听不出是什么旋律,仔细听罢,他甚至判断不出这声音来自于何种生物,只有一段不停重复的调子,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窗边有风,风里夹杂着一些香气,拂过叶子安的脸,好似蒙了一层灰尘在脸上。 等他退后几步,摸摸脸蛋,摸下来一手浅粉色的粉末,味道微微有几分熟悉,他却绞尽脑汁想不出是在哪里闻到过。 风从城中央吹来,从肃州城里,携着别样的香气、歌声,很快浸透了整座远阳城。 香气似是有致幻作用,叶子安望着凭空拔地而起的高楼,隔着中间冰凉的空气,有人站在楼上与他遥遥相望。 他仓惶避开,差点就与人四目相对。 待他退回楼里,合上窗户,窗上倒映的高楼轮廓渐渐消失不见。 怪不得于疏月提醒他半夜别走动。 他还瞧着二楼都没人开窗,寻思几十个大老爷们捂在里头憋得慌,臭的慌,结果一不留神差点着了道。 柳怀远在离他不远的桌子前坐着,对面是沈知节,这两人似是在暗自较劲,一个要起另一个便不让起,你要压我一臂我就压你一头。 叶子安在后面看着,冷笑一声,当着两人的面骂了一句“傻逼”。 刚骂完,于疏月就从楼梯下跑上来,提溜着一个食篮,身后跟着他琅月宗的一众弟子,中间似是还压着别的什么人。 待人走近,叶子安发现他们中间确实架着一个人,是个女子,着一身桃红色到脚踝的衣裙,身上缠绕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桃子香气,味道相当熟悉。 仔细一瞧,发现对方此刻发丝凌乱,衣袖破烂,身上尽是打斗留下的伤痕印记。 被人架过来她耷拉着脑袋,没等叶子安问问什么情况,那女子一见柳怀远模样,立马挣扎起来,“道长,救救我呀!” ? 叶子安退几步站在柳怀远旁边,欠了欠腰身小声问他:“认识?” 他是知道柳怀远会和什么妖魔鬼怪暗中勾连,但眼前这女妖,连琅月宗的那群人都对付不了,明显是刚化形不久。 少年掀起眼皮,冷冷地抬眸向前看了一眼,眼神落在那女妖身上,顿了两秒:“不认识。” “呀!”女妖似乎未能料见柳怀远这一番回答,视线在柳怀远与叶子安之间不断来回,最后气急败坏道:“道长怎的还过河拆桥呢,你与你那相好的快活了,然后就翻脸不认人啦!” ??? 有这事儿?这么劲爆? 叶子安瞬间化身吃瓜大军,然后就瞧见柳怀远明显尴尬到绷不住的脸色,胳膊一抬落在了剑鞘上。 “师弟,稍安勿躁!”叶子安连忙按住柳怀远的手,“我们先听听她怎么说!” “再乱说话,我把你舌头割下来。”柳怀远突然就撕掉那层乖巧表象的伪装,阴着脸警告那女妖道。 第92章 师兄不想当夹心面包 噫,脾气这么大,背着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被柳怀远冷冽的目光一瞪,那女妖忽然就泄了气,好似生怕对方会如其所说,冲过来割了她的舌头。 少女矮小的个子挤在人堆里,缩着纤细的脖子,也不再使劲挣扎着往人跟前凑了。 叶子安看不出对方的真身,好奇得紧就想走上前两步仔细瞅瞅。 结果他这刚走出去没两步,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气,脑子不由自主地浑了片刻,随即就被柳怀远扯住胳膊带了回来。 少年眼神不善地看向那名少女,低沉的嗓音当中夹带着不快,“把你的那些妖香都收起来。” “当着我们的面,手脚还不安分些。” 他的声音刚一落下,沈知节紧随其后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在人身旁轻轻嗅闻了几番,接着缓缓驻足于少女面前。 他打量着对方如桃色一般绯红的脸,忽然问道:“你这刚刚化形的桃花妖,跑来此地做什么,不知道凡界多是凶险……” “多的是像那柳师弟一样,一言不合就想要割你舌头的人。” 经他一提醒,叶子安才想到这股难以名状的熟悉感由何而来。 那桃花妖周身都带着桃香,丝丝缕缕往人鼻子里钻,味道稍微一上头就迷得人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他这次重开时,刚一醒来闻见的不就是这醉人的香气,他可还清清楚楚记得当时被香气蛊惑他干出来的那点不忍回首的破事。 奈何之后他睡了两天,一觉醒来柳怀远已经摆平了一切,自然而然没有机会再见到那只桃花妖。 只是他没想到,柳怀远居然和桃花妖有过什么交易? 看那只桃花妖愤慨的模样,估计是柳怀远又没当人了。 叶子安暗暗摇头,忍不住感叹桃花妖的见识还是太过于浅薄,倘若她有多点机会和柳怀远相处,就会发现这叼毛压根不是人。 故而不能用太高的道德标准去考量柳怀远。 毕竟道德这东西,柳怀远就没有。 沈知节恐吓一般的说法吓得那只桃花妖微微瑟缩,清秀的脸蛋藏不住情绪,紧张巴巴地盯着他们来回看,却还强撑着微薄的气势嘴硬道: “这远阳城又不是你们家的,我如何来不得,我不仅要来,我今日来了远阳城之后还要进肃州城。” “你还理直气壮的?”琅月宗的一个弟子拍了下她的脑袋。 “肃州城入夜时常会传来一股奇香,你又偏偏藏在远阳城里,我看你其实是和肃州城里的邪祟是一伙儿的吧!” “荒谬!”少女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反驳道,“你无凭无据的,怎能给我身上泼脏水,我可是好妖,从不害人,自然未曾与他们同流合污。” “你说话可注意些,别冤枉了好人。” “那你说,你藏在远阳城里做什么,你要是说不出个缘由就是你心虚,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你管我来干什么!松开我……”少女不满地挣扎起来。 被她大声嚷嚷烦得躁郁不安的柳怀远冷冰冰地抬眼望过来,阴沉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那感觉好似被阴冷的毒蛇爬过脊背一样,让人头皮发麻。 “我奉劝你一句,知道什么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你如今没了真元,别说之后进肃州城了,想从远阳城里出都出不去。” “柳师弟说的在理。” 沈知节不知出于什么态度,突然附和起来,表情显得和煦温柔:“他可是降妖除魔的一把好手,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你若还要嘴硬,恐怕得吃点苦头了。” 他边说着边往叶子安身边来,刚要挤开柳怀远站稳就被忽然退后的少年不留情地踩了脚。 少年与叶子安肩抵着肩,几乎是挨在一起的姿势,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眯,泄出几分危险的情绪,不需言语表达,气氛已然剑拔弩张。 被他俩夹在中间的叶子安有点冒汗。 柳怀远这大傻逼都够他喝一壶了,怎的沈知节也打算学这套,他难道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不配遇见一个正常人?!! 第93章 师弟就喜欢泼师兄冷水 不过,叶子安当下多多少少生出了几分好奇的心思。 瞧刚刚柳怀远脸上掩不住的尴尬,以及他那欲盖弥彰的指责,怎么看都觉得这当中有猫腻,吃瓜这等大事还能误了他? 他在旁边观望了半晌,又听柳怀远说那桃花妖丢了真元,妖怪化形才有真元,百年修行积攒的修为皆汇聚于其中。 这桃花妖失了真元,等于失去了几百年化形攒来的修为,当下便与寻常人无异,也难怪其连琅月宗的一群弟子都打不过。 发现这小妖的危险程度近乎为0以后,叶子安让琅月宗的弟子放人下来好好说话。 “她既失了真元,也就对你我造成不了半点威胁,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而且她没有真元想来也没有能力做得出与肃州城里的邪祟里应外合的事情。” 他摆摆手,示意左右两边的琅月宗弟子把人松开,然后又说:“这位姑娘,我听你刚刚话里的意思,可是知道些什么事情?” “我们现在皆困于此,虽说人妖有别势不两立,但我见你也并无伤人之心,要不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合作,正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说不定,我们就有机会脱困了。” 叶子安本来看上去也不是多么正派亲和的形象。 他个高儿,肩宽,身材虽不算魁梧,却也是正常成年男性的体魄,剑修身上总是带了些凌厉的气息,加上他五官也不如柳怀远和沈知节他们精致、漂亮,看上去反而有些不好相处的错觉。 可便是如此态势下,被旁的几个凶神恶煞的人衬托着,他身上的那点亲和力一下到达了顶峰。 “叶师兄说的有道理,你们几个还不快给我把人松开!”于疏月在一旁附和道。 琅月宗的人不听叶子安的命令,直到于疏月下场附和了几句,那群弟子才施施然把人松开站出去了几步。 也没走太远,就在边上直勾勾盯着,像是桃花妖一有动作他们就会重新冲上去把人制住似的。 “我确实知道点什么,不过……” 桃花妖的声音说到中途忽然一顿,接着手指向叶子安的方向,眼神有些瑟缩,半晌鼓足了勇气才继续道:“我只接受和你一个人私底下悄悄说。” “不许他们在场,只有我俩。” ?和他单独说? 有什么事情需要和他单独说。 叶子安未从那花妖的话里回过味儿来,后面的脚步声慢慢到了身侧,布料摩擦在一起带着柳怀远身上还没驱散干净的好似桃香一般的味道。 “什么事。”少年眸光浅浅,面上没有外露太多的情绪,只言片语却慑得那桃花妖泪眼汪汪,鼻尖通红。 “怀远以为,比起与师兄私下密谈,倒不如与我私下说,其他人暂且不论,我对师兄来说不是外人,你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毕竟,师兄他记性不好,同我说了我记得住。” 当着他面就造谣,哥们你是不是有点太过放肆了。 柳怀远空有一张艳丽的皮囊,尽管已经极力掩饰他周身那股看谁都不爽的情绪,但压抑太久难免会在一举一动之间泄露一二。 他语气极近平淡,独属于少年人的纤细声线平稳到没有一丝的波澜,却引得旁边几人频频侧目。 琅月宗的那几位不知道其中缘由,观察了几个时辰,单是看出这位合欢宗的叶姓师兄与他这两位师弟关系都不错。 而对这三人之间诡异的和谐气氛,虽说心中满腹的疑虑,却也不好当着人面表达一二。 “我们可不是同你在商量,”琅月宗的一名弟子不满地看了过来,满脸不耐与厌烦,语气中尽是鄙夷:“你以为你如今还有谈条件的余地吗?” “你在城里待了几天,你以为我们是第一天注意到你吗?如非见你尚未捅出乱子,我们早将你就地正法了,你还与我谈条件,这是你提要求的地方吗?” 那小花妖化形还不久,心智并不成熟,被他们一吓,眼眶一红,豆大的眼泪就往下掉。 叶子安瞧着那小花妖稚嫩的脸,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还是主动下来打了个圆场,开口道:“我虽不知你想私下与我说什么。” “但我身边这些人都值得信任,哪怕你要与我私下里讲,等到结束,我还是会把听到的事情都告诉他们。” “你既尚未伤人,无论琅月宗、天岚宗或是合欢宗,都不会对你出手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叶子安自以为说的真情实感,那桃花妖也的确抽抽噎噎地停下眼泪,有所动容地朝他看了一眼。 事态有所好转,他余光瞄见了旁边紧紧挨着他,衣裳布料都与他叠在一起的少年,对方身量不比他高,微微斜眸往下一看,能看见少年那双黑沉沉的瞳孔。 柳怀远表情平淡到没有一丝变化,打从说过那句“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以后,就再没出现过什么崩人设的话和动作了。 他也不管旁的到底是否看出他表象之下恶劣阴暗的内里,继续装着那副平静高冷小白花的模样。 “我,我确实失去了真元,”那小花妖抽抽搭搭地开口说,“我此次来,就是专程为了去肃州城里拿回我的真元。” “沐家的术士来之前,我已经在远阳城内待了几日了,我原以为他们进肃州城以后事情就能迎刃而解的,毕竟沐家的沐轻尘也来了这里,可谁知道……” “谁知道他们进去肃州城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实在是害怕……” “沐轻尘是谁?”叶子安好奇地问她。 “沐家唯二修得咒术,如今尚在人间的沐家少主。”于疏月为他解释道,“他们进城那日我确实听说了沐轻尘也在其中,但就沐轻尘的实力不至于会困于肃州城。” 叶子安对术士了解的不多,只是听于疏月的意思,这沐轻尘牛逼的不行,年轻轻轻就修得咒术,并且以旁系庶出的身份力排众议成为沐家的少主。 听起来有点大男主的意思。 “这么吊?他这种人都困肃州城里,那咱们进去不是送人头么?”叶子安在于疏月说罢发出真诚疑问。 “只是听说,他不一定在。沐家术士最是短命,上一位修得咒术的沐家人未过二十岁生辰便横死,沐轻尘不见得会来这种地方。” “师兄对那姓沐的,这般好奇吗?”一直静悄悄没出声的柳怀远在看见叶子安按捺不住的好奇时,忽然凉凉地开口问他。 “沐家术士大都命薄,恐怕是担不起师兄的厚望。” 第94章 师弟,一条会护食的野狗 叶子安立时有些哽住了。 他是眼见着这叼毛越来越会说话,说的话他是一句都接不上,瞧那态度、那口气,像是给了他搭腔机会的意思吗? 众人心中那团好不容易被撩起的一丢丢希望之火,让柳怀远寥寥几句浇灭得一干二净。 而在柳怀远扫兴的话落下以后,周围立马变得鸦雀无声,叶子安就任由这个话茬直接落地上,于疏月也是被人哽得不知道怎么回复。 沐家的术士确实命短,毕竟窥探天机,操控预知,逆天道而行多多少少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但是这话从柳怀远的嘴里说出来,味道莫名就变了。 至于究竟变了什么地方,却也说不上来。 “沐轻尘是沐家旁系庶出,血脉不纯,能修得咒术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沈知节故意装作听不出柳怀远言下之意,走上来说:“命薄是对沐家其余人而言……” “沐轻尘十岁习得咒术,十六登上沐家少主的位置,沐家可不会让一个短命鬼坐上少主的位子。” “他若当真身在肃州城,于我们只会百利而无一害。” 越是当着众人的面,沈知节越是无所顾忌地拆柳怀远的台,看着少年平静的脸渐渐生出几丝裂隙,他就觉着心中无比畅快。 说罢,他余光瞥见叶子安向他这侧若有所思地瞪着眼睛望着,索性侧目凝视上去,笑眯眯地问:“我对那沐轻尘倒是了解一二。” “叶师兄要是还有想问的,可以问我。” 身份败露至今,他每日不动声色观察着叶子安的行为举止,总在想这人什么时候会向旁人揭穿他,可直至如今,他依旧安然无恙待在这儿。 倘若这人有点危机感,就不会答应带他来远阳城的才对。 每每叶子安直勾勾地朝他凝神望来,他脑海里便闪过在弯刀结界场里二人对峙的场景。 他知道对方在透过自己看谁。 看真正的沈知节,那位已经死于十年前的剑修沈知节。 就像叶子安同他说的那样,因为有着沈知节这层身份,叶子安做不到对他见死不救,所以在结界场里才会竭力救他。 这泛滥的好心,让他心中略微感觉不爽。 作为沐渊,相当的不爽,尤其当他看到叶子安的脸,以及望过来的眼神,便觉着心中格外躁郁难安。 “……就够了,这点程度可以了。”叶子安踌躇了一会儿向沈知节回答道。 他不是不想问,反而是因为有一丝丝不敢开口,总觉着在这档口把话憋回去好一些。 沈知节的目光直勾勾的,带着他本人都未察觉到的炽热,直白的眼神好似恨不得扑上来咬住他的脖子似的。 被人盯得不太舒服的叶子安偏过视线,然后不偏不倚与身旁柳怀远的眼睛对上了。 少年不知看了他多久,在他二人四目相对时,柳怀远却忽然朝一侧偏过了头,避开了他的眼光,随即他就感觉周遭气温骤降了几度。 那桃花妖失了真元,被冷气冻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琅月宗有个弟子看不下去,掏出来一只巴掌大小的瓷瓶,递给那鼻尖通红冻得微微瑟缩的桃花妖,“你失了真元,便与常人无异。” “这是固元丹,能保你化形妖力不散。” 琅月宗的人此番举动倒是让叶子安有点刮目相看。 还以为他们只是些唱红脸脑子不好使的炮灰罢了,倒没想到这些人还挺正直,至少是非观比起某个毫无下限的男配好得太多了。 叶子安好像忽然有了几分实质感。 他遇到的都是会思考、有主见的活人,而并非书里被作者随意安排的工具人炮灰。 众人在登月楼暂做休整,关于远阳城与肃州城的近况叶子安也知晓了个七七八八,肃州城的可靠信息并不多,大都是琅月宗的人观察几天推测而出的。 肃州城只进不出,没有人出来,加之白日里城门紧闭,自然这城里的情况也不明朗。 他们一行人至此坐以待毙不太现实,当下便做好了几日后进肃州城的打算。 第一日便在愈见变冷的气氛里结束了,柳怀远的不快就差变成冰碴子给他们几人直接冻在原地了。 于疏月也是个有眼色的,看出来场上气氛有那么丝不对劲,加上柳怀远的传闻五花八门数不胜数,他怕惹火上身于是识趣地带着琅月宗弟子下楼了。 他倒是好了,拍拍屁股轻轻松松甩开袖子就走人了。 苦了坐在桌前的叶子安,他夹在柳怀远和沈知节当中,倒也不是怕,就是止不住地往外冒冷汗。 “要不你俩继续,我先走?”叶子安指指边上离去的路,感觉有点顶不住就想脚底抹油开溜了。 他们仨当中,就数沈知节最为从容。 像是看着一场好戏那般,站在旁边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明显是招架不住想要赶紧脱身的叶子安。 可那青年刚刚起身,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柳怀远扯了扯胳膊。 叶子安肩上的那道贯穿伤一直没好利索,折腾几回下来反反复复,被柳怀远没来由地伸手一拽,就感觉肩膀那一片隐隐作痛,轻微颤抖。 “师兄的伤该换药了,怀远帮你。” 说罢,柳怀远微微向前一抬眸,似是有所感应一般,视线错开面前的青年,落在了身后一步远的沈知节脸上。 他也没有开口提醒,只是定定地看了沈知节一眼,眸底的警告意味暴露无遗,就仿佛一只护食的野狗拱起脊背向旁人凶恶地呲着牙。 沈知节眼下实力大不如前,并无那个底气和柳怀远硬碰硬。 而且在见识过柳怀远这疯子没有底线的行为以后,他就不敢贸然迎难而上,毕竟要是被这条狗咬了,没个几十天恢复不过来。 想到这儿,沈知节犹豫了一番终究未能向外踏出去一步。 眼下不止是他有所忌惮,身处暴风中心的叶子安也感觉不太妙。 柳怀远扯着他的胳膊,力道不容反抗,这氛围就好似他要是当面拒绝,这叼毛当场就会发疯然后带大家一起归西。 从上次丹炉爆炸一事过后,他就发现对柳怀远这叼毛,不能来硬的,太硬直接就断了。 “疼,师弟。”他拍拍少年的手,一边说着一边主动往人面前靠近了两步。 第95章 师弟:“娇气” 剑修,入门第一步先锻体,虽说本质不是体修,但体修需要修习的功课他们却也一项都未曾落下。 以普通人的体魄根本承受不了灵脉当中蓬勃游动的灵力,故而需要锻体,以此找到身体和灵脉之间相辅相成的平衡点,所以剑修的恢复能力极强。 锻体不看资质,叶子安虽资质平平,在锻体这方面却也是下了功夫的,体格比起一般的体修都绰绰有余。 凭借着这副强健的体魄,他可谓是扛压扛打扛摔,跟那打不死的小强似的,顽强得不得了。 丹炉爆炸那次负的伤,他本用不了这么久的时间恢复,奈何他受伤前刚刚失了一魂一魄,伤后还未及恢复就被牵扯进了那道结界场里。 场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致,他的伤一直耽搁着,后来又被柳怀远设计拔出了龙筋,不得已耗费精血救了沈知节和那小孩。 这一连串的操作下来,别说是恢复,他的伤势没有恶化都是幸亏他体魄强健,换作一般人早倒在路上了。 如今肃州城情况尚未明朗,他可经不起柳怀远这疯子的背刺了。 在他出声喊疼以后,柳怀远的动作由生硬地扯转而往下变作了搀,另一只胳膊从他背后绕过去,极为顺手地圈在了他腰上。 因为身高差距,柳怀远的动作并不像是搂着他,人往叶子安身边走近,胳膊贴着胳膊,布料叠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反而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叶子安想到“小鸟依人”这词儿时,忽然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浮了起来。 被人搀走的档口,他想起后面受人冷落的沈知节,心里总放心不下,他对沈知节并不完全信任,免不了会怀疑揣摩对方的真实打算。 对那不信任的人,有一分钟见不到,他都能脑补出来十几种对他不利的可能。 所以他才放心不下。 可旁边紧紧绑着一个定时炸弹,迫使他没办法回头看。 他俩前后脚踏进的房间,柳怀远先扶他进去,自己紧随其后,关上门的间隙少年趁势瞥了眼还在远处未曾走动的沈知节。 少年的眸色淡淡,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似是看着沈知节的方位,又好似没有对焦,看不出情绪的波动,只一眼便收身进了屋后。 柳怀远合好门转身,看着已经坐在了桌旁主动开始解衣裳的叶子安。 说实话,他不怕那沐渊做什么,与此恰恰相反,沐渊不做点什么他才觉得可惜。 他盼着那人把水搅浑,把肃州城里搅得天翻地覆最好。 也让他的好师兄睁开眼睛看看,什么琅月宗,什么沐家沐轻尘,这城里只有他柳怀远一个人能够依靠。 他希望叶子安能主动选择他,他自然会选择叶子安。 他倒也不是不能亲自下场,把整个肃州城乃至远阳城都搅和得不死不休,但是师兄太聪明了,总会看得出这其中的端倪,所以不行,不可以。 他既答应叶子安会乖乖听话,就不会允许他俩之间再因这些事情产生嫌隙。 所以,他只得寄希望于沈知节。 希望沈知节别太安分。 柳怀远这厢正在出神,叶子安已经利索地把里衣扒拉开来露出裹着纱布的肩膀,淡淡的草药香弥散在空气里。 他们仨于下山以前,柳怀远为他换过一次药,距今满打满算正好十二个时辰。 贯穿伤的伤口很深,从骨头下穿过,血淋淋的伤口还能隐约看见红色的骨头,似是刚刚拉扯间伤口崩裂了几分,嫣红的血色透过纱布印了出来。 见到纱布上那抹血色,柳怀远微微皱起了眉。 冰凉的手指按在青年肩头,另一只手放在了青年颈侧,他略微不解地喃喃道:“怎的这都几天了,伤势还不见好。” 赫赫,给哥们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 叶子安也不点破,由着柳怀远在那儿沉思、不解、怀疑。 少年往前迈近一步,站在叶子安叉开的膝盖中间,手指覆上纱布,顺着缠绕时的反方向一圈一圈揭开。 到最后一层,他抬眼看了回叶子安。 纱布和血肉粘连在了一起,每次换药时都会撕扯下来一些皮肉组织,叶子安回回都被痛得眼冒泪花。 柳怀远的动作正好停这儿,他立马就警觉起来了,随即一把揪住少年的腰带,嘴唇哆哆嗦嗦地念叨起来:“快,快,长痛不如短痛。” 随着刺啦一声,巨痛直冲天灵盖。 叶子安虽然硬气,但痛得憋不住生理性眼泪,眼眶立马变得红通通的,肩膀一动一动地往内瑟缩,胳膊反射性地箍住了少年劲瘦的腰身。 柳怀远被他搂得趔趄了两步,半跪在叶子安腿上。 看着青年痛得眼神开始发散,他动作迅速地撕扯开一条长长的纱布,替人上好药又利索地用纱布缠好。 最后,见叶子安还抽抽搭搭的,他从身上携带的瓶子里倒出来一粒棕色药丸塞进青年嘴里。 瞧着对方发红的眼尾,他鬼使神差地用指腹摁了上去,轻轻碾磨了几下,揉得叶子安眼泪直接冒了出来。 柳怀远忽然感觉口里又干又渴,深邃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叶子安,声音变得嘶哑低沉:“娇气。” “忍一忍便过了,师兄怎的和那姑娘家似的,这般娇气。” 他说的慢,手还在叶子安脸上,慢慢滑到颈后,摩挲着青年的脖子,压在叶子安膝盖上的腿往前进了几分。 感觉这人就要骑到自己身上了,叶子安这下立马不疼了,用手抵在两人之间,把柳怀远从他身上推了下去。 “我这才不是娇气,是疼。”他皱着苦哈哈的脸,腿往回一勾扶桌站了起来,和柳怀远对面而立,气氛有点尴尬。 “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 他没注意,舌头一卷就把药咽了下去。 柳怀远的眼神有些晦暗,表情形容不出的怪异,沉默了片刻他开口答道:“可以止痛的药。” “那你不早些给我?”叶子安不满地反问道。 “那药不能多吃,怀远方才见你疼的实在是厉害才给你吃的,下次能忍,师兄还是尽量忍忍吧。” 第96章 不论什么模样师弟都装得出来 叶子安扫了柳怀远一眼,没怎么吭气,把褪到腰际的里衣穿了上来,盖住肩上那层厚厚的纱布。 空气里漫着微微药香,柳怀远站在原地无言凝视了他良久,最后徐徐走上来,把桌上他褪下去的纱布都收拾了一下,接着不由分说地往外走。 临去以前,少年于门前驻足回首,那张艳绝的面容一半隐于黑暗当中,缓缓响起的嗓音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师兄好好休息,怀远就在隔壁。” “有事出声即可。” 今天这么克制? 柳怀远没有对他胡搅蛮缠倒是有点出乎叶子安的意料。 刚才见其在众人前脸色便不好看,还以为私底下得揪着这事缠他,这么容易就打发了不免让叶子安心下有点不安。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是柳怀远这种会悄咪咪送人上路的人。 为此,叶子安一整夜都难眠,心里总惦记着柳怀远是不是藏着什么猫腻,到了后半夜天要蒙蒙亮的时候他才浅浅睡下。 不过没睡太久,半梦半醒之间隐隐约约感觉有一股桃花的沉沉香气在他鼻尖萦绕。 味道浓得呛鼻,溺得他从梦里惊醒过来。 眼一睁,他看见对面的窗户大大开着,外头站着那只桃花妖,少女的上半身弯着,胳膊搭在窗户上,那双弯弯的桃花眼正朝他望着。 …… 叶子安见状一哽,默不作声地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了身上。 院子的风穿过大开的窗户灌了进来,他被吹得连打了两个喷嚏,整个人在风中禁不住地哆嗦了两下。 少女笑意盈盈地看他,忽然间把脑袋伸进了屋里,抻长了脖子使劲打量着他,冷不丁地开口冒出来一句:“你与他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他,哪个他? “你说谁,你一姑娘家,先出去!”叶子安好歹也是个正常男性,被那姑娘直勾勾地盯着瞧,当下难免感觉有点臊得慌。 “沐……” 少女张了张嘴,刚落下来一个音节,忽然被人滴溜着领子丢了出去,从窗户另一边缓缓走出来个人,是面无表情的柳怀远。 见他冷得微微发抖,柳怀远探身进来,把窗户替他合上了。 叶子安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动作迅速地把衣裳穿好,打开门一瞧,发现那小花妖泪汪汪地在柳怀远手上挣扎。 “师弟,放她下来。”他无奈地开口。 少年闻声回头,相隔一段距离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以后,跟丢垃圾似的把那小花妖随手抛下了,然后朝着他大步而来。 今天天阴,看不见太阳,远阳城里起了薄薄一层雾,雾气凝成水珠附着在衣角,少年走到他跟前还带着清晨潮湿的水汽。 柳怀远这人,长得白,身材纤细高挑,在这天气里,雾蒙蒙的背景之下,显得那张脸更加白,五官若隐若现,脸上带着雾气凝成的淡淡水汽。 怎么说,有点像是沾着清晨露珠的那朵天山雪莲。 这人,真是白瞎了这幅好皮囊。 “师兄怎么不多歇会儿?” 少年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道服,偏偏用一根黑色发带扎着高高的马尾,显得那副清冷的眉眼更加冷漠、肃然,有点瘆得慌。 叶子安自打回来就发现了。 柳怀远这人,不知道什么毛病,之前总偏爱穿深色偏黑的衣服,可从他回来至今,唯独他俩刚见面时对方穿着黑色的便服。 其余时间,这人都穿着一身白色道服,没换过别的。 “睡够了,自然就醒了。”叶子安答。 那小花妖在柳怀远背后颤巍巍地扶着地面爬了起来,叶子安本想伸手拉一把的,奈何对面柳怀远目不斜视地望着他,着实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冷吗?”柳怀远走到了他边上,问他。 “还好。”叶子安瞥了那桃花妖一眼,随即冲着柳怀远回答道,“师弟这是一早在城里走过一趟了吗?” 柳怀远身上的温度很低,而且潮湿的水汽极重,一看就是从外归来的样子。 “于疏月带我看了看城里的情况,”少年的嗓音淡淡,眼神却犀利,直直射向后方狼狈立着的小花妖,“早知有妖会叨扰师兄,怀远必然会解决了她再去。” “惊扰师兄了,都是怀远的不是。” 那小花妖的裙子沾着泥土,脸上也沾着不少灰尘,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背后,整个人瞧上去狼狈得不行。 她跌跌撞撞地往一旁走,听到这动静柳怀远回头瞧了一眼,还未及动作就被叶子安伸出的手拽了下胳膊,接着就听对方说: “行了,她又未对我如何,你下手也太没轻没重了,她如今已失了真元,对我更无半点的威胁,你安分些,别让我头疼。” 闻言,柳怀远回过头来,顶着那张温顺的脸乖乖地冲他点头。 “师兄的话,怀远谨记于心。” 第97章 师兄:四个,优势在我 柳怀远廉价的承诺就与那放出来的屁一样不值钱。 他就那么一说,叶子安便那么一听,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往心里去,真要是信了,他叶子安才是大傻叉。 尽管心里不受用,叶子安面上却还似满意地眼睛弯弯,随即挪动步子往柳怀远那侧靠了几分,抖抖肩膀,说道:“有点冷,师弟。” 他胳膊挨着柳怀远的小臂,感觉到对方冰凉的体温微有上升以后,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正当他二人要转身回屋里去时,于疏月忽然冒了出来,衣角上沾着霜,整个人都浸透在清早潮湿的水汽里。 他径直朝着叶子安而来,却在距离两人约一米以外的位置站住了脚,无他,只因柳怀远明显的警告眼神,是在说让他就站在那儿。 别再往前走了。 于疏月原地站定以后有点尴尬,迎着少年探索冷漠的眼光,不知怎的,就只觉后背阵阵发凉,慎得慌。 “于兄一大早而来,可是有事?”见于疏月梗着脖子僵站在那儿,叶子安于是主动开口询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想着跟叶师兄你探讨一下城里的情况……” 说着,他战战兢兢地瞧了眼旁边脸色不善的柳怀远,忽然话锋一转:“要是现在不方便说的话,中午或者晚点聊都行,我不着急,你们先忙。” “原来如此,”叶子安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来的也正好,我与师弟正准备下楼去吃饭,要不我们边吃边聊?” “你说是吧,师弟?” 柳怀远闻言侧目微微仰头看了他一回,接着轻轻点点头,算是肯定的意思。 对面的于疏月越看柳怀远,越是觉得有点怕人,宗门之间的传闻多了去了,柳怀远的名声这些年一直很烂,各种丑闻层出不穷。 虽之前大多只是他们道听途说,可如今见了真人,哪怕对方待他如平常人一般,看似没有冷过脸也未动过手,他却始终觉得少年看向他的眼神当中带着恶。 不止是他,准确来说是除了这位合欢宗的叶姓师兄以外的所有人。 一旦他往这位叶姓师兄面前靠近一点,那个看似乖巧安静的混血就会突然拱起脊背仿佛一只护食的野狗似的,露出獠牙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出于两宗之间的合作关系,于疏月没有办法避免与叶子安接触,但他也不想触柳怀远的霉头。 听见叶子安这么说,于疏月反手指指望月楼前厅的方向,说:“那我去前面等你们。” 说罢,他火急火燎地走了,期间头也没回一次,跟被鬼追了一样。 叶子安转身回去换衣裳,柳怀远就在床边坐着看他,看他的脊背,他的腰线,那炽热的目光烫得叶子安差点跳脚。 他以最快的动作换好道服,回头就与柳怀远的视线撞上了,然后就听少年冲着他慢慢开口道:“师兄穿什么都好看。” 赫赫,不用你说。 哥们也知道自己帅气逼人。 他们赶到前厅时,发现那桃花妖也在,只是一见到柳怀远立马提着裙摆从大堂的侧门摸了出去,生怕被人又抓住。 于疏月他们坐在昨日的那个小隔间里。 叶子安见状直接掀开帘子迈了进去,走到一半,他忽然退两步径直挡在了柳怀远进来的路上,垂下脑袋将嘴唇覆在少年耳侧,吩咐说: “师弟,你去温两壶酒过来,早上喝酒暖暖身子。” 柳怀远抬眸瞥了他一眼,答道:“师兄的伤势不宜饮酒。” “哎呀,我不喝于兄他们也要喝,再说了凡界的酒不碍事,你快去,我等你回来。” 少年沉沉看着他,最终拗不过叶子安的坚持转身离开。 他刚转过身走开两步,叶子安就闪身进了隔间里,俯瞰着座位上的于疏月,单刀直入问他道:“那桃花妖,你们何时发现她的?” “叶师兄说那花妖?”于疏月脸上浮现出几分思索的神情,“我们几人进城时她就在这里了,怎的,师兄是有什么发现吗?” “倒也不是,只不过她今早在我窗前守着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有点在意……” 那小花妖被柳怀远捉走前说的那个字其实他听到了,只是暂时还未想到会和什么有关。 “沐家众人何时来的,是在你们之后还是之前?”他又问。 “我们入城后一段时间他们才来的,只是他们夜里来,未做停留便入肃州城了,我们未能与其见上面,难不成会与他们有关吗?” 想到刚刚不久那小花妖与他说的,总感觉还有个人在观察他,但是这人究竟是谁,难不成会是沐家的人? 可他明明也不认识那群沐家术士,唯一个姓沐的沐渊,他还没确认到底是不是沈知节那个比,这怎么又冒出来个人。 “师兄,酒拿来了。”少年的嗓音自帘外响起,接着他掀开帘子把手里拿着的酒都放在了桌面上,然后紧紧挨着叶子安坐下。 第98章 师兄: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 柳怀远方一进来,叶子安便噤声不再继续往下说,于疏月也是个有眼色的,一看他停嘴,立马识趣地换了个话题。 只是他话锋转得实在生硬,听起来便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少年对此佯作不知,扬起那张绮丽的脸蛋,往于疏月的位置看了过去,盯着那青年的眼睛,认真发问:“刚才,于师弟同师兄说了什么?” “怀远在门外,听不太清。” 他说未听清而非没听见,言下之意他在外面听到了只言片语,让对面的于疏月想好了再说话。 叶子安看见于疏月一副难以应对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遂主动替他回答道:“就是问了些城里的情况。” “比如那花妖,那群沐家术士,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是吗,师弟?” 早猜到这叼毛疑心重,他搞这一出就是做给柳怀远看的,好让这黑莲花收一收自己那副多疑猜忌的心思。 闻言,柳怀远偏头用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缓缓扫了过来,视线定在叶子安脸上,停顿了几息才慢悠悠地搭腔: “师兄说的是,不知可有看出什么线索来?” “这不是,我们还没来得及说多少师弟你就来了么?”叶子安不动声色地给对面悄悄松了口气的于疏月递去了个安慰的眼神。 “正好师弟你早上不是与于兄一起出门视察的吗?” 青年用手撑着下巴,侧过身子懒洋洋地半睁着眼睛,朝他身边的少年建议道:“你说说你的发现,我想听听师弟你的看法。” 叶子安才不在意柳怀远的想法,这人哪怕真的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见得会是好的。 “怪怀远愚钝,同于师弟走了一遭却还未看出有何解局之法。” 谦虚啦,大兄弟! 你偷偷搞事的时候可一点不愚钝呀! “于疏月,那你说。”叶子安不急不缓地把话语权又交还给约他下来的于疏月。 “肃州城毕竟与远阳城没有能够往来的人,单单观望远阳城的近况看不出什么,得等进入肃州城后才好再做打算。” “叶师兄你的伤势如何了。”于疏月脸色有些担忧,更多是对接下来的事没有把握的惆怅。 “虽然眼下进入肃州城是重中之重,也得等师兄你的伤势好了才可,毕竟城里的形势还不明,届时互相能否照应得上还不太好说。” 原本他们今日就该准备动身前往肃州城一探究竟了,奈何叶子安身体状况欠佳,不适宜贸然入城。 叶子安:“再等等吧,快好了。” “那只桃花妖,需要我派几个弟子将她看起来吗?”于疏月问他,“虽说她并未伤人,但毕竟是妖,之前说的话也不一定全是真的。” “而且她举止怪异,难保不会暗地里做出什么幺蛾子,置我们于危险境地。” 想到今早那小花妖看他的眼神,叶子安摇摇头,否定了于疏月的想法:“不用,就让她去吧。” “她既已失了真元,便与凡人无异,看她今早的样子,估计背后有人指使,打草惊蛇并无必要,倒不如看看她要做什么。” 时辰还早,他们简短地开了个会讨论过接下去的打算以后,于疏月便带着琅月宗一众弟子踏出了望月楼的门。 他们天天都在远阳城内四下搜寻能够出城的法子,虽说至今一无所获,但一旦当他们停下脚步,城里便开始人心惶惶。 百姓生怕被抛弃,一日不见他们就得引来暴乱。 琅月宗众人离去以后,小小的隔间里就剩下叶子安和柳怀远二人。 叶子安这才想起来似乎一早还没见过沈知节的人。 望月楼里住的人不多,算上他们拢共也没有二十户,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从外头大堂走过,他却迟迟不见沈知节的身影。 凭他上次接触来看,沈知节应当没有能够从远阳城脱身的能力才对。 那人身上的灵力若隐若现,一看就是灵气匮乏的表现,甚至因为他们情人契相连的缘故,他隐约能感觉出沈知节似是被某种屏障束缚了。 叶子安不知道,因为沐渊元神并未完全归来,那点元神不但不足以激发他本体的所有实力,反倒叫他在凡界处处受限。 “师弟要一直陪着我么?”叶子安低头抿了口温热的酒,砸吧砸吧嘴唇抬脸看向柳怀远。 酒液浸湿嘴唇,在日光映衬下泛着微微光泽,浓醇的酒香渐渐溢散在狭小隔间的空气里,有点醉人。 少年盯着他的脸,目光又缓缓从叶子安的脸上移到他嫣红的嘴唇上,然后直勾勾盯着不吭声。 …… 叶子安抬手拍拍他的肩,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笑呵呵道;“你也去跟于疏月他们转转,你总围在我这儿,那小花妖见了你不敢过来。” “好喝吗,酒?”柳怀远不答反问。 不待叶子安回答,柳怀远又说:“我想亲你,师兄。” ? 少年突然的开口,导致叶子安差点没绷住表情,你踏马还想亲,你怎么不直接想到床上去,你干脆上天得了。 第99章 师兄:为何受伤的总是我 少年看似在等待他的回答,身子却朝着他悄无声息地贴近,近到他冰凉的吐息落在对面青年的脸上,对方这才有了丝反应。 两人相邻而坐,眉目俊朗的青年不以为意地淡淡望着他,不做声地纵容少年向他越靠越近,直到气息交缠在一起,他轻轻地抬起手落在对方颈侧。 那对如黑玛瑙一般的瞳孔浅浅倒映出少年漂亮的脸蛋。 叶子安按住了柳怀远的动作,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力气推开了他,而后目光落往了隔间的门帘之后。 透过帘子之间的缝隙,他看见不知几时站在了隔间外的沈知节。 那人不知几时到的,站在外面一声不吭跟个鬼一样,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又眨也不眨地朝着隔间里面打量。 门帘被风吹起,二人的目光透过缝隙遥遥相撞,叶子安有点看不明白沈知节的那副表情以及对方眼底愈加莫名的思绪。 当他搡开少年的手,未及将视线收回来开口的时候,帘外的青年忽然掀起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门帘一步踏进了狭小的隔间里。 柳怀远背对着隔间的入口,听到声音还尚未回过头看看,脸色却先阴了下去。 “早,叶师兄。”外头而来的青年仿佛没有看见柳怀远,径自朝着桌子边那少年对面坐着的叶子安打招呼。 “早。” 叶子安先是不紧不慢地回了他一句,之后注视着沈知节走到面前缓缓坐了下来,才腾出一个眼神的功夫了了眼正在他对面的柳怀远。 嘶,有点冷。 “……没想到柳师弟也在。”他坐稳当以后,表现得好似刚刚才看见柳怀远一样。 少年的脸一冷,眉头下压,原本温良乖巧的表象好似立时隐了回去,他虽未对沈知节露出恶脸,当下的表情却也说不上好看。 叶子安坐在旁边,有种被他俩夹在中间进退两难的错觉。 他倒也不说话,视线逡巡于斜前方的那两人之间,一会儿看一眼柳怀远,一会儿又静静瞥向沈知节,大有要当面吃瓜的意思。 有一说一,沈知节过来的时机简直不要太好。 “师弟我误结了情人契,可是为两位造成了困扰。”沈知节看着叶子安的方向,话却是在点旁的柳怀远。 其实直至刚才以前,他对于柳怀远与叶子安之间的关系还始终停留于揣度的阶段。 情人契毋庸置疑是道侣契,但男欢女爱套在这两人身上,怎么看他都觉得别扭,而且那叶子安看柳怀远的眼神,分明没有半分爱意。 这契约结得未免滑稽又可笑。 可柳怀远此人一瞧,明显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人,他若心中存在执念,总有手段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啪嗒”一声,叶子安转脸望去,只见柳怀远徒手捏碎了放在自己身前,斟满了酒的杯子。 酒液淋在他手背上,顺着虎口的弧度流往桌面。 少年捏着碎片的手缓缓向内一收,掩住了面前的一片狼藉,他坐得端正,脊背挺得笔直,胳膊一掩便跟个没事人一般,抬眼淡定地望过来。 叶子安暗暗地嘶了一声。 看着柳怀远那片被酒打湿留下明显印子的袖子,他心道,瞧瞧,给人都困扰成什么样了,跟要发疯一样。 他都丝毫不怀疑倘若他当下不在场,那只杯子能被柳怀远直接砸到沈知节的脸上。 “师弟的困扰就是我的困扰。”叶子安用指腹摩挲着酒杯的杯沿,看似沉思了良久最后却给出如此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说的倒也没错,这个情人契自始至终他都是承受的一方。 不论是对柳怀远还是沈知节,主动权都不在他手里。 柳怀远这个叼毛明摆着是不可能解除契约的,沈知节不知怎的插足了当中,无疑是对柳怀远的影响最大。 至于叶子安,他对这劳什子的情人契早已经持摆烂态度了。 “时候不早了,我出去看看那花妖在做什么,你们可以继续聊聊。”叶子安放下手里不断在摩挲的杯子,唰得一下站了起来。 抬腿以前,他拍了拍少年的肩,力道不重不轻,却是没有开口,然后转脸朝着沈知节点头示意过后,迈步离去了。 这两尊大佛就搁这儿自己斗吧,他可不想再掺和了,累的慌。 谁成想,他这一走,接下来一天都再没见到过沈知节和柳怀远的面,哪怕远阳城入了夜,城里开始起雾,他都没看见这两叼毛的人影。 而于疏月他们似乎没能走回来,被困在远阳城其他的酒楼里,传音的工具虽不能传出城,却能在城里互通消息。 叶子安左右一瞧,忽然发现这半夜里登月楼居然就剩下了他自己孤军奋战。 猛地,他隐隐觉得不妙。 登月楼夜里极少人会在大堂待着,一楼显得静谧又阴森。 叶子安有伤在身恐应付不了,故而打算先回去房里避避,结果一转身面前忽然闪现了那只面若桃花的小花妖。 对方消失了一个白日,这时候出现恐怕有诈。 那小花妖探身过来在他左右看看,观察了一会儿抬眼问道:“哎呀,今夜其他人都不在的嘛!” “你想怎样?” 龙筋在他房里放着,并未随身携带,叶子安这会儿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他已经隐约感觉到前面是个大坑,在等他往里跳。 “不是我想怎样,是那沐家小子想你去见他,我打不过他呀,他威胁我!”小花妖皱起稚嫩的脸蛋,委屈巴巴的盯着他,“你千万不要记恨我!” “都是那姓沐的指使我,你去怪他,别怪我!” 第100章 想要远走高飞的苦逼师兄 “这么说来,你失去真元也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而使出来的苦肉计?” 叶子安两手抱臂,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似是看透了什么,当下却也不慌乱,反而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势。 他扭头朝着窗户的方位看看,虽然窗扇紧闭却挡不住浓浓夜色。 夜里的远阳城无处不透露着诡异,矗立于静谧漆黑的夜里,空中飘荡着不知名的音律,有点像是地狱里的罗刹城。 青年淡淡看了眼印在窗上的沉沉夜色,不紧不慢地把头转回来,腰身轻俯,那张俊朗的脸缓缓凑在少女眼前,不疾不徐地问她:“你就不怕我那疯狗一样的师弟……” “回头扑过来咬你吗?” 他说的可不是危言耸听。 那桃花妖见识过柳怀远的手段,自然也知晓叶子安说得并非只是吓人的空话。 她似乎想到了柳怀远骇人的模样,强撑出来的气势瞬间弱下去了几分,白嫩的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如此之下仍壮起胆子颤巍巍地替人传话。 “我确实失去了真元,是那沐轻尘以我的真元相要挟,让我替他找你的,我才不是苦肉计,我也有苦衷的呀……” 说着,这小花妖竟抽抽噎噎地抹起眼泪来。 她一边痛骂那沐轻尘趁人之危威胁于她,一边又向叶子安努力解释加道歉,表明自己此番真的是受人胁迫,这一切并非她本意。 叶子安虽然见不得这如花似玉的姑娘在他眼前哭得梨花带雨,但也不是人随便两句便能劝得他贸然为其下刀山上火海的。 见他虽有所动容,却并无开口打算时,那小花妖伸手擦擦发红的眼尾,一边抽泣一边同叶子安说道:“你,你知道沐家术士的能力吧。” “沐轻尘说,他知道,知道你想干什么,他也可以帮你达到你想要的目的,也可以帮你离开这里。” “虽然,虽然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是他的实力你也应该从那群琅月宗弟子那里听过一些了,他既然会这么说,想必有把握才是,他还说你是个聪明人……” “会明白他的意思的。” 沐家术士通晓未来,生有先知的能力,这是叶子安早就知道的。 但沐轻尘说的话,明显是对他的事情知道些什么,而且听起来知道的内容估计还不少,说的帮他离开的意思,是离开这个世界吗? 若是如此,叶子安很难不心动。 这劳什子的地方他真的待的够够的了。 连着死了六次,不断重复循环,他还没疯都是他精神异于常人了。 倘若再这么和柳怀远僵持纠缠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受不了崩溃的,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因为他心里那个始终如一想要离开的念头。 在这里,发疯是最没用的行为,他不想变成一个耽于现状的疯子。 他想从困境中解脱,他没有一日不想要离开这里,他每日尽可能地要求自己保持冷静,不断寻求可以脱身的机会。 “……沐轻尘是如此与你说的?”青年的嗓音轻微发颤,声线忽高忽低最后却又趋于平稳。 “他说,你会明白他说的话的,而且他的心意可能会随时生变,劝你抓紧时间,莫要等他改变心意了才追悔莫及。” “……” 回家二字的诱惑力,对叶子安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想到他那两比茅坑里的石头好不了多少的前任和现任任务对象,他忽然觉得还不如去沐轻尘那儿探探,总不会有比现状还要更恶劣的发展了吧。 他回去把龙筋带在了身上,那小花妖就在一旁跟着他进进出出的。 等他站在登月楼一楼的大门前,手指触及那根黑色的木栓,终于想起来一个重要的事,然后回头看了看那桃花妖一眼。 “远阳城夜里的香气会致幻,我若如此出去恐怕都摸不到肃州城跟前。” 那桃花妖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欲言又止了几回终于还是问他:“合欢宗的弟子怎会连驱驱的迷迭香都应付不了。” “上回我便觉得奇怪,连我制的桃香你都会中招,到底是合欢宗的弟子吗?” 叶子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本来确实对此免疫,偏偏因为少了一魂一魄,元神缺失才会每次都被钻了空子。 他又不好直说,于是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朝她道:“你怎的这么多问题,你就说你有没有能够帮我顺利抵达肃州城城门的办法。” 最后,叶子安握着一颗避香珠踏入了夜色。 另一头,柳怀远感知到龙筋的位置在不停移动,通过情人契的连接他很快发现叶子安似乎正往肃州城的方向而去。 “师兄,你离开登月楼了?”识海当中响起柳怀远的声音。 叶子安拨开衣襟往内一瞧,发现情人契的那道印记变得鲜活了起来,柳怀远的声儿刚落下没有多久,他就又听见旁的一道熟悉声音。 “叶子安,你伤势未愈,如今还不可贸然入肃州城,先回去。” 说话的人是沈知节,嗓音冷冽,不太好听。 赫赫,你们这两傻帽,哥们现在就远走高飞,拜拜了您嘞。 第101章 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师兄 怎么这种时候,你二人反倒是统一战线了。 叶子安既已离开登月楼踏上了前往肃州城的路,断没有回头这一说,沐轻尘的承诺太具诱惑力,让他宁愿冒着性命之危也想要冒险一试。 大不了他身死重开,总畏畏缩缩地迈不出脚,那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至于柳怀远关心的那个问题,他自然不敢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讲给对方听。 他丝毫不怀疑要是告诉了柳怀远,这个叼毛会不顾一切地直接冲进远阳城的夜色里来抓他,于是索性忽视了识海里的那两道清晰的嗓音。 不做理会,不给回应。 少年原本疑惑的语气随着叶子安的冷处理渐渐变得愠怒了几分,他沉着气,再开口时识海里的气息便显得不太稳当了。 叶子安听出来变化,猜测是柳怀远从某个憩息的楼阁里出来了,在浓雾里奔波,受到迷迭香的影响,气息才变得起起伏伏。 他忍不住抹了把额上的虚汗,看看薄雾里灯火昏暗的远阳城,脊背有丝发凉。 还没见上沐轻尘的面儿呢,他这会儿反倒担忧起来要是被柳怀远半路截了胡,他没能脱身的话,该怎么应对那条多疑善妒的疯狗。 大意了,该好好计划一下才是。 他虽起了退缩的念头,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有避香珠在身,远阳城里的迷迭香未能影响到叶子安分毫,薄雾漫漫,肃州城的轮廓隐匿在飘渺的雾气之后,朦朦胧胧。 他速度很快,不消多时便来到了那座阴森黑暗的肃州城城墙之下,厚重的城门紧闭,越靠近异香越重,音律越响。 远阳城夜里弥散的那股迷迭香果真是来自肃州城内,还有那奇怪的声音。 这地方似是吸光,哪怕到了跟前他也仅仅只是能够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分辨不清这肃州城真正的样貌,好生奇怪。 于疏月早前同他说肃州城的城门于半夜会打开。 可眼下,叶子安瞧瞧漆黑的夜幕,又看看面前严丝合缝的肃州城城门,感觉他该回去把于疏月暴打一顿。 左右并无守城士兵,叶子安微微附身,将耳朵贴近紧闭的城门,隐约还能听见从门后传来的那阵似是喧嚷的人声,越听越觉得这动静诡异。 他心下如擂鼓,手下意识地摸上腰后随意别着的龙筋上,还未及动作,耳边响起重重的吱呀声。 那扇说是会在夜里打开的肃州城城门正在缓缓向内开启,浓稠的黑暗争先恐后的从门缝里挤出来。 叶子安这会儿有点后悔他一时冲动,不自量力的行为了。 黑暗汇成线,线又凝成绳,缠在叶子安的身上,拼命拉扯着他往肃州城不见光的阴影里前进,他握着龙筋的手施展不开,只觉得整个人要被黑暗吞噬。 猛地,手腕上忽然一沉。 叶子安在被黑暗裹挟的空隙间回头看,因为整个人没入了肃州城里,他看不到城门外的景象,只看得到一截雪白色的手腕。 情人契的血线亮了起来。 对他无害的黑暗面对后者却好似忽然化成了锋利的利刃,划破皮肤深入皮肉,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那截手腕缓缓往下淌。 叶子安听见柳怀远的声音,就在距离他面前几尺以外。 “出来,叶子安!”少年的嗓音嘶哑,带着深深的怒气和急迫。 他不知道叶子安此行的真实目的,却好像隐隐约约地猜到了答案,于是执拗地抓住青年不做抵抗的手,哪怕手腕鲜血淋漓。 紧紧缠绕在叶子安身上的黑暗一瞬息全都退了下去,它们化作锋利的刀刃落在少年伸进肃州城的手腕上。 城门前的少年双目暗红,衣袂翩飞,城门上隐去的那道结界被他触发在极力将他从肃州城前挤出去,城门后的黑暗化成无数刀刃落在他手上。 他看见叶子安,那个五官俊朗面容平静的青年此刻没了黑暗的束缚,静静地站在门后一动不动。 叶子安看不见柳怀远,却不知道后者将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就是故意不出去,刚刚他隐约间听见了沐轻尘的声音,说了什么没太听清,但肃州城里的这些东西似乎对他无害。 换而言之,这会儿他不受黑暗束缚,想要出去就是一步的事情,轻而易举。 可看着柳怀远被利刃切开皮肉翻飞不断颤抖的手腕,他硬是坚持着在原地没动,眉梢轻轻挑着,从容听着外头少年近乎癫狂的喊声。 他在试探,想看看柳怀远多久会坚持不住放手。 更想看看柳怀远现在到底在意他多少。 “……师兄,出来,”少年的嗓音因为疼痛颤抖起来,“怀远都听你的,你想来我明日休整后陪你一起来,先出来,怀远求你了。” 黏腻的血液布满手掌,柳怀远紧紧抓着叶子安的手,像是感知到他一放手,对方就会撇下他独自离去,故而任由鲜血漫开他也毫不在意。 少年痛得手指发抖,抓着叶子安的力度却不重,并无半分压迫的意思,反而更像是卑微的祈求,求他出去。 叶子安见状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血淋淋的手腕,最后轻轻抖抖小臂,把柳怀远就快脱力的手抖了下去。 青年在黑暗里扬起一个爽朗的笑,不急不缓地同外面的人说道:“师弟,好好待着等我出来。” 在发觉柳怀远真正变化的态度以后,他好似一下没了顾虑,把人甩开便小心朝着肃州城里走。 第102章 师弟:强扭的瓜虽然不甜,但解渴啊! 匆匆赶来的人并不止柳怀远。 就在距离他不远,街道边上那面灰黑色的瓦墙底下,孑然矗立着一道黑影,正直直往柳怀远的方向看着。 这会儿城里的雾气散了不少,头顶竟有零星的月光洒下,昏暗的墙影一半落在那青年的脸侧,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粘腻的血腥气飘荡在风里,阴影中的青年往前走了两步。 月光映出他的五官,照亮了那张与沈知节相差无几的脸。 沈知节是沐渊元神的一部分,相貌身形都与其大差不差,但总归并非同一个人,再如何相似终究有其差异的部分。 沐渊扮演沈知节的伪装,在他方才靠近肃州城妄图要拦住叶子安的一刹那被悉数打破,隐于城前的结界被触发,瞬间击溃了他营造出来的所有假象。 他退的极快,却仍未能压抑住被结界力量引发的魔化现象。 这里的结界场似乎是在针对他们。 针对他,和柳怀远。 青年微微抬了抬下巴,细碎的刘海之后是红黑相间的诡异瞳孔。 沐渊竭力压抑着体内躁动的魔力,以往暗红色的瞳孔这会儿泛着鲜艳的红,似有鲜血涌动其中,眼球上传来一阵一阵压迫的刺痛感,随着他体内魔力的躁动愈演愈烈。 他强行忍住周身不适,皱着眉头三步做两步来到柳怀远的跟前。 果然,他看到柳怀远赤红色的双瞳,腕上那道被利刃割开的伤口处缠绕着源源不断的黑气。 在黑气流转的空隙里,他隐隐瞧见伤口处那根根裸露出来的染着鲜血的骨头,他还未及开口,少年忽然仰起了脖子,回头看向他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跟你合作,你能帮我什么?” 少年脸上褪去了方才的紧迫和慌张,突然间变得沉静无比。 他眼里的祈求和渴望渐渐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看不透的沉寂和静默,颤抖的身体慢慢归于平静,连带着他那颗热烈跳动的心脏。 明明方才还起伏不定的心情,这会儿却泛不起一点波澜,好似一潭死水。 情人契的血线起起伏伏,说明叶子安在奋力往前走,肃州城隔断了两人的联系,柳怀远无法通过情人契与叶子安传音。 他知道对方听不见,却低垂下眼睛,手指轻轻抚着情人契的血线,自言自语地道: “师兄,跑得远些,再远些。” “否则若是我俩再次见了面,怀远怕你会后悔,后悔今日撇下我独自离去。我听了这么久师兄的话,如今是不是也该轮到师兄听一听我的呢?” 少年的脑袋垂得更低了,想着那个站在城后冷眼看他的青年,对方脸上藏不住的轻蔑和得意,还有其甩开他时的从容和淡然。 他好像一下就想明白,叶子安从头到尾对他都不过是虚与委蛇。 不过,没关系,他这人素来强求惯了。 “解除你的情人契。” 少年的脸蛋在月色映衬下,白得仿佛从地狱里走出的恶鬼,他淡淡站起身,勾出沐渊身上的情人契,咧开嘴轻笑:“你现在打不过我。” “不要自讨苦吃。” “我身上的这部分你拿不走,”柳怀远歪着头,看着他笑,“你这部分我倒是不介意全权接受,毕竟我这等混血,生下来就是要吃人的怪物。” “堂堂的魔界圣子,要是这般轻率地曝尸凡界,说出去不得惹人笑话。” ?? 叶子安走了还没多久,忽然发觉心头一轻,锁骨下的情人契印记闪烁了一息,然后看见有道红线断开,又迅速消失。 接着他后知后觉,自己竟逐渐感知不到沈知节的气息了。 因为对外面的形势尚且不知,他走走停停,忍不住原地踌躇片刻,差点就生出几分要打退堂鼓的心思,不过很快这念头就被打消。 他都不用想,一出去那个黑莲花铁定要跟他算账。 一开始的那点底气走到现在,那是一点不剩,他甚至打算好,要是那瘪犊子出来跟他算账那他就死遁重开,绝不内耗! 谁料他刚刚生出这打算,身上情人契的烙印就开始隐隐发烫起来,像是在暗示,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 而在情人契发烫的同时,龙筋也在牵扯他走回头路。 这根龙筋是柳怀远的东西,一路上都在抗拒他往前走,对方身上的不快和怨怼,全都体现在这件死物上头。 叶子安如非无别的利器防身,早把这晦气东西丢半路了。 肃州城里黑漆漆的,四面都响着奇异的声音,这些动静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耳膜生疼,而他拿的那颗避香珠经此一路已经裂了十好几道印子。 鸽子蛋大小的避香珠在他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以后,从内四分五裂,抬腿的间隙碎裂成好几块碎片,从他指缝间落了下去。 同时,他眼前此起彼伏地亮起微弱难辨的光点,伴着微微的香气,四周慢慢被光照亮了。 叶子安又听见飘渺的人声,一开始在他身后,却在一息之间落下耳畔,带着沉沉的感慨:“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 第103章 师兄又在路上了 如风中浮絮的声音裹挟着丝丝凉意钻进叶子安的耳朵,微冷的吐息顺着脖领往下直灌,青年不由震颤了一下。 下一瞬,他的意识被强扯着,忽然塞进了一个无来由的黑暗里。 随即他便被人叫醒了。 “……叶道长。”轻轻的叩门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叶子安被声音唤回心神,艰难万分地睁开眼睛,瞧着宽敞亮堂的屋子,一时间不知身处何地,直挺挺躺在床上怔愣了小片刻的功夫。 屋里未曾燃香,他却嗅见一股若隐若现难以名状的香气。 仔细想想,同他在肃州城城前闻到的那股香气一模一样,想来这地界多半是个什么妖祟编织出来的幻境。 叶子安一回生,二回熟,如今撞上这场面比起之前来反而是多了几分从容,毕竟坑踩得多了人也就麻了。 叩门声还未停歇,门外那道颀长的身影纹丝未动,大有他不理会便不罢休的架势。 天光大亮,叶子安忍不住蹙起眉尖,伸手在脸前遮了一遮,透过指缝眯着眼瞧那外头刺眼的日光。 眼见扣门的声势愈加强烈,他赤着脚下地走过去,拉开门向外瞧,里外二人的目光直直撞在一起,慑得后者的声音戛然而止。 对方看他的眼神怪异,表情似是欲言又止,噤声片刻终究是别开了眼,语气沉静地冲他道:“叶道长,我家主人有请。” 青年的手指轻轻点着门框,视线遥遥看向远方,没有太久的停顿,很快回道:“我知道了。” 叶子安看着眼前这处陌生的宅邸实在有些纳闷。 按理来说,被困幻境的修士看见的若非是他心下最恐惧的事情,不然便是对他极具诱惑力的东西。 幻境终要困的是修士的思维,是他独立自主的意识。 可这地方,他笃定自己从未来过,何以能够在他的潜意识里具象化出如此一方陌生的天地,这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还有他方才沉入幻境前听到的声音,无数个问题沉甸甸地盘踞在他心头,搞得他几次心神恍惚,差些同前头的人撞上。 “叶公子,我以为你即便身为散修,不挂牌于固定的宗门之下,但基本的人间礼数还是知道一二的。” 那人淡淡地转眼瞧来,似乎是在点他一路上鬼鬼祟祟四下打量的失礼之举。 “沐家虽不如这天下的仙门尊贵,但也是术士一脉当中的佼佼者,你既有求而来便也该讲讲礼数才是。” 沐家? 术士沐家? 叶子安忽然想起来一个人,那个威逼利诱小花妖为其办事的沐轻尘。 他确信这几辈子以来,自己从未与沐家有过接触,沐家确实独大术士一派,但行踪不定,想见上一面并非是易事。 况且他仔细留意过,术士这一脉与天下所有的仙门几乎没有过交情,更像是作者为了补充背景填上去的工具人罢了,可能根本不在剧情之内。 怎的这时候冒出了头,而且纵观近日以来的桩桩件件,怎么有种这群人就是冲他而来的错觉。 …… 叶子安敛了放肆打量的目光,言语之间带着些微的抱歉之意:“是在下唐突了,失礼失礼。” 二人接着朝前走,迈入一间极其宽敞的院子。 刚踏进去,叶子安便被院子中间那个庞然大物吸引了目光。 那物件似乎是个巨大的笼子,他估摸着至少能塞得下一头成年大象,笼子上盖着厚厚的黑布,从布缕缝隙之间他隐约看见底下四四方方笼子的轮廓。 附近的地面泛着黑红的油光,他稍微留心一瞧,发现那闪着光的其实是混合了油脂的鲜红血液。 说是院子,其实有点像是一个小广场。 “今日已是第三日,你没有继续拖延的理由了,”那人不经意地瞥了眼远处静谧得了无声息的庞然大物,“你想救他,还不如与他一个痛快。” “多此一举,无端为他徒增了痛苦。” 谁? 那笼中物似有所感,徐徐响起一道细微的呜咽声,本来平静无波的气息忽然变得紊乱起来,不过很快,动静消下去一些,便被厚重的布帘悉数掩在之后。 叶子安心里有丝发毛,感觉那动静并未落下,反而是被风裹挟着吹到了耳边,像是在攀着他耳语。 第104章 软饭男哒咩 青年犹有所思地瞧着那方庞然大物,他身量高,身材健硕,眉眼虽不凌厉但方一冷脸下来便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叶子安冷不丁地顿下步伐,瞬息后忽而旋身往那方覆着黑布的大轮廓物体走去,旁的些人只是站着直勾勾瞧着他看,却也未曾做出阻拦。 青年修长的食指搭在黑布边缘,微微往一旁挑开,借以窥得这黑布之下的光景。 那笼中物缩在角落,紧紧贴着笼壁,正好位于叶子安站立的这角,对方刚刚掀起黑布的一角,二人的目光便迎空相撞。 叶子安看见布帘下那张显得格外陌生的脸孔,心下似乎了然,面上并无半点惊诧之意,反倒有分果真如此的意思。 笼里的人一身狼狈,凄惨的光景好似在刻意引得他怜悯,叶子安却不觉,注意力独独定格在那人一双暗金色的瞳孔上面。 他不言语,仅仅是居高临下看着笼里那个眸间并无半点惧意与他遥遥相望的少年。 被柳怀远坑害至今,他识人的能力倒确实有了几分突破,但他面上不显,挑着黑布的手正欲落下,却不料胸口忽而一热,尖锐的痛感爬上心窝。 青年的身子痛得摇晃,踉跄了一下手重重扣在金属笼的栏杆上,震开好大的一声闷响,旁的众人却仿若没有发觉。 情人契的印迹在发烫,发疼。 叶子安不如柳怀远修为高,或者说一开始是高的,但不知这坏胚子用了什么歪门邪道,修为与日俱增,可能早在不知不觉中超过了他。 他奈何不了柳怀远,自然奈何不了柳怀远的情人契。 青年高大的身影佝偻下来,一只手扶着笼子,一只手紧紧按在胸口的位置,准备硬把这痛苦熬过去。 蓦地,他腕上一凉,传来一道阴冷粘滑的触感,待他抬眼往前瞧去,正与那对暗金色的瞳孔对上,那节细瘦沾满血污的手臂正来自对方。 方才那股没来由的痛感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叶子安重新站直了身体。 少年冰冷的手贴着他的腕,离去时似还有些依依不舍,留恋地碰了他几回,叶子安却无动于衷,迎着对方的眼神冷漠地将黑布放了下去。 “我方才想,你说的有道理。”叶子安忽然发难,斜眼冲着带他来的人说道。 “……”对方似还有些愣,呆呆看着他一言不发。 “就直接给他个痛快,送他上路。”他一边说一边抚着腕上与对方接触时留下来的那道浅浅的血印子。 叶子安感觉这个沐轻尘恐怕是脑子多少沾点,才会跟他在这儿玩什么情景再现。 那笼子里静悄悄待着的可不就是沐轻尘本尊,从他二人眼神接触,身体碰触他便察觉得到那里的人才是这幻境的主人。 只是沐轻尘的做法他不懂,搞这一出是意欲如何。 而且从沐轻尘的反应来看,这幻境似乎并非凭空捏造而成,反而有些像是往日情景再现。 结合他这么几次重生东拼西凑的小道消息来看,沐轻尘这人的少时经历比起柳怀远也好不到哪里去,走的都是一个忍辱负重厚积薄发的路子。 唯独一点,沐轻尘几乎从未出现在主角周围,感觉并不是主要人物,他也才未刻意留心过。 他在拼凑信息链时,听说过沐轻尘翻身成人上人的事迹,这人和柳怀远神似,也是有人暗中祝他才得以在沐家站住脚。 柳怀远因血脉和其生母的厌恶,多亏有第三人从中作梗,才得了入剑宗修行受其庇佑的机会,叶子安未打听到那人是谁,但上次重生时却循着其轨迹送柳怀远上了剑宗。 现如今看见沐轻尘,又想到对方翻身的经历,想起那个他怎么都打听不到的事迹当中的第三人,想到刚才那人唤他的那声“叶林”道长…… 不是吧,不是吧,真没必要可着他一个人薅啊,他是什么外挂辅助金手指吗? 这群废物反派男配,自己爬不上去就要靠他用命送上去?你没事吧,这群软饭男怎么就逮着他薅,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叶子安虽还不能完全下定论,但总觉得八九不离十,故而眼下对沐轻尘的印象大打折扣,也不想着跟人迂回再观望观望。 主打一个破罐子破摔。 说完话,他向后撤开一步,把位置让开淡淡看着周遭没什么反应的人群,空间开始波动,出现似要撕裂的迹象。 亮堂的天色被黑暗一点点填满,他眼前渐渐归于一片漆黑,身后有人往前走近,布料擦过他的手背,遂站停于此,他听见耳畔传来的那声叹息。 转脸看去,只看到黑暗里那双泛着暗芒的金色瞳孔,浅浅映出他的倒影。 第105章 滥好人的师兄 叶子安瞧着夜色里那对金色的瞳孔,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四周的幻象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源源不断的黑暗从裂缝里涌来,沿着裂口慢慢侵蚀了幻境的每个角落。 身形高挑的青年笔直地站在原地,同他面前不过咫尺距离的人四目相对。 叶子安不是很明白眼前这人的打算,那仿若过家家一般的幻境草草收场,仓促到他甚至还未摸清当中的猫腻,这戏就散了。 他指尖还残留有避香珠的残屑,用手轻轻一碾,便化作细细的粉末染在指腹。 青年抬起月色下显得苍白的手腕,鼻尖凑近避香珠的粉末前嗅了嗅,然后抬眼瞟着对面那双金色瞳孔,问:“怎么说?” “你欺负那只小花妖,胁迫她帮你骗我入肃州城,可别告诉我就只是为了同你一起回忆往昔来的。” 沐轻尘看他的眼神有点熟悉。 有点像…… 像柳怀远近来看他的眼神,很怪,眼里满是不知由何而起的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和强烈的渴求。 叶子安心头浮现起这个想法,忽然有点后悔走这一遭。 可迎着沐轻尘炽热怪异的眼光,他不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伸长脖子往沐轻尘脸前凑近了一些。 近到两人的视线纠缠在一起,他的手背擦过沐轻尘的衣襟,青年没来由地一笑,热气直直喷洒在沐轻尘脸上。 “怎的不说话?”他笑着问,表情里藏着点微微的痞气。 沐轻尘比他微微矮一些,不多,大概两三厘米的样子,那张脸在他凑近的时候几不可察地往后仰了几分。 夜里暗,他这一仰反而让微弱的月光映在了脸上,叶子安看着沐轻尘那张嫩得跟未出阁姑娘一样水灵的脸蛋,忍不住挑了挑眉尖。 嘛,这场面显得他好像以大欺小,欺凌后辈似的。 怎么他天天被这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设绊子给绊倒。 这人瞧上去不比柳怀远大多少,冷着那张雌雄莫辨的脸,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眼眸上扬,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他。 这沐轻尘,长得比柳怀远还显女气。 不同于剑修锻体练出来的强健体魄,沐轻尘一看就是没怎么练过,那纤细的脖颈和细瘦的胳膊,白得发光的脸蛋,比柳怀远那副模样还显得弱不禁风。 叶子安看这人硬憋着不说话,正欲向后撤远拉开距离,岂料颈后猛地一凉,沐轻尘的手不轻不重地按在他后颈。 力道看似不重,却叫人动弹不得。 叶子安本来从容的模样立时变得有些仓惶起来,面上虽不显,可浑身都开始使劲想拉远一些。 沐轻尘轻轻把他往怀里按,下巴搭在他肩上,从喉底逸出的低低的声音里透出巨大的落寞,“自哥走后,阿尘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念着哥。” 少年的嗓音响在他耳畔,吐息擦过他冰凉的脖颈,热得发痒。 “我只是,一直想见你。” “……”叶子安受他桎梏动弹不得,半晌才悠悠开口,“咱们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认错人了。” “我虽比你大好几岁,但你受制于沐家之时,我也不过才十岁年纪,如何能够助你与沐家周旋摆脱困境。” 叶子安是有猜测,但明明他当下还未同那时期的沐轻尘处于同一时间线,叶林这名字还未与沐轻尘有关联。 结合柳怀远的事情来看,那些他始终看不清查不到的迷雾之后的人物,一大半可能是因为时间线不同导致的,恐怕多是要他一一去填上。 可眼下还未轮到沐轻尘才对,这沐家术士的预知能力有这么邪乎? “还有,假使我确有那本事,你是如何笃定我一定会救你?”叶子安淡淡地问。 “我瞧阁下怕是得了癔症,脑子不清糊涂了。” 叶子安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没有锄强扶弱降妖伏魔的远大志向。 从他被迫占了原主的壳子起,修道修得磕磕绊绊,被柳怀远单杀数次还能腆着脸凑上去,憋着口气窝囊地走到现在,不就是为了完成任务离开这儿。 饶是他自己想来,会出手掺和进沐家一族的事,帮沐轻尘与众人周旋,这概率简直就是0啊! 沐轻尘是死是活,说白一些就是命数。 他自身都难保,哪有功夫做这些。 “……哥难道忘了,自己是为何被我吸引至此的。”沉寂了一会儿,沐轻尘的声音缓缓响起,不夹带一点的情绪。 “而且,哥似乎对自己不太了解呢,宁可豁出性命也要拉我一把的人,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哥呢。” …… 叶子安心情有点复杂,感觉这话听得他好不舒服。 第106章 师兄:等哥们出息了,赫赫,豆沙了 “慢。” 叶子安定了定神,手从对方背后绕上来攀住肩膀,随即扣住人肩身向外一扯,这才得以让他佝偻的身子直起几分。 沐轻尘被他拽得旋了个身,暗金色的瞳孔斜斜朝他看了过来,眸底思绪晦暗不清。 “在下走这一遭可并非来此与你演出兄弟情深的戏码的,早听闻术士一脉通晓过去未来,可我就是一俗人。” “走一步看一步,我对阁下所说的那些事情并无兴致,常言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你早早告知,万一我半路生了别的心思,日后出了岔子这该如何是好。” 他话说的委婉,意指沐轻尘少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他没兴趣知道。 叶子安按在沐轻尘肩上的手缓缓往回转了几分,随即力道向下一沉,他抿着嘴,盯住那双暗金色的瞳孔,然后问起: “你可还记得你让那小花妖用何等借口诓骗我至此?” 他这一路也想开了,那点激动雀跃的心思散去不少,这会儿看着沐轻尘缄默不语的模样心下倒也没有多少怨气。 反正横竖是要见面的。 看这鸟人也不像是个省油的灯,只是这次冒险走来恐怕回去那柳怀远又得在他跟前歇斯底里、没事找事了。 这刻起,叶子安忽然打定一个主意,下次重开必须另寻个身份。 “还不到时候。” 沐轻尘再度开口,声音里的眷恋几乎消失得半点不剩了,仿佛两人一下划分成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好,那你到时候再说。” 叶子安最不喜欢听人讲废话,一见这人下一句就要跟他打谜语,他索性干脆打断不听了。 被他突然打断节奏,沐轻尘未完的话哽在喉间,嫣红的唇一张一合,踌躇半晌最后憋着口气把话都咽回了肚子里,脸都被憋得红了些。 就在他二人对峙间,四周的光景再度变化起来,黑暗阴森的城里起了一层薄雾。 雾气也是黑的,裹挟着那股已经变得熟悉的异香,顺着他二人的衣摆一圈一圈缠绕上去。 薄雾似有生命一般,缠缚上来像一张大网紧紧包裹着叶子安,让人感觉喘不过气。 青年感受到身上不适,低头拍拍胸前背后那层薄凉的雾气,一边原地绕圈走一边同对面站着没什么反应的沐轻尘开口说: “这不是能好好面对面说吗?为何还要整这些折腾人的东西?” 叶子安还当这些阴森诡谲的事物是出自沐轻尘之手,却见对方向他轻轻摇头,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哥误会了,这肃州城里的主人不是我。” “琅月宗的弟子应该与你说过一二,此行我也是为了解决远阳城之困而来,这并非是我设局诱哥至此……” 似是想起来什么,沐轻尘话音一顿,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我与那花妖是合作而非胁迫,她有求于我,而我不过是在答应她要求的前提下……” “嘱托了她一些事情而已。” “竟不知会让哥你误会了。” 叶子安似有所思地瞧着沐轻尘的脸,胸口处时不时传来微微刺痛,提醒他某个疯狗正处在暴走发癫的状态。 想起前不久肃州城城前那一幕,他心下了然,直截了当地问沐轻尘,“你引我进肃州城是为了避开柳怀远?” 否则大可光明正大一见。 如此费尽心思诱迫他大半夜顶着那两疯子的高压偷偷摸进城里,明显就是为了隔开柳怀远。 闻言,沐轻尘冲他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不错,肃州城里有结界,专克魔族,柳怀远想要进来得费不少心思和时间。” “我不喜他一直缠在哥身边,惹得哥不快,我帮了哥,哥难道不该高兴吗?”沐轻尘一派用心良苦的表情,言语之间全是为他好的意思。 “哥每日每日不堪其扰,夜不能寐日不能安,我把哥从他身边抢过来,帮助哥离开他身边,这难道不好吗?” 赫赫。 叶子安笑了一下没说话。 这节骨眼上把他哄骗过来分明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嘴上说的一套一套,后果不还是他受着,这么会说怎么不直接去把柳怀远干死。 他俩要是一起死了,他保证得放三天三夜的鞭炮庆祝一下。 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你一套又一套。 “看来你对城里的事情了解不少,可是有解决之法?”叶子安没接他的话,反而挑眉观望起四周来。 “我俩早早解决了出去,也省的旁人知道了说闲话,毕竟你我此趟而来可是有要务在身的,至于别的,等解决了再说吧。” 癫公,不赶紧解决城里困局救人,跟他在这儿演什么大型言情剧。 一个两个都是癫公。 赫赫,等他出息那天,豆沙了。 第107章 送师弟去死 青年的视线跃进抹不开的黑暗,一寸一寸扫过眼前,试图从周身静谧漆黑的阴影里看出一丝端倪。 提议的声音轻而缓地落下,未带起一丝情绪,而他后的沐轻尘却赫然噤了声,连带着呼吸都放缓,遂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氛围里,让人由不得有些心惊。 觉察到四周气氛异样,叶子安打量的视线渐渐停下。 他往前稍稍迈了一小步,继而旋身转向沐轻尘那侧,身子转过了一半,他偏过头看往少年矗立的位置。 脑袋微微低垂,视线下落,睁着那双黑沉沉泛着点点亮光的瞳孔,叶子安定定瞧着。 “破局之法……”少年沙哑的嗓音缓缓而来,听着莫名的艰涩,“我方才,已经告诉了哥哥你。” 忽然平地卷起一阵狂风。 烈烈巨风当中裹挟着一道道刺耳尖锐的哀鸣,混杂在再度传来的异响当中,振聋发聩。 “让柳怀远入阵,以他的命格破阵散魂,这便是当下唯一可破肃州城迷局之法。” 沐轻尘走上来,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朝着叶子安和盘托出,末了,他结尾一句:“我相信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狂风卷过衣角,吹得青年衣袂翩飞,猎猎作响。 叶子安心沉了一沉,目不转睛地望着沐轻尘,好似是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份说了谎的心虚与破绽。 他们似乎是被合欢宗摆了一道,而至于这其中是否有其他宗门参与,不得而知。 肃州城于数百年前已经沦陷于魔族之手,数位大能身死道消以前在肃州城落下了诛魔的阵法,以诸位牺牲于此的修士魂魄做为阵法能量供给,困死了一众牺牲修士的同时,迫使此地成为可进不可出的一座死城。 然则事出反常必有妖,百年间修仙界虽无风声议论,暗地里却不出多少路人马盯着此处。 无一人不想看看,被魔族袭击,后又被无数大能设下如此阵法的地方,地下到底隐埋了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琅月宗求助于合欢宗的意图不得而知。 然,叶子安被人推动着至此,又让人赶鸭子上架接了这烫手山芋到这儿,期间竟无一人向他告知过其中一二。 就像是,特地为他们设下的套,哄着他们往里钻。 叶子安一言不发地瞧着沐轻尘半晌,直盯得二人间的气氛越发地僵持胶着,他终于打破沉默轻轻扬了下眉,冲着对方戏侃道: “先且不论你所言真假。” “假使此地确有诛魔阵,我师弟虽为魔族混血不错,但他与我同出一门,乃我师弟,你的意思我若理解的不错,让我送我师弟去死……” “这恐怕是不太合适吧。” 他确实对柳怀远不齿,但这人到底是个关键人物,又是他眼下的助力之一,就这么送人去死不太合适吧。 即便是要死,至少得等他任务完成了,脱身前再送其去死,这他倒还能考虑考虑。 沐轻尘望着叶子安并无多少担忧的表情,忽而展开笑颜,回答道:“哥应该清楚才是。” “那魔种的命格有多硬,诛魔阵诛杀不了他,顶多是让他受些皮肉之苦罢了,要不了他的命。” 少年说的云淡风轻,叶子安却捕捉到一个关键字眼,追问道:“皮肉之苦,可具体说?” “皮肉之苦,无非肉身之痛,可能就是筋脉具断、灵根被毁、灵台碎裂,如此这些?总之是要不了他的命。” “那魔种求生的意志大着呢,在他娘肚子里都未能死去,哥还担心这小小的一个诛魔阵会危及他性命吗?” …… 叶子安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当下就有种看见了活阎王的错觉。 他这么折磨柳怀远,那比死里逃生还不得把他干死,好歹之前柳怀远杀他几次也挺干脆的,不然他直接给人一个痛快算了。 但一想到对方非一般的求生欲,叶子安觉得这法子不行,完全不行。 “哥知道我的能力吧——”沐轻尘似乎把握十足,语气轻松平常。 “在我所能预见的未来里,事情的走向确实如此,你不必有担忧,这是我能料见最为轻松的破局之法。” “让他吃些皮肉之苦,解脱了这一城的人,难道不好吗?” 沐轻尘说的并不完全是假,他能预见的事情其实不多,也只是些碎片的情景,然而组合起来便是如此。 不过,其中一些会影响叶子安决断的事情,让他淡淡掩了下去。 总归那魔种如何都能全身而退,多吃些苦头又算得了什么,既然拼了命也要活下去,那便该是他受的。 “你可知我那师弟心中积怨已深,你所料见的未来,他能忍得下这口气吗?” 闻言,沐轻尘莞尔一笑,缓缓踏步而来,手按在青年胸口发烫的位置上,露出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说道:“那魔种心里有你,哥不是一清二楚的吗?哥骗了他数次,难道不是料见如此吗?” 第108章 师弟要来了 胸前那道属于情人契的印记隐隐发烫,带着轻微的刺痛。 叶子安注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暗金色瞳孔,沉默片刻,骤而抬起胳膊不紧不慢地挥开了对方按在他胸口的手掌,态度显得有些不明。 他抿紧嘴唇不作答语。 既不当着沐轻尘的面将此事应承下来,也不直言了当的拒绝,反而就这般漠然地与沐轻尘面对面僵持着。 身材高挑健硕的青年微微垂首,黑色的瞳孔隐在头顶稀薄月光映下的阴影里,被额前垂落的刘海掩住了视线,目光相对却叫人辨不清其中思绪。 “留给哥考虑的时间不多了。”沐轻尘开口。 “你我甚至是琅月宗那群人,虽不会成为诛魔阵诛杀的目标,但阵法会吞噬活人的修为,侵蚀修士灵魂,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成为维系阵法存在的养分,同那些被困于此不得超脱的历届前辈一样。” 仿佛是为了佐证沐轻尘所言,漆黑的城里慢慢亮起蓝色的光点。 淡蓝色星星点点的亮光,藏着低沉压抑的凄厉鸣叫,那是被阵法吸收的灵魂碎片,因为日日被阵法所困不得解脱,所以无时无刻不在发出痛苦的呐喊。 话虽如此,叶子安定定看着眼前的人,却始终拿不准对方所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的可信度。 他与沐轻尘不过初次见面,两人之间压根不存在最基础的信任。 这人自打他进来说的那一通话,他也只敢信上三四分而已,毕竟这地方不通外界,那不是其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又无外人能与其对峙,真要说起谎来岂不是轻而易举。 “你说的这些,如何能证真假。”叶子安拍开落在衣袖上的蓝色光点,触感冰凉,带着阴森森的冷意。 “此地除开你我并无第三个人,你若有意骗我,我也找不到第三个人去求证,总归你是要给我些东西证明你所言非虚,否则我们没有谈判的必要。” 沐轻尘:“是与不是,哥的身体自然会有所感知。” 少年张开手心,任由空中漂浮的那些蓝色的光点落在他掌心里。 伴随着耳畔一阵阵若隐若现的凄厉哀鸣,浮起的这些蓝色粉尘越来越多,周遭的场景渐渐开始变化,响起热闹的小贩吆喝声,连带着熙熙攘攘的人声,死寂沉沉的肃州城忽而焕然一新,到处充满了生机与人气。 叶子安脑袋有些沉,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往下坠,他似乎要融入这种热闹喧哗的范围里。 在他踉跄着退后了一步时,沐轻尘站于他背后伸手一揽,随即顺势向前贴近了两步,冰凉的手心覆在他小臂上,胳膊紧紧贴着他腰身,沐轻尘扶他扶的很稳,距离却出人意料的近。 二人的衣摆纠缠在一起,沐轻尘的腿紧紧与他挨着,说是扶更像是将人勾在了怀里用力抱着。 叶子安因为比沐轻尘要高要壮,觉察不到不对,反而有种他要把对方压趴下了的错觉。 “既然诛魔阵位于肃州城,为何我们不能离开远阳城?”叶子安问出他心中所惑。 沐轻尘握着他的小臂,闻声向他看了过来,暗金色的瞳孔映出他有些发白的脸孔,“诛魔阵虽在肃州城,但自打柳怀远入城后,便自动开启了,阵法所及之地不止肃州城,或者说是整座城池都在阵法之下,除非诛魔阵被破,否则无一人能出。” “于疏月骗了你……” “若真如其所说,远阳城怎可能还会有那么多百姓安居于此,我与他所言究竟哪个更为荒唐些,哥应该想的清楚才对。” 叶子安被人紧紧揽着,那种头昏脑涨的感觉渐渐轻了几分,但还是看不清眼下的局势。 这地界他前几次未曾来过,更没听说过有这档子事,但前几回他与合欢宗之间来往也未听及有琅月宗求助于合欢宗的事情,如今凭空冒出来这么一档子麻烦事,搅得他脑子尤其乱。 蓝色的光点附着在人群身上,城里热闹的动静一阵接着一阵。 叶子安循着声响四处打量,竟无意让他看见一座与他们在远阳城落脚的酒楼一模一样的地方,完全一比一复刻,连从里面跑出来的跑堂小二都与他们遇见的一模一样。 那人似是看见他,往前跑了两步,嘴唇张张合合说着什么,谁想还未靠近忽而就身形消散,覆在身上那些蓝色的粉尘落了一地。 这场面让人生出一种幻觉的感觉。 “时间不多了,哥。”沐轻尘的声音紧挨着他传来,没多少情绪传递,如叙旧一般平常。 “那魔种就快要来了,哥需要趁早下决定才是,只不过让他受些皮肉之苦,可保我们众人安全,又能解脱了这些深陷苦难的人,岂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哥有何犹豫的缘由?” 话音刚落,叶子安身体忽然往前扑去,像是被线扯着要往前走,幸而沐轻尘用手紧紧勾着他,才不至于叫他狼狈地扑倒出去。 胸口处情人契的印记越发滚荡起来。 不如之前若隐若现的一般,那道印记灼热的温度烧的人心疼,没等叶子安反应过来什么,下一刻他便感觉到情人契的连接再度出现,另一头系在柳怀远的身上,那人的情绪透过连接的情人契如涨了潮的海水一般疯狂扑向了他。 柳怀远来了。 第109章 师弟已经到达战场 那股阴森寒冷的气息更重了。 叶子安条件反射地攀住了身边最近沐轻尘瘦削的肩膀,借着旁人的劲努力稳住的自己身形好不被那突如其来的力道牵着向前走,动作显得好不仓皇狼狈。 他抓着旁人尚未站稳,心下便忍不住地连声啧叹—— 这柳怀远来的未免也太快了些。 也不知他与沐轻尘的图谋被人听见了多少。 青年面上丝毫不显,稳住动作以后朝着街尾徐徐显现的那道人影瞧去,月影绰绰,那人浑身浸透在浓稠不见光亮的阴影里一动不动,风卷起他的衣摆一晃一晃,看着好似从地狱里逃出来的阴森可怖的恶鬼。 不待他想好如何开口,自那阴暗的影子之下又传来交错的脚步声,有人率先走了出来。 虽然月光昏沉,叶子安凭他良好的视力还是看清了来人。 无他,那身标志性的道服太过明显,加上腰间那个坠子隐隐约约的响,他立马反应上来对方的身份,是刚分开不久的于疏月。 琅月宗此次似乎就来了他一个。 他直勾勾地盯着人过来,只看见孑然一身的于疏月,身后左右未跟有旁人,直待于疏月踏破眼前的黑暗站到他对面,视线错开对方的肩膀,叶子安发现街尾那道颀长瘦削的影子此刻依旧矗立于黑暗中未动弹半分。 青年敛了敛眼光,视线投在对面于疏月脸上,意有所指地感慨道:“你们动作还挺快。” 于疏月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似乎是料见他知道了什么,显得尤其无所适从,哪怕叶子安故作平常的开口,可待他回答却免不了还是一副磕磕绊绊全是心虚的语气。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师弟我,我也只是遵照吩咐办事。” 言下之意,他也只是被人安排来的,没有选择,所以这锅他不想背。 “倘使我们不来,你们又该如何?”叶子安问他。 “……会来的。”于疏月迅速地扫了沐轻尘一眼,几乎瞬息就收回了目光,底气不足地冲他道:“我们会在这儿一直等到师兄你来。” 于疏月一番回答基本等同于坐实了沐轻尘的话。 想起他临下山以前,合欢宗宗主对他百般相拒,连一面都不愿同他见上一见,叶子安逐渐发现这荒唐的事情在他眼中竟生出了几分可信度来,别太荒谬了。 似乎是怕他不信,于疏月在怀里掏了又掏,掏出来一块留影石,上面还残存有独属合欢宗一派的灵力。 黑色泛着玛瑙光泽的留影石被于疏月递了过来,“这是师兄的师尊命我带来的,说是师兄知道一切后倘若不信,一看便知。” …… 兜这么一大圈,也当真是不容易。 叶子安收下留影石,攥在手里半晌不做言语,最终也没有如他所说一样当场打开看看。 不用看他大致也猜得到,那位合欢宗的宗主留给他的话是什么。 柳怀远少时因着种种遭遇逃过天道制约苟且偷生,后又得叶林相助入剑宗修行,以混血之身入道,身在修仙界十数载得剑宗教诲,共享天下修士资源。 细细想来,这其中唯一的受益人只有他自己。 他身为魔族混血,放在修仙界里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结果却能同常人一般修行,共享这偌大世界的修行资源,随着他修为渐增实力强大,威胁也随之而来,这于修仙界众人而言都百害而无一利。 奈何他们始终求不得制服之法,只得退而求其次,先拖垮柳怀远的修为进度,从各方面打压其成长。 此种态度之下,这留影石里录的是什么也不难猜想了。 柳怀远答应也罢,走这一遭必定让他元气大伤,哪怕不能消灭,也能让他在数十年间不得崛起。 可其若是咬死不答应,他身为剑宗一员,经此一遭完全能给他扣一个存有异心、不顾同门死活的大帽子,总归能有人借题发挥,以此趁机打压他让其不得安稳。 叶子安虽然猜测如此,却想不通为何会选在这个时间点上,现在来看柳怀远的实力分明不足为据,虽然混血的天赋远超常人,但也需要修炼时间的堆积,他如今的实力放眼剑宗不过也只是偏上而已,远远达不到威胁的地步。 此举,若是让柳怀远生出异心,岂不弄巧成拙。 想到这儿,叶子安攥着留影石的手隐隐发紧,他的视线从于疏月脸上移开,看往还站在街尾高墙阴影下悄无声息的少年。 青年定定瞧着那处,继而轻轻拍了下沐轻尘的胳膊,示意其松开。 得了自由,他顺手把留影石揣进身上的口袋,然后迈开大步直直朝前方走去,他们二人离得不是很远,方一走近就嗅见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青年的眼神淡淡向着血腥味道的来源处一扫,遂落在了少年垂于身侧的手臂上。 柳怀远手腕上的伤处理的很草率,像是随便用布裹了几下,入肃州城以后,受到诛魔阵带来的影响,手腕上的伤大抵是裂开了,殷红色的血迹透过薄薄的几层布料印了出来。 他走到人对面站住,垂眼对上柳怀远那双猩红的瞳孔,二人相视无言,片刻以后他错开视线,轻轻托起柳怀远那条受伤的那只胳膊,指尖代表治疗术的蓝色灵力缓缓亮起。 不过一刹的功夫,柳怀远突然翻转手腕一下攥紧了他的小臂,腕上那截松松垮垮的纱布浸透血迹散开滑落在地上,少年用那双沾满黏腻鲜血的手紧握着他,然后走近一步,脑袋顺势枕在了叶子安肩上,瓮声瓮气地与他开口。 “只要师兄开口,怀远什么都愿意做。求你,别再撇下怀远一个人了。” 少年的嗓音发着颤,响在他耳畔,吐息发冷带着寒气。 示弱的语气却显得异常强硬偏执,不容拒绝。 柳怀远的力气大到离谱,冷得发僵的指尖紧紧按在叶子安的小臂上头,就连胸口那道情人契的印记,随着他们二人靠近,生出的那种扯着他靠近柳怀远的感觉也愈发强烈了。 第110章 师弟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嘶,感觉不太好办啊! 叶子安任由少年近乎失控一般地紧紧抓着他,分明是服软的动作,力道却强硬得不容人拒绝,哪怕伤口崩裂鲜血四溢,依旧不能撼动他一丝一毫。 那股温热的温度滚过叶子安的手背,他的手被对方翻过来紧紧扣住,掌心连接的位置正缓缓往下淌着殷红色的血。 柳怀远的胸膛贴着他的,身上的寒意顺着交叠的衣袍传了过来。 冷。 寂寂黑暗里,青年眨了眨那对黑亮的眸子,手上冷不丁地给了点力道,不紧不慢地回握住少年冰冷的手,好似是想将自己身上仅存的那点热度透过二人相连的手心递给对方。 “师弟说的这是什么话,”叶子安的声音轻飘飘的,“我怎么可能会撇下你。” “在我这儿,可再无一人能比师弟你更重要。” 连他都忍不住想要感慨,自己睁眼说瞎话的功力越来越厉害了,忽悠起柳怀远来是越发得心应手。 叶子安也不刻意去想,到底是他说谎的功力见长,还是—— 是柳怀远开始盲目的信任他,不论他说一说二,荒唐与否,这个不断想要从他这儿得到认可的人,就像是渐渐失去了辨别思考的能力,只一心渴求他口里虚无缥缈的态度。 频繁多次的试探,始终换不来他心中想要的结果,柳怀远妄图紧紧抓住他的心思与日俱增。 如今强烈到一种肉眼可见的盲从。 这条狂吠不断、见人就咬的野狗,好似忽然就软了下来,渴求地绕着他不断打转。 事态发展至此,竟呈现出一派合理的荒唐。 颠啊,颠点好啊。 “叶道长,该尽早决断了。”身后响起沐轻尘不明喜怒的声音。 听见对方突然变化的那句称谓,叶子安心下生疑,却也只是微微蹙起眉头,没有花费多余心思考量这其中的猫腻。 这沐轻尘开口的真不是时候,没见他这儿忙着给这疯狗顺毛呢,关键时候插什么嘴。 “百年前留下的诛魔阵法,即便不能伤及我师弟性命,其中苦痛可是非常人能承受,于他而言并不公平。”人就在他面前靠着,场面话该说还是得说的。 岂料,沐轻尘忽而笑了一声,扯出来一桩旧事,“皮肉之苦,再痛也痛不过天火焚魂之苦。” “叶林为救他分出一魂一魄,以那副强弩之末的身体直面魔头,被那魔头打断筋脉、捏碎灵台,又承了天火焚魂之痛,如此种种才换得他一线生机,他不过经受那苦楚一二分,你便觉得不公吗?” …… 叶子安默然,那种印刻于他灵魂的痛苦,哪怕沐轻尘只是寥寥几句提起,他都得强打起精神才能保证不会当场失态颤抖起来。 只有他彻底身死以后,系统才会提出他的灵魂投入下一次重生。 那魔头恨他至极,硬是让他活着捱过焚魂之痛,那种感觉他不想再经受第二遍,只是想想他都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忍不住要发颤起来。 没等叶子安缓过劲来再度开口,柳怀远从一旁走上来与他并肩而立,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不过皮肉之苦,叶师兄受得,我自也受得,我既活着师兄便不会死。” 闻言,叶子安紧皱的眉头更深了,总觉得这人下一刻要道德绑架他了。 他为柳怀远付出至此,柳怀远哪怕今日死在这儿,完了还欠他的,怎么说得好似他受了人多大恩情。 正在他考虑该如何回击柳怀远即将到来的道德绑架时,忽然心下一轻,待他细细感受过后,意外发现是情人契解开了。 因为柳怀远是施术者,他解开情人契后,契约消散,加注在叶子安身上隐形的束缚消失,整个人立马轻松了不少。如此却还没完,叶子安微抬双眸,发现柳怀远手上捏诀似是要取出什么东西。 紧接着,他看到少年掌心浮现出一团蓝色的光晕,是叶子安缺失的一魂一魄。 叶子安自上次替柳怀远补全缺失的魂魄以后,自身的魂体一直缺少那部分,系统没有办法为他补足魂魄,只能用系统能量暂时做替,这也只是让旁人看不出猫腻罢了,没有实质性作用。 他的伤势迟迟不能痊愈,也是因为魂魄不全导致的。 如今柳怀远将魂魄拿出来给他…… 少年伸出手虚覆在他胸前,没有直接接触,“师兄要好好待在这儿,等怀远出来可能要麻烦师兄你好好照顾我了。” 柳怀远先前被压抑的魔性随之叶子安一魂一魄离去立即暴涨。 这刹那间,叶子安盯着对方猩红更甚的瞳孔,好似忽然理解了柳怀远时不时会暴走的根本原因,他的一魂一魄帮助柳怀远平衡了体内魔性,也让其在血脉被魔性占据后彻底失去理智。 如今失去这一魂一魄的桎梏,柳怀远彻底魔化,神思却依旧清明。 嗅见滔天的魔气,诛魔阵开始蠢蠢欲动,叶子安能感觉到刮过脸侧变得锋利的风刃,城中那些蓝色粉尘开始往一处聚拢,耳畔交织的声音越变越响越变越杂。 “龙筋上有魔族印刻的烙印,需要你协助我解开。”柳怀远看往沐轻尘,声线显得怪异低沉。 “好。” 解开龙筋刻印的步骤并不复杂,叶子安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二人替龙筋解开了那道封印,在柳怀远回身将龙筋递给他时,叶子安忽然伸手越过那截灰白色的龙筋,攥住了少年冰凉的手腕。 他直直看着柳怀远猩红色的双瞳,问道:“你失了一魂一魄,魂体不足,熬得过诛魔阵吗?” 在天道加持下,诛魔阵的威力大大增加,而如今缺失了一魂一魄,往日那些留在柳怀远身上的伤痕刻印似乎又浮现了出来,沉沉黑夜之下,他甚至看见了那人脸上,那些黑色诡谲的符文再度浮现了出来。 为什么,姚沛的禁咒天岚宗不是已经解了吗,为何他不过拿回了自己的一魂一魄,禁咒的效用便又开始在柳怀远身上显现。 “师兄不必担忧,你且在此等着我,怀远去去就来。” 叶子安的脑子此刻一团乱麻,看着少年离去背影他有些恍然,直觉天岚宗似乎隐瞒了不少事情,这人以这副身躯前去,让他先前万分笃定柳怀远肯定能活下来的想法开始隐隐动摇。 第111章 师弟秒速破阵 于疏月还在一旁呆呆看着。 身为琅月宗弟子,他自身实力不如合欢宗一派,又因诱骗叶子安他们在先,这会儿失去了话语权只敢在旁边默默站着,一句话也没掺和。 待到柳怀远的身影消散,叶子安别开眼光,看向于疏月的同时,长臂一伸夹住对方的脑袋往他跟前拖了过来。 他用龙筋敲了下于疏月那颗好似石头一般硬的脑袋,边敲边问人道:“其他人呢,那个沈知节,为何没有与你们一起来?” 于疏月被他勒得脸蛋涨红,似乎是自知理亏,手上推拒的力度没有多大,跟挠痒似的。 “沈兄,他受伤了,身体状况不宜入肃州城,便留在远阳城里了,其他师弟年纪小爱出岔子,以防万一我就留下他们照顾沈兄了,而且,而且……” “不是只要柳怀远出手就行了吗。” 最后那句从他嘴里说出来像蚊子叫一样,听不清一点。 叶子安没听清楚,附耳过去意思于疏月凑近些,挨着他耳朵说。 误会他此举是在为柳怀远抱不平的于疏月连连摆手,把话挨个吞了回去,然后冲着他讪讪笑了两声,干巴巴的笑声听来有够勉强的。 见状,叶子安生扯出笑脸,回了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沈知节受伤了? 叶子安回忆起他入城以前那人生龙活虎的模样。 分明健壮的不行,都能跟柳怀远面对面掐一架,哪里像是受了伤的模样,而且这人受伤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像是在刻意逃避不入肃州城。 从上回他二人同困于弯刀结界场的短暂接触之下,他就一直觉得沈知节怪怪的。 哪怕那张脸一模一样,记忆也分毫不差,但他就是觉得奇怪。 昔日的沈知节不会给他这种看不透彻、亦正亦邪的感觉,但现在的沈知节会。 尤其是当对方每次向他投来目光的时候,那股晦暗不明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表情,明明就是心下还存有别的算计的模样,这就导致叶子安越发猜不透其真实身份。 可肃州城里有什么东西会让他有所忌惮? 难不成是诛魔阵? 正在叶子安头脑风暴的时候,腋下夹着的于疏月忽然悄悄地伸手扯了下他的袖子。 青年垂下眼睛,冷着一张明朗俊俏的脸蛋,夹住于疏月的手臂忽然收紧,然后眉头下压恶狠狠地问他:“有话直说,别搞这些小动作。” “咳,咳……”于疏月拍拍他的胳膊让他松点力气,“我是,我就是看见刚才柳,师弟的动作,有点好奇,想问问师兄你,行吗?” “那个助天岚宗脱困的叶林前辈,是叶师兄你吗?” 沈知节用叶林的名头招摇撞骗,前不久让忍无可忍、怒发冲冠的柳怀远争吵间给挑破了,后来就索性改回原来的名字——沈知节,继续到处捣乱。 这么一搞,那群人对叶林的好奇程度呈直线上升。 “……”叶子安一顿,忽然感觉加注在身上的视线多了一束,正来自不远处孑然而立的沐轻尘。 那人似乎也在等他的回答。 青年佯作不知,几句话轻飘飘地做了解释,“我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十年前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怎么,原来我在你眼里有这么厉害啊?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要让你失望了,我十年前不过一入门扫地的弟子罢了,恐怕还未到到你胸口这么高。” 叶子安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量他们的高度。 说完,他没有刻意逃避,而是抬起头向沐轻尘的视线直直撞过去,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微微笑了一下,嘴角牵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很快又消散不见。 这话并非是说给沐轻尘听,而是给于疏月,仅仅给于疏月。 他可没有那个功夫把这前后种种都用一个合理的谎言串起来,于是索性不认账,也省去其他麻烦。 至于沐轻尘,第一面就差点给他老底儿掀了,他还费那个劲儿干什么,看人的那眼不过也是让他别多管闲事,别出来多嘴。 “诛魔阵要开启了。”沐轻尘突然开口。 他声音本就不大,被风一吹就更显得模模糊糊,但听见他这句呢喃的叶子安还是不由得原地愣了一下,手上也随之卸了力,松开于疏月在一旁站好。 头顶黑云滚滚,那些蓝色的光点在天上聚拢,形成一朵巨大的闪电云。 “以龙筋为媒介,拉起防御结界,快!” 诛魔阵开启的速度快得让沐轻尘也忍不住惊诧,反应过来以后他冲着叶子安大声喊道,后者抬起龙筋在空中勾起繁杂的符文,于闪电云形成的前一刻拉起了能罩住三人的防御结界。 他们三人距离阵眼最远,加之诛魔阵的目标不在他们身上,也仅仅只是被诛魔阵的余威影响到。 叶子安维持防御结界的同时,眼光一直聚焦在头顶上那片巨大的闪电云上,试图从其中看到柳怀远的影子。 “别白费功夫了,你看不见的,诛魔阵将空间撕裂了。”沐轻尘站在他之后淡淡说,“柳怀远在诛魔阵中,等到阵破他自然会出来的。” “……” 叶子安握着龙筋站在最前,听罢也只是把头扭开,没搭对方的腔。 那朵庞大的闪电云持续了很久的时间,因为看不见阵中情景,叶子安只能一刻不停站在前方为防御结界输送灵力,静静等着那朵阴森诡谲的黑云从头顶散开。 过了许久,久到他手腕发颤,灵泉枯竭,心下忽然猛地一惊。 心悸的刹那,手上的龙筋开始猛烈颤抖,力度大到他一瞬间把握不住,差点就要脱手而出。 然后,云散了。 肃州城里虚幻的场景随着头顶闪电云的散去,现出其断壁残垣的真实面貌。 这么快诛魔阵就破了? 面对柳怀远逆天的破阵速度,叶子安也忍不住连连啧叹,亏他还担心那黑莲花挨不过这一遭呢,居然这么容易就熬过去了。 诛魔阵破,头顶上一道黑沉沉的影子不断下落,最后没有一点缓冲地重重砸在地上,震出好大的一声响。 叶子安料到大抵是柳怀远落下来了,他循着声音的来源疾步而去,率先看见的不是柳怀远,而是从他身侧飘过的蓝色的灵魂碎片,是柳怀远的灵魂碎片。 这人的灵魂碎了。 灵魂碎成细碎的蓝色粉末被风一吹就要飘走,叶子安连忙出手阻止,到头来也不过是握住了些蓝色的粉尘。 “哦?这么能扛,”沐轻尘悄无声息地来到跟前,左右看看忽而笑出声来感慨道:“诛魔阵震碎了他的灵魂,摧毁了他的灵台,浑身筋脉具断,这么一副残破的身躯他居然也挺得下来。” “如此顽强意志,怪不得连天道都忌惮他三分。” 第112章 从今往后有且仅能感知到师兄的屑师弟 这么严重? 叶子安一时之间陷入错愕,他伸手按在柳怀远的额前,送入一缕灵力想要探一探对方的身体情况。 却不想,以往温顺无害的灵力,此刻进了这幅千疮百孔的身躯,竟如同雪上加霜,将少年体内那些已经破烂不堪的筋脉断骨破坏得更加严重。 叶子安收到如此反馈,一瞬间收回灵力。 黑色的符文遍布这人全身,以往冷白色的皮肤在此刻透着异样的青黑,微弱的吐息断断续续,仿佛一具濒临死亡的活死人。 青年见状,眼神一凛,握紧柳怀远被震碎的灵魂碎片,试图往逐渐空洞的躯壳里填补。 “别白费力气了。” 沐轻尘按住他的手,“他五感尽失,此刻灵魂被碎,魔性占据上风,你的灵力除了会加重他的伤势,并无半点作用。” 触及叶子安严肃冷冽的目光,沐轻尘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然后开口向他解释道:“是他主动封闭了五感,强锁住了部分灵魂不逸散出去。” “如此,他才得以从那里挺下来。” “不过他现已失去大半魂魄,哪怕日后身体恢复,也不可重开五感,否则那些碎掉的灵魂碎片被风一吹,立马就跑了。” 失去五感,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或者说是生不如死。 以后柳怀远看不见,听不见,甚至感知不到除了他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这难道不比死还难受,硬撑下来难道他是有应对之法吗? 这般想着,叶子安掀起眼皮朝头顶俯视着他的沐轻尘望去,语气凛冽地质问道:“你是故意骗我还是隐瞒不说。” “你说的皮肉之苦可不包含这些在内。” “哥哥这可就是误会了我。” 沐轻尘不甚在意地用余光懒懒扫了地上那人一眼,接着慢悠悠地同他解释道:“我早前说过,我仅仅也只是能看到些未来碎片化的情景而已。” “偏偏,这部分我未能看见呢。” 骗人。 叶子安盯着沐轻尘那张明艳淡然的脸,被其不以为意的平常态度搞得心下止不住地一阵阵发冷。 他二人如今还未有过节,沐轻尘便能豪无负担哄骗着人遭这一遭,这已经能相当说明这人本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他就不信沐轻尘当真一点不知。 哪怕只是碎片化的信息,但前后联结在一起稍微揣摩一番都猜得到如今的这番局势,这人摆明了就是知而不言,故意隐瞒。 其脾性他看来和柳怀远也不相上下。 柳怀远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沐轻尘也不见得是个什么好种。 叶子安:统哥,柳怀远要是死了,我会重开吗? 他虽然不喜柳怀远,但也没有要留下人继续折磨的意思,尽管旁的人一直在说柳怀远生命如何顽强,杀都杀不死,但眼下似乎有了能够杀死柳怀远的机会。 他还不如试试能不能给人一个痛快。 系统的答复言简意赅,只有一声短短的电子音答了句“会”。 叶子安的拳头紧了又紧,想到他还没能理清的这一堆头绪,当下的节骨眼上他是万万不能重开的。 所以,柳怀远必须活着。 为了保证他不会重开,哪怕这个人永远都失去五感,自此以后生不如死,也得好好活在这世上。 叶子安斟酌良久,忽而低头反手往下,扣住柳怀远身侧那只冰冷的手,从对方腕间引出一条血红色的线,于是刚断联不久的情人契又叫他接上了。 只不过这次身份颠倒,他为施术者,而柳怀远作为承受的一方,可以感知到他的存在和气息。 今后,失去五感的柳怀远也有且仅能在这世上唯独感知到他一个人。 叶子安毫不怀疑柳怀远有能够杀死自己的本事,他可不想有一天这个人忽然厌世,然后撇下所有慷慨赴死。 至少也得,得等到他觉得时间可以了,柳怀远的死亡对他没有影响以后,所以他必须看着这个人,如此想来,叶子安恍然发觉自己其实和这群人也没什么两样。 一样的自私自利。 契约成立,他松开柳怀远站直身体,手径直伸到了沐轻尘眼前,开门见山道:“我要肃州城这底下的东西。” “别告诉我这一遭就只是解脱那些无辜前辈的灵魂,我不信。” 他说着,斜眼瞥了于疏月一次,“出力的是我们,这地下的东西合理也该归我,若不然等出去了让其他宗门长老来评评理。” 沐轻尘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而被他这幅冷冷的目光盯得发怵,于疏月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来一颗淡蓝色的珠子,心虚地瞄了他一眼没敢吱声。 “就一颗魂珠?”叶子安尾音上扬,收了魂珠反问道。 “就一颗魂珠。” 于疏月怕他不信慌忙摆手解释起来。 “这颗魂珠可是由那些前辈的灵魂碎片所化,威力无比。” 叶子安掂量了几下,隐约能感觉到魂珠里蕴含的那股无比强大的力量,似乎真像于疏月说的那样,怪不得有一帮人都虎视眈眈盯着这边。 不过以他的水平暂时还操纵不了,留在身上恐怕还会惹来人惦记,可又不敢随意交给了旁人,只得先带着回去再做打算。 沐轻尘并不在意那颗魂珠,那双暗金色的瞳孔只是一直流连于叶子安身上,在其转身要扶起柳怀远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始终看不明白哥,你对那魔种到底是什么态度。”他的语气平常,却犹有不甘。 第113章 天天都在养狗路上的师兄 叶子安实在是不懂,不懂沐轻尘那股不甘的来由。 哪怕未来真如其所预见的那一般发展,可对于尚未发生的虚无缥缈的事情,作为身负强大预知能力的沐家术士,沐轻尘明明早就该习惯了预见未来会带给自己的影响才对。 何故会被那些未曾发生的事情绊住心神。 骤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条胳膊搀着柳怀远的肩膀把人搂过来靠着自己,一边斜斜抬高眼眸往上瞧,直至瞧到沐轻尘那张喜怒皆浮于面的脸。 青年人的嗓音低沉却不模糊,句末的尾音微微上扬,带有些试探意味地反问道:“你两次三番于我眼前晃——” “是怕我未来会见死不救,还是怕我其实根本没有要救你的打算。” 叶子安对于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抛去所有大前提不说,倘若他当真撞上了沐轻尘的事,确实不会袖手旁观。 毕竟他自小经受过的教育树立起来的道德观念不许他对能力范围以内的事冷眼旁观,当初柳怀远身份不明,他不也吃力不讨好地拉了人一把。 可大前提是这事情必须直白且赤条条的摆在面前,明示了只有他能出手相助,自己大概才会掺和进去。 然而这个大前提在没有外力干扰下,似乎很难以实现。 因为整整六世,他都和沐家那一脉的术士没有任何交集,他又不会上赶着搅和人家的家事,何况沐轻尘也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人物。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找上对方的。 除非有人告诉他、叮嘱他,嘱托他必须要往这个方向走,必须要找到这个人,有了既定的目标以后他才会行动。 而沐轻尘几次三番提到此事,更像是强行想将他引往这个方向,潜意识里不断暗示干预他的选择。 或许他们二人其实根本没有关系,但沐轻尘大抵是知道了什么,最后目的也很明确,想让他出手相助。 叶子安这番话看似试探,语气却夹杂着几分笃定。 他也不急着听到沐轻尘的回答,只是在少年渐渐蹙起眉头,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直勾勾望起他时,突然放缓了语气轻松带过: “不过你之前倒是有一句话说对了,我这人确实心地善良。” 话不长,短短两句。 他心下稍微考量了一下局势,沐轻尘一看便不是等闲之辈,他不出手也总会有别的NPC填补剧情补上,何不在可控范围内让沐轻尘欠他一个人情。 再者说了,多掺和些鸟事,也有助于他收集信息。 “你既在未来承了我的恩,如今是不是欠我个人情才对。”他冲着沐轻尘勾勾手,让人来他跟前蹲下。 待人眼神复杂地蹲于他腿前,他顺势把柳怀远扶到了沐轻尘背上,边动手边说:“那就辛苦你也帮帮我,我两路上一起也好有个照应是不是。” 少年暗金色的瞳孔似有暗流涌动,眼神灼灼地钉在他脸上,好几回欲言又止,随着柳怀远挪到他背上,他一顿,嘴唇立马闭紧了。 于疏月想过来帮忙,叶子安大手一挥,拦住人没让上来。 “如今困境已破,你回琅月宗复命吧。柳师弟身受重伤,我和沐小公子带他先回天岚宗疗伤了,反正不日便是几派大会,到时候再见吧。” 诛魔阵破,肃州城连带着远阳城都已恢复真实面貌,不再有先前一派富丽祥和的繁华都城模样,那层虚幻的光影破散的无影无踪。 叶子安不想耽搁,稍作休整便带着沐轻尘往外走。 这人比柳怀远不相上下的个子,背着柳怀远几乎散架的那具破烂躯壳,有些吃力不说脸上也隐隐不虞。 叶子安就当看不见,嘴上一边懒洋洋地同人应付敷衍着,脚下一边走得飞快,还得催沐轻尘快些,动作稳当些,当心着点别摔了他家好师弟。 他俩刚到远阳城里,就听赶来的琅月宗弟子嚷嚷着说,方才阵破的时候,沈知节被四周突然冒出来的魔族给劫走了。 赫赫,这屁用没有的搅屎棍,一刻没看着就悄悄给他作妖去了。 他正欲开口,突然发觉身边琅月宗的人不知怎的忽然多了不少,把他跟沐轻尘等人团团围在中间,有种意欲逼宫的错觉。 “于疏月,怎的唤来这么多人,围在这附近是不打算让我走吗?”他手指灵巧地转着那截龙筋,眼神凉凉地扫过于疏月。 “那魂珠可是你心甘情愿给我的,如今这架势难不成是要抢?你若想要直说也行,只怕你拿得到保不住。” 这时候就需要头铁的在前头顶着,他不自觉、下意识地就走到了沐轻尘后头,借着比他矮了一丢丢的人造势。 第114章 快要发现画风不对的缺心眼师兄 打了沐轻尘,可就不能再打他了哦~ 叶子安是懂如何拱火的,他斜站在沐轻尘侧后方的位置,悄摸悄凑近人耳畔,故作姿态地贴着人大声游说道: “沐小公子你可千万别动怒。” “这天下谁人不知,你们沐家培养的那群修士大能个顶个的厉害,我猜于师弟也是开个玩笑,你可千万,千万别把你们家那群修士大能给叫来。” “万一误伤了哪位师弟,多不好的。” 他眼里夹带着几丝促狭的笑意,有种想要把沐轻尘拖下水的意思。 如此明晃晃的狐假虎威,借势拱火,沐轻尘见了却也只是轻抬眼睛,意味不明地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做反驳。 这人的眼光轻飘飘地扫过来,叶子安不卑不亢地迎着视线而上,未显出一点心虚模样。 于疏月打从周围一众琅月宗的弟子聚上前开始,脸色便不大好看,听罢叶子安一番刻意做作的说辞,终于是没忍住把那群他同门的师兄弟都给拨往了两旁。 将人群拨散开,于疏月抱拳冲着他深深鞠了一躬,言语之间的恳切和抱歉不像是演的。 “这事情确是我们做的不地道,柳师弟出力最多,又身负重伤,魂珠理应给你们,疏月心中并无半分埋怨与不甘。” 青年长臂一伸,挡住了身边忿忿不平的琅月宗弟子。 “天岚宗路远,恕师弟我不能远送,希望不日以后,能够在几派大会上再次一睹叶师兄的风采。” 于疏月侧身让开,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 离开远阳城以后,路上空落落的剩下叶子安和沐轻尘两个人,那个没有生息,进气多出气少的人他暂且忽略不计。 前不久自系统那儿得知柳怀远依靠他强大的意志力能够实现身体自行痊愈时,他好像松了口气,不再时不时瞧一眼这人还有气没有。 说到底,他是生怕柳怀远会一不小心噶在路上了。 他以前小看了这人的求生意志,如今竟也是。 叶子安走在沐轻尘后头,有一眼没一眼地抬头向前扫一眼,很快又低下去盯着棕色的泥土地一边发呆一边走。 他俩隔了一段距离,沐轻尘走得不快,脚踏在松软湿润的泥地上,留下一片深一脚浅一脚的印子。 “我好像,忽然明白这魔种会如此看重哥哥你的原因了。” 沐轻尘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并不清楚的感慨,他声线不高,音调很轻,可叶子安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这会儿没了打趣念头的青年,眉宇之间总缠绕着一股子失落,并不明显。 他闻声扬起头来,顿了顿,回道:“哦,那你还挺聪明的,能当他肚子里的蛔虫。” 沐轻尘:“……” 他对柳怀远会看重他的原因一点都不感兴趣好吗? 眼下,他只不过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要无情折磨柳怀远的形势而感到良心不安而已,而且他总隐隐觉得心里发虚,有种将来可能要翻车的错觉。 奈何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但翻车…… 他怎么会翻车,不存在翻车的可能。 总不能到了下辈子柳怀远还记得这事,然后来追杀他吧。 赫赫…… MD,忽然就心虚了怎么破。 “看重哥的人多了去了,哥人格魅力太大也是错吗?”强大的心理压力之下,叶子安嘴上没个正形,睁着眼开始胡言乱语。 他就随便吹吹牛,谁料沐轻尘听后认真端详了他好几眼,最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肯定的意思。 他不肯定还好,一肯定就让叶子安忍不住开始用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他。 他俩走出远阳城大抵半个时辰,就被后方赶来的人气喘吁吁地给追上了。 那截粉色的裙角飘进视野,来人疾步而来卷起微风,衣袍上裹挟着淡淡桃香,芳香却不刺鼻,像春日里枝头盛放的一束桃花。 叶子安还没从沐轻尘身上看出个名堂,眼前骤然闪进一道桃粉色身影,晃得他眼花。 是那只哐了他进城的桃花妖。 青年抱起胳膊,上下扫视了她一番,忽然开口挤兑道:“难不成是妖力太弱,诛魔阵都未曾将你放在眼里么?” “你这人真没礼貌!”小花妖被他气得脸蛋红红,嗓音高亢地为自己辩解道:“我修正道,诛魔阵自然不会对我如何。” 说是这么说,可她气息不稳脚步虚浮,明显还是受到了诛魔阵影响。 没等叶子安搭腔,她手一伸,伸到了沐轻尘身前,“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该把我的内丹还给我了。” “别用你之前的借口敷衍我,我心中自有分寸。” 本来底气十足的话,方一见到沐轻尘背上鲜血淋漓狼狈不堪的柳怀远以后,气势一瞬间弱了有九分。 她退出好远,发现柳怀远昏死以后,又慢吞吞悄悄摸近二人身边,小声问:“那位仙长还活着吗?” 刚问完,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转脸冲着叶子安解释道:“我只是答应他带你入肃州城去见他,我可不知道后续会是这样的呀!” “你的内丹我并未随身携带,恐怕得等我结束这一程以后回去拿,你若着急,跟着我也不是不行。”沐轻尘淡淡看了她一眼,脚下的步子一刻不停。 小花妖被他淡漠的眼神盯得有点发怵,下意识就缩起脖子躲在了场上看似最好说话的叶子安背后。 紧接着,沐轻尘冰凉的目光便飘过来。 只一眼就叫揪着叶子安袖子藏于他背后的小花妖站了出来。 “路这么宽,你离远些,别在我眼皮底下耍心机。” 叶子安忽然有种幻视了柳怀远的错觉。 这劲劲儿的模样,欠揍得如出一辙。 叶子安:“你想随我们回剑宗,那里可都是降妖除魔的正派弟子,你这么去的话恐怕不太合适。” 他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说的,结果等到了天岚宗剑宗山脚下,迎面撞上意欲离宗去寻他的方洋之后,才发现事态发展和他想的有点出入。 多了小花妖随行,倒是没有拖慢他们的速度,反倒因为有了个帮手,行动速度比之前稍快了几分。 四人于月落前不久,灰蒙蒙的大清晨时分赶回了剑宗。 方洋一身劲装,背上挎着佩剑,一副要下山外出的模样。 几人打了个照面,方洋一见到叶子安,陷在昏沉沉的早晨里那双灰蒙蒙的眸子冷不丁就发亮起来。 许是他目光过分炽热,盯得叶子安不自觉退避三舍,连倒三步之后才堪堪站住步伐。 这接二连三的,终于让他回过味儿来,画风怎么越来越离谱了。 第115章 在狗窝里水深火热的师兄 叶子安这一步退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发觉其余人的目光都齐齐向他的方向聚拢,他欲盖弥彰似地默默往前了一步,摸摸鼻尖顾左右而言他道:“方师弟行色匆匆,这是要下山去?” 方洋:“迟迟等不来师兄你们的消息,师尊特命我下山去看看,说不定有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他说完,眼神往沐轻尘背上飘去,似乎并不惊讶柳怀远的那副情况,只是犹有所思地停顿端详了几秒,遂淡淡移开了目光。 “先进去说吧。回来也该见一见师尊了,师弟他受了重伤,虽不危及性命,但让师尊替他看看也是好的。” 他这番话说得有种意料之中的味道。 叶子安本就对天岚宗有所怀疑,这会儿见了方洋的态度,不由得更加笃定,这一遭必定有天岚宗于其中暗暗推动。 “这两位也一起吧,山路崎岖,一路上多亏两位照拂,不着急的话先在我剑宗歇一歇脚,等修整妥当再走也不迟。” 方洋这会儿倒是摆出了剑宗首席的风范,只是他这几句挽留的词儿配上表情,透出一股子浓浓的割裂感和违和。 杵在对面的沐轻尘闻言撩起眼皮,暗金色的瞳孔循着声音看往方洋,不待他出声答应,身后不远那抹桃粉色的身影便上前来。 小花妖搓了搓有些泛红的手臂,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方洋,喜不自胜道:“传言说得不错,天岚宗果真是名门大派,对我们这些小妖也会一视同仁。” 说着,她眉梢轻扬,得意洋洋地扫了眼早前还质疑过她的叶子安。 叶子安被她那副得意的模样搞得一噎,也没好意思给人泼冷水。 天岚宗好生教化柳怀远这魔种十数年,又明辨善恶,降妖除魔多以教化劝诫为主,非必要时不会下死手,故而名声褒贬不一。 落在其他修仙门派眼中,他们“助纣为虐”“多此一举”“放虎归山”,可落在其他一心修道的小妖眼里反而是一副伟光正的形象。 说到底,外界传言的那些不过也只是天岚宗向外表现出来的样子。 叶子安从来不质疑天岚宗所修的正道,但这一派内里究竟是否如此良善,他不确定。 人,只有对毫无威胁的事物才会表现出善良。 这是天性。 叶子安一行人跟着方洋去见了剑宗宗主,即方洋与柳怀远他们二人的师尊。 那人着一身黑白相间的宗主道服,身姿挺拔地立于高处,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几人时—— 那副威严庄重的模样,同此人昔日因为天岚宗陷于困局无法自救而表现出来的落寞与怅然相比,完全就是判若两人。 今天岚宗已能自保,似乎最大的隐患就是留在了眼皮子底下教化的这个柳怀远。 “师尊,叶师兄带着柳师弟他们回来了。”空空荡荡的大殿回荡着方洋嗓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起伏。 “受了伤便回去好好歇着吧,跑本尊这儿来做什么表面功夫,方洋你作为首席弟子连这也不懂还要本尊再教教你吗?” “你师弟身受重伤,何必多此一举带着他跑这一趟。” 男人的声音夹带着微微斥责,不是很重却极为明显。 他从高处走下来,走近至几人面前,越过半跪在殿中的方洋,径直来到叶子安等人前方,那双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眸子扫过柳怀远,最后落在叶子安脸上。 骤地,他迅速出手,按上叶子安腕间的灵脉,轻松一探过后开口道:“你果真是叶林。” “你的魂魄回来了。”这人上下扫视他一番得出如此结论,“你不但活着不说,居然同当时长得一模一样,还摇身一变成了合欢宗的弟子。” 柳怀远身上的一魂一魄重新放回了叶子安体内,在二人差巨大的境界相差之下,这位剑宗宗主想从他身上看出一点端倪不是难事。 叶子安倒是未做遮掩。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就连于疏月都看见柳怀远异常的举动,哪怕他当时应付了过去,但要不了多久这人也能反应过来他就是叶林。 他再藏着掖着,保不好得被天岚宗当成什么怀有异心的内奸给抓起来。 “天岚宗承了你的恩,也未负所托,柳怀远一直被我们庇护于宗内,只是世事无常,修行之路难免困难重重,他又身为天道不容之混血,想活下去难免如此。” 他二人如今位置并不平等。 天岚宗在上,叶子安在下。 如今不再身处漂泊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宗门,脱离重重困境重新变得强壮起来的势力,已经不是叶子安三两句能够左右得了的。 叶子安乖顺地点点头,附和道:“您说得对。” “有剑宗庇佑,柳师弟想好好活着,多吃些苦也是应该的。” 姚沛亲手做的孽,天岚宗或许行事不光彩,但也绝对称不上是恶。 愿意让柳怀远如此活在剑宗庇佑下,哪怕说是仁至义尽也不为过。 毕竟从一开始,柳怀远就不是个能被天道所容活下来的人。 “好了,方洋,你带他们回去休息吧。柳怀远受了重伤,想必叶林一个人也照应不过来,你找几个弟子帮衬着他一点。” 这是要找人监视他呢。 至于吗,他什么水准要让剑宗虎视眈眈地找人盯着他,未必太高估他的水平了。 “弟子遵命!” 这一趟见得莫名其妙的。 好似就是为了看看柳怀远的情况以及来试探试探他的想法。 叶子安匆匆而来,还没站上五分钟就被送客送出了大殿。 方洋走在他们前头充当带路的角色,那小花妖跟叶子安肩并肩走着,桃粉色的裙摆一晃一晃地往叶子安视野里飘,耳边还响着少女清脆好奇的嗓音。 “你是叶林?!!你居然是那个叶林!” 叶子安:“……” 他被人吵得头疼,掀起眼皮正欲叫停的时候发现方洋不知几时开始正侧目往他这边看着,二人视线交汇他不由顿了一顿。 “怪不得,怪不得上次那个冒牌货来的时候故意针对你,怪不得你和叶林长着一张脸。” “结果你就是叶林。” 这话一落下,叶子安就站住了,实在是方洋的表情看得他心里有点发毛,接着沐轻尘就顺势走到了他旁边。 “叶师兄上次同我说的话,我这十几年来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日夜遵守,我这么听你的话,也不值得在你我初见时你主动与我相认吗?” 哦莫,怎么好像生气了。 第116章 即将性情大变的屑师弟 呵呵,提这事情做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给各自留一点体面,他这么体面的人可不能在方洋这儿被绊倒了。 叶子安整理好表情,最快琢磨出一套忽悠人的说辞,正准备当着一众人的面pua方洋时,这人忽然就移开视线继续向前走了。 好似看穿了他下一步即将胡说八道的意图。 这事归根结底不能怪他,他也是受害者,被卡在当中进退两难,根本就没有让他选择的余地。 本身他也没把这当回事儿,寥寥几面能给人落下如何深刻的印象,他也料见方洋也许会一直记得他,记得他的英勇事迹。 却不料,方洋的态度比他想的远远要“过了”。 甚至于柳怀远这些年能够依傍方洋生存,居然也是因为他临走时对那小孩儿的叮嘱,他真没想到方洋不但把话记心上了,还认真践行了下去。 这搞得,他好像是占了方洋大便宜的负心汉。 很快,他们来到了柳怀远居住于剑宗的那间院子。 方洋听从剑宗宗主的吩咐,安排了一些住得离柳怀远院子不远的弟子留下来帮衬叶子安,然后就走了。 打从他挑明态度质问叶子安起,就没认真回头看过这人,这就导致狗狗祟祟跟在他身后想要打破沉默破冰的叶子安硬是没找到一点可乘之机。 于是眼瞅着人都走了,结果他连话都没说上。 这一个两个的,就可着跟他甩脸色是不是! 退一万步讲,他方洋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叶子安忿忿不平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盯着沐轻尘挪动柳怀远的动作,冷不丁地朝着人背影发问道:“神算子,你这么厉害,不然也帮我算算,柳师弟他什么时候会醒。” 正在床前忙活的少年闻声回过头来凉凉地睨了他一眼,轻蹙的眉似乎是不喜他这句“神算子”的称谓,脸色看上去臭臭的。 “他求生意志很强,你们又有情人契链接,用不了多久他会醒的。” 说着,沐轻尘顿了顿,意味不明地远远眺看了他一次,复又埋身下去继续未完的动作,边收拾床褥边向他补充道: “但他魂魄缺失,脾性恐怕会发生很大变化,不过不会影响哥哥你便是了。” “你的意思是他醒来后会性情大变?”叶子安来了兴趣,撑着桌面起身三两步迈到了床前,上下扫视着床上那具惨不忍睹的少年躯体。 “变好还是变坏,这你看得出来吗?”他凑近沐轻尘好奇地追问道。 “不知道。”沐轻尘摇摇头。 “他是混血,这世上会对他产生影响的因素很多很复杂,我所预见未来的轨迹他不一定会照着走下去。” 换而言之,混血身上不具备可预见性。 “你这么说,与你之前在肃州城里同我说的可不是一套说辞。”叶子安怒极发笑。 不可否认,眼下他生气确实有几分柳怀远被人害成这样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气不过,气不过自己居然又在无形之中被人当枪使,显得他又蠢又自负。 察觉叶子安的不快,沐轻尘立刻低头,低得毫不犹豫,气势往下压落于青年下风,姿态放低俨然给人一副示弱的模样。 “先前事态紧急,是我考虑不周,一时心急冲动之下说谎骗了哥,此事是我做的不对,我向哥哥你道歉,对不起。” “但我所预见的也是能够破局的最佳之法,绝非故意诓骗你。” 叶子安用食指顶着额头,凝着一派不怎么好看的表情端详着沐轻尘,想从对方那对暗金色的瞳孔里看出来什么,可到底是什么都看不明白。 真是松懈不了一点,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群人一个比一个有心眼子,感情这里就他一个缺心眼。 踢又踢不走,躲又躲不开,他是什么吸引黑心肠男配的体质吗? “沐小公子,”叶子安身体向前倾,手搭于沐轻尘肩上,掌心轻轻在人肩头摩挲,“你追随我而来想必也是想要与我好好相处。” “即使你我算不上朋友,哪怕只是最一般的合作关系,也该坦诚相对才是吧,倘若你一直如此对我有所保留,那恐怕从我身上讨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毕竟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玉石俱焚了。” 青年神色温和,收敛了脸上的不快,说话间捏了一道清洁诀替沐轻尘除去了身上血污,最后慢条斯理地把人挽起的袖子温柔放下去。 随后他放开那截袖子,翻过来一只茶杯斟满温热的茶水递到沐轻尘嘴边,“忙活一路了,坐下歇会儿喝口水吧。” “之前事态紧急,我也能理解你的想法,就是希望以后再有此事你也能同我通个气,多个帮手不是更稳健一些吗?” 沐轻尘的视线留恋于青年腕间,俯瞰着那杯微微泛着涟漪的茶水,他不假思索从人手里接过来一饮而尽,“哥哥说的是,我以后不会了。” 茶杯置到桌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这会儿时辰还早,回去歇会儿吧。等养足了精神我们再议后事。” 送走沐轻尘以后,叶子安坐在屋里头,手指轻轻抚着腕上那道情人契的印记。 姚沛的咒印威力虽然影响不到他,他却能通过情人契的链接感觉到那些咒印加注在柳怀远身上引起的反应。 沉寂了十数年的咒印一召反扑,来势汹汹,强势地压迫着柳怀远奄奄一息的灵脉。 碎裂的灵魂被强锁在躯壳里,像是被胶布胡乱拼接起来的陶瓷碎片,失去束缚就会再次碎成一片片的渣滓。 青年搓了搓发冷的脸蛋,不再去看腕间没有反应的情人契,起身以后在角落找了张软榻凑活躺了上去。 他侧身倚在榻上,时不时瞧一瞧柳怀远那儿的状况,怕一个不留神这人就悄悄死了。 第117章 惨遭师兄pua的可怜方师弟 算算日子,距离论道大典不剩几天了。 随着时间越发靠近,剑宗那座高高的山上来来往往的身影越加显得多了。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比试,剑宗上下将平时的修炼强度提升了近一个等级,练得山前山后的弟子叫苦不迭。 而与之相反的是叶子安如今被人架上了一个座上宾的位置。 他以前的身份是从合欢宗过来学习修行的弟子,吃穿住行以及日常修炼都与方洋他们这些内门弟子一样。 可观如今,剑宗宗主当面挑破他的身份,后甚至有意将他是“叶林”一事散布出去,他一下就从合欢宗的普通弟子摇身一变成了对天岚宗有大恩的散修。 就连合欢宗那位原身的师尊都忍不住传信于他询问其中缘由。 这操作有种想要把他架到火上烤的意思。 叶子安一时也不急于做出应对之法,反倒是顺坡下驴,照着剑宗给它安排的轨迹过日子,也没有抗拒心思,谁给他什么他就全权收下。 主打一个来者不拒。 现如今他身份一下高了好几级,甚至被人刻意抬到与剑宗那些个执事长老差不多的地位。 前不久还跟他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置气甩脸子的那位剑宗首席方洋,似乎是被剑宗宗主私底下约谈了一回,现在回回见他都得毕恭毕敬低眉顺眼地喊他一声“叶前辈”。 可这人嘴上喊得恭敬无比,视线却回回扎在他脸上,恶狠狠的,叫叶子安觉得这人是想把他嚼碎了咽肚子里。 不过幸亏最近因为论道大典方洋被琐事缠得脱不开身,偶尔过来给柳怀远送副疗伤的药他二人才会撞上。 而且这人似乎不是奔着柳怀远来的,反倒像是借着这趟专程过来见他一面。 这就导致哪怕他有几回并不在柳怀远跟前,也能看得见方洋的脸,他和柳怀远住的地方方向相反,这姓方的明显就是专程来的。 他躺在屋里床上休息,被剑宗宗主勒令过来帮衬着他照顾柳怀远的弟子守在门口,此情此景也不知这群人到底照拂得究竟是谁。 这跟朝他贴脸开大有什么区别! 方洋上门的时候,屋外那几个弟子齐刷刷地喊着“大师兄好”,然后其中之一便侧身轻轻叩响了他的门,待他出声应答才放方洋进来。 搞得他就像在剑宗坐牢一样。 方洋来时手边领着一个小孩儿,正是前不久被剑宗寻回的所谓沈知节的转世。 小孩儿处在长身体的阶段,一段时日不见,原本宽大的弟子服穿在身上已经正正好,而且个子也抽条了不少,看上去蓬勃又有朝气。 只是一样东西不变,即喜欢缠在叶子安腿边的那种奇怪的性格。 那阵儿门刚向两侧打开,小孩儿跟个炮弹似的冲了过来,撞到床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盯在叶子安脸上,脑袋朝他凑的很近。 近得仿佛叶子安嘴巴一张,就能咬住对方还略带一些婴儿肥的脸蛋。 之前小孩儿瘦得有些畸形,身形长相上都与柳怀远极为相似,如今身上多了点肉,再看不见皮下清晰的骨骼以后,倒是没有多像了。 小孩儿把头靠过来,跟他贴着,像那种生下来没多久爱缠着人玩的小奶狗。 他长得好看,模样惹人疼的不行,贴住叶子安以后乖得眼睛都放亮,让床上懒洋洋瘫着的青年都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跟前那颗圆溜溜的脑袋。 “叶前辈到底也是合欢宗的人,既然要参与不久后的论道大典证明自己,就不该懈怠修行,整日瘫于床榻间。” 闻言,叶子安揉着小孩儿脑袋的手渐渐落在了肩上,他揽着对方纤细的脖子,动也不动,仅仅只是斜眼看了回方洋。 “你料错我了,我为何需要证明自己,叶林的事情你们不是一清二楚吗?” “再说了,修行应当劳逸结合,我劳得够多了是时候歇会儿了,等我歇够了自然会去修炼,方师弟你就不必为我操心了。” “倒是你,身为剑宗首席,宗门弟子的表率,想要在论道大典上拿下好的名次才应该认真修炼才是。” “叶前辈不想我花多余的功夫来找你?”方洋角度刁钻,兀自曲解他的话。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这群人的脑子是不是都跟正常人不一样。 叶子安手心忽然一紧,眸光往下扫去,发现那小孩儿两手并用把他一只手包住,指腹用力摩挲着他腕间灰暗的情人契印记。 看着用了不小的力,却因为人小,力道跟给他按摩似的。 他有些不明所以,纵容了对方几瞬以后,逐渐不耐地握住了小孩儿作乱的手,手腕微微外翻露出情人契的图案,不偏不倚朝着方洋。 他懒懒地趴着不动,自然看不到头顶上方洋变得愈发深邃莫名的眼神。 “你愿意来找我,我自然举双手双脚欢迎,你不来找我,我也当你是忙的一时脱不开身,没空来看我,我怎么会那么想你。” “你当真是误解了我。” “……那你为何骗我。”捱过好久的沉默,方洋望着他的模样终是诉出了心中疑惑,语气也被委屈占据了上风。 “你在旁边看着我好似跳梁小丑一般庆祝那冒牌货归来,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子安听罢,翻身坐了起来,顺手勾过跟前那小孩儿细细的脖子,揽在自己胸前把大半的力气都压在了人身上。 “不止是你,所有人都不知道。” “柳怀远是因为有我的一魂一魄才会很快认得出我,我并未与他说明……而我如此做的原因,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以为方洋你能理解我的。” “当初剑宗上下我独独看中你,也是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能信守承诺,也相信你能明白我身不由己的难处。” “我这么做,你真的不能理解我吗,方师弟。” 第118章 演技爆表的师兄 只穿着一件白色里衣的青年半曲着腿坐在床铺上,说话时微微仰着头,面上摆出一派羞愧悔恨的模样盯着床边立着的人。 他没给方洋留下搭腔的机会,而是兀自摇起脑袋来,痛恨道:“也罢,都怪我。” “怪我当时心思马虎,想的不够周到,也怪我自以为是,以为对师弟你足够了解,以后,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能相处,我相信我们都能够对彼此有更好的认知。” “之前的事,你就莫要再放于心上了,消消气行吗,方师弟。” 叶子安是最不吝啬示弱的人。 暂且不论以前,如今他倒是逐渐养出了几分审时度势的眼色,何时该弱何时该强,竟也有了几分拿捏的把握。 待他有些刻意做作地说完这些以后,想从对面青年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情绪变化,却迟迟不见方洋给他反应。 那人俯瞰着他,细碎的刘海遮住了黑眸,藏住了眼里微微起伏的情绪色彩。 叶子安看了他一晌,按在小孩儿颈边的那只手突然收了下来,随即径直往前伸去,勾住方洋的衣袖,手指拨开光滑的布料,轻轻扣在对方白皙细腻的腕骨上。 他身子微微前倾,手托起方洋的腕用拇指慢慢摩挲着那片细腻的皮肤,接着弯起眼眸,用雀跃感激的语气同方洋讲: “这些年辛苦你了,方师弟。” “辛苦你还记得我的话。” “辛苦你这么久还记得我。” “辛苦你一直以来都在遵守对我的承诺。” “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此刻,叶子安不做遮掩地表现出了对方洋极大的好感。 他嗓音轻扬,带着青年人特有的朝气,手上动作亲近,身子微微往前倾,所有举动无不刻意地表露出他亲近以及喜欢方洋的意思。 火系灵根的修士体温比常人要高,叶子安手上的温度比常人要显得热几分,不过稍微接触了几下,他手底下方洋的皮肤就红了几片。 只是这温度,莫名就烧到了青年耳后。 方洋脸上还是冷冷的,没什么变化,耳后却渐渐烧了起来,红得似火。 这人直白赤裸的目光射过来,叶子安好悬没维持住,他毕生的演技都发挥在此刻了,岂能有功亏一篑的道理。 于是,当方洋垂眸望着他瞧时,他便大大方方地迎着人目光而上,两人四目相对,他不卑不亢的视线硬是盯得方洋脸红耳赤,慌忙与他错开了视线。 “师兄误会我了,我方才并非是要责怪师兄的意思。” 方洋的语气骤然变回了往日一般,甚至更显得温柔亲近。 “而且我一点也不辛苦,师兄舍身取义助天岚宗渡过难关,师弟我身在天岚宗无惊无险,实在是谈不上辛苦……如今有机会能够再次见到师兄你,我也很高兴。” 方洋说的像是真的,眉眼之间褪去阴郁,那股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顶着其欢心雀跃的眼神,叶子安冷不丁感觉手底下那截腕骨丝丝发烫,烫的他有点握不住,好似握了一截烫手山芋在手上,忍不住就要丢开。 第119章 被人寻仇的可怜师兄 直男装基,天打雷劈。 叶子安只是情商低,但不是没脑子。 虽然不清楚怎么会陷入这种境地,但他还是昧着良心为自己挑了一条最方便快捷的捷径,毕竟特殊时期嘛,当然要用特殊手段。 这会儿外面天色不错,他起了几分出去看看的心思。 被他一顿嘴炮忽悠的方洋杵在边上,那束越加炽热直白的眼神打在他背上,叫叶子安握着衣柜门的手都不由自主地发紧。 人是最忌讳说了谎的,因为越往后,越容易错漏百出。 叶子安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件干净的道服外袍往身上披,正在垂首系扣的时候余光里倏地闪进来一道影子,没有直接站到他旁边来,而是默默留在他余光当中。 “师兄的难言之隐,到如今也不能告诉我吗?” 是了,他顾左右而言他,疯狂pua方洋,半句不提这事情详细缘由,打心底里指望方洋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 结果兜兜转转,又被人架起来磨。 “所谓难言之隐,能得以宣告出口的便不是难言之隐了,我信任你,但说到底你我并非同宗同源,其中为难之处,想必你也能体谅我才是。” 他轻飘飘地应对着方洋,利用夸大了的说辞有意暗示对方切莫再往下深究。 他还没想好怎么编,再问下去就不礼貌了。 余光里的那抹暗影默不作声退了出去,剩下一片空空荡荡的光影,身后没了动静,对方兀自噤了声,看不出是信了还是不信。 等到叶子安穿好衣服回头望去,方洋已经回到了门口的位置,退回那道虚无缥缈的线后,收敛起那副迫人的态势。 上一刻还骇人的压迫感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兄接下来要去看望柳师弟吗?”方洋问他。 “最近论道大会在即,我还有要事未办完,让沈师兄他陪你去吧,晚上我再来接他。”方洋轻轻揉着那小孩儿的脑袋,姿态从容语气平和。 “外面的那些师弟,师兄你都可以随意差遣,本就是师尊留下来帮衬你和柳怀远的,不必担心会麻烦他们。” 对那些名为帮衬实则监视的几个弟子,叶子安一直持以爱搭不理的态度。 送走方洋以后,叶子安合紧门折回屋里,稳当当地躺到床上,被子拽往身上盖好,一点看不出有要去看望柳怀远的意思。 那叼毛命太硬了,甚至不需要用什么珍稀的灵药吊着,这人自个儿就能好得起来。 他越看几次,心下徒增的烦扰越多,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任由柳怀远搁那儿自生自灭,反正求生意志是这人自有的,硬是这么生不如死地活下来也就怪不得他了。 叶子安这人矛盾的不行,困在如今这诡异的局势里,翻来覆去寻不到出路。 “咚,咚”两声,静寂的空间里传来叩门声。 他诧异间扭身看去,门上投下来一道高挑纤瘦的影子,响起的声音陌生,却又透着一股子说不清楚的熟悉感。 “……叶师兄,不去看看柳师弟吗?” 不待他出声作答,就听吱呀一声,那人自顾自推开了门。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这会儿阴了下来,灼目的太阳被厚重的云彩遮得严实,空气异常沉闷,连带着气氛都变得阴沉沉。 门后站着一个生面孔,看不出异常。 让人不适的粘稠目光缓缓看来,先扫过叶子安腿边的那个小孩儿,随即才不慌不忙地落在了他脸上,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了几番。 倏地,这人望着他弯腰发笑,笑声在廊下不断回荡。 叶子安恍然发觉,四周太静了。 “叶林,叶子安……” 名讳从他牙缝里挤出,来人目光灼灼地直勾勾望向他,表情随着他吐出那两句名讳以后陡然变得狰狞起来,眼神怨毒似鬼。 “一条贱命,怎得屡屡都能苟延残喘!” 澎湃的魔力在屋里炸开,在人暴起袭来之时叶子安挥腿把小孩儿扫到了床上,然后迅速抽出龙筋做挡,强烈的威压震得他虎口发麻。 交手间,他看到那双赤红色的眼睛。 纵然身形没有丝毫变化,但从对方眼里对他强烈到要烧起的仇恨怒火中,他还是窥见了这人真正的模样。 “你居然敢孤身闯上剑宗!” “叶子安,数年前你敢设计坑害本尊,如今我要你的命!” 剑宗护山大阵对这人有压制,再加上叶子安如今有龙筋在手,几个回合下来竟也能与其打个有来有回,最后一回,叶子安一脚将人踏出了空间狭小的屋子。 他灵力耗得七七八八,且看对方,虽压不过他一分,但魔力依旧充足不落下风。 “他说的不错,你果真是个冒牌货。”那人站在院子中央,理了理打斗间微微褶皱的外袍,“你喜欢强出头是吧。” “这么喜欢做英雄是吧,”来人赤红的瞳孔里泄出轻蔑与嘲讽。 “你,死定了。” 这动静引来了住在附近的小花妖和沐轻尘。 发觉有外人正在靠近这里,院中那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化作一道黑烟消散了。 待沐轻尘他们赶到,只看见站在门口皱着眉头一脸苦色的叶子安,少年上来看了几眼边上躺得七倒八歪的弟子,又朝他背后的屋里扫了眼。 眼前掠过一道黑影,是那小孩儿扑了上来。 “有魔气,刚刚有魔修来过?”沐轻尘问道。 “害了姚沛那个魔不知怎的混了进来,似乎是为了昔日我坑骗他一事来寻仇,不过受制于剑宗结界大阵,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刚刚他俩对视,他就猜到那个比是柳怀远那个没底线的冤种大爹,估计是听到剑宗散播出去的消息忍不住过来看看,这一看一下给人把陈年怒火都勾起来了。 都给他杀一次了,这还没完了。 “你不是自诩能窥见未来吗?这也没看到?”青年的眼里露出明晃晃的不屑。 沐轻尘被他嘲得一滞,没开口了。 “他上山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寻仇,我去柳怀远那儿看看。” 等到叶子安一行人风风火火的赶到,发现那个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没有声息的少年,这会儿坐了起来坐在床榻上,腰杆笔直,眼里却无光。 之前他问过系统,以柳怀远无敌的体质和非一般的求生意志,哪怕能够苏醒也还得一段时间。 如今这是,被人强行唤醒了。 第120章 性情大变的屑师弟 这是,醒来了? 反应过来的叶子安收回已经踏进屋里的那条左腿,跟在后头的沐轻尘刹车不及,哐当一下撞到他背上,创得他往前趔趄了一步。 被迫又伸了一条腿进去的青年于是恶狠狠地回头瞪了沐轻尘一眼。 着急忙慌的,是想送他上路吗? 叶子安生怕当中有诈,人就卡在门口回头给沐轻尘使眼色,想要那二人跟他一起去里头看看情况。 到时万一那柳怀远暴起,三个人呢,指不定最后遭殃的是哪个,可要是他自己上去那不铁定得他挨打,多个人多个分担。 “他封锁了五感,看那样子应当是被那个与你交手过的魔强行唤醒的,以他如今的身体状态伤不到你。” 听罢沐轻尘的安慰,他刚想表态,腿上忽然一紧,是那小孩儿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又似一块牛皮糖一样粘在了他腿边。 他微微弯腰俯身,双手穿过小孩儿腋下把人往门外抱了出去。 “在这儿乖乖站着!” 那小孩儿仰着稚嫩可爱的脸蛋,忙不迭地冲他点点头,然后乖巧地躲到了门后,悄悄探出来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朝屋里打量。 等到叶子安松手再回头时,发现那个本来直挺挺坐在床榻上双目无神盯着正前方的少年此时此刻忽然偏过了头。 那对暗红色的瞳孔分明没有聚焦,却让叶子安直觉对方是在看他。 见状,他轻轻撞了下沐轻尘的胳膊,覆过去悄声问道:“你算算他接下来会不会突然兽性大发,冲过来打我。” “……”沐轻尘转眼看着他顿了顿。 “我不是算命的,他也不会与你动手,再说了,就他现在这副身体休说与你动手,哪怕想要凝聚灵力都困难。” 叶子安听完半信半疑地踱步过去。 怪得很,明明说是失去了五感,可柳怀远好像能看见他似的,那个脑袋仿佛自带了GPS定位功能,跟着他前后转。 他前后试探了几下,最后半跪上榻,凑到柳怀远面前,伸手比了个二,摇晃着问:“师弟,看看这是几。” 少年的表情纹丝未变,眼神依然空洞,只有那对红色瞳仁一眨不眨地钉在他脸上。 “他听不见也看不见,你问他做什么。” 沐轻尘在门口好心替他解释道。 “他看不见他还盯着我?你靠不靠谱,我看你真是……” 叶子安话还没说完,手上忽然一冷,像是被一块冰块抱住了,回头一看,是柳怀远握住了他的手抵在心脏的位置。 手背隔着衣服布料被少年紧紧贴在胸前。 那张艳丽的脸蛋轻轻靠在他小臂上,冰冷的吐息打在他胳膊内侧,在他看清对方的动作陷入错愕之间,听到柳怀远微弱带着讨好乞怜的声音响起。 “……师兄,怀远疼,身上好疼。” 他看的分明,柳怀远嘴唇未张,声音也未曾落入空气里,是从他识海,两人连接的情人契传过来的。 叶子安惊神之际用手上下指着柳怀远,回了好几次头看沐轻尘,惊愕的目光不住地在沐轻尘与柳怀远之间来回逡巡。 “你二人有情人契连接,他能感知到你的气息,自然会作出反应。” …… 沐轻尘的回答叶子安不是很满意,踌躇几瞬以后他终是忍不住开口:“你之前说的失去魂魄以后他脾性会大变,现在还是算不到他会变好还是变坏吗?” 闻言,沐轻尘似是很不理解,皱起眉头反问他道:“他现如今不是已经醒了吗?” 说着,他踏过门槛向内走了两步,看清床边的情景以后,话音停顿了一下,腔调变得有些怪异:“你俩挨得那般近,哥哥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能看出来个屁啊! 屋外那小孩儿似乎是发现没有危险,倒腾着两条腿跑来,哐当一下砸到床边抱住叶子安的腰,手上还用劲,想把这人从床边拽开。 以往看见都得横眉冷对的柳怀远,这会儿倒失了应对动作,在叶子安为了稳住身形抽开胳膊的时候,这人也只是愣着看自己变得空空的手心。 接着,叶子安就听见似乎是柳怀远的喃喃自语,一声接着一声在他识海里响起。 “没关系,怀远会乖乖的。” “怀远不会给师兄添麻烦的。” “怀远能够照顾好自己。” “怀远不会成为师兄的拖累。” “师兄很辛苦,怀远要懂事一点。” 叶子安听着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随即余光闪过小孩儿的动作,对方冷不丁地踏上前一大步,把柳怀远狠狠向后推了出去。 后者丝毫不设防,整个人狼狈地倒下撞到背后墙上,鲜红的血色从纱布后洇出。 生怕柳怀远会反击伤人的叶子安忙把小孩儿抱到了背后挡着,可在三双眼睛齐齐凝聚之下,床上的少年也只是动作艰难地拱起身子又坐在了先前的位置。 “他的灵脉早已经断了,即便是混血,恢复起来也难如登天。”沐轻尘慢慢走来。 “他现在浑身上下也就只剩这条死不掉的烂命了,想要再伤人只怕难得很,依靠他这条烂命能伤到的恐怕也就是剑宗的花草了。” 沐轻尘说这话时表情淡淡的,未有半分多余的情绪表露出来。 好像忽然这个人就不被他放在眼里了。 “可惜了,混血。”他看着如废物一般苟延残喘的柳怀远低低慨叹道,“终归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沐轻尘声音很低,叶子安没听清,他斜眼往上瞧去,示意沐轻尘声音大些再说一遍,后者却是摇了摇头噤声下来。 目光重新落回柳怀远身上,叶子安的疑虑尚未被人打消,他看过柳怀远做戏的样子,这个人在这方面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叫人辨不出真假。 然而他目不转睛看了柳怀远许久,能看见的只是这人越加狼狈无措的样子,还有不断回荡在他识海里那一声声收不到回应的带着些微讨好的呢喃。 他没给柳怀远一句答复,只是站在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因为失去五感而不断向他这个唯一能够感知到的人发出的求救信号。 第121章 尤其缠人的师弟 叶子安罕见地被这场面绊住脚了。 一开始他是惊诧,震惊于柳怀远如今这副相比起之前完全相悖的表现,冷静下来又开始揣度这人有几分的可能是在表演,在做戏。 毕竟逢场作戏是这人的特长了。 长了那么一张能迷惑人的脸蛋,又惯会装模作样,让人辨不出真假。 叶子安本来就不是个能看透表象的人。 否则断不会跟个SB一样连着五世都被柳怀远耍得团团转,他总是慢人一拍,每回看不清也猜不透,说他自己是缺心眼都不为过。 信任崩塌起来很简单,然而要重新建立却难如登天。 他和柳怀远之间,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信任了,柳怀远心思多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对他试探,而他的回应无一不是作假。 他们俩根本就维持不了亲密的关系。 叶子安忽然有点后悔,觉得眼下这场合还不如双死重开来的好。 他把自己架高到那个位置上,变成日后柳怀远唯一的依靠。待他冷静下来以后,越看越觉得自己这想法蠢毙了,玩的这是什么虚假的依赖关系。 不是给自己揽了个烫手山芋回来吗? 叶子安的悔意来得晚且汹涌,他看不透柳怀远,故而无法作出回应,只能同旁边站的这些人一样,扮演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那小花妖似是对他二人的关系有了解,眨巴着眼睛瞥了叶子安好几回。 “你二人有情人契连接,难道叶道长你没听见他说过什么吗?”小花妖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从一旁看来,“他失去五感,如今又被人强行唤醒……” 少女的话说到一半渐渐熄了,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个时候的柳怀远像是一块孤零零漂浮在大海上的浮木,被水浸泡得浮浮沉沉,左右触不到岸,毫无安全感而言。 而他唯一能够对外有所感知的只有情人契另一头的叶子安。 可叶子安不予理睬、不给回应,甚至还有种要封闭气息的蠢蠢欲动的打算,叫不知内情的旁人看来竟无端生出来几分残忍。 两人四目相对,叶子安看出那小花妖眼里隐隐流露出的探寻意味。 他之前为稳住柳怀远确实表现得与人过于亲近了些,这就导致他现在这副莫不关己的态度显得尤其割裂。 小孩儿看不出这其中端倪,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两只手交握的位置不偏不倚盖着那枚情人契的印记。 他轻轻拨开小孩儿攥得他发紧的手,陷于沉默里往床铺前上了两步。 看着柳怀远仿若小孩一样的乖巧坐姿,以及那双没有焦距却始终钉在他脸上的红瞳,他停顿一瞬,随即微微弯下腰身,用手轻柔地圈住了柳怀远冷冰冰的手腕。 虎口刚刚按上腕骨,几乎一刹那间就被柳怀远反手扣住。 力道很重,透出几分掩盖不住的迫切。 这人身上没一块好的,发力的时候小臂都在微微发抖,但接触以后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迫地想要朝他缠上来。 虽然交握的只有双手,但从几个动作间他还是依稀窥得见少年的那股迫切与渴求。 柳怀远:我就知道,师兄一定不会抛下怀远的。 少年语气里的急迫随着叶子安的靠近减弱了几分,但因为得不到言语上的回应于是一直在他识海里念那些聒噪的讨好。 迫切降低下来,肢体接触后引起的渴求却越发强烈。 只是交握的手已经无法安抚眼前毫无安全感的柳怀远,他不把叶子安往身前拽,反而是自己晃悠着往前爬,抓着青年的手,看上去就像是投怀送抱。 叶子安半蹲半就在原地,被那三人瞧着感觉尴尬非常,忍不住提议道:“我看这边也没什么事,要不你们,先回去?” “你看重他,”沐轻尘居高临下望着他的模样,眼神晦暗不明,“弟弟我先前还以为你只是装模作样应付应付他罢了……哥哥果真是个烂好人。” “我没说错。” 沐轻尘的话说得没头没尾,目光复杂得几乎要把他脸蛋盯出一个窟窿来,接着不等对面的青年反驳他便转身自行离去了。 “我,那我也先走了。” 小花妖战战兢兢地指指自己,正要退出房间时又把那小孩儿给捞了过来,“我明白,我会替你照顾他,你不用担心,只要专心眼前的就行了。” 叶子安:“……” 少年跪坐在床上,动作似乎是想往他身边更贴近一些,可半个身体探出床铺悬空都没能碰到叶子安的身体,整个人摇摇晃晃的。 青年未经思考下意识屈膝往前进,最后顺势坐到了床边还正好把身体前倾的柳怀远接在了怀里。 两人面对面相拥,少年的手捏得叶子安手指生疼,他不喜太亲近的距离故而不动声色地向后拱开身体,结果柳怀远一点不做收敛地往前压。 最后叶子安一个不稳直接往后栽倒下去。 柳怀远用力搂着他,胳膊和肩膀都重重磕在地上才勉强拉住他没掉下去。 他不知道柳怀远疼不疼,但是他看着那些暗红色的血,止不住地有些幻视的疼,而柳怀远却仿若不知,只是紧紧将身体与他的贴在一起。 好似只有如此,如此地抓紧他面前这个唯一能够感知到的人,他便能拥有无尽的安全感。 柳怀远:师兄,你理理我,怀远很害怕。 第122章 开始摇尾乞怜的疯狗师弟 远不如他身材健硕高挑的少年费劲地用两条负了伤的手臂紧紧揽着他。 胳膊越圈越紧,距离越揽越近,柳怀远看上去比那小孩儿还显得黏人,这动作、这架势,像是恨不得就长在他身上。 叶子安抽不开胳膊,整个人被劲大的柳怀远束缚在怀里,仰倒于地上懒洋洋地盯着头顶看。 他看屋顶、看窗户、看房顶上那根黑色笔直的横梁、看窗外阳光正盛生机勃发的光景,就是不看柳怀远一眼。 得不到一点回应的少年像是一条突然被人抛弃的流浪狗,他围着叶子安摇尾乞怜,用卑微祈求的语气求着叶子安。 求叶子安转头朝他看上一眼,求叶子安可怜可怜他与他说一句话。 叶子安思酌良久,他在心底不断揣度如今这是什么一副情况,半天才想到能够完美形容当下情形的一个应景的比喻。 柳怀远就好似被打断了獠牙的疯狗。 当其失去一切攻击性无法自保以后,便会下意识地敛起凶性收起恶意,寻求旁人庇护以度过这段最不利于自己生存的时期。 等到有朝一日他爪牙重新丰满,便会凶相尽显原形毕露。 说白了,这个叼毛其实就是在装。 想到这儿,叶子安无畏地撇了撇嘴,四处飘荡的目光终于回转到了柳怀远脸上。 他盯着那双没有焦距的红瞳看,看了半晌才勉强相信对方确实是失去了五感,空洞的眼里看不到半点情绪,唯独两条越收越紧的胳膊露出他几分急迫与不安来。 这姿势倚着着实累人。 叶子安用力抽开了胳膊,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则揽住少年的肩让人侧倚在他怀里,随后给人扶上了床。 他甚至没有能与人分开的机会,柳怀远在他主动覆上来的那刻迅速张开手臂圈住了他的腰。 “师弟,你勒着我了。”他不紧不慢地打断了识海里柳怀远聒噪的声音。 接着,声音骤停,识海里归于一片寂静。 叶子安颈上倏地一凉,湿湿的泪液沾在他脖颈一侧,他发愣地转眼向人瞧去,发现柳怀远那双没有焦距的丹凤眼正不断往外冒着眼泪。 …… 只这一眼,给他好不容易理得正常的思维又瞬间搅成一团乱麻。 这叼毛哭了,这叼毛居然哭了??? 前几回,仔细想来似乎也就只有在他灵堂里见过这人哭得撕心裂肺,没有感情全是演技,其实很容易看出浮夸与做作。 可这会儿,柳怀远缩在他怀里默不做声地往下淌眼泪,眼里无神表情也无措,这副状态不得不说具有极大的迷惑性。 至少,叶子安这一下被人整的有点迷惑了。 在他发愣的这个间隙,柳怀远好似得了如何大的恩赐,他淌了半天的眼泪以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了叶子安。 不同于先前的急迫与强势,他试探一般小心谨慎地把手探出去,和叶子安的贴在一起。 柳怀远:都是怀远的错,师兄不要不理我。 柳怀远:怀远会乖乖的,怀远一定不会给师兄添麻烦,师兄只要理理我,同我说说话就好了。 柳怀远:我会努力恢复,绝对不会拖累师兄你的,我知道我不如其他师兄弟……像我,我这种见不得光的魔种,生下来大家就都不喜欢我,师兄你不喜也是正常的。 柳怀远:我保证,不会惹师兄你不快,也不会奢求师兄你能天天来看我。 柳怀远:但是,能不能至少半月,或,或一个月左右,你能来看我一次,同我说一说话,只一个时辰,或者,或者一刻钟也好。 柳怀远的语气不复往日的从容,嗓音里的怯懦和小心几乎就要实质化了。 柳怀远:怀远一个人,一个人太害怕了。 识海里的声音带着明显哭腔,少年人的刘海被眼泪打湿软趴趴地贴在眼前,眼睫一颤一颤似风浪里摇摆不定的小船。 见状,叶子安直接就噤声定在原地了。 如果是装的,这装的,装的也太离谱了…… 妈的妈的!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啊! 造了孽了,怎么就他倒霉地摊上这堆幺蛾子祸事。 青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抽抽搭搭的柳怀远,他像是很不能理解,看着看着眉头便紧紧拧在一起,然后突地抓住少年的腕。 淡蓝色的灵力从他指尖绽放,游过柳怀远体内的灵脉。 灵力一走一停,遇到断裂的灵脉便停下弹回叶子安,如此反复几十次,最后一回,叶子安直直朝着柳怀远灵台探去。 已经溃散的灵台被灵力搅散,叶子安觉察到指腹底下的腕骨在轻轻打颤。 他瞬间收起灵力,却只见对面少年唇色越加苍白,说好的强大的自愈能力,结果现在恢复的程度可谓冰山一角。 本就不是该苏醒的时候,分崩离析的元神被人强行唤醒,如今五感尽失,寥寥几缕魂魄被锁在这幅千疮百孔的躯体里。 死不去,更活不了。 柳怀远:师兄,可怜可怜我吧,求求你了。 少年指腹冰冷,努力忍着疼痛稳住动作,微颤的手贴着叶子安的轻轻磨蹭,他没了往下压的气势,更多的反而是卑微和祈求。 “师弟,你还记得你受伤前发生的事吗?”叶子安问。 “或者说,你是不是失忆了?” 思来想去,他都觉得眼下这幕太荒唐。 “没有。”柳怀远在识海里轻轻回答,“怀远什么都记得,一切都记得。” 接着,柳怀远一字一句,从他二人第一世相遇起,直到如今,所有所有无一不细致地全盘向叶子安讲出,这一操作直接震得后者当场沉默。 柳怀远向他忏悔,向他道歉,向他解释自己受魔族血脉控制身不由己,解释这一切都是他受体内血脉蛊惑所致。 解释他如今醒来如何痛苦,如何后悔。 解释他与原来的柳怀远不一样,他并非如对方一般阴毒,他好似要将自己与过往的那个柳怀远彻底分裂开来,分割成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柳怀远:师兄不信我没关系,我能理解的。 柳怀远:怀远别无所求,只希望师兄能够给我一个机会,至少,至少不要全盘否定我。 第123章 山雨欲来 其实,柳怀远如今的这番表现究竟是真还是假,叶子安并不关心。 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柳怀远是否真的变好了,这个人是好是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会影响他完成系统颁布的任务。 倘使柳怀远对他的任务有助益,那即便这人万恶不赦,对修仙界而言是毒瘤是炸弹,他也会倾尽一切力保对方活下去,至于后果他毫不在意。 他对这个世界的情感在无数次死亡重生后已经渐渐消磨殆尽了,他只想赶快,赶快达成系统的任务,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他无疑是自私的。 当初意外逆转时间回到数年前,他明知柳怀远那副可怜皮囊下的藏着的是无比阴狠恶毒的脾性,却仍选择出手相助。 一方面他心中确实有几分怜惜,不过也就只有几分,毕竟这人前后杀了他数次,这几分怜惜说是微不足道也不为过。 另一方面,在无他插手之下柳怀远依旧能够正常成长,便说明这人不是依靠剑宗那些简单的手段就能够除去得了的。 最后,极为重要的一点,这个人是他的任务对象,是他要回去的必经之路,系统的任务荒谬又毫无人性,看似可由他随意发挥但他始终别无选择。 呆在这儿的每时每刻,他都在为这让人发笑的任务绞尽脑汁地奔走。 所以,柳怀远现如今这副模样到底是装的还是当真如此,他一点都不在乎。 他只关心一点,柳怀远会不会,有没有一种可能,跟他对着干,阻挠他,当他完成任务路上的拦路虎。 但若是付出一点点的代价就能够轻而易举地驯服柳怀远,让这人帮他,助他,成为他完成任务路上的最大助力,那他有什么能够拒绝的理由。 柳怀远纵然危险疯狂,但到底身负非一般常人的血脉,日后成长起来也必定强大非常。 他早就想好了要利用这个人,不是吗? 哪怕柳怀远杀他数次,哪怕这个人性情阴晴不定,哪怕对方总是说谎作假,他都可以通通不在乎,这有什么难的。 想想他刚刚撞见的那魔头,再想想柳怀远与他说的,其实要做出选择并不难。 叶子安神色淡淡的,并不抗拒少年的亲密接触,视线直直盯着那双无神的红瞳,轻声问着少年:“师弟,我可以相信你吗?” “在我以真心待你,你却视若无睹地果断地杀害了我五次以后,现在你说你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了,又向我痛彻前非悔不当初,你说说我能信你吗?” 叶子安刚来的那段时间,不得不说做过很多美梦,他幻想他很快能拉柳怀远出泥潭,他幻想很快就能完成任务美美离开。 他幻想,幻想自己就像是玩了一场角色扮演的游戏。 故而,他从未认真看待过这个任务。 他不会刻意去揣度柳怀远的想法,他只是一心把这人当朋友、当兄弟,在众人对柳怀远刁难时挺身而出,他是有过认真把对方当朋友的时候。 柳怀远长得好看,人又会说话,境地却如此凄惨,他很难不陷入表象之中朝着对方释放善意。 可渐渐地,他的所有美梦、所有幻想在逐步看清柳怀远的真面目以后,悉数支离破碎。 他开始正视这个任务,在遥遥无际的任务路程里渐渐收起情感,他努力去看,去想,去揣度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该往哪走。 他的精力在消耗,三观在扭曲,他都快要忘记自己以前的长相了。 听到青年波澜不惊的质问,柳怀远的指腹微微发颤,嘴唇轻轻发抖,他像是被人抛弃无家可归等人垂怜的小狗,所有动作都夹带着卑微的祈求。 他牵起叶子安的手捂在胸前,语气诚恳真诚:“怀远发誓,所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分欺瞒师兄。” 青年感受着手掌下微弱的心跳,少年白皙皮肤上冰冷的温度,缓缓歪了歪头,朝着少年回应道:“好,我信你。” “好好休息,在你身体未恢复好以前,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别担心,有我在这儿你不用害怕。” 叶子安的安慰不似造假,青年人的嗓音带着其独有的热度,一成不变的平淡的声线却给人强大无比的慰藉感。 少年像是被他的声音蛊惑,试探着慢慢向他靠近,想要倚在他身上。 叶子安依旧保持他一直以来的态度,不抗拒却也不主动,唯独会在柳怀远因为看不见而四处碰壁时伸出手挡一挡。 毕竟柳怀远多疑,心思善变。 思来想去他也只敢保留下来二人之间这段忽远忽近的距离,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违和。 . 魔域。 沐渊是被云岚魔君派出去的人抓回来的。 他被诛魔阵的灵气所伤,掩盖的气息泄露出来,被云岚魔君派来的人找到,两方对峙他重伤一时不敌,最后被人生擒压回了魔域。 “你好本事!” 强烈的威压随着声音袭来,沐渊被迫得腿一弯直挺挺跪了下去,头磕在地上,牙齿紧咬着嘴唇,溢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弟子知错。” “你掩盖气息整日混迹于那个混血魔种的身边,想做什么,即便知道了你的元神在他身上,你以为你拿的回来吗?” 对方转身看他,长袖裹狭着魔气扫来,沐渊瞬间被这力道击飞出去,哐咚一声身体重重砸到石壁之上狼狈滚落。 喉间涌起腥气,眼眸赤红,诛魔阵带来的伤害在魔域当中更显厉害。 他半跪起身,轻喘粗气,努力把喉咙里泛着铁锈味儿的血压回去,随即低眉顺眼地与人认错道:“弟子真的知错了!” “知错了?本座看你骨头硬得很。”男人抬步向他缓缓走来。 带着魔气的手压住沐渊肩上的伤口,诛魔阵的灵气被他的魔气压迫得不断往沐渊的伤口里钻,顿时血肉外翻,鲜血淋漓。 见状,他嫌恶一般甩了甩手,轻蔑地扫了几眼半跪于地的青年,随即吩咐了一声,叫那站在外头等候多时的人朝里走进来。 沐渊转头快速瞟了一眼,一瞬间的诧异从眸底闪过。 “这么喜欢当沈知节,那这次的事便就由你去做吧,你与那异魂最为熟悉,势必要当众揭穿他,让他万劫不复。” 身后的青年越走越近,最后站在了沐渊身边,素色的道服溅上了鲜血,看上去有些诡异的违和感。 “他是……”沐渊再忍不住又看了两眼。 “你不是见过吗?合欢宗那位首席,货真价实的叶子安。” 第124章 要变天了 来人身着合欢宗的道服,身材高挑纤瘦,模样清俊,只是那双眼睛木木的。已然失去了光泽的棕色瞳孔映不出一丝情绪,看着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沐渊望着对方那张和叶子安一模一样的脸渐渐皱起了眉,嘴里喃喃道:“这是,傀儡?” 他打量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越看越觉得眼前扑朔迷离,忽然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他想到上次叶子安身死时的场景。 那个被人锁在脚下,受其摆布而给不出任何反应的姚沛。 姚沛能够被那魔头制成傀儡,换而言之,坑害了对方一遭的叶子安,当时命悬一线,他逃得急其实并未看见对方最终的下场。 如此一想,被制成傀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来你还记得。” 男人暗讽他一声,说着手掌徐徐张开,掌心浮现出一团蓝色魂光。 魂光被魔气包裹,淡蓝色的光芒向着四面横冲直撞,努力想要挣脱魔气的束缚。 “我向那人讨来了这缕残魂,”男人解释道,“那异魂鸠占鹊巢,身死以后元神一瞬间消失,一直安眠于他体内真正的叶子安,便是这缕残魂。” “你带着他,去剑宗,势必要在论道大会之期向众人挑明他的身份,我要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让剑宗、合欢宗万劫不复。” “本座倒要看看,救了剑宗上下的叶林,有没有那个运气得到他们的庇护。” “顺便,把魂珠也拿回来,还有你的龙筋。” “这次,别再让我失望了。” 沐渊点头称是,随后起了半身伸手去接,那团被魔气包裹着的蓝色魂光缓缓落到了他手上。 见他低眉顺眼的样子,男人挑眉微笑,脸上浮出诡谲阴森的表情,接着托起沐渊的胳膊把半蹲着的人扶了起来,轻柔地拍去对方衣袖上的灰。 “本座瞧你近来记性不好,叮嘱你一番。” “你可要记牢了。” “你是沐渊,是本座的弟子,可不是剑宗那个不自量力、螳臂当车的沈知节。你能有今日地位,靠的正是本座,你可切勿本末倒置失了初心。” “你这位置,不想做了有的是人做。” 魔域势力错综复杂,沐渊明面上是魔域之主的儿子,人称一句“少主”,可他身份低微,不过一小小妖蛟。 母亲身份卑贱、早死解脱,独留他日日在阴险狡诈的魔域当中苟且偷生,无人看得起他,个个轻视他戏弄他,他的命比野草都不如。 他为了活下去才攀附上云岚魔君,说到底不过是求一个庇护。 但魔域个中皆为一丘之貉,全都如此。 他有云岚魔君撑腰,在人刻意推动下自然很快出彩被人注意,魔尊渐渐开始重视他,他的地位与日俱增,却始终摆脱不了云岚魔君的控制。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从未有过逆反之心。” 男人眯起那对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眸,安抚似地拍了拍沐渊的肩,语重心长道:“你要知道,本座一众弟子当中最看重的就是你了。” “你能走到今天,哪一回不是倚仗着本座为你扫清敌手,铺平道路,本座加注在你身上的心血比其他人的都要多,你切莫,叫本座失望啊。” 语气里暗含的威胁意味十足,沐渊不敢发作。 他还没有能够与人脸红对峙的实力,当下只得乖顺地连连称是,连连保证,努力扮演着他忠诚弟子的形象。 待其走后,他终于有功夫好好看看这具叶子安的傀儡。 傀儡的这副身体似乎正是当初叶子安身死的那一具,他记忆力不错,对方身上伤口的位置基本都与他回忆里的一一对上了。 他把住青年的腕,探过以后发现这果真是一具傀儡,脏腑器官全都没了,元神处空空荡荡。 一早他也怀疑过叶子安的身份,但相处这些时日下来,每回试探都发现对方的元神与躯体契合非常,不是依靠夺舍能达到的地步。 就好似,有外界助力在帮他。 而且当时那般危急的场面,据他对那魔头的了解,势必会将叶子安挫骨扬灰,打散元神,结果听那老不死的刚刚说,叶子安的元神竟凭空消失。 这不是凭他一个普通的凡界修士能做到的。 沐渊理不清头绪,犹豫着把元神塞回了面前这具傀儡体内,随后一摆手,低级的易容术落下,他又变回了昔日沈知节的模样。 另一边,剑宗。 叶子安不知怎的,站在柳怀远门前廊下,扶着走廊间一道暗红色的柱子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天气不冷,他却感觉有股毛骨悚然的冷意顺着脊背缓缓而上,同时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感觉到深深的寒意。 他往天上看看,乌云蔽日,要变天了。 柳怀远听见他的声音,忙要把自己的外褂脱下来给他穿。 柳怀远:师兄快穿上,怀远是冰灵根,不冷。 “不用,我不冷,只是感觉有事要发生了,你体弱才该好好照顾自己。”也不瞅瞅他俩这体形,他都怕给柳怀远衣裳撑破了。 “师兄是在为前几日的事情忧心吗?” 上回哄好柳怀远回去,他马不停蹄就把那魔头暗入剑宗寻仇的事同剑宗宗主讲了。 对方第一时间派了几个弟子去加固剑宗护山大阵,后又给了他不少防身的宝器,添了好几个境界高的弟子在他住所附近,明明反应正常却叫他心中始终不安。 剑宗如此上纲上线,有种要献祭他的错觉。 他旁敲侧击向方洋打听,却回回得不到有用的消息,方洋只会安抚他,叫他不要多想,然后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他看他。 “那魔头之前侥幸混入剑宗,师尊已经命各路弟子加固了护山大阵,我会日日在师兄左右,师兄不必担忧。” 没错,今天方洋也在。 临近论道大会,似乎是事情忙完了,方洋有空就来陪着他,有时在他一旁打下手帮着照顾柳怀远,有时则单纯跟他面对面坐着,各做各的。 怎么看来怎么怪。 “说来也怪,那魔头被阵法压制了修为,你前脚刚走他便赶来偷袭,想来你二人离得不远,师弟你竟没有一点察觉,这修行还是不到位啊。” 方洋眸光闪烁,眼神不明,“都怪师弟我学艺不精,日后必定认真修行,替师兄排忧解难。” 方洋的态度让叶子安看不太明白,这人有时候对他显出明显的好感,有时候却又表现得极为割裂,搞不懂为什么。 叶子安有一会儿没理柳怀远了,少年能感觉到他在与旁人说话,静待了片刻,他眨了眨那双空洞洞的红瞳。 微冷的手往青年那边靠近,贴到一起,他小声在叶子安的识海里开口:师兄,我有点冷,咱们能先进屋里去吗? 话落,他握紧了叶子安的手,脑袋低低垂下。 几天都没再被柳怀远折腾过的叶子安不知不觉下放松了点,他没看出来柳怀远如今刻意的打断,反倒是搓了两下胳膊附和起来。 “我瞧这天快下雨了,咱们进屋里坐会儿吧。” 第125章 天要下雨 头顶乌云蔽日,黑压压的云彩重重叠叠,远远瞧着便觉沉沉的压抑感。院子里起了风,吹散了午后的热度,带着沁凉的空气席卷而来。 他们仨刚刚站在屋檐下,天上便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点。 一开始雨滴还不大,待三人敞着房门在屋里头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以后,外面雨声渐浓,雨点接二连三地砸在屋顶,滴答滴答,清脆非常。 灵山很少会下雨,此处灵脉盘踞,灵气依傍灵山而生,很少会凝出云彩。 不过一普通的天象,竟不知怎的,让叶子安心中生出几分不安来,他瞧着外头剧烈到有些发白的雨幕微微出神,眼眸失焦。 柳怀远挨着他而坐,两只冰凉的手合在一起抱着叶子安温热暖和的手腕,脑袋静悄悄地偏向青年一侧,用那双空洞的红瞳盯着人看。 三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叶子安的眼皮跳起来,心脏咚咚地震,思绪止不住地开始发散,故而忽视了斜对面方洋看过来的眼神。 那束意味深长的目光先于柳怀远合抱在一起的双手上停留。 继而缓缓向下,定在叶子安腕处那道深刻明显的情人契印记之上,方洋认真盯着印记看,看得他眉头微微皱起嘴唇轻抿,表情似是隐隐不悦。 但他脸色敛得快,一呼一吸间面上浮出的那点不快便散了。 “过两日便是论道大会了,师兄可有打算?”方洋的声音轻轻响起来。 被他声音唤回心神的青年循声朝他看来,眼神似有几分懵懂,不明所以地反问道:“打算,你指的打算是什么打算。” 方洋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睁着眼睛无言端详了他良久,那双瞳孔之下翻滚着的黏稠思绪分毫不曾外泄,过了半晌,他徐徐开口: “师兄是合欢宗的弟子,是宗门首席。” “这回几派之间的论道大会,师兄就没有想过要在比试上拿到什么名次吗?” “师兄境界不错,如今又有宝器傍身,想来应该能在论道大会里拿个好名次,就是不知师弟我是否有机会能与师兄一战。” 方洋长了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眼尾上挑,平日里不苟言笑,那双狐狸眼也隐隐耷拉下来,看着人时总给人几分微不可察的震慑感。 “实不相瞒,我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几派之中比我厉害的师兄师弟大有人在,论道大会一比我不求多厉害的名次,尽力而行,结果不论是高是低皆是我所得。” 叶子安这话说得有几分敷衍,论道大会这剧情点一看就是典中典,到时候人妖魔几股势力齐聚其中,估计少不了有想当搅屎棍的。 而且前不久那魔头摸到他脸上来试探,真想对他动手,怎么看这论道大会都是个能浑水摸鱼搞事情的好时机了。 他的叶林马甲被扒,如今搞得人尽皆知,到时候若是枪打出头鸟,只怕他就是那个要挨打的。 “我瞧师兄心神不宁,神思恍惚,心中可是有何挂念的事?” “没什么,只不过这雨势来得又凶又猛,不知道几天能停,雨势这么大总归会对论道大会有些影响,我倒是没什么挂念的。” 叶子安又往屋外看了一眼。 瓢泼的大雨倾斜着溅上台阶,门框被纷飞的雨点打湿,雨滴斜落进屋里,门口那一小团地方聚起了一片小水洼,狂风裹带着潮湿的水汽扑进屋来。 大雨倾泻而下,浅白色的水幕裹挟着水汽,充斥在院子里的每个角落。 “灵山少雨,便是下了也不会太久,师兄不必为此忧心。” 方洋说得不以为意,似是自信心十足。 可雨接连不断下了三日,几派之间的论道大会如约而至,上剑宗的那条路变得愈发泥泞难走。 灵山的那几十节台阶有山阵制约,不得以灵力谋捷径,一定要一节一节亲自踏上来,雨势浩大不见消弱,依次走过的众人无不一身狼狈,好不难堪。 可偏生又奇怪非常,众人入宗次日,天空竟放晴了。 昨日还乌云密布,厚重的云彩占满天空,今日天上便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参与此次论道大会的宗派不在少数,往日冷冷清清人烟稀少的灵山如今竟也变得热闹哄哄,人头攒动,山上四处都飘荡着人声与脚步声。 叶子安似是被前几日突如其来的大雨所象征的不好兆头给吓到了,待到其他几派的人刚一上山,他便提起十二分的警惕,眼睛仔仔细细地在人群之间扫视。 他怕看出来一点异常,又怕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种时候,柳怀远常常寸步不离。 或者说无论什么时候—— 他甚至被柳怀远几次三番的纠缠给缠得把人接来了自己屋里住着。 柳怀远最是懂卖惨的。 他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哪怕他嘴上严词拒绝柳怀远同住,这人也只是默默答应,然后夜里悄悄缩成一团睡在他门口,无声无息地在角落里蜷着。 搞得第二天他一开门差点以为柳怀远是要死在他门口故意碰瓷他。 如此情况重复不下数次,他瞧着柳怀远那副要死不死的脸色和身体,最后还是阴着脸打开门把人迎了进来。 然,这人如今对他表现出来的温顺已经达到了一个从未到达过的制高点。 让叶子安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总想从柳怀远身上看出来一点破绽,于是便顺着那少年心意,由着对方一路轻轻揪着他衣摆紧紧跟随左右。 天放晴的那天,广场上有其他宗门的长老在传授道法。 叶子安去到那不久看见个熟人,准确来说,是他被人看见了。 那人站在他后面轻声喊他,用手指戳他坚硬的脊骨,等他拍掉对方胳膊定睛一看,对面青年身着紫色道服,身材高挑瘦削,腰际配着玉珏,是于疏月。 “叶师兄,几日不见了。”于疏月向他凑过来,压着声音。 前面长老传教的声音很响,显得于疏月的声音模模糊糊,这人向他靠近时慢吞吞的,动作还有些试探意思,似是确认无危险伴生他这才紧紧挨过来。 “剑宗昨日下了好大雨,叶师兄你见了没。” 叶子安表情淡淡的,无声地用脸骂了于疏月一句“傻比”。 后者似是觉察过来他这开场白过于生硬,接着余光扫过跟前的柳怀远,忙问:“他,他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如你所见,”他徐徐开口,“不好不坏。” 第126章 看见你,就来了 于疏月发觉了他此刻略显冷淡的态度,似是记起来前不久几人间发生的那点不快,一时间脸上也浮出几分尴尬,便没再往下刻意找话。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理儿叶子安还是懂的。 他斜斜睨着于疏月,神情依旧冷淡,只是再开口时那番语气几不可察地缓和了几分,“琅月宗就来了你一个吗?” “师兄真是高看我了,师弟我不过一普通内门弟子,如何仅一人便能代表得了琅月宗,此行乃宗主携我们师兄弟几人同行的。” “这一趟我来就是学习学习,比试的主力还是要看我那几位师兄。” 于疏月似乎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多此一举地向他解释了一大通。 这人瞧上去有点局促,恐是因着上次几人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叫他显得没有初见时那般从容和放松了,看得叶子安怪难受的。 今个儿站在广场最前头传道的长老不知是哪一派别的,叶子安寥寥听了几句,心思始终专注不过来。 再加上他和于疏月在底下总有一搭没一搭地闲唠着嗑,每张嘴一次周围就有几个年轻的弟子一脸不耐地回头冲他二人扫来,目光尤其不善。 叶子安怕引来群愤,没过一会儿便默默领着柳怀远从众人聚集的广场上退了出去。 一见他走,于疏月二话不说倒腾着两条长腿不作声地跟在了他后头。 两个人走远一点才敢再放声交谈,聊的都是些闲话,他俩倒是非常有默契地没有再提及上次肃州城一事,只是像普通朋友那般,作好久不见的叙旧。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路,待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剑宗演武场门外。 自打雨停天晴,演武场里的人声基本没有消停过,来自各派的弟子大都在此切磋比试,这地界算是除了剑宗大广场以外最为热闹的地方了。 叶子安修为一般般,拳脚更是比不上他人,对比试没多大兴趣,偶尔会进来站在看台底下看看那群人打架。 一旦发现有个别弟子瞄上了场边的他,赶在对方开口以前他立马化身一条滑溜溜的泥鳅,悄无声息地晃出了演武场。 论道大会之间,山上人太多,他怕生事于是打算绕过演武场不进去。 岂料,他们刚走过大门口就听到从里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耳熟的很。叶子安脚一停,方一站住就反应过来这声低沉温润的腔调来自那位剑宗的首席——方洋。 近来方洋举止怪异,他心中多有疑虑,当下便生出几分进去看看的念头。 同于疏月一讲,对方不做思索便答应下来,接着三人便齐刷刷地走进演武场。 剑宗的演武场内里被分割成好几片。 一处地域专门用于门内弟子切磋体术,分有几座擂台,不设结界可供台下人观看,另一片地域则用于弟子们切磋剑术和道法,擂台四周设有封闭结界,防止误伤旁人。 封闭结界由上擂台的弟子开启,可自主选择对外展示或封闭。 这会儿方洋正站在一处擂台之下,跟前围了一圈弟子,大都身着不同制式的道服,瞧着好像更多是其他宗派的弟子。 青年站在人群当中,身姿挺拔,骨相优越,一身素色发白的道服被他穿得如天上皎皎的明月,亮得实在惹眼。 他似乎从擂台上下来不久,道服上还带着些褶皱,发冠稍稍有些歪,其实远远看着并不明显。 叶子安和于疏月站在人堆外,还没等开口谈谈眼下这场面,方洋似有所感,那双狐狸眼倏地往上一抬,视线便穿过重重人群射来,精准地钉在叶子安脸上。 被他这么一看,叶子安本要开口的话全给憋回了肚子里头。 来都来了,甚至他俩都对视上了,这场面他也不好当没看见,于是三人并排朝着方洋走去。 他仨刚才走近没几步,叶子安就耳尖地听到旁的些个沉不住气的在窃窃私语,好几个望着他悄悄念“叶林”之类的。 好些个他未见过面,也没有向其介绍过自己身份的弟子也一眼将他认出,这局面实在是说不上好,至少他如今看来是相当糟糕了。 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了,有人要搞他。 “师兄,你怎么来了。”方洋仿若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样,从容不迫地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平静地问他。 “……方才经过演武场外,听见你的声音,心一动便来了。” 叶子安原本的回答其实并非如此,可待那群弟子的视线齐齐汇向他,话到嘴边未能出口便立马拐了个弯,这回答叫旁边并肩站着的于疏月都多看了他一眼。 至于方洋,显然没能料见他的回答,愣神了一瞬以后忽而展颜笑开了。 那双狐狸眼弯弯的,眉梢轻扬,往日里一直不苟言笑的脸蛋染上了几分喜色,笑的弧度不深浅浅一点,让人瞧着却能明显感觉到那份欢喜。 叶子安也觉察到,然后心下生出来一些心虚。 他怕方洋看出来什么,于是连忙转移话题,故作镇定地扫了一圈周围弟子,问道:“这么多人想找你切磋吗?” “他们都是其他宗门的师弟,谈不上比试,不过是论道大会前热热身罢了,毕竟难得一次,师兄想来试试吗?” 方洋兴致勃勃地问他,仿佛下一刻就要拉他往擂台上去。 “不必了,你们比比就好了,我随便看看。”叶子安连忙拒绝,生怕被方洋赶鸭子上架给他拱到擂台上去。 “也好,”方洋点点头,“那师兄你等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走。” 怎么还把他绊在这儿了。 方洋说完就随一个弟子上了擂台。 这片地域是用来切磋剑术和道法的位置,二人上去后便拉起了擂台四周的结界,只不过不是完全封闭式的,结界像是一道透明的水帘悬在四周和头顶。 方洋当了十来年的剑宗首席,分寸把握得相当好,擂台上的交手或许根本称不上为切磋,反而是其借由切磋交手之名行指导之实。 擂台下的众人看的入迷,叶子安往一侧走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个人,下意识就要把跟着的柳怀远拉往一侧避避。 结果,手一伸摸了个空。 他回头一看,前后左右哪有柳怀远的影子,这人一路揪着他的衣摆跟随,什么时候走散了他也不知道。 第127章 除魔卫道 人呢? 周围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就连一开始跟他肩膀抵着肩膀的于疏月这会儿都被挤得与他隔了有两三个人的距离。 慌乱之间,叶子安侧身快速地朝方洋他们擂台的方向扫了一眼。 封闭结界隔绝了擂台内外,无论是否向外透明,从结界内里其实是看不到外界情况的,即站在擂台上的弟子只能看见四周那一堵高高的结界墙。 叶子安瞧着他们那副架势,估摸着一时半刻应该结束不了,于是不动声色地从人群里退了出去。 同他隔了两人距离的于疏月看的入迷,半天不曾回过头。 他原打算带上于疏月一起去找人,奈何这人扎根在人堆当中,注意力全被台上两人吸引过去。他百般尝试未果后,朝着于疏月的背影暗骂了一声遂离开了。 演武场里此刻全是人。 叶子安虽个头高,但一眼瞧过去,先看见各种各样制式的道服,再就是一排排一列列黑压压的人头。 看得他感觉自己都要得脸盲症了。 修士的眼力比一般人好些,柳怀远又长了一副万里挑一的优越相貌,按理来说不难认出才对,可他在人堆里瞧了半晌没瞧见那张艳丽的脸蛋。 周围的几座擂台都被比试的弟子占住了,他只能看见那面白花花不透明的结界墙。 如今柳怀远失去五感,对外界没有丝毫感知,他们二人又有情人契的加持,这种情况下柳怀远的生存本能会驱使自己往他的位置靠近。 若非如此,只有两种可能。 一,柳怀远在骗他,二,柳怀远受到了来自外界的阻力,困在了某个地方。 念及此,叶子安缓缓往远站了两步,借力踏上了演武场墙角的一面高墙,他在墙上找了个好的俯视角度,可观望了一圈依旧不见柳怀远人影。 午后的日头正是强烈,青年被晒得脸热,在接连扫视了三圈无果以后,他眉头下压显出几分不耐,随后抬起手腕放在嘴边。 情人契的印记覆在唇边,青年张嘴咬破那道暗红色的纹记引出一条血线,随着印记的图案开始发烫,暗红色的血线向外延伸出去一小段变得透明模糊。 青年身姿挺拔,孑然立于高高的墙上,略带不耐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演武场的每一个角落。 终于,他在距离方洋他们那座擂台的不远处看见了情人契另一端那半截暗红色的血线,没入了擂台上那面白色不透明的结界墙里。 柳怀远在擂台上。 一见如此,叶子安的眉头顿时紧紧拧在一起。 这人修为尽失、灵台俱毁。 按常理而言,他应该唤起不了擂台上的封闭结界才对。 因为是弟子比试切磋剑术和道法的擂台,台上的封闭结界有触发条件,无修为、无灵力者均无法设下封闭结界,单凭柳怀远那副千疮百孔的身体,压根不具备触发封闭结界的条件。 而且擂台上必须同时存在两人,封闭结界才能合上。 所以,柳怀远现在跟别人在擂台上比试? 这是比试吗,这不是他找死吗? 叶子安从墙上一跃而下,顺着血线延伸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步,忽然他站住脚,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道若隐若现的暗红色血线。 青年用拇指摁在腕上咬破的伤口处,指腹用力抹开溢出的那道嫣红色的血丝,蜿蜒向外的血线轮廓渐渐变得清晰。 他凝聚心神开始于识海当中呼唤柳怀远:“师弟,能听见吗?” “……柳怀远,听到就回我一声。” 良久,他没有收到来自情人契另一端一丝半点的回应。 柳怀远就跟死了一样,无声无息。 要不是他们二人情人契的链接依旧在,叶子安都要怀疑那坑比是不是趁他不注意悄悄去死了。 身旁传来一阵阵的呼和声,他偏头望去,发现方洋他们似乎比试正在步入尾声,瞧上去再过不了多久这人就得打开结界走下来。 ……总觉得要是方洋出来见他不在,肯定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叶子安走到结界墙下,伸手轻轻叩了几下那道一点都不透明的白色结界墙,墙面上逐渐泛起一圈一圈水波似的涟漪。 结界墙这东西,智能又高级。 虽然在擂台上不能看到外面的真实情况,但外界所有异动会以清晰度不同的图案反应在墙面上展示给擂台上的弟子,他直接敲击在结界墙上,结界墙的感知也是最为明显。 但凡这里面的人不是故意找事,都该立刻熄战出来看看。 结果,他敲了数下这面结界墙仍然纹丝不动。 好好好,非得他来硬的是吧。 叶子安现出龙筋,握在手里高高扬起,还没等扎进墙里,厚重坚硬的结界墙立马软化下来化作一道浅白色的水帘,最后逐渐消失殆尽。 眼前晃过一道黑影,有人被丢了出来,擦过擂台边缘滚了下去。 本来热闹哄哄的演武场一角,气氛忽然凝滞了一刻,叶子安循着擂台上那道被擦出来的血痕往下看去,匍匐在他脚侧出气多进气少的人可不就是失踪多时的柳怀远。 消失的结界墙上还站着两人,他瞧见两身制式不同的道服,意识到那两人并非同宗同派。 “修道者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世间修士虽不同宗却也同源,两位对同道的道友下手未免也太不知轻重了。”叶子安的音调沉了下来,带着迫人的冷意。 擂台上的青年像是听见了笑话,翻身而下来到柳怀远面前,用脚尖勾起少年惨白的脸蛋,笑着打趣道:“谁家的道友一双魔族红瞳,魔气滔天。” “他是魔种,像师兄你说的,我们这可是在除魔卫道。” 少年似乎还未完全失去意识,染满鲜血的手精准无误地抓住了叶子安的道服下摆,带着咳喘的气音断断续续在识海里响起来。 “师兄,怀远很乖的,怀远,没有惹事。” “是……是因为刚才不小心与师兄走散了,怀远没事的,怀远感觉不到疼,所以没有关系的,只是有点累,休息,休息一下就好了,师兄千万,千万不要因为我吵架。” “我没想,没想给师兄添麻烦。” 第128章 师兄身上的秘密 或许是因为伤势加剧,柳怀远手指的力道不是很重,绞在手里的布料透过指缝露出一角,瞧上去又脏又乱,皱巴巴的。 自擂台下来的青年正与叶子安对峙,发现柳怀远求援一般的动作,倏地扯开唇角,扬起一个轻蔑嘲讽的弧度。 他斜斜扫了一眼叶子安,然后微微欠身,手背到腰后,身子往前倾悬在柳怀远正上方,动作停滞瞬间,突然抬腿往前踢出去,不偏不倚踢开了柳怀远的手臂。 青年肆意笑着,待到少年那节细瘦的胳膊摔在地上,他不慌不忙地提腿追上,迎着周遭众人的注目踩在了少年的手肘处。 维持着这个动作,他慢腾腾地抬头看往叶子安站的方向,眨了眨眼戏侃道:“我以为,任谁看了都能看出来这小子是个魔种。” “剑宗戒备不严,出了疏漏让这魔种混进来,师弟我好心替各位师兄弟解决了潜在的隐患,怎得倒惹来师兄你如此大的不快。” “师兄若是眼力不好就多练练……总不是你想要包庇这魔种吧?” “修道之人不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反倒当众包庇这危险万分的魔种,师兄你,难不成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青年的尾音带着些疑惑的语气,可那夹带着戏谑的眼神落在叶子安身上,分明带了几分笃定的意思,那番说辞便显出来几分暗示的意味。 暗示叶子安不怀好意,暗示叶子安的身上藏有秘密。 顶着周围弟子揣度的目光,叶子安用龙筋的尾端碰了碰青年踏在柳怀远手肘处的那节小腿,龙筋的威压穿过布料震在肌肉上,虽然不重震慑性却十足。 待到对方敛起眼尾的笑意挪开脚,他往前蹲下一步,轻轻一扯,扯下来柳怀远腰际挂着的那枚象征身份的玉珏。 玉珏上还余有鲜血的温度,他用袖子擦干净展示给对面青年看,“我看师弟你才是眼力不好的那个人。” “他身上有剑宗弟子的信物,已经足以证明自己身份,即便你对他身份再如何存疑,也该上报剑宗长老处置。” “伙同其他弟子私下进行处理,这不是剑宗的规矩。” 他的回答好似不在那青年意料之中,对方的表情闪过一瞬间的慌张,不过很快又蓄起气势,反唇相讥道:“我早瞧见了,不过一破烂信物,说不定是假的呢。” “说不定?”叶子安大声反问,神色严肃,“即你在不确定他是否为剑宗门下弟子的情况下就敢伙同旁人伤他至如此境地。” “师弟,你觉得你真的占理吗?” “今日你敢寻借口伤剑宗弟子,一点不把剑宗放在眼里,假以时日,你难不成就要寻借口篡夺剑宗宗主之位吗?” “你,你荒唐啊!” 叶子安也不管合不合理,逮着个大帽子就要往人脑门上扣。 这高帽子还没来得及戴到人头顶,有人拨开围观的人群走了进来,自叶子安背后而来,走到他身边的位置站停了脚,然后声音从头顶响起。 “闹了什么事,怎的都聚在这里。” 叶子安偏过脑袋抬起眼睛一扫,看见方洋那张脸以后,立马手指对面的青年,抢先道:“是他,他准备篡位当剑宗的宗主!” 方洋:“?” “喂,你别血口喷人。” 青年被这黑锅砸得一蒙,气得当场就要抬腿踢他一脚,没到叶子安面前就被方洋伸过来的腿给结结实实地挡住了。 鼻尖嗅到一股沉沉的血腥气,方洋侧目扫过叶子安边上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很快梳理清楚当下的境况,踢回青年的腿侧上一步立在了叶子安身前。 “剑宗从来不会息事宁人,两位蓄意伤害剑宗的弟子,晚些时候我会同宗主秉明,剥夺二位的大比资格,遣送回你们的门派。” 这惩罚,有种轻飘飘给人挠痒的感觉。 叶子安打量着身边已经半昏迷的柳怀远,开始思忖这剑宗所谓的不会息事宁人,结果最后的处理居然就这么简单? 虽然柳怀远被人打了个半死,但是他们也被剥夺了比试资格,被赶回去了啊,啊?!! 之后的事情都由方洋处理了,关于他们纠结的柳怀远魔族身份,往日里已经人尽皆知却还要欲盖弥彰的剑宗,经由方洋之口承认了这事。 变相坐实了数十年间各宗对剑宗各种的揣度。 本以为这事到这儿就该了了,谁料方洋沉默片刻以后,指了一下再没说过话的叶子安:“叶子安乃叶林本人,叶林乃剑宗贵人。” “若是有人敢私下对他使绊,剑宗必定不惜一切追究到底。” …… 这现在演都不演一下了吗? 四面八方响起窃窃私语,无数目光凝往一个方向,最后悉数落于叶子安脸上,忽然心脏开始咚咚狂跳,脑袋充血,又涨又热。 最后方洋驱散了众人,身姿立得笔挺,居高临下俯视着叶子安纹丝不动的身体,他慢慢朝前走了一步,手缓缓按在青年的肩膀上,嗓音轻柔得像是呓语: “不管是叶林,叶子安,师兄只要在我身边,我便会护着你。” 嗓音轻到模糊,风一吹便散了。 处于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叶子安没能听清楚方洋的声音,只是一瞬间,感觉自己莫名地又陷入了一种孤立无援的地步。 剑宗想做什么,难道剑宗真要搞他? 第129章 可以癫,但不能这么癫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可不兴回回逮着他一只大肥羊薅啊。 他一个小小配角,一个默默无闻,三十八线开外浑水摸鱼做任务的大众脸路人甲男配,怎么偏偏就遭这么多人惦记。 周围的人被方洋尽数驱散,一直站在人堆外围挤不上来的于疏月终于看清了形势,不待叶子安出声喊他去,他有眼色地跑上前,想着瞧一瞧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就在他站住脚停于叶子安面前的时候,方洋同时朝半蹲坐着的青年伸出了手,意思不言而喻。 叶子安这会儿思绪如麻,扫见方洋递过来的那只手,心下止不住地生出来几分怨怼。 这股怨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于是他选择视若无睹地避过那只白皙瘦削的手臂,攀住了于疏月的小臂。 青年的一侧臂弯里紧搂着柳怀远,因为方洋杵在一旁挡着半边的路,他没法让于疏月上来帮他把人搀起来,只能勉强勾住于疏月探出来的半截小臂。 他一边搂着柳怀远,一边抓着于疏月,别扭地想从地上站起来。 方洋看出他脸上明显的不快,不但分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反倒直接打断了叶子安想要起身的动作,抬手按在他肩上。 不同于先前那股宽慰的力道,这会儿他手上加重了力气,垂直向下阻拦着叶子安的行动。 另外那只空开的手落在叶子安紧抓着于疏月的那侧腕骨上,他直勾勾盯着对方,那双狐狸眼耷拉了下来,明知故问道:“师兄,难道看不出来我也想帮你吗?” 一边说,他一边轻轻扯开了叶子安的手,不紧不慢地与人解释道:“此次入剑宗者皆为客,师兄若是有事麻烦我就好了,不必劳烦其他师弟。” 方洋的声音温吞缓慢,腔调也如平常一般没有起伏,却莫名地叫人感觉毛骨悚然。 腕骨上指腹的温度分明不高,叶子安却感觉那股热度透过皮肤烫到了心口,他紧抓着于疏月的手象征性地挣了一下,未能挣脱。 方洋扯开他,虎口卡着他的腕骨,掌心往下顺势整个扣在他手腕上。 …… 四个人的位置,着实还是拥挤了点。 肩膀被人压着,手腕被人扣住,叶子安勉强从那堆如麻的思绪里抽出来身,然后朝不远处的于疏月递了个眼神过去。 后者一见他望来,迅速别开目光,一点没有要与他对视的意思。 于疏月虽然本事不大,但偏偏长了双看的清形势的眼睛,故而要发现这其中的猫腻简直易如反掌。 到底剑宗不是他本源之地,在人家的地盘上总难免得瞧着别人脸色过活。 于是,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忽略了叶子安的眼神暗示,丝毫不顾对方几近要冒火的瞳孔。 好好好,这怂炮。 “我瞧柳师兄伤势严重,今日只怕没有功夫再与叶师兄你再叙旧了,既然有方师兄他帮忙,我也不便叨扰,先告辞了。” 于疏月嘴皮子上下一碰,跟屁股后头有狼追似的,马不停蹄就甩下告别语走人了。 这人离开的动作极为迅速,甚至快出残影,生怕会被叶子安抓回来当挡箭牌。 搞到现在,连唯一刚正不阿百毒不侵的方洋都开始癫了,叶子安忽然开始对他之前梳理出来的剧情线产生了质疑。 但凡这是本正经小说,也不该有这么多癫公。 怎么,他身上是有什么能够吸引癫公的特质吗?不然怎么除了他自个儿以外全是癫公,三天两头就要癫一次。 偏偏还回回都是冲着他发癫。 累了,毁灭吧。 于疏月走远,身影消失不见,他俩沉默对峙了半晌,最终以方洋松开他的手腕破开僵持,只是二人间的气氛仍旧诡异。 刚才闹得不太好看,这会儿两人得了独处的时机,方洋却主动避开目光不与他对视,默不作声地替他搀起了臂弯里的柳怀远。 一路无言。 两人径直回到了柳怀远的院子。 因为强行封闭五感锁住碎魂,剑宗的治愈术对柳怀远无用,内里的伤只能依靠他的体质自愈,而医治皮外伤用的药他房里应有尽有。 虽不知剑宗意欲何为,但事后弥补的操作做得是相当漂亮。 把柳怀远安顿好,方洋没有要停留的意思,离开的步伐有些错乱,向外的步子迈得紧而快,三两步就越过叶子安到了门口。 木门刚打开一半,从他身后倏地探过来一只手,擦过方洋耳朵扣紧了木门。 叶子安侧前一步,立于方洋身边,双手抱胸倚住门框,歪着头淡淡同他开口:“方洋,我们谈谈。” 话音落下,视野里那双狐狸眼耷拉的弧度更深了。 “你是剑宗的首席弟子,是剑宗宗主的心腹,主要培养的未来宗门接班人,剑宗的一举一动,你该清楚的吧。” “所以,能告诉我吗?剑宗暗地里到底在计划什么。” “师兄,好好休息,切勿胡思乱想。”方洋面无表情地把他扶正,眼里那点复杂的思绪更加扑朔迷离。 “你是剑宗的贵人,于剑宗有恩。”他说着话音一顿,神情看不出感激,反倒显出一点欲言又止的踌躇。 叶子安觉得这人话里有话,耐着性子等待方洋的下文,结果对方就此打住,不再往下了。 他俩无言以对,叶子安堵着门不想让方洋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走了。 可饶是他不休不止地试探方洋,这人的嘴就跟被502粘住了一样,张不开嘴就算了,偏偏眼睛直的不行,盯得人心里直发毛。 叶子安最后无可奈何地放他走了,却有点蠢蠢欲动的不死心,于是朝着方洋背影喊道:“你记住你说的话。” 末了,他关上门退进屋里,开始思酌眼下他要是抛弃柳怀远逃出剑宗,成功的几率会有多大。 似是觉察到了他退缩的念头,一直了无生息的柳怀远发出了低低的咳喘声。 哐啷一声,是少年摸索着从床上跌落了下来,他感知着叶子安的方向,艰难地爬到人脚边,小心地伸出手攥住叶子安道服一角。 少年像一只大型犬似的,缩成一团靠在了叶子安腿边。 “师兄,你看看我,抱抱我吧。” “怀远,怀远下次不会再乱跑了,不会再给师兄添麻烦了,师兄千万,不要生怀远的气。” 第130章 公平 识海里突兀地响起少年带着讨好的卑微嗓音,搅乱了叶子安的思绪,他回过神来,垂眸看向腿边的人。 少年遍布血污的脸紧贴着他道服下摆磨蹭,手指绞着那节布料,喉咙里传来一阵阵呜咽的动静。 越看,叶子安越觉得这人像是一条冲着他摇尾乞怜生怕会被抛弃的野犬。 念及此,他皱皱眉,手落在柳怀远的发顶,安慰似地胡乱揉了两下,视线紧紧停驻在柳怀远脸上,也不知道是想看出来什么。 “是那两人将你强行带上擂台的吗?”叶子安问。 少年一只手紧紧握着叶子安,十指相扣叶子安被人攥得手指生疼,对方那张狼狈的脸蛋缓缓靠近,贴住他手背。 “怪我没有跟紧师兄。怀远生来就是魔种,会被旁人误会也属人之常情,怀远没关系的,师兄也不要记在心上。” “下次,下次怀远一定会跟紧师兄的。” 叶子安若有所思地看着柳怀远,冷不丁伸出手按在人肩头那道正在不断向外涌出鲜血的伤口,轻声问: “疼吗?” 少年失去五感,似乎觉察不到疼痛,身体却生理性地微微颤抖,即便如此仍也没有退开半分的意思。 他几乎整个人都贴着叶子安,俯首帖耳仿佛一条忠诚护主的狗。 “不疼,师兄离我近些我更欢喜。” …… 叶子安一时语塞,手指被伤口处黏腻的鲜血濡湿,面对柳怀远毫无尊严和底线的讨好,他心情莫名复杂。 看不透,想不通,烦死了。 他扣住柳怀远的脖子,扶着少年脑袋让人枕在他的大腿上,眼神漠然,语气平淡:“别动,我先给你上药,然后你好好歇会儿。” 少年乖顺地任由他摆弄,在他上药时静悄悄地伏着不动,也不出声打扰,乖得不像话。 直到叶子安替他处理好身上所有的外伤,把他扶往床上躺着,最后准备抽身离去的时候,他伸出胳膊攥住了叶子安的小臂。 手腕上的伤一用力便裂开,纱布外洇出浅浅的一道红色印子,他用空洞洞的红瞳盯着青年,小心地问: “等到怀远醒来,师兄会回来的吧。” 至今,柳怀远不会强制阻止他去哪。 只是一遍遍反复的确认,确认他完成手头的事情就会回来,确认他不会突然抛弃自己。 起初,叶子安用静默的方式来试探,得到的也不过是柳怀远松开手,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不再打扰他。 哪怕他走后一段时间不再来,这人也未曾主动联系过他一次,只是在他之后过来的时候表现得更加乖顺、黏人,叫他越发看不懂。 “师兄若是忙的话也没关系。”柳怀远的手指微微发僵,接着松开,“怀远会好好照顾自己,乖乖等着师兄下一次来看我。” “怀远恢复得很好,不会再给师兄你添麻烦,师兄只要得空来看看我就行了。” 不知怎的,他一说完这话,叶子安就觉得那张本来就白得如死人一般的脸更加苍白了。 而且,本来已经变淡的血腥气又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柳怀远颈上那些黑色的符纹忽然之间若隐若现。 怎么感觉这比在套路他。 瞧着这人卑微小心的模样,叶子安最终还是违背内心,握了握少年冰凉刺骨的手,安抚道:“日落前我会回来。” 安顿好柳怀远以后,他离开院子径直去了沐轻尘的住处。 这人最近一直待在山上。 虽然他起初的打算也是留下沐轻尘观察观察,可沐轻尘自始至终也没有表现出想要离去的意思,实在很怪。 就好像是在等着,等着见证什么事情的发生。 如今饶是他再没有眼色,再迟钝,现在也觉出味儿来了,这波、这波明显就是冲他来的,他不大意也不见得能闪的过啊。 叶子安站到人屋檐下,象征性地叩了两下门,不等屋里头的沐轻尘出声答应他就推开门自发自觉地迈进来,然后转身关门。 “……哥既然扣了门,不该等我答应以后再进来吗?”沐轻尘自书上抬起眼,远远瞧了他一回。 “看不出来你还挺讲究,”叶子安讥讽地笑了声,“这么讲究,怎么也没见你利用我之前与我打一声招呼!” 沐轻尘说不过他,视线又落回手上那本书,边看边问:“哥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来吗?”叶子安走近,坐在他右手一侧,“你不是挺乐意看见我吗?之前围着我转,天天找我,我主动来找你你还不高兴?” 闻言,沐轻尘放下书,视线一抬直直朝着他看过来,眸光平静却泛着暗芒:“没有不高兴,能看见你我自是欢喜。” “只是,你不可能单纯来找我,毫无其他目的。” 那双金色的瞳孔钉在叶子安脸上,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 “你希望我不带目的的来,可也没见你毫无保留的对我,人,总是要以真心换真心的,你做不到的不是吗?” 沐轻尘不说话,视线紧盯着他不放,两人无言对峙了许久,最后是叶子安不以为意地开口打破了僵持。 “我就是来问问你,你待在剑宗是不是有别的目的,你放心,我不问你具体事情细节,你只要答是或不是。” 沐轻尘沉默半晌,艰涩开口:“是。” “与我有关?” “……是。”少年生硬地别开眼光,语气有些沉闷。 “剑宗要对我不利?” 这次沐轻尘没有开口,只是望着别处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二人之间的气氛陷入无尽沉寂。 在叶子安措辞开口以前,他忽而低声补充道:“你走不了,也不能走。” 见状,青年没忍住发笑出声,眼睛弯弯地盯着沐轻尘,笑道:“你想利用我,还想让我以诚待你,对你毫无目的。” “你自己觉得公平吗?” “不过你放心,你有你的打算,我自有我的事情要办,我不会走。” 叶子安感觉,这一世很有可能就要在论道大会上画上句点了。 可他想的太简单,没有丝毫防备,以为有系统傍身最差不过是重开的结果,这就导致真正深陷囹圄的那天,他差点连人带统交代在这鬼地方。 第131章 钓 话说到这份儿上,沐轻尘不再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二人对视的瞬间少年那对金色的瞳孔晦暗了一分,眼底浮现出的似是歉意。 他抿了抿嘴唇,脸色不大好,再次开口时语气当中夹带了几丝迫不得已,“我没得选。” “摆在我面前的自始至终只有你这一个选择……” 叶子安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哪怕身处如今几近撕破脸的状况,他的神色也依稀如旧,似是纹丝未变。 他表现得越是平静,旁的少年那副淡然的表象就越有崩裂的趋势。 沐轻尘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仓皇之间探出手来攥住了他的腕,“你愿意救其他人,怎么不能顺带也救我一回。” “你当了柳怀远的师兄,为何就不能当我的哥,明明,明明是你自己与我说的让我一定坚持下去,让我努力活下去。” “我有错吗?我靠着那点念想坚持到现在,找到你,为什么你,你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你根本不想救我。” 少年金色的瞳孔溢满泪水,眼眶忽然一片通红,看着叶子安的那副模样活像是看着一个渣男。 叶子安的手腕被人捏得生疼,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沐轻尘的话,勉强理出来一点逻辑,然后问:“你说的是,你预见的未来的那些片段里……” “我是如此与你说的?” 少年冲他点头,眼里浓浓的悲伤不似作假。 这一出直接震得他当场哽住了。 有一说一,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单纯应付人的鸡汤语句,但是……怎么就有种确实是他能说出来的话的感觉。 这会儿真真假假倒显得没有多么重要了。 说到底叶子安是个活生生的人,哪怕他会受到沐轻尘的话影响,但真等到那一天,他肯定会根据形势作出自己的选择。 他可不会因为沐轻尘几句话就坚定届时救人的打算。 万一真有什么麻烦,他才不管沐轻尘死不死,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配角的结局作者一开始已经设定好了,在既定的结局来临以前,他不会死,更死不了。 无外乎是推动对应剧情发展的角色会发生变化。 比如,施救沐轻尘。 没有他出手相救,总还会有其他人。 叶子安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面上还是在尽量安抚和迎合沐轻尘,“倒,确实像是我能说出来的话。” 对面一抽一抽哭哭啼啼的少年听见他的话哭音一顿,随即满眼期冀地睁大眼朝他看过来:“你,你信我说的。” 叶子安觉着对面这人多少有点演的成分在,不然反应也过于夸张了点。 但他不怎么在意,顶着沐轻尘晦暗不明的眼神他淡淡点点头,回道:“你既敞开说了,那我便信。” “我确实是个本性良善,乐于助人的三好青年,会救你也正常。” “听你说的,我对你有这般重要,却也不见你对我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你是怕我知道以后,改变未来轨迹放弃你吗?” 叶子安的语速缓慢,不像是想从沐轻尘嘴里问出来一个结果的意思。 他坐直了身体,上半身往前倾,脸几乎就要同沐轻尘的贴上,隔着这微不足道的距离,他追问:“沐渊,是不是上次跟在我身边的那个沈知节。” “别的你不愿说,我想确认沐渊身份一事,你总该能透露于我吧。” 叶子安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撩开沐轻尘额前有些遮眼的碎发,将底下那双金色瞳孔完完全全暴露出来。 他故意往前凑,凑到嘴唇近乎就要贴到沐轻尘的侧脸,说话间吐出来的热气尽数撒在少年脸颊一侧。 后者肉眼可见的脸蛋倏地一下变得爆红。 见状,叶子安轻轻挑了下眉。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沐轻尘待他的态度奇怪的很,时不时会给他一种同柳怀远争风吃醋的感觉。 搞不懂。 不过,这种分寸感他最会拿捏了。 沐轻尘想要的,以及暂时还不想从他这儿得到的情绪反馈,他都不介意再靠近一点,勾得这人更贪心一点。 人嘛,有一就想要二,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是,”少年的喉结轻轻滚动,声线莫名低了几分,“他就是,哥你在找的人。” 沐轻尘眸子里的眼泪不知几时全数收了回去,这会儿眼睛看着别处,明明还是先前的神色,却给人一种手足无措的错觉。 青年见好就收,退开时鼻尖擦过少年细腻光滑的侧脸,带起一阵微微的痒意。 方一离远,沐轻尘略微紊乱的气息骤然间恢复如常,叶子安动动手腕,示意对方松开紧攥的手。 “要变天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青年手指点了下桌面,说完便起身阔步离去。 自沐轻尘住处离开,叶子安并未第一时间返回柳怀远身边,他去了趟弟子专用的食堂,想着打包些吃食带回去。 到了才恍然发觉,这地方似乎已经没有人不知道他是叶林了。 经过剑宗刻意宣扬,他这以前还得遮遮掩掩的身份这会儿暴露得人尽皆知。 途中偶遇几位合欢宗的弟子,虽然他们还是会停下,站在路边尊尊敬敬喊他一声“大师兄”,但看向他的眼神多多少少都有些审视的意思。 就好像,看穿了他是个冒牌货。 叶子安返回时天色已经暗了,柳怀远的那间小院寂静无声,四周黑漆漆的,看不见一点光亮,只有头顶偶尔一点月光照亮了路。 他径直踏上柳怀远门前的那几道石阶,推开门进去,还未点烛就发现柳怀远硬邦邦的躺在床上跟一具僵尸似的。 这人看不见还省蜡烛了。 虽话是这么说,他刚走进屋里,床上那人便扭过脑袋往他的方向直直看来。 每每如此,他都忍不住怀疑柳怀远是不是真的失去了五感。 正想着,识海里响起柳怀远有些雀跃的声音。 “师兄回来了。” 叶子安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把食盒放到桌上,接着朝床铺走过去,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柳怀远,问:“身体感觉怎么样?” “怀远好多了。” 柳怀远说着伸出手就想要牵他。 叶子安没有拒绝,由着对方那只冰凉的手握住他,温和的灵力游走在柳怀远的灵脉之间,瞬息之间就探清了对方的身体状况。 外伤不值一提,内里千疮百孔,灵魂碎成一片片被挤压在刚刚恢复成型的灵台里。 叶子安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隐隐觉到浑身不太舒服。 活受罪一样。 “辛苦你了。”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叶子安手上力道加重,似是安抚。 照这架势,不知还得这么捱多久,虽然都是柳怀远自找的,但他也是贱,看的久了居然还有点良心不安。 “有师兄陪着,怀远不辛苦。” 柳怀远慢腾腾地挪动着自己沉重疲累的身体,把床铺靠外的地方给叶子安让出来。 第132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叶子安垂眸看着那块被人特意腾出来的地方,脸上没什么变化,或者说他没有多余心思去考虑这些更准确一点。 现下,他为数不多的精力几乎都投在了思考剑宗目的之上,哪还有多的精力分给眼前这个只剩皮囊,一无是处的柳怀远。 待他从思绪里抽身出来,发现自己不知几时已经顺从地躺了下去,柳怀远侧身朝着他,整个人像是缩在他怀里。 少年的腿搭在他身上,抵在他两腿之间,胳膊从他腋下穿过紧紧搂住他的背,两个人贴得严丝合缝。 等叶子安反应过来已经错过了推开的最好时机。 这人自打失去五感以来,似是极度缺乏安全感,每日每夜恨不得跟一株爬山虎似的长在他身上。 叶子安没空计较那些小动作,仅是微微侧过了身子让自己躺得舒坦一些。 其他的,就由着柳怀远去了。 “师兄有心事?”少年的声音从识海里传来。 青年思绪回笼,目光徐徐下移,落在胸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随即平静地开口道:“没有,只是有些乏了。” 闻言,识海里的声音顿了一顿,紧接着柳怀远的手臂向内圈紧,把两人中间本来就狭小的空隙挤得一点不剩。 他抬起头,吐息顺着叶子安微微敞开的衣襟落在皮肤上,那对失焦已久的瞳孔努力对准青年的方向。 “师兄若是乏了就好好休息……” “若有心事也可同我讲,我必竭尽全力替师兄排忧解难,我如今虽看上去废人一个不值一提,但多少也能帮师兄你出谋划策。” 正在叶子安分出心神思量他话里的意思时,颈侧掠过温热的吐息,接着自他唇边擦过有些微凉的触感。 他一愣,回神过来才发现好像是他俩离得太近,柳怀远看不见,乱动间不知怎的就亲上了。 ……老铁,别太荒谬。 算了,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叶子安这会儿已经没工夫计较这芝麻大小的事儿了。 如此,一夜失眠多梦。 次日上午,于大广场举行抽签比试的仪式,叶子安睡得不好,天刚蒙蒙亮便拖着眼瞎耳聋的柳怀远赶去大广场。 剑宗的大广场面积巨大,但容纳下这么些数不清宗门的弟子,场面还是显得拥挤了些。 叶子安被人推来搡去,勉勉强强抓着柳怀远不被人群冲散。 好不容易站稳当了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人影,挤得他直往前趔趄,他踉跄之际,手指抓向那人肩膀,虽未完全抓住,却成功叫对方回了头。 二人四目相对,对方熟悉的相貌映入他眼帘,不等他喊出名字那青年便很快没入人群里。 就这一眼,看的他微怔了片刻,待到旁人扶稳他以后,再仔细瞧,便四处看不见那道人影了。 “叶师兄,广场此地人多,你小心些,站稳了。” 说来也巧,站在他位置不远的正好是于疏月,那人眼疾手快地搀住他的胳膊用力拉了他一把。 叶子安偏头扫了对方一眼,连忙追问:“刚才在这儿撞我的那人你瞧见模样没有?” “?是谁,这儿人多,难免会发生推搡,想来那位兄弟也并非是故意而为之,师兄不用如此介怀。” 于疏月还以为他要追究,于是自顾自替那人说情道。 “不是,我只是瞧着刚才那人长得有点,眼熟。”叶子安摆摆手,目光四下搜寻,却始终不得见对方身影。 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他也不至于想那沈知节都到了一种出现幻觉的程度吧。 刚才那人回头与他对视,那张分明就是沈知节的脸。 或者准确些,是沐渊。 叶子安观察半晌仍旧一无所获,只得压下心中疑虑将分散四周的注意力全数收回来。 他刚一收敛,不远处混迹于人群当中的两名青年便齐刷刷地投来视线,穿过周遭喧闹的人群,径直落在他身上。 沐渊才看了两眼,旁的青年便慢慢上前一步,截断了他看往远处的目光。 “别看了,真当你是沈知节呢。” 沐渊一哽,望着身侧青年那张姣好的脸蛋,心中总有股无名的火在烧,来自沈知节的那部分元神似乎在影响他的心绪。 “瞧你那眼神,本尊走这一遭是来协助你的,可不是为了看你反水,与那不知死活的东西再摆我一道的。” “你若连沈知节都操控不了,早早卸了担子找个地儿缩起来吧,省得一天天碍本尊的眼。” 来人说话时并不看他,声音通过魔族特有的传音方式传给站在身边一脸菜色的沐渊,面上反而从未出过声。 “魔君多虑了,我并未有过反叛之心,您大可放心。” 沐渊很快收敛了神情,强行压下心底属于沈知节的那份不快。 “晚辈只是有一事不明,魔君如何能够笃定戳穿那个……冒牌货的身份,剑宗会坐视不理,而不是出手相助。” “毕竟,那个冒牌货于剑宗有恩。” 旁的青年听见他的话,似是极度不屑一般溢出一声嗤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们连那冒牌货是什么东西都查不出来,你真当他们面对那么一个不知身份不知底细的外来人,会惦念那几点恩情吗?” “更何况,他与那个天道不容的混血走得那么近,谁又能说得清他有什么目的。” “剑宗道貌岸然自是下不了手,你真以为你我能够轻易入宗,是凭的你我本事吗?” “剑宗只怕也是想他去死想的不得了了。” 青年的脸上浮起轻蔑的笑,极浅极淡,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没有收到沐渊的回应,他淡淡侧目向对方扫了过去,言语之间略带威胁与讽刺:“你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 “本尊见你这张脸便厌烦,可切莫再做一些让我心中不快的事了,听明白了吗?沐渊。” “……晚辈明白,晚辈断不会忤逆魔君,还请魔君您放心。”沐渊低眉顺眼地向人做着保证,眼神却不对视。 · 初试的抽签结果出来了。 叶子安他们手上拿着印刻有初试名单的玉简左右打量。 “叶师兄,你这场应该就是今天下午了,可知你那对手如何?”于疏月凑在他旁边探头探脑的。 他没什么兴致地摆了摆胳膊,露出玉简上有字的那面展示给于疏月看,后者看着上面那个名字,摇摇头:“小门小派的,不是师兄你的对手。” 叶子安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开口回话。 第133章 暴风雨来临前夕 初试进展顺利非常。 叶子安到底也是大宗门培养出来的正统弟子。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他资质再一般,总比那些资源匮乏的门派养出的弟子水平要高上不少。 原主占了修炼资源上的便宜,又有合欢宗宗主亲自教导,就是头猪它也该往前跑一跑了。 所以,他打赢初试其实并不意外,输了那才是丢人现眼。 他甚至都未亮出来过龙筋,手执一把剑宗入门弟子练手的剑,站在比试的擂台上,几招之间便轻轻松松挑开了对手的武器,好不潇洒。 “叶师兄,你刚刚那几招好潇洒!”于疏月带着眼瞎的柳怀远凑上来,一副深受震撼的模样。 “我早说了,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弟子,断不会是师兄你的对手。” 于疏月讲话没有分寸,也不顾忌这场合是否合适,当着从身旁经过的那位叶子安的对手及其随行的师兄弟,不以为意地将其贬低了一遍。 对手的门派似乎比起琅月宗还要稍逊几分,不知如何拿到的入试资格,参与比试的弟子也不过寥寥几个。 年轻的弟子穿着洗得发白的道服,尴尬地红着脸匆匆而过,好像生怕被人瞧见他窘迫的模样。 叶子安瞪了跟前的于疏月一眼,胳膊伸长作势拦了一拦。 “于师弟,慎言。”他淡淡道,“你我皆为修道者,不过是在修行资源上占了点优势,有外力相助才能比旁人走的稍快稍远了一些。” “若是将你换至他们的处境,不说走这一遭参与比试,只怕早就半途而废,荒废修行了。” 土地里总是要比贫瘠的沙漠里更容易开出花朵。 叶子安把人拦下,取出来几瓶能够淬炼灵根杂质的丹药递给方才与他交过手的弟子,向人赔礼道: “抱歉,于师弟他方才并非是故意贬低各位的意思,他只是嘴笨不会说话,我代他向各位赔个不是。” “刚才交手之间我瞧你资质不错,只是灵根尚未淬炼,太多杂质拖慢了你的修行进度,这几瓶药可以帮助你淬炼灵根杂质,之后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届时以你的资质,要混出个名堂来简直易如反掌。” 见对方犹豫不决,叶子安微微笑了一下,说:“也就这么几瓶,就当是我给你赔个不是的补偿。” “再要多的,我还没有了。待你以后有所成,再想要还我也不是不行。” 青年还在犹豫,旁的他同门兄弟便忍不住悄悄用肘窝捅了捅他,毕竟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辈子能遇上几回。 何况叶子安说的也不错。 “叶师兄今日恩惠,我碧华宗没齿难忘,日后如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碧华宗必义不容辞。” 闻言,叶子安轻轻挑眉,不置可否。 不过几瓶淬炼灵根的丹药,竟也叫其说得是如何大的恩赐一样,不过待他转念一想,对象是碧华宗,那便显得合理了。 那几人走远以后,于疏月悄悄向他贴过来,凑在他耳边低语道:“之前我见那个名字就觉得眼熟,刚刚忽地想起——” “他说的碧华宗该不会就是如今被四方唾弃逐渐没落的昔日四界第一大宗门碧华宗吧。” 叶子安偏头扫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反问道:“那不然还有哪个碧华宗。” “虽然当年碧华宗从根上烂了,但总有这么些认死理的弟子,过百些年他们重新振兴碧华宗也不是没有可能。” “刚才让你有空四处看看有没有沈知节的影子,你看了没?” 叶子安原地站着没动,柳怀远自觉地摸近身侧,先是用手指绞住他的袖口,接着指腹慢慢往下摸到皮肤,握住手掌。 两人掌心的温度交织在一起,少年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明显看得出他此刻心情不错。 “没有,我留意了一下下午出场比试的所有弟子,未曾见到他,师兄早上会否是认错人了?” “我还没老到花眼的程度,连个人都能认错了。”叶子安反驳道。 只这一早,他就听见好几回系统的声音,沐渊对他的好感度跌宕起伏,跟坐过山车似的。 他敢笃定那老毕登当下铁定就在这儿附近哪个犄角旮旯里猫着,想都不用想肯定没憋着什么好屁。 但是,这群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叶子安结束初试并未急着离去,反而是带着柳怀远与于疏月在比试擂台附近找了个视野好的看台坐着。 结果直到今日的场次全部结束,也没看出来个什么名堂。 如此的无用功他一连做了三天。 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用他那5.2的眼睛挨个扫过去,愣是啥也没能看出来,搞得人有够郁闷。 第四日,初试全部结束。 下午举行第二场比试的抽签仪式,叶子安等人准时参加,他拿到抽签玉简刚刚打开,于疏月便朝他撞了过来。 本意是想看看他抽签的结果,谁料叶子安手上没抓稳,玉简摔在了地上,于疏月连忙去捡,同时念出了玉简上篆刻的那个人名。 “魏流云。” “哎,没听过这名字哎,这门派也不怎么眼熟。” 叶子安听见一愣,把玉简抢过来仔细端详,确实是“魏流云”三字无误。 与柳怀远的那个魔头生父潜伏于剑宗时所用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 魏流韵,魏流云……会有踏马这么巧? 他还在怔愣间,忽然感觉袖口发沉往下坠,偏头就扫见柳怀远的脸。 少年失去血色发白的五官和紧紧抿在一起微微颤抖的嘴唇,无一不在放大他心下的那股不安。 “大师兄,宗主让我传话给你,这两日烦请你抽空去他身边一趟,宗主有话要与你叮嘱。” 抽签仪式还未了结,从人群里摸出来一个合欢宗的弟子,站到叶子安面前毕恭毕敬地说道。 冷不丁被人打断思绪,叶子安团吧团吧把玉简收了起来,随后向来人望去,直截了当地问道:“师尊可有提及有何要事要嘱咐于我?” “未有,还请师兄你抽空自行前往,届时一见便知。”青年说话时目光没有丝毫偏移,之前那点探索的眼神不知怎的淡了不少。 虽然看似是个好事,但他心中总觉不安发毛。 “好了,我知道了,辛苦你特意来通知我一趟。” “师兄见外了,这都是师弟我分内之事。”青年眼底那股打量的目光随着叶子安的话闪烁不断,好几次一闪而过。 叶子安再清楚不过自己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再如何遮掩总会露出蛛丝马迹,事已至此他反倒不再惊慌了。 “师兄,怀远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柳怀远从那股惊惧里回过神来,没来由地说了一句慰藉的话。 第134章 完了 叶子安把柳怀远托付给于疏月,独自去见那位他名义上的师尊,即整个合欢宗的最高领导者。 他站在殿外弓着腰身毕恭毕敬地与人问好,保持这个姿势良久,却迟迟不见里面人的回应。 这期间,好似任何一点声息都未能从门缝里泄出,四周回响不断的只有虫鸣和鸟叫。 不知等了多久,叶子安站的两条腿轻微发僵,有些按捺不住冲动想做些什么的时候,正巧赶上方洋经过。 青年从走廊拐角处现身,看见他的刹那似乎有些诧异,旋即脚下转了个方向,三步做两步到了他跟前,出声道: “师兄何故站在此地等候?” “师尊传信要与我一见,他近些日子白天不都待在这儿的吗?”叶子安晃了两下发僵的腿,郁闷地看着那扇紧闭着的朱红色殿门。 “一刻钟以前我还见玉崇仙长与剑宗的长老围聚于一堂议事,此刻应当不在殿里,师兄别等了。” “他们在哪儿议事,我去候着,说不定师尊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叮嘱我。”叶子安问。 对面的青年神色很奇怪。 目光当中带着几分复杂和踌躇,眉梢轻轻下压,周身的气势往下沉,嘴上虽未有停歇和犹豫,可直觉并非是他心里真正想说的话。 叶子安被他这眼神搞得心里一阵发毛,不自在地握拳撞了下方洋的肩膀。 “你有话便直说,那般复杂的看着我做什么,搞得我心里怪害怕的。” “没什么。”方洋敛了神色,冲他摇摇头。 “只是长老们议事向来时间长,不知几时能够结束,反正比试期间我都在附近,不如待他们议事结束以后我再通知师兄你。” “如此,也不会辛苦师兄你再白跑一趟。” “不必了,”叶子安轻描淡写地拍着青年肩膀拒绝道,“反正我此刻也没有事要做,多等会儿不碍事的。” 见他坚持,方洋便不再阻拦,身子微微往旁一侧,让开路给他过去。 叶子安找去了方洋提及的地方,却扑了个空,人不在那儿,周围只有零散几个年轻的弟子,别说合欢宗宗主,连剑宗的话事人都不见几个。 明明是那老登找人让他来的,结果让他在山上兜圈子,玩他呢? 议事堂正殿的门紧紧闭着,他在底下徘徊了一会儿欲走,忽然腰际的乾坤袋像是被外力扯了一下,坠在了地上。 乾坤袋的口子大开,那颗淡蓝色的魂珠骨碌碌地滚了出来,撞到青年脚旁才停下。 魂珠隐隐亮起蓝色魂光,叶子安弯下腰去捡,本来外壁光滑的魂珠却好似忽然布满长刺,扎得他手一缩,身体弹了回来。 他打量着周围光景,发觉这地方似乎没怎么来过,四周的弟子也全是一些生面孔。 从议事堂门缝后透出来的像是人暗中窥探的目光。 蓝色魂光更加强烈,叶子安不得已用外袍团吧团吧又给塞乾坤袋里恶狠狠地打了个结,揣好以后他又瞧了回紧闭的殿门。 他急急走了,身形有些狼狈,不顾附近弟子揣度的目光,很快跑离了议事堂所见的视野范围。 走的远了,他才敢扒开乾坤袋,从袋子口向内打量,只看得见一颗灰蒙蒙的珠子,莹蓝色的亮光已然熄灭。 因为魂珠的重要性,他近来基本时时带在身上,放哪他都担心,索性塞进乾坤袋里时刻挂在身上,有空没空伸手摸一摸。 可自打上次得到魂珠起,这破珠子就没出现过什么异常,今天这出可不见得是个好兆头。 心中不安感尤甚。 他晚上甚至都未再去找过被自己托付给于疏月照顾的柳怀远,只是通过情人契向对方传了话,之后战战兢兢地眯了一晚上。 他睡得不好,这一夜却平静异常。 第二日早他按时赴约比试,腰际紧紧系着那只装有魂珠的乾坤袋,乾坤袋上刻有他的印记,能够让他时刻感知。 之所以带魂珠上擂台,他也是怕那个魏流云,当真是昔日的魏流韵。 那歹人心眼极小,若真是对方他保不齐要交代在擂台上头了,那个老登恨他恨得可是牙痒痒啊! “师兄……”比试开始前,被于疏月带着的柳怀远冷不丁伸手牵住了有些焦虑的叶子安。 少年微微垂眸,不聚焦的眼睛正冲着叶子安腰间的那只乾坤袋,被焦虑占满心绪的青年忽略了这一变化,只是焦躁地转着手腕。 柳怀远轻轻摩挲着青年的腕骨,片刻以后慢慢移开了目光,他微仰起头牵起嘴角,露出笑容:“师兄别担心。” “不管发生什么,怀远都会一直守着你的。” 接着,他缓缓松手,克制着有些蠢蠢欲动的手指,强压下想把那只乾坤袋从叶子安身上扯下来的冲动。 他得好好表现,得让师兄能够看得清楚,看清楚这所有人当中只有他才是唯一会对其好的人,只有他才会永远无条件站在对方身边。 只要意识到这些,师兄应该就会原谅他了吧。 苍白的指骨回握成拳,少年把手背到身后,眉梢轻扬,表情忽然间变得明媚了。 少年的变化叶子安未能注意,只是怀揣着满腹焦虑踏上了擂台,那段灰白色的龙筋别在他腰后,隐隐嗡鸣。 下一瞬,魏流云上台。 那人长了一张从未见过的脸,身材瘦削挺拔,头发被一根白色发带随意地挽起,身上穿着素白色的道服。 站在那儿,瞧着就有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叶子安牙关在打颤,五官会变身高也会变,偏偏这人看过来的目光一点没有变化,笑意浮于表面,森森的冷意从他脊背升起。 他笃定,这人就是魏流韵。 “叶师兄,还请你指教。”青年抱拳向他弯腰鞠躬,唇边噙着笑意,像是重重的讽刺。 俗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叶子安率先出手,拔出佩在腰后的龙筋,挥向对方的一瞬间被人用剑轻松一招格挡,那张邪笑的脸忽然凑近,贴近他的耳畔。 “你急什么,好戏还没开场。”青年的声腔带着笑。 闻言,叶子安连翻了两个跟头退了几步出去,他压下心中慌张,强打起精神应对,只是攻势见少,大多防御。 如此过了几招,那人如鬼魅一般绕至他背后,恶魔低语般开口念道:“你如今变得好无趣。” 啪嗒一下,乾坤袋被人挑开了,长剑剑尖划破袋子,钉住了那颗淡蓝色的魂珠,魂珠内里浮出几道裂痕。 接着,叶子安只感觉元神一重,整个人往前趔趄了一步跪了下去,魂珠莹蓝色的魂光凝出一道人形。 他挣扎着仰头,发现对方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蛋以后,不禁愣了一下。 魏流云慢慢向前走来,伸手按在他的肩上,同时,系统响起接连不断的警告音。 ——警告,脱离程序受阻。 ——警告,脱离程序受阻。 “你还想跑,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啊。” “你完了。” 第135章 师兄,可以利用我 灵魂被撕扯的感觉传来,叶子安感觉自己的元神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透明罩子给罩住了。 他的手脚、四肢、脖颈,都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束缚着,那道无形的锁链拴在他身上的每一处,让人无所遁形。 系统在他识海里不断报警,尖锐的警报声音震得他脑袋一阵阵发疼。 在他不经意触及魏流韵目光的一瞬间,那人眼尾轻扬唇角微勾,明晃晃的笑容更像是对他无声的暗讽和轻蔑。 魏流韵笑他,笑他不知死活,笑他这次一定会不得好死。 强烈的恐惧爬上心头,叶子安恍然发现他太轻敌了,也太过于依赖身上的系统,导致如今强压之下,他慌张太过有些乱了分寸。 “师尊……!”青年破音大喊。 刚喊出来两个字,那道虚无的魂魄骤地蹲下来和他视线平齐,两人的目光于空中相撞,叶子安刹那间噤了声。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所谓正主,看着他这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说心里不虚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叶子安强压下心头不适,脑袋绕过面前那道虚影,为自己开脱道:“这分明是有人蓄意诬陷弟子啊!” “弟子恪守本分,降妖除魔,想来是遭了贼人惦记,才会被人构陷的,还请各位长老以及师尊明鉴!” 合欢宗那位最高领导人轻飘飘地抬眸扫了竭尽全力想要自证清白的叶子安一眼,没有表态。 他的目光也仅仅是驻足片刻,便移向身侧同样背手而立的剑宗宗主脸上。 那副神态似是在等本次比试的东道主先开口。 剑宗的宗主轻轻一摆手,自他身后的一众弟子里徐徐走出来一道人影。 叶子安眼力不错,那人方一出现他便看清了对方的脸,是他比试开始以后找了好几天都不得音讯的沈知节,或者说,沐渊。 “沈知节,你说。” “……当日,叶林师兄殉道,为替我争取时间不惜承受焚魂之苦替我拖延那魔头……” “姚沛的天火焚魂,以你昔日那副身躯如何得以逃脱。” 剑宗的宗主虽面上并无多大情绪波动,可言语之间笃定的态度,分明就是要把他钉死在此地的意思。 “你能否解释解释,你能从那魔头手底下全身而退,安然无恙以叶子安身份成长了二十余年的原因吗,或者说借了何人的力?” 叶子安解释不了。 从剑宗宗主当面挑明他的身份并大肆宣扬以来,他就隐隐预见这群人可能要拿他开刀了。 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他们甚至是下了狠手想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那叶林的名头,不过是你们强行安给我的,我为了占个便宜认下这事是我不对,可你们若一定要给我扣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我不认。” “谁不知剑宗的沈知节早十几年前就死了,你们如此质疑我,怎么也不好好解释下你身边那冒牌货的身份。” “他可信,我便不可信了是吗?” “你们剑宗要护着自己人我无话可说,我只是来剑宗学习几日,并非就成了没有归属的散修,如此当众给我难堪合适吗?” 叶子安转眼瞧往另一边默不作声的合欢宗宗主,意有要把矛盾转移变大的意思。 “是或不是,这儿不是正主都在呢吗?他再像也不过是个占据别人身体的冒牌货,该如何辨别真假应该不用晚辈提醒各位长老吧。” 魏流韵站在后方不慌不忙地开口。 叶子安简直要疯了,眼前这个魂魄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他被魏流韵压着肩膀动弹不得,巨大的威压强压在他脊背上,眼睁睁瞧着那道虚影微微俯身,似乎想往他身上撞过来。 只不过,那虚影撞了一下未能撞进他身体里,被弹了出来。 叶子安隐隐感觉到他体内还有一道魂魄,与他这具躯体融合得严丝合缝。 没等他琢磨明白,嘴上倒是先大脑一步开口了:“你们就不怀疑一下他的身份吗?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且这道魂魄根本对我没有一点影响,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余光里那人的脚在地上轻轻碾了几个来回,叶子安听见魏流韵刻意压低了的那道声音。 “还没看明白吗?你是不是冒牌货不重要,是不是叶林也不重要,他们只是单纯想要你死。” “巧了,我们这次目标一致。” “你真的要倒大霉了。” “上次叫你侥幸逃脱,这回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哦!” 剑尖往下重重一刺,魂珠立刻四分五裂,魂光中蕴含的巨大能量瞬间喷薄涌起,魏流韵一把提起了他。 青年的气音吹过他耳畔。 “不好,他要反抗!” 这话差点给叶子安听笑了。 闹这一场荒诞的表演,还没等他对着魏流韵破口大骂,就听剑宗宗主的声音传来:“方洋,你还不去帮忙。” “叶子安无法自证愤而反抗,为免伤害其余弟子,你去,哪怕错手杀了他也无妨。” “你说呢,玉崇。” 叶子安未能听到来自合欢宗宗主的回答,因为魂光之后,方洋提剑直冲着他而来,剑身嗡鸣的声音在他耳边若隐若现。 龙筋抵住长剑的刹那,方洋的身体上前了两步,低声劝他道:“师兄你莫再反抗,停手,我会帮你同师尊他们解释的。” “他们不会把你如何的。” 这无脑愚忠的大傻逼,把他当什么看了。 “傻逼。”他冷脸怼回去。 魏流韵站在他背后,手里的剑准确无误自他背上扎进心脉当中,又从前胸透出,鲜血很快染红了布料。 叶子安的生命值在急剧倒退,地上莹蓝色的魂光星星点点亮起,形成一道无形的锁链缚在了他身上。 他此刻仿佛成了那肃州城里被困的一员,灵魂被魂珠锁定,无法逃脱。 ——警告,脱离程序受阻。宿主生命值已接近临界点,请宿主迅速调整状态。 ——警告,脱离程序受阻…… “你要不要猜猜,那颗魂珠,是谁为你准备的。”魏流韵近他身前,长剑刺入的更深,叫叶子安差点踉跄着倒往方洋身上。 “他们,都乐见其成。”魏流韵声腔里带着笑意,“你如今会不会后悔你救了剑宗,帮了他们。” “我瞧你与那方洋关系也不错,怎么,他引你去那议事堂时,没与你说那里是专门给你下的套吗?” “你越是没脑子,就越让我感觉很难受啊,我怎么就会被你这般的人给耍了呢?” 叶子安被人说的喉头一哽,腥甜的鲜血涌上。 方洋见势一愣,没等他从愣怔当中回过神来,叶子安一剑挥来,他下意识倒退躲避退到了相对安全的地界。 “方洋,我真是看错你了。”叶子安好面子,强撑着骂了回去。 魏流韵顺势也往一侧避开,准备做壁上观,不再插手,像是料定他今日必死无疑。 众人僵持之间,叶子安忽然感觉身体在慢慢变轻,垂眸一看,身上那些莹蓝色的光点慢慢飘了出去,方向正朝不远的柳怀远。 他咳喘着回头去看,正对上柳怀远那双黯淡的红瞳,灰暗的瞳孔渐渐向他脸上聚焦,他听见柳怀远的声音。 “师兄,怀远会帮你的。” 柳怀远重开了五感,已经碎裂的灵魂碎片却能引着魂珠的力量靠近,似乎是因为之前诛魔阵阵法的残留。 少年快步奔他而来,以虚弱的身体极快地揽住他。 叶子安见状一愣,盯着柳怀远那张愈加苍白的脸陷入了思索。 少年脸色不好,那些黑色的诡谲符文慢慢自他皮肤上显现,魏流韵淡定地抱臂站在一旁等着。 柳怀远伤的太重,这个做法除了会跟叶子安一起死,根本什么结果都改变不了,所以他不着急。 叶子安:统哥,要是柳怀远死了世界会强制重开对吧。 得到肯定答复,青年的眸光微微凝滞,他刚刚把视线落在柳怀远身上,少年便握住了他的手腕放在胸前。 “师兄,你可以利用我。”柳怀远跟猫儿似的,冲他露出有些讨巧的笑。 他掌心之下,是柳怀远刚刚修复没有多久的灵台,残存的灵魂碎片一点点从灵台里泄出来。 叶子安没有一丝犹豫,跪坐起身把柳怀远压了下去,手按在少年胸前,一边捏碎那道灵台一边与系统说: 统哥,给我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这群人连带着柳怀远,他们我一个都不想再见了。 他因为疼痛紧紧皱着眉,眼睛微微眯着,注意力全数聚焦在手底下,故而没能看到身下少年脸上逐渐凝住的讨好的表情。 第136章 难杀 捏碎灵台的那股灵力被拦住了。 柳怀远躺在鲜血淋漓的石英岩地面上,捏住青年的手慢慢加大力度,他挡住了那缕靠近他灵台的灵力。 被搅碎的灵魂碎片蠢蠢欲动,少年抬起那双暗红色溢满了暴虐偏执情绪的瞳孔,小心翼翼地张开苍白的嘴唇,问他眼前的青年: “师兄,怀远一直在反思,在努力改正了,你不会抛弃怀远的对不对。” “你希望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让我做的事我绝对不会做,我会乖乖听师兄的话,师兄想要如何对待我都没关系。” “但是,师兄不会撇下我吧,一定不会吧。” 叶子安看着柳怀远显得有几分异样的脸,抬起自由的另一只手摩挲着少年光滑的脖颈,不以为意地敷衍道: “别担心,我们马上会再见的。” “你好好的等着我来找你。” 他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在催促系统赶快为他重置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没有瑕疵没有破绽不会被任何人认出来的身份。 柳怀远看着青年那张近在咫尺与平时无二的脸,心下止不住地开始恍惚。 他在回忆,回忆师兄是什么时候开始敷衍他,对他满嘴谎话,这个人所有的亲近和体贴都是没有一丝真诚地表演出来的。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能听见师兄和那个什么统的密传,耳边响起的和他识海里听见的,仿佛将眼前的人分割成了两半。 他听见叶子安的真实想法,才终于确认这么久以来,他们的关系永远只是原地踏步。 自始至终,两个人之间越陷越深的只有他一个。 可他舍不得这个人死。 哪怕就此脱身分隔两地,不论对方走到哪里躲去何地,他总有机会总有时间,找遍这世上的每一处地方找到这个人,抢过来,困起来。 叶子安必须得好好活着,谁都不能让他死。 灵力前的阻力消失了。 叶子安捏碎那道灵台以前抬头看了次魏流韵,随着柳怀远体内灵台的分崩离析,这人的灵魂碎片被魂珠一刹那吸了出来。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那堆飘散的莹蓝色光点,赶在被魂珠吸收以前,将碎成几片的魂魄彻底搅成碎末。 因为不知道系统判定的柳怀远死亡究竟是什么程度,他生怕柳怀远的灵魂被魂珠锁住会判定为存活,故而不留情的下了死手。 微弱的元神在躯体上喘息,少年发白的指骨紧紧攥着叶子安的手腕。 他不吭气,不反抗,任由叶子安打碎他的灵台搅碎他的魂魄,灭顶的疼痛侵入元神,他也只敢抓紧青年的腕,静静等着死亡降临。 混血很难杀,叶子安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杀死柳怀远的过程有点轻易得过分了。 这人虽然面上不显,嘴里不说,可手指攥得死紧,攥得他一阵阵疼,他不愿意刻意去想柳怀远的痛苦,但这人装得太无所谓。 小世界熄灭以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柳怀远。 魏流韵似乎发觉了什么,想要冲来拦住他,却终是慢了一步,柳怀远的元神全部散了,只留下一具千疮百孔印满黑色符文的躯壳。 叶子安看着那张不论几时看着都毫无瑕疵的脸蛋,终于紧紧拧起了眉头。 他有点分不清,柳怀远到底是真的洗心革面,还是说依旧在演戏。 若是演的,这人豁出性命跟他演这一遭,怎么看都不划算,而且这个比不是最自私自利的吗? 想从他这儿得到什么,至于下这么大的血本。 站在系统中转站里,叶子安琢磨了半晌没琢磨明白,索性带着这份疑虑急匆匆让系统给他重开。 ——人物信息已到达,新角色简介已下发,安全系统已升级,祝宿主任务顺利。 第137章 混得这么垃圾,真不愧是你 视野里渐渐闯进暖黄色的亮光,青年直挺挺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一条热烘烘的软被。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声动物的鸣叫钻进屋檐底下,在他耳边若隐若现时近时远。 榻上的青年从被窝里探出来一只白皙劲瘦的胳膊,掌心抵在额前,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向上勾着,明明没什么表情却透出来一股讨好的味道。 手臂上几道交错纵横的妖纹在日光映衬下更显诡谲妖异。 青年涣散的目光触及那几道暗紫色的妖纹,眸光刹那间凝住了,暗棕色的瞳孔之下浮起困惑的光。 叶子安逐渐从头痛中缓过劲来,想起世界重启以前系统的提示,赶忙在系统空间里找到属于新人物的简介。 不看不得了,一看吓一跳。 他让系统为他重新伪造个身份,这不靠谱的人工智障反手就给他塞去敌对阵营,简直是为所欲为。 不但身份是最下等级的狐妖,那种专门依靠“采补”他人精气来精进自己修行的不靠谱狐妖。 甚至妖一身份都并非妖族的纯正血统,而是一头被族群驱逐,游离于几界之间的不起眼半妖,说白了跟路人甲没什么两样。 叶子安的话梗在嗓子眼里,上不来下不去的。 还别说,你还真别说。 踏马的他仔细一想,系统那人工智障给他塞的身份除了不大好看,其余基本上是最稳妥的了。 游离于几界之间,不用担心会被庞杂的人际网左右,半妖的血统谁都看不上谁也不关心,看似是个最优解了。 叶子安的适应能力很快,躺着没多久就立马消化了眼下局势。 他稍微理清思绪,掀开柔软的被子准备下床,结果被打开的窗户那儿来的风一吹,吹得他身上冷飕飕的。 他垂下眸子,视线扫过自己光溜溜的身体,眉头重重一跳,硬是忍住了没当场发作。 下一刻,青年瞬移至衣柜前,拉开柜门,里头重重叠叠的一堆五颜六色的纱裙冲得他眼前一黑,无语凝噎。 叶子安埋头进去搜刮半晌,终于在犄角旮旯里让他找到一件神似碧华宗道服的水蓝色长衫。 也不知是衣服太小还是他身形过于高大,倒腾了半天才倒腾好,却是总有一种腿间空空荡荡好似在窜风的错觉。 狐妖时常游荡于边境的浮屠城,浮屠城四周临着人、妖、魔三界,左右各有结界遮蔽,有些类似于灰色地带。 此地人多且杂,最不缺就是狐妖这类寻一处偏地苟且偷生的人。 浮屠城虽位于边境,其繁华程度却丝毫不输其他三界,不止是建筑,连空气都给人一股弥漫着奢靡味道的感觉。 狐妖有自己的一方小院子,就在浮屠城内,困锁着一些他用来“采补”和修炼的食物。 叶子安白日里在浮屠城内走了几个来回,没有得到什么关键信息,城里的人一个赛一个的精,压根撬不开那一张张铁嘴。 几番交谈下来,他半点信息没打探到不说,反而被忽悠着搭进去不少灵石和稀有丹药。 tnnd,欺人太甚! 最后一站,是狐妖的那个小院子。 他挥手撤开结界,方才跨进院子就看见一众群魔乱舞的人、妖、魔,什么物种都有,搁这儿玩什么物种进化呢。 那群人听到动静回头瞧来,见到他以后动作齐齐一顿,他被无数双眼睛盯得心里有点发毛,随后默不作声地挪到了门边。 路被让开了。 那群物种各异的人一个接一个经过他离开,有几个看着他欲言又止似是想要开口的意思,却叫他偏头避了过去。 这么多人,你玩得别太花了,老哥。 人去楼空,院子里冷冷清清。 叶子安望着空空荡荡的小院,沉思片刻正欲离去,恍然间发现角落里蜷缩着一道黑色的影子。 那人藏在矮矮的墙根底下,整个人被阴影遮蔽于其中。 看着不大,他仔细回忆,刚才离开的那群人里似乎没有处于这个年龄段的人,这人看上去更像个小孩儿。 蜷缩在那儿小小一团,身上裹着脏乱不堪的黑袍,一点声息没有。 瞧他的年纪,看他的打扮,应当不是狐妖会锁在这儿的人。 青年回旋的脚步骤止,随后转了个方向朝那坨不明物体走了过去,在人面前,他按住对方遮脸的兜帽。 劲儿使得大了,那人条件反射地抱住他的胳膊,被叶子安一下自地上提了起来,兜帽落了下去,那对暗红色的瞳孔与他遥遥对望。 “你……”青年的声音刚落下,手上的重量猛然一轻,刚才的小孩儿变成了一条食指粗细的小蛇。 啪嗒一下,黑蛇重重摔在了地上。 叶子安看着那条四处扭动想逃走的黑蛇,或者准确来说,是黑蛟,他不禁失笑出声,俯身攥住了黑蛟的脑袋。 虎口卡在黑蛟的嘴里,对方尖锐的牙齿抵在他皮肤上,迟迟未能下口。 “你敢咬我,我一会儿就把你剥皮抽筋泡酒喝。”他捏住黑蛟的脑袋,语气轻松地威胁道。 黑蛟豆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被他吓到了一般,眼里蓄满泪花,细细的尾巴不断在他手腕上拍着。 “别动了,惹我不高兴一会儿就把你烤了。”他说着,把黑蛟的下半部分当手环一般绕着围在手腕上。 虎口紧紧卡在蛟龙的嘴里,食指中指捏着对方的脑袋,他转身朝外走,离开时顺手把地上那件破烂不堪的黑袍子带上了。 看来那个人工智障也觉得他之前的任务之路过于艰辛,这次才给他安排了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身份。 想到这儿,叶子安捏了捏手上黑蛟圆溜溜的脑袋,和那双红色瞳孔对视了一瞬,他没忍住拍了一下黑蛟的头。 不等他痛斥沐渊过河拆桥的不道德行为,这巴掌大的黑蛟脑袋一沉,失去意识整条蛟歪倒下来。 他攥着黑蛟的尾巴来回不断地甩了几下,不见其一点反应,眉眼不耐地拧在一起,凶巴巴道:“怎么混得这么垃圾。” “真不愧是你啊。” 第138章 剥皮 时间线拉得似乎太长了。 叶子安揪着那条有他食指粗细的蛟龙尾巴,若有所思地提溜着在自己眼前来回晃了几下。 黑黝黝的软体动物没什么反应,那颗仅有葡萄大小的脑袋随着青年手上的动作摆来摆去,跟挂件似的。 如此打量了好会儿,他摊平手掌稳稳托着那只已经失去意识一动不动的黑色幼蛟。 既是妖蛟,又混有魔族血统,按理来说不会混得这么差才对。 思索间,叶子安顿了一顿,分出一缕妖力送入这只幼蛟体内,妖力游走过蛟龙的每一处灵脉,很快有了反馈。 这人的妖龄有问题。 体内的妖骨已经发育完整,可一身灵脉灵力极为匮乏,灵识处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障,阻碍了他正常发育。 不但灵脉无法成长,连他的灵识都被困锁在了稚子时期,说通俗点就是个长不大的傻子。 看一身妖骨的话,这人至少有一百岁的年龄了。 妖蛟成年期最晚也不过出生五十年左右,妖骨骨龄近一百岁,结果其外表表现出来的模样却和刚刚降生十来年的幼妖一般。 想到这儿,叶子安后知后觉地往这人先前躺过的地方瞧了眼,那处还印着几道灰暗的血迹。 仔细瞧,甚至还能看见魔力波动残存的痕迹。 哦豁,看来这叼毛的日子似是不太好过。 青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妖蛟软趴趴的尾巴,思索片刻,他张开胳膊轻巧地将其向外一抛,那条妖蛟沿着一条抛物线被甩到了院子外头。 反正,早救晚救都是救。 哪怕他是要插手不错,但退一万步讲,见证了沐渊被折腾得奄奄一息之后他再如耶稣降世一般撒下圣母光辉,怎么不算好人好事呢。 反正这傻比的灵识又长不大,凭他豆大的脑子估计也整不明白。 叶子安拍拍手,不甚轻松地施术清理了一下自己的小院子,然后又变出来一张小小的躺椅在屋檐下。 等他做完一切出去看时,已经没有那条妖蛟的影子了。 因为时间线过于超前,叶子安掰着手指头算时间,发现还有好久以后,一点做任务的积极性都提不起来了。 他一整天无事可做,揣着灵石在浮屠城里瞎逛。 晃悠了几天,还叫他交上了几个臭味相投的小妖,一群人天天躺在他院子里头晒太阳,入了夜就去城里逛吃。 沐渊这人差点要被人抛在脑后了。 一天晌午,几人躺在院子中央的摇椅上畅谈八卦,偶然提及了那只浮屠城里的妖蛟,叶子安才忆起来—— 是不是该到时候去救人了。 “你们了解的还不少。”叶子安翘着二郎腿倚在躺椅上,几天过去整个人糙了不少。 宽松的纱裙换成一身黑色劲装,腕骨上佩带着金属护腕,头发用一根白色发带扎成马尾,肩膀宽了,皮肤黑了。 一眼瞧过去,狐妖的那股魅惑味道半点不再,看不出先前精致的模样了。 “妖蛟可是稀罕物,浮屠城里也就那么一只,我等了十多年了,这次他的那身皮我誓在必得。”旁边躺的人侧身与他说道。 “皮?”叶子安微微挑眉,他并未刻意打听过沐渊的事,故而关于对方的遭遇也仅是听过一星半点。 “……我攒了好久的魔珠,这次指定能拿到他那身皮。” 发觉事态有些诡异,叶子安脸上从容的表情淡下去了,放下那只翘起的二郎腿,他斜眼瞧向其他几人,问: “你们呢,没什么心思吗?” “他们前不久得罪了那几个从魔域来的人,别说拿到皮了,现在还能苟活在浮屠城都不错了,怎么敢去人眼前寻不快。” “更何况那妖蛟十年剥一次皮,境界只退不进,对他们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还不如给我了。” 其余几人的说辞大差不差,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解释当中,叶子安逐渐理清楚了眼下的情况。 沐渊身为魔域主数不清的私生子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自打出生起就遭各个兄弟姐妹排挤。 妖蛟每隔一百年会蜕一次皮,蜕一次皮则修为大涨。 然而魔域界内派系复杂,关系更是混乱,明争暗斗层出不穷,在内斗之间沐渊莫名就成了人人可欺的对象。 他如野草一般在无人注意的夹缝里肆意生长了十年,修为精进速度快得让人咂舌。 然而十年后的某一天,没有一点征兆的,他被人剥了皮,退化成血淋淋的原型出现在浮屠城,剥掉的那身皮不知去向。 魔域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隔了数十年再提起沐渊时,竟想不起对方的身份,魔域内派系斗争愈加混乱,沐渊逐渐变成了一个供人发泄的工具。 因为他生母不在,因为他本身资质卓越,现在却身落下风、人人可欺。 他们以剥皮为乐,甚至公开让他人叫买,十年之间沐渊待在浮屠城,躲不开逃不走,活得如蝼蚁一般任人掌控。 灵识处的那道屏障并非是压制他的修为成长,反而是自保,防止他被剥皮后死于灵力溃散。 “妖蛟的皮离了体可维持不了多久的功效,你现在还不动身,不怕待会儿没你的份儿吗?”有人出声问道。 叶子安心下一沉,“今天,他们今天就要剥皮?” 得到肯定答复,他几乎瞬间就从躺椅上弹了起来,顶着几人错愕探索的视线夺门而出。 该死的,怎么不早跟他说要剥皮。 魔域人折磨人这么有一套的吗? 叶子安此刻深受良心谴责。 他一方面唾弃自己怎么就偏偏是个圣母婊,沐渊伙同那魔头坑害他的事还历历在目,这人就该不得好死才对。 可他又没法这么眼睁睁看着沐渊被人剥皮,如此倒显得他圣母婊还假惺惺的了。 紧赶慢赶,往日里感觉巴掌大小的浮屠城,如今竟叫他赶了一刻钟才勉强远远瞧见那群人聚集的地方。 听到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闻见空气里飘来的血腥气,叶子安的脚不禁停在了原地。 他见过的大世面不少了,但是生剥兽皮这种事他是第一次见。 沐渊的原型其实并非他上次见到的那么小,体形反而如同一般的成年男子。 细碎的动静不断传来,随着沉闷一声好似坠地的响,殷红色的血从众人脚底下蜿蜒流出。 透过人群之间的空隙,叶子安看见了那具如他强壮的蛟龙,没有皮肤,只看得到那层鲜红色的肌理组织。 蛟龙那双红瞳睁得大大的,无言向着他这侧。 灭顶的恐惧涌上心间,叶子安喉头一阵阵翻涌,最终忍受不住跑往路一边开始干呕。 第139章 拿下 叶子安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刺鼻的血腥气冲得他头皮发麻,从人群缝隙当中窥见的那妖蛟模样让人不禁生怖,他没忍住停下脚缓了会儿。 生剥蛟皮的惨状过于血腥,他仅是瞧了一眼,便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努力平复自己跌宕起伏的心情。 二人的目光恰巧错开。 那条眼神懵懂发直的妖蛟在众人的呼和声中似是找回了神智,红瞳重新聚焦,焦点落在外围那道一身黑衣的青年身上。 鲜血在他身下漫开,鲜红色的肌理组织随着他沉重的喘息起伏,失去皮肤保护,气息的波动犹如针扎火烤。 让人痛不欲生。 然与此相悖,这人身上的伤痛越发加剧,那对暗红色的瞳孔便愈加显得深刻清晰起来。 视线越开周遭重叠的人群,精准无误地落在外围那名青年身上,所有情绪都被压抑在平静无波的表象之下。 随着伤痛加惧,本来剧烈挣扎的蛟龙反倒逐渐沉静下来,身上如白蚁啃噬的痒痛亦不能动摇他分毫。 他仿若,一瞬之间变了个人。 待叶子安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再转脸向这侧望来的时候,已经不能再从缝隙里一窥那条蛟龙的模样了。 人群围于一处,挨得密不透风,只能从那满地溢散开来的血迹推断蛟龙的状况不好。 沐渊已经被剥皮,叶子安来的路上想出来的法子已经不适用了。 那身皮他并不打算帮沐渊讨回来。 一来他是狐妖,压根用不上沐渊那身皮,不管寻什么借口出头都容易引来旁人怀疑。 二来,沐渊说到底也是魔域主的私生子,肆意欺他辱他的人全都是魔域内部的派系,凭他一个小小狐妖完全没有能力与之抗衡。 再者说了,凭他沐渊还不值得他如此冒险去做。 人都是要自保的,他也不例外。 反正横竖死也死不了,只不过得多遭些罪受些苦罢了。 叶子安强忍着良心上的不适,扣紧拳头,放缓步伐慢吞吞朝着那处人多的地方走了过去。 “哟,你这狐狸精也来凑热闹?” 浮屠城虽然人流量大,面孔更迭速度很快,但叶子安待了这些日子总在人前混了个眼熟。 狐妖原来不怎么会抛头露面,近些天露面多了倒是有点惹人生疑,可似乎是系统的反侦察系统升级了,没人看得出来他是个冒牌货。 而且老人一走,新人一来,人际网更迭几轮以后便无人看得出他有问题。 加之如今再想要透过元神窥探他的本来模样更是没有一点可能了。 所以这狐妖的身份他用起来着实是得心应手,从容的不行。 “看个乐子而已,这么多人看得怎的我就看不得吗?”叶子安说着往中间的位置望去,不防看见一道眼熟人影。 他认真回忆了一下,想起见到沐渊那天,从院子里离去的人中似乎对方也在其中。 现在那人的手里握着一张血淋淋的蛟皮,脚踩在蛟龙脖颈处,蛟龙的血好些都漫至了他身上,染红了衣衫下摆。 对方似乎瞧见了他,伸手指过来。 “你一个狐妖拿了蛟龙的皮应该也没什么用吧。” 冷不丁被cue,叶子安皱皱眉,从人群后方挤了上来,“那张皮我自是用不上,不过……” 青年走上来,用脚尖托起蛟龙的脑袋打量:“这条妖蛟我更感兴趣。” 四目相对,叶子安视线撞进蛟龙的那对红色瞳孔里,不知怎的,心下莫名浮起一股没来由的熟悉感。 而且,这蛟龙看他的眼神很怪异。 前不久他俩打过照面,沐渊灵识受困停滞不前,心智上顶多是个十岁的稚童而已,可这会儿他俩目光相接,这人的眼神根本没那么简单。 从眼里涌出的那股炽热情绪似乎都要实质化烧到他脸上来了。 青年脚尖轻移,蛟龙的脑袋失去力量支撑歪倒向一侧,视野里只留下叶子安黑色衣服下摆的一角。 “实不相瞒,我听闻妖蛟的血脉力量很厉害,”青年绕着蛟龙的巨大躯体走了一圈,“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淬炼一下我半妖的血统。” 走到后面,他轻轻踩住沐渊鲜血淋漓的尾巴,毫不收敛自己的欲望。 接着,他抬头往那人方向望去,歪着头,状似沉思的模样,“我那天好似见过你,还有他。” “可惜了,早知道他是条妖蛟我就留下来了,现在我若想从你手里拿到他应该没那么容易吧。” 叶子安不慌不忙的,言语之间已经刻意把沐渊的位置从人降至可供交易的物品了,他不把沐渊当人看。 “只是借用他一点力量,他既然是一条妖蛟想来也死不了,也不会耽误你们找乐子,你看看,要不要同我做个交易。” “你一个半妖,与我谈交易,能给的出什么好东西。”那人收回踏着沐渊脖颈的脚,转而朝他走来。 “不过你想要他,那就带走呗。” “左右不过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下贱妖蛟,除了你这等半妖,这浮屠城内旁的人也看不上他。” “正好,你们狐妖修行秘法多,你既要淬炼血统,也顺便好好养着他,让我也看看你的本事。” 他的本事,是想看他能把沐渊养成什么地步,然后好给他剥皮使吗? 沐渊至少被人剥了十次皮,每一次强制蜕皮修为都会大跌,他近十年修为已经停滞不前,那层皮几乎没有一点功效了。 但毕竟是妖蛟,受天道偏爱,身上的价值压根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却已经要被人玩死了。 “本座瞧你是个聪明人,便直说了罢,他的这身妖骨有贵人要用,你养好了他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听到对方的密传,叶子安不以为意地扯开嘴唇轻笑,于密传反问道:“你的贵人知道你今年又剥了他的皮吗?” 魔域派系复杂,这货摆明了也不是一心向着他口中那个所谓的贵人,否则以沐渊如今的态势,再剥皮对其百害而无一利。 那贵人想要妖骨就断不能再让他被剥一次皮。 这感情好,眼前这叼毛打算把他当枪使呢,沐渊最后恢复不好,保不齐就给屎盆子扣他头上了。 看他一个半妖无权无势没有后台好欺负是不是。 这烫手山芋,叶子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那我一定,不负所望。”他淡定地开口,不甚在意地碰碰对方的肩,示意人让开。 “你倒是好胆量,我拭目以待。” 第140章 量力而行 红瞳黑发的青年定定看着他,身子微微向外一侧,看似做出了让步,实则半边的身体依旧挡在叶子安前方。 那张诡谲妖异的脸上浮起一点浅浅笑意,发丝后一对暗红色的瞳孔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他。 “需要本君让人帮你吗?” 叶子安:“那就麻烦了。” 叶子安略一偏头,收敛了停留在妖蛟身上的那束目光,继而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他衣衫的下摆离开那道鲜红色的血泊。 “你,去帮他。” 得到对方授意,红瞳的青年身边那名魔侍很快凑上前来,用一张黑布把地上那条被剥了皮,已然鲜血淋漓的妖蛟裹了起来。 包好以后他三步并两步快走到叶子安的斜后方站住,看那架势似是要帮他搬回去。 “量力而行。” 在二人离去以前,那人瞧着他的背影冷不丁地悠悠出声补了一句,“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所以做事也会做的漂亮一些。” 所以什么所以,这两个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叶子安没有回头,只是抬高胳膊摆了摆,向身后的人示意他听到了。 二人径直回到了狐妖独居的那间小院子,里头还摆着几张摇椅,跟他而来的魔侍把妖蛟甩到了最近那张摇椅上。 鲜红的血迹透过纱布洇了出来,猩红的液体不一会儿就在摇椅上淌开了。 不待叶子安发话,那名魔侍扫都没扫他一回,撇下身后这一片狼藉走了。 妖蛟的鼻息声很大,夹带着痛苦的低吟,断断续续,一声声的吟鸣像是地狱里饱受刀山火海煎熬的恶鬼发出的嚎叫。 这么个烫手山芋他是暂时带回来了没错。 可是,要怎么搞呢? 叶子安插腰站在那条裹着黑布的妖蛟旁边,发愁地扯着头发,鲜血很快漫至了他脚边,泛着浓浓的血腥气。 被人生剥了皮,就这么一直放着也不是个办法,万一这比失血过多死在他手上,这多晦气啊。 想到这儿,叶子安立即行动,出去很快找了些蛇妖的蛇蜕回来,打算死马当作活马医,看看怎么能给这妖蛟再抢救一下。 他把找来的蛇蜕先放在地上,伸手拽住了妖蛟身上裹着的那层布,不成想才过没多久,那层布料就和血肉粘连在了一起。 叶子安一时不察,手上力道未控制得当,硬生生撕开了那层黑布。 疼痛让妖蛟骤然一下挺起身,嘴里喷出的吐息大力地把人往外推,叶子安手边没有借力的东西,一瞬间仰面向后倒了出去。 可下一刻,妖蛟缠绕着黑布的长尾一下紧紧缠住他,把他硬给带得在原地站住了。 黏腻的触感缠绕在腰腹,青年刚能站稳,抬起头就与那双暗红色的蛟瞳视线对上了。 妖蛟的瞳孔和蛇瞳有些相似,此刻因为疼痛收缩成暗红色的竖瞳,看上去尤其恐怖。 他俩四目相对,那股没来由的熟悉感又浮现出来,叶子安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前一凑,目不转睛地盯着布料缝隙间露出来的那对竖瞳。 啪嗒一下,布料滑了下来,剥皮后的惨烈景象烫的青年瞳孔一缩,一个猛子把身体拔了起来,努力向后倒。 他半眯着眼睛移开视线,手指轻拍着自己腰上那截软尾,咽了口唾沫强作镇静开口道:“放开,我帮你疗伤。” 第141章 这里是标题 软尾厚重粗糙,抹了叶子安一手泛着重重腥气的黏腻血液,那截蛇蜕被他攥在手上,这会儿也被鲜血浸湿,好不狼狈。 他轻言软语的劝慰并未起到多大疗效,那段足足有他大腿宽的软尾紧紧缠缚着他,半点不见松开的意思。 见状,身形有些不稳的青年眼睛耷拉下来,扯起那层摇摇欲坠的黑布裹住了妖蛟的脑袋。 软尾蠢蠢欲动,叶子安微微向远侧开身子,抬高腿踩住软尾的末端,努力将自己从软尾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妖蛟灼热的吐息透过黑布倾撒在他手心,烫得人心悸。 脱身以后,叶子安用灵力束缚住这条躁动不安的妖蛟,将其重重摁在摇椅上,他单手抖开已经干巴的蛇蜕。 蛇蜕泛着一层淡淡的蓝色光晕,疗愈的灵力在其上缓缓散开,牵引着血肉模糊的妖蛟向其靠近。 蛇蜕同妖蛟融合的刹那,血腥的皮肉像是笼上了薄薄一层膜,血腥的皮肉颜色逐渐消失不见,浮起一层淡淡的青色蛇纹。 他一松开束缚,那截厚重的蛟尾便沉沉摔在地上,妖蛟挣扎着从摇椅上翻腾了下去。 正在叶子安思虑下一步动作时,挣扎翻滚的妖蛟忽然失去动静,软软倒了下去,一大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叶子安:“……” 瞧着满地狼藉,他施施然走到妖蛟面前,蹲下身抱起几乎有两个成年男人重量的妖蛟,费了好大劲终于给人挪回屋檐底下。 重伤的妖蛟躺了约莫一周有余。 这期间,浮屠城不少的妖魔或有意或无意,总会装作在不经意间经过他院子的门口,抻长脖子悄悄探上两眼。 那日在人前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以致叶子安院子里复又变得冷清。 之前还算得上与他交好的人这会儿都没了人影,好些妖精处在暗处蠢蠢欲动的试探。 浮屠城内,落脚于此的众人无一不是来去自如,叶子安此前也是如此,偶有几回还会出了城再往远处走走。 如今,他虽仍是自由身,但离了浮屠城不过一尺,身后便跟上来几名明摆了盯他梢的魔侍。 那人丝毫未做遮掩,将威逼和胁迫明晃晃地摆在了他眼前一尺,警告他。 试探几回过后,叶子安计算着最近他们几人之间越缩越小的距离,估摸着再摸出去几趟,这帮人保不好就得骑脸输出了。 于是他消停了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守着那条跟要死了一样出气多进气少的妖蛟。 之前还如一人高的妖蛟这会儿缩成食指粗细,身上布满青色的蛇纹,软趴趴地躺在软榻上。 叶子安专门为其造了个缩小版的摇椅,一到中午就把那条跟菜花蛇一个样的妖蛟丢里头,拖到院子里晒太阳。 他还在等着妖蛟苏醒。 过了这些天,他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时那条妖蛟看向他时,那副厉色尽显执拗非常的眼神究竟像谁。 浮屠城日日都是晴天,正午的日头晒得叶子安有些昏昏欲睡。 他用外衫的下摆遮在脸上,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的犯瞌睡,旁边小一号的摇椅上放着那条妖蛟。 静谧的午后日光下,妖蛟身上青色的蛇纹泛着异样光彩,随着他缓缓移动起来,蛇纹开始若隐若现。 等到叶子安迷迷瞪瞪之间转醒,睁眼就见那只巴掌大小的妖蛟脑袋,隔着不到一尺距离,顶起他遮脸的衣摆与他遥遥相望。 叶子安:“……” 第142章 这里还是标题 融合了那层蛇蜕,蛟龙越长越像一条冰冷滑腻藏着剧毒的蛇。 叶子安本身就对这些爬行动物不太感冒,甚至于下意识觉得惊悚。 以致他半梦半醒之间睁眼对上那双暗红的竖瞳,条件反射地薅起脖领把那条躬起上半身瞪大了竖瞳打量他的蛇从身上抖落下去。 饶是他这种见惯了大世面的人,突然被吓一跳心脏也难免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脑袋一瞬间空白了霎那。 待他抚平心绪缓过神来,那条蛇匍匐着游行至他脚边的位置,用那颗鹌鹑蛋大小的蛇头轻蹭他的鞋子。 因为那一束疗愈灵力的缘故,对方似乎下意识地想要亲近他。 青年眯了眯眸子,想到什么以后忽而俯下身去,没有一丝谨慎和章法地随手擒住妖蛟的头将其提了起来。 他虎口落在妖蛟嘴前堪堪几寸的位置,只消对方发力往前张一张口就能精准地咬住他。 他这般设想,却未见那条妖蛟如他所料,反而跟乖顺地好似家养的宠物一样任由他摆弄。 叶子安再度看向妖蛟那对瞳孔,似乎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清澈愚蠢的模样。 太空了,眼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迷茫空洞的眼神同他初见对方那时并无二致。 但转念一想,妖蛟灵识处的那道屏障始终存在,他便该是这幅痴傻弱智的状态,这之间的因果关系才正常。 那日剥皮时,他俩隔着那些围观的人群匆匆对上的一眼,那个熟悉的眼神绝非会是合乎常理而出现的。 如此想着,他竟心下止不住地略微有些发虚,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热得微微渗出些汗水的鼻尖。 系统为他重新规制了一副身体,自然而然相貌声音也与先前截然不同。 他那些不必要的担忧,仔细想来似乎是多余的。 叶子安前前后后养过不少东西,只不过养蛇确实有史以来头一遭,虽然这货其实是一条蛟。 身上的伤势太重导致妖蛟迟迟化不了形,整日便以那副赖皮蛇的模样游行在叶子安前后,累了便爬到人腕间缠几圈当做挂件戴着。 而其苏醒的消息不日便传了出去。 尚未消停两天,有人便上门了。 那会儿叶子安正跷着二郎腿坐在屋檐底下放空脑袋,妖蛟缠在他腕间似是在休息,整个一岁月静好的模样。 “你倒是悠闲得很。”来人一步一步踏上石阶,来到面前。 “这才不过半月有余,”男人的目光从妖蛟移至叶子安的脸上,意有所指地感慨道:“它便能缓过劲儿来苟延残喘了。” “大哥,挡我太阳了。”青年掀起眼皮朝他望去。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与你达成了交易,岂会有出尔反尔阳奉阴违之理,自是得竭尽全力才对。” “好,本座果真没有看错你。”对方的声腔莫名沉下去几分,语气里透出一股子阴湿冷冽的味道。 叶子安笑而不语,轻轻抖抖手腕那妖蛟便从腕间落了下去,盘成一团缩在他摇椅底下。 “若觉得我做事不如阁下的意,不然你就把他带走呗。” 叶子安朝内翻了个身,懒洋洋地朝着身后摆摆手。 空气凝滞了几分,二人僵持之际自门外急急进来一名魔侍,附在男人耳侧说了几句什么,声音不大却足以落进叶子安耳里。 “……云岚魔君到了。” 说罢,叶子安又不紧不慢地摇着身子转了回来,笑得意味不明:“看来阁下有要事缠身,那我便不送了。” “我且祝你此后诸事顺利,万事顺意。” 云岚魔君与这人的关系他其实不是非常清楚。 可这人与他总明示暗示,偏生不拿他直接开刀,如何想都不对劲,其中必然有他顾忌的因素存在。 叶子安轻轻晃着摇椅,懒洋洋地缩在椅子上仰头视人,对方逆着光,忽然握住摇椅的扶手止住他轻晃的动作。 晦暗不明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骤地收回,对方直起腰身转而离去,干脆利落只字未留。 第143章 想不到标题,随便看吧 目送他二人离开小院,叶子安仰头朝着昏沉的天色望去。 灰蒙蒙的天空聚拢着团团魔气,肉眼虽不可见,但犹能觉察到那股强劲的威压,想来该是那个云岚魔君所致。 尽管他对沐渊了解得不多,但魔域之内的党派之争多多少少还是被传成了流言满天飞。 这其中,据说那位云岚魔君正是沐渊一党的,而正是因着有云岚魔君的照拂,沐渊挣扎百年才得以在魔域之下占得一席之地。 流言是否为真不得而知,到底他也未进过魔域,见过他们。 但瞧沐渊如今的处境,倘若并无旁人在背后撑腰,魂归西天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哪有功夫当未来的搅屎棍。 一想到自己还得给这未来忘恩负义坑他害他的白眼狼擦屁股、寻后路,他就有种想要同归于尽的冲动。 每次瞧见那条在身边摇头晃脑傻了吧唧的妖蛟,他都被一股无名火气得自己心口发疼,堵得慌。 要不是那傻逼系统握着自己的把柄威胁他,他早踏马的撂挑子不干了,一个比一个好死的玩意儿。 叶子安莫名又想得自己窝火。 原本盘在他摇椅底下的妖蛟似乎发现他心绪有所变化,继而游着又要往他这一侧来。 他一瞬间超雄附体,把那条软体蛇踢出去好远,后又直勾勾盯着那软体蛇抖抖身子并无大碍地游动起来,这才不耐烦地朝屋里走。 妖蛟小小的一条甚至还不如他门口的那节门槛高,游到门前轻轻用它鹌鹑蛋大小的脑袋撞门,似是扣门。 叶子安没理,用被子把头蒙起来一动不动瘫在床上装死。 他难不成是什么可回收再利用的炮灰吗?怎么什么脏活累活要命的活都得他来,这傻逼小说离了他还转不了了。 约莫傍晚,他躺得自己腰杆硬得能直接站桩下葬了。 抱怨了一下午,搞得自己委屈又暴躁得不行,结果临了临了还得调整好心态去做任务,什么天生的牛马圣体。 叶子安从那张硬床板上晃悠地坐起身时,想到这些莫名发笑。 听到他的笑声,那条妖蛟用头顶开一点门缝,呲溜一下钻了进来,然后径直向他游过来。 游至床边,妖蛟伸出细细的尾巴试探似的碰了一下他的脚踝,发现他未有抗拒,随即小心翼翼地爬上来。 与先前不同,这会儿他乖顺地缠在青年脚踝上,细细的围了一圈,瞧着跟脚链似的。 仿佛是看出他心有不快,妖蛟没敢再往上一寸,生怕引得他再来发火。 叶子安不喜麻烦,本来他便对这煞笔任务诸多微词,于是不加思虑便由着那条妖蛟去了。 当夜,他一人一蛟走出门,不需要刻意地打听和寻找,同云岚魔君等人便大喇喇地在街上相遇了。 浮屠城这地方不比人界,其中族类混杂各异,自然不用刻意地遮掩,只不过叶子安从未见过那行人,辨认起来稍微麻烦。 谁料想到这不巧了吗,他走上街还没多久,迎面就瞧见那个老熟人走来。 正是恨他恨得牙痒痒,上一世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也想把他抠下来给弄死的柳怀远的好大爹——魏流韵。 魏流韵被他摆了一道怀恨在心,不惜亲自下场也得把他弄死,死前那人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还历历在目,叶子安怎么忘得了。 几乎是这人转脸往前路上一看的那个刹那,叶子安就认出来了。 魏流韵比起二人上一次见面时年轻了不止一点,长得一副人模狗样,身形高瘦,宽肩窄腰,远远瞧着不仔细看跟个人似的。 可惜那脸皮,那五官,化成灰了叶子安都认得出。 魏流韵一袭黑色常服,长发规矩地束起,眼眸温和、气质平淡,两人不经意地一对眼,他淡淡别过,从容不迫。 跟上一世那副恨得甚至要把牙根咬碎都要揪住他弄死的怨恨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比如此时此刻,几人擦肩而过,瞧见魏流韵那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叶子安先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后来无语地哼笑了两声。 谁都没想到他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笑出声音来。 然后,他走出去没两步,被魏流韵边上那个人揪住了衣领倒退回来。 几人面面相觑,叶子安唇角一压眼神微敛,立刻老实得不行。 俗话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 云岚魔君今日刚到,他也只是看看热闹,没想这么快就去趟这趟浑水,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人界的剑修?”对方定眼瞧了他许久,忽地语出惊人。 叶子安:“?” 叶子安低头瞧瞧自己的打扮。 没道理,不能因为他比这群人打扮得都要正气凛然,就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他是剑修吧! 青年眼角微颤,强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好声好气地与人解释道:“你认错了,我不是人界的剑修。” “……”对方嗤笑了一声,拍拍他被扯得褶皱的领子,“那你为何穿得与那群迂腐的东西一个样,难看。” 癫公! 叶子安不由得默了一瞬,似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那人却上下扫了他好几眼,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颔首道:“原来是一只狐妖……” 对方的尾音轻扬,听起来有种若有所思的沉吟味道,随即侧目看了一眼边上的魏流韵,冷不丁地展颜笑道:“你们倒是像。” 这话暗含了些讽刺的味道,明显听得出来。 闻言,魏流韵面上依旧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表象,眼神却不由自主在叶子安身上停留了片刻。 视线由上及下,淡淡扫过青年脚踝的位置,他开口:“看来你和那妖蛟相处得还不错。” 似是感应到了外人的目光,那条妖蛟缠缚他的力度渐深,脚踝处的压迫稍显沉重。 当着两人打量的目光,叶子安微微一抬腿,撩开衣衫下摆,充当他脚链的妖蛟便堂而皇之地暴露在二人眼前。 “我看用不了十年了。”魏流韵盯着那截青黑色的妖蛟说道,“他找你当真是找对人了。” 最后这句话再配上魏流韵富有深意的表情,叶子安听出来一丝阴阳怪气的意思。 md,最烦谜语人了,一个个要死不死的玩意儿。 第144章 没有标题1.0 魏流韵很忙,忙到他们仨打了个照面才说上那么两句话,腰际坠着那只灰色的铃铛便震动个不停。 从铃铛上晕开一圈圈浅蓝色的灵力波纹,是有人在通过传音铃铛想要联系他,温润的蓝色灵力淡淡漾开,没有魔气那般迫人。 看见传音铃铛的刹那,叶子安还瞧见了铃铛旁同样系在青年腰间的那只细腻温润的玉牌。 明显的修仙宗门制式玉牌,传给门下的弟子用来表彰身份。 他好歹也在剑宗当了几辈子的交换生,要认出剑宗的玉牌不是难事,再加上魏流韵坦荡的态度,他立马反应过来那只玉牌是剑宗的弟子信物。 青年的手拂过震动的铃铛,淡蓝色的灵力波动便散了。 不等魏流韵措辞开口,站在他一旁的青年便抢先讥讽道:“魏道长日理万机,人界魔域两边跑可别最后玩脱了引火烧身。” 听闻此话,魏流韵依然是那派沉静的模样,不焦不恼。 对于青年的挑衅他视而不见,反倒从容与他两人拱手告别道:“正如二位所见,我还有事不便多留。” “这就先走一步了。” 话音刚一落下,他便化作一道黑烟飘散,剩下叶子安和另一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那人转过眼来,叶子安不设防同他目光相对,忽地听其嘴里极其轻蔑不屑地咒骂了一句:“伪君子。” “装模作样的东西,一点上不了台面。” 这话听得叶子安一时语塞,说不准对方是在骂他还是骂已经走远了忙着去巩固自己门派小师弟人设的魏流韵。 魏流韵暗入剑宗的事虽然他早已知晓,但没想到起始时间会如此之早,这般算下来,这人在剑宗待了至少能有数百年。 踏马的,这就是干大事的人吗? 居然能潜伏这么久还没有暴露,再多给魏流韵几百年,这叼毛岂不是能直接篡位给剑宗收入囊中了。 叶子安被雷得心情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甚至都想不到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那个姓魏的东西。 “你这狐妖,我瞧你的模样,看着还不如那伪君子擅长魅惑人心。”对面骤地开始cue他。 叶子安被人说得愣了一下,反手指着自己,沉思之中还未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反问道:“我?” “你该不会是人界安插在魔域附近的奸细吧。”对方眉头一皱,怀疑的眼神开始在他身上逡巡。 某种意义上,这人说对了。 但叶子安既不属于魔域,也不属于人界,必要情况下他甚至能独立出来站在所有人对立面,只要是系统要求。 他才没那功夫替旁人解决困难,自身都难保的人哪还有余力。 叶子安也挺难绷,费力地变出两只狐耳给人瞧,辛苦解释道:“哥,我真是狐妖,不是什么奸细。” 那人定定看着他头顶上冒出来的两只狐耳,又开始上下打量他那副体格壮硕与一般青年男子无二的身材,垂眸似是思索。 最后,忽然总结一句:“你长得还不如那姓魏的像狐妖。” …… 空气陷入难捱的沉默,叶子安定定地望着对方,真诚发问:“你是不是人身攻击我,说我长得丑。” 岂料对方立刻摇头,矢口否认。 “非也,我只是没见过如你这般的狐妖,身材壮硕,身形高挑……跟那群人界的剑修一个样儿。” “你不像妖,你像收妖的。” …… 长得太正常也是他的错? 叶子安忆起刚来时他看见的狐妖那一堆五颜六色的纱裙,还有对方那副白得发光的皮肤,娘们唧唧的。 再看看他此刻,明显壮了一圈的身材和晒得小麦色的皮肤,套上素白色的常服,果真跟那剑修一样一样的。 狐耳随着他心念一动一动,有种异样的违和感。 “你不能因为我和一般狐妖不一样就歧视妖,”叶子安道,“我笼络人心全靠人格魅力,不靠这些外在表现。” 他一本正经地胡诌,对方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狐耳看。 狐耳收回去以后,对方垂眸静静往他脚踝那处扫了一眼,倒没再出声呛他的话。 接着叶子安就感觉腿边一重,一直以蛇形跟在他左右的妖蛟忽然之间化了形,不是初见时的孩童模样,反倒一副少年模样。 长得和沈知节如出一辙,这大变活人的景象看得叶子安也是一怔,半晌没反应过来。 “你的人格魅力也笼络我了,我帮你一把。”青年站在他身边解释道。 叶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