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专业毁三观》 第3433章 对接 “鼻血,鼻血……我死了。”约瑟尔挣扎着爬到图祈旁边,抱着大腿埋头哭泣。 帕洛里意味不明地挑眉看着约瑟尔抱的位置,露出一点残忍的笑意。图祈无奈地拎起约瑟尔的脖领,把他塞到后面,“够了,约瑟尔,你认为那架机器……证明我们的敌人是高维人?” 约瑟尔顺势抱着图祈的腰偷偷从后面看向帕洛里,又迅速缩回头。“也许是,也许不是——可能联合体只是想把士兵送到另一个维度去出其不意地打击域外文明。” “那你说的那些人,他们急着申请离舰干什么?”帕洛里双手抱胸,冲约瑟尔挑起一根眉毛。 少年连滚带爬地从小海关背后蹭出来,缩到另外一个离帕洛里距离最远的角落,然后才喘了口气说:“当然是因为害怕——我倾向于我们的敌人还是高维文明,否则布莱科肖也不会慌里慌张地把维度分离器搬走,反而会向新兵们大肆宣传它的作用才对。” “所以说,”图祈慢慢地开口,“他是想尽快送走已经见过维度分离器,并且知道它的作用的那些人,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可以跟新兵们解释他们将面对什么了?” “是的。”约瑟尔小心翼翼地瞥着帕洛里的动静,“那些申请离舰的人在我到你们这来之前就不见了,你们说布莱科肖会不会把他们都弄死了,或者……去植入外域基因了?” “…………”图祈:“连你也相信这个?” 约瑟尔和帕洛里:“……” 图祈转向大海盗,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不会还有你吧?” 帕洛里:“…………” “联合体毕竟是唯一人类政府,我好歹对他们了解一点,在真正涉及到星域安危之前,他们……我认为他们不会这么做的。”图祈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并不是没有犹豫,但他尽量让自己不露出迟疑——如果连他都对联合体没有任何信心,难道还能指望另外两个犯罪分子吗? 约瑟尔立刻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只是开玩笑而已,文盲才会相信那种流言呢。” 从这一刻开始,图祈决定再也不同情约瑟尔被帕洛里揍这件事了。 约瑟尔在图祈的居住舱一直呆到了晚上,他这么做当然是有理由的,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愿意跟帕洛里长时间呆在一间屋子里。 他的目的就是劝说两人申请离舰——因为他明白大海盗绝对不可能放他单独离开。 图祈的表情看上去有那么一点迟疑,帕洛里偏着头看他,像在品评一杯酿制品值不值得他去尝试。 “我在想……”图祈慢慢地说,眼神跟帕洛里对上,“也许约瑟尔说得没错——我们的对手可能的确是高维文明。” 帕洛里的眉毛几乎是经历了一个巨大的起伏,他差点就以为小海关打算逃了——但是这又有点儿不像他。好在最终的结果表明他判断没错,大海盗很难想象自己会花这么长的时间跟一个受了惊就像兔子一样躲起来的胆小鬼呆在一起,如果真是这样,他可能会忍不住在这里作案。 那一定很危险,帕洛里想,不过幸亏他不需要。 “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吗?”图祈突然抬头看着帕洛里,大海盗差点就露馅了。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编造的理由,“当然,绿水人……没错,就是他们。” “你不觉得……他们也许就是所谓的高维人吗?”图祈的眉毛拧得很紧,不过他不是唯一做出这种表情的人,当帕洛里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那是什么?”约瑟尔茫然地问。 “一个让你不得不去亲眼直视高维人的理由——喜欢吗?”帕洛里幸灾乐祸地说。 约瑟尔很显然快要哭出来了。 “没有固定的形态,用我们的方式切碎并不能造成致命性伤害……”图祈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而帕洛里把后半句接了过去,“——因为我们伤害的可能只是他们最不重要的一部分,比如说一根手指。”他露出恶心的表情,“哦,我们很可能是在面对一群高维度来的触手怪?” 图祈:“……”好像还真是这样。 “我明白了,”约瑟尔突然说,“你们见过那样一种人?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天哪……早知道我一定会——” “会怎样?”帕洛里懒散地回过头。 “……会少说废话。”约瑟尔瞬间低下头小声回答,随即又小心地瞟了图祈一眼,“我能……问问那个‘绿水人’的细节吗?” 图祈觉得也许约瑟尔会有什么办法,于是对他很详细地描述了那具尸体,以及被切碎之后重新合拢的过程。 “哈,”少年拍了一下手,转了转眼珠,“科幻小说。” 图祈当即无话可说。 约瑟尔又露出了那种看文盲的眼神,“我又不是专业的……我真的不是专业的,只有神经病才懂物理,更别提是高维物理。” 晚饭之后,终于认识到他不可能说服帕洛里的约瑟尔回到自己的居住舱去了,用他的话讲,至少在活着的时候要对自己的身体好一点。 图祈在他走后才明白了这个未成年居然在对他讲成人话题。 “他没有监护人吗?”在两个成年人走向自己的居住舱方向时,图祈顺口问帕洛里。 “从证件上来看,有十七八个。”帕洛里回答,“不过从他被送到我父亲那里的时候起……我就不清楚了。” 图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很震惊:“他是在你的阴影下长大的?”怪不得长歪了。 帕洛里停了一会儿才不高兴地回答:“我不喜欢你的措辞,你打算改吗,随时可以——那小子天性如此,相信我,他没被人弄死就是一个奇迹。” 不知道为什么,图祈直觉地想要相信这句话,当然主语可能还要再加上一个人。 那些申请离舰的人很快就被低调送上了几架穿梭机,当然大多数新兵都以为这是很正常的,总会有那么几个人不想继续呆下去——反正这个人不是他们自己。 从他们上舰到所谓的跟主舰对接,总共花费的时间超过一个礼拜。对接的那天所有人都被要求换上一身灰蓝色的制服到大厅里去,不出意料地,这里又被瞬间改造得不像餐厅了。 图祈看了他们旁边目不斜视双脚分立的布鲁诺中尉一眼,目光在他干爽的头发和衣着上转了一圈,觉得不太可能是他们连夜让大厅改头换面的。 就在所有人落座的一瞬间,整个穹顶连带舱壁和甲板,都模拟成了宇宙里的模样。 他们来不及对身处宇宙之中而感到震撼,不远处的几个金属灰色的狭长物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东西看上应该也是某种飞船,而且他们似乎跟布达非卡号非常相像。 “对接系统已启动,提醒布达非卡号m机全体人员,十分钟后将到达对接地点。” 就在所有人猜测对接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图祈发现布莱科肖不知道从哪又冒出来了,用手帕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眼眶发红。 “有人看到我了吗——我希望你们看到我。”他举起手有气无力地挥了挥,胸口处的蓝色通讯珠闪闪发亮。“那么现在,我不得不要求你们向后看——是的,回头,我建议你们回头。” 图祈虽然不想听布莱科肖卖关子,但也只能从善如流地转过脑袋。而接下来,整个大厅都有些沉默。 他们看见后面的星系已经变成小小的一点,实际上,能看清楚也许只有星系里的恒星了。那个在地面上永远要抬头仰望的巨大火球,此刻对他们闪耀着并不强烈的光芒,像一个发光的玩具,无助地挂在漆黑的宇宙里。 布莱科肖又擤了一把鼻涕,“你们至少有五年时间见不到它了。” 大厅里寂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图祈并不属于这个星系,但是直到布莱科肖的声音把他拉回来,他才发现自己凝视了那个微弱的光球那么久,而他自己甚至没有发觉这一点。 中年男人拍了拍手,船体的后半部分陡然变回了不透明的金属色,现在即使有人还要执意回头去看,也只能看到离开大厅的舱门,以及上方微微闪烁的指示灯了。 “你们的现在,属于布达非卡。” 布莱科肖抬起一只手,图祈感到飞船正在逐步加速。 终于他能够看清楚外面那些灰色长条状的东西是什么了——那些的确是好几个布达非卡,每个都跟他们的飞船一模一样。而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们的布达非卡停了下来,不停地有其他布达非卡到达他们的头顶和脚下,就仿佛要布置一个矩阵。 大厅里重新恢复了轻微的躁动,作为一种群体性生物,在周围见到同类,总是能够让人感觉到愉悦——尤其是在这样广袤无垠的太空里。 “布达非卡号m机,对接系统核查完毕,进入倒计时,所有人员请勿移动。”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显然超出了图祈的想象,他从来没想过战舰也可以这样——这到底是战舰,还是庞大得不可思议的机甲? 第33534章 模拟机 图祈只感到战舰似乎被轻微地撞了一下,密集得几乎分不清先后的金属卡槽碰撞声响起,紧接着他们所在的大厅上方就亮起了一排绿色标志灯。 图祈隐隐约约地看见上方灰色的舰体尾部有着l的字样,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新兵编号上的数字13表明什么——很显然对应的是布达非卡号m机,他想得没错,这不仅是一个巨大的战舰,更是机甲化的战舰。 “很遗憾我每年都要说两次这句话——欢迎来到布达非卡。”布莱科肖的声音把新兵们的目光拉了回来,“你们现在所见到的,我保证,已经是真正的布达非卡。” “这到底是什么……”有人忍不住惊叹。 “哦,如果让我来解释的话,我只能说——”布莱科肖耸耸肩,“我的搭档,这艘舰船的设计者——他曾经声称要起诉我污蔑科学,所以我不打算这么干了,你们总会知道的。” 新兵们傻乎乎地望着他。 布莱科肖再一次耸肩,“哦,最好别这样——你们应该看看你们右边的那个人,据说他们将是你们接下来半年中的新兵教员。” “半年,为什么是半年?”布莱科肖话音未落,图祈就听到迈拉在旁边咕哝了一声。 “因为半年之后你们就该到达殖民地了,而这艘船会返航。”回答迈拉的声音是从最右边传来的,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在同一时刻聚集到了声音的来源处。 布鲁诺中尉冲他们笑了一下。 所有人:“…………” “我好像看到了什么……”迈拉喃喃自语,旁边的新兵们也都是一副吓坏的模样。 只有凯斯特目不斜视。 接下来,m机的前方和侧翼也被对接成功,布莱科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从图祈他们的方向望去,上方和侧翼所有的隔板都是透明的,对面的新兵们也带着惊恐的新奇感对这边探头探脑。 直到主脑的声音终于又响起来。 “整机对接已完成,欢迎来到布达非卡号,航程预计将在二十五天之后离开长卓星域,进入皮曼星域。” 帕洛里突然用手肘捅了捅图祈,“皮曼星域,我一直觉得你有皮曼星域人的血统,你的名字也跟那里的风格很像。” 图祈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不知道。” 帕洛里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也许是因为布鲁诺中尉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小队24个人面前,皮靴在所有人的眼前踩了踩甲板,轻描淡写地说:“起立。” 24个人稀稀拉拉地站了起来。 布鲁诺中尉眯起眼睛笑了,看上去相当有亲和力,然而小队里突然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点声音来了。 因为他们都感觉有些不妙。 “你们知道吗,我绝不是你们想象中那种……或者在电影中看到的教官。”布鲁诺中尉笑眯眯地从队头走到队尾,话锋突然一转,“那些模拟机很好玩吧?还很漂亮,是吗?也许有人还在怀疑,但我可以给你们确切的答案——这些跟联合体内部通用型号不太一样的小家伙,确实就是殖民军的现役作战机甲。我敢说,一定有人没玩够,对吗?” 大多数人都不想愚蠢地回答他,但是在他的目光凝视下只好嘟嘟囔囔地回答“是的”。 布鲁诺中尉好像并不在意新兵们的语气,看上去好像十分满意。 “所以,我为你们特别准备了一台。” 新兵们不明白这句话背后有什么凶残的含义。在等待对接之前的几天里,模拟机他们已经玩得很熟练,无非就是在模拟的机甲驾驶舱里接驳脑控设备,像玩电子游戏一样跟虚拟的敌人对战。如果说殖民军提供的模拟机有什么不同,那么主要可以从两个方面体现。 首先是对手,在联合体内模拟机已经被默认为适用于初学者的设备,因为他们所录入的程序永远是那些耳熟能详的,比如图祈这种无聊的人,早就默记住了每一场模拟战役的敌机攻击次序,简直让对战变得毫无乐趣。而殖民军当然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战斗案例。 其次当然就是操作体验的逼真程度。脑控技术在人类的研究史中一直是最为神秘和广受欢迎的一项,每个人都想足不出户地体验外面的世界,可惜很少有机器能够真正模拟人类的大脑。人类的大脑中总共有数百亿个神经元,在科技萌芽时代,人们把每个神经元对应一个晶体管。 可是人们实在无法把晶体管造得更小了,即使让核心处理器拥有了数百亿个晶体管,也还是要面对新的问题。人类的记忆基于神经元之间的连接,而任意两个神经元之间都有可能产生连接。对于计算机而言,让任意两个晶体管之间都能产生数据交换,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直到光脑横空出世,这个问题才终于得以解决。然而更加新的问题又难住了人们,那就是人类的大脑。每个人的大脑都是独一无二的,想要完整地模拟一个人类的大脑需要大量计算,否则就可能面临上传一个失忆意识的局面,最终这个问题绵延数千年也未能得到真正的解决,虚拟世界永远不会像现实一样真实。时至今日,脑控仍然只能应用于电子游戏和模拟对战之中。如果在真正的机甲对抗之中,脑控就等于死——这是无数试图挑战这一难题的人留下的悲剧。 可是在殖民军所提供的模拟机里,新兵们简直觉得不敢相信,他们一度恍惚地以为自己是坐在机甲里。每当有人小心翼翼地迈出模拟机,把它当成高高的机甲座舱而往下爬,却因为踩空而摔在地面上的时候,都会惹来围观新兵们的大肆嘲笑。 大多数人都在适应了好几次之后才能够在出舱之前反应过来自己在模拟机而不是机甲里,展示区里的嘲笑声终于开始逐渐弱了下去。 每当有人好奇地询问这些模拟机的原理时,旁边负责解答的白制服总会笑着表示这是当他们成为正式预备役之后才有资格得知的秘密,而这些新兵们大多数也不是很在意。至于那些会在意这些原理的特别后勤新兵们……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在模拟机中甚至坚持不了三分钟,就会被迎面而来的密集炮火吓得浑身冰凉僵硬。 也正是由于这样,新兵们才不明白布鲁诺中尉的话是什么意思——在他们看来,自己是绝对不会被模拟机吓哭的。 而布鲁诺给他们看的也确实只是一架普通的模拟机而已。 联合体中尉一只手扶着座舱盖,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新兵们。“谁先来?” 这个年头太蠢的人已经不多见了,没有人出列,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么民主一定不会有好事。 最终凯斯特凝重地朝前迈了一步,图祈想要称赞他的勇气。 然而布鲁诺中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不,你的表情太严肃,我不喜欢——你来。”他指向了迈拉,茶色头发的年轻人只好苦着脸向前迈了一步。 迈拉在走进模拟机之前鼓足勇气硬着头皮看向布鲁诺中尉:“我可以假设这是一种报复吗,长官?” 布鲁诺中尉的笑容加深了,“实际上,我不喜欢说谎——所以我拒绝回答。” 迈拉:“…………” 这真是直白而坦率的对话。 迈拉爬进座舱之前又问了一句,“我会死吗?” 布鲁诺中尉与他对视,眼角微弯,冷意却突然掩盖了笑意,“这取决于你打算怎样继续激怒我——跟长官开玩笑很好玩吗?” 迈拉终于乖乖地坐进了模拟舱。 布鲁诺中尉关闭了舱门,外面的23个人沉寂地盯着迈拉不久前赴死的地方。 中尉看了一眼时间,靠着舱门没有说话。十分钟以后,舱体外终端显示板上的时间突然停止计数了,舱门上绿灯亮起,表明有人打算中断操作。 在迈拉推开舱门前的一瞬间,布鲁诺中尉掏出自己的通行卡在舱门旁边刷了一下,绿灯又变成了红色。 所有人:“…………” 中尉敲了敲舱门,对里面的人说:“别吐在里面,否则接下来的半年,这架机器由你负责维护——以后可能会有很多人吐在里面,太空食品又不是特别健康,味道其实不太好闻。” 新兵们发誓他们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巨大的咕嘟声,就好像……有人把什么东西咽下去了一样。 所有人都开始觉得反胃了。 终于在熬到半个小时以后,舱门被猛地撞开,里面的年轻人几乎是爬着出来的。但迈拉的忍耐力显然还算不错,他努力地咽了一下,紧抿着唇对布鲁诺中尉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当然说不出话来。 布鲁诺中尉立即并脚回礼,之后才慢悠悠地指了一下旁边,“给你四十秒钟,如果你早上吃得不是太多,应该够用了。” 已经忍耐到极限的迈拉以瞬移的速度跑进了末尾处的卫生间。 布鲁诺中尉的眼睛搜索了一下全场,落在凯斯特身上:“下一位,我的志愿者呢?” 凯斯特没有露出像迈拉一样的表情,但是图祈显然发现他的脚步也迟疑了那么一点。 从体格上讲,金发男人比布鲁诺中尉还要壮硕一圈,但是表情严肃的肌肉男似乎还是被笑眯眯的联合体中尉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 凯斯特吸了口气,“我可以问清楚,迈拉·杜克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吗?” 出人意料地,布鲁诺中尉点了点头,“可以。” 第33635章 自欺欺人 “里面只不过是我亲自为大家特别录入的模拟对战操作体验而已,”布鲁诺中尉跟凯斯特对视,“之前我听见有展示区工作人员说,有准预备役学员认为模拟机还不够刺激,我想我应该让你们成为正式预备役学员的第一天感到满意——要知道它可整整消磨了我睡前的半个小时,作为见面礼,我希望你们能喜欢。” 所有人:“…………” 图祈忍不住瞥了他旁边故作严肃一言不发的大海盗一眼,把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你会去装吐吗?” 大海盗目不斜视,只有嘴角勾起一点轻微的弧度,“谢谢你的信任。” 图祈:“……” 接下来他就没敢继续跟帕洛里讲话了,因为布鲁诺中尉好像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图祈的编号在帕洛里后面,因此他得以观看了一场影帝级别的表演,不得不说,他觉得帕洛里装得挺像的。 等轮到图祈进入模拟机的时候,他才明白之前那些新兵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理解每个战术动作之间的衔接有什么含义,他只觉得如果自己真是在一架机甲里,那么就好像有一只巨手在攥住机甲猛烈地摇晃。 如果不是光屏上疯狂刷新的数据表示他的机甲一直占据上风,他一定会觉得有人疯了才会这么操纵机甲。 不论如何,他还是觉得布鲁诺中尉是故意的——当他趴在洗手台上捧起一把水扑到脸上的时候,他默默地想。 当所有人都被折磨完毕,有气无力地在模拟机面前带着没擦干净的水珠列成一队的时候,布鲁诺中尉终于在今天第一次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们的是,这里不是童子军夏令营,所以如果直到今晚还有人没有借助居住舱里的系统来学会应该怎样像一个军人那样站在我面前的话,”布鲁诺中尉的脸色突然又松动了一点,给人以相当不好的预感,“那么我可能就不得不允许其他人开始嘲笑他了。” 他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所有人都明白这里使用的恐怕不会是“嘲笑”这个词的本意。 解散之后,有气无力的新兵们被迫打起精神,因为他们要去新的起居区。就像布鲁诺中尉之前对迈拉说过的一样,双人居住舱。 图祈毫无疑问地跟帕洛里分到了一间舱室,他不确定是不是约瑟尔动的手脚,因为如果是的话,他的动作也太快了点……他们的新住处并不在m机内,整片起居区大得相当于一个小型城镇,全舰人员的住处都在这里。 他们的信息已经随着m机主脑进驻布达非卡号主机,所以系统可以自动辨别他们的身份,通行卡也可以使用。 终于得以光明正大跟小海关住在一起的帕洛里难得地心情愉悦一次,呼叫出绿□状的帕洛里,让它按照布鲁诺中尉所说的,傻乎乎地开始做一些例如行礼和军姿之类的动作。 图祈到最后终于看不下去了,“它用的可是你的脸。” “不可能,我脸上根本就没有网。”大海盗一口否决。 图祈:“…………” 他决定对帕洛里放任自流,躺在旁边开始阅读一本全舰通行手册——当然不是真正的纸质书籍,只是从通行卡里弹出来的全息虚拟书籍。 “之前从模拟机出来的时候,”帕洛里突然出声,“你是装的还是真吐?” 图祈装作没听见地把手册翻过一页。 “哦,我明白了。”大海盗微笑着坐直身体,朝着他的方向支起下巴,“装得很不错。” 小海关的大部分脸颊都泛着绿光的小册子挡住了,只有露出的那部分泛起一点绯红色。 第二天的时候,新兵们以为自己可以开始按部就班地学习点什么了,结果布鲁诺中尉很随和地表示他不希望他们那么辛苦地投入到学习之中,还是继续进入模拟机体验比较好。 没有人敢于反驳,所以这回他们吐了一整天,全队人马轮流来。 接下来的第四天,第五天,一直到第十几天,他们还在做同样一件事。 “我收回我之前所有的赞扬。”迈拉脸色惨白地对着餐盘,没有丝毫胃口,“当初在对接之前,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些模拟机是奇迹呢?” 坐在他旁边的凯斯特很罕见地沉默着没有反驳他。 图祈没有接话,他对着自己的餐盘思考是不是应该再少来一点——如果不是某个海盗先生非常拉仇恨地在旁边吃得津津有味,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下意识地拿了这么多。 迈拉虚弱地对帕洛里表示了崇敬:“虽然上午我曾经嘲笑过你从模拟机爬出来时候有多么半死不活,但是我还是决定开始佩服你了——只要你下午别把我们尊贵的洗手台下水道堵住。” 大海盗稍微露出那么一点可以称之为真诚的表情,回答:“谢谢,我尽量。” 图祈真的很唾弃他,因为他当然知道帕洛里只是装模作样地跑进卫生间,然后在里面悠闲地呆上一会儿,再扶着墙壁佯装虚弱地滚出来。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月,在最后的几天里布鲁诺小队里的新兵们终于能够不浪费粮食了,这也从另一个角度反应出这个方法对他们可能不适用了——也就是说布鲁诺中尉需要耗费脑筋来换个方式折腾他们。 大多数人以为他们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但后来他们才发觉这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因为在一整天的休假过后,布鲁诺中尉又带着他们回到了那架令人伤心落泪的模拟机面前。新兵们敢怒不敢言地望着模拟机,想知道它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原本图祈以为布鲁诺中尉肯定还要习惯性地拿迈拉开刀,没想到这回他却指向了一个令图祈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人——那就是帕洛里。 考虑到大海盗也曾经不知好歹地得罪过布鲁诺中尉一次,图祈也不清楚他到底是露馅了还是单纯地倒霉。 等到帕洛里迈出一步跟布鲁诺中尉对视的时候,图祈觉得原因已经不重要了,至少现在,布鲁诺中尉一定被他调动出热情来了。 出人意料的是,帕洛里几乎又是爬着出来的——图祈吓了一跳,因为大海盗看上去简直像是真的。 第二个倒霉的当然是迈拉,看得出他在经历过一整个月的折腾之后,已经重新找回了一点对自己的信心——虽然不是很足,但至少不会让他在钻进模拟机之前就开始觉得双腿打颤。 迈拉的反应比帕洛里看上去还要强烈,因为他不幸地吐在了模拟机里,并且得到了全队人的怒视。 布鲁诺中尉很欣慰地告诉迈拉,那个长期维护模拟机的名额总算有人领走了,从此以后布鲁诺小队的新兵们再也不需要轮流维护模拟机了。但即便如此,每当舱门开启的时候,从中散发出的异味还是让剩下的新兵们对迈拉充满了怨言。 但接下来,怨念最深的人重新变成了迈拉——几乎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地把模拟机座舱荼毒了一遍,这边的机库外已经能够看到有人在绕着走了。 图祈也不例外。 是的,不仅不例外,并且丝毫没有比任何一个人的反应轻。 “你看上去糟透了。”帕洛里难得贴心地递过来一杯水,而被他递水的那个人双眼麻木地瞪着天花板,几乎没发现他的存在。 “告诉我,这一回,你是装的吗?”图祈停了很久才问。 帕洛里把手中的水杯放在旁边,“这很重要?” “不算重要,”图祈说,“但也许……这是第一次,让我觉得可以了解……关于你。” “你觉得这就是全部吗?”帕洛里突然有点恼火。 图祈沉默。 “如你所愿,我承认,我对布鲁诺中尉播放的全息影像没什么反应。”帕洛里开始走回自己的那边,脚步停顿了一下,又转过来看着图祈,“这些你早就该知道了,至少我以为你知道。如果你还不清楚,那我就来告诉你——你面前的这个海盗,他眼睛里只能看见两种人,活人和死人。既然是死人,其中的区别并不大,被激光拦腰斩断这种事情再寻常不过,我甚至还见过连着机甲一起报废的,另外摔进轮机里搅成肉酱的死法其实也不痛苦。” 大海盗对上图祈的眼神,就知道接下来的对话肯定不会让他觉得高兴。 所以他毫不迟疑地滚回自己床上,让绿网帕洛里像门神一样挡住了任何人的视线——好吧这里其实只会有一个人的视线,那就是小海关的。 不过小海关会不会看他还是一回事呢。 十分钟以后,帕洛里没听到周围的动静,半个小时以后,还是没有。直到一个气恼的声音响起来:“让这东西走开。” “不。”帕洛里说,却不由自主地唇角上扬。 “为什么?” “因为我也想让你被高压电来一下。” “…………” 帕洛里伸出手,绿□状的海盗先生缩回进通行卡里。失去了阻挡,他们就能够直视到对方了。 “我只是,可能……不希望那是真的。” “自欺欺人。”帕洛里说。 图祈点点头,抿了一下嘴唇:“你说得对。”小海关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超乎常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所以他转过身,把大海盗在了身后。 还没等图祈迈出第一步,灼热的气息突然逼近过来,把他卡在了一个微妙而难以转身的位置。 “可能我还有件事忘了提。”帕洛里说。 图祈觉得这个距离让他有些不适,皱眉稍微往后让了一点,然而这点空间立刻被某人得寸进尺地填补了。 “跟你正相反的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就是自欺欺人。” 图祈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接下来的是眼前瞬间落下一片阴影,以及唇间猝不及防的湿润触感。 第201章 空间巡航员 塔泽伦科7,五号空间站海关署,机甲登陆减压舱。 图祈熟练地操纵着巡航机甲灵巧地降落,甚至没在地板上造成一丝震动。在历经了21个通用时的巡航任务之后,他实在已经精疲力尽。然而在海关服役的这些年头,让驾驶机甲的本能几乎已经融刻入他的骨髓里,他在太空中闭着眼睛都能准确地指出空间站和行星们的位置。 塔泽伦科可以说是星域里的发达地区之一,虽然算不上商业中心,至少长久以来和平安逸。自从图祈十九岁从塔泽伦科第一军事学院毕业以来,服役至今刚好三年,每隔十七天就要维护巡航机甲上的所有轻型炮台,开炮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实际上,只有两次。一次是有不法之徒试图绑架星系执行总督的未婚妻,被执勤的图祈遇上。空间站指挥官总署给的命令是危急情况可当场击毙,然而图祈却精确地避开燃料管直接命中动力舱,让绑架犯成了待宰羔羊;另一次是个莽撞的逃犯,试图用假造的身份证明蒙混过关,图祈当机立断地废了他的穿梭机,像捞蝌蚪一样把弹射出来的逃生舱网起来拖回空间站。 这两件事让二十二岁的图祈破格晋升上尉,海关署指挥官布谢尔准将前不久还暗示过他,他很可能有机会调离到更关键的位置——也许在某个原生行星,那可是真正的土地,不是引力发生装置模拟出来的生活条件。 图祈不知道自己想不想。也许在太空中执勤确实是又苦又累的工作,但是他必须承认,他习惯了广袤无边的黑暗太空,他喜欢在宇宙中遨游的自由感,驾驶机甲巡航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很多人都觉得这工作太闷得慌,除了憋在机甲里跟同僚调侃两句,整整21个通用时,连活动的空间都没有。 而原本话就不多的图祈,跟这项工作真是一拍即合。 进入空间站的图祈等到空气注入减压舱以后,才开启了座舱侧面的密封门,爬下机甲,在迎上来的军械兵帮助下摘掉防护头盔。 “长官,机甲各项参数状态?”一个下级士官问。 “正常。”图祈说。 下级士官行了个礼,“中校在待命室等您。” “谢谢。”图祈回礼。 每次巡航任务交接期间,他需要回到待命室报告巡航任务,克米特中校是警卫部署负责人。 图祈走到待命室前,敲了敲门。 “请进。”舱室里传来克米特中校的声音。 图祈推开门,待命室中央的桌前坐着一个深棕色发色的中年人,颇为柔和的轮廓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 “巡航任务交接报告,长官。”图祈说。 克米特中校笑了笑,“辛苦了,坐下来歇一会儿吧,上尉。” “谢谢,不过我想我还好,中校。”图祈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上次巡航任务之前,他从空间站外捡了一架高度受损的逃生舱,里面还附带了一个重伤的男人。 “既然你坚持,”克米特中校耸肩,“祝你休个好假。别让自己太累,两天后还得轮到你执勤呢——巡航机甲那玩意会让你丢掉半条命,所以你最好留着一整个儿的自己来对付它。” 图祈从待命室出来以后就直奔空间站起居区而去,两天前他捡回来的那个人还半死不活地躺在他的寝室里,然而任务当前他也只能拜托医疗官照料,也不知道奎恩到底能不能履行诺言——他可深知那家伙不靠谱的程度。 简单地讲,图祈不希望自己回到寝室结果发现他干净的床单上躺着一个死人。 实际上,当初这个被捡回来的人本来就应该躺在医疗署,只不过那人刚送进去没多久,被处理过伤口以后就又送了回来。医疗官奎恩说医疗署里正在接待一批被解救出来的非法奴隶劳工,病房里连一只蚊子都塞不下了,谁捡回来的谁负责看护。 为此图祈跟奎恩大吵了一架——单方面的。医疗官奎恩挖着耳朵听完图祈的怒吼,然后表示了十二分的理解,顺便让他赶紧抬走伤员,别给医疗署添乱。 “我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图祈不可思议地喊道,“你让这家伙躺在我的床上,那我睡哪?” “这倒是个问题。”奎恩想了想,“算了,你可以跟我暂时住几天。” “这更不可能,”图祈果断地回绝了,“你是同性恋。” 奎恩的脸当时都气歪了,“老子只喜欢被插,被插!你懂吗!你觉得你像——” 图祈没敢等他喊完,就几乎是从医疗署拖着担架车落荒而逃,恨不得脱了外衣把脸遮起来。奎恩毫无收敛的高声怒吼传遍了整个医疗署,直到回了自己的舱室房间,图祈还在觉得脸颊发烫。 想想一路跑回来时候那些人看他的目光,图祈简直想以头抢地。 刷了门禁卡,图祈进入起居区。他的房间在r区29号,离门禁处不远。整个空间站的人员都居住在这里,主要包括空间警卫队的成员研究员医务和商贩等固定居住人员,以及为星系内外的访客和临时人员准备的太空旅馆。 开了r区29号的舱室门,图祈见到房间里竟然有人,有些感到意料之外。 “那是什么表情,”奎恩没好气地说,“我不是答应你要照顾他了吗?” 图祈想了想,如果这时候他说自己认为奎恩不会遵守诺言,那就显得有点不识好歹了。 “是啊,辛苦了。”他随口说着,视线落在房间角落的塑料封装包上,眉毛不觉间皱了起来,“喂,等等,你不能随便查看别人的私人物品。”他敏锐地发现被封存起来等待问询时查看的伤员私人物品好像挪了一点位置,有点怀疑地看向奎恩。 奎恩嗤笑一声,翘起腿,“这是个来路不明的外地人,他的身份很有疑点……我说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还没有谴责你的房间里一本成人杂志都没有。” 图祈有些无奈,他果然不能对奎恩的节操抱有太多期待……不过反正他捡回来的这个人早晚也需要接受盘查,确认身份以后才有办法处理——该回行星送回行星,该遣出星系就遣出星系。因此他也就是随口一提,坐下来问奎恩,“那你知道他的身份了吗?” “不知道,他的随身物品里连跟毛都没有。”奎恩回答。 这就有点奇怪了。一般而言,太空航行也可以算是一种长途旅行,尤其是这个人既然遇到了意外,就说明至少从非认证安全区域通行过,那么少说也是几天的航程。 谁会出门好几天,却连任何身份证件都不带? “逃生舱残骸里也没发现什么东西,”奎恩说,“这人肯定是无照驾驶,你看好点,别让他溜了。” 图祈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身上挂满输液管的垂死男人,然后确认了奎恩是在侮辱他。 奎恩立刻从图祈的表情里得知了他的想法,摇摇头,“这人很快就会醒过来的——按理说早就应该醒过来了。他伤得虽然重,却都不在要害。”奎恩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有可能是他避开了要害。总之按照他的伤势,虽然立刻行走有些困难,但至少醒过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图祈看了一眼躺在自己床上的男人。这个人有着一头亚麻色的头发,发梢微卷,乱糟糟脏兮兮地搭在图祈干净的枕头上。他的肤色是图祈所熟悉的苍白——那种不自然的苍白,常年生活在防辐射外罩中,得不到恒星照射的苍白。这个空间站上的人都是这样。 图祈压下那股不由自主冒出来的疑虑。 “既然你回来了,那就自己伺候这个祖宗吧。”奎恩站起来说,“不过他长得还不错。” 图祈:“…………”奎恩在这个房间呆了21个小时,也不知道男人的贞操还剩下多少。 奎恩走后,图祈舒展了一下在机甲里受到委屈的筋骨,然后倍加想要一张能够躺在上面舒服地睡一觉的床。 可惜床被人占了。 图祈在床边的一张靠背椅上坐下。这个男人整整昏迷了三天,图祈除了呆在机甲里的时间,就只能坐在椅子上打盹来补充体力——这也是他这回巡航任务为什么比以往都觉得累的原因。 克米特中校说得对,进机甲之前如果没有良好的精神状态,那么出来以后大概也就剩下不到半条命了。 图祈觉得自己应该先洗把脸,机甲里的气温有点偏高,他刚才还出了点汗。既然睡具已经够糟的了,至少在其他方面让自己舒适点。 他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对着镜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捧了一把清凉的空间站全循环水扑在脸上。 下一秒,他觉得背上压了一个沉重的东西。 图祈用眼角的余光能够看见一绺亚麻色的头发从自己的肩膀处垂下来,因此并没有抬起手肘给对方一个重击——如果他真的这么干,不知道这人还能剩下几分生命力。 “起来。”图祈冷声命令。 身后传来一句闷哼,图祈觉得脖子后面有温热的气息喷吐过来,紧紧贴着自己后背的躯体似乎在勉力支撑着不倒下。虽然两人之间隔了几层单衣,并不算是肌肤相切,但这种触感还是让图祈觉得有些异样。 “警察叔叔,我没力气。”低沉磁性的嗓音说着毁三观的话,让图祈顿时觉得,这个人被装进逃生舱从穿梭机里扔出来,真是一件很容易想象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2章 永不忏悔 “我是空间警卫队海关巡航员图祈,不是警察,更不是你叔叔。你现在身份不明,立刻从我身上下来。”图祈不紧不慢地说了一遍,从镜子里盯着男人。男人的脸低垂着,似乎的确站立得很艰难。 就在图祈开始思考男人是不是已经又昏迷了过去的时候,他却又动了,艰难但缓慢沉稳地扶着卫生间的墙壁,靠在瓷砖上。男人琥珀色的眼眸微微抬起,狭长的眼角似乎只要看人就会含着讽刺。 “我叫帕洛里。” 男人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好像只有他的名字才是值得去了解的东西一样。 图祈发觉奎恩说得很对,这个男人确实长得不错——尤其是在他醒过来睁开眼以后。只不过帕洛里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我不是好人”的气息,图祈不敢放松警惕。 “海关叔叔?”帕洛里露出忍痛的表情,手指无力地虚抓了一下。 图祈只好过去扶住他。虽然男人的称呼让他恨得牙根痒痒,但是看着帕洛里痛苦的表情,图祈也没法置之不理。 “不要叫我叔叔。”图祈警告帕洛里。 男人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图祈肩上,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图祈的腰间。然而当图祈看过去的时候,男人虚弱地朝他笑了一下,“好。” 图祈也只能默默认了,谁让对方是伤员呢。 帕洛里的手指用力地扣在图祈腰间,就好像要掐进他的肉里一样。图祈微皱了一下眉头,或许走这么一段路程对男人而言确实很辛苦。 终于,图祈把男人扶回到床边放下,而此时他的腰间皮肤十有□已经青了一块。 “你既然站都站不稳,去卫生间干什么?”出于对男人身份的怀疑,图祈开始盘问。因为他实在怀疑男人是有什么目的——比如销毁一些关于身份的线索。 帕洛里虽然看上去极度虚弱,但说起话来却似乎在竭尽全力保持平稳,“解决个人生理问题。” 图祈:“…………” 就这样,图祈不得不又扶着男人走了一回,腰上又多了两块青色伤痕。 “呆在这里,等会儿我们要确认你的身份。”图祈腰疼脑仁更疼,直觉告诉他,这家伙不好对付——从自己跟他交锋几分钟就多了三块淤青就能看出来。这么点破事他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但是掐得还真疼。 图祈觉得自己还是赶紧离开房间为妙。他把帕洛里往床上一丢,然后反锁了舱室门去找克米特中尉。 图祈离开后,帕洛里脸上虚弱忍耐的表情立时一扫而空。他转了转琥珀色的眼珠,让房间的布置尽收眼底,面孔上挂起懒散冷漠的嘲笑。 在醒过来以前,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只有舰船的爆炸的那一瞬间反复回放。他甚至以为那就是地狱,是宇宙之主塔卡兰在惩罚他一世作恶多端,因此让他一遍又一遍地回顾死亡的时刻,让他忏悔。 那么他现在醒过来了,大概说明塔卡兰失败了。 海盗帕洛里永远不可能学会忏悔。 他花了一些时间才弄明白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这还要得益于他良好的记忆力,因为这个场景在他的记忆里实在是太遥远了。换做别人,要想起这么久远之前的一件小事恐怕很难。 这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刚刚进入这个太空没多久,惹了当地的矿物公司,被疯狂地追杀了十几个星系。 当然,最终的结果是他没死,反而在两年以后孤身回到那个公司的总部星系,大马金刀地绑架了ceo的独生子,然后因此获得了大笔赎金,导致该公司在几个月后由于资金运转不周而破产。 过程并不像描述显得这么简单。他的名声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传出去的,不仅仅是由于他胆敢挑战工业大佬的权威,更因为这一路他是踏着舰船的残骸与人类的尸骨走过来的。那些受到震慑的目光,让他第一次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该怎么度过这一生。 其中最开始被炮灰掉的,就是这个救过他一命的空间站——以及这个空间站里,亲自把他捡回来的那个小海关。 可惜他对这件事并没有多少内疚,他甚至可以发誓,上辈子他偶然想起小海关顺便唏嘘感慨一下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帕洛里躺在床上,听着卫生间里的水声哗啦直响,突然觉得自己想看一看那个总是板着的脸的小海关一脸水珠的狼狈模样。 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他从不犹豫,因此尽管躯体上的疼痛感告诉他伤势还没痊愈,帕洛里仍旧不打算改变主意。小海关的性格他上辈子就摸得很透,只要适时地表现出剧痛难忍的虚弱表情,小海关肯定会乖乖上钩。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对小海关的死负什么责任——更何况这次小海关还没死。但是做海盗终生都是一笔糊涂账,永远没有尽头,这回他不想把自己搅进去了。他想尝尝另一种生活的滋味——也许带着眼前这个小海关,让他活着。 图祈带克米特中校回来的时候,床上的男人仍旧醒着,没有再度昏迷。 “考虑到你的伤势,例行问询就在这个房间进行。”克米特中校搬过来一张椅子,坐下,“你的名字图祈上尉已经向我报告过了——请问你有姓氏吗?” “没有。”帕洛里仍旧是一副虚弱的模样,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是图祈总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好像是那股一看就不像好人的漠然和讥讽从他脸上消失了。现在的男人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研究员或者学者,修长温敛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是被伤势所带来的疼痛所扰。 图祈相信自己的记忆,但他不会用个人印象去干扰海关检查,因此他什么也没说。 男人断断续续地讲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从他的叙述中来看,他原本是伊根星系3号行星上的一位地心设备公司雇员,公职出差到临近塔泽伦科的星系,工作完成后本打算自己开着穿梭机回家,顺便沿途旅游,哪知道路上碰到了海盗团。所幸海盗团看他没什么背景,不打算绑架他获取赎金,只是抢走了他的穿梭机和身上的所有财物,把他的逃生舱扔进了太空中。直到漂流到这附近,才被图祈捡进空间站来。 伊根星系离塔泽伦科太遥远了,这里也查不到其它星系的公民信息。克米特中校只能暂时把这些记下来,发送到信息搭载运输船上,等待着载信飞船把伊根星系的反馈情况送回来,才能确认这个人的身份。 但是图祈从克米特中校的神情中能够看出他已经信了这个故事——任谁看到这么一位温和有礼的年轻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忍耐着伤势剧痛讲述不久前发生的悲剧,都会忍不住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顺便激起一点同情心。 图祈也不例外。 只不过……现在的帕洛里跟不久之前,真是太不像了。 问询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克米特中尉站起来,对帕洛里说:“很感谢你带来的消息,如果塔泽伦科附近竟然有海盗徘徊,而空间警卫队却一无所知——简直没有更令人觉得遗憾的事情了。我会立刻遣人侦查附近的情况,再次感谢你的如实相告。” 在重伤男人的感激眼神中,克米特中尉转身走出舱室门,离开了这个房间。 等到图祈回转身来的时候,男人的头颈虚弱地歪了歪,似乎在示意他到旁边去。 图祈停顿了几秒钟,还是走近床边,弯下腰想听男人说出自己的需要。然而帕洛里却没有立刻说话,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年轻海关的侧脸,片刻后微启薄唇。 “海关先生,你介意跟男人睡在一起吗?” 图祈:“…………” 年轻的上尉猛然抬起上身,冷冷地俯视着帕洛里,“事不过三,珍惜你还能躺在床上养伤的机会。” 男人微微抬起浅色眼眸与图祈对视,一侧嘴角慢慢挑起,“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觉得,无论如何,让救命恩人在椅子上打盹实在有些过分。” 图祈不大相信这句话,然而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另外,他可能需要找机会探查一下周边地区是否有什么异常,他不觉得这个男人对克米特中校说了实话,然而没有证据他不可能随便怀疑一个无辜的伤患。 帕洛里也没有再说话,而是有些缓慢艰难地往床里侧挪动了一点,露出一半的空位,然后默然不语地把脸转向墙壁的方向。 图祈看着具有诱惑力的温软床铺,下狠心闭眼坐在了旁边的靠背椅里,假装没有听见帕洛里挪动身体时发出的忍痛闷哼。 虽然没法准确地指出什么,但是他有一种直觉——这个男人一定有什么企图。 帕洛里听着背后的呼吸声渐渐均匀起来,眼角微抬,露出一点冷漠的笑容。他当然不会仅仅是编了一个故事而已,追了他十几个星系的那家矿物公司在不久之后就会到达这里,届时如果空间站毫无准备,那么直接被炮轰成宇宙尘埃的几率仍然不会有丝毫减小的可能。 那个时候,小海关肯定恨他入骨,那么帕洛里想要带走他的难度恐怕要直线上升。 大海盗稍微有那么一点唏嘘。他活了几十年,轰碎的空间站不计其数,这还是第一次想要救回来一个。 帕洛里仍旧面对墙壁安静地侧躺着。因为他很清楚,即使是睡着了,小海关也习惯性保留一点警惕——长久以来执行巡航任务的后遗症。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3章 我是海盗 图祈醒过来的时候,大约只花了不到一秒钟,就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趴在桌子上打盹。 等到他下意识看向床铺的方向,他陡然愣住了——那里竟然空无一人。 图祈心中涌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帕洛里跑了,下一个念头是空间站有没有被袭击。不得不说,这个神秘男人能够造成的负面影响还不算少。 就在图祈脑海中正翻江倒海的当口,门锁咔哒一声开了,帕洛里推门而入。男人看到图祈的眼神,扬起了手中的东西:“不知道你的口味,随便买了点。” “你的财物被海盗抢走了。”图祈脱口而出。帕洛里的出现几乎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比如男人为什么还在这个空间站而不是逃走,比如他怎么可能昨天还昏睡不醒而今天就一大早起床买早点,再比如……他从哪弄到的钱和钥匙。 然而他真正问出口的话却是最不重要的一件,甚至让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帕洛里走过来,把餐盒放在桌上,一只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撑在图祈坐着的那张椅子的椅背上。虽说男人的表情看上去是由于身体尚未恢复而显得有些劳累,但是图祈总觉得这个姿势……这个姿势有点奇怪。 帕洛里的外套在飞船的事故中已经被扯坏了不少,现在居然又被他拿出来穿,而且竟然能把这么一件飘着碎布和线头的东西穿得毫不落魄。从衣服的破损处,图祈可以看到里面缠着厚厚的绷带。 “我稍微观察了一下,结合大多数人的生理习惯,凌晨四点钟是个好时间——哪怕是你,也会比平时睡得熟一点。另外,”男人的视线从上方落到图祈脸上,“你的外套挂在门后边。” 图祈:“…………”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睡熟到听不到响动的地步——他只知道常年的机甲巡航让他精神高度紧张,然而却不知道在哪个时间段才会是例外。 图祈向后侧身站起,避开男人探究性的目光。 “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你愿意在我面前展露出一些不为人知的企图,”图祈冷冷地说,“我希望有人能够记住,这个空间站是拥有武装力量的。” 帕洛里轻轻地笑了一下,“这是个令人高兴的消息。” 图祈无法从对方凝视着他的琥珀色瞳孔里看出什么。 帕洛里慢慢地站立起身,靠着床沿坐了下来,手肘倚在床头处微微喘气,眉头蹙起仿佛触动了伤口。 图祈一看到他这个表情就觉得非常不妙。可惜这一次他的直觉失灵了,帕洛里没有再说出什么勾起他怒火的话来。 “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帕洛里看着图祈说,“最多不超过三天。”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图祈冷漠地回应,“我们只需要警戒三天。” 帕洛里不再说话,躺了回去闭目养神。 上一次他是在图祈巡航的时候偷了一架小商贩的穿梭机离开空间站的,而远核矿产公司就在他离开以后四个小时追了过来。帕洛里也是后来才得知这个消息,他只知道在空间站被粉碎成尘埃的瞬间,他正优哉悠哉地欣赏着商贩穿梭机上的配备的沿途旅游指南。 他还知道,深寰星际重工当时要求空间站交出自己,可惜那时候搜遍整个儿空间站都不会找到帕洛里这个人了。 大海盗拉了拉小海关的被子,觉得上面小海关的味儿相当好闻。 小海关能不能对他稍有改观,可以说在此一举。 图祈很快就出门了,因为跟帕洛里呆在一块总是让他有种安全感被粉碎掉的错觉,他宁可换个地方来度过休假。 “你可以去云杉酒吧。”奎恩不乐意地从柜子里翻了一件白大褂给图祈,就好像这堆叠得满是褶皱的东西是他的头生儿子一样令人舍不得,“再说我又不缺志愿者。不考虑一下吗?酒吧是个好去处,只要是正常健全的小伙子都能在那玩得开心。” “别劝我了,”图祈铁面无私地回答,把胳膊伸进白大褂袖子,“我人生的理想就是为人民服务。” 奎恩:“……” 图祈补充:“退一万步讲,我的人生理想也不可能变成跟陌生人睡一个晚上。” 奎恩:“…………” 医疗官终于破功,额头冒着青筋挥手,“算你赢了,我只有一个要求——离我远点。” 图祈走出诊室,就在待诊室的椅子上看到了一个他目前最不想看见的身影。帕洛里朝他举起一只缠着绷带的手,“我需要复诊,医生。” “医生在里面。”图祈不打算多看男人一眼。 然而奎恩也正巧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看了看图祈和坐在待诊室椅子上的帕洛里,而后者看起来是一副标准而乖巧的伤患模样。 “哎,志愿护理图祈。”奎恩一本正经地叫图祈,“他只需要换一下药,你把他带处置室去拆绷带。” 图祈:“……” 帕洛里对于奎恩的识趣感到相当满意,他现在更加不想让这个空间站被轰成尘埃了。这是一位多么善解人意的医疗官啊,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给了他一个向小海关展示**的机会。 可惜图祈似乎对他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完全不感兴趣,强压着心底的烦躁拿起医用剪刀,看架势似乎更想把帕洛里剪开而不是那些绷带。大海盗盯着图祈的脸,突然觉得小海关板着脸剪绷带的模样看上去出奇地诱人,让他忍不住生出一丝冲动。 他反手抓住图祈的手腕,却没有抬头,图祈看不到帕洛里的表情。 “你想知道我是谁?” 图祈稍微直起一点身子,换了个更容易攻击的姿势,冷冷地俯视着海盗的后脑勺,反问道,“你想说?” “我是海盗。” 图祈听着男人用平稳的语调说出这句话,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帕洛里抓住他的力道并不大,他轻而易举地把手腕从修颀有力的手指中抽离出来,走过去关上了处置室的门。 “接下来呢,你的企图?” “我是在昏迷中被你捡回来的,”帕洛里盯着自己的手指瞧了一会儿,上面还残余着小海关腕部肌肤的滑腻触感。他诡异地挑了挑嘴角,“我难道还能选择让自己什么时候昏过去吗?看在塔卡兰的份上,我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报销自己的穿梭机?” 图祈丝毫不敢放松,站在原地紧盯着帕洛里,好像下一秒大海盗就要暴起伤人一样。 “追我的那些人几天之内就会到达塔泽伦科。”帕洛里的语速很慢,似乎很享受对方骤然变化的眼神,和刻意掩盖惊吓心理的表情。“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去向那位中校报告这些。”帕洛里看着图祈陡然握住门把的动作,表情玩味地补充。 图祈果然没有立刻推开门,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帕洛里在内心里叹了口气。小海关嫩得令人无法想象,如果是帕洛里处在他的位置上,要么迅速击倒对方逼问出下面的事,要么控制住对方再去找克米特中校来商量对策。而小海关什么消息都还没得到,已经陷入他的掌控之中了。 “你想要什么?”图祈警惕地问。 “你。”帕洛里顺口说,然后看见小海关愤怒的眼神,觉得自己暂时还得慢慢玩,于是加上了一句,“——的帮助。” 图祈几乎是露出了嘲笑的表情,“我为什么会帮助——你?” 帕洛里叹了口气,“因为如果你不这么做的话,塔泽伦科就会被轰碎成金属残骸。请允许我问一句,你不喜欢这样吧?” 何止不喜欢,帕洛里觉得图祈一瞬间的眼神可以媲美激光刃。 “我没有机甲,也没有穿梭机,所以我出不了空间站,所以他们会找到这儿来——还有什么问题吗?”帕洛里没有再卖关子,一口气说完,盯着图祈慢慢锁紧的秀颀双眉。 “我想我应该告诉过你,”图祈回绝,“这是一个具有武装力量的空间站。即使你不肯说对手是谁,我们仍然会保证让他们滚出这里——而你,我保证你会安然无恙地被押送到联合体监狱星,在那里度过你的后半辈子。” 帕洛里没有立刻否决他,只是稍微笑了一下,不带讽刺——实话说这很难得。 “海关先生,告诉我,”帕洛里姿态悠然地捡起绷带的一头,继续着图祈没能替他完成的工作,“在你的一生中,对多少敌人开过激光炮?” 图祈沉默。 “你们这些没出过星系的空间警卫队小军官,不可能知道那种公司为了抢夺矿星能够做出什么事。你想知道对手是谁?我可以告诉你,很简单,一个工业联盟。你知道他们的雇佣军每隔多久要跟对手干上一架吗?你甚至没见过死人吧,小家伙。”帕洛里的绷带缠得很仔细,熟练程度比起奎恩那样的专业医疗官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跟他们交火,你们不会有胜算。” 图祈没有接话。因为帕洛里说得没错,塔泽伦科是个太安逸的中心星系,这里的居民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平日里经过空间站的最多不过是贩毒团伙和极少数的**分子。只有一点,那就是图祈不相信有矿物公司敢于到这里来大杀四方,视联合体法律于无物。 帕洛里抬起眼,认真地与他对视,“别犯傻,他们是来追剿海盗的,波及空间站不过是个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4章 会走路的麻烦 图祈被那双锐利的琥珀色眼眸盯着,感觉自己的背后有一股寒气在顺着脊椎骨上升。 如果帕洛里所言非虚,假使联合体想要替塔泽伦科讨回公道,在这样的说辞下他们也不能把追来的公司怎么样——尤其是在对方实力强劲的时候,即使是联合体也不愿意轻易触它们的霉头。这些掌控着联合体大多数舰船原材料的矿物公司,彼此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来就没有休止,比起其他势力间的战争,它们之间的战争更可怕。 这些通常发生在星域或者星系的交界处,缺少政府控制力量的地方。除非是必要的情况,这些公司们还是更愿意跟星域联合体政府相安无事,毕竟他们还要跟联合体下属的星系进行贸易,贩卖资源和武器。 只不过任何事情都会有偶尔的例外,然而只要处理得当,也不会打破这种平衡的关系——比如现在,即将发生在这个空间站的事。 帕洛里盯着图祈变幻莫测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对小海关内心的翻涌表示很满意,于是低下头,单手给自己的绷带打了个结,“为了联合体与矿物公司的和平,我们该去好好喝一杯。” 图祈的手慢慢从门把上滑下来了,“你想要怎么做。” 帕洛里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故意板起脸,“无论我要求什么,你都会照做吗?” 图祈冷冰冰地盯着他。 帕洛里收敛笑容,觉得小海关虽然好玩,但是也特别容易生气——这真是令人苦恼。 “把我交出去。”帕洛里认真地对图祈说。 图祈不可思议地看着帕洛里,眼神就好像在看医疗署精神卫生科的暂住病房。 而帕洛里好整以暇地换了只手,继续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缠绷带,“前提是不让空间警卫队方面知道这件事——只要你的动作足够快,追过来的矿物公司也会很乐意保守秘密的,他们怎么会愿意承认自己带着粒子炮来轰联合体统辖范围内的星系空间站呢?” 图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而帕洛里也毫不在意,“那家公司的名字叫深寰星际重工,如果看到带着深褐色船锚标识的舰船,那就是他们没错了。” 图祈在回忆中搜寻相似的徽记,但却找不到任何相关的记忆。他在巡航时没有见到过这样标识的战舰。 “他们有最好的隐形装备,雷达是扫描不到的。”帕洛里对着皱眉思索的小海关展颜一笑,“所以说,还是把我交出去最管用了。” 图祈没有办法得知帕洛里的想法,所以丝毫不敢相信这个建议中含有多少诚恳的成分。更重要的是,他完全无法猜到帕洛里的企图——报恩?别开玩笑了,一个报恩的海盗? “除非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办法。”大海盗挑起眉毛,看着图祈的表情,“哦不不,我不觉得现在去寻求联合体帮助是个好主意。那群老头在被狠狠地踢过屁股之前总要说一大番冠冕堂皇的废话,除非你爱听得要死。” 图祈当然知道联合体会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他们,他们很有可能连句象征性的安慰都听不到,直到深寰重工的舰队已经轰碎了空间站的登陆舱,联合体才有可能站出来喊几句不那么有底气的官方调停辞令。 在这群有钱有势的工业大佬面前,任何人都没法保证自己能多么有底气。 有船,有武器,还有一大群拿钱办事的雇佣军和赏金猎人,还有什么是工业联盟做不到的事情? 图祈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帕洛里身上——他突然又觉得,似乎他面前就坐着一个连深寰星际重工都解决不了的大问题,海盗·会走路的麻烦·帕洛里。 这一切都显得太诡异了。他捡了一个海盗,这个海盗被一个足以给空间站带来威胁的公司追杀,然后这个海盗理所当然地要求图祈把他交出去。 大海盗显然不喜欢等待,图祈的沉默让他很不爽。于是帕洛里三两下缠完了绷带,站起来迈开长腿向小海关的方向逼近了几步。原本就不够宽敞的处置室瞬间显得更加狭窄逼仄。 “鉴于你的婆婆妈妈,听着,我现在不打算征求你的意见了。”帕洛里的脸离图祈不超过十厘米,“让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吧——你绝对不能把我的身份向克米特中校坦白,否则你知道后果。塔泽伦科的星属卫队不可能愿意听任深寰在这里撒野,那么交战就成了必然,这个空间站的覆灭也会成为必然——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尽管把你的小屁股转过去,找你的指挥官哭诉去吧。” 图祈毫不退让地与帕洛里对视着,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帕洛里说得没错,对于塔泽伦科的驻守军队而言,把一个抓捕到手的海盗交给上门讨人的矿物公司处置,简直是无法承受的侮辱。 “等到他们到这里来,按照我说的办。”帕洛里丝毫没有命悬一线的觉悟,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图祈觉得好像他才是能决定双方命运的那个。 “如你所愿。”图祈慢慢地回答,深沉的黑眸死死盯住大海盗。 帕洛里对图祈的眼神丝毫不以为意,大咧咧地往身后的处置病床上一坐,歪着身子靠在栏杆上,深情地抬起一只胳膊盯着自己的绷带瞧。 图祈:“……” 帕洛里:“你不打算让我带着伤孤身犯险吧,海关先生?” 图祈:“…………” 小海关转身,打开处置室的门,从外面叫来了医务官奎恩,成功从大海盗手中扳回一局。 奎恩很快接受了图祈的美意,仔细而彻底地荼毒了一遍帕洛里的**,终于在大海盗忍无可忍佯装虚弱地表示需要回房养伤的时候把他放了生。 帕洛里落荒而逃之后,图祈脱了白大褂甩给奎恩,板着脸拧开水开始洗手。 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奎恩笑嘻嘻地把白大褂随手一扔,走过去搭上图祈的肩,“还别说,手感不错,回味无穷。” 图祈:“……”他很想问问医疗官先生的节操何在。 奎恩却陡然间话锋一转,“很少见你这么臭着一张脸……克米特中校去过你的居住舱以后,你就开始摆着这副该死的表情了。所以说……中校认为他的身份没有问题?” “嗯。”真相在图祈舌尖掠过一圈,又被小海关脸色阴沉地咽了回去。 “哦,好吧。”奎恩一脸了然,“我特别喜欢你这个‘老子不想说’的表情,真的。” 图祈猛地转过头来,水渍甩了奎恩满身,“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这点你猜的没错。” 说完这句话,图祈毫不犹豫地开门走了出去,奎恩在后面耸耸肩,“人渣的种类可多了,战犯和骗婚都能算,你说哪种?” 海盗等于人渣,对于一个安分守己的星域公民——尤其是身为空间警卫队成员的图祈来说,这种观念可以说完全没错。 星际海盗是这么一种人,他们或者属于某个恶名昭彰的海盗军团,整天成群结伙埋伏在星际舰队的必经之路上,见到人就亮出武器,威胁对方交出所有财物作为赎金,否则就击沉飞船。或者是作为独行海盗,开着装载高速引擎的小型劫掠机甲,打劫人员穿梭机和小规模货舰,来去都是倏忽的功夫,只要盯准无力配备武器系统的舰船,保准不会空手而归。 无论是他们之中的哪一种,都毫无疑问是星际公共安全的最大威胁者。 不管人类的技术能够发展到什么样的阶段,宇宙的广袤让星际旅行必须成为一件孤独的事情。除非是有着星属卫队驻守的星系周边,否则任何人也没办法保证哪条航线能够完全不被海盗盯上。 而海盗,他们喜欢在人类极少涉足的夹缝地区设立联合空间站,如果周围都是富饶的星系地区,那就更方便突袭航行舰队了。所以如果有一伙海盗悄悄驻扎在旁边,那么最先发生的事情一定是失踪人口数量的增加——他们需要劫掠一些平民来做奴隶劳工,为他们建造空间站,进行武器和战舰的日常维护。 一般而言,越是繁荣的地区,守备力量反而不如战争爆发的高危地区,而仅仅为了一些海盗放弃对外围危险的警戒,对联合体军部而言又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图祈已经知道,克米特中校在跟帕洛里交谈过后,就增派了大量人手去搜寻塔泽伦科与其它星系之间的航道死角,以免真的有哪个海盗团悄悄落户。这件事情暂时没人上报,如果星系周边出现海盗,那么整个星系的行政和商业活动都会呈现出一种短期的低迷状态,甚至有可能会使得原本即将到达塔泽伦科的运输舰队在临近星系滞留。在联合体的法律中,如果海盗预警属实,那么商队完全有理由延期抵达货物交接地点,直到预警被解除。 可惜他这番搜寻恐怕很难有结果,如果说塔泽伦科附近有哪个已经被确认的海盗,那就是占了图祈的床还用空间站安全来威胁他的帕洛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5章 包括生命 奎恩没想到的是,图祈刚出门没多久,又重新推开了处置室的门。 “等等,那批非法奴隶劳工送走了吗?” “…………”奎恩,“送是送走了——” 处置室的门嘭地一声关严了。 图祈回到起居区r29号,发现门前没人,霎时间他只觉得头痛欲裂,想到了自己顺手放在枕头底下的备用钥匙卡。 果然,舱室里,帕洛里歪在他常年干净清新的床铺上,垂首把玩着手中一张小小的白色卡片。 听到门口处的响动,大海盗抬起头来懒洋洋地一笑,两指夹起小卡片,“我不想麻烦你,就私自拿了这个。” 图祈:“…………”恐怕是不想傻乎乎地等在r29门口才对吧。 “医疗署的病床已经空出来了。”图祈脚下没动,站在门口打开舱室门,朝着外面歪了歪头。 大海盗颇为无耻地在图祈的床上伸展着修长的四肢,“你的意思是,要把伤员抱过去吗?”看着图祈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帕洛里微笑着补充了一句,“我不觉得我的伤势足以独立行动,尽管我差不多恢复到了可以跟人挤一张床的地步。” 图祈冷冷地盯着他,“需要我叫人来检查你能不能自主行走吗?” 帕洛里歪了歪脑袋,撑着下颌眯起眼,注视着发怒的图祈,“不,可我觉得你不想把事情闹大——万一我突然看中了联合体军事监狱里的哪个小屁股,不打算独自跟深寰私下解决小恩怨了怎么办呢……” “那就跟你上百年的刑期一起腐烂在监狱里吧。”图祈咬牙切齿地回应,重重地甩上了门,决定把原本属于自己的舱室留给这个鸠占鹊巢的海盗。 房间里,帕洛里叹口气躺了下来,半闭上眼睛。在他看来,哪怕是上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麻烦的事,还是直接绑走简单点。 摔门而出的图祈站在空间站走廊舱道中间冷静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思考,除了居住舱和医疗署,他还能去哪儿消磨一会儿时光。奎恩曾经建议过他去云杉酒吧,但是图祈觉得那里实在不太适合他。 云杉酒吧是塔泽伦科星系第7行星五号空间站上唯一的酒吧。 要想知道云杉酒吧是个什么样的场所,就不得不提到空间站是一种怎样的地方。 在星域时代,并非只有行星地表才会有人生存,整个星系,乃至整个宇宙,只要有资源存在,就早晚会有人类踏足那里。 由于太空中可以摒除重力的影响,许多企业都会把工厂建立在寂静漆黑的宇宙里。当远道而来旅客途经殖民星系的时候,舰队也并不需要降落在行星地表才能进行补给。 星系中存在着大量的空间站,它们多数建立在行星轨道上,舰船能够在此地停歇,而不必耗费燃料进入大气层。另外,真空环境还可以避免舰体装甲的腐蚀,能够延长舰船的使用年限。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财大气粗到不需要考虑损耗的问题。 由于来往的多是些身份不明的外地人,星系也就不得不在每个空间站设立海关,以军事力量来保证星系公共环境安全。 也正是因为在空间站落脚的都是些常年跟着舰队跑的旅客,尤其是有很大一部分耗尽生命中大半时光,从一个星系到另一个星系倒换货物的星际小商贩,再加上驻守在寂寞太空中的空间警卫队岗哨,于是空间站娱乐区的酒吧就成了一个排遣寂寞的好地方——很多人会在闲暇时间去转一转,顺便捡个填补身心空虚的好夜晚。 如果是前来探亲旅游或者公务出差的访客,往往不会在空间站落脚,而是经过海关检查以后匆匆进入地表降落港,忙着办自己的事。 这也是为什么图祈拒绝了奎恩的建议,对他说自己不想去云杉酒吧找个陌生人过夜。他不喜欢奎恩的那副论调,简直跟那些只图一时享乐的海盗没什么两样。 图祈对好友的三观表示十分担忧,但奎恩是个成年人,又是空间站的医疗负责人。就像他所说的,一个人在这漆黑的宇宙里过活,又不打算娶妻生子,给自己换几个值得回味的夜晚,也算是无聊生活的调剂。 图祈和其他的空间警卫队的海关们,任务就在于守护这个星系的和平安定,至于剩下的,那就是没人管得着,也没人乐意去管的事情了。 只要是留在这里的,没有人不爱这个冷漠却有着无限吸引力的宇宙。可是宇宙只能给人精神上的慰藉,没法代替躯体上的快感。 图祈不由自主地走到云杉酒吧所在的商业娱乐区,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慢慢思索着,又转身走向另外一个地方。 空间站机库,停放机甲和战舰的地方。 说起来,一个身体健全的正常青年,在休假期间不去找队友打牌,不去找陌生人打炮,反而坐在空旷冷清的机库里对着冰冷的机械发呆,这品位简直糟糕透了。 图祈从修配间提了一桶稀释护理液出来,爬到机甲上干着原本属于军械兵的活。 “嘿,这是谁,体力过盛无处发泄?”有个声音在下面问,“一个没见过的小屁股,真是怪事。把你的脸露出来,新兵。” 图祈越过机甲肩部外壳上的突刺看向地面,一个士官长叼着烟卷笑嘻嘻地朝上方望。 看见图祈,士官长微愣地张开了嘴,“啊,长官?” 图祈:“…………” 两人默然无语地对视着,图祈从机甲上跳了下来,压了压帽檐,“有点……闲过头。” 虽然对方从军衔上来看并不算军官,但这些服役年限长得足够一个白嫩婴孩长成毛头小子的老军械兵,一般都会得到机甲驾驶员们的尊重。 图祈当然没法跟人说,他的宿舍里有个多么讨人嫌的家伙,导致自己无处可去。况且能在这种时候孤身一人出现在机库的老兵,哪怕是嘴上粗俗得要命,他也知道对方在心底惦念的是什么东西。 他们都一样。 老士官长把沉重的水桶提了起来,“总是让那些小毛头去干活,都不知道多少年没碰过护理液了。”已经有皱纹隐现的面孔上,老兵眯起一双眼睛,重新咬上一根烟卷,“下个月,我就退役了。羡慕吧?”他说着炫耀似的话,喉结却卡住似的滚动了几下。 图祈勉强地笑了笑,接过老兵递来的抹布,认真地擦拭机甲。 在这个空间站上呆了几十年,突然要回到行星上去,离开朝夕相处的改装件和平面图,丢下枕着睡过觉的零件箱,过另一种生活。这对于他们而言,很难说是不是一件真正的好事。也许等到重新踩在土地上,他们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老兵看着图祈维护机甲,没过一会儿就开始唠唠叨叨地讲些要领,不久之后又突然反应过来,嘲弄似的晃了晃脑袋,“跟那些菜鸟讲习惯了,讲他妈的多少遍都没用,总是给你搞得一团糟。” 士官长也不再盯着图祈擦机甲,转身靠着逆引力台边缘的栏杆上,望着下面深不见底机库专心抽烟。 图祈认真地把机甲参数都检查了一遍,炮台和光刃的能量核尽管都是满满的从未动用过,还是被他更换成了全新的高压缩能量核。距离他下一次巡航任务还有二十九个宇宙通用时,而距离深寰公司到来还有不到三天。 在结束巡航任务之后,他连休息的机会都得不到,就会遇上追杀帕洛里而来的星际矿物公司。 如果想要避免空间站与深寰公司的冲突,他必须赶在对方到达空间站之前,把帕洛里交到他们手上。 这大概会成为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擅离职守,如果有意外发生,也可能会成为最后一次。 老士官长抽着劣质烟卷,望着机库下方的视线显得有点迷离。图祈维护机甲的动作顿了顿,目光在士官长身上停留了片刻。 如果有必要,他们每个人,都会为了塔泽伦科,为了这个空间站,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6章 星域联合体 图祈回到位于空间站r区29号的住所时,帕洛里已经能够毫无障碍地下地活动了。 这真是一件相当令人惊恐的事,图祈不得不检查自己的武器装备,以免这些东西哪天从某个海盗的手上出现,自动锁定系统却瞄准了图祈。 帕洛里好整以暇地躺回床上休养,并且由于知道图祈不可能躺在他身边(这当然令人很遗憾),因此他丝毫没有顾忌地四肢大敞,看得图祈牙根发痒。 “别找了,除非你亲自给我,否则我宁可什么都不拿——要我说,我为什么送货上门还要给对方带一把枪?” 帕洛里看着图祈,小海关沉着脸检查装备的样子其实有点蠢。好吧,说蠢也不是很恰当,他知道图祈不过是在缓解心理压力罢了。换句话说,图祈现在恐怕慌乱得厉害。 任谁被迫跟这些公司打交道,心态也不见得会比图祈好多少。帕洛里知道这跟年岁和阅历无关,在塔泽伦科这样美丽繁荣的星系里,没有几个人做好了出门去送死的准备。 即使是空间警卫队的军人,也不能跟那些外围的星域联合体殖民者部队相提并论。 人类进入太空的时间已逾万年,“国家”这个概念早就只能从历史教材上去寻找了。如今把人类势力分割开来的名词是“星属”,每个星属下都或多或少地统辖着从几百到数十万个像塔泽伦科这样的行星系统,成千上万个星属才构成一个星域。据说人类在殖民扩张之初,仅是银河系一个大型星域就花了上千年去征服,而现在这种事简单得如同儿戏。 在扩张的初期竞争十分激烈,尽管宇宙是公共财产,但是每个文明都觉得除了自己的种族,其他的种族都长相奇葩而且满怀恶意。 人类当然也不例外。谁能忍受那些身体里藏着金属导管的软体生物像没发育好的竹节虫一样冒充植物的碳基生命以及血肉之躯金属骨骼的半机械体住在自己隔壁的星系?即使互相间对彼此的资源并没有什么需求,种族间的战争也是接连不断。 在扩张年代以前,尚未踏足太空的人类常常赞美诸神和宇宙,感谢他们让生命在地球上被孕育。地球是一个多么美丽又珍贵的稀有行星啊,有大量的水来作为生命发源地,又有干燥的陆地来取得火种诱发文明。 只有当人类进入太空之后,才发现这些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巧合,或者多么难得的几率。如果说有什么条件才能孕育文明,那就是毫无条件。 为什么人类能够碰巧在适合在人类生存的地球上诞生呢——这真是一种废话。是地球产生了人类,又不是哪个人类生下了地球。如果换一种环境,谁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奇怪的生命形态。 所以当那些外星生物在感叹地球环境对于它们而言有多恶劣的时候,人类就已经惊醒了。在这个宇宙里没有谁是天之骄子,想要活下去就只有扩张,战斗。 如果说对于人类而言有什么是真正幸运的,那就是人类没有在扩张之初就碰到强大的足以轻易抹杀他们的对手。当殖民舰队开始逐渐遍布宇宙的时候,人类回顾往昔,觉得当初的蹩脚和小心翼翼简直惹人发笑——最值得庆幸的就是当初遇上的对手也一样蹩脚而且小心翼翼惹人发笑。 所以到了最后,继人类在几万年前征服了那颗小小的蓝色星球,把所有动物纳入驯养范围内之后,人类终于又再一次体会到了征服的快感,只不过这一次的对象是宇宙文明。 虽然不能说整个宇宙都成了人类的囊中之物,但是至少据现有的统辖地面积来看,像图祈所在的这种中心星系已经无法想象外围宇宙的样子了。 当然,除非你特别爱看“星际探索”频道的每日殖民报导,以及外围旅行指南。 很少有人知道那些败退的星际种族被驱逐到了哪里,有没有被彻底消灭。但是万年来不断地吸收和进步,博采众长,人类拥有的并不仅仅是自己发展出来的技术,人类并不惧怕它们。是的,人类在作弊,一直都是。那些战败的种族当然也需要其它的科技来弥补不足,然而没有谁会愿意把一切同其他人分享,即使是同盟——除非他们也像人类一样喜欢带着武器来提出请求。 人类用武器“交换”技术,用技术来增补武器的威力,再如此循环。那些被驱逐的种族也未必是什么良善之辈,只不过很少有种族从一开始就把目光放在人类身上罢了。它们总是有更加强大的敌人要去对付,随便安抚或者威慑一下太阳系来的新宇宙客,就往往不再理会。在这样的幸运光环下人类才能逐渐成长到今天的地步,让所有种族后悔不迭的地步。 目前,人类统治下总共有十二个星域,共同结盟为星域联合体,总计数百亿个像塔泽伦科这样的行星系统,其中大约有百分之六有人类居住。 当然,这些都跟图祈或者帕洛里没有多大的关系。图祈是空间警卫队海关,负责星系公共安全,22年的人生里没有出过小小的行星系统;而帕洛里虽然是海盗,最多也不过是在星属间穿梭,离开星域的机会或者有几次,然而外域们的妞儿和小男孩都不太合他口味,口音也不好听。所以他在那里住了几个地球月,又回到了这个星域,长卓。 至于更加外围的地方——谁会花几年时光跳跃无数个力场坍塌点,就为了去看一眼战火纷飞的外围宇宙是什么模样? 银河系早在最初的征战中大半沦为废墟,人类获得的补偿是无数新技术和大量殖民星,这里有着远比家乡地球更美好的生活条件,需要克服的仅仅是一点心理和生理障碍罢了——后者其实问题不大,整个星域联合体里最大的环境设备生产商——地心设备公司确保了殖民的顺利进行。 在星系和星属的周边,则是各个矿物公司和海盗团伙的势力范围,前者是受联合体法律保护的,后者是联合体偶尔会出兵剿灭,但是一般不会选择这种费力不讨好行为的。 帕洛里好心地邀请图祈上床休息,最终在图祈愤怒的眼神中停止了这种举动。 “你这样是没办法应付深寰的。”帕洛里觉得小海关的状态有点过火了,“我可以坐在那儿,充当你的闹钟或者别的什么——别那么紧张地看着我,我身上没有炸弹,也不是那些会把自己搞胀炸掉的奇拉星人。” 图祈终于在帕洛里的对面坐了下来,大海盗似乎在对方略显苍白的脸上看到了眼部周围隐隐发青的黑眼圈,这让他觉得很糟糕——就好像深寰把他的小海关弄坏了似的。 “告诉我,你要怎么做——到了深寰的船上以后,你要怎么搞掉他们……还是,别的什么……” 帕洛里眼神诚恳,“说实在的,我不知道——我还没见过那艘船,怎么能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 图祈看上去更加不安,但帕洛里觉得他的表现还不错,至少没有战栗哆嗦也没有抱头嚎叫,比起很多人来还算冷静。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帕洛里一样,上门送死都显得很高兴。 “那你……”图祈看着帕洛里的表情就像看疯子。 帕洛里觉得此时再忍耐下去不宜身心,于是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抬起对面人的下颌。 “你想知道?那么你会的。” 图祈看着帕洛里的眼神终于不像看神经病了,而是像看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7章 悔意 帕洛里的确觉得,这么下去等到深寰舰队到达的时候,小海关根本没有办法应对突发情况。于是他想了想,对图祈说,“要么你现在躺下去休息,要么我们打一架然后我把你绑起来休息,你比较倾向于哪个?” 图祈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微笑的大海盗,指尖戳在对方的绷带上,“后面那个。” 话音未落,图祈手腕上扬,手刀切向帕洛里的颈侧动脉。他不想伤了帕洛里,尽管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道对方为了什么会救这个空间站,但是他不想做得太过分。 可惜帕洛里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计。大海盗像是早有预料,左手格挡未及下落的手刀,另一只手抓住图祈的手腕,顺势用膝盖压住了图祈的大腿。两个人因为用力而共同向后滚倒——在了床上。 下一秒钟,门锁咔哒一声响了。 奎恩木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配好的药盒。 “实际上,适量运动是有助于伤口恢复的。”医疗官先生纠结了半天,决定不打扰图祈的初——管他是日还是夜,“但是鉴于这间舱室的钥匙并不只在你一个人的手里,图祈,下次有这么激烈的活动时,我建议你在门口挂一只袜子。” 这番话显然把图祈气得够呛,帕洛里发现小海关白皙的脖颈爬上绯红的颜色,漂亮的黑眼珠里燃着怒火。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比如说医疗官的角度,图祈面颊泛红的“羞涩”模样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奎恩的表情起伏了一下,似乎想要笑。但是他不仅没有真的笑出来,反而严肃得充满违和感。 图祈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海盗制住他的力道不小,而且从目前情势来看也不可能放手,而图祈也不想让帕洛里的事情连累到奎恩身上。 他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的时候,深不见底的黑眸望向医疗官。 “奎恩……” “不,什么都不用说了。”医疗官先生迅速回绝,“再见!” 紧接着,舱室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图祈的内心经历了翻天巨浪般的起伏,一向极少开口提及友情的他好容易酝酿了一次,结果被奎恩用一声撞门巨响回复了。 “他为什么会有你舱室的钥匙卡?”帕洛里的气息突然喷吐在他脸上,图祈才发现他们现在离得……很近,非常近。“而且可以不经允许地进入?” 图祈很显然不打算回答他,帕洛里感到手掌下面的腕部挣扎了一下。 于是他换了一种交流方式,比如肢体语言,或者说直接用医用扎带把图祈的手腕跟合金床柱绑在了一起。 图祈现在有一百种方式可以叫人来收拾了这个大海盗,但是为了在十几个小时以后把他亲自送到深寰星际重工的手上,他现在只能忍着。 帕洛里从图祈身上下来,走向门口。 “你要去干什么?”图祈尽管觉得目前这个姿势相当耻辱,但是不想露出怯态。 “哦,”帕洛里停下来,长腿对着图祈微抬,挑起一根眉毛,“去挂袜子。” 图祈:“…………” 于是男人就真的把自己的袜子卸下来挂在了门口,然后重新锁好门,穿过狭窄的舱室走到床旁边,“你看,现在就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了。” 这个说法简直令人相当惊恐。 图祈冰冷的黑眼珠盯视着大海盗,而对方懒洋洋地翘着腿坐在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不,不用邀请我了,甜心,亲爱的。”帕洛里对上图祈的目光,似乎很乐意在语言中把它曲解一番。图祈听着对方张扬而毫无廉耻的语气,却只能保持沉默——对帕洛里发火也许还不如对一根床柱发火管用,至少床柱能够做到打不还手。 图祈根本没有试图提出“放开我”之类的要求,直接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这让帕洛里稍微有那么一点遗憾——原本他还能够借机索取点什么,虽然图祈可能不会答应。 好吧是根本不会答应。 大海盗叹了口气,悠闲地靠在椅子上,目视着图祈迅速进入呼吸均匀的状态。 他觉得挺满意。虽然小海关就像千千万万个中心星系里的普通警卫队小军官一样,没什么处世和战争经验,而且随便戳一戳就会涨起来,但是调整状态很快,潜力不错。 帕洛里忍不住晃了晃脑袋,将突然生出来的念头驱除脑海。 不,这一次,他不打算做海盗。 图祈不是没有想过这样轻易地睡过去会不会错过什么,比如大海盗的一场个人秀什么的。但是他这几天的确累得狠了,不管如何,他只能选择暂时相信需要跟帕洛里合作一次,在几十个小时后共同面对深寰星际重工。 比较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醒过来以后发现,大海盗不仅还在这个房间里,而且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呆在椅子上没动。实话说,这比睁开眼发现房间被人炸成了宇宙尘埃还要惊悚得多。 “你看上去气色不错。” 图祈在心中咒骂了一句。看在老天的份上,为什么帕洛里看着他的后脑勺都能无耻地说出“你气色不错”这种话来?难道他展现出了一个粉扑扑的健康后脑勺吗? 图祈稍微有些困难地翻了个身,正面对着帕洛里,“现在你可以解开这个了。” “这可不行,”大海盗一口回绝,“我正要跟你谈一谈接下来的事情——这么一来,当你与我观点迥异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动手打我了。” 图祈瞪着帕洛里,大海盗对着他粲然一笑。 “你想说什么?”图祈低声问。 “怎么把我送到深寰手上。”帕洛里回答。 图祈有一点想不明白,尽管这件事看上去不是很简单,但是似乎没有哪个关键点容易诱发图祈对帕洛里动手的**。 “我需要一架机甲。”帕洛里说。 “不行。”图祈想都没想就回答。他怎么可能把机甲交到帕洛里的手上,他连帕洛里是否在说实话都不知道。他同意只身犯险跟着帕洛里去面对深寰,并不代表他真的相信了帕洛里的故事。但是如果他毫不作为,假使这些事都是真的,那么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虽说那么一来,他好像也也只能随着这个空间站变成宇宙尘埃。 “你看,我就知道我们之间会有矛盾的。”帕洛里慢慢站起来,附身与图祈对视。 图祈不喜欢这样被居高临下地注视,但是他此刻别无选择。帕洛里拧住他的下颌,不让他避开视线。 “机甲里都是单人座椅,你希望我跟你挤在一条安全带里的话,那么请便。” 图祈的目光毫不退让,“即使我同意,你也不可能拿到机甲。” 帕洛里把手伸进领口,从里面掏出一个六角形金属饰物,“值得一提的是,我已经拿到了。” 图祈感到一股热流冲进脑海,狠狠收紧臂弯,这个动作让医用扎带深深勒紧皮肉。 “你对他做了……什么?”图祈哑着嗓子问。 “你是指亚列克斯中尉吗?”帕洛里说,“他挺好,睡得比你香多了。” 图祈的目光落在帕洛里胸前晃来晃去的金属片上,上面隐约刻着所有者的名字,他认出这的确是亚列克斯的机甲启动器。 “你会让他受到处分。”图祈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帕洛里不以为然地把启动器塞进领口,“把这么关键的东西暴露在一夜情对象的面前——他早该被处分了。” “你——”图祈陡然皱起眉毛,而帕洛里打断他的话,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不,很显然,我的口味还没有不挑剔到那种地步——这绝对不是人身攻击,亲爱的,但是相信我,你的中尉队友不喜欢洗澡。” 图祈闭上眼睛。因为他不想直视着帕洛里,看见对方眼角微抬得意洋洋的模样。 “不,不不。”图祈听见帕洛里说,而扼住他下颌的那只手收得更紧了,让他隐隐感觉到一丝痛感。“你不该这么做,你应该怒斥我,用你软弱乏力的小拳头挥向我的脑袋,逼迫我交出属于你队友的东西——那样才会让我觉得,你没有临时改变主意。” 图祈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不得不说,帕洛里又一次猜中了他的心思,他已经在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是在玩火,他完全压制不住这个大海盗,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他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理由,他被对方几句话骗得上了这条船。 也许他早该报告给克米特中校,也许在三天之内调集过来的部队能够与深寰星际抗衡,至不济也能引起一点骚动,让外界知道如果空间站被毁,绝对不止误伤那么简单。 而不是一意孤行地打算做什么默默拯救世界的英雄。 帕洛里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眸,一点琥珀色被阴影遮挡住。他喜欢小海关这个动摇的表情,这代表一个人类开始思考。 第908章 自取其辱 终于,图祈睁开眼,帕洛里直视着他,琥珀的眸子对上纯黑的。 “后天没有轮到亚列克斯中尉执勤,”图祈慢慢地说,“你没法把机甲开出空间站。” 这显然是一种妥协,帕洛里微微一笑,“这个不劳你费心。” 图祈没有再说什么,只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就算是为了看看帕洛里到底想干什么,他也不得不踏上这条船。 帕洛里很快解开了医用扎带,图祈转了转酸痛的手腕。手对于机甲驾驶员而言非常重要,差不多跟他们的战术意识和反应速度一样重要。图祈不知道帕洛里这个海盗对机甲有多熟悉,但是一个海盗团的成员很少会有像帕洛里这样伤势惨重的机会,他们一般都会被对手直接击毙在宇宙空间里。 而独行海盗,往往都是操纵机甲的好手。 接下来的时间里,帕洛里不再同图祈交谈,甚至连眼神都不跟他接触,这让图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提起战略部署的事情。 换句话说,帕洛里到底想怎么对付深寰? 直到巡航任务交接时间的临近,帕洛里突然站起来,图祈的目光立刻落到他身上。 大海盗意味不明地挑起唇角,“别紧张,亲爱的,我们很快就会重逢……非常快。” 图祈皱眉,“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在太空里别太急着想我。” “…………” 帕洛里看着图祈骤然沉下的脸色,稍微眯了眯眼。 图祈好像已经明白了无需跟帕洛里过多交流似的,一言不发地转身出门。外面的舱道里此时人员不多,图祈匆匆穿过起居区,到达警卫区侧翼的更衣室。 如果帕洛里真的打算对这个空间站不利,不至于要等图祈离开以后再开始动手吧? 图祈一边想着,换上了连体飞行服,走向待命室报到。 克米特中校没在,临时代班的是一位不太熟悉的军官,图祈似乎在某次会议上见过,大概是其它空间站临时调来的。图祈顿时有些狐疑,难道克米特中校真的在附近发现了什么端倪?难道除了深寰,真的还有海盗扎根在了星系附近? 这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与起居区景象不同,机库里此时已经是一片忙碌,几个新兵垂着头围在一架轻型炮台前,听士官长横眉竖目地训话。 见到图祈,老士官长稍微朝他点了点头,几个新兵刚松了口气,随即对上士官长冷厉的目光,顿时更加愁眉苦脸。 图祈爬上机甲,检查了一遍初始参数,然后接通联络员,发出待飞讯号。 机甲不像飞船,上面没有观测窗,图祈只能通过弹出的光屏上来查看周围场景。他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十二号登陆舱的布置,发出讯号示意关闭减压舱门。 内舱门缓缓闭合,接下来厚重的外舱门缓缓向上开启,光屏上的声讯号逐渐减弱,最终消失。寒冷侵入进减压舱内,漆黑的宇宙背景下,恒星正发出刺眼的光。 图祈放在控制盘上的手指动了起来,一瞬间机甲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紧接着推进器冒出淡色的白焰,机甲轻巧地离地,飞向广袤漆黑的夜空。 巡航路线图正在光屏上微微闪烁着,图祈有那么一点儿迟疑。 他是不是应该等着帕洛里?看在老天的份上,他觉得自己这么做真是蠢透了。他凭什么相信一个无恶不错的海盗会信守诺言? 接下来,他发现正在渐渐从视野中远离的空间站下方冒出一点橘红色的光。他立即锁定影像拉近距离,发现一股黑色的浓烟正在迅速被宇宙吸走,空间站的下方像漏气一样往外抛射着残片。 机库爆炸,这是图祈第一件想到的事情。 他毫不迟疑地准备调头,而接下来光屏上就弹出了通讯提示,紧接着联络器里出现空间站人员的声音,却不是他的联络员。 “机库受到袭击,图祈上尉,跟踪线路图已经发给你,被盗机甲型号为hy-12型,机甲呼叫名脱壳机号,你负责追击,请保持与联络台之间的通讯。” 图祈迅速地咒骂了一句,果然那个帕洛里没这么简单,他已经想到追回(如果能)帕洛里以后,自己该怎么面对那些头疼的局面。 “星图号明白,有人受伤吗?”图祈忍不住回问。 图祈在最初加入空间警卫队的时候,就几乎背下了附近的全部星图,于是当新兵训练结束,他正式成为驾驶员以后,就发现在属于他的那架机甲肩部,喷绘的机甲呼叫号是“星图”。 “有几个军械库新兵受到了轻微灼伤,联络室被爆炸碎片波及,原来在这个位置的联络员受了伤,奎恩医疗官说他很好……不会毁容。” 代理联络员最后一句话说得有点迟疑,图祈几乎可以想象对方皱眉复述的情景——不过这果然像是奎恩会说出来的话。 图祈看到跟踪线路图上果然有一个红点,并且这个红点似乎正在朝着他的方向过来,显然与线路图上的其他绿点越来越远——那些绿点是其他正在执行巡航任务的机甲,尽管他们也在全速赶过来,但是似乎都不能像这架机甲一样快。 因为星系外层空间里总是有一些悬浮集装箱和不愿意交付租赁费的中型飞船停泊。虽然这么一来需要冒着被新手驾驶员刮伤外甲的危险,但是空间站船坞的停泊费用毕竟不是小数目,很多商贩宁愿开着穿梭机快速运送货物,然后离开这个星系。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赶过来的巡航机甲当然不可能冒着机毁人亡的风险,以最高速行驶。 而这个正在接近图祈位置的红点,很显然不受其扰。它的速度达到了机甲引擎的最大负荷等级,如果让新兵驾驶员教官看到有人敢这么驱动机甲,肯定会把驾驶机甲的人骂得狗血淋头。 图祈的脊背爬上一股寒意,如果这就是帕洛里对于机甲的操纵水平,那么他想要控制住对方,简直是自取其辱。 红点把其它的绿点越落越远,而代表图祈的这一个绿点却在逐渐拉近与那架机甲的距离。 图祈的手指在空中悬了一秒,落在控制盘左边,打开飞弹控制仓,把操纵杆推到上面。而另一边,他熟练地在控制盘上飞速点击,让所有能量炮进入满能待发态,并且调转机甲方向,启动锁定模块。 这一次,他不打算给帕洛里巧言令色迷惑人心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9章 完美掌控 年轻海关紧张地盯着光屏上的锁定捕捉条,手指悬在飞弹发射钮上方,等待完成锁定的提示。然而他保持着这个状态已经几十秒钟了,悬空的手指似乎也渐渐被紧张的情绪所渲染,开始变得不那么稳当。 为什么还没有完成锁定? 图祈猛地抬头,迅速在控制盘上敲了几下转换到实景。 恒星的光从那架最普通的hy-12型制式机甲后面打过来,让那架机甲的前方呈现出一片暗影。从图祈的位置来看,耀目的光芒把那架机甲衬得宛如战神下凡。 但这都不是图祈所关注的重点,他只看到那些角度诡异的高速规避,就是这些动作让他的锁定系统捕捉不到对方的影子。 图祈咒骂了一句,但行动上毫不犹豫地拉下操纵杆,飞弹从发射舱里缓缓地收了回去,与此同时,能量炮栅格陡然从绿色满能状态下滑到红□域,交织的光束在夜空里划出数道轨迹。 图祈把能量炮的功率调整到了最大值,趁着其他警卫队机甲还没赶到这里,他可以不用锁定地放心开炮。 当然,命中率确实堪忧。 这一次的攻击根本没有擦到帕洛里,而就图祈在光屏上所见到的,那架机甲似乎稍微停滞了一下。尽管极其细微,但图祈还是准确地找到了动作中的不连贯处。 至少不是毫无用处,图祈冷着脸持续开火。 就在此时,系统提示他接到了一个通讯请求。他看着光屏上显示出的hy-12字样,毫不迟疑地加快速度连续发出攻击指令。 尽管系统无法锁定对方,但是图祈手动调整着攻击方向,已经渐渐接近了帕洛里所在的范围。有那么几次,他看见光束擦着机甲的腿飞了过去。 通讯请求从光屏上消失了,图祈警惕起来,迅速控制机甲做出几个灵敏快速的规避动作。 果然这一行为是正确的,他看见几道光束从自己的机甲上擦了过去。这个时候他来不及心疼常年悉心维护的外甲,只有满头大汗地以极限速度操纵着机甲,试图躲避帕洛里的能量炮。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大海盗懒洋洋的声音,“不,亲爱的,如果你不注意炮台的角度和转向,以及机甲为了配合射击而做出的微调整,那么这些规避都是在浪费时间。” 图祈惊得脱口而出,“你怎么——” “哦,”通讯器里的帕洛里说,“我向你的联络员道歉,但是对不起我已经占用了他的线路。” 下一秒,图祈发现不止是通讯线路,连他的机甲光脑系统都落入了对方的掌控。 “其实我不喜欢以入侵的方式来使你就范,亲爱的。”帕洛里的声音充满遗憾,“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小激光棒给我造成了一点困扰——接下来,看着这道光,它会接你到我身边来。” 图祈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光屏中帕洛里的机甲上所有炮台口都亮起一团光,紧接着几道光束同时洞穿了他所乘坐的星图号,只除了座舱的位置。 而且自始至终,他发现帕洛里都没有动用光脑系统来锁定他的机甲,完全都是徒手操作。 座舱里充满了刺耳的警报声,自动封闭式逃生舱启动了,座椅侧方的隐藏舱壁向上折叠,椭圆型小舱包裹住图祈,把他弹出机甲。 见到机甲上方飞出小小的蛋型物体,帕洛里满意地把炮台功率调整到超载状态,一举将对面的机甲轰成了飞散开来的焦黑铁片。 宇宙中没有气体,也就没有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图祈的逃生舱以弹射速度向外飞行,旁边险而又险地划过了好几块高热的金属残骸。 帕洛里操控机甲在太空中几个迅速的折身,用不可思议的速度调转航向,赶上图祈并网住了他的逃生舱。 图祈被逃生舱的加速弄得头有些晕,但通讯器还挂在他的耳朵上,里面传来帕洛里的声音,“上次你救了我的逃生蛋,这次我救了你的,我们扯平了亲爱的。” 图祈想要出声咒骂,然而逃生舱联动系统已经将麻醉气体注入其中,冷冻机制也启动了。这是为了保证不幸漂泊太空的逃生舱能够把里面装载的人类送到有人活动的地方,不至于让里面的人饿死或者因伤而死。 而其它的警卫队机甲也终于渐渐逼近过来,帕洛里把推进器开到最大功率,hy-12型脱壳机号拖着一个蛋型的逃生舱飞进夜空。 图祈睁眼的时候觉得思维还是有些沉,似乎身体的协调性非常不妥。不过这当然没关系,小海关默默地瞪着上方散发出柔和光线的暗装灯具想,他又不急着起身冲谁大喊大叫——关键是他这么做很显然无济于事。 他应该安静地躺在这里等待度过缓和期,这应该就是冷冻机制的副作用。即使有跃迁技术能够帮助人们“缩减”星系间的距离,但力场坍塌点中央是十分不稳定的,跃迁只能到达附近的位置,再以常规速度航行过去。如果路途遥远,要经历几十次甚至上百次跃迁,那么累加起来的时间也不容小觑。为了避免将生命浪费在无用的旅途中,船员们常常使用换班操控飞船的方式来进行长途旅行。 当然,能够这么做的前提在于,这个年代的高度自动化操作式飞船可以在特殊情况下仅由一人控制。 图祈从来没有进行过远途旅行,也是第一次经历战斗中机甲损毁的情况,因此他还是第一次被“冷冻”。 图祈仰面躺在半开启的逃生舱里望着天花板,旁边的舱室里时不时传来砰砰的声音和金属摩擦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一段时间的机器运转声。就在他对着天花板出神的时候,隔壁舱室里的人终于停止了折腾。 很显然这架飞船舱室间的隔音效果不该这么差,那么就是帕洛里根本没有关门。 果然,图祈没有听到金属门开启时候的摩擦声响,但大海盗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同样出现的还有大海盗□的上身,令人嫉妒的完美线条间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 帕洛里用毛巾在脸上抹了一把,“说实在的,我敢说从来没有盗过这么合意的船,这艘船上真的有个相当不错的娱乐室——另外亲爱的,我必须吻你你才能从公主的水晶床里爬出来吗?” 第1110章 正中下怀 毫无疑问,帕洛里在激怒别人的方面特别在行。 当然,也不能说他不是故意这么做——比如为了见到那双黑色的眸子蕴上薄怒什么的。 但是这一次图祈并没有用熟悉的目光瞪着帕洛里,而是慢慢地扶着舱壁坐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胛骨,若有所思地看着大海盗。 帕洛里挑起一根眉毛。 “你到底是什么人。”图祈慢慢地问。 “这倒是个新奇的观点——尤其是在你第二次把它提出来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烦。”帕洛里把毛巾顺手一扔,侧身坐在半个蛋壳型的开启逃生舱边沿上。 图祈轻轻揉了揉手腕,他感到各项机能正在逐渐地回到身体中来,差不多已经能够如常地掌控这具身体了。青年淡色的唇稍微扬起了一点弧度,“因为没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那可不见得。”帕洛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图祈唇侧微小的弧度,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点危险的光。 “以你的年龄来看……”图祈语调有些慢,带着一点初获身体控制权的倦怠。下一秒,帕洛里见到小海关似乎像要晕倒似的晃了晃,紧接着一团象牙色的东西向他撞了过来,而且很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可能对机甲这样熟悉。” 在图祈说出最后一个字节之前,帕洛里已经下意识地格住图祈袭来的手腕,顺势反扣按在逃生舱边缘,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诡异地滑到了小海关颈侧,隔着一层薄薄的温热皮肤,他能感到指尖下有一股令人战栗的美妙液体在欢快地流动。 图祈被他按着,闷闷地笑了一声,听上去却有些发冷,“还比如,像这样。” 有那么一瞬间,帕洛里是愣了一下的。但是紧接着他凑近那抹白皙的后颈,把温热的气息喷吐在上面,并且满意地感觉到掌中的图祈瑟缩了一下。 “是吗,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不管有没有那架铁皮罐头壳子,你都不是我的对手,你打算怎么办呢?” ——最好不要试图跟一个海盗讲道理,因为海盗擅长的不是讲道理,而是让人讲不出道理。 图祈闷声不吭,额间慢慢渗出细密的汗珠。帕洛里下意识的反击可没有留手,图祈感到自己被强行扣在逃生舱边缘的手腕正在渐渐麻木得失去知觉。 就在图祈以为帕洛里的沉默代表怒意的时候,他感到手腕突然一松,被反拧得酸痛的胳膊也脱开了束缚。 他转过头,对上的是帕洛里满含戏谑的眼睛。 “来吧,来揍我,尽你所能地反击。”帕洛里说,“不过我差不多可以肯定,在这艘船上,我除了不能阻止你跳出去自杀,大概可以做到任何事——你会自杀吗?我记得那可是违反海关宣誓的。” 不出所料,图祈毫不犹豫地对着他的脸来了一拳,虽然他很轻松地躲开了。 帕洛里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即使知道不是对手,好歹能试出对方的底也是不错的——当然,从帕洛里的角度讲,他只能替图祈感到遗憾,因为他认为小海关不会得偿所愿。 也许是由于娱乐室里的热身,帕洛里似乎有些过于亢奋,图祈觉得这一架似乎打得正中帕洛里下怀。 而实际上,图祈想得没错。 帕洛里从来不认为区区几十年会让他变得衰弱力竭,对于平均年龄二百岁以上的人类而言,数十年后的帕洛里正直青壮年。但问题在于,任谁突然间回到青涩年轻的时代,都会对这具重新盈满活力的躯体感到新奇和激动。 在空间站的时候,帕洛里既不能表现出来,也不好仔细体会。 海盗从来都不是喜欢压抑自己的人,当他们从警卫队的手中逃脱出来之后,帕洛里立刻在盗来的飞船里折腾了个痛快。实话说,数十年前的身体并不见得比那个从炮火中走出来的海盗躯壳更加得心应手。 但他还是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在帕洛里的眼中,图祈的拳脚一板一眼,简直规矩得像是从教科书上扒下来的,哪怕他现在装在一个弱鸡的壳子里,也能轻易放倒对方。这么想的时候,他回忆了一下几十年的自己应该是什么模样——也许比图祈好一点,但是也好不到哪去。 他是这么觉得的,等到抢劫几架飞船以后,小海关肯定会大有长进。 ——唯一的麻烦大概就是小海关不喜欢抢劫飞船。 “对于现在,你有什么问题想说吗?”帕洛里的膝关节压着图祈的大腿问。 他们两个人已经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最终当然毫无疑问地是帕洛里压制住了图祈,旁边的清洁机器人在试图沿着他们打架的痕迹擦掉地板上的汗水污渍。 在嗡嗡的机器运转声中,图祈轻轻喘息着问:“我们在哪?” “就像我说过的,目的地当然是深寰。”帕洛里唇角微挑,“我可不是喜欢失约的人。” 在图祈怀疑的目光中,帕洛里耸耸肩,“——跟我说得差不多,基本差不多。我还是要亲自送上门的不是吗?” 图祈瞪着帕洛里,对方继续说:“除非你也能夺取这架飞船机载主脑的控制权,你能吗?如果你能的话,能不能先让这个该死的铁块闭嘴?”帕洛里向清洁机器人的方向瞥了一眼,表情烦躁。 “我不会修光脑。”图祈说。 “真巧,我也不会。”帕洛里突然放开图祈,以极快的速度拔出短光枪对着机器人连开数枪。 高能光束洞穿了机器人的光路主板,从灼开的焦黑洞口里冒出一股难闻的焦糊味,机器人僵硬干涩地停下了动作,呆滞地摊着机械臂。 “不会也没什么关系。”帕洛里说。 不用问,图祈也知道自己枪套里的枪肯定不见了。 除此之外,这架飞船上还有个小型轻武器库,通过中央主脑控制库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武力配备。 对于普通的行商来说,除非他们雇得起懂得操作炮台的佣兵,否则就算在飞船上装载太多能量炮,也只能吸引海盗的目光,让他们更愿意把这架飞船收入囊中。 除了削水果的小刀,图祈什么也拿不到。 帕洛里问图祈是他自己脱了这身空间警卫队的飞行服还是让帕洛里来帮忙扒下来,于是图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日常仓库里取了一套普通衣服走进浴室。 当然,没忘了锁门。 帕洛里说他不会修光脑,但是却能取得机载主脑的控制权,还能入侵星图号光脑。图祈擦掉镜子上蒸腾出来的水汽,看着里面那双有些阴凉的黑眼睛。 似乎他还有不少事可以做。 图祈走出浴室的时候是怀着警惕的,紧接着飞船猛烈地震荡,几乎把他甩得飞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忍不住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帕洛里不知道去了哪里。飞船还在剧烈摇晃,图祈几乎很难站稳,但还是跌跌撞撞地从起居舱里跑了出去。这架飞船不大,至少他可以很轻易地辨别哪条路通往中控室。 撞开中控室的门,图祈看见帕洛里正把自动导航切换到手动航行,骂骂咧咧地在控制盘上飞速连点。 图祈的目光落在控制盘上方半透明的光屏上,什么都没发现。 “你当然找不着,”帕洛里说,“是他妈的海盗。” 尽管此时不太合适,图祈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帕洛里斜睨着他,“怎么,海盗就不能骂海盗了?这种——舰队不满员就不敢出门的胆小鬼。” 图祈还真不知道海盗之间也有矛盾,当然,也不关心。 “别忙着幸灾乐祸了,美人儿。”帕洛里顿了一下,在控制盘上操作了几下,才回转身来看着图祈,“很高兴地告诉你,我刚刚向对方发送了投降讯息。” “你要引诱他们上来?”图祈皱眉说。 “你想多了亲爱的,我们不是对手。”帕洛里把玩着手中的短光枪,然后还是把它插在了腰带上,“这是一艘商船,可惜的是没有货物,但愿他们不要因为这个太生气。” 果然,在帕洛里这么说之后,对方就停止了攻击,飞船的剧烈震荡也渐渐停止了。 帕洛里摇摇晃晃地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了一种金黄色的液体,弥漫的酒香似乎立刻就溢进了图祈的鼻腔,可惜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酒。 “我们能做的,就是在那些混蛋到来之前一点也不给他们留。”帕洛里对着图祈稍微举杯,然后送到嘴边,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来一点吗?” “不。”图祈说。 “真是可爱的乖宝宝。”帕洛里似笑非笑地重新给自己的杯子里填满金黄色的液体。 图祈盯着帕洛里,觉得即将到来的海盗可能要倒霉了。 也许要倒霉了。 如果不是这样,而帕洛里还能这么惬意地品尝美酒,那这个人简直没救了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11章 劳工营房 他们没有平静很久,不到半分钟之后,帕洛里手中的酒杯就被震得洒出了少许金黄色的液体。 因为飞船突然又狠狠地晃了一下,还伴随着舱道里传来的一声巨响。从光屏上的监视器里,图祈可以看到减压舱正在嘶嘶地漏气,舱门中间被轰出了一个焦糊的口子,而一道光刃正从破口处伸进来,嗞嗞地割开厚重的金属门。 这个时候图祈觉得,这艘船的确是太小了——如果是他还在学校时候参观的那艘巨舰,别说仅仅是被轰碎一个减压舱,就是坏了个把引擎,都不见得能让甲板上的人感觉到任何震动。 帕洛里咂咂嘴,“真是不友好。” 虽然海盗本身就不该跟友好这个词搭边,但是对方的脾气显然太急躁了,而且喜欢展示武力。因为帕洛里还没有接到开舱门的讯号,对方就很直接地打了上来。 走廊里渐渐响起杂乱沉重的脚步声,帕洛里立即看了图祈一眼,声音略微压低,“识趣一点。” 紧接着他陡然拔枪,对着舱门外连扣扳机,细细的光束把舱门灼穿了几个小洞。门外的脚步声阻了一阻,随即变得更加凶狠,舱门下一秒被撞开。 图祈一脸惊愕,这就是帕洛里所说的“识趣”? “谁开的枪?” 一排黑魆魆的枪管口对着他们,枪管上待发态的绿灯此起彼伏地闪烁。一个似乎是领头的海盗排开挡在前面的人,恶声恶气地发问。 帕洛里手上还拿着枪,但已经举过了头顶,投降的动作流畅自然。 海盗头领跨了两大步就走到帕洛里面前,枪托对着帕洛里的手肘狠狠砸下去,而帕洛里也非常配合顺势软下手腕,让短光枪脱手飞出,看得图祈一阵心惊。 难道做海盗的标准是不怕走火? 不管帕洛里的计划是什么,图祈觉得,丢掉武器好像不是个常规的办法。 舱道走廊里杂乱的脚步声响成一片,似乎对方正在搜寻这艘船上的物资。帕洛里毫不害臊地直视着海盗头领,就好像他们不是开着一艘空船让人家百忙了半天似的。 图祈怀疑他们两个能不能抵上刚才海盗开炮时候花费的能量核钱。 这时候一个海盗走上来搜他们的身,帕洛里身上当然什么证件都没有,而图祈刚刚洗了澡换过衣服,连发梢都还是湿漉的。搜身的海盗不怀好意地在图祈带着润湿水汽的脖颈上略微停留,粗粝的指尖用力地摩擦过去,留下一片泛红的痕迹。 图祈刚刚皱起眉,就感觉腰上抵着个冰凉的金属硬物,搜身海盗象征性地皱了皱鼻子,“嘘,别乱动。” “够了,拉弗恩,回去再玩。”领头海盗有些不耐地出声。 拉弗恩稍微收敛神色,抚在图祈后颈的手转而拽住了图祈颈上挂的金属链子,狠狠一拽,扯出图祈的军人铭牌来。 “喔,喔,真是失礼。长官——我能这么叫吗?” 原本一直在跟一脸无辜的帕洛里对视的领头海盗,闻言终于把目光转向了图祈。 没等他开口,搜船的海盗从中控室舱门外的走廊里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团衣服——图祈的空间警卫队机甲驾驶员飞行服。 “看起来我们还真是捡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海关先生,”领头海盗笑嘻嘻地绕着图祈转了一圈,就好像打量某种新奇货物一样,“那么告诉我们,你带着什么任务呢,小长官?” 图祈看着帕洛里,帕洛里对他粲然一笑。 “什么也没有。”图祈移开目光说。 “哦,哦,是真的,什么也没有。”领头海盗学着他的话,图祈感到那些光枪的枪口似乎——不是似乎,是真的朝着他的方向转动了一点。 领头海盗停在帕洛里面前审视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重新转向图祈,“实话说吧长官,非常遗憾,不管您的任务多么重要或者机密,都只能先放一放了。” 海盗走到图祈面前,图祈发现这个人身量很高,竟然能够在不算矮的图祈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因为您将会成为一个非常棒的起重机甲操作工。” 图祈陡然醒悟,克米特中校之前在听过帕洛里的谎话之后,曾经派人搜寻周边地区,最终却演变成亲自前往调查,以至于需要别人代班负责巡航任务交接的境况。图祈当初还在疑惑,现在才知道原来帕洛里是歪打正着。 塔泽伦科的周边真的有海盗,而且他们正在建立空间站,掳掠奴隶劳工。 领头海盗稍微退后了两步,让视线囊括了对面的两个俘虏,“先生们,很抱歉我不打算知道你们的来历,看到两位都身体健康我们实际上,非常高兴。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告诉我,你们能够做什么。”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图祈身上,“哦,差点忘记——您当然不必了,操作工长官。拉弗恩,带我们的长官去营房。” 刚才搜了图祈身的海盗走过来,光线枪顶住图祈腰眼,“走吧,长官。” 图祈没有办法,只能向舱门外走过去。在走廊上他隐约听到中控室里似乎飘来一点断断续续的声音,“实际上,先生,我想我可能比较适合做海盗……” 图祈脚步顿了一下,这就是帕洛里的办法,投身入伙? 拉弗恩的枪管稍微往前顶了顶,语气里含着戏谑,“怎么了长官,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 图祈什么都没说,只是重新迈开脚步。 他被穿梭机带上了另外一艘飞船,显然是海盗的飞船。一上飞船,拉弗恩就把他推进了一间被改造成监禁室的舱室,他原本以为帕洛里会在之后被带进来,结果一直等到飞船开始骤然加速,舱室里仍然是他一个人。 飞船停滞以后,拉弗恩过来重新打开了舱室的门。 “走吧长官,你该去见见你的——‘战友’们了。” 图祈再度被押入穿梭机,除了拉弗恩,还有一个穿梭机驾驶员,其他人似乎都呆在海盗飞船上。 从飞船的侧上方小小的舷窗里,图祈可以看到不远处他们的目的地。那是一个形状奇怪的空间站,或者说,与其称之为空间站,不如称之为太空堡垒。周围的一圈壁垒在漆黑的宇宙夜空里发出缓慢闪烁的光芒,壁垒中间每隔一段就会有炮台岗哨,图祈不知道上面是否有人,也许只是由中央光脑控制的炮塔。 图祈略微思索,大概明白了空间站之所以形状奇怪的原因,大概是由于空间站还没有完全成型,否则海盗也不至于急于掳掠劳工来建设空间站。 这里似乎处于几个星系的交汇处,图祈能够从舷窗里看到一些不太耀眼的恒星,似乎隔得有些远,但还不至于在视野中变成一个亮点。 穿梭机在空间站底部悬停,似乎在等待内部的接引信息。 果然,过了不久,空间站底部就慢慢打开了一扇金属门,穿梭机开了进去。 滑道很长,空间也很宽广,图祈从舷窗里飞逝过去的景物中大概可以确定,这里应该可以容纳所有现役型号的机甲和战机。穿梭机被引入机库,随即舱门打开。 拉弗恩把图祈推出穿梭机,外面空无一人。 “继续走,长官,别搞什么小动作,我可不想让您吃苦头。” 图祈只好继续往前走。每到该选择路向的时候,拉弗恩手中的枪管就会恰到好处地挪动一下,示意图祈该往哪个方向去,甚至连话都不用讲。 他们穿过了几条堤道,中间厚重的舱门都需要拉弗恩的虹膜验证才能打开,期间图祈似乎看到旁边有些舱室似乎有房门,并且门上有些灯亮着。图祈不知道那些灯的含义,但他觉得那些绿色的,肯定不会是代表危险。实际上就他所知的,原来在空间站起居区的时候,绿灯代表房间已经有人入住,尽管不能表明里面是否有人在家。 最终图祈被带到了里面的一条堤道里,尽头处的侧边上也有一间舱室。 “这就是你可爱的营房了,长官。”拉弗恩轻声说,“如果您想念我的话,就尽量活着等到我们重新见面的那一天吧。” 这句话听上去相当惊悚,但是拉弗恩没有给图祈惊悚的时间,他刷开舱门,抬起武器对着房间里。与此同时图祈听到密集的“咔哒”声同时响起,他很熟悉这种声音,是武器启动待发的声音。 他抬起头,发现门边有无数洞口,里面伸出来不少能量炮,对着房间里的人。 而房间里几乎没有人对门口发生的事情产生反应。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里面排列着很多简陋的铁架床,就像某种临时搭建的救济站一样,但是这里显然不是为了救济。 铁架床上大多数是空的,只有少数的几架床上躺着几个人,双目无神地瞪着天花板。 图祈感到头皮发麻,因为这些人多数已经不能称之为完整的了,可怖的断肢被简陋地包扎着,隐隐约约能看到血液从里面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12章 帕洛里的承诺 图祈不知道拉弗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的目光像是被那些渗着血的绷带黏住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这才明白帕洛里也许是对的,哪怕一直在空间警卫队中服役,他的生活依然太过安逸。 “他们需要治疗!你——”图祈猛地转过身,面对的却是一扇封闭起来的厚重金属门,拉弗恩已经不在他身后了。 “他们不需要,很快就不需要了。”有人在他身后说。 图祈回转身,又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紧绷的脊背几乎帖在金属门上,冰冷的触感从神经末梢传入大脑皮层。 这个人很明显不太好惹,不需要耗费太多脑力就能够看出这一点——普通人通常不会放任一道狰狞的伤疤留在脸上,这就好像某种标识,或者留住那些客户的手段。换句话说,这是个很明显的雇佣兵。 对方似乎并没有十分在意图祈表现出来的攻击姿态,也或许是没有放在眼里。 “新人?”对面的人嗓音低沉,“看来空缺的位置很快就能补上了。” 图祈的目光不由落在躺在床上的几个伤员上。 “活下去对于他们而言,没什么必要。”图祈对面的雇佣兵也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他丝毫没有避讳伤员,而那些伤员就像没听见一样,仍然麻木地望着天花板。 图祈冷冷地跟他对视,“对任何人而言,活下去都有必要。” 对面的人咧开一点嘴角,笑起来的样子让那道伤疤扭曲了起来,显得那张脸更加狰狞可怕。 “所以我们还没有直接弄死他们。如果你觉得不需要一点适应时间来放声大哭的话,菜鸟,就把这些东西给这些痨病鬼分下去——萨尔,我的名字。” 几个装着某种半透明粘稠液体的袋子冲着图祈飞过来。他抬起手接住,看了萨尔一眼,“图祈。” 躺在床上的伤员多半还至少保留了一只手的活动能力,所以图祈所做的也仅仅是把营养液袋子递给他们而已,除了极个别的,萨尔已经在托起一个失去双臂的伤员,让营养液从袋子管口处流进那人的嘴里。 图祈看着萨尔,对方显然并没有对做这件事有多么高兴,但也没有觉得厌恶。实际上,他的脸上可以说没什么表情。 被他喂食的伤员也是一样。 “他们很快就会死,空出来的床位,如果你有喜欢的,到时候可以选一个。”萨尔淡淡地说。 他在这么说的时候,那个被他抬起脖子喂营养液的伤员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但图祈还是从那人面黄肌瘦的脸上看出了一点点痛楚。那种神色很明显,不是来自身体上的痛楚,而是来自心底的压抑。 图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连这里的情况还不清楚,并没有说话的资格。 在萨尔出现以后,图祈才发现这件舱室最里边有一架牵引机,周围都是密封上的,他们只能走进或者走出那个长方体形状的牵引机轿厢,连进入以后牵引机会往哪里滑行都无法看清楚。 当然,他们可以感觉得到。如果有意留心的话,总能找到办法的。 萨尔给所有伤员都分发了营养液以后,对图祈说:“你可以跟着我去吃午餐,然后干活,或者在这里饿着等到明天干完活再吃东西。选一个吧,新人。” “我跟你过去。”图祈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伤员身上移开,“我要干什么活?” “两人操纵一架起重机甲,到太空里去敷设空间站的动力管道。”萨尔说,“去了你就知道了。当然你也可以不去,等着饿死或者——”他意味不明地看了躺在铁架床上的伤员们一眼。 图祈心底一冷,听萨尔的意思,这里没有监工逼着谁出去干活,但呆在舱室里没有食物,除非去抢那些半死不活的伤员手里的有机流食。 会有人这么做并不奇怪,因为从图祈在舱室里所见到的来看,这项工作并不是一件毫无危险的事情。令图祈感到奇怪的反而是,竟然没有人留在这里抢伤员的营养液。 萨尔嘴角噙上一股意味不明的笑,当然,不管他怎么笑,看起来都相当吓人。 两个人走上牵引机的时候,图祈又问萨尔,“你是雇佣兵?你怎么会被弄到这儿来?” 男人凶狠地咧开嘴角,看着图祈,“联合体政府派你来人口普查吗,菜鸟长官?” 不管是谁,被掳掠到这里来肯定不会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图祈并不觉得萨尔很失礼,而且对方没有否认他的猜测,几乎是默认了自己是雇佣兵这一点。 况且,图祈自问没有把“空间警卫队军官”几个字刻在脸上,而萨尔却能一眼就看出他的来历。这样的人,总不会是个本分的平民。 牵引机不停地加速和变向,此时图祈才明白,想要记住路线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并且他还不清楚单纯地记住牵引机路线有什么用。但尽管如此,图祈还是习惯性地沉默下来,在脑海中默记所有的拐点。 萨尔看了沉默着像是在思考的图祈一眼,把双手□口袋里,靠在轿厢壁上歇息。 等到牵引机停滞下来,他们后方的轿厢壁陡然开启,图祈转过身,发现面前根本不是一个餐厅,只能说是一个停放机甲的机库。 这些机甲并不十分简陋,但当然没有配备武器,它们只是最普通的操作机甲,能够完成敷设建造多种任务。 一条靠着侧边建设的传送带会送下来食物,但只有劳工站在传送带前方接受扫描以后,才能不激发周围的警戒装置而拿到那些最简陋的吃食——但总比营养液强。 也许是因为正处在进餐时间,机库里的人并不少,但仍旧寂静得可怕,没有人喧闹或者交谈,到处都是一片沉沉的死气。 “我的副驾驶昨天刚刚意外飘进太空里变成了一块冰冻雕塑,现在可能在垃圾处理机里排队。”萨尔突然说,“你可以做我的副驾驶。” “嗯。”图祈点点头,在这种环境下他也多说不出一个字来。 等到图祈真正钻入机甲,随着萨尔的操纵而飞进太空里,到达他们的工作地点的时候,图祈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些伤口可怖的伤员。 那些未完成的动力管道十分不稳定,他们需要冒着随时会爆炸的危险近距离操作敷设。因为海盗不可能让这座空间站处于停滞运转的状态,尤其是外围那些壁垒上的炮台岗哨。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建造空间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因此负责建造的工人里面没有一个海盗,全部是从外面掳掠而来的奴隶劳工。 更别提每隔不远就架设的监视能量炮了,这些东西的识别模式受空间站主机控制,一般而言不应该出错,但凡事总有例外。毕竟机器不是人类,图祈就亲眼见到过能量炮在识别错误的情况下,直接把一架劳工机甲轰穿了无数焦灼的洞口,里面的两个奴隶劳工在一瞬间变成了两具焦黑的尸体。 图祈也渐渐地明白过来,作为能够操作机甲的“少数人”,他们受到的已经是“最高待遇”。拉弗恩押送图祈进入海盗空间站的那天,他看到的几个亮着绿灯的舱门确实代表里面有人入住,并且为了避免劳工之间的接触,只有海盗才能开启那些居住舱和堤道尽头的舱门。劳工外出干活一般是通过舱室内部的牵引机接送,据萨尔偶尔透露出来的,图祈才知道建造空间站并不是最可怕的工作。那些没有一技之长却被掳掠而来的普通人,他们每天都会被一艘自动驾驶穿梭机带进附近一个无人星系的气体行星轨道建筑中,进行高度危险的开采作业。 萨尔说他们的人员损失率是所有劳工营房里频率最低的一个,图祈简直不敢细思这句话背后的状况会有多么恐怖和残忍。 帕洛里从海盗袭击了他们飞船的那一天就没有再与图祈碰过面,图祈不知道他是成功卖身给了那些无恶不作的混蛋,还是被扔进了另外哪个劳工营里。图祈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帕洛里对于机甲比自己的靴子还要熟悉。 他在想自己被押出飞船中控室的一瞬间,当包括海盗头领在内的大多数海盗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时候,帕洛里对他挑挑眉,做出的那个口型。 ——等我。 他从来没打算相信帕洛里这样一个资深骗子,但是在种种逃脱的设想都被一一否决之后,他的内心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丝骚动。 图祈让自己狠狠地砸在铁架床的床板上,告诫自己最好别去想这种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13章 重逢 唯一称得上幸运的是,这里虽然与世隔绝,但是并没有简陋到了需要结绳记事的地步,至少他们还能从机甲光屏上看到时间。 图祈在这里呆了快两个地球月,从一开始的急躁和不安渐渐转为沉静,并且他确信自己已经记清楚了牵引机的路线。 萨尔算得上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是跟这里的其他人比起来,他已经可以被认为很健谈了。图祈并不知道被掳掠到这里来之前的萨尔是什么样的人,但他总有一种感觉,这里的压抑气氛和高强度劳动并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搞坏萨尔的神经,这个男人很清醒,很冷静。 只要一有闲下来的功夫,图祈无时无刻不会想着那些堤道尽头的金属门。每当这个时候,萨尔就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让图祈觉得好像心思被彻底看穿。 当然,从萨尔那张可怕的脸来看,也许他只是想吓唬他。 空间站不是建立在某个行星的轨道上,因此当他们在太空里工作的时候,外面的场景总是一成不变的。图祈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逐渐麻木,如今已经完全能够依靠时间来分辨日夜,不觉得有任何不适。 劳工几乎一整天都要呆在空间站外,除了进食的时间可以进入机库休息一会儿。而图祈也渐渐开始明白,最初的时候萨尔为什么暗示他可以留在空间站的营房里抢营养液。 这是一种试探。如果图祈真的这么干,也许就会跟萨尔那个不幸遇难的搭档一样,躺在垃圾处理机里跟污水搅在一起。 也许这里并没有什么人真正关系那些等死的伤员,但伤害他们来获取利益,会被视为最无法容忍的行为。这并非是由于什么人性的善良,只是劳工们都很清楚,那就是自己的未来。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直不会遭受霉运,而从已知和所见的来看,谁都无法避免这样的命运。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想活着。没有人不想活着,只要能够不死,什么都值得。 从这里出去似乎成为了不可能,那些外围壁垒上的炮台,用途可不仅仅在于警戒联合体部队。当劳工试图脱逃的时候,所有炮台会在一瞬间由主脑控制,在几毫秒内锁定脆弱的身躯,让他们在光束中成为尘埃。 图祈觉得,也许联系上其他营房的劳工或有可能,但是想要从这些炮台中逃脱,需要大量的牺牲品。 而谁都不想做那个牺牲品。 图祈虽然也不想,但是如果有必要的话,他愿意试一试,总比被困在这里成为行尸走肉强。可问题在于,他愿意不代表其他人也会愿意。因此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对萨尔讲——虽然他觉得萨尔已经猜到他的想法了。 图祈有些懊恼,这些海盗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即使劳工赌咒发誓愿意成为海盗中间的一员,也没有用处,海盗从来不相信誓言,因为那东西在他们眼中就是用来翻悔的。 因此失踪两个月的帕洛里就显得有点神秘莫测了,图祈默默地想着。 也许是图祈的怨念太盛,导致帕洛里走了背字。当某一天图祈从牵引机上走下来,疲惫而轻车驾熟地走向自己的铺位时,某块阴影挡在了他面前。 图祈抬首,与一双不怎么讨人喜欢的浅色眼眸对视在了一起。 帕洛里双手插在口袋里,衣服好像有点脏兮兮的,还泛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好像这两个月他都没换洗过一样。 图祈有点疑惑,难道海盗对新入伙的团员会禁止其洗衣服的权利吗? 帕洛里回头看了看图祈的床,“你旁边好像没有闲置的床位了?我能申请跟你睡一块儿吗?” 图祈皱眉,慢慢地说:“你的意思是……” 帕洛里挑起一根眉毛,于是图祈就知道他在肯定满脑子成人思想了。 “我的意思是,”图祈的声音冷下来,“你是第一个敢于迈进营房内部的……那些人。”他抬头看了一眼门边,发现那些炮台都还隐没在暗装门下,这令人稍稍一些疑惑,就好像帕洛里不是以海盗团员的身份到来的一样。或者说—— “我又不是海盗。”帕洛里耸耸肩,“别说你相信他们会答应我入伙,这可太蠢了。” “…………” 图祈发现自己的生命好像被重新注入了活力,他现在可以非常有精神地冲着对面那张脸来一拳。 “所以说,”图祈有些咬牙切齿,“‘等着你’的含义就是等着你也被扔进劳工营房里来?” “差不多。”帕洛里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舱室,然后回转头来认真地盯着图祈,“你等了吗?” 图祈觉得自己不破口大骂就已经可以算是很有涵养了。 “你到底对他们干了什么?”图祈压低声音,他才不相信帕洛里会毫无目的地在海盗星舰上耗费两个月的时光。 这里有时还有些犯了错的海盗,隐藏身份被关在一起。这不仅仅是一种惩罚,同时也是对劳工的另一种监管方式。对于这些犯了错的海盗而言,想要出去只有两条路——成为尸体,或者及时发现并报告劳工们的异常和骚动。 帕洛里左顾右盼,也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想知道?搬到我身边来。”他说完就毫不留恋地转身,朝着边上一个空闲的铺位轻快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上面,悠闲地远远望着图祈。 图祈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站了两秒钟,慢慢地转过去,走向床铺收拾东西。 此时整个营房已经没什么人在说话了,陆续走下牵引机的劳工们俱是一脸疲惫,拖着沉重的脚步找到自己的铺位就脸色灰败地躺下去,看表情像是很希望第二天能被人发现猝死在床上一样。 到通用时间2300以后,整个营房的灯光会暗下去,只有墙壁上一人多高的位置还剩下一圈深蓝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 图祈下来的时候已经接近2300,而此时营房里的光线正在一点点地被黑暗吞没。 “有老朋友?”旁边有个影子动了动,问图祈。 图祈顿了一下,思考自己该怎么回答。说实话,他不怎么乐意承认“朋友”这个称呼。 然而对方似乎没打算等到回答,顺口问了一句就越过图祈,走向后面的一个铺位。 “萨尔。”图祈突然叫了一句。 对方停下来,在黑暗中似乎望着他。 图祈犹豫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了半天才说:“没什么。” 无论是帕洛里还是这个萨尔,看上去都不像是良善之辈。哪一个都不足以令人产生信任。 有一只手臂突然间绕过图祈的腰间,图祈感到脖子后面有一股热气在缓缓喷吐在皮肤上。他顿时感到头皮发麻,顺手给了后面的人一手肘。 帕洛里当然轻松地躲开了,但后果是,那只令人讨厌的手也从图祈腰间滑了下去。 尽管黑暗中难以视物,但是图祈还是从幽幽的蓝光中看到了一双饶有兴致的眼睛,观察着他们。 图祈在恼怒中升起了一丝尴尬,帕洛里好像专门来拆他的台一样。 跟萨尔搭档了两个月,他还是看不透这个男人,还在犹豫着到底该站在谁那边。如果说萨尔能够做到什么,那么持续了这么久还是目前的状态,似乎有些令人不太愉快。但是帕洛里……怎么看都是最危险的一个。 “我以为你找不到路。”萨尔已经转身摇摇晃晃地继续往自己床边走了,帕洛里在图祈身后轻轻笑了一声。 图祈抱起自己少得可怜的所有物,迈步走向帕洛里刚刚坐下的那张床附近,“我没有那么差的方向感。” “记忆力呢?”帕洛里问。 “联合体标准以上。”图祈冷冷地说。 帕洛里突然不说话了,黑暗中图祈也不可能去寻找大海盗的表情。直到他走到帕洛里旁边的那张铺位,把东西都扔在上面的时候,才听到身后的人说,“如果你没有在虚荣心之下谎报数据,我们就能省下不少时间了。要知道,到了我这个年纪,记忆力总是不太赶得上。” “你这个年纪?”图祈顺口反问。 黑暗中帕洛里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图祈惊悚地发现对方再度开口时带着一点微微颤抖的兴奋语气。 “我想我是忘记了,一不小心。”帕洛里眯起眸子,轻轻地说。 直觉之下,图祈没有继续追问帕洛里忘记了什么,因为他觉得帕洛里不会回答。 “你要怎么做。”两个人看似如常地坐在自己的铺位上,跟其他歇息之后准备入眠的人一样。 那对琥珀色的瞳仁在蓝色幽光里望着图祈,若有所思。“还记得我是怎么入侵你机甲光脑的吗?” “我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图祈下意识回答着,却突然好像发现了一丝曙光。 “不是我做到的,”帕洛里慢慢地说,“是它。”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14章 机械室 图祈不明其意。 帕洛里摊开手,“如果你早就对我像现在这么感兴趣的话,那么你已经见过那东西了。” 图祈没有被帕洛里的话激怒,相反,他在思索,“你的意思是,它——现在不在你手里?你想说是用某种……工具才获得空间站主机控制权的——你想获取这个空间站主脑的控制权!” 下一秒钟,图祈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帕洛里的袭击,但还是被来人压倒在了床板上。 “如果你不想让我现在就吻你的话,那就小点声。”蓝色微光中,帕洛里眯起的眸子里露出一点威胁的意味。 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劳工似乎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默默地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们。 “从我身上下去。”图祈从齿缝里说。 帕洛里反而凑近了一点,琥珀眼珠被黑暗晕染得有些深暗。图祈的脖颈整个陷在硬邦邦的枕头里,因为大海盗离得太近了,图祈甚至觉得有种湿润柔软的东西已经浅浅擦过了他的唇,他下意识露出一股厌恶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帕洛里想要直接吻下去,看小海关怒不可遏的表情。但是他当然没有这么做。 “只要你保证别乱叫。”帕洛里翻身落地,轻飘飘地走向旁边的铺位。 图祈觉得,如果他辩解说“我没有乱叫”会显得像是在……吵架。于是他什么也没说,闭眼睡觉,保持体力——不管是为了脱逃计划,还是为了第二天的工作,哪一个都需要良好的精神状态,否则它们的结局差不多,都是变成宇宙尘埃的一部分。 图祈不是不想继续追问帕洛里,他还有着不少的疑问。但是帕洛里的状态显然不适合继续谈话——图祈觉得现在跟帕洛里继续交谈下去一定很危险,而他一点都不想节外生枝。 这一夜图祈睡得不算安稳,有几次他都带着冷汗突然惊醒,却不记得梦见了什么,瞪着幽蓝的墙壁,过了很久才重新进入睡眠。 至于什么时候该起床去干活,这种事情从来都不需要劳工们来担心——通用时0500之后,那些幽蓝的暗装灯具会陡然熄灭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强光,完全能够在几秒钟内唤醒一头熊。 在这种光强的照射下,眼皮的作用仿佛可以忽略不计,图祈感到后脑有一阵阵发紧般的疼痛,但还是翻身而起。 与他行为差不多的是大多数劳工,如果赶不上每天中的第一次扫描,那么就算操纵着机甲干了一天活,也会被主机默认忽略。图祈朝旁边看了一眼,只看到空置的铺位,帕洛里已经不在这里了。 图祈稍微皱眉,这么看来,他只能等到今天晚上再继续试图从帕洛里嘴里套出话来——一想到他不得不做这种相当具有难度的事情,图祈就觉得嘴里发苦。 帕洛里很显然是去找自己的搭档去了。在这里,劳工每天要经历中央主脑所控制的多次扫描,比如早上进入机库时候的认证扫描,机甲舱门每次开启仍然要确认身份,再加上领取餐点时候的身份扫描。这都是为了严格确保没有人能够在海盗的眼皮底下吃白食——虽然说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地方吃白食。 由于工作的危险性,常常会有人失去搭档,而单独一人是没有办法通过机甲舱门认证的,那么就只有忍饥挨饿地等待另外落单的人,或者新人的到来。“好在”海盗们从来没有停止往这里输送新的倒霉蛋。从另一个角度讲,海盗们似乎觉得,如果你的搭档不小心死在太空里,而你还活着——那你干嘛不担上一点责任呢。 萨尔没有对图祈昨天的异常表示什么,事实上,在这里很少有人会对别人的事情展露出一点兴趣来。 他们今天的任务很快显示在光屏上,听上去似乎并不需要重复那些机械的操作——他们的任务是排查一架故障风机的故障原因。但是图祈一想到那些高速旋转的叶轮和可怕而强大的气流,就忍不住怀疑主脑是不是发觉了什么端倪,想要提早把他灭口。 “集中,”萨尔简短地说,“如果不想我们两个死在这里的话。” 图祈尽量打起精神,不去想帕洛里和他所谓的“那个东西”。 故障地点在一处管道的侧方,机械室的位置。他们并不能驾驶机甲进去,只能穿着具备短时供氧机制的太空服下到一个突出的小圆舱里,再爬进机械室,找到那架该死的风机。 萨尔用略微有点歪的长手指轻轻敲了敲控制盘,对图祈说:“换个位置。” 图祈眉头一皱,不知道该不该拒绝这样的好意。 萨尔的意思是让图祈来做主驾驶,他下到机械室去排查故障。随便用脑子想一下也能明白,呆在机甲里至少可以安然活到晚餐的功夫,而下去排查风机就不好说了。 图祈知道自己是个好驾驶,但还不够。海盗什么人都敢掳,也什么人都能掳。虽然帕洛里对这种海盗团展露过不屑,但是人多毕竟势众,再怎样逆天的战斗技能也抵不过海盗团的炮火压制。航行事故每天都会在星际里发生,只要他们掳走的不是什么政要人物或者商业巨鳄,一般联合体很难拿出那么大的手笔来搜寻失踪人员。 不过换个角度想,也许作为建造空间站的奴隶劳工,海盗还不怎么青睐那些身价不凡的大佬。 图祈不知道海盗们在送人到这个劳工营之前会不会做个测试什么的,但是他只要一想那种场面——一个凶巴巴的海盗穿得人模人样地坐在光洁的办公桌后,被掳来的倒霉蛋却在战战兢兢地回答问题,就觉得不太可能。 不管他们是怎么选的人,图祈知道这里驾驶机甲的好手不在少数,被驱使来做劳工真是大材小用。 这也是为什么图祈来到这里已经两个月,却始终是萨尔在做主驾驶。自从图祈亲眼看见萨尔操纵着笨重的劳工机甲在舱外给焊枪换了一个小小的能量核,瞠目结舌这种表情就在他脸上驻扎了很久。要知道,一只机甲的手掌都要大过焊枪。 最令人费解的是,在这么做的同时,萨尔一直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烟卷,漫不经心得像是早上给自己刮一刮胡子。也许是这机甲的光脑加载的限制条令不足,或者是它的感烟探测器根本就坏成了一块废金属,图祈只能说,如果在空间警卫队里,萨尔每次操纵机甲都会违反一大堆条令,光是宣读起来都要花很大一番功夫。 图祈不太明白,塔泽伦科明明是个相当繁荣的星系,为什么他遇到的每个外系人都强得变态。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只是合作关系,而如今萨尔却主动把活下来的机会让给图祈——无论是作为一个不讲感情的雇佣兵,还是作为一个朝不保夕混口饭吃的奴隶劳工,这都让人觉得相当费解。 萨尔像是明白图祈的疑问,撑着椅背示意图祈赶紧换位置,表情有一点不耐烦,“我下去的话,咱们俩都能吃上饭——如果是你,我就要饿着等下一个菜鸟了,明白?” 这话说得相当不留情面,因此图祈决定放他去死。 图祈站起来,弯腰避免磕到头,跟萨尔换了位置。萨尔斜睨了他一眼,“跟我这么久,能让这小妞听你的了吧?” “可以。”图祈臭着脸说。吃他们这口饭的人常常喜欢把机甲称作自己最亲近的人——从萨尔管机甲叫小妞来看,很明显这又是个把下半身当成亲人的星际流氓。 当然,图祈也很清楚,雇佣兵大多都是这副德行。 萨尔脱下外衣,只着弹力背心,拿起连体太空服开始套。精赤的臂膀上肌理分明,小麦色的肌肤像是得意洋洋地昭示着这家伙之前过了不少好日子——在行星上,经受自然恒星光芒的照射那种日子。 就算是帕洛里,也是一副没见过恒星光芒的苍白肤色,这是常年在太空中航行,很少进入地面的标准配备。 生活在地面,证明有家,有安逸的生活。图祈原本的生活也算安逸,但是他没有家。 所以他才能毫不犹豫地在空间站一呆就是十几年。从考进塔泽伦科第一军事学院,他就一直辗转几个空间站上的学区,再进入空间警卫队。粗略算来,他上一次踏上地面都不知道是几年以前的事情了。 他知道自己一直羡慕和向往着地面的生活,但是那里让他没有归属感。 图祈收起思绪,把注意力放在光屏上。 萨尔还没戴上头盔,但表情终于有一点凝重,“如果我没发出信号,就别收回索带——以免我当时正卡在某个叶轮里,结果被你拽出了半个。” 图祈点点头,表示明白。 萨尔似乎还是觉得不放心,声音稍微放柔和了那么一点点,“想象一下,如果我死在下面,你就要饿着等新人了,这不划算。” “…………” 图祈板着脸拉下操纵杆,萨尔站立的那块金属板开始向下平移。等到萨尔只剩下一个脑袋的时候,他也正好扣上了头盔上的所有环形密封扣。 金属板继续下移着,最终地面被封住,而光屏上亮起一个绿色的信号。 图祈打开了机甲下方的舱门,萨尔从机甲的腿部飘进了太空里。小型推进器的淡白色尾焰在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但至少帮助萨尔往下方圆舱的方向移动着。 图祈松了口气,光屏上突然弹出一条讯息。 “切断索带,立刻。” 图祈心中一紧,这种场面无比熟悉,就好像不久前的那次,他也是对机甲束手无策,因为整个系统就陷入了对方的掌控。 帕洛里让他切断索带,那不就是让萨尔去死? 这架机甲上没有通讯器械,他们没有办法直接交谈,但从光屏上弹出来的讯息语气来看,显然充满了急迫和恼怒。 “快,别让他进入机械室。” 图祈顿了一下,返回一条讯息。 “我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15章 杀人 “我在机械室。” 帕洛里的讯息变得简短起来,但图祈依然可以从中感觉到急躁的情绪。他隐隐有种感觉,讯息内容变短的原因恐怕是帕洛里目前抽不出手来做别的事。 图祈的指尖悬在控制盘上方,始终没有落下去,而帕洛里也没有再发来消息。 他不能那么做,不能为了一句话置萨尔于死地。但是他需要想个办法,因为帕洛里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图祈停顿了几秒钟,黑眸被光屏反射出来的光芒映得更深。 接下来,他做了刚刚萨尔做过的事——换上机甲内的另外一套短时供氧太空服,然后设定了机甲舱门的开启时间,从升降板上进入到机甲腿部的连接舱里。 图祈摸索着打开机甲腿部连接舱上的小门,飘进太空。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背后的机甲,作为一架劳工机甲,它并不显得十分灵活,而是肩膀很宽重心稳定,这有助于它偶尔客串起重机。漆黑广袤的宇宙背景下,任何人都难免心头升起一丝无助——除非抬头看到了它,即使是它左腿上那道显眼的切割伤痕,和贯穿半个上身的灼痕,都没法改变它能给人带来的安全感。 “靠你了,小家伙。”图祈喃喃地说,然后毫不迟疑地回头,启动推进器,向着下方圆舱的方向飞行。 圆舱是这个空间站的维修连接舱,便于人员从外部进入空间站内部。这种圆舱很小,可以不花费太多时间就能在有人进入以后注入空气,提供生存保障,再进入到空间站一些需要维修的部位。 海盗们不希望劳工了解空间站的构造,尽管空间站内充满纵横交错的堤道和舱室,但是对于劳工们而言,除了通过牵引机直接到达机库,就是从外部维修连接舱进入空间站。图祈知道,在空间站建造完成以后,这些像糖豆一样依附在空间站外壁上的小圆舱都会被卸除,那个时候,除了海盗没人能知道空间站内部结构。 图祈在小型推进器的作用下渐渐接近了圆舱,他一把捞住圆舱外的把手,关闭了腿部的推进器。 “身份扫描开始。” 圆舱的透明外壁上,荧蓝的字符显示出这样的字样。 “扫描结束,通过验证,可以进入。” 伴随着一阵细微的嗡嗡声——图祈当然没法听得见,他在太空里。但是他的手掌按在透明外壁上,能够感到微微的震动。他知道这是圆舱内部的空气在被抽空,以免开门的一瞬间他被涌出来的气流推进太空。 接下来舱门开启,图祈跨了进去。这里还没有人工逆引力系统,他依然感觉不到任何重力的作用。 但当圆舱被注入空气,通往空间站内部的舱门被开启的时候,图祈在迈入的瞬间就感受到狠狠一坠的感觉。很显然,空间站的外壁和连接圆舱与空间站的舱门都能够屏蔽重力场。 图祈的心怦怦地跳着,他不知道萨尔已经走了多远,如果他跟萨尔撞上,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擅自出舱呢? 最好他能在萨尔解决问题之前找到帕洛里,弄明白他在干什么,然后返回机甲,伪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来。 图祈调出故障定位图,萨尔的工具包里装着发讯器,图祈能够看到他正在接近故障位置。图祈需要避开定位图上代表萨尔的光点,才能不惹起萨尔的注意。 他有点后悔没有问出帕洛里的位置,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萨尔所在的区域,和他有可能移动进入的区域,慢慢地搜寻帕洛里。 机械室里很安静,只有机器运转的嗡嗡声,图祈尽量放轻脚步。虽然这里很大,而且交错复杂,但是谁也没法保证萨尔不会突然打算逛逛别的地方。 突然有人捂住了他的嘴。 图祈惊了一下,但忍住没有叫出声,因为他知道这么做的只有可能是一个人。 “出人意料,”帕洛里在他脖子后面用很轻的声音说,“但是比干掉那个雇佣兵更好,跟我来。” 图祈忍不住有一点恼意,“你的讯息里好像很着急,但是——”他的目光在帕洛里身上逡巡着,一点受伤或者狼狈的痕迹都没有。 “因为我刚刚在那个故障的风机前做了点别的事,”帕洛里说,“我没想到解决得这么容易,不然就要让你的搭档先生撞个正着了。” “是你弄坏了那个风机?”图祈问。 “那东西昨天晚上就坏了,不然你以为你们怎么能今天一早就接到这个任务?只是碰巧。”帕洛里轻车驾熟地从复杂的通道间左拐右拐,图祈自认为记忆力良好,却没几分钟就开始真正地被扰乱,他已经完全没法找回刚刚的地点了。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在那个风机面前做什么?”图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跟那架风机有关?” “没有关系!”帕洛里压低声音,紧张地向周围扫视了一眼,“你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刨根究底?” “你总要告诉我,我们要干什么?”图祈说,“而且我需要快点赶回去。”他没有说现在不打算让萨尔发现他们在干什么,因为他隐约觉得萨尔对于帕洛里而言好歹还算得上个威胁。 帕洛里突然停住,跟在他后面的图祈差点一头撞在他后背上。 “不,你不需要回去了。” “什么?”图祈吓了一跳,“难道我们现在就要……” “我已经入侵过主机,海盗很快就会发现。”帕洛里看上去不太高兴,“要不是你们两个跑过来捣乱,我原本还能准备一段时间的。” 图祈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跑过来捣乱”并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但是如果这个时候说“这是不是太快”依然会显得很不知好歹。然而,他还有太多东西想问。 “所以你刚才到底在那个风机旁边干什么?”图祈的重点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 帕洛里脸上的表情已经恼怒得接近狰狞了。 “你想知道,很好,你会毁掉我们全部的计划,用你高亢美妙的尖叫——来吧,美人儿,我这就给你瞧瞧。” 帕洛里很少用这种咬牙切齿的语气说话,所以图祈没有反驳他,而是带着十二分的刨根究底精神跟着帕洛里拐到另一条通道里。 “就是这个。”帕洛里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人体。 图祈没有立刻做出什么反应,因为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住了,连张开嘴说一句话都显得很费力气。 “你杀了……一个人?” “我的错,”帕洛里很快地说,“我不该说你会尖叫的——你竟然没有尖叫,我得说我挺惊讶。” 图祈突然间退了一步,眼神一瞬间冷了下去,疏离警惕地注视着对面的男人。 “我知道,我知道。”帕洛里有些烦躁地说,“但是我是海盗,你早就知道这个。” 图祈感到脑子被什么东西搅得很乱,他当然知道海盗不把杀人当回事,但是……他是第一次看见这个。而且这并不是敌人,而是一个劳工。 “你为什么要杀了你的搭档?”图祈连指尖都在颤抖,但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接纳你进入同一架机甲的后果就是被割断喉咙?好吧……我明白,我早该知道,海盗都是……” “他才是海盗!”帕洛里打断了图祈,“他是海盗团里犯了错被扔进劳工营的家伙,而且他跟了过来,看见我从牵引机井道爬进主机控制室——你能让我怎么办?他不是被掳掠而来的劳工,不会跟我们站在同一边!” 图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苍白无力地喃喃辩驳,“你杀了一个人。” “以后还会有更多。”帕洛里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了,面色冷硬地回答。 图祈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还有脑海中的眩晕也在侵蚀他的思维。他当然知道帕洛里不是个好人,也一直怀着把他送进监狱的美好愿望,但是他的生活已经被帕洛里扰乱了几个月,他已经渐渐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且似乎正打算继续下去。 而现在他突然想起来海盗是怎样一种人,他无论如何也没法长期跟一个杀人犯共处一室。 帕洛里似乎很难认识到图祈现在的心情有多么复杂,也许是他实在太久没有跟这种安逸星系的小军官相处过了。因此他的脑海里完全没有对图祈的反应响起警铃,而是有些不耐地准备抬手抓住一直向后退的小海关,“我们没有时间去浪费了,快点跟我走——你是什么意思,你打算投进那个机器里自杀吗?再往后退你的屁股就要被叶轮绞掉了。” 图祈停住,但躲开了帕洛里伸过来的手。 帕洛里又产生了那种把小海关打晕绑走的冲动——如果他一开始就这么干,麻烦就少得多了。 就在他们僵持的功夫,后面那具尸体突然发出微小的嗞嗞声,整个躯壳的轮廓渐渐干瘪下去,一滩绿色的液体在尸体下方聚集起来。 一开始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而突然间图祈有些僵硬地抬起手,指着帕洛里身后微微张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帕洛里被气笑了,“我建议你干这种伎俩的时候,别用那副傻乎乎的表情,要表现得更加惊讶一点。” 随着他的话语,小海关的黑眼珠似乎瞪得更大,快从眼眶里跳出来了。 “你这算是现学现卖吗?”帕洛里开始考量打晕图祈带走的可行性——似乎比现在容易。 “小心!”图祈喊道,冲着帕洛里的方向撞了过来。 这声音在嗡嗡的机械室里回想着,把帕洛里吓了一跳。他刚以为图祈打算宁可引来海盗也不让他这个杀人犯逃出劳工营了,下一秒却从下腹传来撕裂般的绞痛。 刚刚还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现在竟然用一双能够灵活转动的眼珠冷漠地望着他,手中的利器扎在他腹部,甚至还横过来搅动了一下。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帕洛里踉跄地后退,撞在一架机械的金属外壳上。他盯着死而复生的搭档,喃喃地冒出一句。意识正在从他的大脑里缓慢地流失。 他转动艰涩的眼珠,看到图祈慌不择路地转身逃走,在复生者把利器刺入他下腹的那段时间里,消失在了一扇叶轮后面。 帕洛里突然笑了一下。趋利避害,这不就是他想让图祈明白的事情吗。 他感到眼前的景物在变得模糊,复生者那双阴冷的眼睛在仔细打量他,双手握住利器准备抽出来,大概是想要再补上几下,确保他死得干净——至少比复生者干净。 下一秒,复生者的头飞了出去,失去支撑的躯体缓缓滑落在地上,露出站在后面的人。图祈费力地端着一架有些笨重的高能光束切割具,表情呆滞,血液溅了他满身满脸。 “继续,”帕洛里费力地说,“多……来那么……几下。” 图祈表情迷茫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根据大纲来看,这篇文的走向很奇葩……大概是人类与外星人的逆袭和反逆袭? 第1716章 定时器 帕洛里勉力凝聚起几分力气,眼睛盯着图祈。而图祈却保持着端切割具的姿势,半天没有动静。 帕洛里感觉呼吸在渐渐变得困难,瞳孔似乎也在放大,更多的光线钻入瞳孔,让他所看到的景物都镀上了一层亮白的光。 这种感觉他体会过一次,在上辈子。 他不知道自己该算好运还是倒霉,那时候舰船爆炸的中心并不在他附近,他是被炸飞的金属碎片击中,才在失血过多中逐渐失去意识。他甚至不知道舰船是什么时候彻底损毁的,因为那时候他大概早就陷入昏迷,在毫无知觉中被冻成一具太空僵尸。 死亡也许并不可怕,但濒死体验却一次就足够了。 “动……动手……”帕洛里口齿不清地说。他想对着图祈喊出来,但糟糕的状态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只能呢喃般轻声吐出几个模糊的词语。 “我不能……我没办法。”图祈惊慌失措地说,端着切割具的手臂颤抖了一下,却出人意料地更加握紧了这把救命的“武器”。 帕洛里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但至少还能明白,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碎尸都算不上是件容易的事。 哪怕这具“尸体”能够给他们带来极大威胁。 帕洛里已经没法出声了,他的手按在下腹的伤口上,血液汩汩地从指缝中流出来。 “帕洛里。”图祈轻声叫了他一声。他很少直呼帕洛里的名字,一般主语都是“你”或者“我”,个别的时候以皱眉为主,单个词语来表明意图。 这声音像是一把锋锐的刀子扎入混沌的意识中央,帕洛里稍微一惊,挣扎着想要应声,可惜他做不到。从图祈的角度来看,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 图祈有些沉闷地盯着那只手,修长有力,战士的手,但是已经被血液浸透,看不出人类肌肤的颜色。 而另一边,尸体的头部已经化为一滩绿液,躯干的部分也在渐渐融化。大概再过不久,那个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人的复生者就能够回来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没有时间了。 图祈闭上眼睛,按下切割具的高能光束启动钮。 机械室的另一边,萨尔稍微眯起了眼睛,伤疤在脸上随着表情耸动了一下,十分狰狞。 他干脆利落地把工具甩进包里,猛然窜出的脚步轻得像一只野豹。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机油气味,以及一点淡淡的血腥气。 这种令人兴奋的气味一般都是任务的催化剂——在萨尔年轻的时候,曾经这么觉得。后来他成为一个学会无声杀人的老手,就很少再有机会留下来嗅到这种气味了。 他刚刚隐约听到了一声叫喊,虽然不真切,但是很耳熟。 耳熟得就像是……他的小军官搭档。 血腥气果然是真的,他很快循着气味找到了溅得到处都是的污血,以及散落在地支离破碎的尸块。这么不干净的手法,完全清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虽然在这种地方没有清理的必要,他顺着职业习惯想。 下一秒钟,他的目光落在尸体下方,表情凝住了。 图祈扶着帕洛里在狭窄的通道间勉力行走,实际上,几乎是他搂着帕洛里的腰际拖着他走。男人的呼吸微弱到了几乎消失的地步,图祈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图祈停顿了一下,但随即加快脚步,同时将没扶着帕洛里的那只手伸进工具包,紧紧握住一把尖锐的工具。 “我看见那东西了。”后面的声音说。 图祈顿住。他把帕洛里的胳膊从自己肩头撤下来,让他靠在一边的金属机具壳上,随即攥住手中的工具柄,转身对着自己身后的萨尔。 “在此之前,我也见过那东西。”萨尔表情淡然,看着图祈警惕地面对自己。 这句话让图祈稍微愣了一下,那东西?这句话的语气不像是在说尸体。 “我们的佣兵团对上它,只损失了一个人,我们的团长。”萨尔慢慢地说着,“因为我们都上了穿梭机离开那艘飞船,只有他和那东西留在那里。” 图祈静静地听着,现在几乎可以确认萨尔是在说那一滩绿液。 “我不知道团长究竟是怎么做的,那艘船在我们离开扰动力场范围的一瞬间就跃迁了,去了未知的地方,追踪不到,我们只能当做那个东西已经死了。”萨尔说到这里,目光里似乎含着警告的意味。他与图祈对视着,继续说:“我唯一知道也是永远忘不了的就是,团长最后说过的话——如果在我短短二百年的生命中有机会第二次见到它,那么如果你学过一点概率的话,就必须明白——接下来的是,战争。” “战争?跟谁的战争?”图祈脱口而出,又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那种东西,它们是……” “被驱逐的其他宇宙文明。”萨尔稍稍抬了一下眼皮,“我不知道,只偶尔听过传言,有些人声称遇到过它们,说它们一直潜伏在我们中间——多半都是假的,因为真正见到过它们本来面目的人,大概很少再有机会开口讲话。但凡事总有例外。” 图祈感到心底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另一个文明? 萨尔微微挑起眉,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听说不是一个,是很多个。” 图祈看着他,“很多个——” “外星种族。”萨尔接口说,“所以才说一生中见过两次的话,就是战争的前奏——如果他们有很多种,那么到底需要存在得多么密集,才能够在短暂的时间里遇见两次?” 这些事情确实颠覆了图祈的所知,但是——他忍不住问萨尔:“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拖时间。”萨尔漫不经心地回答,在见到图祈陡然警惕的眼神之后,才淡淡地说:“他快死了,不是吗?” 图祈的心往下一沉。 即使没有萨尔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救帕洛里。这里顶多有些简单的抗生素和止血剂,连进行手术的条件都不具备。 图祈咬咬牙,直视着萨尔,“我把机甲开启的时间设定在一个小时之后——刚才的一个小时,现在还剩下二十三分钟。” 萨尔撇了撇嘴角,“他——能活到我拿来止血剂的时候吗?” 黑发青年陡然扬起脸,乌眸里燃着怒火。 “而且,”萨尔耸耸肩,“我还未必愿意去拿。”他的确不愿意去拿,帕洛里很明显对他不太友好,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树一个实力强劲的敌人? 图祈无法,看来这种时候他只有抛出一些有利条件,否则萨尔萨尔似乎打定主意不准备帮这个忙。他压低声音,黑眸闪烁,“如果这个人能够醒过来——我们也许就有机会从这里逃脱。” “你是指它吗?”萨尔突然从工具包里掏出个小圆球,“我从主机房捡到的。” 图祈像是扎根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手中的那个泛着金属色的精巧圆球。 萨尔微微扯出一点笑容,把小圆球塞回工具包里,“不过我并不会用,所以你赌对了。”他冲着图祈走过来,“二十三……现在是二十一分钟,是吗?” 图祈勉强地点点头,心中升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又努力把它驱散了。 萨尔从图祈面前走过的时候,发现图祈正在紧张地盯着自己。他微微一笑,“你是个很棒的情人,菜鸟,只可惜……” 图祈完全没有反驳的**,当然,更不会认同。实际上,是对萨尔的警惕让他提不起反驳的兴致。无论萨尔说什么,在他看来都有故意妄图使他放松警惕的嫌疑。 萨尔绕过几条通道,找到一个圆舱,看了一眼时间。之后才在心里接下对图祈没说完的那句话——只可惜,大多数人都有那么一两个懂光脑的朋友。 “再见宝贝儿,不,还是别见了。”在还剩五分钟的时候,萨尔脸上终于爬上笑容,远远地对着某个方向行了个古老的屈膝礼。 即使小搭档未必是他的对手,跟撒一个谎轻轻松松地从对方面前走过相比,打架绝不是他喜欢的方式,哪怕结局是取胜。他比较喜欢把对手留给热爱解决这些的人们——比如闻讯赶来的海盗。 而萨尔不知道的是,图祈和帕洛里早就不在他以为的那个位置了,他的礼行给了空气。 在萨尔从图祈的视线中消失以后,他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呼唤。 帕洛里的意识艰难地飘回躯体中的时候,正赶上图祈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肩头拿下来的那一刻——那时候他的脑子还有点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图祈打算扔他在这自生自灭。 但随即他认识到真相,是后面有人跟了过来,那个萨尔。图祈跟萨尔交谈的时候,他很艰难地忍耐着,尽量不表露出自己还清醒着。当那个萨尔终于讲完小道消息和废话,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在他觉得萨尔终于走远以后,立刻叫了图祈的名字。 图祈凑近过去,努力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下面……有穿梭……机。”帕洛里尽量咬准字音,在图祈耳边说。 图祈的眼眸里露出一点惊喜,帕洛里稍微挑动一点嘴角,又被疼痛压了下去。 “时间在……包……”帕洛里挣扎着说,却没能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意识就渐渐沉入了黑暗。 “包里吗……”图祈轻轻地说,打开帕洛里的随身工具包,里面有一个闪着红色数字的定时器,上面的倒计时还剩下四十分钟零二十五秒。 图祈不能确定这倒计时是关于什么的,他只知道最好现在什么也别想,直接去下面的穿梭机。 他立即重新扶起昏迷的帕洛里,半扶半抱地往下层机械室艰难地移动。 下层机械室又被称作杂物室,很多暂时弃置的机器会被移到这里来,彻底废弃的才会扔进垃圾处理机。这里与上层的相同之处在于,劳工都被禁止从通往空间站的舱门通过,只能通过圆舱从外界进入。 图祈扶着帕洛里到达下层机械室的时候,定时器上的时间只剩下了十二分钟。而就在这个时候,图祈听到自己头顶的天花板踏过一排整齐而沉重的的脚步声。 他心里一紧,知道海盗已经发现了端倪,这是海盗空间站的机械兵,都由主机来控制行动,算不上人类构想中的智能机械体,顶多算是能够移动的轻型炮台。 图祈环顾四周,下层机械室里还算空旷,毕竟空间站还没有建成,哪里来的那么多弃置器械? 他一眼就看到了中央悬浮着的那架小型穿梭机,双人型号,更适合用“飞行器”这种陆地交通工具来称呼。这东西虽然也能进入太空,有供氧机制,但是乘着它在星系间航行的话,一定会因为无聊和憋闷而致死的。 但是这个时候,对于图祈而言它就是救星。 这架飞行器的舱门甚至还开着,图祈开始还有一点警惕,怕自己找错了地方,万一他接近过去,结果里面却跑出来个海盗,那就麻烦大了。 直到他警惕地接近过去,发现还是毫无动静之后,才终于确定这应该就是帕洛里所指的那架穿梭机。良好的记忆力让图祈发现,这架穿梭机的外形很眼熟……他稍微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他在哪里见过它——就是他被海盗押送进劳工营的那天,海盗所驾驶的那架穿梭机。 如果是,那就再好不过了。他记得这架穿梭机前面是狭窄的驾驶位,后面是个不大的空间,左侧有一排座椅,右侧立着一架简易医疗仪。当时图祈被拉弗恩看守着坐在后面,目光下意识地盯着那架治疗仪看了很久。 他觉得,这架穿梭机很有可能是清扫战场和运送伤员所用,医疗仪可以短暂地为伤员提供生命保障。 图祈立刻扶着帕洛里爬了上去,果然,后舱就是他所见过的那架医疗仪。 他没有时间去露出笑容来放松一下,因为他似乎听见外面出现了隐隐约约的整齐脚步声。他把帕洛里抬进医疗仪里躺平,戴上呼吸器,指尖落在扎在帕洛里下腹的利器上。 下一秒,他抓住利器露在外面的那截,迅速用力拔了出来,血液喷溅。 帕洛里的身子似乎狠狠地痉挛了一下,但医疗仪立即合拢了透明盖,几只细细的金属臂伸了出来,尽头处是灵活的机械手。 图祈没有站在这里看医疗仪如何处置帕洛里,而是猛地转身扑向前面的驾驶位,拼命按动关闭舱门的指令钮。 在舱门缓缓合拢的当口,他迅速熟悉了一下操作方式,扣上安全带,看了一眼从帕洛里包中拿来的定时器。 “八分钟……”图祈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拂过控制盘,黑眸盯住弹出来的光屏,“——那就来吧。” 但愿八分钟之后,能够有令人喜闻乐见的转机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有一章出现俩留言了qaq,终于有种不是在玩单机的感觉了! 第1817章 微型救助船 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接下来是激光武器上膛的嗞嗞声,图祈猛地拉动操纵杆,飞行器陡然离地。 下一刻,光束从飞行器下方穿过,在金属质的机械室地板上留下几个焦黑的小洞。 机械兵已经部署到位,整齐的脚步声被打乱,却依旧显得有条不紊,根据主脑的部署迅速分布到各个方位,启动激光武器对飞行器发起攻击。 作为一艘微型救助飞船,这架飞行器上并没有装载任何一架炮台。以牺牲攻击力换来的,是无人能够发挥到极致的灵巧和速度。同时外甲采用的也是轻质材料,图祈只能躲开所有攻击,否则哪怕是被光束擦到,也许都会导致装甲破损,使舱内空气外泄,失去太空航行的能力。 对于现在的图祈和帕洛里而言,失去太空航行的能力,就意味着死亡。 图祈双眼死死盯着光屏上不断刷新跳动的数据,飞行器在他的操纵下在狭小的空间里横冲直撞,却始终险险地避开了所有攻击。 他的额头上渐渐集聚起汗水,却像是没有感觉般丝毫不敢松懈地瞪大双眼盯着光屏。一滴凝结的汗珠缓缓滑落,最终流进眼眶里——让他无法控制地眨了一下眼。 图祈立即反应过来,操纵着飞行器狠狠一个侧偏,却随即涌起绝望的情绪。 他确实躲开了7点钟方向的攻击,但是扫描数据上显示9点钟方向刚刚有一个机械兵部署到位。 图祈的操作顿时被这个错误彻底打乱,飞行器狠狠撞在地面上,向前滑行了几米。他的手肘无力地垂落到控制盘边缘,闭上了眼睛。 然而接下来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图祈慢慢地睁开眼,怔怔地呆了一会儿,随即想起来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找出定时器,发现上面的红色数字停在了00:00上,光屏上的数据停止了刷新。 从观测窗里,他也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那些机械兵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呆滞地定格在最后的动作上。 一瞬间的放松让图祈瘫软在了座椅上,如果不是安全带还勒着他的肩膀,也许他就要滑落到地上去了。他的目光毫无焦距地盯着光屏,过了很久,劫后余生的喜悦才渐渐在胸腔里充盈起来。 图祈在座椅上重新坐直,抬起被汗水密布微微抽痛的手。然而在手指移到控制盘上方,却未来得及接触到键钮的时候,他又忍不住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刚才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 图祈狠狠地皱眉,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如果仅仅是一次失败就让他觉得不知所措,那么他简直没有资格做一个机甲驾驶员。 只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不是是一场简单的败仗,而是差点输掉性命,两条。 后面的乘客舱里突然传来几声微弱的奇怪声音,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图祈精神一震,伸手去解安全带。在手指接触到连接处的一瞬间,把驾驶员束缚在座椅上的软皮带子收进座椅两侧。 图祈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条形印子,肩部也被勒的生疼,这证明着刚才的驾驶行为有多么疯狂。 图祈走到乘客舱,帕洛里果然醒了过来,微微抬起半只胳膊好像在微弱地挣扎着。 帕洛里的伤势并没有好转,自动治疗仪只能短暂地提供保障生命的条件,对于帕洛里这样的情况尤其适用。 这个时候打开治疗仪的盖子,很明显是在跟死神搭伙。然而里面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失去意识,因为他看着图祈的眼神很清醒,而且勉力抬起一根手指虚弱地敲了敲透明盖子。 图祈走过去严肃地按着治疗仪,弯下腰一字一句口型清晰地对着里面的男人说:“我不能。” 帕洛里似乎在瞪他,然后又虚弱地敲了敲盖子。 图祈觉得这么折腾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帕洛里醒来也是好事,他还不知道机械兵停滞以后该做什么。 透明盖缓缓收起,躺在里面的男人抢在图祈前头艰难地摘下呼吸器,气喘吁吁地望着图祈,“你该被吊销驾驶执照。” 图祈不悦地看着他,“我救了你的命。” “我恰好也一样,”帕洛里喘了一大口气,脸色难看地说,“——我也救了你的。算了别管这个,把那个,也就是你后面那个呕吐袋递给我。” “…………”图祈没动。 “而且你还不愿意给我打开这个破罩子,”帕洛里怨念重重,“你想让我吐在呼吸器里,再被呕吐物憋死?” “你不会吐的,”图祈一副铁石心肠,“你驾驶机甲的时候肯定经历过很多比这更糟的情况。” “但那时候我的肚子上没有洞!”帕洛里看上去很不高兴,“我要呕吐袋,不然就吐在地上,你喜欢被呕吐物熏着星际航行吗?” “…………”图祈沉默着观察了一下帕洛里的表情,觉得对方很有可能真的干出这种事——这就太恶心了。于是他只好拿过后面的呕吐袋,扔给帕洛里。 袋子轻飘飘地落在男人胸口,帕洛里勉强摸索到医疗舱的边缘,刚抬起一点上身,面上仅有的一点红润就陡然褪尽,脸色苍白得可怕。 图祈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往前跨了一步。 帕洛里趴在边缘上稍微歇息,图祈犹豫着没有上前。接下来,帕洛里松开手指,袋子飘落到地上。 大海盗无辜地抬了抬眼睛,与图祈对视,“我够不着……我能吐在地上吗?” 图祈忍无可忍地捡起呕吐袋,展开,走过去扯过帕洛里的脖子,把他的脑袋脑袋按在袋口上方。这番动作看上去粗暴,可惜却有点名不副实——大海盗觉得脖子上搭了几根微凉的手指,轻柔的程度可以给蚂蚁挠痒痒。 然而接下来,帕洛里竟然真的吐了——图祈黑着一张脸,决定再也不让自己驾驶的任何飞行器搭载这个可恶的海盗,哪怕两个人刚才差一点就死了。 “考虑一下,改行吧。”帕洛里吐完以后,躺回医疗仪里对图祈说。 图祈忍住要在这个时候揍他的冲动,手指按在医疗仪外红色大圆钮上,这是舱盖的开关。 “或者,”帕洛里突然说,“你该试着好好练习一下。” 图祈陡然抬眼,想起帕洛里出神入化的机甲操控水平。虽然飞行器比起机甲来要简单得多,但有时候这样的情况却对驾驶员要求更高——他知道如果刚才是帕洛里对上那一队机械兵,肯定不会像他这么狼狈,还差一点功亏一篑。 图祈强忍着想要继续询问的冲动,目光在帕洛里被血浸透的衣着上逡巡着,抬手按在舱盖开关上——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定时器是干什么的?” 帕洛里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一样,继续认真地盯着图祈,“或者考虑一下改学家政服务?我会很乐意为了这个替你支付学费。” 图祈差点就放弃红色圆钮,直接把舱盖甩到帕洛里脸上。 即使没有得到回答,图祈也还是按下了舱盖开关,他已经不想面对着帕洛里的那张脸了。 “它意味着,你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帕洛里在缓缓合拢的透明盖子下,慢慢露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容,回答了图祈上一个问题,随即抬手替自己戴上呼吸器。在呼吸器自动吸附在皮肤上之前,他突然又拿了下来,看着图祈,“有目的地吗?没有的话就佩皮尔星系怎么样,那里的家政服务培训星域闻名。”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好多妹纸冒泡了好惊喜↖(^w^)↗ 第1918章 反应炉 帕洛里说完,就戴上呼吸器乖乖地躺了下去,隔着透明舱对图祈眨眨眼。 图祈很遗憾刚才没有直接把舱盖甩在帕洛里脸上。看在帕洛里刚刚——的确是正准备救他一命的份上,他还真的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候对帕洛里做出什么。图祈板着脸转身,回到飞行器前端的驾驶位上。 帕洛里的话不明不白,图祈只能隐约猜到些什么,却不敢肯定。那些机械兵的电子眼并没有熄灭,只是由于缺乏控制而呆滞地站在原地,表示正在搜寻主机的小灯不停地闪烁着。 图祈觉得,如果这种情况还不代表着他应该把飞行器开出空间站,那么帕洛里肯定至少会说出来——除非他的目的是跟图祈一起被炮轰成宇宙尘埃。 但时间总是宝贵的。图祈拉下操纵杆,白色尾焰无声地冒了出来,飞行器稳稳当当地升空。 不得不说,如果没被一队机械兵逼着左支右绌,图祈的驾驶技术足以让豌豆公主在客舱里好好睡一觉。他承认他还对帕洛里的讥讽怀有怨言,但是在见识过帕洛里操纵机甲之后,他并没有反驳对方。 在这方面,他的确没有资格。 短短的几十天,图祈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所见所知都被颠覆。塔泽伦科已经几十年没遇上过海盗袭击了,海盗并不喜欢这样深入到星域内部的行动,虽然袭击塔泽伦科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当他们从长卓星域撤离的时候,沿路要经过的可不止一个星系。 而现在,海盗就在塔泽伦科的周边集结。 图祈的手心里冒出一点汗,一旦飞行器离开空间站,他就必须做个选择了。 作为一个空间警卫队的巡航员,即使不是在任务中发现了海盗,他也必须报告这件事。 可是他的后舱里还躺着一个海盗,一个刚刚炸碎了塔泽伦科空间站的一角,并且偷了一架机甲,掳走一个塔泽伦科军官的海盗。 图祈握住操纵杆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星图在光屏上弹开来,周边的几个星系都在上面微微闪烁,银光标注的路径映进黑色的眸子里。 其中一个是塔泽伦科,另一个是……好吧,佩皮尔星系。 图祈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随即却突然间放松下来,把手从操纵杆上移开,从星图上抹去这两个星系。 海盗空间站离建造完成还差得远,只耽误几天并没有什么——图祈觉得以帕洛里强悍的恢复能力,只要随便到达一个具备医疗条件的星系,两天的时间就够他活蹦乱跳了。 飞行器末端的尾焰陡然亮了几分,轻巧而无声地保持着离地几公分的状态,迅速掠过机械室的地面,隐没在一道舱门之后。 等到飞进上面一层的机械室,图祈才吓了一跳。整个空间站都受主机控制,而此时主机显然是被帕洛里用老手段玩坏了,现在整个机械室都停止了运转,闷热在拥挤的空间里升腾,红色警报此起彼伏地闪烁着,警示音响成一片。 图祈简直不需要细想,就知道现在空间站内部一定乱成一团。 劳工营里那些都不是省油的灯,平时看上去相安无事,是因为早就明白自己的命运,难免兔死狐悲。而现在,当一丝逃生的苗头被暴露出来,图祈不敢想里面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比如这架飞行器,会落到谁手里——至少可以保证,不会是图祈。 飞行器悬停在闷热得快要爆炸的机械室里,几秒钟后陡然间调转方向,循着来时的路径轻巧地飞了回去。 下层机械室里只存放着闲置机械,比起上层而言情况还不算糟。图祈操纵着飞行器慢慢地向前,目光不停地搜寻四周。 既然帕洛里能够在这里藏上一架不算特别迷你的飞行器,那么一定有什么是他还没注意到的。 图祈不是不想直接去问帕洛里,然而当他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短暂地把航行模块托管给光脑,来到客舱试图打开那架医疗仪的时候,发现经过了刚才那么一番折腾,帕洛里又重新陷入了昏迷。 图祈忍不住咒骂了一声,手指却离开了红色圆钮。 在小海关离开之后,透明舱里的某个大海盗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图祈的目光仔细搜寻着,却一无所获。他突然操控着飞行器停了下来,皱眉想了想,陡然拉动操纵杆让飞行器悬停在机械室的最高处。 从上面俯瞰可以发现,在杂乱无章的废弃物中间,隐约有一条能够容许一架双人穿梭机通过的歪曲小道。 图祈拧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飞行器灵活得像具备意识一样,无声地循着那道指示往前开,最终到达了一扇舱门前。 这些舱门都保持着与主机失去联系前的最后状态,只除了一点,那就是它们的液态修复机制已经不起作用了——换句话说,一旦舱门被破坏,就不会像从前那样立刻被迅速凝结的液态材料修补起来。 图祈让飞行器停滞下来,跳下来钻进一堆杂物中间。他刚才看见这里有一架小型反应炉,如果遇袭的话,能够临时给空间站的炮台提供半小时的能量,但是现在它可以被做点别的事。 图祈咬着一份机械平面图满头大汗地在反应炉修理仓里捅来捅去,祈祷自己弄对了。 花花绿绿的线路被扯了出来,他完全不敢保证自己没有接错,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搬着这个塔型的小东西从杂物中间爬了出来,安置在舱门前。 接下来,图祈迅速回到飞行器里,启动安全带,飞行器嗡地一声同舱门拉开距离。 他耐心地等待着,反应炉被光屏拉近放大,安静得像是一个玩具,没有一点动静。 但即使这样,图祈的目光依然纹丝不动地落在那架小型反应炉上。 直到“嗞”地一声刺耳长鸣陡然响起,他紧紧握住操纵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光屏。 反应炉炸裂的冲击波差点把飞行器掀个跟头,图祈死死抓着操纵杆,控制飞行器调整着角度。飞出去的双人穿梭机总算是在撞上天花板之前狼狈地停了下来——虽然帕洛里可能又要吐了。 接下来,所有的东西都被前方那个炸裂开来的空洞吸了出去。 刚刚冲击波的推力被瞬间抵消,图祈随即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拉扯感,就像是宇宙在召唤他们。 伤痕累累的飞行器随着气流涌出破损的舱门,那股吸力随即消失了。 即使图祈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在这一刻,也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第2019章 第一战 背后的空间站静静地悬立在宇宙里,壁垒上的微光不再闪烁,炮塔岗哨也不再随着人类活动而移动。 图祈不想节外生枝,立即在星图上随便点选了一个星系,离塔泽伦科和佩皮尔都不近。 飞行器白色的尾焰骤然亮了几分,轻巧灵活地在太空里转向。 而下一秒,一束明亮的激光炮从观测窗前划过,图祈甚至来不及动作,冷汗倏地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 他等不及查看情况,当机立断地转到手动模式,飞行器在太空里毫无征兆地翻转俯冲,避开了另一波密集的光束。 图祈操纵着飞行器规避炮火,分心查看攻击的来源——竟然是壁垒上的岗哨。 他内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难道帕洛里的入侵被主机系统自动清除了?下一秒他意识到这不可能,因为随着飞行器的移动而转动炮筒的只有一个岗哨塔。 图祈立刻明白过来,只有劳工会这么做,他们想要这架飞行器。 星系间的航行需要进行跃迁,即使是最近的星系,距离此地也有十几万au的距离,折合为几光年。au是星际航行年代最常用的天文计量单位,在星系间的旅行中,光年所代表的数值太大,当飞船接近星系的时候就非常不适用了,而米这种古老的计量单位又太小,用来表示星系间距离的时候会非常麻烦,因此便有了新的天文单位,au,它表示的是地球与太阳之间的距离。虽然太阳系已经湮灭在银河里,但au却随着人类踏遍了整个宇宙。 这样的距离不可能靠着航行到达,而这里的劳工机甲,没有一架具备跃迁引擎。 现在想要启动那些行动迟缓的机甲来追赶这架飞行器显然是不现实的,因此劳工们选择了最可行的途径,那就是直接攻击图祈他们。 从他们把激光炮的功率调整到最大栅格这一点来看,那里肯定不缺少修理机械的行家。即使飞行器坏得七零八落,他们也能用得上。 图祈终于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连续受到挑衅,任谁也不能保持心平气和,就算他不算个操纵机械的好手,也未必就是庸手。实际上,在遇到帕洛里之前,他一直算得上好手。 在他开始凝神对付那个岗哨炮塔之前,没忘了启动飞行器的人工重力系统。虽然帕洛里大概还是要晕飞行器一阵,但是躺着晕总比飘着晕强。 图祈让自己找回在半年前击中绑架犯动力舱的那一刻,一种奇异的平静渐渐地弥漫开来。 指尖在控制盘上飞速跃动,光屏上几个红色十字方框锁定着岗哨上的几架炮台,旁边一串串数据飞速刷新着,哪怕是炮筒移动最细微的角度,图祈也能从中发现。 他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他跟帕洛里在塔泽伦科外层空间交手的那一次,大海盗用戏谑的语气对他说过的话。 “不,亲爱的,如果你不注意炮台的角度和转向,以及机甲为了配合射击而做出的微调整,那么这些规避都是在浪费时间。” 当时他手脚冰凉,却把这段话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除了前两句。 类似的话并不是只有帕洛里一个人对他说过,塔泽伦科军院的学员教官总是这么强调,每一个成功毕业的学员都能张口就背出来。问题是直到他们的机甲被一个真正的敌人玩弄股掌之前,大多数人都以为对战就是在那些被无数个人轮过千百遍的预先按照知名战役设定好的模拟系统里刷新一个记录。 真正的战斗不是刷新一个记录,而是在生与死之间选择终局。 图祈面上的焦躁和愠怒渐渐地褪了下去,只剩下专注和认真,就像对待一份考卷。 未完成的空间站泛着冷漠的金属色,被数道光束映出绚丽的色泽。在那些光束中间,一只小巧的双人飞行器辗转腾挪,看似惊险实则从容地避开了所有攻击。 图祈知道他不能一直单纯躲闪,他的体力有限,而岗哨的供能可以持续几天几夜。 黑眸纹丝不动地盯着光屏,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加速情况下想要锁定炮台的动作会变难,对驾驶员的操纵能力是更大的考验。然而如果挑战更高难度的奖励是活下去,他愿意试一试。 操纵杆被陡然推了上去,尾焰大亮。 壁垒中间唯一亮着灯的岗哨中,萨尔第一次失态地把手中的东西狠狠地摔在地上。他不敢相信这是他那个青涩的小搭档,两个月以来,他在对方的眼中最常见到的是犹豫和迷茫,这样凌厉果断的操纵怎么可能出自小搭档之手? 他不明白。 然而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架飞行器缓慢却平稳地渐渐从炮火中脱身,逐渐远离着他们所在的地点。 很快地,不借助工具他已经无法用肉眼观测到对方的飞船了,只能看到太空中一个银灰色的小点。 再过几百米,那架飞行器就会脱离攻击范围。 最终——他们不见了。 这意味着对方在攻击范围外被解除锁定,重新定位了附近星系,启动跃迁离开了这里。 萨尔冷冷地注视着那片空无一物的太空,突然间转头吩咐,“让所有人到岗哨上来,这里有最好的条件,足以对付返回的海盗——另外,帮我找个精通光脑的人来,最好是黑客,要,快。” 最后两个字被吐出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是森然一片,他面前的那个劳工浑身一个激灵,丝毫生不起反驳的**,点点头爬下操控台。 飞行器的前舱里,图祈呆呆地望着漆黑一片的观测窗,外面没有金属色的空间站,没有纵横交错的明亮光束炮,只有远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恒星,像在宇宙中点缀了无数宝石。 他的手有点抖,还带着令人忍不住皱眉的抽痛感,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太稳当地在控制盘上点了几下,转到自动导航模式。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后舱里还有个人。他解开安全带,打算去看看帕洛里怎么样了。 图祈穿过连接飞行器前后两部分的舱门,顺手拽下了挂在舱门旁边墙壁上的呕吐袋。 医疗仪里的帕洛里竟然醒着,脸色不太好看——从腹部被捅了个洞开始,他的脸色上就毫无血色,这没什么。 “我要三次表示惊讶,”帕洛里在缓缓开启的盖子中摘下了呼吸器,“第一次是为了你没让惯性这个磨人的小家伙把飞行器扯成两半,第二次是为了我没被呕吐物憋死,第三次是为了那个萨尔竟然那么蠢。” 图祈的心情一下子就不那么明媚了——帕洛里的话听起来就好像他们活着仅仅是因为萨尔蠢一样。要知道他的手指还在痛,而刚才某个人只是躺在医疗仪里抱怨一下。 “我根本不是仅仅躺在这里抱怨,”帕洛里像是猜到了图祈在想什么,“你看,这些绑着我胳膊和膝盖的束缚带这么紧,我的头还是一直在往舱盖上撞——我没被你弄失忆就算塔卡兰保佑了。” “你看起来不错,”图祈淡淡地说,“可以躺回去了。” 帕洛里故意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肚子上有个洞叫不错?” “很不错。”图祈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帕洛里挑挑眉,决定记住这句话。不过这个时候,惹怒小海关不明智,非常不明智,所以他换了个话题,“我们这是去哪?” “哦,”图祈没看帕洛里,“不知道,我去看看。” 帕洛里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不是塔泽伦科?我想我可能应该再惊讶一下——也不是佩皮尔,我想我还得遗憾一下。” 图祈已经转回前舱去了。 帕洛里躺进医疗仪,脸色苍白如纸,微微笑了一下。 几分钟以后,图祈皱着眉又回到了后舱,抬手想把一个灰色的食品袋扔给帕洛里,又想起来如果自己没扔准,就要有一个星际公害以一种冤到无以复加的方式去见塔卡兰了。 于是他勉强地臭着脸往前走了几步,把压缩饼干扔在帕洛里胸口。 帕洛里有点艰难地拿起袋子,试了几次才撕开,对着里面的东西皱眉。 油滋滋干巴巴的土黄色压缩饼干泛着令人恶心的干燥感,他勉强支起上身咬了一口,觉得像是吃下了一把钉子。 “给我水。”帕洛里用嘶哑的声音说。 图祈非常不情愿地回前舱找了找,然后对帕洛里一摊手,“储水器空了,食物储藏柜里也没有太空饮料。”他也觉得很渴,但是再有几个小时,他们就能到达邻近的星系,那里不仅有水,还有地方安置某个龟毛又欠揍的大海盗。 图祈看了看帕洛里,对方脸色苍白失血过多,既需能量又需水分,可惜前者在食物转化储能的过程中还要消耗后者,最终结果是帕洛里会干渴到昏迷。 帕洛里用厌恶的表情把口中的东西咽下去,然后示意图祈走近点,他的声音过于低哑。 “这里有循环系统,作为临时应急设备,不跟储水器连通。” 图祈果然从系统里找到了循环系统的开启方式,一个全金属的水罐隐藏在座位下面,里面是看上去十分清凉的清水。 图祈接了两杯,把其中一个杯子递到帕洛里手里,扶着他稍微坐起来一点。 帕洛里突然挑起一种相当不怀好意的笑容,对图祈扬了扬杯子,算是碰杯的意思。“来吧,让我们尝尝海盗们的尿液是什么味道。” 这句话让图祈端着杯子的手立刻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20章 成人小电影 图祈的目光忍不住往后舱座位下方的水罐处移动了一点。那水罐的金属外壳看上去很厚实,但是再厚重的金属壁也不能改变它实际上结构简单的事实。 塔泽伦科的空间站虽然也是用循环水,但那是昂贵的全循环精密系统,即使是一毫升水也能独立循环几个月,跟这架简陋飞行器上的循环系统怎么能够同日而语? 他盯着这杯水,好像要从中看出某种富营养化的征兆似的。 帕洛里已经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图祈盯着他。 大海盗咂咂嘴,“没什么特殊的味道,你以为你瞪着它,就能让氮素不翼而飞吗?” 就好像确定这水没能全循环似的……图祈决定无视帕洛里的话,他放下了水杯。 然后正巧对上帕洛里的目光。 男人衣服上凝结着血块,端着一杯可能具备滋生大量水生植物条件的循环水,明明应该半死不活,却好像没什么事一样闲适地靠在医疗仪舱壁上,仿佛他躺的是豪华浴缸而不是简陋单薄的医疗仪舱壁。 图祈好像从帕洛里的眼神里看出了那么一点讥讽,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随即却发现大海盗慢慢弯起一点嘴角,那弧度刺得人眼底发烫。 图祈突然间觉得胸口有那么一点憋闷,冲动之下顺手仰脖喝下了手中的水。 确实没什么特殊的味道,也许是金属罐的密封作用,水温清凉宜人,但图祈只觉得恶心的感觉随之而来。 帕洛里扑通一声仰面躺了下去,笑得看上去快要失血而死了。他偏过头,看着图祈沾染水渍未及拭去的唇,语气里带着一股戏谑的味道,“它有那么大的诱惑力吗?” 图祈忍住想要呕吐的**,转身打算回前舱看看航行路线,转移一下注意力。 “要不要我把这个也给你留着?”帕洛里的声音好死不死地从后面传过来,图祈开始考虑打晕他和让他闭嘴哪个更容易点——哦,至少现在图祈可以轻而易举地打晕他,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但是很快,帕洛里就开始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躺在医疗仪里扮演尸体,刚才那番折腾委实消耗了不少体力。 有水和食物的补充,确实让他们接下来的旅程容易了不少,图祈一直留在前舱里监视着雷达反馈系统。虽然他知道劳工不太可能追得上来,但是海盗就不一定了。 好在一直等到他们到达目的地上的尤伦亚星系,仍旧没有任何红色警报表明他们被任何一伙人追上了。然而直到飞船逐渐以常速接近了恒星下闪着辉光的空间站,图祈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没有任何身份证件,帕洛里更没有——其实他怀疑帕洛里压根就是个黑户——但不管如何,他没法进入到星系内部。他的身份在联合体系统中一定有记录,但是一个普通的入境人员,哪怕他实际上是联合体所属部队的一名上尉,又怎么有资格使得检查人员获得跨星系检索档案的权限呢?当初帕洛里突然出现在塔泽伦科的时候,连克米特中校都没有权限去查阅外系的公民档案,对于帕洛里的调查只能以询问为主。 后舱里医疗仪的能量已经消耗了快一半,帕洛里醒着的时候也越来越少——虽然一般而言只要他醒着,都会让图祈觉得非常糟。 图祈的飞船从清理过的小行星带通道里飞了一半,又突然间掉头。 星系外也有滞留站,虽然那里的条件不太好……但是他不能等了。他狠下心打开医疗仪叫醒精神有点萎靡的帕洛里,因为他没法用自己的账户同人交易,而现在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帕洛里不仅吐出了一个账户密码,还有好几个身份号码,图祈听得怔了怔。 “先去……滞留站吧。”帕洛里有点疲倦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 滞留站说不上是违法的,但也官方也不乐意这种东西飘在自己的星系外围,可惜在这个大多数人都拥有着秘密的星系,即使不是海盗,有时候也需要一个能够不透露身份落脚的地方。 因此星系外滞留站这种东西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这里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小型的浮空圆盘,中间只有一层,虽然简陋,却很容易看见星空。每个房间都有很大的舷窗,天花板上也有一个椭圆形的透明窗,可以调整透明度让它成为能够完全隔绝视线的真正墙壁,但是当不需要保守什么秘密的时候,从这里仰望星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然可以称之为“站”,这里好歹算得上有医疗设施。图祈也不指望给帕洛里多好的医疗条件,能让他别断气就足够了。 大海盗果然没有令图祈失望,在手术后的几个小时就能够神气活现地指挥着图祈搬一架光脑到病床旁边来,不知道从哪联系了不法分子给他办了几个假身份。 没错,是几个。 图祈面色纠结地看着自己面前那几串号码,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这时候应该义正言辞地拒绝才是。 而且帕洛里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他可以离开了。 图祈还没开口,就看到帕洛里非常柔弱地倒在了病床上,裹着被子把长手长脚缩成一个团。 “…………”图祈不为所动,也许不辞而别是个好方式。 帕洛里裹着被子滚了一圈,转过来对上图祈的目光。 图祈的嘴唇刚动了动,帕洛里就抢在他前面开口:“我们总要庆祝一下——你说呢?” 有些出人意料地,图祈没有反应,帕洛里观察了半天,才发现小海关是微微地愣住了。 “怎么了?”帕洛里是真的有点疑惑。 图祈摇摇头,抬眼看着他,“你要……怎么庆祝?” 在一张床上睡觉——帕洛里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图祈,但没有用声波来传递心愿,否则图祈可能就不会像现在一样看在他受重伤的份上处处退让了。 一般而言,眼神能表达的含义有限,比如现在。图祈能够看出帕洛里的目光非常**裸,但是显然猜不到背后的含义是多么寡廉鲜耻。 “你到底说不说。”图祈有些不悦。 “我们看一场电影吧。”帕洛里声音柔弱地说。 图祈:“…………” 滞留站上当然没有电影院这么有情调的地方。不管时代进行到什么地步,一群人黑灯瞎火各怀心思地坐在一起看一个激情四射的片子,顺便做点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以及消灭一大堆垃圾食品,永远是人们认为不错的娱乐之一。 “为什么急着回你的空间站?”帕洛里最近似乎爱上了扮哀怨,可怜巴巴地看着图祈面无表情地删除他下载的成人小电影,努力地转移话题。 图祈顿了一下,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如果说担心深寰公司对空间站有什么作为,倒也不是这样。毕竟帕洛里临走的时候干了一件好事,让空间站的一角缺了一块,这会让空间站交不出帕洛里的时候变得更加有说服力。 图祈看着帕洛里,帕洛里也无辜地看着他。图祈突然问:“你是故意那么做的?” “我做什么了?”帕洛里惊呼。 图祈狠狠地瞪着他。 帕洛里挑起眉,“虽然我好像猜到你在问什么了……但是你说话一向这么没头没尾的吗?” 图祈突然有些烦躁,没有回答他的话,专心删除被帕洛里塞得满存储分区都是的成人小电影,时不时有令人面红耳赤的场景一闪而过,让他更加恨得咬牙切齿。 “我是故意的,你感激吗?”帕洛里一本正经地问。 “嗯。”图祈从鼻腔里含糊地应道。 帕洛里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惊讶,他原本以为图祈肯定不会承认的。 “那就别删了吧——就当答应我一个请求。”帕洛里看到图祈僵硬了一下,立刻补充上后半句。 图祈删得更快了。 帕洛里耸耸肩,咬着一只水果往后靠在病床头,“这是医院的公用光脑,我这是造福后来者,你看你又干了什么?” “避免后来者猝死。”图祈回答。 “…………” 帕洛里突然甩了水果,突袭向图祈的腰——失败了。 “所以说,”大海盗意味深长,看着一脸警惕站的远远的小海关,“现在就来看·电·影·吧。” 最终帕洛里当然还是没能成功跟图祈共赏一场成人小电影,而是看了一场基情四射的太空战争片,主角不遗余力地展露着自己非同寻常的胸大肌,一路砍瓜切菜般撂倒了外星反派们,成为联合体部队里光辉四射的神话——很明显,又是一个联合体殖民部队赞助的征兵烂片。 图祈一脸警惕地坐在了帕洛里旁边,端着饮料杯的手势像是随时要拔枪一样。然而在电影开场半个小时以后,耐心渐渐被磨没的图祈竟然失去了长久以来的警惕心,不小心在某个危险十足的大海盗旁边打起了瞌睡。 他太累了。 帕洛里对着全息屏幕上闪耀的胸大肌微微一笑,好吧他必须承认,他只是不想让图祈在这个时候硬是跑出去危险驾驶,他们已经将近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至少对于没在此期间昏迷不醒的图祈而言,是这样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21章 参军 光屏上的全息影像已经播到了片尾,图祈和帕洛里并肩挤在狭窄的医疗署病床上,光脑终端嵌在床尾的槽位里。薄板状的便携式光脑终端采用的是高凝液态材质,跟空间站的防爆门属于一个级别,帕洛里把它折成了一个难看的形状卡在床尾,光幕从射光带里弹出来,呈现在两人面前。 房间里的灯关了,只有闪烁变换的光幕映在两个人脸上,光芒绚丽却并不强烈。在这种情况下,神经紧绷了数十个小时未曾休息的图祈要是还能抗住不瞌睡,那简直是个奇迹。 图祈脖颈微微后仰地靠在床头,似乎睡得很沉——比以往那些被巡航和高强度劳动打乱生物钟的时候都沉。 帕洛里的目光自始至终也没落在光幕上,要么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形状难看的终端,要么是审视般打量着沉睡的图祈。 直到光脑中的电影播放完毕,光线陡然地暗了下去,图祈的睫毛倏地剧烈抖动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睛。 大海盗难得安静地坐在黑暗里,胳膊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光脑待机的微光映在琥珀色的眼眸里,衬得男人神色有些冷。 图祈摸索着按了按自己的眉骨,却除不去那一瞬间陡然心悸的感觉。尽管不久之前他们刚刚共同出生入死过,但他总觉得帕洛里处处透露着一股危险和违和的感觉。违和在哪,他也说不上来,就好像他不应该是他一样。 不过眼下,图祈还是微微生出了一点尴尬,他连这部电影的主角加入联合体部队的一幕都没坚持到,就睡过去了。 他咳嗽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原本是想违心地顺口赞扬一句,结果却发现自己的下限没有那么低。 “抱歉,我……”图祈只能有点尴尬地低声咕哝了一句,后半句轻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我有件事想问。”帕洛里的目光依旧盯着前面的什么,图祈顺着看过去,发现是那个卡在床尾的光脑终端。 图祈心里一跳,突然知道帕洛里想问什么了。 “那个东西,现在落到萨尔手里了吧?”帕洛里没有看图祈,微微皱眉地说。 “嗯。”图祈轻轻地应答了一声,觉得自己像是负人所托一样。“我们……也许可以……”可以什么呢?回到海盗空间站去?根本不可能。 图祈止住了话语,帕洛里微微摇头,“它入侵任何系统都不留痕迹,这么多年——”帕洛里说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含糊地改口,“这几年从来没有失手过。” 图祈当然注意到了帕洛里的口误,却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微微地皱眉说:“对不起……” 帕洛里突然把目光转向他:“你打算道歉?” “……”图祈突然觉得无法回答。 “我有个提议,拿你来换,这件事就揭过怎么样。”帕洛里在黑暗中微笑着问。 果——然。 任谁这么被数十天如一日地调戏,要是还意识不到点什么,就有点蠢过头了。 看在帕洛里几次有机会却没对他真的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的份上,图祈也不好深究,只能瞬间冷下脸,看着帕洛里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喜欢同·性。” 帕洛里脸色不变,回视着图祈,“你看你,开个玩笑嘛。” “…………” 图祈这回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他果然应付不了这个无耻之徒。 “不过,”帕洛里的声音又从旁边传来,“你刚才打算说的是真的?你想要帮我找回那东西?” 这个问题图祈真不想回答,所以他装作没听见。 “这么一来,你可就没办法回去了。”帕洛里好整以暇地对着光脑做了几个手势,房间里的灯光亮了起来,让一时间不太适应的图祈眯起了眼睛。 大海盗直视着图祈,对方下意识地躲避着光线,眼角眉梢还带着一点没睡醒的慵懒,仿佛毫不设防一般。只可惜帕洛里知道,想要突袭小海关没那么简单——虽然他能够做到这一点。 “那东西……对你很重要?”图祈有些迟疑地问。他不想欠人情,尤其是一个海盗的人情——虽然说这些事情最开始都是帕洛里引出来的,但一码归一码。 “不太重要,”帕洛里漫不经心地说,“死了我一个养父,几个兄弟,就拿到了。” “…………”这很明显的正话反说让图祈彻底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难道他真的要跟这个大海盗一起流浪星际,就为了找回一个他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东西? 他突然一咬牙,就要对帕洛里开口。一只手在他出声之前就捂向他的嘴,他虽然躲开了,却没能说出话来。 帕洛里微微一笑,“如果我告诉你它到底是什么的话,那你就没机会脱身,只能跟着我走了。” 图祈抬起的眼眸里流露出一点惊讶,他原以为帕洛里会不择手段地把他绑在自己身边。 “我打算,暂时先去做点别的事。”帕洛里淡淡地说。 这句话让图祈立刻联想到了很多不太好的东西,他有点警惕地问:“比如说?” 帕洛里懒洋洋地笑了,“参军。” 帕洛里欣赏着小海关震惊的眼神,明知故问:“很惊讶?” “你疯了?”图祈喃喃地说。 “暂时没。”帕洛里收敛神色,认真地说。 “那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热爱星域,衷心维护联合体和平,愿意把生命贡献给蓬勃发展的宇宙殖民事业。”帕洛里乖巧地回答。 “正经点。” “因为我要配得上你。” “说实话!” “好吧……”帕洛里摘下那部光脑终端,慢慢地展开,抬眸看向图祈,“你觉得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吗?” “是。”图祈毫不迟疑。 “那就对了。”帕洛里弯起眼角,声音轻柔里透着危险。 图祈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让他不忍回顾的记忆,僵硬的尸体和令人作呕的绿色脓液。 “是它们?”图祈的眼神里透着一点震惊。 “只有到前线去,才能想办法了解到那是个什么玩意。”帕洛里的语调越温柔,就越显得危险,“我两辈子都没见过那么让人感兴趣的东西呢。” 图祈当然以为“两辈子”是个夸张的说法。 但是他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大海盗眯起的琥珀色眸子里透漏出的恶意,一点也不夸张,简直真实得过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22章 生物机械 接下来的时间里,帕洛里一直在光脑上浏览着什么,而图祈则在帕洛里的建议下决定继续尚未完成的任务——睡觉,塔泽伦科离尤伦亚并不算近,甚至有点绕远,他也不想让自己发生什么航行事故,否则奎恩肯定会嘲笑他整整几个月。 图祈有些怀疑地问帕洛里为什么不准备休息,作为一个不久之前失血过多的重伤人士,虽然昏迷的时间不短,但昏迷和睡眠好像不能当成一回事。 于是帕洛里微笑着问图祈是不是想跟他一起睡觉。 “……”图祈开始觉得,还是让帕洛里一直昏迷下去才是件好事。 “你已经失踪了两个月,所以再加上两个小时还是两天并没有多么显着的区别。”帕洛里对图祈是这么说的,并且他坚持呆在床上不肯走。“你可以找一个医疗署的医生来评判,到底这个床属于谁。另外,我允许你现在感激我仁慈的馈赠,睡吧,美人儿。” 对于此刻身无分文的图祈而言,他确实称得上寄人篱下。再说他跟帕洛里又不是第一次使用同一张床……虽然这并不能减少这么做的危险性。 图祈这一次当然没有像在电影途中打瞌睡的时候一样睡得很沉,他习惯性地保留了一点警惕性。帕洛里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轻手轻脚地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终端又被他铺展成了平面,弹出的光幕随着他微动的手指不停变幻。 等到图祈醒过来的时候,帕洛里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悠闲地转过头来欣赏他尚未清醒的神色,很显然已经万事俱备。 图祈不想让他这么□裸地盯着看,于是下了床走向对面嵌在墙壁里的盥洗池,给自己的脸上捧了一把水。 帕洛里的目光落在背对着自己的图祈身上,顺着劲瘦结实的腰线一路向下滑,脸上露出非常成·人的笑容。 图祈一转身,就对上了大海盗毫不掩饰的□眼神。 他还没来得及皱眉,就看见帕洛里慢条斯理地下了床,然后在一秒钟之内就把他压在旁边的墙壁上,压抑而兴奋的浅眸像是属于某只出笼的野兽。 图祈不明白帕洛里到底突然间抽的什么风,因此没有轻举妄动。自从他们从劳工营房重逢开始,帕洛里比起他们刚见面的时候收敛了许多,甚至让图祈开始放松警惕——图祈甚至以为当自己明明白白地拒绝过之后,能让大海盗换个目标。尤其是他刚才表示自己对同性不敢事情的时候,帕洛里好像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冲动。 以帕洛里的身高,他的目光此刻正与图祈漉湿的额发平齐。大海盗微微一咧嘴,“我突然觉得,我在联合体殖民部队里一定能干成不少大事,你说呢?” 图祈突然明白了帕洛里想要干什么,这是□裸的威胁。“整个塔泽伦科都能指认你——” “哦,你觉得殖民军会在意那种小事儿?” 图祈的眉毛拧了起来。他确实听说过一点传言,联合体殖民军的对手非同寻常,而他们的行事风格也十分诡谲多变,喜欢招收各路奇人异士。 有时候连海盗都不会被他们拒之门外。 大多数从银河系被驱逐出去的外星人在联合体都有备案,然而他们要对付的并不只是常年心怀怨恨的被驱逐者。据说那是一个很大的联盟,那些生存状态诡异的外星人足以让人类大开眼界。 对付这样的人,普通的战斗经验并没有什么用处,对手永远是新的。 可惜图祈并不是十分担心殖民军的安慰,如果他们连一个帕洛里都制服不了,那么联合体早就被外星人攻陷了。 “我的目的地会不会突然变成哪个海盗窝点,就看你的了。”帕洛里的眼睛就在图祈几公分远的地方,图祈能看出琥珀色下掩映的杀意毫不掺假。 图祈的身体有些不自然地僵硬,他不想表现出受到帕洛里的影响,但实际上他掩饰不了。 “即使……即使我申请加入殖民军,我们也未必能在同一个部队。”图祈低声说,“而且,也许……布谢尔准将不会同意我的申请。” 帕洛里挑起一根眉毛,“他对你有意思?” “没有。”图祈咬牙切齿,黑眼珠里陡然冒出怒火。对于一个安逸和平的中心星系驻扎部队指挥官来说,布谢尔准将性格不算锋锐,但已经足够了。他对图祈十分欣赏,有时候会让图祈错以为他是一位慈和的长辈。 “所以说,”帕洛里一字一句,“离开那个破地方不会让谁为了你自杀,你到底回去干什么?每天像个清洁工一样擦擦炮台?在你心中,驾驶机甲就是这么点儿事?” 图祈突然间无言以对。 塔泽伦科可以说得上是非常美好,而且是图祈出生的地方,可是却算不上真正的家。没有亲人的地方怎么算得上家? 驻守空间站的人选有时候并不是随意选定的,大多数人都孑然一身,比如图祈,再比如奎恩,甚至是克米特中校。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并且当他们决定把自己的人生交给空间站的时候,甚至失去了每天与大量陌生人擦肩而过的机会。 为了什么呢,图祈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对于他来说空间站跟地面没什么两样。 而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宇宙外围跟塔泽伦科,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两样。 “他们早就已经以为你失踪了,而你要跑回去道个别,再重新滚到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去——不觉得多此一举吗?”帕洛里说。 图祈压抑着一点点往上冒的怒火,“那只是因为你没有需要道别的人。” 帕洛里仿佛陡然间就平静下来了,毫无波澜的眼眸让图祈感到一丝悸然,就仿佛在酝酿着更加恐怖的风暴。 “是,我没有,但是我记得我好像对你说过我有养父——很遗憾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没有值得道别的人,让你失望了。”帕洛里的语速很慢,但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凝沉,像是被千钧之力夯进泥土深处,“他们死得蹊跷,我几十年——”他突然止住话语,改口,“我一直都没有明白那是为什么。” 图祈沉默着,感觉手腕被捏得生疼。大海盗的表情看上去还是很平静,就像这件事对他无关紧要——但如果真的无关紧要,图祈快被捏碎的腕骨又算什么。 “好,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想要参军——那让人恶心的绿水人,我跟那个萨尔一样,不是第一次见到。在我从深寰手中拿到‘它’的时候,我就被那东西恶心过一次了。现在告诉我,知道了这种东西在你的星属,你的星系里兴风作浪,你打算还急着回到避风港湾里去躲起来,让你的机甲成为一堆废铁皮吗?” “‘它’就是……被萨尔拿走的那个金属球?”图祈没有想过帕洛里竟然跟外星人有这么深的渊源,甚至连他一直没有机会得见真面目的金属球,竟然也是外星人的产物。 “它不是某种构件,如果你愿意,可以甚至可以不用‘它’来称呼,而是‘他’或者‘她’——我叫它生物机械,没有自我意识,但具备生命条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图祈觉得对面那双浅棕色的眼眸似乎染上了一点深色,微微透着令人心悸的红。 “最初那些年,我一直以为‘它’是深寰所开发的新产品,然而深寰那时候已经被我——”帕洛里说到这里的时候,仿佛有那么一点恼怒,就像被谁打断了一样,然而明明是他自己停下来的。大海盗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那时候深寰……没有,我只能自己摸索,我一直觉得它一点也不像一种人工物品,它太完善了,具备生物所需要的所有条件,就像自然衍化的产物。而现在我终于有一点明白,这是为什么。” 图祈的黑眸有一点迷蒙,思维似乎被突然涌来的大量信息所冲散,最终他努力地找回了一点,问帕洛里:“你说什么,为什么没有深寰?那公司不是好好的——” 帕洛里打断了他,看上去简直是在狂怒,“你的关注点,为什么不能放在——我想让你关注的东西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  碧水的提剑啪啪啪妹子帮忙画的人设,我们小图哒!简直美爆啦!建议受姬党妹纸有机会来瞅瞅,我会说我刚看到图的时候花痴得舔了半天屏幕吗! 第2423章 办假证的 几天之后,图祈的“新身份卡”就被无人机快递送到了滞留站上来,他甚至不知道帕洛里什么时候把他的全息影像录入进去的——估计是睡觉的时候。 “看上去不错,”帕洛里把身份卡插/进终端激活,一份淡绿色的个人信息弹了出来,图祈的大头像在中央缓缓旋转,支愣八翘的头发看上去跟他平时的风格大相径庭。大海盗啧啧欣赏着,“比你现在这副没成年的模样强得多。” 图祈懒得搭理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吓哭小朋友的坏人脸成为英俊的标准了? 当两个人一起坐上海盗·土豪先生·帕洛里花大价钱从滞留站贩货处购置的豪华穿梭机的时候,图祈在沉默地对着精致高档的集中光屏,感觉如坐针毡。 光幕中不停循环放大着他们的目的地,柔滑的发光曲线把他们的航行路线链接起来,自动导航模块兢兢业业地代替了“应该被吊销执照的”驾驶员图祈。 二十二年没有过任何违法乱纪记录的星属好公民图祈,就这样拿着一张来路不明的身份卡,跟着一个无恶不作的大海盗,准备去……参军? 这件事想起来就有点不可思议。 不过离殖民军的招收时间还有几个月,他倒是来得及再考虑一下。帕洛里认为他们应该先找个行星呆一阵子,这一点图祈同意。 但是当他们开始执行这一目标的有关步骤时,图祈发现他们做的每件事似乎都跟犯罪脱不了干系,因为…… 图祈继续用苦大仇深的表情盯着飞船里的每一寸。 帕洛里还从贩货处淘换出来不少珍稀的酿制饮品,很多都是来来往往的倒霉旅客输光路费的时候不得不留下抵债的存货。当然,他们还有其他的选择,比如抵押自己的穿梭机——问题是这么做了以后,他们就只能留在这里打工争取早日凑够人员运输机票价的钱了。 “行了正义战士,”大海盗完全不以为然,懒散地把一只胳膊搭上仪表板,横在图祈眼前,“我向塔卡兰保证,买穿梭机的钱绝对算不上来路不正。” 图祈惊讶地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就好像我连根棒棒糖也一定是从小萝莉手里抢来的一样。”帕洛里很不高兴。 图祈用“难道不是吗”的眼神看着他。 “当然不是,我又不喜欢棒棒糖。”帕洛里恬不知耻地回答。 “……” “不过,”帕洛里话锋一转,“有一个不幸的消息和另一个不幸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图祈:“闭嘴。” “我们没钱了。” 图祈震惊地看着那些价格高昂到令人仇富的稀有酿制品,“那你买这种东西干什么?” 帕洛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顺手从架子上拿起一瓶包装最为精致的,咬开软木塞。 “另一个不幸的消息是,我刚才去检查了一下,发现……引擎动力舱嵌入的能量核是旧的,不够我们飞进星系。”带着一身酒气的帕洛里认真而遗憾地摊开手,“我被坏商人坑了,我真可怜。” “…………” 就在帕洛里话音刚落的当口,图祈对面的光屏上跳出一条红色警告提示——“本机能量核即将消耗殆尽,请尽早更换。” 大海盗一步三晃地走向后舱,在舱门旁边的墙上撞了好几下,然后终于找到了门。 “你去干什么?”图祈忍不住问。以帕洛里现在的状态,如果他直接说出打算跳穿梭机,图祈都不觉得意外。 “这里有个液体燃料舱,我记得……哪去了?”帕洛里含糊不清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图祈忍无可忍,丢下正在播放自动导航线程的光屏,一低头穿过舱门,爬到上面的甲板把帕洛里按倒。 “动力舱在最下层,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帮我把这个倒进去。”帕洛里把手中泛着醇厚浓香的透明瓶递给图祈,眨了眨眼,“而且这不是最下层吗?” “……这是最上层。”图祈突然觉得帕洛里把他骗来的理由根本就不像他宣称的那么光辉,什么复仇,什么探查绿水人的真相——他根本就是想找个全职保姆。 图祈最终还是到下面去找到了落灰的小舱盖,里面干涸得像是从来没有灌入过任何液体,实际上可能确实也是这样。在当今的年代很少有人愿意用这种效率低不稳定,而且要占用大量存储空间的液体燃料。更何况是帕洛里拿出的这种—— 图祈嘴角抽了抽,把精致的小瓶子倒过来,亮红色的液体欢快地流入储纳舱。旁边弹出一块光屏,上面刷过一排排分析数据。 “滴——确认为最低效率燃料,是否确定转换动力提供途径?” 图祈选择了“是”,那个快被用光的能量核可以暂时空置一会儿,如果真有紧急事件发生,那东西好歹还能提供一会儿能量,总比用酒液灌进液体燃料舱强。 结果整个下午,帕洛里都趴在上层甲板里酣睡不醒,而图祈在来来回回地忙着每过十几分钟就把那些名贵的新燃料添加进燃料舱。 图祈简直恨得牙根痒痒。 最终在进入到尤伦亚星系海关检查的时候,帕洛里总算神清气爽地从后舱里爬了下来,开始面不改色地对着图祈的同行们撒谎。 这件事不能由图祈来干,帕洛里不放心。 然而在接下来的事情里,图祈还是渐渐对帕洛里生出了一丝疑虑,这个地点明明是他选择的,然而大海盗却好像比他还要熟悉一样——其实根本就是不能再熟悉了。他们甫一降落,帕洛里就大喇喇地把三层豪华私人穿梭机扔在了公共停泊港,拉上图祈开着搭载的小型近地飞行器直奔一个目的地。 “你来过这里。”图祈用的是肯定句。 “你要我怎么说?”帕洛里一边超过了几架规规矩矩的飞行器,一边漫不经心地应付图祈,“——你真是我肚子里的可爱小蛔虫?还是你最懂我的心?” 图祈发觉自己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最终他们在繁华中心城里林立的高楼下停了下来,帕洛里示意图祈下飞行器,走向他们面前一间装修漂亮的精致小店,上面闪耀着光亮如新的标牌——“机具光脑配件杂货”。 帕洛里一脚踹开店门,“抱歉,招工吗?” “……”图祈不得不准备去摸枪,因为他觉得正常人都不会不想揍帕洛里。 柜台后抬起一张脏兮兮胡子拉碴的脸,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大海盗。 “招你老子。”店主呲开牙,阴测测地回答。 帕洛里双手插兜微低着头,一步一步地朝他走了过去。 店主恶狠狠地盯着大海盗看,就在图祈想要提醒帕洛里小心的时候,店主蹭地站了起来。图祈提起警惕,结果却看见店主当即颤抖地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当场跪在帕洛里面前,委委屈屈地小心抬头瞟着大海盗,“招就招嘛。” “…………”图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环顾这家店。跟外面的光鲜亮丽完全不同,店里完全体现了“脏乱差”的标准,还透着一股诡异的酸臭味,行星上的卫生部门一定可以依法取缔它。 帕洛里闲适地把店主从柜台后的椅子旁边踹开,坐在上面朝图祈招了招手。 店主一脸受虐地站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问:“我不是让无人机快递把东西给你送上门了吗,你还……” 图祈猛地看向他,原来这就是那个“办假/证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24章 来历 图祈和帕洛里就这样在一家外表光鲜内里肮脏,顺带销售违法物品的小黑店住下了。 说实话,图祈真的很难高兴得起来。 帕洛里看着小海关整天沉着脸走来走去,渐渐开始觉得危险——这家店主的生意已经触及到了图祈的底线,说不准他哪天就忍无可忍地把它举报了。 大海盗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有必要采取一点有效措施。 于是当晚,店主就哭天抢地地表示他竟然被黑吃黑了,光脑里存储的客户信息都被神秘人士删除了。 事后帕洛里威胁他说,如果下次再敢哭得那么假,就不是删联系方式这么简单的事了。 可惜这出戏的效果几等于无,图祈抱着胸看店主演完戏,一声不吭地就转身回了房间,留下干瞪眼的大海盗顺手给了店主一巴掌。 “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儿?”图祈冷着脸问推门而入的帕洛里。 “我们没钱。”帕洛里诚实地回答。 图祈哼了一声。 “你看,我被深寰逼得丢掉了工作,这是最无奈的一件事。”帕洛里倚着门框,浅眸跟着小海关的身影来回乱转。 图祈继续冷哼,“工作?” 帕洛里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虽然上辈子的他在这个时候还没开始做海盗,但他出于习惯性地直接对图祈吐露了自己是海盗的事实。 他决定向图祈展露出一点自己光辉的那一面。 帕洛里展开一部片状终端,拿出自己的身份卡在上面扫了一下。淡绿色光幕中,一个看上去相当精神的短发年轻人全息头像在中间缓缓旋转。 他饶有兴致地伸出手去拨了拨全息光幕,让那个看上去稍微有点懒散,却很明显足够精明的年轻人掉了个个儿。他还真不记得很久以前自己的模样了。 接下来,帕洛里从下方拉出来个人信息,颇为自豪地瞥了图祈一眼,“伊根星系注册科研代理人——你觉得这算是工作吗?” 图祈走过去仔细地瞧了瞧,看向帕洛里,“这也是那个约瑟尔的杰作?” 帕洛里立刻不高兴了,“我就那么不像一个该有正经工作的人吗?” “你不像一个会规规矩矩参加注册考试的人。”图祈如实回答。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科研代理人是什么?” “发布任务,回收冒险者们带来的新奇玩意儿,给他们报酬。”帕洛里很明显在尽量往光辉的方面描述。 但是图祈已经慢慢地皱起了眉头——“你以前的工作就是非法回收遗迹残骸?” “我们那儿的叫法是考古学家。”帕洛里干脆地回答,完全不提自己连初等公立学校都没念过的事实。 “那个‘生物机械’就是你‘考古’的产物?”图祈突然想明白了一点东西。 帕洛里张了张嘴,罕见地迟疑了一下。图祈顿时警惕起来。 “好吧,那玩意儿根本就是冒险者顺手扔给我的,连废品回收都不值得,稀有金属成分不多,又只有那么一点大。”帕洛里最终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如实相告,虽然“老实的帕洛里”这种东西已经能让图祈觉得毛骨悚然,他不禁开始怀疑帕洛里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阴谋。 帕洛里随手从堆砌凌乱的房间里拿了点什么,琥珀色的眼眸盯着那东西,就好像透过一层锈金属看到了那只生物机械。 “随后深寰就找上了门,我们的置物站被轰碎了,我父亲——我是说使我长大的那个人,死在爆炸里。” 帕洛里的叙述显得很平淡,然而他的眼神却更加平淡。图祈不敢相信,跟他朝夕相处的人就死在不算很遥远的时候,而帕洛里的表情竟然丝毫无动于衷。 “我只能知道他们在找一件东西,我甚至不知道我一直把那玩意儿带在身边,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帕洛里懒洋洋地一笑,“现在好了,我们丢了那玩意儿,让深寰去追着你那个好搭档的屁股跑吧。” “你是故意的?”图祈脱口而出,“那你是怎么知道它的用途的?” “不亲爱的,如果非要让我在被深寰追杀和那东西之间选择一个,我会选择它。”帕洛里耸耸肩,忽视了第二个问题。上一次他就是在这里,在这家店里,偶然间意识到那金属球的用途,于是逼迫着约瑟尔做了不少研究——也正是因为有它,他才能够成功逆袭了一个工业联盟。 以及,迈出成为海盗的第一步。 帕洛里稍微有那么一点唏嘘和怀念,但随即就被两人独处的气氛而刺激得想要做一些很不好的事。 他关上门,发现图祈在瞪着他。 于是大海盗又只好装模作样地重新打开门,望了狭窄的过道一眼,“哦,这里真是个谈话的好地方。”然后他一本正经地重新关门,锁好。 随着过道里的光线被门隔开,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高处的矮窗透进来一点光,显得阴森又压抑。这里的房间有一半建在地面以下,上面才能腾出空间来放约瑟尔的那堆破烂。 图祈有点沉默地盯着地面,帕洛里看着他,从那抹白皙的后颈,他好像能够看出一点小海关的忧虑。 对自己做出的选择的忧虑,对那些奇怪的外星绿水人的忧虑,甚至是深寰。 帕洛里微微一笑,他确实想说的就是这个,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该怎么才能说起这件事呢——“上辈子我轻而易举地就端了那个跟外星人勾结的工业联盟老窝,我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他当然不能直接地说出来。 深寰既然能够持有生物机械,甚至对它如此看重,那么很明显他们跟被驱逐的其他文明之间的联系,不止那么一星半点。 “说实在的,如果那东西还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可能会更容易一些。”帕洛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坐在小海关旁边,“而现在,我不敢说能在殖民军里找到想要的资料——该死的,它们是一种什么?硅基生命?” “基因技术——基因合成仿生学和体外植入。”图祈说完,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除了那个金属球,那滩绿水人也太诡异了,联合体从来没透露过那些其他文明的生存模式。如果他们的发源条件不是特别超出我们想象的话——那么至少是擅长这些技术的种族。”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25章 准备期 帕洛里面无表情地想了想,发现这几个名词都认识他,但是他不认识它们。 所以他对着小海关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图祈微微皱眉,帕洛里的态度似乎很微妙,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意见——他当然猜不到帕洛里只是没听懂。 大海盗突然想到了一点什么,“再有两个月就是联合体殖民部队的征兵体检日了……听说进去还要考一些狗屁理论课?” 其实不是听说,海盗之中不乏退役老兵,帕洛里的老基友里就少不了这种人。从他们偶尔提到的情况来看,帕洛里突然觉得丢掉了那个生物机械真是他遇过的最坏的事。 图祈沉默了一下,“都是一些基础常识。” 不管怎么说,就算殖民部队那边的体制跟空间警卫队不同,图祈好歹也算个正式的现役军人。 对于联合体的征兵要求,除了表面上标明的那些——身体素质,心理条件,任何一技之长都能够给应征者加分。比如像他们这样操纵机甲的熟手,再比如一部分突然抽风想要入伍的科学家。 图祈隐隐约约好像从大海盗的脸上看出了一点动摇,当即很乐意保守这个秘密。 也可以说,他很乐意看着帕洛里好像被什么事为难住了一样。 可惜这个状态持续得不久,大海盗只用了不到半分钟就把这种表情驱逐开来,这让图祈觉得有一点遗憾。 接下来的几天里,图祈常常听见外面传来约瑟尔的惨叫。一开始他不想管这件事,他觉得这两个人都活该。但是约瑟尔越叫越凄厉,甚至引得邻居开始砸门。 “居然不是隔音材料?”图祈有些羞赧地应付完上门邻居的怒斥之后,转身冷着脸把怒火发泄给二楼的两个大坏蛋。 “我很穷的,很穷很穷。”约瑟尔痛心疾首。他被帕洛里操练得整个人都脱了形,胡子和长发也被迫剃掉了,底下那张稚气的娃娃脸简直毁人三观。 少年精致的眼角上挂着几滴未干的泪珠,消瘦的小身板被帕洛里踩在脚底下——“起来,继续。”大海盗语气冷硬地命令。 图祈对这两个人的头疼就没停止过,他还没见过做几个俯卧撑能这么惊天动地的。 约瑟尔哭得稀里哗啦,“我不起来,我为什么要去参军啊……而且你把我的储藏室都搬空扔掉改成了训练室,我好恨啊啊啊。” 图祈稍微有那么一点于心不忍,“时间只剩下两个月,对于他来说,肯定来不及的。就算技术后勤对身体素质的要求不高,像他这样……”图祈的目光落在死狗一样侧脸贴地翻白眼喘粗气的约瑟尔身上,摇头下结论,“肯定不行。” 帕洛里微微一笑,“有道理。”于是他抬脚在约瑟尔背上重重地踏了两下,“听见没有,差得远呢,给老子继续。” 约瑟尔嘤嘤哭泣,幽幽地望着图祈。 图祈有那么一点纠结,却看见大海盗微笑地看着他。 “想想那些丧尽天良的假证。” 图祈转身就下了楼,留下痛哭流涕的约瑟尔和约瑟尔心中的变态大海盗。 等到征兵那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约瑟尔已经……能够连续做十个俯卧撑了,真是令人惨不忍睹的成绩。 但是他挨揍的能力却长进了不少。 当日,约瑟尔敢怒不敢言地被帕洛里拉上了飞行器,图祈来负责驾驶。这主要是因为帕洛里说他担心约瑟尔会跳飞行器逃跑。 这听起来挺惊悚的,图祈不知道参军是这么可怕的事,值得一个人宁死不从? 当三个人开始系安全带的时候,帕洛里很严肃正经地警告约瑟尔,“别给我乱打什么主意,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否则你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驾驶技术很差。”大海盗用拇指偏了偏图祈的方向。 图祈恨得牙根痒痒。 结果约瑟尔一路都惊恐地瞄着图祈,甚至还妄图教他怎么读仪表板。 图祈终于沉不住气了,“我能看懂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约瑟尔如坐针毡,“但是我给你讲讲不好吗——我知道你能看懂,真的。”少年表情诚恳。 图祈真心想把这两个人都从飞行器上扔下去。 征兵地点在中心城的一所学校内,据说这也是这个星系最受欢迎的综合性高等学府,虽然并不算是真正尖端的研究基地,但是每年的招收人数极为庞大,几乎是整个星系还算不错的年轻人都会来这里进修。 换句话说,就是这里人员庞杂,流动范围广,热闹非凡。 学校的名字很简单,就叫尤伦亚学院,以该星系的名字来命名。 学院给联合体圈出了一个不小的庭院来作为测试地点。在图祈停下飞行器以后,约瑟尔果然几次三番想要逃跑。帕洛里一开始还揪着他的脖领,后来干脆放了手。 “想逃也可以,想想后果,要么就逃到我永远也找不见的地方去。”大海盗慢腾腾地说,对委委屈屈绞手指的少年露出大恶魔的微笑。 约瑟尔果然不敢逃了,惊慌失措的稚嫩脸蛋上挂着泪痕,每当帕洛里注意力稍微转移的时候,就可怜巴巴地望着图祈,一脸恳求。 虽然约瑟尔之前在飞行器上的行为让图祈很想对他置之不理,但是他也的确不想把无辜的人扯进来——虽然这少年似乎不是特别无辜的样子。 图祈暗自叹了口气,对帕洛里说:“以你的机甲控制水准,就算是个文盲,联合体也会招收你的。” “哦,”帕洛里点点头,“这件事我一个半月以前就知道了。” 图祈头疼,“那你还逼他跟着来干什么?” “因为他会——”帕洛里一字一句,慢慢地凑近图祈,呼出的热气在小海关白皙的耳尖徘徊,“非常有用。” 约瑟尔:“嘤嘤嘤。” 帕洛里冷冷地斜视他:“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26章 征兵体检 征兵要经历的第一关当然是体检,约瑟尔被帕洛里塞了特别技术后勤的表格,并且用阴森森的威胁性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 于是约瑟尔就夹着菊花嘤嘤地躲到一旁去填报名表了。 体检的过程无非就是摸小鸟量手臂那一套,当然后者仅针对于报名参加一线部队机甲驾驶员的应征者。这些对于帕洛里和图祈而言都没有问题,图祈这些年来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体检,考入塔泽伦科军事学院时候有一次,加入空间警卫队之前有一次,期间林林总总也有不少次小体检,当然次次都是合格。 至于帕洛里,他对自己两条胳膊一样长这种事也不是特别惊讶,虽然他还真没亲自试着测量过。实际上,在真正操纵机甲对战的时候,任何细微的差别都会造成相当显着的后果,如果他的身体条件不合格,也根本达不到想象中的水平,也就是俗称的反应无法跟上意识。 约瑟尔那边帕洛里就更不担心了,那边的体检简直就是个摆设,别说像这边一样甩着大鸟蹦蹦跳跳,那边只要能绕着体检场地跑一圈脸不红气不喘,就可以被列为一线后勤的预备人员了。 体检过后,被初筛留下的应征者们聚集在教学楼临时改装的餐厅里吃饭,晚上就在楼上的教室里铺条毯子等待第二天的心理测试和基础考核。 “免费的。”帕洛里端着餐盘对图祈说,似乎在炫耀他找到了一个不用抢劫就能随便吃的好地方。 图祈第一次发现大海盗的人生追求这么低。 约瑟尔果然也出现在了餐厅里,旁边还有另外两个弱鸡一样的苍白年轻人,其中一个竟然还戴着大多数人都只会在书里见到的厚瓶底眼镜。 图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青年发现了这一点,腼腆地推了推眼镜,“医生说我最好等到30岁以后再做手术……免得猝死在手术台上。” 约瑟尔结结巴巴地小声问帕洛里他能不能跟那两个青年坐在一起,特别后勤的应征者都在角落里的几张桌子那里——如果不坐在一起的话,大厅里随处可见的肌肉男会让他们压力很大,据说有个别未成年的刚刚尿了裤子。 帕洛里:“…………” 等到约瑟尔他们离开以后,图祈和帕洛里终于端着餐盘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大海盗对着盘子沉思了几分钟,突然认真地转过来对着图祈:“我觉得我们这次胜算不大。” “…………” 图祈虽然不想同意,但他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过他又觉得,联合体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毕竟谁也没见过这些看上去不堪一击的特别后勤的本事。约瑟尔的事情图祈听帕洛里讲过一点,其实大海盗说得也不多,只是说金属球不在的话,至少要拿约瑟尔来代替——不过能够代替生物机械的人,想想都不会那么简单。 另外就是……约瑟尔也没有成年。 图祈不得不承认,他被这件事吓到了。按理说他考入军院算是早的,刚刚成年就加入空间警卫队,连布谢尔准将都对他格外青睐,认为他前途一片光明。 他忍不住向角落里那几张桌子望了一眼,发现时而阴沉时而嘤嘤的约瑟尔还有戴着啤酒瓶底的腼腆青年,跟那几张桌子上的其他人相比,简直就是正常得无法言说。 他甚至看到一个抱着机甲模型的年轻人正带着慈爱的表情喂他的机甲模型吃饭,最可怕的是机甲模型还真的吃下去了。也不知道他给机甲设计咀嚼的功能是什么意思——他们开着机甲要咬死那些域外文明吗? “我算是看明白了,”一个茶色头发的年轻人一屁股坐在图祈身边,语气像是认识了他几个世纪一样熟稔,“那边都是一群神经病——不过都是特别厉害的神经病。” 见到图祈看着他,年轻人愉快地伸出一只手,“迈拉·杜克。” “图祈。”图祈跟他握了握手,他原本以为一个热情的年轻人应该手心温热,然而这个迈拉的体温却非常低。他看了一眼迈拉,随口问道,“你姓杜克?” 迈拉笑眯了眼,“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旁边又坐下了一个男人,似乎听到了刚才的谈话,有些好奇地问。 “就是说……我父亲坚信我们家族应该有一个姓氏,但实际上这是我爷爷骗他的。”迈拉笑着说。 在万年前的扩张行动初始之际,人类喜欢在征服一个星球以后就在所有远征军人员的名字中间加上这个星球的名字,没想到这件事后来发展得不可收拾,每个人的姓氏读起来都越来越长,几乎要花上几个小时。再后来人们就舍弃了姓氏,反正在远航星舰上的时候,人们连血统都已经混杂得差不多了,姓氏早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直到殖民者们逐渐在各个星球上安定下来以后,有一部分古老的势力重新提出姓氏这个概念,认为自己这些进行最初扩张的家族应该留下这些东西供后人瞻仰。 至于他们找到的是不是自己最初的姓氏,那就不好说了。 男人得到了迈拉的回答之后就不再说话,而此时旁边又坐下了几个人。图祈感到自己身边有两道目光随着其中的一个追了过去。 “嘿,”果然,迈拉在他身边惊呼了一声,“我知道你,我们体检的时候是一组,我看见你勃/起了。” 被他注视着的那个男人拿着叉子的手僵硬了,半天都没动一下。他涨红了脸嗫嚅,“胡说。” “不过那个医生是男人,”迈拉又说,“所以你是同性恋?” “胡……胡说。”男人的脖子涨得快要发紫了,似乎就会说这么一句话。 “哦这没什么,”迈拉耸耸肩,“书里说很多伟大的战士都是同性恋……你知道凯撒吗?” “胡,胡说。”男人盯着盘子喃喃自语。 “嘿,你。”刚刚跟男人一起落座的另外一个人盯着迈拉,面色不善,“闭嘴,懂吗?”这人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只可惜被剪得非常短,五官深刻鼻梁高挺,嘴唇线条冷硬,鼓起的肌肉几乎要把身上那件黑色的短袖撑破。 迈拉乖乖地闭上了嘴,观察着刚刚发话的男人。图祈有种预感,他不会安静很久。 果然,没过几分钟迈拉又开口了,这一回的目标是被他盯了很久的那个男人,“你知道吗伙计,你的……你的胸肌有点眼熟。” 刚刚“胡说”了好几次的男人对着自己的餐盘就喷了出来,偷偷地看了旁边的金发男人一眼。 金发男人看上去就要冲过来打人了,漂亮的嘴唇哆嗦着,恶狠狠地瞪着迈拉。 “噢,我的意思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迈拉似乎没有感觉到什么威胁,依然语气热情熟稔。 图祈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的大海盗突然接口,“一部电影?” “是的,没错。”迈拉眼神一亮,恍然大悟,“那个征兵……片。”他硬生生地止住了那个“烂”字。 金发男人有些傲气凌人地瞥了迈拉一眼,并不作答。他旁边的“胡说”也悄悄地打量了他几眼,然后伸出一只手,小声报了自己的名字,“博尼,谢谢你。” 图祈原以为金发男人会不怎么愿意搭理胡说,然而他却看见金发男人停顿了一下,郑重其事地伸出右手跟博尼交握,“凯斯特。” “哦,好的。”博尼有些受宠若惊地说。 “我叫迈拉·杜克。”迈拉在旁边笑眯眯地说,“叫我迈拉就行。” 博尼低着头点了点,似乎在回答自己的餐盘,而凯斯特根本就没搭理他。迈拉也不在意,茶色的脑袋在旁边转来转去,像是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图祈不希望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于是迅速地吃光了盘子里的东西。帕洛里倒是不怎么介意,但他可不打算让小海关提前离开,以至于睡在随便哪个人旁边。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桌子,图祈想要走出餐厅去找电梯,帕洛里却拉住了他。 大海盗挑挑眉,“我们好像还缺一个人。” 图祈皱起眉,“约瑟尔?让他……跟他现在的同伴呆在一起吧,否则……也对行动不利,不是吗?” 帕洛里没有回答,意味不明地盯着他。图祈有那么一点心虚,他确实是不想让帕洛里盯着约瑟尔欺负。 就在他们对峙的当口,约瑟尔自己主动乖乖地蹭了过来,旁边的眼镜青年还在,另外一个人却不见了,换成了刚才图祈看到的那个抱机甲的少年。 少年仍然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慈爱表情望着自己的机甲模型,目光丝毫没有落在任何人类的身上。 “贾里德。”约瑟尔指了指眼镜青年,又看了一眼机甲少年,“阿祖尔。” 图祈点点头,贾里德也对他们报之一笑,而阿祖尔就像没听见一样,细长纤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机甲的嘴部,那里似乎透出一点莹蓝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出场人物可能略多,其实还是过渡章,毕竟战友还是要的↖(^w^)↗ 第2827章 布达非卡号 贾里德紧紧盯着阿祖尔的动作,苍白无血色的唇抿了抿。就在图祈的目光刚刚从他们那边移开之后,贾里德突然间一抬手,似乎在机甲上戳了什么,那抹带着寒意的蓝光突然消失了。 等到另外三个人听到响动回过头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毫无形象地厮打了起来,激烈的程度令人目瞪口呆。 确实目瞪口呆,黑色卷发少年阿祖尔用细弱的手指狠狠地掐着贾里德的脖子,可惜姿势不得法加上力道不足,眼镜青年的脖子上只有几个淡淡的红印,而贾里德用力地想要抢走阿祖尔怀里的机甲,却几次都让指尖在上面打滑。 “我五岁以后就……没见过这么幼稚的打架了。”连帕洛里都收到了惊吓。 “你不能总是那样,把那玩意弄下来,高能激光束会割掉你的手指!”贾里德气急败坏地挣扎着,被不经意间戳掉了一个镜片,眼神顿时迷离起来。但他还是坚持不懈地冲着阿祖尔咆哮,“把它给我!” “那是他的手指,又不是你的。”大海盗用漫不经心的态度拉着架,“让他玩去吧。” 贾里德的眼镜也在撕扯中滑了下来,挂在鼻尖上,语气却气急败坏,“他是我弟弟!” 阿祖尔被他不小心戳在肚子上,顿时脸色惨白地蹲了下去,手里还是紧紧地抱着那架机甲模型。他捂着肚子一声不吭地蹲着看地面,贾里德指尖哆嗦地看着那个短发卷曲的头顶。 图祈被突忽其来的状况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第一时间从后面拉住贾里德,禁锢住他的手腕。青年气喘吁吁地在他手中扭来扭去,恼怒地让他放开,看上去很用力气——可惜图祈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撕扯的力量,这真是……很久没有过这么容易的拉架了,要知道空间站上那些精力得不到发泄的小伙子们,一旦生气起来可是爆发性的后果。 帕洛里站在旁边没有动,他大概是觉得自己一伸手可能把贾里德纤瘦的小胳膊扯下来——哦,他真是可怕的肌肉男。 阿祖尔在地上蹲了很久,直到贾里德在图祈手中挣扎得没了力气,累得像死狗一样开始疯狂地喘气,甚至没工夫缓口气来讲话的时候,抱着机甲的少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跳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手指插向贾里德的眼睛。青年吓得呆住了,傻愣愣地看着手指扎向自己的眼睛。 阿祖尔当然没能得手,帕洛里轻而易举地捉住了他的手腕,没好气地转向贾里德,“你就不知道躲一躲吗?” “躲躲不开,”贾里德一说话就差点咬了舌头,语无伦次,“太快,反应……不过来。” “……对不起真是高估你了。”帕洛里觉得自己对“快”的定义可能有错,毕竟专家都这么说。 从头至尾,抱着机甲的黑发少年没有吱过一声,最多不过是用冷冰冰的目光在贾里德身上转一圈,紧接着又陡然变化成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慈爱,盯着怀里的机甲模型轻轻抚摸。 “还有一件事,”帕洛里对贾里德说,“你知道你弟弟根本就是个神经病吗?你为什么不把他送到精神卫生中心去,我记得这个星系的福利不错,治疗免费。” “去过……”贾里德迟疑地说,又转向图祈,“先,先放开我可以吗,我的眼镜要滑掉了。” 图祈腾出一只手帮他把鼻尖上的镜框往上推了推。 “哦,好吧。”贾里德咕哝了一句,眨了眨那只镜框里有镜片的眼睛,“医生说,呃,他们说阿祖尔可能不适合继续治疗,除了三级智力缺陷以外,他……”青年顿了顿,转为有些无奈的语气,“他们说联合体正在招收一些……一些很特别的人,那里有不可思议的条件,阿祖尔应该去那儿。” “他还真是神经病……然后你相信了?” 贾里德迟疑着点点头。 “真悲哀。”帕洛里用一点也不悲哀的语气说,然后看着阿祖尔,“你说他是个智障?一个智障来参军,还未成年?你打算带他找个外星收容所吗?” “不是的,他有一些特别的爱好,联合体的征兵负责人都对他非常感兴趣。”贾里德大声分辩,用不善的目光迎向帕洛里。 “是啊,也许他们想要他去插掉外星人的眼睛呢。”帕洛里开始怀疑自己的决策了,谁会想过自己将来可能就需要睡在一个神经病少年的旁边,而且这个少年还有一些神奇的暴力倾向。 “他们说他会很有用!”贾里德涨红了脸,怒视着对面的帕洛里,“他们说他会喜欢这里的,我会和他一起留在这。” “嗯……嗯,嗯。”被大海盗像揪住一个小鸡一样揪起来的阿祖尔突然间猛地蹲了下去,神经质地点着头,色泽几乎透明的脸颊仅仅贴着机甲模型的金属外表。 不用猜,帕洛里都能知道这少年的小爱好是什么。 “放开我,他很害怕,快点!”贾里德焦急地奋力扭头看着图祈,手腕不自觉地挣扎。 图祈跟帕洛里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眼中都没有主意。 不过这总归不是他们的事情,联合体会把他们分到该去的地方,总不至于运气差到会再次跟他们两个见面。 约瑟尔躲在后面探头探脑,每次眼神一溜到帕洛里身上就迅速地转走,他还没忘记是自己带这两个人过来的。他只是觉得从来不说话的少年和性情温和腼腆的青年一定很好相处,哪知道是神经病和神经病的哥哥。 图祈慢慢地放了手,贾里德迅速地扑向阿祖尔,在慌里慌张的安抚之后,又渐渐转成了大声的斥骂:“把那个给我!够了……给我!” 阿祖尔当然开始反击。 帕洛里忍无可忍地一手一个拎着脖领拽了起来,“你们两个的确够了,图祈,去把联合体的卫兵找来——我发誓我不想让他们两个睡在这栋大楼里,我肯定会吓坏的。” 图祈也觉得联合体居然让他们参加接下来的测试……到底该是有多么疯狂。 找到随处可见的卫兵很容易,他们迅速跟——也许是上级联系了一下,总算是把颠覆三观的两兄弟带走了。 “我不想睡在这栋楼里了。”约瑟尔带着一脸泪痕抱着帕洛里的大腿,“我们出去住,我们出去住吧。” 帕洛里看了图祈一眼。 “不,我现在身无分文。”大海盗微笑着把自己的口袋翻过来,理直气壮地表示,“至于你的就算了,我可不喜欢来路不正的莫名财产。” 图祈:“…………”他一点也想问帕洛里是说给谁听的,他只知道自己继续听下去一定很闹心。 图祈转身的时候帕洛里立刻紧紧地跟了上来,抱着他大腿哭泣的约瑟尔也立即站起来擦了擦眼泪,沉下脸跟在后面。 第二天图祈没有在餐厅里见到那对儿兄弟,也许是他们先吃过离开了——但更可能的是联合体终于采取了一点措施,是免试招收还是遣退什么的,就不是他能管得着的事了。 这让他稍微觉得精神振奋了一些,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测试。心理精神,常识基础,这些差不多都需要一个良好的状态。 第一天的内容就是跟几个衣服上带联合体徽章的白制服谈话,内容常常急转而下让人措手不及,到最后图祈已经猜不透他们在评估他的哪一方面了。不过好在他继续留了下来。 经过这一天之后,在表格里填写了精通和擅长选项的被单独筛选出去,直接转为实战操作。图祈觉得自己发挥得不错,但是在旁边目睹全程的帕洛里只评价了一句,“中规中矩。” 评分表上竟然也是这句话。 图祈没有去赞扬帕洛里的眼光,因为大海盗在看完评分表以后对图祈说,没想到联合体的招收标准这么低,如果是他的话还是建议图祈自己去注销执照。 图祈直接把执照摔倒帕洛里脸上,告诉他这个是假证,真的那个他用不了——虽然名字没变,但是他的整个身份背景都被改得面目全非了。在约瑟尔捏造的身份里,图祈是一个出生在货运船上的商人之子,从小跟勉强凑数的雇佣兵船员混在一起,才学会的一手机甲操纵技术。 为此约瑟尔还捏造了他的父亲,他死去的母亲,以及他喜欢亲昵地称呼“洛克叔叔”的雇佣兵船员。为了让他如同空间警卫队教科书般规矩的驾驶特征显得更加有说服力,“洛克叔叔”的服役地点,服役年限都编造得跟真的一样。 除非想要有人特意想要探查他的身份——不过那还需要向信息搭载运输船提出申请,再等待载信船返航,到时候想干点什么都晚了——否则没人能够找出其中的漏洞。 带着对两个犯罪分子的满腔不满,图祈咬牙切齿地最终拿到了入伍登记表。两天之后,运兵舰就会从遥远的宇宙外围赶到这里,带着一群年轻人去那个他们期待已久却凶险异常的地方。 运兵舰布达非卡号,每年起航两次,一次是从尤伦亚载上新兵往外围驻地运输,另一次就是从驻地返航,顺便会携上当年退役的尤伦亚人。 前一次满员,后一次则难说。 只不过图祈听说,有一年的布达非卡号停靠的时候,上面只有一位舰长和二百九十个学员教官,一个当年退役的老兵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28章 登舰 当卫兵来通知布达非卡号已经停泊的时候,天空中一片寂静。这是一个好天气,刺眼的恒星光芒把人工大气层映照得泛出淡淡的蓝色,几近透明的云朵懒洋洋地漂浮着。 等到新兵们终于乱糟糟地在空地上列好队之后,才渐渐看清天空中出现了几排小黑点。那些小黑点以极快的速度疾速掠过,在淡蓝色的大气层中留下数道浅白的痕迹。 图祈他们没有等太久,几分钟之后,雪茄状的细长人员穿梭机就倏地依次停在他们面前,但没有落地,只是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卫兵们开始冲着场地中央喊话,但是被嗡嗡的交头接耳掩盖住了。 令人惊讶的是,他们之中没有哪个看上去很生气。 图祈突然涌起一点不好的预感,他希望这所代表的情况不会太糟——不过他还是觉得,如果他对着一群马上就要倒大霉的家伙,也怎么都不会太生气的。 等到卫兵们终于交代清楚他们接下来的去向,新兵们开始按照自己排到的编号逐个登上人员穿梭机。 以布达非卡号的规模,只能停泊在太空中的船坞里,穿梭机的任务就是载他们入舰。 从两天前开始,图祈就总是见到帕洛里跟约瑟尔好像在密谋着什么——不用猜也知道他们编号相近的原因。只不过图祈以为帕洛里把约瑟尔弄来是为了更加关键的事,而不是这么早就开始动手。 大海盗对此嗤之以鼻,“这不是这个纵队和那个纵队之间的关系——懂吗,如果我们不在同一艘行动船上,可能接下来就要跟两块遗像一起探查秘密了。” 图祈没来得及反驳自己将会变成一块遗像这种事,就脱口而出,“你说约瑟尔也需要上前线?” “哦,我不知道,”帕洛里一低头钻进穿梭机,里面的卫兵对他挑了挑眉。他压低声音,对后面跟上来的图祈说,“但是从我们这两天打听到的来看,会。” “那是送死。”图祈咬牙切齿,跟着队伍顺着找到一个站位,拉下保险杠,“你把他弄来送死,殖民军又把他弄去送死——就从来没有人有过异议吗?” “别这么着急,亲爱的。”帕洛里的对面已经陆续地进了人,因此他的声音低得像是耳语,“联合体每年来招人肯定不是为了把他们都弄死,如果非要弄死,那么体检应该是反着来的。” 图祈似乎还想反驳什么,但是帕洛里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门口那个卫兵,没错,就是笑得不怀好意的那个。” 图祈顺着帕洛里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张幸灾乐祸的脸,这充分意味着这一趟旅途没那么舒服。 不过这一次,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想错了——这一路安安稳稳,除了加速的过程有点快,连在电离层中飞行的时候都十分平稳。等到穿梭机进入到外层空间之后,舷窗外的背景已经变成了一片湛蓝,人工海洋把这颗星球变得像一块钻石,在漆黑的宇宙里熠熠发光。 但是现在谁也没有心思去注视着宝石般的改造行星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被那个巨大的舰体黏住,银灰色的扁平状巨舰长达数千米,只有在极远处才能窥得全貌。 穿梭机的速度并没有减慢,相反,由于在外层空间之中,它的速度可以进一步提升。但无论是背后的湛蓝星球,还是眼前的银灰巨舰,都给人一种瞬间渺小到了极致的感觉,速度和时间仿佛同时停滞。 旁边有人吹了声口哨,“我的天,这就是联合体的战舰吗?” “第一,它只是运兵舰,有武力配备,但职责不是作战。” 字正腔圆的嗓音响起来,带着一点淡淡的不屑,图祈转过脑袋,很明显这个声音令人感觉熟悉……果然是那个金发的凯斯特,大胸肌演员。 这里真是什么人都收,要演员干什么? “第二,你看到的没错,它这么大,如果这是战舰——给域外文明当活靶子吗?” 这副说教的口吻很明显是找架打的语气,如果不是保险杠把他们锁在自己的位置上,估计他们两个现在就能够飘起来打一架。 说实话,这些人员运输穿梭机还真是够简洁省钱的,没有人工重力,只有简单的保险机制来把人拴起来——幸亏特别后勤那帮人不跟他们同机,相信那边绝对不可能保证人人都不晕机。 图祈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随即眉毛就深深地拧成了一团。 越过金发凯斯特,他还看见了“胡说”先生博尼,和那位不怎么讨人喜欢的迈拉·杜克。 他们的编号竟然挨着,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明白,这绝对不是巧合。 可惜他们离得太近,图祈不好在他们面前就质问帕洛里——这真是太奇怪了,他一点也不觉得这几位有什么值得大海盗青眼相看的优势。 当穿梭机渐渐接近战舰的时候,他们的视线被一整片金属灰遮挡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电子炮台上闪着微弱的光,图祈知道他们会在一秒钟之内就转为锁定模式,主机可以控制成千上万台主炮同时开火,把对方打成筛子。 虽然运兵舰的功能不是战斗,但也绝不是能够任人欺侮的软脚虾。图祈只在课堂上听过联合体殖民部队的运兵舰,而且他还知道另外一件事,关于这艘不可思议的远航星舰。 在人员运输穿梭机渐渐接近的时候,对方似乎已经侦测到了这一切。舰体底层的舱门顿时开启了一排,足够所有穿梭机同时进入运兵舰。 图祈从舷窗处仰望着头顶的巨舰,似乎看到舰体上刻着一个银亮的字母,m。 他们的穿梭机直接从登陆口飞了进去,在舰载重力系统的作用下骤然落到滑道上,飞速地驶向机库。 紧接着是减速和广播的响起,提醒他们打开保险杠的注意事项,直到整个穿梭机停滞以后,电子锁才终于开启,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把压在肩膀上的保险杠抬了起来。 卫兵朝着外面的人敬了一个礼,然后点点头,让在舱门旁边,示意新兵们可以下去了。 与进入穿梭机时候的顺序相反,新兵们逐个低下头钻过舱门,到达铺着厚厚一层某种胶质材料的甲板上。 图祈在军院参观战舰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这种材质的甲板,只有机库和武器库,还有它们之间的通道上才会敷设。据讲解员当时的说法,这种甲板内部有精细敏感的电路,可以准确到一平方公分的范围之内,当它们需要锁住导弹箱或者爆炸物的滑轮时,可以在几毫秒之内动作。虽然这东西造价昂贵,但是从投入使用至今,已经把无数战舰从差点发生的意外爆炸事故中拯救出来。另外,它有一个功能,就是根据主机的指示用亮起的灯来分布路线。比起战时听着军士长脸红脖子粗地分配任务,这种甲板配合着通讯器,几乎可以让军械兵们完成无声高速作业。 新兵们手足无措地站在甲板上,胶质地板在他们脚下微微闪着兴奋的光——不知道今天是谁为它编的程,暖色的细碎光芒微微闪烁,足以吓坏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菜鸟。 连图祈旁边的凯斯特都变了脸色,屏住呼吸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我知道这个。”迈拉在离图祈有几个人的位置轻声说,“据说在尤伦亚,只有几个普通人触及不到的娱乐场所能够铺设这种地板——军用甲板。” 这个倒是图祈没有听说过的,任何一本官方的材料上也不可能出现过这方面的描述——联合体对军用材料的管制很严格,当然只是据说,可惜总有那么一群只要花钱什么都能弄到的法外之徒。 随着陡然变得如水波般拂动的莹绿色光芒迅速流动,一种极为柔和的声音充斥了整个空间。 “欢迎各位加入联合体殖民部队,布达非卡号m机全体人员向各位致敬。” 图祈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还没上过这么花哨的战舰,为了保障人员生命而面世的军用甲板亮起了娱乐场所一样的迎宾灯,全舰广播竟然在对一群新兵说欢迎。 在上战舰之前他们不被告知任何事情,无论向卫兵询问什么,都只能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即使是帕洛里逼迫约瑟尔去动用特殊手段,也只能查到一些模糊的文件,从中判断一些事情。 没有人猜得到是这样的细节。 他们甚至连制服都没有,像一批参观人员一样稀稀拉拉地顺着指示灯的方向,跟着一个没有做自我介绍的联合体军官往不知道什么方向走。 直到他们进入了一个极为宽广的空间,这里被布置成了一个大厅,周围可以看到很多可以拼接的痕迹——目测这里拆去了不止一层的甲板,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配件。 图祈看到很多队伍都顺着莹绿色指示灯从各个舱门处走出来,被前面的联合体军官带着逐一落座。 从舱门中走出来的队伍渐渐变少,直到一个队伍都不再出现的时候,那些舱门终于关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29章 驱逐令 大厅里逐渐响起疑惑的交头接耳声,他们旁边那些穿着灰褐色殖民军制服的军官背着手双脚分立,目不斜视地站在旁边。 几分钟之后,一个同样打扮的联合体官员才姗姗来迟,一边走向大厅前方的台子,一边掏出一个洁白程度晃人眼的手帕擦着汗涔涔的额头,中间还被台阶绊了一下。 终于他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走到了前方空无一人的银白色平台上,从旁边的墙壁上摘下一个深蓝色的珠子,仔细地别在左胸的口袋上,咳嗽了两声。 这显然是某种扩音设备,他的声音被放大并均匀地散布整个大厅里,以这里的宽广空阔程度,竟然神奇地没有产生任何回声,这不禁让人怀疑那些看上去像是金属的墙壁实际材料是什么。 联合体官员又拿出手帕擦了擦已经不存在汗珠的额头,目光在全场扫视了一遍。 “哦天哪又是这样——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孩子们,这些人每次都把战舰拆成不同的样子,想找到通道太难了。”他随即看着一位离他最近的军官,“当你们交班给下一届教员的时候,能顺便把拆卸方式也跟他们讲讲吗?” 他的表情好像很诚恳,问题是任何人都不觉得这是真的。 台上的官员夸张地叹了口气,对他们摇着头:“这种表情真令人伤心——但我还是,好吧,有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不得不对你们说。在与主舰对接之前,你们的身份仍然只是联合体合法公民——没错,这就是你们看起来跟他们不同的原因。听我说,殖民军高层认为应该给诸位更多的考虑时间,你们知道,尤其是在深入了解过一部分之后。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你们是完全自由的,随时,可以,选择退出。” 官员充斥着各种毫无用处语气词的讲话在下面的新兵中激起轩然大波,有人顿时激动了起来:“您的意思是我们的考核仍然没有结束?” 图祈忍不住忘记了他正在跟旁边那个不法分子置气,脱口而出:“他在干什么?” 大海盗耸了耸肩,“不知道。” 见到图祈望向他,帕洛里终于舍得解释两句:“约瑟尔能找到的必须是他们带过来的——除了跟征兵相关的信息,几乎就是一片空白。”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周围激动地盯着联合体官员的新兵们,“想要更多的,就得亲自去一趟他们的地盘。” 图祈没有再说什么,他觉得既然走到了这一步,说什么也要看看殖民军到底在外围干什么,他们的作战对象是不是真的跟绿水人有关。 “哦,当然不是。”联合体官员笑容满面地交叉双手,再分开,“你们之中的每一个,都具备了成为殖民军成员的资格。接下来的几天里,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任意浪费你们的时间,把它们花在令人着迷的前所未见的科技上——直到与主舰对接完成,或者你决定让我们的尉官们稍微辛苦那么一趟。相信我,他们不会有怨言的,他们每个人都很合格——唯一可惜的就是他们很少有怨言的机会。” 每个新兵都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每个人都听懂了他的话。他们可以像个游客一样尽情参观,最后还可以选择被护送回星系,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过我必须提醒各位,”官员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一次,几乎是所有人都立刻停止了交谈,专注地听着他讲话。“——如果你决定离开,那么你需要签署一份协议,保证对在此期间所见到的一切守口如瓶。我希望大家能够理解这一点,联合体政府对他的公民没什么可保密的,但总有一些东西不适合公开。” 他扫视着新兵们迷惑的表情,满意地继续开口:“在所有的一切之后,我只剩下最后一句话了——我的名字叫布莱科肖,还有我……很遗憾虽然我穿着这身衣服,”他耸耸肩,“但我并没有那样的荣幸成为一名军人。我有一位合作伙伴,他是这艘舰船的设计者,而我非常不巧的,是这个项目的投资者——欢迎大家来到布达非卡。” “他是说‘项目’?”图祈轻声地问了一句。 布莱科肖说完之后就目不斜视地大步走下台,顺便被台阶又绊了一下。 站在图祈这排尽头的军官终于朝他们看了一眼,就好像之前他们都是空气一样。 “我是布鲁诺中尉,接下来会带你们去暂时的住所。”他简短地说了一句,仍旧是没什么表情。 “为什么是暂时的?”立刻有个熟悉的声音发问。 图祈不用看都知道这是迈拉·杜克。这一排总共坐了24个人,编号都挨着,而图祈交谈过的那几个都在其中。图祈的号码是13-4097,他知道后面的四位数是什么意思,从尤伦亚来的六千多个新兵每人都会获得一个,但前面的13却都是一样的。 “或许这证明至少有13个跟我们同样的运兵舰?”图祈猜测着问过帕洛里。 大海盗也不知道,但表示赞同。 “因为不是永久的,”布鲁诺中尉冷冷地回答,“还有人被落下了吗?” 迈拉悄悄一耸肩膀,似乎一点也不生气。 图祈原以为临时住所会条件不太好,不过他倒是不在意。直到布鲁诺中尉把他们带到一条离大厅似乎很远的舱道里的时候,也没有人察觉到什么不妥。 “欢迎归来,布鲁诺中尉。”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布鲁诺中尉站在原地没动,一些蛛网状交织的绿色线条突然从舱道两旁冒了出来,在新兵们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的时候,就迅速地交叉扭曲变形,最终呈现出一个线条勾勒的逼真全息影像,看身材与布鲁诺中尉完全相同。 布鲁诺中尉向前迈了一步,整个人跨进网状全息影像之中。紧接着,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不过这一次,新兵们倒是有了心理准备。 “机体扫描吻合,dna吻合,神经元脉冲函数吻合,欢迎您回来,布鲁诺中尉。扫描结果显示您适合在两小时之后用餐,在一小时内进行适量心理调节,需要我提醒您吗?” “闭嘴。”布鲁诺中尉没好气地回答。 就在他出声之后,那些环绕着他的绿网瞬间消失了,就好像被一只手抹掉了一样。 但他并没有继续朝前走,而是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新兵们。“在主舰对接之前你们只能住单人舱房,舱门上有你们的编号,进门会有身份录入提示,还有什么问题吗?” 又是迈拉举起了手,“请问,‘在主舰对接之前你们只能住单人舱房’是什么意思?难道对接之后我们要住半人舱吗?” 这句话让一半的人都笑出了声。 布鲁诺中尉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却没像之前一样直接懒于回答。“你会跟你的队友住在一起——如果有人愿意成为你的队友的话。” 更多人的人笑了出来。 迈拉对大家耸了耸肩膀,装模作样地哭丧着脸。 在没人继续提问之后,布鲁诺中尉离开了这条舱道。 留下的新兵们一时间都没说话,这里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让他们甚至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我肯定是要先让那个房间属于我的,”迈拉把哭丧脸的表情收了起来,换上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不过也肯定没人有能力抢得走,天哪,简直没办法再酷一点了。”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想起来了自己本来要做什么,新兵们的目光立刻开始在舱门上搜寻自己的编号来。 图祈也找到了有13-4097字样的那个舱门。就在他准备走向那里的时候,旁边传过来一句话,“那个布达非卡倒是有不错的演技。” 图祈转过头,发现是金发凯斯特开的口。他这才想起来,这个人不但有着超凡脱俗的胸肌,还有一手三流演技——好歹也是专业的。 “但是那些军官们就差得多了。”凯斯特继续说。他似乎发现图祈在看他,也把脸转了过来,两人四目交对。于是接下来的话就是他直接对图祈说的了:“我觉得他们是故意装出恶劣的样子来——这是最好伪装的一种态度了,让一个人讨厌你,比让一个人喜欢你要容易得多。” “哦,切身体会?”图祈后面突然冒出来大海盗的声音。 这句话显然很快激怒了凯斯特,因为帕洛里很有可能还真的说中了要点——喜欢凯斯特的人恐怕永远赶不上讨厌他的人多。 他沉下脸从两人身旁走过,不再看他们一眼。 当然这恐怕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在登上布达非卡的第一天就惹事——也许大海盗除外。 “他刚刚正想说出一些发现,”当他们两个人走进编号是图祈的舱室以后,小海关着恼地看着跟进来的大海盗,“而你把一切都破坏了。” “我破坏的,你确定?”帕洛里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比图祈还不满,毫不退让,“你觉得跟一个胸肌吓人的三流演员讨论入侵的域外文明是一件正经事?有可能他跟你说完那些话,转身就会把它们变成科幻电影。” “他惹着你了。”图祈突然说,用的是陈述句。 “没有。”帕洛里矢口否认。 “系统?”图祈说。 “请问您有什么需求?”那个跟刚才一样的声音冒了出来。图祈在进入舱室的时候就跨入绿网里扫描了一次,所以他现在能够使用这个房间的系统了。 “请你取消13-4096进入这个房间的权限。” “好的,先生。13-4096号准预备役学员,请您立刻离开这个房间,这个房间的主人对您下达了驱逐指令,您没有权限进入这里。” “闭嘴,铁皮脑袋,我在跟我的……朋友讲话。”帕洛里恼怒地回应,看着被绿□格隔开的那个人,“你确定你打算这么做?” 图祈跟他对视着,像慢动作一样开口,几乎是一字一句,“系统,告诉他我是不是打算这么做。” “好的,先生。驱逐确认环节被取消,跳入执行环节。” 下一秒钟,绿色的网状图祈站在了帕洛里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30章 观景台上 “所以他对你做了什么?”约瑟尔看上去是真正被吓到了,这当然不是因为担忧帕洛里的安全,也许是他觉得有人能帕洛里昏迷——哪怕只有几十秒的光景,也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他张开双臂扑向我——”帕洛里百无聊赖地顺口回答,觉得身体上仍然带着一股残留的麻痹感,但更多的是恼怒。 “啊?”约瑟尔一脸茫然,“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呢。” “是啊,如果扑过来的那个不是绿色的,而且没带着一身的高压电的话。”大海盗整个脸庞都隐没在阴影里,寒冷的程度让约瑟尔悄悄缩了缩肩膀。他真的不愿意过来……但是帕洛里知道他的编号,就在刚才,他高高兴兴地洗了个澡,穿上质地柔软的浴袍,让房间的服务系统给他找了一部网络点击率最高的成人片——然后通讯器就响了,帕洛里发过来一份地图,勒令他二十分钟内赶过去。 “你毁了我的约会,我女朋友会恨死你的。”他躲在离帕洛里好几米外的时候,义正言辞地谴责着大海盗——并且举起自己的右手。 “闭嘴,傻瓜,不然我杀掉你的女朋友。”帕洛里每走近一步,约瑟尔的表情就弱气一分,到最后已经低头缩肩乖得像个小绵羊。大海盗顺便瞥了约瑟尔垂着的左手一眼,补充:“还有你的男朋友。” 约瑟尔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敢反驳。 而就在隔壁的舱室里,图祈似乎也被瞬秒帕洛里这件事震住了。他让系统呼叫了布鲁诺中尉,中尉在一分钟之内就出现在了门口,但这个时候帕洛里已经醒过来了,瞪着天花板似乎有一点意识上的分离。 “只是一点惊吓,才第一天而已,你们可以别玩得太过火。”出人意料地,中尉没有什么不满,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甚至都没怎么观察帕洛里。 然后他用脚尖捅了捅帕洛里的腰眼,“需要我用靴子拉你起来吗?” 图祈立刻明白过来,布鲁诺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再说他早就对大海盗的生命力有了长足的体会。 帕洛里果然躺在地上翻了个白眼。随即懒洋洋地单手撑地起身,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 “当然不,长官。”他盯着布鲁诺中尉的眼睛,语调缓而重。 “我还不是你的长官,准预备役学员13-4096。”布鲁诺中尉的目光跟大海盗在空中交汇,用同样的语气针锋相对般地回应。 “当然,长官。”帕洛里微微一笑,僵硬的气氛消散于无形,转为另一种诡异的感觉。 布鲁诺中尉没有回答,看了帕洛里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图祈突然有一点想要开始相信凯斯特的话了,他也开始觉得布鲁诺中尉冷冰冰的态度似乎有些僵硬,像是一种伪装,或者说一种避免与新兵们过多接触的方式。 他们一定有点事儿不太想让新兵知道。 但第二天一早,图祈又开始怀疑这一点了。通用时间0600,系统就很尽职地把那些没有按照起居建议准时休息的新兵们带着黑眼圈呼叫起来了。 “我还以为我们现在跟游客是同一性质,天哪,难道游客也需要列队和早起吗?”迈拉打了个巨大的哈欠,萎靡不振地站在队伍里。 “可是——你昨晚,我是说你回舱以后,都干了些什么?”旁边有人挤眉弄眼地问他,图祈不认识问话的人,但是看上去迈拉似乎只花了一个晚上就跟所有人混熟了。 “如果我说阅读舰船参观手册,你相信吗?”迈拉又打了个哈欠,从今天早上开始,他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没有那么牢靠了,“看在塔卡兰的份上,那可是二百多页。” 旁边几个人发出一阵嘘声,迈拉耸耸肩。 “带上你们的人员通行卡,任何与主机连接的人工智能系统都能够扫描上面的编号,为你们服务。”布鲁诺中尉冷漠地盯着大半部分都精神萎靡的新兵们,没有不屑和轻视,仍然是面无表情,“我只有今天会陪同参观,如果过了今天还有人对舰船内部的通行方式有什么不明白的话……” 他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只是带着队伍朝前走。 迈拉很没记性地凑上去发问:“如果还不明白,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但我会建议你去重新检查一下智力水平到没到达合格线。”布鲁诺中尉语气平直。 旁边有人用手肘撞了迈拉一下,做了个鬼脸,手指在自己脖颈的位置狠狠一划。 布鲁诺中尉在早餐之后告诉新兵们,过了今天他们就可以随意在这艘舰船上走动——考虑到这毕竟是军队的舰船,他们需要花一天的工夫初步了解自己能干什么和不能干什么,免得随便溜达着就触动了警报系统。 结果他们果然是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而布鲁诺中尉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告诉他们只可以去设备展示区,并且用手指在他们的地图上画了很多红叉。 当天傍晚的时候,布鲁诺中尉在顶层的观景台旁边宣布解散,这代表着他们终于可以不受任何干扰,直到对接那天。 观景台是环绕着顶层的边缘建造的,整个环形空间的舱壁都是透明的,包括脚下也模拟成漆黑的星空场景。图祈站在这里,忍不住就想起了自己从劳工机甲飘出来的那一天。 他只穿着一件简陋的太空服,背着小型推进器,无所依托地飘在太空里,为了活下去而搏命。 “你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你喜欢这里。”帕洛里靠着栏杆,从图祈的角度看过去,他好像要掉进广袤漆黑的宇宙之中一样。 图祈恍惚地伸出手想要拉他回来。 “嘿,醒醒。”大海盗用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要睡在这里的话,你需要一个睡袋。” 图祈这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转过头有点沉默地盯着外面的太空。 “现在又不像了。”帕洛里耸耸肩。 “我不知道。”图祈闷闷地回答。他本来想表现得冷淡一点,以此来表达对某个海盗昨天无理取闹行为的不满,但是帕洛里的话让他突然把这些都忘了。他有点茫然地盯着外面,下意识地开口,“我以为我喜欢……一直都是。但是……我发现那不可能。” “不可能?”帕洛里重复了一遍,“你知道下定义这件事是很严肃的吗?” 这句话顿时破坏了所有的气氛,图祈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还懂什么叫做严肃。” 帕洛里好像听见一句很有趣的玩笑,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图祈郁闷地看着他。 大海盗总算没有直接昏厥过去,几分钟后,终于决定开始正常呼吸的帕洛里一只手肘撑着栏杆,饶有兴致地盯着图祈:“如果我想知道为什么呢?” 图祈对上他的目光,忍不住转向了另一边,又觉得盯着观景台上的其他人好像很不礼貌,只得重新转向透明舱壁,望着外面那笼罩一切的漆黑。 帕洛里罕见地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如果是他是图祈,也不会乐意把心事分享给一个大坏蛋。 他觉得很遗憾,并且准备积极思考把图祈变成一个小坏蛋的办法。 “我……我原来以为……” 旁边突然传来有些迟疑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帕洛里把目光移向图祈微微张开的唇,才能够确定这是小海关在讲话。 “如果我离开地面,如果我看不见那些……那些家庭,就会……”图祈才吐出这么几个字,突然觉得继续说下去很难,可惜某个人猛地抬起胳膊挡住了他想要离开的方向。 “你在开玩笑吗?”帕洛里歪着脑袋看他,“你知道整个长卓星域里每年有多少人死于故意吊人胃口吗?” 图祈本来想瞪帕洛里一眼,却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嘴角。 “别这样,这太……蠢了,我不会继续说下去的。”图祈收起笑容,推了推帕洛里挡在前面的手。 大海盗垂下手臂,转而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那种收到情书都会因为不好意思拆开而丢进垃圾桶的人——分享一点早就成为过去式的故事,在你看来这叫蠢?” “我没有收到过情书。”图祈板着脸说。 “我不相信。”帕洛里摊开手,“别以为我没念过书就会上当可以吗?连老头子那么丑的人都在跟我炫耀他上学时候收到过印着红心的信封——不过后来他发现那个应该是威胁信,因为上面虽然画着一颗像蒜头一样难看的心,但是下面还有一滩番茄酱一样的东西,以及一把他以为代表烛光晚餐的餐刀。等他搞明白这封信意味着着某人在宣称要把他的心脏挖出来的时候,他把往他储物柜里塞信的那些人都打进了医院。” 想要强行板起脸的图祈终于失败了,眼角弯了下去,形成一个很深的弧度,笑意给眼梢晕上淡淡的红。 “这不是真的吧?” 帕洛里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目光落在那抹浅色上,又移开,转了个身对着窗外,“我不知道,小时候他为了哄我开心,每天都要扯几十个谎,直到我能够拆穿那老家伙。” 图祈慢慢收拢了笑容,轻声开口:“那个是……你父亲?不过,你这么说他没问题吗?” “如果说实话也算一种问题的话。”帕洛里从声音里就能听出图祈突然转变了一点的语气,他更加不能回头了,只能继续盯着外面,“相信我,那老家伙丑得可以吓哭小毛孩子。这不是比喻,这是真实发生过的——当然,相信我,我是捡来的。” 等到最后一个话音落地,大海盗停顿了三秒钟,等到转向图祈的时候,那种专属于犯罪分子的惫懒笑容又回来了。 “这算是一种……交换?”图祈问。 “随你怎么看,反正上一个让我觉得吃了亏的人……哦太惨了,能让我别回忆他吗?”大海盗无耻地回答。 “嗯……我,”图祈舔了舔嘴唇,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不远处盯着他,他突然就想起那颗蒜头形状的心,忍不住笑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就没那么难了,他对着繁星点缀的太空,慢慢地开口:“我只是觉得,如果到了太空里,那么我就跟所有人一样了——星舰手册上说,把孤独变成伙伴,是星际旅行的诀窍。所以我那么做了,而且……自从我离开地面,我第一次觉得习惯独处是一种优势,然后我以为,我爱上宇宙了。” 图祈停顿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让他觉得窒息的黑暗突然间又重新变得亲近了一点,他重新开口:“但是就在几个月之前,当我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地漂浮在太空里的时候,我才突然明白我是错的,没有人可以属于宇宙,它唯一想做的就是吞噬我们,带来安全感的东西是舰船和机甲。就像现在,”他摊开手,“——我们站在这里,宇宙近在咫尺,它没有空气和压强,温度冷得可以把人冻成碎片,但是我们仍然好好的。我们爱的——是征服感,是侵略和胜利,对于每个人都一样。” 帕洛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出去,“哦……我不知道你是打算讲这个——人类的劣根性还是什么玩意儿?相信我,如果你将来给自己捡来的捣蛋鬼讲这种东西,他肯定会把番茄汁顺着你的脖领倒进去的。” 图祈突然觉得有点惊讶,他居然没有对帕洛里的奚落感到生气。不过他突然明白帕洛里的养父为什么会每天扯几十个谎了。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在太空中什么都不想,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大海盗突然话锋一转,“其实这件事再简单不过,把你要做的当成生命中的最后一件事,我保证原因就不那么重要了——你唯一想做的就是多拉几个人垫背,最后你发现垫背的都死光了,而你还活着。” 图祈忍不住失笑:“真的?” “真的。”大海盗故作严肃。 “还有一件事,”帕洛里突然说,“你真的没收到过情书?” “呃,”图祈突然犹豫了,“那个……你是说情书都是装在信封里的?” “大多数时候是。” “可是书上说这个年代还会写信的一定是恐怖主义。” “哦,天哪,你该不会……” “……我丢掉了。” “…………”帕洛里艰难地扶着栏杆,忍住喷薄欲出的笑意,“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的第一次默哀——我决定送给那个不知道在哪的倒霉蛋。” 之后的时间里,他们回到餐厅,按照布鲁诺中尉所说过的,开始逐一试验人员通行卡的玩法。 仅仅用“通行”这个词来描述它简直是一种侮辱,哪怕不提可以连接主机提供地图并且自动导航这种“小”功能,能够瞬间弹射出模拟球状闪电的绿色高压球也足够让人震惊几分钟了,更别提还有更加吓人的——通行卡本身就是一种能量核,在危机时刻能够提供一架机甲半个小时的动力——比帕洛里那些昂贵的酿造液体要实用的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31章 维度分离器 这天晚上,布达非卡号上的用餐大厅非常热闹,有几十个人被推进了医疗实验室,有传言说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就会具备域外文明的基因,这才是这架飞船的真实目的——寻找试验品。 散布谣言的人后来被证实是一个科幻小说家。 不过餐厅倒是没受到什么损伤,甚至没有一个盘子上有哪怕是一点的焦糊痕迹。 图祈和帕洛里都侥幸没死,并且几乎弄明白了通行卡的用途。于是他们决定离开这里,回到起居区去——旁边无辜遭殃的人也不在小数目。 等到图祈回到属于自己的舱室,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回顾第一天的莫名其妙军旅生涯的时候,他才突然发觉一件事,那就是他今天晚上,从观景台到餐厅,居然一直都跟海盗先生和平相处,没打架没拌嘴,这简直是奇迹。 他仔细回忆帕洛里是否有一点儿改邪归正的迹象——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证明图祈快要不知不觉地跟犯罪分子同路了。 最终他叹了口气,把被子拉到脸部以上决定睡觉。 第二天早上,在所有人都以为能够舒舒服服地休息(和养伤)的时候,一条信息把布鲁诺中尉所负责的整个小队都呼叫醒了。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舱道走廊里的大呼小叫:“嘿,嘿,伙计们,该起来了,你们必须看看这个,相信我!” 图祈把门打开了。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迈拉绝对会开始砸门的。 而且这么想的似乎不止他一个人,舱道两旁的舱门陆续地开了,大多数人都带着一脸起床气看着舱道中央,有的人还顺手拿了水杯作为武器——图祈觉得迈拉应该庆幸,至少飞船里的椅子是焊接固定在甲板上的,否则他一定会受很重的伤。 “你们看见了吗,看我!”迈拉满脸兴奋地摊开手,双脚分立,挺胸昂首地站在中间。 “看见了,”凯斯特在尽头的一间舱室门口说,“目标明确。你希望从哪里开始挨揍?” “嘿,你应该看这个。”迈拉加重语气说,这差不多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反驳凯斯特,一般而言他都是笑嘻嘻地做个鬼脸。 “我同意凯斯特,”旁边有个青年说,图祈记得这个青年跟迈拉的关系明明还不错。青年打了个哈欠,双眼浮肿,“说出个理由,伙计,不然我这回肯定站在凯斯特那边。” “好吧好吧,你们真是……”迈拉翻出自己的通行卡,在弹出的光幕上选择了扫描模式,得意洋洋地看了周围困倦的新兵们一眼,“看清楚了。” 绿色的光线自上而下地扫描了迈拉,大多数人无聊地打着哈欠,顺便盯着中间渐渐出现的绿□格人。 等到几十秒钟以后,突然有人发现了问题。 “这扫描不对——反过来了,你的卡出问题了?你想告诉我们你成功搞坏了它?” “当然不是!”迈拉脸红脖子粗地反驳,“你记得布鲁诺中尉说过的话吗,通行卡只会被销毁,永远不会出错。” “只有傻瓜才会一直听着他说话……”有人咕哝了一句。 “所以你的意思是,”最开始说话的那个新兵再度开口,“你反过来了?” 迈拉终于露出笑脸,“哇哦,我想你得到了正确答案——没错!” “这不可能。”图祈脱口而出,并且他发现几乎每个人都说了这句话。 “可是我就站在这里,你们都看见了。”迈拉笑眯眯地张开双臂转了一圈,“看清楚,我还活着。” “你昨天晚上没有回起居区,”凯斯特突然说,“你是因为餐厅事件而进医疗区的人之一吧?” 迈拉的脸颊红了一下,不过好在脸皮足够厚实,看不太出来。 “是这样没错……” “所以说他们把你解剖了?拆装重组什么的?”另一个看上去可能没成年的新兵兴奋地说,“我猜这个意味着——他们想告诉我们说,即使在战场上被炸成碎片,联合体也能把我们重新拼装起来?哇哦,太酷了,我来当兵竟然不会死。” 凯斯特瞥了他一眼,虽然没说什么,脸色却突然阴沉了下来。 而图祈,这个时候也想到了某种东西——即使切碎都不会死亡的绿水人。他不由自主地跟帕洛里对视了一眼,随即花了一秒钟唾弃自己竟然能跟海盗先生产生默契。 不过他同时注意到了凯斯特的脸色,他突然觉得这位胸肌演员大概可能也知道些什么——恐怕也是为了什么,才会来这里准备加入殖民军。 以此类推,既然有一个另外的人是为此而来到这里的,那么就一定会有更多的人。 图祈忍不住又跟帕洛里对视了一眼。 然后唾弃自己。 “呃,”舱道中央的迈拉似乎有点为难,但语气还算坚定,“我想说的是,虽然我不太清楚那个过程……但是真的,我相信我没有被人拆开。” “那你是怎么把内脏掉了个个儿的?”有人问。 “说实在的,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医疗区醒来以后,觉得如果趁早离开也许比较安全,因为听说会被植入域外基因——” “你在开玩笑吗?”凯斯特怒视着他。 “——这只是前情提要。”迈拉反驳说,“接下来才是重点——如果想听我继续讲下去,我希望您能够闭嘴,先生。” 发怒的小绵羊——帕洛里用口型对图祈说。 凯斯特没有接口,图祈可以看出来他非常想知道下面的事情——比图祈和帕洛里两个人还想。 “——然后我溜达到了设备展示区,昨天布鲁诺中尉提过的那个,我们可以自由使用那些仪器。天哪,它们看上去美极了,而且设备区又没有什么人……” 图祈看见凯斯特捏着拳头,光洁的额头上隐隐冒出青筋。 迈拉当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仍然兴高采烈罗里吧嗦地继续说下去,“——然后我选择了其中的一台,走上去,查看说明。我敢说那绝对是整个区域里看上去最酷的一台,我本来以为那是什么驾驶舱的模拟机。但是我走上去才发现,那上面写着‘尺寸分离器’,这名字奇怪极了,但是我打算试一试。我躺进一个凹槽里,身上什么束缚也没有,是的,跟那种什么检查仪器完全不同,我只是躺了进去,然后那东西就收了进去,就像操作框里写的一样简单。” 接下来他喘了口气,像是在回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然后外面那台机器封闭了,我突然觉得有点想吐,然后就……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整个人翻转到了黑暗里,直接掉落在什么上——我为什么这么讲呢?因为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不过不是纯黑色,夹杂着某种乱糟糟的颜色,就好像是……小孩子的涂鸦。然后我看不见地面,但我确实落在什么上,当我去触摸的时候,我仍然看不到它。然后我……嗯我觉得有点,害怕……不过我发现那架白色的机器还在黑暗里,我赶紧躺进凹槽,然后倏地一下,我就回来了,旁边有光线,能看得出是在一架机器的内部。等到我躺着的凹槽把我送出来的时候,我发现旁边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人,那些据说是会给新兵注入——好吧,我是说,我想赶紧溜走,但是他对我说我现在的身体有可能发生了很神奇的事情,于是我让他扫描了我——后来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我翻过来了。不过那个白制服对我说,只要再去那个什么‘尺寸分离器’里来一次,我就会变回来。” 迈拉的讲述显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图祈直觉地认为他没有撒谎。他忍不住悄悄地瞥了凯斯特一眼,发现金发男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虽然大多数人都觉得迈拉在吹牛,但是通行卡的扫描结果又不能不信。迈拉对他们保证说可以带着他们去找那架“尺寸分离器”,这才让大多数人打消了疑虑。 早餐过后,几乎布鲁诺小队的所有人都抱着好奇的态度跟着迈拉出发了,包括图祈和帕洛里,还有金发凯斯特。 “你觉得那是什么?”图祈小声说。 “我发誓,完全没听说过。”帕洛里也是一副不解的模样。 不过等到他们到达设备区的时候,迈拉在带着小队成员们溜达了好几圈之后,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几乎快要抓狂了,“不可能,它就在这里的——我必须找到它,你们知道,我还跟你们反着呢!” 看到他不像作伪,大多数人也都带着疑虑继续观望。 最终,迈拉找到了一位白制服,虽然从他的语气和态度上来看,应该不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位白制服。 “长官,长官?”迈拉急匆匆地走过去,“我想我需要原本在这里的那架仪器——‘尺寸分离器’,我确定是这个,我……我现在还反着呢,您一定应该知道那东西吧?我必须再进入它一次。” 白制服打量了迈拉几眼,然后微笑道:“那架仪器被暂时送修了——很抱歉,那个属于研发中的产品,可能……不会再参加展示了。不过可以放心——你的编号是?”他拿出自己的通行卡,上面弹出一道光幕,中间有个输入框,“一旦那东西能够投入使用,我会呼叫你的。” 迈拉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自己的通讯卡递了过去。白制服抄录了上面的编号,把卡片还给他,“在那之前,你需要暂时保持这个状态——我觉得很酷,翻转人。”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迈拉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 既然仪器已经不在这里,那么留在这里就没有必要了。布鲁诺小队的新兵们开始逐渐三三两两地分散开来,去鼓捣那些看上去很高科技的机甲驾驶舱模拟机。 “怎么样?”帕洛里突然把胳膊搭在图祈肩上,仿佛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耳边一样,嘴唇不动地说出这句话。 “全是谎言。”图祈也用同样的方式转向帕洛里,然后——他们俩的鼻尖几乎要挨在一起了。 图祈陡然反应过来,想要撤开,却被帕洛里按住了后脑。 “你觉得这样好吗?”这句话不用伪装,图祈恼怒地近距离盯着帕洛里。 海盗挑起一根眉毛,“总比被拍到我们在说什么强。”图祈挣扎了一下,帕洛里按住他后脑的手力道加重了,“小心点,有人。” “呃……” 两个人同时转头,旁边站着的迈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举起自己的通行卡,“对不起,我只是,我其实不是故意……我是说,刚才有个自称叫约瑟尔的人联系了我,他说……他想找你们两个,然后你们的通讯都没人接通,他就顺着编号往下试,直接找到了我。” 图祈觉得耳根在火辣辣地发烫,但是只能强装镇定,“是我们认识的人——什么事?” “他说让你们立刻回起居区一趟,他在你们的舱室外面等你们。”迈拉说,然后他摆摆手,把卡揣进兜,“然后就……没什么了,你们继续,我走了。” 图祈觉得自己腾地燃烧起来了。 “先回去,约瑟尔着急到宁可通过陌生人来找我们的地步,我觉得不会是小事——他以前倒是也因为小事这么干过,不过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以后就老实多了。”帕洛里一边走一边说,只不过拉着图祈的方式似乎很不正确——图祈冷着脸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腰际扔了下去。 大海盗耸耸肩。 等到两个人快速赶回起居区的时候,发现约瑟尔像个焦虑症一样在来回地走来走去,一看到他们两个就瞬间扑了上来,然后在马上到达的时候骤然转向,躲开帕洛里扑进图祈怀里。 图祈:“…………” 可惜约瑟尔没能看见大海盗阴森森的目光,否则也不会如此没有心理压力地开始抹眼泪,“我偷偷调用了一段监控影像……我被吓坏了嘤嘤小图快抱住我。” 帕洛里忍无可忍地拎着脖领把他拽开了。 图祈横挡住了帕洛里准备施暴的手,但是同样一脸震惊,“这里到处都是跟主机相连的系统……” 约瑟尔抽了抽鼻子,“我把你们这条舱道的系统控制方都替换了。” 图祈僵着脸去启动舱门,觉得这件事有点玄幻——他们才刚刚在舰上滞留了不到四·十·八小时! 走进图祈房间的约瑟尔瞬间扑在大床上嘤嘤嘤,被帕洛里一脚踹了下来,“先说正事,如果满意就允许你到厕所去嘤嘤,否则你需要跟马桶来个亲密接触,懂吗?” “嘤嘤嘤嘤。”约瑟尔说。帕洛里拎着他的脖领准备行动的时候,少年赶紧补充,“懂了懂了。” “发生了什么事?”图祈问,他真心不明白这两个犯罪分子之前都是怎么互相理解对方在说什么的,拳头和嘤嘤真的可以正确交流吗? “是那个布莱科肖!”约瑟尔说,“我就是想看看这艘船上似乎是最有钱的人在干什么——结果我就发现了这个。” 图祈瞪着他。 约瑟尔:“嘤嘤嘤嘤不要讨厌我。” 帕洛里踹了他一脚。 约瑟尔揣度了一下自己继续说话的后果,然后说:“我们还是先看布莱科肖吧。” 约瑟尔把自己的通行卡翻转过来,光幕弹出,他在上面点了几下,全息影像里出现了布莱科肖的身影,旁边还有几个灰褐色制服,以及一个白制服。 “先生,有人申请离舰。”一个灰褐制服对布莱科肖说。 中年男人陡然转过身,保养良好的面孔上露出像亲眼看到有人被雷劈到的表情。 “不可能。”他一字一句地说,好像这样就能否认灰褐制服的话。 “是真的,先生,不止一个。” 布莱科肖陡然退后了几步,然后笑了,“我最近过生日?” “我不知道您的生日,先生。”那个灰褐制服无奈地回答。 “我的生日在星域百科上写得清清楚楚!”布莱科肖咬牙切齿。 灰褐制服哑了半分钟,然后回答:“是的,先生。但是现在真的有人申请离舰。” “是真的?” “真的。” “真的是真的?” “我们不可能骗您,布莱科肖先生。” 布莱科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然后扶着胸口退后几步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怎么会这样……你明明知道的,你们知道的,这么多年没有出过差错,每年都会一个也不少地把新兵接到殖民地。” “但是今年的设备里多了一台,有人认出它的作用了,先生,他们害怕了,所以我们的方式不管用了。”旁边的白制服突然说。如果迈拉在这里,他会很容易地认出这个人就是之前说过要联系他的那位。不过即使迈拉不在,图祈和帕洛里也认出这个人了。 布莱科肖陡然抬起头,眼睛瞪得很大,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死死地盯着说话的白制服。 白制服一反跟迈拉说话时候的温文尔雅,吓得退后了一步,语气有点颤抖,“先生?” 布莱科肖抓起旁边的水杯就朝白制服扔了过去,带着爆破音冲他大吼:“你·说·什·么?你们把那东西抬出去了?给新兵看?你们以为特别后勤的预备役都是什么人?每一个都是最最最最最不好骗的人!我的人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这些人忽悠过来,结果还没到两·天的时间,你们就让我的船上出现了离舰申请——离·舰·申·请!” 白制服捂着脑袋,好歹躲过了水杯,却没躲过音波冲击——实际上,这当然躲不过去,连另外那几个灰褐制服都被群伤了。 “可是我们每年都会把所有的模拟机搬出来,让新兵们玩得开心。”白制服有点畏缩地回答。 “但这一个不是啊!不是啊!”布莱科肖大吼,中间用白手帕抹了一把额头,然后把手帕团成一团狠狠地丢向白制服——当然,没丢中。“现在,立刻,我同意批准那些人的申请。不管是谁,不管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招过来,一律批准。只要他们守口如瓶,不对那些肌肉男说出分离器是干什么的,一切要求都可以满足。” “是,先生。”灰褐色制服们一起挺胸并脚回答,白制服在旁边尽力挺了一下,但是感觉不是很对,又缩了回去。 然后几个人从舱门处鱼贯而出的时候,布莱科肖在旁边想了想,突然拉开抽屉又掏出一个水杯,这一回终于成功击中了白制服的后背。 白制服惨叫了一声,舱门被砰地关上了。 影像到这里就结束了,三个人面面相觑。大海盗摸了摸下巴,“你们两个沉默什么?要说观后感吗?嗯我觉得……我的感觉果然没错,又一个神经病。” 约瑟尔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几次之后才痛心疾首地跟帕洛里拉开距离:“你真没文化。” 帕洛里当即就要过去揍人。 图祈把他拉住了,然后皱眉看向约瑟尔,“布莱科肖说的那个分离器,是不是叫什么‘尺寸分离器’?” “从你的语气,我觉得你可能理解错了这个单词。”约瑟尔歪着头看他,“那个东西叫做‘维度分离器’,你知道什么是‘维度’吧?”他看了一眼帕洛里,“当然你不知道的。” 图祈差点就没拦住要过去揍人的帕洛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32章 高维空间 帕洛里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让图祈抓住了他的手腕。图祈看了他一眼,大海盗露出一个无耻的笑容。 图祈压下把帕洛里扔出去的冲动,转向约瑟尔:“维度分离器是什么?” “呃,简单地讲,就是把你送入另一个维度的机器。”约瑟尔耸耸肩,“古代有个科学家说过,物理发展到一定程度就越来越像科幻小说……所以,你们看过科幻小说吗?” 图祈:“……”何止看过,如果没看过怎么会抱着那么多梦想进入太空。 “维度旅行在人类的历史上已经被使用了很多年,跃迁就是维度间旅行的一种,依靠推进器瞬间释放的强大能量与力场坍塌点之间的相互作用,开启一个蛀洞,像作弊一样跨越维度,这样才能实现星际间的旅行。”约瑟尔一边说一边瞟着帕洛里,大海盗朝他捏了捏手指关节。约瑟尔嗖地缩回目光,专注地盯着图祈,而图祈也在认真地听着,这些基础知识他当然明白。 约瑟尔继续往下说:“但是这种旅行的限制性很大,首先对引擎所能提供的能量要求很高——不过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我们需要定位到另一个力场坍塌点,否则飞船无法停靠。对于布莱科肖所说的那架机器,我已经有所耳闻。它开动起来几乎没有噪音,看不到瞬间释放的强大能量,而且没有微型黑洞,直接把人送入另一个维度,想呆多久就呆多久,随时可以回来。”约瑟尔摇了摇头,摊开手,“虽然这不是我的领域,但是对此我的评价只有一个——科幻小说。” “但是……它是真实的。”图祈停了半天,才艰难地说了一句。 “是的,非常真实,真实到我亲眼见到好几个人申请离舰。”约瑟尔坐了下来,扶着椅背望向对面的两个人,“说句实话,他们是对的。” “为什么?”图祈问,“如果这个维度分离器这么神奇,为什么他们反而要走?我今天早上还看到一个人的内脏被它反转了,整个身体就像被镜像过来一样,心脏从左边变成了右边,人也从右撇子变成了左撇子。” “是啊,因为他大脑的两个半球显然也掉个儿了。”约瑟尔有点感兴趣地朝前凑了凑身体,盯着图祈,“给我讲讲那个人。” “不,”帕洛里突然插口,“你先说说他为什么会被翻转。” 图祈这回没有拦着帕洛里,因为他也非常想知道原因。 约瑟尔耸耸肩,“这太简单了不是吗,看在塔卡兰的份上,别告诉我你们真的想不明白。” 对面的两个人沉寂了几秒钟,然后帕洛里开口,对象是图祈:“你确定你今天真的不打算让我揍他一顿吗?” 图祈沉默地看了看约瑟尔。 “嘤嘤。”约瑟尔迅速地抱头用力缩成一小团,“别别别打我,的脸。” 图祈看向帕洛里,“你以前经常打他吗?” “你要谴责我吗?”帕洛里反问。 图祈沉默了一下,“我可能……明白了一点。” 帕洛里突然有一点苦尽甘来的欣慰,愉悦地挑起一根眉毛,转向约瑟尔,“给你两分钟,不说清楚的话——我就什么也不敢保证了。” 少年从椅背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可怜巴巴地挂着几滴泪珠,海盗阴恻恻地望着他。 约瑟尔抽了抽鼻子,怨念的眼神幽幽看着图祈,“我们可以这么假设,假如有一群生活在二维的平面人,有一天其中一个人被拿起来到了三维世界,掉了个个儿又放回二维,那么他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翻转过来的——以此类推,当我们这些三维人到了更高维度的世界,如果不够小心,可能回来的时候就落错了方向,表现形式就是被镜像了。这也是跟高维人交战的可怕之处,也许他正看着你,但是你的眼睛却看不到另一个维度的东西,除非他跟你处在同一个平面上。内脏翻转可以说只是个玩笑,他们甚至可以直接把低维度的人从内部拆解,任何禁锢对高维度人都不起作用,所有绳套和锁,在他们看来都不是闭合的。” 图祈感到背后生起一股凉意,他终于明白约瑟尔为什么说那些人申请离舰是正确的了——从约瑟尔的话中来看,他们跟高维度的交战根本没有胜算。 约瑟尔小心地看着图祈,“我现在可以听一听那个人的维度体验了吗?” 图祈的喉咙很干,脑子也乱糟糟的,但还是点了头,给约瑟尔复述了迈拉早上时候说过的话,比如那个光怪陆离的漆黑空间,看不见却能踩到的地面。 约瑟尔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脑袋,“没错,确实会是这样。” 还没等对面的两个人发问,他就继续乖乖地把原因讲了出来,“想象一下,在二维平面人的眼中,我们是什么样的呢?” 约瑟尔似乎并没有打算等回答,但是帕洛里突然抬起了一只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一条颜色会变的线,或者不规则的圆圈?” 约瑟尔似乎大吃一惊,刚想张嘴说什么——很显然不会是好话,又小心地看了帕洛里一眼。 现在好像不行……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含糊其辞地回答:“是这样没错,根据切入角度的不同,我们会以各种形状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其实相当于我们的一个投影,一部分的投影。” “所以在迈拉眼中,高维空间只是颜色混杂的黑暗,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通过自己的方式感受其中的一部分,属于三维的那一部分?”图祈接过话头说。 “没错。”约瑟尔点点头,然后似乎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够热情,“你们回答得真棒。” 图祈和帕洛里:“…………” 第一次,图祈没有拦着帕洛里去揍约瑟尔。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理论性的东西终于编(喂!)完啦,伪科幻的本质也暴露了……接下来有一个悲伤的故事,这篇文周四要入v了orz,虽然想尔康手求妹子们留下,但是→ →,默默地看着你们_(:3」∠)_ 如果一定要肘,那么就请包养我一下吧(喂!) ↓ 第3736章 真正理由 图祈毫不犹豫地抬肘击向帕洛里的胸腹之间,没想到大海盗早有准备,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开,顺势迎下了他的反击。 “如果你用牙齿的话,我早就会流血了。”图祈的手腕被帕洛里交叉压制身后,大海盗的气息暧昧地在他脸颊旁边拂动。 图祈侧过脸,感到耳尖处滑过一绺热气。他本想要出其不意地抬膝给帕洛里来重重一击,可惜帕洛里先知先觉地卡住了他的膝关节,他现在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帕洛里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开图祈,除非他想挨揍。 但是他也不可能再如愿地做点什么,除非他想让某人跟他彻底划清界限。 “保持理智亲爱的,我会立刻放手,但是你得保证接下来我看到的不是两团绿色闪电在打架。”帕洛里盯着图祈的侧脸,想起几天前身体上那股触电的麻痹感。 在这个房间里他也有权限,但是他不想让房间里出现闪电大战,这会引来很多人——然后小海关就会永远记恨他了。 图祈没有立刻答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想我拒绝过你。” “可能,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帕洛里本性毕露。 “关系就在于,你把我骗到这里来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你在这里没有什么主动权——那句话还给你,理智一点。”图祈没有转过头来,也许是不想让大海盗近距离盯视着他的眼睛。 “所以呢,你是在拒绝我,还是表达这里不太合适?” “为什么?”图祈突然问,“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你总是像这样随便发情吗?在你二十几年的生命里?” 帕洛里突然恍惚了一下,有什么东西记不起来。 “你想要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特别关注的吗?”图祈继续说,“我不知道——不,实际上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你肯定找错人了。” “谢谢,你很理智。”帕洛里说,“但我不需要理智一点。” 那股感觉又很快地溜走了,帕洛里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做出的每一件事都在记忆里无比清晰,动机也很清楚,虽然他也觉得……似乎有点靠不住。 但是走到这一步再怀疑,那就不是帕洛里了。 他突然松开手,举起来向后退了两步。当然他承认自己没有那么大度,他警惕着图祈的反击——尤其是那个绿色的,幸好他也有一个绿色的会发光的帕洛里。 “好吧,我觉得我好像终于弄明白点什么了——你觉得我心怀不轨,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你不是吗?” “我是,我的目的就是你。” 图祈突然有种反击无力的感觉,他不想再多说了,不带温度的目光与帕洛里静静对视。“你很成功,你设计了这么多把我套进来,但是一切都结束了。你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做事,我也一样。” 帕洛里很头疼,这是鱼死网破的宣言吗? 他必须承认,小海关还是能给他造成一点威胁的,最要紧的是他不想把关系搞得这么僵——虽然如果他刚才没有放任自己随便冲动的话,根本就不需要在此时纠结这个问题。 “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帕洛里说,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图祈什么都没有说,包括“闭嘴”——帕洛里觉得这就够了,如果还要一边争吵一边说,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讲清楚这件事,因为它实在有点乱。 “实际上,我来自三十年后。” 帕洛里关注着图祈的反应,可惜图祈没什么反应,就好像帕洛里只是随口评价了一下晚餐的内容,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帕洛里有一点不开心,这件事听上去确实挺不可思议,甚至有一点邪门,但他没有撒谎。 “我不知道我的行踪为什么会暴露给联合体,但他们就是找到了。我的舰船彻底毁了,我至死也不知道原因——但是我想你猜得到,就是我们刚刚丢失的东西,那个生物机械体。之后我恢复了意识,就发现我在你的舱室里,接下来的事情你全都知道了。” 帕洛里盯着图祈,小海关还是没什么表示。 “你在回味刚刚的吻吗?”帕洛里眉毛一挑,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 他成功了,图祈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不,其实也不算全部,还有你不知道的。”帕洛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溢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上一次,你是死了的。” “好故事。”图祈冷哼,“如果原因不在你的话,就是个更好的故事。” “那是平行宇宙的事情了,关注它没什么意义,反正你活着。”帕洛里无所谓地耸耸肩,“你问我为什么,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呢。” 可惜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会因为上辈子误伤一个人,而花这么多功夫在这辈子去黏上他。 图祈的目光对上帕洛里的,大海盗毫不退缩,他努力地想从小海关的眼中看出什么来,但是好像只有疲倦。 “够了,帕洛里,不管你想要继续说什么,我的回答都一样。” “等等等等,”帕洛里意识到什么,“你根本不相信,一个字都不相信,对吗?你认为我还在骗你?” “‘还在’这个词用得不错。”图祈说。 从来没有过拙于言辞的大海盗突然间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完美的‘狼来了’的故事。” 两个礼拜之后,在餐厅里,约瑟尔用目光比量了一下帕洛里手臂的长度与餐桌宽度之间的关系,然后躲在后面不屑地说。 幸而帕洛里此时对于惩戒约瑟尔这件事的兴趣不大,否则少年也不可能还优哉游哉地吃着早餐。 这两个礼拜布鲁诺中尉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强迫新兵们一次又一次地直面那些血腥残忍的录像,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新兵之中开始有人提出离舰申请了。 即使是之前一个月的模拟操纵对战都没有让任何一个人提出放弃,但是当真正的战争以一种毫无遮掩的方式赤/裸裸地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终于有人开始退却了。 “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菜鸟早晚有一天会给我添这样的麻烦。”布鲁诺中尉一反常态,冷冰冰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几个新兵的书面申请被弃置在地,凌乱地铺散着。“你们有过机会,很多次。在对接完成之前,甚至在征兵之前,你们可以用尽手段来认清现实——可惜没有人这么做过。有多少人把参军当成功成名就的机会,告诉我,举起手告诉我。” 当然没有人会愚蠢地照做。 “事实就是,你们没有丝毫的用处,连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都不能。我今天强迫你们所做的一切——不要误会,不是为了你们。当我看到你们的第一眼,就明白你们会给我留在殖民地的兄弟造成多大的麻烦,为了让你们死得不显得太愚蠢,他们拼命活下来的举措变得毫无意义,总会有人被你们拖累而死。”布鲁诺中尉伸脚碾碎地面的纸张,“记住,我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因为没人值得。” 整个机库一片静默,在见识过了那些影像之后,没有人会怀疑布鲁诺这番话的真实性。 那些一遍遍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是外域那些奇怪的外星人尸体,恰恰相反,多数都是人类。 就在不久之前,不肯接受现实,硬要提出离舰的新兵被布鲁诺中尉关在模拟机里,而且即将持续一整天。这个举动为全队人赢得了一天的额外假期,布鲁诺中尉要求他们感谢这个倒霉蛋的牺牲。 也正是因为如此,帕洛里有机会在餐厅里坐一会儿,因为约瑟尔不知道从哪得知了他们今天休假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就联系了他。 图祈也知道约瑟尔来跟帕洛里见面的事,但是他没有留下。 很明显,约瑟尔又在干坏事了——图祈只希望被他监听了的不是自己的通讯,不过他今天上午没有跟人联系过,应该不会那么倒霉。 “给我一个让你不被肢解的理由,”帕洛里百无聊赖地摆弄一个匙子,对面的约瑟尔在兴奋地欲言又止。 “小图图图图图呢?”少年畏畏缩缩地嘿嘿一笑,“我又不是来告诉你的。” “找死是吧?”帕洛里扔了手中的匙子,餐盘里响起一股连续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这件事真的很重要。”约瑟尔严肃地强调,眼角瞥着帕洛里的手,看它有没有突然施暴的意向。 “我会告诉他。”帕洛里冷硬地说。 “是吗,他会听吗?”约瑟尔问。 帕洛里琥珀色的眼眸里冷得能掉下来冰碴。 约瑟尔咳嗽了一下,“是这样的,我在联合体的文件里发现了一项计划,关于对付高维人和域外文明——就跟这批新兵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