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嘴真毒》 第一章 乌鸦啊乌鸦 阴界幽暗的鬼路上,残破的白纸灯笼被冷风吹的满地翻滚,纸钱夹杂着鬼火在空中飞舞着。路的尽头摇摇晃晃的飘过来一个影子,但走了没两步就停下哇哇吐上了。 不远处的阴影里悉悉索索的冒出两个脑袋,眼睛都泛着绿光。 “看,判官又喝多了。” “放屁,能不多么,你算算这个月第几次了。”旁边的鬼心情低落无比。今天这个出嫁,明天那个娶亲,大后天双双修成好人走了……你说一个阴曹地府天天张灯结彩办喜事这合适么? “哎,我最服的就是,判官就这么喝到现在也没出过事儿。”这鬼感慨着,可话音刚落,就听那边一声惨叫—— “啊——我的生死薄!!” 俩鬼赶紧伸脖子去瞅,就见判官大爷吓得酒醒大半,一脸蒙逼的盯着脚边的东西欲哭无泪。 于是,在这么一个普 通的日子里,阴界发生了一件很不普通的大事:判官喝多了在路边吐,而生死簿恰好从判官怀里掉在地上,还被风无情的吹开…… 所以上面被吐了几口——可能还不止几口需要和谐的东西。 这一本生死簿算是真毁了,毕竟被某些混合型粘液泡过以后,就连判官本人也拒绝再使用本编号生死簿,坏是没坏,可是恶心啊……而且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不能放在路边,但是捡呢又谁都不愿意捡,最后除了就地烧毁别无他法。 然而这一本上面记载的三万六千七百人的生卒日期却不能丢。谁该死了、谁不该死,都得靠着生死簿来看。有的人这一世多活少活了倒是可以打个商量,大不了抵消在下一世里。可最麻烦的是那些还没出生的,没了官方文件指引,只怕是会降生在错误的地方。 所以,那天路 上有很多鬼都看见判官哭着跑进了阎王殿。 —— 月光清冷,稀疏的树枝剪影随着夜风微微摇晃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动静。忽然,一只黑色大鸟扑棱着在夜幕中穿梭而过,叫夜行的路人毛骨悚然,赶紧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那只乌鸦忽地落在树枝上,它动了动翅膀,夜风将黑色羽毛片片吹去。 踩在树干上的爪子变成纤瘦苍白的脚。黑色长袍又盖上脚面,黑与白之间形成强烈的对比。 一个身穿黑袍的长发女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像极了某故事里的老妖婆。 “嘿嘿,吓死你们~” 阿乌化了人形后,先是不慌不忙的整理好凌乱的头发和衣袍,然后才看向对面筒子楼里正在打电脑游戏的女孩。阿乌轻轻打了个指响——这是她今晚第三千六百七十二位客户。 你说阿乌的工作是干什 么的?说起来很酷但实际上非常苦逼,她就是阴界千千万万鬼差中的一员。恩……鬼差当然千千万万了!人间界人数持续增长,要是光靠那两个长得阴阳鱼似得老大一头一头去点,前两次世界大战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累抽抽了。 但最近比较倒霉的是上边儿出事儿了…… 阿乌依旧对上个月那事儿记忆犹新,据说判官一顿喜酒吐没了三万多人,那混乱程度只能用啧啧啧来形容啊——反正就是天庭已经都知道了。 据说处罚力度挺大,但力度大有啥用,最苦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小职员和实习生!又不是他们的过错,却要他们加班加点的补bug…… “哎~工作多、没提成、人家休假我加班,房贷没还清、保险自己买……”阿乌一边念叨着一边晃动食指,一份折子便凭空出现在她面前。那折子漂浮 在空中,然后又自行展开。 折子上用毛笔小篆工工整整的写着一排排的人名和生卒日期,但阿乌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红色中性笔来,用笔杆子抵着折子上的名字一排一排的找下去。 “哎,在这里!这个人是投生错了,应生于麟德二年才是。”阿乌念叨着将那一排划掉,“之前的客户都是猝死,要不这次试试雷电咒?”她挥挥手让折子重新消散在空气里,然后跃跃欲试的跺跺脚,忽而从树上跃下,直挺挺的朝着人家窗子就飞了进去。 刚好那女孩玩的角色又死了,气的她用力砸了键盘一拳怒骂起来,“去NMD!一群大SB!”然后抄起旁边的水杯一顿猛灌。 电脑屏幕上,游戏地图黑暗的部分正映射出窗边的景象。一个黑影冲进窗来,而女孩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赶上了鬼片里的节奏。 第二章 生死对换 阿乌双指前伸直指向对方后脑勺,口中默念晦涩咒语。此时女孩正喝完水将杯子往桌上一怼,刚死的角色已经回城复活,她摸上鼠标就要再冲,但抬眼就见地图反光处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砸了过来。 “雷——”随着阿乌大喝一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女孩的尖叫。 那个女孩从座位上窜起来,看也不看回头就是一巴掌,阿乌的手指头正正好就戳在对方胳膊上…… 这就是倒霉。 她们相互碰触的那一瞬间,一道光亮恰好从上劈下。被雷劈的这一刻,阿乌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她被自己的雷给劈了?我类个去,她渡劫都没碰见过这么大个雷!! 头顶灯泡破碎、电脑骤然黑屏冒烟、桌椅砸倒在地上,屋内陷入黑暗中,爆炸声接连响起。不过嘈杂很快过去,一切渐渐归于宁静。只有蓝色的电火星子还 在黑暗中劈啪作响,烧羽毛味慢慢弥散。 —— 阿乌再次有意识时,她感觉到周围都是水,冰冷刺骨的水。自从到地府任职,她已经好久没这么切实的感受到冷意了。 忽然,她浑身一个哆嗦,猛然睁开眼,一下就和那个死人四目相对了。 对,就是死人没错,她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太多了。此时她们正面对面的沉在某个湖底,一上一下,大眼瞪小眼,周围荡漾着幽绿的波纹。 她记得被自己的雷给到了,那这是被劈到了哪儿了? 阿乌屏着呼吸,怪异的看着眼前这人——尸体,这是一个穿着素色破旧衣裙的古代姑娘。她双手展开,正好悬浮于阿乌的上方。极长的头发披散着,和着衣裙在水里纠缠飘动,失去魂魄的双眼正直勾勾的、呆滞的看着自己。 阿乌只觉得这人十分眼熟,她木讷的愣 了半晌,这才发觉那正是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时间在这一刻凝固,阿乌差点倒吸一口气,泡泡就咕噜噜的冒了出来。 她见过了太多形形色色的、偶然相似的魂魄和躯壳,可还从没见过哪个人和鬼差长得一样?她伸手摸了摸那姑娘的额头,触感冰冷、魂魄不在,已经死透了。 阿乌越过她的肩头,看见天空和树影被波纹剪的支离破碎,水面上一圈一圈盘旋着的黑色大鸟鸣叫不绝,苍凉诡异。 憋气久了,阿乌开始感觉胸闷,她推开那具尸体向上游去。上面的声音也逐渐清晰—— 岸边,两个衣着光鲜、面容俏丽的年轻姑娘朝着湖面上张望着,她们身后还带着一众婢女小厮,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凡。 钟离敏性子软,只敢小声嘀咕,“三姐,咱们不是把她淹死了吧?” “呵,你怕什么,挺不住不 就自己上来了么,她是哑巴又不是傻子。”钟离英一脸不屑,末了又指了指天上,“我听说她出生的时候天上就来了一群乌鸦、这把人接回府了又是一群乌鸦,她不是灾星是什么?怪不得祖母要撵她出去!她都把自己亲娘克死了,这回回来了可别再克了咱们!” “可就算她是灾星,万一真死了,咱们也不好交代啊,毕竟祖母昨儿才刚叫人把她弄回府上。而且,祖母不是还打算让她给大姐……”钟离敏话说一半又忽然憋了回去,偷眼去看钟离英的表情。 一提起那位嫡出的大姐,钟离英也是有点发怯了,可她嘴里还是犟着,“就是真死了也怨不着我吧,我让她下去她就下去,那还不是她自己蠢笨么!再说了,一个扫把星而已,下去洗一洗说不定还能干净点儿呢!”但是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有 些慌了,又指挥旁边的丫鬟道:“你们几个下去捞一下,看看那贱人到底死了没有。” 被点名的那丫鬟脸立刻就拉下脸来,“三小姐,这天儿都立秋了,水正凉着呢,奴婢今儿……那个来了,也不方便啊。” 钟离英眉毛一横正要训斥她,平静的水面忽然冲出一个人来,哗啦水声把两个姑娘都吓了一跳。 阿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仰头大口的喘着气,她没想到这湖竟然如此幽深,差点又要呛水。 黄昏里,血红的天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又被水波荡漾的氤氲朦胧。钟离英看着她的侧脸愣了一下,忽然怒骂起来:“你这扫把星!我让你上来了么!” 阿乌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这好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大花园?周围凉亭楼阁恢弘而精致、花草假山青石板路和拱桥一应俱全,果然是陌生地方。 第三章 钟离姑娘 哎……果然是把自己也给劈丢了。阿乌特想哭,早知道用个屁的雷电咒啊,学艺不精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好好的让人家客户熬夜猝死不好么? 这真是应了那句话,装哔——遭雷劈。 阿乌就近游着就上岸了,钟离英遭到了她的无视顿时恼羞成怒,上前两步抬腿就要去踹,“我和你说话呢!谁叫你自己上来的!啊呀——” 阿乌从水里站起来,那湿漉漉的黑袍子紧贴在她身上,好像乌鸦成了精。 钟离敏也吓的一脸花容失色,连连大叫:“你、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阿乌觉得她和凡人没什么好说的,她看也不看周围这些吓到炸毛的人,只自顾自的拧了一把裙摆和头发,然后活动活动肩膀打算立刻离开。她的肩胛骨动了动,口中默念咒语……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翅膀并没有出现,化 形也做不到。 这是闹哪样?阿乌终于慌了,她下低头惊愕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的法力呢?出门儿走丢了? 这时,一只巴掌带着风声从天而降,阿乌正陷入深思,措不及防的被扇了一下。她踉跄两步,捂着脸颊瞪着钟离英,脸上半是生气半是惊讶。 真的、真的好疼!难道说她的法力是真的没了? 钟离英一边甩着手腕一边得意道:“你这贱人!哪里弄来的破布,你以为披着这东西就能吓唬我们了?你吃了豹子胆了吧!好好认清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钟离敏立马跟着捧哏,“就是,你算个什么东西,姐姐们跟你说话你就好好听着!要不然让你死的难看!” 阿乌皱起眉头,这人聒噪的她脑袋疼,于是她伸手向钟离英的额头那么一指。 “去,给我把她身上的破布拽下来,看着恶心。”钟 离英吩咐着那几个婢女。可她话刚说完,阿乌的手指尖儿上忽然冒出一丝微弱白光,随着砰地一声响,钟离英忽然受到撞击一样向后飞出去。 当时她们站的不算很近,可是谁也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眼见钟离英忽然就飞了,几个婢女小厮都惊声尖叫起来。 而戳在一旁的钟离敏反应更是直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她腿软。 阿乌看看手指略有欣慰,法力好像还剩下这么一点点。 钟离英痛的哇哇大叫,挣扎着坐起来,所有人眼看着她脑门上已经肿起一大片来。可她还不大知道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在涕泪横流的哭喊着,“你敢、你敢打我!你不要命了!你们快去啊,去把她给我揪过来!你们快给我上啊!” 那几个奴仆小厮对视一眼,喃喃自语道,“刚刚是什么东西?” “不清楚… …眼花了吧?” 钟离英已经爬了起来,气急败坏的怒喊着,“快点打她啊!她要造反了!她敢打我!” 那些奴才可不敢和钟离英对着干,立刻就朝着阿乌扑了上来。阿乌足间轻点,从包围圈中高高跃起,一个轻盈的翻转后落在远处。 平日里还算机灵的家奴小厮们今天就像中了邪一样,竟然没刹住闸的撞在一起,哎哟哟的叫嚷着倒了一片。 阿乌烦躁的甩了句话,“你们有病啊?” 忽然场面一片寂静,就连钟离英也愣了好几秒忘记哭了。瘫在地上的钟离敏指着阿乌,手指头颤巍巍道:“你、你会说话——” “头脑不清醒就下水去泡泡,非常刺激。”阿乌说着还活动活动手指,拳头发出了咔吧咔吧的声音。她现在很烦躁,正常来讲,她现在应该赶紧跑路、顺便施个法消除了这些人的记忆 才对,可是…… 这时,几只乌鸦陆陆续续的飞落来,落在周围低矮的山石和栏杆上。众人忍不住看过去,那些乌鸦都在用绿色的眼睛打量着他们。 “是、是乌鸦——”钟离敏哆哆嗦嗦的冒出一句,忽然连滚带爬的起身往外跑。 有她这么一带头,其他人也都发毛了,纷纷逃命一般追着钟离敏就跑。钟离英忽然之间哭的更凶了,她捂着脑门绕过阿乌,一边追着人跑还一边还不忘哭喊:“钟离锦你等着!你完了!我让我爹杀了你——” 钟离锦?阿乌侧头看了看湖面,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还盘旋着几只乌鸦不肯离去,钟离锦这个名字……说的是水里那个人吧? 方才还嘁嘁喳喳的花园忽然一下就萧瑟无声了,阿乌心里郁闷,现在好了,忽然穿越来了异世、法力所剩无几,她应该怎么离开呢。 第四章 李代桃僵 早知道就不装B换咒语了,猝死就猝死,她一个收魂儿的,居然还有闲心嫌人家死的单调。 忽而,阿乌听见耳边一丝细微的响动,她回头看去,就见花丛后面躲着个老太太,正小心翼翼的挪着脚想要偷跑。 那老太太一脸菜色,两条腿抖得筛子一样,她见阿乌一下就发现了自己,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她把脑袋抵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喊起来:“五小姐啊求求你饶我一命吧!老奴什么都没干啊!都是她们干的!都是她们逼我的!您要是生气就把她们都带走、就放过我这条贱命吧!” 什么鬼?阿乌一脸黑线,“你……” 她不张嘴还好,她一张嘴那老太太嚎的更厉害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起苦来,“求求你了五小姐,您别带我走啊!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才干了糊涂事,我还有个瘫了的儿子 要养啊!求求你别让我死啊、别让我死啊!” 此时的阿乌心情复杂,“你怎么知道我是鬼差的?” “啊?”老太太忽然就呆住了,她猛地抬起头来,两眼发直的看着阿乌,跪着的身体一下就瘫了下去。 阿乌闻到一股骚味儿渐渐地弥漫过来,老太太居然给吓尿了…… 他们肯定是都把自己当做那个淹死了的人啊,虽然她们俩确实长得非常相似,但阿乌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她不过是随便下了一个雷,怎么就这么巧的把两个长相一样的人劈到了一起了呢?而且还是一个刚刚死去、一个刚刚醒来。可以说她们是在生死交换的界限中相遇的。 也许这是定数?或是缘分? 阿乌弯下腰来,故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问她,“你说,我是谁。” “您、您是相府的五小姐、您是主子……”老太太哭泣着 ,眼瞅就要吓晕过去了。 身份得到了确定,阿乌满意的直起腰来,“行我知道了,我冷了,带我回房间去吧。” “啊?是是是。”老太太慌忙的爬起来,弯着腰恭敬的引着阿乌往一条路上走去。 一路上,阿乌跟在老太太的身后,盯着她屁股上的尿印子陷入了深思—— 现在要想离开这里实在是有点难度,主要是她失去了法力以后身体也变得和凡人一样脆弱。这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就先利用这现成的小姐身份住下来,至少温饱能够解决了。至于怎么恢复法力回去地府,还可以慢慢再想办法。 她们穿过花园以后又走了好长一段,路越走越偏,越走越暗,甚至也没碰上什么小厮、巡守之类,这让阿乌对于以后的处境产生了不妙的预感。 最终,两人来到一处破败的院落门口,透过那些低矮倒塌 的围墙能看见里面灰突突的小危房。老太太主动推开了大门,老旧的门扇发出吱嘎的刺耳声响。 有几只乌鸦从湖边跟了过来,正落在矮墙上嘎嘎的叫着。 “去,一边玩去。”阿乌挥手驱赶它们,那些大鸟聒噪的叫嚷着飞走了。 老太太惊恐的哆嗦一下,赶紧去柜子里翻了件衣服过来,“您换换衣服,可别着凉了,等等老奴再去寻些好点儿的被褥来。”她殷勤的帮着阿乌擦了身体、换上衣衫,动作娴熟又十分周到,可见这柳嬷嬷除了有贪生怕死的毛病以外还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人。 阿乌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打扮,紫色的薄衫已经被洗到发白泛黄,裙角的破洞都尽量用同色系的补丁缝补上了,衣服整体都褶皱的惨不忍睹,看起来还没柳嬷嬷身上的贵。 阿乌在心中暗念,果然自己这阴气太重了, 以后就是投胎当人也是富贵不起来的。她将原来的黑袍子拎在手里拧了拧水,斜眼看着老太太问,“对了,你——” “老奴姓柳。”老太太被吓的脑子格外好使,赶紧小心翼翼的答应。 “恩。”阿乌将湿袍子展开搭在屋里唯一的小木凳上,又在破桌子上寻了个木梳,一边梳头发一边问柳嬷嬷,“你说,我是为什么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柳嬷嬷眼睛一亮,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道,“五小姐,我知道他们的阴谋!” “是么~” “真的真的!他们把您从乡下接回来,就是要送去给蛮夷野人们当媳妇儿的!大小姐日后肯定是要进宫当娘娘的,宫里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啊,当然要拿五小姐你献殷勤铺铺路了。这、这可不是老奴随口瞎说,咱府上的下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事儿,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第五章 倒霉催的 阿乌忽然停下梳头的动作看向柳嬷嬷,只见她那浑浊的老眼正散发着期盼的光芒。阿乌觉得好笑啊,难道她以为供出了钟离锦的仇家就可以转移注意力么?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原来活着的人是这么好玩~ 柳嬷嬷被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发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阿乌忽然抬起手来,柳嬷嬷也就顺着她的动作看了过去。 她的手腕上戴着两个黑色的发圈,那是阿乌以前扎头发用的。发圈是很普通的样式,黑色的一点装饰都没有。柳嬷嬷瞅着阿乌那过分惨白的手腕有些恐惧,什么人会在手上缠黑色的绳子?这怎么看都有点不吉利的意思。 “你知道这是什么么?”阿乌说着从手腕上撸了个发圈下来,那细细小小的、紧贴着皮肤的短绳忽然间被拉的很长,顿时吓得柳嬷嬷腿软的扶着桌子 。 “伸手。” “啊?五、五小姐……别……”柳嬷嬷扑通一下又跪了。 阿乌温和的笑笑,“我可不想去给蛮夷当媳妇儿,所以这事儿还要麻烦柳嬷嬷多加照顾了。” 柳嬷嬷又开始磕头,“五小姐是主子,老奴照顾小姐是应该的,老奴一定忠心耿耿!就算没这东西老奴也绝对不会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一定会、一定会偏向着五小姐!” 阿乌面露难色,光吓唬吓唬就什么就招了,这样儿的人换个朝代都可以当汉奸,还能指望相信她么? “哎,不知柳嬷嬷是想长命百岁享受天伦呢?还是留下个不良于行的可怜儿子在这人世间受苦受难?” “我……” 阿乌微微俯身向她施压,“你说,今日的乌鸦是不是比以往看着都多啊,说不准啊很快就有人死了呢。” 这可是真扎在软肋上了,柳 嬷嬷满脸苦色,最后还是伸了手,一咬牙道:“戴!老奴戴!” 柳嬷嬷真当那发圈是什么厉器了,她戴上以后手就奇怪的悬着,不敢放下也不敢去碰。阿乌还拉着发圈弹了她一下,阴恻恻的警告道:“千万不要拿下来哦,我这边的可是会知道的。” “是是是,老奴都明白的!” 如此一来柳嬷嬷算是彻底投靠了,这都要归功于阿乌那一张破嘴敢忽悠鬼的功夫。 后来,阿乌还在柳嬷嬷嘴里套出了自己现如今的身份和处境—— 住在这里的原主儿确实名叫钟丽若,虽然钟离锦名义上贵为相府小姐,可实际上是个人人嫌弃的扫把星。十四年前的雨夜,这位五小姐出生的那天天气阴阴沉沉的,她的生母黎姨娘居住的院落上盘旋着许多许多乌鸦。那些巨大的乌鸦们不断嚎叫着,吓跑了一众丫鬟 产婆。相府里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这绝对是个凶兆。 后来果然就出事了,黎氏生孩子疼了两天一宿,产婆和丫鬟们顶着一脑袋的乌鸦心惊胆战的挽救了一下,可最后黎氏还是难产血崩而死,最后只有五姑娘勉强活下来了。 这是一个封建的社会,成群结队的乌鸦和黎氏的死联系在一起,使得五姑娘被扣上了灾星、克娘的帽子,她从生下来就注定了一辈子的不幸。 相爷还给她起名叫钟离茔,“莹”的读音听起来很好听,可却是坟墓的意思。 难产下来的娃儿身子骨很差,即便是主子们肯为新小姐安排奶娘和丫鬟,但谁也不敢照顾这个孩子。谁不知道这孩子克娘啊?毕竟奶娘也是娘。 那些奶娘丫鬟们恐惧这个孩子,成群结队的跪在相爷面前求饶,于是相爷和决定解决掉这件晦气事,就给 “钟离茔”的名字改成了“钟离锦”,派了个马车,快马加鞭的送去乡下庄园当农家女去了。 至于黎氏原来的院子,直接就空着了,想必那么晦气的地方也没人愿意进去住。 十四年来,钟丽若从未和所谓的生父、祖母、兄弟姐妹们见过一面,日子就这么安稳的过着。 但是,近些年来西北蛮夷部族开始骚扰天韵边境。朝廷派了兵,然后就是屡次攻退对方、对方屡次再犯的循环,简直是相爱相杀纠葛没完。 就在上个月,邬羌派来了侍者请求和亲。皇帝早就被拉锯式的战争搞的不耐烦了,当然立刻答应下来。两头签订了友好协议:天韵送公主嫁给邬羌王子和亲,邬羌每年按时上贡不再进犯。 前几日,邬羌使者已经启程回去准备贡品和聘礼了,天韵这边要嫁的“公主”却还没定好。 第六章 萌新发火了 这几日皇帝各种明示暗示大臣们:你们可以开始贡献女儿了。 可即便是有人愿意牺牲女儿换取前途,那也要看性价比高不高啊。大西北的那边还实行着共妻的传统、特别穷苦艰难,日子还比不上天子脚底下的这片百姓呢。更何况又快到了三年一度入宫选秀的日子,而且皇子们都已成年需要娶妃了。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女儿们不能嫁进宫里、不能嫁给皇子,那随随便便和其他同僚联姻也比嫁给邬羌要好。 就是在这个时候,相府忽然将十几年不理不管的五小姐接了回来,理由是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 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阿乌就没再继续吓唬人了。于是柳嬷嬷很殷勤的送来了油灯、被褥和一些日用品就退下了。 虽然被褥都已经破旧,但是还很干净的,至少能够御寒。阿乌叹 息,幸好自己足智多谋,初来乍到就先收个小弟——恩,手下吧。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柳嬷嬷走了以后阿乌也没有点灯,就披着被子守在窗边看着夜色发呆。 这附近太偏僻了,周围也没什么其他的院落和灯光,更显得月色皎洁无比。院墙那残垣断壁形成了黑色的剪影,看着像是鬼怪利爪。常人都会觉得这场景恐怖吓人,可阿乌却认为真是美妙极了——这让她想起了阴间的黄泉路。 阿乌就这样托着腮看向窗外,面朝着那湖的方向思索起来。 真正的钟离锦已经死了,她的生命在十四岁这一年彻底停止。她活着的日子过得是否痛苦、有没有得到过短暂的快乐都已经不得而知。 也许阿乌还可以去问问水下那个女孩的魂魄,被亲姐姐们溺死在湖里,也许日子久了会变成厉鬼吧。 啧,要是变成 厉鬼更好,阿乌认为她和鬼比较有共同语言……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阿乌就起床收拾妥当了。柳嬷嬷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阿乌的佣人,竟然还端来了馒头咸菜和小米粥,伙食简直不要太好。 晨曦的阳光洒进破旧的小危房里,驱散了昨夜那恐怖的氛围。柳嬷嬷看着慢吞吞吃东西的阿乌,邀功一般从衣服里摸出两本书递过来道,“五小姐,这是您昨儿晚要的书。” 阿乌瞄了一眼,书名叫什么《闺中论》和《女史箴记》,“行行,放那边儿去吧。”真是看着书名就觉得无聊。 她可是新世纪的现代鬼差,当然没兴趣学封建社会的那一套了。不过书永远都是反映当下社会的重要工具,侧面了解一下情况还是有好处的。 吃过早饭以后,阿乌就捧着书坐在窗边看了起来。她昨天晚上都已经想 好了,毕竟是初来乍到的,萌新就要有萌新的样子,她一定要好好做人,坚持住“不出格、不惹人瞩目、老实消停、趁早滚回地府”的原则。最好就是这边都还没人发现她呢,她就已经跑路回家了。 可理想总是美好而遥不可及的,阿乌忽略了一点,就算她不去找麻烦,麻烦还是会来找她的—— 正当阿乌捧着《女史箴记》暗骂这特。么的都什么玩意的时候,院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女声中气十足的喊叫:“人呢?出来!” 谁啊这是?阿乌探头瞅了瞅,透过坍塌的围墙,她看见一个女子正站在大门口叫嚷。 柳嬷嬷来到阿乌耳边低语,“昨儿晚您可欺负了那两位小姐,这一定是夫人过来找面子的。五小姐您就自己过去吧,按理说老奴是不该在这儿的,让她们看见了肯定对您不利。” 阿乌点了点 头,起身走去打开院门。 来的是个特别漂亮秀气的小丫鬟,她乌黑的双髻上簪着绿琉璃的珠花,小鹅蛋脸上唇红齿白的,打扮的可比阿乌更像个大家小姐。 小丫鬟瞅着阿乌,轻蔑的勾着一侧的嘴角笑起来,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说道,“慢吞吞的想什么话!老夫人还要见五小姐呢,急得很!不知五小姐起床没有啊。” 阿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我就是啊,你看不出来?” “哦,是杜鹃眼拙了,居然还把五小姐给当成了丫鬟,实在是没想到五小姐真的是能说话的。”小丫鬟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嘴上那么说着可表情还是十分高傲,还故意指着阿乌衣服上的破洞问,“您要不要换个衣服再走?” “不必了,你还是赶紧带路吧,既然是狗腿子,那就好好的干狗腿子的活儿,别的话少说。” 第七章 杀鸡儆猴 阿乌轻描淡写的用了脏话,将昨晚那低调做人的誓言给丢去了九霄云外。 杜鹃忽然被骂,一下就愣住了,阿乌眨着眼问她,“生气了?看见做人的差距了?你想骂我又不敢直说,只能拐弯抹角偷偷摸摸的,而我想骂你就骂你,谁让你是个奴才呢~” “你——”杜鹃人小可是脾气大,气的扬起手来就要打阿乌。 阿乌一把捏住她的手腕警告道,“以下犯上?你再风光也没资格动弹主子,骨子里就是奴籍,永远也改不了。老娘再不济也比你强,以后注意点,再跟我阴阳怪气的说话别说我真下手修理你。” 杜鹃被阿乌一把推开,只觉得手腕上一阵火辣辣的钝痛,而同时被戳痛的还有她的自尊心!她可是大夫人身边的得力人手,走在相府的路上谁敢不给她个笑脸?哪有人敢这么直勾勾的骂她啊!可 今日居然被这么一个谁都看不上的东西给警告了,这不是打了她的脸么。 杜鹃气的脑仁儿直震,有心和阿乌大打一架,可阿乌好像看清了她的意图,非常期待的活动了一下拳头手腕,关节上发出清脆的咔吧声。 杜鹃见状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些传言,一下就怂了下来。之前喜鹊和她说钟离锦变得能说会打了她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然是这样。难不成是中了邪,已经分不清身份了? “五小姐说笑了,刚刚都是误会,奴才不敢对主子不敬。咱们还是快点上路吧,老夫人还等着呢。”杜鹃愤愤的压下了火气,咬牙切齿心中暗道:还是算了吧,这贱人可是要去见老夫人的,真打一架挂了彩,她再去老夫人面前告状可怎么办。 居然这么识时务啊,阿乌点了点头,她就喜欢这种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 样子。 两人默不作声的走在路上,已经习惯了唇枪舌战模式的杜鹃已经要气到内伤。这世界上最憋屈的事儿就是:你打算和人家玩阴的,可人家却不打算跟你玩呀~ 往常她怼人就只会出现两种情况,第一种比较多,那就是假装听不懂的默默地忍。也有第二种的,那就是不服气的再怼回来。可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杜鹃偷眼瞥着阿乌,你不是爱动手么,最好到了老夫人那儿也多动动手,总有你哭的时候! 越是走周围的景色就越是精致,亭台楼阁和小桥流水错落有致的装点着,琉璃飞檐在阳光下徐徐生辉。说着的,之前阿乌差点就以为这相府是个多廉洁的地方呢。 杜鹃将阿乌领进入了梧桐苑,一进花厅就见里内坐着好几个锦衣华服的貌美的妇人正温言细语的聊着天,上首坐着个衣着富贵面 带和善的老妇。七八个丫鬟们捧着茶扇立在旁边候着,气派十足。阿乌记得她上次看见这个场面还是在红楼梦的剧照里头。 阿乌一进门,众位妇人就齐刷刷的转头看向她。杜鹃行了个礼就退到一边儿去了,留阿乌一个人站在当中不知道干什么好。 “没规矩~”第一个说话的正是阿乌的老熟人钟离英。 她额头上还是红肿一片,厚厚的脂粉根本遮不住鼓起来的大包。一身鹅黄嫩绿的衣裙的坐在左侧,说话时身子微微向首位上的老太太倾斜着。那故作高傲又隐隐带着想要抱大腿的姿态,仿佛昨晚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不是她一样。 阿乌皱了皱眉,钟离敏提醒道,“五妹妹,你见了祖母是要跪下请安的。” 阿乌的表情有点难以形容,鬼差给活人下跪可真的是活久见系列。 鬼差可是个鬼神啊,“鬼 神”俩字听着是不太好听,可那也是叫神的!阿乌心道老娘在阎王那儿都不用跪呢,现在要跪一个土埋到脖子的凡人?这老太婆是真不怕折寿!到时候老太婆去见阎王了要怎么说?就说你下属来收我魂儿都是跪着收的?信不信阎王爷干。死你啊?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没了法力的阿乌被犬欺,她撩了下衣摆老老实实的跪下了。周围的妇人小姐们不是在笑就是在互相使眼色,这看好戏的样子让阿乌有些不舒服。 “若儿?”上头那老太太终于肯放下茶杯瞅阿乌一眼了,她就像个迟迟出动的大boss一样。 “是若儿。”阿乌轻声软语的低下了头。 几位姨娘小姐们底底私语,但老太太对五孙女忽然能说话的事儿十分淡定,“看着倒是文静。十多年没见着了,若儿真是变成个大姑娘了啊。” 第八章 吓大的 钟离敏和钟离英对视一眼,两人都是面露厌恶。这钟丽若又是装失语、又是动手打人,现在还搞这么一副柔弱样子,这乡下人真是够能装的。 还不等阿乌再接话,门外一个小厮说道:“老夫人,人押来了。” 老夫人瞥了一眼阿乌,摆摆手示意把人弄进屋来。 两个杂役将一个满脸是血的女孩拖进屋内,直勾勾的就过冲着阿乌来了。他们将那女孩随手往地上一扔,阿乌跪着用腿往旁边挪了两步才没有被砸到。 那女孩紧贴着阿乌趴在地上,阿乌下意识的观察了她几眼,她脸上被抽的皮开肉绽,已经看不清楚容貌。 这不是普普通通的亲戚叙旧,阿乌马上下了结论,眼前这事也不是赶巧碰上,这就是给她准备的。 屋内的一众人都是坐着的,唯有阿乌和这个叫木鸢的丫鬟跪在地上,两人都是一身破烂狼狈 。她们紧紧地靠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同等待审判的罪人。 “这死丫头居然敢偷东西,你们说她也是脑子蠢,偷哪儿不好啊偏偏要偷二姑娘哪儿去。在座的谁不是主子,岂容得这奴才放肆。”这次开口的是老太太身旁的一位贵妇,她一身孔雀蓝的对领锦衫,头上流云飞鬓,周身透着从容典雅的气派,几乎是把正室风范四个大字挂在了身上。 阿乌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趴在地上的木鸢撑起身体哭道,“没有、我真的没有!大夫人您放过我吧,真的不是奴婢偷的!” 大夫人冷着脸从椅子上站起,她踱步走到木鸢近前,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木鸢瘦弱的身体顺势扑在阿乌身上,鲜血淋漓的脸就印在阿乌的胸口。 阿乌下意识的扶了一把,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当木鸢激动的挣扎身体时,阿乌隐约瞥见木 鸢的额头一片青白——看来这人是寿命到头了。 大夫人低头俯视着她们,面露嘲讽,“说是你就是你,主子怎么说就怎么是,岂容你这贱皮子反驳顶嘴?都已经抓了个现行,居然还敢撒泼打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钟离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母亲说的是啊,这贱婢就是个克死了自己亲娘的贱种而已,留着在府上已经是恩赐了,她竟然还不知道感激。” 阿乌忽而抬眼看向大夫人,这些人指桑骂槐的臭毛病果然都是跟着上头学的。 “夫人我没有,不是我——”木鸢挂在阿乌肩头,还在有力无气的控诉着。 大夫人回头看着老太太,“娘,您看这事儿?” 老太太低垂着眼,还是那么淡然的摆手,“你是家里的主母,怎么办按规矩来就是了,还问我做什么。” 大夫人点了点头,“ 木鸢偷窃主子财物,被发现后还敢以下犯上,罪加一等,直接拖下去杖毙——等等,就在这儿门口行刑,让这些伺候主子的奴才们好好看清楚,以后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两个巡守立刻又过来拽人,木鸢已经吓得疯狂了,她哭喊挣扎着拽着身边的阿乌。但巡守们掰开她的手指,硬是把人给拖到了院子。屋内几个丫鬟面面厮觑,多少有点发虚。 大夫人的目光一直暗暗的观察阿乌,可阿乌的表现从始至终都很冷淡,甚至都没什么其它的表情。哪怕她身上已经沾满了血,可依旧是戳在那里不动,好像把自己当做局外人。这一点让大夫人心中不顺,她这是吓傻了还是真的不害怕? 门外响起棍棒敲打的闷响还有木鸢凄惨的喊叫,屋内逐渐安静下来。行刑仅隔着一扇薄到透光的帘子,那声音就好像近在耳边 。 阿乌感受到了凝视的目光,她抬眼对上大夫人的眸子,十分友好的笑了一下:呵呵,这算是搞了一出戏么?吓唬她?当鬼差都是吓大的? 老太太十分和蔼的问她,“若儿,你说木鸢可不可怜啊?” 阿乌茫然而无辜道:“做了错事就应该受罚,怎么会可怜呢。” “哦,”老太太嘴角轻扬,这乡下来的丫头倒是魄力好啊。“若儿虽然是在乡野长大,可还真是深明大义啊。可我听说,你昨儿晚上和敏儿英儿她们闹起来了?” 看,重点终于来了。 阿乌垂下眸,摆出一脸的后悔,“是……都是若儿做的不好,昨晚的事都怪若儿。” 阿乌是根本没想解释的,因为谁都不是傻子,门外的木鸢本就是杀鸡儆猴的鸡。况且大夫人都已经明说了:“主子说是谁就是谁”那她反驳也不过就是做无用功而已。 第九章 两只鸡 钟离英哀怨的扶着额头的伤对老太太撒娇,“祖母您看看,人家破相了~这可怎么办啊!” “可抹过药了?”老太太无比怜爱的伸手抚上钟离英的下巴,“等会儿把库里的玉露凝霜膏找出来给你拿去,可别苦了我们三姐儿。” 钟离英可怜巴巴的点头,幽怨的眸子看向阿乌,“五妹妹身手可是了得呀,我俩带的那七八个丫鬟都被打趴下了。五妹妹这几下子是不是跟着村里的野人农夫学的啊?不是姐姐和你斤斤计较,只是五妹妹你这样真是不行,不过是姐妹之间说几句话,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老太太看着钟离锦的神色冷了下来,一个相府的小姐居然这么粗俗无礼,简直就是家里的羞耻。 阿乌听着钟离英的信口胡诌是又无语又生气,她觉得之前的计划已经可以彻底推翻了。本来是指望着能和这 家人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度过这段短暂的日子的,可是这些人貌似并不愿意啊。 徐姨娘娇笑着插嘴,“要不就算了吧,五姑娘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平时和野孩子们疯惯了,难免的没个轻重,还需要多教教才行。” 大夫人似乎是慎重的考虑了一下,转头也对老太太求情,“是啊娘,五丫头也就别真罚了。咱府上的小姐都是细皮嫩肉的,不小心打重了留疤也不好看,五丫头以后还得嫁人呢。” 一说起嫁人,屋内的人都嗤笑起来,看来早已心照不宣。而老太太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容,“媳妇说的也是,若儿不懂规矩,以后再好好管教就是了。” 钟离英一脸失望,钟离敏阴阳怪气的开口,“若儿妹妹,你看祖母多怜惜你,还不快点谢谢祖母。” “谢谢……祖母(还有你八辈祖宗啊) 。”阿乌相信,她们不会就这样重重拿起轻放下的,这件事肯定没那么容易翻篇。 接着,老太太看着门口的方向问道,“怎么?还打着呢?” 徐姨娘道,“那些奴才都是糙人,命硬的很,估计还得一会儿。” 老太太转而对上阿乌,“若儿你去看看,人还活着的话就带回来吧,这么久都没死也就别打了。” “是。”阿乌终于有机会站起来了,她可是从进门开始跪到了现在,腿酸的真是要鬼命了。 阿乌退步来到门口,她撩开帘子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地狱。 木鸢浑身浴血的趴在地上,裸露在外的脸和手臂都是淤青渗血、模糊一片。那些人的棍子大多都打在四肢,避开了内腑,确保人受重伤还能活很长时间。 “老夫人说了,不要打了。”阿乌说着,巡守们立刻停下动作。 阿乌 眼角抽搐,那些女人脑壳里有屎吧!把人折磨成这样是为了吓唬她警告她?那为什么不干脆一点直接来打她?阿乌回头看了一眼门帘,如果不是她还有用、还可以用来和亲不能搞死,也许被打的真就是她了。 一个新的计划在阿乌脑子里渐渐成型。 —— 屋内几人正在说笑,忽而见到阿乌背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进门来,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木鸢毫无声息的挂在阿乌身上,浑身的血像是抽干了一样,染透了阿乌的全身。 钟离英简直不敢置信,木鸢那身子可都快被打烂了,就算是她这种经常惩罚下人的都不愿意碰触,可这个扫把星竟敢面不改色的将人背进门来? 一旁的钟离敏则是别开脸去,胃里一片翻滚,太恶心了! “五丫头真是胆大呢。”刘姨娘幽幽的说着,用帕子轻捂鼻子遮掩血腥味。 阿乌将木鸢慢慢放到地上,“若儿在乡下也见过放血的,像是杀鸡杀鹅、宰牛、剥兔皮什么的,若儿都帮过忙呢。” 听着阿乌说的那些活计,老太太脸上的厌恶愈发明显。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孙女呢,一身是血的站在这里却毫无恐慌,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就像个市井屠夫、卖猪肉的一样。 老太太无比嫌弃的摆手,“行了行了没事儿就散了吧,若儿刚回来也缺人伺候,木鸢就跟着若儿去吧。” 大夫人十分欣喜,“也对啊,还是娘想的周到。” 打发了钟离锦和木鸢,钟离英可下是憋不住了,她跑到老太太身边摇着胳膊开始撒娇,“祖母~” 老太太斜眼瞥她,“你还觉得委屈?” “没有……”钟离英连忙收手,刚刚老太太赏她的玉露凝霜膏可是极品,再说委屈岂不是要惹祖母的嫌了。 第十章 忽悠鬼呢? 老太太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这丫头想什么呢,可是钟离锦不能真打坏了,她还有特殊的身份。就算皇上舍不得公主,可也不能送个差太多的过去,有损了皇室颜面。” “英儿知道的,一点小伤也不碍事。”钟离英压下心中不悦,小心翼翼的抚了抚额上的伤。 老太太问大夫人,“可有两天没见着彩丫头,她最近好好练琴呢?” 一提起那个争气的宝贝女儿,大夫人掩不住满面骄傲,“您放心吧,她可勤快着呢,彩儿聪慧伶俐资质又好,保证能一鸣惊人的。” 老太太欣慰的点点头,“那就行,彩儿我还是放心的。”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有些乏,一屋子的妇人小姐们便纷纷告退离开。出了梧桐苑,大夫人领着钟离英走在前面,几位姨娘和钟离敏就在后面跟着。 钟离敏看着钟离英和大 夫人并肩而行的背影,心中十分哀怨。 那钟离彩高她一头也就算了,毕竟人家可是嫡出的。但是钟离英……明明也是庶出的,却好命的被抱养在了大夫人身边,成了半个嫡小姐。虽说身份上还是比不得钟离彩吧,可却比她好多了啊。吃穿用度都高的不少,这放眼望去整个相府,除了老五那个废物以外就她最没地位了……为什么被抱养过去的不是她呢?凭什么都是她最倒霉呢? 徐姨娘见着自己闺女那表情,赶紧用手肘怼了她一下,然后讨好道:“夫人啊,我看钟离锦那贱丫头好像什么都不害怕的样子,今儿这警告……能奏效么?” 刘姨娘嗤笑,“说不定她根本就是被吓傻了、吓的表情都没有了~” “管她是真怕还是假怕,反正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大夫人对此并不在意,“她要是聪明的话就 老实一点夹着尾巴做人,至少还能保个性命。” —— 阿乌满头大汗的把木鸢背回了那间破危房,没了法力以后她身体素质都不是那么好了,背个人走这么远的路差点没喘死。 木鸢就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连点儿声音都没有了。阿乌把她的衣服都脱了,面朝下的放在床上,去跟柳嬷嬷要了一堆药膏,用冷水透了毛巾,小心翼翼的擦着她后背的血迹上药。 “你好点没有。” 木鸢的声音虚弱,但还是有着咬牙切齿的倔强,“我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别以为我能感激。” 阿乌也不生气,“这次确实是因为我,不过你身份低微,还不会讨好上头看人脸色,早晚都是要死的,这么一看也就不关我的事了。” 木鸢不说话了,应该是被戳中了痛处。阿乌一边帮她止血,一边在她耳边幽幽的问,“要 不要考虑和我合作?” 木鸢艰难的抬起脑袋来,头上的血随着她的动作又流下来,浸湿了被褥,“合作?你我都是自身难保,你能比我强到哪儿去,合作又有什么用?” “我自然是有我的本事,你试试就知道了。”阿乌将红透了的毛巾放水里洗,“其实你命格都断了,一定活不过今晚,不到二更就有鬼差来收你魂魄,但唯有我能救你性命。” “你在说什么鬼话。”木鸢咬牙挤出这几个字来,她知道这女人是个命硬克人的扫把星,可要说什么鬼差魂魄之类的未免也太离谱了。 “呵呵,不信就算了,看在你被当做鸡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阿乌在木鸢耳边低语几句,木鸢听着,紧紧攥住了身下的被褥。 随后阿乌给木鸢检查了全身,她除了有内伤外伤以外,双腿和右臂都已经骨折,不 过好在只是有裂缝而已。阿乌就在院子里找了几个粗树枝,用麻绳给木鸢绑了起来。 等到傍晚时又有人上门来了,正是大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青叶。青叶是端着个汤壶进门的,她见了阿乌也没什么尊称,一脸傲气的道,“大夫人不忍木鸢姑娘受苦,特意命我送来的补药。” 阿乌正帮木鸢翻身,她感觉到木鸢浑身都害怕的僵硬起来。阿乌头也不回的说道,“行你放下吧。” 青叶被阿乌摆了脸色,毫不客气的质问,“现在不喝么?等等就凉了——” “我说放下吧,你耳朵瞎了?”阿乌烦躁的回头瞪着她。 青叶马上就火的提高了嗓门,“这可是大夫人的心意!奴婢得看着木鸢姑娘喝下去,否则没法儿交差呢。” 阿乌撇下木鸢,走过来夺下青叶的补药。“我尝尝。”她说着就掀开盖子就去喝。 第十一章 同行 “别——哎呀!”青叶吓了一跳,上手就捂住了壶口。可那壶是瓷的,盛着汤药滚烫滚烫的。 阿乌看着跳脚的青叶,露出一脸无辜,“这不是补药么,我就想尝尝咸淡儿。” 补药还要尝咸淡儿?青叶气的额角的筋都在跳,这可真是个乡巴佬啊,事儿多还烦人。“这是给下人喝的,五小姐身子多金贵啊,可喝不得。” 木鸢死死地拽住面前的枕头,这会儿她要是再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可以直接撞墙去死了。 阿乌无所谓的说道,“没事儿我皮糙肉厚,喝不死的。”她说着还要上手去拿。 “让你别喝就别喝!”青叶一巴掌打在阿乌手上。她打完了立刻又觉得不妥,磕磕巴巴的想了个借口,“这个……太烫。” “既然这么烫,你干什么非要木鸢现在喝?” 青叶张口结舌,阿乌摆摆手道,“行了 行了,不喝就不喝。你快回去复命吧,等等凉一点我就让木鸢喝。” “可是……”青叶有些犹豫,就阿乌刚刚那架势,万一她一会儿偷偷尝药怎么办啊。 大夫人是要木鸢死的,因为木鸢死了钟丽若就要倒霉。这天煞孤星本来就不招人待见,如今刚一回府就克死了身边的丫鬟,以后的日子会更加难熬。到时候没有任何人肯搭理钟丽若,她在相府活不下去、走投无路、自然就完全任人摆布了——这是大夫人在给三小姐出气。 可她决不能让阿乌自己喝药死了啊,毕竟阿乌还有大用。青叶一个当丫鬟的都知道,这五小姐可是要送去和亲的“公主”、是大小姐的垫脚石。要是钟离锦死了,大夫人一怒之下肯定要把她给送去和亲。 “既然青叶姑娘害怕不能复命,不如你亲自把药喂给木鸢吧。”阿乌让 开一步,示意青叶往里走。 青叶只看了一眼就腿软,床榻边儿上一地的血迹和绷带,木鸢裸着身子趴在床上。她的四肢用粗木棍捆了起来,背上皮开肉绽。血已经不流了,可是伤口微微向外翻开,张牙舞爪的十分吓人。因为撒了药粉,所以那些伤肉都泛着一点点黄白,颜色特别恶心。 “算了,我自然是相信五小姐的。”青叶一跺脚就转身走了,心道这扫把星真死了也不怪她,人要是想找死谁能拦得住啊,要怪就怪她命不好,连自己都能克。 阿乌站在门口看着青叶远去的背影,声音幽幽的道:“你看懂了么。” “我明白了……以后木鸢都听五小姐吩咐。只要五小姐保我性命,帮我报仇,木鸢为五小姐肝脑涂地。”木鸢的指甲抠进布面,手臂因为发力而疼痛无比。 天色见黑,木鸢开始发烧 。她身上滚烫,但是面无血色神志不清。阿乌点燃了油灯,蹲守在木鸢身边发愁。 难道她还是撑不过去么?这命格就如此难补? 忽而一阵夜风吹来,油灯的火苗摇晃着几乎要被熄灭。阿乌心中一动,赶紧调动着仅剩的那一点点法力去感知周围。很快她就看见一片模糊的暗影在面前窗口处浮现,但是那暗影太微弱了,微弱的好像是错觉一样。 阿乌起身道,“同行?大家都是鬼差,聊聊行不行啊。” “你是?”一个嘶哑的声音仿佛在远方传来,弱不可闻。 “我是鸟嘴。” 阿乌说完后那个声音沉默了些许,最后疑惑的道:“可编制里没见过你。” 阴曹地府抓捕管理孤魂野鬼的鬼差有十个种类,分别是:鬼王、日游、夜游、无常、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民间俗称“十大阴 帅”。 “你没见过我当然正常,我出了意外,回不去了,我想求见阎王大人。”阿乌觉得她没法和这个鬼差解释,难道她要对人家说,身为同行她自己把自己给劈穿越了? 如果放在以前,阿乌自己都不会信的好么。 阵阵阴森的鬼笑传来,“鸟嘴,你现在和个普通人也差不多少,要不是你还能和我说话,我可真不信你是个鬼差。不过你要想见阎王倒是简单,不如你现在就自杀,我可以带你魂魄回去。咱们过一遍七大关,最后你不想见阎王都不行呢。” 阿乌现在想骂脏话,她死了以后、成鬼差之前是走过七大关的。每一关都是十人去,九人还。就这么说吧,那用抽筋拔骨形容都是轻的。她现在可是没法力啊,用凡人魂魄再过一遍七大关?凭什么啊,她比别的鬼差多过一次能额外升职加薪么? 第十二章 死还是不死 “你不敢死?”那鬼差的声音森森传来,空气都变得更加阴冷。 “早走过一遍了,我可不想再去找虐。”不过,阿乌不肯自杀是因为她还有另一个顾虑。 地府有个轮回门,在出现重大失误、魂魄错乱的时候,鬼差可以通过轮回门去往人间界的不同时间纠错。当初判官大爷喝醉了酒,她就是通过轮回门赶往各地,到处修补bug的。 阿乌抱有一丝希望,眼前这个鬼差也有可能是从轮回门走过来的呀,“我问你一个问题,判官大人的生死簿编号是不是写到了982988033?” “不是。”那鬼差说完马上明白了阿乌的意思,他直言道,“阴界平安无事,轮回门自当封闭。看来你应该是在轮回门走丢的鬼神啊~同为鬼差,吾自当帮你指条明路。判官大人的生死簿写到了949384006,你可预估当下时 间,应该能有用处。若是你实在无法了,也可先舍弃肉身魂归地府,请求当下的阎王大人为你开道轮回门。” 阿乌赶紧抱拳,“多谢多谢。我为这个人改了命格,你今日收不走她。以后有机会我当面谢你啊~” 那鬼差不再出声了,阿乌静等了会儿,估计着他是已经走远了。 —— 次日晌午。 明彩阁院内的龙槐底下坐着一位绝世脱俗女子,她正轻抚琴弦弹奏一曲高山流水,那清澈明净的琴音悠悠传出,仿佛有形一般的飘荡在明彩阁的上空。另一貌美姑娘坐在旁边的石凳上静静聆听,头顶龙槐树冠透下斑驳的光晕,这两位美女与渺渺琴音仿若一副绝世画作。 弹琴的女子正是钟离彩、相府嫡长姑娘、天韵第一才女。她垂下的眉眼注视着琴弦,十指翻飞如蝴蝶,整个人都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 良久后, 钟离彩缓缓停手,她斜瞥了一眼闷闷不乐的钟离英道,“你还气什么啊,过段时间爹爹就去和皇上请旨,那钟离锦就嫁出去了,到时候你也能眼不见心不烦。” 钟离英心有不满,“可她嫁出去了不也是个小部落的大王后么,真是便宜死她了!这种人就应该一辈子呆在乡下。” 对于钟离锦,钟离彩和钟离英她们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钟离彩出身高贵,母亲是侯爷之女,她从小待遇就是不一样的。而且钟离彩喜静又孤傲,一直都不怎么搭理庶出的那些人,更是对这个五妹妹没任何印象。她只知道钟丽若是她人生中的一块普通的垫脚石,所以钟离锦怎么活、活的好不好她也就无所谓了。 而钟离英呢,虽然她被抱养在大夫人身边,算得上半个嫡女,可说到底她亲生的姨娘还活着呢。就算能过得比钟离敏好上一点 儿,但怎么也不能和钟离彩比。 钟离英抱怨过后又觉得伤感,合着倒霉的总是她,钟离彩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她心中虽是这么想着,却是不敢真表现出来。 “你满足吧,蛮夷子连房子都住不起,还兴盛共妻制呢!她都要变成妓女了,你还惦记什么。”钟离彩眯起狭长的凤眸,“我可知道你心里那些小九九,你不就想着自己偷偷去收拾钟离锦么,我可告诉你,这次你不能再任性了。” “大姐~”钟离英被戳中了心思,连忙卖萌撒娇。 “等着看吧,你祖母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钟离英讨好的点头,“大姐你放心,我不会做糊涂事,钟离锦死不得伤不得,这我是知道的。” 钟离彩满意了,她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你那舞准备的如何了?羽衣绣好了吧?” “已经差不多了。”一提起这事儿,钟离 英脸上绯红一片,尽显小女儿姿态。 钟离彩眸光幽暗,十分关切的拉过她的手嘱咐道,“你最近也别想那么多旁的,这个才是正经事。” “我知道了~” “大小姐,大小姐。”玉怜从远处跑来,她小心的看了钟离英一眼,然后对钟离彩禀报道:“青叶早上去看了,木鸢没死。” 钟离英一愣,而钟离彩平淡的问,“那祖母和母亲都是怎么说的。” “梧桐苑那边儿还没动静,青叶刚回禀了大夫人,大夫人什么都没说。”玉怜说完,钟离彩了然的点点头。 钟离英愕然质问,“难道这事儿就过去了?” “她们也不是傻子,不肯喝药倒也正常。不过都无所谓了,到时候那个木鸢就当个陪嫁丫鬟一起送嫁过去,蛮夷不是缺女人么,刚刚好啊。”这钟离英真是事多,她忙得很,马上要死的小蝼蚁不值得她费工夫。 第十三章 借刀杀人 玉怜连忙附和,“待开春,邬羌侍者定要来进贡的,想必她们也就还能快活到年底了~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准马上就要倒霉呢。” 快活到年底?她一天也不想让钟离锦好过!钟离英愤愤道:“那青叶也是不够厉害,白跟着母亲这么多年了。不肯喝就灌下去啊,直接要了她贱命算了,何必拖拉到现在。” 钟离彩笑容渐淡,已经是不高兴了,青叶那是大夫人的心腹,钟离英这不是在埋怨大夫人么?她一下冷了脸,“你若没事了就回去好好练习礼节身姿,跟那个一指头就能碾死的蚂蚁争气算什么能耐,把二皇子拿住了才是你的本事。” 钟离英自知说错了话,连连低头认错,“大姐莫气呀,是我冲动嘴快了,我这就回去。” 钟离英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中依旧气愤难平,丫鬟晓知安抚她,“小姐您也别气 ,大小姐说得对,咱何必理那么个东西呢。就当钟离锦是个臭虫老鼠,再有小半年儿她就要死了。” 钟离英斜眼看她,“你也觉得我活该挨骂?” “没、不是……”晓知惊慌起来,“奴婢是怕小姐心中不痛快,奴婢不敢有别的意思。” “谅你也没那个胆子。”钟离英白了她一眼。 前面路口有几个小厮搬着一些家具、箱子走过来,钟离英看见那些家具破旧极了,做的还特别单薄,材质也差劲,相府的丫鬟屋里都不会放这东西,看着应该是要扔掉的货色。她拦着问道,“端着这些破烂儿干嘛去啊?” 一个小厮陪着笑,“嗨,这不是五小姐刚回来么,老夫人说要置办一些用度。” “这也是啊,她还得在这儿住些日子呢……”钟离英喃喃自语,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她指挥这几个小厮道:“你们别 急着过去,东西搬前面去等一会儿,快去把李诀给我叫过来。” —— 黄昏过后,阿乌又帮木鸢换药,还拆了几件柜子里的破衣服做备用的绷带。 木鸢光着上身趴在床上,身上的疼痛钻心剜骨,她想转移注意力,就问阿乌,“原来你还会医?” “不会啊。”阿乌嘴角轻扬,“但是我对人体很熟悉,每一块骨头的形状,内脏的位置。” 木鸢不自在的说道:“谢谢你。但、但我们什么时候能报仇,你答应我的事情真的能……” “不要心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养好身体你才能活到那个时候。” “好。”木鸢额头抵着被子,她疼的浑身冒冷汗,伤势还好的那只手用力捏着身下被褥。 阿乌又嘱咐她,“这段时间养好身体是最重要的,你不要理她们,也不要和任何人正面冲突。我们有优势的,因 为所有人都小瞧了我们,所以我们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木鸢十分怀疑,就她们这个身份,就算有再多的时间又能怎么样?真能翻得了身么? 外面传来熟悉的大门嘎吱作响的声音,阿乌连忙拽了被子蒙住木鸢的身体,起身走到门外。 就见一矮个男的指挥着一众小厮往院里抬来了几个木箱和家具,箱子放着什么不清楚,但是看质地和家具都很破旧。为首的那个见阿乌出来了,就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扯着破锣嗓说道:“五小姐,这是您院里的份例,老夫人一吩咐,小的马上就给您送来了。” 阿乌背靠着门一脸冷漠,“放院里,不许再进。” 李诀一脸痞相的笑,“五小姐你开玩笑吧,你俩怎么搬得进——” “放下,不许进来。”阿乌又重复一遍,木鸢可还在屋里没穿衣服呢。 “行行行,放 下,都放下。”矮子指挥这些人将东西堆在院子当中,这小院已经够小了,可那些家具堆一块儿也就那么点儿。 阿乌见这些人放了东西不走,就皱着眉问,“还有事么?” 李诀露出一脸淫笑,“老夫人吩咐了,看看五小姐这里还缺什么,回去禀报一声一并送来。” “缺什么我会告诉你的,现在太晚了,你可以回去了。”阿乌脸沉得都要滴水。 李诀鄙夷的一咧嘴,缺什么再告诉我?人过得不咋地,主子派头倒是先学会了。他摆了摆手,小厮们都在家具底下抄起家伙。 “你干什么。”阿乌有点惊异,这是要打架? “五小姐,咱府里头有规矩啊,奴才们活儿都干完了,您是不是得给点儿赏钱意思意思?”李诀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截绳子来,“咱也知道五小姐手头不宽裕,也不能为难您是吧。” 第十四章 色字头上 “你想干什么。”阿乌有点惊异,这是要和她打架的节奏? “五小姐,咱府里头有规矩啊,奴才们活儿都干完了,您是不是得给点儿赏钱意思意思?”李诀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截绳子来,“咱也知道五小姐手头不宽裕,也不能为难您是吧。” “哦,所以呢。”阿乌继续问。 后面一个小厮忍不住插话,“反正都要给野人玩了,先让咱天韵的自己人尝尝鲜不是更好么。” “是啊,不过五小姐死活不让咱进屋,那在院里玩也挺有风味儿的。” 他们说着就都嘿嘿笑起来,屋里的木鸢也听见这些话了,她高声叫起来,“五小姐你快进来!你快回来啊!” 阿乌没有理她,还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你们想的确实挺好,但我不同意的话怎么办?” 李诀又从衣服里掏出一瓶药来,墩在身旁的旧 桌子上,“咱虽然是粗人,但也知道怜香惜玉,在这方面是绝对不会让五小姐觉得难受的。天儿也不早了,还是抓紧时间吧。” 那些小厮向阿乌围过来,他们已经听说了,钟离锦在乡下生活,常干农活,拳脚本事有一些的。为了事成他们可是准备万全,武器、绳子、春药,一样不差。 按理说对付一个女人用不着这么多东西,可是三小姐非要全都备好,说要保险起见。 阿乌没有害怕的逃进屋里,反而是径直迎着他们走了过去。这可真是有意思了,李诀刚要高兴,阿乌就来到他面前一拳头轰在他下巴上。 李诀哎哟一声扑倒,脆弱的脸盆架一下就撞塌了,噼里啪啦的散一地。 阿乌回头看着那些举着武器面露诧异的小厮说道,“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滚还来得及。” 李诀趴在地上眼冒金星 ,他下巴又疼又木的张不开嘴,只口齿不清的挥手怒喊,“小贱货!你、你还敢打我?你们快给我上啊!快按住她!” 小厮们得了指令毫不犹豫的冲上来,在他们的意识里,一个乡下女人再能打又怎么样,就不信她还能敌得过八方拳脚。 “我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阿乌闪身冲向一人,她一手握住对方的铁锹,脚下一蹬就凌空而起跃到那人身后。 她夺过铁锹跳在人圈之外,连续两锹下去放倒了两人。小厮们反应过来立刻转头来打,阿乌将铁锹甩的虎虎生风,招招都往脖子后脑上招呼,不一会儿就放倒了一片。 还不等李诀从地上爬起来,这场战斗就已经接近了尾声。李诀呆愣的坐在地上,看着周围一片“尸首”反复的惊问,“这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 阿乌收拾完 了这些小喽啰,又转身拎着铁锹向他走去。李诀惊怕的紧着蹬腿向后蹭,指着阿乌大叫着,“你别过来!你知道老子的爹是谁么!我警告你——” 李诀感到眼前一花,阿乌的身影变得那么近,他看见她的脸上青白一片,阴森的不像个活人。李诀怕的发毛,扯脖子喊叫起来,“鬼!有鬼啊!” 阿乌扬手就是一锹,李诀也晕过去了。 空气终于安静了,空荡荡的院子一下拥挤起来,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地男人。木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屋中高声喊她,“五小姐?你还好么?五小姐?!” “我没事。”阿乌捡起地上的小瓶子打开闻了闻,香味浓厚,药力十足……居然这样搞她,她可是有点生气了啊。 “他们都被打走了么?你倒是快进来呀!”木鸢还在叫她。 阿乌又说了一遍没事,然后席地 而坐,闭上双眼,竭力调动周身灵力去感知附近的鬼魂。这偌大的相府吃人不眨眼,一定会有冤魂在附近飘荡的。 丝丝缕缕的感念游走着,虽然她法力枯竭,灵觉迟钝,但阿乌还是察觉到了这里不一样的东西。片刻后阿乌睁开双眼,“既然是老夫人叫你们来送东西的,那你们就去找她好了。” 木鸢趴在床上急得不行,可双腿都被绑着没法动弹。过了好久阿乌终于进门,木鸢连忙追问,“五小姐,人是被你打跑了么?” “恩。”阿乌点点头。 木鸢无比欣喜的感叹,“那就好,小姐可真厉害。”但她说完了又开始忧虑,“虽然解决了眼前的事儿,可却得罪了李诀啊,他们一定会被报复的。” 阿乌霸气的道,“没所谓了,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推翻了。” “什么?”木鸢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十五章 重口味 “我说的,不要招惹他们、不要和任何人正面冲突的那些话。有的人天生皮子紧,讲道理是没用的,就只能打。” “好……”木鸢有点懵的应了一声,虽然不理解阿乌为什么突然反悔。可能是因为阿乌刚刚打跑了那么多男人,木鸢觉得阿乌身上散发着让人心安的感觉,莫名的就想要相信她呢。 阿乌开始整理床铺,同时脑子里也在不停地转着。 这处境和她一开始预判也差太远了吧,原来古代社会这么不好混的么?看来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恢复法力,而是先把那些对她不利的人先搞死。到目前为止这些人都以为她是个小蚂蚁,捏死她的动作是又直接又随便,连技巧都不讲的。不过等下一次就不一定这么幸运了…… —— 次日,钟离英特意起了个大早,她洗漱装扮完毕之后就坐在梳妆台 边儿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顾影垂怜。 哎~真美,真是越看越喜欢啊。 她用手指轻轻地摸了摸额头的鼓包,看着镜子里的晓知问道,“你让人去盯着钟离锦没?” “您放心吧,晓梦已经去看了,一旦事发她马上就回来。”晓知将最后一个簪花别在钟离英头上,讨好的说道,“现在时候还早着,小姐不如一边吃早膳一边等。” 钟离英挪步来到桌旁,她刚吃上第一口,就听晓梦惊叫着跑回了院子,“小姐呀!出人命了!” 钟离英拿筷子的手一顿,“什么?难道李诀死了?钟丽若杀人了?”她知道钟丽若确实脾气臭,要不然自己脑袋上也不会多这么大个包。但是那乡下丫头真的会杀人么? 钟离英觉得有意思了,本来是想让人玩玩钟离锦的,没想到事儿闹大了啊。这样想着她还有点小兴 奋,闹大了好啊,闹大了钟离锦一定会死的更惨。 “不是,李诀倒是没死,死的是别人。”晓梦面色苍白的用手绞着袖口,十分惶恐不安的样子。 晓知训她,“怎么回事你倒是快说,小姐都等一早上了,你这磨蹭什么。” 晓梦道,“我一大早就上那边儿堵着去了,可李诀根本就不在钟离锦那儿!他早上被人发现躺在梧桐苑的西墙根儿,还和一个女尸在一起。” “女尸?梧桐苑?”钟离英真是震惊了,她的计划里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奴婢都是听发财他们说的,李诀领着那七八个人,拿着铲子铁锹从梧桐苑西边儿的花圃里挖出个女尸来。然后他们就、就在花圃里都脱光了,和女尸……做那个事儿。” 钟离英不耐烦的一拍桌子,“和女尸在做哪个事儿啊 ?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她刚一说完,忽然恍然大悟的明白了“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钟离英惊的脸色煞白,把面前的碗筷推去一边儿,胃里一阵翻腾。就算是没有看见那场面,只是想想就恶心的不行。 “花圃和西墙之间是很隐蔽的,天亮的时候有人过去了才看见,他们赤条条的躺了一地。奴婢过去的时候西墙那里围了好多人,实在没敢往前凑,就拉着别人问了几句。” 钟离英缓了好一会儿,“那几个人是都在么?” 晓梦呐呐的道,“全部都在。” 钟离英心里烦躁不安,她昨天可是吩咐过李诀去做事的。结果事情做成这样,万一李诀瞎说话把自己牵扯进去怎么办。她实在是坐不住了,早饭也没吃就匆匆赶去梧桐苑。 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惊到了府里所有的主子。老太太被气的头晕 ,叫了府医过来诊治,房门外站了一溜来看望的。 院子里,大夫人和钟离彩站在最前头,后面才是姨娘和小姐们。钟离敏后退两步小声的问钟离英,“三姐姐,早上的事儿你也听说了啊。” “恩。”钟离英绷着脸从鼻子里吭了一声。 徐姨娘娇弱的插嘴,“哎哟,我刚一听那叫一个恶心啊,他们几个肯定是中了邪吧。”她说着还用手帕捂了捂鼻子,好像已经闻到了那个味道。 钟离敏道,“肯定就是钟离锦那个扫把星方的,她一回来就出了这么离奇的事儿。她要是不回来,府里所有人都好得很。” “肯定是她啊。”钟离英也跟着附和,在心中安慰自己,她怕什么啊,谁都知道钟丽若克家人,这事儿一定和她没有关系。 不一会儿就有丫鬟过来禀报,“夫人,李诀醒了,可他好像疯了。” 第十六章 背后一套 “是么。”不过大夫人也不觉得惊讶,干了这种事,变疯一点都不奇怪。“那其他人呢?审出什么没有?” 丫鬟道:“已经醒来四个了,但是都有点犯傻,就只会直勾勾的看着地上,和他们说话也没有反应,不知道过些时候能不能缓过来了。” 钟离英轻松的舒了口气,疯了好啊,疯子说的话没人信的,看来她应该是安全了。 大夫人气的冷笑,还能把所有人都弄疯?这人可真是够狠的。 钟离敏在一旁幸灾乐祸,“我听说祖母给五妹妹分去了一些穿戴用度,就是让李决和那几人给送去的。他们如今变成了这样……会不会是碰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了邪啊?” 大夫人幽冷的目光瞟了钟离敏一眼,看的钟离敏紧张的缩了缩脖子。 —— 松翠斋的书房里,一个身材滚胖的男子正跪 在地上,供起的身子就像个巨大的肉球一般。他用力的把头往地上磕着哭喊,“老爷呀!李决可被人害苦了,您可一定要给李诀做主啊!” “你先起来——”钟离魏坐在书案后头,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 但李金池不肯起身,依旧涕泗横流的开始诉苦,“老奴祖孙三代都是伺候钟离本家的,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我那唯一的儿子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啊。这人该是有多歹毒,居然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这是要老奴生不如死啊!” “你放心吧,这事传扬出去抹黑的是整个相府的名声,本相一定会彻查到底,给你个交代的。”钟离魏十分头痛,他听闻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也是难以置信,想了一早上也没有头绪。他本是不信什么鬼啊神啊的,但这件事……确实是诡 异的无从查起。 李金池抹了把老脸上的泪水,嘴上恨恨的嘟囔着,“之前咱相府里的人都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出了如此怪力乱神的事儿,简直是骇人听闻。您难道真觉得这是巧合么?” 钟离魏知道他是在指责谁。 可他钟离魏是堂堂的天韵丞相,手握重权、万人之上!碰上点事解决不了了就说是女儿克的?这不是闹笑话么。还有一点,最近翼王可是把他给盯死了,就等着他露出一丝差错来。要真让那小子逮住了这事儿,指不定要怎么弹劾他呢。就算那个女儿要不要无所谓,可他丞相脸面还是要的。 “李金池,本相一向说道做到,你的情本相一直记得,绝对不会亏了你们的。” 眼见钟离魏真的火了,李金池赶紧停了抽噎。看来相爷这是在怪他一直提及自己的功劳。他可真 是急糊涂了,居然用对付后院儿女主子们的法子去对付相爷。 半撵半劝的赶走了李金池,钟离魏问身边侍者,“那尸首呢。” 青珩恭敬道,“已经叫人焚了,化的灰已经撒出去了。”花圃里的泥土松软潮湿,埋在里面的尸体腐败恶心的不成样子,味道能把人熏翻过去,实在是留不住了。 “夫君不如请个高人来做做法?实在不行求个菩萨回来供着,不管有没有用,好歹先让娘心里舒服一点。”大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而入。 青珩附身行礼,而钟离魏抬眼瞅瞅她道,“夫人说的也是。” “你们都出去吧。”大夫人打发走了屋里的侍者丫鬟,走到钟离魏身边拉着他的手,满面忧愁的道:“夫君啊,你说会不会是……茵娘的人做的?” “不会。”钟离魏非常自然的下了定论。如果 是她的人,绝对不会在找到她的尸体后又羞辱一番。 大夫人的面容变得苍白,娇弱的倚在钟离魏身边委屈的低语,“也是啊,是妾身想多了,我明天就去护国寺请了平安符和金身菩萨来镇一镇家里的邪气。” 钟离魏轻抚妻子的手道,“那个……”他说完两个字就顿住了,他竟然忘记了自己五姑娘叫什么了,最后只好改口问,“老五安排好了么?” “都安排妥当了,伺候的丫鬟和穿戴用度都已经送过去了,可能还有什么缺的少的,就等以后慢慢补了。” “那就好,”钟离魏欣慰的点头,“这些日子你管住了那几个丫头,没事不要去再理会老五了。这些事都太邪门,说不准真是老五命带煞星。过段时间侍者来接人把她嫁出去就好了,钟离家的人千万不要和她牵扯上过多的关系。” 第十七章 重新开始 对于这件事,相府严令所有人都不得再提及,毕竟那是骇人听闻的丑闻。然而这事几乎是府内人人皆知的,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从奴仆到主子们个个都人心惶惶。 李决和那几个小厮彻底疯了,整日里嘟嘟囔囔的嚷着有鬼有鬼。大夫人给他们看了几次郎中,甚至是请过和尚来念经驱鬼,但最后都无功而返。三番五次下来大夫人也就懒得管了。主要是她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要打理…… 钟离魏的也着人继续调查了,但只能查到李决他们去过钟离锦的院子,其余的什么证据都没有。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如何强迫七八个男人对着尸体纵欲一晚上? 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但李金池咬准了这一切就是钟离锦给方的。其实钟离魏赞同这个说法,可他身居高位,他不能认可,况且人还要留着。 —— 一个多月之后, 深秋冬初,虽然天韵还未下雪,但天气一天天的见凉。 就在城内最为繁华的安阳街上,一个身材瘦弱但面容清秀的小厮举着个幢幡站在了大路中间,上面算命破灾的大字吸引了来往路人的瞩目。 小厮垂着眼一脸的不情愿,还有个身穿黑色道袍、俩眼灰白的瞎子站在他身边。 那瞎子举一个铁片子卷成的喇叭,扯着脖子开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在下乃是钟馗后人!江湖人称鬼半仙儿就是我了。专门破解各种大灾小灾、犯小人、犯太岁。专业素质特别硬,不管你是天灾人祸都能看都能破啊,不准不要钱!” 围观的有人笑他,“这事儿怎么知道准不准啊?” 鬼半仙儿循着声来到那人面前,用大喇叭冲着人家大声吼:“大哥你要是信我的我就给你免费卜一卦~你后年有个大坎儿,真迈不过去你就死了啊。我知道 你肯定不信,不信没关系啊我也不跟你要钱。我先给你算个小的,就最近的你明天肯定右手见血,真准了到时候你来找我,我保证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真、真的?”那男人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 “今天算小卦不要钱啊,算准了算好了你们再来找我,半仙儿我把你后半生的大灾小难算的明明白白啊,咱们卖的是诚意讲的是良心。”鬼半仙儿举着喇叭一边说一边绕着人群一圈,他停在一个满脸麻子的胖女人面前,举着喇叭吼着问人家:“妹子你是不是二十八了?” 那女人脸上一红,用袖挡面尴尬的解释,“瞎说什么呢你。我、我才十六。” “无所谓啦,我算出你有毁容之灾,不过没关系,我什么都能破!你下月初二会破财,破财的事儿算准了再来找我破毁容灾啊。” “那行!”人家一听说要毁容可吓坏了 ,一把拽住鬼半仙儿的袖子,“哎你——算不算姻缘?” “不会不会,钟馗的后人算个屁姻缘啊,我就关你妹人生的沟沟坎坎。人生在世生命健康最重要啊!有了好身体才能有机会拥有财富、金钱、爱情嘛~”这一番鸡汤说的周围人是连连点头,鬼半仙儿回头招呼小厮,“来来来徒弟你快把摊支起来吧,宣传完该开工了。” 那清秀小厮连忙把幢幡立住,然后瘸着腿去架桌子。他看着不太乐意,弯着腰干活时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周围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的议论声也就传开了: “哎?这边干什么呢这么热闹——这不是城西那个半仙儿么?又搬这边来了?” “我听说了,人家是专门破灾的,都算死好几个了。” “真的,挺邪门儿的。” 鬼半仙儿又听见了,循声摸到这边狡辩:“那怎么能说是我算死的 呢,他们是寿命到了,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我又不是阎王,人该什么时候死可跟我没有关系啊。我只管保护你们寿命之内的那些事儿~大哥你自己说,我算死的那几个是不是准。” “准倒是准嘿……” 入了秋以后天黑的很快,太阳偏西时鬼半仙儿师徒两人就收拾了东西走了。他们来到附近一个偏僻破旧的小房中,在屋里换下了衣服和一身装备。 木鸢将衣服和工具都收拾好放在床上,问了那个她好奇许久的问题:“小姐,你真会算命?算的准么?” 阿乌正对着一扇破镜子挽发,“你看着吧,你小姐我仙女下凡。” 木鸢觉得她真不靠谱,刚刚还说自己是钟馗后人的。不过,要是小姐真能算准了,那岂不是变成了乌鸦嘴?咳咳……不该这么想…… —— 最近生病了,主院一周,才刚刚出院_(:3」∠)_ 第十八章 都是套路 其实阿乌说的那些都是忽悠人的。 现在的她法力流失太多,仅存的那些低微法术根本预测不出什么大灾大难,能算出来一些小来小去的东西就很不错了。 虽然她能力不行,可重点是经商头脑还在啊。阿乌很快就想到了赚大钱的方法,那就是:先是给人算一些小毛病,等信的人多了,扩大了名声面积,到时候大钱还不自然就来了。 虽然算命这种东西存在着一定程度的错误率,但只要她能完好的把握住人类心理特点,阿乌有自信能将错误率压到最低。 虽说骗人不太好吧,但自己这不是生计所迫么。有一句话说的好啊: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很快,阿乌挽好了头发,然后用手一抹眼皮,再睁开时那双灰白的盲眼又变成了灵动水润的大眼睛。 木鸢在她身后看着,又一次见到 这么神奇的“障眼法”,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这手法可真到位,还是一点破绽都找不到。 两人离开了租房,赶在天黑之前从相府后墙翻了回去,木鸢腿脚还没恢复好,翻来翻去都靠阿乌。这个翻墙的位置是阿乌实地考察后精挑细选定下来的,这里不仅距离她的小破院特别近,而且非常偏僻,平时也没有人来。 她们穿过一片杂草地回到了正常的小路上,走了不会儿就见前面路上过去了三个嬉笑打闹的小丫鬟,她们手里还捧着大红的瓦瓷盆和色彩艳丽的布匹。 前段时间相府里都是愁云密布,看来最近的人都很高兴呢~阿乌笑笑,低声问木鸢:“查到是什么好事了么?” “问清楚了,听青玉说最近几日大夫人要给另外几个小姐议亲了,就连常年养病的二小姐都有份呢。” 阿乌点点头,又 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碎银子塞给了木鸢,“你和青玉不是老乡么,再去和她聊聊吧。” 木鸢接过袋子那么一掂,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了,“小姐,你这三番两次的给的也太多了,咱们赚来的钱什么都没剩下。眼看着过些日子就要更冷了……” “傻孩子啊你,”阿乌揉了揉木鸢的脑袋,“有失才有得,钱不花到位就等于白花。放心吧,我肯定不会把你冻死的。” “行吧。”木鸢叹了口气,谁让她倒霉,信了这么一个奇葩的主子呢。 木鸢离开后,阿乌独自回到小破院。此时的夕阳已经挂在了地平线上,光线昏暗无比,可狭小的房子里却更加黑暗。 阿乌走到屋内的破镜子前闭目低语,喃喃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分外清晰。很快,屋子里的温度在渐渐降低,一阵阴风刮过,吹得院内一地枯叶在 沙沙作响。片刻后阿乌停下了低语,她从桌下掏出厚厚一沓纸钱来,点燃了扔在手边的空盆子里。 做完这一切后,阿乌回头看向屋内,她能隐约见到数道黑影隐匿在房间各处。 终于成功了啊,阿乌感到十分欣慰,虽然法力恢复的很慢,但好在还是稳定的,这样下去终有一日她能够回到地府。 她可是一个鬼神啊,要那么多黄白俗物有什么用呢。活人的钱收买活人,死人的钱收买死人,双管齐下才是利益的最大化。 而且活人总和鬼在一起肯定是不好,所以她才要让木鸢出去。 阿乌开心的张开双手对空屋子说道,“你们拿了钱就给我好好办事,谁做得好了自然会帮它早早超升。” 她话一说完,屋内忽然狂风席卷,盆中的火焰猛然蹿起老高,瞬间将所有纸钱燃为灰烬。风吹过后,唯有最 后一个鬼还立在角落。 阿乌觉得奇怪,这鬼怎么不给反应呢?她抱胸质问,“怎么的,你是不信还是不屑?” 那鬼又沉静的呆了好久,最后才散在空气中。屋内的温度又恢复了正常,窗外的沙沙声也停息下来。阿乌伸手扒拉了几下盆里的灰烬,对那个鬼产生了一丝好奇。它连钱都没拿,这是有别的条件要提啊。 —— 三日后是九月初一,时值霜降,这一天的气温清冷无比。阿乌在相府游荡了一早上,冻得哆哆嗦嗦的,终于被李金池给逮住了…… 当时她和木鸢正在大花园里溜达,手上还攥着几枝木芙蓉,李金池远远见到她立马快步小跑过来,嘴里高声怒吼:“你给我站住!” 木鸢还是对他们有些恐惧,低着头往后蹭了两步。阿乌则满脸无辜的问他,“李管家呀,你是有什么事么?” 第十九章 你说巧不巧 “谁让你在这儿闲逛的!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李金池本就存着一肚子的火,见了阿乌后更是恨得牙痒痒。他冲过来时身后还跟着四个打杂,都是一副气势汹汹要来拿人的样子。 “李管家这是什么话?我在哪儿逛还要提前和你报备不成?”阿乌一点都不胆怯,还用木芙蓉枝戳着下巴,把无辜装到极致。 她这坦然样子叫李金池有点意外,虽说他以前没有直接处理过钟离锦,可在他的印象里,钟丽若这种受气的人就应该是唯唯诺诺低声下气的才对啊。 可眼前这个死丫头呢?她居然一点也不害怕,明明穿的是一身单薄粗衣,却端拿着大家小姐的派头,真是……怎么看怎么招人膈应。 李金池阴沉着脸跟后面挥挥手,杂役们便上前来抓住阿乌和木鸢的手臂。 木鸢恐慌的挣扎起来,而阿 乌把脸沉了下来,道,“我是小姐!你个奴才凭什么这么对我!” 李金池被她气的发笑,“呸!你个主不主仆不仆的东西!还敢在我面前拿大?你个破烂儿东西还真拿自己当个主子啊?上次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自己撞上门来了!你干了什么事儿最好老实交代了吧,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李金池本来还纳闷呢,怎么今日会这么点背?原来是钟离锦这个衰神出门了。李诀那事儿他一直坚信和钟离锦有关,可是碍于相爷的威严,可叫他憋屈了一个多月啊,现在总算让他逮到了发挥的机会。 阿乌梗着脖道:“我这就听不懂了啊,李管家还是把话说明白一点吧。” “好啊,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今日相府里闹了鬼!肯定就是你个属扫把星的克的!先是会客厅的红杉木摆件和 紫檀香炉莫名其妙被耗子给嗑了、天亮才烘出来的糕点爬满了绿虫子、盒子里上好的进贡茶叶都洒了!所有宴客的东西都有差错,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呢,这种事怪给阿乌也是根本没什么证据的,可李金池完全就是心里不爽想借机收拾她而已。 “哦!那我听明白了。”阿乌恍然大悟的点头并进行了总结,“意思就是:李管家你是个无能的废物,自己办事不利又怕受罚,就找个背黑锅的人呗。不过你这什么证据都没有就随随便便说是我干的……你这个想法真是很别致啊。” “放屁!”李金池破口大骂起来,“你是个什么德行谁不知道啊!你就是个乌鸦降世的灾星!要是没有你,这相府也没那么多怪事!”他骂着还不够解恨,扬起手来就要打。 但阿乌反应更快,她并未将胳膊 从小厮手里抽出来,而是抬起一脚踹在了李金池的命根子上。 “哎呀——哎呀——”李金池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没有防备,痛苦的弯着腰,捂着下面连连哀嚎,脑门上起了一下子汗。 阿乌能够感觉到那几个抓着她的小厮的手在颤抖,分明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李金池痛的直不起腰来,阿乌就微微弯腰将脑袋凑近他,压低声音挑衅道:“你儿子就是我弄疯的,我给他施了法术,让他和女尸玩了一晚上呢。怎么样?生气么?你可真是又怂又无能啊,我害了你儿子,可你想收拾我又收拾不了。我这一脚送给你,你以后也不用再生孩子了。” “贱人!你这个贱人——”李金池目眦欲裂,眼白都变得通红,震怒之下他也顾不得下边儿到底痛不痛了,直起身来就掐住了阿乌的脖子。他的 表情已经扭曲了,那凶狠的样子是要把阿乌掐死啊。 然而这一次阿乌可没有还手,她任由李金池掐着自己,木鸢也跟着哭天抢地的尖叫着,“来人啊!杀人了啊!杀人了!” “干什么呢!”忽然一声呵斥响起,李金池吓得连忙松开了手。他回头看去,正是大夫人领着几位贵妇往这边来呢。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众丫鬟侍者,声势浩大极了。 李金池满脑子都是阿乌说的那一段话,他立马就告状道:“夫人,这贱人刚承——” “放肆!”他话没说完,大夫人就怒目训斥了他。 李金池茫然的一愣,就见大夫人身侧一位年轻貌美的贵妇人道:“看来……我们今日来的不是时候啊。” 大夫人脸色一片铁青,此时阿乌可怜巴巴的哭了起来,她声音微弱的喊着,“母亲……救命、救命啊!” 第二十章 重拿轻放 好嘛~原来这被欺负的还真是位小姐啊!贵妇们无声的相视一眼,有的带着看好戏的嗤笑,有的却是面带苛责。总之,她们今日可是真看着了相府的笑话了。 虽说自古以来嫡庶有别吧……可庶出的那也是主子啊。就算是不得宠了,最多也就在各方面的用度上比嫡出差一些罢了,再怎么也轮不到被奴才收拾啊。叫外人瞧见了可不是什么用人狠毒残忍的问题,那简直就是没规矩啊。 御史夫人在后面小小声的嘀咕了出来,“莫不是……相府里还有奴大欺主的事儿吧?”她身侧那位嘲讽过的夫人听见了,还轻轻拉着御史夫人的衣袖使了个眼色。 大夫人自然听见了她们的说笑,气得她指着这些小厮的手都抖了,“你们真是反了天了!还不给我松手!” 那些小厮后知后觉的松开了阿乌和木鸢, 她们两个立刻站不稳的跌倒在地,互相扶着对付的肩膀嘤嘤哭了起来。 大夫人面带歉意的转身对各位贵妇们说道,“真是让各位夫人见笑了,真没想到啊,就这么一会儿没看住就出了这样的事儿……”她面上平和,可实际上是杀人的心都有了,在场的都是朝廷命妇,这种事要是被传出去了,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是个不会管家、纵容刁仆的主母。 尚书府的赵夫人感叹着说她,“钟离夫人确实是得好好管治一下后宅了,这也太不像话。” “说的是啊,是我管教松了。”大夫人一脸难过悲切,她指着李金池质痛心疾首的问,“李管家!你可是我身边的老人儿了,我当你是个拎得清轻重的,可你怎么也能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 李金池扑通一声跪地辩解,“大夫人误会,事情不是这样的,真 的是她这——” “李管家!你怎么能这样指着五小姐说话。”青叶可是个聪明人,她当然明自家主子的用意,所以立刻厉声打断了李金池后面的话。 李金池愕然的停下话头,他仰着头看着那一众贵妇们的脸色,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作为到底有多不合适。他脑子里就只有一句话:他完了,他给大夫人招惹了坏名声,怕是真真要倒霉了。 “老夫人说了要你给五小姐送去衣衫用具,你就是这么送的?你看看五小姐穿的都是什么!之前相爷问起来五小姐的事儿,我还信誓旦旦的说都照顾好了,你、你这让我可怎么去和相爷解释!”大夫人踱步走到李金池的面前,这样后面的贵妇们就看不见她铁青的脸色了。 李金池已经完全认清了局势,他深知大夫人是绝对要给自己治罪才能挽回声望,也不 指望能够辩解了,就把脑袋一个劲儿的往地上磕着求饶,“是老奴鬼迷心窍了,老奴一时糊涂啊,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大夫人扶着青叶的手转过身来,她似乎是难过的都站不稳了,还痛苦的捂着胸口,眼角挂上了晶莹的泪水。“毕竟……李管家也是伺候了少爷小姐们长大的,平日里也从来不出差错。但是你今日欺辱了主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薪一年,打五十大板吧。其他人都发卖出去吧,这样的奴才绝对留不得。” “谢夫人、谢夫人……”没有打死或者发卖,李金池已经知足了。但是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那些小厮们也都跪地磕头,求饶声此起彼伏。 但是大夫人不可能再留情面了,她别开眼不看这些人,一挥手叫巡守将他们都拖了下去。 她不想真杀了李金池, 毕竟这可是她身边最得力心腹。可是罚的轻了就有大事化小的嫌疑,真罚死了她又舍不得。所以就只能打.打感情牌,然后重重处罚,再把其他人开了刀。 尚书夫人不由得有些无奈了,都已经这样了,居然还没撤了管家的身份? 从始至终,阿乌就一直揽着木鸢跪在地上,冷淡的看着这些事情的发生。她真的一点都不同情这些人类。 今天的事情就是她策划的,无论是那些捣乱惹怒李管家的鬼、还是在花园里的偶遇。不过阿乌并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她不可能愿意龟缩在那个破危房里等着冬天被冻死、或者春天被送走。反正都是他们先想要欺负自己的,不是么~ 这会儿大夫人看着阿乌的表情变得十分慈爱和温柔,她吩咐青叶道,“你快送五小姐回去休息,仔细着些,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第二十一章 一个一个来 青叶应了一声就去扶阿乌,大夫人擦着眼角和其她贵妇们解释,“也是我忙的疏忽了,竟然忘记了这丫头和李管家有过一段过节。前些日子李管家的独子被……哎,算了。”她话说一半也不说全,还引人遐想的留了半句。 阿乌并不想被青叶碰触,所以她故意踉跄的扑倒在地上,避开了青叶的手。青叶一脸懵逼,大夫人则压下火气十分关切的问她,“若儿,你又怎么了?” “我、我没事,母亲恕罪。”阿乌柔柔的说着,然后撑着地面艰难的站了起来,众人都看见她裙摆上沾染了一片血迹。 御史夫人有些心疼了,她上前来拉过阿乌的手帮她理了理头发,“五姑娘这衣裳真是太单薄了,磕一下就能破了皮啊。” 大夫人心烦的要死,只好又去吩咐青叶,“快给若儿处理下伤口,万万不要留下疤痕 。哎,这该死的李金池……你等会儿领着她去四小姐那儿,看看拿些衣服首饰来应应急,可别误了今日的宴席。” 就算她有万般不愿意也没办法了,今儿有这么多人看着钟离锦一身褴褛的被管家欺负,若是议亲时再不让她出席,怕是相府的风言风语的就要更多了。反正钟丽若是小姐里年纪最小的,出席就出席吧,最后就说她年龄不够,议不上亲也合情合理。 “谢谢母亲。”阿乌感激的攥紧了御史夫人的手,身体激动的有些发抖。 “五小姐,咱们走吧。”青叶上前来领走了阿乌。 御史夫人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心中泛起一丝担忧来。这孩子因此意外而抛头露面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啊。别说什么穿的戴的了,一个小姐就连礼仪都没学着,她的待遇肯定不像钟离夫人说的那么简单。说不 准这孩子以后还要被更加针对…… —— 青叶根本也没有要帮阿乌处理伤口的意思,直接就领着人一路往燕芳斋去了。阿乌也并不计较这些——反正那血也是假的,包不包都没意思。 钟离敏本来是在屋内梳妆打扮,她见到阿乌竟然上门了十分惊讶。青叶恭敬的说道:“四小姐,大夫人说了,要在您这儿挑两件儿衣裳和头面,好给五小姐救急撑撑场子。” “撑什么场子?你还要去吃宴?”钟离敏一脸不敢置信,若不是青叶跟着一起来了,她还要以为这是钟离锦来开玩笑呢。而且这也不合理啊,都说要把钟离锦许配给野人了,怎么又肯让她去议亲呢? “四小姐,这真是大夫人的意思。”青叶看她不信又强调了一遍。 “呵,穿我的衣服?”钟离敏厌恶的瞪了阿乌几眼,“你穿完了那衣服可就 臭了,那我还能穿么?” 今日阿乌的脾气格外的好,她不生气还笑嘻嘻的迎合,“说的也是啊,要不还是算了,我这一身挺也好的,就这样去宴席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以前也是这样的。” 钟离敏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可青叶却不干了,“五小姐可别说笑啊,今日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万万不能如此敷衍。大夫人可是特意嘱咐过了,一定要慎重对待。”青叶作为大夫人的贴心人,最是知晓大夫人的心思了。只有钟离锦光鲜亮丽的出席,才能显示出当家主母风度大气,怎么可能让她顺着茬儿下呢。 钟离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啊,可她又不能不听青叶的话,就没好气儿的指挥着烟云道:“去给她挑两件吧,就那个湖绿的对襟褂一套。” “是。” 钟离敏当然是觉得委屈的,怎么不把人 推给钟离珂和钟离英呢!偏偏叫她自己往外掏东西,分明就是欺负人啊。呵,钟离英也就是巴结上了大夫人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不一会儿烟云就拿出了一摞衣服交给阿乌,她和木鸢抖开衣服一看,湖绿的锦缎都已经旧的起毛了,衣襟上还有一块洗不掉的暗黄色油污。钟离敏见了这衣服心情略好一些,虽然她一块布头都不愿意给钟离锦。 不过阿乌却十分夸张的赞美道:“四姐姐这衣服可真好看啊,料子又好看着又暖和,就是不知道夫人们会不会喜欢。” 听到这句话,青叶的脸色就变得不太好看了,她又和钟离敏道:“四小姐,您这衣服是前年的吧,看着就有些小了,怕是五小姐不合适啊。” 钟离敏终于火儿了,“青叶你到底和谁站一边儿的?她能有的穿就不错了,我这可是好缎子。” 第二十二章 打劫成功 青叶的脾气一下就上来了,那张俏丽的小脸儿拉的老长,“四小姐这话是怎么说的,奴婢自然是和大夫人站一边儿了。您就别为难奴婢了,大夫人吩咐的事儿奴婢一定要稳稳妥妥的做好,要不然回去一定会被罚的。” 这天降的灾祸钟离敏可真是躲不掉了,她咬着牙一跺脚道,“好,好!我拿的又都看不上,那你们自己去挑啊!” 阿乌和木鸢就等这句话呢,立刻乐呵呵的说了一句:“麻烦四姐了。”然后俩人就大摇大摆的去翻衣柜了。 钟离敏怨恨的瞪着阿乌的背影,她怎么看都觉得那笑容就是嚣张得意的样子。她在心骂道,这个钟离锦真是虚伪狡诈啊,之前打人的时候怎么不说客气客气!算了……大不了衣服不要了就是,等明儿有空了她一定要去和祖母哭诉一下,定要把今日的损失都找补 回来! 烟云打开了衣柜后,阿乌只瞄了一圈,立刻就眼尖的盯上了最顶层那件浅青色的衣服。衣服上还有熨烫好的折痕,缎面暗纹十分清晰,没有丝毫磨损,绝对是还没有穿过的新东西。 “哎,这件就挺好看的。”阿乌说着就要将衣服拿下来。 钟离敏一惊,她居然忘了柜子里还有昨日刚送来的新衣裳。她忽然冲上来一把拍开阿乌的手怒喝,“别用你的脏手碰我东西!” 阿乌也不反应,她知道今天绝对有人替她出头。果然,青叶立刻伸出手来,越过钟离敏拿了衣服,“既然这样那就让奴婢拿着好了,等五小姐洗漱好了再换就是。” “你——”钟离敏怒瞪着青叶,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四小姐,奴婢已经说了,这是大夫人的要求。”青叶捧着衣服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她用若有所指 的目光深深的看着钟离敏,意图对她暗示着什么。 然而这位四小姐已经气昏了头,说什么就是不肯开窍,她还对阿乌放下狠话,“你等着吧,这事我定会告诉祖母的!到时候有你受的!” 告诉老夫人有什么用啊,老夫人可是比大夫人更加重相府的名声呢,说不定老夫人还要夸大夫人处理的对。青叶无奈催促道:“四小姐,咱还是别生事的好,麻烦您再匀出一套头面来吧。” 这回钟离敏可算是学聪明一点了,没再直接拿破烂东西糊弄人。她忍着不舍叫烟云找了一套纯银镶蓝琉璃的头面出来,虽然这不是她最好的那一套,但是看着也绝对不差,配色上还和那套衣服十分搭配。阿乌勉为其难的接受下来,不再找她茬了。 待人走后,钟离敏越想越气,直扑在床上大哭起来。这些人和强盗一样, 她也不敢不给东西啊!她又害怕青叶和大夫人告状、又害怕该死的钟离锦会动手打她,真的是委屈极了。 烟云小心翼翼的抚着她的后背哄劝着,“小姐您别生气了,为了别人气坏身子可就值不当了啊!” 钟离敏闷声大哭,“都疯了吧!我都舍不得穿戴的,凭什么叫这个贱人拿去!她居然还要去跟着我们一起坐席,母亲是不是得失心疯了!” “小姐你别说了啊!等等叫人听去了怎么办。”烟云吓得赶紧去关了房门,“咱们的好东西不是还好好地留着么,您赶快起来吧,奴婢给您仔细打扮起来,咱好去艳压群芳啊。” “压什么压!我能压谁啊!钟离英压着我就算了,她钟离锦算个什么东西啊,我的衣裳头面就送给她当出嫁礼物好了!让她以后穿戴给野人看!” “是是是,反正她也没几天 好日子过了,不过就是去吃席而已,小姐就别气了。” 过了好一会儿,钟离敏才慢慢的平复下心情,她抹了抹眼泪坐起身道,“你快给我重新梳妆打扮,把我最好的那一件都拿出来,今儿可是大日子,谁也别想坏了我的好事!” —— 碧玺堂前的大花园里,露天的宴席已经摆好,男女宾客们都已各自落座。虽说天韵的习俗不是特别保守,但也要男女分席。众位大臣官员们带着自家公子坐在一起,而女眷、幼童和千金小姐们就坐在另一侧。 阿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随着钟离府上的另外四个姐妹一起来了。她刚打劫来的衣衫十分贴身合适,就像是特意给她准备的一样。钟离敏的那套头面她也没全用上,只拿了一对银钗别住发髻,反倒显得姑娘清新亮人、简洁爽利,也没比别人差了哪儿去。 第二十三章 狗血恋情 今日这相府的姑娘可算得上是主角,一来就有公子哥儿们议论上了,一位太史的公子不由夸赞出声,“原来相爷可是有个五个妙女儿呢,果真叫人挪不开眼。” 他身旁的另一人也道:“确实,原先竟不曾听说过那几位,没想到真都是绝世出尘的美人。” 钟离敏自然也听见了赞美声,心中恼火立刻冲淡大半。真是不枉费她花了这么多心思打扮啊,今日她定要好好表现!决不能让别人盖了她风头! 大夫人慈爱柔和的招呼着她的姑娘们,“客人都齐了,就等你们这些丫头了,快些坐下吧。” 五位小姐落了坐儿,尚书府的赵夫人瞅着她们连连感叹,“还是钟离夫人福气好啊,我家里就只两个闺女,可惜前年还嫁了一个,已经不能陪在我身边了。” 大夫人想要转移话题,她已经不想再聊到 钟离锦了。不过御史夫人却非是和她对着干了一样,紧着就说起了她,“还别说啊,这孩子一打扮上还真是俊俏可人呢,乍一见我都没敢认了。钟离夫人往后可要好好精细的养着啊,这丫头定是个贴心的好姑娘。” 阿乌腼腆的低头道谢,“多谢夫人夸奖,若儿比不得姐姐们天人之姿。” 大夫人不动声色的瞄了御史夫人一眼,“我们若丫头就是身子骨不好,大夫说吹不得风,原先是和珂儿一样静养着的。不过看样子这两年也好了大半,还是要出来走动走动,多认认人了。” 其实让这死丫头吃点好的、拿点好东西她都可以不在意,只要这个扫把星老老实实的听从安排、少给她招惹流言蜚语就行。 宴席开始了,那些夫人们的话题又转移到了自家儿子的身上,男子们也各聊各的。阿乌闲来 无事就一边吃东西一边观察着周围的人。首先她观察的就是这位神秘的二姑娘钟离珂了,她在相府住了这么些日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钟离珂的身段纤长柔弱、穿着也是素净风格。虽然在长相上她比之钟离彩和钟离敏略平淡了许多,但关键是她气质出尘啊。也不知是不是身体虚弱的原因,浑身都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可以这么说,钟离珂比阿乌见过的某些神仙还要仙儿。 这时钟离珂忽然回头对阿乌说道,“五妹妹,你身子太弱了,一定要多吃一些。” 阿乌也点头应和,“我知道了,谢谢二姐姐。” 宴席过半,众人都已经吃喝的差不多了,钟离彩便对钟离英低声耳语道,“你可看好了,到底瞧上谁了。” “大姐~”一向直性子的钟离英难得的红了脸,扭捏的不行。 钟 离彩挪揄她,“你偷偷与我说就是,我回头帮你和母亲说去。” “我……”钟离英的眼睛小心的往男席上瞟了一眼。 “怎么。” “没、没想到二皇子居然也会来。”钟离英终于憋着吧话说出来了。 钟离彩恍然的点头,“原来还真有人入得你眼呢。” “大姐你别调理我了。”钟离英娇嗔起来,脸上又是甜蜜又是羞涩。 钟离彩用手指点了她的脑门,“你这疯丫头啊,居然还知道脸皮薄。你放心吧,母亲向来疼你,一定会帮你说下来的。” 钟离英也不藏着掖着了,红着脸和钟离彩点了点头。 阿乌在旁边把她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心里的吐槽已经快要满的冒出来了。钟离英这扭扭捏捏的样子真是好烦人啊,难道古代女人都这个德行么? 不过相比于钟离英的羞涩、钟离珂的冷淡 、阿乌的置身事外,这里就只有钟离敏是最为愤怒的。 好衣裳是别人的、好男人也是别人的,到最后就她什么都没落下!钟离敏看着大夫人的眼神在渐渐生恨。她多可怜啊!一直都小心的爱慕着二皇子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当她发现二皇子也来的时候简直激动无与伦比。只是钟离敏自知身份低微、不是嫡出,如果大夫人不肯为自己说话牵线,凭她自己定是与二皇子无缘的。 刚听了钟离英也相中了二皇子,钟离敏就气的肝疼心疼哪儿哪儿都疼。这还用想么,大夫人一定是会偏心钟离英的。钟离敏差点当场掉了眼泪,她愈发觉得命运不公,明明大家都是庶女,为何泼辣又蛮横的钟离英就比她好命啊! 阿乌将钟离敏的反应尽收眼底,看她和钟离英两人的反差,这男女关系那是明摆着啊。 第二十四章 墙角一枝梅 阿乌好奇的往男客堆儿里扫了几眼,很快就找到了“三角恋”中的男主角。 这位帅哥真不愧是天韵皇室,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典雅风范。更重要的是他长得也好啊,肤白细嫩、面若温玉的,尤其那一双眼睛犹如星耀明媚。他白色中衫外罩一件石青色氅衣,举杯之间衣袖翩然,果然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呢。 阿乌也不由得对着美色感慨起来:怪不得都说男人一美起来就没女的什么事儿了~这小子能被钟离英和钟离敏两个麻烦同时看上,还真是有福气的人啊。想象一下他娶了谁好像都挺刺激的~或者两个都娶就更好了,天天都是无间道的大戏。 男客席上,宁至景对薛云鹤调侃道,“二皇子,你看那位钟离四小姐啊,人长得美还对你有几分意思,这样的姿色给你当个侧妃如何,你也不亏的。” 薛 云鹤听了这话便侧头去看,果真发现钟离敏正双眸含水、深情款款的注视着自己。然而薛云鹤并不吃这套,他淡然的道,“美色不过是具皮囊而已,但凡美的我都要娶来的话,那我府上早就装不下。” 身在皇家美色见的太多了,总结起来也就千篇一律。如果非要选的话,薛云鹤还是更喜欢钟离珂那样子的,气质如兰,安静优雅,看着就是个知书达理满腹学识的女子。 宁至景羡慕的叹息,“您这境界太高了,我等凡夫俗子是懂不了啊。”这不就是人比人得死么,有道是有钱的撑死、没钱的饿死啊~ 钟离英一直在用余光瞄着薛云鹤,她羞涩的拉着钟离彩问,“大姐姐,二皇子刚刚是不是看过来了?不是我眼花看错了吧?” 钟离彩温柔又敷衍的道,“自然是看你的啊,三妹妹这般可人儿,哪 有人能不喜欢呢。” 钟离英欣喜的飘飘欲仙,少女在此年纪终于情窦初开,青涩又甜蜜的感觉充斥了她的心口。 真是能给自己脸上贴金!钟离敏对于钟离英的德性嗤之以鼻,方才明明是她和二皇子在对视,二皇子看得人是她啊。不过没关系,二皇子到底喜欢看谁,她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过了好一会儿,席上宾客都已吃的七七八八了,眼看天色不早了,阿乌对木鸢小声说道,“咱们先回去吧。” 木鸢伸手扶着她起来,两人低调小声的退了席离开花园。等离得远了,木鸢见周围没人,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问她,“你的真不多留一会儿了?” 阿乌瞪她,“吃饱了不走还要坐那儿干什么?你还想打包带走么?” 木鸢可没心情侃大山,她拽着阿乌的袖子无比认真的问,“你可还记得今日为何 办宴,不就是要给各位小姐们相看门户的么!你自己也说了要抓紧机会的,怎么来了以后又什么都不做?” “你这个蠢丫头,我说的是抓紧报仇的机会,我们的目标是铲除异己、逃脱升天,不是随便找个老实人就嫁了吧!”阿乌觉得她有必要和木鸢明确一下行动目标和指导方针了,“我想知道的事儿都已经摸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不是在这儿吃个饭就能看出来的,我心里有数,真的不用再浪费时间。” 但是木鸢无法认可,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不关心自己的嫁娶问题呢?“在我看来都一样!做事情也要分个轻重缓急啊,你就不怕什么都没做呢,开春儿了先被嫁到羌邬去?” “不怕呀。”阿乌这就纯是故意气人了。 木鸢眼睛一瞪,“你——反正我是不会跟着你陪嫁的,到时候你就自己在野人 堆里想办法吧。” “你真无情~”阿乌觉得这丫头气鼓鼓的样子真有意思。 “哎呀!我就一直听着她们议论选谁做夫婿好,听得我都要急死了,也就你不着急!”木鸢抓狂的直跺脚。 阿乌按着她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吧,我不愿意就没人能治得住我。和亲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咱们再选个人替我去嫁就好了,而且这个人我已经有了主意。” “难道你要对……她下手?你真能搞的定么?”木鸢十分怀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你只要老老实实的配合就行了,别的不要多问。” 两人说着话,又抬步走向了身侧小园林的拱门。进门之处是一道抑景的苍松翠竹屏风墙,再一绕过这屏风墙,两人就双双呆住了。因为屏风墙后居然站着一个陌生男人,他距离她们刚刚说话的地方也就不足五米…… 第二十五章 祸国男色 这男子正立在一丛君子兰前,修长的手指正轻轻地抚着一片绿叶。他一袭白衣胜雪,墨色如绸缎的长发简单的高高束起,然后倾泻在身后垂于膝下。深秋的阳光带着丝丝清冷,照应的这个人也无比清淡。 他只是这么安静的站着,就仿佛惊鸿仙子一般。这种美是带有诱惑性的,他比之阿乌以前见过的所有男人和女人都要诱人。 只是这样一个绝世佳人竟然用双眼蒙着白布,应该是患有眼疾。看不见双眼尚且这般震人心神,不知全容到底有多绝色。 那一瞬间,阿乌僵化的脑子里就只能想到一个词,倾国倾城——或者说是祸国殃民也差不多。现在唯一可惜的就是时机不对,如果能换个地方遇见的话,阿乌可能会更有心情欣赏美人。 但对方只是垂脸对着君子兰而已,他手指还在细细地摩 挲着叶片,看样子并不知道有人靠近了。 阿乌和木鸢对视一眼,她在木鸢的脸上也见到了惊慌的表情。“这谁啊?”阿乌无声的用嘴型问她。 木鸢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显然也很蒙圈。 完蛋了,阿乌感觉自己的脑壳在痛啊,她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虽然对方毫无反应,似乎是把她们当做了空气,可他这可是真瞎子啊!据说真瞎子的听力都超级好,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听见了多少。说不准人家只是暂时没有兴趣说话,所以就装作恍若未闻而已。 阿乌心中有些发狠,不管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儿,她现在的处境是一点儿都不想冒险的……不知道灭口会不会比较靠谱。想到此,阿乌便默默地摆手让木鸢往后退了几步。 她右手掐诀聚气,浅薄的灵力从手指间喷 涌而出,像是团团黑烟在手腕上凝聚成匕首的形状。 在这样的关头,那美人终于侧头看向了这边。霎时间,阿乌感觉仿若有实质的目光盯住了自己。她心口猛的一跳,这美人好像不好欺负啊!能够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而不被她的灵感发现,她真能打得过么? 忽然,美人又抬步往这边走来,与此同时阿乌敏锐的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现在也管不着这人到底听没听见了,一把拉住木鸢跳向旁边花丛。 俩人刚一头扎进枯枝堆里头,就听到一个雄厚的男声远远的传来,“翼王爷,您久等了啊。” 阿乌小心的扒开枝叶去偷看,原来这个美人是在等人,而且等的这人好像还是她的便宜老爹?之前阿乌只见过钟离魏一次,还是有点记不住长相。 “看来丞相很忙啊。”薛止冷冷的开口, 他的声音也如同本人一样清凉冰冷。 不过让阿乌更加诧异的是,钟离魏这个天韵的丞相竟然非常怂的点头称是,“今日府上小宴,客人太多,老臣真是没想到翼王爷也能前来。让您在这儿站着可真是太失礼了,不如王爷移步去花园小坐?” 不过美人王爷是一点都不给人面子的,他冷哼一声,“我没兴趣,你最好别转移话题。” “老臣明白,明白……”钟离魏估摸着对方也看不见自己的德性,反正周围也没别人了,还特没顾忌的用袖子抹了抹脑门上的汗。阿乌感觉刚刚凝结的灵气都没骨气的散尽了,幸好她没动手,这个美人到底有多可怕啊。 钟离魏从衣袖里拿出一封奏折递了上去道,“王爷这是今年科考的考官推荐人,老臣准备明日要呈给皇上的。” 薛止将奏折拿过来直接往 身后一背,“本宫看不见,也懒得听你念了 。反正就这些人了,让他们准备准备给皇上修建祭祀台监工吧。” “什么?”钟离魏一惊,“这、您不知道人选呢,他们都不是……” 薛止笑的愈发冰冷,“能被丞相选中的人一定都是有学识、负责任的忠臣,让他们去监工修塔,正是对皇上最大的忠诚。” 钟离魏的方向是正对着阿乌的,她能看见钟离魏的表情已经无法淡定了,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掐死。奏折被先拿过去了,那就没有办法再换人选。钟离魏尽量声音平和的说着,“劳烦王爷您还是亲自来的,这件事一定办妥。” “丞相忙自己的去吧。”薛止也不多留了,办完事马上就走。 尽管钟离魏气得要命,但还是不得不讨好道,“那王爷您慢走。老臣送送您。” 第二十六章 一物降一物 薛止转身向外走去,他步履轻快,空气中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不用,听闻几位皇子也都来了,丞相还是好好陪着去吧。” “是是是,王爷您费心了。”钟离魏老老实实的拱手作揖,一副顺从听话的样子。 “这么高冷~”枯草堆里的阿乌忍不住低声吐槽,“这瞎子是怎么看见路的?声呐技术?” 本来走远的美人王爷忽然脚步停顿了一下,他回过头来,正是“看”向了阿乌两人藏身的方向。他这一下可把阿乌吓得一脑门冒汗啊,钟离魏刚要开口询问,可薛止竟然一语不发的又离开了。 离开了…… 阿乌惊魂未定的一屁股坐到地上,这都能听见?丫是装了雷达系统还是热感应?!太牛×了,古代人太6了!幸好他是个瞎子啊! 待薛止的身影消失以后,钟离魏便狠狠的朝着那个方 向啐了一口。那份人员推荐的名单他本是要明日早朝呈给皇上的,甚至他都已经想好了如何劝皇上用这些人的说辞。可万万没想到啊,这臭瞎子竟然还堵上门来讨要!还将他推荐监考的人支去当监工,态度嚣张的完全不把他这个丞相放在眼里! 钟离魏也不是没想过用个假名单忽悠薛止,但是他不敢啊!那份名单是他与几个同僚同盟商议好久才定下的,就凭他对薛止的了解,估计着他的手早已经伸去了别人家,用个假的估计是要被发现。 真不是他愿意巴结,只是不知道这翼王是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满朝文武百官,皇帝还真就偏偏宠信他这一人……人都说宁可得罪皇上,都不要得罪了翼王,可见这瞎子是真的只手遮天。 钟离魏神色阴郁,满目杀机,他垂于身侧的双拳紧握,再只手 遮天也是个残废,定会有别的方法安插人手的! 远处一小厮跑过来道:“老爷,席已撤了,茶果点心也都上好了。方才几位皇子还问起老爷您的去向呢。” 钟离魏恢复了常态,点头吩咐他道,“你先回去吧,不必和任何人提及翼王来过的事。等等让白大人来我书房议事。” “是。” 这下人是都走了,周围寂静无声。木鸢蹲在树枝堆里苦着脸问她,“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啊?” 阿乌不甘的咬牙,那个什么翼王的,一定是全部都听见了,可是人都走了又不能追上去算账!“算了算了!就算他听见了能怎么样,又没看见我们是谁,应该是没事的。” 木鸢惶惶的叹了口气,但愿真是如此吧。 阿乌心中有事,她匆忙的领着木鸢回到院子里,一进门就从身上拿下了一个圆扁形的白玉 片塞给她。木鸢有些茫然,那玉片质地倒是挺好,只是两侧有个小小的孔洞,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物件上的饰品。阿乌的衣着装饰都是她自己打理的啊,也没见过衣服上有这东西。 “你别管东西是怎么来的,只管拿着去找柳嬷嬷,把话给她说清楚了。”阿乌凑近对木鸢耳语几句。木鸢一听就明白了,立刻点头离开。 —— 夜里,澄明湖上一片灯火通明。两岸的灯火烛光连带着湖中倒影连成一片,远远的看去氤氲唯美。 白日里的宾客们大多都还没走,碧玺堂的厅里摆了席又都坐下了。席上,大夫人说今日景色最好,准备了祈福的莲花河灯,撵着还未成家的年轻姑娘和公子们都出去放灯了。 年轻的一走,厅里就剩下了各位官员和贵妇们吃茶聊天。御史夫人问她,“这可是一整天了 ,钟离夫人可是看好了人选了?” 大夫人知道她是想要套话,便轻描淡写的道:“倒是真的看好了,只是回头还要问问姑娘们是不是乐意。”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想到钟离夫人还要问问,可真是疼姑娘啊。”御史夫人没把事儿问出来,略微有些失望。 大夫人也不管她那是夸奖还是嘲讽,反正是镇定自若的抿了口茶,“哎,还不是怕丫头们不顺心么。” 然而这御史夫人是个多愁善感又心善的,她一直惦记着阿乌,不知道那小丫头会不会被欺负着。再加上不满大夫人的做派,便故意放话出来,“要我说啊,你家那个五丫头最是可爱合我心意了,我要是也有这么个女儿就好了。只可惜……竟然被个管家给打了,小姑娘那么细皮嫩肉的,那刁奴怎么好下得去手呢。” 第二十七章 诱人上钩 然而大夫人听了却在心中嗤笑,你要真有这样的女儿那还好了,估计早就要被她克死! 但未料这一句被上头的钟离魏听着了,他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李金池的事儿他已经知道了,只是今日要招待着客人便还没来得急处理。他知道大门大户总有那不受宠的孩子,这是很正常的,可这私密事拿给外人看就是愚蠢了! 他身为当朝丞相,竟然让外人提点怎么处事,真是丢人。钟离魏忽然开口道:“夫人回头再给若儿送些吃穿用度吧,那孩子也是受了委屈,不知道伤了没有,多派些人去好好照顾着。” 大夫人一愣,立刻温柔的点头,“是,妾身早上就告诉人准备去了,明日一早就重新给若儿送去。”她说着还忍不住在心中咒骂,这御史家的真是多管闲事,她要收拾谁岂是你一句话就能挡得住的么。 —— 澄明湖边,阿乌也拉着木鸢去放灯。她们将两只粉色的荷花点燃后推向了湖面,那两只小灯随波飘荡着,和其他人的花灯撞在了一起,连成一片,就像是满天星斗落入水中。 湖边还有其他几位小姐公子在驻足欣赏,莺声笑语远远传来,仿佛这世界一片温馨祥和。 阿乌深吸口气将胸中的浊气呼出,这就是真的钟离锦沉溺而亡的湖啊!他们在湖面上放灯祈福,水底的人看到了真的会祝福他们么…… 就这样站着看了不多久,阿乌的眼角瞥见那人找过来了,便拉了木鸢一把说道,“咱们走吧,再去那边看看。” 两人走着走着就远离了湖边的人群,径直朝着白日里坐席的花园去了。一到晚上,这花园里空寂无人,地上映照出树木假山张牙舞爪的影子,完全没有白日里的那份美好景色。 木鸢越走越觉得周 围阴冷起来,那冷很特别,激得她脖颈上汗毛立起。可是也没有风吹过来啊,秋天的夜里已经会这么冷了么。 她们没走多久,阿乌忽然停下脚步回身道:“四姐也过来了,真是好巧啊。” 果然,钟离敏立刻领着烟云走了上来。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发现的,但还是傲然的瞪着阿乌说道,“五妹妹,你是不是得把我东西还给我了。” “别急啊,还是肯定还的,我怎么能霸占姐姐的东西呢。不过我知道四姐嫌弃我,这衣服首饰还是等等我回去洗干净了再亲自给四姐你送去吧。” “别等等了,我现在就要。快给我脱下来吧!”钟离敏那傲然的神色下藏着些许的急切。 阿乌冷笑一声,“现在?你别忘了,是母亲让我参加宴席的,这宾客还没走呢。” “你差不多得了,别蹬鼻子上脸啊!你当我不知 道母亲为什么让你来么,再废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阿乌真是有点无语了,这人是不是只要不打就忘了疼啊?现在这四下无人的,钟离敏就不怕她动手么?还是说她最近太老实太能装了,钟离敏早就忘了她的厉害。 “那行吧。”不过阿乌还是开始让步了,“那我让木鸢给我取一件衣服,我这就去厢房里给你脱下来。” “不行,来不及了!”钟离敏怒目而视,看那架势马上就要冲上来自己动手了。 “来不及?”阿乌嘴角带笑,微微挑眉。 钟离敏脸上暮然一红结巴起来,烟云赶紧替她说话,“我们可不管你那么多旁的,赶紧都脱了,否则我们就告诉大夫人,说你克的四小姐身子都不爽利了!” 木鸢愤怒极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连件换洗的都没有,难道你让我家小姐光着回去么!” 钟离 敏不以为然,“别说我这当姐姐的没照顾你,反正现在这里四下无人。宾客们大都在湖边和碧玺厅里呢,你只要快一点跑回去就行了,肯定也没人看见!” “那不行,天这么冷,我可不想感冒,既然四姐姐等不了那就不等了吧,咱们先回去屋里坐坐。”阿乌说完就要离开。 钟离敏一听她还要回去席上,立刻窜起来怒骂起来,“不行!你必须还给我!穿了我的衣服还这么厚颜无耻,你怎么这样不要脸!”钟离敏是真的气急了,竟然真的冲上去抓住阿乌撕扯她的衣服。 “钟离敏!”阿乌抓住她的手低声警告她,“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她们的距离特别的近,钟离敏看着近前的那双眼就怔住了。那明亮的两颗黑眼珠就好像有震人心神的魔力一样,她脑中一片空白,唯有愤怒支撑着她的思绪。 第二十八章 性趣不一样 钟离敏的身体勃然爆发出一股狠劲儿来,她猛地挣脱出阿乌的禁锢,双手用力揪住对方的衣襟就开始撕che。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黑暗中,随着刺啦一声响起,也不知道是谁的衣服被扯坏了。 “还给我!快给我脱下来!”钟离敏发现自己竟能敌得过阿乌了,顿时更有了信心。她决定一鼓作气的把东西拿到手,便更加发狠的捶打着能摸到的一切。 “小姐、小姐——”烟云急的直跺脚,她没想到钟离敏会这么急躁,但也别无选择的冲上去帮着钟离敏一起打起人来。 这里就只有木鸢并未急着加入混战,她立刻转身朝着远处跑了,嘴上还带着哭腔大喊起来,“快来人啊!来人救命啊——” 烟云见此,开始害怕的劝阻钟离敏道:“小姐,小姐……要不算了,等等有人来了!我们还是先走吧!”这木 鸢的嗓门也够高啊,真把人引来了她这个当丫头的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阿乌怕钟离敏真的会松手离开,还故意不闪躲的让她赢了好几下。钟离敏正打人打的过瘾呢,自然不会理会烟云。她心道这大半夜的花园里怎么可能有人,她还非要借这个机会好好收拾了这个贱人不可!让她以前吓唬自己!让她敢来抢衣服抢东西—— 阿乌很快寡不敌众的倒下了,她双手抱着身体伏在地上,完全没有了抵抗能力。钟离敏哪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骑在她腰上就去扯阿乌的腰带。 木鸢拖着瘸腿跑到了前面岔路,她喊得声音都沙哑了,无比可怜的呜咽着,“快来人啊呜呜呜!快救救我家小姐吧呜呜呜!来人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浅色的身影忽然从旁一闪而过,他速度极快仿佛一道残影。还不等阿乌等人反 应过来,钟离敏和烟云就忽然被那人影踹飞出去了七八米远,然后重重的甩进了枯枝草堆里。 来者蹲下身去扶住了阿乌的胳膊,他的声音恍若清泉流水般好听的说道,“你怎么样了?” 阿乌仰头看过去,就着那昏暗的夜色,她能看见那人棱角柔和的面容。“二、二皇子?!”阿乌眨了眨眼,似乎是不敢相信。 “怎么了?” “这是怎么回事?” 细碎的脚步声愈发靠近,随着薛云鹤过来的方向,又有好几位公子闻讯而匆匆赶来。他们一靠近就看见这么戏剧性的英雄救美的一幕。 看到有这么多男子围了过来,阿乌脸上蓦然一红,双手局促的将破碎的衣襟拉好。她里面穿了中衣,虽然是衣衫不整的样子,但是也没露出什么东西来。 薛云鹤忽然反应过来,立刻将自己的氅衣脱下罩在阿乌身上。 宁至景见远处还躺着两个模糊的人影,只以为那是两个非礼相府小姐的登徒子,便对身边小厮吩咐道,“快去通知丞相和夫人一声。” 他话刚说完,躺在地上的其中一个人就动了一下,随即就听到他发出抽搐的呕吐声。那动静哗啦啦的,一股恶臭随着夜风扑面而来,直叫人反胃。 烟云还好,虽然不知被踹在了哪里,但好歹是干净的。可钟离敏就倒霉了,她被薛云鹤一脚踹在了胃上,她想要爬起来,可刚一动就恶心的不行,又扑倒在地上哇的一下吐了。喷射而出的屎黄色污秽染满了她的衣襟和脸颊。 几个公子哥儿们都露出嫌弃的表情,在场的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的,肯定受不了这种恶心事啊。 宁至景主动靠过去想要查看一下,但是在看清人脸之后,他惊吓的后退两步高声惊呼,“这是钟离四小姐 ?” 他这一句是把所有人都给吸引了,大家纷纷眺望这边,惊讶的议论起来,“真是钟离小姐!” “这、这也太离谱了……” 薛云鹤也惊讶无比,要说是哪个浪荡公子在这里犯了事儿,好歹理论上还说得过去。可这女子扒女子衣服是为什么?争风吃醋?寻仇报复?可也不对啊,他方才看见骑在上面那人动作和做派,明明就是强bao的势头。 难道说…… 不等他继续深想,大夫人就领着那些贵妇淑人们匆匆赶了过来。她们本是也去湖边看景而已,一听到宁至景的小厮说钟离锦被人“羞辱”了,大夫人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大夫人巴不得让人都知道知道这件事,当下就领着所有人赶了过来。 今日钟丽若可是让她吃了不少瘪啊,这扫把星可算是得了报应。这是她自己倒霉找死,可怪不得别人了。 第二十九章 单相思 附近有许多宾客在放灯观景,他们看见人们都往花园这边涌来,便也好奇的跟着围了过来。 “怎么样了?我的若儿怎么样了啊!”大夫人步履匆忙而凌乱,她满面焦急,一照面就关切的大声问着,“若儿啊,我的丫头,是谁把你——” 她说着的话头戛然而止,因为她已经看见阿乌披着薛云鹤的衣服了。大夫人发现在场的众位公子也都好好的站着,似乎也没有那个被抓住的“登徒子”。她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猜测,便惊愕的看向薛云鹤。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事情会发展的比她预计的更加惨烈。 薛云鹤此时尴尬极了,他要怎么说?看见几个人影在撕che、还听见有女子的求救,所以他就以为是登徒子在非礼她家的小姐? 阿乌连忙解释,“不是二皇子、二皇子什么都没做!就是我和四姐…… 在闹着玩而已。” “什么?敏儿又怎么了?”大夫人下意识的四下找去,忽然发现了躺在地上的那两个人影。随行而来的侍女们都是打着灯笼的,她们手中那昏黄的光亮将周围映照的清清楚楚,所有人都一眼看清楚了,那果真是浑身污秽的钟离敏! “敏儿、敏儿这又是干什么了?” 薛云鹤微微欠身道,“真是抱歉,本宫刚和人在附近谈话,听见这边的响动,还以为是个男人在非礼五小姐,下手重了些。实在没想到是……若是早知都是姑娘家,本宫定不会这般冒犯。” 大夫人惊愕的嘴巴张张合合,但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她就好像一条脱了水的鲶鱼一样,呼吸都不畅通了。 人群中,跟着众人一起赶来的钟离英也是满面憎恨,她恶狠狠的瞪着阿乌,真是气的脑子都要炸了。别说钟离敏了, 她也是恨不得想把这个贱人ba光啊!她怎么能穿二皇子的衣服呢!她怎么敢! 御史夫人快步来到阿乌近前,怜爱的用手顺了顺她乱了的发髻道,“这真是闹着玩么?怎的还能扒人衣服,瞧瞧你这脸上身上……留了疤可怎么办啊。” 钟离敏已经被两个丫鬟扶着坐了起来,待吐空了胃以后她就缓过气儿来了。钟离敏一抬眼就看见阿乌穿着薛云鹤的衣服,俩人还腻腻歪歪的凑在一起,顿时又来了精神,连忙挣扎的反驳起来,“不是的、我根本没想打她,我本来是好好儿的!钟离锦她一定是个妖精,她一看我的眼睛我就失控了!她一定是个妖精!” 宾客们面面厮觑,虽说也听说过五小姐身世凄惨,但是说人家是妖精就太没道理了。但是这女子脱女子的衣服,也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阿乌紧 紧地攥着大氅的衣领,她垂着头,声音低沉发狠的道:“我要真是个妖精就好了,定不会被人这样羞辱!”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就只有拉着她的御史夫人、还有身后的薛云鹤听见了。 御史夫人愈发的可怜这个孩子,说的就是啊,若真有那个本事当个妖怪,怎么会受人欺凌的过了十好几年呢。 薛云鹤看着阿乌的目光都柔和起来,这女孩外柔内刚,性子又倔又不服气,真是叫人欣赏。 钟离英捕捉到薛云鹤的目光,气得她都快要跺脚哭了。 大夫人脸色难看的吩咐下人,“两位小姐都受惊了,快扶着她们去休息一下。青叶,你去请府医过来看看。天寒露重的,可别落了病啊。”不管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景象,不管到底是谁犯了事儿,相府都决不能再丢人下去了!相爷今日已经够不高兴了,她必须快 速处理了这事儿。 如此收场钟离敏当然是不情愿的,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二皇子的面前吐成这样,形象可是全毁了。但就算她再不情愿也没办法,钟离敏怀着对阿乌的恨意,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艰难站起身来。 她肚子上还是十分剧痛,根本直不起腰来。所以,就在她刚刚一起身的瞬间,怀里一个东西就掉出来了。 那是一个男式荷包,掉落在地上以后十分的醒目,只因为荷包下面还坠着两个银色铃铛,荷包落地时,两个铃铛碰在一起发出很大的一声脆响。 众人都随着那声音看了过去,钟离敏吓了一跳,她一下挣脱开扶着她的人,惊慌失措的扑倒在地上又将荷包捡起来收入袖口。 尽管只有那么一会儿,但是大部分的人还是看清楚了,那是一只青蓝色的荷包,荷包上绣着一只白鹤。 第三十章 定情信物 这天韵的人谁不知道啊,本国的第一美男薛云鹤,平日里最是偏爱这样清浅的颜色了,而且他身上饰物也喜用祥云白鹤为图案。这样一个风格明显带有标志性的纹样男子荷包,当然会让人立刻联想到他。 难道这离谱的事儿还和二皇子有关系?众人看看薛云鹤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再看钟离敏……一身蓬头垢面,满衣襟的污秽臭味擦都擦不干净。可没听说过二皇子的口味这么重啊! 钟离英在人群中阴郁的瞪了钟离敏一眼,看来一个两个的都是不安分的东西,都应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薛云鹤的脸色也变的很差,他当然对这么一个脏女人没有好感,甚至是觉得有点恶心和疯狂。但是那荷包上又没指名道姓的写他名字,他这也是无法发作的,只能当做没看见。 就在这么让人浮想联翩又恍然大悟的情景之下,阿乌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立刻用惊愕的目光看着钟离敏, 嘴上喃喃的说着,“四姐!你、原来你——” 大夫人正要呵斥她住口,可阿乌又忽然回过神来一般,一把拉住身边的木鸢,委屈而隐忍的道:“我们、我们快些回去吧。” 瞧瞧,就这姿态,一看就是有什么大事没说。 但是大夫人也来不及计较这些了,今日的事已经够丢人了,万不可再生事端。她苦笑着让丫鬟过去扶着两位小姐,“估计若儿是受了惊吓吧,这孩子一被吓到就胡言乱语的,赶紧让府医好好看看才是正事。” 四个丫鬟走过来,七手八脚的将阿乌和钟离敏给拉起来,木鸢也被挤到了一边儿去。阿乌感受着那些丫头们的手劲儿,心道大夫人这是要强制性清场啊! 众人都知道这是人家这是不想宣扬家丑,毕竟都要留着面子,所以也没人那么好奇的刨根问底,大都打圆场的安慰了几句后就打算离开。 眼见众人都没有纠结那荷包的意思,阿乌开始有点 不满意了。这可不行,就这么收场真是枉费了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她轻飘飘的瞥了一眼人群身后的黑暗之处,使了个眼色后又收回眸子,顺从的跟着那些丫鬟走。 钟离敏大概是被踹的狠了,被人扶着还站不稳的踉跄了一下,她这么一歪,竟再次把荷包掉了出去。 要说也是真巧,她正好经过了钟离英面前,那荷包丁零当啷的响着甩在了钟离英的脚边…… 钟离敏惊呼着想要去抢回来,又奈何那些丫鬟们抓的太紧,没给她机会。钟离英可早就按捺不住了,她抢先一步捡起来打开,大夫人来不及阻止,钟离英就从里面倒出一片圆形的白玉片。 薛云鹤猛然低头看向腰间,他那蹀躞带上居然真的少了一片白玉。 他之前穿着大氅,白玉蹀躞带又和里面的衣服一个颜色,所以并不十分显眼。而现在那大氅在阿乌身上披着,蹀躞带就清晰明了的被暴露在空气当中, 被在场所有人视(和谐)奸着。 钟离英握着白玉片对她怒目而视,脱口而出的质问:“难道是你偷了?”下午那会儿母亲可是答应了要给她和二皇子拉婚事啊,所以现在在钟离英的眼里,自己已经是二皇子妃了,她现在怎么能容忍别人的窥探。 钟离彩走出来,握着钟离英的手轻快的道:“你可真是糊涂,哪有人能近二皇子的身偷东西啊。只怕这是四妹妹捡了的吧,四妹妹你也是的,捡来的东西怎么能收在身上,这让人看了去岂不是失了礼节。”她特意说的是礼节而不是名节,就是想把大事化小。 钟离彩说完了就转身看向钟离敏,那一双温婉媚眼眼深邃无比,只期望钟离敏能就坡下驴。 可是不知道是天太黑了看不清楚,还是说钟离敏根本就顾不上理会钟离彩,她不怕死的脱口而出:“你胡说,我没有偷!这就是二皇子送给我的!” 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和二皇子求爱告白的女子有很多,但是满身恶臭污秽说话的她还真是第一人。 大夫人高声怒斥,“钟离敏,难不成你也失心疯了!”这三个死丫头啊,一个比一个能挑,她真是一个都不想放过了! 钟离彩被钟离敏气的发笑,声音冷冷的道,“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这里有二皇子给我的书信!这白玉是定情信物,就不是我偷的!” —— 作者的话:看这里,关于蹀躞带我有话说一下!汉服里蹀躞带主要配轻便装,但是具体什么能配什么不能配我没查到很明确的资料。网上有人说现代人穿汉服主要讲究漂亮,其实漂亮不违和就行。在我眼里蹀躞带就是很华丽的腰带(虽然挂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就不华丽了),我觉得华丽的腰带配白色基础版汉服+大氅应该会好看吧……所以就这么写了,求考古党不要针对这件事计较,么么哒! 第三十一章 吃瓜 现在的钟离敏已经是完全豁出去了,她早就受够了钟离英的飞扬跋扈和大夫人的偏心,只一心想要在她们面前扬眉吐气。若是她真能和二皇子成了眷侣,那以后她还用怕谁啊!别说钟离英了,就是爹爹都必须高看她一眼。 此时阿乌真恨不得能有一盘瓜子儿放手里嗑着啊~今日份的戏真是即狗血又刺激! 薛云鹤已经生气了,这位温润俊公子难得的阴冷了脸,他冰冷的质问钟离敏:“你说清楚,我给过你什么书信。”他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女子呢,说他会写情书?那基本上就是在当面泼脏水啊! 钟离敏望着他一愣,难道二皇子是不希望把事情说出来?完了完了,二皇子会不会因此生气就不要她了? “哪里有什么书信!”那边钟离英快速的将荷包里子翻了出来,还拎着倒过来抖了抖,那 两个小银铃铛叮当作响。 “怎么可能!”钟离敏一惊,她也顾不得揣测这一圈人的心思了,疯狂的挣扎着想要去抢荷包。 钟离英心情好了些许,她讽刺的一笑,“没有就是没有,难不成我还在骗你?” 钟离敏满眼的不敢相信,事情怎么会这样?那封能证明她和二皇子互相有情的信怎么会不见了? 在那信上,他直甜甜的叫她敏儿!他还说她穿着浅青色的衣裳特别漂亮;他还说她的浅青色和他的石青色特别搭配;他还说就是因为她衣服的颜色漂亮才会频频注意到她;他还说想要以后再约出来见面,因为人太多隔得太远,他都没能好好的、仔细的看一看她的脸…… 其实白日里钟离敏穿的是淡紫色,但是在她看了荷包里的信以后就知道了,定是二皇子把她和钟离锦给记差了,以为穿着 青色衣服的是钟离敏、穿紫色衣服的是钟离锦,所以才吩咐下人将信交给了她手上。 那时的钟离敏夹杂在甜蜜和愤怒的情绪之间,整个人都焦躁起来。她高兴薛云鹤能送来这个荷包,又气愤自己和钟离锦被弄混了。她怕,怕薛云鹤忽然搞清楚了两个人的身份,所以她才想要快些换回衣服、趁着薛云鹤还“没能细细地看清她的脸”。 大夫人脸色铁青的怒骂丫鬟们,“我让你们把两位小姐送回去休息,你们都听不见么!还在磨蹭什么!” 丫鬟们闻言又七手八脚的去拉钟离敏,但是钟离敏大哭起来,她拿出了和阿乌打架的劲儿来挣扎着,“一定是你把信拿走了!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就是见不得二皇子喜欢我!”二皇子喜欢她,这是她全部的底蕴,她不想丢掉。 钟离英道,“你疯了吧 ,这么多人看着,我怎么可能偷拿东西!你别血口喷人,泼完了二皇子的脏水又来泼我的!” 那俩丫鬟实在是抓不住钟离敏了,另外两个看阿乌老实的不动也不说话,便松开她也去帮忙。最终,这四个人扯着一个可算是走远退场了。青叶也跟着离开去请府医。 喧嚣声远去,大夫人闭了闭眼,她只觉得头脑发晕站立不稳,钟离彩上前去扶住了母亲的手臂。 宁至景摸了摸鼻子挡住扬起的嘴角,他实在憋不住了。薛云鹤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趁着脸道:“既是本宫的贴身配饰,那还是交于本宫吧,天色晚了,你们各位请便,本宫就先回去了。” 钟离英双手握着那荷包和白玉片,踩着淑女小步走上前去。她将白玉放在薛云鹤的掌心,手指碰触到那片干净温暖的皮肤,心里一片悸动。 大 夫人十分歉意道:“今日是小女给二皇子添了麻烦,还望二皇子能大人大量。敏儿以前是个挺乖巧的孩子,如今这样定是中了什么邪,否则绝不会胡言乱语做出如此离谱的事情。”她说着还瞥了阿乌一眼,那想要甩锅给扫把星的意思不言而喻。 然而她这样的做法却是能让薛云鹤更加不满,从方才说上第一句话开始,他一直觉得五小姐钟离锦是个善良又倔强坚强的女子,比钟离敏好上不知多少倍。所以又出言讽刺道:“哪里,还要感谢丞相大人的盛情邀请。若是本宫不来,怎么会见识有如此有趣的事儿。” 大夫人自知已经没法挽回了,看来他们是彻底得罪了二皇子,只虚弱的和他俯身道,“二皇子您慢走。” 薛云鹤也没再理会旁人,就这么直接转身走了,甚至也没要阿乌身上的衣衫。 第三十二章 小试牛刀 倒霉的烟云身子骨居然还没钟离敏的好,也不知道那一脚踹哪儿去了,居然到现在还一直昏迷着,最后被人低调的拖走了。 钟离敏被架走了,二皇子也被气跑了,现在剩下的就只是一群看热闹的。大夫人怨毒的目光在阿乌身上一扫而过,随后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这不过是场误会,夜里天寒露重的,还是回去坐着说话吧。” 众人也很给面子,配合的应着走了。虽然大家面上不会多说什么,但是回去以后怎么议论那就不知道了。 御史夫人一百个不放心,还拉着阿乌叮嘱了一番,“回去好好休息着,可别逞强了。” 阿乌腼腆的低头道谢,“多谢夫人,若儿记住了。” 钟离英恶狠狠的瞪了阿乌一眼,这贱人居然还抓着二皇子的衣服不放手,真是浪?荡无耻!活得不耐烦了!只是现在 人多眼杂的现在还动不了她,在此之前要先去收拾了另一个吧。趁着人群散去的功夫,钟离英偷偷的跟着钟离敏的方向去了。 最后,花园的空地上唯有钟离彩和阿乌留了下来。钟离彩真是生的一副好面容啊,精致秀美的五官在姣好夜色中分外迷人,她浅笑的看着阿乌夸奖道:“五妹妹今儿真不错啊。” 阿乌嘿嘿一笑,“谢谢大姐夸奖,都是四姐人好,还肯借了衣服头面给我。” “你是怎么来的,我已经听说过了。”钟离彩的神色一暗,嘴角的弧度也倾斜许多。 阿乌非常自然的点头称是,“都是母亲帮忙,若儿心中十分感激。” 她是真心的还是装的?钟离彩居然有点看不透这个乡下女了,她直言问道,“那你也知道今日是什么席,说吧,可有看上的人了?” “这……若儿可不敢说啊。” 阿乌终于装不下去了,她神色飘忽闪躲,笑容也敛去不少。 钟离彩高傲的仰起头来,眼神中带着怜悯和施舍道:“无事的,说说而已,本就是要为四个妹妹选婿,这也不是罪过。” 阿乌忍不住用手拽紧了身上的大氅,十分扭捏的道:“二皇子他……真是俊朗无双,还侠义心肠,怪不得两位姐姐都那么钟情于他。” “呵……”钟离彩笑笑,也不说什么就转身走了,玉怜赶紧跟上去扶着她的手。 她竟然也敢肖想二皇子?钟离彩一想就愈发笑的厉害,不过没关系,不伤大雅……不管钟离锦说的是真话假话、有没有暗中搞小动作,都逃不了被当踏板命运,所以她想什么也就不重要了。 有的人再怎么折腾也只是些蝼蚁们互相撕咬侵蚀而已,就算有了死伤,剩下的也还是蝼蚁。幸好钟离英那个一根筋 能被摘出来,否则的话她定要这几个小贱蹄子完蛋。 —— 终于清静下来了,木鸢凑到阿乌身边,激动而开心的赞叹着,“小姐,你真厉害,全都算准了呢。” “你这是在崇拜我么?”阿乌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带起一个邪笑。 “是开始有一点了。”这一次木鸢没有抬杠,她看着阿乌的目光在夜色中十分明亮。 其实这件小小的计谋她们两个早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前些日子她们在街头摆摊算命的时候,就暗中打探过天韵的朝廷关系网,阿乌已经大部分官员的职位身份、互相之间的亲戚系统有了一定的了解。而薛云鹤作为天韵红人、第一美男的艳名远播,自然也被阿乌调查了个底儿透。 在听说薛云鹤也会到场参加宴席以后,阿乌更是毫不犹豫的把目标放在了他身上,所以才特意制作了那个 特殊的荷包。而且事实证明她也没有选错人。 至于他蹀躞带上的白玉片……人家二皇子的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想要靠近过去卸人腰带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件事阿乌干脆就让鬼去做了。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吃了第一顿宴席回去后,阿乌将偷来的白玉片和暧昧信件都塞进荷包里。再让柳嬷嬷找个下人,趁着晚宴开始前堵在碧玺厅门口给钟离敏送信,这样钟离敏即使是看了信也来不及换衣服了。 而且阿乌笃定钟离敏一定会非常着急,尤其是看见她又穿着那件衣裳出现,一定会想要立刻把自己赶走的。 机会就在放灯的时候。众人出了厅来,她就让两个鬼跟着薛云鹤去,时刻掌握着他的行动方向。所以,当钟离敏按捺不住找过来的时候,阿乌就知道要往花园这边跑。 第三十三章 盲美人 虽然钟离敏急切的想要拿回被薛云鹤所“钟爱的衣服”,但她未必就真想过要亲自动手去抢。不过阿乌的不顺从激怒了她,再加上一点点的魅惑之术,钟离敏最终会失去理智也就变成了必然的事。 木鸢早得到了阿乌的示意,所以她们真撕che起来以后,木鸢根本就不着急帮忙,而是先跑出去喊人。起初木鸢还担心会掉链子,她甚至都想好了,若是薛云鹤他们不来,她就一路跑到人家面前去喊。 但是她的担心并没有发生,一切都按照小姐的计划顺利进行着,小姐真的把所有一切都算好了…… 木鸢觉得她越来越看不懂小姐的戏法,那变幻太过出神入化,几乎让人以为这是真的法术。 “回去吧。”阿乌回头,冲着她咧开嘴角。 木鸢隐去心中的探究,也点头道:“回去吧。” 夜 风徐徐吹来,木鸢能感觉到之前阴冷诡异的气息都已经散去了,这给她一种所有的阴霾都已结束的错觉。 主仆两个就这样说着话走远了,但她们没有看见的是,有一个人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树上,围观了今夜的所有桥段。 皎洁的月光映射在他身上,形成一层氤氲朦胧的光晕,墨色长发和简单的白色衣摆轻轻飘动着,好看的像是飘然欲走的仙人。那人白布蒙眼,只露出鼻梁和下巴曼妙的线条,让他在飘然仙气当中又多了一份神秘和危险。而他的脸正“看”向阿乌离去的方向,唇上挂着玩味的笑意。 如果阿乌能够看见这一幕,她一定不会再认为钟离珂的气质顶好了。什么叫小巫见大巫啊,和这样一个美人相比,任何人都会显得黯然失色。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此人只应天上(地府)有, 人间难得几回闻。 —— 燕芳斋里,钟离敏前脚刚被四个丫鬟扔进房间,钟离英后脚就跟着来了。 她进门以后二话不说的就甩了钟离敏一个巴掌,钟离敏痛呼一声扑到在地,本来那胸腹的疼痛还没散去,再这么不断的扑到起来好几次,让她愈发痛的不行。 闻讯而来的徐姨娘一进屋就跑去抱住了女儿,她也不顾得钟离敏身上的污秽和怪味儿,直怒视着钟离英质问,“三小姐这是做什么!就算您是大夫人身边儿的也不能这么欺辱人,我明日定要去老夫人哪儿讨个公道!” “我打她是因为她不知检点!你还不知道你的宝贝丫头干了什么事儿吧!”钟离英已经存了一肚子火,正好都撒在了钟离敏身上,她指着母女两个怒骂起来,“你这个贱人!不要脸的东西!你一定是听见我和大姐说 话,故意去勾搭二皇子的!” 徐姨娘惊讶无比,她没有资格去前面跟着吃饭,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但是一向胆小的钟离敏这次竟没有服软,她咬牙死撑着,躲在徐姨娘的怀里大声反驳:“我没有!我和二皇子就两情相悦,他就是给我送了情书和定情信物!倒是你吧,因为只是单相思,所以才恼羞成怒的迁怒于我!但是你再怎么打我都没用,二皇子就只喜欢我!” “你说真的?你们真有定情信物?”徐姨娘一下抓住了重点,顿觉惊喜无比,难道她女儿还有这等本事? “放屁,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恶臭的和叫花子一样,比钟丽若都不如,二皇子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货色!”钟离英的暴脾气上来了,她拽了旁边的桌椅茶壶就开始砸。 徐姨娘赶紧又将女儿护在怀里,母女 俩的尖叫声十分刺耳。 屋外的奴仆们也都听见了,可却没有敢上前拦着的。钟离英的身份可比钟离敏高上一截呢,谁敢去触这个霉头啊。平日里都是钟离敏给钟离英当小跟班,虽然也挨点儿骂吧,但不会被这么欺负。 可现在不一样了,小的居然敢和大的抢男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都闭嘴吧,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钟离彩忽然推门而入,钟离英闻声也停止了动作。 钟离彩一进门就见一地狼藉,脸就冷了下来,“府上客人可还没走呢,说不准就有要住下的,你们这么卖力气闹腾,都是不要命了么!” “大姐~”钟离英赶紧凑过去哭诉,“是钟离敏先挑衅我呀,母亲都答应了我的婚事,可她又这般从中作梗挖人墙角,分明就是让二皇子和咱们相府生怨,想让我的婚事告吹!” 第三十四章 收工 “我没有,不是这样的!”钟离敏缩在徐姨娘怀里申辩。 钟离彩冷笑一声,她微眯着眼睛缓步靠近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扒钟离锦的衣服。”她隐约觉得事有蹊跷,但又找不到奇怪之处。 “我……”钟离敏紧张的低下头,根本去不敢正视钟离彩的眼睛。钟离彩这一句可是问到点子上了,这要真说了,那不就是证明自己没有得到二皇子的喜爱了么。 “大小姐,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徐姨娘想要打个圆场,但钟离彩冷声呵斥,“快说!” 最后,钟离敏咬牙说道:“二皇子给我的信上说……希望我换个浅青的衣服,他喜欢看我们穿成一对的样子。所以我才去找钟离锦,就是想和她换换衣服。可是她不仅不让,还辱骂了我,我这才动了手的。” “你居然还敢瞎编!”钟离英勃然大 怒,看架势是又想要冲上去打人。 钟离敏赶紧往徐姨娘身后藏了藏,她低头咬唇,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到现在为止,她依然坚信自己没有弄错,绝对是钟离英偷藏了信件,因为就只有她碰到过那个荷包。 钟离彩觉得没劲,也不想继续问了,跟这样一个蠢货能问出来什么呢?她对钟离英道:“你若是还想和人聊聊就一起回去席上,不然就去歇息吧。” “反正二皇子都走了,还不如回去睡觉。这儿真是臭的很,再多呆我就要晕了。”大姐说的对,今日是不便再闹腾了,不过往后有的是时间找她们算账。不管是钟离敏还是钟离锦,她们都不配和自己抢。 钟离彩点了点头,她瞥了钟离敏一眼道:“从现在开始你就老老实实的待着吧,等爹爹和母亲忙完了,自然会想起来处理你的。” 钟离 敏惊恐的一哆嗦,钟离英白了那娘俩一眼,挽上钟离彩的胳膊,俩人就出了门去。 丫鬟们提着灯笼迎过来为她们照明,钟离彩鄙夷的一笑,不过是一群只会做白日梦的东西,活的天真可真是好啊。 —— 阿乌主仆两个也跟路过的丫鬟要了个灯笼,然后就这么沿着湖往破院子走去。此时宾客们都回了碧玺厅,周围是越走越偏,连个巡守更夫都没碰到,安静的只有她们的沙沙脚步声和深秋里将死虫儿的鸣叫。 走了一会儿,阿乌忽然停住脚步说道:“你先回去睡吧,我想自己散散心。” 木鸢不明所以,这大半夜的散哪门子心呢?她立刻摇头,“你自己怎么行呢,这月黑风高的可不安全,之前又不是没有那不长眼的来调戏你。” 阿乌笑起来,非常随意的一摆手,“可得了吧,谁能把我怎么样 啊,你看谁在我这儿占过便宜?我就只想自己静静,你先回去吧。”但彼时的她并没有想到,做人千万不要随随便便立flag,否则很快就会被打脸。 木鸢叹了口气同意了,虽然不知道这姑奶奶又是想干什么了,但她应该没什么问题。木鸢想将灯笼留给阿乌,但是却被阿乌拒绝。 木鸢转身离开后,阿乌就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直到那明明灭灭的小光点儿消失在路的尽头。随后阿乌从袖口抽出一个折好的纸张来,那正是钟离敏消失不见的情书。 这可是她忍着挨了好几下打才掏回来的啊,阿乌把纸展开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两指捏着一角,轻声说了一个字:“灭。” 那纸张忽然燃烧起来,蹿起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她的容颜,那一刻的阿乌被映照的瑰丽而又神秘。直至纸全部被烧光、火光渐 渐淡去,阿乌都一直是拿在手里的。她上前两步将手心的灰烬拍进湖水中,滑嫩的皮肤上果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就是故意支走木鸢的,毕竟两人住在一起形影不离的,想要施法招鬼什么的,总要找点借口嘛。她暂时还不想让那孩子知道的太多,毕竟是和鬼打交道,万一吓坏了人可怎么办呢。 毁灭证据以后,阿乌就看着面前的湖水陷入了深思。这里正是钟丽若下水溺死的地方,水面上还有随波而来的几只河灯在闪烁。 “恩……”她摸了摸下巴想着,好歹是用了人家的身份行事,要不就稍微做一点好事?一直泡在水里魂魄也太冷了,虽然不知道自己法术恢复的如何了,暂且还是试一下吧,看看能不能渡钟离锦上了黄泉路。毕竟佛教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就当是给自己积阴德好了。 第三十五章 第一次被调戏 阿乌这样想着,就在河边盘膝坐下了。她两手之小指上勾无名指,母指上压中指,中指屈握掌心,低声念道:“慧元江边玩,金刚列两边,千里魂灵至,急急如壳来——” 随着咒语念出,周围阴风渐起,原本还算明亮的夜色一下子暗沉许多。阿乌再将两食指直伸似合掌状相抵,再运心力提气藏之,随后猛然睁开眼睛。 就在睁眼的一瞬间,她竟看见两个鬼魂快速的一闪而过,一声凄厉急促的鬼叫响起。那两个鬼正是帮阿乌拿钱做事老熟鬼了,它们给的提醒阿乌怎么会看不懂呢!她咒语还没念完就立刻收法,阴风也随之平息散去,周围又恢复了原样,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阿乌一下从地上弹起来,转身大吼一声,“什么人在哪儿!你给我出来!” 随即,就见一个白衣 美人飘然落在了她的面前。阿乌被那突如其来的美色给晃了眼,这丫……不是白天见过的那个翼王爷么?!她记得这人已经走了啊!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还待在相府里,但阿乌依然是微微放心了些许。这周围可是特别黑啊,正常人都看不清什么,何况这个瞎子呢。就算他白日里听见了点儿东西也没事,左右大家也没点名道姓的,他还能指证她不成啊。 阿乌觉着他瞎,行不行礼的也就没关系了,于是嘴上装着讨好的说道:“哎呀原来是王爷啊,小女子还以为是坏人尾随呢,真是失礼了。黑灯瞎火的我就不在这儿待着了,免得打扰您的雅兴——” 她话还没说完呢就转身要跑,但眼前又是一道白影闪过,阿乌一个急刹车险些扑到人家怀里。她还没来得及后退,对方就一把拽住 了她的胳膊,这位盲美人俯下身道:“不是你叫我出来的么,现在又要去哪儿啊。”他的声音阴恻恻的,比起厉鬼也差不了多少。 阿乌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终于问出了之前思考已久的问题,“你不是瞎子么?”瞎了行动还这么快?古代人武功真牛*到能当超声波用? 薛止的笑意冰冷而浓郁道,“本王是瞎,可又不聋啊。” “……”尼X这和超声波是一个意思吧! 阿乌的身子猛地往下一沉,瞬间挣脱了那双手的钳制,她干笑着往后退去,“您这是干什么啊,方才是我失礼了,我这就给王爷您赔不是行了吧。您大人大量的放了我吧,小女子可是被吓坏了……” 薛止笑出声来,“五小姐不是非常厉害么,那么多人被玩的团团转,现在怎么会害怕呢。虽然本王看不到那么有 趣的场面,但光是听的就已经很激情澎湃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慢慢走了过来,阿乌不自主的后退着,脸色难看的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王爷是不是听错了什么?这人和人的声音也有相似的啊,保不齐是哪个人瞎说话让您错认了。” 她正寻摸着退路,可忽然间后背已经抵上了树干。薛止已经走近,两人的距离近的非常危险。他修长的手从袖下伸出,将阿乌圈在手臂与树干的空间当中。他真是太高了,只能弯下腰来才能贴近她。 “本王只是很好奇。” “好奇……什么?”冰凉的喘息喷洒在她脸上,阿乌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恐惧的颤抖。那张绝色的脸近在咫尺,虽然没有被对方的眼睛注视着,可这巨大的压迫依然叫她心慌害怕。阿乌知道,虽然这是个凡人,但也一 定是很厉害的凡人,她那点装神弄鬼的小把戏只能忽悠小朋友,面对会武功的人根本没有用的。 完蛋了,这三个字在她心里疯狂刷屏,她怎么会撞上这么一块铁板。 薛止又靠近了一点,他侧过头去,鼻尖划过她的脸颊,“我怎么,好像看见了奇怪的黑影呢。” “不、不会吧,要不王爷去看看医生?说不准您这眼睛就要好了,小女子在这儿先恭喜您了。”第一次听说瞎子能看见鬼的!阿乌这么想着却没敢说,耳朵和脖子上的呼吸太痒了,痒得她身体都在发抖。 紧接着,阿乌忽然浑身一僵,因为薛止的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她锁骨下方的胸口上 这是她鬼生以来第一次被调戏,阿乌心脏猛跳,身上因为他的触碰变得紧绷。薛止的身体又向前靠近一丝,两人身子完全紧紧地贴着。 第三十六章 还是脱了 “这是什么意思。”薛止好奇的询问。他一方面钳制着阿乌的身体,同时冰凉的手还抓着她的手细细揉捏着,似乎是在感受着她奇怪的手型。 “没啥意思。”阿乌想把手收回来,只奈何人家武力值太高,她却怎么抽都抽不动。明明那爪子看起来很纤细柔弱,怎么劲儿就这么大呢?她此时已经有点躁了,在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意图的情况下,再这么僵持下去对她可不利啊。所以阿乌决定速战速决、走为上策。 她的另一只手再度掐决,但是薛止更快,伸手又给她握住了。阿乌立刻转变套路,她漆黑的瞳孔忽然散开蔓延至眼白,一个魅惑撞了过去,然后……没效果。魅惑术对瞎子不好使是吧? 那干脆直接用武力吧,反正贴的这么近,阿乌抬腿就踹,但是……武力也还是比不过!她 自认为没有法术的情况下身体素质也比正常人高很多,但是现在膝盖剧特么疼是怎么回事!妈XX批!这是人类么? 两人交锋数次(或者说阿乌单方面挣扎了半天)无果后,她终于告饶了,“老大,咱们没怨没仇的,只是因为在人群之中多看了你一眼,你说你这是何必呢。我就是个会耍点小心眼的无名小卒,一粒尘埃、一只蚂蚁!您这么大一个官儿平时公务那么忙,你没事儿来逮我干什么啊!你还能把我卖给太医院当外星人解剖?” 阿乌又急又火,但薛止还是悠哉的,他调笑的对阿乌的耳边吹了口气,“别说话,就是太久没看见东西了,只是想再好好看看。” 我信你个鬼!那股气顺着衣领进去盘旋在她的皮肤上,阿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大哥,我给你看行了吧,反正你是瞎 子,我脱guang了给你看都行,你松开我。”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薛止的鼻子又划过了她的脸颊道,“你这个提议是真的很不错。” 紧接着,阿乌身上一轻,薛止竟然真的松开了?!她打听到的翼王爷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人物啊,人家都说宁可得罪皇帝也不能惹翼王,阿乌一直以为是和狮子王鳌拜一样的人物,结果就是这么一个皮囊好看的精神病? 阿乌看着薛止,试探性的向后慢慢退去,然后手上老老实实的去解衣带。窸窸窣窣的声音代表着她真的在脱,所以薛止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她,嘴角依旧上扬。 阿乌想,如果这个人有眼睛,那他一定是带着戏谑人的笑容在看自己。她将薛云鹤的氅衫扔在地上,然后就是自己的腰带。 脱着脱着,阿乌忽然一咬牙,一 个遁地术就窜出去了十多米远——然后撞在一棵老槐树上停了下来。算了,就她现在的程度也就能窜这么快了,阿乌也不顾脑门儿上的包,爬起来就没命的跑啊。 不过这次对方也没再追来,薛止只是站在原处,若有所思的揉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大事。 —— 后来这件事阿乌一直都没有告诉木鸢,因为她也没办法解释。怎么说?就说自己在湖边变戏法、然后戏法太好看了就吸引了一个路过的瞎子? 次日,木鸢早早就爬起来打理院子,一直干活干到大晌午阿乌才起床出门。两人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话,就见墙外头一个胖嬷嬷领着八个小姑娘进来了。木鸢赔笑道:“王嬷嬷辛苦了,您这是?” 王嬷嬷笑着拍她的肩膀道,“大夫人说了,五小姐身子不爽利,还让管家给欺辱了, 得重新送了人手和穿戴用度过来。还请五小姐选些个合心意的,剩下那看不上的我再带走。” 这老太太笑的也太和蔼了,阿乌真是很难找茬为难人家啊,她瞥了那些个小丫头一眼,真是各个都衣衫褴褛、面露胆怯的。 “那就这几个吧。”阿乌淡淡的伸手指了四个。被指了的小姑娘面面厮觑,试探的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那行,老奴这就回去了,回头就让人把穿的用的再送些过来,也不愁五小姐没人使唤了。”老太太依旧是一副祥和样儿,她说着又瞄了一眼剩下的四人一眼,“大夫人真是惦记着五小姐啊,人还要五小姐先选,剩下的才是给大小姐送去的。” 她这话可是一剂催化剂啊,两拨人都立刻变了脸色。没被选上的小姑娘们面露惊喜,似乎是不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从天而降。 第三十七章 小跟班 王嬷嬷带着人又风风火火的走了,阿乌跟那四个丫头说了一句,“你们去收拾收拾睡觉的屋子吧。”然后就转身就回屋去了。 小姑娘们艰难的对视一眼,这巴掌大的小破院里总共就俩屋。主屋里带着个耳房,住的阿乌和木鸢。剩下那个……说是厢房还太小了、说是柴房又有点大的,就要她们四个人挤了啊! 木鸢撇下那四个追了上去,趴在阿乌耳边低声问道,“你怎么不高兴了?” “都是眼线,你觉得我应该高兴么?”阿乌有些怨念,一个木鸢就够搞不定了,这又塞来四个…… 不过木鸢并不知道她说的是哪方面的,还信誓旦旦的反驳,“未必吧,你是不是太敏感了。鬼知道你最后会选谁啊,她们总不至于全都买通了~而且我看得出来,她们都是和我一样的,至少目前肯定是没问题 。” 阿乌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傻孩子,你想啊,我挑出来的,就要呆在这破地方,我挑剩下的,就去钟离彩身边吃香的喝辣的~” “我、我懂了!所以王嬷嬷故意那么说的,就是让她们觉得被选在这儿不高兴,觉得被你看上了很倒霉!”木鸢这小脑袋真是没白长,一点就透啊。 两人进了屋子,阿乌关门窗后问她,“姓李的最后怎么处理了?” 木鸢哼了一声,“自然是做不成管家了,可是相爷还拿了钱让他休息养老,岂不是比当管家还要悠闲,什么也不干就能拿着月例。” “相爷是念旧情,不过也算是一种警告了,警告李金池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如果李金池老老实实的呆着,少去找她这“和亲公主”的麻烦,那他和他的疯儿子还能晚年无忧。”阿乌嘿嘿笑起来,不过这 渣男真是个跟一个奴才都关系这么好,那对于钟离锦会不会也有点愧疚之情呢? “五小姐。”门外响起一个小姑娘怯怯的叫声,看来她们是已经收拾好了,也不怪她们收拾的太快,毕竟东西少的真是没什么好收拾。 木鸢看了阿乌一眼,然后拿出大丫鬟的架势道:“都进来吧。” 小姑娘们挨个挤进来,站到阿乌面前等着训话。不过阿乌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大半盒的碎银子。木鸢心里一抽,她好像知道后面的情节了。 阿乌将那银子拿出了大部分,分别塞到小姑娘们的手里说道,“都拿着吧。” “小、小姐!” “您这是?” 她们都有点懵,分到手上的分量可不算轻啊,至少抵得上她们三个月的分例。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先发钱了,这是什么待遇? 阿乌和煦一笑, “既然都是自己人了,我自然是不会亏待了谁的,以后只要有我吃的就饿不着你们。都是初来乍到的,身边儿没个银子傍身,肯定是过得不顺。” 这些小姑娘们都是涉世未深的,被一个主子如此重视宽慰,顿时都红了眼眶。她们方才还以为自己是倒霉才留下,现在却发现这里也挺好的。俗话说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也许去了大院子里看人脸色也未必就舒服,在这儿小院子里挤挤也未必就过的差了。 阿乌眼珠子动了动,知道这是目的达到了,还站起来亲昵的拍了拍她们的肩膀道:“但是规矩还是有的,你们都记好了,吃的穿的我自己不用都赏给你们都行,但是你们必须要老老实实的听话。谁要是卖主求荣……我就让她把吃进去的再十倍百倍的吐出来,如果吐不出来,我就送她去地府里用 勺子挖。” 明明是那么可爱的脸、甜美的声音,为什么说的话就是让人觉得害怕呢?被她按着肩膀的小丫鬟抖了抖,立刻点头表决心,“奴婢侍奉小姐,绝无二心。” 其她几个也跟着说了,阿乌满意的道:“这儿也没什么活儿做,先回去歇着吧,等会儿还有东西要送来,咱们可有的忙活呢。一会儿看看能不能给你们换件衣服,天也凉了。” 看着她们欢欢喜喜离去的背影,木鸢冷笑着讽刺她,“你可真是视金钱如粪土啊。” “不给钱怎么行啊,你没听说过那句话么,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还能使磨推鬼呢。” 这些丫头看着就和最初的木鸢一样,身世悲惨又没有害人之心、聪明灵慧但是暂且没人指使利用。她昨天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啊,那些人应该很快就会拿着好处来收买她们的。 第三十八章 阴差阳错 虽说阿乌也没指望这些人会心甘情愿的投诚自己,但也不想她们给别人当刀子使啊。既然王嬷嬷给她们留下了倒霉生气的种子,那她就把种子从土里挖出来再还回去~ 她先解决掉这些丫头们囊中羞涩的状况,若是真的有那生性纯良的,应该会被感动一下,短期内不会轻易点头。若是有那不纯良的,暂时没有了生存忧患也能减少点反水的几率。 接下来呢?甜枣都已经给了,她就要找个机会山她们一巴掌了~阿乌手指敲着桌子,眸光一闪一闪的,她忽然发现自己也挺坏的嘛。 不一会儿又来人送了点东西,其中秋冬衣衫四套、布匹六匹,还有两个大银缕盒子,里面盛着些珠花耳坠儿等等小零碎,以及二十两的荷包碎银,说是以前的补贴。 虽说东西还是太简单了点儿,但也比起上回那些破烂实用 的多了。就算还是比不上别的小姐,但最起码看着也像个小康人家用的东西。 阿乌特别大方,掏出了量最多的那卷布给四个小姑娘做衣服。这可把她们高兴坏了,欢欢喜喜的就去收拾干活了。 木鸢也是难得的没有摆脸色反对,还一直都笑盈盈的。此时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因为有了小姐的庇护,她们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 翠竹轩的书房,大夫人亲自提着食盒来给钟离魏送汤。 她和守门的小厮招呼了一声吼,进了门小心的将虫草汤拿出来放在书案上。然后她缓步绕来钟离魏的近前,软音细语温柔道:“夫君,秋冬天寒,快喝些汤歇一歇吧。” 钟离魏头都没抬的恩了一声,仿佛看不见她一样。 大夫人心下郁结,虽然生气可还是勉强笑颜开口:“夫君,孩子们的婚事儿……妾身已 经选看了几个,夫君你来瞧着拿个主意吧。”她声音微弱飘忽,似乎是很委屈,听着就叫人心疼。 过了良久,钟离魏叹了口气,终于将笔放下说道:“拿来我看看吧。” 大夫人面露喜色,紧着将纸递了过去。钟离魏垂眸去看,大夫人便顺势坐在他身侧,柔弱无骨的依靠在他臂膀上。紧张的气氛暂时的安静了下来,夫妻两个也不提昨日的吵架了,一副恩恩爱爱和睦亲密的样子,似是和好如初。 昨儿因着李金池的事儿,钟离魏可是动了真脾气的。毕竟李金池是大夫人提拔起来的,再加上后面她惩罚的不轻不重,钟离魏自然是要和她算账。夫妻两个宴席下午就抽空吵了一番,俩人都是气的不行。 本来都是压着怒火坐晚宴的,可钟离敏又跑去和钟离锦闹了一场,弄得好好的小宴还是不欢而散。钟 离魏烦得要死,他是看谁都不顺眼了,干脆一个人在书房睡的。 后面大夫人也冷静下来了,万一钟离魏不消气,再去找了徐姨娘她们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来服软。 钟离魏就一直看着那单子也不说话,大夫人靠了一会儿后温婉的提醒他,“夫君,虽说英儿和二皇子的事儿差不多是能定下来了,但是……昨儿晚上敏儿闹的不太愉快,二皇子会不会心有芥蒂?用不用再让人去跟贵妃娘娘说和一番?”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的看着钟离魏的表情,她见到钟离魏在微微颦眉,顿时关切的追问起来,“夫君?可是有何不妥?” 钟离魏手指一松,将那纸轻飘飘的扔到桌上说道:“今早二皇子派了人来了,说是要五丫头的生辰八字。” “什么?钟离锦?这、怎么可能啊?” 大夫人一怔,唯恐自己是听错了。 钟离魏冷哼一声,“还不是老四闹腾的,二皇子为人正直,估计着是看见五丫头衣衫不整的样子了,想要纳了若儿当妾,负责到底。” “这可不行啊!”大夫人立刻脱口而出,她说完了又觉不妥,便斟酌着字句解释道:“前些日子,贵妃娘娘说有意让咱们家英儿给二皇子当个侧妃,所以这小宴是贵妃娘娘特意让二皇子过来的,就是想看看这两个孩子有没有缘啊。要是英儿没嫁成,会不会让贵妃娘娘失望?要是英儿和若儿一起嫁,只怕被人诟病咱们太巴结二皇子……” 没想到钟离魏瞥了大夫人一眼淡然的道,“你与小黎也算是姐妹了吧,倒是没说老爵爷在巴结丞相。” 大夫人脸色一白,“夫君,都、都这么多年的事了,而且和两个孩子情况也不一样啊。” 第三十九章 一套接一套 “你紧张什么。”钟离魏强硬的表情软了下来,在无奈中带着一丝怜爱,伸手轻抚着发妻的脸颊。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唏嘘,一下子想到了以前的事儿。这心里堵得慌,有些难以自拔……”大夫人用手擦了擦眼角,遮住了那一丝慌乱。 钟离魏并未察觉异常,还难得的主动宽慰她,“算了,往事如烟,那些事都不用再想了。” “也好,免得想起来心中难过。”大夫人立刻点头转移了话题,“夫君啊,二皇子这事儿……真不是妾身不疼若儿,只是那孩子身上太邪气,惹出的事儿都很奇怪,真真叫人害怕。若是她到时候克了二皇子,或者是贵妃娘娘听说了那些旧事,怕是也对咱们家不利。还是、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吧。” “你说的也是,这件事我再考虑一下吧。”钟离魏将那纸拂去旁边,并 未立刻答应下来。 他确实是打算把五丫头送去邬羌的,但若是能碰上别的更好的选择,也没必要盯着那一处地方不放。左右都是要嫁个女儿给薛云鹤的,其实是谁也就无所谓了。如果二皇子真命太轻被克了…… “妾身知道了。”大夫人微微皱眉,胸腔里又浮起股股浊气。 —— 阿乌蹲坐在门槛上晒太阳,外面可比屋里暖和多了。她悠闲的瞅着那四个丫鬟汗流浃背的拾掇院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她手边儿是一堆杂草,各式各样的,也不知从哪个角落收集来的。她正挨个拿起来闻了闻,大概能药用的就分出一堆。 木鸢一脸喜色的从外面跑了回来,她穿过院子直跑来扑在阿乌耳边道,“又有消息了。” 阿乌听着木鸢的话,惬意的表情在一点一点的凝固。她是不是听错了啊?薛云鹤要娶 她?这丫是几个意思?古代人这么豪放的么?他们很熟么? 木鸢说完了便直起腰来,她见阿乌有些发呆,还笑嘻嘻的娇嗔的道:“我说你怎么不着急呢,原来还有这么一手啊。” 阿乌皱着眉一脸正色的看着她,“不是,我可没设计这事儿啊。” 不过木鸢并不在意那些,“既然你没设计,那就是天上掉馅饼了呗。二皇子多好啊,出身高贵、长得俊朗、品性又好、那可是天韵姑娘们抢破头想要嫁的,和邬羌可是天差地别,你还是好好把握吧。” 这丫头为什么比她自己还高兴?阿乌叹了口气问,“他们人还在书房里头?” “大夫人气冲冲的回去了,估计你和二皇子的事儿有戏。”木鸢说着还狡黠的一笑。 阿乌沉思了片刻,她忽然从门槛上站起来说道,“你去把那件衣服叠起来吧,我把东 西给四姐姐送去。你就在这儿陪她们几个收拾院子,就等着不用跟我走了。” “等等!那青玉怎么办啊?”木鸢一把拦住她道,“上次我可是答应了替她想办法,她才肯告诉我这些的,你不是还想让我拿着钱去哄她吧?” 大夫人为了笼络住李金池,可是将青玉许配给了李诀啊。虽说李金池最后还是丢了管家的帽子,可是他陪着相爷几十年,那情谊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从钟离魏肯养着李金池一家就能看出来了,大夫人是轻易不会失了这个棋子的。 青玉知道以后差点没投井自尽,毕竟那李诀可不光是个疯子那么简单啊,谁不知道他跟一个烂了的女尸做那个事儿啊。让青玉伺候这么一个人,她宁可死了算了。 正好那时候阿乌叫木鸢去发展关系,就这样连哄带骗的(虽然木鸢不好意思承认)拉 拢了青玉。 阿乌不以为意,“急什么啊,她的庚帖换过了么?” 木鸢想了想,“李金池伤的不轻,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呢,但是应该快了吧。” 阿乌点了点头,“晚上你就去告诉青玉,让她不用着急,该干什么干什么,那个疯子很快就要去见阎王了。” 木鸢被她那话吓得一抖,连连说好。木鸢忽然想起来,她家小姐在这方面一直都挺厉害的啊,可她还老是和小姐掐架,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阿乌拿着东西走去了钟离敏的院子,进门就听一声怒喝,“钟离锦!” 阿乌和她笑笑,“四姐姐看见我这么激动么,我还当你在屋里歇着呢。身子可是好了?” 钟离敏大叫着,“你这个狐狸精!吃顿饭的功夫就勾搭上男人了,你怎么能如此不要脸!” “我勾搭谁了?” “你还敢不承认!” 第四十章 傻白甜 钟离敏的大吼大叫很快引来了别的丫鬟,烟雨从旁跑来,一眼见到四小姐和五小姐在院门口干架,吓得她汗都出来了。相爷才吩咐过要禁了四小姐的足啊,就这么在门口吵嚷起来,万一叫别人看见了那不是要命了么! 她连忙凑上来道:“四小姐莫气坏了身子,还是随奴婢进屋歇歇吧……” “滚开!”钟离敏一耸肩甩开了烟雨,她怒视着阿乌质问,“你要干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看着钟离敏那气得要死又不敢动手的样子,阿乌只觉得身心舒畅,“没有,我只是来送东西而已,可不想和你吵架。衣服已经洗过了,头面也擦干净了,不过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回去再洗洗。”她说着将手中的东西往前送了送。 看着那些东西时,钟离敏的神色有着一瞬间的挣扎,若这是别的东西,被钟离锦这种 人用过了她一定不会要了。可这衣服是二皇子说得觉得好看的啊…… 烟雨见钟离敏抿着嘴不说话,便自作主张的上前去将东西接了过来。看着那些送到近前的东西,钟离敏默许了烟雨的动作。她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瞪着阿乌,咬牙切齿的道:“是你让我出丑,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阿乌露出一个甜甜的羞涩的笑容,“随便吧,不过还是要谢谢四姐的衣服和头面了,真是让妹妹我好好的漂亮了一把,等事成以后我一定重谢四姐姐,才不枉姐姐的好东西。” “事成?你在说什么?”钟离敏心跳都偷停了一拍,她那表情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这样笑! “你还不知道呢吧,我要嫁给二皇子了。”阿乌摇摇头,一脸又是开心又是可惜的样子。 烟雨听了倒吸一口冷气,而钟离敏被她气的笑了出来:“ 这不可能,就算嫁那也是钟离英嫁,她可是——” “我和钟离英都会嫁过去的。”阿乌淡淡的打断她,“昨天小宴二皇子看上的是我,只不过是记错了我们的名字而已,本来这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的。那信件、信物都是给我的。所以昨天晚上他才不承认,因为他确实就是不想给你的啊。” 这句话对于在场的人来说就是晴天霹雳,这不仅是承认了钟离敏昨天没有说谎,可也证明了她的一厢情愿。 “我不相信!”钟离敏果真又忍不住要动手,烟雨赶紧上前拦着她,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首饰丁零当啷的滚了一地。 阿乌站着不动,淡然的看钟离敏在面前挣扎,“事实就是这样,二皇子娶了三姐姐是因为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而他娶我,是因为他真的喜欢我啊。” 钟离敏咒骂着嘶吼起来,院子里 已经有别的丫鬟见到了这边的动向,立刻跑去找徐姨娘了。 阿乌瞥了一眼那些丫鬟们的背影,语气愈发嘲讽起来:“那信的内容我都知道,还用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背给你听么?若不是二皇子亲自告诉我的,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呢,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 “你放屁!你以为你能骗到我么!”钟离敏怒叫着,霎时间那个胆小怕事的人已经被隐去。但烟雨可比烟云精明多了,她并没有帮着打架,而是在尽力阻止两人真的起肢体冲突。 阿乌瞧着徐姨娘远远的跑了过来,看来这次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啊。于是她笑着挥了挥手道:“算了,看来四姐不喜欢我在这儿,我就回去了,母亲刚送了好些个衣衫首饰过来,我还没来得急细看。” “你给我等着!你这个骚狐狸精!我和你没完——” 阿乌转身 就走,对于背后的咒骂声视而不见,不多会儿那些咒骂就消失不见了。也许是被徐姨娘制止了吧,阿乌这样想着,忍不住捂嘴偷笑。 阿乌很清楚,薛云鹤想娶她的事儿一定会被有心人知道的,到时候必然会给她招来新的祸患,免不了再被人针对。所以阿乌又怎么甘心只有自己一个人倒霉呢,最起码也要拉一个敌人下水啊。所以她决定来给钟离敏送东西,让钟离敏闹一闹,帮忙转移一下大家的视线。而且钟离敏也确实是不负厚望啊,这次阿乌连魅惑术都没用,看来她真的是失控了。 阿乌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她步履轻快松弛,同时心里还有一丝丝奇怪的感觉在蔓延。 人类很奇怪啊~阿乌觉得自己还没有真正的理解他们。虽然是她设计了钟离敏没错,可她并不明白钟离敏怎么会如此“愚蠢”。 第四十一章 设身处地 只是一个好看点儿的男人罢了,阿乌在心里吐槽道:他甚至还没有那个瞎子长得好看呢。而且钟离敏和薛云鹤并不熟啊,甚至是还不认识,钟离敏就能为了人家嫉妒发疯到这种程度?到底是为什么呢?阿乌百思不得其解。 相比之下,阿乌更了解的是人的凶恶和负面性格,比如贪婪、欺骗,这些东西在地狱里面对酷刑和惩罚时会被无数倍的放大,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虽然她在工作时也见过相当多的人鬼情未了的桥段,但作为看客阿乌一直都是没多少共鸣的,她怎么也不能切实的理解“爱”、“喜欢”这种飘渺的东西。 任何一个人死的时候都会有放不下的事物,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一个鬼差多愁善感、感情丰富,那么每次收魂的时候都会听着鬼魂们的哭诉而心碎,甚至感动的不辞辛苦的帮它 们和爱人告别……那鬼差早晚会死的比林黛玉还惨!不对……鬼差本来也不是活的东西。 阿乌晃了晃脑袋,她决定不去思考这么哲学的问题了,什么爱不爱的,她还是好好研究回家的路才是关键。 其实也是阿乌歪打正着了,钟离敏是暗恋了薛云鹤很久很久,但是她心里很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所以理智的压抑着那些负面情绪没有做任何事情。当然,如果事情一直是这样的,那可能到了后面失去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到时候钟离英嫁给了薛云鹤,钟离敏会怨恨、会嫉妒、会背地里折腾,但是绝对不敢表露给那些上位者看见。 倒霉的是,阿乌做的荷包给了她巨大的希望,所以在希望落空时钟离敏拒绝相信。她无法容忍得到了又再失去,所以才会那么激动。 说起来……本来阿乌是想搞钟离英当 她的代替品的,只是钟离敏也太好骗、太容易上手了,水到渠成的让阿乌完全忍不住啊。 —— 后来,钟离魏到底没有答应了薛云鹤的提议,不过也没明确的拒绝,这种“让我好好考虑一下”的态度很是耐人寻味。于是乎阿乌的地位也就尴尬了起来,是上是下,就在她和薛云鹤的成与不成之间。 下人们暂且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对她更好,参考一下李管家一家子的倒霉事迹,大部分人都选择了老老实实的观望。 听木鸢回来说,那日以后钟离敏一直都和徐姨娘撒泼撒的厉害,动静闹到了大夫人那边儿,搞得是鸡飞狗跳的。阿乌在满意之余也有点担忧,因为钟离英太过老实了,按理说她可是真正的暴脾气,居然没有因此来找茬,应该是被大夫人和刘姨娘给教育住了吧? 阿乌暂时得到了几日清闲 ,有丫鬟使着、有好东西用着,难得的过上了人的日子。不过总她觉得这些清闲可能维持不了多久。 最后一场秋雨过后,天气开始变冷变干,站在外面喘个气儿都会飘出白雾来。 热闹的大街上,木鸢还是那一身男装,扶着身边的招牌大声吆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以后鬼半仙儿的算命名额就要限定了啊,先抢先得啊!” 随着她的吆喝,人们立刻如潮水般围了过来,挤挤挨挨的往前凑合着。都在喧哗着,“半仙儿您真神了嘿!上次那坎儿真让您给说着了——” “我有钱,我给你多多的钱!让我先来吧行不行!” “挤什么挤,踩我脚了!” 看这情景木鸢皱了皱眉,她毕竟是女儿身,也不能用身子去拦着那些大老爷们儿啊,便把幡旗子横过来怼他们喊道,“都给我排好队排好队啊! 我师父毕竟是钟馗后人,都守点规矩!” 她已经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变成了轻车熟路,再薄的脸皮也被练厚了。 有人跟着附和,“就是啊,挤什么挤!” “我挤你怎么了!老子钱多!” “放屁,你钱都破没了,半仙儿上次算出来的!” 人这么多啊,木鸢看向阿乌,两人使了个眼色(虽然阿乌装瞎子时没有眼色),木鸢回过头来器宇轩昂的指着他们训斥,“干什么呢都!可别乱说话啊,我师父算命是为了修行,可不是看这重钱的事儿!” “就是!半仙儿差钱么?”最近的那个小子连忙拍马屁。 阿乌默默的跟了一句,我确实差啊。 “排队吧,以后每天限量啊。” “一天几个啊。” “就五十个。” 立刻有人不满的嘟囔,“就五十个?我嫂子还说下午来呢,那岂不是排不上了?” 第四十二章 神棍骗子 阿乌痛心疾首的拍着桌子,“这东西费神知道么,难道我给你们破灾就是为了赚钱啊?那都是为了积累阴德,本仙儿这是在做善事,可这不代表我想早早去见阎王。”她说的大义凛然,就好像真的一样。 得了阿乌的坚决否定,木鸢便给排队的人们挨个儿收费发了号码牌。毕竟是企业发展阶段,阿乌也不好满天要价,收费也就是略贵了点,不过物以稀为贵嘛,提点价也不过分了。其间还有人问能不能一个人多买几个号,只不过刚一出口就被其他人给怼怂了。 除了排队的那五十人,另外还有些不算命的也凑在旁边围观着,妥妥的当上了吃瓜群众,百八十号人堵住了大半条街。毕竟阿乌能破灾的名气打出去了,大家也没见过算死还能算这么准的,总是想来看个新鲜。 阿乌像模像样的给人摸 着手相,木鸢就捂着沉甸甸的钱袋站在一旁看着,身心无比轻松舒爽。看来小姐之前给人免费算命一个月还是有效果的,这样下去损失的钱早晚会赚回来。 想当初刚摆摊那会儿可把她们累死了,人嘛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不要钱的都是好的,别管你是干啥的,只要免费就敢来试试。所以当时有多少人跑来凑热闹,现在就有多少个免费宣传大使。那时阿乌的目标很是清晰:现代人都爱领免费鸡蛋呢,更何况没什么娱乐活动的老祖宗了。 现在木鸢看着阿乌的表情都是喜滋滋的,她打定主意再也不和小姐对着呛了,一定要齐心协力发家致富。 不过她们也没高兴的太早,因为自古以来最不缺的就是砸场子的—— 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阿乌已经算到了第八个人了,她拉着那大爷的手腕忽悠 道,“你这人啊,一生还算顺遂,只是……” 但凡带了这两个字的一般都没什么好话了,大爷很惜命,连忙急着问:“怎么样了!大师您直说!” 阿乌松开手笑笑,“家里养了个黑狗是吧?给你看家护院抓小偷,因为被砸伤了腿,你就把人家吃了是吧?” 大爷一脸尴尬和不好意思,连旁边看热闹的都唏嘘的嘟囔他几句。大爷紧着问,“大师,您的意思是说……旺财会回来找我对吧?大师您看看我还有救么,用不用给旺财烧点纸?” 给狗烧个屁纸啊,阿乌叹了口气,“你活着顺遂,不代表死了就一了百了,知道黄泉路上的鸡狗挡路么,过得它们两关你才有机会见得阎王,清算一生功过。功过相抵,还清业障,才会有机会进入轮回。本仙儿看狗是不会放过你了,我劝你回去讨好鸡。” “噗——”木鸢听到鸡就憋不住了,她赶紧捂住嘴巴免得真笑出声来。然而那大爷听得很认真,还跟着一直点头。 阿乌一本正经道:“以后不许吃鸡肉了,在家养个黑尾巴的大公鸡,它给你打鸣,你好好伺候着它。再找个当地有声望的,去请了人家保家仙的香灰回来,洒在床底和鸡窝。” 木鸢觉得这些听起来很好笑的东西都是骗人的,但阿乌知道,说话真假相伴才没有破绽。这大爷都已经白头了,说他一生顺遂其实就是废话,所以她算出来的就只有黑狗的事儿是真的…… 不过补救方法也不算骗人啦,讨好了鸡确实能够躲过鸡狗挡路,但是那又怎么样呢,黄泉路上可是有八大关。 第九个人坐到了阿乌面前,与此同时,一伙儿穿着捕快官府的人巴拉开周围群众挤进了阿乌的视线。 “让开让开,你就是鬼半仙儿吧。” “官爷有事儿?”阿乌瞅着他们皱了皱眉,虽然她对这种事有准备,可这来的也太快了吧? 为首的那个一愣,没想到这瞎子能知道自己是谁,还真是有两下子啊!他态度都好了些许,“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兆尹大人有请。” 木鸢心里一惊,这怎么还能惊动了朝廷四品大官呢?她紧张的拉了拉阿乌的后背,低声提醒着她,“师父,您看怎么办?” 阿乌慢吞吞的问,“我能不去么?摆摊……违法么?”捕快难道和城管划等号?她摆摊算命影响市容了? 那捕快态度平和但也不容拒绝的道,“我们大人可是请您过去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看态度好像还可以,应该不会倒霉吧,但是阿乌指了指长长的一溜队伍问,“那我这些顾客怎么办啊。” 第四十三章 如是初见 那些百姓立刻跟着附和起来,“就是啊,这排队还要排很久呢。” “我们就限量五十个你知道吧,明天不一定排的到了。” 听着众人嘁嘁喳喳的嘀咕,捕快们很快没了耐心,其中一个手握着刀柄瞪了人群一眼,“朝廷的事儿可是大事,真耽误了你们担当的起么!” 那些人也就闭嘴不说话了,发发牢骚而已,谁敢和吃官粮的讲道理啊。 公务员就是厉害啊,阿乌无奈的想着,反正她和这些穿官府的也硬不起来,只好和众人承诺,大家可以第二天拿着号码牌再来接着排队,人们这才勉强满意的散开。 就这样,阿乌和木鸢被带着去了京兆尹的牙门口,然后一路进到后面休息的院落。 京兆尹意外的很是年轻,看着也就不到三十,白白净净的脸上连胡子都没留,看着清秀的紧。一打照面阿乌就发现了 ,这个人眼底发黑,应该是有些日子没睡好觉了,应该是被什么事困住了手脚。 一捕快作揖,“柳大人,人带来了。” 柳初见瞥了门口的阿乌一眼,放下手中茶壶声音淡淡的道,“其他人都出去。” “是。”那些捕快非常迅速的离开,还顺便把木鸢也拎走了,留下阿乌和这病弱男面面厮觑。 “大人,您这是让小人给您算算命?”阿乌试探的询问着,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别的了。 柳初见的声音疲惫但是温和无比,上来第一句就是:“本官听闻,鬼半仙算死过好几个人了?” “真不是我杀的,预见了,预见而已。”阿乌连忙解释,就怕被当成了杀人犯。 大概是觉得阿乌没什么真材实料吧,柳初见的好脸色变得有点失望,不过他还是说道,“我知道你没有杀人,只是本官遇到一点问题,所以 想让先生帮帮忙。其实这事本不该让你一个江湖术士插手,只是……” “为大人分忧是小人的荣幸,只是小人只能算个命而已,多的也不会啊。”阿乌尽可能的让自己表现出一脸诚恳。 “先生先跟我过来吧,不管能不能帮上忙,我希望你能保密,事后本官必有重谢。” 重谢这两个字就非常靠谱了,反正能不能用上她都不吃亏,阿乌立刻点了点头,柳初见便起身向内堂走去。 阿乌跟着他,两人穿过四道院落,最后来到一个偏僻奇怪的院门面前。这里是停尸的地方,牙门里的小义庄。阿乌忽然觉得兴奋起来,因为空气中都是熟悉的味道,那种亲切的阴冷感环绕着她的身体,让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跃跃欲试。 柳初见看着柔弱但是也不害怕这里,他叫仵作打开了门锁,领着阿乌走到一排尸体面前停 了下来。柳初见正色道:“既然你都算得出一个人什么时候会死,那人是怎么死的应该也能算出来吧。” 阿乌一愣,“查看死因这是仵作的活儿吧,为什么非要我来?” “你必须看!”柳初见看着那蒙着白布的尸体,脸色一片凝重,“先生,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这……这看着真不像是人做的。”如果不是逼到份儿上了,他一个京兆尹怎么会沦落到请神棍来破案的地步。 阿乌感觉很无奈啊,这算什么事儿呢。可是她本性里也有对尸体好奇的成分,所以考虑了一下她还是掀开白布瞄了一眼。那是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女尸,但因尸体死去太久呈现了巨人相,已经变得丑陋无比。 阿乌在看见这个女尸的时候就已经愣住了,一个词喃喃飘出:“小鬼。” “什么小鬼?”没想到真能得到答案,柳初见 马上追问。 “恩……养小鬼的方法很多,但无论什么方法,都是要用夭折的男童女童甚至婴儿为载体。简单来说,就是主任可以使用特殊的法术奴役这些小鬼,让它们替自己做事。当然了,小鬼有需求了,主人也要尽可能满足,否则小鬼生气的话可是有很严重后果的,一般人承担不了这种反噬。” “还有这等巫术!”柳初见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许多。 阿乌将白布重新盖上,“死因看出来了,不过小鬼是谁养的就不知道了。也许她是被别人的小鬼杀了,也许是被自己的小鬼反噬,谁知道呢。” “难道先生不能再帮帮忙了?” “您真是难为我了,没那个精钢钻我也不揽瓷器活,来这一趟帮不上忙我也不要钱,您快让我回去得了。”她是个鬼差,是要回家跟阎王老大混工作的,不是留在人间学雷锋的。 第四十四章 是不是故意 柳初见的脸色变了变,他也没说行或不行,只默然的引着阿乌出来了。 阿乌不是没看见他的变换之色,不过她也没想多问,反正是不打算管这个闲事的,问那么多干什么呀。 在离开义庄后,森冷的感觉在身后渐渐远去了,这让阿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要是以后缺人手了,她就拿着纸钱去义庄和坟地周围逛逛?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许久,虽然阿乌不熟悉这里的路,可也隐约察觉出这不是回去的方向。她警惕的问,“柳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柳初见并未回头,他依旧脚步不停的向前走着,声音淡淡的道:“还有一个人请鬼先生去看一眼。” 阿乌笑了一下,似是玩味似是认真的说道,“还要看尸体么?在下确实比较喜欢看死了的~” 但是现实总是和理想相反的,阿乌怎么也没想到等着她的会是那个人。 柳初见没有搭话,估计是被噎到了。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地方,进入一个典雅古朴的林园后,又穿过翠竹林立的青石小路。一拐角,阿乌就见到一个飘然若仙的……略微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坐在石桌前品茶,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挂着个暖玉色的杯子,阳光正斜斜地打在他身上,仿佛是镀了一层光晕的仙子金身。如果是别人看到了这一幕,一定会感叹一声人间美好,然而阿乌却知道这个人里子是多么的恶劣!因为上次见面这个人还摸摸搜搜的非礼了她——虽然对方可能仅仅是想试探试探而已。 “王爷。”柳初见恭敬而内敛的低头,哪怕对方根本看不见什么,他依旧将礼数做尽。 在阿乌的震惊当中,薛止侧过脸来,声音柔 和安然的问,“看的怎么样了。” “这位鬼先生果然能够看出些名堂来,看来这些事真的不是凡人所为。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有鬼怪之事。”柳初见还是那副凝重的神色,也没有对阿乌在义庄的那一番言语表现出丝毫质疑。 薛止轻笑起来,“我早说了,常规的法子不行就走走偏锋,你还总是不听。”他不故意用阴沉语调的时候,声音是清脆又好听的,尤其笑时温润如珠落玉盘,但是一点都不娘气。 但此刻阿乌有了一种被针对的感觉,她已经分析明白了,也就是说……是薛止让柳初见把她逮来的呗?那么她被盯上到底是因为鬼半仙儿的名声?还是说薛止已经被发现了什么? 不应该啊,阿乌反复的回忆着,她从没罪过这个人,她不值得让天韵皇室唯一的王爷耗时费力的针对。 柳初见 忽然想起来,身边这俩人可都是瞎子啊,便准备先给阿乌引荐一下,结果一回头就见到阿乌一脸便秘样,一张脸直勾勾的冲着薛止的方向。 “你看见翼王爷了?”柳初见说着又细细的瞅了瞅她的双眼,这人确实是瞎子没错,眼珠子都是白的。 “啊?没看见没看见!”阿乌忽然回神,粗着嗓子摆手道,“我就是感觉到一股非常强大的气场,想必前面一定有位人中龙凤的大人物吧!呵呵。” “本王饿了。”薛止忽然出口。 柳初见愣了一下,有点不太明白这话题是怎么跳的,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道:“也快到正午了,下官这就让人去备膳。” 薛止摆了摆手,柳初见立马转身走了,园林里只留下阿乌和他两个人面面厮觑(这词用在瞎子身上似乎有点奇怪)。阿乌不自觉的紧张起来,虽然早听 说了翼王爷的权势通天,可京兆尹那也是正四品大官啊,就让他使唤的和奴才一样。被灭口的危机又一次在阿乌心中产生。 薛止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茶壶自斟自酌起来,虽说他眼蒙白布,但水流依旧是精准的落在杯子里,并且在七分满时停住,看的阿乌叹为观止。 他将通透的茶杯放在面前,垂着脸似乎是能看见杯中水光一样,然后随意的叫她,“小老头,过来。” 阿乌一愣,然后在心里疯狂的腹诽着,你妹哦,你以后才变小老头!你爸你爷爷都是小老头!我有一万句脏话想送给你全家你要不要啊! 其实阿乌的装扮并不老,虽然扮的是个瞎子,但也是个年轻的男瞎子啊。不过薛止的话也让阿乌确信了一点,这人虽然实力厉害,将眼睛的影响降到了最低,但也确实是真的看不见东西。 第四十五章 对儿虾 阿乌依旧是老老实实的上前几步,态度温顺的答道,“王爷您请讲。” “既然你这么神,那本王问你个问题吧,”薛止轻晃手中杯子,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你说,要是本王也看见鬼了,那该怎么办啊?” “这个……”阿乌忽然很为难啊,他居然会问这种问题,有当一个真瞎子的自觉么?这让人怎么回答啊,说能吧是骗你,说不能还砸我招牌。 “怎么?说不出来么?”薛止催促着她,虽然声音还是柔柔的、温润动听的,可就是让人觉得有一股潜在的威胁紧迫。 于是阿乌赶紧斟酌着字句说道:“按理说瞎子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也包括鬼神奇观等等。只是小的行走江湖、看相算命都靠灵力感知,所以眼睛看见的东西反而不重要。我想王爷应该也不是看见了鬼神,而是感知到了鬼神 吧。” 她话音刚落薛止就浅笑出声来,虽然那声音不大,但是笑的格外的久。 阿乌硬着头皮问道,“那王爷是想清走身边鬼呢?还是已经被鬼缠身了?小的在这方面涉猎广泛,定能够帮王爷排忧解难。” “不,有的鬼是清不走的,除非能够杀了它。”薛止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里有一些讽刺。 看看,明摆着不信啊!阿乌感觉一阵火大,不信还问个屁啊,这不就是耍她么!长得是人模狗样儿,但是是真不招人待见,要不是打不过她早就动手了。 过了一会儿,薛止笑够以后,还是用无比随意的语调说道,“本王这里的事你也看见了,既然你说不是凡人所为,本王也不想费那个力气,那就交给鬼先生你吧。事成之后给你报酬,想要什么可以说,但是别太过分。” 我想要你离我远一点, 这是阿乌的第一反应。她也不敢直接拒绝,还迂回的说道,“其实王爷并不相信这种事吧,那为什么还要让我插手?” “谁说本王不信了。”薛止反问。 “可是小人能力有限,帮不上忙……” “你觉得本王是在和你打商量么?” “……”那还说个锤子哦?阿乌忽然无语。 这会儿柳初见已经回来了,他还是那么规矩的低头询问,“王爷,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您是在这里用膳还是移步花厅?” 薛止却是站起身来指了指阿乌的方位,“这件事就交给他吧,让他负责查出源头来。” “下官明白了。”柳初见有些诧异,但是并未质疑。 “王爷……”阿乌真的快哭了,主要是她现在没啥法力啊!这就去追究人家养小鬼?她担心自己成为史上第一个被小鬼撵着跑的鬼差。 薛止从她身边 走过,在擦肩而过时,他脚步的顿了顿,阿乌听见身侧那人低声说道,“小老头,本王对你的期待很大哦。” 阿乌回头看去,但薛止已经独自沿着青石小路离去了。 —— 随后阿乌被安排在了牙门的一间书房里,柳初见问她:“先生是可以准备开始了么。” 阿乌无奈的反问,“我可以拒绝么。” 柳初见摇了摇头,“刚刚你看见的那个女人,是尚书府白大人的三女儿,今年刚刚及笄。”他说完之后又顿了一下,然后补充了一句,“那姑娘是嫡出的,死的时候就在自己卧房里。” 虽然阿乌很抗拒被人逼迫做事,但职业素养也让她立刻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尚书府的嫡出千金一定是身份高贵的,就算死了也不会被送来牙门的义庄啊!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一个权势滔天的王爷会专门来 管这种事?听说白尚书是太子(党,恐怕这里面有官场的浑水啊。 阿乌敏感的提问,“你们是怎么把尸体搞到牙门来的?” 柳初见神色一凛,忽然提高音量厉声道:“鬼先生,您只管看事查源就好,其他的不必理会。”他那样,似乎是一种警告。 “我明白了。”阿乌就知道,她真是不小心上了贼船啊。“我定会一查到底,但是柳大人和王爷也要配合我,而且我的徒弟得安顿好。” 柳初见已经恢复了脸色,一口答应下来,“先生放心,那孩子不会有事的,先生有什么要求我也会尽可能的满足。” 阿乌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道,“那行,请柳大人给我讲讲白小姐生前的人际关系,还有她的特殊之处。另外,我还要去白府的事发地点看看,也许小鬼真的养在白府里也说不定呢。” 第四十六章 蠢蠢欲动 阿乌和柳初见谈了一下午,出来时正见到木鸢焦急的等在门口。她一见到阿乌安好可算松了口气,连忙跑过来关切的问,“小——师父,你没事吧。” 柳初见疑惑的看了木鸢一会儿,阿乌镇定自若的拍了拍她的手道:“走吧,师父刚接了个大单。”木鸢茫然的点了点头。 柳初见将两人送到牙门之外,此时天色昏沉,路上空无一人。柳初见又追问,“那先生到底打算什么时候上门。” 阿乌打哈哈道:“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不要太急了,想必你们也不想把事做的太突兀吧。” 不过柳初见神色凛然,“我明白,只不过是想提醒先生一句,我这个父母官确实是没什么权势和手段,可是翼王爷不好惹。”虽然这个鬼半仙说的话都很有条理、算的也准,可他还是心中不安,江湖术士的把戏真能帮 得了他们么? 木鸢吓得缩了缩脖子,阿乌哥俩好的拍了拍柳初见的肩膀道,“您放心得嘞,小人懂得这些道理。若是我说的那个法子不顶用,您差人上大街上溜一圈就能抓着我~” 柳初见默然站立着,对于她的动手动脚没有任何表示,阿乌便赶紧拽着木鸢离开了。 —— 俩人去租屋里换了衣衫装扮,又翻墙回到相府。她们一进院门,就见木槿几人都惊喜而焦急的跑过来了。 “小姐!小姐你可回来了!” “又怎么了?”阿乌感觉很累,她活动着手臂在院子当中的石桌前坐下,木棉赶紧递了茶水过来。 这四个人来了以后她重新给取了名字,分别是木槿、木棉、木兰和木莲。都是带木的花,算是随了木鸢的字。 木槿上前汇报:“下午那会儿,大夫人院里的青玉来赵您了,奴婢说您貌 似去了后面的静春院采菊花,所以人就都回去了。” 都是按照她教的说的,阿乌满意的点点头。她之前已经看过了,静春院在相府里最偏最阴的一处荒院,而且里面是真有怨魂的,相比一定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她要是说去了那边玩儿,肯定不会有人肯来找。 “说是什么事了么?” 木兰抿着嘴儿的乐,“晌午那会儿御史夫人来了一趟,听说是想给小姐您保媒说个亲事。” 木鸢一听马上面露喜色,“看来御史夫人果然是个温柔良善的人呢,相爷不肯答应让小姐嫁给二皇子,御史夫人这就坐不住了呢。” 阿乌觉得很无语啊,按理说钟离锦这个人还不到十五岁呢吧,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比她本人还上心?阿乌追问了一句,“然后呢?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定论的?” 木槿继续道 :“听伺候的姐姐们说,大夫人拒绝了御史夫人的好意,还说五小姐年纪最小了,和四小姐一样还不打算许配人家呢。不过御史夫人一直坚持,大夫人就派人来叫了您一声。但是您又去后面采花儿了,这会儿御史夫人就先走了。” “意料之中啊。”阿乌淡然的点头,要是大夫人肯同意那才是见鬼了呢。 木鸢又有些失望,“这么说也没成啊。” 木莲喜笑颜开的安慰木鸢道,“也不一定啊,大夫人已经答应去和相爷商量商量呢。御史夫人给说的亲事是宁国公的四儿子,虽然是个庶出,据说也很优秀,从小就得了国公爷的赏识呢。还有白大人家的小公子,也是没有正妻,还有那个年轻的王大人,已经身居从六品呢。不管哪一个都是不错的选择。” 阿乌瞥了她一眼,语调轻柔的问,“这些人 都是御史夫人说的?” 木莲一愣,连忙低下头道:“御史夫人说的只是宁国公的公子,后面那些都是两位夫人聊天时候谈起过的、还算不错的人选。奴婢们就是觉得都还挺好的,这才多嘴了几句,小姐您莫生气。” 阿乌摆了摆手,起身说道,“行了,没事儿就歇着去吧,我想睡会儿了。” “是。”丫鬟们各自散去,木鸢跟随阿乌进屋去整理床铺。 阿乌一进屋就瞧见桌上的宣纸被风吹起来了,宣纸一角正落在砚台里,墨色晕染一片。 她看着桌面停顿片刻,转头冲着木鸢的背影说道:“明日开始你就不用跟着我了,我自己出门。” 木鸢铺床的动作顿住,她直起身来回头质问,“为什么?你嫌我拖后腿?” 阿乌摇摇头,这孩子怎么心思那么重啊,“我只是不放心,难道你就放心么?” 第四十七章 人要知足 “我……”木鸢看了眼门外,确实,这院子里人多了,眼也杂了,她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你自己出门小心一点。柳初见倒是好说,不过就是面上直了一些。只是翼王爷那人阴晴不定的,在天韵的风评很是不好,你可千万不能惹啊。” “我知道。”阿乌走到木鸢近前,隐蔽的将一个小纸鹤塞在她手中。 “这是什么?”木鸢忽然有点紧张。 “若是再有人找我,你就说我刚在栽腊梅,扣了一身的泥土,正清洗呢。然后偷偷把纸鹤放了,我会尽快赶回来的。”阿乌凑在她耳边低语,呼吸都喷在她的脸上。 木鸢疑惑的问,“那你真能来得及赶回么?是不是因为今日没能见到御史夫人,所以小姐不想再错过任何动向?”木鸢担忧的只是能不能来得及的问题,她甚至都没怀疑过一个纸鹤怎么 就能传递消息。 “那些人是消停不了几日的,我看她们是又要有所作为了。我现在信任的只有你了。你记住,出了任何事情只能对我说实话,其他人都要用眼睛盯住。”阿乌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个发圈套在木鸢的手上,“你知道的,我这段时日都要给翼王爷办事,若是搞砸了咱们脑袋不保。我暂时不能分心盯着府里,你必须把脑子眼睛都给我放亮了。这个东西在柳嬷嬷手上也有一个,如果出了大事我来不及照应你,你就让柳嬷嬷想办法救你。” 木鸢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黑色的细线,脑海中忽然闪出那个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 院子里,木莲用扫帚轻划落叶,她眼睛瞅着脚下,可心思已经飘向远处了。小姐之前那个眼神……冰寒刺骨,甚至是透着阴森的感觉,就好像鬼故 事里说的那种女鬼的感觉。 不可能吧,是不是看错了呢,木莲抖了抖肩膀。 “你怎么了?”木槿端着簸箕经过,拍打了木莲一下。 木莲看着她幽幽的道,“也没事,就是觉得小姐有时候也挺严厉的。” 木槿马上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便用手指点了木莲的额头道:“你啊,就是话多。主子婚嫁的事儿岂是你能跟着议论的,木鸢姐姐都没说话呢,小姐训你也是活该。” 木莲一脸委屈,“我也是希望小姐好啊。她——都说小姐要被许给蛮夷子,南边儿的野人可是比咱这儿的平民百姓都不如呢,更别说那些公子权贵了,我也是高兴小姐能脱离火坑。” “我知道你希望小姐好,小姐也对我们很好。可是既然小姐都不喜欢听,你以后也别再说了。”木槿忍不住叮嘱她几句。 五小姐已经 很是不错的主子了,好东西向来不吝啬的往下分,平日里零花钱也不少给,她们过得没比别院儿的丫头们差。况且五小姐这儿地方偏了规矩也就少,她们只要老老实实的把手头的事儿做好,便没什么杂七杂八的说头。如此悠闲富足的过下去多好啊,何必惹了主子不高兴呢。万一被指去了别处,指不定能不能活的下去呢。 木莲黯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就别训我了。” —— 第二日,阿乌照常出门摆摊,木鸢则是留在家中看守。 她正给人摸着手相呢,一锦衣华服的中年急哄哄的挤进人堆里头,围到桌旁就问,“您就是鬼半仙儿吧?!” 阿乌一边摸着那妇女的手一边笑道,“好说好说,您哪位啊?不要插队啊,后面领号码牌去。” 男子回头瞅了一眼长长的队伍,转头跟阿乌道 ,“在下是尚书府的管家,因府上公子身子不适,想请先生去看看呢!” “哦,那不是应该先请郎中么,说不定是普通病症而已。”阿乌摸着下巴问。 男子脸色难看极了,“这个……先生啊,您懂的,有的事儿郎中是看不了的,还麻烦先生能帮帮忙。” 但是阿乌一耸肩,“上门要加价啊,而且你看今天我连徒弟都没带着,我一个瞎子很不方便啊。” 男子一喜,指着人群后面道,“钱好说,钱好说。我还给先生您带来马车了,都方便着呢。”他忽而想起来这瞎子是看不见的,又赶紧将手放了下来。 “可我也要先把排了队的先看完啊。” 男子看着那长长的队伍就崩溃了,“明日再看不行么?” “那不行,我们昨天就来排队了!再看不上就又耽误一天!”后面人群都跟着嚷嚷起来。 第四十八章 养小鬼 阿乌像个被粉丝追捧的偶像一样,无比自豪的挥了挥手道,“您看见了吧,这就是群众的呼声啊。” 白金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他忽然一掌拍在桌子上,造成一声轰然巨响,可说话的音调却是暗沉的低了下来,“你信不信我砍了你这死瞎子!” 被阿乌摸手的妇女吓得站到一边儿去了,可阿乌还仰着头,用混白的笑眼冲着他道,“看大爷您最近休息不太好吧,是不是噩梦缠身、口渴盗汗还身乏气虚啊?在下觉得您有空也得瞧瞧郎中了,千万别耽误了大事儿。” 白金神色凛然几欲爆发,一个小厮跑上前来将人拉去了一边儿,悄声的劝阻道,“白爷,这瞎子可是有点能耐啊,听说一个多月里算死好几个。咱就别轻易得罪了,到时候真倒霉了上哪儿说理去啊,况且老爷那儿还等着呢。” 白 金深吸口气平复了怒火,方才那人的话明摆着就是在威胁,然而他却无法发作。他调整好情绪后,又重新回到阿乌面前,这一次音调明显放缓了,“先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恩。”阿乌深以为然的点头。 “所以这人命关天的大事,还请先生能通融通融。”白金也不管阿乌到底能不能看见了,先给个礼再说吧。 “也是啊,毕竟是个人命嘛。”阿乌终于松了口,她觉得调戏一会儿也差不多了,不能真把人逼急了是吧。万一人家破罐子破摔,就把她砍了怎么办?到时候她就真的去见阎王了,更可怕的是这阎王认不认识她还不一定呢。 小厮连忙笑嘻嘻的说着好话,“是是是,半仙儿最是理解人生疾苦,您要不就先挪个步吧?” 阿乌再度指了指人群道,“那就把昨日排的号 码那些先看完吧,还剩八.九十个的也不多,今儿就先不放牌子了。” 这一次白金没有拒绝,若是人不多的话,略等片刻还是能够容忍的。 剩下围观众人一片哀声叹气,虽然失望但也没办法,这两人找上门的都是当官的,不过这也说明鬼半仙儿可是真灵啊。 —— 一个多时辰以后,阿乌乘着马车到达了白府的大门口,她还没下车就感觉到一股阴冷寒气渗透进来。她撩开车帘子,仰头看着白府那恢弘大气的牌匾。府邸上空晴朗万里,但是有很多的黑气,如丝如絮般缠绕在房顶和树上,沉沉的、密密麻麻的像是挂了无数蛛网。 阿乌特想拍手称赞,柳初见这速度也太厉害了吧!她昨日下午才说的要求,居然一晚上就都做好了?她到底是多低估了那人的能力? “先生请吧。”白金来到 阿乌面前,挡住她的视线。阿乌收敛情绪点点头,跟着下了马车。 他们一路进到后宅的别院里,阿乌一路都在感叹这有钱人家真都是一个格调啊:典雅加奢华,富贵里还要透着有文化。 白尚书已经等在了别院当中,他年近半百,体态精瘦,理应是个很显年轻的人。然而阿乌瞧着他面容苍桑疲倦,似乎病了的是他,而不是他儿子。 “老爷,人来了。”白金上前作揖。 白尚书瞟了阿乌一眼,尽管他状态不好,可一双眼睛还是透着精明。不过那种精明放在此刻就有些阴森的意味了。 “若是你能救得我儿子,这些都是你的。”他一说完,就有侍女端上来一个盘子。 阿乌瞄了一眼盘子中的银票,心里十分活跃,“小人定当尽力。” “我要的可不是尽力。”白大人挪开目光,语气森然 道:“白管家,带他过去看看。” “等等,在下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东西,能不能在府里走走——” “不能。”白大人立刻打断了她,面带厌恶的说,“你只要救了人就行,其余的不用多管。” 阿乌惊恐的点头,“明白,明白的。” “请吧。”白金将人引到屋子门口,他推开了门却不肯进去。阿乌回头看了一眼白尚书,那位当爹的已经坐在石桌旁品茶了。她独自一人进了屋,又将房门在身后关好。 这屋子看着倒是正常,简单大气,是个男孩子的住处。只是空气中有一股温吞吞的古怪味道,应该是有些日子没通风了。阿乌扫视一圈,只有床上的被子微微鼓起,能看见是躺着个人,屋子里再就没了其他侍者。 她抬步朝着床上那人走去,刚靠近两步,忽然就有咯咯笑声在床脚处传来。 第四十九章 得失之间 阿乌停住脚步,她细细辨认了一会儿,发现有个瘦小的黑影在床头的帷幔间站立着,咯咯声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小朋友,想不想一起玩啊?”阿乌试探着出声。 帷幔轻轻动了一下,小孩的黑影往旁边挪了一步,出现一个梳着玲珑双丫髻的小女孩。她也就一个枕头那么高,身穿干净崭新的素色对襟衫,浑身皮肤漆黑,干皮紧包着身体。最醒目的是那双眼睛,因为没有眼皮,眼球作为脸上唯一的白色十分醒目。 阿乌将眼睛恢复了清明神色,她蹲下身来,伸出双手温柔的道:“过来,姐姐抱抱。” 小鬼发出更高昂的咯咯声,如同利箭一般扑进阿乌怀里。阿乌像是哄小孩一样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和发髻,任由小鬼在她胸口蹭来蹭去。 她低头看着小鬼的手,指尖尖锐如同鸡爪一样。阿乌很兴奋,这小鬼程度厉害啊,相比之下相府那点儿孤魂野鬼简直就不够看的 ! “姐姐带你走好不好,你都留在这里很久了。”阿乌语调温柔的说着。 但是小鬼的情绪忽然暴戾起来,它浑身抖动的通了电一样,一双爪子去掐阿乌的脖子。阿乌眼疾手快的钳住她的手臂暗暗用力,鬼和鬼差就这么较上劲了。 当她们坐在地上撕扯的时候,一只苍白枯手悄无声息的从床底下伸了出来。紧接着,又有更多的手从帷幔里、床底下、衣柜里爬出,枯手连带着他们的头和身体慢慢出现,男女各异,老少都有,全匍匐在地上朝着阿乌靠近。 这屋里到底是住了多少人多少鬼啊!!阿乌一把将小鬼搂进怀里,又塞了个布娃娃给她,然后看向周围的鬼们问道,“都知道我是谁么。” “带我们走吧。” “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好疼——” 阴森缥缈的鬼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它们仰起头,青白的脸冲着阿乌的方向不断靠近。 “站住!我不是分 管这一片的,不过我可以叫当值的鬼差过来,如果你们还想再当人的话,就都给我老实一点!” 果然,这些鬼都不敢再靠近了。但是被十七八个恶鬼环绕盯上,阿乌还是感觉压力山大啊。尤其是怀里的小鬼又发出嘻嘻的刺耳笑声,这让周围的鬼们十分躁动。 阿乌起身道,“无论你们是想解脱还是想报仇,我都劝你们先放过这个小子。谁的债找谁偿去,到时候站在阎王面前也好说。” 有一女鬼尖锐的叫起来,“白晖不能近身,我们等不及了!只能杀了他的亲人!” “只要你们等,机会总能有的,鬼差也是通人情的,给你留点时间不成问题。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别到最后得不偿失。而且你们也控制不住这孩子,不是么。”阿乌说着还晃了晃小鬼的脑袋。大概是磁场相近,大概是鬼差天生压鬼,那小鬼并没有再度生气,抱着玩具玩的十分开心。 恶鬼们盯着 小鬼看了好一会儿,片刻后,它们沿着原路慢慢向后退去,迅速消失在屋子里。 阿乌撇下小鬼走到男孩的床边,只见床上那人面色发黑,就如同这白府一样,浑身罩着一层黑气。 —— 门再度打开,阿乌走到白尚书近前道:“大人,小人已经查明了。” “哦,如何。”白尚书垂眸看着茶杯,眼睛都没抬起一下。 “公子是被小鬼缠身了。” “难道你看见有小鬼了?”白尚书忽然抬头看向阿乌,好像是终于认可了她能驱鬼。 “是,原本小鬼房中,看见我以后打斗了一番就逃跑了。如果大人可以让我在府里作法的话,有把握找到——” “不用,直接说怎么救人吧。”白尚书匆忙的打断了这个话题。 阿乌暗暗叹气,“前宅中直线上有一槐树,把树砍了,拉到公子院里烧毁就好。” 白尚书神色惊异,再三反问,“你确定?必须这么做么?” “是。” 阿乌点头道,“槐树带鬼,易招阴邪,而鬼怕明火,烧了龙爪槐方能救公子一命,若是再晚一些就怕来不及了。大人不信的话,可先尝试一下,若是真准了小人再拿了赏钱离去。” 白尚书沉吟片刻,他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虚弱的摆了摆手,“先生如此大能,本官怎么会不信呢,管家,去给先生拿了银子,送客吧。”那一瞬间他仿佛老了十几岁。 那孩子死定了。 阿乌清楚的知道,白尚书不舍得龙爪槐,也不舍得小鬼,他的儿子怕是要成为了牺牲品啊。枉费她忽悠了那十几个厉鬼让步,却没想到人类之间的关系功利而脆弱。 —— 作者的话:关于鬼魂的事情我都是有查过网页的,但是我也不能保证查到的就是最靠谱的说法,总之尽力了。除了这一点,剧情上我也会尽可能的合理化,除了正常宫斗宅斗以外,灵异鬼魂的加入让写作有点难度嗯。 第五十章 过河拆桥 阿乌谢绝了白管家的马车,拿了钱就离开了白府。她独自在街上绕了几圈,确定没人跟着以后,才偷偷溜进了牙门的后门。 按照说好的那样,早有侍者在后门处一直等着。侍者将阿乌带去了那日她和柳初见约谈的屋子后,安顿了几句就离开了。 阿乌一人在屋子里坐了小片刻,一开始她还能老老实实的呆着,可没过多久,她忽然又看见了桌上的点心瓜果。 刚好肚子有点饿了啊,阿乌心道:柳初见那人虽然脸冷了一些,但整体看还是挺平和的,木讷又好说话,稍微吃一些也没什么关系吧。于是,她便挪坐到副宾位上动起手来。 阿乌等了许久许久,久到她身旁堆起了老高的果皮瓜壳儿,房间的门才再次打开。阿乌从点心堆儿里抬头望去,没想到迈进门来的居然是那位盲美人?! 阿乌 吓了一跳,她立刻窜下椅子,紧着往旁边挪去。“那个……王爷!” 薛止从她身边走过时冷笑一声,“本王有时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瞎子。” “我也怀疑。”阿乌缩着脖子低声附和。 “都查好了么?”薛止坐到主位上,伸手拿了茶杯过来,衣袖一点都没碰到桌面垃圾。 阿乌看着他的动作心中惊疑不定,她也不敢坐下了,就小心的站着汇报。“都查好了,白府确实养了小鬼,白公子的病就是被小鬼盯上所致。我觉得这小鬼和主人的关系不是非常融洽,白公子病重,有可能是小鬼不满主人作为所以反噬杀人。依着和报复对象的关系来看,小鬼应该就是白大人养的。” “还有呢?”薛止用手指摩挲着茶杯口,幽幽的追问,“难道你真就给人看个病而已?” “我、虽然我没能在府里随 意走动,不过我见到了被小鬼害死的十几个怨灵。怨灵对他们主仆两个怀恨在心,一直挑拨了小鬼和主人的关系更加恶化……按理说不应该这样的。”阿乌自己也觉得奇怪,低着头开始思索起来,“一个富得流油的朝廷命官,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他想养,就绝对能一直养下去的,不应该存在矛盾。” 薛止哼了一声,“所以你也没有完成任务啊。” 阿乌表示强烈不满,“王爷,能查出这个已经可以了,您要求的太多了我也做不到啊。除非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能够随意在白府走动,我把他们家一百多口小鬼都端你面前来怎么样?” “算了。” 没想到薛止竟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这让阿乌觉得他比那小鬼还奇怪。一直听说翼王爷是如何暴戾狠辣的,可到目前为止阿乌也没见过他暴戾狠辣 的样子啊~是外面传闻太夸张了,还是自己没有触碰到爆发的点呢。 她试探的道,“您看,我这活儿也干完了,咱们是不是该结账……” “千寂。”薛止轻声叫了个名字。 立刻有一侍卫开门进来了,那人的脸比柳初见还要冷上三分。他一语不发的将一摞银票掏出来,放在了阿乌身旁的桌子上。 阿乌眼睛一亮,上头的薛止依旧抿着茶水,十分随意的道:“这是给你的五百两的银票,本王向来说话算数。” “多谢多谢,那我这就告退了啊,咱们江湖路远,再也不见哈哈。”阿乌喜气洋洋的收了银票,绕过千寂就出门去了。 但她刚一打开门,就见还有七个侍卫正站在门外。他们穿着和千寂一样的衣服,每一个都冷若冰霜、腰间佩剑。开门的瞬间,他们都向这边看了过来。阿乌顿时 感觉到凛冽杀气迎面扑来,啪的一下又关上了门。 她回头质问,“您这是什么意思?想反悔么?” 此时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欺骗。什么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上树拔梯、鸟尽弓藏等等成语大全在她脑子里疯狂刷屏。 薛止还是那副悠然若仙儿的死样子,“本王说了,答应的事一定算数。柳初见只答应了给钱,也没答应让你活着离开啊。” “你跟我玩文字游戏?!”阿乌感觉真是哔——了狗啊! 恶劣的笑容在薛止的嘴角浮现,“要是你从白府出来就开始跑,兴许本王也懒得再去找你,谁让你自投罗网了呢。” 妈蛋,合着还怪我贪钱了呗?眼看着千寂将手放在了剑柄上,阿乌才知道此时有多危机,她跳开一步远离那人,嘴上嗷嗷喊着:“王爷就不想抓出白尚书的福根么?” 第五十一章 与虎谋皮 阿乌怕薛止不相信她,嘴巴倒豆子似得说了起来,“真的,现在这小鬼只是在孕养初期,而且它和白尚书的关系并未破裂,只要白尚书豁的出去,小鬼依然会为他办事。若是王爷不理会它,等过些时日白尚书怕是能爬到您头上作威作福!”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薛止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无形的压力在有限的范围内蔓延开。那股气场强大的叫阿乌后悔,不知道鬼差死了以后还能变成什么,但愿有同行能来收尸。 她强硬着头皮接着说了下去,“近一年来,白尚书连晋三级官运亨通、亲妹妹坐上了皇贵妃的位置,女儿也靠上了太子这颗大树,皇上更是对他青睐有加。这么多事都在短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可见这小鬼功不可没。如果王爷有办法制得住他,也不会抓我一个神棍去打探消息了 。” “哦,这些都是柳初见说的么。”薛止又笑了,他真的经常会笑。然而他的笑容一直都带着冰冷和嘲讽的意味,从来不会让人觉得温和。 那一瞬间阿乌是真的想把这个锅扣到柳初见头上,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决定自己兜着,“没谁告诉我,这种事传的沸沸扬扬,想打听就能打听来,稍加分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你很聪明,可就是因为这样,本王才想要灭你的口啊。”薛止轻轻摆了摆手,“累了,本王要休息了。” 长剑出鞘的鸣音划过空气,阿乌在薛止做出动作时就下意识的用了个遁地术,一下窜到了房间另一头,正好躲过了千寂的抹脖一剑。 千寂一击不中十分惊讶,他愕然瞪着阿乌,不知这人是怎么刹那不见的。阿乌也吓了一跳,又惊又怒的扯着脖子喊,“你疯了!你 真不想管那小鬼了是么!” 但薛止淡然的反问,“一个小鬼而已,你真当本王无能了么?” 千寂再度提剑靠近过来,阿乌又是一个遁地术窜去了别处,她大声叫着,“反正我已经知道的够多了,再分析分析也无所谓了!白尚书发达以后选择抱太子的大腿,换句话说这小鬼日后也有可能为太子所用,我说的对吧。” 她话音刚落,千寂的长剑脱手而出。阿乌又是一个闪身,那剑扎在了她方才依靠的木桌上。 “王爷和太子向来对立,那小鬼早晚有一天用在王爷您的身上。留着这么一个祸患,王爷真能够放心么?既然太子搞了小鬼养,那王爷不如搞我这个克鬼的法师养(后来阿乌觉得这一句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停。”薛止忽然出声,千寂果然停下追击的脚步。 阿乌也是长出口气, 刚运动这两下真是太勉强了,再这么闪下去她就要虚脱了啊! 薛止将脸转向阿乌的位置问,“留你倒是可以,不过本王怎么能信得过你。” 阿乌诚恳的道,“我现在就是个凡胎肉身,你砍我脑袋我也是怕的啊。小的我就安家在这儿,要是真惹了王爷,您就叫人把我杀了不是也行。”恩……她今天连徒弟都没领着,这么说话貌似没什么说服性。 不过薛止忽略了那些不靠谱的烂话,很是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小鬼的事,毕竟阿乌说的大部分都踩到了点子上。最后他松了口,“倒是可以暂时留你一命,若是你真的有所价值,本王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但若是你欺骗本王,或者是吃里扒外把事情都说出去,那本王就让你和那些鬼去作伴。” 阿乌讪笑,“钱……乃是身外之物,不要也没关系。我是 个修炼之人,平时让我在牙门里帮忙破破案子,解救解救迷途的冤魂们,也就是我的福气了。” 虽然这薛止一身白衣看着跟个天使一样,但阿乌知道他其实就是个魔鬼。她可不敢再提要钱了,就这五百两都算是拿命换的啊。 很显然薛止对于她这番大义凛然的话十分不屑,“回头和柳初见去说吧,快走。” “好好好,王爷好好休息,王爷回见。”阿乌也不想多呆,点头哈腰的退出了屋子。 那些侍卫还站在门外,阿乌看的一脑袋冷汗。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的走过他们身边,果然没有人有任何动作或者是看她一眼。就这样出了院子以后,阿乌身上都快湿透了。 她站在大门口回头看了一眼从这里到房门的距离。恩,二十七八米,她得好好休养调理,争取尽快达到一个遁地术能窜出来的程度。 第五十二章 初试探 等阿乌跑没影了以后,千寂心有不满的提醒薛止:“爷,咱们就这么放他走么?这个人油嘴滑舌,分明就是个不可信的!” “是啊。”薛止附和着,他的身子往旁边歪了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卧在椅上说道:“不过他猜谜倒是猜的挺准,这年头,比狗聪明的人可不好找了啊。” 尽管薛止看起来并不在意,但千寂还是十分担忧,“若是他出去乱说怎么办,属下看他还真有点小本事,今日他险些丧命,万一他对您不忠,转头去投奔了太子……” 薛止随意的摆摆手,“那你就去跟着他啊,多派些人手盯着,查清他的住处和来往者,但是不要打草惊蛇了。” “是。”千寂松了口气,应声退出房间。他回头时正看见薛止用手指尖揉着额头,眉宇间一片宁和,便悄然关上了门。 —— 阿乌回到租房里,换上了衣衫后一边梳头一边嘀咕着,幸好 将木鸢留在家里了,要不差一点把俩人的命都搭上。她居然还以为薛止的传闻太夸张了,真人分明是比传闻更加恶劣可恶啊! 一切都梳理好后,阿乌就静静的看着镜中人影不由得叹息起来。 要不就让鬼半仙儿从此消失吧,这样她还能安全一点。不过安全是安全了,可惜的是从今以后她都没有机会用同样的方法出面了。毕竟薛止也不笨,人又特狠毒,若是她以后再扮成算命卜卦的一定还是会被盯上呢。 真放弃这个身份么?这一想阿乌又觉得挺不甘心的,好不容易搞出来的事业就要夭折了。要不然就赌一把,真的去给薛止当门客呢?可是那无异于是与虎谋皮啊,那个人说翻脸就翻脸,简直没有人性没有原则。 阿乌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仁都在疼。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之后,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更刺激的一条路。毕竟是见过无数生生死 死的鬼差嘛,缩在小破院子里安度鬼差余生可不是她乐意的。 做好了决定以后,阿乌起身来到门口,将门推开了一点缝隙向外看去。虽然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常,但她还是无法确定有没有人跟着她过来。 还是把握一点比较好吧,阿乌叹息着将门关好,然后一个遁地术窜进了隔壁邻居家的地窖…… —— 接下来的几日,阿乌照样是每天穿着大褂按时出摊儿,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上午在街口给人算命,下午趁着饭口上牙门找柳初见蹭吃蹭喝。 她还真的如同之前说的那样去做了,到了牙门就特别卖力气的帮着看案子,有空就往义庄里钻,整的像个新上任的师爷一样,热情的不得了。因为阿乌查尸体确实很有一套,再加上也算是入了薛止的门下,柳初见也就任由她随随便便的出入牙门。 就这样一直到十月末尾,天韵的帝都第一次 降下鹅毛大雪,一只纸鹤从窗口挤进来,飞入了阿乌的视线。 当时她正听柳初见说一个死了人的案子,柳初见拿着卷轴细细的读给她听,那只纸鹤就悄然的钻进了阿乌的手心。她见柳初见并未发觉什么,便将纸鹤攥起来,起身说道,“我刚想起来有点事办,这就先撤了哈。” “好,先生随意。”柳初见只抬头撇了她一眼,然后合上了卷轴。 阿乌离开以后,暗处的千寂再一次跟上她。虽然已经是去了那个院子好多次了,可这一次千寂依然一无所获。 之后,千寂安排了几个人继续在那附近守着,他则是回了翼王府去交差。 薛止正躺在贵妃椅里悠闲的晃悠着。旁边有美貌的侍女在剥葡萄,然后将剥好的葡萄一个一个的放入薛止嘴里。这个季节还能找到葡萄,可见翼王爷是真的财大气粗。 “王爷……” 千寂刚一开口,薛止就早有预料般 的说道,“还是没查到吧。” 因为事情没能办好,千寂感觉羞愧万分,“属下只能看见他每天晚上都进屋去,却从未见过人出来过。我们也派人摸进去查了好几次,并没有发现通往别处的暗道暗门。”他的语气不由得带上一丝怨念,若是真的只进不出,那里面应该已经攒了三十几个鬼半仙儿了吧。 “因为他知道有人跟着,反正人也没丢,不用管了。”薛止挥手避开了投喂的侍女,然后伸手从桌上摸了一本折子,一下摔在千寂身上,“过来,给本王读读。” 读者的话:关于“牙门”还是“衙门”,叫法的分界线大概是在汉代末期(没记错的话),而且京兆尹这个官名也是后期出现的。选名的时候我就很纠结啊,官员体系到底该用哪个朝代的好呢…… 后来写着写着就窜开了,知识记得鱼龙混杂,然后我就放弃了,反正这是个架空哈哈~ 第五十三章 一门好亲事 待阿乌跳墙赶回院里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以后了,她在拐角处堵见了木鸢,便赶紧拉着她问,“这次又是谁来找我?” 木鸢安抚她道,“是大夫人,不过小姐放心,这次过来的是青玉,我叫她在木槿房间里坐着呢。” “那就好。”阿乌又整理了一下发髻和衣衫,然后让木鸢将青玉叫了出来。 阿乌随着青玉去了大夫人的院里,她一进门就瞧见钟离英和钟离彩竟然也在。这母女三个正拿着女红刺绣在议论说笑,一副其乐融融岁月静好的样子。 钟离英拉着大夫人的手讨好掐媚道,“母亲这手艺真是愈发精湛了,我看了母亲的秀品以后再看看自个儿的,真是想把那糟东西扔了。” 大夫人很是受用的笑着,钟离彩则温婉的哄着她,“妹妹不必焦心,刺绣这事多练就是了,来日方长。” 阿乌看着她们演 戏就感觉浑身都很难受,于是老老实实的给了个礼打断她们的对话,“若儿见过母亲,大姐,三姐。” 大夫人顺手将绣品扔进了篮子里,难得和颜悦色的叫她坐了下来,“若儿,前几日御史陈夫人来过,你是知道的吧。” 阿乌点了点头,“听木鸢她们说了,可惜是没能见到,若儿还惦记了好一阵子呢。” “恩,那你也应该听说了,陈夫人想帮你说门亲事。”大夫人一说完,钟离英就忍不住开始笑了。 阿乌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浮现出一丝绯红。她低下头来羞涩的嘤咛了一声,“是的,若儿知道。” 看着她那扭捏害羞的样子,大夫人心里一阵不屑,说到底也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就算跟人横的时候厉害点,可就是没什么气度和眼界。 “本来呢,家里都觉得你年纪还小,这事也是不 着急。不过陈夫人为人热情,我想了想还是让你过来,跟你说说。” “母亲……” “陈夫人推荐的白尚书的小儿子,还有王熙王大人,我看着是都挺好的。” 阿乌听完当时就想骂人。 丫的这俩人有哪个是御史夫人推荐的啊!而且她上个月刚去过白尚书家,那小儿子今年刚十岁出头不说,人都快死翘翘了!她是嫁过去冲喜然后当寡妇么?还有王熙,今年三十岁正六品是很年轻有为了,可是人家已经死了四个正妻了!你说他没有特殊癖好谁信啊!? 大夫人见阿乌不说话了,还十分好意的劝解她,“依着我看啊不如就选了王大人吧,若儿一嫁过去就是正经的官夫人呢。这事本也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这么给你定下了。” 然而,阿乌忽然眼睛一红,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就开始哭泣,“求求母亲 了,若儿还不想嫁人。” 钟离彩脸色一冷,“五妹妹,你这是要违抗父母的意思么?” 日!违抗就违抗吧,我管你那么多!阿乌站起身来跪倒地上,抽噎的更加厉害了,“若儿并非想要忤逆母亲,只是若儿心里也有难言之隐啊。” “你能有什么难言之隐。”钟离英挽着大夫人的手,十分不屑的瞪着她。她曾经被阿乌打过,也是最见不得这个贱人装模作样的。 阿乌哭的梨花带雨,十分为难的道,“是、是二皇子啊……” “你说什么?”大夫人一掌拍在桌子上,手上金镯子磕的咣当一声。钟离英也被震住了,一时间忘了反应。 阿乌害怕的往后缩了缩,“这几日,其实若儿都没在屋子里呆着啊,若儿出门去了。” “你、你……母亲你看她啊!”钟离英拧着身子指着阿乌,她气的小脸通红,整 个人都炸起来了。 钟离彩倒是冷静,她冷声质问,“钟离锦,你可知道小姐出行是要和家里报备的!” 阿乌委屈极了,“若儿是知道的,只是二皇子他说……哎,若儿心里害怕,实在是不敢说出口。” 大夫人一脸的惊魂未定,她这么着急给钟离锦定亲,那也是因为二皇子屡次三番的派人来说合亲事。她怕次数多了相爷会点头同意,所以才想着先忽悠五丫头同意了别人的亲事。因为是钟离锦自己点头的,到时候就是二皇子不乐意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现在……难道说二皇子是真真的看上这个死丫头了,竟然才会做出这般不合礼数的事情?大夫人一双眼睛锐利的瞪着阿乌,似乎是要盯出一个窟窿。 阿乌低头暗道,她可什么都没说啊,她只是说自己确实不在家里,剩下的事儿都是大家自己脑补出来的。 第五十四章 换个思路 钟离英向来是个忍不住的,她见大夫人竟然没有惩罚阿乌的意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不管不顾的指着阿乌骂了起来,“你这勾三搭四的骚狐狸精!你怎么有脸做出这样的事情,连姐妹的未婚夫都去抢,传出去相府的名声都要被你败坏光了——” “三妹!”钟离彩呵斥了一声。 但是钟离英并不停嘴,反而越骂越兴起,“这小贱蹄子,嫁给六品大官那是在抬举你,你还巴望着二皇子,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德行!就你这样的扔去窑子都——” “你闭嘴!”大夫人一巴掌推在钟离英的脸上,钟离英先是一愣,随即就控制不住的呜呜哭了起来。她没想到大姐和母亲居然不帮自己,心里又是委屈又是不服。 钟离彩无奈的递了个手绢过去,而大夫人十分烦躁的白了钟离英一眼。真没想到啊,她精明 了一世,竟然会收了这么个嘴没把门的东西,早知如此,她当初就应该把老四抱过来的。 接着大夫人又开始发愁,非给老五指个婚事也不是不行,这死丫头蹦跶的还没个小蚂蚱欢呢,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只是她说她一直和二皇子厮混在一起…… 其实大夫人也很怀疑阿乌说话的真实性,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一个月内二皇子已经第三次派人来说合了,万一事儿是真的……手段太强硬的话岂不是在二皇子对着干啊,还是要和相爷通个气才行。 过了半晌,大夫人才放缓了语气说道:“母亲又没有怪你的意思,地上凉,起来坐着说话。” “谢谢母亲。”阿乌小心翼翼的起身坐了回去,对面的钟离英红着眼睛瞪她,恨不得能把她吃了一样。 “母亲只是担心你,咱们毕竟是女儿家,最重要的 是品行端庄、名声要好,比不得男人们那么随意。”大夫人状似好心的教育着。 阿乌呐呐的低着头道,“若儿知道了,以后若儿再也不敢了。” “那你和二皇子出门……都去做了什么事?” 听这意思还是要打探虚实啊,阿乌咧了咧嘴角,“一开始若儿以为只是要还衣服的,可后来二皇子又来找我,还带我到街上走了走,去了金玉良缘、一品轩、十九郎记……” 听着阿乌细数的那些地方,大夫人和钟离英三人是脸色越来越白。那些都是二皇子的产业啊,钟离锦一个刚从乡下接回来的村女,如果没有二皇子领着的话,她是万万不会知道这么多的。 “大概也就这么多地方。”阿乌的总结语将大夫人的魂儿拉了回来。她的脸色微红,似乎是因为想起了什么甜蜜的事情,“有时候我们也不在街 上走,就是去一品轩坐着喝茶,或者在戏园子看戏,一坐就是一天。现在天凉了,外面风寒雪大的,也不好走。” 大夫人冷冷的看着阿乌的表情,忽然转移了话题,“也是快到年底了,过两日咱们要去宫里参加圣宴,你也回去准备准备吧。” 居然,要进宫了啊。阿乌嘴角的笑意愈发放大,“难道若儿也能进宫么?” “是让你跟着你的几个姐姐们见见世面,毕竟也是府里的小姐,总不能拘泥于现在的眼界。你自个儿上衣坊里量个尺去,我再叫人给你打两套能撑得起场儿的头面。” 阿乌乖顺的道,“谢谢母亲垂爱。” “没事儿回去吧,乏了。”大夫人一脸冷淡,似乎是觉得也没有装的必要了。 阿乌走了以后,钟离英一把可怜泪的和大夫人控诉,“母亲~您是真的打算让她嫁给二皇子了 么……” 大夫人气的直点她额头,“你看看你的性子像什么话,遇事一点都沉不住气,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敢说,真去了二皇子府能撑上半年都算烧高香了!” 钟离英连连认错,“英儿知道不好,以后一定改正缺点,但求母亲帮帮我这次啊!那小狐狸精可是真有两下子,真的就把二皇子给缠上了,这可怎么办啊!” 钟离彩淡然的冷哼一声,“你急什么,母亲都让她去宫里了,你还不懂什么意思么。回去好好练着你的功夫,琴棋书画都学精了这才是正事儿。” 钟离彩的聪慧和稳重让大夫人觉得安慰了许多,这么优秀的才是她的女儿啊!“若是钟丽若老老实实的点头嫁了王熙,还算是有一条活路。不过……既然她惦记着想攀高枝,那我给个高枝让她攀。” 钟离英细想了一下,似乎也是懂了。 第五十五章 一题多解 钟离英能想明白的事,阿乌又怎么会不懂呢。 这些人本是指望她做和亲公主的,之所以又改了主意想给她搞个别的亲事,都是因为上次她意外的“勾引”了二皇子,影响了钟离英的地位。而这次进宫,大概就是忽悠她自愿另嫁不成,打算再重走老路吧。 阿乌独自走在青石板路上,脚踩着石板两侧的纯白积雪,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她仰头看看天空,屋檐上的积雪将阳光反射的十分刺眼。现在时辰尚早,钟离敏应该是从老夫人那里出来了吧。听说钟离敏自解除禁足以后就开始讨好上老夫人了,她这也算是办了个聪明事儿吧。 阿乌这样想着,就在心里默念了个招鬼诀,然后四下打量了周围一圈。最后,她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藏在叠山阴影下,便拽紧衣领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儿,她果然看 见前面路上走来了两个搀扶着的人影,披着紫色斗篷的正是钟离敏。阿乌不由得扬起笑脸,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四姐姐被解除禁足了?” 钟离敏一见是冤家路窄,脸色立马就拉了下来,“你又是来奚落我的?” 阿乌平淡的摇摇头,“只是要去衣坊量尺,路过这边而已。” 这贱人居然还有新衣服可做啊,钟离敏半是讽刺半是吃味的道,“一月不见,你倒是混的挺好了。五妹妹到底是个厉害人物,这拍溜须马屁的功夫是学的又精又快。” 阿乌并不生气,似乎是听不出来被骂一般,神色依旧,“哪里的话,不过是大家都有份儿的东西,我就是跟着凑个数而已,也不是给我一个人的特例。” “你说什么?”钟离敏眉头皱起,什么叫大家都有?她刚在老太太那里回来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阿 乌一愣,神色也略微躲闪起来,“不、不是所有人都做么?那是我会错意了吧。” “你又干了什么?”钟离敏厉声追问着。俗话说的好啊,好奇害死猫,说话说一半留一半最是吊人胃口了。 烟雨紧张的拉了自家主子一把,但是并不起作用。 阿乌漠然摇头,“既然四姐姐不知道,看来这事儿应该就是和你没有关系吧,你就别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钟离敏上前一步拽住阿乌的手臂,“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怎么就不能问了!” 阿乌瞄了那手一眼,轻轻一挥将钟离敏甩开一边,“不能说就是不能说,难不成四姐姐想和我打一架,压着我来个严刑拷问?” “你——” 钟离敏还是被她震住了,回想起之前那两次实打实的冲突,真是没有一次落了好的。第一次吓得她连滚带爬的逃 走,第二次她还被二皇子当流氓踹,思及此钟离敏还真不敢怎么样。 眼睁睁的看着阿乌离开以后,钟离敏阴恻恻的问烟雨,“你说,会是什么事儿所有人都知道,偏偏不让我知道。” “奴婢想不通。”烟雨可怜巴巴的低头。 “你去给我打听打听,看看府里到底又有什么动向了!”钟离敏心中气闷,她们还都去衣坊做了新衣服,总之一定不会是坏事吧。 —— 木鸢在门口等的望眼欲穿,直到阿乌出现在视线尽头才徒然松了口气。她迎上去将手炉塞过去,关切的问,“怎么样了?大夫人没难为你吧?” “没事的,天凉,进屋吧。”阿乌心里一暖,这丫头嘴上损人,可做事越来越贴心了。 两人进了屋子,木鸢将门关好,这才回头问她,“现在总能说了吧。” 阿乌坐到桌前,一边给自己倒 了杯热茶一边说道,“咱们啊,到底还是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真的?”木鸢神色几经变幻,说不上来的奇怪和难以置信。她一直觉得那四个人都是和她一样的出身,必然也会选择和她一样的路。可没想到……小姐对大家这么好,却还是养出了叛徒啊。 阿乌叹息,“她一定是把我每天都出门的事儿说出去了,不过我已经圆了回来。现在还不是动她的时候,我们留着她也还有用。你再帮我做个事儿去。” “什么事?” “衣坊的人你有亲近的么?” 木鸢叹道,“你之前给我那五十两,我都拿去帮衣坊的姐妹了。有两个现在是走得近的,剩下能说上几句话的就比较多了。” 阿乌从衣服暗兜里抽了张银票递过去,“把这个换成现银,让她们给我传个消息。”有些事情啊,还是要活人才能做。 第五十六章 各自打算 二皇子府邸。 薛云鹤披着狐皮大氅坐在书案之前,手上还拿着相府递过来的回信正在看着。之前给的回信儿都是说要再想一想,再考虑考虑,可这次是直接拒绝了呢。不过也幸好钟离魏脑子清醒,他要是真同意了这么离谱的婚事,自己反而不好办。 薛云鹤嘴角上扬着十分明显的弧度,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管家有些不明所以,二皇子不是看上那相府的五姑娘么,求娶不成怎么反倒乐呵呵的。 片刻后,薛云鹤无所谓的将信纸扔到一边,然后吩咐管家,“掐着点儿时间,圣宴之前再给钟离丞相送一封信去,务必要措辞诚恳,好表达出本宫对五小姐的诚意。” 他觉得自己还真是可怜啊,明知道钟离魏不答应、明明自己也并不愿意娶钟离锦,却还是要一遍一遍的表着诚意。 管家为难极 了,“主子,娘娘那边儿已经……” “我自会和母妃说的。”薛云鹤冷淡的打断他。 管家点头应下,主子的事儿他们做奴才的弄不明白,还是老老实实的听吩咐就是了。 薛云鹤沉吟片刻,忍不住关切的问出口来,“挽歌可有消息带给本宫。” 管家小心的道,“还、还没。” “她还不知道么?”薛云鹤脸色变得很差,已经抻了快一个月,她总不会一直堵着耳朵吧。 “这……慕姑娘知道了,只是没什么表示。”管家说话的时候心里打颤,额上都冒出冷汗了。 “好,你出去吧。”说不失望是假的,慕挽歌也太沉得住气了,看来必须得整治整治她了。薛云鹤露出丝丝的阴沉怒意,全然不似传言中温婉明朗的俊公子模样。 —— 圣宴当天,各房的姑娘们老早就爬起来把自己梳理利 索了。今日可是小年儿,所有的皇亲国戚、朝臣家眷都会入宫参宴的,这可是一年到头最大的盛事了。还有许多公子小姐也把这当成一鸣惊人、或者寻找佳配的天赐良机。 钟离彩为显苗条,在最外穿了件单薄的紫色织锦纱裙,外罩白色狐狸绒边儿斗篷,脚上是同色的裘皮小靴,整个人像是灵动的仙女一般。 钟离英不愿和钟离彩撞了色影响自己,所以穿的是喜庆的玫红小袄和白色褶裙,她在发髻上装点了星星点点的梅花朱钗,看着就是一朵娇嫩的雪中红梅。 大夫人瞧着她们不住的点头,果真是自己管教出来的姑娘啊,就是天资聪慧、才貌双全。 青叶讨好的夸赞道:“大小姐和三小姐真是美艳极了,奴婢一介女流看着都是挪不开眼呢,哪个公子瞧上一眼都是赚了。” 钟离英谦虚的 笑笑,“青叶姐姐说笑了,我可没有大姐姐那般好姿色,要说公子们想看的也就是大姐姐。” 钟离魏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们互相说笑嬉戏着,也是一脸满意,随后他又想起来似得问道,“对了,五丫头呢?她的行头也准备好了吧?” 大夫人压着心头的不悦,一脸温婉的说道,“那是自然,妾身不光让衣坊赶制了三套入冬衣裳,还为今日圣宴特意置办了身好的,用的是妾身去年留下的罗云锦缎,夫君就放心吧,断不会让若儿丢了面子的。” “那就好。”钟离魏欣慰的点头。 上次李金池的事儿他还心中有结,就怕五姑娘依旧是被苛待着。虽然他是打算卖了女儿的,可也不能真的弄太寒酸、留了同僚的话柄啊。 如果阿乌能知道钟离魏的心中所想,一定会一边鼓掌一边赞叹:真是当了 表子还立牌坊的典范! 冬日天短,虽然已是快到辰时,可天色还是昏暗未亮的。阿乌领着木鸢来到相府大门口时,钟离珂和钟离敏也到了。相比于那两位的花枝招展,钟离敏和钟离珂的装扮就平淡了些许,不过瞧着也是很亮丽动人的。 只不过钟离敏脸色不是很好,看着阿乌的眼神还带着丝丝怨毒。阿乌只当没看见就得了,反正眼神又不能真的杀死人。 随后,大夫人陪着钟离魏上了最前面的大马车,后面的三辆车,分别是钟离彩和钟离英一起、钟离珂和钟离敏一起、阿乌在最后。 虽然最后的马车瞧着不是那么奢华(或者已经够不上奢华两个字了),但阿乌也不想吐槽了,好歹自己这是单间啊。 木鸢扶着阿乌上了车,她刚掀开帘子就是一愣,因为昏暗的车厢内居然已经坐了个人—— 第五十七章 真的假的 阵阵寒气弥漫的车厢里,车窗框子、四周角落、她手下按着的扶手,都是一层厚厚的白霜。阿乌直愣愣的打量了这人几眼,对方穿着单薄的素色衣服,浑身湿漉漉的、冻得瑟瑟发抖。那头凌乱的长发冻得梆硬,僵直着遮挡住整个脸。再往下看,她放在膝上的双手青白,指甲漆黑。 “小姐,怎么了?”木鸢在后面催问了一句。 “没事,进来吧。”阿乌淡淡的说着,然后进了车子坐到那人身边。 木鸢紧跟着爬了上来,她一掀帘子就气的不行,“这、这真是太过分了,连个暖炉都没给生,车里全都冻上了——居然还在座位上撒了水!小姐你别坐湿了衣服。” “没事。”阿乌摇摇头没挪地方,她怕挪了地方以后木鸢会碰到这个溺死鬼,平白折损了身上阳气。 车轮马上滚动起来,阿乌看着木 鸢说道:“今日你也起的太早了,若是困的话就睡会儿吧,路还远着呢。” 木鸢烦恼的摇摇头,“算了,太冷了也睡不着的,我还是守着你吧。这些人可是坏到家了,才刚出门就这么欺负你,这是生怕你不会受寒!” 这孩子打抱不平的时候真可爱,阿乌想着,将怀里的手炉掏出来递了过去,“那就抱着这个吧。” 木鸢自然不肯接的,立刻伸手推回,“那不行,你还得——” “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阿乌强硬的将东西塞进木鸢手里。 两人因着一个手炉还吵了一会儿,到最后还是木鸢妥协了。她是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的、谁说都不听,主意正的很。她不情不愿的将手炉揣进怀里道,“你可别受了风寒啊,真病了看你怎么办。” “我知道,快睡吧,时间还早。”听着阿乌那幽沉深远 的声音,木鸢枯坐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沉沉睡去。 阿乌让木鸢枕在自己腿上,然后轻轻地捋着她的头发说道,“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么。” 身边那个湿漉漉的人影没有丝毫动静,阿乌回头看着她笑笑,“没有话说么?跟着我走了这么远也不容易吧,钟丽若?” 确实,这个鬼的确就是真的钟离锦、真正的相府五小姐。 刚一打照面时阿乌就认出来了,那身衣服正是溺死的钟离锦所穿的,还有她第一次尝试招魂时唯一没有拿钱的鬼——溺死鬼根本用不着冥币。 钟离锦终于动了,她的脖子僵硬的转过来,像是润滑不到位的木偶。阿乌看着她,能透过那些凌乱的坚硬的发丝看见里面的绿色眼睛。 然后,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从头发里传来—— “鬼差。” 阿乌叹息着,又转回来低头看向 木鸢熟睡的脸道,“很可惜,这一片不归我管,我带不走你。” 果然,钟丽若又不出声了,大家就这么静谧的坐了一会儿。 周围变得更加寒冷刺骨,那种森寒像是要透过衣服扎进血肉一般,让人难以忍受。睡梦中的木鸢冷的眉头皱起,阿乌将斗篷解下来披在木鸢身上。 她像是理解了钟离锦的意思一般,忽然开口说道:“我知道你要什么,放心吧,既然我借了你身份的光,肯定也要报答你,这件事我答应你。” 依然没有回音,阿乌再度侧头看去,钟离锦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座位上一滩水渍结成了冰。 正好,外面太阳已经冲破昏暗出现,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照射进来,在她身上形成扭曲的花纹。 阿乌又惋惜的叹了口气(她发现她最近太愁了,一直在叹气啊),溺死鬼不能 离开死去的地方太远,而且也不能到阳气旺盛的地方去。如果钟离锦想要进入六道轮回得以解脱,那就必须要拉别的活人溺死,顶替她这溺死鬼的位置。 很显然,钟丽若抓不到顶替者,所以她就只能趁着阴气最盛的时候来车里等一个鬼差。 可是阿乌在相府住了那么久,为什么钟离锦一定要选在出行这一天呢?阿乌搂着木鸢,脸上带着浓浓笑意,她完全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想合作愉快,就必须让对方觉得自己有用和被需要啊。 前面的马车上,钟离英将车窗闩打开,掀了个缝儿偷偷向后看去。虽然看不清什么,但是她能听见规律的车轮滚动的声音,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怎么还没有动静?难道出了什么意外?钟离英心有不解。 “快关上吧,别放了寒气进来。”钟离彩皱着眉头提醒她。 第五十八章 “我就是想看看到哪儿了。”钟离英笑笑,又重新将车窗闩好。她垂下眼帘掩盖住心中的焦急,怎么回事呢,明明已经安排好了,可那马车怎么还好端端的跟着? 钟离彩瞧着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便狐疑的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钟离英摇头,“也没什么,就是第一次进宫,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二皇子……” 钟离彩笑她,“三妹妹还担心什么呢,你这般天人之姿,而且还是我相府的嫡女儿,肯定不能被人看低了去。” 嫡女两个字就像是个鼓槌一样敲在了钟离英的心上,她万分惊喜的看向钟离彩,脸上是压制不住的喜色。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是相府嫡女啊。虽然都知道她被抱在大夫人身边,可是从来就没真的享受过钟离彩的待遇。如今竟然 得了大姐的认可,看来自己嫁入皇室是板上钉钉了吧。 有了这一份安心剂,钟离英也不惦记后面的车是好是坏了,老老实实的坐在垫子上,想着嫡女那两个字抿着嘴儿的乐呵。 钟离彩把钟离英的那副德行全都看在眼里,她低低的嗤笑一声,拉过毯子把腿盖好了。她不是不知道钟离英的心思,只不过是不想管罢了。反正钟离锦最近是有点儿太得意了,进宫之前收拾一下警告警告也挺好的。 —— 阿乌乘坐的马车愈发颠簸起来,本就梆硬的木板子更是颠的人屁股生疼,人都要飞起来了。木鸢被这剧烈的摇晃弄醒了,她一睁眼就迷茫的惊呼,“哎呀,我怎么真睡着了?” “衣服裹紧点,刚睡醒别被风吹了。”阿乌将斗篷往她身上又拉了拉。 “这路怎么回事,哎呦——”木鸢刚坐起 来就被颠簸的撞了头,她捂住脑袋嘟囔道,“这又是她们想到的好点子么,冻不死我们就要晃死我们?” “可能只是路不好走吧。”阿乌说着,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的走到车门口。 她掀开车门四下看了看,发现车体外观已经被一层冰霜给整个包裹住了,那薄冰十分坚硬而且颜色透明,如果不是凑近细看也不会发现的。而且,在她脚下的部位还有一块特别厚的冰溜,阿乌能看见冰溜下被冻住的横梁上有一道切断整齐的缝隙,厚冰死死地冻住了断裂开的木板。 现在车子正经过一道宽阔拱桥,中间是走马车的坡路,两侧有行人的台阶。颠簸的原因是车夫将车赶偏了,一侧的轱辘在坡路上,另一侧在台阶上磕着。 要不是有钟丽若,估计这马车已经颠簸散架子了吧,阿乌冷声质问,“你想 死么?到底能不能好好赶车!” 车夫回头瞄了她一眼,不以为意的说道:“五小姐莫怪啊,这路就是不太好走,您还是进去坐好了,可别摔下去了~” “是么,到底谁摔下去可不一定啊。”阿乌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来。 她话刚说完,就听前面咣当一声巨响,前头那辆马车就停了下来。给阿乌驾车的车夫也只得停住免得撞上,然后就听前面有丫鬟婆子在惊慌呼喊:“大小姐!三小姐!” “快来救人啊!” 车夫目瞪口呆的愣了半晌,忽然又惊慌的回头看向阿乌。她刚刚说什么来着!?她是不是说谁摔下去还不一定?难道这真的就是天煞孤星啊,说什么就来什么? 阿乌冷冷的斜了那车夫一眼,然后随木鸢一起跳下马车,向前方迎了过去。 外面阳光正好,积雪反射的光芒分外刺眼 ,室外的温度竟比那车厢里还要暖上几分。 出了事的是前面第二辆车,也就是钟离彩和钟离英的车子。原来是下坡的时候颠簸了一下,马车横梁断开了,车子就不受控制的冲下桥在撞到了桥墩上。 等阿乌和其他人都围过去时,钟离彩和钟离英已经被人扶下了车。那马车质地坚固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钟离彩竟然碰坏了鼻子,在鼻尖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小伤口。伤虽不大,但是那位置看着有点滑稽可笑。 钟离彩还不知道脸上受了伤,正怒斥着车夫,“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驾的车!” 车夫跪在地拼命磕头,“小人也不知情啊,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 “大姐……”钟离珂微弱的叫了一声,用手指指着她的脸不说话了。 “我怎么了?”钟离彩见她那神情,忽然察觉到事情不妙。 第五十九章 白莲圣母 早起赶集的人们渐渐围拢过来看热闹,冲着几位贵小姐窃窃私语。阿乌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只见钟离英虚弱的靠在丫鬟晓知身上、钟离珂满面担忧的望着马车、而钟离敏则垂着头,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钟离魏身为丞相须得早早进宫,所以未做停留径自走了。只有大夫人小跑着赶来,万分急切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彩儿!我的彩儿怎么样了——” 钟离彩已经知道自己伤了脸,又恨又急的哭了起来,“母亲,你看、你看我啊!这可怎么办!” 傲然高贵的嫡女第一次这般失态,尤其是还面对着许多好奇她美貌的平民们,可见毁容二字已经深深刺激到了这位仙女内心最脆弱的地方,让她无法维持冷静。 大夫人大惊失色,立刻对着那车夫踹了两脚怒骂起来,“你这婢子养的 狗东西,竟然摔坏了我的女儿!你们全家一块儿都不够赔的——” “小的不是有意的啊!求夫人放过小的一家啊!求求夫人了!”车夫毫无办法,依旧是用脑袋碰着地面。很快,他头上的血迹就浸湿了一片白雪泥土,看起来触目惊心。 “拉回府里杖毙!全家发卖!”大夫人咬牙切齿的吩咐着。精心细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啊,临门一脚就要进宫了,却在这里毁了容!她已经气红了眼,若是不发泄出来怕是要气死! 跟车的小厮们立刻上前将车夫拽起,车夫也害怕的挣扎起来,哭着喊冤。周围的平民百姓们议论纷纷,他们可不明白那么多,他们只知道这贵小姐不就是碰了下鼻子么,何至于要人全家性命呢。 钟离珂满面不忍,她撑着柔弱的身子上前制止道,“母亲别急啊,也许他真是无 辜的也说不准呢。大姐姐这车都是用的上好的金丝楠木,三年就一换,怎么可能这般不抗用呢。” 大夫人咬着牙没再说话,其实钟离珂说的那些她都知道,可就是宝贝女儿受了伤,她气急了才没考虑那么多。 车夫听到有人帮他说话了,立刻也喊起来,“小的是冤枉的,这马车被人动过手脚了!一定是有人想要害死大小姐和三小姐啊!” 钟离珂又上前一步拉着大夫人的衣袖说情,“母亲,周围这么多人呢,可别再让大姐姐落个心狠手辣的名声啊。” 大夫人已经平静了些许,她冷着脸摆了摆手,示意小厮们过去检查一番。钟离敏万分不悦的瞥了钟离珂一眼,分明是在怪她话多事多。 木鸢无比赞叹的在阿乌身边低语道,“都说二小姐身子虚弱,常年在院内休养,没想到她还是这么 菩萨心肠的人啊。” 菩萨心肠么?阿乌听在心里没有说话,相府这个能吃人的地方,位低者自保都是问题,真能养得出如此为别人着想的人么?她到底是真善良还是圣母白莲花,日后一定能见分晓的。 小厮在马车附近检查了一下,然后回来禀报,“夫人,马车上的所有横梁都被锯断了。” 车夫听了大.大的松了口气,这样就算是被罚也不至于太过严重了。 钟离彩发着狠的哭诉,“母亲一定要严查啊,也不知是谁要坏女儿,竟然在车上做了手脚,怕是想让女儿死在进宫的路上吧!” “这、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大夫人愈发气的身体颤抖,“祈震,你快速回府去,派人把打理此事者全都归拢起来关好,等我与相爷回府后定要亲自审问。” 小厮应了一声就跑回去了,钟离英靠 在晓知身上心中怯怯,虽然事情没问到她头上,可她依旧紧张极了。该出事的分明是钟离锦的车子啊,怎么又会弄到自己车上?难道是下人给弄错了?不应该的,差距那么大怎么会弄错!她环顾着另外的姐妹们,心思百转千回。 大夫人怜爱的抚摸着钟离彩的脸颊叹息着,“我可怜的女儿啊,竟然破了相……” 钟离珂从袖口拿了个面纱递了过来,“我看这小伤口三五日就能好起来,不会留疤的。还是先给大姐带上面纱遮遮,可别耽误了进宫的时辰。” 大夫人也道,“是了,不管怎样今日都得进宫去,今日事绝对耽误不得。” 钟离彩看着那面纱就恨啊,如此重要的亮相机会,她本该是惊艳出场、颠倒众生、让皇帝皇子都为她沉迷陶醉的!可现在却要像这个病秧子一样把脸遮起来! 第六十章 物以类聚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再加之路边又有别家的华贵马车经过,大夫人怕被其他朝臣亲眷们看了笑话,便赶紧催促着叫钟离彩上了前面的马车,又让钟离英上了钟离敏和钟离珂的马车。 众人再次启程后,接下来的路就十分顺利了。给阿乌驾车的车夫再也不敢故意颠簸,那破马车竟然一路坚持到了皇宫门口。 众人在宫门口下了马车,随后又凭着大夫人的手令进入了玄德门。宫门内早有许多太监宫女们候着、指引浩命夫人和淑夫人们上轿子进宫。 依照天韵的规矩,皇宫官道内不得骑马奔行,三品以上的朝臣夫人可以坐轿一直到中庭门外,没有品阶的公子和小姐们只得靠全程步行进宫。 大夫人依旧是惦记着钟离彩,她又拉着宝贝女儿叮嘱了好大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的上了轿子。 随后再 往前行,就是钟离英挽着钟离彩走在最前面了。阿乌则慢吞吞的故意跟在最后,拉远了和前任的距离。 然而不一会儿,钟离珂就发现了远远坠着的阿乌,便也放慢了脚步落在那几人后面,似乎在等着阿乌跟上。不过阿乌只当做没看懂,不肯往前去与她并肩。 这一路上还有许多别家的公子小姐们同行,众人无论男女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美丽非凡,仿佛各色鲜花争奇斗艳一般,那景象真是太养眼了。 因着钟离彩的高贵身份,许多千金小姐都主动凑近与她搭话,钟离彩就犹如众星捧月的公主一般,受着所有人的敬仰。一直陪同的钟离英也得了个大便宜,能与那些正经的高官嫡出混在一起。 钟离敏阴郁的瞪着她们的背影,忍不住暗骂起来,“背信弃义!真是恶心至极!” 往常在相府中 ,她与钟离英的地位可是差不了多少的。一直以来都是她陪着钟离英疯闹,钟离英想干什么她都会陪着出主意。可现在呢?进宫了、有好事了,这人倒是知道抱着钟离彩的大腿不管她了! 烟雨小心翼翼的劝解她,“小姐莫气,毕竟这是宫里,可比不得在家舒坦啊。” 钟离敏泄了口气,也是啊,身为庶女一年到头难得能进宫一次,可不能毁了前途。 不多时,有个披着嫩红斗篷的姑娘走过来,亲昵的揽过钟离敏道,“远远儿的就看见你不太高兴了,这是怎么了?” 钟离敏冲她笑笑,“哪里,只是没见着你,便觉得有些孤单罢了。” “你可真能哄我。”赵燕燕明显是被逗开心了,她还回头瞅了一眼,好奇的问道,“后面那个这就是你家五妹妹吧?果真是好气质好颜色,怪不得能得了 二皇子的青睐呢。” 钟离敏回头看了一眼,压着语气中的不屑说道,“才不是,这是我二姐姐。” “这样啊。”赵燕燕歉意的与钟离珂点头道,“我之前从未曾见过二小姐,竟不想认错了人。” 钟离珂温和无害的笑笑,“无事的,也是我往常不怎么出门缘故。” 赵燕燕有心与钟离珂交好,她觉得这位二姑娘虽也不是嫡出的,但这举手投足和说话间的气度也绝对不是什么一般人物。只是碍于身边还有钟离敏在场,她也不好另觅枝头,也只好等着再另寻个机会了。 —— 众位小姐公子们由太监引领着,在宫中穿梭。他们来到大玉花园内,忽然有人提议道,“反正时间尚早,听闻胡柳桥的雪景绝美,稍稍停歇一会儿也不错。” 许多人纷纷附和着要留下,几位不耐寒冷的小姐便由另 外的太监带路,先行去往大殿。 本来阿乌也想早点去大殿里暖和暖和的,但她看见木鸢一脸惊艳好奇的样子,眼睛都快不够用了,便又暗暗压下了话头。 钟离彩为首的一众贵小姐们占据了桥边的亭子,阿乌不想凑过去自取其辱,就领着木鸢在桥边呆着,寻觅了一个大石头坐下歇息。 有人上了胡柳桥看景,有人在河水边谈诗论词,众人一片大好风光。 钟离英坐在亭子里,用眼瞄了瞄桥下溪水,那水流已经被冻住了,上面又落了厚厚白雪。这若是摔下去,大概是要断了腿吧。 她这般想着,心里又惦记上了钟离锦。其实她已经是琢磨一路了,她给钟离锦的车子做了手脚,可是钟丽若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她的车子出了问题。钟离英能确信,这事儿一定和那个死了娘的东西脱不了干系。 第六十一章 溺死鬼 又过了一会儿,亭子里忽然传来阵阵莺声笑语,不知道那些姑娘们说到了什么好笑之处,一个个都笑的花枝乱颤。 那清脆笑声吸引了许多公子的注意力,他们都向往的看了过去,爱慕神色溢于言表。 在那灵动的笑声当中,钟离英忽然起身走到亭子边缘,笑盈盈的冲着阿乌的方向叫道,“五妹妹,原来你在这儿啊!怎么落的那么远了,我刚还和大姐姐说呢,怎么一直不见五妹妹的人影。” 她刚说完,亭子里的几位姑娘都抿着嘴儿的看着阿乌笑,似乎刚刚议论的话题也与她有关。 阿乌无奈的起身应了一声,“劳三姐姐挂心了,只是周围景色太美,太叫人流连忘返,竟然忘记了跟上。” 钟离英本是在嘲讽阿乌身为庶女还孤傲不合群,可却被阿乌三言两语轻松的化解了。不过她也不恼火,依旧是笑道 ,“原来五妹妹喜欢皇宫景色,不若嫁到宫里来吧,这样就能日日看景了。” 谁能听不出来这是反话呢,阿乌淡然摇头,“若儿哪有三姐姐这样的好福气啊,倒是三姐姐一脸富贵面相,天生的好命呢。” 这对话终于向着夹枪带棒的方向发展了,姑娘公子们都在私下里议论起来。 钟离英暗自与钟离彩对视了一眼,然后钟离英便脱离了那些贵女们,走下亭子向阿乌迎了过来,语气亲切的道:“五妹妹是第一次来宫里吧,不如我陪你四处走走吧。” “那就多谢三姐姐了。”阿乌顺从接受。 她和钟离英并排走在前面,丫鬟们在后面远远的跟着。若是外人看起来,这两人倒真像亲昵的好姐妹一般。 她们缓步上了胡柳桥,近前也没别的人在,钟离英语气轻快的道,“你可知道这桥还有个故事。” “若 儿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 也不用她再问,钟离英就自顾自的讲了起来,“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公主与将军定了姻亲。后来将军出征战死了,那位公主就在这里跳下去自杀了呢。” “倒真是个凄美的故事。”阿乌浅笑一声。 钟离英忽然转身抓住阿乌的手臂,直愣愣的看着她道,“故事确实美,不过妹妹你可知溺死鬼的说法?” 溺死鬼么?阿乌笑意浓厚,“只听闻一点,但不甚了解。” 钟离英冷笑一声,“有人说,这胡柳桥下还有那个公主的魂魄,因为溺死而不得超生,除非有人死在这里,才能顶替了公主的魂魄呢。” 她话音刚落,忽然就拉着阿乌的手臂猛然往桥边上扑去。可出乎意料的是,阿乌脚下生根,钟离英那奋力一拽竟然没有拉动她分毫。 “你——”钟离英目瞪口呆,她 怎么感觉刚刚自己是在拽铁柱一般? 阿乌满面森然,“三姐姐这么做不太好吧,若是我死了,三姐姐要替我去和亲么?” “你、你说什么?”这样的明白话从阿乌嘴里说出来,钟离英居然有些恍惚。 阿乌反手将钟离英的腕子扣住,阴森森的威胁道:“想必相爷和夫人还不知道三姐姐你做的好事吧!如果他们得知,你一直想要把相府准备的和亲公主、巴结皇上的工具置于死地,你还能好端端的嫁给二皇子么?” “你放肆!松手!”钟离英痛到不行,立刻低声呵斥着。这死东西的手劲儿太大,她觉得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我放不放肆,你应该早就知道了。”阿乌说着,面色忽然变得青白起来,一个魅惑术蓄势待发。 “救命啊!松手啊!”钟离英忽然放声呼喊起来,雪后空气本就静谧极了,她这 一嗓子成功的吸引了湖边儿一众公子小姐们,木鸢和知晓立刻急切的跑了过来。 “五妹妹!你、你是怎么下得去手啊,我好歹也是你的姐姐,你怎么下得去手啊!”钟离英还在大喊,阿乌终于知道了她的意图,迅速松开了手。 钟离英的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确实,她再怎么笨也不会想让钟离锦摔死的,那毕竟是和亲公主,就算能把事情罪过都赖在钟离锦头上,可真摔坏了她还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不过就算不摔死,其他的惩罚也必须要有。 钟离英得了自由后一头扑向桥边,她的身子在撞上铁索后又跌倒在地,嘤嘤哭了起来。阿乌见状不对,干脆也有样学样的也往地上一倒,跟着抽噎哭泣。 “这是怎么了?”钟离彩和众人都赶了过来,正见钟离英浑身颤抖的靠在知晓身上,哭的要背过气去。 第六十二章 水鬼附身 闻声而来的众人将这胡柳桥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宫女上前帮忙扶人,钟离英还委屈的哭道:“五妹妹年纪尚小,说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大姐姐千万别告诉了父亲母亲啊。” 众人看向阿乌的目光变得十分鄙夷,原来是这当妹妹的要推姐姐下去呢!没想到啊,钟离三小姐居然如此心善,到了现在还想着维护恶毒的庶妹。 阿乌倒是没哭那么狠,她看起来镇定多了,只是脸色惨白的道:“我看三姐姐是被鬼魅附身了吧?方才一直和我说什么水鬼、溺死鬼的,还要拉着我一起跳河给溺死鬼一个解脱,若儿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带三姐姐回家去,再找个道士和尚来看看才好啊。” 她这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都是脸色巨变,钟离彩惊慌间厉声呵斥:“你胡言乱语什么,这话岂是能随便说的! ” 这死东西真是疯了!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皇宫里有鬼,那不就是在变相指责皇帝昏庸无道、皇室不太平么!这话要是真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们钟离家全都没好果子吃! 钟离英当然也明白其中利害,赶紧辩驳起来,“就是,你少胡说了,湖面冻得如此坚硬,就算有水鬼也冻成冰了。我已经说了不会告之父母,五妹妹你何必还编排这种小儿科的瞎话!” “可我真的看见有奇怪的影子俯在三姐姐身上啊。”阿乌一脸可怜相的坚持着,似乎不知道她说的话有多么大逆不道。 阿乌当然看得出钟离姐妹们的恐慌,不过她是幸灾乐祸的。这些人在乎的,她可不在乎。俗话说横得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她不要命,她天下无敌。 此时钟离敏和钟离珂也从人群后面挤了过来,钟 离敏见到钟离英和阿乌当众焦灼着,心中顿时无比畅快。不过还是假装担忧的插嘴:“何必这么着急下定论,说不定真有什么邪魅作祟呢,五妹妹不是一直都……” 她话到一半就停住了,可在场的人大多都能明白她后半段话的意思。就钟离锦那灾星体质,真招了鬼也说得过去。 而且钟离彩明显是把钟离敏的话听进去了,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就算顺着钟离锦说又能怎样呢,不过钟离锦给自己添上一道惹人嫌的理由罢了。 钟离彩这样想着,于是又正色道,“我相信这事不是五妹妹本意,玉怜,你快去将事情知会母亲一声。知晓,你和木鸢好好看顾着五小姐,莫要让她再出了事。” 她这做法分明看似维护,却是给事情起因下了定论。木鸢不服,一双杏眼怒瞪着知晓,大有她敢靠近就 决斗的气势。 没办法,既然你找死,那我也不能留你了。阿乌靠在木鸢身上,柔柔的叫了一声,“三姐姐。” 钟离英下意识的看了过去,正对上阿乌的眼睛。一道诡异的绿光闪过,她想挪开视线,可又根本动不了。 周围的人们还未察觉到异常,大家见这事情已经落了尾声,便都打算各自离去。然而,此时的钟离英忽然甩开宫女的手,转头又扑向桥边。 “英儿!”钟离彩警惕的叫她名字。 钟离英这一次可不是装装样子而已,那一扑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 “快救人!快救人啊!”周围有人呼喊着,七手八脚的上前去拉。 女子的力气到底还是小了一点,再加上钟离英是发了狠的,一圈儿的丫头小姐们居然拉不住她。如此危机关头,有两个少公子也顾不得什么男女礼仪了,拦 腰将人抱了下来。 阿乌不动声色的将木鸢拉离了混乱中心,那丫头吓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钟离英被按在地上,依旧是大喊大叫的疯狂挣扎着,她精心保留的尖锐指甲划伤了一个姑娘的手臂,女子们已经不敢再靠近了。那些个按住她的公子们也是在心里发苦,后悔万分。 继续按着吧,实在是有伤风化,日后要被传起流言蜚语。可若是松了手,只怕人还要跳桥,真是怎么做都不合适。 钟离彩怕被波及自身,也在不断的向后退去。因着玉怜被派去找大夫人了,此时的钟离彩身边没人护着她。 混乱当中,有谁的胳膊朝着她挥舞过来,虽然钟离彩向后一步堪堪躲过,可面纱却被那只手拽了下来。她鼻尖上红彤彤的一块被暴露出来,在精致貌美的小脸上显得分外明显。 第六十三章 不变的是套路 “啊——”钟离彩惊慌失措的用袖子挡脸,她正想弯腰去捡面纱,可那面纱一落在地上,就马上被人踩了好几脚。 钟离彩一下停住了动作,她是什么身份啊,万万不能把掉在地上脏东西往脸上摸。周围有别人的屁股挤挤挨挨的撞了过来,钟离彩一个站不稳,马上就要摔倒,但是又被身旁的钟离珂扶住。 场面混乱了好久才渐渐被控制了下来。阿乌的法力比起之前恢复了不少,所以这次的魅惑术的效果和时长也要好了很多。 钟离英渐渐恢复了神智,她惊觉自己正被好几个男人按住了手脚,立刻吓得花容失色,高声喊了起来,“放手啊!快放开我,救命啊——” 不过众人还以为她没有恢复正常,都不敢妄自松手。 “钟离英!”钟离彩被钟离珂扶着,气冲冲的来到近前。 许多贵小姐 们看着她窃窃私语道,怪不得心高气傲、自恃绝色的钟离大小姐还用面纱遮面,原来竟是破了相啊…… 钟离英看着钟离彩就哭了起来,语无伦次的解释着,“不是、我没有……我刚刚没了意识,一定是有人控制了我!” 她这次可是真哭,眼泪立刻冲花了胭脂。那几个公子反应过来,触电一般的松开了钳制。 还是没人敢靠近过去帮忙,钟离英自己爬起来,委委屈屈的将衣衫拉好。那精致的玫红小袄被拽开了些许,背部还沾染了黑色雪水,头顶发髻也乱糟糟的,整个人看着十分狼狈。 钟离彩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的道:“马上,去换了衣裳重新梳洗,别让我再发现你惹是生非!” 周围的人都没帮她说话,刚刚可是这位三小姐说没有鬼的、还说就算有鬼也是附身了五小姐,可现在却 是闹成这样。事情就像秃子头顶的虱子一样明摆着,谁还能信她呢。 钟离英自然不服,若是现在去梳洗换装,宫宴那边定是要迟到了。她气得红了眼,忽然指向阿乌质问,“是你吧!是不是你!” 阿乌茫然而虚弱的道,“三姐姐,你在说什么啊,快清醒一点……” “我就是看了你一眼才失去意识的!”钟离英踉跄着向她靠近。 木鸢怕她发疯,连忙挡在阿乌面前道,“三小姐,这没证据的事儿可不能胡说啊!” “你这个小贱蹄子,主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啊!钟离锦,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装无辜了,你分明就是个浪荡货!扫把星!有鬼也是你招来的!当初就是你——” 用同样的方法迷惑了钟离敏!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打断了她后面的话,钟离彩神色冰冷的说道,“ 看来五妹说的没错,你真是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大姐?”钟离英不敢置信的捂着脸,不是说她也是相府嫡女么!为什么大姐现在又不向着她说话了? 钟离彩坦然而冷漠的直视回去,她就是不打算让钟离英都说出来的。 因为事已至此,这锅黑水已经没办法泼在钟离锦身上了。况且钟离英骂的话也越来越轻浮难听,这样除了能给自己招黑,也没别的用处了。 再者,人言可畏,若是有什么不好的话头落在她的身上,一定会影响了进宫的事情。所以,有什么风言风语的还是让钟离英自己端着好了。 钟离敏激动的颤抖起来。对!就是这样!上一次她也是这么说的,明明她是被设计了,可就是没有人相信!她还为此被禁足一个月,真是活该!风水轮流转啊! 钟离珂轻轻拽了下 钟离彩的袖子,声音低低的道:“大姐,你看那边,是不是二皇子的人过来了。” 在桥上远眺,大玉花园的那头正有太监护着两位皇子过来。钟离彩又呵斥她,“还不快去梳洗!” 钟离英也是听见了二皇子的名字,她也不愿意这般丑样去见未婚夫,只得抹着眼泪一跺脚道,“走吧。” “天太凉了,我们这就去大殿吧。”钟离彩说完傲然的转身走了,也不再看别人一眼。钟离珂还扶着她,只得顶替了玉怜的位置跟上。 许多人都向阿乌投去同情的目光,他们当然看得出来这事儿的猫腻。怀疑五小姐被鬼附身的时候,就要立刻告知夫人、派人看管。可若是三小姐被鬼附身了,就可以梳洗一下再行赴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这个小庶女的家庭地位如何,已经是在此有所体现了。 第六十四章 戏精的诞生 后宫春园小路。 皇帝、皇后,以及两位贵妃正散步前行,身后还跟着一众侍奉的宫女太监。 其中,白贵妃就是白尚书的亲姐姐,进宫已经有十来年了。虽然她育有一子一女,却一直只是个婕妤而已。近些年不知怎的忽然得了圣宠,那跳级跳的让人眼花缭乱,竟然还一路跳上了贵妃的位置。 另一位兰贵妃则是二皇子薛云鹤的生母了,兰贵妃母族有权有势,可是凭真实力坐上贵妃的椅子的。 皇帝与皇后在最前面边走边聊,老皇帝道:“那几个皮小子可是早就到了年岁,也是时候该立家室了。” 皇后嫣然一笑,“妾身也催过,可他们一个个沉迷看书练兵,都不搭理妾身呢。倒是听说老二有了心上人,是丞相家的三姑娘。” 老皇帝点点头,“兰儿之前提过,听说那个钟离英性子直爽又颇有才艺 ,过了年就下旨赐婚吧。” “谢皇上惦记。”兰贵妃笑盈盈的插话道,“说起丞相家的姑娘,妾身想起来一些有趣的传闻呢。” “哦?有什么有趣的。”皇帝貌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兰贵妃道,“妾身听说,这钟离丞相的五姑娘是乌鸦精转世,克杀了好些人呢。据说,那孩子无论是下生、出门、还是回府,次次都有乌鸦相送。” “乌鸦?”皇后微微皱起眉头,乌鸦在本朝可是凶兆,皇宫内野鸟很多,但绝不许乌鸦出入。 白贵妃声调妩媚,轻轻摆手,“说不得只是巧合罢了,今儿相府的姑娘也都到了,倒没说有乌鸦跟进皇宫了呀。”其实她倒不是想帮钟丽若说话,只是看不惯兰贵妃那颐指气使的样子,就想和她对着干罢了。 兰贵妃哼了一声,“妹妹有所不知,咱们宫里是得钟馗庇佑的,而 且还有皇上的天子龙气,那些乌鸦秽物自然靠近不得。对了,妾身听说邬羌人又来送贡品贺礼了,若是能让邬羌人把钟离锦的晦气也带走就好了,说不准那蛮夷子们自己就过不下去了呢。” 这句话落在皇帝耳中,自然是犹如一剂良方。他轻瞄了兰贵妃一眼道,“好了,这大过年的,谈那种晦气事做什么。” 白贵妃立刻附和,“皇上所言极是,兰姐姐还是莫要太惦记国事了。” “还是妹妹过得明白啊。”兰贵妃酸酸的说了一句也闭嘴了,反正话她已经带到,别的她可就不管了。 —— 阿乌不再过多停留,她与木鸢随着领路的宫女直奔着大殿而去。虽然没有自家姐妹同行,可她这一路上倒是并不孤单。许多人都认出了她,相熟的和她打着招呼。 因为大家早听说了,钟离五小姐近日从乡下庄园 回到府邸,还到了二皇子的爱慕,一时间名声大噪。自然有那小门小户的姑娘想要和她亲近亲近、攀攀关系。 阿乌也不见外,谁和她说话都一一点头回应,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一直到了大殿之后,阿乌和木鸢可算是见识到了官方政府到底多么奢华、多么有钱。琉璃碧瓦、水晶珠帘、檀木梁涂着红漆,栩栩如生的金龙盘旋而上。 因为时辰还没到,大殿里都是些朝臣家眷,帝后贵妃们也都没到场。那些贵妇小姐们便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拉着家常,阿乌没有闲聊的心思,她找到了丞相家眷该坐的席位,老老实实的等候开席吃饭。 钟离彩身为炽手可热的名媛,自然是要忙着和其她人好好攀关系的。她还要走了钟离珂之前带着的面纱,高冷艳丽的坐在一众贵女当中,那派头比起公主都不差。而失去了 作用的钟离珂也独自一人来到阿乌身边坐好,丝毫没有被善待的意思。 她们也算是天涯沦落人吧,阿乌不经意的用手敲着桌面。她的余光看到钟离彩身边的人也在看着自己,脚趾头想都知道,那大姐指不定怎么埋汰自己呢。 更让人意外的发展还在后面,阿乌正盯着桌面发呆,身侧的钟离珂忽然拽了拽她的袖子。 阿乌一抬头,果然看见面前站着的俊俏美男子。 是薛云鹤啊…… “五小姐,又见面了。”那温润如玉的人柔和的叫着她,波澜闪耀的眼眸里都快要溢出水来。 阿乌和钟离珂都起身行礼,阿乌装作受宠若惊的说道,“二皇子殿下,上次的事还未向您答谢。” 周围有很多人都向这边看过来了,原来传闻都是真的,二皇子果真是看上了这个小庶女啊。不少人都在心里掂量着此事。 第六十五章 是个狠人 薛云鹤伸手虚抚了她一下,“不必客气,本宫来打招呼也不是为了要你的谢谢。” 其实撩妹什么的,薛云鹤也并不情愿,尤其这个钟丽若身份低微、虽然长得可以,但其他方面也没有出彩的地方,并不能做一个合格的贤内助。但最最无奈的是,既然做戏就必须要做全套,不真的殷勤一点怎么叫人信服呢。 阿乌站直身体后,不动声色的将手臂抽回来。钟离珂简直太懂事,她也不巴结不插话,只低着头走去了别处,为两人腾出地方。 她倒是矜持啊,薛云鹤忽然生了一丝调戏人的想法,故意暧昧的说道,“你若是真想答谢本宫,那不如换个方式。” “小女不知二皇子是指何意。” 薛云鹤面露忧愁,“关于你我婚事,本宫已经和丞相说了好几次情。但不知为,何丞相总是咬死不肯答应,不如五小姐帮着劝劝丞相。” 若是一般的 小庶女,听了这句话一定会欣喜若狂的吧。要是钟离锦真的冲昏了头脑敢去开口,那后果一定非常惨烈。薛云鹤心中期待起来。 “二皇子抬爱了,小女毕竟是个女儿家,怎能与父母讨论婚事。”阿乌委婉的回绝,心里也是百转千回。 反正钟离魏是绝对不会让她嫁给薛云鹤的,不必担心后续发展。若是趁机与薛云鹤传点绯闻,她在相府的地位肯定也能提升一些。 只是这样一来她肯定会成为一个活靶子,到时候府里府外都不受人待见,到底是有点得不偿失了。 该怎么选呢…… 薛云鹤深情道,“虽然只能许出个侧妃之位,但本宫对五小姐是一片真心。” 阿乌吓得一哆嗦,古代人不都是委婉含蓄的么,这么直愣愣的是怕别人都听不见么?她差一点就直接跪地以表清白了,连忙撇清关系,“小女子出身低微,无才无貌,哪一方面 都比不上家中几位姐姐,何德何能让二皇子如此言重。还请二皇子三思。” 两个人都是在假装,面上是一出苦情戏,实际上本人演的都非常开心。 不知情的外人都在猜测,这钟离五小姐到底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竟然让二皇子这么高贵的人如此倾心?而且看这五小姐也是特别有自知之明,绝不是个贪心挑事的女人,若是她真不愿嫁与二皇子,配上哪家的公子都不错。许多家中有儿子未婚的夫人们都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他们正说话间,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门口太监们立刻将殿门大开,一人骑着白马、席卷着雪雾凉气冲入殿中。 附近的小姐们发出低低惊呼,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那白马上的,是同样一身白衣的绝美男子。他衣袂翻飞,在空中划过一道凛冽的弧度,大氅领边的长毛白绒随着动作颤动着,马蹄踩在 光滑昂贵的石料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立刻有小太监殷勤的上前去接过缰绳,薛止一翻身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他动作利索,蒙住的双眼丝毫没有影响到动作。 阿乌简直惊呆了,瞎子骑马,这特么和无人驾驶有啥区别?而且是谁说的本朝严禁在宫中骑马?这货不光骑马,还直接骑大殿里头了? 在一众痴迷的女子当中,钟离彩看着薛止的眼神不无遗憾。他可真是个俊俏无比的美人儿,有权势有能力,万中无一。只可惜患了残疾,再无缘帝位……否则的话,她也一定会喜欢这样的男子。 和钟离彩一样想法的人有很多,有了病症就意味着一个人的不完全,所以天韵最受欢迎的男子是薛云鹤。 薛云鹤淡然的道:“皇叔,小心伤了别人。”看他这态度,应该是对此见怪不怪了, “本王眼睛不好,走路可不方便。”薛止说着单手解开 大氅细带,一挥手正扔在小太监头上。 每次阿乌面对薛止都是一肚子槽点,这话说得,你眼睛不好坐轿子啊!谁家正经瞎子骑马到处乱跑? 薛云鹤神情凛然不再言语,薛止径直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此时,上面有太监绵长高亢的嗓音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阿乌与其他人一样都起身跪拜,大殿上齐刷刷的倒了一片,唯有薛止还站着,连腰都没弯一下。 那小太监刚刚将大氅拿下来放在手上叠好,白马都还没牵出门去。然而皇帝对那白马视而不见,满面喜色的微微抬了抬手道:“平身。” 这是个狼人!比狠人还多一点!阿乌侧目看着薛止,如此赞叹道。 —— 作者的话:不同朝代对于乌鸦的象征有不一样的理解,大部分朝代都认为乌鸦是吉兆(三足金乌和乌鸦长得很像)。不过本文设定需要,乌鸦在天韵是凶兆。 第六十六章 抛砖引玉 众人高呼万岁后,再次起身落座,阿乌很好奇古代皇帝长什么德行,便偷偷抬眼去看。 很意外,这位天韵皇帝不似她想象之中那么油腻肥胖,反而是个丰神俊朗、颇有味道的中年男子呢!虽然皇帝脸色不是很好,看来有点劳累过度,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英姿风华。 也是啊,薛止和薛云鹤都那么貌美,皇帝又怎么可能差的了呢。自古以来好皮囊的女人都是嫁入皇家的,这也是正常了。 阿乌的目光挪动扫视,皇帝身侧的皇后面容精致俏丽,一身华贵、神色庄严。坐在下首的两位贵妃虽然妩媚天成,但是比起皇后的端庄大气就不如了。 其他几位皇子、公主也各自落座贵位,另阿乌意外的是,薛止坐下的位置非常靠前,几乎和太子齐平,而且……还是太子的上首位?这瞎子居然比太子还牛哔!?他到底是 多厉害啊? 阿乌心中琢磨起来,早听外面谣言说:薛止可能不是皇帝的弟弟,而是皇帝和前贵妃的儿子,看样子所谓谣言也不是空穴来风啊。 再瞧瞧太子那脸色,真是一个难看!想必这位未来储君是对自己的皇叔/兄弟非常别扭。 皇帝也没说什么话,宴席就这样开始了。乐师们奏起宫乐,宫女们身着轻薄纱裙步入大殿翩翩起舞,朝臣家眷们也端杯祝贺新年,场景一片萎靡。 皇帝心情不错,一直与皇后低声私语,看来特别给皇后面子。 “她们不怕冷么?”阿乌听见有人好奇的问。 肯定怕啊,阿乌笑笑,虽然殿内温度适宜,只是这么多人根本轮不到暖间更衣的,说不准跳完一支舞人都要废了。 人命啊,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值钱。 更换衣衫的钟离英姗姗来迟,她也没看阿乌一眼,一言不发的坐 下吃东西。一曲歌舞停歇后,美人们各自散去,开始为众人斟酒伺候。接下来就是众位公子小姐们的舞台了。因怕谁也不好意思先站出来,便由皇后就先起了个头,引得众人积极的吟诗作对、弹琴赋性。 阿乌看着他们争先恐后的样子,忽然就想起来现代的艺考。说是艺考可真不违和,那皇帝就是上面唯一的考官啊。 她正天马行空的想着,坐前面的钟离英忽然起身离席,成为相府率先出面献礼的。侍女们将金丝楠木七玄琴摆在殿下当中,钟离英十分自信的坐下,她十指翻飞弹出一首高山流水,琴音如泉水般流淌。 一曲虽好,但奈何今日是百花争艳的场景,相比之下到底是不太出挑,不过这样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来说已经可以了。大殿里的很多人还不知道钟离英在胡柳桥发生的事,不少贵妇公子都 纷纷点头,如此才能和风貌,也是个做媳妇的好选择。 皇帝正与皇后说话,也满意的开口道:“不错,可以赏。” 阿乌还在心里惦记着,按理说这些人不应该放过自己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给她一刀。她正想着,事情就真的来了。 钟离英是少数得了皇帝亲口称赞的人之一,她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副得意之色。但是,得赏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她本就比不过钟离彩,想要借此宫宴给所有人留个好印象也并不靠谱,所以她第一个出面还有别的目的。 她叩拜过后直起身来,声音甜甜的道:“臣女只是会些闺阁曲目、雕虫小技,只为博皇上一笑,要说真有能耐的还是臣女的五妹妹。据说五妹妹为了这次面圣,特意准备许久呢,一定不会让皇上失望的。”那声音无辜又天真,好似真的只是在推荐姐妹。 皇帝眼中一片好笑,丞相的五姑娘么?就是那个乌鸦成精的小丫头么?兰贵妃说的和亲的事又在脑子里浮现,皇帝心里也有了计较,便沉声问,“丞相,哪个是你的五姑娘啊。” 大夫人和钟离魏对视一眼,大夫人安抚的点头,示意事情已经办妥。钟离魏便起身引了阿乌介绍。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早有了兰贵妃的提点,皇上一定是带着审视和亲公主的目光看钟离锦的。再加上钟丽若确实没有所长,一个长得不错但是没什么才能、只能克亲人的人,送去祸害邬羌再合适不过了。若是丞相家主动开口送女和亲,未免让人觉得巴结讨好。可是让皇帝自己张嘴,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听到皇帝和父亲的对话,钟离英低头掩饰着嘴角得意的笑容,虽然之前两次没能教训到那个贱人,但这一次一定让她颜面尽失! 第六十七章 岐黄之术 大夫人的目光幽幽飘向阿乌道,“母亲知道你没学什么东西,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随便唱个歌,跳个舞就罢了。” “是。”阿乌大方的起身步入殿中。 大夫人心中冷笑,这才是送你的新年大礼,好好享受吧。你也别怪我们心狠,一切都是皇上下的旨,我们只有顺从的命啊。 阿乌跪在地上先叩头跪拜,然后朗声说道:“臣女自幼在乡野长大,只会做些农活,不会什么书画写字,也不敢在皇上面前献丑。只是在回府之前同人学了一点岐黄之术,但愿能为皇上分忧。” 她话一说完,许多人都冷眼看向丞相一家。亲生的骨肉扔在乡野长大?还做农活?再看看钟离英刚刚弹琴的手指,一看就是嫩白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说名动帝都、娇生惯养的钟离彩了,这同是女儿这未免也太偏袒了。 大 夫人脸色一冷,这贱人竟然还想着给相府泼污水!不过她再怎么挣扎也就是苟延残喘罢了,等被送去邬羌当了妓女,她就会后悔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了。 薛止在听到阿乌说的那几个字以后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晃着酒杯询问,“什么岐黄之术?不知道能不能让本王这个瞎子也开开眼呢。” 他这一开口,自然是没有人敢跟着顶嘴的,阿乌再次低头作揖,“王爷您说笑了,臣女只是会一些雕虫小技,并没有手眼通天的能力。”还开眼呢,她只想给薛止开刀。 她这样说话可是一点都没奉承讨好的意思,钟离英也知道翼王的脾气,兴奋的等着薛止发火,然而薛止似乎没了兴趣,嘴上嗤了一声不再问了。 不过他心里还是觉得这个小丫头挺好玩的,而且她还说起岐黄之术,这就让他想起了另一个瞎子…… 怪不得那日能在相府遇见她学道士做法,原来还真有这方面的能力。 两个宫女将一段巨大的白绸展开,木鸢端了笔墨上前来。底下众人见了窃窃私语,难不成这是要写字?刚刚还说不会写字只会做农活的。 大夫人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安抚自己,这乡下丫头应该翻不起什么风浪。就算是才艺不精丢人现眼也没关系,反正目的能达到也算是赚了。 阿乌没有理会旁人的低语,径自拿起一个大号毛笔蘸了墨水,然后提笔在纸上画下图案。 那图案似字非字、密密麻麻、连绵不断,即便是闺阁女流都看出来了,这些图案应该就是道士黄符上的咒文。隐约可见有什么“大吉”、“车”、“合”之类的字样,如此能够辨别是个祝咒。 不少人都笑出声来,这钟离五小姐是不是脑XX病?一个大家 闺秀竟然在皇帝面前搞这一套,这是疯了还是不想混了?不过这样离谱的做法也确实让人相信了她出身乡野。 皇帝也不恼火,只是饶有兴致的盯着阿乌的背影看着。当然了,皇帝只是看惯了中规中矩的东西,便觉得阿乌这样的很逗乐而已。 钟离魏脸色铁青,那些嘲讽声让他几乎要坐不住了。他确实是没指望五姑娘能老老实实的拿出个像样的才艺,但是这么奇葩的做法也……太丢人了。那些嘲笑不仅是对五丫头的,也是对相府的!唯一庆幸的是皇上没有生气,否则的话他一定饶不了这个死丫头。 有一老妇笑道,“这字……比我家的小孙儿写的好看多了。”熟识的都知道这是在嘲讽,因为她家孙儿刚三岁半。 可是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就在阿乌刚画到白绸一半的时候,最开始的笔墨干枯,字竟然 是沿着笔画开始消失不见了?有人惊奇的从坐席上站起身来探头去看,一切都是真的,那些图案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的消失,连个水渍都没留下。 “这倒是有趣。”皇帝也觉得新奇万分,眼中尽是好奇之色。大夫人心中惴惴不安,这死丫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如此引起了皇上的心思,会不会无法达到目的? 只是现在有趣么?更好玩的在后面呢,阿乌正好写满了一整段白绸,然后站立在一旁等字迹全部消失。随后,她又端起木鸢手中的清水,朝着空无一物的白绸泼了过去。 白绸湿润后显现出一副山水画来,竟然完全不是之前写下的字迹。 “这、这是怎么回事?” “着实神奇,真是岐黄之术?” 许多人都谈论起来,黑墨落下会消失不见,清水泼上反而笔墨清晰?简直是神了! 第六十八章 清明上河 其实,那些能消失的墨水成分里包含了百里酚酞,而遇水显色的墨则是二价铁和高锰酸银等化合物,所以遇水后整个画面都呈现着清雅的绿色系。 做法就是:先用遇水显色墨水盲画图案,假装白绸上什么都没有,然后再用消失墨水画符咒。最后泼上一盆水冲掉最后一层,化合物遇水反应,这样等水干了以后图案也不会消失。 这都要感谢阿乌当初没有偷懒,好好的学了丹药知识。要不是她还有点炼丹药的底子加上法术辅助,弄死她也无法在缺少工具的情况下调配出合适的配比来。 可饶是如此,这些天阿乌为了调整PH值也是快熬秃了头,看的木鸢直心疼。 大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神奇巨作给震住。唯有大夫人的脸绿的都快赶上那画的颜色了。她放在下面的手死死地攥在一起,心里万分不甘,实在不 知这乡巴佬几时学了这种邪术!今日所做的一切,怕是要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啊! 钟离英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她来不及生出嫉妒的心思,而是完全呆愣住了,心中无意识的嘀咕着,难道这真是神迹不成? 虽然绢布很长,可那画面太细致,皇帝离得远看不清楚,还好奇的问道,“画上画的是什么?” 得了皇帝发话,立刻就有坐不住的朝臣起身去看。其中一位白胡子极长的老头最为激动,那双布满皱纹青筋的手微微颤抖的悬在画面上不敢碰触,“结构严谨,繁而不乱,长而不冗,段落分明,乃是大家之作。” 这石老头可是当朝有名的书画家,能得此评价定然是画工一绝。皇帝马上兴致勃勃道,“呈上来与朕看看。” 两个宫女举着绢布上前,皇后也好奇的凑过来看,眼中闪烁着惊艳的光芒。若不是亲眼所 见,她无法相信这是用一只粗毛笔便勾勒出来的! 那画面上,大到广阔的原野、浩瀚的河流、高耸的城郭,细到舟车上的钉铆、摊贩上的小商品、市招上的文字,和谐的组织成统一整体,在画中有仕、农、商、医、卜、僧、道、胥吏、妇女、儿童、篙师、缆夫等人物及驴、牛、骆驼等牲畜。有赶集、买卖、闲逛、饮酒、聚谈、推舟、拉车、乘轿、骑马等情节。画中大街小巷,店铺林立,酒店、茶馆、点心铺等百肆杂陈,还有城楼、河港、桥梁、货船,官府宅第和茅棚村舍密集。 “果真叹为观止。”皇帝低声叹息着,用手触摸绢布,那上面还湿着,墨汁遇水也没晕染开,此一点就很离奇了。 阿乌适时地开口道:“此图名为《清明上河图》,画中浮现的正是天韵百姓繁荣景象。臣女代天地灵杰,愿皇上永远耳 聪目明,保天韵一片清明盛世。” 她说的是“浮现”,而不是“呈现”,一词之差便硬是将一副说不明原理的画拉扯上了“天地灵杰”、江山社稷、皇帝明君。让众人不得不跟随她一同附和道:“愿皇上永远耳聪目明,保天韵一片清明盛世。” 大殿的人齐刷刷的说这句话还是很震撼的,任何一个皇帝都吃这套,眼见皇上那满意和欣喜都快要溢出来了。 阿乌能想得到最牛的画也就是清明上河图了,好在她以前看过张择端的真迹,还闲来无事临过一次。其实阿乌的水平也就一般,奈何张大家太牛了,一个临摹本足够忽悠人。 可是在这时就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是上首位的薛止嘲讽搬的笑出了声。他真是忍不住了,还清明盛世?这丫头真是能编,嘴上说的可比画还要好了。 阿乌偷眼看他,只见薛止放浪 不羁的支着一条腿,身子斜斜地靠在桌旁。他手中酒杯倾斜着,酒水都洒了些许。明明是不合礼仪的粗俗动作,却叫他做的一副别样风情,看呆了好些个闺中小姐。 此时就突出了薛止到底有多招皇帝的待见,皇帝根本不在意薛止的笑是不是嘲讽他,广袖一挥道,“好一个清明盛世,好一个通天歧黄之术。去将画晾干,收进朕的书房。” 侍女立刻将画端走,皇后温柔的提醒道,“皇上,这孩子是不是得赏啊。” 皇帝立刻点头,“是得重赏。” 大夫人心中咯噔一下,这要是赏了还怎么推她出去和亲啊?更重要的是,凭什么这个贱丫头能得皇帝喜欢?她的女儿还没来得及献艺呢! —— 作者的话:关于遇水显色和水干消失的问题,我只求化学党不要喷我啊!我真的很努力在学理论了/(ㄒoㄒ)/~~ 第六十九章 拍马屁最高境界 大夫人心中咯噔一下,这要是赏了,那以后还怎么推出去和亲啊?更重要的是凭什么这个贱丫头能得皇帝喜欢?她的女儿可还没有献艺呢,现在被钟离锦这么一搅合,就怕后面的皇上都看不进眼去了。 大家都以为这苦久了的孩子会马上谢恩,但令人没想到的是,阿乌再度跪下叩头道,“臣女不敢居功,因为此图并非是臣女所画,而是天降福瑞臣,女只是通晓天意,负责传达而已。” 虽然这马屁拍的是有点狠了,但是没办法,在场大家都能证明这画是自己显现的,谁也没看见她画不是~ 自古帝王都自诩真命天子,皇帝果真被哄得朗声大笑起来。许多人面面厮觑,这些年来根本没见过皇上这么开心过,看来这五小姐是真能一举得宠。 薛止笑的更甚了,他似乎能摸到事情的后续发展。 兰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她早听说这个扫把星勾引了她的儿子,所以才会答应帮钟离夫人的忙。可这扫把星不光没落进套里,倒是又把她的丈夫也哄起来了。她娇笑着问道,“丫头,你这祝咒是真叫人开了眼啊,不知是和谁学的,师承哪家?” 阿乌一脸诚恳,“臣女幼时在乡野玩耍就时常能见天地灵物,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得知上天感召。” 这可是再次把钟离魏给拉下水了,皇帝玩味的看向钟离魏,“爱卿,你可是藏了个宝贝啊。” 钟离魏汗津津的起身,“皇上厚爱了,往常……臣也未发觉若儿还有这等本事。” 大夫人急于推脱功劳,也跟着搭话道,“若儿学的就只是些市井把戏,小孩子家的玩闹而已,只为博圣上一笑。” 钟离魏忽然脸色一变,这愚蠢妇人!她倒是只想着推脱 了,可这么说不是在指皇帝昏庸、连小孩子的把戏都能骗么。 阿乌淡淡的笑了起来,这女人还是不想放弃和亲公主的事么?只可惜她现在已经乱了方寸,再怎么样也只能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皇上也觉出味儿来,但是兰贵妃已经开口圆场了,“钟离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若儿丫头如此天赋异禀乃是好事,夫人不必太过谦虚。妾身听说过,所谓歧黄之术是感应天地灵气。既然五姑娘能窥探当前盛世安康,那也能看看天韵能否千秋万代,是不是啊。” 其实她铺垫了这么多,不就是等待这个时候么。还不等她开口这兰贵妃就自己送上门来,真是非常棒了。阿乌忽然又跪下了,“既然如此,臣女愿为皇上卜一卦,再为皇上窥探天机。” 和之前的寂静完全不同,此时大殿里人声哗然。疯了! 真是疯了!这能使随便乱说的么!许多朝臣心中都明白,她不管怎么说都是一道送命题啊。 即便阿乌真的有能力、能算出一个年月时长,可当皇帝的也只会觉得太短。就算是她有脑子能编个长的年岁来拍拍马屁,可说的太假了也没人信啊。那要是编的真一点呢?皇帝估计不会砍了她,可之前的好印象也是绝对留不住了。 这题选什么都是不讨好。 大夫人虽然心思乱了,可这一点还是很明白的。她恼火的用眼瞪着兰贵妃,心中后悔的不行。 她只想让钟离锦小小的出个丑,因为这对于相府来说无关大雅,可兰贵妃竟然这么狠,这是要让相府全家人跟着砍头! 薛止还是一直在笑,他在想,万一这丫头玩脱了,一会儿要不要捞她一把呢? 阿乌对于周遭十分敏感,她能感觉到薛止的注意力 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这太奇怪了,明明是个瞎子,却总给她被盯上的感觉。 皇帝并不理会他人的哗然,故意问她,“钟离锦,你觉得朕的江山能保多久。” 阿乌道,“皇上自然青春常驻、为天韵营造空前盛世。只是宫里还有小人作祟,那些人嫉妒皇上您是天之骄子,时时想着做坏事。虽然皇上身附龙气,任何鬼怪都不能近身,可它们却能够时常骚扰着皇上。就像是池塘里的癞蛤蟆,虽然没毒,却是叫人心里不爽利。” 这正是拍马屁和吓唬人完美结合,皇帝笑问,“真是这样的话,要怎么证明呢?” 阿乌忽然抬头看向皇帝,这是她第一次大胆与皇帝对视。皇帝感觉有异,正要开口再问,阿乌忽然说道:“这几日……皇上是否经常梦到一个青衣戏子,红色嫁衣戏服,一直在台上唱戏。” 第七十章 变身神棍 皇帝的表情蓦然严肃下来,看着阿乌的目光也蕴含着深意。 她这三番两次的语出惊人,让皇后原本喜庆的脸色也变得冷峻下来。这不就是在皇上面前装神弄鬼么?她见过太多想走歪门邪道搏得圣宠的人了,阿乌是比较出格,但算不得特例。 瞧着皇后那冷冷的眼神,兰贵妃低头掩嘴挡住了笑意。她方才不过就是那么一提,谁知道这孩子还真往套子里钻哟~虽说钟离一家裙带相连,不过那个钟离英她瞧着也是一般,不过是侧妃位么,鹤儿换换人也不打紧。 “若儿,皇上面前休要胡言乱语。”钟离魏已经急了,可还是硬憋着叫的亲切一些,他起身走到殿中俯身拱手道,“皇上,都怪微臣平日里疏于管教,让这丫头学的胡言乱语,还请皇上看在孩子年纪尚小的份儿上能不计较——” 他 虽然也信一些鬼神之说,却不信自己这不招待见的女儿能有那种能力。闻所未闻,天方夜谭。 但钟离魏还没把那一长串说叨完,皇帝慢慢伸出一只手来制止了他,目光紧盯着钟离锦道:“你说的也算对,这个梦让朕觉得心悸压抑,可朕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你是如何窥探来的?” 皇后听了大惊,她身为一国之母、皇帝的发妻,竟然完全不知道皇帝一直被噩梦缠身! 阿乌继续拍着马屁,“皇上可是真龙天子,都说星宿下凡才可做人间皇帝,臣女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窥探皇上呢。” 投机取巧的猜中固然能让皇帝信服她的能力,可如果连梦都能被窥探,也会让人觉得隐私被盗取,如此威胁绝对会让皇帝起杀心。成败和生死就在这一瞬间,钟离魏冷汗都下来了。 阿乌看皇帝的脸色微微 缓和一丝,又继续说道:“今日臣女进宫以后,在胡柳桥看见过一个身穿红色纱衣的女子,觉得十分奇怪。正好臣女的三姐姐讲了一个前朝公主死于胡柳桥的故事,臣女见到皇上以后稍作联想,便觉得可能是那位前朝公主记恨皇上,所以想来捣乱。” 钟离英本在担心着,乍被点名还吓了一跳,手边杯盏一下就碰洒了,在这寂静的大殿中咣当一声响。她慌乱的扶起被子擦拭身上水渍,暗骂这贱人怎么又扯上她了?莫不是要把她也拉下水吧? 很多人都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心中有些松动了。有位贵妇出了声:“怪不得在胡柳桥上钟离小姐还发了会儿疯,难不成真有鬼怪作祟?会不会是那鬼伤不得皇上,便附在钟离三小姐身上了?” “兴许也是察觉了五小姐是个威胁,正好她身边的 三小姐就倒霉了。” “可有此事?”皇帝的目光也落在钟离英身上。 钟离英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起,身子不住的发抖,颤巍巍的直起身来回话道,“是,臣女……臣女也是听别人提起过,全当个故事讲给五妹妹听的。而且、而且臣女当时不知怎的还迷了心智,多亏……五妹妹技法高深,将臣女救了回来。” 她这一承认,事情就变得可信多了。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传出去鬼附身、当众撒泼,只怕是以后名声都不好了,看来这俩姐妹定然不是瞎说的。 可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当事人还能不知道么?什么公主将军的,都是她瞎编的啊!钟离英是有苦说不出,她要是不帮着那死娘的贱人说话而牵连了相府,爹爹和母亲也不会放过她的。 皇帝满意极了,他问阿乌,“既然你说 有鬼作祟,那朕该如何应对?” “皇上只要着人做个绿松石的百宝盆摆放在寝宫内即可、或是用绿松石做成蹀躞带、腰佩等,时时佩戴也可行。而且臣女这里有一个立刻见效的法子。”阿乌从衣袖里掏出件紫色的小护身符说道,“这是臣女之前所画的紫薇大帝符,一直留在身上护身,如今已有近十年。只要皇上能亲手燃烧此符,就能立刻解除身上不适。” “立刻”两个字用得好啊,那也就是说到底真的假的马上就能得出结论。不过一般算命的也不敢这么说话,所以阿乌的“不严谨”会更让人蠢蠢欲动。 皇帝有些犹豫,无论是聚宝盆还是护身符,用上了也根本无法得知是否有效,被神明保佑这种事本来就很虚幻。但他一介帝王,还需要亲自烧纸?总觉被那无形的鬼给压了一头。 第七十一章 灵音县主 大夫人心中复杂万千,也说不上是希望她好、还是希望她不好。若是阿乌好了,那她一定会得以封赏、而且以后都不好再提和亲的事。可若是不好……又要连累了他们这一家人。 她后悔啊!早知道就不争那什么面子了,还不如直接向皇上请告,让这死妮子去做了和亲公主不就没这么多事儿了。可现在骑虎难下,后悔也晚了。 皇帝沉吟片刻,阿乌再度语气诚恳的添油加醋道,“民间都说红衣的厉鬼比平常鬼怪更加难缠,若是被她骚扰久了,皇上会很容易染了头疼的毛病,再往后还有可能头晕眼花、夜间难眠、食不下咽。” 随着她说的一字一句,薛止的笑容慢慢敛去了,可是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散发出骇人的气息,就像他只是平了嘴角,不笑了而已。 不过皇帝已经彻底信服了,因为 他近日正出现了那样的问题。他立刻对身侧大太监挥手,“去!拿个空碗过来。” 这下阿乌可得是逞了。 其实她的方法也不难,只要把一个人的性子摸清了,那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就变得很清晰了。 她知道皇帝为了登基上位杀死过十二个兄弟姐妹、她还知道皇帝信佛,后宫有一处佛堂香火不断、她还知道八年有位贵妃被查出扎小人诅咒皇帝,那个女人被罚了株连九族、五马分尸。 这样一个重视皇位又害怕报复的人,不会不信她的。 李公公将金碗端来,薛止忽然冷声开口道,“皇上,还是谨言慎行,小心一些。” 往常皇帝一直都很重视薛止的话,无论合理不合理,几乎都会认同。然而这次,明眼的都看出来翼王已经不高兴了,可皇帝竟然像是没看见一般,十分随意的 道:“翼王严重了,不过就是个小纸片,不至于能行刺了朕,不必小题大做。” 薛止白布上的英眉皱了皱,没再说话。 皇帝这近乎不给面子的回绝让其他皇子们高兴万分,他们早就看不惯一个王爷比他们还得宠了,这次万能的翼王爷终于不顶用了。同时,他们也对阿乌的好感提了提。 薛云鹤全程都在认真的看戏,此时他还思考的摸了摸下巴。这小妮子还真有两下子,没准儿她真懂点儿说头。也许……他可以改改主意,真娶回来也是有意思的事儿。 那护身符被递到皇上手里,皇帝先拿着看了看,李公公端着蜡烛过来帮着燃了。护身符上先是冒出丝丝白烟,随后火苗毫无征兆的忽然蹿起,皇帝惊慌的将护身符扔在碗中。 皇后本就一直紧张的看着皇帝,此时立刻起身大怒,“钟离 锦,你好大的胆子!”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红色人影飘荡着从上面飘了下来,就像是一片羽毛,可又虚幻无比,在殿内的灯火映照下无比通透。它就像一个优雅倒下的少女,身姿舒展,在落下的时候渐渐消失…… 殿内响起好些个女子此起彼伏的尖叫,说鬼神的多了,可见鬼神的在座的还是头一回。 “是、是我眼花了么?”骚乱当中,钟离魏愕然看着阿乌久久没有回神。她怎么能做到这样,他似乎有些不认识这个女儿了。 皇帝是感觉身上的乏力感瞬间消失了,似乎一下子又有了活力。那突如其来的落差太明显,让他险些以为自己恢复年少。 “皇上,您怎么样?”皇后担忧的扶着皇上的手臂。 皇帝双眼放亮,朗声大笑,“赏,重重有赏。丞相五女钟离锦,性资敏慧,率礼不 越,册封二品县主,封号灵音。再赐白银三千两、良田五百顷、商铺百间、绫罗绸缎和珠宝玛瑙各五台。” 殿内骚乱已然平息下来,众人看着阿乌的目光彻底变了。皇帝赐的封号可是灵音啊。 灵音,灵隐……那不正是承认了她的通灵之身。 “谢皇上厚爱。”阿乌面带惊愕,似乎不知怎么就被赏了,还跪下深深的把头磕在地上。 此时谁也没看见她嘴上掩不住的笑意,虽然她一个道家神居然得了个充满佛系的封号,不过那都没关系,实质性的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钟离彩轻咬嘴唇,不甘几乎要将她淹没。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是她才貌双绝,她的艳名天韵上下谁人不知?就算是要封县主也是给她啊!可谁能想到,她竟让这样一个卑贱的庶女给抢了先,而她却破了相,还没来得及献艺。 第七十二章 三十年河西 大夫人也恶狠狠的瞪着阿乌,恨不得在她背上挖个洞出来。她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皇帝是不可能独宠一家的!所以丞相府出了这一个县主,只怕彩儿在入宫之前什么名头都拿不到了。 “平身吧。”皇帝心情出奇的好,对阿乌的态度几乎都比得上薛止。 阿乌起身拂了拂衣裙,忽然抬头笑道:“皇上,臣女的大姐姐也为陛下和娘娘准备了惊鸿一舞呢,大姐姐她可是天韵有名的才女啊,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是样样精通,臣女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大姐姐的一丝一毫。” 大夫人都没来得及收回嫉妒的表情,就听阿乌把她的彩儿一顿猛夸,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阿乌回过头来,满面微笑的对着那母女几个。 你会推荐,我就不会推荐了么?你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了。阿乌知道钟离英只是个听话行事的炮灰,这反击还是要落在主谋头上才好。 皇帝身子舒爽兴致满满,对阿乌的提议毫无意见,立刻就点头道,“不错,朕也听说过钟离彩的名声,人在哪里?” “皇上。”钟离彩应声起身来。 她心中惴惴,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在刚刚站直了身子以后,她忽然身形一顿,终于反应了过来。 “怎么了?”大夫人低声催促,这可是扳回一局的好时机啊,这丫头怎么还犹豫了? 钟离彩额上冒汗,声音微弱的道:“母亲,还是……还是算了。” “彩儿!你在说什么呢!”大夫人低声呵斥,皇上可正在兴头上,怎么能就这样拒绝了?钟离锦那小贱蹄子才哄乐了皇上,彩儿若是再拒绝了,岂不是又犯了天子龙威。 钟离彩也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是胡话, 不出场是肯定不行了。她摇摇头没再解释,而是直接走到大殿当中。丞相府几位知情的都有些惊讶,她竟然不准备换舞衣了? 筑乐师敲开了音调,钟离彩随着音律翩翩起舞。曲子是提前说好的,舞蹈也是早就准备好的,一切都没有问题,只是很快大家就发现了,这钟离彩跳的动作……十分怪异。 全天韵的公子哥儿都知道钟离彩是倾城美女,所以大部分男人都是抱有极大期待的。可是现在,众人却越看越觉得失望。美女一直蒙着面,完全看不见倾城容颜不说。那舞蹈里好几个动作分明是要长袖的,钟离锦今日穿的只是普通的广袖。所以做出来的动作说不上丑吧,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 怎么会这样啊!大夫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她绝望的歪靠在座位上,完了!今日全都完了! 阿乌看着 舞蹈,笑盈盈的抿了口果子酒。钟离彩当然不敢换了,因为那女鬼的衣服,可是和钟离彩准备的一模一样呢。都是鲜艳的大红,都是水袖拖地,钟离彩要是敢触这个霉头,那就等着绑柱子上焚烧祭天得了。 这一曲钟离锦跳的是直冒汗,汗水湿了一后背黏腻腻的,特别不舒服。她已经在跳的时候改动了好些个动作了,若是不改,这舞蹈肯定更加怪异。 要怪就怪来不及让乐师换曲、要怪就怪她从来不会即兴舞蹈……这个舞蹈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师傅精细着指导的,她十年如一日的将每一步都做到位,如今上场了现改实在太难。刻在骨子里的习惯真是不容易改变。 大夫人忽然回头怒视阿乌,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是你!你早就预谋好的!” 阿乌无辜的看着她,“母亲说什么呢?你是说我 提前一年半载给皇上下咒?还是说我设计让大姐姐穿鬼的衣服?” “你、你知道彩儿的衣服是什么样!”大夫人心惊,这件事就连钟离英都不清楚,她是如何打探到的! 阿乌安慰的拍了拍大夫人的肩膀,凑在她耳边低语,“我知道又如何,是大姐姐自己不肯穿,我可没碰过啊。”装孙子装了这么久,现在也算是撕破脸皮了吧。好/爽啊!! 她们的话语在嘈杂大殿中并不能被听见,在外人看来,就是大夫人因为亲生女儿表现不好而生气,新晋的灵音县主还好心好意的安慰着。 大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可是这众目睽睽之下又毫无办法。钟离敏一直都是幸灾乐祸的,虽然她看不惯阿乌得了县主,可竟然能让钟离彩吃瘪,也算是一个小安慰了,她现在是真的好喜欢看其她人互相厮杀啊~ 第七十三章 打小报告 煎熬的一曲终于结束了,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消散,钟离彩气喘吁吁的停在大殿当中,鼻尖上那处伤口被汗水浸的生疼,脑门也湿油光锃亮。 她以前跳舞从未感觉过这么累、这么痛苦。 皇帝没有任何表示,钟离彩下意识的向上望去,却见到皇上正侧身与兰白二位贵妃说着话。白贵妃被兴致大发的皇帝逗得娇笑起来,只有兰贵妃侧目看了钟离彩一眼,却终究是没有帮忙说话。 完全被无视了!钟离彩几乎要掉下眼泪来,她花尽心思要取悦的那个人把她当成了空气,对于她的舞蹈一眼没看。她活了这十好几年,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啊。 继续站着等下去也是对自己的侮辱,钟离彩更受不了的是万一下一位献艺者上来赶人可怎么办。她默不作声的作揖,然后退回了席位。整个过程丝毫没有“惊动 ”皇帝。 —— 深夜,宴席终于散场。 阿乌并没有随着丞相和大夫人等人一起离开,正好那一家子也并不愿意看见她,当然是理都不理的匆匆走了。 大殿外的必经之路上,这两人裹着斗篷瑟瑟发抖的等候着。有很多人走过这里还不忘向阿乌道喜。 阿乌笑眯眯的一一回应着旁人,木鸢谨慎的看了看周围,然后低声追问,“小姐,你这次又是怎么做的?总不至于在皇上面前耍把戏吧?” “确实都是小把戏。”阿乌笑笑,这孩子真是好奇心太强了,要不然找个机会坦白得了。 如今相府的消息都在她的掌握之中,钟离彩的事儿对于她来说不是秘密,一个小鬼就能办妥。那个红衣女鬼呢?阿乌身边能帮忙客串的鬼魂多不胜数啊。至于皇上的梦、身体的不适,那就只能请活人开口啦。 最最费 心思的还是那个紫色的护身符,她这段时间十分勤劳的往里浇灌着法术加持,所以才会有那么好的效果。说不定这皇帝能增寿五年以上,真是便宜他了。 俩人正说话间,阿乌眼尖的看到御史夫人和另外几位贵妇说笑着靠近过来。她马上一脸喜色的迎上去道:“陈夫人。” 御史夫人一见是她,礼节的点头,“灵音县主,恭喜。” 另外几位夫人与阿乌互相点头示意后,阿乌上前拉住御史夫人的衣袖,亲切而喏喏道:“陈夫人,上次您过来却没能见到,若儿惦记了许久。”看她那熟络样,似乎完全没看出来对方的疏远。 御史夫人本是不想让人觉得自己阿谀奉承,但见阿乌如此诚恳,脸上也露出微微浅笑,“下次拜访,定会提前和县主知会一声的。” “若儿是来感谢陈夫人的,多谢夫人为若 儿的婚事操劳,让若儿感觉到关怀。”阿乌小小的一施礼,脸上的红晕在夜里也分外明显。 御史夫人感慨的摇头,“哪里,如今看来,我之前提的都已经配不上你了。”只是帮着推荐个亲事就能感觉到关怀?这孩子倒是心善,只可惜没摊上个好出身啊,好在今日是得了圣宠,总算是苦尽甘来。 阿乌一脸坚定,“陈夫人严重了,若儿并非看中虚名浮利之人,只要那人心地善良、对若儿一心一意,若儿也情愿嫁到寻常人家。” “你……”几位夫人都微微动容,还有姑娘这般重情重义?该说这孩子是单纯天真呢,还是有些可爱犯傻呢? “对了。”阿乌说着脸红了一下,她低下头扭捏的道,“陈夫人先前说的王熙大人和白少锦公子……若儿对这两人全然不知,母亲、母亲只说两位都好,让若儿 自行定夺。可若儿……若儿实在是……对此事不甚了解,还是请陈夫人定夺。” 御史夫人大惊失色,一把甩开阿乌的手怒斥起来,“灵音县主可不能血口喷人啊,两人并非是我推荐!” 周围这么多朝臣家眷,如此可让别人怎么看她啊! 另几位夫人面面厮觑,眼中都是话。阿乌愕然的看了御史夫人半晌,再看了看另外几位,忽然恍然大悟的一拍额头,笑嘻嘻道:“是、是若儿记错了,方才和木鸢聊天,刚好就提起过这两位,若儿便弄混了,平白害的夫人被冤枉,这是若儿的不是。” 御史夫人惊魂未定的思虑了片刻,她看这丫头也不像是做戏,况且这样做也没有好处,尤其最后一句分明是把话全折了回去,给她留全了面子和清白。 那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御史夫人瞬间就想明白了。 第七十四章 只医鬼病 “好,好,丞相夫人真是好的很啊,这个大好人情我可是记下了。”御史夫人轻笑一下,极具讽刺的说了好几个好。 阿乌神情一紧,又上前拉住御史夫人的衣袖,求情一般的开口,“陈夫人,其实这事儿——” 不等她说完,御史夫人反手将她拉住,柔和而隐喻的道:“灵音县主不必解释,我这心里都明白。虽然县主性子柔和又心地善良、总肯与人为善,只是那旁的人未必肯与县主为善啊。听闻县主是幼年丧母,一个人生活也实属不易,往后县主还是注意些,多多照顾自己。” 与人为善、一个人、生活不易、照顾自己……这不就差直接说丞相夫人虐待庶女了么。 阿乌听得脸色愈发苍白,她抿了抿唇不再作声,低头向着御史夫人一礼,领着木鸢匆匆回去了。 看着阿乌离去的背影,太尉 府的穆夫人调笑道,“咱们陈妹妹这是被人当枪使了~若是灵音县主真像那寻常姑娘一样,说起婚事来就羞涩的点头默许、也不打听打听,真嫁过去可有的受了。到时候还不都是陈妹妹的功劳。” 御史夫人脸色愠怒,“人不就是这样么,你不招惹别人,别人倒要找你的麻烦,我御史府真被当成软柿子捏了。” 另一张夫人惋惜的叹道:“这丫头看着不声不响的,其实是玲珑心思、什么都清楚。就是心肠软点儿,总叫她嫡母拿捏着。好人总是落得穷苦命,真是可惜了。” 穆夫人摇头,“人家不是精通岐黄,又懂通灵问道么,有这两样在,灵音县主未必就有陈妹妹想的那般凄惨。” —— 待两人一路走到宫门外,却发现自家马车已经全都回去了,就连那辆又破又冻人的旧马车都没留下。 “小姐,咱们怎么回去?”木鸢已经被气到无奈。 但这并不影响阿乌的心情,她嘴角轻扬起来,“咱们夫人可是气糊涂了,既然没车了咱们就在宫门口候着吧,谁出来了,就挨个儿借车去。” 大夫人和钟离彩真是被气蒙了啊,智商都不够用了。今日宫宴钟离彩出师不利,而她却得了皇帝赏识和县主封赏。相爷和夫人马上就将她一个人扔在宫里不管了,估计丞相夫人心胸狭隘、善妒、苛待庶女的名声明天就要传开了~ 阿乌仰头看着天空繁星,心情舒畅道,“现在天黑的真快,还没到酉时,星星就都出来了。” “是啊,看样子明天是个大晴天,等这个年过了,日头就能变长了。” 待阿乌乘着御史府的马车回到相府,都已经过了虚时。她刚一进门,就有小厮过来拦路道:“五小姐,相爷 和老夫人等您过去呢。” “都这么晚了,祖母怎么还没睡?”这就按捺不住了么? “小的只管传话,别的也不清楚。”小厮被问多了还不耐烦起来。 看来府上的人还不知道她册封的事啊,阿乌吩咐木鸢,“你回去让木莲把水烧上,等等我要泡个澡。” “是。” 小厮低着头撇嘴,这大冬天的日日泡澡,真是较贵的很哟。 来到梧桐苑,钟离魏、大夫人、老夫人还有钟离彩都在。阿乌给这四人挨个见了礼,一点没拿二品县主的谱。 大夫人木着一张脸没有搭话,老夫人一脸的和气的问,“听说若丫头今儿长脸了。” “是皇上厚爱,若儿受宠若惊。” 大夫人冷哼一声,“以前怎么没听过你还懂岐黄医术?你祖母可是腿疼两个多月了,也没见过来给看看。” 阿乌直接了当道:“非是 若儿不肯出力,实在是我看不了祖母的伤病。” 钟离彩斥责她,“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在咒祖母身子好不了吧?” 阿乌镇定自若的解释,“若儿能通神灵,便只能医些妖魔施法、恶鬼缠身的‘病’。今日若儿为皇上驱了恶鬼病,父亲和母亲应该是知道的。祖母为人心善,腿疾只是身体不适的原因,并非有脏物作祟。”她居然又拍马屁,阿乌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人类了。 不过这个说法还是挺受用的,老太太微眯着眼看她,眼皮子褶皱堆叠了好几层,看起来就像睡过去了一样。 但钟离魏是不信的,他严肃的道,“既然回了家便说实话吧,大殿上那些东西你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但是老太太摆了摆手插话,“算了,有些事情确实是不可不信。” “娘……”大夫人不甘的叫她。 第七十五章 心里有鬼 “老身活了一把年纪,奇怪的事也不只见了一两次。若儿早些回去休息吧,这两天有空的话也给祖母做个护身符带带。”老夫人也没看大夫人一眼,只是盯着阿乌的小眼睛里闪过算计的光芒。 钟离魏看向自己母亲,心中有话但是欲言又止。 阿乌脸上红了一下,扭捏的从衣袖里拉出个护身符,捏在手里低声道:“其实若儿早就做好了,只是……只是没找着机会来送。” 其实那护身符是给木鸢的,可惜先拿去忽悠老太太了,那么回头再做一个好了。 “是么。”这让老夫人还有点惊讶了,没想到这孩子心里还是惦记她的?她接过那叠成飞鸟形状的纸,东西是淡黄色的,纸的触感较硬,下面还坠着个红色花瓣结。看着用料普通,但手艺十分精致。 待阿乌离开以后,钟离魏才询问老夫人道 ,“娘,怎么又改主意了?” 老太太老神在在的道,“毕竟是个县主,你舍得送去和亲邬羌?她都展现了这般本事,就算是咱家舍得,皇上也未必舍得的了。一个徒挂虚名的邬羌王妃根本比不过实实在在的二品县主,还有,若儿的婚事你可要好好斟酌了,要是能选对了人,日后对相府的帮助可是很大的。” 钟离魏立刻反应过来,“母亲是说二皇子吧?” “就是他。”老太太点了点头,“要是二皇子再来说合,你就点头同意了吧。县主嫁过去当个正妃也还勉强可以,这也算是变了个宝。” “儿子明白了。”钟离魏嘴上答应了老夫人说的话,可心里并不打算那样做。今日席上,兰贵妃能主动提出让老五给皇帝批卦治病,分明是把相府往火坑里推,这样的盟友绝对不可靠啊。 大夫人用 力捏着椅子扶手,几乎掐断了指甲。呵,她是宝?只怕是个匕首,还是往自己人身上扎的!她不甘心的辩驳道:“那英儿该怎么办?兰贵妃都已经应允了,英儿和二皇子的婚事已然是定下的。” 老夫人终于有空看她了,“想必兰贵妃也懂择优的道理的。至于英儿的婚事就另选吧,也别把她浪费了。你也不用气恼,精心调教了十多年闺女,还不如乡下自己长起来的野丫头,你这怪得了谁呢。” 钟离彩忽然脸色惨白,仿佛老夫人说的并非是钟离英,而是她。 大夫人咬牙不语,但在心中恶狠狠的咒骂起来,这个老不死的!你的腿怎么不疼到断掉!还有那个小贱人,真是和她娘一样贱!当初应该一块儿弄死,怎么就留了她一命呢! —— 阿乌没叫侍女跟随,也没要个灯笼,就这样独自回了 院落。她行走于黑暗之中依然认得清方向,就像是为黑暗而生的一样。 直到推开院门之后,阿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所有屋子都里没有丝毫光亮,只有微弱的星光被积雪反射着。木鸢木棉她们都不在,没有人出来迎接、没有冬鸟的鸣叫、也没有游荡的鬼魂。整个院落空寂、黑暗,就像是鬼故事里的凶宅一样。 这又是那些蠢女人的把戏么?阿乌心中惊疑不定,她放慢脚步缓缓走进,脚下踩雪的咯吱声格外清晰。 因为怕影响了自己的丫头们,阿乌并没有在院子里留鬼看守,所以这附近也没有用得上的鬼。 重点是,按理来说,她此刻应该听从预感赶紧跑路的,可是又放心不下那几个丫头,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还好,也只能硬头皮上了。 相比于凶鬼,阿乌更不愿意碰上厉害的人,但是 每次她都事与愿违。 阿乌来到自己房门口,深吸口气用力推开房门,立刻就见一个白色影子坐在她床上。那人的衣衫被冲进屋里的冷风吹动起来,就算是见惯了鬼的阿乌也差一点叫出声来。 因为这人是薛止! 薛止?他来这里了!他是知道自己是鬼半仙了么?不、不应该啊,阿乌自认为做事很隐蔽了,那……为什么他会过来?霎时间十万个为什么在她脑子里闪过。 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张眼蒙白布的脸就已经来到近前,阿乌感觉自己的脖子被冰凉的手一把攥住,然后将她从地面提起。 窒息感瞬间传来,身为一个鬼差,阿乌第一次感觉小命不保。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忽然这样了! 阿乌双手掰着薛止的手,可是无法撼动分毫,她的肩胛骨动了动,翅膀刺破衣衫,从后背冲了出来。 第七十六章 膝盖中枪 阿乌的头脑开始混沌缺氧,她隐约听见有咔哒咔哒的声音响起,但是分不清是脖子断了还是翅膀的骨头在伸展。 身份暴露永远没有小命来的重要,她的身体已经替主人做出了选择。 随着乌鸦的嘎嘎叫声,一只巨大的黑鸟叫着出现。被薛止捏住的脖子骤然变细,它挣脱时细软的绒毛倒划过虎口,然后被折断。 那只巨大的乌鸦从敞开的门飞了出去,扑棱棱的冲过院子,很快消失在夜色当中。 一只鸟的飞翔速度对薛止来说并不算快,可是他却没有去追。手慢慢垂下,薛止默然站在门口,原本愠怒的心情变得有趣起来。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 “爷?”千寂听见声响从隐蔽处走出。他以为主子早已解决好一切,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灵音县主的尸体。只是有黑色羽毛飘落一地,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薛止俯下身拿起一片羽毛,手指在根部划过,摸到了丝丝血迹。夜色下,他的笑容慢慢放大,“回去吧,小丫头跑了。” “还有人能在爷的手下逃脱?”千寂无比震惊,“难道这灵音县主是个隐世高手?” “高手未必,总之一定是个好玩的东西。”薛止他把玩着那片羽毛,漫步走出了院子。 —— 那只乌鸦刚一越过低墙就歪歪斜斜的栽倒在地上,黑色的影子在雪堆滚成一团,又不负重荷的化成人形。 阿乌也顾不得一身狼狈,立刻接上个遁地术继续逃窜。她完全清楚,即便法力恢复,她也不是这个妖孽的对手。 一路躲到后厨的柴房里,阿乌终于是透支了所有的发力,她气喘吁吁的窝在枯草垛上不能动了。 缓和了足有半个多时辰,她才翻了个身,揉了揉着她 可怜的脖子。今日的法术绝对用脱了,搞得她浑身乏力酸痛,背部还有裂开的伤口。这么窝囊的地方,薛止应该不会追过来吧。 周围黑暗而安静,阿乌开始回忆着和薛止接触的每一个细节,认真思索着:她到底做了什么得罪薛止? 难道是今日在宫中的事么?阿乌把宫宴的情节捋了一遍,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也就是说……皇上的病是薛止做的?她揉脖子的动作停了下来,觉得这下就能说得通了。当时她清楚的说出皇上的病症,薛止曾经阻止皇帝试用她的符咒。 他不是深受皇帝宠信么?那为什么还要陷害皇帝?想要谋权篡位?还是和传言一样,为了自己的身世报仇? 阿乌脸色惨白万分,完了,她好像猜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听说自古枭雄都是狠人,这样一来,“钟离锦” 的身份就和薛止杠上了!那是不是就能预见,“钟离锦”以后绝对没有好日子过了? 阿乌特别清楚薛止在天韵的影响力,她毫不夸张的认为,薛止就是想试试坐龙椅是什么感觉,皇帝都有可能点头让他坐一小会儿。 要不离家出走吧,当个屁的县主啊,行走江湖当个鬼半仙儿不好么?阿乌痛苦的揉了揉脸。 —— 因为怂,她一整夜都没敢回院子,就在柴房窝着直到天亮。直到天色微明,阿乌估摸着很快就有人来搬柴烧饭了,这才偷偷溜了回来。 一进门就见木鸢出来,那傻丫头还奇怪的问阿乌,“你去哪儿了?” “早起出去走走。”阿乌松了口气,幸好薛止不对她身边人下手,估计是觉得一院子都死了会闹大吧。 木鸢不疑有他,但怪异的揉揉脖子,“嘶~昨晚有点奇怪,我还要去 给你烧水呢,结果一下就睡着了。” “估计是你太累了,这两天多休息。”阿乌觉得还是应该少说两句,反正木鸢谁都挡不住,说了只能惹她担心。 木鸢点点头道:“等一会儿宫里就来人宣旨了,我给你好好梳梳头吧。” “好,等等我还要出门一趟,你留下。” 阿乌做下一个决定,下次再被抓估计她就真的插翅难逃了,与其等待对方动手,还不如她主动一点。 用过早膳以后,宫里来了太监宣旨。阿乌领着木鸢在门口候着,除了大夫人和钟离彩称病不来,其余的几房小姐姨娘和孩子们都到场了。 眼见着各种金银珠宝源源不断的抬进门来,钟离英和钟离敏的眼神中充满着嫉妒和向往。钟离珂倒是沉静的很,她笑着对阿乌道了声恭喜,因着身子一直孱弱怕冷,马上就被丫鬟扶回去了。 第七十七章 传言 阿乌顺手给公公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辛苦公公了,这天寒地冻的还跑了一趟,这里是给公公的一包茶叶,公公好喝着,多少能去去寒气。” 李公公隔着荷包捏了一把,喜笑颜开的笑道:“灵音县主客气了,昨儿早见识过县主祝咒的厉害,这茶叶咱就收下了,也能跟着沾沾喜气。” 阿乌也笑,“公公本就是大富大贵之人,我这点儿喜气算的了什么。” 眼看着阿乌把李公公哄得眉开眼笑,钟离英十分不屑的白了一眼。她还真是个哈巴狗啊,就知道巴结个阉人太监! 刘姨娘瞧见了赶紧轻推女儿后背,这李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怎么能如此失礼。她好歹还得了皇上给的一个赏字呢,钟离彩这后出场的可什么都没得到啊,那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钟离英对这亲生的姨娘十分不 耐烦,一跺脚转身就走。刘姨娘十分尴尬,她跟阿乌陪了笑脸,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李公公瞥见了,暗自嘲笑着这一家人不够懂事。皇上刚封的县主就这么不待见,又是不来接旨、又是摆脸子的,就不怕遭人口舌传给皇上么。 阿乌殷勤的送走了李公公,然后吩咐小厮们道,“都抬回去,仔细清点了。” 一路上,所有的丫鬟奴才们看阿乌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在他们的印象里,五小姐前几日还是偏院不受待见的,今天怎么忽然就变成县主了呢?这品阶甚至是压了大小姐一头,灾星变成了福星?难道相府的天儿是真要变了? 阿乌跟随在队伍末尾走着,前面的小厮们都小心翼翼的,就怕脚滑摔了东西。这里可都是皇上的御赐之物,弄坏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钟离敏从后跟上,十分自然的 走到阿乌身侧。两人并肩前行,钟离敏道:“五妹妹可真是今非昔比了~” “三姐姐不也是变得更加聪明了么。”阿乌淡淡的说着。她一直觉得钟离敏比钟离英有脑子多了,最起码还知道有个词叫能屈能伸,真是可惜了她一直愿意给钟离英当陪衬。 钟离敏侧目看了阿乌一眼,压低了声音诚恳道,“五妹妹哪里话,我这也是、也是看得清局势嘛。以前真不是我这做姐姐的愿意恃强凌弱,实在是我也自身难保。” “哦,那可真是奇怪,我怎么没见二姐姐自身难保。” 钟离敏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就二姐姐那身子骨,轻轻推一把就要散架子了。若是真弄出个伤病来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谁敢随便招惹她啊。而五妹妹你就不一样了,你被传成了灾星,自然最不受待见。所以一回府就被 她们当做玩乐戏弄的对象,我若是不肯随从,也是要跟着倒霉。” 阿乌站住脚步,钟离敏也跟着停了下来。她转身看着钟离敏问:“三姐姐说这些到底是何意思?难道是要投诚么?” 钟离敏恳求的握住阿乌的手,“我只是和五妹妹表个决心,以后旁人的事儿我再也不会参与了,她们就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理,绝对不会再对五妹妹乱来。” “但愿三姐姐说到做到。” 钟离敏心满意足的离去以后,木鸢看着她的背影问道,“小姐真相信她的话么?” 阿乌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我之前让衣坊传的话,你都传出去了么?” “小姐放心,三小姐肯定听说过了。” 阿乌点点头,那钟离敏说的话到底是真的假的,应该很快就有结论了。 —— 有了要亲自清点御赐之物的借口 ,阿乌又偷偷跳墙出门去了。这一次她没做伪装,直接雇了辆马车来到翼王府门口。 她敲开大门,出来的是一年轻管事,而且那管事居然也认得她。“这不是灵音县主吗,您是有什么事?” “麻烦您通报一声,我来拜见翼王。” “这个时辰王爷正忙着呢,肯定是谁也不见的,况且您就这么突然过来是不是不太好?”虽然这管事并没有趾高气昂的样子,但是态度冷漠,一副不容质疑的语气。 阿乌抿了抿嘴,忽然从衣服里掏出个白布团道:“昨儿晚上翼王把内裤给落下了,我就是来送东西的,真的不通报一声么?” 管事没有说话,他目瞪口呆的瞪着那团白布愣了半晌,才无比怀疑人生的张嘴,“……那、那您稍等。” 阿乌甜甜的点头,幸好早有准备啊,她就猜薛止肯定不好见。 第七十八章 送上门来 这天寒地冻的,对面街上一个路过的人都没有,阿乌蹲在门口等了快半个多时辰,也不见里面有人出来,她严重怀疑薛止是故意冻着她的。 直到阿乌昏昏欲睡,身后的大门才再度打开。年轻管事推门而出,面瘫脸上已经恢复了镇静的说道,“灵音县主,王爷请您进去说话。” “多谢。” 阿乌跟在管事身后进入翼王府,这一路上,她可是见识了什么叫着奢华大气上档次。 这里的建筑都宏伟大气又不失精美,重点是道路格局十分宽阔、占地很广,真不知这宅子到底能有多大。阿乌不禁又想起那个翼王是皇帝儿子的传言,如果这是真的,那老皇帝一定是十分偏爱薛止的母亲。 怪不得薛云鹤对这个名义上的皇叔叔没有好感,瞎子都能看出来皇上更偏向谁。 管事将她带到一处精致阁楼 前,轻轻敲了三下门,然后将门推开,示意阿乌独自进去。 门内传来缥缈的乐曲之音,阿乌和管家点点头走进屋内,门在身后关上。 屋内挂着鹅黄的帷幔和浅粉轻纱,香炉中青烟袅袅,热气将轻纱微微吹起,仿佛是天上仙居。 她朝着乐曲的方向找过去,随着乐曲声渐渐清晰、穿越过层层帷幔,终于看见了……一片萎靡奢侈的生活? 只见薛止四仰八叉的躺在极大的软塌上,他身披宽大单薄的白色衣袍,一双眼用白布蒙住,乌黑墨发不受束缚的倾洒在软塌上、又垂到了地面。一排同是白衣的乐师在吹笙奏乐,数十个身着淡色纱裙的窈窕舞女在翩翩起舞,场面比宫宴上还要唯美。他手边放着无数反季鲜果,全部用水晶盘子盛着。 阿乌嘴角抽搐,这就是管事说的忙到没空见人?忙着吃 喝玩乐听歌看节目么?再说你一个瞎子看什么歌舞?难道是残疾引发了心理问题,长时间和普通人不一样所以把自己憋疯了? “王爷……您忙着呢。”阿乌规矩的深施一礼。 薛止听见了她的声音,懒散的摆了摆手,乐曲立刻停下,舞姬们收敛了飘扬的水袖轻轻退下。 这人太会享受了!阿乌感觉有点荡漾,她一个地府鬼神,居然在人类的帮助下体验到了天神生活的乐趣。 “什么事,说吧。”薛止慵懒的拧了拧身子,他身材极好,在床上摆姿势简直是诱人。 “钟离锦是来给王爷请罪的。”阿乌垂下眼眸说道,虽然薛止是看不见,可是周围的侍者和乐师都长了眼睛。 “哟~”薛止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鲜嫩水果上滑了滑,语调似笑非笑的问,“本王不明白,灵音县主能有什么罪啊?” 阿乌站在那里淡淡的道,“钟离锦愚昧无知、莽撞冲动、所以坏了王爷的好事,这当然是大罪。” 薛止听了轻笑起来,看来这个小丫头什么都猜到了呢。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诡异的就像地府里的鬼魂。 阿乌心中发慌,忽然一段白绫飞来缠住她的脖子,熟悉的窒息感再次传来。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被拽飞过去,一下子扑在薛止面前。 她一只膝盖压在床榻上,双手撑在薛止身侧,身体向前倾着,而那张魅惑众生的脸近在咫尺。 薛止已经从软塌上微微直起上身,手隔着白绫捏着阿乌的脖子,阴恻恻的问,“既然你都知道,还敢一个人跑来送死。” 他们靠的那么近,阿乌能感觉到对方寒冷冰凉的呼吸。 阿乌掰着薛止的手指,脸上勉强挤出笑意,“我这不是想戴罪立功么。翼王爷翻 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我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弱女子,得罪了王爷可不就是没活路了么。” 两人就这样僵持许久,阿乌凭一口气硬撑着,脸都憋红了,薛止才轻轻放开手,他将身子往后一靠,精准的捏了个紫葡萄问,“那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帮本王做什么呢。” 阿乌立刻后退几步避开了他触手可及的范围,薛止对于她如此明显的逃离十分不满,指尖一用力就将葡萄捏碎了。紫色的汁水顺着白玉似的指缝流下,更衬得他肤色晶莹,立刻有侍女拿着白巾布过来为他擦拭。 阿乌喘息了一会儿才道,“略懂点通鬼神的小法术,能为王爷的似锦前程再锦上添花。 薛止从白巾布中抽出手,挥退了侍女,“你和鬼半仙是什么关系。” 阿乌愣了一下,“他、他是我师傅。” 第七十九章 王爷的内裤 “那你们师徒两个还真像啊。”薛止玩味的摸了摸脸,这两人的说话态度、特殊能力、甚至是猜问题的方向都出奇的一致呢。 阿乌干笑,“是,很多人都说我们像。” “都谁说了。” “……”你这么刨根问底没朋友。 薛止懒散的道:“你若是真的有用,本王当然能留你一命,毕竟形势所迫,本王也不得不惜才。不过你还想要什么?不会就只有这一个要求吧?” “丞相府想拿我当和亲工具,来换钟离彩的平步青云,我当然是不肯坐以待毙的。其实我的要求一点都不高,只要王爷能帮我不再受制于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虽然之前运气好,混了个县主的名头,可还不是被那几个老的压制着不得翻身。王爷您是个参天大树,借一片树荫给我乘乘凉就足够了。”她说的大部分都是实话,想必 薛止也能明白她的处境如何。 薛止满意的点头,“好啊~这合作可以,大家各取所需,这样也是不错。既然你是鬼半仙的徒弟,想来一定能接他的班了。千寂,吩咐底下的人都记住了,以后灵音县主就负责地牢审问。” “是。”千寂在门外应声。他当然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了,居然让这娇滴滴的小姐去地牢,她肯定是要完蛋了。 薛止将脸转向阿乌的方向,阿乌立刻自觉自动的应承下来,“钟离锦自当为王爷排忧解难,要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王爷掐死我就是了。” 千寂在心中暗叹这小姑娘太过天真,竟然还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差事。 薛止的笑容愈发浓郁,“倒是有段日子没见到鬼半仙了,他人去哪儿了。” 阿乌快速的编着瞎话,“师傅说他快到天劫了,得出逃避难去。王爷放心,师 傅会的我会,他不会的我也会。” “那你怎么不做他师傅?”薛止失笑起来。 “术业有专攻,我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过来。”他又招了招手。 阿乌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了过去站到薛止面前,她浑身都紧绷着,因为不知道薛止会不会再掐她脖子。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这个人把窗户给砌死了。 薛止伸出手指,敲了敲一旁的桌子,一个小抽屉弹了出来。“暗门里有个红盒子,拿出来。” 那里面共有两个盒子,一红一蓝,阿乌老实的拿出红色的。薛止淡然的道:“东西归你了,在天韵帝都,凡是挂红漆银字的都是本王的产业,遇到麻烦了可以拿着东西找过去。” 阿乌十分惊喜,立刻连声道谢。她早发现了街上有很多红漆银字的牌匾,还以为是一种流行风格呢,却没想到这 些竟都是他一个人的资产!这宝贝可比她预计的好很多了。 薛止摆摆手,阿乌立刻会意,将盒子收敛在怀中退下。她刚走到帷幔近前,就听后面叫她:“站住。” 阿乌回过头来,薛止懒散的问,“说好还给本王的内裤呢。” 阿乌大囧,“我……回头给您缝个新的行么?” —— 待她离开这座奢靡的楼阁,千寂已经等候在门口,他恭敬而冷漠道:“县主,王爷吩咐了,要先领您去地牢认认路,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辛苦了。”阿乌从善如流。 他们穿过几处庭院楼阁,终于来到了这王府最荒凉的角落。这里只有三面墙壁围着的一个小危房,厚厚的积雪也没人清扫。千寂先上前一步在墙壁上按了一下,立刻有暗门打开。 千寂先进去,阿乌紧随其后,暗门在身后自动关上。 进门以后 的阶梯是向下的,路面很宽阔,石头铺成的台阶,墙壁上挂着许多火把。但是这里更加阴冷万分,相比于地面上的冷,下面的冷是往人骨子里钻的。 台阶的尽头深处隐约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阿乌觉得这里也就是温度差了点,要不然还真有点地府的意思呢。 千寂余光看见阿乌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还以为她是害怕了,忍不住出声提醒,“王爷说了,若是县主临时反悔也来得及,王爷会给县主一条生路让您安全离开。” 阿乌摇头拒绝,“我没事,走吧。” 千寂也不再多言,继续默默领路。 走下台阶以后石板路变得平坦起来,两侧是对称规整的牢房,不过靠近外面的这些并没关押人。阿乌心道这里分明是一处私牢啊,在天韵设私牢可是大罪,她要刚刚真的反悔想跑,薛止绝对能把她活埋在这儿。 第八十章 炮烙之刑 地牢更深处愈发开阔起来,前面两出了三条岔路,通往不同的牢房。千寂领着她走向最左边的那条路。 这里的整个地牢都是石头堆砌的,墙壁平整光滑,甚至还有做装饰的睚眦纹路。两边除了牢房还被分割出单独的审讯室,挂着许多刑具,无数火把将这里映照的灯火通明,铁索铁器在映射下闪着寒光。 那些牢房里开始出现了关押着的犯人,他们大多都躺在地上不动,但会用惊恐的目光审视着走过的人。 他们经过唯一一个正在使用的审讯室时,阿乌好奇的探头去观望。只见里面绑着一个赤着上身的女人,她大头朝下的被挂在木桩上。一个暗卫靠在一旁的墙上,百无聊赖的样子,偶尔给她一刀。 她能看见女人的伤都在小腿上,尤其右腿,已经被片的快没肉了。阿乌对于刑罚很有经验,这样倒挂着会让血液冲入大脑,人不会轻易晕过去。 女人疯狂的嘶吼着,“我什么都说了,我真的不知道了!放过我吧——” 其实这并没什么不妥,阿乌觉得非常正常。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上位者都有自己的敌人,薛止如此受圣宠,树大招风,敌人一定会更多的。不能雷厉风行的解决掉麻烦,就只能在麻烦中死去。 阿乌摇摇头,沉默着跟上千寂的脚步。他们来到一间很大的休息室中,这里有几个和千寂同样服饰的人,正坐在一起开心的摇骰子,场 面还挺和谐。 其中唯一的女性起身迎来,她面容秀丽姣好,收身的武士服显得她身段曲线夸张,她看着阿乌笑起来,“这是新押来的?看着还细皮嫩肉的~这可有得玩了。” 千寂冷着脸道,“千秋别胡闹,灵音县主是王爷派来帮着审人的。” 阿乌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试探的和他们点头示意,那几个暗卫都惊愕的对视一眼。 千秋好玩的问,“爷这是想到什么玩儿人的新法子了么?”她说着伸手去摸阿乌的脸。 “千秋!”千寂立刻挡在阿乌面前,千言从后面拉住她的肩膀。 阿乌有点茫然,不知为什么大家这么紧张?千寂冷声呵斥,“爷是说真的,你要违反爷的命令么。” 千秋面露无辜,她耸肩抖掉千言的手,“别发火嘛,我就是试试而已。虽说爷向来按心情行事,可这么有趣的命令还是第一次听。” 千寂回头撇了阿乌一眼,“若是灵音县主手段好,以后这审讯之事就要听她吩咐。” 阿乌马上沉声道:“我明白。” 千言叫人押了一个男犯人过来,他们也没给绑柱子上,就直接扔在阿乌面前。剩余十来个暗卫七七八八的凑到附近,或站或蹲,一副等着看戏的样子。 那男人三四十岁的样子,身体健壮完好,没有任何伤口。阿乌看着男人,其他暗卫看着阿乌,就这样怪异的安静了一会儿,阿乌才张嘴问了一句,“这人你们以前审 过么?” 千秋凑在阿乌身边,笑嘻嘻的说道,“是啊,审过了,他嘴可硬得很,我们说什么都掰不开呢~” 千寂低头在心里吐槽,什么掰不开啊!这人今早才抓来的,王爷吩咐了暂时不动,可不就还没审过!再说了,哪有他家主子掰不开的嘴? 阿乌当然也是不信的,她开始在头脑中思索起来: 现在这场景大概就是一个考验,薛止只是想知道她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她确信,薛止的人绝对能自己问出想要的东西,所以能问出什么并不是关键,关键是她要怎么做,才能合他的心意、合他的风格。 选什么刑具呢?对于这种肚子里有话的人来说,用刑必须要让他痛苦,最好痛不欲生,但是绝对不能致命。她回头扫视了一下已有的工具,千奇百怪各种各样的,大多都能看出来用法。 不过阿乌有些犹豫,若是只能照搬现有的,未免也太让人失望了。薛止的暗卫已经够多了,他现在缺少的是谋士,而不是一个不长脑子的打手。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阿乌问道,“听说过炮烙么。” 千寂狐疑的问,“那是什么?” 千秋温柔道,“县主妹妹,你给我演示一下吧?” “好啊。”阿乌看见角落里放着几个像是装人的铁桶,上面还有胳膊和腿的洞,便指着它们说道,“这两个东西借我用用,还要准备很多的炭火和热油。” “快快,赶紧去弄了。 ”千秋好奇的催促同伴。 地上的男人冷哼一声,明显对阿乌十分不屑。他确实是惧怕薛止,可就让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上手审讯,薛止也是太瞧不起他了。 东西很快就弄好了,立在木炭上的铁桶被烧的发红,油发出滋滋的声响,地牢里温度都上来了不少。阿乌美滋滋的伸手烤火,对旁人解释,“炮烙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将人绑在用炭火或热油烧热的铜柱上,还有一种是让人走过铜柱。” “你这主意倒是新奇,我以前只玩过烙铁,却没玩过烙铁桶呢。”千秋有些兴奋。 此时男人已经慌了,他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这么狠,能想出这种恶毒方法。可是他更没想到的是,阿乌不仅想的到,而还做的出。 “那我们开始吧。”阿乌感觉自己已经暖和过来了,她也不叫人帮忙,自己上前拽过男人身上的铁链子。别看阿乌长得瘦弱的,可是力气却特别大。她只用力一拽就把人拖走了一大段。 暗卫们兴致高涨起来,原本以为爷是要耍这小姑娘,没想到还真有点看头。 男人已经靠近铁桶,他能感受到热气扑面而来,立刻挣扎着呼喊:“你干什么!你来真的么!” 阿乌笑笑,“难不成我在这儿陪你演戏么?早点交代能免去很多皮肉之苦哦。” “你、你要我交代什么!” “哎?”阿乌想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王爷让你交代什么我怎么知道。 ”她说完手上又用力,男人被她拽的一下扑到在铁桶上。 “啊——”凄厉的吼叫起来,糊味和皮肉烧熟的味道充斥在地牢中,人和铁桶想触的地方滋滋作响,千秋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男人剧烈疯狂的挣扎着,阿乌用力将铁链子绕铁桶一周,然后一脚踩在他的背上,把人牢牢定住。因为没有明火,人趴在铁桶上也烧不起来,但是皮肉和衣服已经被黏住了,看着就让人肉疼。 而且,一个身段纤细长相甜美的少女,将一个大汉按在烧红的铁桶上?怎么那么诡异…… 相比于一刀一刀的割肉,炮烙可是全身都在煎熬,男人马上嘶吼起来,“我说!我说!是太子!太子让我干的。” 千言立刻叫人去拿来纸笔,阿乌用力踩着他说道:“这种刑罚生还率非常非常非常高的,基本上不会死人。看他身体还不错的样子,等交代完了再放下来吧。” 啧,真狠~暗卫们在心中夸奖。 男人立刻快速的喊出来:“是太子让我下毒!把鸠羽投在大平诚的井里,会、会栽赃给薛止!王监军会负责查抄和做伪证,给柳初见施压!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我也不想啊、我家人在太子手上!我不想的、求求你们——” 看看,果然也不无辜呀~阿乌放下脚,松开手中铁链,男人立刻从铁桶上滚了下来。他的身体被铁桶黏着撕下了好多东西,黑乎乎的,也许是衣服和皮肉。 第八十一章 鸿门宴 男人躺在地上抽搐着,他身上脸上黑红一片,可就是没有多少血流出来。有个暗卫走过去,试探性的摸了摸铁索。在发现铁链烫手以后,他用衣摆抱着手,然后将人拖走。 男人痛的气若游丝,没有丝毫挣扎,也不知道薛止会让他生还是死,不过那都和阿乌没有关系了。 千寂第一次对阿乌抱拳施礼道:“既然爷吩咐了,以后这里的事务就要时常麻烦县主了。” “不麻烦,此次准备仓促,还是有不完美的地方,铁桶太小不能将人贴全,我这就将炮烙的铜台图纸画下来吧。”阿乌笑的眉眼弯弯,十八层地狱,层层都是精髓,既然暂时不能回去地府,在人间炼狱里回味一下过去也挺好的。 千寂看着作图的阿乌有些出神,这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四五岁,怎么会有如此老道利索的刑审经验?难道真有人是天生的蛇蝎心肠么? 带千寂送阿乌出去以后,千秋还兴奋的和其他暗卫聊天:“你们有没有发现,灵音县主这不讲理的劲儿和爷还真有点像呢。” “是么,我什么时候不讲理了?”悠然的声音在暗处传来,惊的一众暗卫单膝跪下。 薛止在暗中走出,白色的狐裘大氅衬得人如雪如玉,和这阴森地牢完全不搭调。 千秋尴尬的低头,“爷~属下这是夸您。” “你夸人的方式可是越来越有趣了。”薛止说着,顺着热气走到了铁桶面前。 千秋看薛止不像是生气了,壮着胆子 继续说笑,“看来爷是找了个有趣的帮手呢。灵音县主看着娇弱无害,实则心狠手辣的程度不比属下差。若不是她年纪太小了,属下还以为是爷在外面另外培养的暗卫~” “给她新设个官职吧,专门设计刑具,那些什么穿琵琶骨、凌迟之类的,本王也觉着腻了。这东西阵仗是大了点,味道不好闻,不过还算有趣。” 千言忍不住开口询问,“难道爷真觉着她能有用么?虽说县主心性够,但久处深宫宅院的女人很多都能练就这种心肠。” “不,她的好玩之处不仅在于此,以后会有用得着的地方。”薛止摆了摆手,他修长的指尖还夹着一片黑色羽毛,他十分清楚,自己这是捡了个小宝贝。 —— 腊月十五,连下了三日的雪反而在大寒这天停了。原本破旧的小院已经重新修葺,精致宽敞许多。 木鸢一手拎着一件袄裙,无比开心的问道:“小姐,你再看这俩怎么样。” “还行。”阿乌抬了眼皮意思一下。 木鸢撒娇的将衣服往桌上一堆,“你就好好挑挑吧,什么就还行啊。” 阿乌无奈的看着她,“穿什么不一样啊,我真觉得都还行。” “你这人,平日里穿搭还要看看呢,怎么喜宴反而不在意了。”木鸢也不打算指望她了,自己衡量了一下,将出局的那一套叠好收起来。 阿乌拄着腮和她狡辩道,“哪有挑的必要,这是什么喜宴?分明就是鸿门宴!” 马上就到 年底了,各家各户都忙得脚打后脑勺的,这会儿功夫非要插进来一个“恭喜钟离锦当上县主”的喜宴?谁都知道没好事。再说了,大房哪有这么好心啊,当上县主的不是钟离彩,那娘俩都快要气抽抽了。 可惜啊,老太太都点头了,阿乌又不能和这地头蛇对着干…… 木鸢挑完衣服又去挑头面,脸上都是乐呵呵的。她们现在可是今非昔比啊,曾经还要借钟离敏不要的旧首饰充场面,而现在,她们也可以随便挑随便选了,而且还都是御赐之物~ 木鸢忽然说道,“对了,除了本家亲戚、老爷在朝中的同僚,二皇子和五皇子也要过来,青玉和我说的。” 阿乌哼哼两声,“真是有意思,我要是他啊,就一定不会再来了。” 自从她成了县主以后,这半个多月来薛云鹤再也不派人说合婚事了。阿乌心里有数,哪有什么一见钟情啊,她分明是被薛云鹤给利用了。不过人家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目的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是大家互相借力嘛。 正常来说,为了避免尴尬,薛云鹤应该躲着钟离家的,那么今日过来会不会是老太太搞事呢?难道她是还以为薛云鹤能要钟离英?啧~ 外面木槿敲门道,“小姐,柳嬷嬷来了。” “进来吧。” 柳嬷嬷一进门就行了跪拜大礼,“老奴拜见县主。” “嬷嬷快请起。”阿乌说着,但身体窝着没动,木鸢上前来将人扶起。 “谢、 谢县主。”柳嬷嬷自然看见了木鸢手上的另一条黑绳,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嬷嬷坐吧,不必紧张。”阿乌一脸柔和的指了指椅子,“我还记得以前嬷嬷对我的帮助呢,要不是嬷嬷心善人好,接济了我,我可早就冻死了。” 柳嬷嬷将半边屁股搭在椅子上,也不敢坐实了,小心翼翼的道:“老奴不敢居功,都是五小姐有富贵命。” 她心里可清楚,自己这哪里是心善啊,还不是被吓得么。也幸好她不经吓啊,听说管家老年丧子、被赶出相府,另几个小姐也没能在县主这儿落到好,要是她也不肯怂,怕是也要跟着倒霉了。 “你们出去吧,我与柳嬷嬷叙叙旧。”阿乌吩咐完,木鸢木槿等人都退出房门,柳嬷嬷知道这是有话要和她讲了。 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后,阿乌与柳嬷嬷道:“过两日是我的册封喜宴,我是想请嬷嬷也参加,一起喜庆喜庆。” 柳嬷嬷立刻明白阿乌的意思,再度起身跪拜道:“县主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老奴一定在所不辞!” “嬷嬷不必行此大礼,起来说话吧。”这一次,阿乌走下来亲自将柳嬷嬷扶起,她顺势将一个小护身符塞在柳嬷嬷手中。“我听说嬷嬷的儿子病重了,这护身符虽不是治病良药,可好歹是我个心意,但愿他病能快些好。” 柳嬷嬷看向手中,那是个淡黄色的小纸块,用红绳串好。她之前听说灵音县主的护身符能给 皇帝驱鬼治病,真得了此物岂不是了不得。她激动的道谢:“多谢县主,老奴替崇文谢谢县主。” 原来他叫崇文啊,阿乌走回软塌说道,“这次喜宴,大厨房可是柳嬷嬷负责?” “正是,采买和出菜都是老奴过目,不过两位大厨子都是相爷的人,老奴没资格使唤。” “使唤就不必了,只希望嬷嬷能好好的看管住了手里的活儿。毕竟我在这后宅树敌太多,唯恐有人在喜宴上做手脚报复我啊。俗话说病从口入,这吃喝入肚的东西,可是最容易被针对的。” 柳嬷嬷正色道,“老奴省得,县主放心吧,每一道菜上桌以前老奴都仔细试毒。” 阿乌又问,“那若是上了桌以后再被下毒呢?” 柳嬷嬷愣了一下,她抬头看向阿乌,正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眸子,“那县主有何高见?” “我只能给嬷嬷一些小小的建议。”阿乌说着伸出自己的手指,“第一,你要干好你自己的活儿,这是你的本职工作。第二,不要听些闲杂人等的吩咐,若是前头宴上出了事,我倒霉了,你们后厨的人也是一个都跑不了。我这也是在救嬷嬷你的命啊,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小蚂蚱。” 柳嬷嬷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随后她坚定的俯首道:“是,除了县主,其他人都是闲杂人等。” —— 作者的话:对了,薛止确实是男主,而且我是打算设置一个温柔的、身不由己的男主,他并不凶残,真的! 第八十二章 不接招 喜宴当日,碧玺堂准备了无比丰盛的宴席,男女分左右各自落座。听木鸢的介绍,一小部分是钟离家在朝为官的亲戚们,其余的都是钟离魏交好的同僚。门口小厮用红纸记着各家各户带来的礼物,一片喜气洋洋。 只是来的人阿乌都不认识,这更像是钟离家的聚会,貌似和阿乌都没有任何关系啊。 因着喜宴是大夫人筹备的,阿乌这个主角自然要和相府第一女主人一同进场了。 随着小厮的通报,阿乌和钟离彩站在大夫人的左右一同进屋,这还是阿乌第一次享受和钟离彩一样的待遇呢。 在座的不少人都去过宫宴,自然也亲眼见过灵音县主的大本事。古人对于神仙佛祖之类都有种难以磨灭的信仰,所以大家都是满面喜庆的与阿乌打招呼。 几人各自落座,立刻有熟识的亲戚上前搭话,阿乌柔和的一一回应。 旁支的贵妇人道:“这位就是五小姐啊,果然是有才有貌、聪慧灵动啊。只是可惜以前都没怎么见到,相府这是把宝给藏起来了呢。” 大夫人慈爱的看了阿乌一眼,“若儿以前身子骨不好,所以才去外庄静养调息的,如今大好了才接回来。这不也刚好也到了年关,免得孩子在庄子上冻着。” “原来是这样啊。” 阿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来大夫人是算计好了晚辈不能和长辈反驳顶嘴,所以这到底为什么送去乡下,那还不全凭她说了算 么。她这是在给自己的名声找补呢。 阿乌也确实没有辩解,只是立刻起身对走来的钟离珂道,“二姐姐你来了。” “嗯,刚刚风大,多等了会儿才出门。”钟离珂歉意的笑笑。 阿乌顺手拉过钟离珂坐到自己的椅子上,还将手炉也塞了过去,十分关切的说道,“也是,这些天雪大寒气重,二姐姐记得带着手炉出门,没事也多喝姜汤溜着。没事别出门了,得了空我去看你就是。” 钟离珂被这般关心,十分欣喜的点头应和。 这两位小姐风格迥然不同,让人不由得将他们做了对比。看这五小姐,手脚利索、面颊红润,哪里像是身子不好的。倒这二姑娘啊,脸色白的和纸一样,身子骨还瘦弱,不比五小姐病得多了,也没见二小姐给撵去乡下住啊。 这相府夫人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大家心里也有数了。远一点的位置上有人在窃窃私语,大夫人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她确信阿乌绝对是故意这么做的,看来这个小贱人的心机比她知道的还要重啊。大夫人重重出了口浊气,好,让你嚣张,总会有你哭的时候。 钟离彩忽然插嘴岔开了话题,“母亲,今日忽然降雪,不如让厨房早点上些暖汤点心去去寒。” “说的也是。”大夫人的脸色愈发温婉柔和了许多,她吩咐青叶道:“这两日愈发冻人了,再让厨房煮些姜汤热水备用。” “是。”青叶 应声离开。 有了钟离彩的插话,后面的话题自然就被慢慢的被她吸引过去了。今日阿乌身着一身渐变藏蓝的衣裙,看着果真有点仙气。而钟离彩就打扮的十分闪亮,她一身贵气的紫色坠地长裙,外罩白纱广袖,若不是钟离彩经常出息露面别家的宴席,估计都要以为她是主角。 其实严格算计起来,钟离彩能跟着一起出场是沾了阿乌的光,但是显然她并没有这个自觉,早就准备好喧宾夺主了。 阿乌觉得钟离彩就是自带流量的那种人,她习惯了走哪儿都被光环围绕,这种自恋的人肯甘当配角那才是奇怪呢。 不少贵妇都打听着钟离彩的婚事,想要为自家孩子张罗张罗。大夫人的心情也随之愉悦许多,这才是她的女儿啊,就应该这么万众瞩目、光彩照人的。 过了一会儿,御史夫人领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姗姗来迟。阿乌一直都对这位夫人很有好感,便亲昵的起身迎接:“陈夫人,您可来了。” “才三五日不见的,丫头越来越俊了。”御史夫人一把拉住阿乌的手,往她腕子上套了个镯子。 “夫人您又笑话我。”阿乌羞涩低头,顺便看了看那手镯。这紫罗兰玉的水头成色极好,绝对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就这样直接给她的东西,在相府的帐上是不会出现的。 她侧头看向大夫人道,“哪有,像灵音县主这般能通灵的人儿,以后可是要许个顶好的 人家。” 阿乌暗自笑笑,看来这位夫人真是嫉恶如仇啊。 钟离彩的目光也多看了那镯子好几眼,虽然是相府嫡女,可她也很少见成色这么好的镯子啊。而且这紫罗兰的颜色和自己的装扮十分相配,若是能戴上,一定是锦上添花…… 御史夫人也落了坐,大夫人和她拉着家常,“妹妹说的是,这不正给若儿寻摸着呢,陈妹妹有什么好人选,不如再推荐几位?” 阿乌心里一动,这些人是还想拿捏她的婚事么?御史夫人哼笑一声,“我哪儿敢啊,媒人可不好当,万一找了个不合适的可怎么办,到时候还不是怪我……识人不清。” 大夫人被她提点了一番,终于明白这御史夫人是什么都知道了,顿时态度也不那么热络,她把目光投向阿乌,“妹妹不必担心,个人有个命,有时候嘛人就是得认命的,这一点若儿应该是更清楚。” 那话像是若有所指,阿乌也道,“是啊,有命。” —— 男宾客们大都在钟离魏那边说话,这一圈子里的女人们也是聊得火热,但话题无非是家长里短、子嗣婚姻、偶尔还互相争风吃醋。 阿乌听着无聊,她正想着借口出去走走,钟离英先开口道,“母亲,我看那几位表姐也都过来了,我去陪着说说话吧。” “也好,啊对了,若儿你也一起去吧。”大夫人关切的转向阿乌,“你以前不怎么出门也就算了,现在都成了县 主,也该结交些年纪相仿的朋友了。你跟着英儿一块儿过去吧,那边来的都是自家人,也好说话。” “母亲说的有理。”阿乌立刻跟着起身。 钟离英虽然心有不愿,但还是展现着笑脸领着阿乌找了过去。那几位贵女正嬉笑着聊天,见到主角过来了,也都停下话头。 一女子远远的就主动迎上前来,亲昵的和阿乌搭话道,“若儿妹妹,你可终于是有空了。” 阿乌淡漠的看她一眼,也想起来她是谁了。这刘贞儿算起来也是钟离锦的一个远房表姐,父亲是从三品,在家是嫡出的第二女。这刘贞儿也不尊称她县主、更是不给行礼,只一句“妹妹”就想拉拢关系呢。 阿乌疏远有礼的道,“是刘小姐啊。” “原来若儿妹妹知道我。”刘贞儿欣喜极了,她眉眼弯弯的,看起来纯真可爱。她恍若看不出阿乌的疏离一般,还拉过她的衣袖来到人堆当中,对着其她几个姑娘道:“方才我们几个还在说呢,若儿妹妹神奇的很,看来果真如此。” 阿乌谦虚的抽回衣袖,“刘小姐误会了,只是前些日子在宫宴上见过刘小姐的书法,至今记忆犹新。” 刘贞儿被噎了一下有些尴尬,可是对方到底也是夸奖了她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钟离英在一旁搭茬,“五妹妹到底是在皇上面前出尽了风头的,大姐姐都比不上你,你也就别谦虚了。” 第八十三章 坚持不懈的施招 钟离锦这话里带着点酸味,旁人也都听得出来。刘贞儿很快缓和了脸色,又笑嘻嘻的说道,“若儿妹妹这么厉害,是否也会算命批卦?可否帮姐姐我看看面相手相啊?” 听她这么一提,其她的姑娘们也十分期待,小姑娘哪有不好奇未来婚姻的。 阿乌面露为难之色,犹豫的道:“这……我也不是算命先生,这个是真的不会。若是各位不嫌弃的话,回头我做个吉祥结的挂绳送与各位吧。” 另几个小姐听了十分欢喜,纷纷说道,“这怎么好,初次见面就要东西,真是不好意思。” 阿乌陪着她们干聊了几句,便开始在心里琢磨,为什么大夫人非要她过来呢?难道就为了认识这么几个人?阿乌有些猜不透,她也不想贸然给对手机会,便很快就找了借口脱身。 刘贞儿看着阿乌离开的背影微微颦眉,一位兰小姐叹道:“哎,看来这位县主恐怕不好相与啊,真是高傲的很。” 钟离英冷哼一声,语调阴阳怪气的,“毕竟身份不同了嘛,也是正常。” —— 阿乌领着木鸢来到厅外透气,院中积雪已经清扫干净,露出光秃秃的地皮和枝丫,即便是建筑恢宏也有些掩盖不住的萧条。 她依着栏杆站了一会儿,还没屁大会儿功夫,后面又传来声音道:“若儿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阿乌回头看了一眼,又默然转了回来,“屋子里闷,来透透气。” 刘贞儿走到她身侧与她嬉笑,“我听说你和那几个姐姐都合不来,看来可是真的了,不过没关系,我和她们也不是一路的,若儿妹妹放心好了。” 阿乌表面冷漠但是心里在疯狂吐槽,这人是不是……太自来熟了?这放在现代会有人以为她缺爱啊!第一次见面就说对方姐妹的坏话,莫不是真以为这样就能划清阵营了? 刘贞儿看她久久不语,又不曾怪罪自己,便主动挑起了话题道,“若儿妹妹能陪我逛逛相府么?不瞒你说,我家可没这么大气的,也很少能去什么真正的大户里走动。” 阿乌点了点头问,“刘小姐想去哪儿?我叫几个丫鬟陪着你。” 刘贞儿立刻拒绝了,“那有什么意思嘛,我总不能和这相府的丫鬟聊天啊,反正妹妹你也闷了,我们一起走走还能做个伴。” “也好。”阿乌再度妥协,她转身吩咐木鸢吩咐,“你去叫上六个丫鬟,带好手炉、布巾和点心,再派人去厅里和父亲母亲都说一声,就说我和刘小姐相约要去花园里转转。万一等会儿母亲找我又找不到,那可就不好了。” 刘贞儿一愣,“这、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了?” “张扬么?”阿乌深幽的目光转向她。 刘贞儿勉强的点头,“毕竟若儿妹妹是县主,让妹妹你陪着我走走已经很逾越了,若是还领着那么多人,就怕人家说我挑拨县主。” 原来她还知道自己很逾越啊 ,阿乌冷笑:“刘小姐说的确实很有道理,那我们还是回去坐着吧。” “这……”听前半句时刘贞儿还以为是她要同意了,结果后面竟然翻转了,愕然的看着阿乌。 不得不说这刘贞儿长得是真漂亮,面若银盆、樱桃小口、杏核眼柳叶眉,简直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只是她和钟离彩是两种类型,钟离彩冷艳,而刘贞儿娇嫩。她比阿乌还矮一些,用这可怜的表情仰视着对方,一下就让人觉得是自己太严重了。 可是阿乌并不会被“美色”迷惑,她也不管对方什么表情,领着木鸢直接离开了。 刘贞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的婢女黄莺朝着阿乌的方向吐了一口,大骂道,“她可真是够牛气的,不就是得了点好处么,这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你住口!”刘贞儿呵斥她,“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再瞎说就拔了你的舌头。” “奴婢知道了。”黄莺马上垂下头来。 —— 很快就到了开席的时辰,和宫宴上的两列单桌不同,男女宾客各自坐上了分席的大圆桌,因为大厅地下设有火道,屋子里特别温热。 直到此时老太太才被簇拥着走出来,众人都纷纷与老太太打着招呼。 钟离魏和薛云鹤、薛云海等皇亲国戚坐在一起,老太太和大夫人、以及各位贵妇坐在一桌,钟离彩和阿乌她们就被分到和同龄人一块儿了。 阿乌向座位走去时刚好和薛云鹤的 视线对上了,她很淡然的点头示意,然后挪开目光看向别处。 薛云海对薛云鹤耳语道:“先前我还以为二哥是痴傻了,非要较劲儿娶一个没用的庶女。没想到啊,事实证明还是二哥的眼光好,竟能在鱼目里找到珍珠。” 薛云鹤不知怎么解释,胡乱的点了点头承认下来。其实利用完了以后他本不想再搭理钟离锦的,只是相府送了请帖,薛云海这小子又非要跟着一起看看,他就只好过来了。 现在一见,这钟离锦果然比之前看着还要靓丽许多,左右也是要和相府联姻,真娶了她也并不吃亏。 钟离英一直偷偷注视着薛云鹤,她发现薛云鹤在盯着阿乌出神,心里一阵气恼烦闷。她一双手将衣摆搅的皱皱巴巴,恶狠狠的瞪向阿乌的后背暗骂,这贱婢,到底是怎么迷惑了二皇子的呢!还有老太太也是,原本是她钟离英和二皇子定下了婚事,老太太怎么能把她给挤掉,反过来撮合钟离锦那个小贱人! 你得意吧,反正也得意不了多久的,你不是喜欢勾引人么,你的愿望很快就会被满足了!钟离英想着,慢慢松开了搅皱的衣摆,嘴角浮现出笑意。 不一会儿,侍女们将菜品佳肴端上来,阿乌正要动筷,刘贞儿却走到她身侧,朝着阿乌弯腰施礼道:“贞儿求县主恕罪,贞儿是在自家胡说八道惯了,出来竟然也口无遮拦冲撞了县主。方才被母亲提醒,贞儿 这才得知自己失了体统,还望县主不要计较。” 虽然大厅里很热闹,可还是有不少人都听见了这边的对话看了过来,包括薛云鹤也是。刘贞儿的话让许多人觉得是阿乌苛待了姐妹,虽说是个二品县主,可也不是郡主公主啊,至于这么不认族亲么。 阿乌平和的问,“刘小姐何出此言?我怎么不知道你哪里失礼了?”她那软萌的态度,就好像之前在外面生气的不是她一样。 “我……”刘贞儿软糯的低头,“贞儿直接与县主称了表姐妹,还请县主一起散步。” “原来是这样啊。”阿乌笑着抚上刘贞儿的肩头道:“刘小姐不肯带着手炉布巾之类的累赘物件,那还是不要出门比较好,若是落雪打湿了衣衫,到时候可就要受罪了。” 其实说来说去都是小事儿,这么大张旗鼓的认错倒显得阿乌小气,不过好在只是误会了而已。 刘贞儿面露喜色,刚好有侍女将酒端来近前,刘贞儿拿过两个酒杯对阿乌道:“原来县主并未放在心上,倒是贞儿心胸狭隘了,这一杯敬与县主,权当贞儿赔罪了。” 阿乌没接,而是从木鸢手中接过一杯茶水,“我从未喝过酒,不如就以茶代酒吧。” 一旁的钟离彩插话道,“五妹妹,这是果子酒,喝起来就和酸梅汤一样,无碍的。” “我先干为敬吧。”不等阿乌点头,刘贞儿一仰头将酒喝光,她另一只手依旧举着。 第八十四章 自作自受 阿乌看着面前的酒杯一动没动,大有晾着对方的意思。 刘贞儿面露惊讶,但还是一直坚持的举着。小片刻后,她平举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似乎是累的快要坚持不住了,那一双杏眼水波粼粼,还带着倔强和委屈,瞧的许多公子哥儿们都心生怜惜。 “贞儿。”钟离彩轻声叫她,似乎在劝她知难而退。 “没、没事。”刘贞儿扯出个牵强苦涩的笑容来,低垂眼帘,改为双手扶着杯身,准备缓缓的将酒杯放在阿乌手边的桌上。 阿乌饶有兴味的看着酒杯中颤抖的水面,不出意外的话,她马上就要被扣一个飞扬跋扈、眼高于顶的帽子了吧。天韵有名的大美人钟离彩都疼惜的软妹子,到了她这里却被欺负了,一定有不少人等着骂她呢。 阿乌忽然抬手端住了刘贞儿的手腕,将那酒杯拿了过来。刘贞儿一喜,但阿乌只是端着酒愁苦的叹息:“刘小姐真是难为我了,我酒量不好,着实是不敢沾染,若是喝醉了酒失态……” “是贞儿欠考虑了。”刘贞儿脸色发白,她还没说亲呢,可不能留下什么难为人、心机重的难听话柄。阿乌的不好对付让她开始后悔,怎么就接了这么个活儿。 钟离彩挽住阿乌的胳膊关切的问,“若儿,你今儿是不是心里不舒坦,可是有什么心事啊?” “大姐姐想多了,若儿今天高兴得很。”阿乌端着酒杯喝了一口,然后用帕子擦嘴 ,偷偷将酒吐在吸水的棉布帕子上。 大夫人悄然来到这一桌附近,低声提醒她们,“你们几个还站着干什么,快些坐吧,别失了礼节。” 刘贞儿紧着答应了一声,顺势坐在阿乌近前。丫鬟们为众人摆好碗筷,宴席这就开始了。 刘贞儿用眼瞄着阿乌的酒杯,发现酒水只是下去了一点点,她心里有些不安,又凑过去道:“都怪贞儿,明明好心却是办了坏事,县主若是觉着头晕了,我就陪县主出去走走。” “好啊,有劳了。”阿乌甜甜的笑着。 大家推杯换盏的吃到差不多了,侍女们端走了一些空盘子,换上了消食的水果和点心。 阿乌近前就只放了那半盏酒,刘贞儿端着茶壶靠过来,“县主,这是新贡的好茶,您若是不能喝酒的话,就多喝点茶水吧。” 阿乌狐疑的看着她,“刘小姐也挺了解我们家的茶叶呢。” “因为……彩儿姐姐以前分给我一小包,喝了一次就惦记上了,可惜就没了。” 阿乌恍然的点点头,然后十分亲切的将茶壶往回推,“既然刘小姐这么喜欢,那这一壶就都给你吧。” “什——” “以前苦日子过惯了,白开水都是好喝的。”阿乌说的无比诚恳,那可怜无辜的样和之前刘贞儿的别无二致。 刘贞儿脸上僵硬,“贞儿怎么会有这么厚的脸皮,要了一次还要第二次,实在是……” “一壶茶而已。” 她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所以她不喝酒不喝水!看着阿乌那双眸子,刘贞儿心中有着这样的想法。 钟离彩一直盯着另一侧的动静,这两人的互动自然尽收眼底,她对玉怜试了个眼色,玉怜便悄然离开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就听御史夫人惊呼伴随着瓷器碎裂声一同响起,原来是个丫鬟把餐后的羹汤弄洒了,这会儿正跪地求饶。那些羹汤正撒在她的女儿身上,御史夫人连忙用自己的袖子给女儿擦脸。 “这是怎么弄得,笨手笨脚。”大夫人怒斥丫鬟一句,又赶忙吩咐眼前看得着的侍女们,“青叶,玉怜,快去打了热水端到耳房。” 玉怜和钟离彩说了一声就赶紧去帮忙了。 那十来岁的孩子正抽泣着,御史夫人心疼女儿,她虽然没有发作,可脸色气的铁青。大夫人脸上过意不去,她又看了看周围,忽然朝着木鸢道:“木鸢,你先领着陈小姐过去,好好把耳房收拾一下。” 木鸢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询问的看了阿乌一眼。阿乌点头示意没事,近前刚好没有别的侍者在,钟离彩的人都被指使走了,她的人要是不给用未免太不近人情。更何况大家可都看见御史夫人对她如何好了,这个坑怎么的都是要跳。 大夫人瞧着她们主仆互动心生不满,她个一家的主母,指使个丫鬟竟然还要看女儿的脸色? 木鸢过去将人领走,御史夫人放心不下,也跟着离席了。刘贞 儿自告奋勇,让自己的侍女黄莺帮着侍奉阿乌。 木鸢这一去就没再回来,不过阿乌也不担心不过问。又吃了一会儿东西,刘贞儿赶紧自己身上发热,脸颊烧的慌,心道自己这是受了风寒么? 阿乌忽然起身道:“我有些透不过气了,你们先吃着,我出去走走。” 不用别人给眼色,刘贞儿马上跟着起身道:“县主的丫鬟还没回来,一个人总是不方便的,让我陪着县主吧。” “那有劳了。”这一次阿乌没有拒绝。 —— 两人并肩前行,黄莺在后面跟随。凉风吹在脸上,让刘贞儿舒服许多。当走到岔路口时,刘贞儿自然的挽着阿乌向左边走去。阿乌看着她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边路上没遇到任何人,再往前走了一会儿,阿乌就像没力气了一样,慢慢的靠在刘贞儿身上。 “县主?县主你怎么了?”刘贞儿一边扶着她,一边招呼黄莺过来帮忙。 她们将人架到一个闲置的庭院屋里,这事阿乌已经完全晕了过去,扔在地上以后四肢瘫软着不动。 “她、她怎么晕的这么快?”刘贞儿累坏了,她忙活了半天身上变得更热,便解开了披风说道,“我来布置,你快去外面放风吧,看看人什么时候过来。” “好嘞。”黄莺说着马上就走了。 刘贞儿准备先坐在床边喘息一会儿,可这么歇着却没让她觉得好一点,反而是更热的难受了。怎么会 这样,感觉像是不能呼吸了,她急促的拽开衣领,身子软软的躺倒在床上。 躺倒的阿乌慢慢站起身来,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床边。刘贞儿面色潮红,闭着双眼,眉头紧皱着。 “刘小姐,你怎么样了?” 刘贞儿哼了两声没睁眼,阿乌满意极了,还替她将帷幔拉好、窗户锁死,留下个侧门就出去了。 阿乌出门时,木鸢刚好一棍子将黄莺放倒。 “你怎么样?” “小姐。”木鸢将棍子扔下,愤愤出了口气,“御史夫人离开以后,青叶想把我关在耳室,幸好咱们还有青玉帮忙。我本是想直接回去的,但是又想着刘贞儿肯定会想着支你出门,就在大厅外面等着了。” 这些都是阿乌给她培训的结果,时刻警惕、将计就计、顺势而为、必要时候下死手…… “做的挺好,下手够稳。” 两人合力将黄莺抬到拐角暗处藏好,然后躲在树挂后面偷窥。这院子里积雪已经清扫干净,不会留下脚印。 不一会儿,就有个油腻的胖子钻进了庭院,那胖子先是左顾右盼的找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人在还满脸疑惑。但是他也没犹豫太久,想了想就直接进屋去了。 就这样等了一小会儿也不见人出来,木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变白。似乎是为了确认她的想法一样,房间里传来了渐渐高亢的男女yin叫声。 “他们、他们竟然是打这样的算盘!” 第八十五章 替换 “是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阿乌拉过木鸢,主仆两个漫步走出庭院。 Yin叫声渐渐远去,但木鸢的愤怒并没有丝毫平息,“小姐认为今日的事儿到底是谁做的?” “那你猜呢?”阿乌反问。她发现木鸢特别聪明,多培养一下会是个非常厉害的帮手。 果然,木鸢想了一下就有答案了,“刘贞儿是钟离英引见的,但命令是大夫人吩咐的。劝小姐喝酒的时候,是钟离彩帮着说话,看来大房的人全都有掺和,谁都不是干净的。” “没错。她们知道我现在警惕了,他们自己人已经不好动手,就想安排刘贞儿和我交好。结果我是个奇葩,宁可落个独来独往也不肯理会她们。若是我一开始就答应和刘贞儿去走走,说不定能碰上些有趣的事儿,比如说偶遇杨林之、只要再安排几个证人,就能为后面的通奸做个铺垫了。” 木鸢回头看了一眼,阴冷的嘲笑道:“刘贞儿这就是咎由自取了,好好的三品官员的嫡女,长得又貌美如花,明明有着大好前途,她却偏要自己断送了。” 她们走在小路上,木鸢为阿乌拉紧了斗篷问道,“小姐,我们要先回去么?” “不了,观众马上就到,冻不着你的。” —— 那边宴席很快收了桌,大夫人和一众贵妇小姐、公子哥儿们说说笑笑的在小路那头走过来了,就连薛云鹤和薛云海等人也在其中,打远看这就 是一片美好荡漾的春色。 来到秋棠院近前,大夫人笑道:“就是这儿了,之前三丫头说腊梅全开了,正是好看的时候呢,我们进去坐坐。” 众位贵妇都是应和着,“也好,我记得你这儿有个厨子,最会做应季花茶。” “等会儿给你们都包一些带回去。” 众人说笑着走到房门前,在这里耳力最好的薛云鹤已经听见了屋子里嗯嗯啊啊的动静,他脸色一僵,正要出声提醒,但是大夫人已经用力推开房门。 屋里的yin叫声愈发震耳欲聋,外面的一群人都听了个清楚,站的靠前的甚至看见了帷幔里两个白条条的人影。 好些个未出阁的姑娘们面红耳赤的向后退去,大夫人恼怒道:“这、是谁家带来的丫鬟姑娘,也太不知检点了!有伤风化! 薛云海嗤笑,原来相府风气如此豪放,幸好这次跟了过来,什么都没错过。薛云鹤只觉得十分厌烦,走到哪儿都不得闲一样。 钟离彩低声呵斥玉怜,“快、快过去叫人起来。” 玉怜嗯了一声,红着脸走进去。 “不知道这是什么日子么,简直不要命了。”大夫人压着火气,转身对众人赔笑,“算了,真是让各位看了笑话。相爷书房的后花园也种了腊梅,我也一直没空去看看,不如咱们去那边瞧瞧。” “也好。”薛云鹤先点了头,他也不喜欢探查别人家的府内事。 大家正要离开,身后却忽然传来 玉怜的尖叫:“五小姐!五小姐你怎么样了!” “什么?”薛云鹤身形停住。 薛云海拉住他的衣袖低语道:“没听错吧?是说的你那个灵音县主么?” 跟来的众人都变了脸色,大夫人悲痛万分,一下就歪倒在钟离彩身上,她指着屋子里呼喊,“若儿?怎么会是若儿?快、都去救若儿出来啊!” 丫鬟们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全硬着头皮冲了进去。 屋子里传来男女惊慌的叫喊声、噼里啪啦的东西碎裂声,夹杂着一女子高昂的怒骂,玉怜在不住的呼喊:“县主、县主你冷静一下——” 众贵人暗自惊叹,这刚封了县主就在做这种事?钟离锦是要干什么啊?有人觉得能看好戏了,可有人觉得真是来错了地方,不知怎么借口离开才好。 薛云鹤一直黑着脸看向房门,此刻他觉得自己也在跟着丢脸。倒不是因为他多喜爱钟离锦,只是他求娶钟离锦的事儿早就传出去了。若是让人以为:钟离锦宁可和他人通奸,也不愿嫁给二皇子。那简直就是在扇他的脸面! 大夫人气若游丝的叫着若儿、若儿的,钟离彩就和近旁一位别家的姑娘扶着她。钟离英挤进门去拿了个椅子过来,让大夫人坐下缓缓,她偷望薛云鹤的侧颜,心中甜蜜极了。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灵动的声音道:“是有人在叫我么?” 大家转身看过去,居然是阿乌领着木鸢 过来了。薛云鹤紧揪着的心一松,忽然感觉舒坦了许多,原来她没事,她没有…… 钟离英大惊:“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里面——”钟离彩用力拉了她一把,打断了后面的话。 “三姐姐这话好奇怪,什么我应该在里面?”阿乌笑着看向大敞的门,“出了什么事?母亲这是怎么了?” “那里面的是谁!”大夫人转头怒视着内室。 玉怜已经按照计划的那样将光着的刘贞儿赶了出来,她一丝不挂、披头散发的哭喊着跑到门口,但是大家也都认出了她的脸。 “哎呀~”阿乌装模作样的惊叹一声,这大冬天的,可要冷死了。 —— 出了这样的丑闻大事,相府当然是紧急安排了车马,将宾客们全都送了回去。能剩下的也都是和这事儿些有关系的人物。 厅堂上,老太太一人冷着脸坐在上头,因着钟离魏去送客了,暂时还没回来。地上跪着两个人,一个是五花大绑的胖子,另一个就是冻得浑身发抖的黄莺。阿乌和其她姨娘小姐们皆是站立着等候。 刘贞儿的母亲刘夫人坐在椅子上抽泣着,哭红了的双眼恶狠狠的盯着那胖子,咬牙切齿的道:“今儿必须得给我女儿一个公道,要不然我就是豁出这条命来,也要跟你这无耻之徒同归于尽!” 大夫人为难道:“若真是刘小姐和人通奸,怎么会找到相府来呢,这也不合逻辑啊,依我看,这刘小姐也 应该是被人害了。” 老太太不悦的瞥了大夫人一眼,毕竟是这后宅出乱子,当家主母当然有管制不严的罪过。 钟离英心里又惋惜又不甘,也跟着插话道:“说的就是啊,我看这真正通奸的应该还是……是谁家的丫鬟吧。”她见到钟离魏和薛云鹤、薛云海一起进了门来,后半句硬是给改了词儿。 薛云鹤很是自然的走到阿乌身边站下,还和她招呼一声,维护之意十分明显。他这举动又引起了另外两位的嫉妒目光。 钟离魏怒踹了胖子一脚,“你快说,你到底是和谁通奸!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儿,竟然敢跑来我相府撒野!” “我……我……”杨林之害怕的一抖肥肉,用眼瞄着周围女眷们。 钟离魏本就最看不上这种窝囊男人,他一气之下拔出剑来,直指着杨林之的脖子道,“这等龌龊之事坏了我相府的名声,本相就斩了你,明日再奏明皇上!” 杨林之大惊,立刻喊道:“我说我说!我和若儿是两情相悦、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见她。自从若儿封了县主以后我们还没找到机会亲热庆祝,所以她就约我来吃宴席,找个机会私会。她给我一个纸条,让我去什么秋棠院等候。可我哪儿知道刘小姐在屋里休息啊,屋里那么暗我也看不清,这不就弄错人了。” 薛云鹤阴冷着脸,不屑的哼了一声。老太太轻瞄了一眼薛云鹤,厉声质问道,“你说真的?” 第八十六章 乱了阵脚 “真!绝对真的!我身上还有信物,不信你们拿出来看啊!”杨平之吓得连忙就招了。 立刻有小厮上他身上去摸,三两下就翻出一封信来。小厮将信件递与钟离魏,其他众人都是看向阿乌。 老太太怎么也想不到他能往阿乌身上撇关系,这新封的县主可是钟离家的荣耀,再往后还能拉拢二皇子呢,可不能就这样轻易折了。 此事必须压下来!老夫人立刻就下了决定。 钟离英压着幸灾乐祸的笑容,佯装大惊失色的道,“五妹妹,你怎么能这样做啊……” 此时黄莺也适时地惊喊出口,“对、对了!吃完饭以后小姐就和县主一起出门了,因为县主说头晕胸闷,特意让我家小姐陪着。后来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我就晕过去了,小姐也……一定是县主将我和小姐打晕了!” 得了黄莺的确认,刘夫人从椅子上一怒而起,指着阿乌破口大骂起来:“你这蛇蝎心肠的,怎配得上皇上给你的灵音封号!她还不满十六,你竟然这样陷害她,贞儿可还是你的表姐!” “刘夫人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吧。”薛云鹤不悦的出言说道。这种事他当然是不信的,他和阿乌接触了几次,对于她的品行还是有些了解。就算按下这个不提,任何一个日子还算过得去的小姐都不会看上杨林之这种人吧。 薛云海生性好玩,他一直细细的打量着阿乌,心里十分好奇:到底得是什么样的人,能惹来敌人这么 声势浩大、牵扯外人的对付。 阿乌单手拂开指着自己的手指,“夫人何必急着指责我,我与刘小姐素不相识,害了她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刘夫人已经被气昏了头,咬准了一个就不放,她撕心裂肺的怒喊着,“我怎知你是因为什么,事实就摆在这里,就是你们合起伙来害了我女儿!” 此时钟离魏已经将那封信来来回回看了两三遍,他冷着脸将信纸叠上,也质问阿乌,“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就算是假父女,这么做也太伤人了,也不看看那信是真的假的,就光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他的女儿都当了二品县主,在他眼里还是那么一文不值么? 阿乌看见门口角落里站着那个湿哒哒的模糊人影,她一定……恨死了吧。 阿乌转向杨林之说道,“我们有私情对吧,那我问你几个问题。第一,既然是我提议的幽会,为什么你去了,我却没过去呢?” 杨林之不会说了,之前也没彩排过这段啊,他试探的说道,“也许、也许你被什么事缠身了,所以就迟到了吧?我今日没能和你单独相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啊,我们发现刘小姐的时候,你不也刚赶过去么。”钟离英连连应和,老夫人精明的目光扫视了她半晌。 阿乌摇头,“不对,我早就去了。你没听见黄莺说的么,刘小姐是和我一起出门的。因为刘小姐喝过酒,头晕难受,所以我带着她去了闲置的院落让她 睡下了。后来我想去看看她有没有好一点,才会再回去。” “这……”杨林之忽然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如果我真的想约会,那么在安置了刘小姐以后,应该马上去找你,或者在门口等你到了一起离开。我为什么要先走,而不与你见面?我为什么要把刘小姐留下,撮合她和我的如意郎君在一起?” “你还不说实话么。”老夫人平静的语调里蕴含着森然的威胁。 刘夫人双目紧盯着杨林之,急切的等待着他的证词。 眼看着他真没词儿了,大夫人拍着椅子扶手怒道,“你一个小小侍讲,谁给你的胆子胡说八道的!二位皇子也在这里,你想好了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到底有没有人指使你这么做!到底是谁和你有私情!” 这提醒也太明显了点儿,阿乌都有点鄙夷大夫人的手段了。 杨林之的心理素质可不怎么样,事情没按计划发展让他乱了阵脚。他不太自信的编道,“我真的和若儿有私情的……其实我今日是去的早了,找过去的时候她们都再,结果被、被刘小姐撞破了我们的私情。若儿叫我强上了她,这样才能保住秘密。” 不等其他人再发火,阿乌又问,“黄莺在场么。”黄莺心里咯噔一声,只道事情要不好了。 杨林之不知该怎么回答,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说,“在……在吧。” “说!你那时在干什么!”刘夫人红着眼怒斥黄莺,若是她一直守着贞儿,说不定什么 事都不会发生! “是,奴婢是在的,可当时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黄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但阿乌最后几句话还是将她推下深渊:“所以你晕了之前就见过杨大人咯?可你一开始怎么不这样说?为什么说是在路上晕的?你当家的主母就在这儿,二位皇子也听着,你居然还敢隐瞒真相,难道黄莺你记恨你家小姐?” 刘夫人冲上前去连着扇了她好几个耳光,一边扇一边怒斥,“你这贱婢!你到底哪句是真的!”她的发髻都松动了下来,毫无贵妇风范。 黄莺被打的满嘴是血,但在场没有人上前阻止这位发疯的母亲。杨林之怂的不行,一身肥肉在地上滚动,想要离着刘夫人远一点。 薛云鹤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丫头了,嘴皮子利索还聪明,而且她也已经凭着本事爬上来了,已经是个不错的人选。看来他可以和母妃再商量一下选妃的事了。 他出言提醒道,“不如刘夫人现在就去看看刘小姐,指不定还能得到第三个说法呢。” 这一下可点醒了刘夫人,但钟离彩面露担忧的阻止:“贞儿妹妹正在梳洗身子,而且刚发生了这种事情,她一定十分难过,还是让她一个人静静吧,不能这个时候再去伤口上撒盐。” 钟离英也紧着说道,“对啊,我得去看看贞儿怎么样了。”她说着就想往外走,结果被刘夫人锐利的眼神制止了。 其实刘夫人品阶不高,也没什么资格 要求她这相府“嫡”女,但钟离英心中有鬼,竟然不敢造次。 到现在为止,事情到底怎么样已经很明显了。这就是不能串口供的坏处啊,一旦设计好的情节有了变动,原本准备好的词全都用不上了,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呢。 阿乌提醒众位,“两人满嘴谎话、胡乱攀咬,说不定是背后有人,要不还是请京兆尹大人过来吧。” “事情已经很清晰了,何必麻烦柳大人。”钟离魏漠然拒绝。柳初见是薛止的人,若是真把那铁面弄来,怕是相府要染官司。而且事情到底如何,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阿乌不依不饶,“怎么就清晰了?这人说的话和事实都对不上,父亲是不想帮刘小姐么?” “你——” “若儿,大家这也是为了刘小姐的名声着想——”大夫人急得不行,这下可好啊,该算计的没算计进去,反而是自己惹祸上身。 “可母亲带了那么多人过去,事情早已经被传扬出去了。”阿乌说着还暗示的看向刘夫人。 刘夫人也不是个傻子,此时她已经反过味儿来了,看来这事儿和相府的主子们脱不了干系,她注定是不能在相府落好了。 她转身跟薛云鹤还有阿乌福了福身,又硬气的看着堂上说道:“黄莺是我自家奴才,我会带回去自行处理。可另外这人是吃官粮的,我一妇人也没资格动手。不过他可是在相府上做的案,相信相爷一定能秉公执法、为我刘家做个证。” 第八十七章 更新换代 阿乌拍了拍木鸢的手,“听见了么,还不快去请人。” 看来这个女儿恐怕是不太听话啊,说不定以后都不好使唤。钟离魏神色凛然,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孩子起了杀心。 阿乌恍然不知自己已经又树新敌,还和木鸢说道,“对了,听说柳大人公务繁忙,若是实在抽不开身——” “那就以本宫的名义吧。”阿乌没有说完,薛云鹤又一次说话。 没想到他竟然能再次帮忙,阿乌有点惊讶,但还是将掏了一半的令牌又收了回去。既然有人想帮出头,那她巴不得能把薛止多藏几天。 毕竟是皇室皇子,这下钟离魏再怎么不愿意也没什么好拦着了,只得点头同意,然后安排了二位皇子离开的马车。 很快京兆尹就来人将杨林之押走,老太太阴冷着脸让大夫人扶着她下去休息。 刘夫人要领刘贞儿和黄莺回去,阿乌还特意送她到相府门口。刘贞儿早早的被人护送进了马车,在大门外分别时,阿乌特意说道:“这事儿夫人若是有什么搞不定的,也可以过来与我聊聊。” 刘夫人面容憔悴,她难堪的沉默了半晌,才点点头,“那就麻烦县主了。” 刘府的马车渐渐远去,在地上留下了两道清晰的车辙。阿乌叹了口气,对木鸢说道,“快让柳嬷嬷回去吧,把证人都安排好了,可别被人发现了。” “小姐放心,我这就去。” 之前有小鬼和阿乌汇报过,厨 子在宴席的每一道菜里都加上了药粉,所以阿乌猜测她们肯定是将药的配方分开放的。一部分放在菜里,另一部分在其他地方,合在一起才能有效,而且这样能保证任意一处都不会被查出问题来。 所以她不喝酒、不喝茶,就是要防这件事。 饮品灌不下去,于是他们就换来了黄莺伺候她吃饭。好在厨房管事的柳嬷嬷帮着对调了每个托盘上的两样用品,正好黄莺也是伺候两个人,肯定会顺手让刘贞儿和她用一个托盘上的两份东西,所以中招的才变成了刘贞儿。 虽然大夫人用的药应该会非常谨慎,但牢房是个什么地方,杨林之那种胆小怕事的人一定会全部交代的,她必须把柳嬷嬷摘清出去。 —— 梧桐苑。 屋里就只有老太太和大夫人婆媳两个,老太太端坐在软上,直言道:“我说过了,五丫头现在是二品县主,用处比和亲公主只大不小,必须得好好培养。” “媳妇记得。”大夫人温婉的点头。 “你真记得么?”老太太冷笑,她那褶子都透着不信任。 大夫人暗骂了声老狐狸,面上委屈的擦泪,“肯定是有那嫉妒的小人,看不惯咱们相府日渐昌盛。本来彩儿、英儿就名声在外,这次若儿还得了圣上宠爱,定是那龌龊之徒想要出这口气。” 能把地点安排在秋棠院,又搞了那么些证人,这怎么可能是外人做的呢,不过她也不打算点破,“ 算了,就算今日的事儿和你没关系,但你也有个管制不严的罪过。看来你也是年岁大了,还是好好歇几日吧,手头的活儿都交给三房得了。” 老太太说的随意,其实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二房那个走的早,刘姨娘又是钟离英的生母,若是真让刘姨娘接管了相府,怕是会给老三做错事也不会被罚的心思,这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徐姨娘了。 “母亲!”大夫人泪眼朦胧,这老不死的是要拿了她的当家权啊!? 毕竟都是从媳妇儿走过来的,老太太对她的表演不为所动,“五丫头以后也得当正室管家的,让她跟着三房的一起学学。媳妇啊,你最近这心不够静,明儿开始你就过来陪我诵经吧。” “是……” 大夫人又恨又气的退下后,老太太还在考虑着阿乌的婚事。看来二皇子对老五还是挺上心的,只是这五丫头好像也不是很听话啊…… 想到这里老太太又觉得太操心了。那丫头一定也猜到了,但愿这管家权能让她出口恶气,可别跟着大房一起闹。 —— 这管家权从一个人换成了两个人,最乐呵的自然还是钟离敏了。她只以为自己是个看戏的,旁人的事成与不成,好处坏处都落不到她头上。可是万万没想到啊,她居然也有坐收渔翁之利的一天,亲姨娘居然从大夫人那里得了便宜! 如此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砸的她快要乐晕了,当时她就想着,若是能 再进一步、直接把大房给挤下堂,自己可就是堂堂正正的嫡女了! 不过这些事儿她也就是想想,现在就拿着嫡女的谱可为时过早。徐姨娘还暗自告诫她,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警惕小心,绝对不能出了纰漏,把这权利再给失掉。 徐姨娘在这府里卑躬屈膝十好几年了,自然没大夫人那种高傲看不起人的臭毛病。她是个拎得清的,知道这相府里面谁最大。况且就杨林之那件事,阿乌能摆平那么大一个局,还拉着二皇子下了水,肯定不是个软柿子, 所以她主动上门来看望阿乌,凡大事小情都要和阿乌知会一声通通气。 阿乌往往都让徐姨娘自由发挥,所以每次徐姨娘从阿乌这儿出门都是喜不自禁的。 别看徐姨娘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但其实做事还颇有手段。她一面兢兢业业的管治相府上下,一面悄悄将自己的人手替换上重要的位置。 不过这二十来年大夫人已经在相府积累了不少人脉,就算她再不得势,其地位也不是轻易能撼动的。所以,在这方面阿乌就帮了徐姨娘不少的忙—— 深夜,趁着所有人熟睡之时,一个人影悄然摸进了阿乌的房门。 他轻手轻脚的将门带上,悄无声息的来到阿乌床前,这夜色太黑,他试探性的伸手摸了一把,却发现床上竟然是空的。 果然,人是又不在么。 就在这时,屋里灯火忽然亮了起来,那人被吓得几乎要跳 起来,他一回头发现阿乌竟然是坐在椅子上。 摸进屋里的人竟然是木莲,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求饶,“小姐、小姐饶命啊……我真的不是来偷东西的……” 这时木鸢和木槿等人也都走进屋子来,看着木莲的表情十分复杂。尤其是木槿几人最是痛心,她们都是被一起分过来的,还一起挤过破屋子,感情十分要好。 阿乌拨了拨烛花,让火光更明亮许多,“我知道你没偷东西,但你其实是想放点什么吧。” “不、不是的!奴婢做了噩梦,梦见小姐出了事,忍不住想来看看,并没有别的意思啊!”木莲虽然害怕,但还算镇定的说着。 说的这么流利,看来这借口想了很久了啊,阿乌摆了摆手,“先搜身吧。” 木莲有些慌了,她想要挣扎,但是架不住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按着,很快被木鸢掏出了身上所有的物件。 现在的木鸢也学会了很多,她在那堆零碎里挑个小香膏瓶子递给阿乌。 木莲被松开以后瘫软在地上,恳求道:“小姐,那只是普通的香膏……” 阿乌却没理会这茬儿,她看着那瓶子的花纹淡淡的说,“我封县主之前,是你告诉大夫人,我每天都不在家里待着的吧。” “奴婢怎么会呢,奴婢没有背叛小姐。”她将头用力磕在地上。 阿乌嘴角咧开,“可你没想到我会主动承认与二皇子有私情,你这条消息居然没用上呢。” 第八十八章 深度夜访 木莲哭泣着狡辩,“奴婢不想说出去的,只是、只是口舌蠢笨,被人套了话!对,奴婢是说漏嘴了!奴婢的心是向着您的!” “你口舌蠢笨么?我看你口齿伶俐的很啊。”阿乌嘲讽的挑了挑眉,“因为怕我抢了钟离英的好事,她就让你在我面前多说白家小公子、还有王熙的好。不就是想让我在众多选择中犹豫不决么~如果我真是个不懂朝政关系的乡下妞,肯定会飘然得意吧。就算不会立刻离开二皇子,这也有可能影响了我们的感情。万一我再笨一点,惹怒了二皇子,都不用什么白家王家出手,我就只能等着当和亲公主了呢。” 木莲听得脸色惨白一片,身子瑟瑟发抖。阿乌翘起二郎腿,抖着脚很是认真的问:“哎,我看着就这么傻么?你们是不是根本就不屑于认真陪我玩?” 木莲膝行到阿乌面前,拉着她的裙角哭泣求饶,“小姐饶命,奴婢也是逼不得已、奴婢不这么做就死定了!小姐您不是没事么、您这么厉害,不是还把她们给拉下马了!” 一听木莲承认了,木鸢立刻大步上前,一脚把木莲踹翻了个个儿怒骂道,“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平日里小姐给了你们多少好处!光零花钱就比别院儿的大嬷嬷月例还要高,你良心蒙了猪油吧,居然还能干出这种事!” 木莲仰倒在地上,抽噎着哭个不停,阿乌无奈的耸耸肩,“你这么急着认罪 让我很没有成就感啊,大夫人让你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日日汇报,你发现我经常夜里不在,就每晚偷偷摸进来在熏香里下药……我都还没说呢。” 听了这些话,木槿几人都震惊的无以复加,性子最软糯的木棉哭着低声质问,“你到底是为什么!是被人要挟了还是为了钱啊!” 木莲慌了,这些事她做的十分隐蔽,不知怎么就会被人发现了。她在地上又爬过来,妄图去拽阿乌的腿,“不是、小姐饶命啊,我也没想……” 其实她早就后悔了。刚来的时候这里落魄极了,主子都吃不好住不好,更何况她们当丫鬟的。而另外那四个都能去大小姐院里做事,木莲心里当然不甘。 虽然后来五小姐给了不少好处,可面对旧友的嘲讽,她还是无比难堪。一开始旧友拿着钱来找她,她想着只是说些没用的琐事,应该也没关系的,可谁知道后来就越做越多了。 后来木莲也发现了,自己其实跟了个厉害的主子,可是她收不住手啊。这事做了一次就算是留下把柄了,而且那白花花的银子太诱人了,她不赚别人也是赚!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乌缓缓起身,她俯视着木莲,将裙摆从她手中抽出,“绑起来挂在大院门口,让明儿早起的都看看,背叛本县主是什么下场。等晌午用膳了以后再给徐姨娘送去。能亲自处理母亲的人,想必她会非常开心。” “小姐饶 命!小姐饶命啊——”木莲吓得又是扑过去抱阿乌的腿,现在可是深冬腊月,虽然她也穿了棉衣,可这样挂到明天晌午一定会冻死的! 木棉哭的厉害,她还是想要求饶说情的,但是被木槿和木兰暗自拉住了。 木鸢叫几个小厮进来将哭喊挣扎的木莲绑走,阿乌叹息着对那几个丫头摆了摆手道:“夜深了,都回去吧。” 木鸢本想在屋里陪着,但也被阿乌拒绝。她吹了灯躺在床上就想啊,人类有时候真是愚蠢,明知道是错的路也会越走越远呢。 还是鬼比较好,人死了以后不得不摒弃大部分念头,这样一来想法就会变得简单,它们大多数只会留下最放不下的那个愿望,直到进入轮回遗忘。阿乌向外看了一眼帷幔,轻纱那头隐约有一个黑影。 “谢了,帮我看家。” 黑影晃动了一下,悄然隐匿在夜色中。 —— 阿乌把木莲挂在门口的作用就是为了警示他人,不过其实也用不着等到天亮,从现在开始就有不少人听见了这边的惨叫。一开始是大哭求饶,后来是微弱的哼哼,声音停息了一会儿之后,又是一阵哭泣,听着和鬼嚎一样,特瘆人。 这才刚入后半夜,冬天天亮的晚,还有好久才能有光亮。木莲被冻得浑身都疼,眼泪和鼻涕冻在鼻子和嘴上,糊的她几乎不能呼吸。 朦胧中,木莲似乎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轻轻飘来,顷刻间到了近前。 难道是鬼么?她一下就警醒了,一声模糊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呜咽着发不出去。 因为那人真的太美,就算是鬼也太过艳丽了。狐裘绒毛轻扫在脸颊上,下巴的线条凌厉的恰到好处,樱粉色的薄唇带着浅笑的弧度。 木莲一下就看的呆了,明明他浑身白色,为什么仿佛看见了绚丽的彩色?她也死了么?这是地府的使者么? 对方站在木莲面前停顿了一下,轻轻的自语道,“啧,这味道脏兮兮的,是新弄的门栓么?”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来,嫌弃似的绕过木莲的身体推开大门。 那人从出现到消失也就几个呼吸的瞬间,快的让木莲以为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阿乌穿着睡袍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她本来都迷蒙着快睡着了,但是的鼻子敏锐的嗅到了丝丝寒意。 她瞬间睁大双眼,手也摸到了枕头底下。不一会儿,床前帷幔被人轻轻撩开,她翻身而起挥手刺去,匕首正抵在对方的脖子上,却不能再进分毫。 因为那人已经牵制住了她的手腕,还不满的控诉,“钟离锦,你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客人会深更半夜走窗子么?” “胡说,我是走的门。” 阿乌哼了一声,手上坚持着用力。可是对方只是那么轻描淡写的捏着她,就让她毫无办法。 僵持到最后还是阿乌认输了,她将手撤了回来,“翼王不是日理万机、忧国忧民、兢兢业业、心系天下苍生 么,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查岗?” 薛止毫不客气的收下了那些赞美的词,大刺刺的往她床上一坐,“听说本王的谋士被个大胖子玷污沾了清白,那本王得过来看看啊。” 说得好像你能看见一样,阿乌冷着一张脸道:“我很好,王爷没别的事儿不如改日白天再来?” “白天哪有空呢,再说了,本王不过来,你就不能过去么?”薛止说着还把脸凑过来看她。 “什——”这床本也不是很大,两个人窝在床上距离很近,阿乌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难道她是被故意调戏了?她立刻敛了敛衣领,可忽然想起来这是个瞎子,便又将手放下了。幸好是瞎子啊,没看见她的窘样。 薛止“看”着她,脸上笑意渐浓,“牙门堆了好些个尸体,那些可爱的四人都迫不及待的说要等你过去呢。而且本王的牢房里又多了几个犯人,正愁没办法审讯,你说怎么办啊~” “我知道了……但是你不用亲自过来催吧,老板不是最忙的人么。”阿乌气的咬牙切齿,这眼瞅着没几天就过年了,居然还催她上班,这不是压榨员工么!过年加班应该给三倍工资啊! 薛止特别自然的说道,“哦,本王不忙。” 不忙你自己干活儿去!这句话阿乌差点就说出来了。她发现薛止这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啊,忙不忙都他说了算。 “王爷,您大老远的跑一趟肯定是有正事的吧。” 第八十九章 借力反击 “杨林之死了,是被人投毒呢。”薛止解开颈间细带,狐裘斗篷滑落在床的一侧,他顺势躺在床的外侧,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真是可惜啊。”阿乌淡淡的说着,完全纵容了薛止——反正反对也没什么用。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他伸手摸过身边阿乌的发丝放在手上把玩,她的头发也极长,能打很复杂的花结。 “也不难猜~之前的事情肯定是我那位好母亲做的,可后面的,就只能是丞相爷的授意了。我费劲巴力的把人弄进大牢,还有薛云鹤的特意关照,人却还是被毒死了。除了钟离魏,还谁能干出来?” 不难理解,钟离魏是为了维护发妻和爱女,选择把她这个外人踢出局嘛~阿乌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钟离锦可真够可怜的。 薛止忽然不悦的说道,“你要是用我的令牌,他就绝对不会死,钟离魏不敢下手。” 阿乌嗤了一声,“反正薛云鹤想当好人,那我就给他个机会咯,谁想到钟离魏这么丧病呢。”杀人灭口这种事对于别人还能适用,但对于鬼差来说简直是脱裤子放屁,人死了魂儿还没散呢,她照样能让杨林之张嘴。 不爽,薛止忽然感觉非常的不爽,因为那小子居然和自己抢风头。翼王爷现在很不开心了,他用力拉了拉手上的发丝,听到阿乌的痛呼声后,这才满意的说道:“那小子昨天又和丞相提亲了,看来这次提亲他是玩真的。小丫 头你挺厉害啊,这么快就拿下了本王的纯情小侄子。” 纯情小侄子?薛止应该是和太子同年出生,那和二皇子貌似也没差一两岁吧。阿乌放肆的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他们还想拿我的婚事做文章,我借机操作一下也很正常,这应该不影响我和王爷的关系。” 薛止转动发丝的动作停了一会儿,他想了想还很认真的点头,“你说的对,确实不影响。” 天边出现一丝微弱无比的光亮,阿乌斜撇着床上的男人,忽然发现这人长得简直是太帅了,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怎么看都让人容易痴迷。尽管她阅男(鬼)无数,但鲜少能见到脸不全还能这么迷惑人的。 那他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样的呢?这样的人……应该有着深邃如星海的眼睛吧。阿乌看到薛止肩头搭着的乌黑发丝,还有白色的丝带,如果她悄悄的把带子拉开,在被打死之前能不能看见他的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乌忽然反应过来,心虚的挪开目光。她觉得有点丢鬼差的脸,但是想想稍微犯下花痴应该没关系的,当事人又看不见啊。 在这期间薛止一直没有出声,直到阿乌别开头,他才说道:“快五更了,不如现在就开工吧。” “算了,真是一夜没睡啊。”阿乌叹了口气,幸好自己是夜猫子。她想起身去拿衣服,但薛止还横在床上没动弹,难道要她从人家身上爬过去么?她尽可能的让自己态度美 好的说道,“王爷,我要换衣服了,您不应该出去么?” 薛止将脑袋挪了挪,“有什么关系?本王看得见么?” 阿乌忽然觉得好像很有道理,她竟然无从反驳…… —— 次日晌午,木槿叫人押着冻僵的木莲送来了徐姨娘院里。她将具体的事儿那么一说,徐姨娘立刻就拉着她的手道:“你就告诉县主,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我明白该怎么做。” 木槿点点头,顺势将一个纸卷名单悄悄塞在徐姨娘手里。 随后她又心有不舍的又看了木莲一眼,她们虽然有过同甘共苦的情谊,可如今木莲背叛了主子,姐妹情只能是彻底断了。 徐姨娘招呼小厮们,“来人,这贱婢以下克上、意图谋杀主子,先打个二十大板给她松松筋骨。” 木槿不愿看她受刑,正要转身离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木莲忽然冲着徐姨娘大叫,“饶、饶了我吧!我知道很多秘密,我全都告诉你!我一定能帮你把县主扳倒!让你当真正的大夫人!” 木槿神色冰冷下来,她对木莲最后的一点惦念都没有了。徐姨娘皱了眉头怒斥,“上一个传县主闲话的人是个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的吧。” 木莲糊着嗓子呼喊,“我没说谎,我真的没说谎啊!我都看见了,县主和一个男人有私情,我都看见了!那人穿着白衣服,后半夜进的门!对了,那人是眼睛看不见的!” 是瞎子?还有眼疾?徐姨娘摇 摇头,这奴才怕是冻疯了吧?木槿冷声道,“木莲是真的迷了心智,还望姨娘能让她清醒清醒。” “这我明白。”徐姨娘立刻又叫人去端盆凉水过来。 这会儿钟离敏也闻声而来,她嗤笑着跺了木莲一脚说道,“之前还说是个胖子,这会儿又换了个瞎的,就算要诬陷我若儿妹妹你也整个正常点的人,那听着还比较可信啊。” 周围有几个丫鬟窃窃私语:“说的就是呢,丫鬟都不愿意嫁那种残疾身子的男人,何况是县主了。” “听说老爷将县主指给了二皇子呢。” “嘘……” 钟离敏脸色微变,但马上又恢复了笑意,“木槿姑娘就放心回去吧,这贱婢满嘴胡言乱语,我与姨娘定能给若儿妹妹出了这口气的。” 丫鬟端了井里刚打上来的凉水,当头浇在木莲身上,冻得她嗷嗷大叫,小厮们又七手八脚的将她扳到椅子上准备上刑。 木槿已经回去了,木莲还在微弱的念叨着:“真的、这次是真的!县主和那个男的十分亲密,他们睡了一夜,今天一早还一起出门去了。” 她尽情的吐露着“秘密”,企图能被利用。可钟离敏看着她就像看条死狗一样,冷笑一声转身回屋去了,身后马上传来了打板子的闷声和惨叫。 —— 青玉端着补药,小心翼翼的推开门道,“夫人,该喝药了。” 大夫人一见到她就急切的问,“怎么样?有没有得手?”虽然她依旧穿金 戴银,可是看起来憔悴干瘦不少,衣裳都显得逛荡了,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青玉黯然低头,将汤药放在桌上,“昨儿晚上木莲折进去了,下毒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 大夫人冷静的点了点头,“毕竟这事儿很难,我倒是也没太指望她。”若真成了固然好,不成也没关系。 大夫人端了碗喝药,青玉一直偷偷瞧着,看着她全喝光了。 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呼喊,大夫人惊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快去看看,是谁敢来我这儿撒野!” 青玉连忙跑过去,但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徐姨娘领着许多人走进屋来,笑盈盈道,“姐姐,咱是过来拿人的。” “放肆!来我这里拿什么人!你这贱人,不就是得了势想要找我炫耀么!”大夫人拂袖而起,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徐姨娘朝着大夫人深深施了一礼,完全是小妾给正室的礼节,然后她直起身来不卑不亢道:“不是我这做小的终于翻了身便仗势欺人,实在是相爷和老太太有所托付,我这才不得不干活儿。木莲已经把他们都招出来了,这些人可都是一伙儿的,下毒谋害县主,这可是死罪。” 大夫人惊慌的往外走了几步,透过人群的缝隙,她看见青叶和她的几个丫鬟、嬷嬷们都被人绑在了院子里。 徐姨娘将她的失态看在眼里,“若是不能打杀了这些欺主的恶奴,就怕总有一天他们也要向姐姐你下手啊。” 第九十章 转移火力 那可是她的心血、她的人脉啊!大夫人震怒的站都站不稳,踉跄的扶着桌子怒道:“徐锦绣!你别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了,不过就是想借机打压我的势力而已!你没有证据就敢残害正室、肆意妄为,相爷是不会容你的!” 徐姨娘浅笑着摇了摇头,“姐姐就别挣扎了,证据当然有啊。木莲哪儿可是搜出了和你院里人来往的书信,还有她收了你们大房的种种好处。” “这可不可能!”大夫人根本不信,她那么谨慎,不可能留下这种明显的证据。所有任务都是青叶直接传话、给的也都是没有官印的现银,哪里来的书信和好处! 徐姨娘摆摆手,示意贴身丫鬟抱着一个小木匣子过来,丫鬟将木匣子放在大夫人手边的桌子上。 大夫人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一把掀开盖子,里面是一对零零散散的珠宝。最眼熟的是一对镶珍珠的掐丝点翠耳坠、一只红玛瑙镯子、还有个珍珠手钏……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大夫人愤怒的掀翻了盒子,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这些东西确实都是她的,可因为她首饰太多,不太好的物件少个一两样都是不会特别注意的。但也就是这些成色不好的东西,看起来更像是打发奴才用的。 大夫人忽然回头怒视着青玉,“是你!这些东西我都是交给你打理的!你这个贱货,你背叛我!”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不就是 靠着我们这种背主的贱货才能打压县主么。”青玉站在一旁垂着头,心里并没有多少内疚,自从大夫人想将她嫁给李决以后,她的心就不在大夫人这儿了。 “你怎么敢——” 徐姨娘也没兴趣看着主仆两个对骂,不耐烦的插嘴道:“对了,还有别的事儿呢。厨房的两位师傅、新任的赵管家、打理库房的那对双胞胎兄弟……他们全家都被发卖了。” 大夫人真的快要发疯了,她多年来的心腹居然无一幸免,她红着眼睛向外走去,气势汹汹的吼着,“我要去见老夫人!” “您省省吧,老夫人知情。”徐姨娘毫不留情的打破了她的幻想,“而且老夫人也说了,毕竟是要过年了,不能打杀见血,不吉利,所以大发慈悲,仅仅是全家发卖了算了。” 大夫人停住脚步,她几乎是看见了绝望的深渊,气的手指都在发抖。 徐姨娘在大夫人耳边呵气如兰,“老夫人还说了,若是姐姐您心情不好,不想去陪着诵经也没关系。”她给足了礼节,留下一地狼藉走了。青玉没再和大夫人招呼一句,也自动跟上离开。 空荡华贵的屋子里只留下大夫人一人,还有一地华丽炫目的碎片,反射着好看的光芒。大夫人喃喃自语,“一定是钟离锦干的,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她一定早就发现了木莲的事,可是却等到现在才除掉!” 但是她怎么也弄不明白,钟离锦一个刚进 府几个月的乡下妞,她怎么能知道这么多秘密。外面丫鬟婆子们的呼嚎声似乎越来越远了,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 大夫人到最后也没想明白,其实真正把她陷于如此境地的,也正是她自己啊。 她犯了个大错、作了个大死,她忘记了相府最看重的是什么:算计庶女没关系,可不顾相府的脸面这就是大罪过,光凭这一点她就注定要被老太太记恨。 而反过来说,阿乌保全了自己,成为赢家,当然会得到老太太的暂时支持。一个二品县主、未婚夫还是人人敬仰的二皇子,必然是要好好安抚了。 另外,木莲身上搜出的书信,字迹和阿乌的通奸信字迹相同,这绝对能提醒钟离魏,到底是谁在犯蠢。而且钟离魏搞死了杨林之却还是被刘家撵着,肯定也憋着一股气呢。虽然他丞相官大,可这事儿毕竟是相府理亏,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钟离魏日子不好过,罪魁祸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这些事都是阿乌干的,可最后全都让徐姨娘代了劳。她满足了徐姨娘的虚荣心和多年恶气,也避免让人察觉她翻身翻的太猛。 这就是阿乌对于人心微妙的把控了。 青玉跟在徐姨娘身后走着,徐姨娘从衣袖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她道:“喏,拿着走吧,不用等县主了。” 青玉扒开信封口瞅了一眼,里面有一张是卖身契,后面还有些是银票,她激动的一下跪在地上叩 头,“县主和姨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 徐姨娘虚拉她一把,“快起来吧,别让人瞧见了,你只要记县主的好就行了,我也是按县主的吩咐办事。” 青玉千恩万谢的走了,徐姨娘看着她的背影笑道,“天色还早,再顺道把大小姐的院儿清清吧。风水轮流转啊,这不可一世的大房也有今天,搁以前谁能想得到呢。” 丫鬟红梅嬉笑的出主意,“主子,咱们就依附着县主,坐山观虎斗可是能经常捡漏的。” “呵~说的是啊,那咱就依附着县主吧。” —— 彼时阿乌已经在牙门忙活上了,她面前的桌上堆着厚厚的纸张,画的全是各式各样的刑具。 这些都是她以十八层地狱为原型设计的各种刑罚,因为太过熟悉,画面上的纹路非常细致逼真。为了能显示效果,她还画了受罚的小人上去,以红墨做血,画面非常刺激。 这一次她还带上了木鸢当助手,反正相府的人都自顾不暇,忙的要死,暂时没空搭理她的。 木鸢在一旁帮忙整理、编号、研墨、那些图看的她浑身发麻,后脊梁骨直冒冷气。 这都什么名字,拔舌、蒸笼、炮烙、舂臼……舂臼也能当刑具?!她以后再也无法直视舂臼了啊!为什么小姐要设计这种惨绝人寰的玩意?难道板子和鞭子已经不够用了么? 木鸢的崩溃已经快要溢出来了,可是她却还是憋着没有说话,只因为薛 止现在就在屋里,他正靠在书案对面的软塌上。 那人一边吃葡萄一边念叨,“你这心真够大的,都不亲自盯着点家里?” “徐姨娘在出风头,我盯着干什么啊。还不是王爷您的事儿优先么,其他的都得靠后。”阿乌头也不抬,马屁拍的无比自然。 薛止用布巾擦了擦手指上的水渍,起身凑到阿乌身边暧昧的问,“你什么时候去玩玩那些死人呀。” 他靠的太近了,温热的喘息吹在阿乌脖子上,顺着衣领的缝隙一路向下。阿乌半边身子都起了鸡皮疙瘩,缩了缩脖子问,“王爷,您现在说明白了,您到底更急哪个?” 薛止又凑近一点,好像真的在看阿乌一样,“本王想见鬼了。” 木鸢看着自家小姐被调戏也没敢出声,额角狠命一抽。 “见鬼啊(见你个大头鬼)……王爷,您这口味也太重了吧。”阿乌现在严重质疑,这个传言狠毒、表面清纯、内里骚包人到底是不是有精神分裂。 薛止故作可怜样,“对于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人来说,就算是能见鬼也是挺好的。” 他这随意的一句话居然还戳中了阿乌仅剩不多的少女心,她侧头看着薛止的脸,带这些怜惜的情绪说道:“我能看看你的眼睛么?说不定我有办法。” 但是薛止直起身子拒绝了,“算了,你不是说过么,你不会医人病,只会医鬼病。” “……”为什么他连这句话都知道了? 第九十一章 主子主母,同进同出 门外响起三下叩门声,柳初见推门而入,他径自对薛止说道,“王爷,白家人的尸首带回来了。” “快给她安排上吧。”薛止抬手摸了摸阿乌的脑袋。 阿乌拂开头顶的爪子,将木鸢手里的那一沓纸交了过去,“这些是刑具的结构图,我已经标好了尺寸,只要让铁匠都打出来就好了,回头我去你府上监督安装。就是这人有钢筋铁骨,我都不信他能扛得住这一条龙服务。” 她说完忽然觉得不太对,给一个瞎子看图纸是不是太灭绝人性了?但是薛止已经伸手拿了过来,用纸接着拍她脑袋,“往后,单日子在牙门,双日子去王府地牢,就这么说定了吧。” “啊……” 阿乌心都在滴血,如果上一次审讯只是个入学面试,那后面再让她去就纯粹是压榨劳动力了,这绝对是赤果果的报复啊! 别看薛止人瞎,那好奇心还挺重呢,非要跟着去义庄围观一下试试能不能见鬼。阿乌也不怕被一个瞎子旁观,也就由着他去了。 穿好了外衣斗篷,临出门前,阿乌忽然对柳初见道:“等等我不需要助手,这丫头就交给你们了。” 听到这句话,木鸢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柳初见点头道,“可以。” 薛止和阿乌去了义庄,这屋里就剩下木鸢和柳初见两个。木鸢偷眼盯了柳初见半天,那人正翻看着案件卷宗,她才踌躇着开口问,“柳大人,你们……到底让我 家小姐去干什么?” 柳初见想了一下,给出了几个非常正直而且不暴露的词语:“查案、验尸、审讯。” “哦。”听、听着还挺有正义感的啊。可木鸢实在是无法想象,他们居然让一个娇滴滴的县主上牙门义庄干活,这也太奇怪了。她十分不解的问,“可为什么要让我们来?难道我家小姐顶的上一牙门的仵作和捕快么。” 柳初见微微摇头,“这都是王爷的吩咐,不过你放心,王爷对县主没有坏心思。既然县主是鬼半仙的徒弟,那对我们来说也就是知根知底的。王爷需要这样的助力,这对县主来说是个机会。” “我知道了。”木鸢她怕自己说多错多,垂头不语了。 柳初见看着这个女孩,忽然觉得她有点眼熟。说起来……鬼半仙之前带着的那个男徒弟好像和她挺像的呢,这些人都是血亲么? ——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阿乌可是忙死了,她白天就呆在牙门,晚上再回到相府,生活过的非常充裕和繁忙。她凭借着在地府的工作经验,审讯拷问一把抓,犯人上刑出口供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成了流水线。 在全面更新了王府的刑具以后,审讯的事还是交还给了千言、千秋他们。如果阿乌忽然有了新的脑洞、想出了更加奇(丧)思(心)妙(病)想(狂)的刑罚,还会再送新的图纸过去。 现在外面都在传,本就暴戾无常的翼王居然还收了个更血腥残 暴的谋士,这俩人臭味相投便称知己,那些整人的手段都是血淋淋的,光是听着就能吓死胆小的。 于是,在谁都不知道阿乌身份的情况下,她除了鬼半仙以外又有了新的传言,不少人认为她应该是个长相凶恶的彪形大汉。 得以甩手地牢的工作以后,阿乌的大部分时间就放到了牙门。 像一般的案子,她只要到现场问问当事人(鬼)就可以结案了,如此一来不仅给柳初见省了大事儿,她自己的法力也随之恢复了许多,真正的互利共赢。 不过,这些案子都是随手破,薛止给她的主要任务还是针对白家。不知道为什么,薛止还没有对那姓白的动手,只是一直在派人盯梢,并且将白府上偷偷扔去乱葬岗的尸体带回义庄。 这一天,阿乌和薛止都窝在停尸间里,而千秋和千刃就在外面树底下呆着。他俩是被薛止分配来陪着阿乌的,每天接送阿乌和木鸢主仆两个偷偷出入相府,顺便保护一下姑娘们的生命安全。 千刃遥望着那阴森森的小院子,对身边的人说道,“你说……她不会成为咱家主母吧?” 千秋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成了也没关系,挺和我胃口的。” 千刃斜了她一眼,“合你胃口有什么用啊,又不是给你选媳妇儿。” “我倒是希望了……可惜我娶不上媳妇儿。”千秋忽然拍了他一巴掌,“哎你发现没有,咱们爷挺粘县主的,基本上每天都 要过来陪一会儿。” 千刃一脸不信,“你想多了吧,听爷说,跟在县主身边眼睛就能看见一点东西。也许只是这个原因而已。” “可是这样就能日久生情啊,也很正常。” 千刃邪邪一笑,“你不知道么,县主已经被许给二皇子了,等过了年宫里的圣旨就下来了。” “圣旨都没爷说话好使,不过……爷真能把县主嫁给二皇子么?”千秋有点方了,那可是敌对的立场啊,再说了爷也一直看不上那小子。就算不喜欢县主,那也不能把自己的谋士拱手让人啊。 千寂走到他们身后,忽然呵斥一声,“你们说什么呢,都不要皮了?” 千刃吓了一跳,千秋害怕的双手合十告饶,“嘘——老大,你别说出去就没人知道的。” 停尸房里,阿乌还在对面前的三具尸体暗自伤神。这姓白的可以啊,死人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多、而且死法也开始花样翻新,他居然还不打算制止一下,真是不怕死的典范。 不过那小鬼也是真厉害,听说白家的贵妃又怀了孩子,它居然能影响那么远,可真牛哔—— 阿乌挽了挽袖子,正打算开始招魂,那死尸忽然抽动了几下自己坐了起来,留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后脑勺对着阿乌。 “卧槽,诈尸?” 她刚喊了一声,尸体就立刻往前一扑,僵硬的从板子上跌落下来。阿乌一个箭步跨到尸体面前,发现那女人面色全青,死不瞑目 的双眼浑浊的看着前方。 敢在鬼差面前诈尸这不是找不自在么,阿乌双手结印,身上也散发出阵阵青光。 尸体立刻有了反应,她浑身抽动着,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和嗓子里刺耳的尖叫。 外面树下,千刃问另外两个,“你们听见了么?” 千秋点头感叹道,“确实很激烈啊。” “你、你在想什么呢。”千寂有些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了。 千秋无辜的一耸肩,“我是说县主真厉害,居然能和尸体玩的这么开心,真的不是一般人。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千寂:“……” 阿乌一脚踩着抽动的尸体,顺便还偷看了薛止一眼,那位就大爷坐在远处的椅子上,他单手托腮,身子一动不动,就跟睡着了一样,对于这边几乎要拆了房子的战斗充耳不闻。 可就算睡着了聋子也要被吵醒了啊!阿乌默默骂了句脏话送给薛止,然后朝着墙角那个黑影比了个手势,夸张的做嘴型道:“哥们儿,让我先问几个问题,然后你再带走——” 那鬼差简直无语了,“哎……你每次都这样,速度一点好么,我还要赶时间。” “好说好说。”阿乌给同行陪着笑脸。 如果有别人在这儿看着,阿乌就是在对着墙演哑剧,还是演技不好硬用口型那种。 阿乌再回过头来,发现薛止好像是在笑?她浑身发毛,心道这人武功那么高,对于周围又十分敏感,他是不是感觉自己正在跳大神? 第九十二章 人比鬼难做 鬼差大哥虚弱的提醒她:“朋友,你可抓点紧吧,我忙得很,你知道我今天要收多少人么……” 阿乌立刻给人家赔了个笑脸,踩在女尸胸口的脚用力跺了几下。女尸挣扎着尖叫起来,尖锐的手指抓住阿乌裤脚,脖子向前伸着想要咬人。 丫你还想咬鬼差,真飘了是不是?阿乌弯腰一巴掌糊在女尸脑袋上,把人家打的一懵,然后就是一阵夺命连环拍,直到把女尸给打的起不来,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其实诈尸和鬼魂是没什么联系的,诈尸诈的只是身体。人死的时候胸中之气没出干净,再碰上点什么奇怪的东西总会容易蹦跶。不过大多都蹦跶不太久,等尸体的气出尽了也就完事儿了。 等这身体真死透了,阿乌才开始正式招魂。她用手指指着女尸的头顶,在空中画出符咒来。片刻后,女人的魂魄就在前方空处浮现出来。那女人半透明的面容迷茫而虚弱,表情就跟失忆了一样。 大部分的鬼魂死了以后都不能马上接受已死的事实,它们前期会像做梦一样重复生前的生活,直到自己渐渐明白过来。不过也真有那种奇葩的鬼,居然能弱到失忆——不过那也太垃圾了。 阿乌祈祷自己不要遇到那种弱鬼,伸手在她面前糊了两把,低声问,“喂,怎么死的。” 女鬼茫然极了,胡乱的躲避着眼前的事物,做梦一般的哭泣道:“为什么杀我、为什么啊!” 完了,又是个没有用的,都不用继续审问下去,阿乌一看就知道,这又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小炮灰。她卸了力,拿掉踩人尸体的脚,心灰意冷的摆摆手道:“拿走拿走。” 鬼差大哥翻了个白眼,上前用铁链拷住了那青白色的鬼魂,顺便问她:“我先走了,你到底啥时候回地府?” 阿乌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其实她的法力也已经恢复了三四成之多,要硬跟着别的鬼差闯回去也能行。但是这三四成的法力还承受不住轮回门的摧残,就算阎王大人肯帮忙,她暂时也走不了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就撤了木鸢她们几个怎么办?阿乌特别惦记那个没大没小又对她好的丫头,要是灵音县主一下子没了,肯定会留下一大堆烂摊子,那些人不会放过木鸢的。 怪不得老鬼差都说做人难,她才刚做人几个月的人,就已经有了这么多的羁绊。 屋子里的鬼也走干净了,阿乌叹了口气走向薛止,“王爷真睡了?” “还没。”他浅笑的嘴唇轻启,身子还是一动不动。 阿乌嘴角抽搐,“我那都诈尸了,您就不能帮帮忙么。” 薛止理所应当的道:“帮什么,本王又不是道士。” 好想骂人哦!反正人是瞎子,阿乌大刺刺的冲着薛止比了个中指。薛止也终于有了动作,他歪着的身子慢慢坐直,吓得阿乌立刻收手,还以为被他察觉到了。 但是人家只是 换了个方向又歪了下去,声线轻佻的问,“你刚刚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 “问鬼说话呀,王爷真的听不见么?”阿乌说着,谨慎的盯着薛止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有的人属性偏阴、天生就能看见脏东西,如果眼睛能看的话,那耳朵也一定能听的吧。薛止到底是不是个能见鬼者…… “只听见你在自言自语了,你下次问直接大点声,嘀嘀咕咕的费耳朵。”薛止说着冲着她招招手。 也许是相处的太久了,日常的打情骂俏让阿乌忘记了曾经血与泪的经验,她没有防备的挪到薛止近前,那人忽然伸手拽住她的衣襟,一把将人拖了过来。 又来!阿乌赶紧用双手撑着椅子扶手,这才避免了直接撞进对方怀里。两人就这样面对着面,近的鼻尖几乎要点在一起。 薛止的呼吸很灼热,可是在皮肤上散开以后又会被空气冷化,激的她一身鸡皮疙瘩。阿乌浑身紧绷着,她直视着眼前的一片白色,几乎以为薛止将要吻她。 片刻功夫就这么过去了,她身子还是僵硬着,完全不知道应该挣脱开还是顺从。阿乌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真的和薛止会相碰在一起,只闭着嘴唇(咬牙切齿)的说,“王爷,你又要做什么。” 薛止像是摸狗一样摸了摸阿乌的后脑勺,说了一句很让人吐血的话,“又想看看鬼而已。” 阿乌忽然觉得自己被耍了,她恼 羞成怒,猛地挣脱开。 她想起来,当初在相府第一次接触时,就是被薛止逮到她在招鬼。那时的薛止为了看鬼,就这么把她压在树上轻薄。 薛止的手还停在空中,嘴角的笑意并未消退。但阿乌恶狠狠的威胁他,“小女子给王爷一个忠告,鬼神之类最好还是敬而远之。否则等时间久了,你就是想摆脱都摆脱不掉!” 薛止没接她这茬,起身拂了拂坐出来的褶子,率先走出停尸房。 这让阿乌更加气闷极了,如此一来不是显得她才更加在意那些亲密接触么。啊啊啊不行,受不了!她是个新世纪的新好女性,受过现代教育的企业员工,不是古代这些对男人娇羞的大小姐啊! —— 红梅进屋时,徐姨娘和钟离敏正在一同查账。她先摆手叫侍奉的丫鬟们都出去了,这才将一封书信递在徐姨娘桌上,“姨娘您看看,这是大小姐派人偷偷送出去的,正好被咱们的人截来了。” “钟离彩?”徐姨娘哑然失笑,大小姐也需要偷偷摸摸的送信了啊~她接过来展开信纸,看着那上面的一字一句,嘴角浮现森然笑意,“看来她们这也真是没法子了,得了,拿去烧了吧。” 她说着将信纸信封扔在桌上,红梅立刻伸手去拿。 “等等,我先看看。”钟离敏先抢一步,徐姨娘狐疑的看着自己女儿。钟离敏看完那信就对徐姨娘道:“扔了多可惜,不如替大姐姐送出去吧 。” “送出去?”徐姨娘敏锐的心思一动。 钟离敏笑着将信纸装回,“难道姨娘就不希望……敏儿有一日也能成个王妃什么的?” 红梅听的一缩脖子,徐姨娘考量了半晌,才将信将疑的问:“你有把握么?可别闹得最后得罪了她,咱们得不偿失。” 钟离敏撒娇的挽住徐姨娘的胳膊摇晃着,“放心把娘~咱们只是管家而已,那大房要往外送信儿,也不是我们的错啊,咱们哪有那个权力不让啊。咱们啊,就只是老老实实的呆着,从没掺和争斗,这些都是她们鹬蚌相争的结果。” 那声娘可真是哄得徐姨娘心里一阵舒坦,她抚了抚女儿的小手,心道鹬蚌相争也好,那她就继续做这个得利的渔翁。她知道上次的事儿敏儿还挂在心上,刚好这次尤为保险,便由着她意愿也好。 “好,那就替她送出去吧。”徐姨娘轻声吩咐。 一开始红梅有些意外,但是她想了想也能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恍然大悟道,“是,奴婢明白了。” 她正拿了信纸要退出去,钟离敏忽然叫她:“等等。” “四小姐。”红梅站住脚步等候吩咐。 钟离敏阴冷的道:“我可不希望身边再出现木莲和青叶那种人,她们俩的下场可都不够狠啊。”这红叶刚提上来小半年,不是她身边的老人,她必须得警告一下。 红梅吓得一哆嗦,紧着表决心道,“小姐放心,奴婢永远忠心耿耿。” 第九十三章 男丁回府 自从那日被薛止调戏到翻脸以后,阿乌就再没见到他的人影。 那天晚上,千秋和千刃将阿乌两人送回到相府后就告诉她,之后的日子她就不用再去牙门了,一切等年后再说。 阿乌一想也是,府里总不能一直藏着不露面,这样太惹人生疑。而且这几日她都忙着外面的事,还不知道徐姨娘和那些个女人们有没有再搞事情。她当下就同意了,也没再多问别的。 回归了相府生活以后,阿乌偶尔还是会想起薛止,然后在心里别扭起来。凭什么啊,她还没扳回一局呢,这就见不到人了…… 腊月二十六这天,一大清早,木鸢给阿乌梳了个当下流行的飞燕髻,插好簪花朱钗以后,主仆两个便出了门朝着梧桐苑走去。 一路上,她们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喜庆盎然。屋檐下的灯笼都换了新的,鲜艳的大红色比以前更明亮夺目。就连亭台楼阁的外面都被擦窗明几净,一看就是到了年关。 “小姐,真是能看出来马上要过年了。”木鸢今天显得特别开心。 她当然开心了啊!不用起大早偷偷摸摸爬墙、也不用天天在义庄外面守着、也不用整理可怕的刑具的设计图! 阿乌笑着捏捏她脸上的婴儿肥说道,“给你个机会,想要什么礼物。” 木鸢有些惊讶的歪着头问,“什么礼物?” “过节了,当然要送礼物啊。” 木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苦恼的摇了摇头,“这……我还不知 道呢,感觉现在什么都不缺啊。” “还有几日,你先想着吧。”阿乌眉眼舒展,不缺好啊,不缺代表着日子过得好。 不过她真的过得好么?阿乌侧目看着那小丫头,尽管自己也算得了势,可木鸢依旧是低人一等、见了别的主子还要小心的端着心。她还记得,那时她刚把半死的木鸢带回来,木鸢说想跟相府报仇。所以阿乌引导着她,让她和自己合作。 一开始木鸢也确实对她老实不客气,一方面是她自己都已经快死了,反正是豁出去了,一方面是当主子的也那么差劲,大家半斤八两。可是后来阿乌能发现,木鸢就是嘴硬而已,实际上真的很惦记着她呢。 那她……现在也是时候把答应过的事提上日程了吧。 两人一路到了梧桐苑,阿乌松开了木鸢扶着的手,匆匆行了个礼就上前去拉老太太的手,亲昵的撒娇道:“祖母,快看看若儿是不是瘦了。” “怎么,身子已经好了?”老太太由着她摇晃,眼中一片慈祥。近些日子府里一片太平,再加上马上要过年了、孩子们天天过来哄着,她心情很好,自然乐意看这种儿孙绕膝的场面。 阿乌摇着老太太的锦缎衣袖道:“可好多了,祖母给的雪梨膏真是好用,很快就不咳嗽了呢!若儿本还怕过了年都好不起来呢~”阿乌嬉皮笑脸的瞎掰扯,娇憨模样把老夫人哄的乐不拢嘴。 徐姨娘也笑着提醒她,“天冷就多注意 点,这个时候的风寒可不爱好了。” 阿乌回头吐了吐舌头道:“那不打紧,若儿皮厚着呢,只要不传染给祖母就行。” 老太太笑着拍了下阿乌的脑门,“你这孩子,哪有姑娘家自己说自己皮厚的。” 这祖孙三代嬉笑的场景真是太唯美了,而这也正是阿乌的一项精明之处。她早发现了,只要颜值过关,卖萌这种事对于任何年龄的人类都有效果。所以她在老太太面前总是不遗余力的扮演着一个毛茸茸的可爱生物。 本来阿乌给老太太的印象就是:乡下回来的单纯孩子,有点小特长,聪明机灵,但是有一点犟。总体来说非常符合卖萌人设。 钟离敏看着她们笑心里还有点嫉妒,也插嘴说道,“若儿妹妹可真是的,就算不传染给祖母,那祖母不也跟着惦记么。若儿妹妹这一病好几天不出门,可把我闲的不行啊。” 阿乌不想搭她的茬,便转移着话题轻快的问:“对了,母亲和大姐姐今日过来么?我这一病好几日不出门,不知道母亲的身子怎么样了。” 果然,老太太一听这个脸就拉下来了。钟离敏狐疑的问,“若儿妹妹就没去看过母亲么?” “之前是去了两次,但是怕母亲太生气,就不敢过去了。这几日天天在床上窝着,不知道母亲那边好些没有。” 老太太冷哼一声,“她用不着看,心病可不是吃药就能好的。都是当娘的人了,遇到点事儿倒还不如彩儿 有魄力。” 阿乌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仿佛说错了话的样子,老太太一看她这样,也就放缓了脸色。 徐姨娘调和了气氛,“县主莫着急,大小姐和三小姐去迎接人了,今儿二位公子要从军营里回来呢。” 军营?公子?阿乌觉得她好像漏掉了什么。 —— 暖玉斋,一身戎装的俊朗男子匆匆进门,他带着风尘仆仆的寒气,离着老远就朗声叫道,“母亲!我回来了。” 大夫人正虚弱的窝在床上呆着,一见到来人就惊喜的掀了毯子就要起身,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菁儿!你可回来了!” 钟离菁赶紧扶住大夫人的手臂,身上盔甲还带着外面的丝丝寒气,他将大夫人扶着坐下,还有些激动的道:“您这是怎么了?妹妹的信我已经看了,真是那个钟离锦下的手?” 大夫人敛了情绪,叹息一声,“哎,若不是这次事情太过严重,我也不会偏偏叫你回来。军营那边怎么样,就这样回来会不会耽误了大事?” 钟离菁安抚的摇摇头,“没事的,若是母亲和妹妹出了事,那才是大事。母亲……你真的被削夺了管家权?” 一提及此,大夫人脸上就流露出悲伤之意,“是啊,而且你爹现在日日留在徐锦绣那里,我可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怎么会这样!爹应该不会宠妾灭妻啊,我这就去把钟离锦揪过来问问清楚!” 大夫人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道,“傻孩子,后 宅可不是你在军营里打仗那样,可不能随便乱来。她如今抢先当了县主,被你祖母和爹爹当个心头宝,怎么能轻易掰的动。就算你是嫡长子,要想没名没分的处置个县主也是不行。”虽然儿子的关心让她心中有了安慰,可理智却不允许她贸然行动。 钟离菁眉头紧锁道,“儿子不明白,这乡下妞怎么能哄的住皇上呢?她那什么驱鬼治病的玩意……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的?” 大夫人深以为然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过的,她幼年在乡下呆着,背景足够空白,想要利用起来非常容易。但是选人简单,可哄住皇上的局就太大了,能有这个本事的人可不好找。” 钟离菁深思着,若是父亲的政敌作祟,那此事就不是后宅这么偷偷摸摸的闹腾了。 大夫人放缓了语气,“所以这次娘才要你回来一趟。对了,你去看过你爹和祖母没有?” “没有。”钟离菁倔强的摇头。 大夫人叹了口气,她刚惹了当家的不高兴,长孙回来了又先看娘而不看老太太,这么做不是叫人家挑刺儿么。可儿子对她如此惦念,她又说不出斥责的话来。只得拉着儿子的手一遍遍安慰,“你放心,娘没那么容易倒下。” 钟离菁并不相信,“可是,听妹妹说你已经好些时日不出门也不见人了,这分明就是被软禁了啊。” 大夫人一笑,她将手放在小腹上,“不,娘这是为了更重要的事。” 第九十四章 鬼怕的东西 “娘,你、你这是——”钟离菁心里一动,该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吧。 大夫人笑着点头承认了,“现在孩子月份尚小,还不稳妥,便让她们以为我怕了吧。”她说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等我翻身以后,你们可就全完了。 钟离箐先是惊喜,可后面又产生了浓浓的担忧。若是那些小妾外室之类的怀了孕不敢说也就罢了,可他母亲是相府的当家主母、是远定侯府的嫡长女!如此高贵的身份,居然也被逼的东躲西。藏,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是受了奸人的陷害。 想到此,他拉住大夫人的手问,“母亲可需要我做些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大夫人戚戚然的叹息,“我的心腹耳目都被她们拔除干净了,也不知徐锦绣安排了什么人过来,这些日子我是过得提心吊胆啊,连孕吐难受都不敢让人看见,只能装作气不过的样子躲在屋里,就怕你这弟弟再遭人毒手。” “她们这样欺人太甚么!”钟离菁眼中迸现杀机。 大夫人趁机提了要求,“菁儿,你祖母和父亲都最看重你了,其他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你这个嫡长子重要,对你更是有求必应!你得在回去之前帮母亲夺回权势,如此才能保你弟弟妹妹们平安!” “儿子明白。”钟离菁慎重的点头。 从大夫人住处离开后,钟离菁衣服也没换,直奔着梧桐苑而去。他一路都在思索着如何向祖母提起掌家权的事情,竟没有注意到前面路上来人。 阿乌领着木鸢离开梧桐苑,离老远就看见迎面走来的男子。但没想到那人也是个“瞎”的,竟然直直的撞了过来。她拉着木鸢迅速让开一步,这才没被人碰到。 钟离菁猛然惊觉前面出现了人,一 下子就停住脚步。这俩人初次见面、互不认识,都是看着对方愣了一下。 还是阿乌先做了反应,她点头示意,礼节性的浅笑一下就继续朝前走了。 木鸢低声谨慎的道:“小姐,那人在府里没见过。” “我猜,可能是位哥哥吧。”阿乌面色变冷。这府上其实有两位公子的,听说都被钟离魏弄去西直屏山训兵去了,这应该就是其中一个。 “啊……”木鸢张大了嘴巴,这真是说谁就碰谁~ 钟离菁站在原地看着阿乌离去的背影,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他一向警觉周围,今日怎么会如此失神,都没有察觉一个小女子的靠近? 他想了一下,忽然出声道:“你站住。” 木鸢心里咯噔一声,阿乌轻转回头,问,“您还有事么?” “我没见过你,你是谁。”钟离魏有些摸不准,这是父亲新纳的妾还是那个从未见面的五妹妹? 他自从知道那些事以后,就总觉得那钟离锦一定是个魅惑艳俗、狐狸精似得女人,而这个女子……清丽的宛如檐上白雪、淡然的叫人挪不开眼睛,因为他刚刚没能惊觉她的靠近,他甚至觉得她还带着点神秘。 阿乌淡然道:“若儿刚回府不久,哥哥确实是没见过我。” “你真是钟离锦。”钟离菁危险的眯起眼来,“就是你,帮着徐锦绣抢了我娘的掌家权么?” 看来这位是大房所出的嫡长子咯~阿乌笑道:“大哥这猜测可太没依据了,一切都是祖母的决定,若儿无权插手。若是大哥觉得不妥,还是直接去和祖母说吧。” 对方的不敢承认让钟离菁心生反感,他在军营呆久了,喜欢直来直去的说话。最是讨厌矫揉造作、惺惺作态的女人,那种人空有美丽的外 壳,里子却是像爬满虫子蛇蝎,看着就让人恶心。 原本他还以为这钟离锦是个特别的,可这么一看,她也和那些争风吃醋、斤斤计较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如此想着,钟离菁走向阿乌,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脖子。 木鸢惊呼一声,立刻想要扑上前来阻止,但被阿乌单手扯住。 钟离菁手上用力不小,他将人拉过来,微微凑近,低声威胁道:“别让我逮到你的什么把柄,要不然我让你好看。” 因为对方太高了,阿乌被他提的微微踮起脚尖。不过她两手垂下,一点没有想要挣扎的意思,甚至还轻蔑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钟离菁愈发恼怒起来,明明是他钳制着对方的脖子,稍微一用力就能取了她性命,可她的态度怎么有一种反过来的感觉? 恍惚间,钟离菁感觉到手上一空,握着脖子的手竟然忽悠攥成了拳头。而阿乌已经脱身,还后退一步拉远了距离。 钟离菁大惊,他自诩武艺不弱,甚至高同龄人一等,可这次竟完全看不清她是怎么做到的。 阿乌揉了揉脖子冷笑,“没事,只是觉得大哥这话挺没有新意的。若儿前段时间在看小说,书里常会写道有流氓恶棍对着人放狠话,不过这种角色一般活不到下一章呢。” “你这嘴皮子倒是真利索。”钟离菁面色阴冷,重重的放下拳头。 “不敢,嘴再利索有什么用,也赶不上大哥的手利索啊~就不耽误大哥去看祖母了,若儿告退。”阿乌完全不怕钟离菁再动手伤她,傲然的扯着木鸢转身离去。 “哼。”钟离菁也拂袖而去。他确实不能真伤了对方,刚刚那一捏也就是为了吓唬人而已。 回去的路上,阿乌眉头紧锁,一直在深思 。她知道古代军营是不可能放人回去过年的,所以钟离菁自十五岁进入军营开始,每逢年底都自动留下,以陪伴士兵来收拢人心。 她还以为钟离菁今年也不会回来,根本就没准备对付之法,现在倒是被杀个措手不及。难道大夫人真这么惧怕她么?连儿子都搬回来当救兵了? 他们俩人,一个是皇上亲封的二品县主,另一个虽只是从六品武官,但作为相府嫡长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可谓是势均力敌。就看谁的段数更高,能将对方斩于马下。 进了屋以后,木鸢赶紧给阿乌解开斗篷细带查看,“小姐,你的脖子都被掐红了。” “这臭小鬼还真下死手!我一定要他好看。”阿乌愤懑的坐下,手指紧紧地扣住桌子边缘。 木鸢不太明白,大公子不是比小姐大了五岁么,怎么还叫人家小鬼?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留了印子啊。她一边翻药膏一边劝道:“不如小姐将这印子给老太太看看吧?” 阿乌烦躁的摆手,“算了,没用的事做了也是白做。” 老太太重男轻女可是名不虚传的,就算是钟离菁真把她弄死了,相府也会想尽办法留住钟离菁的。嫡出的儿子可就这一个,若是死了就断了香火了。这印子给人看了有什么用,人家孙子刚回家,估计连训都不会训的。 待木鸢给她上好了药膏,阿乌就将人撵出门去。木鸢前脚刚走,一个黑色鬼影就出现在屋里。 阿乌一惊,这不是她安排在梧桐苑的野鬼么,怎么忽然就自己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 鬼魂道:“杀气太重,我等近不了身。” “杀气?” “是,梧桐苑忽然出现了很重的杀气。” 阿乌变得很烦躁,最近这是怎么 回事?怎么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无法靠近了? 之前,她安排在大夫人身边的鬼就忽然跑了回来,说大夫人带上了辟邪破法的东西。当时阿乌也没太在意,只以为大夫人拿了以前的佛器旧物出来,便安排了鬼远远的盯着算了。 而如今……一个老太太的院子她也看不住了,难道是钟离魏给全家人都开了光?阿乌第一次感觉事情不受控制,连鬼都利用不上,难道自己真要倒霉? 为什么鬼会害怕,鬼怕什么呢、怕什么、怕什么…… 她揉着脸用力想着,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莫非,鬼怕的可能不是什么物件,而是人? 阿乌立刻对那鬼吩咐道:“你还去梧桐苑附近守着,一旦杀气离开就再进去。” 可鬼明显不愿意了,“可是……我也不想有钱没命花。” “你早已经没命了。”阿乌冷着脸纠正。 “哎……”算了,和鬼差计较没意思,那鬼叫了一声就消散了。 阿乌闭上眼,手指急切的敲着桌子思考着。如果大夫人真怀了孕、如果钟离菁真上过沙场,那鬼怕他们倒也是正常的。这种情况下她还真没办法继续盯梢了,除非用厉鬼…… 不太行,厉鬼的法力都太强了,就是几个鬼差结伴也难以抓获。像白尚书养的那个小鬼一样,万一被反噬了可是大事,她独自一人,真是不敢轻易招惹。 怎么办,阿乌有点慌,她明知钟离菁回来是有问题,可却没了应对的王牌。 阿乌闭着眼沉思,有一直苍白泛青的手从桌下换换摸了上来,那手湿润的滑动着,在月白色暗纹的桌布上留下一道深色的印记。它穿过长桌,一下覆在阿乌的手上。 触感冰凉彻骨,阿乌心跳漏了一拍,猛然睁开眼睛。 第九十五章 你把我灌醉 那女子苍白的脸正对着阿乌,空洞的眼眸里全部都是黑色。她极长的黑发湿漉漉的盖在身上,正伸手握着阿乌,身子伏在桌面上。 女鬼浑身散发着幽冷的气息,一人一鬼默默隔桌对望。就这样僵持了片刻,那只冰凉的手慢慢松开,钟离锦又滑下了桌子。 阿乌猛然起身,扑过去反握住那冰凉的手说道,“你别去!” 钟离锦的动作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样止住,她一动不动,青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阿乌感觉嗓子眼儿里一阵干枯,十分艰难的道:“别乱来,你得、你得转世。” 孕妇不像别的人,那可是要将投胎转世的鬼从阴间带来这世上的人,自然带有辟邪破法的能力。如果钟离锦擅自阻止了别的鬼转生降世,那后果可能会很严重,最低也是要在阴间“加刑”。 钟离锦的脖子动了动,那里面发出咔吧咔吧的瘆人声响,如同扭转不开的轴承一般。 “我只看看。”这是她第一次开口,交流。 手中滑腻冰凉的胳膊慢慢抽出,阿乌慎重考虑了一下,还是咬牙点头了。但她不放心的叮嘱,“那你小心,绝不能让她察觉到你。” 孕妇都暂时有见鬼的能力,阿乌是真怕大夫人被吓到流产,到时候生不下来的鬼会把账算在钟离锦头上…… 过了一会儿,木鸢一进屋就看到满桌的水,愕然道:“小姐,你这……” “茶水洒了。”阿乌冷静的撒着谎。 —— 今日两位公子得以回家,当然要全家聚在一起吃饭热闹热闹的。快要用晚膳的时候,各位姨娘和子女们三三两两的来了梧桐苑。 钟离菁与钟离彩坐在一块儿,他担忧的低声道:“这样……真能行么?” 他可是个将领,实在是不屑于对一个女子 下手啊,尤其还是用这种“流氓恶棍”的方式。阿乌白天说的那些话他可都还记得呢,心里实在是膈应的慌。 钟离彩黯然道:“哥哥~钟离锦把我们弄得那么惨,害的母亲东躲西。藏、我也被皇上和娘娘嫌弃,这口气一定得找回来啊!” “也是。”这样的理由让钟离菁觉得好了一点,可他还是挣扎道:“可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应该拿徐锦绣下手啊。” 钟离彩轻哼一声,“那徐锦绣不过是个废物,你看她之前那二十来年哪有出息过啊,还不是钟离锦撑的腰。哥你在家里的时日短,出了十五就要回去了。若是不能把这两个一起除了,还是要专门应对钟离锦比较好。徐锦绣再有手段也只是个九品芝麻官的女儿,我一个人就能对付了她。倒是钟离锦才棘手,我都真怀疑她是真有通灵那两下子。” 钟离菁点点头,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他想起白日里碰见那人的场景,便不由自主的将面前茶杯握在手中。真是奇怪,明明是摸在手里的东西,怎么会一下就透过去了? 对,就是透过去了。他记得小时候看过艺人变戏法,都先用一根绳子缠住木棍绑紧,可一眨眼,那木棍就能透过绳子。 她不可能在别人的手上动手脚,难道是脖子上有什么名堂?钟离菁的手指在茶杯上来回摩挲,这光滑的触感好像与那脖子别无二致。 “就是她。”钟离彩的声音将钟离菁的思绪拉回,他一抬头,就见到那个淡然若雪的女子进门来了。 钟离彩不知他们已经见过面了,还对钟离菁耳语说着:“哥哥看得出来么,就是这狐媚子勾搭了二皇子,还把英儿给挤下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二皇子见她一次后就痴情的很,这绝 对不正常。” 原来还是靠色相取人,钟离菁一下敛了心神,对于阿乌的厌恶感再次出现。 梧桐苑的大花厅里摆了个大圆桌,一家子十几口人都围桌落座,皆是盛装出席。 钟离菁殷勤的扶着老夫人坐到上首位,然后自然而然的在一旁挨着坐下。钟离魏与大夫人也坐在一起,她今日难得的露了脸,穿着玫红长袄,外罩暖黄色比甲,一脸温婉的浅笑着。 其余位置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大家三三两两的入座,阿乌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正是钟离敏的身边。 总有那么一句神奇的话,能让所有人放下恩怨甘心吃亏、能让愤怒的大人放下揍熊孩子的笤扫、能让人把不高兴憋回去,这句话就是:大过年的。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好好相处呗~ 老太太扫视着桌上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们,苍老的脸上露出慈祥柔和的光芒,这应该是她少数能够流露出的真情实意吧。她紧紧握着身旁钟离菁的手感叹道:“今年好啊,正是人最全的时候。” 钟离魏也附和,“是啊,菁儿和胤儿在军营里表现不错,这些年也受了不少苦。”他说着,目光又落在阿乌身上牵强的道,“若儿也回了家,总算是不缺人了。” 总共就多了三个人,这第三个他不想提都不行,阿乌当然知道他的别扭,暗自觉得好笑。 这一顿饭吃的是无比和谐融洽,钟离魏一直和钟离菁、钟离胤说话,老太太听的都顾不上吃东西,一桌子莺声笑语的。 阿乌就默默地当个局外人吃饭,听他们一家人开心聊天。不一会儿,钟离菁在话题中心抽身,转而举杯对阿乌道:“这杯酒我得和五妹妹喝,今日在祖母门口见着了,我都还没认出来呢。” 徐姨 娘夹菜的手一顿,桃花眼飘逸不定的看向那两人。 “多谢大哥。”阿乌老实的端起杯来喝了,这次她可没法像避开刘贞儿那样硬气,她要是敢拂了钟离菁的面子,估计会被老太太烦死。 钟离菁满面春风的问,“听说你在庄子里学会了见仙神通,还哄得皇上龙心大悦,不知能不能让哥哥我也开开眼界?” 那边钟离胤也被勾起了兴趣,阿乌干笑一声,“真不是若儿小气,咱们相府如此和睦昌顺,根本也没有什么鬼不鬼的,这让我上哪儿找去。” 老夫人满意极了,“之前我也这样问过,若丫头就是这么说的。” 大夫人唇角微扬,“没什么污秽自然是好的,那不知能不能请个仙啊灵啊过来,让咱们钟离家代代兴隆。” 这一下,就连钟离魏都难得的流露出向往的心思。阿乌腼腆低头,“那若儿就试试呗,只是以前也没有师傅指点、更是没认真研究此法,真是不知能不能行呢。” 老夫人立刻道:“能行最好,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阿乌真是脸上笑嘻嘻,心里mmp,怪不得哪个朝代都有白尚书那种勇士,敢为了荣华富贵和厉鬼作伴,人一贪起来真是可怕。 她正寻思着,钟离菁又向她举杯示意,“五妹妹,请吧。” 阿乌赶紧又端起杯盏来,这酒一下肚她就感觉胃里一阵热气冲上脑袋,貌似度数还不低啊。 屁大会儿功夫钟离菁已经用各种借口和她喝七八次了,为什么老是同她喝酒?阿乌肯定是不相信钟离菁能有多么喜欢她,那难道是酒有问题? 可是这倒酒的酒壶她看了,是一个丫鬟拎着转圈的倒,大家喝的都是一样的。而且侍奉丫鬟们会把所有的菜都夹给主子们,大家吃的也一样 ,不存在上次刘贞儿的问题。阿乌也觉得他们应该不会蠢到两次用一样的手段。那为什么…… 钟离菁依旧是热情的和阿乌说话,再次举杯的时候,阿乌连连摆手道:“大哥,若儿酒量不好,这就已经头晕了……” 钟离英立刻插嘴,“可我看五妹妹还可以呀,脸都没红一下,母亲,你看我和五妹妹谁的更红。” 大夫人细细地端详了两人,然后摇摇头,“原来我还没发现,英儿这几杯下去还上了头呢。” 老太太摆手解围,“姑娘家不喝就不喝了。” 钟离菁豪爽道:“祖母~咱们这就是一家人吃饭,理会那些小节作甚。真喝醉了回去到头就睡嘛。” 老太太哑然失笑,“你啊,真当这家里是军营了。” 不过她说完也就真的不再多管了,真是看得出来是亲孙子、亲香火啊!阿乌焦虑的抓紧了桌下的裙子,这特么是要干啥?就单纯的想灌醉我?她心里一片慌张,因为钟离菁和钟离胤都是身负杀气的人,激的这附近连个能帮忙的鬼都没有! 钟离敏看阿乌状态不好,小声和她低语,“五妹妹,要么等会儿我陪你去醒醒酒吧。” 不等阿乌说话,钟离菁又跟她端了杯子。阿乌之前已经拒绝了一次,看老太太这宠孙子的姿态,她可真是非喝不可了。 此时钟离魏已经看出来有些不对味儿了,就算是真喜欢新妹妹,何至于如此喝个不停。“行了,你这些个妹妹都是待字闺中,哪能和你这打仗的比喝酒。” “一时高兴,疏忽了。”钟离菁摸了摸头发,一副认错的态度。 钟离魏一听不疑有他,后面钟离菁虽然不再敬酒,但一家子都端杯的时候阿乌又跟着喝了三次,到了后来脑子里直浆糊糊的。 第九十六章 人吓人 人间烈酒是真牛哔—— 阿乌记不起来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她恍然的抬头仔细的听着他们说话,期期艾艾的声音就好像从远处飘来。她又掐了一把大腿,但是这次收效甚微,于是强站直了身子打断众人说道,“若儿头晕的很,这就先回去休息了。” 老太太瞧见她眼中迷离,终于发了话,“夜深了,就都回去吧。” 其他人纷纷应声,离着阿乌最近的钟离敏抬手虚扶她一把,“要不我送送五妹妹?” 阿乌警醒的拒绝,“夜里天寒露重的,四姐姐可别受了风寒,叫木鸢陪着我就行了。”现在屋子里有一孕妇、俩军官,正是她鬼气最弱的时候,即便是暂且的盟友,阿乌也不敢完全信任。 大夫人轻声训斥钟离菁,“你看你这把若儿弄得,也不分个轻重就知道劝酒,还不过去送送。” 阿乌醉眼瞄向大夫人,这女人啊,怀了孕还敢找事,是真不怕自己作掉了崽子。 钟离菁有些窘迫的笑,“倒是有段顺路的,就算五妹妹不愿意,也好歹叫我送到大花园那头吧。” 钟离彩软糯点头,“咱们就一起走吧,不多打扰祖母休息了。” 看来怎么拒绝他们都有话说,阿乌微微垂头不语。丫鬟们给各位主子裹上大氅和斗篷,众人三三两两的结伴出门来了。因为后宅院落都是出了门往一个方向去的,刚出梧桐苑的这一段路也不冷清。 阿乌一直想和这几人拉远距离,但是她脚步虚浮站不稳,全靠木鸢撑着才能不倒。钟离敏殷切的上前来扶着她,身侧后方是钟离菁跟随。另外几房姨娘和小姐们在窃窃私语,虽然夜中依旧寂静,但不显得虚空。 阿乌沉默着,终于走过了院前那一段路,众人也 四散着将要各自离去。就在这时,最前面的钟离英忽然惊叫了一声,“什么东西!谁在哪儿!” 她和一嗓子将众人的脚步又给拉住了,阿乌心生不好的预感。姑娘大多都怕黑,又碰上如此诡异的事儿,一下都骚乱起来。那些姨娘拉着姑娘们紧紧聚在一起,钟离敏也忽悠抓紧了阿乌的胳膊。 钟离珂上前两步问:“英儿,你这是看见什么了——” 她刚说完,就听黑暗中发出咯咯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毛骨悚然。阿乌顿时酒醒一半,她眯着眼去看,隐约能见前面枯树丛里一张惨兮兮的人脸。那张脸是静止的,若是人正常走过大多会以为那是枝条形状和地上白雪的效果,可这被人引导着仔细去看,就真觉得是个鬼怪。 “只是树枝罢了——”阿乌紧着开口,意图解释这个现象。 但是随着枝条折断的哗啦声响,一片白色影子在那个地方窜了出去,瞬间又不见了,一晃而过吓得女子尖叫声此起彼伏。 “鬼!是鬼么!”钟离英瑟瑟发抖的询问。 “不会的。”阿乌想抽出手来试探那个东西,但是却被钟离敏牢牢抱住。 “没事的,也许只是块破布之类的。”钟离胤大步上前要去查看,可他这么一动,那白色影子又窜了出来,还朝着人群的方向而来。身子最弱的钟离珂被吓得尖叫一声晕倒,两个丫鬟手忙脚乱的扶住她。 那白影快速的穿过零散的人群朝着梧桐苑越过去,钟离菁伸手拦了一把没抓住,立刻就追了过去。 “小、小姐!”木鸢还强装镇静的扶紧阿乌,脸色苍白一片。现在一提到“死人”、“鬼”之类的她就十分敏感。 阿乌低声道,“这不是鬼,没有鬼的,你不要多 想!” 木鸢惊恐的点头,但是看那表情不多想是不可能了。 虽然阿乌身子站不稳,但意识已经清晰了。她很清楚,有钟离菁和钟离胤在的话,就是厉鬼也会考量三分的,而且钟离锦也答应她不露面了。不是鬼的话,难道会是人? —— 已经离去的众人不得不再次回到梧桐苑,主子们在花厅里枯坐着,气氛沉重似水,和先前的欢声笑语截然相反。一众丫鬟、小厮、护院紧着忙活,将这梧桐底儿朝天的翻了好几遍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直到夜上三更,钟离箐和钟离胤领着人回到屋里。钟离胤羞愧的摇头,“外面也没有,已经找不见了。” 大夫人立刻帮他说话,“没事,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好的脏东西,人也是抓不住的。” 她这话可真大胆,算是把许多人想说又不敢说的都说出来了,老太太并没纠结大夫人的话吉不吉利,半瞌着眼看向阿乌道,“钟离锦,你不是说咱们相府盛世昌平,没有鬼祟作乱么。” 这还是老太太第一次直呼她大名,果然是真生气了,阿乌十分沉静的说着,“是,没有鬼祟,若儿觉着那东西不是赃物,应该是看错了。” “看错了?”钟离魏不悦的一墩茶杯,“一个人看错就算了,一群人都能看错么?而且还看错了两次?” 阿乌不说话了,太急着解释只会显得她心虚。什么都不能证明,那就说什么都没有用。 钟离菁见阿乌为难,立刻帮着开脱:“父亲,我倒觉得未必就是五妹妹的错。说不准咱们府上着实是干净的,就怕是有人生了歪心,特意学些巫法巫术。” 阿乌抬眼看他,这人真是在帮忙说话么?谁能学巫法巫术,还不是要在屋子里这几 位身上找。 天韵对于这种事可是十分敏感的,听说十多年前相府里就有个扎小人的姨娘,被发现后当时就火烧祭天了。钟离菁也回看着她,轻勾嘴角,足足的挑衅之意。 老太太没立刻说话,一双萎靡的眼睛在屋里人身上挨个扫视。她心里清楚,要说最有嫌疑的还是五姑娘,她这能力特殊,往好了说是得神仙眷顾,往坏了说就能说是妖法巫术。若不是得了皇帝欢心,那到底这么定论可就不一定了。但这丫头也是个聪明人啊,就算要使坏总不会弄这么明显,可要说反其道而行也不是不可能…… 老太太心思琢磨不定,大夫人小心翼翼的对钟离魏道,“要不先让孩子们回去吧,看她们也都受了惊吓,这夜也深了,等会儿丫头们会害怕。” 钟离魏看她是有话想说,发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就发了话,“你们都先回去,夜里叫人好好守着。锦绣,多叫人去珂儿那帮衬着些,再熬些安神的药送过去。” 徐姨娘盈盈点头,阿乌自觉这事儿绝对没完。白影还没找到,针对她的阴谋才刚刚开始。 待姨娘和小姐、公子们出去以后,钟离魏看向大夫人,示意她有话快说。 大夫人沉吟斟酌了一下,这才开口道:“若儿今日可是喝醉了酒,兴许……也有可能是她酒后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招惹来了那脏东西?否则的话这不是把自己套进去了么。” 老太太绵长的吭了一声,这话她是赞同的。大夫人得了信心,又继续道:“虽然我天韵一直信奉鬼神之说,但亲眼所见者寥寥无几。唯有因着若儿,咱们才真真切切的见识过一回。无论今日这事儿是否和五丫头有关,只怕都会拉扯上她。若 这事儿真是若儿所做,那她就是偷练巫术,是得焚烧祭天的!若这事儿她不知情,那就和她说的相府无鬼相反,证实了她并非通灵。如此……被传到宫里的话,恐怕引来杀身之祸。” 老太太猛然睁开半眯的眼睛,钟离魏沉重艰难的道:“夫人言重了,常言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点小事无法证实若儿之前就是欺君之罪。” 大夫人满面凄然,“妾身自然也是希望相府好的,但就怕被有心之人利用。本来是可以无事的,但让人添油加醋的一传,那就成谣言了。今日许多奴仆都有所见闻,怕是封都封不住。” 钟离魏手指轻敲桌面,确实,他政敌无数,府上定然存了不少探子细作。若是真让人拿去利用,即便是皇上不会忘欺君之罪上去想,到时候也会觉得这灵音县主是无用的。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钟离魏烦躁极了。 老太太阴着一张老脸,“无论五丫头是撒了谎、还是醉酒做了糊涂事,怕是都要受点苦了,咱家决不能为此冒险。” 大夫人心中舒了口气,慎重道:“妾身有个想法,也许夫君和母亲可以考虑一下。” —— 阿乌越想越觉得担忧,只怕今日的事没有那么简单。兴许这一觉睡醒了,相府就变了天。 看来晚上得出府一次!她正想着,前面路的尽头出现一个人影伫立。他背对着月光,只能看见漆黑的剪影。 “谁!”木鸢大叫一声,她已经被三番两次吓得犯了神经。那人迎着她们向前走了几步,阿乌渐渐看清那人是钟离菁。 阿乌忽然笑了,“大哥哥好手段啊,没想到训兵打仗的将领也精通后宅之术啊。不知大哥哥这些心思是否也用在军官、士兵身上?” 第九十七章 跨界 钟离菁果然阴冷了脸,他最厌恶人家说他精攻心计,“五妹妹讽刺我也没有用,若说我一习武糙人都能暗算你,那只能证明了妹妹是真的愚钝。” “大哥话说的太早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阿乌的手伸到腰间摸上一个护身符。那里面她装了些蒙汉药粉,如果钟离菁真要动手,这东西拿出来也聊胜于无。 钟离菁抬步走到阿乌近前,他微微俯身靠近道:“我知道五妹妹与二皇子关系很好,还时常出门游玩。但今日你也看见了,府上不算太平,妹妹还是在家里待着比较好,免得让父亲母亲担心了。” 这是想要软禁她?阿乌捏着纸符的手愈发捏紧,大夫人还在梧桐苑没出来呢,钟离菁就已经过来拦着自己了,要说不是设计好的谁信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就直说吧。” 钟离菁冷声道:“我也不想和你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但你先前设计了彩儿和英儿、又害的我母亲失了掌家权力,就这几样,我必为她们找回公道!” 阿乌漠然的打断了他,“我看后面的话你也不用说了,想必我一定做不到。有的人倒霉就是咎由自取,人都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你放肆——”钟离菁被她激怒,想要拔剑吓唬她一下。 但阿乌伸手就按在他剑柄上,厉声怒斥起来,“你想为她们找个公道,那我也要给我自己找个公道!同样都是钟离家的血脉,我流落在庄子日日夜夜干农活就理所应当,她们就可以坐享荣华富贵!我得了县主名分就是不对,钟离彩得了县主就是应该的!天韵的律法有这一条么?你找公道,你找个屁的公道!” 钟离菁被她突如其来的怒骂弄的一愣,随即脸上涨红一片。不可 否认,她说的……几乎无从反驳。不知是不是喝酒壮胆的原因,钟离菁觉得她这发火的样子竟然像极了那位龙骑将军。 木鸢紧盯着钟离菁按在剑柄上的手,若是真打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护得住小姐。 见对方被骂住了,阿乌也慢慢收回手来轻蔑的道:“正六品的军官将领?有句话叫陟罚臧否,不宜异同。你还跟我玩认亲不认理这一套,当将军的瞎了眼才会提拔你这种作奸犯科的东西!” “钟离锦!”钟离菁大怒,他活的这二十来年,几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这般指着鼻子骂过啊!可虽然没有人再阻止他拔剑了,他却迟迟下不去手。他自诩要成为一代名将、成功立业,但阿乌的话叫他觉得难捱和羞愧。 其实阿乌的心也提着,她不再理会钟离菁,拽了木鸢就赶紧走了。一直跑出去好长一段路,钟离菁并未再跟上来发难,这让阿乌松了口气。 她其实就是喝多了,不爽,不发泄一下心里憋屈。但要是因此和钟离菁打起来,那也太得不偿失。 跑回院子以后,阿乌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木鸢跑去煮了一碗醒酒汤回来,但是也没能敲开门。 不一会儿木槿那几个丫鬟就闻声围了过来,木棉小心翼翼的问她,“木鸢姐姐,小姐这是怎么了?” 木鸢不知该怎么说,便摇摇头。木槿小声道:“我们刚刚听说……梧桐苑出事了?” 木鸢正要开口,屋里忽然传来阿乌的声音,“全都进来。” 木鸢、木槿、木棉和木兰赶紧都进了屋子,在阿乌面前站成一溜。这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小小油灯,昏黄的烛花摇曳着,将阿乌的面目映射的立体而诡异。 她正坐在椅子上把玩着一个小小的红色玉佩,看着那几人 的目光阴晴不定。手中的小玉佩十分剔透玲珑,被黄光一晃,折射出血一样的光芒。 “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最先说话的还是当老大的木鸢。 阿乌微微点头,玉佩在她手里滴溜溜的转着圈儿。 如今,府上一下多了三个避鬼之人,其中两个定然是要对自己不利的,这让她失了最大的王牌,束缚了手脚。现如今,唯有让她的人和鬼合作才有翻盘的可能,但是这些丫头……真的值得信任么? 如果事情败露,她几个遁地术跑了就是,可这些小丫头一定完蛋,说到底她救得是谁,还不是她们么。 阿乌越是沉默不语,那几个丫头就越是心有不安,尤其这屋子里昏暗无比叫人看不清细节,更是添了几分诡异。 转动的红玉佩终于停了下来,阿乌开口道:“今晚府上出了事,恐怕我这次是凶多吉少。我已没什么能力护着你们,估计再过一会儿天亮了就有人过来了。看在主仆一场的份儿上,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阿乌将手边匣子往前一推,她这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丫头们面面厮觑,这还是主子第一次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啊。 木鸢马上就道:“木鸢谨记当日合作的约定,仇家不死,我绝不离开。” “我知道。”阿乌眼底浮现一丝笑意,这丫头的借口还真是万能。她又转向另三人,“你们三个谁想走的,现在就领了卖身契和银票赶紧跑,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木槿和木棉赶紧跪下,木兰恍然回过神来,也赶紧跟着往地上趴。 “小姐待我们比任何人都好,木槿绝不会放下小姐自己逃跑的。” “是啊,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定护着小姐。”这几个丫鬟听说阿乌会出事,都情绪激动,指天 墩地的一阵发誓。 阿乌满意的点头,“都不走是么,那你们就给我记住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告诉你们的事情一定要保密,若是谁泄露出去,其她人的下场她也跑不了。” “小姐放心,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的。” 看来这些孩子都是经得起考验的,既然她们选择跟随自己,那自己也可以试着信她们一次。她终于是下了决心,拔下一只银簪拨了拨烛花。 屋中光芒又暗了些许,丝丝凉意浸透,从地上蔓延过来,爬上了脚背、小腿…… 木兰打了个哆嗦问,“怎么忽然这么冷?” “难道是地火道堵了?” “不、不会冷的这么快……” 姑娘们的第六感都十分敏锐,她们都能察觉到周围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不由自主的凑紧了身子回头张望。可远一点的桌椅、书柜都隐匿在了黑暗中,看哪儿都像是有东西。 暗处地面流出像是水一样的东西,在地板上慢慢向阿乌靠近过来。那黑色的水像是泥、又像是影子,流到阿乌脚边就那么从地上钻了出来,站成一个个人形。 木槿三个抱作一团呜咽的哭了起来,唯有木鸢还算镇定,但脸色好不到哪儿去。木鸢早知道自家小姐的能力不太一般,但是、但是……这也太夸张了!她小姐其实是个什么东西修炼成精了吧?狐狸精?蛇精?黄皮子精?还是其他的啥东西啊? 阿乌知道她们现在被吓炸毛了,需要时间来平复心情,就安静的等着她们慢慢接受。过了好一会儿那三个才慢慢的松开对方止住了哭泣,木鸢立刻就道:“听凭小姐吩咐。” “我要安排你们做一些事,每人都带上一个鬼。”阿乌摆摆手,那四个鬼悄然的来到 四人身边。 所有人都惊恐的看向自己身边的那个鬼,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死的,身上还带着血迹和伤口,太可怕了。 “谁不愿意,还有一次机会。”阿乌又问一遍。 木鸢立刻抢道,“不、我愿意,无论什么任务我一定完成。” 阿乌发现木鸢的神色变了,她早已隐去了害怕,眼中竟还有一丝激动和兴奋的光芒。 之前,木鸢几乎都已经放弃了复仇,她想过,只要她和小姐能安然无恙就好了,其他的无法强求也就算了。但是现在,她又看见了复仇的曙光。木鸢就不信了,难道连妖魔鬼怪都不能成功么。 另外三人也都强忍着点点头,毕竟小姐从来未害过她们,反而还给了不少好处,更是愿意给她们钱财和自由,这样的主子已经太好了,她们不会像木莲一样不知足。 于是阿乌开始给每个人吩咐任务,“现在府里不同以往,我的鬼魂都没法畅通无阻的去往任何地方了,这就需要你们随身带领着它们。这四个护身符你们各自拿好,鬼可以在护身符里藏着,同时也不会伤了你们的阳气。” 四个丫鬟将护身符随身带好,阿乌又道:“木兰,你去给徐姨娘送个话。就告诉她,‘唇亡齿寒,钟离锦要是真倒了,下一个就是三房’。” “现在就去么?” “对,她不会睡的。”阿乌动了动手指,桌上的一张纸就飘到一鬼的脚边,“如果徐姨娘同意了那就算了,若是她不同意,你就悄悄把这张纸放在她屋里,确保她看得见。” “奴婢现在就去。”虽然木兰还有些害怕,但她强忍着压制住了,将东西都收好就匆匆出门。 —— 作者的话:这两日外出,暂时每日一章(3k字),回家后恢复两更 第九十八章 人心叵测 阿乌转而吩咐木槿,“你把它带着去后门探探,看看府上是否增强了人手,能否出的去府。探路的时候多让鬼去行动,免得你被发现了踪迹。” “奴婢明白。” “还有……”阿乌叫住她,然后又犹豫起来。她看着手中红玉万分纠结,这是那日薛止给她的东西,而且听薛止的意思,这代表的权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若是脱了手弄丢了,估计薛止会第一个掐死她吧。 算了,既然相信了那就信到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阿乌将玲珑血玉塞到木槿手里,一咬牙道:“拿着这个,千万千万不可弄丢了。” “奴婢明白。”木槿又惊又奇的看着手里的东西,那通透玉制将光芒散开,手心都映射出了血光。 阿乌从木匣子里抽出一些银票交给她,“若是府上守备没有异样,你们两个就趁着天还没亮合力逃出去。你先在外找一处客栈住下,每日正常用膳的时辰带着鬼来到府外东边最近的那处墙角,放鬼回来与我接头。如果有哪一次鬼找不到我了,你就马上去京兆伊府上报官,把这个玉佩给柳大人看,他会明白的。” 大概木槿今晚一次性被吓得狠了,竟然没有震惊于自家小姐的人脉关系这么厉害。不过也是,别说人脉,鬼脉都不在话下。 待木槿也离开了,阿乌又对另一个道:“木棉,你马上去把木槿的房间布置一下,不许任何人进出,每日送饭到屋里。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她昨天听说了什么鬼故事之类的,吓得发了烧起不来。” “是。” 木鸢竟然是唯一没有任务的,她急着问,“那我呢?” “你留在我身边,要是你不在一定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出府的只能有一个,再多就暴露了。明日我们还有一场仗要打, 你不会比别人轻松的。” 见木鸢依旧心事重重的样子,阿乌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天色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今日不必安排守夜,无论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面对。” 木鸢抬起头来,她目光灼灼、带着下定决心的坚韧注视着阿乌问道:“这次之后……你能不能教教我!” 阿乌当然明白木鸢说的是哪个方面,她轻叹一声摇头,“你学不了的。” 虽然也有活人当阴司的,但那些人必须白日如常人工作、夜里出行押鬼,这种无休无止的醒着太辛苦了。而且活人鬼差大部分都因鬼气缠身而无亲无故、孤苦终老。木鸢还很小,她没有必要为了报仇而害了自己。 更何况……她还有主子在啊,答应了一定帮她报仇的主子。 但是木鸢并不知晓这些,她失落极了,垂眸欲泣的问:“小姐是觉得我资质不好?还是嫌弃我讨厌我?” 阿乌勾着木鸢的下巴叫她抬头,两人目光直视着对方,阿乌慎重道:“你不要瞎怀疑,我做的决定是为了你好。” 木鸢很快就收敛了激动的情绪,恢复了冷静。大概是那人的眼眸太认真,抑或是对于她的无比信赖,让人再生不出反面的心思。 木鸢退出房去,阿乌熄了唯一的油灯,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她喜欢黑暗,这样熟悉的环境会让她很有安全感。 阿乌没有睡下,万一木槿跑不出去还会回来的。她坐到窗边打开窗子,冷风席卷着细腻雪沙吹进屋里,但阿乌丝毫不觉得冷。她就这样久久的坐在那里,回忆着和钟离菁接触的每一个细节。 还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啊,刚回府上第一天就被人家给下了套。阿乌感觉十分苦恼,这一次她是真的得靠别人了,希望自己眼光够好,全都挑对了人。 次日一早,阿乌照常起来收拾了一番,用过早膳以后她就领着木鸢出门。昨日钟离珂被吓晕倒,她可以趁着去探望的机会了解一下府上动向。 只不过,木鸢刚一打开院落大门,就见一众守备正赶过来,为首的那个为难道:“哟,五小姐可不能出去啊。老爷昨儿晚上吩咐过了,这几日不让女眷们出门。” 木鸢神色一凛,所幸木槿昨晚上就连夜走了,否则今日是谁都出不去。 阿乌恍若不知的问道:“我只是在府里走动,怎么就算是出门了?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居然如此兴师动众的。” 这小首领是刚被提拔起来的新人,所以阿乌特意里里外外的给过许多好处。正所谓拿人手短,他自然也不会太下人脸色,就苦笑着道:“这个……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据说昨儿梧桐苑出了脏东西,似乎是府上也不太平了。” 阿乌担忧的叹息,“哎,我不出门倒是没关系,可是惦记着二姐姐啊。可怜二姐姐身子瘦弱还受了惊吓,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老爷吩咐了,不光是五小姐,任何女眷都不能出门。”小首领说着又回头看了看其他几位守备,上前一步小声的说道:“不过二小姐身子病了,须得大夫时时照看。大小姐和三小姐有二位公子陪同,当然不需要小的们看护了。四小姐今早随着徐姨娘去梧桐苑了,这个小的们没资格拦。” 是这样啊,阿乌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大寒天儿的,辛苦几位还得站着护我安全。” 她示意木鸢给小首领塞了几个大银锭子,然后转身就回院子去了。 “这……”小首领有些惊异,他肯多说那些只是因为阿乌平日里对他不薄,却没想到这种监视人的差事还能得好处。 木鸢笑道:“给 你你就拿着吧,五小姐心善,最见不得人受苦了。回头换班得了空,哥儿几个就去喝口热茶吧。” 小首领立刻点头,“那小的就谢谢五小姐了。” 阿乌原本笑盈盈的脸一转身就变成面若冷霜,那小首领的意思她当然明白了—— 钟离珂一直病着,是否关禁闭对她来说可有可无。而钟离菁是钟离彩的亲哥哥、钟离胤是钟离英的亲哥哥,这两位小姐都养在大夫人身边,还有俩公子的陪同,当然不需要守备“看护”。而钟离敏更不用说,徐姨娘掌家,别人“没资格”多管教。 也就是说,这相府上下一共五个小姐、两位公子,只有她是因为此事被关起来的。钟离魏这是玩掩耳盗铃么,居然还美名其曰每个女眷都不得出门,真是恶心。 回了房间,木棉和木兰也都跟了过来。木棉担忧道:“小姐,我看他们这是把咱软禁了吧。” 木兰心态还好,她安抚道:“还好木槿出去了,她那边应该不会出事的。” “现在我们只能先等等,看看他们要出什么招数。”阿乌说着转问木兰:“昨晚上话带到了么,徐锦绣怎么说的?” “徐姨娘说让小姐放心,还说她和四小姐一定是跟咱们一伙儿的。只是奴婢觉得奇怪,可、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木兰刚说完,她身上的护身符里就飘出来个鬼影。木兰只是昨天晚上见过它小半会儿而已,还不适应什么鬼不鬼的,被吓得猛得后退一步。 鬼影嬉笑着说:“你走以后徐锦绣就乐呵呵的睡了,不光没着急的意思,而且还很高兴呢,所以我依旧是把信纸放在她桌上了。” 阿乌一下就阴了脸,“只怕咱们的盟友已经倒戈了啊。” 木鸢深思片刻,不确定的追问,“真的会这样么? 三房的四小姐一直都被大小姐和三小姐压着,若是没有咱们小姐,徐姨娘的好日子不也到头了。她怎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徐锦绣一定是有了别的计划,她有把握能把我和大夫人一起干掉。你们可别忘了,她能得了掌家权,全是因为上一次我和大房鹬蚌相争,让她坐收了渔翁之利。” 木鸢福至心灵,“她是还想再当一次渔翁!” “变聪明了~”阿乌赞赏的看了木鸢一眼,“真是没想到啊,她居然能蛰伏十多年不声不响的,真是够能忍的,说不准还真是个人物。” 几个丫鬟听得心中发冷,这种冷是从心底里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比起鬼魂近身带来的皮肉之冷更加可怕。 只是阿乌还有一点不懂,既然三房都安然无恙的憋这么久了,那如今她忽然爆发的契机是什么呢?眼看着钟离敏都到了婚嫁的年纪,徐锦绣再憋几日女儿就要出嫁了,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插手后宅之争。 其实她现在想不明白也正常,因为阿乌无论是当人还是当鬼差的日子都太短,她对人性的贪婪还不够了解。 快到晌午时,阿乌正窝在屋子里翻看古书等着吃饭,钟离魏竟然亲自带着一队人上门来了。 木鸢慌慌张张的进门禀报,阿乌赶紧扔了书迎出门去,她穿越过来快半年了,这当爹的还是第一次找上门来啊。 钟离菁和钟离胤也跟在钟离魏身后,吓得院里一众小鬼躲在木鸢她们的护身符里不敢露头。 —— 作者的话:我觉得……阿乌和木鸢怎么有点百合了?好羞涩啊哈哈哈。不过你们放心啦,木鸢有自己的cp的,而且已经出场!还是个很痴情的cp啦!有没有人想猜猜我给木鸢配了谁,猜对……没奖。不过可以多加番外哦~ 第九十九章 我不是小巫婆 “父亲、二位哥哥,怎么一大早就赶过来了?”阿乌佯装柔若的作揖,将众人都拦在院子当中。 钟离魏暂且咬不准她到底有没有罪,也不太好直来直去的训斥,便寒暄着问了两句,“昨夜如何?你可觉得有什么异样?” 阿乌在心里吐槽,梧桐苑刚闹了鬼,她该说好还是不好呢。“若儿回来就睡下了,只是心里发慌睡不踏实,还做了噩梦。本来想去看看二姐姐身子的,但是……”她说着还看了看院门口的守备们。 “对了,”钟离魏立刻解释道,“昨晚你祖母也病倒了,你母亲身子也不爽利,怕是真有什么鬼魅作祟,所以安排些人手保护你们安全。还有,这府上所有的庭院房屋都得搜查一下。” “搜查?!”阿乌是决计不能让钟离菁这俩人进去的,她故作娇羞的低头,涨红了脸道,“父亲,女儿屋子里还有些……私密的东西,不方便叫哥哥们看,不若换成丫鬟嬷嬷来搜如何?” 钟离魏觉得有些道理,叫一群男子翻看姑娘家的屋子是有不妥,他正要答应下来,钟离菁立刻上前一步说道,“我自知道五妹妹担忧,只是以前听过一游方的师父说了,女子性阴容易招鬼,若是真有什么污秽脏物飘来五妹妹这里,怕是丫头嬷嬷们认不出来啊。” 他面上温柔和煦,似乎是关切庶妹,可那眼里的挑衅只有阿乌看的出来。她捏紧了衣袖,声音害羞的底下来,“那我和哥哥一起进去吧。” “还是不必了,不会弄坏了妹妹的东西的。”钟离菁说着回头示意了钟离胤一眼,钟离胤点点头,两人领着护院向房间走去。 木鸢马上要跟过去,可钟离魏身后的护院们呼啦一下围了过来,将木鸢拦住。阿乌 心中一惊,她愤怒的转头直视钟离魏,难道这是要撕破脸皮么?但面对女儿无声的质问,钟离魏只是侧过头去假意没有看见。 此时阿乌已经心知肚明,不说全部吧,最起码进了她房间搜查的钟离菁绝对是有备而来。因为如果什么都搜不出来,那这父子三个岂不是被打了脸,他堂堂一国丞相会干出这样的事么? 木棉和木兰都被钟离胤从耳房里赶出来,一个个凑到阿乌身后小心的候着。不一会儿钟离菁就出门来了,他双手满满当当的拿着一堆东西高声道,“父亲,我找到了。” 他左手是一摞叠好的黑色衣衫布匹,右手是三个摞起来的小木头盒子——这些盒子阿乌以前从未见过,但她对此毫不意外。 钟离胤也闻声从耳房中走出,他还没查到木槿的房间,这让木兰几人松了口气。 钟离魏神色凛然,叫人将搜出来东西展开,黑色的那件衣服是个宽大长袍,那是阿乌身为鬼差时的工服。另外几个木头盒子中都放着一只丑布娃娃,头上都贴着带有生辰八字的黄纸,浑身扎满了银针。 这分明是巫蛊娃娃啊,院内一众杂役小厮都面面厮觑。 钟离魏拿起娃娃们看着,他满目震惊,气的手都在抖,那上面的生辰八字分明是他和发妻,还有老夫人的,这是要咒了钟离家的所有长辈啊! 阿乌质问,“父亲该不会觉得那东西都是若儿的吧?” 钟离魏气的话说不出来,抬手就朝着阿乌扇了过来。阿乌立刻后退一步躲开,冷着脸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她竟然还敢躲,钟离魏大发雷霆,“你、你这个不孝女!东西都是从你房间里搜出来,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学了这些 歪门邪术!” 他怒将手中娃娃掷向阿乌的脑袋,结果阿乌又侧开一步躲开了娃娃,还毫不客气的反驳,“如何证明东西是我的?我倒觉得是大哥哥偷偷带进去栽赃我的呢。” 钟离魏感觉眼前一黑,顿时晕晃了一下。 “父亲小心。”钟离胤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钟离菁拎着那件黑袍子走到阿乌面前,半是嘲笑半是警告,“五妹妹,都这个时候了,你最好别再激怒父亲,这对你没有好处。” 他本还以为这是场陷害而心有不安,但没想到啊,他这位五妹妹确实并不无辜,柜子里竟然放着这样的奇装异服。 阿乌冷笑一声,“大哥哥别忘了我昨晚的话,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钟离魏刚缓过来,正听见阿乌这狂妄的话,顿时心气儿又起来了。他颤着手指指着阿乌的鼻子,“你反了天了!快、快把她给我压去柴房关起来!任何人都不许放她出门!” 阿乌没再多说什么,立刻有小厮杂役上前来拿人。木鸢几人都扑上来拦着求饶,“不可能是小姐!” “放开!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阿乌怕她们被这些粗手粗脚的奴仆们扯伤了,回头按住丫头们说道,“东西不是我的,所以我会没事。” 木鸢几个不舍的松开了手,阿乌也不想坐实了这个名头,便强忍着动手打人的心思,顺从的被押走了。 钟离菁得意极了,他将娃娃和袍子都拿在手里,临走时还吩咐门口的守备们,“剩下的人都看好了,就是一只蚂蚁都不能出来。” “是。” 这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院门,听着门口挂上铁索的声音,木棉急的都要哭了,“木鸢姐姐,咱们怎么办?” “没事,还有木槿。”其实木鸢也不太自信 ,万一哪里出了差错可怎么办啊。 —— 梧桐院中,钟离魏、大夫人、老夫人和徐姨娘这四个管家的人都已落座。钟离菁将那些东西一次摆在桌上,气的老太太别过头去都不忍看。 大夫人故意问了一句,“这、都是五丫头弄的?”看着钟离菁点了点头,大夫人怜惜的哀叹一声。 钟离魏脸色阴沉似水的道:“降头巫蛊本就是天韵明令禁止的事儿,真被发现了就得焚烧祭天,原本也不至于连累九族的,可这事儿坏就坏在五丫头用此法哄骗了皇上。毕竟是皇上亲封的二品县主,万一叫皇上知道了这事儿,怕是咱们一大家子都不好过。” 大夫人自责的低头,“妾身只是想搜搜看,没想到还真的……” 徐姨娘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暗骂一句惺惺作态。 老太太沉沉的出了口浊气道:“这也不怪你,幸好这死丫头喝醉了酒,叫咱们早早的查出来了。若是真等闹大了才发现,怕是就兜不住了啊。”她一说着又激动的咳嗽起来,身旁的侍女连忙递上茶水。 徐姨娘道:“既然这样五丫头也是罚不得的,要不就说姑娘是身子不好了,再送回庄上去吧。幸好皇上也还没下旨赐婚,等过了年后……想必皇上也不会指个病秧子给二皇子的。” “不行,不能留了。”老太太浑浊的老眼里散发着杀机,“她既然已经打探到了家里人的生辰八字,说不准还做了别的准备。就算送去庄子上也不能阻止她继续用这巫法。” “还是娘想的周到。”大夫人垂眸遮住眼底的喜色。其实她本没想利用老太太,可谁知道她这么不抗吓啊,愣是自己把吓自己出毛病了。都说越老越怕死,这老太太过于惜命,正好在此关 头助她一臂之力啊。 钟离魏深以为然的点头同意,“既然此事不可声张,那就叫她出了意外身死吧。以一人之命保全家安宁,也算是全了钟离家女儿的孝心。至于她那几个丫头,到时候就送去陪葬吧,也算全了县主的丧葬规格。” 徐姨娘幽幽叹息一声,她可是帮着阿乌说过话了,也不算是丧良心。要怪就怪她命不好吧,刚升了县主就要命丧黄泉。 —— 阿乌在柴房里枯坐好一会儿,愈发觉得心慌了。 她被押走时应该正巧是午膳时间,钟离菁和钟离胤都在场,鬼一定是进不来门的,按理说木槿应该收到鬼的信号、带着玉佩送到牙门了。 可现在都下午了吧,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难道木槿看那玉佩价值连城就跑了?还是薛止生她气,收下玉佩不想要她了?阿乌越想越偏,不得不拍了拍脸清醒一下。 忽然,柴房外的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阿乌赶紧站起身来,正看见钟离彩进了门来。 “你来干什么?”阿乌皱眉问道。 钟离彩盈盈一笑,“当然是送妹妹你上路了,我和父亲说我们姐妹情深,父亲才准许我来送妹妹一程。” 阿乌了然,不过她并不慌张,“想杀我?你觉得我死得了么?” 钟离彩没有说话,而是反手从丫鬟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扔了过来。阿乌下意识的接住,那正是她的黑色袍子。 钟离彩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件黑袍,“你我心知肚明,这东西就是你的。而且我现在也不得不承认,五妹妹你确实有点过人之处。也许……你果真是个通灵之人呢。不过是通灵、还是通巫法,那又怎么样呢,你也只有这一条死路可走了。” —— 作者的话:我马上放男主!我要憋不住啦! 第一百章 焚烧女巫 阿乌轻嗤一声,“一件衣服能证明什么,上面又没写我的名字。就算我有真作法的嫌疑,那也应该报给刑部处置。难不成钟离大丞相想要给嫌犯私自定罪?还真是不把天韵律法放在眼里呢~”反正钟离魏不讲情面,那她也懒得给人面子。 钟离彩惊的双目圆瞪,“看来五妹妹这是露出真面目了?可惜,真应该叫父亲也过来看看。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你还装无辜也太假了吧,五妹妹要是喜欢那就去和阎王装吧。” 阿乌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细滑的布料,微眯着眼睛道:“不,我和阎王老相识,还真用不着装。” “是么,既然这样,我就不耽误五妹妹去阴曹地府和阎王爷喝茶聊天了。” 很显然钟离彩并不相信这句话,她回身让开一步,阿乌见到几个小厮正拎着桶,将不知名的液体在往柴房泼洒,而钟离菁端拿着一支火把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段铁链。 “都说用巫法者得焚烧祭天,虽然不知为何一定要火刑,但想必老话一定是有道理的。”钟离彩说着轻笑起来。 阿乌脸色一变,她内心之崩溃,已经不知道要不要夸一夸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火确实能让她感觉到痛苦,但是也只是痛苦而已。但重点是那锁链,粗铁索明显模仿了拘魂锁的形态,这对鬼差是有克制作用的。单一一件东西都不会把她怎么样,可合在一起那就不同了。 当然了,此时她也有别的选择,比如闪身过去抓住钟离彩,有这个人质在她一定能逃得出去。 可是木鸢她们呢?阿乌还没有把握能带所有人安全离开,就算跑得出相府,她们也跑不出天韵的地界,不能轻易冒这个险啊。 小厮们将桶都倒 空了,酒味油味弥漫进柴房中。钟离菁走到门口,钟离彩乖巧的给他让了地方。 钟离菁看着阿乌冷静的说道:“父亲认定你会给家族招来杀身之祸,这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也许是因为她即将要死在自己手里,钟离菁也就没那么不待见她了。 阿乌搅着手上袍子问,“真当我乐意留在这儿么?我的丫头呢?” 钟离菁一愣,她居然这么看重那几个奴才么?“还关着,只要她们老实,我就不会动她们。”也许是经常被她讽刺人品的原因,钟离菁特别想维持在阿乌面前的形象。 钟离彩奇怪的看了钟离菁一眼,但是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小厮们接过钟离菁手中的铁索,立刻进门来要绑住她。阿乌看着他们靠近过来,内心一直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她是不怕人身杀气的,如果现在冲过去抓住钟离彩,成功逃脱率应该非常高。那要不要去、要不要放弃那几个丫头? 去吧,你法力缺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别人有什么用,就算“钟离锦”死在这儿了,他们未必会放过她们。 不,别去,火烧一下又不会魂飞魄散,这个时候再施法,她们主仆真就要地府见了。 阿乌急的汗都下来了,袍子跌落在脚边,直到被铁锁挂住双手也没挣扎动弹。 钟离菁心中怅然若失,可惜了,他永远都没机会让这个五妹妹对他改观了。他当着阿乌的面将火把扔在地上,火苗一下蹿起老高,小厮们慌慌张张的跑出去关上了房门。 “卧槽你大爷的!你们给我等着!结死仇啦!”阿乌又崩溃又无奈的怒骂一声。 钟离菁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而钟离彩听后摇头咂舌道,“看,人之将死,谁都装 不下去了。” 火苗迅速舔进屋内,阿乌一屁股坐在地上,铁索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她用力挣扎了一会儿,什么方法都用了一边,可就是弄不开啊。 完蛋了,阿乌气的想哭,不知道木槿哪儿去了、薛止也死的不见影子,她这次可真是失算到家。 在法力恢复了三四成的情况下,估计火烧一烧也就是顿皮肉之苦,大事是不可能有的。可钟离菁太狠了,还弄来克鬼差的铁索,阿乌真是啥也施展不出来,恐怕她这次在劫难逃。而且烧完了以后怎么办,他们进来收尸,看着她被烤的炭一样还活蹦乱跳的?到时候真的就送去刑部。 这时,一个湿乎乎的、冰凉的身体自她身后缠绕上来,水汽立刻浸透了她的后背,蛇一样的胳膊搂上阿乌的脖子和腰肢。 阿乌猛地侧头,正和钟离锦的脸对上。身体的冷让她心中也平静下来,她声音闷闷的问,“如果是你,你要怎么选。”一个人先跑,还是继续等在这里。 火势很大,而且柴房里都是干柴火,十分易燃。钟离锦的身体扭动一下,在她耳边轻声低语:“护一时算一时。” “也是……”阿乌叹息一声,垂眸看着地面。火舌迅速舔了过来,但她们周身都是湿的,暂且没有被烧到。 —— 钟离魏将事情都交由儿子负责,自己则正在书房中等待消息。这时,年轻的新管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门都没顾着敲就急切的喊道:“老爷!老爷——翼王爷来了!” 薛止?怎么会这个时候?钟离魏本是要呵斥他,但话到嘴边赶紧改了口,“快!请进翠竹轩!” 管家一脸苦相道:“可王爷已经进门来了,小的们真是拦不住啊!”再说了谁敢 拦,那不是不要命了么! 管家话音刚落,钟离魏就顺着敞开的门缝见到薛止已经踏入院子当中,身后只带了一个侍卫。 如此以来钟离魏也顾不得训斥奴才了,赶紧起身迎接了上去,十分殷切的道:“哎呀有失远迎啊,王爷您这是——” 薛止满面春风,笑呵呵的道:“本王着实不想这么晚过来叨扰的,只是奉了旨,不得不抓紧时间~对了,皇上口谕,请灵音县主进宫小住几日,这就让人收拾收拾走吧。” “若儿?去宫里小住?”这也太巧了吧?再说了皇上怎么会忽然想起来她来?钟离魏敏感多疑,可是这话又不好直接问,便陪着笑道:“王爷您这来的也太匆忙了,今儿进宫是否不妥啊?眼看着就要宵禁了……” 薛止奇怪的抬高了语调,“宵禁是什么?本王没碰到过啊~” “这……”他倒是忘了,薛止得皇上盛宠,那在天韵都是横着走的,有他在还宵禁个屁啊!钟离魏对管家摆摆手道,“去,快去看看五小姐睡下没有。” 他仗着薛止什么都看不见,光明正大的对管家使着眼色。结果此时薛止却反悔了,他摸了摸下巴犹豫的道:“得了,本王也还是跟着一起去吧。等灵音县主收拾好了就直接出门,省着赶不上宵禁关宫门。” 千寂差点没笑出来,但是强大的职业素养让他又憋回去了。 钟离魏被怼的气不打一处来,刚还说不管什么宵不宵禁呢,这会儿倒是装模作样上了。他一直都看薛止不顺眼,但奈何权不如人,只能压着火气好言好语道:“王爷您说了算,您请。” 钟离魏亲自领着薛止往后宅深处走去,他特意在路线上做了手脚,远离了那处柴房。 看 着天边一点微红的火光,钟离魏暗自庆幸,好在这位主子爷是个瞎子啊。但是他忘了一点,就算薛止看不见,但是他还带了别的眼睛啊。 千寂侧目看了看远处火光忽然开口,“相爷,您家后院可走水了。” “是吗?”钟离魏被点的一愣,转而吩咐身后的小厮奴仆们,“快,你们过去几个人看看怎么回事!” 薛止嘴角微微勾起,幽幽的开口道,“这么重要的事儿,要不要本王陪相爷过去看看啊?” 钟离魏赶紧拒绝了,“不敢劳烦王爷,那边儿就是个柴房,平日里没什么人在,想来应该无甚大事。” 薛止笑意更甚,“无人的柴房起火不是更离奇么?说不准能编成个有趣的案子给柳大人收集呢。千寂,你来领路,咱们就过去看看。” 千寂得了命令,立刻走到薛止前面领路,钟离魏一惊,赶紧劝道:“这、王爷,咱们不是要赶宵禁的么?” 薛止从他身边经过时冷哼一声,“本王就没碰见过什么宵禁。” 这、这……你是个什么东西啊!钟离魏心中暗骂着,赶紧追了上去。 柴房里,钟离锦从背后抱着阿乌,她一只手捂在阿乌口鼻处,另一只手牢牢抱着她的腰肢。 尽管钟离锦很湿,可火苗还是烧干了阿乌的衣服,炽热而无情的舔在她身上,刺痛感让她的头脑分外清晰。阿乌将头后仰着靠在钟离锦肩上,背在身后双手用力挣扎,咒语默念了一遍又一遍,可铁索纹丝不动。 忽而,钟离锦抬头用空洞的眼睛看向门口,轻声喃昵道:“他来了。” “谁?”阿乌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下一刻,燃烧着的木门被用力踹开,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月光一般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第一百零一章 英雄从天而降 阿乌身后空空如也,身体也失重的向后倒去。但她并没有跌进柴火堆里,因为那个白色的人影已经带着凌厉的风席卷而来了。他的速度那么快,挥开的衣袖震开了空气中飘荡的火星,以及周围燃烧着的干柴,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阿乌本是不太相信电影里救世主出场时那种耍帅场面的,但是这一次她真的有点信了。那种危急时刻救星从天而降的幸福感、一看就他就觉得安全,不亲身经历一下真是说不出来。 薛止将她横着抱起,转身就要再冲出门去。但随着头顶一阵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一段粗重的横梁木朝着两人落了下来。 不用阿乌提醒,薛止改用单手将她紧扣在怀中,另一只手骤然出掌,那比阿乌腰还粗的木头就被震落到一边儿去了。 “快!还不救火!”门外的钟离魏大声呵斥着。他吓得脸都要绿了,这要是真把翼王给烧着了,相府可担待不起啊! 钟离菁阴沉着脸,吩咐小厮们快去将水桶装了水来,将原来酒和油的气味冲淡。他本是一直留在这里等着收尸的,本来好好的,谁知道父亲竟然把翼王带来了。更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薛止还冲进了火场要救人?! 一众杂役小厮们一桶一桶的向柴房泼水,随着木屋坍塌的轰鸣声,薛止已经怀抱着阿乌从柴房中走出来了。别说烧伤,薛止浑身洁白的连一点灰烬都没沾到。这让钟离魏大.大的松了口气,可是把他给吓坏了。 一远离了火场,薛止就蹲下身来,将阿乌放在自己腿上。阿乌小小的身子窝在薛止怀里,她缩成一团,几乎能被对方的衣袖完全裹住。 钟离魏凑过来干巴巴的说道:“这、怎么会这样啊……王爷您没 事吧?” 薛止没有理会他,只伸手拍了拍阿乌的脸轻声叫道,“丫头,醒醒。” 阿乌脸上一片黑灰,双眸紧闭着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时千寂赶回来了,他也蹲在薛止身侧道:“爷,看着是人为放火。” 钟离魏心中咯噔一声,回头看了长子一眼。钟离菁立刻会意,“我也是刚刚看见走水赶过来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种话简直假的不能再假,谁信谁是傻子。薛止的手摸上阿乌手腕,用力一捏铁索就被掰断了。他怀抱着阿乌起身,声音幽冷的道:“这可怎么是好,皇上那儿刚叫灵音县主入宫,这边儿立刻就有人得了消息想要谋害县主性命,看来一定是有人想要和皇上过不去吧。” 谁能忍得了把事儿硬扯到皇上头上啊,真是流年不利,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哪成想惊动了这么个神仙爷。看来必须得推几个替罪羊了…… 钟离魏一咬牙,回头斥责小厮,“这边是谁负责的!把管家叫来,一定要彻查!” 小厮点头哈腰了一番就跑开了,而薛止对于他的做派是理都不理。 钟离魏怎么想的他完全清楚,凡是大门大户的,干这种事都很常见。他笑盈盈的揽着阿乌道:“哎,那本王就顺便做个好人吧。千寂,等等记得帮丞相大人报个官,这可是个大罪啊。” “是。”千寂就知道爷又起了玩儿心。 钟离魏立刻就道:“此事就不劳烦王爷费心了,只是若儿受了伤还需养病,怕是近几日都无法进宫面圣,皇上那边臣自会去禀报的。” 有奴仆上前去,想要将阿乌从他怀里接过来。但是薛止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那些奴仆们又不敢真的上前去拉扯。 “没什么,都是举手之劳嘛,丞 相就别和本王客气了。”薛止一脸痞相的说着,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儒雅之气。 钟离魏真是要气死了!他这哪里是在客气啊! “皇上交代的事儿还是要办好啊,正好送灵音县主进宫,让御医看看好了。”薛止径自抱着人就要走。 话到了这个份儿上,钟离魏也看出了一丝端倪:薛止怎么就这么巧的找上门来、而且一来就各种蛮不讲理、还一定要将人带走……难道、难道他这个女儿连翼王都勾搭上了? 钟离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翼王是什么人啊?真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毫不夸张的说,薛止要是跟皇上说墨是白的皇上都会点头鼓掌!多少人想施以女色讨好他,结果都是碰了钉子。 他的目光又落在被薛止怀抱的阿乌身上,他是不是小觑了这孩子…… 钟离菁忽然上前拦在薛止面前,而薛止就像能看见他一样停住脚步。钟离菁道:“王爷,舍妹受了伤还是就近医治比较好。而且您就这样搂抱着舍妹会惹来他人非议,还请王爷能够避嫌。” 他话说的太直接了,这举动在钟离魏眼里简直就是不要命。可也是钟离菁总在外训兵、不怎么参与朝政的缘故,他对于薛止的影响力还是不够了解。 薛止没有发火,他似乎是想了一下才道:“哦~你是那个营千总吧?” “正是。”钟离菁沉稳的一点头。 “嘶~你说的也有道理啊,要是灵音县主真和本王传了什么风流话出去,大不了本王就把人收了吧,左右王府里还没有个王妃呢。虽然不知道这丫头是美是丑,好在本王也看不见长相。” “王爷!”钟离菁还要说话,但是被钟离魏用眼神制止了。 千寂在前面领路,薛止抱着人 走在后面。阿乌的头枕在薛止肩上,她微微动了一下,将嘴唇靠近他的耳垂轻声低语,“多谢了。” 那湿热的呼吸吹进了薛止的耳朵眼儿里,他手上又收了收,将人全部圈了起来。 直到薛止抱着她坐马车,阿乌才睁开眼睛,轻轻从薛止怀里挣脱。薛止并未强求,顺从的松开了手,他胸前被阿乌蹭黑了一片。 车子平稳行驶起来,薛止慵懒的斜靠在厚椅垫上问她,“可被伤到了?” “是有一点,没什么大事。那个……谢谢你了……”阿乌说着还有点脸红,记得上一次见面她还跟薛止发了火,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 “上药吧。”薛止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随手在暗格里摸了一个小白瓷瓶扔了过来。 阿乌犹豫了一下便开始脱衣服了,反正这是个瞎子,而且她也不是第一次当这个瞎子的面宽衣解带了。 马车里十分暖和,阿乌一直脱到精光,身上连鸡皮疙瘩都没起。 她身上的烫伤并不严重,但是擦伤的部位比较多。那些伤口的样子和常人还不太一样,虽然也有正常的红肿起泡,但是伤口中间位置就像是瓷器被摔裂了一样,多出了一些细密的裂纹。那缝隙中幽幽蓝光,好像她的身体是个空心儿的。 应该不会被伤到本源了吧,阿乌感觉心好累啊,她已经菜到连人间小火都抗不过去了么。阿乌将药膏涂抹在伤口上,疼的龇牙咧嘴的,然后将白色中衣撕成条,用作绷带将伤口缠住。 薛止全程都一语不发的靠在那里,阿乌总是分辨不出他到底睡没睡。 马车终于停下,阿乌把脏衣服捡起来,本想穿上稍微对付一会儿,但薛止忽然动了,他单手解开颈间的狐裘系带,一下将阿乌裹 在狐裘斗篷当中抱着就下车了。 马车已经停在了翼王府门口,车外有侍者规规矩矩的候着,场面绝对不算小。阿乌感觉脸上在发热,她现在可是啥也没穿啊! 而且她脑子里还不由自主的想起薛止之前那句话:要是灵音县主真和本王传了什么风流话出去,大不了本王就把人收了吧,左右王府里还没有个王妃呢…… 这、这也太苏了,她是不是被薛止给撩了? “千寂,去把人带来,顺便取几套她能穿的秋冬衣裳。”薛止吩咐了一声,千寂立刻领命。 阿乌仰头看着他,眼前正是那人的下巴。天空被晚霞仅剩的余晖映得粉蓝,稀稀疏疏的星星点缀其间,就像是衬托着薛止的一片柔美背景。 阿乌看得有些怀疑人生,她心道必须得转移一下注意力了,“你、你不是要带我进宫么?” “皇上没叫你。”薛止感觉十分好笑,这丫头的聪明劲儿哪儿去了? 这也不怪阿乌没想到,哪有人像薛止这么牛哔啊,她担忧的问,“你这算假传圣旨不?” “不算,因为钟离魏没胆子去问,问了也没关系。” 看看,真是任性啊!阿乌确信这个大腿她是抱对了。 薛止一路将她抱到房间又放到床上,此时千寂也将木槿送到门口,那丫头一看见阿乌就红了眼睛,跑上前来轻叫一声,“小姐!” “没事了。”阿乌安抚她一句。反正屋子里只有一个瞎子和一个丫鬟,阿乌就直接从狐裘里挣脱出来。 木槿被弄得一愣,一个是她小姐居然受了伤,另一个……她怎么能在男人面前这样啊! 薛止接过狐裘道:“再给你叫个大夫过来吧。” 阿乌连忙拒绝,“不麻烦了!就只是红了一点,皮都没破!” 第一百零二章 分析敌情 “随你。”薛止也不再坚持了。 但木槿还是放心不下,“要不……奴婢给小姐重新包扎一下吧,就算不让大夫看也要好好清理,处理不当会留下疤痕。” “不了,已经弄好了。”阿乌知道,她要真把那种伤口露出来可就坐实妖精的名头了。 木槿以为是薛止的人帮处理过了,也就不多纠结。她将抱进来的衣服抖开为阿乌穿上,一看见衣服,阿乌就又想起了她的那件黑袍。毕竟是阎王殿里拿来的东西,就这么烧了还真是可惜…… “看”着阿乌穿好衣裳,薛止淡定的问她,“饿么?” 阿乌立刻点头,但是想到对方看不见又补了一句:“早就饿了,午饭没吃就被关进柴房,我都快虚脱了。” 呵……既然还忘不了吃,那伤应该就是真没事了,“你先在这儿呆着吧,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再回去。本王还有事处理,你有什么事儿就直接叫人。”薛止说着转身出门离开。 他人一走阿乌就追问木槿,“你是怎么回事,这么晚才过来?” 木槿一脸委屈,“奴婢不到中午就在墙外等着,得了消息立马就去牙门报官,片刻都没耽误。但是柳大人说翼王爷今日进宫了,所以奴婢和柳大人在宫门口等了一下午,都冻僵了才劫到人。而且王爷一听小姐出事急着就赶过来了。” “这样啊!”听木槿这么一说,阿乌忽然还有点小感动?这队友也太靠谱了,虽然刚相处的时候还是不靠谱的。 “那咱么接下来怎么办啊?” 阿乌老成的摸了摸下巴,“出来的匆忙,我得想一下对策。” 她是肯定不想再回相府了,太危险,尤其属性相克是真的要命啊,这不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真实写照 么!但是她们不回去的话,就得找个机会把另外几个丫头弄出来…… 钟离魏应该还在思考怎么对付自己的一派说辞,大概倒不出空来下毒手吧。可明天柳初见就要上门了,钟离魏会不会顺手把木鸢几个推出来当谋害县主的挡箭牌? 这么一想她就有了个主意~ —— 相府里,钟离魏和钟离菁本在书房商谈此事,但老夫人那儿很快得了消息,立刻亲自找了过来。小厮端上的茶水她看都没看,只捶着桌子惊问:“这么说这事儿是真的了?翼王真这么说的?” 钟离魏挥退了一众侍者,疲惫的揉了揉额头,“是啊,也不知他们两个是几时的交情,我日日上朝都能见到薛止,想来他们也没什么机会私下见面啊。倒是二皇子,好歹还与我问候过五丫头一次。” 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莫不是那次宫宴让薛止看上她了?可……薛止是个瞎子,也不可能对美人一见钟情啊。 “那孩子不是会巫法么,有没有可能……”老太太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十分明显。这巫法如果能忽悠住皇帝,备不住也就忽悠住薛止了。虽然她这辈子并未见过什么奇观异景,可毕竟人老了,对于神仙妖魔、阴曹地府什么的都是深信不疑。 钟离魏心思沉重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等老五清醒过来和翼王瞎说话可怎么办?”翼王虽然一手遮天,但是也不至于就拿着丞相开刀,可就怕他报给皇上听啊。 要是薛止真被老五迷住,为了给红颜报仇,跑去皇上面前添油加醋一番……这事儿不妙!果然这死丫头还是个天煞孤星,真的是克他钟离家。 钟离菁不明白为何父亲与祖母会如此担忧,梗着脖子就道: “咱们怕她做甚,甭管她说了什么,咱们直接不承认就算了。只凭她红口白牙的,反正也没有证据。” 果然是年轻气盛,钟离魏瞥了他一眼,“钟离锦说什么不打紧,只是怕薛止也跟着说。” “可、他虽是个王爷,但何至于为了个女人得罪相府?本来现在我们就是各执一词,但这相府是咱钟离家的,做些假证还不简单。要是薛止真耍无赖硬说钟离锦的好,那他与那指鹿为马的赵高有何区别啊。” 看着儿子那义气凛然的样子,钟离魏忽然有点无奈,“你常年在外,不知这其中关系。” 他想了想,反正这嫡亲的儿子也不是外人,而且多知道一些,以后应对薛止也能多注意一点,便压低了声音道:“也许你已经听说过了,外面有传言,薛止和当今圣上不是兄弟,而是父子。” “这、这……”钟离菁还真没听过,他惊愕的瞳孔放大,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老夫人谨慎的直了直身子连连摆手,“小心隔墙有耳,当年的事儿不提也罢,说多了徒惹祸患。” “只是教教这小子,凡事都想得太简单了,这世道上哪里非黑即白的。” 老太太摇了摇头,但是也不再制止。钟离魏继续道:“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与韶华的公主定下过姻亲。那时候的两人年纪相当,情投意合。只是后来阴差阳错的,韶华公主嫁给先帝成了玲贵妃,俩人这就差了辈儿。皇上到现在都还惦记着前贵妃,先帝的所有皇子公主、嫔妃侍女一个没留,全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被打入打牢灭口。唯独前贵妃留有一命,送去庙里出了家。还有薛止,也被封了翼王。” 钟离菁低下头思索起来,听说薛止 与现太子同龄,俩人都是二十二岁,这么看来……他们很有可能是兄弟俩? 老太太轻蔑的笑了一下,“也就是薛止患了眼疾,身份也是众人皆知换不得了,要不就凭皇上对前贵妃的情谊啊,怕是都想让薛止去当太子。” 钟离魏见儿子那副神游海外的德行,便知道这事儿一定是对他有些冲击,“你以后可别像今天这么鲁莽了,要是真的惹怒了薛止,他有的是办法让皇上点头杀你。” 钟离菁跌坐在凳子上胡乱的点点头,其实这些忠告他并未真的听进去。虽然此等皇室秘闻很是新奇,可他到底是没亲眼见过皇帝对于薛止究竟是宠到了什么地步。 外面有人轻轻敲门,钟离魏叫了一声进来。那小厮拱手就道:“老爷,奴才一路跟着都看见了,翼王爷是直接领着五小姐回了王府。” “什么?没去宫里?”钟离魏一惊,难道薛止已经猖狂到敢假传圣旨了么?这是对自己太自信了,还是太瞧不起他这个丞相? “而且……奴才还看见,王爷把自己的狐裘脱了,一路抱着五小姐走的。下车的时候五小姐已经醒了,只是离得太远了,奴才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钟离魏眉头拧成个川字,烦躁的摆摆手将人撵了下去。 老太太可是悔的不行,唉声叹气的念叨着:“这件事是我们操之过急了,若早知道这样,也决不能把五丫头推出去啊。” 能拢得住翼王,那可就是间接的拢住了皇帝,搁谁谁不动心啊。就算有巫法又怎么样,能得好处就行呗。 人可不就是这样么,白尚书、还有那些使用巫蛊之术没被发现的大臣们都是如此。 钟离菁硬着头皮道:“祖母不必可惜,就算我们对钟 离锦好、不计较她会巫法也没有用。毕竟她都已经下咒咒我们了,就算是她真勾搭上薛止、以后飞上枝头变凤凰,我们也是沾不到光的,说不准她得了势还要反过来对付我们。” 听他这么一说,老太太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她转头问钟离魏,“可这丫头是为点儿什么呢?这大家都好端端的,她又得了县主、又得了一桩好婚事,怎么就要给我们下咒?” 钟离菁顿时坐立不安,脑门上冷汗都下来了。钟离魏不解的摇头:“说不定她是对过去的那些事儿心有怨恨吧,毕竟是在庄子里被冷落了十几年,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了。” 钟离菁连连点头,“对!《民间志异》也有提及:有灵则成精怪、有怨则成厉魂。可见这心魔生怒也能通灵通魂啊!” 老太太勉强是信了这番,她闭着眼寻思了一会儿,忽然下了个决定:“只要能单独和她说上话,我起码有七成把握让她老实下来。” 钟离魏皱眉,“就只有七成么?她把钟离家弄垮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就算要报复,起码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后果。”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有七成。相爷,天色不早了,赶快着人安排了吧。” 钟离菁从书房离开,一路气冲冲的往孔雀阁走去。他已然是后悔了帮这么个忙,谁知道事情竟然会越扯越大。 钟离彩正等候在孔雀阁门口等着,她远远见到钟离菁便松了口气,赶紧迎上去问,“哥哥!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么?皇上要钟离锦进宫?”皇上可是她的目标,听说那贱人被救走去了宫里,可是把她担忧的不行。 钟离菁脸色不善的斜了她一眼,“哪里是皇上,分明就是薛止自己要见人。” 第一百零三章 戏精还是老的辣 “你说翼王?”钟离彩头一次惊的这般花容失色。 在她眼里,翼王飘忽在与皇帝同等的位置上,却叫人生不出攀爬的心思,那就是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雕像,和凡人是万万扯不上关系的。 可是钟离锦呢,本该是相府犄角旮旯里的一个尘埃,就算运气好翻了个身也应该是尘埃。她以前明明能随便去踩、甚至都不屑于浪费时间去踩的,可他们为何能扯到一起? 钟离菁阴沉着一张脸没有理她,大步流星匆匆进了屋子,钟离彩回过神来赶紧追了上去。 大夫人正喝了安胎的药,心情舒爽、面若桃花的问他,“菁儿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 “娘,你这主意可是害苦我了。”钟离菁气冲冲的坐到她身边,立马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大夫人听后也难以置信,她惊愕的用手覆着小腹,“怎么会这样?眼看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翼王他……” 钟离菁审视着大夫人片刻,忽然拉过她的手慎重道:“娘,你与我说句实话,真的是钟离锦心思歹毒、故意坑害了彩儿和英儿么?” 他实在是无法忽视被阿乌骂的那些话,他明明可以不去理会的,可那个臭丫头就像是有种魔力一样,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真的像刺一样,让他有种被说中的羞愧。 大夫人气急,脸一下就白了,“你这孩子,难不成娘无事闲的才要与她作对么!” 钟离彩见着不对,赶紧抚着大夫人的后背帮忙顺气,还对钟离菁娇嗔道:“哥哥你看你!你分明也知道,她那件黑袍不是咱们准备的,这也没冤枉了她。” 钟离菁连忙认错,“娘你别生气,保护好身子要紧,这事怪我太着急了。” 大夫人缓和了一会儿, 终于压下了小腹的坠胀感。她也不舍得教训这一年到头见不着一次儿子,温婉的拉着他手轻抚起来,“娘知道,也不怪你。既然这样咱们也见好就收吧,好在此事计划简单,也没经了那些奴才的手,只要你们两个把嘴放严就不会出事。既然你祖母说了有把握压下事端,那就交与他们去办好了。” 钟离菁兄妹二人连连保证不会再声张,只是大夫人还心有不甘,看来这钟离锦气数够足啊,这一次铁定是没法扳倒了。 —— 阿乌在翼王府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宿,好在她也不认床,翼王府的东西又高端大气,这一晚上她滚的特别舒爽。 还有更重要的是,薛止竟然会特意跑来陪着她用早膳。 阿乌一次又一次的见证了翼王府的财大气粗,一个早膳而已,上的点心就比相府的丰盛多了。刀工细腻,色泽鲜美,阿乌看着面前的小食食指大动,原来瞎子吃东西也讲究造型么,真是可惜了厨师的好手艺啊。 待两人吃好了东西,阿乌在木槿的服侍下更换了衣衫。木槿适应能力特别强,一次就习惯了自家小姐的“放荡不羁”,根本就当屋里没有薛止这个人。 直到阿乌梳好头发,全身都整理完毕,薛止才慢悠悠的开口:“相府老太太来了。” “恩?她来做什么?”这个发展有点奇怪。 薛止无所谓的道:“她说是惦记你,还在门口等着呢。” “我的妈呀……”这把阿乌惊的哟,从薛止来这里吃饭到现在……少说过去快一个时辰了吧,那么大年纪的老太太就扔门口冻着,他还真是不懂尊老爱幼哦~ “见是不见,你随意。”薛止伸手拨弄着她的衣服带子,一副懒散德行。 阿乌深思了一下, 她倒是不想理会,只是这事儿她再闹腾也还波及不着老太太,就算能波及,她也没必要多落个不孝顺的名义。 想明白后,她厚着脸皮对薛止撒娇:“那就再借你地方用用呗。” 薛止点点头,千寂立刻出们接人去了。而木槿一直看着这俩人微微出神,他们举止亲密、跟对方的言语也并不谨慎,木槿似乎……摸清了什么东西。 —— 老太太在门口的马车里枯坐了一个多时辰,脚下炭火都换了两盆,一把老骨头累的腰酸背痛的。 随行的缪姑姑一边帮着捏腿,一边脸色不善的道:“这五小姐未免太不识好歹了,老祖宗亲自出门探望都不见,要不咱先回去吧。” “这么长时间也差不多了,再等一会儿吧。”老太太挪了挪坐木的屁股,眼睛里一片阴沉冷寂。 都是后宅的女人,她怎么能不懂呢。那死丫头无非就是拿着她被绑火烧的事儿压人而已,在这儿跟相府较劲儿,看谁不怕名声呢。不过也确实是她钟离家赌不起,那死丫头一个人可比不上钟离家的未来。 车外有年轻的管事出言道:“老夫人,王爷有请。” 老太太可算松了口气,再这么干坐下去腿都快不会动弹了,连忙叫缪姑姑扶着她下了车。 这是老太太第一次进翼王府,可把她眼睛都看红了。她最大的心愿就是钟离家世代昌盛,才不负她辛勤一生阴谋算进。原本以为大儿子这一品丞相已经算是到头了,可如今再见这翼王府的华贵大气,实在叫她又喜又悲。 管家将人领进了一个小花厅,老太太一进门就见到薛止和阿乌坐在最上头说着话。阿乌起身迎了过来,“祖母,这大冷天儿的怎么让您亲自来了。” 即便那是翼王 ,老太太也不愿意给年轻小辈行大礼,她就满脸悲怆、仿佛是控制不住情绪般的直接和阿乌哭道:“五丫头啊,你这身子可好些了?” 薛止单手支着头,嘴角还挂着笑意,好像真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阿乌虚弱的咳嗽了几声,柔柔的道:“只是些皮肉伤,若儿不碍事儿的。” “我就昨儿睡早那么一天,竟然不知出了这等大事!丫头放心,祖母和你爹爹一定把那奸人找出来。可怜个娇滴滴的闺女,怎么能下此狠手啊。”老太太被缪姑姑扶着,用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了悲痛。 阿乌并没有上前去扶着,她就是觉得老太太演技太浮夸了,她还以为她已经死了,这老太太是来给她哭丧的。 现在开场戏已经演完,再装看不见薛止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老太太抽噎着转向上首道:“老身拜见王爷。” 她说着就准备跪拜,但是另一只手还伸过去想拉住阿乌。她是希望阿乌肯扶着她一把,她到时就顺势站稳得了。或者是薛止听见这样动情的对话能体谅她,直接免了她的礼节。 但是阿乌没有扶着,还装出一副乖巧又怯懦的德行站在旁边。薛止也没出声,就耳朵竖着一直在听。周围许多奉茶的丫鬟小厮都在看,老太太就只能真真的那么跪了下去。 随着腿上弯曲的动作,一阵阵酸疼像针刺一般,想来是枯坐那么久了还没缓过劲儿来。愤怒和屈辱感在老夫人心中滋生扩大,教人恨得牙根痒痒。 她是一品浩命夫人,能让她跪的本来就少,加上这些年身子骨懒了不怎么出门,她可是快二十多年没下过跪了啊!如今要当着这个死丫头的面儿,给一个父亲不知道是谁的东西下跪! 阿乌一下就想 起来当初她第一次见到老太太的时候,也是不得不这么跪下去。她当时是怎么想的:风水轮流转吧,让鬼差给你活人下跪,可不就是找不自在么。 薛止全然不知下面跪着个人,也就无所谓叫不叫人起来了,更可气的是他还叹息一声,“好吵。”根本不把一品浩命放在眼里。 阿乌心里一颤,这人是在给她出气么?“要不王爷您去歇着?”估计老太太是有什么事儿想说,也许薛止在这里她就听不到了。 薛止顺从的起身,临走还与她暧昧的留了一句:“那本王先去你房里补一觉,你可早点过来。” 尽管她知道薛止是在逗她,可阿乌还是控制不住的红了脸,喏喏的吭了一声。 待薛止出了屋,阿乌赶紧将老太太扶着坐下。反正没什么损失,她不介意接着演戏,看看对方要出什么牌。 “祖母,您可是冻着了?” “没有,没有。”老太太强颜欢笑的拉着阿乌的手,她欲言又止,然后看了看周围,分明是希望阿乌能把侍者也赶下去。 阿乌感觉好笑,硬是假装看不懂。真有趣,在相府她只能低声下气,换了薛止的地盘还不让她说了算了? 老太太心里着急可又不能明着说,没办法了只得牵强的道:“祖母已经知晓这件事了,此事的确是你爹爹太过火。不过你要理解你父亲啊,他那是一国丞相,若叫人知道了相府里出了……那种事,别说丫头你的命啊,相府一大家子都跟着遭殃!” 哦,合着是怕她一气之下让薛止出头?阿乌悠然的坐到另一椅子上,直接就不说话了。 老太太继续哄着她:“你父亲也心疼你,那事之后很后悔。他怕你见了他又心里难过,便央着我先过来看看的。” 第一百零四章 摄魂珠 “是么,那可真是辛苦祖母了。”阿乌扯开嘴角笑笑,假装自己真的信了。 老太太偷偷的打量着阿乌的神色,发现她并没有流露出不满之意,心里也就放松些许。她握着阿乌的手就不松了,满脸慈爱的道:“你父亲心中懊悔不已,他是有心想要补偿你的。” 阿乌心里烦她,借着端茶的由头将手抽了出来,“若儿能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毕竟要为了一家人着想,所以补偿还是免了吧。听翼王爷说柳大人上门查去了,咱相府里乱用巫法之事还是要严查啊,若儿也不想平白背了这么个黑锅。” 老太太手上空了心里也不得劲儿,“柳大人向来秉公断案、手下又精明能干,一定会帮着查清真相的。” 她是想着只要稳住老五不闹事就好,别的都还好说,大不了就豁出去丢点脸面,和皇上说是误会了呗。至于那巫法到底是不是老五做的反而是无所谓了,老夫人算计一辈子了能不明白这点儿事儿么,后宅女人多了是非就多,到底是谁干的反正跑不出去那么几个女主子——包括眼前这个装可怜的死丫头。 既然薛止掺和进来就铁定不能深究,等这事儿过去了,她一定要把后院的所有女人挨个涮一遍。好歹要提醒提醒她们,她这当老夫人的可还活着呢! 阿乌也不怎么搭理她,就低头抿着茶水,袅袅热气氤氲了眼眸。老夫人见她居然还摆上谱了,心里暗骂一声矫情,但还是陪着好脸儿继续说道:“若儿啊,这毕竟事是你受委屈了,你爹爹他必须得给你些补偿,要不然祖母都不依他的。” 阿乌诚恳的摇头婉拒,“这些金子银子的若儿也用不上啊,平日里就在家中住着,换季了还 有府上分发的用度,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这是嫌弃金银俗气?还是赔偿怕给的少了?老太太心烦得很,她回手伸向缪姑姑,缪姑姑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了过来。 “早说叫徐姨娘教你管家,可你这孩子还总是偷懒不肯,你若不要点什么,你爹爹心里也寝食难安啊。祖母知道,你成了县主也是不缺钱的,不如跟你爹爹要两个得意的小玩物,也算留着有意思,也叫你爹爹安心。”老太太说着将那小本子往阿乌手上推。 阿乌胸腔里压着的笑都快憋不住了,让爹爹安心?钟离魏想安心是怕她这个女儿么?还不是怕薛止大魔王啊!不过她也挺意外了,这老太太平日可高傲的很,今天竟然能这么直白的上门来贿赂讨好,还真是拉的下脸呢。 既然如此阿乌也给她这个面子,她顺势将小本子拿起来翻了翻,里面记载的都是些奇珍异宝。梅花小篆规规矩矩的写着东西的名字、尺寸、样貌、还有来源及日期,详详细细、清清楚楚。 什么玛瑙八宝红石碗、白玉观音像、官窑彩变瓷、南洋夜明珠、韶华鲛人纱…… 果真是有钱人啊,这册子如此单薄,估计是把最值钱最稀罕的部分都分列出来了吧。怪不得做人都爱贪,光是看看名字都觉得刺激。 不过阿乌翻着翻着就停了下来,那小册子上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摄魂珠。 “这……”阿乌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物品的详细介绍:韶华进贡的古董、天韵皇帝御赐、通白透明、直径一寸、重五两六钱……果然和她知道的那件东西长相一致。可摄魂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她真的这么走运?老天开眼了? “若儿?” 老太太瞧着她有兴趣就知道有戏了,那可是钟离家最贵重的物件,凡是女子绝对都得看花了眼。更重要的是这些物品背后的寓意,那其中代表的荣耀和特殊之处才更加吸引人。 阿乌回过神来,她笑着将本子合起来递了过去,“祖母说的也有道理,我回去了在库里随便捡两件就是了,只要能让父亲放心就好。” 老太太可算是露出个舒心的笑容,好在这丫头识相,竟然没挑名录上的玩意。“若儿能想通就好,要不这就随我一起回府吧。” 这个时候她绝口不提入宫面圣的事儿,大家各退一步,谁也别较真儿,岂不是皆大欢喜。 “可王爷他……”阿乌说着就顿了一下,对了,那货是不是说在她房间睡觉? “也是得和王爷辞行。”老太太也想起来这事儿了,脸上略有尴尬。 —— 因着阿乌不肯马上回去,老太太便独自坐上马车回家。车轮滚远一会儿,老太太就忍不住骂出声来:“这个贱丫头,还未出阁呢就和男人同在一屋,传出去了得叫人笑话死!”这也就是薛止实在惹不起,否则她得当面骂出来。 缪姑姑连忙帮着抚胸口顺气哄劝,“您也别气了,翼王爷那是什么人啊,真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怕是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平日里看着她温顺的很,一有了撑腰的就不把相府放在眼里了!”老太太神色阴冷,方才在翼王府上的和蔼全都消失不见了。 “哎,五小姐也是年纪小性子不稳重,而且还是乡下长大的没什么教养、又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可不就一门心思攀上翼王爷了么。您以后找个机会搓搓她的锐气,多教训几次,知道怕了也就好了。” “说的也是。” 老太太冷哼一声,终于平心静气下来。来日方长么,就不信收拾不服这一个黄毛丫头。要是她真的不识抬举,那以后也别想着能嫁什么皇子皇叔的了。 —— 阿乌回了之前住宿的院落,一进门果真见到薛止在她床上小憩。那人真是敏感的很,听见声响马上就醒了,还慵懒的舒展着身子道:“聊完了?” 薛止的身材太好了,这样扭动简直就是色诱么,阿乌别开眼道,“恩,我还是得回去相府。” “恩。”薛止慵懒的吭了一声,好像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阿乌上前几步,默默地站在床前低头看着薛止。要回去的话,巫蛊娃娃这件事儿就必须解决掉,决不能让他们有第二次机会借题发挥。一开始阿乌想的还是正事,但是想着想着就走了神,不知道脑子里在翻滚什么。 薛止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伸手就抓住阿乌的胳膊,一下把人拉了过来。阿乌扑在薛止身前,被他捏住下巴抬起脑袋。 “你还有事。”这是一个肯定句。 这一次阿乌难得的没有炸毛、也没有立刻弹开,她看着近前那张妖孽的脸小声说道:“恩……再……帮个忙呗。” “本王已经很辛苦的帮过你了,你都还没给我什么好处,你会不会太贪了?”他放在阿乌下巴上的手指慢慢的滑动,姿势就像在挠小猫的下巴。 阿乌挑了挑眉,“我贪么?我倒觉得是王爷吝啬啊?我们不是同伙么,同伙不应该互相帮助?” 同伙啊~同伙这个词用的非常到位,薛止点头表示满意。 阿乌看他不说话,又凑近了一些,很认真的说道:“王爷,我是从犯,你可是主谋,帮帮忙吧。” 他们距离挨得那么近,阿乌说完 了就察觉到这个姿势不妥,便后退着想要远离一点。但是薛止用力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动了,“你想做什么。” “我要回相府拿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钟离菁我对付不了,劳烦王爷抬抬手,帮我捏他一把,省着处处找我麻烦。对付他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只要交给柳大人就行。” 薛止不信的笑起来,“你不是都准备好了么,怎么还对付不了他?” “你也知道我师父是干啥的,我也就是一个会算命的。”阿乌理所应当的道:“我撑死能了在义庄跳个大神、问一问死者还有啥放不下的,算卦的再厉害也不是个习武之人的对手啊。硬碰硬不是我强项嘛~” 薛止忽然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事,若有所思的问,“你不会武?” 阿乌顿时谨慎起来,她不知道哪里漏了陷没,小心翼翼的斟酌着字句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啊,除了给王爷看看什么时候走桃花运,别的都不行了。” 薛止慢慢松开掐着她下巴的手,阿乌也不敢近距离的趴着了,赶紧直起身来,细细的观察着薛止的表情。 薛止没有继续深究武功的事儿,“这件事很简单,那你的报酬呢。” 阿乌立刻保证,“只要我取到东西,马上把白尚书的底细给你查的清清楚楚!” “信你一次。”薛止又拿出那件红色玉佩递了过去,“本王就这么一个,你就交给一个丫头带着到处跑,心也够大。” “下次不会了。”阿乌笑嘻嘻的接过来别上腰间,这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木槿在外面敲门道:“小姐,老夫人给您留了马车。” 阿乌都服气了,“这是多怕我不回去啊,那我就走了,他们还等着我回去做同一个绳上的蚂蚱呢。” 第一百零五章 其人之道 阿乌一回府就被小厮请去碧玺堂的花厅了,柳初见的人还没走,而且展开了对相府的搜查。为免冲撞了各位主子们,这才把所有人都聚集在花厅等候。搞巫蛊术可是大事,就算钟离魏是丞相也没胆子拒绝。 阿乌一进门就盈盈拜倒,“祖母,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老太太满目慈祥,但大夫人烦躁的别开眼不去理会。她现在可是怀着孩子呢,可不愿意让这扫把星污了她的眼睛。 “快些坐吧,身子受了伤就别多站了。”钟离魏脸色尴尬,但为了圆老太太的谎,只能勉强的说着关心的话。 阿乌装作不认识柳初见,顺从的找了个最靠边儿的椅子坐下。昨天的事儿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这屋里看着她的目光有怨恨、有不屑、有嫉妒。 钟离英向来不信阿乌那柔弱的死德性,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骚狐狸真是好命,怎么就勾搭上那么多男人?留宿男人家的事儿都敢干,就不怕被人家吐沫星子淹死啊~ 骂归骂,可钟离英心里还有控制不住的羡慕。尽管贴男人是一个女人最低贱的象征,但也要看对方是什么身份,毕竟宫女想方设法爬上皇帝的床也是有道理的。 阿乌身侧刚好是钟离珂,她看着还是那么羸弱,即便在暖和的屋子里也披着厚斗篷。她侧头小声的问:“五妹妹,你没事吧。” “还好。”阿乌和她点点头。 钟离魏陪着柳初见聊了几句案件,其余主子们都安静的候着,偶尔喝一口茶。就这样过了没多一会儿,有俩捕役端着一堆东西进了门。 捕役们将一个大布包、一个坛子撂在花厅当中道:“大人,这些东西是在贵府长公子房间里找到的。” 众位主子都好奇的伸脖 子去看,钟离菁一脸茫然,但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柳初见示意捕役们将东西展示出来,大夫人一见那眼熟的东西头皮都麻了。布包里面堆着几个巫蛊娃娃,它们都贴上了黄纸符、扎了银针。其余的就是一堆女红用的针线布头,东西一看就知道是个大男人弄得,布头被弄得乱七八糟。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我的东西!”钟离菁惊慌起身,茶杯都摔在地上,吓了老太太一跳。 另一捕役又掀开了小坛子,钟离魏忍不住起身去看,里面是一堆干瘪瘪的细长东西,瞧着像是树枝。不等别人开口询问他就将坛子倾倒,一堆干蜈蚣、干蝎子什么的倒了一地。 “哎呀!”几个小姐都吓得收回目光不敢看了,大夫人措不及防的险些干呕出来。 “这、真是菁儿房间的东西?”老太太怀疑的看着柳初见,怎么也不能相信。 柳初见将带有黄纸的娃娃都拿了起来,递到有些呆滞的钟离魏面前问,“麻烦相爷看看,这里都是谁的生辰八字。” “这是我那两个女儿……和儿子的。”自己孩子的生日他当然记得了,一个是钟离敏、一个不太熟的是钟离锦、还有钟离胤。 “不是我,我没见过这些东西!”钟离菁急的手上都爆了青筋。 他当日是将娃娃藏在大氅里带进屋去,这些人也一定也是用了同样的方法!他急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又不能说出来,这样会暴露了自己陷害庶妹的事情。 捕役从钟离魏手中接走了娃娃,柳初见也披上斗篷道:“不管是不是营千总的,都得先收押去牙门问个话,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他这边一说完,立刻有人上前来想要带钟离菁走。但是 捕役们还没碰到人呢,钟离菁就向后退去急着喊道,“爹爹!祖母!你们相信我啊,我真的没做过这种事!我一堂堂男儿,真看谁不顺眼了也一定直来直去,怎么会用这种后宅女子们的把戏!” 大夫人压着身子的不适,勉强起身说合,“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菁儿平日根本不在家中,他才刚回来两三日,不可能来得及弄出这些东西。” 柳初见依旧是那张冷漠的表情转向钟离菁问,“营千总很少回家?” “是。”钟离菁立刻点头。 “那您不在的时候,会有人住您的房间么?” 钟离魏神色不悦,“这相府这么大,多少人都不至于没地方住。孩子若是不在家了也会把房间留着,只会有丫鬟定期打扫而已。” 柳初见随手拿了一只娃娃,“这娃娃做的比较漂亮而且很新,可见制作者已经运作熟练了,银针没有发黑,都是新弄的。听说五小姐刚回来半年,这应该是她的吧。” 阿乌抹着眼泪插嘴,“一定是搞错了吧,大哥哥很喜欢若儿,刚见面那次还拉着若儿一起喝酒呢,大哥哥怎么会诅咒我啊~” 老夫人忽然就想起来一点事,那天晚上菁儿可是一个劲儿的与老五喝酒啊,这么多事都是老五喝醉了折腾出来的。难道真是大房闹的事么? 阿乌察觉到老太太的脸色有所变动,看着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不过看她有什么用,她只答应了不计较钟离菁陷害她的事,可也没说她不会陷害钟离菁~ 柳初见停顿了一会儿,他用力忽视了阿乌的演技,又拿了另一个继续说,“这个带着土,很脏还有点发霉,可能是扔在角落里很久没碰过了。这两个娃娃一个是最近做的、一个是很 久以前留下的,似乎和营千总在相府的时间并不冲突呢。” 钟离菁的表情就像是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他一个大男人,会在夜里偷偷摸摸的做布娃娃么?简直就是变态啊! 钟离魏斩钉截铁的站在了儿子这一边,“这一定是有用心险恶之人陷害我儿!这不能证明东西是菁儿弄的!” 阿乌看着手里的茶杯忍不住摇头啊,看看这差距,同样都是在房间里搜出东西来,待遇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营千总,请吧。”柳初见平淡的说着。 “菁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大夫人脸白的和纸一样,下意识的捂住小腹,她忽然跪倒在地,抱着老夫人的腿哭的声泪俱下,“娘!娘你也知道啊,菁儿在外训兵有多艰苦,虽离家不远可一年到头能回府几次啊!五年了,孩子五年不曾在家中过节,今年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他为何要诅咒家里人啊!” “我这孙儿铮铮铁骨为国效力!不可能做出如此龌龊之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老夫人也怕啊,如果真坐实了罪名,孩子这辈子的前途也就毁了啊。到时候相府颜面无存,就算活着也要承受非议。其实在她眼里家族的荣耀比什么都重,包括子嗣后人。 屋子里吵做一团,钟离敏看戏看的乐呵呵,虽然那娃娃上写了她的生辰八字,可能看见大房倒霉也算值了。徐姨娘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她别表现的那么明显,但心里也乐开了花。 看来这一步棋真是走对了,就是没想到灵音县主是个如此牛人,竟然能杠赢了嫡出的。 大夫人哭的可怜,钟离彩怕她伤着了特意去扶着。大夫人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了阿乌,她怨毒的指着阿乌怒道,“是你!一定是你 干的!因为菁儿抓了你用巫蛊术的证据,所以你想报复!” 她这话一出来,不少人都变了脸色,钟离彩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礼节的,赶紧去捂大夫人的嘴。 阿乌垂眸抹泪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若儿好不容易回了家,怎么会诅咒家人呢。难道女儿还能买通了翼王爷、柳大人、牙门的所有人么?” 其实说起来还真是这样,她可不就是收买了薛止他们么~阿乌和钟离菁的恩怨少,不过她觉得还是先把刺头拔了比较安全,带杀气的先撵出去,剩下的都会好说。 “这、我不是……”大夫人也慌了,这里这么多人在,她怎么敢编排翼王的不是。 钟离魏冷冷的瞪了大夫人一眼,“快让夫人去休息吧,内人近日情绪都不好,让柳大人见笑了。” 大夫人哭红了眼睛,抽噎着被丫鬟们半扶半拉的弄下去了,她心里咬定了这些人肯定都是合起伙来的!可是她又不能说、她不敢得罪了薛止,还把小肚子气的一阵阵坠痛。 柳初见漠然点头,“您这些家长里短的也不归我管,下官只奉命行事。” 钟离魏咬牙切齿的道:“柳大人当然会奉行天韵律法,一定会抓到真凶、还菁儿一个清白。” 他虽然着急,但还是比那些女人们理智,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对太强硬,只有查清真相才能救出儿子。 钟离彩回头瞅了钟离英一眼,钟离英被她那目光看的一震。虽然心里很不愿意,但也不得不出口道,“我记得五妹妹好像也不是什么无辜之人吧,同样都是在房间里查出东西,你也应当进大牢去陪着大哥一起受罪才是。” 柳初见道,“五小姐要真是用了巫蛊之法,就不会被奸人抓起来谋害性命了。” 第一百零六章 恐吓信 “这话是翼王爷说的?”老夫人追问,得到柳初见的点头承认。 钟离魏和老夫人立刻对视一眼,片刻后,老夫人先认命的闭上眼,钟离魏便艰难的开口道:“那就照着王爷的意思办吧。”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爹!我没有,真的不是我做的!”钟离菁慌了,说什么都不肯配合,不肯让捕役们靠近。 阿乌看的更乐了,她一直觉着钟离菁虽然心胸狭隘一点,但还是个骁勇善战的厉害人物,可没想到啊,真遇事儿原来也这么不堪,只能和女人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 “菁儿!”钟离魏忽然伸手按住钟离菁的肩头,沉声说道:“你要相信柳大人一定会秉公执法,证明你的清白。” 他这话也是说给背后的薛止听的:既然大家都达成了协议,谁也不要互相为难谁。 钟离菁被父亲对视着,也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他紧握的双拳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浑身肌肉都紧绷着。他以前最是憎恨被人诬陷,到现在可真是尝到了自己的苦果。 钟离菁默然的随着捕役们离去,柳初见也与告辞后走了,钟离魏象征性的出门送几步。 那俩当官儿的一出门,老太太就哎呦哎哟的按着胸口哼哼起来。本来年纪大了身子就不太好,一大早还要跑去翼王府求情,她累的都快都直不起腰了。再加上最疼的嫡孙落了巫蛊术的嫌疑,可是气的她胸口都痛。 徐姨娘关切的开口,“老夫人,咱去躺下歇歇吧。” 老太太哎哟着不说话,闭着眼伸手叫缪姑姑扶她起来。钟离英早就不想在这儿呆着了,也跟着缪姑姑一起搀着老太太走了。 出了这样的大事,其他人也都想着赶紧走。屋里的人三三两两离去,钟 离彩在临走时阴郁而隐晦的瞪了阿乌一眼,她心中暗道,这个仇早晚会报了的。 阿乌神定气闲的坐在原位上把茶喝好了才起身回房,她就知道,钟离菁这次一定会没事的。 因为天韵律法对私用巫蛊之术惩罚严重,一旦查出会全家流放关外,所以大房才用这个方法逼钟离魏不敢深查,直接对她处私刑啊。 相府一定会全力维护这个嫡长子,到时候只要抓几个奴才,就说娃娃和蛊虫是奴才做得,那些脑残奴才们看公子根本不回家、公子的房间又不让人进,所以就藏在公子的房间里。 故事真的很好编,就是可惜了那几个给钟离菁打扫院落的人了,一定一个都跑不了。 阿乌独自出了门,屋外的光亮比起屋内亮堂太多了,更是照的她心里都敞亮。 她是没打算用这一件事就能把钟离菁搞死,但是能给他的仕途增光添彩也挺好的。自古皇帝都有多疑症,只要稍微沾染了巫蛊术这个词,以后他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这一点以后可以用时间慢慢证明。 想必某些人一定急得不行,那么在她拿到摄魂珠之前,应该是没空来找麻烦了的。 阿乌一进自家院子,就见木鸢一脑袋扑了过来,堪堪在她面前刹了车:“你、你没事!” 她眼底带着些青色,一看就是没睡好觉,还起了大早在院子里等着。这让一夜好眠的阿乌有点羞愧,连忙捏了捏木鸢婴儿肥的小脸蛋,“那当然了,我是谁啊~” 木棉木兰也闻声而来,七嘴八舌的问:“听说府上走水烧到小姐了,可是真的么?” “就是呀,小姐伤哪儿了?要不叫府医上门看看吧。” 阿乌连忙拒绝:“没有的事儿,就是蹭红了一点,皮都没破呢,哪 有那么严重啊。木槿回来了么?” 木鸢点头道:“我让木槿回房里再装一日病,省着让人生疑,不过屋里有人在等小姐。” “谁?”阿乌狐疑的走向卧房,谁能直接找来她屋里还不惊动府里的人? 她一开门,千秋就站起身欢快的打着招呼:“哟~主母回来了!” 阿乌愣在门口,耳根子都泛红了,“你瞎说什么呢,你来干什么啊。” 千秋默认了阿乌是害羞了,“我把木槿那小丫头给您送回来了,而且从今后我就在您这儿开伙儿了。” “为什么?” “爷这不是惦记么,主母再被绑了放火上烤可怎么办啊。”千秋说着还双手合掌的枕在下巴上,两眼都冒着桃花。 “可他没跟我说啊。”阿乌呐呐的说着,薛止就这么把千秋给她用了? “现在这不就说了嘛,主母放心,我平时会隐藏起来不被人发现的,您有事儿直接叫我名字就行。”千秋对于自己的功夫很是自信,她在转去刑审部之前就负责过追踪。 阿乌的第一反应是很开心的:虽然暂时把钟离菁搞走了,但大夫人还是克她,再加上有个钟离胤,暂时看着很老实,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搞事情呢。千秋功夫好、又是个女子,可以说完美的补充了阿乌的不足。 薛止应该不知道她的这种奇葩设定,能想到送千秋来应该是因为心细吧。但是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会不会……千秋是来监视她的? 阿乌清楚一点,人类只要付出的越多,以后要的回报可能就越多。想监视就监视吧,她占了薛止大便宜了,薛止怕她拿不出回报也算正常。 千秋奇怪的看着阿乌的表情变幻莫测,一开始是恼怒羞涩、然后是偷笑、再然后变得正经起来、 甚至有点冷冽?女人一旦有了情人就这么恐怖么? 阿乌瞄了她一眼道:“以后叫县主。” “哎~”千秋泄了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主母貌似生爷的气了。 —— 钟离彩亲自提着食盒来了孔雀阁,玉怜在门口放风,让钟离彩自己进了屋。 大夫人正歪在床上哭着,一屋子都是新面孔的嬷嬷丫鬟。虽然这些奴才也都老实规矩,可她就是看着恶心、就是觉得她们面目可憎。 钟离彩进屋后挥退了所有侍者,她红着眼睛上前问,“娘,身子好点了么。” “这些贱人,一个个的都想盯着我!”大夫人平息了些情绪,直起身问道:“你哥怎么样了。” “哥哥被柳初见的人带走了。听闻柳初见这人很有能耐,办案子厉害、为人正直,深得皇上喜欢。只可惜……” “只可惜他是薛止的人。”大夫人的眼泪止不住的掉落,那小贱人巴结上薛止,菁儿定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这往后可怎么办啊。 钟离彩将食盒打开,她将上面的小菜一一拿出,又端出了底层藏着的安胎药递过去,屋子里的莲子熏香冲淡了药味。 她看着大夫人一边哭一边喝药,忍不住提议道:“娘,不如您把这事儿就说了吧。大夫可说了,您得一胎必须好好养着,万不可再劳心劳力了。父亲知道了肯定会护着娘的身体,总比您自己挺着要好。再说哥哥出了这种事,娘一定要先拉回父亲的心才能救哥哥。” 大夫人一口气喝下整碗药就深思起来,一想也觉得此事可行。她本是想借菁儿把老五打压下去,到时候再说出来怀孕,钟离锦为避嫌也不能针对她的孩子,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反过来做了。 “也好,去叫府医来 吧。”大夫人下定决心,她将碗递给钟离彩,撑着身子要起来,但是手上好像按住了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枕边被褥底下鼓了个小包,她之前在床上扑着哭了那么久竟然没有发现。大夫人没做多想直接将被褥一角掀起来,可下面竟然躺着一个巫蛊娃娃。这娃娃也贴了黄纸,但是并未扎银针,所以才能安好的藏在被褥当中。 “这、这怎么回事!”母女两个都吓一跳,尤其是大夫人,她刚刚感觉肚子舒服一点了,这下又抽痛起来。 “要不要告诉爹爹!”钟离彩搂着大夫人远离了那东西。 大夫人深吸几口气缓缓,“等等,先看看上面是谁的生辰。” “这……谁的也不是啊。”钟离彩心算了一下,“这日子还没到呢,是明年夏天的。” 钟离彩没想明白,但大夫人似乎是弄懂了。她赶紧将娃娃拿过来细细打量一番,这娃娃做的比较小,而且外面还包有襁褓,分明是意指这是个新投胎的娃! 当时大夫人就感觉眼前一黑,身子就瘫在了床上喃喃低语,“这是你未出世弟弟的。” “怎么会?”钟离彩难以相信,就算是知道怀孕的月份,可哪有人能细致的算的出生辰啊! “娘,这会是谁做的?是徐锦绣么?”毕竟现在管家的是徐姨娘,他们也都知道,徐姨娘一直在努力安排自己的人。 大夫人红着眼睛想了片刻,坚定的摇头,“不是,是钟离锦,她知道了。” 因为这娃娃出现的时机,如此恰好,不就是给她的警告么。她在警告她,不要乱来,否则她也会动手。而且徐锦绣不可能去算她孩子未来的生辰,唯有钟离锦,因为通灵被皇帝赐予灵音封号的人才会搞这些神神秘秘的。 第一百零七章 狗咬狗 “她到底是不是人……她不会是妖精吧!”这种灵异的事叫钟离彩心生惧意,忍不住胡乱猜测。 大夫人自然是不信的,“这生辰之类绝不可能算的这么准,一定就是瞎写的,想叫我忧虑赌气罢了。”她思索了片刻,将娃娃用力扔在地上,怒气冲冲的质问女儿,“这件事你和菁儿有没有透露给别人?” “不,我们肯定没有!”钟离彩立刻反驳,但是说完又转头看向门外,那正是玉怜站的地方。她和大哥是不会说,但是不保证手底下的人也这么老实啊。若是以前,她对自己的心腹绝对信誓旦旦,可现在…… 大夫人拧眉道:“就算你们两个不说,估计也有别的方法知道我这怀孕的月份。会不会是那上门的大夫被发现了?” “每次都是女儿从头到尾的陪着,应该不会才是。那咱们还要不要叫府医来?”钟离彩压低了声音,仿佛真的隔墙有耳一样。 “叫,得叫!等等——我再想想,这事儿要从长计议。”大夫人忽然想到,如果真是被人出卖了,那她和孩子一定很危险,以前喝的药到底还干不干净都说不准呢。 如果不如借这个机会先把身边的眼线拔了,就算有相爷护着也是个祸患。她隐晦的瞪了门口一眼,如果真的是玉怜她们干的,那就别怪当主母的不念主仆情谊了。 外面天寒地冻,玉怜兢兢业业的守着,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上了叛徒的标签。 —— 腊月二十八。 衣坊的人一大早就送来了过年的新衣和首饰,阿乌对这些东西没太大兴趣,就是手捧着热茶看了几眼。 木兰在门口禀报道:“小姐,徐姨娘来了。” “让她进来吧。”阿乌摆手叫木鸢把东西收了下 去,她这还没找机会去算账呢,徐姨娘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县主。”徐姨娘春风满面的领着红梅进了门来,她一身红裙白袄子,头上凤钗步摇丁零当啷的摇晃着,瞧着就像是个妙龄的姑娘一样动人。 阿乌也没起身,只是疏远的道:“这是什么风把姨娘吹来了。” 徐姨娘一点都不介意阿乌的冷淡,反正以前经常过来小坐,这次她也是行了个礼就自来熟的坐下了,“这不是越到年底越忙么,什么收年历、祭先祖之类的也不放心假他人之手,今儿才刚得了点空,可算是能来看看县主了。” “哦,可真是不敢当姨娘的惦念啊。”阿乌语调幽幽,听着阴阳怪气的。 徐姨娘当然听得出这其中的疏远讽刺之意,看来这人是真生气了呢。她殷切的笑着从衣袖里拿出个小白瓷瓶放在桌上,朝着阿乌这边推近了一点,“这是我在库房取出来的松露凝膏,听说县主受了伤,用上这个免得留了疤痕。不过这东西不算是药,还是等伤好了、不疼了再用,有疤祛疤,没疤也能美容养颜呢。” “不必了,姨娘还是拿回去吧。”从进门到现在,阿乌一个正眼都没给她。 徐姨娘有些坐立不安,她紧张而小心的问了一句,“县主这、这是生气了?” 阿乌没有说话,自顾自的研究着茶水,徐姨娘的紧张变成了羞愧和内疚,“大公子那事儿……我当初也是真插不上话啊,毕竟牵扯到巫蛊之法,我这一个小小姨娘,实在是不敢妄动。其实木棉来的第二天我是打算上门和县主聊聊的,可谁知道呢,一大早就全府禁足了,接着就听说查出了那东西。姨娘说一句冒昧的话啊,谁也不确定这东西到底是不 是县主做的,再说了县主还有那等异能,老爷那边直接就下了定论,我就……” 她一直观察着阿乌的表情,见阿乌没给个反应就自责的哭了起来,“哎,也怪姨娘太胆小怕事,也没能帮上县主什么忙。之前光仰仗着县主照顾了,如今县主觉得我忘恩负义也是我活该。” 这下阿乌终于放下茶杯看她了,“姨娘帮不上忙没关系,只要不给我添乱就行。” “那哪儿能呢,要是我能帮着外人对付县主,那得是有多狼心狗肺啊!如今我与敏儿能过得这般好,还不是沾了县主的光么。” “我当然是相信姨娘的。”徐姨娘正抹着眼泪,忽见眼前递过来一方手帕,阿乌神色缓和许多,看着她的眼神也不那么冰冷了。 徐姨娘赶紧双手接过帕子,又是松了口气、又是自责内疚的擦擦眼睛,“往后定会报答县主的,不辜负县主的信任。” “我还有件事想和姨娘求证一下。” “县主请讲。” “我听说母亲最近都在喝药,难道是病了么?” “喝药?这、真的么?”徐姨娘警惕起来,可喝药这么大的事儿,她的人怎么会没说?大房现在自顾不暇,她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被收买,还是钟离锦在试探她? 阿乌轻笑一下,“就是不知道真假,所以才要和姨娘问问啊。我的人可是在孔雀阁的墙根底下看见了不少的剩药汤,都冻成一块大冰溜子了。我只是想提醒姨娘一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母亲再不得势那也是帝都贵女、是相府的主母,万万不可太过轻狂。” “是、这我知道……”徐姨娘连声应着,心思千转百回。难道钟离锦不是试探,只是以为她对大房做了什么手脚? 徐姨娘知 道钟离彩日日上门探望大夫人,而且每次都带着小菜糕点之类。之前她并未在意这件事,只以为那母女两个是怕她下药所以才要自备吃食。当初她还觉得好笑呢,她可什么都没做呢,就把曾经威风凛凛的大房吓得如同惊弓之鸟。如此看来,若是大房真的喝了药,那一定是钟离彩带进去的。 可她为什么藏着掖着的?如果真是病了,那应该大张旗鼓的宣扬出来,博得相爷的同情才是。那会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病? 徐姨娘想了一会儿,脑子里灵光一现,能让女人藏着掖着的难道是怀孕?!自古以来的大户人家,为了保护胎儿不敢声张的女人那么多,大房又有什么例外。 阿乌看着她那表情就知道自己提点的差不多了,也就不再多说。 徐姨娘心思不在这儿,又和阿乌说了一会儿不痒不痛的话就匆匆告退了。反正县主这头已经安抚住,还是要再探探大房的虚实是正事。 瞧着徐姨娘匆匆背影,阿乌的笑容灿烂无比。徐姨娘不是想看她和大房打架么,这一架她打完了。那现在就要换换庄家,让她看看大房和三房怎么狗咬狗吧。台子都搭好了,就缺这两个唱戏的。 徐姨娘一出门就急切的叫红梅去查钟离彩,因着钟离彩那边人换的不多,她一直都是关注着大夫人的院子,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不出半日红梅就得了信儿回来,虽然没什么抓药、看病之类的消息,但是听说钟离彩前些日子出了两次门,都是说和闺中姐妹们去街上走走,但到底去哪儿就不得而知了。而且玉怜还每日都去小厨房熬东西,只说是给钟离彩补身子用的,不想假他人之手。 徐姨娘咬定了大夫人一定怀有 身孕,想想钟离菁已经双十,钟离彩过了年也要十七,大夫人这么大岁数居然还能怀孕,这女人也是太厉害了。 徐姨娘轻轻捂着自己平摊的小腹,心口砰砰跳的特别快,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来她报仇的机会也终于来了。 ——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虽然这是过年,不过各房主子们都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也是啊,长公子进了牢房、二小姐被吓病了、五小姐还受了伤、府上一大半的人都被巫蛊娃娃给咒了一遍,谁要能开心就怪了。 尤其是大夫人,一家子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一脸菜色的怎么都笑不起来,那些油腻腻的菜实在太恶心,她就怕忍不住当着人面吐出来。老夫人本就闹心,还惦记着孙子好不好,看了身边的大夫人就更生气了。 所以这一天,大家早上换了新衣服拜了个年、草草吃了年夜饭,不守岁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相比于别人家的喜气洋洋,相府真是显得有点凄惨。 阿乌是不太在乎这个的,反正这些都不是她的家人,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和院子里的小丫头们玩。 她回房的时候时间尚早,而且离开之前就吩咐了丫头们要在小厨房包饺子。她还亲自参与下厨做了一堆可口小菜,厨艺也不算差。阿乌现在也不差钱,用的料可不比梧桐苑吃的差多少,弄得一院子丫头兴奋极了。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千秋的手艺也是一绝,尤其是青菜做的最好,杀人的刀子切豆腐都好看。 大家刚刚摆筷子上桌,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 本来是希望能在过年当天写到过年这里的,结果还是不行啊嘿嘿……或者我这两天稍微改一改,看看能不能改成功? 第一百零八章 守岁 阿乌遣了外围的丫鬟小厮们也下去吃喝过年,只剩下带木字儿的几个丫头还有千秋。大家锁上院门,在主卧旁边的耳房里摆上一大桌子,不分主仆的围了一桌儿坐下。 千秋张罗着要倒酒,但阿乌心有余悸的拒绝了。她总结到了,没那个酒量就不要逞强,上次被钟离菁灌醉她不就倒霉了么。早知道她就应该严词拒绝,得罪人总比被火烧强,所以说酒桌文化不可取啊。 然而道理谁都懂,能不能坚持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一群人闹哄哄的,到最后阿乌还是跟着喝了,兴头之上还为此次饭局提名“第一届后宅版绝对求生表彰大会”。 待大家酒足饭饱时已经快要子时了,桌上一片狼藉,剩菜饺子都凉透。众人吃的肚子都圆了,瘫倒在椅子上完全没个主仆的样子。千秋就开始教木棉划拳,木鸢离着老远叫她别带坏人。 木兰忽然问,“是不是该放爆竹了?” 阿乌不确定的道:“那样不会惊到其他人吧?” “咱们小姐是县主,谁敢来说个不字儿啊。”木鸢刚说完就听远处传来了微弱的爆破声,“别的院儿不是也放么,咱们也来。” 她们在院子当中放了火盆,生好火以后,大家就争着抢着往火里扔竹节,嘻嘻哈哈的笑声几乎比爆竹声还大,而且丫头们一次性扔的太多差点没把火压灭了。 阿乌觉得很奇怪,这种举动在本质上是有点无聊的,但是和她们一起笑就是莫名的开心。 大红灯笼氤氲了一片茫茫夜色,照亮了近前咫尺之地。阿乌看看远处,耳边是姑娘们的喧闹,她看到院落门口有一个修长的身影站立着,那肯定不是鬼,而且看着有些眼熟。 她将最后几个竹节扔进火盆走了过去,居然真是薛止那个闷骚。 “ 王爷又来干什么?”其实她想问的是为什么来了不进去?而且这人是在外面站了多久? “监督你的进展,顺便蹭一顿饭。”薛止背着手,说的特别正直平和。但事实是,他根本就是不知道去哪儿好了,才忽然想起这里。 说来奇怪,以前的薛止也是独自一个人,无论平常日子、还是过节什么的,他都不会有任何感觉,对于他来说节日不过就是一个搞事情的噱头。但这次就是不一样,莫名其妙的孤寂感忍不住从心里往上冒。 薛止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患上了什么奇怪的病症,并且非常正经的咨询了千寂。结果,那小子第一次在他面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薛止就罚他大年夜去冲马厩。 还别说,他这么一罚完人立刻觉得病好多了。 阿乌依旧对于他的后半句深表怀疑,“您府上的饭不好吃么,你家大厨可是真的厉害,做菜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为什么来我这里蹭吃——我不是怕你吃的多,我是觉得你铁定看不上我这儿的食物。” 薛止反问一句,“你喜欢那个厨子的手艺?” “恩,挺喜欢啊~”她毫无防备的被带偏了话题。 不远处,千秋早看见自家主子爷正和县主在聊天了,她脸上压不住的得意,少女心又膨胀起来。 木鸢疑惑的问:“那是不是……” “非礼勿视。”千秋掰着她的脑袋让她看别的地方。 木鸢:“??” 虽然夜里没什么风,但深冬腊月的天还是很冷,阿乌并未穿上最厚的外衣,站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凉气从脚底侵到膝盖。她也不想两个人在外面傻站着,只是在走台阶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反手拉住了薛止。 触手之处一片冰冷,这人手凉成这样,应该在外面半天了吧。 薛止面 不改色、平易近人的让阿乌牵着,把一个盲人的自觉发挥的淋漓尽致。 一边烧爆竹,一边用眼角偷瞄的丫鬟们窃窃私语,木槿发出了早在翼王府就存有的疑问:“小姐是不是真的和王爷有什么特殊情分啊?” 千秋立刻赞同,“我猜肯定有的,作为一个女人,我对于这种问题向来都很敏锐。” 木鸢更蒙了,明明她才是寸步不离跟着小姐的那一个,可此时此刻她怎么有点听不明白呢? 阿乌不想打扰那些丫头们的玩闹,毕竟难得的过年,也要让人放松一次啊。她领薛止进了自己卧房,然后去小厨房重煮了一盘饺子端过来。别的菜实在没剩下,只有这玩意能填填肚子了。 薛止倒是不挑剔,看来是真的饿了,但是一盘肉馅饺子都能吃的国宴一样这是什么气质?阿乌还以为薛止会进宫陪着那些姓薛的皇亲国戚呢,不过仔细想一想也不符合他的性格哈。 两个人一个吃、一个看着,气氛安静但和谐。外面院子里还传来姑娘们打闹的动静,阿乌忽然觉得此时简直是岁月静好。 “相府不守岁?”薛止放下筷子问。 阿乌狡黠的道:“他们哪有心情啊,不过我心情倒是挺好的~” 收好了桌上,阿乌问他,“钟离菁怎么样了?” “你是希望他好还是不好?” 这不废话么,“我当然希望他倒霉了。” 薛止又露出那招牌式的勾人笑容,“把你设计出的刑罚挨个用上一遍,你说他会不会屈打成招?” “你要把人弄死?”阿乌愕然的眨眨眼,这大魔鬼比她心还黑哦! 薛止顺手摸过阿乌的帕子擦了擦嘴,“暂时还不至于,但是给他用的料肯定少不了,用他来逗逗钟离魏还是挺有意思的。” 阿乌讽刺道:“人家可是父 子情深呢,这两日上朝钟离魏就没找你麻烦么?” “他倒是敢。”薛止毫不在意,他根本就不把丞相放在眼里。他将头转向阿乌的方向,似乎是看着她问:“好像你从一开始就对钟离家好像没什么好的感情?” “……”被看穿了么?阿乌警醒道:“那个、我们本来就陌生吧,你说我一直都是乡下呆着的,对于家人什么的,根本就是听说过没见过。他们看不惯我,我也不喜欢他们。” 她想了一下又加一句:“王爷担心什么?你放心,坑他们我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只是不喜欢么,我还以为你会恨他们呢。”薛止倾身靠近过来,伸手摸着阿乌的辫子把玩起来。 恨么?其实一开始不至于的,毕竟受苦受难的是钟离锦,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可后来阿乌也真的被惹火了,明明她的存在没有威胁,甚至她还打定主意了老老实实低调做人,可这些人就像是变态一样非要折腾她害她。也不光是对她,为了一个下马威就会想把无辜的木鸢打死,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真的钟离锦不就是被钟离英和钟离敏欺辱致死么,好在自己还是有反击之力。设身处地的待在这个位置上以后,阿乌很是为钟离锦抱不平啊。 她从薛止手里抢回辫子,坏坏的娇笑道:“我倒希望能老死不相往来,把我一直留在乡下多好啊,非要弄回来和亲。现在好,病猫结果是个大老虎。” 刚刚停歇了一会儿的爆竹声又响起来,还伴随着划过天空的尖锐声响。 “晚上会放烟火吧?”她说完忽然想起来这瞎子看不见…… “想去看?” “没有。”阿乌立刻澄清,她哪敢说有啊。 薛止当然猜到了她的口是心非,他轻哼一声,“走吧,我们出去走走 ,这几日街上都通宵灯会。” “啊?啊!好……” 阿乌换上外出的厚衣服(当然还是当着某人的面),然后和千秋说一声她要出去一会儿,叫千秋护着点家里。千秋当即把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巴不得阿乌赶紧消失。 薛止懒得理会这个话痨的属下,把阿乌横着抱起来,一个轻功就飞跃过墙头。被人抱着可比自己飞轻松温暖多了,看着周围快速远去的房屋和灯火,阿乌的思绪也神游天外。 人家都说薛止很可怕,哪怕得罪皇帝都不能得罪他。但是这么长时间了,她根本没感受到啊,唯一一次害怕薛止还是被他掐住脖子那回呢…… 不过阿乌很快想通了,别人怕薛止是觉得他手段残忍、草菅人命。但不巧的是,阿乌作为鬼差也非常擅长这两点。而且在薛止搞人的时候她还能兴致勃勃的出主意,这么一看俩人简直搭配极了。 她的脸一下就红了,怎么就想到了搭配这个词呢? 阿乌侧头看向近前那人,不过……他确实对自己挺好的啊,这简直就是言情小说的桥段:禁欲系腹黑男神,不近女色但偏偏对她特别,这能不让人想入非非么。 阿乌在脑子里快速过了几本看过的小口袋书,然后暗道反正她又不打算在天韵人界发展对象,稍微花痴一下没关系。对于薛止,就像看一部韩剧换一个老公一样,无所谓的。 不知道薛止是不是感受到了盯着自己的目光,忽然蹦出来一句:“冻脸就把脑袋藏起来。” —— 在这么温馨的节日里肯定选择先发展感情、后发展剧情啦! 现在他们的感情开始萌芽,你们觉得谁先挑明比较好?可以评论里建议一下!反正距离男女主确定关系还有段时间,我一定会看评论的啦。 第一百零九章 云公子 阿乌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依旧大刺刺的看着他道:“别这么小气,我就多看了两眼,你该不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很帅吧?” “要不要我把你扔下去?”他说着就放了一只手,如果这都不报复回去那也太不是薛止的风格了。 阿乌识时务的抓紧他、闭上嘴,不一会儿两人就落在一处高塔顶上。在这里能看见远处热闹的街市,明亮灯火犹如条条长龙般蔓延至皇城脚下,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融成一片落入凡间的星光。 这场景太美好了,阿乌扒着栏杆兴奋道:“幸好出来了,外面这么好,光在相府憋着太可惜。” 薛止慢慢走到她身边,“从腊月二八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街上都有通宵生意、每隔五日一庙会,年年都是这样,明天晚上再出来也可以。” 阿乌一直憋着不笑出声,这家伙又看不见,带她来这里还不是为了给她看么~虽然这人平时太傲娇了点,但是这么细心的样子还有点小清纯呢。 也许是他们太熟了,阿乌忍不住开始打探隐私,“哎,你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啊,真的不能好了么?” “五年前,现在不能见强光。”薛止冷淡的说着,并没有感觉被冒犯了。 阿乌啧啧摇头,真是可惜啊,还不如一生下来就是瞎子呢,得到又失去的滋味才更难受。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薛止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明确的表现出了不满。 阿乌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走神。” “……” 忽然出现嗖的一声轻响,一道烟花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了,一下吸引了阿乌的目光。紧接着,一道道五光十色的烟火如流星一般四散铺开,晕染了整个天空。他们坐在房顶上,远处人群 的欢呼声清晰的传来。 头顶是一片绚烂多彩,脚下是绵延而去的万家灯火,这场景梦幻极了。阿乌觉得人类与这烟花和灯火也都差不多,短短一生片刻发光、然后转瞬即逝,但是这一转瞬间到底有多美好还是做了一次人才能知道。 她侧头看着身边人,或黄或绿的各色烟火将他身上也渲染了一些其它的色彩,阿乌一下就想到了那句诗: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人间果然……挺美好的。 人家说高处不胜寒是有道理的,塔顶的风就是比下面的大,等看完了烟花阿乌已经开始吸鼻涕了。之前在相府呆着她怎么也没冻着过,这次居然会倒霉在薛止手上。 看过烟火后两人又去街上玩(这当然是阿乌提议的)。远观和融入完全是两个感受,大街上人群拥挤,人们穿着五颜六色光鲜亮丽的新衣裳,男男女女成群结队。 在街头,阿乌摸着下巴看着薛止,“就这么上街你会不会被认出来啊?”这简直是大魔王的标准招牌装扮。 薛止露出来的眉毛紧皱着,完全不像一开始那么悠然,所以阿乌恍然大悟,“难道你没逛过街?” “只是近些年没有。”薛止强调。 阿乌四下看了看,她指着附近小摊上的一个妖怪面具,“这个面具好好看,要不我给你带一个吧!” “不要。”这一听就是什么不靠谱的主意。 可是他拒绝声淹没在人海喧嚣中,阿乌已经风一样刮到了小摊面前,完全没有听见薛止的话。她快速付了钱,然后捧着面具跑回来要给薛止带。 薛止的内心是拒绝的,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阿乌动手动脚的去扒人肩头,因为薛止太高了而且根本不打算配合 ,她死皮赖脸的拽了半天才给挂上。 于是薛止感觉近期他脾气好的有点不正常了。 阿乌后退两步欣赏了一下,本来是准备了几句嘲笑的,可是看他这样子居然莫名和谐是什么鬼?白衣翩翩,青面厉鬼,那一瞬间阿乌脑子里闪过了好几个身穿和服带着特定面具的动漫男神…… 这下薛止皱眉别人都看不见了,他忽然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找她出来走走。 “你放心,挺……好看的,我们走吧。”阿乌主动拉过他的手带路。 其实她是怕街上人太多了会走丢,虽然知道薛止有点“超声波”的功能,但街上人挤人的万一影响他接收信号呢,她可不希望自己走路回相府。 入手的皮肤细腻微凉,握着特别舒服。面具下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算了,反正谁也不知道是他,不丢人。 这是阿乌第一次真正意义的逛街,她兴奋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大街上酒楼茶馆全都开着张,而且还坐的满满登登。小摊买什么的都有,阿乌连着买了一堆零碎的小玩意,虽然东西用料不贵,但是重在劳动人民手艺好啊。就算刚吃了晚饭,但阿乌的肚子依旧能塞得下,她不光自己吃、还非要推荐薛止也试试。最后,翼王爷终于也尝试了廉价的、制作方法粗鲁的、不卫生的地边摊。 薛止觉得味道确实还可以,但他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他们一路逛着,就像其他出门过年的情人一样手拉着手。过了一会儿,阿乌看见前面有人围了一圈,人群当中有人高声怒斥:“妈的,你快给我滚开!” 然后是个女人哭泣求饶声:“大爷,大爷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哇,是流氓么?”阿乌好奇的凑过去瞅,地痞流氓和 强抢良家妇女的官二代可是古代闯关必备NPC啊。 结果她见的那人还真不是流氓,人家是个衣着华贵的衣冠禽兽。可那禽兽长得真挺高大帅气的,身条修长、衣着不凡、五官俊美,以及那面相看着还有点眼熟,但阿乌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子跪在地上抱着那男人大腿,一看就是刚从屋里追出来的,她面容清秀哭的梨花带雨:“求你了大爷~您饶了我吧,不然我会被妈妈打死的!” 男人满脸厌恶,他的小厮一边掰她的手一边骂道,“再不滚开,我们爷现在就打死你!” “大爷我错了,我给你磕头!您饶了我吧!”女子仿佛感觉不到冷一直在求饶,旁边楼里冲出来一个风韵犹存的老徐娘以及四个打杂匆匆赶来。 阿乌扫了一眼旁边那家店——烟雨阁,这么具有人间烟火气的名字她一下就懂了,更巧的是这店还是薛止的。 “你这是要管?”薛止讽刺的问。 “你当我有病啊?那是你的店,你都不管我管啥?”阿乌翻个白眼在心中默念:我是人间的过客,我只是来看人间花开花落的。 老鸨妈妈殷切的给男子陪着不是,“云公子啊,这次都是小店照顾不周,您这次和下次的花销都小店请了,您消消气啊~” 周围人对这边指指点点的,云公子黑着脸骂了声“晦气”,老鸨陪着笑赶紧指挥着龟公将女子拉回去。 看来没热闹了,阿乌拉着薛止准备绕道离开。那女子被俩龟公拽着,急切的扫视着人群,而后在瞧见阿乌时眼睛骤然一亮。 她不知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抬起一脚猛踹在一个龟公裆上。那个龟公哀嚎着跪下,她又用双手推开了另一个,快步 冲到阿乌面前。 阿乌有点懵,这是几个意思?她扑通一声跪下,流着泪恳求道:“求你了姑娘,你救救我。” “喂松手!我又不能睡你!”阿乌顿时警惕起来,这么多人都在看,怎么就会盯上她了?她可不相信有什么巧合。 另外的龟公又跑过来拉她,女子知道时间太短,嘴上快速的说着:“我是林薇,是烟雨阁的琴师!刚刚我见到鬼了,因此冲撞了贵客!我能见鬼的!你相信我——” 她刚说完就被龟公拉走了,这次她挣扎不开被拖进了烟雨阁。老鸨一脸苦色,云公子还没哄好呢,这又冲撞了别家的小姐。 云公子看着阿乌,脸上带着轻视的浅笑,但是在目光转向薛止时,那浅笑就变成了隐晦不定的疑虑。 阿乌和薛止没有说话,云公子就转向老鸨道,“黎妈妈,你们烟雨阁该整治整治了。” “您说的是啊。” 云公子再度瞥了他们一眼,然后领着自己的跟班离开了,老鸨还在后面招呼着让他以后再来。 阿乌对于云公子是谁不太感兴趣,她一直是思索林薇刚刚的话。按理说这个时候见鬼不应该啊,过年了到处张灯结彩放爆竹的,年和鬼最怕这个,有人区的鬼肯定是要躲起来的,她手底下的鬼就全都“放假”了。 如果林薇是骗人的,那她就是不想接客弹琴咯?这么宁死不屈为什么事后还要再求人家?如果不是骗人,难道她见的是连年都不怕的厉鬼? 阿乌是比较倾向于后一种的,这女人要是真的能见鬼、还能分辨出鬼差,那也是个天人之姿哦~ 人群纷纷散开,薛止俯身在她耳边问,“你想要她?” 阿乌缩了缩脖子,好端端的一句话为什么说的这么暧昧。 第一百一十章 祭祖 薛止依旧在她耳边说道:“如果她真这么有通阴阳的天赋,确实会是个帮手。” 阿乌躲开一点,细细的跟他算着账:“但是我们不知道她的底细啊,这么恰好的送上门来,她敢找我我也不敢收的。不过……反正她是在王爷你的地盘上干活,那就辛苦您好好查查呗?” 薛止露在面具外的嘴瞥了一下,“这么能麻烦本王,你最好值这个价钱。” 我尽量吧……阿乌心里想着但是没敢说出来。哎,看来她要抓紧动作了。明明那老太太都说好了让她回家随便挑东西的,她这都回来好几天了,这些人怎么还不吱声?难道老太太以为她会不好意思开口要么?那也太低估她的脸皮厚度了,看来过了年以后她就要主动点了! 四更过后薛止才将阿乌送回相府,届时天色依旧漆黑,相府中各个院落都被一片红灯笼映照的通明。但是阿乌知道,虽然灯都亮着,但府里根本没有人在守夜。 古人礼仪规矩很多,初一到初五都是需要起大早的。年三十那天阿乌和薛止出去疯了半宿,所以初一一整天就特别困,强打了精神给几位长辈拜了年。到了初二、初三这几天是外嫁女回门的日子,阿乌头也是一次见到老夫人的其他孩子。 第一个过来的是老太太的长女、钟离魏的姐姐钟离熙儿,初三的下午才从崇州赶到。那是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妇人,听说孙子都有了,但依旧身段窈窕面容温和,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候是个美人坯子。 她嫁给了崇州的第一富商徐华年,和她同回的还有自己的丈夫以及最小的一对双胞胎儿子。说起来徐姨娘还是徐华年的表亲,这可真算得上是用亲换亲了。 晚膳时,相府 又摆了一大桌的接风宴席。 阿乌这县主当然也要出场,不过她到了以后并没急着进屋,而是在屏风外小站片刻偷听里面的对话,在心里分析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透过屏风缝隙,她瞧见屋子里坐着的都是女眷。有一身着绫罗绸缎的貌美妇人,手中端着个什么东西站在老夫人面前,应该就是首富徐夫人了。花厅中央堆放着好些个华贵的箱子,虽然瞧不清箱子里是什么东西,但是那些金光闪闪可不是骗人的。 徐夫人笑着说道:“这是去年年初得来的一件好皮子,才叫了裁缝做个马甲,母亲您试试看合不合身。” “恩。”老太太看着那马甲十分喜欢,放在手里摸了半天,但是她抬眼看了看女儿,又板着脸回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了。 那张桌上已经堆放了好些贵重东西,缪姑姑赶紧过去都一并收了起来。徐夫人脸色有些尴尬,但还是挂着笑容,转身又去箱子里取了个小盒子出来。 “这是给彩儿找来的一套翡翠玉镯,水头好的很,过了年彩儿也要嫁人了,我这当姑姑的是要给些嫁妆。” 钟离彩接过盒子,十分懂礼的屈膝道:“多谢姑姑。”她虽然嘴上笑着,可那笑并未直达眼底。 阿乌当然明白了,士农工商,古人可是最瞧不起做商人的。无论做生意能赚多少钱,哪怕是成了崇州首富,在走仕途的心里依旧是浑身铜臭味的大老粗。 何必呢~阿乌在屏风外啧啧摇头,这可是首富一家啊,家大业大的就是不来拜年又怎么样,还非要抱丞相这个大腿?花着大把大把的金银财宝,就是为了把热脸贴上冷屁股,真是不能理解。 阿乌抬步进了门,正在做散财童子的徐夫人立刻 笑盈盈的问道,“这就是若儿么?长得真好看,多少年没见着了。” 阿乌走到他们近前盈盈一礼,乖巧的叫了一声:“姑姑。” 徐夫人点点头,“这头一次见面,姑姑得给你个大礼才好。”她说着去箱子里掏了个大盒子过来,“听说若儿是县主了,这头面应该能用得上的。” “谢谢姑姑,若儿给姑姑拜年。”阿乌没有马上打开盒子去看,而是欣喜的捧着盒子弯腰行礼。徐夫人乐呵的不行,又回头去箱子里翻了个白狐围巾给她。 一旁的钟离彩正在把玩那对玉镯,她瞧见阿乌得了更多的好东西,立刻冷漠的别开眼去。她和老太太是一样的,都是瞧不上这种不入流的亲戚,但是瞧不上归瞧不上,钱谁不喜欢呢? 等徐夫人把一大堆的财宝都发完,钟离珂、钟离英、钟离敏她们都收获了一大堆宝贝,老太太才开口要吃饭,她毫不客气的叫奴才们把剩下的东西搬去库房,又遣了小厮去翠竹轩请男人们回来。 饭桌上,徐姨娘自然而然的领着钟离敏坐到徐家人身边,毕竟这也相当于她的娘家,阿乌还是挨着钟离敏。 大家正吃着饭呢,一片欢声笑语当中,老太太忽然就伤感的道:“可惜,可惜老三又不回来。” 徐夫人立刻安慰道:“三弟在茨都任职,虽然天高路远,可每年都频频送信回来,过得也好着呢,母亲别担心了。”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能不担心么,自打孩子去上任后都十二年了,我一次都没见着他,就怕过两年死了都瞧不见人。” 钟离魏察觉到不对,紧着开口打圆场:“母亲您这没有必要——” 可老太太继续抱怨,“你要是有点出息,能多帮帮你弟弟 ,他也不至于离了帝都这么远!” 这句话就是冲着徐家夫妻说的,徐夫人脸上一白,赶紧低头闭嘴。她身边的徐年华轻皱眉头,但是竟然忍了下来,一对四十来岁的人就这样窝囊的把气受下了。 阿乌默默地观察着他们,看老太太对这位徐年华和徐夫人冷淡的样子吧~虽然教育女儿并不失礼,可这也太苛刻了,一看就不像是许久未见的样子,她肯定是瞧不起这女儿女婿一家。 既然这样,那老太太为什么还要把女儿嫁给一个商户呢?当时的钟离魏肯定不是丞相、而且当时的钟离家一定过得不怎么样,而且还对女婿家有所图,估计这个三弟就是图谋的原因。不过风水轮流转啊,现在钟离家起来了,徐华年肯定也是有点什么理由,才会砸锅卖铁也要反过来巴结他们。 阿乌真是太好奇了,要不是身边没有小鬼可用,她一定要研究一下这家人怎么回事。 —— 转眼到了初五祭祖。 这日阿乌就起的更早了,天没亮就起来梳洗,众人均换上了礼服衣衫去祠堂等着。 其实钟离本家是在隔壁县的老家罗雀台山,只是钟离魏这一支脉发展的太好,吃上官饭成了丞相,所以有资本在相府中重建祠堂,以免家人劳车顿远的回去祭祖。 另阿乌意外的是,徐夫人这个外嫁女居然也领着女婿来了,她又看了一眼那对尚且年幼的双胞胎,心里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难道这位首富是入赘的?! 辰时刚过,祭祖开始。老太太被缪姑姑扶着站最前头,其他人按着品阶依次向后。 众人都有一个黄色垫子可以跪上,老太太上了香以后,双手合十开始念祝文。 阿乌并没有兴趣听祝文的内容,她 就低头看着眼前那一片地面,叹息自己的鬼差生涯是多么傻缺。那些钟离家的祖先们肯定已经投胎转世了,她个鬼差不光要给活人跪,还要给死人跪,更可怕的是给死了好久的人跪…… 老太太的嗓音很沙哑低沉,听久了就好像催眠的蜜蜂嗡嗡嗡嗡的。在这嗡嗡声中,阿乌精确的分辨出了别的动静。 大夫人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她双手紧握着腿上裙布,小腹痛的要直不起腰来,脑袋一直在往下磕。徐夫人从后面伸手扶住她,小声问:“嫂子,你怎么了?” 大夫人把手背过去摇了摇没有回头,再坚持一下,最起码要等流程走完,就算她想收拾徐锦绣,但也不能破坏了祭祖让人不满。 徐夫人膝行向前蹭了几步,徐年华在后面拉了她一把,徐夫人并未理会,依旧是凑过去扶着大夫人道:“嫂子别坚持了,实在不行就回去歇着吧。” “我没事。”大夫人疼的眼前发晕,可依旧是厌恶大姑子的多事,用力挥开了徐夫人的手。 这时钟离英一声大叫彻底打断了念祝文,“母亲!母亲你流血了!” “啊——”大夫人吓了一跳,她身子往旁边一瘫赶紧提起裙子去看,厚厚的棉裤都湿透了,黄色垫子上都是血迹。 “怎么回事!”老太太勃然大怒,她气的要命,难道是谁忘了月事么,就这么来祭拜祖宗可是大不敬啊! 大夫人慌的哭起来,徐夫人清醒的说道:“看着不是月事,嫂子应该是要小产了!” 钟离魏也来不及教训人,赶紧走过来将大夫人横着抱起,吩咐钟离胤快点跑去请府医。 阿乌默默站起身来抚平了裙上褶皱,相府清净了这么久,终于又要开始搞事情了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产旧仇 钟离魏抱着大夫人离去,只留下一路蔓延到门口的零星血迹和染红了的黄垫子。在场的人都被吓到了,新年见血可是大不吉利,更何况这是祠堂。 “都给我跪下!”老太太脸色发青怒斥一声,在她的眼里,即便是流产了那也是女人一个人的事,她绝不可能因此耽误了祭祖。 钟离彩哭泣道:“可是母亲她情况危急——” “祭祖是大事,你就不怕先祖神的怪罪么!”老太太胸口剧烈起伏着,缪姑姑赶紧过去扶着。她手里拐杖大力的戳着地面,阿乌都怕她一下子气死过去。 钟离彩还想争辩一番,阿乌可不想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她立刻凑过去扶着老太太的另一边胳膊,言辞恳切的劝道,“大姐姐,就算再危急也要祭祖啊,你又不是大夫郎中,也不能跟着端茶倒水,去了也没有用,还不如把眼前的事儿做好了呢。毕竟母亲生下了你和大哥哥,一定已经有经验了,肯定没事儿的。” 要是不提钟离菁还好,这一提起被冤枉入狱的大哥哥,钟离彩往日的委屈顿时就忍不住的溢出来。偏偏徐夫人也在这时候跟着帮腔:“是啊,彩儿你别急,祭祖大事万万不能疏忽了,祖先显灵了一定会保佑你母亲和菁儿的。” “母亲都这样了我怎么还有心情呆在这里!大哥哥在牢里生死未卜的,母亲要是出事我也不活了!”钟离彩一把挥开徐夫人的手,转身就跑出去了。 这可把老太太气的直骂孽障,这孩子是怎么了?以前懂事的很,除了菁儿就是她最省心,现在怎么会变得这么这么任性鲁莽,完全不顾大局! 阿乌一边为老太太顺气一边担忧的提议,“祖母,要不我还是过去看 看吧。看大姐姐气的,还说什么不活了……万一她真做了傻事可怎么办啊!” “她敢!她要反了天了!”老太太一听仿佛真的看见了钟离彩寻短见的结果,果然更喘不上气了,身子歪歪斜斜的几欲倒下,吓得徐夫人和几个小辈都围上前来。 因为阿乌早对这些人有过细致的分析,所以才能用三两句话就挑拨的祖孙两个掰了面子。 她本就是距离最近的,慌乱中还把老太太紧紧地搂在身上,一副老人家站不稳的样子对缪姑姑说,“姑姑,还是祖母身体要紧,先让祖母缓缓吧!” “这……也好。”缪姑姑只寻思了小片刻,还是决定先顾着老太太的身子要紧,这么一场祭祖大事就在两个人接连倒下后草草收场。 毕竟府医只有一个,老太太身子不适也就一并去了孔雀阁。一大家子人谁也不好意思先撤,也都跟过去看看伤病。不过小产毕竟是女人的事,徐年华这外姓男子肯定要避嫌,便领着两个双胞胎孩子回去休息了。 听说自己母亲也急的晕倒了片刻,钟离魏自然不能把府医霸占给媳妇,府医进门就让先给老太太把脉。其实老太太只是急火攻心,缓了一路也就好了,只是端坐着没个好脸色而已。 不过府医是不好这么说的,照常开了个去火的方子,这才去看床上的大夫人。此时大夫人已经疼的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病恹恹的垂着眼睛,下身的血是堪堪止住了。 看钟离彩那气愤的神色,阿乌就知道,她们这婆媳关系、祖孙关系,恐怕以后都有了隔阂。 结发妻子受了这样的罪,钟离魏自然心疼,连着问府医:“到底怎么样了?” 府医眼中神色渐渐复杂起来,“夫人 这是怀孕三月,看样子孩子是保不住了,还是先施针引流吧。” 大夫人猛然睁开眼睛,声音凄厉无比,“怎么可能,我的孩子不会没的!别流掉,你救救他啊——” 府医一脸为难,“夫人,这孩子已经留不住了啊,不赶紧将死胎流出来可是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听到这个结论,阿乌立刻偷偷看向徐姨娘,只见她眼中一片晶亮闪烁。再看刘姨娘,居然也是半无奈半讽刺的勾起嘴角。她忽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想法,怪不得相府男丁这么少、女儿如此多,她之前的猜测方向肯定是正确的。 阿乌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母亲,孩子可以以后再要,身体受累了可就没有以后了!” “不行、绝对不行!一定能救救他的!”大夫人这是来了力气,用力撑着身子想要起来,钟离魏赶紧扶着她。 钟离彩到底是更理智一点,也哭着咬牙道:“大夫,你……救救我母亲吧!” 众人纷纷挪步去了外间,留下一众丫鬟婆子给府医打下手。里外间也就隔着三道门而已,大夫人的哭嚎犹如在耳边,可把钟离彩急的哭个不停。 鬼哭狼嚎向来是阿乌的最爱,每次一听就有家(地府)的感觉。她心里想着,这孔雀阁的人可都是徐姨娘安排的,也不知道大夫人现在的身体抗不抗折腾、还有几条命能撑到最后~ 老太太身子乏了,刚喝了几口茶压下火,这会儿已经有点想要回去休息。阿乌见她不耐烦,马上就起了个话头说道:“哎,母亲也真是粗心了,都怀孕三个月了自己还没发现。要是能早些知道,说不定就能避免这事儿了。” 她说完老太太的屁股又稳稳的落了 回去,钟离魏也回头看了阿乌一眼,那神色仿佛是带了绿帽子一样。 徐夫人打着圆场,“是啊,听说嫂子这两日操劳着菁儿的事,一定是忽略了这些……” 要说一个生过俩孩子的妇人不知道怀孕了,这理由肯定是不可信的。这要多大的心才能怀了三个月都不自知?毕竟两个月以后肚子都会开始变大了。 而且大门大户都有专门记葵水、管月事带的丫头,主子不记得难道丫头也全都失职么?这事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当主子的依旧按时领月事带、记葵水,自己不肯说而已。 钟离彩也知道糊弄不过去,但好在她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道:“母亲只与我一个人说了,因为前三月胎像不稳,之前不说是为了不让父亲和祖母担忧。” 老太太冷嗤一声,“就是因为胎像不稳才要说,有大夫府医日日看着才能好好保胎,藏着掖着的就能留得住我孙儿么!”她这是对大房越来越不满了。 “这……”钟离彩斜眼瞪了徐姨娘一眼,“母亲忧虑过多,真的是不敢说。” 这不就是映射三房掌权大房受气么,只是她不肯直说出来,徐姨娘又不能反驳,只能干瞪着眼。但是钟离彩忽略了一点,这主意可是老太太提的啊。虽然是针对三房,但也意味着质疑老太太看走了眼。 阿乌觉得她今天不费什么事儿就能让大房把老太太给得罪死。 过一会儿府医就出屋来了,钟离魏问他,“人怎么样了。” “相爷放心,再过一会儿死胎就会流出来了,叫人收拾清理干净,床铺得换新的。夫人需要卧床静养,我开个方子,按时吃几日药就好了。” 钟离魏立刻吩咐了一丫鬟快去抓药,钟离彩 忽然插嘴,“我母亲是为何忽然小产?” 府医道:“夫人这一胎本就不稳,而且还用错了活血化瘀的药物。” 钟离彩不依不饶的追问,“那到底是用错了什么药?母亲她最近都没有乱吃过东西,一日三餐都是我亲自送过来的,茶水都是我倒,到底是什么药通过什么方法接触了我母亲?” 她这话可是有点过分了,徐姨娘忍不住开口道:“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怕我给夫人下毒?” 钟离彩不屑的撇了她一眼,“姨娘严重了,只是食物虽都好,有些却不适宜孕妇食用。母亲今日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偏偏祭祖的时候出事,会不会是在祠堂里碰到了什么东西?” 钟离敏怒道:“大姐姐还说没别的意思?又是不敢吃院里的东西、又是怕祠堂里放毒——你不过就是想针对我姨娘而已!祭祖之事是姨娘辛辛苦苦准备了好几日的,在祠堂里下毒那不是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么!再说了,既然母亲是在祠堂出了事,没准儿这就是老祖宗的意思呢。” “钟离敏你放肆!”最后那几句简直就是在骂街,钟离彩双目圆瞪,几欲上前动手。 “敏儿!”徐姨娘低声呵斥自己的女儿,但眼中并未有丝毫责怪。 “都住口!听听你们说的,都像什么样子!”老太太听得心烦,墩着茶杯怒斥一声。一屋子女人都安静下来,寒颤若惊。 这时候钟离魏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态度,“到底是有伤人之物还是老祖宗的暗示,都要查一查才能清楚。无论这事是不是意外,凡事都要有个结果。倘若叫我知道你们有任何一个心存不轨,到时只能家法处置。”他锐利的目光挨个扫视着几房姨娘和女儿。 第一百一十二章 黑吃黑 老夫人曾经领着三个孩子摸爬滚打的争了大半辈子,钟离魏当然很清楚后宅争斗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一般时候他都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他作为男人的容忍仅限于小打小闹,在祠堂闹事影响的是家族香火和后世昌盛,显然和之前的不是一个范围。 几位姨娘和小姐们都别开了眼闪躲着目光,虽然心里自知并未做过什么,可就是心虚害怕,不想与他对视。 钟离彩豁出去惹了老祖母的嫌,哭唧唧的追问府医:“能否知道母亲到底是用了什么药物?” 府医猜测道:“应该是麝香一类熏香,祠堂一般放有很多香炉,麝香味重确实会引起见红小产。” 钟离魏就叫了几个人吩咐道,“去把祠堂的香炉取来,所有参与过打扫和装点祠堂的人也统统叫过来,一个都不许漏。” 徐姨娘面上云淡风轻,丝毫不见担忧害怕,对自己是自信的很。 很快小厮就跑着赶回来了,他怀里还捧着个香炉道:“老爷,这就是祠堂的香炉,那五十六个人已经叫来院子里了。” 府医接过香炉来,闻了一下立刻就下了定论,“是有麝香,还铺了一半的天香粉。” 这话犹如一记惊雷炸在众人心中,徐姨娘吓得脸都绿了,噗通一下跪在老夫人脚边,“怎么会?我没安排麝香!老夫人您知道的,祠堂放的一直都是莲子香,寓意多子多孙,我再怎么也不会改了老祖宗的规矩啊。” 她此时已经不敢提人证物证了,既然物证都在,说不定人证也就在院子里候着呢。 府医察觉到自己看了别人的家事,有些尴尬道,“若是相爷和老夫人信不过在下,还可以叫别的郎中再来看看。” 钟离魏脸色阴沉但是 语调平缓的道:“先生严重了,不至于信不过您,只是信不过其他人罢了。大姐,替我送送先生。” “好。”徐夫人早就有些待不住,赶紧引着府医出门去了。 钟离彩冷笑起来,“就连我这不怎么做荷包的都知道,只要在麝香里面加点天香粉,香味就会甜腻起来,也就闻不出是麝香了。四妹妹刚不是说了么,祭祖大事是姨娘一手操办,那不是姨娘会是谁啊?” 徐姨娘恨恨的瞪着她,“我甚至都不知道夫人怀孕了,夫人藏着谁都没说,我如何能得知此事!” 钟离彩不依不饶的,“母亲院子里的人都是姨娘选来的,指不定有多少眼线呢,想知道这事儿还不简单么?” “既然你们怀疑孔雀阁里都是我的人,那夫人为何还要把怀孕的事藏着掖着?” “你——”她以前从未见过徐姨娘这么口齿伶俐毫不退步的争辩,这次竟然是疏忽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老太太重重的出气声打断了两人,只见她靠着椅背双目阖起,脸上连气愤的懒得有了。钟离魏也是话锋一转:“行了,此事本就很不吉利,尤其是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小丫头怎么能在这儿看着,都快些回去。” 阿乌明白,看样子他们后面的话是不打算让小辈们知道的。几位小姐们老老实实的委身告退,虽然钟离彩和钟离敏还有心留守战场,可却只能恨恨的跟着出去。 到了外面,阿乌果然看见一大堆奴仆扎堆候着呢,大部分人都面色茫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出了孔雀阁的大门,钟离敏就追着阿乌求救,“五妹妹你别走啊!我这心里头担心死了,你说我姨娘不会出事吧?” 阿乌踏着小道走着,十分官方而 敷衍的回答:“父亲那么精明果断、应用神武,一定会给姨娘一个清白的。” 钟离敏脸上一抽,“这……父亲哪里精明了,五妹妹你不是忘了吧,上次父亲还不是冤枉了你。” 她居然还敢主动提这件事啊,阿乌笑笑,“担心也没什么用,等会儿姨娘回来了就好了。” 钟离敏一下就火了,看这人的态度吧,分明就是不把盟友放在心上。阿乌没有理会她的恼火,只是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钟离敏在后面怒声质问,“钟离锦你这是打算放任不管了么?” 阿乌站住脚步,她回过头来时脸上笑意浓厚,“终于憋不住了是么?一直在我面前委屈求全,是不是心里早就不爽了。” 两人站在小道上静静地对视,钟离敏看了她几秒钟,然后就红了眼眶哭起来,“五妹妹,我、我真的是急疯了!怎么办啊、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姨娘……” 看这一收一放还真是切换自如呢,阿乌走回她面前,语调无比温柔,“可别这么对我发脾气了,陷害姨娘和母亲的都不是我,我当一个看客可不是罪过。毕竟徐姨娘和四姐姐你也是当过看客的,应该明白这一点。” 钟离敏装出来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头愕然的瞪着眼前这个人,心里的疑虑一下子都想清楚了,“你故意放消息给我们!” 阿乌啧啧摇头,“怎么能说故意呢,我好歹是把有价值的消息分享给了合作伙伴,不像你,只会把合作伙伴出卖给对手。” “你、你都知道了!”钟离敏感觉到喉咙发紧,她一直以为她们在对付大房,而实际上是钟离锦叫她们去给大房当了陪葬? “我为什么会不知道呢?”阿乌拿着手帕温和的给钟离敏擦着眼 泪,“你要说我陷害,那我可是不承认的。我第一没有对你们撒谎,第二没有擅自动手,你姨娘自己把自己坑进去了,说明你们技不如人,太愚蠢了。” 她说完,将沾了眼泪的帕子塞到钟离敏的衣领上,优雅的一甩裙子转身走了。 钟离敏歇斯底里的怒吼,“可麝香真的不是姨娘放的。” “我知道啊。”不过那又怎样…… —— 孔雀阁里,大夫人受了针灸已经开始流胎,小腹疼的就像是要把子宫也拉出来一样。她叫的比原来更加凄厉,外间的人听了就后脊背发凉。丫鬟们一盆一盆的从里间往外端水,那荡漾着的红色波澜就好像一盆盆的纯人血。 刘姨娘不敢坐着,只好站在一椅子前面。徐姨娘跪在地上没起,但那叫声落在耳朵里竟然将她心生快意。 老夫人到底是最稳重的,她完全不理会叫喊声,俯视着脚边的人问,“徐锦绣,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徐姨娘重重的把头磕在地上,“妾身老实交代,这么些年来妾身的确是还记恨夫人。毕竟、毕竟那是两个孩子的命啊,做母亲的这辈子都不会忘的!但妾身离了徐家来相府二十年了,熟知钟离本家对老夫人还有相爷有多么重要,妾身就是再糊涂也不会拿祭祖的事儿做文章啊!” 一提到两个孩子,刘姨娘脸色也微微变了。 “这么说,你还是认为当年的事是夫人做的?”钟离魏面对着里间的房门而站,说话时头也没回。 徐姨娘抹着眼泪哭泣,“妾身不敢妄言夫人作为,但至少那两个孩子是因夫人而死,这一点不容作假。但是相爷您想想啊,毕竟夫人院子里的人都是我新派遣来的,我若是真起了坏心思,何 不买通了那些丫鬟做不是更好?妾身真的连夫人怀孕都不知道,如何能下得去手。” 老太太嗤了一声,“可那麝香分明就是冲着夫人去的,这儿又没有别的孕妇。无论是不是你指使,你都有个监管不力的罪过。” “是,是妾身的无能害了夫人和无辜的小少爷。”徐姨娘用力的磕着头,额头马上沾染了一片血迹。 钟离魏闭眼沉思,一面是被人陷害、小产受苦的发妻,另一面是为了相府失去两个儿子的美妾,对于哪个他都不忍真真打死。片刻后他下了决定,“既然监管不力,那就把后宅大权都收回来,暂时由母亲代为掌管。从今日起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自己院子里不要出门。” “是,妾身明白。”徐姨娘又把头放在地上,别人看不见的眼里全是恨和懊恼。 —— 因着早上闹的,初五这一天的其他大事儿也都停了。阿乌换下繁琐的礼服和首饰,一身素净的窝在屋子里吃吃喝喝。 晌午时木兰进了门道:“小姐我打听好了,三房已经被禁足了!刚听梧桐苑的姐姐说,祠堂有个洒扫的嬷嬷承认是受了徐姨娘的指点,更换了香炉里的东西。” “哦,他们什么反应。” “相爷和老夫人还没发话呢,不过大小姐已经领着人找上三房的门去了。”她说着就觉得乐呵,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 反正这事是在意料之中,阿乌悠哉笑道,“听见了么,还不快去啊。” 木兰有些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狐疑的问,“小姐您说的是?” 阿乌点点她的鼻子,“我说的是鬼啊。”虽然还没出正月,但流产的人与孕妇正好相反,阴气最重、最脆弱了,现在不去还要什么时候去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利益至上 虽然阿乌没出门,但也听到了许多下人们的议论。据说钟离彩气的亲自动手砸了燕芳斋,还将徐姨娘和她近身的丫鬟都打了一顿,吓得谁都不敢上前拦着。毕竟长兄入狱、母亲小产,这些接连不断的事故相继出现,这温柔贤淑的相府大小姐真是被气疯了,什么礼仪风度都不要了。 那个洒扫嬷嬷供出了徐姨娘之后,钟离魏便叫人去查了这个人身家大小事,家人早就不见了,嬷嬷也在小柴房里服毒自杀,落了个死无对证,一下坐实了徐姨娘谋害主母嫡子的罪名。 不过这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按理说这种谋害主母的大罪可是要处刑的,但钟离敏跑去梧桐苑和翠竹轩哭求了好几次,钟离魏毕竟念着徐姨娘惨死两子的那件事儿,最后改了口送她去钟离老家的祠堂礼佛,终生青灯相伴,为钟离家日夜祈祷。 这半年多相府就像是中了邪一样,流年不利,从未顺畅。看这年过的吧,距离家破人亡也是差不了多少。 徐家两夫妻没等过正月十五就走了,毕竟人家家里遭了灾,还要留下就太尴尬了。但阿乌有种预感,这两口子一定是有事情而来的,这次没能说出口,那么下次很快还会再来的。 —— 到了徐姨娘要离开的日子,事情已经是不可改变。 清早,燕芳斋的门口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等着送人。她们靠着大门框,一边嗑瓜子一边议论屋里那位主子的事迹。瓜子皮扔了一地,根本不把什么姨娘小姐的放在眼里。 屋里徐姨娘还在收拾包袱,她现在是又冷静又憔悴。她换了一身素雅粗布衣裳,首饰头面全都摘收起来了,瘦削的脸上还挂着浅浅的伤痕,那都是 钟离彩打的。 她将收拾好的小包裹放在桌上,拉着女儿不舍的叮嘱:“敏儿,你听我说,你也长大了,开春皇上就要为几家赐婚了,你还有些时间,多哄着老太太给你寻个好人家才是正事。” 钟离敏直勾勾的看着那包袱,声音低沉的道:“我不要,我不要嫁人了。” “胡说,女人哪能不嫁人啊。这嫁人就相当于又生了一次,姨娘没能耐,生的不好嫁的不好,叫你做了个庶出的,还保不住你的哥哥弟弟。往后你就把心思多用在哄婆家人身上,这样才能在新家立足。”徐姨娘想想自己这些年的日子,忍不住流下眼泪。 “娘……”钟离敏也心酸的不得了,跟着一起哭起来。 这一声娘叫的徐姨娘心里可不是滋味,自己生的孩子只能叫别人母亲,亲生的娘却只能叫姨娘,心里怎么平衡的了。 门外传来老婆子的催促声,徐姨娘没有理会,还爱怜的对钟离敏道:“你记得,以后就别和钟离锦继续斗了,还有其她那些人的事儿也别掺和了,什么都不要参与。” “为什么,就这么放过她们?”钟离敏无法接受。 徐姨娘摇头,“这相府就是一滩臭烂泥巴,你想踩那些人,想报复,可最终还是会把自己身上也给弄脏了。”她怕女儿经验少,玩不过那些老狐狸精,想不被坑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开坑。 可是钟离敏根本不懂,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所有都人在互相踩,那不都是脏的么。 老嬷嬷等的不耐烦,在外面敲门喊着,“好了没有,又不是去什么好地方,难不成还要梳妆打扮一番?真当有人看你啊?” 钟离敏面色冷峻下来,她真想撕了这群刁奴的嘴巴。徐姨娘搂住她道:“娘不 是宽恕那些恶人,只是相比之下,娘更希望你能全须全尾的好好过下去。” “我知道……娘你也要保重自己。”娘俩在屋里抱头痛哭了将近半个时辰,最后那俩嬷嬷用力踹门,徐姨娘这才出来。 徐姨娘怕女儿经受不住分别之苦,便让钟离敏在屋里呆着,不许她出门相送。徐姨娘就背着个小包袱,跟随嬷嬷们走到院门口,忽然见前面来了一个大熟人。 那俩嬷嬷立刻换上笑脸,讨好的俯身道:“县主您来了。” “姨娘这几日可还好?”阿乌温婉的问。 “呵,按县主心里想的那样,当然是好的。”这个时候她再看不明白就是傻子了,大夫人怀孕的事可是钟离锦提点她的,现在想来,那不就是为了借三房的刀、杀大房的人么,她这是在报巫蛊术那次的仇! “姨娘别这么说,若儿也是心疼姨娘的啊。”阿乌依旧是不咸不淡的神情,她摆摆手叫木鸢递上去一个小盒子,“这是一点小心意,此去山高路远的,下次再见不知何时,做了盒小首饰,还望姨娘能记得若儿的好。” 徐姨娘神色复杂的接过盒子,她微微打开个缝隙看了一眼,里面分明是一沓银票。她有心硬气一次直接拒绝,可又一想就要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小地方了,初来乍到一定需要钱的打点。她是不舍得拿着钱走让女儿拮据的,所以根本就身无分文。 而且对方太善解人意了,这样给着别人也不知道她是带钱离开,也就不算露财。犹豫片刻,徐姨娘将盒子扣好揣在怀里,“这个时候矫情也没意思,县主的关爱我就收下了,但也希望县主能关爱关爱敏儿。” 阿乌咧嘴笑道,“四姐好好的,也不需我多关爱什么。” 那两个嬷嬷看她们还有话谈,便殷切懂事的走远一点,完全没有了不耐烦的态度。 徐姨娘道,“县主到底是有什么事不如直说了吧。” “我只是想问问姨娘,过些日子还想回来么?” “县主是什么意思?”徐姨娘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警惕,她是看透了,灵音县主这个人精明的,绝对是无利不起早,只怕这个时候还要坑她一次。 她这草木皆兵的样子让人想笑,阿乌道:“哪儿有什么意思啊,父亲一天没有休了姨娘,姨娘就还是这府上的主子,怎么就不能回来呢?” 徐姨娘自嘲的苦笑,“我倒是想啊,只可惜,自打那日起我便被困燕芳斋不能出去半步,院子里能用的人也都遣出去了,相爷更连句话都不想再问我。我就是想翻盘也有心无力。” “可姨娘真的清白么?”阿乌靠近一丝,低声反问。 徐姨娘冷笑,“什么清不清白的,还不是自己证明出来的么。没证据那就是不清白,有证据了,不清白也清白。” 阿乌恍然的明白过来,但徐姨娘寻思了一下,她忽然下定决心直直的跪了下来。阿乌后退两步躲开她,徐姨娘视死如归的直视着阿乌的眼睛道:“如果县主能帮我这一次,徐锦绣今后一定唯县主命令是从,绝不忘县主大恩!” “姨娘——” 钟离敏在屋里左思右想一番,心里还是放不下,便从屋里追出来想要再见姨娘一面。可刚一迈出大门就见到自己姨娘给人跪着,她冲上来拦在徐姨娘面前怒斥阿乌,“你这个恶毒小人!你过河拆桥就算了,现在还落井下石!” “敏儿,你太失礼了。”徐姨娘立刻爬起来拦住她。 “姨娘!她在欺负你啊!” 阿乌木着 脸避开她口水喷射的范围,“四姐怎么不敢把这话跟祖母再说一遍。你姨娘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但愿你可别是糊涂一世。” 钟离敏被她戳中了心头,不得不放缓语气道,“我们哪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何必一条活路都不给留!” “敏儿你够了,这事本就是我们先反水在先。”徐姨娘心里明镜似得,反正已经倒了霉,继续扛着肯定没什么好处,那还不如表现的真诚一点,说不定让人家看见了自己还有用处,事情才会有转机。 钟离敏当然也清楚,可她就是不甘心啊。 阿乌瞥了一眼远处的那两个嬷嬷,她们赶紧收回打探的目光。阿乌对徐姨娘低声耳语,“姨娘出了这样的事,等回头去了本家,钟离家的人一定会好好招待姨娘的。” 一想到本家那几位主子,徐姨娘心里就是忽悠一下。阿乌安抚的握住她的手腕道,“不过姨娘别怕,若儿一定会不远万里的接济您的。” 徐姨娘想了一下,万分惊喜的点头应下。如果阿乌真的这么厉害能把手伸到本家去,那她也算是抱对了大腿啊。 待徐姨娘跟着那两个嬷嬷离开了,阿乌和钟离敏还站在燕芳斋的门口,阿乌淡淡道:“四姐姐,能不能得个全须全尾的娘,就看姐姐自己的表现了。” “我记得了。”钟离敏咬牙切齿答应下来。 既然目的达到,阿乌也就领着木鸢回去了。在路上,木鸢心事重重的问,“小姐,徐姨娘究竟清白么。” “麝香确实是大夫人做的,但是小产还是徐姨娘下的手啊。不过是一场交锋而已,两个都赢了,两个都输了。” 木鸢重重的出了一口浊气,顿感自己道行还不够高深啊。 ——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一百一十四章 被通奸 阿乌敲了她的脑门一下,“她不是说了么,你能证明清白就永远是清白的,证明不了那就认倒霉呗。” 木鸢揉揉脑袋不解的问,“小姐,这些事儿都是鬼魂告诉你的?” “鬼神之力也不是万能的,太过依赖天赋而放松警惕,早晚是要倒霉的。”好在她已经倒霉过了,不管为了谁,她都不会再给别人可乘之机。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相府重新归于宁静。大夫人这一流产是彻底垮了身子,毕竟身伤还带着心伤——儿子入狱、幼子流产、女儿倒是没什么大影响,可是也因为阿乌在圣宴上丢人还得罪了老太太。三房的是被她弄走了,可到如今也是为了别人做的嫁衣裳。 大夫人在孔雀阁一躺就足足躺到了三月份,府上女主子本就不多,现在钟离魏但凡有点空都会留在钟离英和钟离胤的生母刘姨娘屋里。掌家大权暂时交由老太太管着,阿乌也时不时的跟着学一些。 这相府换天儿换的也太快了,短短半年而已,竟然每个主子都轮过了一遍。就连墙头草的下人们都不敢随随便便投靠哪个,因为真是说不准谁哪天就倒台了。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三月初的天儿已经能换上单薄的衣衫出门了。 木鸢在门口敲敲门道:“小姐,二小姐来了。” 屋里是女子清亮的声音道,“那就请进来吧。” 得了话木鸢才开门将钟离珂引进屋来,钟离珂身子弱些,入春了穿的还是厚重一点。她手上还提着个油纸包,进了门就笑着说,“若儿妹妹,我还给你带了枣糕。” 两人坐到茶桌前,钟离珂将小点心推到阿乌面前,忽而看见了桌上的一盘松饼和两个杯子。阿乌也注意到了钟离珂的视线,但她面色平静如水,目光 从杯子上又转回来直直的看着眼前这人。 钟离珂一点不外道的拿了个松饼咬了一口,“若儿妹妹还爱吃松饼么?不过我还没碰见过做松饼好吃的店家呢。” “这是城北的周记坊做的,你要是觉得可口,下次我再叫人去买也给你带一些回来。” “那好呀。” 阿乌一边拆油纸包里的枣糕,一边提点着她,“现在虽然入春,但还是早晚还有点冷的,二姐姐也要多注意一点,可别染了风寒。” 她是觉得钟离珂最近来的太勤了些,本是打算天儿不冷了就去街上摆摆摊呢,可钟离珂老这样过来她就出不去门了。毕竟关系还凑合,她也不能一连三四天都找借口不见面啊。 钟离珂很是敏感心细,她当然听得出阿乌不满,咬着松饼低落道:“我这样日日过来确实是有些叨扰妹妹了,可是总在屋里闷着也实在难受,还好能来你这里坐坐,要不然我就长毛了。” “以前我不在府上,二姐姐都怎么解闷的?”阿乌很好奇,大家闺秀也应该有点消磨时间的娱乐活动吧。 钟离珂苦笑摇头,“还能怎么解闷,压根就不解闷呗。我倒是想找几个好友出去玩一玩,可我一没好友,二也没那个心力。打小祖母就不让我出门,英儿和彩儿还学了骑马呢,我也只能看着。” “二姐可真是辛苦。”阿乌感叹着放缓了语气,这些她倒是没瞎说,府上的野鬼都这么讲过。 钟离珂勉强笑笑,“其实也还行,就是无聊了一点,但是也没什么危险啊。我这身子就这样也怨不得谁,习惯了也就好了。” “这倒是。” 两人吃着点心聊了一会儿,钟离珂忽然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问:“对了,妹妹和二皇子的婚事儿差不多就要定下来 了吧?往年都是开春的时候,皇上会给将要成家的公子小姐赐婚,去年是太子和四皇子,今年肯定是二皇子啊。” 阿乌羞涩的抿着嘴,“不一定就是我,而且我也不想那么早嫁人。” 钟离珂诚恳的劝她,“反正女人早晚都有那么一天的,要真能和二皇子成了也是好事,妹妹要看开点。” “那二姐呢?我是府上最小的,按理说应该先给姐姐们说亲的。” “这事可不按年纪来的。”钟离珂一边嚼着点心,一边托腮畅想未来,“我啊就希望能嫁个小户当主母,哪怕没什么大富大贵,能吃饱穿暖就行,也不想去高官家做妾。” “没想到二姐还有这样的高境界。”阿乌忽然对她改观不少,在古代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思想的人。 “因为看多了就会厌倦。”钟离珂若有所指的问,“妹妹刚回来半年,就没觉得相府的日子很累么。” “是累。”和活人打交道真的需要八面玲珑心啊。 钟离珂小坐一会儿就起身告辞,“等会儿要去祖母那里看看,所以我就先回去了。” “二姐姐慢走,木鸢你去送送。” 钟离珂笑着摆手,“可不必了,我这来的次数多,都已经走顺腿了。” 这边钟离珂刚出了门去,薛止就从屏风后走出。他大步走了过来,却是没碰钟离珂坐过的椅子,而是挤坐在阿乌身边说道,“你还真是招人喜欢。” “那当然了。”阿乌得意极了。 “你又不怀疑她有别的目的了?”薛止有点嫌挤了,就像拎小鸡一样将阿乌拎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已经磨合的非常好了,阿乌习惯了薛止对她的毛手毛脚,一般的举动都不会引起炸毛。而薛止也逐渐开始自称我,并非本王。 “我怀疑啊,不过她这人还是挺清醒的,做事也很和我胃口。只要她有脑子不来瞎管闲事,在一定程度上我倒愿意给她点甜头。”阿乌将多出的杯子拿起来把玩着,“别告诉我你是故意的啊。” 薛止没有接她的话茬而另起话头,“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差不多也要给我办事了吧?” “当然啦~王爷别心急,我这人说到做到的。” “恩,林薇已经被安排进白府了,别的你就自己努力吧。” “好说好说~” “钟离菁我实在没什么理由继续押着了,下次钟离魏再要人柳初见就要放了。你还要不要去玩?还有最后几天的机会。” 阿乌偷偷恶心了一下,“我又不是变态,我才不玩他呢。”薛止这个大变态肯定下手不轻,她还是算了吧。但是阿乌又想了一下,她忽然在薛止腿上转了个身,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问:“我说王爷,你该不会是扛不住钟离魏了吧?他要人你就放啊?” “我会扛不住他?”薛止抬手掐了她纤腰一把,“我需要转移转移他的注意力了,他最近精力太旺盛,蹦跶的惹人心烦。” “啧,听起来怪怪的……是我太污了么。” 薛止:“??” 过了一会儿薛止也要离开,阿乌送他出门来。院子当中并没有洒扫的丫鬟奴才,两人走到院子当中时,薛止忽然转头“看”向大门口。随即广袖一挥,大门砰地一声撞开了。 门口的钟离珂惊呼一声向前扑倒,可是人还没碰到地面呢就被一只手捏住喉咙提了起来。阿乌只感觉身边一阵风刮了过去,然后就发现钟离珂享受到了曾经她的待遇。 钟离珂吓坏了,小脸立马就紫了,手蹬脚刨的胡乱挣扎着。阿乌赶紧冲过来大叫,“快放开!” 薛 止面色冷峻,但还是把钟离珂扔在地上。 “咳咳——”钟离珂吓得不行,眼睛都快翻白了,捂着脖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阿乌拉着薛止小声斥责,“你把人弄死了怎么办啊!” 但薛止十分随意道,“死就死了,随便挖个坑埋起来,谁都不会查到你头上的。” “别啊……”阿乌腹诽着,要是钟离珂死了变成鬼,到时候她俩见面尴尬不? 钟离珂怕的眼泪都飚出来了,她咳嗽的说不出话来,就只能跪在地上用力叩头求饶。 薛止默然无语,他还是觉得杀了更省事,所以才会特意留下茶杯让钟离珂早点暴露出来。但是阿乌想保,那他就不得不考虑她的想法。 “我保证她不会是个麻烦的。”阿乌还想再努力一下,虽然她是个鬼差,但这不代表她不重视生命。 钟离珂从未害过她,相反的,在她刚来的那段日子里她还算是非常平等的对待她,真没必要这么草木皆兵,阿乌把恩怨分的很清的。 “你还真有自信。”薛止不耐烦的讽刺她。 但阿乌把这当做妥协的信号,转头问钟离珂,“二姐姐,你没事吧?” 钟离珂可算是能说出几个字了,捂着胸口解释,“我只是、落了东西……求求王爷饶了我吧,我真不是有意的。” 阿乌赶在薛止之前告诫她,“翼王爷的脾气你也知道,这件事但凡泄露出去一星半点,我们一定会认在二姐姐的头上的。大哥是什么下场,想来二姐姐心里已经有数了。” 钟离珂能不记得么,就是因为钟离菁害了她,所以才被翼王抓起来啊,“我明白!求求王爷放过我吧!我一定守口如瓶,如果说出去半个字,王爷就杀了我泄愤!” —— 昨天喝多了,所以没更,抱歉,我后补哦~ 第一百一十五章 阴阳眼谁都有 但薛止并不吃这一套,“等你说出去了,再杀你还有用么。” 钟离珂向前膝行几步,但她不敢去拉薛止的衣袍,只能拽着阿乌的裙角哭泣,“钟离珂清楚王爷的能力,绝不会拿自己小命冒险的!王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这一个小小庶女都不值得王爷动手的!” 阿乌就知道,薛止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会惹麻烦的人,而且钟离珂最近着实有点古怪,还不如多审问几句说不定能得来一些有用的。她蹲下身来扶住钟离珂的肩膀道:“二姐姐是真想活命的吧,那你不如把该说的都老实说了。要不然妹妹有心护着你,也是护不住啊。” “我……我说!我什么都说!”钟离珂主要还是恐惧于薛止的气场,她几乎没做犹豫就下了决定,“其实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我看五妹妹都是白天困顿、好像十分劳累,所以才心生好奇。但我又不敢多问,于是……” “于是你就来打探我在干什么?”阿乌觉得可笑,她白日困顿都是因为晚上在吸收摄魂珠,熬了一宿能不困么。可毕竟这事儿她也没踏出房门一步,谁也猜不到原因。 钟离珂惊恐否认,“不是的!我、我知道分寸的,不该知道的我不回去探查!主要是还有一件事,我一直都不敢说,但是每次能陪在五妹妹身边就能安心一点。” “什么事。” 钟离珂面露害怕之色,“近几个月来,我偶尔会在夜里听见有鬼嚎叫,就是小孩子的声音!相府没有孩子的,可我又没听错,就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又哭又笑的。我变得特别敏感多疑,赶紧到处都有鬼影,已经不敢在自己院子里呆着了。有一次我不知去哪里好,便来了五妹妹这 里小坐一会儿,那日回去后便感觉身上好了很多!所以我每天都找个机会过来。” 阿乌一脸懵逼,相府还有这种幼鬼么?她怎么一次都没见过?不对,其实是见了一次的,就是那次在徐姨娘和钟离敏的院里。事后她询问了几个鬼的口供,猜测那俩孩子是被人害死的,所以叫衣坊的人说了些谣言给钟离敏听。 钟离珂敬畏的看了阿乌一眼继续说道,“后来、后来我发现了一个规律,每次晚上没有小孩的叫声,妹妹你次日白天都会很困顿。尤其最近,我再也没听过那小鬼叫嚷了。我就想着妹妹你是通灵之人,说不定是你的灵神出窍之类的吓跑了鬼怪,所以日日都过来坐会儿。” 她说的又真诚又离谱,阿乌没忍住乐了出来,“二姐姐有这样猜想,那何不与我直说呢?” “可是除了我没有人能听见啊,我说了也没人信的,他们会以为我又犯了疯病。每次犯病都会让我喝药、跪在祠堂念佛,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我在对着佛像都能听见鬼声。已经明知道那样不会变好的,我便不会再说了。”钟离珂回忆着过去那些事,又惊又俱,楚楚可怜。 原来二小姐不光是身子不好,其实还有疯病?阿乌对于这段话并不满意,她慢慢松开钟离珂的肩膀起身来,俯视着她,“我是灵音县主没错,但我不是捉鬼大师。二姐姐编了这样的好故事给我,我可真是十分感动呢。但名不副实的声誉我怎么可能认的下来呢,妹妹可是真心想要救二姐的性命,奈何二姐并不配合。” “什么?妹妹你不信我?”钟离珂没想到阿乌竟然又反口不救她了。 薛止右手凝聚内力,轻微的风合着一团白雾在 手中转动。吓得钟离珂直起上身扑过来,“我说的是真的!求求你了五妹妹,以后那鬼孩子再吓人我都不来叨扰你了,求你放我一命吧!我不敢撒谎的,我说的都是真话!” 薛止的手还未抬起来,阿乌就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她就是想诈一诈钟离珂还有没有别的信息,但这样看来没别的了。身子病弱的人是很容易见鬼,但是这事儿并不绝对,否则医院住院患者人人都是阴阳眼。 手腕上的温度让薛止没法发火,他问,“你还想留她?” 阿乌考虑了一下,咬着牙道:“留是留,但是如果我见不到那小鬼,那就只能亲自送二姐姐去做鬼了。” 她不想误杀人,但更不想给薛止添麻烦。如果放了钟离珂会给薛止引来不好的后果,她肯定不会手软放过这个人的。 钟离珂并不觉得这是被威胁了,还欣喜的连连点头答应,“好好好,你相信我!那小鬼一定还会来的!一定还能听见他的!” “滚出去。”薛止拧着眉头斥道。 钟离珂如临大赦,爬起来连滚带爬的冲出院子,病娇的身子居然跑那么快,连头都不敢回一个。 阿乌觉得有点心虚,毕竟这是她给人家留的小尾巴。她正寻思着怎么开口撒个娇哄哄大魔王呢,大魔王就先叫人了。 “千秋。” 一个黑衣女子出现,单膝跪地,“爷。” “你就是这么守着人的。”薛止的声音阴冷如腊月冰雪。 千秋难得的神色肃穆,低头认错:“属下刚刚走神了。” 阿乌心道完了吧,千秋肯定是看薛止过来所以就跑远了!这孩子就是主意太正,真以为他们是主子和主母在谈情说爱么?这下她可是救不了了。 “回去领罚。”薛止 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千秋脸色刷一下就白了,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来。但她没有求饶,而是颤着声音应了声是。 虽然阿乌不知道那些惩罚是什么,但是她可以想象的到能有多惨烈。就比如她自己设计的那些东西吧,折磨人又不死人,那能不吓人么!你让她自己试试她也要吓哭的——毕竟她也有痛感。 阿乌就忍不住求情,“要是千秋回去领罚了,那谁陪着我啊?再说了你不是故意留的杯子么……” 她最大的一个特点还是护犊子,毕竟从感情上讲千秋已经是她的人了,惩罚是应该惩罚,但是惩罚力度太大直接搞死了就不好了,她又不希望鬼变多,一个武功高强的活人才更有用啊。 千秋声音微弱道,“县主,如果千秋没有失职,那二小姐在回来趴门缝的时候就已经是死了。这次确实是千秋的过错,理应回去受罚。” “千寂换上。”薛止不太高兴,他冷漠的说了这一句然后不理阿乌离开了。 “爷……”千寂从暗中走出欲言又止,为什么要留他在这脂粉堆里头。 千寂就这样毫无准备的替换了千秋,阿乌被薛止甩了脸色也不生气,还问千寂,“你们做错事的惩罚到底是什么?” “鞭刑而已。”千寂说的是很简单。 “哦。”听着是很普通很善良的小惩罚,但是阿乌心里还是有点紧张。不知道千秋能不能好好回来,但是再担心也没办法了,薛止应该有分寸的吧。 阿乌进了房间,然后拿出小铜盆在里面烧了些纸钱。不一会儿,就出现几道黑色烟雾在房间中缠绕, 阿乌用铁筷子扒拉了一下盆中纸钱,让火苗烧的更旺一些,“你们可要有的玩了,最近能见鬼的 人还真是多呢。” “是很巧啊。”有凄厉的声音笑嘻嘻的说着。 等鬼收了纸钱,阿乌吩咐道:“月薪和年终奖都拿好,你们两个就去跟着钟离珂几日,试试她到底能不能看见你们。” 另一个鬼音说道,“试探好说,要不要我顺便看看有没有别的同类啊。” “胆子还挺大的,如果真有厉鬼那你可小心点吧。”阿乌说这话的时候大概没有想到,她派出的这两个鬼,一去可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如果能够再选,说不定她就不会仁慈的放过这个无辜的二姐姐了。 —— 另一边。钟离珂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喉咙里火辣辣的疼,两条腿灌钳了一样。虽然害怕,但是她的脑子还是好用的,跑的时候选路都是比较偏僻不容易碰见人的地方。 在跑过了两个院落以后钟离珂才敢停下来,她整个人都快跑废了,瘫坐到附近的小亭子里捂着胸口喘息平复着。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渐渐将心情、情绪、心跳和身体平复如初。 太可怕了,钟离珂一想到刚刚那一幕就后怕的要死。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那个人,比传说中更加有气场,看一眼就觉得十分危险,五妹妹是怎么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的呢。 阿乌的那些话犹在耳边,钟离珂觉得自己也从未看透过这个妹妹,难道她真的和薛止有那种关系。她开始感觉身上在发冷,便动手揉着自己的胳膊。 身后忽然传来一丝响动,似乎是什么东西拨开了草丛。钟离珂迅速回头看了一眼,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两块平坦扁扁的装点石头,绿草稀疏的能看见地皮。 她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忽然起身又跑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养鬼术 本来阿乌就预计近期要夜探白府,刚好没了钟离珂的纠缠,她可以好好应对薛止的事了。 深夜子时,白府后门。 周围漆黑一片,四下无人。一身丫鬟打扮的林薇鬼鬼祟祟的溜了出来,她刚小心的合上木门,肩膀上忽然一沉,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一回头,就见一个黑袍人站在身后,如此夜黑风高的晚上看着跟鬼一样。她赶紧压下害怕小心的叫道,“主子您来了。” 黑袍下女子的声音说道:“事情做好了么。” “您吩咐的事儿我全都做到了,今夜白尚书暗中出府,肯定不会回来的。”林薇凑在她身边一一细说,“奴婢偷查到的,白大人吃饭的时候总会在身旁留座儿、身边必放空碗筷,喝茶会将茶水倒在地上,举动十分古怪——” “够了,挑我不知道的说。”阿乌举起一只手制止她。 “这……主子都知道了?”林薇手足无措,白尚书十分谨慎,用膳时身旁从不留人,她也是观察了送出来的用具之类才能推测的。可这种事主子都清楚了,她也不知道什么算不知道的啊。 阿乌提醒她,“小鬼藏哪儿了。” 林薇眼睛一亮,“是是是,这个奴婢知道,那小鬼原身就在书房!” 阿乌慎重的审视她几眼,“白尚书那么多疑,你没有被谁发现吧。” “您放心,奴婢一直小心翼翼的!没有被任何人怀疑。” “带路。” 林薇再度打开后门将阿乌领了进来,这一个多月来她已经摸清了巡夜的换班规律和巡视的路线。虽然白尚书一直谨慎严格,但府邸不比皇宫,想躲人耳目并不困难。 阿乌还是比较放心的,薛止早叫人查过了,这林薇是无父无母的弃儿,但是有一对很穷的养父母、养父 母还有个年幼重病的儿子,所以林薇才会去青楼卖艺。这样的家庭环境,想要收买还是很简单的。 两人来到一处华贵的庭院外,院门紧闭着,阿乌一手抓着林薇带她翻墙而入。腾空时林薇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但她并不害怕,而更像是发现了一个自己从不知道的世界。 “走吧。” 阿乌的话把她惊醒,林薇立刻带着她摸到书房门外,“就是这儿,我亲眼看见白尚书将小公子送进去的,然后小公子就再没出现了,只是奴婢却进不去。” “给你的鬼打墙呢。” 林薇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来,放在地上打开,四道鬼影从盒子中窜出去。咯咯笑声在黑夜中响起,吓得林薇简直要哭了,她再怎么都适应不了这么恐怖的场景。 “你在外面守着。” “是。” 阿乌推门而入,书房中混黑一片,隐约能见到东西摆放规整,但是没有任何盆栽植被。她没有随便乱翻东西,而是直接去看在房间四角和房梁,果然发现了许多孩子玩的的拨浪鼓和皮球之类东西。 看来还应该有个暗门的,阿乌拿出脖子上的摄魂珠来,那珠子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看起来非常温暖。 阿乌念动咒语,不过周围并没有可差遣的鬼出现,看来这小鬼已经变厉害了。她来到书案后的座位坐好,试着将自己代入白尚书,猜怎样做会有舒服、一伸手就能摸到的机关。 她摸到了书桌底下一个扳手,用力一拉一旁的书架就挪动了,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阿乌立刻起身走进暗门,那是一段向下的通道,尽头有微弱的光亮。 脚下台阶很平稳,阿乌走到里面,发现那是一个普通卧房的模样的屋子,墙上甚至还加了假窗。 房间中点着明亮灯火,桌椅门柜一应俱全,地上还散落着一些小孩的玩具。 她走进内间去,更小一点的里屋除了床铺以外,最吸引人目光的是桌上的一个小木棺材。 阿乌赶紧过去,只见棺材上的墙上用红绳挂着个金色金属片,看得出雕刻的是小人身。她凑近棺材闻了一下,里面传来微弱的血腥味。 这小鬼本体果然在这里啊,不过,供奉死婴尸首喂血应该是类似于泰传佛教的养鬼术,但是细节上又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正常都是用罐子装尸,方便喂血,而且不会将祈福的东西也放过来。难道……是因为朝代不同,信仰宗教在传播过程中出现了变形? 阿乌正要开棺检查,忽然听见床边帷幔里有一丝细微的声响,那像是什么东西的摩擦声。 她回头看着床铺放声问,“是你在么?姐姐来陪你玩了,你开不开心啊?” 可是那声音一闪而过就不见了,好像之前的都是她幻听。阿乌慢慢靠近过去,嘴上还说着话:“一个人很无聊吧,爹爹又不能一直陪你。要不要和姐姐去好玩的地方?” 她说着话终于走到床边,用力一掀帷幔,就见床上被褥下缩着一个瘦小的身体。 那人瘦骨嶙峋,基本上就是副皮包骨头。干草一样的头发乱糟糟的盘在头顶,像是快拆没了的鸡窝。明明鼻息间尚有丝丝细微的人气,可脸上却浮现出了青青紫紫的尸斑。眼窝凹陷将两颗浑浊的眼珠子凸出来,那眼珠子颤抖着看向阿乌,证明自己确实是活的。 阿乌细细辨认了一下才敢确认,这真的就是那位病娇的白小公子。她微微挑眉,这个场景稍微有点熟悉啊,上次好像也是这么见面的。 那小公子已经不能出声也不能 动了,阿乌一把将被子掀开,一股腐烂的臭味立刻冲进鼻腔。只见他身上也腐烂了些许,身上还爬着白色的蛆虫,瘦瘦长长的躺成一条。 阿乌心情复杂起来,这人还能算是活的么?虽然气还留一口,可身体却已经开始走死亡的程序了。怪不得她一开始没发现屋子里还有个人,也许他不算人,但也没变成鬼。 “醒的么。”阿乌问他。那时大夫人还想将她嫁给这个孩子冲喜呢,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她只以为是普通的阴阳相隔了,但觉没想到人家是生不如死。 白小公子露出干瘪的牙齿轻磕一下,喉咙间发出一个“救”字。 “要我救你么。” 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这样也太残忍了。即便是下了地狱,这孩子也不会被判更重的刑罚。 “救。” 阿乌看了看他的骨相,这孩子寿命还有一个半月,如果没人管,那他还要坚持继续受苦四五十天。 小鬼多是夜间工作,白尚书今晚出去肯定是带着小鬼做事去了。贸然动棺可能引起小鬼的反应,先从他这里探听一些消息应该也可以。 “想解脱么,想的话就回答我的问题。我只问是否题,是的话不用回答,不是的话就出声。” 孩子干躺着一动不动。 “白尚书养那小鬼有没有高人指点?” 没有回应?所以说这府上可能还有别的大师巫婆?可林薇这一个半月来并没有发现什么,是她太蠢了还是已经被暴露? “那白尚书养小鬼是为了自己飞黄腾达?” 这一次他有了反应,用尽了力气从嗓子里咯了一下。阿乌眼睛一亮,“不是?他有同伙对么,是不是当朝皇子?参与夺嫡还是谋朝篡位还是要造反啊?” 她这一个问题太长,那孩子的 嗓子里不停地咯咯声,身子也开始抖动起来,蛆虫掉落在被褥上扭动着想要爬回去。他太激动了,阿乌不能确定他是想表达否定,还是有了什么别的状况。 咯咯声越来越大,腐烂干瘪的胳膊被甩到阿乌近前,她明白这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她凝神考虑了一下,忽然拽过被子将他重新盖上,大步离开房间。 阿乌走的时候,身后的孩子还在发出怪叫。她回头看了一眼,帷幔中隐约能看见被子底下的东西在挣扎着。 阿乌迅速逃出暗室来到书房外面,林薇还站在盒子边尽职尽责的等候着。她气息有些不稳,急切的问她,“有人来过么!” “没有啊。”林薇有些迷茫。 “好,收起来,把你在白府安插的线路都给我!” “是。”林薇挥了挥手,那四道负责鬼打墙的鬼影收回盒子当中,她捡起盒子,带着阿乌来到白府一处隐秘荒僻的小院子里。 “这里没人,奴婢将东西都藏在这里。”林薇在一老槐树的树洞里掏出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木盒。 阿乌接过来就道:“从现在开始这件事就和你没有关系了,千寂,把人带走。” 她话刚说完,一个人影就从暗中走出,林薇还以为他也是鬼。阿乌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塞在林薇怀里,“拿着钱,最好立刻离开帝都,这些事一件都不许声张出去,要不然我让你也去做鬼!” 她的语调阴冷森然,叫人无法质疑。林薇震惊的看着手中银票,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多的钱啊! 千寂走过来抓住了林薇的肩膀,她心头一颤,上前拉住阿乌的衣袖道:“主子、主子您等等!” —— 探索小鬼这一段是不是有点无聊?我马上就搞定,然后进入下一段哦! 第一百一十七章 舍孩子套狼 阿乌不耐烦的道,“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的,你这阴阳眼是因先天疾病而起,病因是你体内的五行偏奇。给你的钱先把身体调理好,再连续用柳叶擦眼四十九天,去寺庙求个开光物件、或者去道观求个平安符随身佩戴,以后最好是过酉不出门,以后慢慢的就看不见鬼了。” 林薇连连摇头,“不是的,奴婢是说别的事!主子您身边缺不缺干活的丫头或者别的什么差事,奴婢手脚勤快的很,一定会好好伺候主子。求主子别让我离开!” “跟我干什么?”阿乌警惕起来。 林薇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风月场上虽然也赚钱,但我养父母总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的。之前是缺钱没办法,但现在奴婢还是想跟着主子做事。” 阿乌后退一步将袍子拽出来,十分冷漠道,“不想卖艺就找个人嫁了,我身边不需要人。” 林薇已经急了,这可怎么办啊!她在青楼里接待过那么多上层人物,眼界早就不是普通村妇能比的。她觉得自己已心存远大抱负,不再想嫁个农夫小贩淡然的过一生。而现在,这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必须抓住! 林薇不顾千寂的阻止恳求着,“主子!奴婢真的不想再过那样被人瞧不起、被人践踏的生活了,奴婢还是有用的,我不仅能看鬼,看人也很准啊,所以才在人群中一眼认定了主子。求求您给奴婢一个机会!” 她心里有数,这个主子出手阔绰、能力非凡、随从者都是一等一的厉害,绝对是难得一遇的上等人。 但阿乌冷笑着问,“收下你倒是简单,不过我让你去做的你都能做到么?就不怕被搞死了去当鬼?” 林薇被唬住了,她之前可忘算了这一点啊。这次 来白府当细作就很是危险了,也许下一次的任务会比这个更危险。那她是想要安逸平淡的日子,还是愿意富贵险中求?她一时间竟然想不到答案。 “快带走吧。”阿乌摆了摆手,千寂拎着林薇的领子将她拉了起来。这次林薇没太挣扎,两人很快消失在夜色当中。 阿乌的法术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她使了个障眼法变成林薇的样子,然后叫来小鬼带路,回到了林薇住的小偏房中。 这屋子虽然简陋破旧,但好处是只有她独自一人居住。阿乌将门窗关好后,将拿来的盒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粘着数颗细小的米珠。 每一颗珠子都是林薇安排的鬼眼,在盒子中的分布就是在白府中的位置。阿乌盘膝而坐,意念与鬼眼相通,观察着白府的动向。 四更天过,天边没有一丝光亮,阿乌一直静静坐着没有任何动作。盒子中一个鬼眼闪烁起来,阿乌睁开眼睛,是白尚书回来了。 —— 白府门口,白尚书引着一位年轻公子下了马车。如果阿乌在这里一定会认得他,他就是当初和林薇起了争执的云公子。 这里除了个驾车的蒙面车夫以外,就只有白管家一人提着灯笼等候着。 “老爷、公子,您快请进。”白管家规规矩矩的过来领路。 “走吧。” 三人一路直奔着白尚书的书房而去,在靠近了书房庭院的时候,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还算明显的脚步声。 这三个都是万分谨慎的人,一时间都不约而同的都止住了脚步。白尚书没有说话,但是质问的目光凌厉的盯住了白管家。白管家心里苦啊,他神色紧张起来,把手放到腰间藏有匕首的位置,时刻准备着杀了那个不知好歹胆敢找茬的人。 静 谧之中,他们听见树丛拐角那头的脚步声靠近过来,还有女子疼痛的吸气声,语气里还带着埋怨? 这三人的脸色都有些奇怪,这时候,那人已经绕过树丛走了过来。看着身量剪影貌似是个女孩,她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然后摔在地上,几个圆形糕点咕噜噜的滚到了云公子的脚边。 “哎呀~好疼!”女子低低的痛呼一声,她抬起头来忽然看见面前这三位,吓得嗷一嗓子:“鬼啊——” “住口!”一道银色光芒闪过,白管家的匕首已经撂在女子的脖子上。女子吓得将后半句话卡住了,白管家厉声质问,“你是什么人!” 她脸色苍白,抖着身子看向白尚书,忽然又惊又怕的哭道:“老、老爷?老爷饶命啊!奴婢知道错了,求老爷饶命啊!奴婢这是第一次,因为太饿了才来偷的!奴婢从没偷过名贵东西,奴婢可以拿月钱补上糕点钱的,求求老爷不要把奴婢发卖了!” 她这一顿哭求特别聒噪烦人,但也叫白尚书稍稍放心了一点。这条路再往那边去就是大厨房,看来这只是个偷吃的死奴才而已。 “呵呵~”云公子忽然笑出声来,他的笑阴冷森然。 阿乌也终于注意到他了,两人对视的时候,阿乌就觉得这世界快崩塌了。这丫就是和林薇有过争执的那个人?这世界也太小了吧?!而且看他那表情显然是认出了林薇的脸了!这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白尚书冷着脸问,“你是在哪儿伺候的!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阿乌抹着眼泪哭道:“奴婢叫林薇,是年后刚来的。都是奴婢不懂规矩,求老爷饶奴婢一命。” 白管家细细看了阿乌一会儿,也将匕首收了回来,“老爷,这是夫 人新买来的楼里淸倌儿,之前是得罪了贵人才被楼里扔出来的。夫人说她长得水灵又手巧,还能弹得一手好琴,就先分去衣坊做绣娘了,等过两年小小姐五岁了,就送她去陪小小姐练琴。” 他这管家当的也是厉害,全府上下有千八百名的奴才,他竟然每一个都有印象。阿乌心道幸好安排了林薇的身份,要不然一定会被识破。 白尚书提心吊胆了半天,心里还存着气儿没发呢,他哼了一声,“在青楼里得罪了贵人?看来还真只是个笨手笨脚的蠢货罢了,这样的人没法陪护小小姐,天亮以后找个牙婆再发卖了吧。” 白管家立刻点头称是,阿乌的身子一下瘫软在地上,看样子被这消息打击的不行。 云公子忽然上前对着白尚书耳语几句,白尚书听后脸色立马就变了。 白管家正踢了阿乌一脚骂道,“死奴才,还不快滚去收拾了行李!” 白尚书忽然制止他,“等等!” 白管家让去一边,白尚书走上前来扳着阿乌的脸细细端详片刻,然后喃喃道:“长得还算别致,倒是有一番风味。伸手我看看。” “老爷……”阿乌声音颤抖着伸出双手。 白尚书握着她的手好好揉捏了几下,脸上浮现出淫笑。只是那淫笑并未深入眼底,看着倒像是做戏一般。“果然是弹琴的好手啊,行了,送来我屋里吧。” 他的后半句是对白管家说的,阿乌一脸懵逼,她还以为接近失败呢,这是个什么神转折? 白管家推了阿乌一把,“愣着干什么,还不谢谢老爷,你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谢老爷开恩,谢老爷开恩!”阿乌恍然反应过来用力磕头。 云公子甩开折扇掩嘴笑道,“那我这就不打扰白 老爷雅兴了,咱们大事回头再聊?” “好好好,回头再聊,快送公子去房里休息。” 白管家引着云公子离开了,阿乌只好默默跟上白尚书的脚步。这一路上她都扮演着受了惊吓不敢说话的小丫鬟,同时在心中暗自分析,难道这云公子就是帮着白尚书控制小鬼的背后高人么?他到底和白尚书说了什么话?会不会她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两人来到书房,白尚书跨进门去。看着那黑洞一般的入口,阿乌踌躇着不肯往前。白尚书的声音在屋内传来,“进来。” “老爷!”阿乌忽然跪在门口。 “怎么,不愿意?”白尚书走到门口俯视着她,微弱夜光在他脸上浮现出青紫色的奇怪阴影。 阿乌连连摇头,“不、只是奴婢不敢,其实奴婢……” “那就进来。”白尚书转头又进了房间。 阿乌深呼吸两次,起身跟了进去。她并非是怕什么,只是要装好一个“能见鬼、但怕鬼”的普通女孩。 黑暗当中,白尚书并未点灯,“听云公子说你自称能见鬼?” “是,奴婢自幼就能看见些脏东西。但是每次说出来会被爹娘打骂,之后也就不敢说了。好在后来年纪大了,也就慢慢看不见太多。” 白尚书阴笑一声,“怎么样,在白府可看见什么东西了?” “回老爷的话,确实……确实有几次……好像看见了。只是这天韵历经无数朝代变迁,每个地方都会有死人的,奴婢走过的每一条街上都能看见一点脏东西。这个、这个很正常,并非是白府哪里不好。” “这么说倒是也对。”话音刚落,阿乌忽然被一只手拽了过去,迎面撞上了一个胸膛。那双手用力将她抱住,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鬼的定时炸弹 阿乌浑身紧绷起来,她克制着把这人搞死的欲望,强装柔弱的挣扎道,“老爷!老爷您这是做什么啊!” 那双手在她后背上揉捏滑过,带着胡子的脸直往她脖子上钻,“我让你做上半个主子,难道不合你心意么?” 阿乌奋力用袖子遮挡那张臭嘴,白尚书既然城府深到去养小鬼,应该不至于碰上个丫鬟就起色心啊,这里肯定是有什么缘由的!很快阿乌的衣带就被拉开,衣领也扯破了,她低声喃喃哭泣,“可是、可是奴婢已经被——” 不必把话说全,白尚书已经及时的停住了动作冷声质问,“你说什么?” 阿乌瑟缩着身子不敢再动,但用手背抹着眼泪。白尚书的声音愈发阴冷起来,“你难道不是个淸倌儿么!” “奴婢真的是不卖身的,但是……奴婢曾委身给一位恩客,就、就那么一次。但奴婢也不是完璧之身了。奴婢怕污了老爷……” “贱人。”黑暗中,一个蒲扇般的巴掌落在阿乌脸上,把她打的扑到在地上。 “求老爷饶命啊!”阿乌一个翻身就跪在地上。 白尚书慢条斯理的将身上衣衫整理好,阴恻恻的声音说道:“乖女儿,这是给你的新玩具。” 阿乌一脸茫然的看向他,似乎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随后就听黑暗中出现一阵“咯咯咯~”的诡异笑声。她惊慌的环顾四周,很快看见了书柜旁边有一个干瘪的人形东西。 “老爷!老爷!这是什么东西啊!” “你真能看见我女儿?你觉得她漂亮么。”白尚书慢步走到书案后坐下。 “漂亮!很漂亮!”阿乌连连应和,“原来是小小姐,真的就像夫人一样漂亮!” 白尚书发出一声嘲笑,他伸手摸上开关,一侧的暗门再度打开。“ 好了,拿去玩吧。” 那阵“咯咯”声骤然靠近过来,速度快的好像一只飞来的鸟。阿乌的一只胳膊被什么东西拖住,整个身子都朝着那黝黑洞口滑过去。她手登脚刨的呼喊着,“不要!不要!老爷你放过我吧!救命啊——” 叮叮咣咣的声音渐渐远去又彻底消失,白尚书一边扳上暗门一边暗道,“贱人,你也就这点最后的用处了。” —— 阿乌被一路拖进了之前来过的地下室中,这小鬼就像个脱了缰的哈士奇一样精力旺盛至极。阿乌被磕的脑袋都疼,她一把将小鬼扒拉到一边儿,站起身来拍了拍灰尘,“最近伙食不错啊,比原来有劲儿多了。” 那小鬼还是一身漆黑干瘪,身着红色小衣裙,不一样的是它露出的皮肉上都裹了一层金箔,脆弱的金箔因为它玩闹的动作龟裂开,皱皱巴巴的像是一团废纸堆砌的。 小鬼歪着脑袋完全听不懂她说话的样子,一跺脚又朝着阿乌的脸飞了过来。但阿乌一伸手就轻松的拎住了小鬼的后衣领,“姐姐可是特意来找你玩的,我有好多好玩的小玩具,你要不要一起玩啊。”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的活动关节玩偶问,“喜欢么?” 小鬼毕竟是孩子心性,阿乌还真的把它给哄住了。她把小鬼被放在地上,小鬼就认认真真的摆弄着玩偶了。阿乌继续柔声道,“妹妹真可怜啊,没有了亲生的爹娘,还要被假的爹爹欺骗呢~” 但是小鬼并没有任何回应,完全不理她了,如果不是外表差的太多,它这样子看着还真像个普通小孩。 阿乌从衣袖中拿出了那颗摄魂珠,她悄悄的将手绕道小鬼背后,顺着金箔纸裂开的缝隙用力把珠子按进小鬼的身体里。她肉疼的哀叹,但愿 事成之后还能拿得回来,可别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 在珠子碰到小鬼身体的那一瞬间,小鬼就像是被按了暂停的按钮一样不动弹了。阿乌将掌心按在小鬼头上,口中默念御鬼诀,将数道咒法依次植入。 完成之后她浑身都汗湿透了,小鬼也彻底昏睡过去。她将身体僵硬的小鬼放在小棺材上,又走回到床边。 阿乌掀开帷幔,里面那个孩子还是醒着的。阿乌问他,“你之前是想跟我走对么。” 这次他的情绪十分稳定,只有眼珠子轻轻转动了一下。 “但是身体太沉重了,你可能带不走呢。” 片刻的静谧之后,那腐烂的闭不上的眼中流露出丝丝欣喜、温暖的神色。 —— 黄昏时分,太阳西沉下来。两个壮汉将一草席子卷着的尸体随意扔在乱葬岗,马上又驾着马车逃离了这个恐怖的地方。 阿乌从破席子里钻了出来时正看见站在面前的薛止,他这一身锦衣华服和周遭的破败环境还真是不搭调啊。阿乌艰难的扒拉掉一身灰尘,这人居然都不知道帮个忙,真是太落井下石了。 薛止眉毛轻佻的问,“还活着呢?” 她没好气儿道,“肯定是死不了,不过王爷好像很失望啊。” 薛止赞同的点头,“因为觉得你这小丫头变成鬼也一定很有意思。” “可惜了,你是肯定看不见我变成鬼的那一天了,嘶~”阿乌从白骨堆上跳下来时抻到了腿上的伤口,那是昨天晚上被小鬼拖拽时弄的。 “受伤了?”薛止伸手将阿乌拎在臂弯当中。 阿乌报复性的伸手抓住了薛止的衣襟,在上面留下了黑黑的手印,“是有点费力,那小鬼被喂的太厉害。” “回去了先好好养些日子吧。” 薛止没看见身上脏了,他 一路将阿乌拖出乱葬岗,千寂已经驾着马车在小树林尽头等候了。 上了马车,阿乌十分自然的在薛止面前脱换衣服,她一边用毛巾擦着身上假装伤口的颜料一边和老板汇报情况: “我已经查的差不多了~白府的养鬼法应该属于外传佛教的秘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养鬼人要持续不断用自己的、或者至亲的血肉进行喂养,这样才能建立亲密联系,所以白家小公子是第一个受害者。 喂养者会不断的耗费自身精血直到最后死亡,所以一开始小鬼的这个条件白尚书是不同意的。之后小鬼就开始自己行动吸人精血,白尚书发现后找了很多江湖术士想要挽救,可是这样会惹怒了小鬼。在救儿子性命和小鬼的帮助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白尚书舍不得自己献身,但是又不能老是用自己的孩子,所以他要不断的让婢女怀孕,然后将胎儿贡献给小鬼。尚未成型的胎儿不能顶太久,如果这中间有空档期,还是需要白小公子的精血补上。白府那些死于非命的大多都是女尸,有可能生前怀过白尚书的孩子,验尸的时候我没查到幼鬼魂魄,可能都被小鬼吃掉了。死去的男尸应该就是参与者,老白家单纯灭口而已。” 这些是她根据林薇的消息、自己的探查、加上白小公子的走马灯进行猜测的,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外面驾车的千寂也听见了这些,即便他也手刃过无数条人命,可依旧是感觉后背发凉。杀敌人和杀自己人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这种能把自己的孩子都利用到极致的,心理也真是变态到一定境界了。 薛止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饶有兴味的崩出一句,“好像还挺有意思。” 大变态!阿乌腹诽,“… …方法可能是那个云公子教给白尚书的——你知道云公子是谁么?就上次我们在街上看见的那个。” “知道。” 阿乌一下就蒙了,“你的知道是指记得这个名字?还是真知道他的身份!?” 薛止嘲笑她,“之前你也没问过。” “……”意思就是他知道人家的身份咯?!这时马车晃动了一下,阿乌连忙伸手扶住一旁车壁,她胸前两颗不算很小的肉球跟着用力颤了几下。 薛止嘴角笑意浓厚起来,“他不可能会这个东西,教授养鬼法的应该另有他人,你还要继续往后摸。” 阿乌好奇的追问,“那云公子到底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 薛止没再说话,阿乌忽然反应过来了,这件事一定是涉及到了他自己的秘密。薛止是要在天韵朝堂翻涌浪花的大人物,也许她不应该多问,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得了。 “薛云图。” “哈?”薛云图不是老皇帝的长子、当今的太子么?现在想来那张脸和薛止、薛云鹤都有几分相似,只是在貌美程度上薛止更厉害,怪不得她觉得眼熟呢!那也就是说白尚书背后是太子,当今太子竟然还参与养小鬼、作巫法的事?! 阿乌感觉自己好像知道的太多了,薛止不会杀她灭口吧? 薛止可没管她那么多的内心戏,“你到底把小鬼怎么样了。” “哦,弄残了,本来可以抓出来,不过这样容易打草惊蛇。”阿乌将毛巾扔去一边,开始穿戴衣裳。 “这么说你有别的主意?”薛止的脸一直对着阿乌的方向。 “小鬼被打散,白尚书势必会查林薇的身份,还不知道白尚书背后是谁的情况下,万一被他们知道了王爷的动向岂不难受。还不如先留下小鬼,等它反噬不是更好。” 第一百一十九章 水很深 “你心里有数就行。”薛止语调淡淡,对她的自作主张没有任何异议。 阿乌翻出车上备用的衣服,“对了,邬羌使者快到了吧。” 薛止语调奇怪的问,“怎么,着急了?” “那倒没有,和亲的又不会是我。” 他调侃道,“这次邬羌一定是要带和亲公主回去的,正是因为人选还没定下,今年过了初春皇帝都还没有下旨为各家赐婚。你要是真想嫁给薛云鹤,我就帮你运作一下。” 阿乌的衣服穿到一半就停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被薛止提起这事儿她就莫名的不爽,嘴上也不信任的问道,“王爷该不会是想把我当个探子甩过去吧?” 薛止痞痞的笑着,“哪有,这不是为了小可爱的终身大事着想么,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 “哦,那您老可真爱操老妈子心。”阿乌愤然伸出中指。 “现在考虑嫁人还太早了,你有这功夫倒不如想想下月初皇家狩猎的事。” 这时车轮压进了路上一道深沟,车厢用力晃悠了一下,然后阿乌就朝着薛某人歪了过去。也许可能大概他真的是故意的吧,薛止抬手做了个又像阻挡又像虚扶的姿势,于是阿乌那光溜溜的右胸刚好就撞在他手上…… “卧槽!!”震耳欲聋的怒骂响起,阿乌瞬间跳开老远,脸都红到耳根子了。外面驾车的千寂心里苦啊,这山路不好走也不能怪他,那么长的坑肯定也避不开啊。 这一下可是撞得太狠了,搞得阿乌右胸上一阵阵的发疼。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薛止好像还捏了她一下?!但偏偏这位薛王爷还不知情似得问她,“那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吃的。”阿乌脸都黑了,她随手将小桌上的芙蓉包塞 给薛止。那玩意虽然也软乎乎的,但是比她的胸小了不少。 薛止就手捏了一把,很认真的说道,“手感确实不错。” 阿乌:“……” 打死她也不信这小子是处男啊!翼王爷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人物,想给他生猴子的女人能从皇宫排到香城,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胸!阿乌自己把自己气到内伤,可就是发不出火来。 薛止低头浅笑着把玩手中芙蓉包,那白白嫩嫩的芙蓉包上带着一点粉嫩嫩的小尖尖,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嘲笑。 —— 天黑之前马车驶入了城中,千寂带着阿乌偷偷摸回相府。她一进了院子,几个丫头们就熟练的关门关窗将院落封闭起来,一看这举动就是做过很多次了。 阿乌一边进门一边问木鸢,“这几天你有按时收鬼没。” 木鸢走到她身边耳语,“小姐,你出去的这两天少了两个鬼眼。” “是么,那两个哪儿去了。”阿乌并未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毕竟鬼也有人的自我意识,偶尔不服管教偷偷懒很正常,只要不耽误大事她还是相当宽容的。当然了,更重要的是这里的鬼只能投靠她,这也是阿乌很放心的地方。 主仆两个进了屋,木鸢将一个小木盒从床底掏出来摆在桌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两个出去以后就没回来了。我这儿只能看见鬼眼的数量不对,会不会是它们拿了钱跑了?” “不会,我看看。”阿乌拿过盒子打开,里面放置的是星星点点的小米珠。这盒子她已经有两个了,一个是相府的,一个是白府的。 她将鬼眼挨个寻摸了一遍,最后得到这个很奇怪的结论,“是……钟离珂?” 被她要求跟着钟离珂的两个鬼眼已经彻底 失去了联系,阿乌百思不得其解啊,她知道钟离珂的资质很差、身子骨也很差,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修道的,怎么鬼去了都不回来了?就算是上过战场的钟离菁也只是让鬼害怕而已,钟离珂这弱女子到底能奇特在哪儿。 木鸢压低声音问,“小姐,那咱们用不用……”她话虽没说完,但是其中意思两人都懂。曾经空有志向而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已经变得更加杀伐果断、取舍有度。 阿乌考虑了片刻还是摇头,“在她院外面重新安插两个鬼眼吧,不能近跟就远远看着好了,不要再打草惊蛇。” 她已经将摄魂珠留给了白府的小鬼,法力会大打折扣。再加上要同时运作两个府邸的鬼眼盘,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对付另一只厉鬼了。最好的方法是能给她一些时间,好能逐一击破。 木鸢微微点头,但心里帐然若失。小姐的忙碌她看在眼里,要是小姐能答应让她也学习御鬼就好了,总不至于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 木兰将热水毛巾端进屋来,一边为阿乌擦身一边汇报,“小姐,您刚回来的前一会儿,大公子也被人送回来了。据说是牙门府上的地牢起火,大公子便受了烧伤。” “地牢起火啊~”阿乌觉得这薛止真是城会玩,就算实在留不住人了,也不让人好好的走出来,太腹黑。 “是啊,虽然大少爷烧伤不重,但是脸上烧破了相。翠竹轩的小李说,他看见相爷被气坏了,砸了好多东西,刚刚叫人去请了府医,府医还没到又马上备车进宫去了,估计是要找皇上要个说法呢~” 阿乌幸灾乐祸的嗤笑,“钟离魏有什么好气的呢,法条规定了滥用巫法要焚烧祭天,钟离菁被烧也很合情合理。 ”她忽然察觉到木鸢走神,便伸手指怼了她腰眼一下,“你怎么了?” 木鸢回过神来尴尬道,“没、没事,就是有点意外。” 木兰看着木鸢那窘迫的样子就忍不住低头偷乐,“木鸢姐姐这是有担心的人。” 她的话惹得木鸢瞪了她好几眼,阿乌看看这两个丫头的德行,心中了然的道:“钟离魏应该是没戏的,只要柳初见一口咬定是意外起火,皇上最多象征性的罚一点俸禄。京兆尹投靠的可是翼王,皇上可就指着翼王开心呢。” “小姐……”木鸢有种被人戳破心事的感觉,好在阿乌并未继续这个话题。等木兰给她擦好身,阿乌就叫她们都下去了。 阿乌的猜测一点没错,钟离魏是第二日才从宫里回来的。但是皇帝的安抚好像并不到位,钟离魏气冲冲的像是要吃人一样,吓得一众小厮奴才们没一个敢说话的。 接着钟离魏就称病请假不去上朝了,不过就算这样他也吓不到谁啊,薛止巴不得能气死他呢。 大夫人流产以后本就身子不好,在见了儿子的样子之后嚎啕痛哭了一天,次日就不顾一切的收拾东西回娘家了。其实抛去心狠手辣等缺点以外,大夫人还是个很明事理重规矩的女人,这还是她出嫁二十年来头一次因为气恼而回娘家。 虽然阿乌看她不顺眼,但还是更希望她能留在孔雀阁,因为那样至少人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的,要是离得远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尤其是她这么爱子如命的,竟然能不顾儿子的伤病坚持离开,这里肯定是有什么问题。 大夫人这一去就小半个月不肯回来,一开始钟离魏还念在夫妻情分、以及长子伤势的原因叫人去请了两次。可没想到大 夫人竟然硬气起来,怎么的都不肯回府,钟离魏后来也就不管她了。 他这一家之主竟然要给女人低头,说出去还不笑话死了,钟离魏这么要面子的人怎么可能愿意。 阿乌得了消息后纳闷很久,如果大夫人一心为了孩子考虑就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她这一走了之的,即看不见儿子女儿、又不能盯着相府动向,简直就是慢性自杀。现在阿乌就怕她还有别的出格的举动。 —— 转眼就到清明四月,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几场,下的柳叶抽了芽、桃花遍地开,正是踏春的好时光。 与此同时,薛止提到的皇家狩猎也被提上了日程。 狩猎这活动算是政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说涵盖了从古到今的欧洲亚洲等各大国家。皇家狩猎除了能够标榜各位参与者的贵族身份以外,还可以起到外出巡查、促进皇室进步和确保皇室威严的作用。同时还能训练军队、给皇帝展示成果。 天韵国每年的四月初都有一场组织严格的皇家狩猎,各大朝臣和小辈都可以前来观看、或者直接参加狩猎。 钟离珂每年都因病不去,但相府的其他小姐公子还是要去的,大夫人从娘家远侯府出发,所以相府没有准备她的马车,刘姨娘便得了个便宜能够随行而来。 密林空地上,众位都已经收拾好了帐篷去拜见皇帝。皇上带着几个喜爱的嫔妃落座,阿乌远远的就看见白贵妃竟然是怀孕了,听说才刚刚三个多月而已,小腹已经明显隆起,如果不是天暖了,应该还能多藏一段时间的。 有巴结她的贵妇笑道,“看着定是个双胞胎。” 白贵妃也跟着点头,“是呢,之前没觉着怎么样,就最近这两天变化特别大。” 第一百二十章 狩猎战 白贵妃面露忧虑,世人都道女人生孩子是从鬼门关走一遭,那生双胞胎可是更要人命的。一次能得两个孩子固然是好的,可那也得有命享福才行啊。白贵妃低头摩挲着小腹,心中暗暗发苦,一次两个啊,自家兄弟那法子……可真是厉害的太过火了。 那位贵妇还在问,“娘娘的小皇子都六岁了吧。” 一提起宝贝儿子,白贵妃终于露出温柔的笑意,“是啊,一晃眼都六年了,云容都能跟着太傅念书了。” 贵妇们纷纷赞叹起来,“可真好啊,无论娘娘这一胎是男是女都是好的。” “对啊,是男儿就多了个皇子,是女儿娘娘便能儿女双全了。娘娘可真是好福气~” “看娘娘如此显怀,说不定是一男一女的龙凤胎,一下子全都得了。” 听着这些贵妇半是讨好半是羡慕的话,白贵妃稍稍宽心了许多。应该会没事吧,哥哥的小鬼既然能让自己怀上龙种,那也一定也能让她平安生产。 白贵妃这边喜气洋洋,对坐的兰贵妃就显得不太高兴了。皇上与皇后正端坐在高台上,听着二位参将汇报轻骑兵的情况,根本就不在意这边的动静,如此以来就显得只有她是没人问津的。 原本巴结兰贵妃的人还是挺多的,毕竟二皇子可是天韵皇室最受欢迎的单身汉。但自从大家得知了,皇帝有意把相府五小姐指给薛云鹤以后,那些为了二皇子而来巴结她的人就都打了退堂鼓。 兰贵妃瞪了不远处的阿乌一眼,尽管两家是利益绑定,可她对这个儿媳妇真是喜欢不起来啊。 阿乌也察觉到兰贵妃那不善的眼神,但她并不在意这些,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兰贵妃不喜欢她。可是事情不受控制的发展 到这个地步,有什么不爽兰贵妃都必须得忍着。 阿乌表示: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一般情况下,只要不开心的是别人,那她就会很开心。 各家各户都安置好了自己的马车,随行小厮们手脚利落的搭起了帐篷,用于女眷更衣、主子休息。而且各家带来的各类用品几乎是一应俱全,随行侍者无数,那些高大的帐篷连成了好几排,看着就像是搬来了一座小宫殿。 众位大臣都已经到齐,皆一身朝服的站在露天高台之下,听训兵将领们一一报备军事情况。狩猎本就是为了彰显国力,能拿出来谈的自然都不怕人听,所以有很多好奇的小姐公子们都聚在禁军后面跟着听、听得懂的听内容,听不懂的凑热闹。 过了一会儿,阿乌看见周围过来的女眷越来越多,再加上上头有兰贵妃若有若无的瞪视,她便离开了高台附近打算去四处走走。其实她主要是想寻摸薛止的影子,也许是这段时间的习惯使然,阿乌总觉得薛止在了她就能安心。 远离了那边的嘈杂,她往狩猎区的边缘方向漫步几百米,周围各家的侍者、丫鬟也少了些许,她能看见目光尽头处是围栏,还有禁军将这狩猎场围的水泄不通。 尽管周围风景宜人、空气清新无比,但阿乌依旧有点静不下心来。哎,这瞎子该不会是不来吧?虽然很合情合理,可阿乌还是有点小失落……然后她开始反省自己,她这段时间会不会太过依赖某些人了? 不远处有几位结伴游玩的贵族小姐在窃窃私语,“看见了么,那个就是灵音县主。” “就她?说是要嫁给二皇子的那个?” 有人带着醋意的反驳,“什么嫁给二皇子啊 ,八字儿还没一撇呢,谁知道最后能不能!” “看样子长得也就一般。” “长相学识都是次要,关键她是个庶出的,有什么能耐嫁给二皇子啊!这消息哪儿传出来的?” “不知道,就听别人都这么说。” 一女子嘲笑道:“那我可知道了,说不定这事儿就是她自己传的呢。”她们说着就嬉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去好远。 阿乌的听力已经跟着法力一起变高了很多,所以这些话她也都听见了,可就是懒得理会,因为她现在满心都是更重要的事儿。 眼前越来越靠近狩猎场的边缘了,阿乌正准备折返回去,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若儿。” 阿乌回头,惊讶的发现那是薛云鹤,“二皇子?您有事么?” 薛云鹤今日穿了一身漆黑衣衫,火红的大云朵图案在衣摆处摇曳生辉。宽袖口和裤腿同用红绳系住,英气的叫人挪不开眼睛。可是他看着阿乌的目光却是温和柔软,“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好像很久没见了。” 这人就好像一个散发着魅力的发电机,只是阿乌被电到以后,产生的情绪只是不解和困惑而已。 她面露疏离的笑容说道:“若儿平日里深居简出的,也没有机会出门走走。二皇子怎么没去高台那边——” “本宫是特意跟着你过来的。”薛云鹤依旧是温情的凝视着她,打断了她的话。 “我?”阿乌面露茫然。 薛云鹤沉吟片刻,就像是情窦初开的青葱少年一样微微红了脸,压低了声音道:“是,若儿现在有时间的话,本宫想——” “二皇子,灵音县主。”几个异口同声娇柔的声音打断了薛云鹤后面的话。 原来是那几位嚼舌根的贵小姐,她 们看见二皇子竟然和阿乌搭话便迫不及待的凑过来了。 她们都是不太信那些空穴来风的谣言的,再说了,就算相府五姑娘真的被许给薛云鹤了,那估计也就是个侧妃啊。二皇子还有一正妃、一侧妃的位置空着呢,大家各凭本事呗。反正阿乌一个庶女都在和二皇子说话,她们跟着一起也不算没规矩了。 看见过来的几个姑娘,薛云鹤快速收敛了方才的表情随意的点点头,仿佛刚刚那人根本就不是他。 一位高挑美女羞答答的上前,“二皇子也是来这边散心么?” 薛云鹤淡然道:“祈愿山风景不错,难得一两年能来上一次,肯定要四处走走看看。” 姑娘们得了回应都羞涩极了,纷纷点头道:“我们也是听说了,便想顺便采摘些野花野果带回去呢。” “往这边走是出山方向,你们还是要往山深处走走景色才漂亮。不过还是要小心一些,走的太深会迷路,最好多带几个随从。” 薛云鹤真不愧是天韵第一美男子、皇室最抢手的钻石王老五!这一番温柔的关切让女儿们都羞红了脸,个个花痴般的连连点头。阿乌看的是目瞪口呆,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薛云鹤撩妹,简直就是个中高手啊!怪不得薛止长得更妖孽貌美,论名气却还是比不上薛云鹤,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那位高挑的姑娘一直暗自关注着阿乌,她看阿乌表情奇怪,还以为是自己让人家吃醋担忧了,一股得意之感油然而生。她忽然转移了战场道:“灵音县主今儿真是漂亮极了。” 阿乌漠然摇头,“赵小姐过奖了。” 赵小姐娇笑起来,“哪有啊,姐姐我分明都是实话实说的。听说县主卜卦看相颇有心得?不 知县主觉得今日狩猎谁能拔得头筹啊?” 她这话问的真是漂亮啊,那几位小姐就差鼓掌叫好了。猜打猎胜者和猜双色球的中奖号码一样——对概率都很小,她就是想让阿乌没法回答。 毕竟薛云鹤这传说中的未婚夫在现场,阿乌要是说薛云鹤能赢,那万一说错了,她们可以好好的挖苦阿乌一番。到时候她们能让所有人都知道,阿乌的灵音称号根本就是名不副实的、她只是个想巴结二皇子的蠢货。 那要是说别人能赢呢,这又是不给“未婚夫”面子,阿乌几乎都能猜到她们下一句会怎么回答。所以她怎么讲都是个错。 薛云鹤也好奇的看着阿乌,不知道她会怎么回答。 “这个我也不敢妄自猜测。”阿乌面上温柔但是心中疯狂腹诽,这事儿让她怎么说?这些女人根本都是闲的蛋疼吧,她又不喜欢薛云鹤!她们喜欢就去抢啊,拿她泻火算个屁? 赵小姐不依不饶,“随便说说而已,灵音县主莫不是看的太紧张了?” 其她人也附和,“是啊,往年狩猎时大家都会猜的,有时候还会小赌一把呢。” “这样啊……”阿乌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听说翼王爷武功盖世,在朝堂上无人能匹敌。若是翼王爷也能参与的话,一定会十分瞩目,这狩猎也能变得更精彩。” 那几个姑娘面面厮觑,谁都知道翼王爷是瞎子,怎么可能去狩猎呢,然而阿乌光把薛止狠夸一番,但也没说他就一定能赢。她们虽想反驳却无从下口,更重要的是,这里没人敢说翼王爷的坏话。 一提及薛止,薛云鹤的眉头就紧皱起来,可随即又释然了。他知道阿乌的顾虑,选一个不参与的夸一夸也是聪明的做法。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开水 阿乌说道,“这边儿人烟罕至的,各位想踏青还不如往回走走。” “这就要回去了,县主可要一起?”赵小姐不好意思直接邀请薛云鹤,便只能问问阿乌了。反正他们刚刚是在一起说话的,邀请了阿乌应该也就算是邀请了薛云鹤吧? 阿乌确定薛云鹤一定是有话想说的,不过在场这么多电灯泡,有什么都肯定是搅合黄了,那就等她有空了反问吧。 “也好,那二皇子您呢?” “一起回去吧。”薛云鹤立刻从善如流,只是心中隐隐藏着些无奈。 几位小姐欣喜极了,二皇子实在太温柔,温柔的时常叫人忘记他们之间身份的鸿沟。 等阿乌和几位小姐们回到高台这边,众位大臣携家眷都已经落座在了阴凉的棚子里,中间空出了一片平坦的草地。薛云海和宁至景正在场地上比划拳脚,就是不带任何兵器,类似于肉搏擒拿的那种。 这毕竟是在野外,姑娘们的性子也都放开了许多,不像是在宫中府中那么压抑规矩。好些个女子三五成堆的站在空地边儿上,毫不避讳的小声议论着男人。 阿乌找到了相府所在的地方,钟离魏、钟离彩姐妹几个、还有刘姨娘都在这儿了,钟离胤作为营千总也得了机会带兵过来,这一大家子唯独少了受伤的钟离菁和大夫人。 钟离英酸酸的问阿乌,“我们可就等五妹妹了,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四处走走而已,有些迷路了。”阿乌随意的说着。 其实钟离英刚刚看见阿乌是和薛云鹤在一起过来的了,便有些吃味的说道:“妹妹还是多注意些,这附近三步一兵、五步一哨的,可别叫人误会妹妹是在沾花惹草啊。” “三姐姐放心吧,不是有句话叫以 己度人么。总以为别人会沾花惹草的,估计都是自己想惹又惹不找的。” 钟离英自己主动碰了个软钉子,也就冷着脸不说话了。 阿乌刚一坐下,就看见了坐在远侯爷身边的大夫人,她正用着近乎冰冷如死人一般的眼神看着她。阿乌随意的笑笑又别开眼去,她心道这大夫人还真是豁的出去啊,来都来了居然还是不肯回相府这边,莫不是真要和钟离魏闹掰?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搞什么小女孩的那一套~ 阿乌瞥了一眼钟离魏,她这便宜爹的脸色肃穆无比,一看就知道是大夫人的举措让他下不来台了。阿乌托腮深思,大夫人明知道钟离魏不会跟女人低头的,这个时候都不顺着台阶走回来,难不成还真要把相府拱手让给刘姨娘? 就这么会儿功夫,草地上的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薛云海以微弱的优势赢了宁至景,转身就和皇上求赏去了。这人可真是会撒娇,他那求赏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要贪财,就好像只是个孩子要求表扬一样。 等几家公子哥儿们陆陆续续的比试差不多了,太阳已经是日上三竿。温润的阳光映射过密林的缝隙,将这里照的更加明亮透彻。 皇上坐了一上午身子骨乏累,被皇后扶着回帐篷休息,白贵妃也要休息安胎。随行嫔妃就剩下兰贵妃,依旧和几家贵妇们继续闲话家常。几位皇子和公子哥儿们都牵了马过来,准备比赛狩猎。 阿乌听着周围姑娘们商量着今年怎么下注,忍不住又扫了一遍场上——还是没有薛止。他肯定是不会来了吧,阿乌对于自己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忽然,她察觉到肩头被轻轻碰了一下,阿乌下意识的立刻倾身让开,但还是避无可避的被一 壶热水淋在身上。 “嘶~”那水滚烫无比,分明就是刚刚烧开了倒上的。 玉怜捧着托盘惶恐的跪在地上,木鸢赶紧掏出帕子来帮阿乌擦拭。她摸到阿乌身上的布料都熨烫无比,可想而知衣服下面的皮肤有多痛。只是木鸢的身份不能直接训斥大小姐的人,光能拿眼睛瞪着玉怜。 玉怜连连叩头求饶,“哎呀对不住五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长眼睛,是奴婢没看路——” 她们这边动静不小,周围有不少人都看了过来,阿乌冷着脸何止住玉怜,“你行了,安静一点!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她本就心情不好,被烫了一下立刻发火了。如果她刚刚没避开一点,现在应该是被热水浇了一头一脸吧!钟离彩这是要给她毁容么? 玉怜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可怜巴巴的看向自己的主子。钟离彩冷眼看过来,不咸不淡的插嘴道:“这丫头就是手脚笨了点儿,也不是故意的,五妹妹就消消气儿吧。现在天儿还凉着,穿着湿衣服可不好,妹妹先回去换换衣裳再说。” 自从过了年以后她们就没说过话了,大家都是互不搭理的把嫌弃摆在明面上,到现在为止这还是不得已的第一句。而且钟离彩一句都没训斥自己的奴才,对于阿乌的烫伤轻描淡写的,一看两人就是积怨已久。 木鸢终于忍不住回嘴了,“大小姐不必担心,天儿凉没关系,反正水可是够热的。” 钟离彩微微挑眉,“哟,难道五妹妹被烫着了?帐篷里有烫伤膏的,快些回去涂涂药吧。” 木鸢气得要死,阿乌抬手制止了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玉怜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是、是水。” “哦~只是白水啊。”阿乌说 完,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热闹的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哪儿有贵小姐啃直接喝白水的,而且还是这么热的开水,该不会就是故意的吧。 钟离彩脸色冷了下来,都是她考虑不周,光想着给阿乌一点苦头尝尝了,谁知道没淋到脸上不说,还把自己给套了进去。她皱着眉训斥道,“白水?我叫你泡上毛尖,谁让你端水来了!” “是,是奴婢端错了。”玉怜不敢反驳,只能有苦自己吃。 阿乌嘴角带笑,“是么,那就不换衣服了。” 玉怜有些发蒙,谁家贵女是穿着湿衣服的?“五小姐,现在天儿凉的很,若是不小心风寒了——” “我懒得换。木鸢,拿个披肩过来。” “是。”木鸢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的很,转身就要回去。 玉怜正在发愣,阿乌已经接过了她托盘上的那只水壶,里面还有半下的水。她抬起手来,毫不犹豫的兜头浇了下去。玉怜被烫的没控制住,嗷的一声从地上窜了起来。 她这一嗓子吸引到了更多人的目光,知情的都道:那水原来这么热么,灵音县主是怎么忍着不出声的?可那些不知情的还以为阿乌在飞扬跋扈的虐待奴仆。钟离彩不急着给自己人出头,因为阿乌表现的越蛮横对她就越有利。 但是,阿乌拎着水壶一副怒其不争的伤心样子,幽幽的说道,“这只是给你长个记性,好在只是到我这里洒了水,万一淋到父亲和大姐身上可怎么办。让你记住这水有多烫,以后才能更加小心谨慎的侍奉大姐姐!” 许多人注意到阿乌旁边两个位置就是钟离魏、再挪一步就是钟离彩,原来五小姐是这样的用心良苦啊。 眼见阿乌给自己扣了个管教不严的帽子,钟离彩 反手就给了玉怜一个耳光,“混账奴才,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她这发火真是太突如其来了,玉怜憋屈的要死,她忍着眼泪磕头,“奴婢记住了,多谢五小姐教诲。” 钟离彩看向阿乌,“真的不用换换么?” 阿乌嗤笑,“大姐姐不用苛责她了,白水又不黏腻,等干了也看不出来什么。” 钟离彩冷哼一声,“五妹妹随意,疼不疼你自己清楚。” 钟离魏终于坐不住了,他最厌烦家里人把摆在外面让人围看,出声训斥,“你们吵嚷什么,若是不想干坐着就出去玩。” “是……” “彩儿知道了。” 老爹都已经不高兴了,几个钟离家的姑娘只好起身到别处去。那些男子们都骑马进林狩猎去了,不少会骑射、武艺的贵族女儿也各自进林。 阿乌想回帐篷找木鸢,钟离彩从后面走上来,用力撞了她一下。 “大姐姐。” 钟离彩走到阿乌前面,转身冷笑道:“妹妹最近真是风光无限啊。” “哪里,只是平平淡淡而已。妹妹我期望不高,只要没什么天灾人祸就算是好了。”阿乌这就是赤果果的嘲笑,毕竟这半年来大房连平平淡淡都做不到呢。 钟离彩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呵,但愿妹妹能一直平安喜乐。” “呈姐姐的福,一定会的。” —— 白贵妃被侍女扶着进了帐篷,她刚坐下休息一会儿,心腹丫鬟便走进门来在她 身边耳语几句。 白贵妃听了就是脸色一变,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皇上人呢。” 小莲道:“也在帐篷中歇息呢。” “那走吧。”白贵妃不顾身子有些劳累,立刻起身又出了帐篷。临出门时,小莲特意看了看周围是否有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情敌 白贵妃被小莲搀扶着,一路走走停停,状似随意的看着周围山峦景色。路上遇到的人都会恭恭敬敬的避让开,谁也不想冲撞了当红的宠妃。两人慢慢走到一处僻静地方,白贵妃留下小莲在附近放风,她则独自一个走到那参天大树后面。 白尚书早已等候在这里,白贵妃狐疑的问他,“哥哥是有什么事?今日怎么这么突然?” 为了避嫌、彰显后宫不参政事,自白贵妃进宫以后他们兄妹就不再轻易见面了。这已经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可怎么又忽然选在狩猎场见面。 白尚书打量了她的肚子一眼,“你在宫里怎么样?” “一切都好,虽说有了身孕,但皇上依旧会来过夜。是不是哪儿出了什么问题?”白贵妃可不相信白尚书这么急着见面就是为了寒暄而已,正常好好的怎么会忽然要见面? 白尚书上前一步小声道:“先生说沙沙的身体状况有些不对。” “什么?”白贵妃捂住嘴巴,惊愕的瞳孔紧缩。 白尚书面露忧虑,“她最近好像变得……反应迟钝了,有时我叫她都没有反应,只能叫先生过来看看,先生说有人给沙沙下药了。” 白贵妃嘴巴张张合合,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最后只是微微摇头,若有所思道,“应该、应该影响不到我这里,那孩子还有救么?” 白尚书眼中阴郁无比,“事情有些棘手,少锦已经去了,不能让沙沙再出事。” “那先生也查不出原因么?” “也不是,那人应该就是朝中的。”白尚书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红帕子包裹的小东西递了过来,“暂且不知这人是宫中还是朝野的,这个你先拿着——”他忽然停住话头,动作也顿住了。 白贵妃正要询 问,白尚书伸出手制止了她,厉声呵斥:“什么人!” 他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的草丛轻微晃动了一下。白贵妃被吓一跳,白尚书立刻大步追赶上去,可是只看见一个侍卫服的身影快速跑远。 “有人跑了!”白尚书气急,眼看着那人迅速奔着侍卫们的方向去了。这次追不上,等会儿就再别想找到人了。 小莲听见声响立刻赶了过来,白贵妃面色铁青,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这个蠢货,你到底有没有看人!” 小莲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娘娘饶命!都是奴婢的错,娘娘您可千万别动了胎气啊!” “你先回去,别被人抓到我们见面的话柄。沙沙现在情况不明,你要好好保重腹中孩子。”白尚书虽也气愤,但还是记得以大局为重,现在不是处罚奴才的时候。 “我知道了。”白贵妃深吸口气,平复了胸中沉闷,恶狠狠的瞪着小莲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回去我再好好的收拾你!” —— 阿乌摆脱了钟离彩去寻木鸢,两人正好迎面碰上。木鸢将披肩搭在阿乌肩头,在看见她背后时忽然说道,“小姐,你这衣服怎么被勾坏了?” “是么,哪里?” “就这儿,”木鸢想将后衣摆拉过来给阿乌看,可是那地方太靠后了,拽也拽不过来,“口子还很大呢,小姐还是换换衣服吧。” 阿乌反手摸了摸破开的布料,是被利器划破的痕迹。她忽然察觉到,那个位置就是被钟离彩撞过的地方啊!这人还真是执着,非要她换了衣服不可,难道其她衣服都被做了手脚? “咱们的衣服是在哪儿放着的。” “我单独收了个包袱,就在马车里压着。” “那走吧。” 木鸢去取了 衣裳给阿乌带到帐篷里换上,那是一席黄绿色绣翠叶花边儿的衣裙,外搭白纱半壁,袖口利索的被丝带收紧系好。这衣服十分俏丽清新,看着就想开在山野的小雏菊,衬得少女更加灵动貌美。 阿乌闻了闻衣服上没有任何味道,也没有开线破口的瑕疵。看来只能这么穿着了,只要她今天小心一点、坚持老实低调,应该会没事的。 因着衣服的事儿,阿乌也不想再出门了,反正她也没什么可以玩的朋友。木鸢便端了花茶过来,主仆两个就在帐篷里喝茶聊天。 不一会儿,有人在帐篷外问候,“请问灵音县主在么?” 木鸢起身撩开帘子,外面站着一个年纪尚幼的小宫女,她滴溜溜的眼睛向帐篷里探着,在看到阿乌之后松了口气,“灵音县主,我家公主有请。” “公主?”阿乌并不想动弹,而且她也不认识什么公主。 那小宫女长得很面善,她笑着盈盈一拜,“是啊,奴婢主子是十二公主。公主刚想凑个局子热闹热闹,各家小姐都过去了,就差县主您一人了。奴婢刚在外面转悠了好半天,还以为要回去领罚了呢~” 一群人等她一个?虽然不知道这话真的假的,可不去又显得太不识抬举,阿乌只得跟着小宫女过去。 小宫女将她带到马场附近,远远的就看到五六个贵族少女围在一起,欢快的说说笑笑。她们大多都换上了利落的短服和骑马装,有的在腰间挂了箭筒。 其中一圆脸略矮的小女孩被众星捧月一般,应该就是十二公主薛云燕了。她和钟离彩十分亲密的挽着手,说话时笑颜如花。 阿乌走近过去,钟离彩先看见了她,“妹妹可算来了,我们可是一直等着你呢。” 她 低眉顺目道,“方才不知道公主找我,所以耽搁了好一会儿。” 薛云燕大咧咧的一摆手,“那都没事,灵音你会骑射么?等会儿咱们一起比试比试吧。” 阿乌一脸羞愧,“可臣女实在是不会骑射,不想坏了公主雅兴。” 薛云燕十分惊讶,“真的假的?本宫刚刚听彩儿说了,你自小在乡野长大身手不错,能一个打十呢,怎么就不能骑射狩猎了?”一个打十放在那时候有点夸张了,不过现在阿乌可能还真行。 “回公主,臣女是做农活时学了些拳脚粗活,但是不会骑马。” 其她几个小姐互相对视嗤笑,她们也听明白了,这人会的都是粗俗乡巴佬的东西,真正的六艺之类肯定一窍不通。 薛云燕纠结了一下,但还是热心的道:“这简单啊,要不本宫教教你?” 阿乌慌乱回绝,“臣女向来没碰过马,肯定愚笨的很,岂敢劳烦公主。”真不是她太杞人忧天,毕竟这公主她是第一次见,怎么会就对她如此热情。 薛云燕不高兴了,殷红的小嘴嘟了起来,“哦~本宫知道了,灵音这是看不上本宫的骑技。” 阿乌牵强道:“灵音不敢,只是公主乃万金之躯,臣女不敢放肆。” 钟离彩站在后面忍不住笑起来,“难得公主有兴致,五妹妹就别扫兴了。” 另外的人也附和,“就是啊,我们怎么好叫县主一个人站着看我们玩。” “稍微学学很快的,又不指望县主马上就能比试。” 阿乌瞄了钟离彩一眼说道,“那就有劳公主了。” 木鸢听了忍不住在后面拉她衣服,但阿乌反手按住了她。她觉得一味躲着也不是办法,因为钟离彩会一直一直的用各种办法缠着你,让你必须接受了 算计,那么最好的办法还是正面击破。 薛云燕开心的叫人牵了马过来,因为薛云燕打算亲自教阿乌,那几个贵小姐便牵了自己的马先去四处遛遛。 她将其中一匹毛色光亮的小白马带到阿乌面前,十分自豪的道:“你看,这是我最宝贝的马了,它叫紫烟。” “很好听的名字。” “你先过来摸摸它,让它认识你。” 阿乌将手放在马背上轻轻抚摸,白马立刻打了个鼻响。两人一起牵着紫烟在马场上漫步,就这样走了一会儿,薛云燕忽然问她,“本宫听说,翼王爷和灵音你有些交情?” 阿乌侧头看过去,发现薛云燕脸上是装出来的漫不经心,她奇怪的笑笑,“不知公主这话从何说起,我哪儿能巴结得上翼王爷。” 薛云燕的目光变得克制而隐忍,“年前灵音你身陷火灾,不就是翼王爷不顾危险的救了你么。皇叔他向来为人洒脱、随心所欲,从不跟任何女子有勾搭牵扯,就是谁家姑娘真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有所表示的。你到底是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他这般另眼相待呢?” 那一瞬间阿乌想到了很多种可能,但是都被她一一推翻,那太扯了,毕竟是叔叔和侄女,他们怎么可能呢。 阿乌露出回忆的表情,“翼王爷那日是因为公事才来相府的,正好碰上柴房走水,我被困在火场。可能是因为王爷心情好吧,便随手帮忙把门给轰开了,这才救了我一命。事后想想真是后怕极了,差一点就葬身火海啊。” “这么说来,皇叔救你只是个心情好的意外?”薛云燕显然不太相信。 两人不由自主的都停下脚步,阿乌转身看着她正色道:“公主可知我因何被困在走水的柴房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多角恋 “因何?彩儿说你是犯了错被关起来面壁思过。”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阿乌露出一丝苦笑,“这么说……倒也是没错。” “难道这里还有别的隐情么?”薛云燕开始怀疑,她虽然和钟离彩交好,可灵音也毕竟是个县主啊,犯了错是关祠堂、禁足都比关柴房好的多,怎么看都有点问题。 阿乌忧虑的眉眼轻轻扫向远处,目光隐晦而小心,只那么一瞬间就快速的收了回来,“说到底啊,还是情之一字才能叫人身陷囫囵。” 薛云燕一直在谨慎的观察着她,当然发现了她下意识的小动作,顺着阿乌的目光看了过去,那边是几位皇子在交谈。薛云燕佯装不知情的猜测,“是二皇兄么?听说父皇有意将你封个皇妃。” 阿乌窘迫的红了脸,磕磕巴巴的小声嘟囔,“这……大概是吧。” 薛云燕非常直接的道:“本宫还以为灵音心仪的是皇叔呢。” 阿乌被吓了一跳,十分恐慌的辩解:“公主不要取笑我了,这、这怎么敢啊!”看她的样子是真怕薛止。 薛云燕娇笑起来,“这有什么不敢的,女儿家有暗自心仪的人不是很正常么。” 但阿乌忧愁的扶着耳边细发,“灵音母家出身不好,又没什么真才实学。乍一回到帝都,总有举目无亲、无人相识的感觉,自然有自知之明不敢妄想能攀高富贵。三姐姐一直说我最终能与二皇子定亲,可我心里都是不敢置信的。” 三姐姐?薛云燕挑眉,她是知道自己二皇兄有多招人喜欢,那个钟离英嫉妒自己妹妹也是正常的,说不定柴房走水的事儿也是和争风吃醋有关系吧,看来自己的二皇兄才是罪魁祸首呢。 “既然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本来 本宫还是想劝劝你的。翼皇叔虽然患了眼疾,但依旧是深受父皇信任、手握朝政大权,况且长得也算玉树临风,不知道多少女子一时沉湎其中。本宫就见过好些个不自知的,以为皇叔病了她们便能能配得上了,最后还不是倒了大霉。” “多谢公主教诲,灵音时刻谨记。”阿乌诚恳的俯身作揖。 看来薛云燕真的是喜欢薛止的,可他们毕竟是三代内的血亲啊。而且阿乌不相信薛云燕没听说过那些传闻,她既然能如此维护薛止、管得还这么宽,肯定是不满足于单相思的,难道她就不怕薛止其实是她皇兄么? 又往前走了几步,薛云燕拍了拍马背道:“看紫烟也认识你了,你先上马试试。” 她热情的给阿乌讲解了骑马的动作,又叫宫女牵来了另一匹马做示范。阿乌上了马后,小心翼翼的抓着缰绳不太敢动。木鸢也害怕马,但还是强撑着在一旁拉住缰绳。 薛云燕看阿乌那小心害怕的样子就忍不住大笑起来,“别害怕啊,两腿夹紧,你先看我的动作,这样很简单的。” 阿乌紧张的脸色煞白,勉强学了一下后由衷的赞叹:“公主可真厉害,英姿飒爽不输男子。” “那当然。”薛云燕露出得意的笑容。 另外几个小姐看见她们上了马,也都策马靠近过来,纷纷夸奖道,“县主上手可真快啊~” “就是啊,当初我学上马就学了快两天呢。” 薛云燕用马鞭指着林子的方向,“我们往里走走吧,灵音是初学的,就不要玩太难的,在边缘处也能射些野兔野鸡之类。” 阿乌立刻道:“不耽误大家雅兴了,留我在后面慢慢跟着就好。” 薛云燕豪爽的摆手,“哪里的事,你就不要 太客气了。” 几位女子骑马可算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了,沿途上不少人都往这边看来。薛云鹤看见阿乌进了林子也想跟过去,但是刚巧有侍卫过来通报,便只能放弃这举动。 那几个女子都佩了箭,看见有小动物就开心的追过去,阿乌就慢慢的吊在最后面磨蹭。木鸢不会骑马,阿乌也不想难为她跟着进来。 她们渐渐地越来越深入密林,一开始路上还有踩出来的小道,再往里去就全都是草地了。阿乌几次想开口回去,但都被薛云燕制止。这里就输薛云燕头衔最大,若是阿乌说的次数太多也会惹来上位者的嫌弃,后面就只能闭嘴跟着。 林中地势复杂,周围人已经四散开来,但是距离都不太远,说话间都能呼应上。忽然,阿乌胯下的马毫无征兆的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用后蹄而立。 “啊——”阿乌惊得赶紧收腿夹住马腹,身子向前倾斜着以免被甩飞。 这边叫声引来了旁边小姐们的瞩目,距离最近的钟离彩看样子还想要上前来帮忙拉马。但紫烟立着后蹄转了半圈,忽然朝着一个方向狂窜出去。 “五妹妹!” “灵音!拉紧缰绳——” 阿乌听见了身后的叫喊,她用力往回拽绳,但是这并没有作用。紫烟疯了一样慌不择路,朝着不知什么方向飞奔而去。这边应该是很少有人经过,细树枝胡乱的拍打在她身上,阿乌俯身趴在马背上用胳膊护着自己。 眼看着那黄绿色的身影消失不见,钟离彩惊慌失措,“这可怎么办啊!五妹妹她也不会骑马,我们追上去看看吧。” 薛云燕冷着脸摇头,“追不上的,紫烟可是我千挑万选的良驹,算是宫里最快的马了。咱们还是先回去 找人帮忙吧,再叫上随行太医过来,万一灵音摔下马背一定会受伤的。” “说的也是。”钟离彩立刻调转马头往回去,眼中闪过讥讽的神色。 另外几个小姐也都没了继续的兴趣,相继跟着钟离彩往回去了。在回去的路上,薛云燕反而变成了走在最后面的,所以没有人看见她脸上笑容明媚。 虽然她知道灵音喜欢的是二皇兄,可那不能抹杀薛止救她的举动,但凡有女人敢沾染薛止一丝一毫,她都要给那人一点苦头尝尝。但是看在灵音很有自知之明、又比较合她胃口的份儿上,稍微教训教训也就是了。如果真是那种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就绝对不是摔断骨头那么简单。 回到林场空地,薛云燕直接就奔着皇上休息的帐篷过去了。她急切的挥开了拦路的太监,一把掀开帘子冲了进去。可帐篷里不仅有皇上、薛云图、薛云鹤在,就连薛止也出现在这里,他们似乎是在谈论什么事情。薛云燕看着薛止心头一紧,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皇上十分疼爱这个女儿,被打断以后也不恼火,“云燕,你这急匆匆的是怎么了?” 薛云燕连忙将目光挪了回来,万分急切道:“不好了,灵音骑着我的紫烟冲进林子里面去了,父皇和皇兄快叫人过去看看吧!可别叫灵音出了什么事。” 薛云鹤立刻起身追问,“马受惊了没有?朝着那边儿去的?” “进了林子三里地就往西北方向去了。”薛云燕眨眨眼,看来二皇兄也很在意灵音,说不定她这还算是做了好事呢。受点小伤就能被二皇兄关怀,怎么看灵音都是不亏的。 “父皇、皇叔,儿臣先过去看看灵音。”薛云鹤十分焦急,皇帝立刻点 头同意。但薛止只是动了动撑着腮的手,话都懒得说。 有人过去收拾残局,薛云燕也就不着急了,她娇气的坐到薛止另一边问,“皇叔不是说今儿不想来么。” 薛止歪着身子打了个哈欠,压根不搭理她。“皇叔!”薛云燕气的涨红了脸,语调更加夸张的撒了个娇。 皇上立刻给薛止解围,“你皇叔这两日忙得很,你这丫头就别闹腾了。” 薛云图也伸手去点她额头,“小十二真是偏心,你太子哥哥在这儿坐了半天了,也不见你打个招呼。” 薛云燕不服,“十二天天都能见到太子哥哥,可却十天半个月看不见皇叔一次,太子哥哥这醋吃的也很偏嘛。” 薛止终于大发慈悲的说话了,但那态度就十分不耐烦了,“本王确实是不想来的,有这功夫不如去睡觉。”他说着就起身要离开。 薛云燕的眼睛跟在薛止身上转动着,恋恋不舍的问,“你、你真要走啊?” 薛止依旧当她是个空气,懒懒散散的就出帐篷去了,皇帝对他的无礼没有半点不悦。 薛云燕再次碰壁,心里郁结的更难受,顿时什么都没心情了。薛云图狭长的凤眼也跟在薛止背后,目光里带着探索的意味。 —— 紫烟狂奔了不知道多久才渐渐停下来,阿乌身上的衣服都被树枝刮破了好些个口子。其实她也不是不会骑马,只是想装不会免得惹麻烦而已。但无论她怎么躲避,麻烦依旧是找上了门。 阿乌将紫烟捆在溪边一棵树上陷入深思,她知道到这马的状态肯定不对,明明身上没有伤口却忽然发飙,那一定就是被人下了药的。她开始寻思着要不要把这马剥了皮烤肉,薛云燕要算计她,只赔一个马真是太便宜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猛兽觅食 还有钟离彩,难道宅斗是有瘾么?!她就这么没完没了的,阿乌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附近忽然传来动物的底吼声,震的候鸟纷纷飞起,她警惕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来这地儿也呆不好了,阿乌快速将拴马的绳子解开,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这里是皇家林区,不可能出现大型野生动物啊,会不会是马跑的冲出了这个范围?阿乌骑上紫烟,在心里默算着马跑出来的时间、速度,得出个大概的距离,她心道皇家狩猎场不可能这么小的,她一定还在这个范围之内。 那猛兽是有人特意放进来的么?是薛云燕? 她目前只是“有可能”和薛止有牵扯啊,这件事还没落实锤呢,所以薛云燕不太可能搞这么劳心劳力的方法——除非她是真的高权在握。但是显然薛云燕并没有,真正权势滔天的那得是薛止这种人。而且换句话说,如果薛云燕真的高权在握了,那看不上她就直接弄死她好了,又不需要玩这种小手段。 所以,真正借刀杀人的,一定还是钟离彩吧。 走着走着阿乌就悲剧的发现她迷路了,看来她捂脸的时候紫烟不是跑的直线啊?密林深处的树木非常高大,人迹罕至之处植被茂盛极了,根本不好分辨方向,所以阿乌选择了沿河水流动的方向逆向前行。然而走了没多久,她就看见了前面是一处小小的断崖,清澈泉水正从上面坠落下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潭。 就是这时,阿乌听到身后很近的位置传来了草叶枝条的巨大抽动声。她没来得及回头,就在那一瞬间,阿乌立刻做出决定,抛弃了马匹。她纵身一跃将身体向前扑了过去,身子从马身上跃过后落在地上滚动了一下,起身瞬间 朝着岸边一参天大树窜了上去。 反正这种地势马也跑的不算快,留下当挡箭牌也挺好的,一般猛兽在得到了食物之后也不会再继续纠缠别的动物了。 但是,这一次阿乌失策了。 她在逃跑的空档回头看了一眼,从树丛中窜出来的是一头体型巨大、油光锃亮的棕熊。由于她躲开了,紫烟被毫无征兆的大熊扑住,噗通一声就栽倒在地上。然后棕熊放弃了爪下的食物,舞动着两条手臂嘶吼着又朝阿乌扑了过来。 这是弄啥嘞? 阿乌双手向上一够,抓着一条枝丫就翻上大树。棕熊狂躁的拍打着树干,树冠上的叶子哗啦啦的抖动起来。紫烟是娇生惯养的马,受了伤就可怜巴巴的嘶鸣起来,挣扎了半天才又站起来小跑着溜走了。 阿乌向上攀爬了一段,然后坐在树上认真观察那头棕熊。这棕熊可一点都不瘦,它并不是饿疯了。而且紫烟就在不到十米的地方拴着,熊真被惊了、发疯了为什么放弃马呢。 难道是身上有什么特殊气味?她拉过自己的衣袖闻了闻,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她今天已经检查过很多次了,虽然这衣服破了点,可是真的没有异常。 过了一会儿,棕熊的狂躁没有丝毫平息,而且它还开始试图向上爬,但最后总是会掉下去,锐利的爪子将树干挠的直掉渣滓。这段时间阿乌爬上树梢观测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估摸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变成乌鸦先飞开一段距离。 耗在这里等待救援不太现实,谁知道钟离彩在那边还会不会做别的什么呢,她越靠近人群自己也就越安全了。阿乌比较担心的是,没了摄魂珠的协助,她到底还能不能更好的控制住法力。 “卧槽!”一旁的草丛又晃动了 几下,阿乌惊讶的发现又有人走了过来,但是这两人显然更加来者不善。 那两个男人都身穿紧身短打,他们用布蒙着脸,一身草绿色的衣服。她们身后都挂着打猎用的弓箭和短刀、水壶,头上还带着树叶圈的帽子。 古代版迷彩服?古代版真人CS?恩……其实是杀手吧?阿乌心情复杂,各种脑洞在脑子里转了一圈。 那熊完全无视了身后的活物,专心致志的针对树上的阿乌。其中一个男人看着这场景阴阳怪气的道:“妈的,这小娘们儿是真能跑啊,差点就追不上了。” “日你娘的,你追不上就追不上吧,熊能追的上就行了呗。” “你们……”阿乌的内心是崩溃的,为什么对手要如此重视她,难道一个熊还不够用么?弄这两个饲养员是补刀手么。 “这么麻烦的么?要不直接杀了算了。”高个的说着就要去摸弓箭,吓得阿乌一下从树枝上站起来了。 所幸另一个矮个的制止了他:“还是别了,被人射杀的上边儿不好交代。” 还不等阿乌松口气呢,之前那个又道,“交代什么啊,先射下来再喂熊,全尸都没有一个谁知道怎么死的。要是这娘们儿一直耗着不下来怎么办,等会儿朝廷的人就搜过来了。” 矮子感觉这么说也合理,便把手拿下来了。阿乌完全不淡定了,“我说你们,我本人还在这里呢能不能不把我当空气?就算要杀我也先告诉我是谁干的呗。” 那矮子就笑了,“临到要死了,你知道这个没有用。” 阿乌认真的摇头,“冤有头债有主,两位大哥也不希望我下了地府告你们的状吧。” 那两人惊讶于阿乌居然如此信任地府、死后的事儿,都忍不住调戏她了,“ 那也行,你就记住了是远侯府的大人,再多的我们也不知道了。” 阿乌心里一动,还真的是大夫人的娘家干的? “行了,上路吧。”个高一点儿的迅速拔箭射击,速度非常之快,绝对是个练家子。阿乌一个转身翻到树的后面,那利刃就扎在树干上,箭杆子发出颤抖的声音。 “哟,还有两下子啊。” “走,看谁先搞定这小妞。” 那两人虽然嘴贫,但是业务能力也很强,他们分工明确左右包抄,远离着棕熊朝着树后过去。而且棕熊已经绕到了阿乌所在的另一边,她脚上一蹬树干,又往上窜了一截。 又是三支箭并排射了过来,阿乌翻腾着躲开了两支,另一支划破了她的后腰。她缩着身体隐匿在树叶之间,脑门上一下冷汗。树的高处枝干就比较细,稍微动一下就会引来树叶的抖动,阿乌就缩在上面一动不敢动,呼吸都放慢下来。 现在变成乌鸦的话,不光是在这两人面前暴露了身份,而且也很容易被射杀。这两人身上有很重的杀气,也许杀过不少动物了。那么她身上带的驱鬼符应该也没什么大用,搞不好今天真的要完蛋在这儿。 那两人瞄了一会儿怎么都看不清阿乌的位置,更可怕的是,那个矮子居然开始对着树冠放空箭。 “等着也是干等,这样说不定哪一支箭就蒙对了。” 那高个的一听,也跟着胡乱放箭。一支箭就扎在阿乌脚边不远处,她只能咬着牙不动弹,心里脏话连篇。 “额——” 底下传来一声闷响,然后就也没有再射向树冠的箭矢了。再过一会儿,底下棕熊的吼叫也渐渐远去,树干也不再因为拍打而颤动。 阿乌惊疑不定,难道是那些人做的假象骗她下去 ?正在她思考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丫头,下来。” 就在那一瞬间,阿乌根本就考虑不到什么骗不骗她的,她眼睛都亮了起来,手忙脚乱的要往下窜。可是这上面的树干太软了些,而且阿乌维持一个动作太久了,身子有点僵硬,一个不稳就滑了下来。 “哇——” 不过这一切都是虚惊而已,她一声尖叫还没发出一半,就立刻被抱进一个熟悉的怀里。那真的是薛止,这个怀抱对她来说真的太熟悉了,她曾经光着身体被他裹在狐裘中抱着、后来还经常窝在这里听他说话、和他侃大山…… 落地后,阿乌立刻从薛止身上窜了下来,她看见那两个人都倒在地上了,一剑封喉,但附近并没有棕熊的影子。 阿乌眼睛都在放光,她拉着薛止的袖子开心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之前都没看见你啊!” 薛止嫌弃的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刚到这儿,就发现你又惹了不少麻烦。” “什么我惹麻烦啊,不向来都是麻烦找我的么。”阿乌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狡黠的问他,“恩……所以王爷你是来救我的?” “不然呢?你不是天天标榜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么。” “噗~”阿乌笑的肩膀都耸动起来,明明就是自己主动来救她的,为什么还硬要表现的这么勉为其难啊。 薛止懒得理她转身就要走,阿乌连忙收了笑追过去,“哎哎!你等等——” “又干什么。” “劳烦王爷自己想办法回去吧,我可不想被公主殿下当成眼中钉——” —— 我……要进行H了,虽然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反正我要写了哈哈~ 不过这里是不能放的,所以,回头给你们找个能看的地方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的英雄 “你认路?”薛止回头“看”着她,虽然那双眼被蒙住了,可阿乌依旧是读懂了他脸上的鄙夷。 “不认……”这就很尴尬了,但阿乌还不死心的强调,“等到了营地附近你就把我自己留下吧,千万别被人看见咱们认识。你爱慕者可太厉害了,我很害怕啊~” “呵,你还怕人?”薛止一个盲人在前面大步流星、如履平地的走着,阿乌长了一双好眼睛还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的吊在后面。 她半是认真半是嘲笑的说他,“那当然怕了,我可不敢惹公主殿下。你救我一次她就想弄死我,要是她知道我们这么……熟,那还不把我挫骨扬灰了。” 其实阿乌想说的不只是熟,而是密切。他们之间早就不算什么正经合伙人、正经同盟了,谁家正经关系还要搂搂抱抱摸摸搜搜的。 薛止完全明白她那一处停顿的意义,他嘴角勾着一丝笑意,完全无视了身后叽叽喳喳的小乌鸦。 远处传来野兽的嘶吼,阿乌忽然一抖,“对了,那个熊呢?” “跑了,那两人身上有个哨子,声响如鸟鸣,可以将熊引到远处。”薛止不知棕熊是跟着阿乌的衣服过来的,只觉得它皮糙肉厚的杀死太浪费时间,引开一点也就碰不到了。 “哦……我把衣服脱下来吧,那熊可能是冲着这件衣服来的。”阿乌说着立刻就开始动手,幸好现在天还不算热,她里面还有一件白色的中衣。 “你这是打算给狩猎场的巡守发福利么?”薛止眉头紧锁,这死丫头是不是在他面前浪荡惯了? 阿乌一脸理所应当的道:“不至于吧,反正我也没露肉啊~”她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问题,说真的,贞洁名声又没什么用,她又不打算在这里结婚生子安家落户。 薛止忽然冷冷的开口,“是薛云燕把你弄过来的?” 话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阿乌思索一下纠正道,“不全算吧,应该是远侯府才对。我这个大姐姐可是个厉害人物,连公主都敢利用呢。” “呵,回头要是让薛云燕知道了,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后面薛止的态度就变得阴沉起来,阿乌还有点纳闷呢,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两人又向前行了一段路,前面的薛止就停下了脚步。阿乌正要问怎么回事,他忽然就说道,“看来你是不能自己回去了。” “什么意思?” “因为……你是我小情人的消息要被传出去了。”阿乌被他戏谑的老脸一红,但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他们被人发现了。 薛止话刚说完,周围草丛中就走出四个黑衣人来。在这些人主动露面之前,阿乌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 这四人的身后都背着双剑,脸上带银色金属面具,手腕和小腿处也是金属的厚重护甲,阿乌能分辨出那是改良版小型弓弩。 “以前都不知道王爷好的是五小姐这一口,怪不得之前一直不能投其所好。”其中一人上前一步,他面具后的声音非常沉闷。 阿乌一愣,原来这一波不是找她的,这是薛止的仇家啊。那他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全都这么受苦受难。只不过很明显薛止的敌人质量要更好一点,这一看就不像什么炮灰角色! 薛止谈天一般随意的道:“既然现在知道了,那就赶快回去按照这个口味准备吧。” 黑衣人根本也没信他这个冷笑话,“既然王爷把五小姐藏得这么深,想必也不希望您的事被宣扬出去吧。所以,我们主子的要求您就真的不考虑考虑么?只要王爷能同意,您的事儿我 们绝对守口如瓶——” “说不考虑就不考虑,王爷,不如你把他们都杀了,真正会守口如瓶的只有死人。”阿乌从后面上来挽住薛止的胳膊,她是不希望自己会影响到薛止的任何决定。 “说的也是。”薛止非常赞同,还抬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看来没什么好谈的了。”四个黑衣人齐齐抽出八把剑冲了过来。薛止左手将阿乌拦腰搂在怀里,右手持剑迅速抵挡。 霎时间兵戈交接、刀光剑影在阿乌身边闪过。这些人身负杀气,恶鬼不敢近身,阿乌只能抽冷子放几个小符咒,好歹让自己不拖后腿。 这四人都是绝顶的高手,但是薛止在只用一只手的情况下也并不处于下风。 就这样四打一的僵持了好久,哪一方都不能压制对方。其中一个黑衣人忽然放出个毒包,随着砰地一声响,那艳丽的红色毒粉瞬间弥漫过来。 薛止挥袖震开周围粉雾,他也察觉到这样胶着可能导致不利,就凑在阿乌耳边小声问:“你能自己跑么。” “大概可以。”她一个遁地术能窜十多米,连续两次就能冲远,但如果薛止不能把这些人杀光,那她就会被暴露…… 就在阿乌犹豫的时候,其中一个黑衣人忽然放弃了对付薛止,双剑方向一转就朝着阿乌刺了过来。 薛止的感觉十分敏锐,他及时将阿乌甩开。阿乌嗷的一嗓子飞身撞在一棵树上,就那一下子,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跟着摔移位了。 阿乌眼冒金星,耳边的兵戈之声都变得模模糊糊,她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薛止刚刚在让她先走。 她撑着站起身来,看见那把袭击她的剑正插在薛止左肩胛上。他的左手握住剑刃不让对方再挪动分毫,血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滑落下 来,浸湿了半边身子。一个黑衣人腹部中剑歪倒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另外三个还在撑着。 “真特么要死了。”阿乌嘀咕着,人都受伤了她还走个屁的啊!然后起身又向着混乱战场冲了过去。 在不考虑暴露的情况下,阿乌的各种符咒法术甩的更加挥洒自如了。这种类似于魔术戏法、江湖骗子一样的东西大.大影响了黑衣人的配合。 有了阿乌的捣乱(?),薛止很快打破了一个缺口。他抓紧机会把阿乌抱起来开始逃跑,不过那三个黑衣人不依不饶的紧追不舍。 两伙人就这样在密林中你追我赶。忽然间,阿乌前面出现了一片豁然开朗。目光所及的尽头处是远山密林、广阔天空——因为没路了! 但更可怕的是薛止不仅没刹车,反而还踩了油门儿,风一样的吹了过去。阿乌吓得发毛,麻痹这是要跳崖么! 不给她任何反对的时间,薛止搂着她就冲了下去。后面追上来的黑衣人堪堪停在崖边,都朝着下面伸出了手臂上的弓弩。 “啊卧槽卧槽卧槽——”阿乌感觉自己在颠簸的下坠,这里并不是直上直下的断崖,而是角度很陡峭的斜坡。也就是说如果薛止哪一脚踩了石头、脚滑一下,他们绝对会被卡死。 她悲催的回身,像个八爪鱼一样紧抱着薛止,就算她还有死的余地,那也要这混蛋当垫背的。 —— 另外一边,薛云鹤已经带着人马搜到了小溪的附近,自然也就找到了那件破碎的衣服。 他当然记得这件衣服了,他看见阿乌就是穿着这件黄绿色的衣裙进了林子。而值得安慰的是,虽然衣服上带着一丝丝血迹,但是血量不多,应该伤势不重。 薛云鹤在心中叹息,千万别死了啊,好不容易碰 上个既符合他利用标准的、他也有点兴趣的女人,若是再换一个可能就没这么好了。他现在准备的那件事,换了另一个女人可能会变得不适用。 忽然一个巡守兵牵着匹马过来汇报,“二皇子,钟离小姐骑的紫烟找到了,这马受了重伤在树林里游荡。” 看见紫烟的时候薛云鹤的眼角都在抖动,紫烟还在哀鸣着,背上是道道血痕。一个首领小心的提议,“二皇子,这看着有点像……熊之类的猛兽袭击,钟离小姐可能凶多吉少啊。” 薛云鹤脸色难看极了,“立刻回去禀报父皇增派人手,如果林子里有猛兽,其他人碰上了也难以应对。” —— 天色暗淡下来,远侯府的帐篷里,钟离彩无比兴奋的拉着大夫人道:“娘,这事儿成了!进去的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人呢,而且二皇子还找回了钟离锦的衣服碎片,她肯定是被熊给拖走吃了。” “真的!”大夫人满面红光,身子泄气一般的瘫软下来,“太好了,这次可算是报了血海深仇了!” 钟离彩连连点头,“她们害了哥哥和弟弟,这就是应有的报应!” “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大夫人冷哼一声,“当初她那个贱姨娘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的女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钟离彩对黎氏不太记得了,便狐疑的问,“那个黎氏之前也招惹过娘?” “不提也罢,想想她们我就觉得恶心。既然那小贱蹄子已经死外面了,我也是可以放心回去了,让刘氏得意这么多天也算够了。你父亲那边安排好没有。” 钟离彩神色晦暗不定,“娘放心吧,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大夫人十分满意,起身跟着女儿出了帐篷。 —— 顺便问一句,H要微博还是网盘?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仙地神 一个破旧的小土地庙中,阿乌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坐在门槛上进行自我夸赞——我真是佩服我自己!我被一个瞎子抱着从悬崖上跑下来了!我太牛逼了!我太厉害了!除了我还有谁啊!! 那段斜坡下面是一条小河,当时薛止就抱着她直接冲进了河里。因为担心那三个黑衣人再追上来,薛止把她拎出水以后,又马不停蹄的带着她跑了好长一段路。 “想什么呢,过来帮忙。”薛止已经脱掉了上衣,露出精壮结实的上身。他衣服上的血迹被水冲淡,肩头的伤口被泡的发白。 “哦!”阿乌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自己身上仅剩一层的单薄衣服,非常果断的去撕薛止那件名贵的绸缎。 她一边给薛止包扎,脑子里一边天马行空。虽然她经常在薛止面前脱衣服,可是看到薛大王爷的肉还是第一次。他的肌肉紧实但是一点都不夸张,每一条曲线都那么恰到好处。 是薛家的人全都非常优质?还是仅仅薛止如此? “这些冲着你来的人都是谁派的啊?” 薛止无所谓的道,“仇家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是谁的。”他看着非常轻松,就好像身上的伤根本就不存在。 阿乌真想说一句活该,谁让你这么能浪,真是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她重重的一勒绸带,打了个蝴蝶结,“弄好了,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薛止完全不在意阿乌的重手,还活动了一下肩胛,“你去周围捡点木柴生火,不然晚上会很潮湿。” “啊?我们不马上回去么?”在外面过夜这是什么意思? 他身子向后,靠在破旧掉皮的柱子上,“现在回去就不好玩了,我的消息已经发给千刃,接下来就可以等着看好戏了。” 看 来这人已经有了应对的主意,阿乌也就不再多问了。她要来薛止的剑去外面砍了点树枝,再加上这破庙里有点可烧的破布和干草,很快就凑了一大堆的柴火。 外面天色昏暗下来,庙里更是黑的看不清东西,阿乌问他,“你有带火折子么?” “没有,要不你就钻木取火?”看薛止这态度就好像在调戏人一样,阿乌立刻觉得火大。她忘了这二货可是个大王爷啊,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呢。 他们连个工具都没有,真干搓手还不磨破皮了。那要不做个钻木弓(钻木取火的完善版)吧?反正她也会。 阿乌慎重的思考了一秒还是决定不麻烦自己了,做可以,但是没必要。 “算了,我带了燧石。”阿乌嘴上说着瞎话,伸手靠近柴火堆。她在枯草上打了个指响,一簇小火苗就从手指间飘下。干草上立刻燃烧起来,枯枝树棍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有火烤着就是舒服,阿乌再接再厉的做了个简易的木架子,将湿乎乎的衣裤都脱下来搭上面烘烤,浑身只剩下个小兜兜和底裤。 那明亮火光映照在薛止脸上,形成了十分刚毅的阴影。他的脸一直冲向阿乌的方向,阴影的轮廓也随着火光微微颤动着。 等阿乌终于忙活完了,她才注意到薛止的位置距离柴火有点远了。她走到他的近前问道,“哎,你就不难受么?” 她一说完,薛止就浑身紧绷了一下,接着阿乌动手拽了拽他的裤子,“湿衣服会不会很粘啊?你怎么不坐近烤火?”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 薛止双手交叠着放到脑后,“那你帮我脱下来吧。” “自己脱!”阿乌恼羞成怒,这瞎子连飞檐走壁都能不受影响,她才不信他 不能自己脱裤子呢。 “可是我不会啊,平时都有专人伺候。” “我不信,你就这么不能自理么?衣服你是怎么脱的。” “这裤带上有暗扣和搭扣,侧面还有绳结,我现在弄不明白。衣服已经破了,扯一下不就好了,裤子再破就真回不去了。”薛止的语气是那么真,阿乌真的有点被他说动了。 这人府邸那么奢华、手下的人那么牛叉,肯定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说不定平时真的是被伺候惯了吧。就像钟离菁那种人,太专注于文学武法,反倒不懂柴米油盐、自力更生。 最后阿乌妥协了,她帮忙把人家的裤子扒下来,拧了拧和自己的衣服挂在一起。 阿乌挂好裤子后回头看了薛止一眼,那人已经坐到了篝火附近。她忽然意识到一点,现在他们都是衣不蔽体、就差坦诚相对了。 这场景像什么,私会、野/战、偷情、通奸……阿乌脑子里闪过的没一个好词儿。她用力揉了揉脸,这事儿果然不能多想,多想会犯罪的。 阿乌收敛了脑洞坐到薛止身边,她一边往柴火堆里扔点树枝,一边找着话瞎聊。就这样聊了一会儿,阿乌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就问他,“哎,你……我能给你摘下来么?” 薛止不解的侧过头来,阿乌解释着,“那个,布太湿的话,水会渗进眼睛里的,会不会对你的眼睛不太好啊?”其实她说完了就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据说薛止已经有很多年没露出过眼睛了,兴许那眼睛已经坏的不好看了呢。 但没想到薛止竟然轻轻的恩了一声,他居然同意了?! 阿乌的心跳都变快了一点,她一直都很好奇薛止的全脸到底长得什么样,而现在,她终于可以看见了 么。阿乌伸手摸向他的后脑,胳膊便自然而然的环在他的脖子上。薛止的手扶住她靠近过来的腰,所有的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湿白布被拉下来,阿乌看见眼前那个俊秀漂亮的人正闭着眼。他长长的睫毛整齐的翘起一个弧度,在脸上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有水珠从湿淋淋的头发里滑落下来,阿乌伸手拂去他脸上滴下的水痕。指尖碰触的时候,薛止忽然慢慢的睁开眼,那一瞬间,阿乌似乎能看见里面有浩瀚星海流淌过。 “你看得见我么?”阿乌下意识的问。 薛止微微摇头,垂下的眼帘也并未完全睁开。 “哦。”虽然早知道是这样的答案,可阿乌还是觉得有些失落。她刚在那双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一刻她是真心觉得薛止看得见她的。 夜色见深,从庙里向外望去正好能看见天上圆月。阿乌添了好几次柴火,篝火一直就明明灭灭的。 忽然间,她看见门口有一个绿色的东西一闪而过。阿乌眼尖的抓住那一点,迅速伸手一指,咒法正打在庙门上发出吱呀一声。 “怎么了?”薛止出声问她。 “没、没什么,我看见老鼠了。”阿乌把这谎话说的磕磕巴巴,所幸薛止并没有很在意这事。她心道还是给他眼睛蒙上比较好,要不然她总觉得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夜深之后,两人用干草铺了个简易地铺就这么躺下了。 后半夜,阿乌忽然睁开眼睛,她看向身旁闭目的薛止,这人应该是已经睡着了吧?架子上的衣服已经干了,她蹑手蹑脚的起来穿好,然后悄无声息的溜到了破庙门外。 而阿乌前脚刚出去,薛止也立刻睁开眼睛起身,曾经毫无焦距 、仿若失明的眸子十分锐利,其中没有一丝迷茫。 阿乌来到土地庙之外,找了一处相对平整空旷的地方站好,她举着双手大.大伸了个懒腰。一团青蓝色的光芒在她手上聚集,随着那个懒腰的结束,她用力将这光砸向地面道,“出来出来!” “哎哟~”随着一个娇弱的声音响起,阿乌眼前冒出一簇白烟儿,紧接着一个身段纤弱的年轻男子就冒了出来。 阿乌冷着脸问,“你躲什么!” 那男子翘着个兰花指,阴阴柔柔的指着她,“我说,咱们不是一个体系的吧,你来抓我干什么,本地仙寿命还长着呢!” “我不是来收你魂的,就是要麻烦你帮个忙。”各地的地仙形态千变万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什么样都有,碰上一个娘的阿乌一点不觉奇怪。 地仙诧异的打量了阿乌好几个来回,“怎么的?地府养不起你们这些鬼差了?沦落到和土地公抢公粮了?” “不是……阎王派我到人间做事,结果我遇到了点麻烦,法力都没了。我现在无法开启轮回门,已经回不去了。”阿乌简易的把自己的倒霉事交代了一下。 地仙啧啧啧了好几声,“鸟嘴啊,你在地府也算个人物了吧。能和判官齐名、手下能差遣的鬼差千千万万,你的麻烦我能帮得上忙?” “这个……”阿乌真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个实习生,要是她能转正成为真正的十大阴帅——鸟嘴,那确实是像他说的挺有威力的。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先回去地府,见到正确时间段的老板。 “别管那么多了,你就说能不能帮个忙吧。看在大家都是神仙的份儿上~” 地仙坏笑一声,“不不不,我是天神,你是鬼神,咱俩不一样。”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是人猿泰山 阿乌一把挎住他的脖子把人勾了过来,夹着人家怒道,“放屁啊你!你是天神那你怎么不上天去,还不是要往地底下钻。城隍爷都是我阴间的官儿,你个小土地哪儿来的勇气呢?” 地仙一下涨红了脸,在阿乌怀里手登脚刨的挣扎起来,“本土地本来就是天上指派的,城隍爷管着我那也是阴官儿,那你有能耐真把城隍爷搬出来啊。” 阿乌还真不至于把城隍爷也揪出来,再说了人家城隍爷都是城里人,谁在这荒山野岭的地儿耗着啊。她马上放好了语气松开手,改成了哥俩好似得搂着,“啧,有话好说嘛,再说了我这都是小事,您举手之劳就能办了。我要真想搞大事直接去见阎王不就得了么,哪儿还用找你啊~” 地仙谨慎的瞪着她,“那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阿乌挎着他的胳膊往前一指,“东边儿山那头是皇家狩猎场,有人偷偷放熊进来对老子行凶。大哥您属于是这儿的地头蛇了,那熊还在山里,你能不能把它给我搞来。” 阿乌有一个自己的想法,毕竟她有敌人、薛止也有敌人,她不能什么都指望薛止全都替她做好,至少相府这一摊她是要自己动手的。 地仙忽然严肃起来,“鸟嘴,难道你要插手凡人的事儿?!” “非也,我也是被迫的嘛,你看我多可怜啊,法力散去还要被凡人追杀。你曾在庙里受人香火、保佑一方,不也算是插手凡间事么,就顺便也保佑保佑我这个可怜的鬼差不行么?只要你帮我忙……我一定给你修庙建祠供香火!” “真的假的?”地仙的表情明显松动下来,他这里人迹罕至,已经断水断粮几十年了。别说什么捞油水啊,吃饱喝足都是问题,阿乌这简直就 是赤果果的诱惑。 “哎呀放心吧,我现在的身份是个贵族小姐,跟着我一起的那个人你也看见了吧,他就是天韵的真老大,皇帝都没他牛。”阿乌用手抚着地仙的小胸脯顺气,“难道你不动心么?这世上最美妙的事,要么在天上享受神仙乐子,要么在人间享受真金白银。地仙你运气好啊,仙寿也有,钱财也能有。” 小地仙用手抚着鬓边长发思索片刻,这困苦无聊的日子他也着实是过的够够的了,于是心一横道:“那……也行吧,我就先去山里看看,回头再来找你。” 阿乌松开手,地仙掐诀转身,衣袍翩然一动,化作白烟散去了。 等阿乌回到破庙当中,发现无人看顾的篝火已经熄灭了,但是空气还温吞的没变冷。她刚走到那处休息的地方想要躺下,就听黑暗中冷不丁一个声音懒散的道,“去哪儿了~” 阿乌心里骂了他一句,但嘴上老实的回答,“撒尿。” 薛止嫌弃的啧了一声,大概是觉得她说话太不文雅。阿乌忽然反应过来,侧头惊异的问,“你该不会变态的偷偷跟着我吧?” 她这就是在找死了,阿乌感觉到胳膊被人拽住,然后用力拖进了一个怀抱。薛止一手夹着她的脖子,一如她刚刚夹着小地仙那样的姿势,而后另一手用力弹她脑门,劲儿大的梆梆作响。 “卧槽好痛!”阿乌挣扎起来,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 薛止一只手就轻描淡写的把她牢牢困住,他把人收拾一顿弄够了,这才放话道,“快休息一会儿,我们天亮就回去。” “哦,好。”阿乌停下扑腾,身子正趴在薛止身上,她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薛止都已经把衣服穿上了。 —— 钟离魏揉了揉额头悠悠转 醒,一眼就看见身边躺了个人,他感觉到被子下的两个身体都是一丝不挂的。他稍稍回忆了一下昨天的事,然后犹豫着伸手抚开了女人的秀发。 在看见那女人的容颜之后钟离魏还松了口气,幸好这是自己的夫人。 他差不多都想起来了,昨天钟离胤和几个好友猎了不少野味回来,他就和几位同僚在帐篷里小酌几杯。之后又听说老五跑进林子不见了,他也跟着出去看了看。刚喝完酒又吹了风,所以这酒就上头了。 他记得自己是被钟离胤扶回帐篷的,那时自己夫人已经找了过来,钟离胤便立刻离开。他们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 看着大夫人睡着的脸看着委屈极了,她脸上还挂着明显的泪痕,脖颈上到处是青青紫紫的印子。 钟离魏的气差不多都消没了,既然人已经主动回来认错了,又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就别计较那么多了吧。他顾念夫人一夜劳累,便悄悄起身穿了衣服出去。 钟离魏前脚出了帐篷,大夫人就慵懒的眯开了眼,然后满意的翻个身继续睡去。 外面天色刚蒙蒙发亮,远处都还看不真切。钟离魏有点心虚,毕竟女儿失踪了他还喝酒睡觉,这万一让人知道了可不太合适啊。 “父亲您没事了么?”钟离胤正领人回来,他脸色疲惫,看着就是一夜未眠。 钟离魏摆手道,“没事了,只是头痛一点,人找的怎么样了。” 钟离胤低落的叹息,“刚又进去了一些人,可还是找不到五妹妹,有可能人已经跑的太远了。” “往年因狩猎受伤的人多不胜数,若儿她……也不算意料之外。”钟离魏想表现的忧愁一点,可是这太难做到了,他是真的不很在乎这个孩子。 薛云 鹤进山搜寻到天色大亮,但最终又是无功而返,除了那件破碎的衣裳之外再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他身心俱疲的走向帐篷想要休息一下,就看见薛云燕正摸着紫烟的鬃毛低头垂泪,“都是我不好,偏偏要教灵音骑马,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 她身边还围了好几位贵女在安慰:“公主别自责了,这事儿谁都不想的,公主也是好心啊。” “就是,紫烟一直乖得很,谁知道它会忽然发飙呢。” 薛云鹤心里软了一下,他这个十二妹妹虽然泼辣一点,但还是特别善良的。他正要上前去宽慰几句,就听另一个贵女讥讽道:“要我说啊,没准儿就是灵音县主偷偷的欺负了紫烟,不然这好好的马怎么就疯了。亏得公主还一直惦记着她,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是自作自受呢。”她是早就看阿乌不顺眼了,一个乡下回来的庶女还想攀高枝?疯了吧~ “应该不会的,可别这么说了。”薛云燕抹了把眼睛,忽然看向远处惊道:“二哥哥!你回来了!” 那位贵女被心上人撞见她背后说人坏话,脸上一下就红了起来,匆匆忙忙的就福身告退了。薛云鹤无视了她,温柔的上前给薛云燕擦脸,“你这丫头哭什么啊,又不是你叫灵音失踪的。” 薛云燕眨了眨水润的眼睛,“可是她都一晚上没回来了,这林子里虽然没有猛兽,可是夜里又湿又冷,灵音一定吓坏了。” 另外几个贵女还想着吸引薛云鹤的注意,纷纷插嘴,“灵音县主可是得天庇佑的,说不定根本就没事儿呢。” “可能县主就是迷了路,找不到说不定就是好事。” 薛云鹤微微点头,“但愿如此吧。” 紫烟伤的惨兮兮的,不断轻声哼哼 着。薛云燕低头偷笑,太好了,这一次二哥哥依旧不会生她的气呢。不管是慕挽歌还是什么钟离锦,谁都不是她的对手~ —— 林子里,薛止怀抱着阿乌一路走到了天色大亮。他们像风一样穿梭在林间,阿乌莫名就想起了人猿泰山?因为薛止肩上还有伤,她就一边享受着珍妮一般的待遇、一边在心里默默地不好意思。 “我们这是要去什么方向啊?” “再往前就是狩猎场的另一端了,出去以后送你回林场。”他淡然的说着,用轻功跑了这么远依旧像是在闲庭信步一样轻松。 “我们只消失这一天有什么用么?”她对薛止的计划一无所知,但是一点都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薛止轻笑,“肯定会有用的。” 忽然间,阿乌看见地仙正坐在前方一棵树上冲着她笑,她紧着用眼神示意地仙:你搞定了没? 看到地仙慢吞吞的点点头,阿乌这才放心下来。 此时薛止忽然刹住脚步停下,“他们来了。” 小地仙立刻四下看了看,马上化作一阵白烟逃跑了。阿乌在林子里的感知力变得非常低,她什么都察觉不到,就紧张的从薛止怀里跳出来。然后她就看见这人居然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圆筒来? 恩?那不是火折子么?他不是说没带打火机么! “你要干嘛?!” 薛止笑笑,“不干嘛啊,你说烧个山怎么样啊?” “别别别!”阿乌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这要真烧了那小地仙还不和她拼命啊!她动手阻止的这个功夫,三个黑衣人也从暗处走出。 —— 阿乌不会是什么累赘的,她有自己强大的地方哟~H的问题,我看到大部分人都要网盘,其实我不太会弄网盘呢……到时候我搞一个试试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收人头 这三个黑衣人是有备而来的,他们动作奇快,都从双手甩出两道细铁索。铁索那头带有锋利短刀,刀子随着极大的劲道扎在他们周围的树干中。那六条绳索两两相叠,将这四都周围了起来免得让人再次逃跑。 薛止持剑迎上,阿乌十分自觉的躲到后面去了。铁索上带有锋利倒刺,随着黑衣人的挪动会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它们就像是能挪动的安保紫外线一样,大.大影响了薛止发挥的范围。 阿乌后退着靠上一棵大树,好减少背后可能的偷袭。只见薛止的动作迅猛凌厉,和他脸上清淡散漫的态度完全不一致。四个人的掌风和剑气搅合在一起,打着旋儿的煽动着树木草叶。 薛止以一敌三尚且不落下风,这时阿乌就有空观察周围。片刻后,她发现树丛中有不少影影倬倬的黑衣人靠近过来。 然后阿乌就想通了,怪不得这些人过了一夜才搜寻过来,就是因为知道了精英战术并不管用,所以才要改人海战术!这三个黑衣人武功高强能够先追到他们,所以才把人拖住了,以后好让其他同伙靠近。 忽然,树丛中飞出一道利箭来,直冲着薛止背心射去。薛止耳尖的听见了身后的破音风声,他侧身躲开利箭,可分心之下手臂上也被黑衣人留下一道伤痕。他已经有肩伤了,现在不仅要应对着这三个高手,同时还要提防四周随时准备放冷箭的。 树丛中的人放了一次暗箭之后就再没动作,这让阿乌感觉脑阔特别疼。这年头啊,炮灰也都有属于炮灰的智慧了,轻易都不肯出来送死的。 那暗箭上大概是有毒的,薛止的动作都不是特别流畅了。三个黑衣人见状立刻加快了动作,期望能够速战速 决。然而心浮气躁就会变得有破绽,薛止抓住机会,堪堪斩断了一个黑衣人的手臂。 阿乌的注意力都放在周围,她立刻发现树丛中有一个地方微微动了一下。她觉得她不能坐以待毙了,就在暗箭射出的瞬间,阿乌忽然一猫腰就窜进草丛里。 “回来!”薛止愤怒的呵斥她,却又抽不出空来拽人。 阿乌落入草堆的瞬间变成乌鸦,在那里埋伏的黑衣人都懵了,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人忽然消失不见。 乌鸦窜到这几人身后又变成人形落下,她迅猛的将一个雷咒点在两个黑衣人的后脑勺上,力道之大仿佛要戳穿人家的头盖骨。 这是相当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当初她就是因为学艺不精、雷咒漏电而把自己给玩坏的。看现在,她终于也能用雷咒玩坏别人了。 电光火石之间(这真的是字面意义的电光火石),两个黑衣人一声都没发出来就倒下了。周围的人纷纷而起、拔刀相对,但阿乌紧跟着一个遁地术窜去战场的另一头,同样是用雷咒击倒两人。 “她怎么回事!”和薛止对打的黑衣人大怒,谁能想到这女人也是有“武功”傍身的? 阿乌用此法反复炮制了数次,但很快体力就跟不上了。这些黑衣人隐匿的距离很分散,为了保证安全和得手率,她必须要窜到最外围去。首先要免得一露面就遭围攻,其次是尽可能的避免在任何人面前暴露。 不过这也已经够了,暗处的蛆虫见了光,那就不至于再成为薛止的麻烦。把水里的鱼搅出来以后,阿乌不得不退到暗处稍微休息一下。 继续蹲守暗处只会被电死,所以这些黑衣人也就加入了混战。当然有不少黑衣人还想袭击阿乌,但是 无论阿乌多疲惫,她依旧是能够勉强自保下去。 阿乌把所有人都拉进了战场,当然这都是建立在薛止能够面对面的以一敌十、甚至二十、三十的情况下的。不过薛止真的是没辜负她的幻想,炮灰程度的三两下就能撂倒一个。 那三个黑衣人虽然还好,但根本不能阻止薛止大开杀戒。而且远处的阿乌总是冷不丁的冲着他们放点什么东西,这和之前情况完全反了过来。 这些黑衣人死伤惨重,为首的其中一个不得不咬牙做出决定:“撤。” 剩下的人迅速四散后退离去,只留下了一地尸体。阿乌大.大松了口气,她感觉自己的血槽都快放空了。 薛止肩头渗出丝丝红色,阿乌上前问他,“你怎么样了?” 然而当事人完全不知道又出血了,还随意的问她,“你说什么?” 阿乌再次无语的竖起大拇指,这真是铁打的薛止流水的奇袭啊,这人是不是痛觉缺失?? “这些人还会再来的。”薛止淡淡的说着,又将带血的剑收回剑鞘。 “恩……”阿乌考虑了一下,然后从发髻里掏出几个小的纸质的护身符来。她瞄了薛止一眼,目光在他的几处伤上徘徊了几圈,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当着他的面给撕碎了。护身符里飘出黑色的影子,然后四散着飞走,消失不见了。在山林里建鬼打墙是比较简单的,而且不必让鬼直接和杀手们接触。 “那个、我学过一点茅山术什么的,就念个咒语啊、请请太上老君啊,说不定就能迷惑他们,让他们迷路。” 她编的瞎话简直没谁了,可薛止还是非常认可的点头。 阿乌设下几个咒法巩固了小鬼们的能力,然后随着薛止继续赶路,不过在后半程的路 上她也再没见着地仙露面。 天色见暗的时候两人终于出了山林,这狩猎林太大,而且这边也不是皇家入口,所以看守十分薄弱。 山脚下的小路边,千刃早已经等候在那里了。阿乌看见他时吓了一跳,她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传递信息的,这一路上她也完全没见过薛止做任何奇怪的事。她想,也许他和她一样,都是很警惕的、在暗中做着什么动作。 千刃看见阿乌的时候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爷,太子的人已经进入府里了,要不要派人立刻围杀过去。” 薛止沉吟了一下,转头先问阿乌,“里面的人能困住多久。” “没意外的话,至少能困到我离开了。”不过也就是困住而已,想杀是真够呛了。 “派人进山割韭菜吧,网里的鱼等本王回去自己捞,你去把灵音县主送回去。”薛止说着大步走向备好的马。 “是。” 他上了马后停了一下,“丫头,咱们回头宫里见。” “啊?” —— 阿乌并没有直接回去露面,而是叫千刃把她送去林场附近的狩猎区里放下,然后对他说道,“你先走吧。” “这……”千刃有点犹豫,主子爷是让他把人送回去的,送到一半儿这算什么? 阿乌撒了个谎,“你先走,别让别人看见你了。而且我是在这里失踪的,当然也要从这里回去啊,要不然到时候不好交代。” 千刃点头,“那县主小心,属下先告退了。” 阿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等等,我有一个问题。” 千刃停下脚步,询问的看着阿乌。 “薛止本就打算要横穿林山,是么?” 千刃眼神惊异了一下,但马上恢复常态,“爷有什么主意,我们做属下的无权过问 。” “哦~我知道了。”阿乌嘿嘿一笑,其实她已经从千刃脸上知道了答案。 等千刃离开后,阿乌掐着腰问,“土地,还躲着呢?” 地仙娇柔的捏着发梢出现在她身后,“凶什么,你们打架我又帮不上忙,跑了是不给你添麻烦~” “少废话,熊呢?” “有几个人带了笼子和马车想把熊带走,不过让我拦下来了。” 看着从林子里走过来的庞然大物,阿乌也能猜得到,恐怕他也不是用什么正经方法的拦吧。 “哎……你、别忘了你答应的事儿。”地仙纠结的咬着下唇,模样娇嫩的要滴水。 “放心吧。”阿乌将最后一个护身符塞在棕熊脖子下面的皮毛里,符咒像是有胶水一样黏住了皮毛。那棕熊眼睛亮了一下,侧头看向阿乌。 “走吧宝贝儿,咱们去干点儿大事儿。” —— 大夫人昨天干了一夜的体力活,今日一整天都舒服的窝在帐篷里歇着。钟离魏叫丫鬟给她端来了可口的饭菜,让她不必出门去与其她贵妇一起吃饭费心。 因为阿乌还没找回来,钟离魏也必须去林子里转转装装样子,大夫人也根本就不用装了。她潇洒的指挥着丫鬟端茶倒水、捏肩捶腿好不快乐,看样子是要把之前的委屈全都宣泄出去。 她当然高兴了! 碍事儿的死了、男人也抢回来了、那还有什么是她的绊脚石呢?不过她还没高兴多久,帐篷外就有小厮来报,“夫人,五小姐找到了。” “什么?”大夫人震怒的一拍桌子,袖子正掀翻了燕窝粥,吓得丫鬟慌张的跪在地上。外面的小厮不敢吱声了,大夫人看着一地碎片反映过来,立刻收敛了愤怒,“那……快过去看看五小姐伤了没有。” 第一百二十九章 放母老虎归山 门外的小厮应声离去,大夫人又渐渐放下心来——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人在林子里丢了两天一夜、马都被熊给抓伤了,找回来的说不定就是个半死不活的东西。这么想想,那丫头没死其实也挺好的啊,死的轻松岂不是太便宜这个贱人了。 她瞄了跪地的丫鬟一眼,“行了,快起来吧,叫人看见了算怎么回事儿呢。” “是。”丫鬟赶紧起身。 大夫人赶过去时,正看见太医在为阿乌号脉,钟离魏就坐在一旁等着。钟离彩和钟离英等人也都过来了,但说不上是真担心还是来看热闹的。 “母亲,您来了。”阿乌身上一席青色半臂和草色下裙,虽然衣服脏了一点但是并未破损,人也很精神。 大夫人狐疑的打量了她好几眼,见到她身上也没什么明显的伤势,心里特别疑惑。这衣服好像并不是她穿出去的那件啊!大夫人进了门先偷眼看钟离彩,钟离彩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这孩子可叫人担心死了,这两天一宿哪儿去了呀。”大夫人忧愁的上前问候。 阿乌也跟着哭,“都是若儿不好,让家人为我挂心了。我、我从马上摔下来……就扭了脚,等脚不疼了想往回走……可是又迷路了,还在山洞里过了一夜,这才刚、刚找回来。” 太医收回手道,“五小姐身子硬朗,没什么大事,有些小擦伤涂点药就行了。” 钟离魏沉默的点点头,叫钟离胤送送太医。大夫人不甘心,拉过阿乌的胳膊上下打量,“你这娇滴滴的小姐怎么能在山林里过夜呢?路上可是碰上什么猛兽没有?” 阿乌摇头,“并未见得什么猛兽啊,就是野鸡野兔见了我都跑,就只能采些山果子吃。母亲不要担心了 ,皇家狩猎林里怎么会有猛兽呢。就是若儿知道此事,所以才敢如此镇定。” 大夫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样啊……你不知道,你骑着进去的紫烟被抓伤了,背上一道一道的伤口血淋淋的,我们还以为你也……” 阿乌听了面露惊慌,后怕的拍了拍胸口,“我醒来时紫烟已经不在身边,没想到……居然真的有猛兽,幸好我没有碰上啊。” 大夫人的目光在阿乌衣服上打量了几圈,如果她真的碰见过应该不会说谎隐瞒的,难道那畜生无用真的没找到人? 钟离彩忽然插嘴道:“管他什么猛兽呢,只要五妹妹人没事就好了。” “说的也是,可若儿这衣服……不是被二皇子捡到了么?” “若儿的衣服划坏了,回来时碰上个狩猎的姐姐,那姐姐怕冷穿得多,就叫姐姐借给我一件。”这点小事阿乌早就考虑周全了,肯定不会给人留下话柄。 大夫人点点头不深究了,阿乌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这事都怪若儿,都是若儿不好,学艺不精还跟着进林子。公主的爱马受了伤,我也该去探望公主。” 钟离魏淡淡的道,“这个不急,你先歇息洗漱一番再吃些东西吧。” “听父亲的。” 钟离魏干坐了一会儿就说还有事要走,大夫人心思就不在这儿,也就跟着一起回去了。阿乌摆出一副疲态,其他人都识相的离开。 等人都走光了,阿乌放飞自我的扑倒在床上。这时木鸢拎了食盒回来,她进门以后一言不发,用力将碟子撂在桌上。 “你生气了?”阿乌从被子里抬眸斜了她一眼,这小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木鸢一听这话就炸了,她红着眼怒道,“你吓死我了!” 阿乌自己 起身去拿筷子,边吃还边敷衍她,“行了行了,下次带你一起。” 木鸢嘟囔着,“谁想去啊……” 等阿乌吃饱喝足洗漱干净以后,又有人再次找上门来,而这个人是阿乌早就预想到的—— 帐篷外一个男子的声音问,“若儿,你回来了么。” 木鸢立刻跑出去看了眼,“小姐,是二皇子来了。” 阿乌将薛云鹤请进门来,又亲自给两人到了茶水。薛云鹤拿出一个小白瓷瓶给她递来,“刚听太医说你受了伤,本宫这里刚好有宫里的秘药,你应该是用得上的。” 那瓶子看着就挺贵,阿乌客气的推辞,“二皇子您太客气了,只是小擦伤而已,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薛云鹤坚持的放在桌上,“本宫也算是习武的糙人,手上磨了口子连药都懒得用,这好东西还是用在美人身上才有价值。若儿也不必与本宫太见外,说不定我们以后都是一家人。” 阿乌的脸蓦地红了,这是薛云鹤第一次直白的说起此时。虽然她和薛云鹤的婚事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了,但和亲公主没定下来,皇上那边还没下过旨呢,他们也不算真的未婚夫妻。 “父皇下令,明日天亮便启程回去。那头猛兽没有找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到时候会安排人巡山。” “恩。” 薛云鹤想了想,转头对木鸢道,“你下去吧。” “……是。”木鸢不太情愿,毕竟这天都发黑了,孤男寡女的真是不好说。可她又不能驳了皇子的命令,临出去时就多看了阿乌两眼。 等帐篷里就剩下他们两人,薛云鹤忽然伸手覆住阿乌捧茶的手,“之前便想问你了,若儿可还满意与本宫的婚事?” “这……这事若儿也说的不算的,之前 也从没想过这些。到时都听皇上和父母的意思就是了。”阿乌娇羞的低下头,她想把手抽出来,可是杯子里的水又太满。 头顶传来薛云鹤的浅笑,“这也就是说,若儿不讨厌本宫?不讨厌那就是喜欢了?” 这个偷换概念真是棒棒的,阿乌没有正面回答他:“二皇子您说笑了,那得是多不长眼才会讨厌您。”再抬头时她发现薛云鹤已经靠近过来,他身上的温吞的味道近在咫尺。这段时日她习惯了薛止的靠近,但是薛云鹤还是不行。 “本宫想让若儿帮个忙。”这次阿乌再挣扎,薛云鹤就顺从的放开了她的手。 “您说就是了,若儿一定尽心尽力。” “本宫想……”薛云鹤压低了声音,那嗓音变得更加富有磁性,“若儿的能力如此厉害,一定会有个办法能让相隔很远的恋人能够及时联系吧?本宫,有个想要时时刻刻能联系到的人呢。” “啊?”打死阿乌都想不到他会提出这么浪漫(?)的要求。那时候她脑子里闪过的都是:手机、微信、QQ、email、视频通话…… 薛云鹤看着阿乌不再说话,但那眼眸柔情似水,就像个小漩涡一样直直的勾引着阿乌。正常情况下,任何一个女人被这样对待都会觉得是被告白了。阿乌当然也不例外,但是她产生的更多的是求知欲。 虽然她之前有过故意接近过薛云鹤,但除非这个人真的是浪漫到骨子里,否则怎么会几次照面就爱上自己? 薛云鹤劝她,“反正本宫也要娶若儿为妃的,就让我现在能够时时刻刻看见你、听见你的声音,这样不行么。” “二皇子您太为难我了,两地传信的法术可能在茅山术里会有涉及,或者道家也 有相应咒法,那些若儿就真的不懂,实在是帮不上忙。”显露一部分能力是自保,全部显露就会招惹祸患。她觉得,薛云鹤应该并不确信她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 他苦笑一声,“看来若儿是对本宫心有芥蒂,那没关系,本宫可以等。”这不是薛云鹤预设的答案,因为他刚刚是在表达爱意,正常女人应该回应爱意、或者矜持躲闪,然而这个女人居然针对这个问题认真拒绝了他? 阿乌局促的想解释几句,但是又无从开口。薛云鹤温和的对她说了句没事,然后起身离开。 木鸢一直在门口守着,她被薛云鹤离去的落寞背影弄得十分好奇,进门就追问阿乌,“二皇子跟你说什么啊?” 阿乌歪着头用手指敲桌子,“你说,什么人会希望拥有两地快速传信的方法。” “啊?” 阿乌白了她一眼,“肯定是打仗的啊!” 其实像烽火台、孔明灯什么的都是类似的方法,但薛云鹤要的显然不是这种简单的。为什么薛云鹤会来问,难道是被他察觉到了什么破绽么?阿乌细细的回忆着自己的所作所为,理论上说应该没有啊。 她不知道薛云鹤是敌是友,但就从兰贵妃肯和相府联盟上看,是敌人的可能性会比较大,看来以后要加倍小心。 —— 房门被大力推开,一片微弱的天光便落在了昏暗的房间中。屋里的人惊异了一下,一瞬间又恢复笑颜,“皇叔。” 薛止飘着进了门,嘿嘿笑道,“怎么,是不是打扰到我侄儿清静了?” 薛云图面色平静极了,“哪里,皇叔不是早就从狩猎场回来了么,可侄儿从昨天过来就没见到人。” “因为本王真是忙得很啊,没有侄儿你这么清闲~” 第一百三十章 百分百命中 “闲还谈不上,就只是没有皇叔这么忙而已。皇叔总是日理万机、操劳国事,时常让侄儿这个储君都自惭形秽啊。”薛云图面上带笑,如沐春风的话语中夹枪带棒。 “真是个乖侄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薛止大.大咧咧的坐去了太子的上首位,他也听出了对方在暗讽自己专权,不过这是实话啊,他根本不在意谁说。 薛云图早已习惯了被他轻视,根本就不会动怒,“倒不是什么为难皇叔的事,只是龙骑将军已去石城一年整,齐和前去邬羌议谈,所以此次押送粮草的人选侄儿有新的推荐。” “你这孩子就怪了,这等小事直接和你父皇去说不就得了,至于在本王府上硬耗两天么。”薛止像教训孩子一样说着,手指无聊的玩弄椅上纹路。 薛云图安分的低下头,“父皇向来信任皇叔,若是皇叔肯帮忙提一提,那一定是有希望的。” “也好,那本王要是还记得,就一定会说。”可惜,薛止肯定是想不起来的。 “多谢皇叔。”薛云图深深地看了薛止一眼,然后告辞离开了。 他人一离开,千刃就拎着药箱进屋,侍女端了水盆毛巾过来。千刃上前帮薛止脱下衣服,他肩头的伤口糊着血痂,千刃便用毛巾透了温水擦拭。 他一边为薛止处理伤口,一边低声嘀咕,“爷,您怎么不叫咱们的人过去呢,能少受这份儿罪不说,十有八。九还能将太子的人全数剿灭。” 薛止哼了一声:“多嘴。” 千刃抿着唇不说了,老老实实的清了伤口然后换药。过不一会儿,薛止又悠然出声,“虽然结果改了点,但本王却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儿,这趟也没亏着。” 看来说的就是灵音县主吧?没想到主子爷在县主的 事儿上这么好商量,千刃变得也敢多嘴了,“爷,县主回去的时候问起您的事儿了。依属下看,县主似乎是知道您的主意。” “那丫头鬼的很,把千秋找来,给她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薛云图离开翼王府后坐上马车准备离去,他的一个随行侍卫来到车窗近前道,“主子。” 薛云图撩开帘子探头出来,侍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薛云图听后眼睛渐渐发亮,“真有意思,还有这等事啊?” —— 次日天亮,狩猎场的所有人都起身收拾好准备返程,今年的狩猎就只能草草收场,听说皇帝听不高兴的。可毕竟林子里疑似会有猛兽,皇帝自然不能让朝廷大臣、官宦子弟去冒风险,但这儿的守林军肯定是要倒霉了。 回去的车马排的浩浩荡荡,绵延数里。毕竟品阶够高的文武官都有跟随,每家好几辆马车,场面绝对壮观。 队伍最前面是三辆一模一样的皇室马车,据说皇上只会在其中一辆马车当中,至于到底是哪辆,这就是外人不会知道的了。 “三辆马车的传统从始皇帝开始就有了,是为了减少刺客的命中率。”晃荡行进的马车里,阿乌这样给木鸢讲解。 “可是命中率是什么?”好奇宝宝立刻提问。 “命中率就是成功概率能占几成啊,比如你射箭,十支箭有八.九个能中红心,命中率就是十之八.九呗。” “哦……”木鸢好像能明白了。 车轱辘刚滚了几十个圈,长长的队伍尾巴都还没出了狩猎区呢,她们就听到车子外面传来一阵阵嘈杂和尖叫,声音十分凄厉尖锐。 “前边在闹腾什么?”木鸢马上探着身子向外看,只见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前面隔着一辆马车的地方有人四处逃窜,仿佛 是见了鬼一样。 “乱糟糟的好像出了什么事儿——小姐你快快进来吧!” 阿乌正撩着半边窗帘子向外看,她正瞧见一头棕熊从路旁林子里窜了出来,庞大的身躯灵活的高高跃起,重重扑在了马车上——那正是大夫人和钟离彩的马车。 它太重了,压得马车嘎吱嘎吱的晃悠起来,周围奴仆们尖叫着四下逃窜。因为巡守都在前面护着皇上皇子,根本也不在这附近,暂时都没人能赶过来。那棕熊拥有着和厚重身躯不搭配的灵活和聪慧头脑,它挂在马车上,将爪子伸进车窗乱抓。车夫也被吓跑了,根本没人敢靠近这个庞然大物。 阿乌从那尖锐的嚎叫中分辨出了大夫人母女俩的音色,这么惨烈的声音她只在地府听见过,她惋惜的摇头叹息,“哎~这就有点血腥了。” 比守卫速度更快的是钟离胤,他策马跑回来,提着剑从马上跳了下来,那长剑深深扎进了棕熊的后背。 棕熊痛的仰头嚎叫一声,却没有去管给它重伤的钟离胤。它拔出爪子后将脑袋伸进窗子去看,认准了人的位置又换了爪子进去。它这样奇怪的举动,真是既疯狂又聪明。 钟离胤不断的刺伤棕熊,可是这棕熊就像是魔障了一样,只认准了眼前的那人。而且钟离胤越是伤它,它就把痛苦的愤怒发泄在马车里的人身上。 阿乌慌张的扯脖子喊,“二哥哥快停下,这样会害死母亲和大姐姐的!” 钟离胤也察觉了有些不对劲儿,只能收剑退到一边儿。如果他不能一招制敌,车子里的人只会更加危险。 因为这熊不攻击别人,周围的情况渐渐平定下来。此时其他守卫也赶了过来,众人一拥而上,可算是将这棕熊杀死。在那庞大的身躯倒地以 后,一道黑影从棕熊的身体飘了出来,落入阿乌身上。 阿乌收回头来,木鸢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是你?” “这不是情理之中么。”鬼附身在动物身上其实很常见的,比较能通灵的动物附身起来当然容易一点,若是棕熊这种其实也控制不了太久。不过阿乌要的也就是这么一小会儿,就足够了。 “回神了,我们过去看看。”阿乌和木鸢下车,前面依旧是乱做一锅粥。事情都已经结束了,钟离魏这才迟迟露面。他听见马车里还有丝丝微弱的呻吟声,踌躇着不肯上前。 阿乌心里冷笑,就这样的男人,那些女人居然会当宝贝一样抢来抢去的,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难道就不觉得恶心么? 附近的家丁丫鬟们低声议论,“那是大夫人和大小姐的马车啊。” “太可怕了,我从没见过这种阵势,不知道人伤的怎么样了。” 钟离胤正着急的叫人去喊太医过来,阿乌就抹着眼泪冲上去,“我去看看母亲。” “等等——”钟离胤立刻伸手拦她,他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就怕阿乌这小姑娘会被吓到。 但阿乌甩开了钟离胤的胳膊,她跳上马车一把掀开了车帘子,入目的全是鲜血。大夫人仰面倒在地上,脸上一片血肉模糊。钟离彩缩在角落里抽泣着,她脸上身上也全都是血,正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好像已经被吓傻了。 “娘!娘——”阿乌身子歪了一下,嚎啕痛哭起来,“快、快叫太医来救救我娘!她人怎么样了啊!” 阿乌还想要扑进去救人,但钟离胤从后面把她拦腰抱下来,“好了,你乖乖回去,二哥哥会救母亲的。” 阿乌微弱的挣扎着被他放在地上,木鸢赶紧过来将她抱在怀里。 前前后后的各家主子们都下了马车过来查看,不愿意下车的也都派了下人。他们见到地上的棕熊尸体还有这种场面,都知道是相府的大夫人遇难了。许多人心里叹道,这灵音县主真是良善可人,不是亲生的母亲都这么伤心,再看这丞相爷啊,站的老远不敢过去,对枕边人都没闺女有心。 钟离胤与几个守卫将大夫人抬出来放在路边草地上,她的伤大多在面部,可怕的就连男人都不忍去看。钟离彩完全失了神,就惊恐的瞪着眼没有反应,但她至少是醒着的。 太医赶来,硬着头皮为大夫人诊治处理了一番,将人头包成了粽子。这血腥场面没有了,钟离魏才上前询问:“太医,内人如何了?” 太医十分无奈的道:“夫人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抓伤都是脸上,再好的药都会留下疤痕的。而且……” “而且什么?” “夫人的眼睛被抓坏了,左眼以后是看不见了。”人家太医说的简直不要太委婉,那眼球都被熊爪子扎爆了啊。而且还有嘴唇豁开、耳朵缺失、以后就算是活着也绝对是面目全非。 他行医这么多年,看的都是宫里富贵女人的富贵病,最多也就是查查毒之类的,哪曾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啊。比去战场随行的军医还要刺激。 阿乌窝在木鸢身上干哭,她并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如果她是个普通小姑娘怕是命都没了,那就不是伤不伤的事儿了。自己的果子自己吃,她顶多算是以牙还牙。 周围的人低声议论着:“太可怕了,原来这狩猎场真的有猛兽啊!” “是啊,我先前还单独在林子里转悠过呢,所幸是没碰上这头熊,否则我也要倒霉。” —— 昨天有事没来得及更,sorry~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家惨烈 太医指使几个侍女继续照顾大夫人,转头又去查看钟离彩的情况。她人还在钟离胤怀里窝着,眼睛一直空洞的看着前方,这一吓可叫她丢了魂儿。 钟离彩的胳膊上有几道很深的抓痕,身上的大部分血还是大夫人的。估计慌乱之中是大夫人把她给护住了,所以钟离彩的状况要好很多。看来这大夫人虽然很自私自利,但起码还是护犊子的。 阿乌抹着眼泪看着周围,她发现大夫人的娘家父亲——远侯爷也站在周遭一圈围观者当中,他看着躺在地上浑身鲜血的女儿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表情可真好看啊,阿乌心中升起幸灾乐祸的想法。她知道,那棕熊可是远侯府偷运过来的,只为了能够把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可现在好了,当众把事情闹大,皇上现在不光要查,而且还要加大力度的查呢。 在皇室出巡、年度狩猎的时候运送猛兽,这和直接去刺杀皇室有什么区别么?这要真查在他的头上,远侯府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队伍这么一磨蹭就是大半个多时辰,在这期间,皇上还差人过来看了两次,在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皇上果然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就革了八个负责官员的职。 皇家狩猎林居然真的出现猛兽,那绝对是守林军的失职,况且这熊要是攻击了皇家的马车怎么办,这些人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之后,皇帝决定与皇子皇妃们先行回宫,派遣留守林军的将领们与京兆尹共同彻查此事,而远候爷在听说了皇上的反应以后脸都绿了。 太医给钟离彩也简单的包扎好伤口后,柳初见一路跑着从队伍末尾匆匆赶来,和人稍稍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就气喘嘘嘘的对钟 离魏道:“丞相,夫人最好也快点送回去救治。” “嗯,已经重新安排了马车,这里的事就麻烦柳大人了。”钟离魏没心情和他计较以前的事,只是哀叹着摇头叹息。他们毕竟是多年夫妻,怎么可能一点不挂念。昨夜还在一起云雨,而今日就出了这种事…… 奴仆们将钟离英的马车靠过来,七手八脚的去抬大夫人。周围人群也开始渐渐散去,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猛兽呢,还是随皇上一起早早离开的好。 阿乌看着呆滞的钟离彩,就这样结束么?那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 她走到钟离彩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大姐姐,你快点醒醒啊,你可不能再出事了。” 啪—— 一个微弱而清脆的声音响起,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此时钟离彩被吓丢的魂儿也飘然归位,她只感觉自己模模糊糊的好像在做梦,一回过神来就看见阿乌靠近的那张大脸。 “你醒醒啊,我们要回家了,马上就能回去了。” 钟离彩骤然惊醒,她还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就只看见了眼前的仇人。她猛地从钟离胤怀里窜出来,掐住阿乌的脖子尖叫:“是你!你这个贱人!你要害我们、你要杀了我们!” 周围的人再次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们一转头就看见钟离家的大小姐发疯了,忽然攻击了庶妹。 钟离彩双臂伤有伤,而且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本来也没有多少力气,根本不会是阿乌的对手。阿乌用力捏着她的手腕,抓得她伤口崩裂,鲜血直流。阿乌看似在艰难的挣扎,其实就是拉着钟离彩不让她离开。 “啊!啊——”钟离彩发怒的尖叫着,疯狂的样子十分瘆人。 距离最近的钟离胤想要分开两 人,但面对两个小姑娘他根本插不上手。木鸢还不管不顾的扑上来掺和一脚,四个人纠葛的不可开交。 钟离魏目眦欲裂,高声怒斥:“还不快去控制一下,她又发什么疯了!” 碍于大小姐受了伤,众人闹腾了半天才把她们给分开。钟离魏脸色难看极了,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似乎是在克制着打人的冲动。本来被熊盯上就够惨的了,这个时候了还要让人继续看相府的笑话,简直是在他伤口撒盐。 钟离彩的胳膊疼痛无比,她气的快没了理智,被人拦着还要不依不饶的想要冲上来打人。她完全不给钟离魏插嘴教训人的空间,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她是真的伤得很轻。阿乌靠在木鸢身上抚着胸口喘息,对于她那些辱骂的话完全不回应。就这场面来说,两人的品质高下立见。 “快去把大小姐也弄上车。”钟离魏吩咐了随行侍从。 钟离彩越骂越来劲,“你这个浪蹄子!你不就仗着薛止的——” 阿乌忽然快步上去,扬手扇了她一个耳光。那响亮的一声把钟离彩后面的话给截断,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也包括钟离彩。 “你、你打我!”钟离彩惊愕的捂着脸,完全没有想到会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扇了耳光。 不等其他人开口,阿乌的眼泪如洪水泛滥般倾泻而出,她带着哭腔道:“你清醒一点吧,母亲她还在这儿躺着呢!你看看母亲的伤、你看看她的血!你就继续闹腾吧,真耽误了母亲的伤情我看你怎么办!” 钟离魏忽然也对她没了脾气,如果是为了母亲的安危而打了发疯的大姐,这事儿也还说得过去。 被这么一打岔,钟离彩也忘记了要“揭发”她丑事的那句话,“你怎么 有脸和我提母亲,都是你害了她!” 钟离胤惊道,“彩儿!你别乱说!” 阿乌的目的已经快要达成,她表现的怒不可遏,“大姐姐神志不清了吧,我怎么可能害母亲,难道那熊是我放的?难道是我告诉它去攻击谁?” “当然就是你!熊是冲着你去的,在林子里这熊就是跟着你转悠的!谁知道你怎么、怎么——”钟离彩说着说着就没词了,因为就算是让她瞎编,她也完全编不出一个合理的情节来。 阿乌隐约听见人群当中有倒吸冷气的声音,她继续追问,“我怎么了?听大姐姐这意思,你好像对那头熊的来龙去脉很清楚啊,难道是若儿理解错了?” 这么敏感的问题终于把钟离彩给刺激到了,她骤然一惊,反应过后马上环顾周围,终于注意到了远处站着许多别家的主仆。她刚刚怎么了,她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体统? 钟离魏看着两个女儿的神色幽深起来,“胤儿,马上把彩儿也送回车上去。她被猛兽吓得得了失心疯,刚刚一直在胡言乱语。回去以后马上请府医和太医一起好好看看。” 钟离胤拉着钟离彩往马车那过边去,她这次没再挣扎,刚刚吵吵闹闹的人一下子安静下来,这次的她才是真的失了魂。 阿乌是有点不满的,如果钟离魏不急着送人走,她十有八。九能将钟离彩的气话全都挖出来。这么看来钟离魏依然还是偏心大房啊,哪怕是惊动了皇上呢…… 不过没关系,偏心谁都是无所谓的,反正到了最后都要心寒~ —— 事情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大夫人独自占了钟离英母女的马车回去、而钟离彩占了阿乌这个县主的马车,再加上钟离英母女两人,也 一起一道回去了。 其他各家的马车也都陆续离开,想要快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阿乌谢绝了钟离敏的邀请,跟林军守卫要了个简朴的车子,排去队伍的最后出行。 等前面的人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柳初见偷偷过来和她打了个照面。两人站在马车之后,见周围人少,柳初见低声询问她,“刚刚可有伤到?” “都是小事,我肯定没事儿的。” “那就好,事情我全都清楚了,这里交给我就好了。你还有什么想要做的?” “熊是谁的就是谁的,能查的清楚就好。”阿乌嘿嘿笑着。 柳初见点头表示可以,阿乌看了看附近的人,然后领着木鸢上车离去。就在临走时,木鸢忽然向柳初见行了个礼,非常标准的下人对于上位者的礼。 就在那个时候,柳初见觉得有什么地方变得怪怪的。平时他们相处都是在牙门里,没有外人在场,说话做事都更像是朋友。而用官家的身份接触这还是头一次,就好像……他们之间凭空多出了一堆礼节和阶级。 —— 阿乌是最后回到相府的,她进门时天色还没黑下来,按照礼节,自然要先去看望大夫人。 她人还没靠近孔雀阁呢,就听见里面一片哭天抢地,搞得好像是要死人一样,也不知道是哪个奴才这么不上道。进了院子也没人通报,阿乌自行进门后,正看见一个男子近在咫尺的后背。 那人闻声转过头来,一张坑坑洼洼的脸把阿乌吓一跳。然后她反应过来,这是钟离菁,那日他被带走后他们就再没见过了。 “大哥哥。”阿乌回过神来,微微点头招呼。 钟离菁对她阴森的笑了笑,脸上的伤疤也跟着牵动起来,“五妹妹,别来无恙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重出江湖 他最近在上火,烧的嗓音都沙哑干枯了,听着就好像干燥的砂砾被踩在地上摩擦。见阿乌温婉不语的样子,钟离菁愈发觉得她装的烦人:“五妹妹好手段,甘拜下风。” “大哥怎么也说这样奇怪的话,难道和大姐一样头脑不清醒了?” 钟离菁轻微俯身,将狰狞的脸靠近过来,“呵,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继续装还有意思么,我被冤枉入狱,母亲受猛兽伤害,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阿乌的眼睛飘向内堂那边,众位姐妹姨娘等人都守在门口候着。有人的后背僵直着一动不动,一看就知道是在支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阿乌低落的道:“那我可就太委屈了,若儿发誓,若儿只会顾念自己安然与否,根本没有心思去坏别人。若是谁设计了这些事,就让他下地狱享受抽筋扒皮之苦,大哥哥你说怎么样啊?” 钟离菁恨得咬牙切齿,他当然不会应声,他记得这些事的作俑者是谁。那双依旧明亮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阿乌,恨不能立刻手刃了她。 府医与太医相继走出内堂来,阿乌撇下钟离菁,和一众人一起迎了过去。 这位资历最老的老太医对钟离魏和府医叮嘱道:“夫人的伤先暂且修养着,我开了一剂药,配合止血的药粉先用上三天,之后再换补血补气的。平时用的毛巾衣服都用开水煮煮,那药抹上以后会有痛痒感,万万不可乱抓。” “是是是,记下了!你快去库里找些耐揉不缩水的料子给夫人用上。”钟离魏叫丫鬟赶快去照办。 老太医将方子留下就离开了,大夫人一直还没醒来。她本是打算事成回府以后,去跟老太太要了管家权的,可现在又差点把命搭上。 钟离 魏看着这满屋子小辈和妾室十分糟心,“没什么事就都回去吧。” “那……父亲也要保重身体,不要操劳过重。” “女儿先行告退了。”都看得出钟离魏心情极差,没人愿意在这儿招嫌,就都纷纷离去了。 临出门时,阿乌正从钟离英的身边走过,没想到钟离英就像是受惊一般立马让开。阿乌不由得停住脚步多看了她一眼,钟离英微微低头表情温顺,姿态谦卑恭敬。 直到阿乌收回目光离开,钟离英才悄悄的松了口气。如果说一开始她对阿乌还是厌恶居多,那现在就是害怕更占了上风。大房四房的下场她不是没看见,能好好站在这儿的也不剩几个了。 有一点她心里很清楚,没有大夫人撑腰,她就是个和别人一样的庶女。面对皇上封赏的县主,她是绝对不敢造次的。 这一次反击,阿乌可是把大房给彻底打疼了。大夫人昏迷了好些天,险些就挺不过去了,钟离彩平日里只在自己院中修养,或者去孔雀阁看望大夫人。府上的没有一个再敢闹事,就算有坏心也得夹着尾巴做人,这世界安生了相当一段日子。 阿乌利用了两个鬼眼盒,时刻关注着相府和白府的一切动向。 跟着钟离珂的两个小鬼时常回报,他们终日守在钟离珂的院子外面,一直没有任何发现,钟离珂正常的无与伦比。阿乌放下心的同时也在疑虑着,钟离珂是普通人,那先前没了的两个小鬼到底哪儿去了…… 钟离菁还想回军营训兵,他身上的疤痕虽然恐怖但也都是皮外伤而已,他的身体和之前一样,完全没有问题。 钟离魏心疼这唯一的嫡子,自然想方设法的满足他。可是他在朝堂上运作了几次都失败了,薛 止总是能派人滴水不漏的挡着他。他们在朝上剑拔弩张,关系越来越恶劣。 —— 四月末的天儿,从一大清早就开始下了小雨。青石板路上一片湿润,空气都透着清凉。正午过后,雨丝刚刚停歇变小,小摊小贩们就冒着小雨出来做生意了。这条街本是有点冷清的,但街角那一片就非常热闹…… 一个黑衣瞎子的算命摊前,有个浑身肥厚的富贵老爷冲他伸着手,“大仙儿您好好看看啊,我今年本命年啊!到底有没有坎儿?” 摊子旁边还围了一圈人,看热闹的也有,等着算卦的也有。阿乌伸手摸了摸那肉猪蹄,夸张的说道:“哟,不错啊。” 肥老爷立刻笑逐颜开,“真的么?看大仙儿这意思挺顺利啊!” 她装模做样的点点头,“手相上看不出来有砍儿,应该是没灾没难。” “那就好!那就好!”肥老爷一高兴了就出手阔绰起来,把个大银元宝怼在桌上。 “不过……”阿乌语调一变的转折。 “不过什么?”但凡这类词后面肯定都没有好话,肥老爷从腰间的钱袋子里又掏了两个银元宝出来。他想了想觉得少了不够诚意,便把钱袋子全放桌上了,“大仙儿您给想个办法,不管是啥灾,您可一定要给我破解了啊!” “哎~这倒不用。你家里有人要婚嫁吧?”阿乌拂手将钱袋子往旁边扫了扫,她虽然没拿,但是也让肥老爷也摸不着了。 肥老爷眼睛一亮,“是是是,您怎么知道的?我老儿子要娶媳妇了。” “那就是了,令郎娶亲还是换一年吧,儿子娶妻选在老子的本命年,这个是不太吉利的。再说了,人家对方姑娘刚十四岁,生日还是小冬月的,这么大点儿个孩子着什 么急。” 肥老爷深信不疑的连连点头,“原来还有这等说法呢?我记住了,我让他们再等一年成亲!” “对,任何结亲的事儿最好都杜绝,娶妻纳妾都不行,万一触了霉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您放心,就这事儿我们一家子绝对听大仙儿的。”这肥老爷觉得他得到了一年安生的办法,心满意足的就离开了。 周围有人纷纷议论着,“这富商的儿子可是个地痞流氓啊,他们家是打算强娶另一富户的女儿呢。” “娶了更好,到时候一家子都倒霉去吧!” “下一个!”阿乌面不改色的大声招呼,转身深藏功与名。 这小摊子生意火爆的很,阿乌就在这儿坐着,一连算了两个半时辰的卦,熬得她腰酸背痛。 直到小雨彻底停歇,周围的人也渐渐变少了,她便准备早早收摊然后去牙门转悠一下。旁边还剩下几个人没有算上,阿乌告诉他们明儿再来,然后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那些人不满的嘟囔着走了,阿乌一边哼歌儿一边收拾东西,她无意的抬头扫了一眼,忽然发现一个熟人。 那个熟人就是钟离魏,他身穿黑色锦袍子,衣服上不着任何装饰,低调的让阿乌险些没认出来。他走在街的对面步履匆匆,身边连个小厮随从都没有。 “嘶~”多巧啊!这不就是冤家路窄么! 阿乌一直惦记着自己这点小生意,这段时间找了机会就出来摆摊。今天是她恢复开张的第六天,这就让她意外逮到钟离魏的行踪了? 她快速的收拢了东西,连卷带夹的悄悄跟在钟离魏身后。 阿乌一路跟随着钟离魏,他们步行走了五条街,最后终于停在了一户大院门口。这院落从外面看着就像是个富裕 小人家,类似的门户在帝都数不胜数。 钟离魏左右看了看,他的目光也扫到了阿乌。她的眼睛上还带着障眼法呢,外人看着就是坏了眼珠,估计没人相信一个瞎子能跟踪别人。 最后钟离魏无视了那个瞎子,他敲了敲黄铜门环,不一会儿就有个年纪很小,长得娇俏的丫鬟跑过来开了门。那丫鬟一见钟离魏就露出满面笑容,恭恭敬敬的把人给请进去了。 阿乌看着那户门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她什么多余的事儿都没做,嘴角带笑的转身离开。 约莫十七八天以后,邬羌的侍者和一位天韵的边关守将共同抵达了天韵皇城。 邬羌边境靠近西南,那边常年多水湿润,四季恒定。而内陆进了四五月份以后气候才是真正暖起来,此时来访能最大程度的免去温度不适。 使者面圣,宫中有接风待客的宴席,皇帝下旨要各位大臣与家眷共同出席。按理来说,这种外交宴席应当品阶够才能够参加。可皇上还要选个公主啊,谁家也不愿把最好的闺女贡献出来,这事儿肯定要给大臣们运作的余地。 所以此次宫宴和以前截然不同,那些小姐都不会打扮的花枝招展妄图博得谁注意了,这个时候当然是越低调越好,要是能不来那就更美了。 宫门口的马车里,阿乌刚刚下了马车,木鸢就拉着她衣袖嘀咕,“小姐你看,二皇子过来了。” 阿乌顺着她的力道看过去,果然是薛云鹤往这边来了,她微微皱眉,他不是要玩真的吧…… 木鸢和她咬耳朵,“哎,你喜欢二皇子还是翼王爷?”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们?全天下男人死绝了?” “这……”木鸢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第一百三十三章 待嫁姑娘 薛云鹤正靠近过来,忽然一个声音在阿乌身后说道:“五妹妹,看什么呢?” 阿乌回头,发现是钟离英下了马车找了过来。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过交集了,近几个月来钟离英都是躲着她走的,今日忽然敢上来搭讪,估计也是因为看见了薛云鹤,想来凑凑看能不能和人家说上话吧? 阿乌笑着打量她一圈,“没什么,三姐姐今天可真漂亮。” “哪有……”钟离英牵强的扯了下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 “那我就先进去了?” 钟离英忙道:“咱们一起吧。” 阿乌没有反对,自顾的转身向宫门口过去。钟离英连忙跟上她,亲昵的挽住了阿乌的胳膊。 宫门口,薛云鹤走过来挡在两人前方,直冲着阿乌道:“若儿,你来了。” 不等阿乌出声,钟离英先俯身行礼,声音娇媚柔软的叫他,“英儿见过二皇子。” 薛云鹤随意的对钟离英摆摆手示意她起来,然后又把目光放回阿乌身上,“若儿,本宫有些事想和你说。” “那……”阿乌有些为难的瞟了钟离英一眼,她能确信,如果薛云鹤想说的还是上次那事,应该就会开口把她弄走。 然而薛云鹤却道:“倒也不是什么私密的事,本宫只是想问问若儿,今日就请父皇为你我赐婚,你看怎么样?” 这太意外了,钟离英慌乱的不知所措。阿乌脑子发懵的问,“您的意思是……” 薛云鹤罕见的露出腼腆之色,“今日邬羌侍者要带走出使公主,待他们一离开,父皇也就要为我兄弟几人赐婚了。” 阿乌怔怔的看着他,脸上涨红起来,“这、这都应该是由父母亲做主的。” 薛云鹤连连点头,“丞相与本宫母妃都同意过,只是没有请父皇 下旨而已,今日提前知会你,也是怕唐突了。” 其实他不提也没什么关系的,反正任何人都要顺从皇上旨意做事。但是薛云鹤希望能最大限度的博得阿乌的好感,他希望先有两情相悦。 “若儿……自然是没什么意见。”阿乌害羞的不行,她的声音一低再低。 薛云鹤忽然拉住阿乌,靠近过来与她暧昧的说道,“那好,回头本宫再去找你。”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阿乌赶紧把手抽了回来。薛云鹤也不恼,利索的道别后就转身离开了。 钟离英依旧僵硬的握着阿乌的胳膊,手上抓也不是放也不是。她知道钟离锦压根儿就不是会害羞的人,所以刚刚在二皇子面前的一切都是装的!这让她心中产生出一股正义的悲壮感:明明最清楚谁是婊,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钟离敏与钟离珂在后面赶过来,“三姐,五妹妹,你们走的这么快怎么又停这儿了。”钟离敏眼珠子灵动的转了一下,“我瞧着二皇子刚走,难不成二皇子是特意来与你们说话的?真是可惜我们慢了一步啊~” “哼。”钟离英瞥了她们一眼,没好气儿的哼了一声。 钟离敏得意的笑笑,她当然看见二皇子刚刚在与她们说话了。而且一看钟离英的脸色就知道了,她绝对在二皇子身上碰了钉子!所以她刚刚就是要故意这么说来气气她的。 钟离珂打着圆场,“好了啊,你们一个个的嘴巴,都是不饶人的。” —— 四个姑娘随领路宫女进入大殿,找到自己的位置后依次落座。钟离彩是和钟离魏一起来的,早早的就在这儿候着了。她艳丽绝美的脸比往常更冷,周身都散发着丝丝寒意。 钟离英见了她就有些尴尬,就 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现行一样。毕竟以前的她可是靠着大房过活的,而今怎么看都好像是她因为大房落寞而就去投靠老五了…… 阿乌完全感觉不到钟离彩的怒意一般,十分自然的坐在她旁边。 这一家子姐妹坐下后也没有过多的交流,不多一会儿吉时就到了,随着太监高昂尖锐的声音,一队侍者侍奉着皇帝出来。 所有人起身高呼万岁,阿乌偷眼看着上面,薛止又不见踪影。她发现皇帝面色如常,甚至还稍胖了些许,看来狩猎场的事儿并未让他气愤太久。皇上身边依旧是那一后二妃,后宫主子们都打扮的庄重华贵。 从某些角度上看,这皇帝的数学真是学的不错。雨露均沾的维持着后宫三大巨头,让她们互相牵制互相控制,全面论证了三角形最稳固的形状。 “众卿平身。”皇帝微微抬手,众人又起身落座。 阿乌看见白贵妃腹部又高了一点,坐下时有点费劲。这刚五个月的肚子就这么大了,她敢赌一个铜板白贵妃绝对得难产,尤其是在这种生孩子存活率超低的古代。 上头一公公面容肃穆的轻甩拂尘,“宣——邬羌侍者觐见。”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没见过邬羌人的,尤其是不怎么出门的小姐们,各个好奇的转头去看。 不一会儿门外进来五人,为首的是个异族打扮、年轻俊朗的少年。他衣裳窄袖窄裤,湖蓝色的衣服以金色祥云纹锁边,脚下是修长的筒靴。那头乌黑长发不加束缚的垂在身后,用一藏蓝的细抹额勒住。他双手上带有一对银镯,这在天韵是女人家的装饰,放在少年身上有种别样的精致。 少年身后是四个随从,衣着也是轻便短收的样子。 “参见天韵吾皇 ,我是邬羌使臣阿穆蓝。”少年右手拂胸,轻轻俯了身子。 阿乌没太注意上边儿官家都说了什么,她耳朵里都是别家姑娘的议论: “哎,蛮夷子就长这样啊?” “啧,我还以为……” “虽然人模狗样儿,但那有什么用呢,听说他们先在住的都是木架的棚子,还有的人只能住船上。” “真是穷死了!” 阿乌就觉得无语,这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能瞎编,她记得之前还有人说邬羌族靠放牧为生呢,一个是东北草原一个是江南水乡,那能一样么,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好在阿穆蓝听不见这些好玩的议论,他正专注的回答皇上的问话。这孩子吐字清晰、嗓音好听,没想到一个异族人能把大国话说的这么好,外交部果然要有两把刷子。 先前侍者来时已经送上了今年的贡品,但这次阿穆蓝过来居然又带来了不少东西,那些瑰丽珠宝大.大取悦了皇上。东西的贵重是次要的,他享受的是附属国的谦卑和惶恐。 阿穆蓝和随从们入席之后,歌姬舞姬纷纷而出,大殿中一片歌舞升平。一曲刚过,女眷席间就出来了一个身子纤瘦的小姑娘,“臣女钟离晓月,愿……愿为皇上与邬羌侍者献曲。”她害怕的跪在地上,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 阿乌心道,看来钟离魏早有准备,她不行了就马上换下一个啊。敢出来露头的肯定都是家里吩咐过的,不少小姐们都心生同情,同时又有些庆幸。 皇后笑道,“也好,现在的小孩子都是胆子大的,什么都敢试试呢。” “就听皇后的。” 钟离晓月表演的是一曲子,平平淡淡但是技法不错。之后又有一些小户官员的女儿出来表现自己,毕竟想借机讨好 皇上的不止钟离魏一家。 临到这宴席要吃完了,和亲公主的事儿到现在还没提一个字呢。兰贵妃掐着点儿的在皇帝耳边轻语几句,皇上听后满意的点头,“丞相,看来朕需要你为国分忧了。” 钟离魏大义凛然道:“皇上您尽管吩咐就是,能为皇上分忧这是臣和钟离家的本分与荣幸。” 阿乌翻了个白眼,这漂亮话说的,谁不知道你们两个打算勾结啊。 “朕看你钟离家的那姑娘品性不错,朕有意赐封她为永和公主,婚配邬羌王子哈苏曼。爱卿觉得如何?” 钟离魏一脸的宠辱不惊,“能得皇上封赏是这孩子的福分。” 钟离晓月也跪在地上,她跪拜时僵直着后背,“臣女谢皇上……恩赐。” 底下有些官员心生不满,只可惜自己没权没势,胳膊争不过大腿。 阿穆蓝多看了钟离晓月几眼,继而惊喜的对皇帝道,“感谢天韵吾皇,愿两国世代交好,保邬羌太平。” 皇后道:“这两日妾身便着手为永和公主准备嫁妆,这段时间便请阿穆蓝使臣在天韵走走看看,多多了解我们天韵风情。” 阿穆蓝爽朗道:“多谢皇后盛情款待。” 阿乌觉得这钟离晓月真倒霉,年纪比钟离锦还要小一岁半呢,去了指不定要受多大苦。她本来还替别人操心的,一转眼事儿就找到她头上了。 薛云鹤出声提醒道:“父皇,儿臣……” 皇帝扫了他一眼,“行了,朕知道你。” 阿乌浑身一震,就听上面点了她的名,“灵音县主聪慧伶俐、贤良淑德,与皇二子薛云鹤品性相合,天造地设,叫礼部和钦天监去择个日子吧。” 众人一片哗然,今儿被赐婚的两个姑娘是同一家,好事儿都让丞相府给占去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情商呢? 木鸢纠结的要死,二皇子确实不错,可是自家主子不是和翼王爷走的更近么?她轻点了阿乌后背一下意在提醒,结果阿乌却忽然起身叩谢,“臣女谢皇上恩典。” 薛云鹤目光轻柔的看着她,太好了,一切顺利就好。众人纷纷向钟离魏和兰贵妃道喜,大家和睦一片。邬羌使臣都插不进话,那一片显得安安静静,阿穆蓝一直细细地打量着堂下的两个姑娘。 阿乌和钟离晓月正站在一起,她们都是被赐了婚的钟离家姑娘。可一个是县主、一个是庶女、一个要嫁给人人爱慕的二皇子当皇妃,一个要嫁去邬羌贫苦之地当个共妻,这真是极大的反差。 钟离晓月紧张的捏着自己衣袖,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任何人,仿佛周遭喧嚣都与她无关。 —— 回去相府的路上,钟离英心里揪着一般的疼。但是她不愿让人看出来,可强颜欢笑只能比哭还难看。她觉得自己就是倒霉,要是她和别的女子一样毫无希望,那薛云鹤娶别人也就算了。可有婚约的明明是她啊!给了希望又被抢走的滋味是真不好受。 车子行驶平稳没有颠簸,但钟离英还是心烦得要死。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争取一下,结果心上人立刻就跟别人表心意了,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家姐妹。那能怎么办啊,她虽然嫉妒生气,可又不敢乱做什么。 一个念头在钟离英脑子里闪过:如果她去求求父亲,让她跟着钟离锦一起嫁给二皇子呢?不行,父亲一定不会乐意的,到时候外人也会说丞相家巴结兰贵妃。哎…… 钟离英急需一个能够发泄沮丧的出口,所以,回了相府以后,她就不由自主的走来了孔雀阁。 当家主母的院子十分萧条落寞,尽管 这里奴仆杂役一个不少,显然这落寞和是否有人在是没关系的。 她先去敲了敲门才进屋道,“母亲,英儿来看你了。” “母亲就知道你有良心,快来,快坐!”大夫人好久没等到小辈来看她了,乍一见到钟离英就觉得特别亲。她用面纱遮了脸,但还是露出了一只瞎了的眼和部分伤疤,宽大的衣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好像里面只剩下了个皮包骨头。 看着大夫人那兴奋的有点神经质的状态,钟离英觉得她有可能是要疯了吧。父亲好像一次都没来看过大夫人呢,虽然大夫人只是养伤而并未禁足,但是这脸毁得面目全非遮都遮不住,就是让她出去她也不肯的。钟离英想,如果换做是她,她可能早就忍不住自杀了。 “哎,英儿知道母亲受苦了,只是前段日子真是不方便过来。” “我知道,母亲不会怪你的。毕竟是老五当家,你得多顺着她才行。”大夫人变得特别好说话。 钟离英进而趁热打铁,“今天老五心情好,我就赶紧过来看看母亲了。” 大夫人残缺的眉毛拧了起来,“她……” “她被赐婚给二皇子了,估计心里正得意呢。” “那和亲的是谁?” “是晓月堂妹啊。” “可怜了孩子。钟离锦这贱人,当初怎么没把她也掐死,也省着县主祸害人了。”大夫人说着说着就骂了起来,她越骂越难听,什么脏的都说出来了,滔滔不绝,骂的花样翻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钟离英绝对想象不到一个大家闺秀、大户主母会像个市井泼妇一样。屋里屋外伺候的奴才们就跟没听见一样,自从人醒来以后就这样了,他们都习惯了。 钟离英哄人似的跟着也骂了几句,心里渐渐畅快 多了。她嫉恨阿乌,就想骂骂阿乌发泄情绪,所以就只能选择来找大夫人,因为大夫人绝对不会揭发她。 等钟离英心满意足的离开之后,大夫人劳累的躺回床上歇息。她的独眼里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只剩下冷静。哼,这贱人毁了她一大家子,还想要嫁个好人家,想得美! —— 阿乌心情大好,她哼着小曲儿拉着木鸢玩了一会儿五子棋(围棋对她太有难度)。过会儿回头拿水的时候,一下就看见个大活人出现在屋里,吓得她后半句都变了调调。 “你怎么像个鬼似的~”阿乌埋怨的扶了扶胸口,“王爷可好久没来爬我的墙头了。” “这么说,你是在要求我多来爬几次?这种小要求可以满足你。”薛止走去床边坐下,顺手把人也捞了过来。木鸢见状立刻起身退下,留他们单独相处。 阿乌觉得薛止说话是越来越污了,她恼羞成怒的挣扎起来,“你想多了吧,谁要你爬啊~” 薛止把正在闹腾人放在腿上,略有正色的按着她问,“你真要嫁给薛云鹤么,我就一天没在,你就敢干出这么大事儿?” “怎么了?不行么?”阿乌在他身上拧了拧,将身子转过来,面对面的跨坐在他大腿上,“你们不是政敌么,到时候我帮你监视他呀~” “呵,这么说来,你是主动奉献自己去给我当眼线的?”薛止的语调又变得那么不正经,双手也摸上她腰侧。 “傻子才主动,我这是被动的好么。你再厉害也没有皇上说话好使啊,我能扯你的老虎须子,让我扯皇上的试试?而且我这钟离锦的身份很讨厌,婚事要听上层安排,我当时实在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除非……能早点找个对象?”这对象可 不好找啊,而且她也在犹豫,为这事儿把自己名声败坏了到底是亏不亏呢? 薛止唇上的弧度慢慢平了下来,他忽然在阿乌腰上重重捏了一把,“你要是不想嫁还不有得是办法么。” “不过我同意了还有别的好处啊,如果能嫁给薛云鹤,那我就是两家关系的纽带,相府再想对付我可就要掂量掂量后果了,这能解决了我不少麻烦。一箭双雕的买卖你不做?” 薛止沉默了一会儿,阿乌竟没看出来他究竟是高兴还是生气。忽然,阿乌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的被撂倒在床上,薛止的身体撑在上面。 “买卖是赚,可你不觉得成本有点大了么?” “……还行,是能容忍的范围内。” “那你还真是宽容大度。” “过奖过奖。”阿乌还大言不惭的点头了。 之前她的目的是想护着那几个丫头,现在可以多一条就是想帮薛止。她的法力回升稳定,估计等全都处理好了,她应该也能有力量回去了。至于成亲以后要面临的那件“具有烟火气息的事”,就等到时候再说吧。 本以为薛止还会继续调戏她的,可薛止却起身扶了扶衣裳的褶皱,“最近我会很忙,没什么时间来搭理你了。” “知道了,我会记得自己去牙门——” “暂时不用了。”他淡淡的说着。 阿乌茫然的看着他,下意识哦了一声。 直到人离开了,阿乌还陷在深深地迷茫当中无法自拔。她就是觉得薛止今天有点奇怪,但是又说不清楚到底奇怪在哪里。明明还和以前一样,说话还是那么气人、还是对她毛手毛脚的。 “嘶~”阿乌揉了揉太阳穴,她回忆着薛止最后突然转变的态度,心里就闷闷的堵的慌。 木鸢在门口徘徊了好 一会儿,她见阿乌实在太纠结了,就提醒她,“小姐……” “干嘛?”阿乌噘着嘴抬头。 木鸢深沉的叹口气,“刚刚二皇子的人送信儿过来,说是想后日请小姐去游湖,你看要不要答应下来?” “去,为什么不去。”阿乌一扫先前的颓靡,眼睛都闪闪发光。她坚信薛云鹤另有目的,之前当着外人不好说,私下里一定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阿乌在脑子里刷了一遍应对方案,回过神来看见木鸢还站在屋里,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表情很是纠结。阿乌问她,“怎么了?你有什么就说。” “……算了,没事。”木鸢觉得她真没救了,平时脑子挺聪明啊,怎么这个时候就像个智X?瞎子都看得出来翼王爷走的时候不乐意了!她怎么就一点儿都不着急呢? 这丫头别是要上天吧,居然学会跟她摆谱了?“谁教你这么没大没小的?有事儿就快说吧,别吊我胃口。” 木鸢深吸口气,“行吧,我就是觉得奇怪,我们——我是说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和翼王爷好上了。结果你这么开心的要嫁给二皇子了,我们几个可全都吓到了。” “为什么?”阿乌翻了个白眼,她哪里就和这瞎子好上了? “这、你……我的天啊,不都是情人才会那么亲亲密密的么。你们不是……”木鸢毕竟是个小姑娘,有些事还是说不出口。 阿乌嗤了一声,“我们这是特殊情况,第一次见面他就跟我动手动脚的,后来我发现他就是那种不正经的人。一开始我是烦他,可后来不就习惯了——你什么表情?” 木鸢好像被刷新了世界观一样,声音颤抖的说:“这个……你应该记得的,翼王爷从来不近女色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寒门亲戚 阿乌:“……” 对啊,外面不是说薛止禁欲的么!可她好像从一开始就忽略了薛止的人设,这不怪她,实在是第一次见面的好色印象太深刻了。 阿乌心情凝重的挣扎的道:“禁欲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喜欢男的啊。” 门外暗中守着的千寂已经无语了,县主这到底是什么脑子。木鸢露出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她难以置信的摇摇头,然后一言不发的出门送信儿去了。 阿乌发现她被木鸢鄙视了,颓然的窝在床上思考人生,脑子里自动回忆着薛止对她的所有态度。 难道……他真的对她有点意思? 有的事就是这样,如果一辈子往那上面不想,就永远不会觉得什么。可是只要想到了,就像是有个小猫在心窝一样,挠的她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阿乌晃了晃脑袋,将薛止从思绪里甩出去。算了算了随便吧,感情这种事不像做计划那么可控,想太多还容易掉头发。 —— 后日一早,阿乌吃过早饭后就收拾收拾准备赴约。天边艳丽的早霞还没消散,木鸢看了看天儿觉得会下雨,又进屋去抱一把伞。若是去游湖的话,下雨也挺有意境的。 现在是千寂代替了千秋的位置,阿乌临走之前就交代了他几句,让他待在府上看顾家里不要出门。千寂比千秋沉默,但是格外的好说话,阿乌说什么他都点头。 主仆两个去了相府门口,可等过了时辰薛云鹤的马车都没来,只有个绿衣服的年轻小厮跑过来。他颠儿颠儿的跑了一路但是一点都不喘,上来就对阿乌拱手作揖,“拜见县主,小人是二皇子的亲信,二皇子今儿有事儿不能来了,还请县主见谅。” “那……二皇子说是什么事儿了么?” 阿乌有点惊讶,她确信,薛云鹤一定和她一样,愿意这桩婚姻一定是有目的的。那他到底是碰上了什么棘手的事,临到要出门了又不得不放弃机会。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主子的事儿哪能和我们这下人说啊。”小厮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恭恭敬敬的双手递上,“这是二皇子给县主您的赔礼,二皇子说了,等改日一定当面给县主道歉。” 那盒子框架是香黄檀的,边角都雕着精细的纹路。盒子中间是红色锦缎面。这盒子看着就很不一般了,里面应该也是很贵的东西。阿乌推辞,“麻烦转告二皇子不用这么客气,还是国事正事要紧。东西你就拿回去吧,毕竟我是无功不受禄,没去游湖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可别,这是二皇子对县主的一番心意,您就收下了吧。要不小人办事不利,一定要挨骂的。” “那好吧。”阿乌接过盒子,既然他们也有可能达成同盟,那建立利益纠葛也是必然的。 小厮离开以后,木鸢问她,“咱们要不要回去?” “都出来了还回去干嘛,我们去——”她刚想说去牙门干干活,但又想起薛止说过她不用去了。一提起这事儿阿乌就不高兴,虽然事后她觉得薛止是在闹情绪,但她又不想热脸贴人冷屁股。 “怎么了?” “没事,我们去摆摊吧。” …… 晌午果然下雨了,这雨下得突然雨势还不小,街上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木鸢把伞撑起来,两人开始收拢摊子。 远处一四层重楼上,本该在相府守家的千寂出现在屋顶檐角。他淋着春雨,垂眸看街上那一把把展开的油纸伞。其中一把伞面上有他熟悉的图案,墨色枝丫,独带一朵淡雅青梅 ,男女相宜。 —— 经过钦天监和礼部商议,天韵和邬羌联姻的婚期就定在下半年、钟离晓月及笄后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因为近很多年来天韵都没有碰上过什么天灾战乱,人口并不匮乏,所以法律规定的婚嫁年龄是女子十五,也不算是太早。若是年岁太小的公主嫁过去,那就相当于打了自己人的脸,实在是不好听。这也算天韵给她最后的人道主义了。 邬羌使臣决定在天韵待上这两个半月,到时候领着公主一起回家。毕竟邬羌到天韵帝都路途遥远,说不定他们赶回去了又要马上回来。皇帝是无所谓的,反正养这么几个人也花费不了多少银子。 梅雨季一过,天气立马热了起来,一点过度都没有。阿乌瘫在树下的躺椅上乘凉呢,木槿咋咋呼呼的跑进门道:“小姐,门外忽然来了几个人吵着要见您。” “谁啊?” “不认识,就听人说是几个咋咋呼呼的乡下人,奴婢马上就跑回来了。” 有人来吵吵居然还不赶走?阿乌和木鸢互看一眼,立马爬起来,“走,去看看。” 阿乌并没直接露面,她先翻墙出去,让木鸢自己走了正门。 当阿乌绕去相府正门时,发现附近围了好些个路过看热闹的,有一男一女正堵在大门口,和拦路的家丁侃侃而谈。 他们都穿着麻布衣服,大夏天的特别不透气,在阳光下暴晒后流了一脑门的汗,离老远看着就油光锃亮的。男的个头有点矮,皮肤黝黑,在一旁袖着手不说话,给人老实巴交的感觉。女的年纪要大很多,个高且壮实,脸上有两片风吹日晒的红晕。 她嗓门真是够大,阿乌站的老远都听见她的话了:“真的啊!小若跟俺们关系可好 了,那从小到大就一直就住俺们家啊。她可是喝我的奶长大的,咋的我也算她半个娘哎,乡里乡亲的待她就跟自己家亲闺女似的——哎你别推啊,让小若知道你这么对俺们,那她肯定生气!” 阿乌气的都要笑了,这他妈是演小品的吧?钟离锦要是真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没被同化也是不容易啊。 看门小厮都无奈了,“都说了我们县主今儿不在家——” 那俩人意外的对视一眼,女的大声问,“出门了?啥时候回来?” “我们哪知道,快走快走。” 大婶忽然神秘的笑笑,她冲着小厮挤了挤眼睛,“没事没事,俺们明天再来也行,住客栈也没几个钱。其实俺们都懂,你们这儿高门大户的不就怕人乱认亲戚么。等见了小若就知道了,俺们真是没撒谎的。” 阿乌旁边有两个女人窃窃私语,“这俩人疯了吧,大老远的来相府认亲戚?” “也不算亲戚啊,没听她说么,就是个奶娘。” “那皇上的奶娘还伺候了皇上呢,还能让个奶娘当太后啊?” 小厮不断轰赶两人,男的被推的一耸一耸,女的还在大声嚷嚷要明天再来,周围人群都发出不加压抑的笑声。 忽然大门被推的大开,木鸢铁青着一张脸高声怒斥,“哪儿来的市井无赖?胆敢在相府门口撒野,都不要命了么!” 她那嗓音一瞬间就压住了大婶的嗓门,那气势和威慑力让人觉得严肃不好惹,人群里的笑声都弱了下去。现在的木鸢绝对能自己撑起场面,小厮们都知道县主身边的大丫鬟惹不起,一个个的陪着笑脸,“木鸢姐姐诶,那俩人说他们是县主的——” 木鸢横了他们一眼,“随随便便来个人说什么你都信么 ?他说他是天王老子你是不是还要跪下磕两个?他们说明天还要过来闹,你是耳朵聋了没听见还是脑子坏了没听懂?在府里做事好几年了,到底还懂不懂点规矩!要是不愿意干就给我走人,牙婆可知道哪儿最喜欢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东西!” 阿乌忍不住想给木鸢鼓掌,原来这小妮子已经这么厉害了,看着还真不像是吓唬人的。小厮脸都绿了,小着声求饶,“木鸢姐姐您消消气,是奴才几个脑子糊涂了,这事儿绝对没有下次。” 这会儿大婶回过神来,她指着木鸢就继续嚷嚷,“哎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说话呢,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转头就忘了寒门亲戚了是吧!人在做天在看晓得?做人不要太忘恩负义!” 男的也开了尊口,“就是,说得好像俺们愿意攀高枝儿一样,要不是真有事儿俺们也不能来啊。” 木鸢脸色阴沉下来,她对于这种不在一个层次人是不屑于掰扯道理的,就只有两个字的简洁命令:“赶走。” 刚被教训过的小厮一点不敢怠慢,进门寻了棍子就冲出来。那两人跳着脚的躲避,可身上还是挨了几下子。大婶疼的尖叫起来,“疯了吧你!年纪小小的这么不要脸,你还会打人啊!来人啊,打人啦!” 她喊着喊着就跑开了,小厮们没太猛追,人远了以后就转身回来了。结果那大婶往地上一坐,哭天抢地的嚎起来,“快来人啊!快看看怎么欺负人的,真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啊!小若啊你快来看看啊,俺们要死了啊!” 围观闲人笑的更厉害了,压都压不下去,平时上哪儿见这么能撒泼的人啊。 木鸢气的要炸,“去把人抓起来!我这就去京兆尹请柳大人过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俺来娶亲 别看这两人连丞相府都不怕,但一说“报官”立马就怂了,手忙脚乱的就往起爬。在他们眼里,贴近民间生活的父母官才是老大、传说中的皇帝就是天。其他的什么丞相尚书、侍郎太傅,他们可不认识。 那大婶灵巧的泥鳅一样,一边笑着拍拍土一边打商量,“你瞅瞅这是干啥啊,俺们不就是想看看人么,一年半载没见了怪惦记的。俺们又不偷不抢,官老爷来了也不能平白无故抓人吧!” “理由有得是,等去了大牢里,柳大人会亲自给你们挨条讲讲。”木鸢叫小厮们把人按住,打定主意不跟他们扯嘴皮子了,越扯只能越丢人。 这一对男女脸都吓白了,他们挣扎的厉害,嘴里不干不净的嚷嚷着。那大婶力气大的很,一堆小厮都快拽不住她。 眼看着这戏就要收场,阿乌都打算原路返回去了,此时钟离彩和钟离英也出了门来。她们身后带着四个丫鬟,看样子是正打算出门去。钟离彩看着人群当中的两人露出嫌弃的表情,“还闹呢?这怎么没完没了了?” “大小姐,三小姐。” “大小姐……”木鸢不甘的让开一步,若是小姐们出来,那就没有她说话的地方了。 那一对男女忽然张大嘴,呆滞的看着钟离彩和钟离英,不合时宜的表现出了刚见到世面的惊讶。钟离彩的艳名响彻天韵帝都,钟离英也足够漂亮,她们一身绫罗绸缎,璎珞朱钗贵重精巧又不俗气,这样光鲜亮丽的贵族姑娘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的。 小厮们押着人等指示,钟离彩忽然轻蔑的笑笑,“是不是上门讨饭的?给点银子打发就是了,堵在这里算什么事儿啊。” 那男人忽然被个绝色美人鄙视了,忽然之间 来了敢发怒的勇气,大声反驳起来,“你你你咋骂人!你知道小若俺俩是啥关系么?青梅竹马!那打小就好上了!俺家可是过来娶人的。” “五妹妹?”钟离英掩着嘴把笑憋回去,她先前还说钟离锦是走了狗屎运呢,原来报应在这儿等着。情敌倒霉,她这心里就舒畅极了。 一圈儿看笑话的都哈哈笑起来,人也聚的更多了,里三层外三层挤挤挨挨,也是真不嫌热。钟离彩笑着看看钟离英的表情,转头提醒他们,“话可别乱说,诽谤县主可是要掉脑袋的。” 木鸢被气的马上就要按捺不住了,这钟离彩真是事儿多,还说这么多干什么啊,看就知道是来闹事的,直接抓起来扔去牙门不就得了! 男的吓怂了,大婶被抓着胳膊,便用脚在后面怼他,“啥诽谤不诽谤的,俺们说的都是真话怕啥。身正不怕影子斜啊!” 这话也就老实人肯信吧,男人一下又恢复了自信的勇气,天大地大娶媳妇最大,他梗着脖喊,“就是,怕啥啊!俺们早有夫妻之实了,就等她年纪到了娶进门儿呢。谁知道恁忽然就把人整回家了!” 人群的笑声已经快要盖过了男人的叫喊,劳动阶层向来是没什么娱乐生活的,难得能碰见这么新奇好玩儿的事儿。 “你放肆!”钟离彩呵斥一声,但没什么人能听见。 大婶人来疯的跟着咋呼,“咋了,这在乡下可正常呢,俩孩子互相看对眼了就成亲呗,哪有恁些说头。你们让人出来,小若见了俺们肯定跟见了亲人一样的!” 阿乌没太听那俩人吵吵什么,她只是看着钟离彩沉思。正常一品官府碰见这种事会怎么处理?一般都是直接往死里打、或者嫌麻烦的抓起来打包 送官。相府的家丁不可能全不懂事,而她出来之前他们已经闹的有一会儿了,所以,是有人故意让这他们把场面热起来。 阿乌眼睛眯眯了一下,听说狩猎场的事儿柳初见抓在远侯府头上了,大夫人的娘家可是跟着她倒了血霉。所以今天的事到底是谁搞得她也猜得出来,只要这背后有人操作,那就没有抓不出来的小辫子。 木鸢忽然气势汹汹的冲下台阶,她刚迈出两步,阿乌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怎么回事儿?这些人都谁啊?” 木鸢戛然刹住脚步,老老实实靠边儿站着。当事人对峙可最好看了,钟离英兴致勃勃的道,“这……他们说是五妹妹你未来的夫君找来了。” 阿乌冷笑着嘲讽她,“你觉得他们谁是二皇子?” 钟离英被噎了一下,不满的低声嘀咕,“那是他们自己嚷嚷的。” 大婶仿佛是见到了救主一样开心,亲昵的开口叫她,“我说小若啊——” “什么人也敢直呼我的名讳?就算本县主懒得追究,二皇子也不能容忍吧?”阿乌语气冷淡。 大婶没听懂,啥二皇子?她记得好像是皇帝儿子的意思吧? 钟离彩疑惑的来回看了看阿乌和那两个人,最后敲定了结论,“先押进去,让父亲和祖母处理。” “不用,直接送去牙门,相府的大门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来的。” 钟离彩很生气,这死丫头真是狗仗人势,说话是越来越不给她嫡长女面子了!但这里人太多了,她还是强装着温婉不能发火。阿乌走上台阶,然后停在钟离彩的面前道:“不过,大姐肯定是不希望他们走的吧。” 旁边的钟离英一怔,钟离彩脸上抽搐了一下,她压低声音劝道:“这事关女人家 的名声啊,闹出去了对五妹妹不好!送牙门固然能惩治了他们,但今日的事儿一传十十传百的,最后指不定能传成什么样子,真到那时候妹妹的名声就无可挽救了,还怎么嫁给二皇子啊。这些人肯定不是自己想着来的,咱们还是要问出幕后主使才好,如此才能一劳永逸。” 还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她,阿乌轻笑点头,“说的也对,那就进去吧。” 那男女两个还在大着嗓门宣扬他们和小若的关系,钟离彩叫人把他们拉进门去,也不提堵着嘴的事儿。 —— 梧桐苑。 老太太坐在上首默默喝茶,几个姑娘下边儿也不敢先说话。今儿钟离魏上朝还未回来,这事就只有老太太自己代劳。 那男女俩人完全感觉不到气氛的尴尬,不知道行礼,也不老实坐着,就在花厅里东瞅西看。见什么都新奇的上手摸摸,或者用袖子盘盘,看着就像在找机关。老太太瞄了他们一眼,还是懒得说话。屋里伺候的丫鬟嬷嬷也都鄙夷的看着他们。 据说这两人是母子关系,男的马大地,女的马李氏,一直在相府庄子边儿的村子种地生活。后来相府把村子都圈下来了,雇了一批当地人干活,这一家也算是相府的佣人了。他们说养了钟离锦十多年,可是阿乌又不认,两方就僵持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缪姑姑领着俩嬷嬷进门来了,她们一进屋就行大礼,把马家母子吓得一愣。 俩嬷嬷行了礼以后就自觉自动的打量了那母子几眼,其中一个说道:“老夫人,这两人是庄子上干活的农户,奴婢去接五小姐的时候见过他们。” 马家母子露出得意之色,老夫人看向另一个,“那你说呢?” “是这么回事儿,五小 姐回来的时候他们还特意过来送过,应该是关系很熟悉,但是别的奴婢就不清楚了。” 马李氏忽然一记大嗓门出来:“说啥来着,俺们哪是骗子啊!” 老夫人冷着脸摆摆手道,“行了,回去吧。” 两个老嬷嬷退下了,马李氏笑嘻嘻的问,“这回能让俺们领人回去了吧?” “领人?你想领谁啊,我相府的一个丫鬟你都领不起。”阿乌不耐烦了。 马李氏怒道:“恁你也不能翻脸不认人吧?富贵了就变了?忘了村儿里左邻右舍的都抱过你呢?” 马大地也吵:“就是,你胸上有个青色儿的胎记,你屁股上有个痣你自个儿都不知道呢。咱俩都已经在一起了,你咋能嫁给别人!那不犯法啊?!” 这乡下人说起话来都口无遮拦,根本不管不顾,好好的相府大院听着声就好像市井街头一样,两个人愣是吵出了一个队的架势。 老夫人这么重规矩的人居然听着没动,她还真不是把这俩人放在眼里了,那对她来说就是个小蚂蚁,说碾死就碾死了。只是她有更看重的东西和顾虑,毕竟这孙女有十多年没见了,以前就那么在乡下养着也没人去管教,十之八.九会和那些乡巴佬长成一样啊!再说了这十几年发生了什么事儿谁能说得准呢? 她侧头看着阿乌,“若丫头啊。” 阿乌面不改色,笑盈盈的问她,“祖母不会是觉得这是真的吧。” 被她这么一反问,老太太忽然有点尴尬。钟离英道,“这俗话说的,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但是膈应人啊。五妹妹还是要想个办法证明自己才行。”钟离英心里高兴极了,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这些词她是学过的,说不定钟离锦倒台了,就轮到她登台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送上门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若丫头啊,你日后成家了可是二皇子的皇妃,那就是皇亲国戚,一举一动都是皇家的脸面。万一这事儿不清不楚的传扬出去,可是会被有心之人利用的。万一按上了欺君之罪,那咱们一家都要跟着遭难。祖母并非不信任你,只是想万事求个慎重小心。” 阿乌委屈的红了眼眶,“若儿明白,可若儿自认为谨守礼规,洁身自好,这样平白无故的自证青白,若儿心里也是委屈的很啊。只希望事后祖母能给若儿主持个公道。” 看阿乌含泪的眼睛,老夫人心里一下子就偏信她了,她这县主孙女的脑瓜子多聪明灵慧啊,怎么可能和那些乡巴佬扯上一起呢。她冷眼瞄了那母子一眼,“丫头放心,谁也别想污了相府的名声。” 马家母子没听懂这些文绉绉的,只知道小若不愿意跟他们走了,马李氏一下就拉了脸,“这是养了个白眼狼啊,你自个儿娘死得早,要不是俺一口奶一口奶的喂,你这小没良心的哪能长这么大啊。” 马大地双目圆瞪,怒视着阿乌,好像在看出轨的老婆一样。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人家,无论阿乌有没有破了身子,他们俩都是必死无疑的。 这里没有人将他们放在眼里,人们看着他们就像看着蝼蚁一样,根本不屑于搭话。这世上最愚蠢的死法,大概就是死于没有自知之明。 阿乌将他们当做空气无视掉,主动起身对缪姑姑道,“麻烦姑姑了。” “五小姐您请。” 两人先后进了内堂去,马氏母子咋呼的问,“人干啥去了?哎没说完事儿你别走啊?小若你上哪儿?” 可是这屋里没人理会他们,都跟没听见一样。只有钟离彩疑惑 地看着内堂的方向,似乎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过一会儿缪姑姑就先出来了,“老夫人,五小姐还是处子身。” 老夫人脸上的皱纹瞬间就舒展开了,马大地惊讶的跳脚,“这咋可能?!你这老婆子是不是让人收买了?” 缪姑姑怒斥,“胡言乱语!你怎么配说这话!”她从小就跟着老夫人做事,谁敢说她背叛老夫人那就是找死。 除了马家母子以外,最惊讶的还要数钟离彩。她惊慌无比,这不可能,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怎么,还有什么?”老夫人见缪姑姑欲言又止,就知道她还有话要说, 缪姑姑凑到老夫人耳边低语,“五小姐身上真的有……” 老太太听了心里又沉了下来,虽然老五贞洁还在,但身子会不会是被人偷看过了?乡下那土房草屋的,漏也是有可能的。虽然这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可她还是心生厌恶。 阿乌整理好衣服出来了,她脸上微红,还害羞着呢。 钟离彩忽然道:“不管怎么说,他们肯定是照顾过五妹妹一段时间的,这事儿二位嬷嬷该不会撒谎。要不就先让管家给他们安排个地方,到底怎么处理再细细商议。” 马大地惊喜极了,刚刚还被拒绝,现在又愿意让他住下了,他的情绪一直在大起大落。马李氏笑着点头,“俺就知道,能想通了就行,那小若你一会儿过去看看俺们啊!” 依旧是没人理会他们,阿乌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偏偏人家母子两个心理强大的很,一点都不觉得尴尬,乐呵呵的就和丫鬟出去了。那丫鬟看着他们一脸嫌弃,根本不愿意靠近。 等那两人出去之后,阿乌冷声问她,“大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也冷 眼注视着孙女等她给个交代。钟离彩不理阿乌,只跟老夫人说道,“祖母,孙女觉得现在不该忙着处置了他们。今天的事儿让门口的人都看见了,市井消息传得最快了,万一被传到二皇子耳朵里,肯定会影响了咱们两家的姻亲。” 老夫人点头,“你说的也是,可留下他们干什么。” “彩儿在想,现在最重要的事儿就是护住了五妹妹的名声。咱们得想个办法让他们改口,而且还要把改口的话宣扬出去。威逼利诱可能不行,他们这种乡下人心眼儿最实了,根本不会演,作假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 阿乌怼她,“我看他们会演的很啊,明明没有的事儿能说的就跟真的一样,我都差点以为我和他有一腿呢~” 钟离英笑起来,她真敢啊,这事儿都敢调侃。钟离彩犟道:“也有可能他们是疯子啊,就那种表现正常的,说起疯话来你都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发疯。” “那不如送给柳大人好了,去牢里上一遍刑,该交代的也就交代了。” “外面那么多人都看着他们进来相府了,要是人就这么死了没了,他们那村子里的其他亲戚会不会再上来闹?处置了两个是小,万一再有别人来,事儿可就能大了。” 老夫人听着心烦,连连敲着桌子道:“行了行了,先别吵。既然人已经在相府了那就跑不了,看住了,别让那两张破嘴到处说去。等相爷回来了,是杀是剐就有定数了。” 钟离彩得意的闭上嘴,阿乌百分之二百确信,这事儿保证就是钟离彩干的! —— 离开梧桐苑后,钟离彩立刻就去了孔雀阁。她一进屋就怒气冲冲的遣散了所有奴才,大夫人半靠在躺椅上看着书,头也不抬的道 :“我听说人安排住下了?” 钟离彩坐在她对面抱怨,“娘咱们被骗了,钟离锦没失了身!我当时还纳闷儿呢,她怎么主动叫缪姑姑去查。” “怎么会这样?”大夫人诧异的抬头,面纱中露出的独眼紧盯着钟离彩。“那马家人说钟离锦十二岁就被马大地给睡了,她十四岁半才回来,这身子用上两年不松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还是处子?难道……真是他们窥探相府的好处,所以就骗了我们?” 钟离彩也纳闷的摇头,“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这么不要命吧。反正我想了法子把人留住了,下一步要怎么办?” 大夫人想了想,“知道你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么。” “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忙得很,下了朝也总是去外面。” “来,你过来。”大夫人对女儿招了招手,钟离彩立刻附耳过去。 —— 木鸢一边伺候阿乌更衣一边嘀嘀咕咕,“那两个人怎么办呢~我看大小姐就是故意的吧,还非要把那两个人留下!那几个守大门的也是废物,连条看门狗都不如。人家大门大户压根就不会让这种人靠近的。一品丞相的府邸被俩乡下人闹了事儿,说出去都笑掉大牙。” 木鸢的重点画的越来越准了,阿乌笑笑没有理她。木鸢自己念叨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激动的道,“哎!要不偷偷杀了算了,死两个人而已,这种事过几日也就忘了!” 阿乌夸赞她,“你这孩子也挺狠呀~” “哎呀~咱们不狠就真没活路了。” “杀了倒是简单,但是钟离彩不会有任何损失啊。她刚刚不是已经威胁过我了,要是这俩人死了,外面全都会知道我怎么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这点宣传费她拿得起。” 木鸢脸垮下来,阿乌继续道:“钟离彩想借众人之口,那我倒不如先发制人?既然二皇子没空来找我,我们就过去找他。” 木鸢不自信的问,“二皇子真能信你么?” “想得好处就必须信啊,让千寂给二皇子送个信儿去,就说我想约他见一面,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但是有一点要记住,不能让他在见我之前先知道了这件事。” “我这就去找他。” 木鸢出去之后,阿乌起身来到床边。钟离锦一身水渍坐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缩成球。钟离锦平时很少找过来,阿乌蹲在她对面问,“你怎么了?” 钟离锦一动不动,浑身青白的好像个雕塑。阿乌心里一颤,“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那这样就能解释了,钟离彩和马大地他们知道钟离锦是失贞的,所以才敢这么闹事!钟离彩只想把这件事揭发出来,而马大地天真的以为真的能娶媳妇。 少有的愤怒的感觉在她心里滋生,那也就是说,钟离锦十岁出头就…… 马家的人疯了吧,丞相的女儿也真敢想!人家只说寄养,可没说这个女儿就不要了啊。 阿乌特别可惜她,要是钟离锦没有被当成扫把星、没有失身、没有淹死,这三件事但凡有一样避开了,她都能有个不错的人生。 阿乌要伸手碰触她,也许这个鬼还需要安慰。但就是她碰到她之前,钟离锦立刻消失了。 “你站住!” 等阿乌起身时人家鬼已经不见了,门外的木槿听见声音伸着个脑袋进来,她茫然的看着阿乌不知道怎么回事。 阿乌烦躁的揉揉脸,还真他妈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算了,她要是真想变厉鬼谁也拦不住的,那俩自己送上门来的也是脑残。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乎谁意料 阿乌叫几个鬼去监视着马家母子,一旦有什么动向就及时汇报。既然钟离彩预设的情况有变,那大房的人应该还会再找上他们的。 黄昏时分,阿乌又上翠竹轩找了一圈儿。她逮着管家问,“父亲还没回来么?” 管家都有些无奈了,“还没呢,看今儿这样子……恐怕又要留在外面了。五小姐您就安心回去等着吧,只要相爷回来了,奴才肯定会去通知您的。” “那麻烦了。”阿乌心里已然有数。 这段日子以来,在府就看不着钟离魏的人影。看他这么乐不思蜀的,估计相府很快就要有新的女主子了。 两人回去的路上,阿乌问木鸢,“千寂回来了么?” “应该没有,我还没看着他人呢。” “他怎么这么慢啊——”她话刚说完,木鸢忽然闷哼一声软倒在地上。 “木鸢!”阿乌一回身,忽然见到一张带有疤痕的脸,那是钟离菁杀气腾腾的站在她们身后。紧跟着一记重拳就砸在了她胸口上。 阿乌几乎要背过气去,眼前阵阵发黑眩晕。她不知道钟离菁这是要干什么,下意识的掐诀施法。但钟离菁速度更快,他欺身上前,伸手抓在阿乌脸上。 早有了人体导电的经验,阿乌立刻将雷咒换了个遁地术挣脱出来,但是没敢跑的太远。如果她直接就逃了,说不定钟离菁会把木鸢怎么样。 钟离菁死死地盯着阿乌的脸,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样。他想不到阿乌居然这么深藏不露,竟不能一招制敌,两人就在路上你来我往的过起招来。 这里比较靠近阿乌的住处,四周偏僻空寂。不远处还有个闲置小花楼,空挡着黄昏剩余的阳光,显得这周围更加昏暗。阿乌几次想要抽身去抓木 鸢,但是钟离菁经验丰富,完全知道她的目的。阿乌有所顾虑,所以处处受制,总是落得下风。 钟离菁不光杀气重,受了火伤之后还多填了许多戾气,这附近的鬼见他都绕开走的,阿乌一点帮手都找不来。 也许是故意的,打斗中钟离菁后退一步踩在木鸢胸口上,木鸢身子抽动了一下,但是没有醒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阿乌知道他劲儿有多大,赶紧向他膝盖去踢。钟离魏抓住破绽,一掌劈在她脑门上。 阿乌跌倒在地上,被震的有一段时间里意识模糊,只有身体清晰的知道自己很想吐——说不定是搞脑震荡了。 “我干什么,你等会儿就知道了!”钟离菁走过来,用力将阿乌拽起来拖进那栋小花楼里。 他踹开一间耳房把阿乌甩进屋去,阿乌扑在地上咳嗽几声,“等不及了想在府上动手?你真的不考虑后果么了。” 钟离菁将门关上,反手挂上门闩。他慢慢靠近过来,带着些神经质的轻笑着,“我还能有什么后果,你把我弄成什么样子!脸上留了这么丑陋的疤,让人看着就恶心!我这辈子都毁在你手里了!” 巫蛊术诬陷的他仕途没了、火烧的他脸面没了、纵然祖母和父亲还怜惜他,可这怜惜在家族兴旺面前能撑多久?他原本是全家最重视的,可现在所有的荣耀全都都没了。 阿乌缓了这么一会儿好多了,她坐直身体毫不畏惧的直视回去:“到底是我毁了你、还是你们想毁了我!” 钟离菁忽然大步上前,双手拎住阿乌的领子将她提起来又甩在床上。阿乌被晃悠的感觉要死了,仿佛大脑都在脑壳里咣当作响。她耳朵里听见了刺啦一声,但是脑子没反应过来 那是衣领被撕。随后一个重重的身体压了上来,挤得她胸口那点儿气儿全散没了。 “你疯了?”她抬腿用力踹钟离菁的肚子,挥手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相比于什么失贞不失贞的,阿乌那迷糊的脑子里更多的是不敢置信。他和钟离锦算兄妹的吧?亲兄妹的对吧?! 她把自己的手都抽的火辣辣的疼,可钟离菁就仿佛没感觉到一样。他按着阿乌的肩膀,居高临下的瞪着她道:“本来今晚是要安排那个乡下人过来睡了你的,不过我想了想,这个仇我还是亲自报了更好!” “我今日验身已经证明清白了,就算你把我怎么样那也推不到马大地身上!操放手——你把我弄来这里的动静那么大怎么会没人知道!你这不是栽赃陷害,你这是要同归于尽!” 不管阿乌说什么,钟离菁都恍若未闻,三两下就把她外衣扯的零零碎碎。 妈的这人就是疯了,出手带有强烈的临时起意性、操作时完全不考虑布局,他根本就是不管不顾啊!阿乌伸手卡住钟离菁脖子,钟离菁也恼火的捏住她的然后继续撕扯衣服,两个人就对掐起来。 片刻后,阿乌忽然感觉到身上一轻,呼吸也顺畅了。她床边出现了一道人影,已经将钟离菁扳倒在地,两人撕打在一起,那是跑出去一下午的千寂。 钟离菁翻身而起,赤手空拳的朝千寂迎上来,“呵、难道你是钟离锦偷养的小白脸么?” 千寂:“……” 一个训兵的营千总当然不是暗卫的对手,钟离菁根本不能把千寂怎么样。这小耳房有点拥挤,两人过招时掀翻了不少凳子架子的。千寂瞅准了一个机会,一肘子击在钟离菁背上把他撂倒,他往前扑时,下边儿 正怼在一个立起来的凳子腿儿上。 钟离菁倒在地上,双手捂裆痛苦的挣扎着。千寂得空去把阿乌扶起来,“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阿乌闭着眼睛缓了缓多灾多难的脑袋,等那股难受的劲儿压下去了,她起来猛踹钟离菁,“卧槽你大爷的!你XX妈想乱伦找钟离彩去!你俩才是一个爹一个妈生的!”原来有的人类真的无法沟通,不老老实实的等着挨宰居然也是罪过!能这么被嫉恨上她也是醉了。 千寂在后面扶着她问,“要不要我把他解决了。” “不了,我留着他有用。”阿乌喘息着慢慢蹲在钟离菁面前,钟离菁疼的满头大汗,微眯着眼看她,“你记住了,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死的,下了地狱以后的罪你早晚都要受,而人间的罪才是真的受一天少一天。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之前你倒霉是因为你敢针对我。但今后你倒霉,是因为老子盯上你了。不把你全家搞垮老子就跟你姓!” 她声音平静不算阴冷,但是那话语里总是有力量让人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这让千寂不忍提醒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姓。 “木鸢呢?你看见她没。” “她没事,我们先回去吧。”既然阿乌不想现在动手,那他当属下的还是听从好了。 他们离开以后,钟离菁疼的维持着那个姿势躺了好久,直到热辣的痛感完全散去才翻身仰面躺在地上。 他什么不清楚啊,他完全知道这些事都怪他自己,偏袒亲妹、不问对错,但他就是憎恨。憎恨阿乌站在他对面肆意嘲笑,无论怎么他做都不能把她给怎么样。他要在这个小姑娘面前一直低头,一次又一次直到到现在全部失败。 钟离菁用手捂住眼睛,他 真是…… —— 次日晌午,因为木鸢被阿乌勒令休息五天,所以是木槿跑来汇报工作的。“小姐,相爷今儿早上回来了,刚去了梧桐苑见老夫人。” “那咱们收拾收拾也过去吧,那两个人呢?” “被安排在后厨的杂物院了,老夫人说不让他们出来瞎咋呼。”木槿凑到阿乌耳边低语,“相爷早上还领了个女人回来,已经安排去芳菲院住下了。” 阿乌点点头,这一天来的一点都不不突然,“那女的就自己么?” 木槿不解,“当然就自己了,身边就还领了个小丫鬟而已。他们来时拉了辆大车东西,看着像是搬家,估计那是相爷看中了领回来做姨娘的。” “我知道了。” 两人去了梧桐苑,那位新姨娘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祖母,父亲。” 钟离魏面不改色的道:“事情我听说了,你有什么想法么。” “若儿的想法?”阿乌挑了挑眉,“他们是来诬陷我的,若儿的想法自然是希望能平冤昭雪啊。” 钟离魏点头:“你可知道自己的罪过什么人?” “若儿向来不争不抢的,就这个县主都是姐姐向皇上引荐,若儿才侥幸得来的,怎么会得罪人呢?” 尽管她明示的挺明显了,但钟离魏也并没向阿乌的姐姐们那边去想,“委屈你了,说不定这事是为父的政敌所为。朝堂上有很多人都不愿意看见我们相府与二皇子联姻,说不定是哪个胆小鼠辈暗中作梗。为父去今日就去见见礼部的各位大臣,尽可能的选个早一点的日子,快些安排你们的婚事。” 老夫人点头,“若丫头身子清白,到时候二皇子自然也得是向着她的。” “谢谢父亲、谢谢祖母。”阿乌欣喜极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钟离锦 老夫人道,“那两个人相爷你随便处理就好了,若丫头没意见吧。” 阿乌羞红着脸低头,“祖母想的法子应该就是最好的,若儿没有意见。” 老夫人满意极了,只要这孩子十分看重这桩姻亲,那以后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钟离魏叫来管家吩咐他,“那两人我暂且不见,你去安顿他们日用住处,顺便再探探口风,但是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他已然是把那母子两个当成了捣乱的政敌,这就搞笑了,大房给阿乌使的绊子,最后倒叫钟离魏主动接了下来。 “是。”管家答应下来,还在心里暗暗想了想应对的主意。 “对了母亲,我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钟离魏对老夫人说到一半,忽又想起的看向阿乌,“若儿没事就回去吧,为父与你祖母还有正事要说。” 阿乌起身应是,她回身关门时正看见钟离魏靠近老夫人低声说话。 —— 回房路上,阿乌刚穿过花园,就看见钟离彩在前面小路上徘徊着。她身边没带丫头,看样子是专门来等阿乌的。 无论什么时候钟离彩都会把自己装扮精致美丽,绝对不会在任何场合丢了面子。可最近的她看起来愈发没有以前那么光彩照人了,虽然依旧装扮讲究,但总觉得她被蒙上了一层隐晦似的。 阿乌走近过去,钟离彩微眯着眼看她,“看样子五妹妹是心情不错。” “大姐姐看出来了。”阿乌毫不遮掩她的好兴致。 钟离彩强笑,“虽然昨儿让妹妹受了惊吓,不过能提前了与二皇子的婚期,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原来大姐已经知道了,其实这事儿还要多谢大姐的帮忙呢。” 她瞳孔一紧,用力攥紧了拳头。阿乌掩口笑 起来,“难道不是么?大姐可千万别谦虚,能大老远的找来这两个人,大房这手伸得也是够远呢。” 真撕破了脸的时候钟离彩也不想装了,她阴下脸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骗过缪姑姑的,但是你能骗一时也骗不了一世。知道这件事的不止他们马家的几个人,这件事你自己也很清楚吧。” 阿乌心里颤悠了一下,难道钟离锦在庄子上的事情还不仅仅如此? 看到阿乌变了脸色,钟离彩终于舒坦了点,“既然五妹妹喜欢直接的,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先前我们是闹得很不愉快,母亲的事虽是意外,可大哥哥确实是因你才惹了牢狱之灾,姐姐我也是一时气不过,这才想着闹点事情。可如今你也看见了,再这么继续下去我也捞不到好处。但即便如此,我顶多也就是白忙活一场而已,但是五妹妹你就不一定了。要是真深挖下去,指不定还能挖出什么东西来,你在庄子上的日子,那些人可都知道啊,万一抖搂出来……” “所以呢?”阿乌对于钟离锦有了不好的预感。 钟离彩可算是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怎么说你我也是亲姐妹,闹成这样真是太不应该,不如就这么停手罢了。我也看出妹妹你是个聪慧伶俐的人,要想和作对,十之八.九要两败俱伤,停战言和你我也能全须全尾的。再者说,日后姐妹们出嫁了,你我一定是嫁的最好的。到时候我们夫家互相扶持,一定能过得越来越好。反正那两个乡巴佬根本也不懂朝政,等父亲问不出东西来也就会处理了,五妹妹意下如何?” 阿乌审视了钟离彩半天,她能想到任何一个人向自己示好,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钟离彩。“我记得 母亲和大哥哥只是坏了脸而已,难道人变丑了这脑子也不行了,怎么凡事都要大姐姐出来挣面子呢。昨儿还想毁了我名声,今日又要来讲和?” 钟离彩不耐烦了,“不就是叫他们去门口咋呼几句出出气么,骂五妹妹出气这我承认,可如此小事何至于谈到毁坏名声?那两个土包子的话怎么会有人信?”她们之前玩儿的可都是算计上性命的计谋,这种小来小去的看着都不值一提。 “哦,是这样么?”阿乌摇头咂舌,“你们这大事化小的能耐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原来昨日钟离菁把我拖进通花楼想羞辱我都不算是毁人名声了。” 钟离彩愕然瞪大双眼,这件事大哥并没有和她提及过,她根本不知道啊! 阿乌靠近她似是嘲讽的威胁她,“这事没完,既然继续下去倒霉的就只有我,那你又怕什么呢。” 钟离彩怒气横生,“好,非要不死不休是吧,不完就不完!你可千万别后悔!” —— 马家母子舒舒服服的在相府里安家落户,意外的享受了一番贵族待遇。相比于姓钟离的人在小心谨慎的试探,他们“淳朴”到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敌意。 仅又过了一天时间,外面就开始传的满城风雨,人们饭后闲谈的都是灵音县主那个神秘情夫。 木兰坚持跟在阿乌屁股后面念叨:“小姐你想想办法嘛,外面都传疯了,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哎我知道了,你不要跟我讲。”阿乌都要烦死木兰了。 都已经过去两天了,薛云鹤居然还不打算见面,甚至连个消息都不肯带过来,阿乌已经有些慌了。难道她弄错了,其实薛云鹤没有看重她的意思?还是说他听到那些谣言,然后信以为真了? 阿乌还在思考人生,木兰还在锲而不舍,“可是……” “没可是,我不想听。”阿乌抓住她的肩膀猛摇,“我还能不知道钟离彩么,她不就是编瞎话贬低我么!你要是没事干就回去躺着好不好!” “行吧。”木兰仿佛是恨铁不成钢的瞄了她一眼,然后颓然出了屋子。阿乌发现木鸢是把一窝都给带坏了。 木槿正坐在树下绣帕子,看见木兰就招呼她过去,“你怎么了?” 木兰一跺脚,“小姐都不听我说话。” 木槿心下了然,“那是小姐心烦,我看那事儿就不用和她讲了。” “这能行么?外面那些说法你也都知道的……” “就是我都听说了,所以才觉得没事。”看木兰没懂的样子,木槿又隐晦道,“我就是觉得,那些谣言虽然说的很过分,但是有点浮夸过头了。” 木兰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又一拍手,“那我去问问木鸢姐姐!” “哎——”看着木兰跑开了,木槿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看向头顶葱郁的树冠道,“你没什么要说的么?” “说什么?”千寂正在树上小憩,他把眼睛眯开一条缝,那懒散的德行和他主子如出一辙。 木槿轻哼一声不说话了,这件事她有自己的猜想,她不说只是没有证据又不确信而已。 随后又过了半日不到,事情开始变得不受控制,阿乌本是计划着改变应对方法,可这下就是不想听也要听到了。 相府门口,一白面书生跑来拽着守门的袖子哭哭啼啼,“我曾经和县主私定终身!我们有信物的!你看见没有,这个红锦缎束额的背面绣了你家县主的名字,上面的金丝线是南通潮州专产——” “你放屁呢?”小厮才不懂什么料子线 头呢,他把书生推下台阶,“再不滚老子把你腿打断!” “你这人怎能如此无礼!我有信物,这东西叫你家县主看一眼就知道了!”书生不怕死的僵持,路过看热闹的人对他指指点点——这已经是三天之内第八个来相府认亲的人了。 一开始大家还在传相府的五姑娘生性放荡,可再后来就没人信了。因为故事变得越来越离谱,怎么编的都有。有说和县主在乡下有私生子的,还有说和县主野外相遇后来拜过堂的。上到官宦子弟、下到屠夫小贩,可以说是各行各业应有尽有,这个书生就外貌而言看着还算可信度高的呢。 后来小厮轻车熟路的叫来了牙门的人,捕役们把义愤填膺的书生也给拉走了。 虽然阿乌不知道钟离彩这么做能达到什么样目的,但她还是决定不要让大房的人太闲了,人闲就容易生事端。她问木兰,“钟离魏领回来那个女人,大夫人她知不知道?” “这肯定会知道的吧,虽然还没说立个姨娘,可那么个大活人进了门,当家主母肯定得知情。” “那女人生了一对男双胞胎,这她肯定就不知道了吧。” “这真的么?”木兰瞪大眼睛,那这事儿小姐是怎么清楚的? 阿乌跟她摆摆手,“去找个机会告诉她井高胡同玖柒号这个地址,可别让她太闲了~” 虽然阿乌想着给大房安排了课余活动,但外面的谣言依旧是越飞越有趣,转眼间灵音县主就变成了一个笑话。可最后,这笑话居然终结在一个可怕的人身上,那就变成了恐怖故事,那个人就是薛止。 外面又有传言,据说当天下朝后,有人在薛止面前戏说此事。结果薛止说的是:“哟,冒充本王的人还挺多。” 第一百四十章 以毒攻毒 虽然薛止那不着调的样子众所周知,闭着眼睛都可以想象,可那也从来也没和女人牵扯过关系啊,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他未来的侄媳妇儿呢。 性子奇怪的翼王爷能有女人?这话题比哪家的县主风流放荡要吸引人多了。 那日下朝,众百官还没出了宣和殿,薛云鹤就拦在薛止面前。他脸色难看但尽可能平和的道,“皇叔,钟离锦已经快要和我成婚了。” 周围有人缓缓走过,实际上他们都竖着耳朵在听。薛止手扶着下巴,小手指还风骚的翘起来,“知道。” 薛云鹤厌恶的瞪着这个瞎子,“所以还请皇叔能够避嫌,就算皇叔以前和若儿熟识,但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薛止不以为意,“你们指婚好像就前几天刚有的事儿吧?要是分个先来后到呢,本王说的也是过去的事情。那时候你们又不认识,也就谈不上什么应不应该的。” 薛云鹤很想发火,但是他又不敢,“侄儿只是怕影响了若儿声誉,希望皇叔能体谅。” “行,尽量。”薛止实在烦他,懒得听完就绕过薛云鹤走了。 “皇叔——” 薛止头也不回的道:“少在这儿叽叽歪歪的烦人,你要是真闲着就去把那两个闹事的邬羌人给按下来,皇上肯定会非常赏识你。” 他这一句的声音不算小,旁边很多官员也都听见了。薛云鹤双手紧握拳头,厌恶的瞪着薛止的背影。每次都是这样,明明是个瞎子,却总给人被盯上的错觉! —— 当时阿乌正打算亲自上门去找薛云鹤,在出门前忽然得知了这件事后仿佛挨了一个晴天霹雳。她后悔,后悔当初没好好听木兰说这些,否则她应该能有所察觉的。 现在阿乌不光看不懂薛 云鹤,她也同样的搞不懂薛止了。虽然薛止这一出儿是把风流情夫的事儿给盖过去了,可阿乌还是成为了众矢之的,甚至后者还要更严重许多。 如果能够选择,阿乌情愿继续和马大地传桃色绯闻。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考,阿乌决定了,她不能等钟离魏找上门来被动迎战,而是跑去翠竹轩主动出击。 管家将她引入偏房,钟离魏正在喝茶看东西。阿乌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屏风后有人的气息,人的味道混合着陌生的香膏味,应该就是那位从未露面的姨娘了。 “你怎么?”钟离魏看着阿乌的眼神都怪怪的,他刚还想着审一审这孩子呢,她倒是自己找上门了。 “父亲!”阿乌进了屋就直接往下跪,吃亏就吃亏吧,这不是为了那点好处么。她满面忧愁的啜泣道:“女儿今早听见有下人在议论,说了好些难听的流言蜚语。后来若儿细细审问了这才知道,这些天居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若儿真的从未做过那些事啊,缪姑姑是证过女儿清白的!求父亲能救救女儿!” 钟离魏又不傻,那么夸张离谱的故事自然能看得出是有人恶意散播,但别的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薛止为什么会跟着掺和。 “那你与翼王爷是否真有私交?” 阿乌瞪着茫然的大眼,“和翼王有私交?若儿不明白,这事和翼王又有什么关系?” 钟离魏审视着女儿的表情,难道那些嚼舌根的奴才没告诉她薛止也在其中?还是说她只是假装不知道?“既然那些事你都已经有所耳闻,那翼王爷说的那些话你也应该清楚。” “可、可若儿真的不知道翼王爷是怎么回事啊!”她肯定不能承认,因为这不仅仅是关乎名节的 问题。 她要是承认了和薛止的关系,就相当于承认了:薛止火场救她的事儿是计划好的、钟离菁入狱受伤是她背后操办、薛止针对相府是给她出气、她在借薛止的手折腾相府。 傻子才承认! 钟离魏追问,“丫头,这件事可容不得你半点隐瞒。要是因此坏了钟离家的气数,你可难逃一死。” 阿乌身子软坐在地上,低头嘀咕,“要是若儿真和王爷有私交就好了,那样若儿就能求求王爷,让王爷劝劝二皇子。前天二皇子叫人给女儿送了梅花小笺过来,之前若儿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以为二皇子是想给个小玩物。可到现在若儿才反应过来,二皇子一定是听信谣言生我的气了。”这是其实是个天韵风俗,小情人之间送梅花有一层要告吹婚事的意思。 一听薛云鹤要搞事情,钟离魏可淡定不下去了,思路也瞬间清醒过来。 薛止看不上丞相府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皇上偏信、放任自流,惹得太子与二皇子又处处针对他。要是他一句话就能引得联姻破灭,那绝对是个稳赚的买卖。而且细想一下,五丫头也真没和薛止有过什么接触,莫非这只是个干扰他们的骗局? 阿乌看着钟离魏凝重的神色,心里也安定下来。对付这种多疑的人,只要多给他抛一些真真假假的线索就够了。反正是薛止先不仁不义的,那就不能怪她关键时刻卖队友。 钟离魏决定去找同党商议一下,就对阿乌说道:“你起来吧,这件事为父会去想办法,今日多多注意自己言行。” 阿乌破涕为笑,“若儿明白!那若儿还能挽回二皇子么?” 钟离魏微眯眼睛,“只要你一心向着家里,相府就是你的后盾。” — — 当晚入夜阿乌睡的很早,谁让她心足够宽呢。更重要的是,她就不信薛止还真能下死手搞得不死不休。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有一只手悄无声息的伸进薄被里面,重重的揉捏她身体几下。阿乌忽然惊醒,又发现那是很熟悉的气息。 薛止把人搅和醒了,掀开被子就把人抱起出门去了,也没说让她换件衣服。 “你带我去哪里。”阿乌惊呼一声,这人怎么回事,一见面就搞这么一出。 “闭嘴。”薛止态度恶劣,脚下一点就抱着她飞跃在府邸上空。 阿乌是一点都不怕他了,手欠儿的揪着他的耳垂追问,“凭什么啊?你又搞什么东西?” 薛止一语不发,就这样抱着她穿梭在茫茫夜色中。盛夏之夜有些闷热,吹拂的冷风倒叫人身心舒畅起来。过了一会儿,阿乌发现薛止把她弄进了二皇子府…… 他们停在一房顶上隐秘的伏着,阿乌看到小院内侍女婆子在人来人往。她们从屋里端出一盆盆的血水,这场面让她联想到了生产。 薛云鹤风尘仆仆的从外面回来,一进院就抓着个婆子问,“人怎么样了。” 老嬷嬷哀声道:“还是不行啊,刚差点儿又撑不过去。” “再把先生叫起来号脉,把这千年老参给先生看看是否用得上,不管怎么样必须把人留住。” “奴婢这就去……” 阿乌不明所以,薛止在她耳边轻语道,“你知道他忙什么么。” “什么?” 薛止掀开手边一片瓦,下方正对着一张大床。有个面容苍白俊秀的年轻女人躺在床上昏睡着,她衣服摊开露出左肩,上面是碗口那么大的伤口。那伤很新鲜,创面很不规则,像是被腐蚀了一样露出鲜嫩的肌理,渗出的血水 浸湿了床铺。鲜红和她的一身苍白对比刺目。 “这是谁啊?” “薛云鹤的人。” 这不废话么,“我知道是他的人,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挽歌是薛云鹤从青楼带回来的人,他们早在一起六七年了。兰贵妃把她放在皇后身边做眼线,有了和薛云鹤的关系,她自然能尽心尽力的做事。” 阿乌挑眉问他,“你带我看她做什么?提醒我成亲以后小心这个女人?那我记住了。” “……”薛止虽然没说话,可周围气压明显沉了下来。 然而阿乌心情大好,她乐呵呵的问,“难道我说不对么?” 他们伏在房顶上,薛止的身子半压在阿乌身上。阿乌侧着头去看他,两人是挨的那么近。 薛止搂她肩膀的手再一圈,正好就掐住阿乌的下巴,他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稍稍一动头就亲在阿乌唇上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虽然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但真被亲到的时候阿乌还是吓了一跳,身体僵硬着就要躲开,这让薛止周身的空气都更冷了。他用力的圈着人一翻身,迅速但轻容的把阿乌撂倒。他的身体盖在她身上,唇齿细细的碾磨轻啃。 第一次亲的感觉不算太好,阿乌躺在房顶上,身底下的瓦片又硬又咯。薛止还有一点沉,吻技也不怎么好,堵着唇鼻都要喘不过气了。 但阿乌没有把人推开,因为薛止的力道很大,带有一点制服意味的控制着她。她大概知道这人在发什么疯,所以还是不动作最好了。 阿乌一直睁着眼,她看见薛止背后的星辰幻海。下面的声音仿佛渐渐远去,模糊的对话她来不及去细听。说不上来是谁先伸出舌,描绘了对方的唇线然后又搅和在一起。 第一百四十一章 爱就狼狈为奸 “二皇子,先生来了。” 有丫鬟领着人匆匆进了院子,薛止听见脚步声后微微抬起头来,两人唇齿分开了一点。阿乌感觉到新来者带了一身怪异熟悉的阴气,便伸手环住薛止的脖子,用自己的阴气隐匿了他活人的气息。 他们相拥着,阿乌看着薛止的脸,耳朵里听见薛云鹤的声音:“先生,挽歌的情况又严重了,您看该怎么补救?” 下面传来一些嘈杂的响动,过了一会儿,一个沙哑模糊的声音说道:“还是沙沙的问题,得赶紧把下手的人找出来。” 阿乌终于好奇的转开头去,她往下面看,发现在薛云鹤身边站了一个瘦瘦高高的人,他披着一身黑色,昏暗中看不清他的样貌。薛云鹤满目狰狞,完全不似平日翩翩公子的模样,“本宫早就吩咐过那蠢货了,可是过去这么久了却一点进展都没有,生生把好东西都给浪费掉!” 那人从黑袍子里伸出手来,他苍白的爪子像是枯枝一样按在薛云鹤肩头,“别急,这次我亲自去找,先给她续上命再说。” “那就麻烦先生了。” 他们进了屋子后,黑衣人遣散了丫鬟婆子们,然后拿出小药瓶来给床上的人服用。慕挽歌勉强吃下药,黑衣人又对着她念念有词的,像是在施法一样。 不过这些已经没什么看头了,薛止随手盖上瓦片,把阿乌抱起来离开了二皇子府。 深夜还开门迎客的也就是烟花巷柳之地了,薛止就近把阿乌带去了烟雨阁,那里有他备用的住处。 黎妈妈殷勤的招呼侍女们更换了屋里的水果点心、茶酒熏香,她是个懂事的,自然不会多嘴去问上司的事情,但也免不了总想多瞄阿乌几眼。 等黎妈妈招呼着丫鬟们一出去后,阿乌就马上问薛 止,“白府的小鬼和薛云鹤有关系吧?那个黑袍的先生就是教白尚书养鬼术的人?” “可能吧。”薛止随意的应着,然后开始宽衣解带,好像是啥事儿没有准备就寝了。 “什么叫可能?你是不是早就觉得他们之间有关系?!”阿乌隔空比划着用脚踢他,这人原来是什么都不肯说的,怎么现在忽然变坦诚了! 薛止对于空气当中的拳脚声置之不理,“他们当然有关系,但我又不确定。而且你不是要嫁过去给我当眼线么,那我自然要帮你找个目标了。” 果然,他别扭还是因为她和薛云鹤的关系么?一丝微红爬上脸颊,阿乌抿着嘴的笑起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吃醋?不会吧,这大爷居然一点都不坦诚,还和小孩子一样口嫌体正直。 薛止听声就冷了脸,死丫头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就不能像个正常小姑娘一样害羞一点。他将衣服随手搭在架子上,转身走向阿乌。 现在阿乌才发现这情况到底有多么的不合适,薛止已经脱得只剩下亵衣——而她是本来就穿着亵衣出来的。 他脱衣服干什么?要一起睡觉么?虽然刚刚亲亲了没有拒绝,但这不代表马上就可以上床吧?互相心里有数是一回事,真行动起来是另一回事,该做的不该做的一晚上之内全干完这个速度是不是有点太超前? 阿乌满脑子跑火车,薛止伸手把她拉到床上去放倒。她忽然问道:“薛云鹤没空见我也是你搞的?”这么突如其来的话题仿佛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这和我没关系。”薛止躺在她旁边,拽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然后把阿乌抱在怀里伸手把玩着她的下巴,“他不是要娶妃了么,清理掉旧情人算是帮他扫平道路了,谁知道 他能这么不待见你这个未婚妻啊,为了个小宫女忙的都没空理会你了。”他手指很修长,一握就能握住阿乌半个脸。 “我信你个鬼啊!”阿乌挣扎着往后躲去,“你XX妈分明就是不想让薛云鹤有空来找我!” 薛止捏着阿乌脸又给拉回来,他把不老实的人按住,挥手熄了屋里烛火,“睡觉。” 阿乌能睡着就怪了,她瞪着明亮的眸子刨根问底,“你有什么话干嘛不直说,还搞这么多小动作,你是在玩别扭么?” “行啊,要不你别嫁他了,我辈分比他大,你嫁过去还得叫我皇叔。” “现在说这个也太晚了吧,皇上圣旨都下了。”阿乌不免幸灾乐祸,“再说你之前不是很同意的么,还说我想怎么搞都行,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薛止根本不接她的茬,只说,“皇上有什么可怕的,你成亲当天我临时起意都不算晚。” 太狂了,阿乌默默念道,早晚有你打脸的时候。 空气渐渐安静下来,两个人靠在一起相拥躺着,阿乌的不适感也很快消失了,反正他们经常搂搂抱抱的,矫情什么呢——也许薛止早就为了这一刻打好了提前量。 黑夜最适合胡思乱想了,阿乌窝在薛止怀里老实了一会儿,但是瞪着眼睛没有丝毫睡意。到了现在她也终于回过味儿来,她和薛止这样……是不是就算捅破窗户纸狼狈为奸了? 完蛋了完蛋了,人鬼殊途,但是不知道人和鬼差殊不殊途。她下面要怎么搞?留人间不走了那能行么?要不把薛止也带走算了?阿乌忽然把自己给吓毛了,后背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薛止的手从身后环上,覆盖住阿乌的眼睛,温热从掌心传来,她能感觉到眼珠子都被温暖了。来自活人的炽热 温度和有力的心跳声就在耳边清晰响起,阿乌此刻完全清楚了自己的命运,她不仅仅是体验了钟离锦人间的世界,她还将一个鲜活人拥抱在怀里。 如果再继续下去,她可能还要与这个活人相互扶持、共同进退、交互心意、坦诚相见,或是终有一天这个活人会想和她一起把生命延续下去…… 这个想法比之前那个杀了薛止的还要可怕,阿乌觉得她脑子进水了,她真不应该把自己也当成活人。 “别乱想。”轻柔温软的嗓音在她上面响起,像是一片羽毛拂过了皮肤,薛止这痞子从未用这么温良的语气和她说过话。 “恩。”阿乌侧头顶着他胸口,就这样吧,走一步算一步。 —— 第二天阿乌醒的很早,但是薛止还是已经不在身边了。真是要死,昨晚把她直接送回家多好,干嘛还来烟雨阁啊,害的她要自己想办法回去。 阿乌坐起来,忽然脑洞大开的想,其实薛止这么做的目的就相当于想开个情侣房吧? 门外的人像是有感应一样,恰到好处的出声,“主母您起了么,爷叫人把衣服给您送来了。” 居然是千寂的声音?阿乌立刻就道:“进——” 等等,进个屁!主母个屁啊啊啊!阿乌脸都黑了,为什么她谈个恋爱全世界都知道了! 门被轻柔的推开,千寂把一个侍女让进屋来。那侍女端着衣物规规矩矩的跪倒阿乌近前,阿乌忽然认出她那张脸来,“是你?” “主子您还记得奴婢。”林薇喜上眉梢,叫的还是当初的那个称呼。 “你怎么又回来了?钱不够花?” “不、不是的。”林薇连忙摇头,“主子给奴婢的赏钱很够,奴婢的父母亲不仅还上了债,还为弟弟治好了病。家里也盖上了新房 子呢。” 然后阿乌就不乐意了,“那你怎么不离开这里,还回来这地方干什么。” 林薇窘迫的低头道,“奴婢不是故意的,本来做完那些事儿以后家里的钱也没剩下很多,父母亲希望剩下的能留做老本儿。奴婢这出身也嫁不多好,就想回来谋个差事。好在黎妈妈还念旧情,可是又怕奴婢去前面弹琴会再冲撞了客人,就给安排了个洒扫的活儿。虽然月钱没少多少,但是活儿也不重。” 阿乌了然,毕竟养的不如亲生的,更何况人家那亲生的还是个男丁,再加上林薇的名声已经不好了,父母只爱那一个也正常。就是可惜林薇那双弹琴的手了,明明能靠手艺吃喝无忧的,现在偏偏要卖体力。 阿乌想了一下,觉得林薇不走也没关系,把人留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也是一样的,要是她敢有什么小心思一定会死的很惨。鉴于这孩子过得挺可怜的,阿乌也就不多为难她了。 林薇伺候阿乌更换衣服时,发现她身上没有丝毫印记,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她常年在烟雨阁打拼,自然知道男女之事过后会留有欢爱的印记。可她在阿乌身上找了一圈儿都没发现,难道…… “怎么了?”阿乌忽然问出声。 林薇窘迫道:“只是觉得主子这皮肤真是白嫩姣好,让人羡慕。” 阿乌站到落地镜前观赏自己,这衣裙做的不错,浅粉色的抹胸和粉红间色的下裙,再搭配雪纱长褙子,衬得身段纤细玲珑。她抚摸着顺滑的料子问道:“你一直都知道烟雨阁的老板是谁对么?” 林薇规矩的低头,“是,在这儿做活儿的其实都知道,但是好像没人见过王爷本人。昨晚黎妈妈让奴婢过来伺候,奴婢还以为能有机会一睹王爷尊容。” 第一百四十二章 讨巧了 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也好办啊~阿乌对镜子里的自己非常满意,她转身走向门口时说道,“既然让你走你又不走,那就记住了规矩,管好嘴就能一直活下去。” 林薇立刻跪地发誓,“主子放心,奴婢已经在黎妈妈手下学了好多年,知道什么事儿能说什么事儿不能说。就是有人打死奴婢,奴婢都不会出卖了王爷和主子。” 阿乌推开门,千寂还在门口候着,左一个主母右一个主母的叫着,问她是否在烟雨楼用早膳。 阿乌想了一下说道,“不了,先回去相府,薛止去哪儿了?” “爷说还有事没处理完,得先去宫里一趟。” 阿乌忽然侧头盯着千寂看了一会儿,直把千寂盯的发毛。他刚要开口询问,阿乌又仿佛没什么事儿的收回了目光,“别叫这个称呼,太乱了。” 千寂特别无辜,“这是爷吩咐过的。”换言之不叫还不太行。 阿乌决定还是算了,她不应该和脑子有泡的人计较。之后千寂送阿乌回了府上,正赶在梧桐苑的人上门之前。 —— 后来,那场谣言风波就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了了之了,到最后也没个明确的下文。 一开始都在热火朝天的相传灵音县主有个民间情夫、什么私生子之类的都出来了,可到后来这传言又变成了离谱的瞎说。最后,这谣言传着传着又成了和翼王有私情,真是乱的很、乱的很啊。 而更让人觉得厉害的是,灵音县主的未婚夫——二皇子薛云鹤竟然什么都没表示,完全没有要发火的意思不说,还成天忙的见不着人影,根本不被影响的样子。 不少人都对阿乌另眼相看,居然能和这两个炙手可热的人物拉上关系,这个民间出身的县主绝对 不简单。而且这么大的事儿最后竟然化的不了了之,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官家的人被惊动,完好无损的在风言风语中全身而退,这要说她背后没人那怎么可能呢? —— 几日后的傍晚,相府一家子都聚在小花圃的院子里乘凉吃茶。天边还挂着火红晚霞,但屋檐底下的灯笼都早早的挂起来了。 今日是天韵的乞巧节,老夫人就说把人都叫过来热闹热闹,顺便跟姑娘们拜拜织女星,一起图个吉利。 花圃亭子里备好了各种吃食茶点,晚膳过后众人就都聚过来了。阿乌乖乖的陪在老夫人身边,其她姐妹和姨娘们都围石桌而坐,这里少的是毁容的大夫人、还有送去本家祠堂的徐姨娘。钟离胤已经回去训兵,倒是钟离菁受了伤之后就一直留在家中,却又根本不怎么露面。 这些女人们面上欢声笑语,实际上都在暗暗审视着阿乌的心思。现在这局势,谁敢找阿乌的茬子那就是不想活了。而阿乌就当做没看见那些目光,悠然自得的吃吃喝喝、哄老太太。 等天色再暗一点,侍女们在亭子附近也挂上灯笼,又放了艾草熏香和蒲扇。这里分明是露天的室外,却能把蚊虫轰赶的干干净净。 不一会儿钟离魏领了个女人过来,老太太原本是跟阿乌说笑着的,可一见到她就漠然冷了脸。 那女人大概不到三十,样貌比起曾经的大夫人和几位姨娘都差了些,只是平淡普通的妇人模样,关键是还有点上不得台面的惧怕。比较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身材很好,个子高挑又曲线玲珑,透着诱人成熟的风味。 “母亲。”钟离魏春风满面的与老夫人说话。 众姑娘们小心的闭了嘴,老太太眼皮都不抬道:“来 了就快些坐吧。” 阿乌心知肚明,这女人出身不好,比起商户出身的徐姨娘都不如,老太太能喜欢就怪了。不过钟离魏能把人领回来,还是因为有了底啊…… 钟离魏并不着急,转而和其她人介绍着:“以后就叫容姨娘。” 钟离敏忽然笑道:“早知道父亲带了个美娇娥,总算是能见到面了。”说完还钟离彩的反应,发现她的神色就落寞下来, 容姨娘怯懦的小声道:“音容见过老夫人、县主和各位小姐。” 她叫音容啊,这名字起得多讨巧,和她灵音的封号重字,又和钟离胤的名字重音。阿乌勾起嘴角,“姨娘身子重,不必多礼了。” 她这话真是犹如一记惊雷,钟离珂眼睛一亮,“真的么?容姨娘身子几个月了?” 音容脸上刷一下就红了,“刚刚过了三个月,没想到县主这般慧眼,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老夫人原本冷下来的脸也融化出了笑意,“真有了孩子?这么说钟离家是又要添人进口了。” 音容一脸羞涩,钟离魏挽着她的腰说道:“本就是想过了三月稳定了便说。” 阿乌脑子里飘过赵忠祥的配音:春天到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母河马们陆陆续续的生下了小河马…… 话说最近怀孕的可是真多啊!春天容易发情是真的。 气氛因为容姨娘的孩子而缓和起来,这一家子热闹的聊了一会儿,阿乌忽然倾着身子小声问钟离魏,“父亲,若儿忘了问,那马家的人还在府上么?” 周围有人立刻竖着耳朵去听,钟离魏不动声色道:“是啊,这两日都忘记还有这么两号人了。”无法套出话的他还是不死心,要不然还是用刑算了。 钟离英心中发酸,一个劲 儿的偷瞄着阿乌。她挂着二皇子未婚夫的名头,还有薛止上赶着暴露关系,县主就是钟离魏想动她也要掂量掂量了…… 阿乌委屈道:“父亲还是别留着他们了,早早赶走算了,若儿一想到他们就心里发堵。” “为父心里有数。”其实钟离魏根本心里没底,而今对阿乌的态度也要更让三分。不怕别的,就怕再惹火薛止被他针对。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两天邬羌的使臣和薛止走的又很近,这不得不叫人多做联想。其他朝臣是都不屑与那蛮夷子交好的,可向来高傲张扬的翼王爷要反其道而行,这里面绝对有不一样的意思。 想到这里钟离魏忽然觉得特别憋屈,他怕薛止也就算了,毕竟除了皇上谁都怕他,可他现在居然还怕自己的女儿?明明想审问她,可又顾虑重重。 这一切都让他愈发厌恶这个老五,还是早点嫁了吧,不管她和薛止那点破事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到时候就都不算什么了。能够把儿女揉圆搓扁的还得是他这个当老子的。 钟离魏问她,“你这些日子可见过二皇子?” 阿乌失望的摇头,“先前二皇子还约我去游湖,可听说他最近好像是忙起来了,也就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 钟离魏点点头,“今日钦天监已经拟定了日子上报皇上,估计明日诏书就会下来,你们这婚事就不要多拖延了。” “那好啊。”阿乌掩口轻笑,似是娇羞。但她的内心戏是:我就喜欢他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 家宴散场之后,钟离英甩开了丫鬟追着钟离彩走了。这附近路上没人,她在后面追着喊:“大姐姐!大姐姐——” 钟离彩没听见一样继续走着,钟离英小跑着 拦在她身前,“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钟离彩自嘲,“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姐?怎么不去当哈巴狗了。”这真是个小白眼狼!枉费大房收养教育她这么多年。 钟离英不悦道:“你何必挖苦我呢,人家可是当权了,谁不低头谁是傻子,我这还不是为了自保么。”见钟离彩不说话了,钟离英上前讨好的拉着她道,“大姐姐~你心思就放宽些吧,眼见着你是越来越沉闷了,刚刚饭桌上一句话都不说,就跟没你这人似的。你可不能一蹶不振啊,那钟离锦能从个乡下女爬起来,大姐姐你怎么能比她差呢。” 这些话就戳在钟离彩的心窝子上,是啊,这还不到一年,她怎么会成了这家里最不遭人待见的人呢。 赖以依靠的母亲倒了台,只会藏在房间里不敢露面;大哥不仅被烧了脸,仕途也遭了阻断,性子都变得阴森怪异起来,让她不敢交谈;还有祖母,先前因为钟离锦吵了一架,从那之后祖孙就有了隔阂;父亲呢?从来不去探望母亲,第一时间找了新欢…… 她现在只想靠自己,结果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钟离英关切的看着她,眼眸里是藏不住的期望。钟离彩心中更沉,相处多年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这个三妹妹只会阿谀奉承,当个墙头草而已!要不是听见二皇子和钟离锦的婚事定了,怎么也不会跑来和自己扯关系吧。 她冷笑道:“三妹妹的算盘倒是打得响亮啊。” “什么——” “你自己不敢对付钟离锦,就想撺掇我快些动手?” 钟离英大怒起来,“大姐姐你这是怎么说的,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难道不是么?你是傻子还是当我是傻子?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三章 狗咬狗 钟离英一时间没有言语,她瞪着眼睛半晌,才转了态度嘲讽的哼笑:“你这是何必呢,有没有我你不是都要对付她么,那我要不要来落井下石又有什么关系~” “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作聪明的人。”钟离彩心里恶心,原来他们大房养的一条狗也敢冲着自己吠了。 钟离英凑过来得意洋洋的压低声音,“难道不是么?你敢说那两个人不是你找来的,我说你那天怎么会叫我一起出门,八百年不遇的好事儿,原来你就是想去门口看看那好看的场面,拉我当个垫背的而已。怎么样,你成功了么?做梦也想不到翼王爷会插手吧。” 没想到这最没脑子的变聪明了,钟离彩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那你又在得意什么,我和母亲教导你将近十年,结果你把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了。自己未婚夫把持不住拱手让人,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她当然不甘,就算她再落魄也是个嫡女,比这些庶出的奴才强一百倍。 “你——”钟离英被戳了痛处真想一走了之,可她今日的目的不是找钟离彩宣泄愤怒的,她深吸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你我姐妹一定要这样敌对么,钟离锦是抢了我的婚事,可至少我和我姨娘人还是好好的。大姐姐你就不一样了,你深陷囵圄可都是因为她。你说咱们两个在这里咬起来没完,是不是也太愚蠢了。” 钟离彩立刻顺势挖坑,“这么说,三妹妹其实是要主动帮我的忙了?” “我……”钟离英犹豫了,她本意是想坐山观虎斗的,因为她根本不敢和阿乌作对啊。她考虑了一下又道:“不如你先说说看,我尽量帮你的忙。” —— 盛夏之夜燥热难耐,阿乌从梧桐苑 走回院子后出了一身薄汗。她今天又尝了一点酒,喝的她飘飘欲仙的快要起飞,见了大树底下的躺椅就往上靠。要不说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呢,这事儿放在鬼神身上也非常适用。 院中四处静悄悄的,丫头们应该都在屋里头避蚊虫。阿乌混浆浆的想起来她和薛云鹤婚期已定的事情。人间还真是世事无常啊,之前她还想着主动和薛云鹤建立新联盟呢,可是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还有那个黑袍人,应该是找不到自己头上吧。她什么时候能回去啊,到底还……能不能回去了? 眼前阵阵眩晕,好像天上的星海都转动起来。她闭上眼睛小憩,脑海中复习着轮回门的咒语。 就像是做梦一样,阿乌看见一副混沌杂乱的画面:山体崩塌抻断了龙脉、地表龟裂出深深地缝隙,房屋楼阁沉入谷底,有尖叫声和喧嚣充斥在天地之间。好多人奔跑着、跌跌撞撞的被碎石压住,断裂的屋檐将人身体慢慢碾压至破碎,血液如同爆浆一般喷射…… 阿乌猛然睁开眼睛,满天星河已经不再转动,夜风吹着她的汗,身上变得冰凉一片。她完全醒酒了,怔楞的把手伸到空中细细的看着。她的法力好像已经恢复的够用了,刚刚默念咒法时已经能稍稍影响到轮回门。那地龙翻身的景象应该就是天韵未来的样子。 “千寂。” 她试探的叫了一声,树后有人轻声应是,“主母有什么吩咐。” “薛止还忙着么?” “应该是的。” “你让他过来。” 之后暗处就没了声响,大概是人已经走了。 阿乌知道薛止一定会来,但是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她爬起来后冲了个凉,换了件薄纱的袍子就回屋睡了。夏夜太热就连 被子也不盖,下面两条腿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骑在丝绸被面上特别舒服。 后半夜,她迷蒙之间感觉到身体被人抚摸,那触感和味道已经被身体所熟悉了,一点都惊不起她的担心。 薛止看她醒了,附身在她耳边说道:“刚两天没见而已,你就这么想我?” “别闹!”他呼出的气息喷洒在脸颊和脖子上,阿乌被弄得身子一阵瑟缩,她像蛇一样的扭动着躲避,“我是有正事,你松手!” “我又没堵着你的嘴,有事说就是了。”她那没睡醒的慵懒模样真是让人食指大动,薛止忽然翻身骑在她身上,握住阿乌的手腕轻轻举到头顶,唇也从耳朵挪到脖子,顺着脖子和锁骨的路线往下咬。 这是阿乌鬼神生涯中第一次谈恋爱,结果还把她谈的脸上发热羞愤无比。虽然薛止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至少不好色啊,那现在这个毛手毛脚的色狼到底是谁!她是不是碰到了他某个不正常的开关,所以导致薛止忽然兽性大变? 阿乌抬起脑袋来,尽量凑在薛止耳边说正事,她怕再不说等会儿就更说不出来。 薛止听完后浅笑起来,“真的?你算出来的,还是你师父算出来的。”他的手上又从阿乌手腕上往下滑,顺着裸露的胳膊一路向下落在腰腹上揉捏。 “我算的!”阿乌的手得了自由,赶紧落下来捂住薛止的手,她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半仙儿师父。 薛止也不难为她,顺着她的意思老实下来,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既然时间还算充裕,这段日子我找个机会和皇上说说。” “你要说出去?”这结果和阿乌预想的不太一样。 “这是个好机会,好好利用上可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阿乌立 刻就知道,薛止这是要在她身上继续做文章,“可是我要这机会做什么,但如果你能悄无声息的利用这几个月囤积物资粮草、疏通周边县城官路、把手里门客调动起来,只要到时候真出了震灾,天韵上下就只有看着你飞上天的份儿,你真不考虑一下?” 她也不是大公无私为爱风险,实在是人间权贵她留再多也没用——她又不算是个活人。而且她又……挺喜欢薛止的,好处还是留给自己人最好。 薛止似乎是叹息的轻出口气,伸手把阿乌捞了过来,“就算今日不知道这件事,也没人能把我怎么样。你好好听我的话,先把皇上哄明白了,到时候对我利处一样不小。” 狂吧,让你狂,看你倒霉那天跟谁哭去。阿乌拧了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问,“你今天晚上不走了?” “这么晚了你让我走哪里去。”他已经忙了好些日子,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正好放松一下。 “哦……” 阿乌没有考虑到的是,如果在天灾动荡之前及时掌控局势,到时候就不仅仅是地位更“高一些”的问题了,说不定薛止就真的有了能够拿捏皇室生死的权利。 —— 次日早,阿乌朦胧间听见外面有木鸢的声音在门外叫她:“小姐您起了么,三小姐已经来了。” “哎!”阿乌侧头发现薛止还在,就跟木鸢喊道:“这就起了,你叫她等我一会儿。” 阿乌一坐起来才发现身上是有多囧,昨天天黑没看见,原来纱裙和兜兜蹭歪了,该盖住的地方一点都没盖住,真是跟全脱了也没毛区别。幸好木鸢没进屋,但是……肯定是千寂在外面拦着的!这小子该不会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把! 阿乌想着想着就把自己弄不高兴了 ,她一边找衣服一边问薛止:“你今天怎么还不走?” “……” M/MP,居然装睡!当瞎子就这点厉害! 阿乌也不管薛止了,她收拾好身上就让木鸢请人进了外室,她的卧室被隔成假两间,床铺那半面是用屏风和帷幔拦着,假两间既不阻碍空气流通又能显得典雅好看。 钟离英这是第一次上门拜访,进了屋后不自然的道:“五妹妹是昨夜睡的不好么?没见你还有赖床的毛病。” 两人坐在软塌上,木鸢和木槿给端了茶水点心过来,“昨天晚上喝了点酒,所以今早还迷迷糊糊的起不来,三姐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这个……”钟离英捧着茶水支支吾吾,尴尬的说不出什么。 阿乌忽而笑道,“你们几个都出去吧,想必三姐姐是想说些体己话。” 等这屋里没了别人,钟离英才略微放松的笑道:“五妹妹,我来给你送样东西。”她从衣服里掏出个小布包裹来,放在桌上推到阿乌面前。 “哟,这是什么?”阿乌笑盈盈的看着那布包裹,但是没有去碰。 钟离英黯然垂了眸子,“这、这是大姐姐叫我给你用的。” 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母猪也能爬上树了啊,“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钟离英嘿然,“我哪儿敢和五妹妹斗啊,可是不听她的又要倒霉,还是找个靠山更好。” 她看阿乌悠然的喝着茶,根本也不是很上心的样子,就又说道:“大姐姐知道我心里放不下二皇子,便许诺能想办法给我抢回来,可我却是不信她的,自身难保的人怎么可能顾得上别人呢。我现在也看开了,什么都没有小命来的重要。” ——按这个趋势,H真的是不远了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谁是谁 看着钟离英那认真诚恳的样子,阿乌终于肯动手打开小布包裹了。她瞧着那里面的小玩意儿发笑,询问的目光望向钟离英。 钟离英立刻道:“这可是迷药啊,还有你和马大地的往来信物。这些东西加在一块儿,想必五妹妹应该能猜得到是什么局。” “哦~”阿乌恍然大悟,“那还真是谢谢三姐姐了,你这可真是帮了我大忙啊。要是没有三姐姐来通风报信,说不定我这就真要完蛋了。到时候还不得真嫁给那个农户呀~” 空气中仿若传来了一丝轻微的笑声,浅浅的、转瞬即逝。钟离英哑然看向床铺那头,好像不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 “怎么了?”阿乌好奇的问她。 “我……没什么,刚刚好像是幻听了。”钟离英讪笑一声,也许刚刚只是听错了什么吧,她把注意力转回来,“五妹妹你也不要太客气了,我这也是不想和自己过不去么。” 阿乌笑道,“三姐姐明白就好。” 钟离英又坐一会儿,把手里的茶喝完就主动告辞回去了。她前脚刚出了门,阿乌就气势汹汹的起身冲回屋子,她大步流星的走到床边一把掀开帷幔,就见薛止正单手支着头靠在床边,白色亵衣大敞在两侧,露出一片蜜色的皮肤。 阿乌跳上床骑跨在薛止腰上,拽他的衣领子拎起来质问,“你乱笑什么!要是被她发现了怎么办。” “哦?我们不是早就被发现了么。” 薛止被拎的悬起上身,但四肢还是懒散的不动。 阿乌老脸一红,“你居然还敢提,上次不也是你故意的么!”那时候他们还没这种关系呢,薛止就敢随随便便的引钟离珂上门,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薛止就着这个姿势抱着她起床,阿乌顺势把双腿盘到他腰上,就像个树袋熊一样挂着。薛止单手拖着她屁股,坐到了刚刚她的位置上,伸手翻着钟离英拿过来的东西。 “有什么好看的啊~”阿乌用头蹭着他的颈窝说道,“钟离彩的段位也不算太低,而且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她总不至于还玩这么低端的游戏吧。估计这就是她用来耍钟离英的,或者是钟离英自以为是在耍我们俩。” 哎,这些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戏多。 薛止在布包中随便挑了些东西摸几把,然后似笑非笑的问她,“这都是你那时候做的东西么?手艺好像还不错,我记得你还欠我一条内裤吧。” “不可能是我——”阿乌忽略了他的后半句,也伸手抓了个香包过来检查了一下。这香包的针脚细密规矩,看着很有水平,料子用的是普通的布面,边角磨损的起了毛,一看就用了很长的时间。尤其是这上面的气息十分熟悉,混杂着钟离锦和另外一个人的味道。 阿乌惊讶极了,她觉得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没有搞懂。 看钟离锦的反应,阿乌能确定,她和马大地一家的死仇那是板 上钉钉的事。就算钟离锦为了生活所迫,不会过于反抗马大地的作为,可她也一定不会用多余的功夫给人家做这种好东西啊。可惜了,这几天都没见过钟离锦回来,也不知道那鬼做什么去了。 阿乌还在出神,薛止冷不丁的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色/情的凑在她耳边道:“你不会真的在外面有个情夫吧。” “你能不放屁么!”阿乌恼怒的把他推开一些。 薛止躲着她的拍打,把手绕了一圈又放回阿乌屁股上,声音阴恻恻的问道,“恼羞成怒干什么,东西是不是你自己做的都不知道了?难道你和钟离锦是两个人么?” “你是不是没睡醒?”回怼的话脱口而出,阿乌眼皮子突突跳起来,心里跟着忽悠一下,就好像在楼梯上踩空了一般。她清楚的记得,认识这么久以来薛止只叫过一次她的名字,其他的时候要么就是叫丫头,要么就是什么都不叫。那薛止到底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只不经意的随口一说? 不过薛止也没硬要阿乌的回答,他把怀里的人放去地上,一边穿上自己衣服一边说道,“这段时间你自己把小尾巴都打扫干净,有忙不过来的就叫千寂去办,等一等我们还有大事要做。” “我知道。” 等薛止离开以后,阿乌又掏出她常用的大铁盆,把包裹卷了卷一股脑都扔进去,一把火就给烧了。 这些东西看样子是准备完好久了,当时的 初衷应该是钟离彩为了巩固她和马大地的关系而弄来得。可如今她的计划破灭,这些无用的零碎已经被拿来耍钟离英了,所以钟离彩肯定是放弃了马家那两个棋子的作用。阿乌觉得扫尾巴也不必非等她出手,这相府里还有别人更看不得他们好好活着。 —— 相府的一处偏院里。马家母子两个正坐在树荫下扇着扇子、喝着茶水,日子过得真是惬意极了。 虽然奴仆们也没给他们送过好的吃食,但是这种到点儿送饭、不用干活、还有一整个院子住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衣食无忧”了。除了门口有人看管,不让他们随便去外面瞎溜达,这里简直就是人间仙境一样。 “呵——呸——”马李氏把嘴里的茶叶沫子喷了喷,又把嘴咂的吧唧吧唧响。 门口的丫鬟往里瞅了瞅,然后一脸嫌弃的别开头去和同伴窃窃私语,这俩乡巴佬平时喝得都是生井水吧,她们丫鬟都不要的茶叶渣滓都能喝得跟好东西似的。 马李氏也同样傲慢的瞟了那两个丫鬟一眼,然后在心里品头论足:长得是清秀,不过比起儿媳妇还是差了点的,不够气派,怪不得只能是当个下人。 马大地趴在青石板桌上,拧着眉头揉着脖子道,“娘,俺这脖子是越来越疼了,就感觉压得慌,你说这是啥毛病呢。”他觉得这脖子好像一直被什么东西碾压着一样,一天比一天难受。 马李氏 翻了个白眼,“你这就是贱命过不惯好日子,吃两天好的还得了个富贵病,快过来给你揉揉。” 马大地把身子挪过去一点,马李氏厚重的大手就往他后脖颈上一捏。 “疼疼疼!”马大地嗷的叫了起来,僵着身子不敢再动了,他原本酸痛的脖子变得更难受,只要稍稍动一下就感觉骨头缝里像针扎了似得。 “那、那怎办啊?等会儿出去找个郎中给你瞅瞅?”马李氏也不知所措,停了手不敢随便乱碰。 马大地大喘气的缓了好一会儿,才扶着脖子僵硬的起身道:“不行了不行了,俺得躺会儿去,也就躺着的时候不疼。” 马李氏烦心的叹息,“哎~你就是没那个享福的命!早知道该叫你爹也跟着来的。” 马大地自己也纳闷儿啊,他从四五岁开始就下地干农活,身体向来结实,十来年了大病小病都没有过。课现在是吃好喝好休息上了,怎么又落个书生才有的脖子病呢。 “二位,这几日住的可还习惯?”这时管家领着人进门来了,马家母子赶紧起身迎接过去。 马李氏笑的花枝乱颤,“习惯!太习惯了!哎妈呀这儿是真好啊,俺们都不想回村儿里了。这乡下还真是比不上城里嘿。” 管家轻佻的道:“是么,习惯就好,要是你家能和我们县主成了婚啊,以后就真在这儿安家算了。反正县主有自己的良田地铺,养活百十来口都不成问题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自知之明是啥? 一听到什么良田地铺的,马大地惊喜的脖子都不那么疼了,嘴巴张的老大。马李氏的眼睛也瞪得晶亮。她根本也不懂什么笑里藏刀啊、棉里藏针这种虚的,直接就当管家的话都是真的了 。她心里活跃,可面上还是故作矜持的扭捏这,“哎哟,您看您这话说的,这……这能行么?” 管家冷笑起来:“那怎么不行呢,现在就回屋躺下睡上一觉,梦里可是什么真金白银都有,你就是想当皇后、当皇太后都没问题啊。” “您这人可真是嘿!”马李氏要再听不出来这冷嘲热讽那可就真是傻子了,她有心要发火,但是又想起来自己是寄人篱下、吃人家住人家的,便硬是把那暴脾气压下去了。那张晒的黑红的脸上似暴怒似尴尬,表情变换万分,显得特别搞笑。 管家也调理够了,终于说了正事,“赶紧的吧,相爷要见你们,咱快点走吧二位。” 这句话成功的让马李氏忘记了刚刚的不快,她立刻笑逐颜开道,“真、真是亲家公要见面么?那可太好了!”她是在这儿住的太舒服了,所以压根就不急着这事儿。而且她还琢磨研究过,男方家来提亲就得端着才好,这样能让女方家急一急,到时候成亲就能更顺利了。果然,事实证明她想的就是对的。 马李氏喜气洋洋的去看儿子,发现马大地正张着嘴看着管家发呆。“快,愣着干啥呢,快去把东西拿上!”她上前用力推了马大 地的肩膀一下。 “哦哦!”马大地直愣愣的回过神来,捂着脖子往屋里跑去。 管家纯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情来的,所以就耐着性子的看他们折腾。很快,马大地就抱着他们带来的那个布包裹出来了,这包裹一直就是原封不动的,来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从来都没拆开过。 “咱这就过去吧?”马李氏兴致勃勃的凑上前来。 一股人体的汗酸味儿直冲鼻腔,浓重的口气扑面而来,管家忽然感觉胃里一阵恶心,一下子退了两大步,捂着口鼻道:“去去去,离我远点。” 这俩人来这儿到现在能有五六天之多了,平时洗不洗澡的这不清楚,可是衣服是真一直没换啊——而且这衣服很可能来之前就已经穿过一段时间了。现在正是六月份的大夏天,白天热晚上也热,实在是味儿大的很。 马李氏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被管家这样臊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的胸腔都要炸了,好几个白眼往天上翻。别看她没看过书,但“管家”这个名儿是什么意思她很清楚,那不就是大户人家里的杂役头头么,和他们马家一样都是做苦工的,这人是怎么还好意思嫌弃她的?要么老人常说狗仗人势呢,原来住在大府里头还以为自己也是官老爷了? “行了,快点跟上吧。”管家没好气儿的转过身来,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往外走去。马李氏嘴皮子砸动无声的咒骂了几句,另一只手拽过儿 子跟了上去。 管家在前面带路,随行小厮走在左右两侧,将马家母子夹在中间,这姿态大有押送的架势。马家母子只在来的那天进府时候逛悠了一小下,所以现在再看府邸景色也依旧是十分震撼,根本没空去想那么多小细节。 马李氏正盯着琉璃瓦出神,这地方比他们走过见过的任何地方都要气派,是不是皇宫也都这个样子?忽而,她听道马大地在她耳边小声细问,“娘,等成亲以后俺住这儿行么,这儿太好了。” “你闭嘴!让你爹知道不得气死啊!”马李氏立刻用手肘怼他肚子,这孩子真是不嫌丢人,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志气的呢。住女方家不就是上门女婿了么,他们老马家可是三代单传啊,再穷再苦都得回老家生男孩传宗接代去!要不然怎么对得起马家的老祖宗呢。 管家对于后面的窃窃私语懒得理会,他将人领进了翠竹轩的堂子里,没有通报一声就带进去了。当时钟离魏正坐在案后批改什么东西,他旁边站了两个小厮,都是双手平端着一摞卷宗,纹丝不动。 周围一片肃静安然,两侧香炉里飘出青烟袅袅,熏香和墨香混在温吞的空气当中。近内堂的架子上站着一只漂亮威风的虎皮鹦鹉,它看见生人就抖动了一下翅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相爷,人过来了。”管家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但钟离魏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这里太过肃穆,马李氏 也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便踌躇着没有先说话。 又过了小一会儿,钟离魏依旧是翻看着手里的东西不抬眼,所有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僵持着,偶有翻动书页的声音响起。马大地性子艮,心里急了就偷偷的去推马李氏后腰,想让当娘的给他出头。 马李氏咽了口口水,试探着出声道,“那啥,亲家啊……” 她这轻飘飘的一句犹如平地一声雷,成功的把所有人都给炸懵了。悬在纸面上的笔尖一顿,钟离魏随手将书卷扔在小厮怀里,抬起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盯着马李氏。马李氏感觉到好多目光都投在了自己身上,这辈子唯一一次感受到了局促和无措。 “这个——”马李氏被看的心里直打颤颤,她是真没见过这样大老爷啊,实在是有点吓人。 “放肆,还不跪下。”管家在后面上来一步,一脚狠踹在马李氏的腿弯上。另一小厮也眼疾手快的把马大地踹倒,他怀里的布包裹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哎哟——”马李氏扑在地上痛呼一声,她顺势坐起来,扭头指着管家怒骂起来,“你干啥啊!一个卖身当奴才的还舔着大脸装起官爷范儿来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俺们再不济也是个人,你这种东西只配叫声奴才。俺们老马家和你主子以后就是亲戚,你丫敢这么没大没小的,当奴才也不是什么好奴才!” 她早看这臭小子不顺眼了,三番两次的给她脸色不说,居然还敢 打人?反正谁先动手的大家伙都看的清清楚楚,她可一点都不怕。 管家还欲再说什么,但是钟离魏漠然的微微抬手制止了他。管家面上淡然,不气不恼,顺从的退去门口处。马李氏一见得意极了,正要起身时就听钟离魏问她,“是谁让你们过来的。” 马李氏讪笑道,“俺们自己过来的啊,咋了么。” “别着急,好好想想再说话。”钟离魏语调平缓轻柔,似乎是哄着人一般。 马李氏觉得她根本不应该这么害怕,就硬梗着脖子道,“真的,那不是俺们算着小若年纪要到了么,自然要来接人回去啊。她有过俺儿的孩儿了,就是娃娃月份小了没坐住。但是俺们是看着她长大的,肯定都不能嫌弃她,丫头好好养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还能生。” 马大地急的脸红脖子粗,一直扯马李氏的衣服让她别说了,可马李氏就不耐烦的耸撘他,还翻白眼瞪她儿子。她当然知道说出来名声都不好听了,可再不说媳妇儿不就跑了么。 一屋子侍女小厮都静静地看着他们拉扯,钟离魏道:“知道钟离锦是官家小姐么。” “啊?知道啊……”马李氏忽然心虚,这是几个意思? 钟离魏气的发笑,“本官将自己的千金小姐送养在庄上,结果就有那落魄户妄图能占据小姐好登堂入室——知道侮辱女子是什么罪行么。” 马李氏犟嘴,“啥,他们孩子之间两情相悦的么~” ——此第二发 第一百四十六章 鬼影 钟离魏冷着一张脸,管家嘲讽的接口道:“你还在这儿糊弄鬼呢,说瞎话也不看看场合。” “你知道啥。”马李氏还一脸的不服气,白眼翻得是一个接一个。她觉得她自己的理由非常合理,无论是富贵人家还是老百姓都应该接受这个。 现在不过是刚说了没几句话,钟离魏就对这两个人彻底失了耐心,他冲着管家摆了摆手,管家立刻会意,吩咐身后侍者道,“东西拿上来吧。” 一小厮动作迅速的端了两个小药瓶上来,其他奴役安静地退出院子带上大门,空寂的院落只留下四个高大近卫,这一切都进行的整齐有序。 马李氏可没见过这样奇怪的阵仗,便有点心慌的叫起来,“这、这是干啥啊。”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的疑问,两个侍卫上前来将他们各自押解住,管家拿了那两个小药瓶走到他们近前阴恻恻的说道,“识相的话就快点招了,最起码还能留个全尸,少遭些罪。要不然,我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马大地终于也不迟钝了,他看着管家手里的东西挣扎起来,“毒药啊!要杀人啦、要杀人啦——” 马李氏一听也吓得吱哇乱叫,“别杀我!救命啊、快来人看看啊,官老爷要草菅人命啦!” 乡下人嗓门都大,喊起来久聒噪的很。另外两个侍卫赶紧掰开他们的嘴,帮着管家硬将药给灌进去。 等药都灌下去之后侍卫松开了手,他们两个就扑倒在地上疯狂抓扯自己的喉咙和衣襟,痛苦的满地打滚。嘴里胡乱喊着,“啊!救命、救命啊!妈呀要死了——” “哎哟我的天老爷啊!啊啊啊——” 一开始他们叫唤几声,后来被折磨的狠了就开始骂人, 骂钟离家祖宗十八代,再后来就是求饶,鼻涕眼泪在脸上糊成一片、吃进嘴里,什么恶心丢人的话都敢说。 钟离魏由始至终都漠然的看着他们,就像是在看两只无关紧要的蚂蚁一样。 这药叫百岁忧,名字还算好听,可实际上是能叫人肠穿肚烂而死的东西。此药药性极强,从服下开始就会烧灼食道,更不用提胃了。根据人的体质不同,大概要服药过后三五天左右才能死透,这个过程会感受到是十分痛苦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很快那母子两个哭嚎的都快没气儿了,这让钟离魏也有一些动摇。他们能坚持到这样都不招,要不就是真的嘴紧,要不然就真的只是愚蠢的农户而已,莫不是他最近事情太多、太紧张了所以弄错了? 钟离魏正要吩咐管家将人都抬下去,就见马大地忽然痉挛了几下,从躺着变成了四肢着地的奇怪姿势,嘴里尖锐大喊,“二皇子和兰贵妃护不住你的!下一个倒台的一定是你!” 钟离魏神色一凛,原来他们背后是真的有人!他立刻起身离开座位,大步来到马大地面前追问,“谁让你们来的,是不是太子的人!” 马大地没听进去,依旧疯狂的笑着,“哈哈哈哈哈你还想和二皇子联姻么,就算我失败了,你也一样不可能如愿的!你赢不了,你们全都会完蛋!” “不是太子么,那难道是薛止?”钟离魏问完过后又自言自语道:“不会,不是他,他这样做是把简单的事弄复杂了……” 马大地似乎是进入了癫狂的状态,不停的抽搐叫嚷着,“哈哈哈哈你完了,你玩不过我家主子的——” “你说啥呢,大地你说啥呢!”一旁的马李氏泪眼朦胧的 伸手去抓儿子。 钟离魏自行思索了一下,又对管家道:“先给他们解药,再押进地牢里仔细审问,一定要给我问出个结果来!” 管家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药丸子,掰碎了分给那母子两个。马大地吃了解药以后神志清明了不少,他似乎又恢复了神智,憨憨迷茫的问,“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 “大地啊!儿啊你怎地了!”母子两个劫后余生抱头痛哭,但侍卫毫不留情的将他们给拖下去了。 钟离魏对管家吩咐,“把庄子的人都给我关押起来,一个活口不能放过!” “奴才明白。” 翠竹轩的花厅外,一棵巨大的龙抓槐上,有只乌鸦正停落在了葱郁树冠之间。它两只黄绿色的大眼珠正盯着下面的堂屋里,眼珠子里清晰的倒映着那些人的景象。 在乌鸦的眼里,它看见有一个浑身褴褛、湿透了的女人骑在马大地的脖子上。她弓着腰,用干瘦的骨节分明的手抱着马大地的头,皮肤一片青色。乌黑长发湿成一缕一缕的黏在身上,密密的挡住了脸。马大地被两个侍卫拖着走时,那女人依旧是骑着他不下去,一路架在他的脖子上跟着离开。 等下面的人都离开了,乌鸦也歪了歪头,张开翅膀飞走了。 —— 钟离彩双目无神的枯躺在床上,玉燕进门后小心的道:“大小姐,听说姓马的那两个人被管家带出去了,好像是被赶走了。” “……”钟离彩不想动也不想说话,她双眼发直的看着天花板不给一点反应。那两个没用的东西么,死了走了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小姐?”玉燕怯怯的又叫一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是前些日子新调过来的二等丫头,因为钟离彩这 边的人手流失很快,所以她才能有了这样的机会。在来这儿以前,她一直都听说大小姐是天韵有名的名媛贵女,可来了以后才知道,原来所谓名媛贵女竟是这样脾气古怪、惊疑不定的。 身后传来了推门声,玉燕转头看见是钟离菁进了门,立刻福了福身退出去了。钟离彩的眼珠子颤巍巍的转动过去,忽然冷言讽刺,“你来干什么!” “你还生我气呢。”钟离菁轻叹着坐到她床边。 钟离彩闭上眼,翻身背对着他道:“没有……哥哥也是受苦了,我不生气。” 钟离菁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也没什么苦,这些疤都只是伤了一片皮而已,早在很久以前就不疼了,只是我太在意。” “你什么意思?”钟离彩一愣,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钟离菁神情痛苦的咬牙,“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得想办法回军营。” “你,你真的想通了么?”钟离彩激动的捂着脸痛哭起来,自从大哥从牢里回来以后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又颓废又阴暗,还不愿意就这样再去营地任职,一点都不像那个身负志向的英勇男儿了,如果他能想开就真的太好了。 钟离菁叹息,“不仅是我们大房,就连外祖父都深陷囵圄,被皇上查办,再这样下去远侯府都要被钟离锦拉下水了,不能再坐以待毙。” 这样好的转变让钟离彩又恢复了许多活力,她起身抱着钟离菁大哭起来。自从狩猎场那事之后,钟离彩一直觉得就剩自己孤苦一个了。虽然她是伤的最轻最没事的那个,可是她依旧觉得饱受煎熬。 哭够以后兄妹两个又推心置腹的聊了好一会儿,终于是消除了隔阂和好如初。最后, 钟离彩还抹着激动眼泪问道,“对了,哥哥你知道黎姨娘的事么?” 钟离菁摇头,“她去的太早,现在已经不是很记得了,难道你又想深挖她的事?” “哥哥,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咱们必须把钟离锦解决掉!我们现在可是不死不休,她不完蛋我们就完蛋。我以前听母亲提起过几句关于黎姨娘的事,听母亲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个黎姨娘一定是有什么背景和特别之处的。但我这段时间追问过好几次了,母亲她就是不肯告诉我。” “那我试试吧,对了,英儿她可不可用。”钟离菁慎重的点头,如果不是脸上的疤痕,他现在的状态和原来是一样的。 钟离彩轻蔑道:“你可别提她了,外人永远都是外人,好在这种人活不多久。” 不管钟离英是拿着东西去投靠钟离锦了,还是真的傻呵呵的把药给钟离锦用了,等着她的都不会是什么好结局的。 —— 之后,所有事情就这样淡去了一般。马氏母子是大张旗鼓的来,最后又悄无声息的不见。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没人会留意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又三天之后,相府在大庞山的外庄从里到外全换了新人手。与此同时,周边那个有三十户人家的马家村起了场大火,相连的草屋土房烧成了一片,死伤无数,最后就算有人活着也举家搬迁。 阿乌一直叫人盯着那边的动向,马家村的起火完全在她意料之中。而就在她得到了消息之后,钟离锦也终于回到了她身边。 她依旧是那副飘然的样子,神出鬼没、轻易不来叨扰阿乌,就像是最近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是阿乌知道,她肯回来一定是因为马大地死了,这一部分仇算是了解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接连进宫 阿乌已经和这附近的鬼差们混的很熟了,她抽空听人家聊八卦,还打听到了马大地和马李氏的死法详解。据说马大地后来是看见了钟离锦的,他们在地牢里被钟离锦折磨的半死。 钟离魏的人以为他是重伤不治身亡,但实际上鬼差们都知道那是被吓破了胆吓死的。阿乌也就当听个热闹,反正这种人死了以后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得以下一次转世还要被历练好久好久。 今年夏天少雨多热,总是闷的人喘不上气来,弄得人都不爱出屋了。 木鸢被烤的满头大汗,一路扇着团扇快步冲进屋来。阿乌正躲在房间里玩墨水,根本没搭理她,木鸢特别自觉的抓过水壶灌了几口凉茶,然后重重出了一口热气,“小姐,昨天大小姐进宫以后就没回来了,这可怎么办啊?她会不会是已经找了办法留皇上身边了?” 昨日一早兰贵妃叫派人来接钟离彩进宫,说是近日烦闷需要有人陪着聊聊,结果钟离彩一去就被扣下,到现在也没人回来通报一声。要说宫里的女主子们谁还没个心眼儿啊,轻易都不可能留未婚女子小住的。宫女想爬龙床是费点劲,但是官宦小姐皮子厚一点的话还是有可能的,谁也不想一个不小心给自己养个敌人出来,所以木鸢这点顾虑还是有道理的。 阿乌咬着笔杆子端详自己的画作,声音模糊的道,“是么,她想进宫的事儿已经计划很久了 ,肯定是最近得机会了呗。” “那你就这么放她进宫去么?她可最恨你了,要是能在宫里得了势,一定会冲着你来的。”木鸢无语的瞄了一眼桌上的画,这造型……那是翼王爷么!?要说她家小姐也是骨骼惊奇啊,当初一副清明上河图画的多么牛叉,大殿上征服了全场文武百官,怎么现在画个人物像就如此惨不忍睹?要不是早知道小姐和翼王的那个关系,她简直怀疑他俩其实有仇。 “放吧,那不是她的人生夙愿么,只要能攀附上最有权势的男人就行,哪怕要和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结成夫妻共度余生都无所谓。”阿乌把笔扔一边,三两下将宣纸团成一团,反手扔进身后废纸篓里,“人啊,只要还想得到些什么那就有所余地,就怕她万念俱灰,只想不计代价和我鱼死网破。到时候就算我能赢了,也怕被她扒下一层衣服一层皮哦。” 木鸢觉得有点多此一举,“她已经没了底牌了,要不然能想到把自己献出去的招儿么,临死的狗又咬不到你,你还怕她什么?” “钟离菁跑回营地训兵,该是想开了要重新开始吧。还有远侯府,狩猎场的事没实打实的抓了他的证据,可见还是没把他打疼,这些都是钟离彩的助力。先前远侯府肯帮大夫人对付我,还不是因为要给大夫人撒气,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根本也没必要这么伸长了手 去管。远侯府啊,要么就是记恨上我,想要拿我出气。要么就是记恨上自家女儿,成了夫家的人还给娘家找不自在。”一想到这个硬骨头阿乌就头疼,她这平白无故的为啥就总被大房的人看不上呢? 这会儿阿乌已经又铺上一张新纸了,木鸢在旁边信誓旦旦道,“我看倒像是恨上自家人了,大夫人都伤成那个德行,也没见远侯府有人来问上一嘴。小姐就是太谨慎了不肯一鼓作气,还偏要给人家留个翻身的余地。” “那可未必,远侯府不发作是因为自己身上的麻烦还没解决呢,根本也顾忌不上大夫人了。而且你看兰贵妃还肯她帮忙,可见远侯府是真的没放弃她。温水煮青蛙比较好,省着青蛙急了溅旁人一身血。”阿乌还是有点好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处能让兰贵妃受下这般羞辱给自己男人送小妾呢。看来,要想让大房彻彻底底的走投无路,还是要弄点别的办法。 木槿在外面大喊,“小姐你们就别犟了,刚刚宫里来人了,是要找您进宫去的,您赶紧过去吧!” “这么快啊。”阿乌意犹未尽的放下笔,之前薛止就说要找个机会给她安排一下,没想到他还真是够速度的。她喊了外面的丫头们进来,从桌下抽出一对木盒说道,“这东西怎么用你们已经学会了,我不在的时候把这里守好,可别让人钻了空子。” 这一下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木槿忽然直愣愣的问出来,“千寂会跟着您去么?” 阿乌瞟她一眼,“不了,他帮你们。” —— 花厅中,李公公接了小厮奉上的茶,笑盈盈道,“得先恭喜相爷您了,咱家听说大小姐得了皇上的眼,皇上在意的很,正和娘娘正想着给大小姐封个什么品阶好呢。您且等着,好消息早早晚晚的就要到了。” “原来是这样,这、这还真是意料之外。”钟离魏面露惊讶,赶紧看了管家一眼,管家便从袖子里摸出个荷包,暗搓搓的塞在李公公怀里。他嘴上说着意外,可实际上根本就是如愿以偿。 李公公是宫里的老人精了,他隔着荷包一捏就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好东西,脸上笑的像花儿一样。钟离魏趁机紧着追问一句,“那您可知皇上叫若儿进宫又是有什么事儿啊,您给透露透露,让我们也好有个底儿。” 彩儿进宫是怎么回事他知情,先前他把希望放在两次宫宴上,可惜彩儿却失败了,没能抓住皇上的注意力。眼看彩儿就要十八了,找兰贵妃帮忙也是下了血本的。但若儿就太平白无故了,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更是没听说过和哪个宫里人有交集,除了…… “皇上就说请灵音县主进宫里坐坐,别的倒是什么都没提啊,咱这当奴才的哪儿知道那么多啊。”不过毕竟是拿了人家的手短,李公公想了想还是压低声音道:“不过……好 像是翼王爷跟皇上提的。相爷您也知道,咱家虽然是皇上近边儿的人,可要是翼王爷想跟皇上聊聊,咱也是说不上话的。” “本官明白,明白。”钟离魏一头热汗,他别的都不怕,就怕薛止和老五再牵扯不清,没想到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之前的谣言可刚过去没两天啊,要还继续这样可不是越描越黑么。眼看着彩儿攀上皇家,胤儿接连升职,老五和二皇子的联姻也近在眼前,这么回暖的关头但愿别横生了事端。 李公公喝了茶道,“敢问县主还要收拾多久?天儿也不早了,皇上那边还催的急呢。” “是是是,早就叫人过去催了。”管家刚说完,就听外面的小厮报告,“五小姐来了。” 阿乌换了清浅飘逸的衣衫,一看就叫人赏心悦目。李公公赶紧起身迎向门口,“可等来县主您了,皇上请县主进宫聊聊,咱这就走吧。” “劳烦公公了。”阿乌温婉点头。 钟离魏瞥了一眼她身边的木鸢,“还是让琉璃陪着你吧,毕竟宫里规矩多,你这孩子又没学过多少。切记进宫以后一定要小心一点,跟皇上不可胡乱说话,再有空了记得去看看你大姐怎么样了。” “若儿知道了。”木鸢很不情愿,可阿乌却没有反对。居然还不放心的想着派人看着她提点她,今日她出了这相府,说不定可能会有机会彻底脱离。 —— 第一卷“灾星降世”完 第一章 解梦人 阿乌施以眼色安抚了木鸢,随后领着琉璃,跟随李公公一起去了皇宫。他们在宫门下了马车之后,先是坐了轿子行到中殿,后又换步行继续。很快,阿乌发现他们往前的方向已经是通往后殿,难道薛止也在后殿呆着? 自古以来鲜少有皇帝不介意外人出入后宫,便是自家皇亲国戚也必须避嫌,看来他真是得宠到了极致。 后宫居住嫔妃皇嗣,园林装扮多为典雅唯美风貌,如果不考虑来的目的,这风景还是很赏心悦目的。等到了韶华宫门口,李公公先在外面叫人通报了一声,等太监带信儿回来了,才又领着她们进入殿里。 殿门刚一打开,阿乌已经清晰的听见了皇上的声音:“——这事暂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那若是叫邬羌人去办呢?” 她看见这殿里有皇上、皇后和薛止三人,此时皇上正和颜悦色的盯着薛止说话,殷切的根本不在意对方能不能看见他的模样。薛止也难得正经的坐在侧旁说道,“联姻初始,邬羌必然会小心对待两国大事,但对方太过谨慎了也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这倒也是。”皇上毫无主见的点头赞同。 阿乌也是惊了,虽然不知道他们谈的是什么事,但是这种“不能找太认真的人办事”的理由居然也能拿出来用?这皇帝是不是被薛止给糊了千年猪油? “灵音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拜见翼王爷。”她收敛了心思,和琉璃行礼跪拜。皇上听到动静才扭头看她一眼,随意的摆摆手叫人赐了座位。 落座之后,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阿乌问道,“听说你这丫头最近又在搞什么解梦的新花样?居然还能惊动了翼王,今日一早翼王爷就跑来和朕说这新鲜事 儿了。” “启禀皇上,其实灵音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做梦而已……”阿乌余光瞟了薛止一眼,见他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便大胆的编了下去,“那梦里的事儿又多又杂,原本灵音是没太在意的。只是后来梦里的情节一一实现,这让灵音一下就怕了。” “哦?那你到底梦见了什么?”皇后也来了兴致。 阿乌面露惶恐,怯怯的小声道,“灵音梦见天不降雨、长虫盛行、唯到地龙翻身时会天有电闪雷鸣,缓解天韵旱情。但那地龙是伏在永平城底下的,只怕到时候会震的永平山崩地裂,死伤无数。灵音心中惶惶不可终日,唯恐无辜平民会遭遇天灾不测,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幸好后来碰见了翼王爷,王爷得知此事不仅没有怪罪灵音危言耸听,还愿意帮灵音告知皇上,灵音心中感激不尽。” 薛止立刻接口,“臣弟也是为了天韵着想,今年也就清明前后下了一丝牛毛细雨,之后到了现在还没一丁点儿雨水,还有永平城郊蛇类盛行异常,也都是有迹可循的。” 皇上一时无语的多寻思了一会儿,毕竟以前可没有大臣会因为做梦而跑来上报。他思虑良久,最后还是依赖的询问薛止,“那依你之见该要如何?” 薛止正儿八经的道,“既然已经知晓此事,那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若真有震灾暴雨,对永平城、对天韵都是极大的损失。我们和邬羌才刚刚停战,联姻并未稳固,若是他们因此而趁火打劫,那天韵就不止是要面对天灾,背后还有人祸啊。” 皇后颦眉插口,“就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这样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虽说灵音县主忧国忧民,心肠是好的,可……” 阿乌刷一下 从椅子上起来,噗通跪在地上,“皇上、娘娘!灵音万万不敢在这种事上胡言乱语啊,天灾乃是人力不可逆转之大事,任谁也无法作假,所以灵音愿意以性命担保,若是今日说了半句假话就以命谢罪。” 薛止的眉头瞬间拧了一下,但随后又舒缓开,“本王倒是觉得有点意思,不如就听她一回也无妨啊。万一此梦成真了,乃是陛下有先见之明,有当今陛下这样开明的君主,此乃天韵幸事啊。万一这事不成,天韵的人口迁移出来再迁移回去,至多消耗永平城一年三成的税收。所以臣弟有个更好的提议,若是真了,皇上就给她个大赏,若是假了,就让灵音县主把永平的税收补齐吧,这一点钱想必灵音县主也能配得起吧。” 阿乌对自己的预判非常有信心,可被薛止这样护着还是心里舒服极了。 皇后还想再说什么,薛止依旧不紧不慢的打断了她,“娘娘可还记得那副清明上河图么。虽有常言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臣弟倒觉得灵音县主带来的是天降应召,乃是上天警示。若是不听天意,就怕还会引来别的大灾。” 要说偷换概念、上升价值,阿乌就服薛止这种,明明是胡言乱语,却还能说的头头是道。而且皇上听后也是深以为然,“这不算是个赔本的买卖,况且县主能拿自己的命赌注,看来一定十是分有底吧。” “是。”阿乌深深叩拜。 薛止唇角带笑转向皇帝,“这件事皇兄交给臣弟去运作好了,反正最近闲着无事,也想多为皇兄分忧。”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可正得皇上的心思。 这种不知深浅的事肯定是不能交给太子的,万一事情是假会影响了太子的储君声 望。另外有能力的就是老二了,但是那孩子不知怎的,天天忙的少见影子,看见几次也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皇后对此不太高兴,可后宫不能多参与朝政,皇上的决定也没法子多管。 “皇上,十二公主来了——”门外有小太监急切的通报,但他话音还没落,一个女孩子就撞开了大门,如同风风火火的小鸟一样席卷进屋来,她银铃儿一般清脆的大声叫着,“父皇,母后~” “公主殿下。”阿乌老实的给她行礼。 “疯疯癫癫的,一点儿姑娘的样子都没有。”皇后轻斥一声,虽是责怪的话语,但句子里透着宠溺。 “哎~原来皇叔和灵音也在这儿啊。”薛云燕乖巧的在殿下停住脚步,狡黠的目光在薛止和阿乌身上转了一圈。她刚得了消息就马不停蹄的匆匆赶来韶华宫了,幸好什么都还赶得上。 皇上招手叫薛云燕坐去他旁边,“你不去玩你的波斯猫,又跑来这里干什么。” 薛云燕撒起娇来,“这不是刚在御花园里找到了一片五个叶子的凝香草么,这样子实在奇特的很,人家迫不及待的想给父皇看看啊。” “好、好。”皇上也对这个小女儿没有办法,无奈的接过她手里的小草叶。 薛云燕,“难道父皇和皇叔在聊什么重要的事?可灵音都可以在这里,我也不用走了吧。” 薛止这样能说会道的人,每次面对薛云燕都是一个字都不说,懈怠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厌恶十二公主。偏偏薛云燕对此毫不在意,一点都不生气。 皇上还给薛止打着圆场,“正事早就聊完了,只是灵音马上要嫁你二哥了,你母后当然有很多事要多交代一番。” 薛云燕转而对阿乌亲昵的道, “上次一别就没再见着了,我可是好想你呢。之前那事叫我愧疚好久,一直心里难安,回来就把紫烟给杀了为你报仇。” 阿乌就讨厌这样给她扣帽子的,“公主严重了,这也不是紫烟的错,是我骑艺不精,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薛云燕笑颜如花,“正好你这次过来了就在宫里多住些时日吧,也能再陪陪我。先前她们不都说灵音你会卜卦算命么,正好我也快及笄了,你今晚给我算上一卦好不好?” 阿乌询问似的看向皇上,实际上余光还是瞟着旁边的罪魁祸首。这薛云燕三番两次到底是冲着谁来的,他还能不知道么。 没想到薛止也终于开了口,一开始阿乌还以为他这是良心发现,结果说出来的话能气死人,“灵音说的那事也就在月余左右便能一知真假,让她留在宫里也好,若有时间我也时常找她再聊聊。” 薛云燕的脸色骤然苍白一片,双唇颤抖的瞪着阿乌。皇后连声赞同,“这样也好,灵音,你就跟着十二公主一起小住几日,想必小姑娘家能聊的也多。” 薛云燕嘴边溢出笑意,“母后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招待灵音的。” —— 去往玲珑轩的路上,薛云燕气冲冲的一路大步往前,路过的宫女太监都惊恐避让,就怕招惹了这位祖宗。阿乌和琉璃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也不主动开口。 就这样走了片刻,薛云燕见四顾无人了,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她们。阿乌刹住脚步,一脸无辜茫然的看着薛云燕。 “先前的那些事儿我听说了。”薛云燕眉目紧皱起来,她真讨厌这样会装的人。 阿乌眨了眨眼,“不知公主说的是哪一件?” —— 第二卷“国师驾到” 第二章 近水楼台 “何必装糊涂呢?”薛云燕冷笑道:“你要时刻记得,你和二哥哥已经定了婚的。虽说还没拜堂成亲,但皇上的旨意不可更改,你便是死了也是我皇家的人。但是先前,你又闹了那么多事和我皇叔牵扯不清,把流言蜚语都传到市井去了,实在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皇宫里的公主居然也能知道到坊间传言,这消息到底是谁告诉她的,阿乌还真是一点不好奇呢。她比阿乌矮了半个头,仰头看人的时候阿乌真是很难感受到她的威严。眼看公主殿下被气的冒火,阿乌心里还一股一股的冒着成就感。 薛云燕见她沉默不语,还不依不饶的呵斥教训,“我不知道为什么二哥哥一直没做反应,兴许是二哥哥他实在喜欢你吧。但也就是这件事还没传到父皇的耳朵里,你要是再不知深浅和皇叔不清不楚的,到时候别说是我,父皇就不会容你的!” 阿乌终于不紧不慢的点头称是,“公主说的话灵音记住了,以后一定会小心谨慎,不再叫人抓到小尾巴。” “你——”薛云燕惊愕了一下,她为什么这么说?这是承认了么、承认了和薛止的事么? 阿乌也觉得她再挑衅下去估计要倒霉了,立刻主动退步,“公主放心,我与翼王爷只是点头之交,绝无其他来往。” 薛云燕寻思了一下,不说她二哥哥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忍,她皇叔本人就是最不好惹的。她想开了也就舒缓了语气,“我看也是。” “公主殿下,那我们还走么?” 薛云燕一下子变了脸,笑盈盈的上前挽住了阿乌的手臂,“走啊,前面不远就是我的地盘了,到时你就同我住在一处吧,晚上给我披个挂,我再带你四 处玩玩~” 她拉着阿乌欢快的走着,好像一对亲密的闺中好友,就仿佛刚才发难的人不是她一样。 阿乌看着薛云燕的侧脸,依据她在地府的经验,这样脾气暴躁嫉妒心重、情感扭曲还时常变脸的人,最后绝对都是个手狠的角色。她当然不会以为薛云燕已经完全信任了她,薛云燕只是没碰到什么实质性的事情而已。只要给薛云燕个机会抓住她和薛止的私情,那时火山一定喷发,说不定会玩出什么花样呢。 不过阿乌不是很担心,薛云燕在宫里也就相当于相府的钟离彩,她只要万事小心一点就是。 —— 薛云燕安排阿乌去一处偏殿休息,等宫女们布置好了新的床铺之后,阿乌对琉璃说道,“你也出去吧,我要歇一会儿了。” “是。” 琉璃刚刚退出屋子关上殿门,阿乌身后的帷幔就轻轻晃动了一下。薛止走到她身后,双手从后面围过来 “你别乱动!”阿乌扭动着挣扎起来,他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简直就是个流氓! 薛止轻描淡写的控制住不安分的人,双手掐着她腋下的肉,一下就将她转了过来,改成了面对面抱着。他俯身用牙啃她的唇,声音模糊不清道:“你现在长能耐了,这点小事还敢拿命威胁皇上?” “唔……瞎说,皇上可不会被任何人威胁。”阿乌正说话,薛止已经将唇划过她的脸颊,然后又转到了耳下颈边。炙热的呼吸吹在脖子上痒痒的,阿乌忍不住嘤咛一声往后躲,细长的脖子仰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软嫩的身体紧密的磨蹭着他,再加上那诱人的轻呵,薛止忽然感觉到身上一阵燥热,赶紧把怀里的人微微放开了一点——现在可不是动 她的时候。 不过阿乌是不管那么多的,她得了空便抽出双手环住薛止的脖子,硬拽着不让他直起腰,“那你是怎么回事,居然把我送到你的爱慕者手里,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想让她把我撕了啊?” 薛止笑她,“谁能撕的动你啊,而且留在宫里有什么不好的,我平时还可以过来玩玩你。要是相府的话,距离又过太远了。” 阿乌森然的眯起眼眸,“翼王爷以为是在玩别人,说不定您自己是那个被玩的呢。” “真的?”薛止挑逗一般慢慢捏着她的后腰屁股。 阿乌忽然觉得火大,平时总是她被摸被占便宜,这次说什么都得还回来!虽然这种事从社会环境上讲还是女的吃亏,但是她要的是气势上不能输。 她很利落的倾身上前,伸出舌尖轻点在薛止喉结上,然后双唇轻抿碾磨着那脆弱的地方。薛止白布上方露出的眉拧了起来,身体一动不动。 阿乌有点懵,这到底是完全没有感觉呢?还是感觉有点过头了?她再接再厉,继续细细亲吻着薛止的脖颈,用左手扶着他腰侧,右手抚上胸膛,轻轻勾住衣领往一边拉。 他们身侧两步远的地方有个贵妃椅,薛止忽然揽住阿乌走过去,把人利落的按在躺椅上。他们鼻尖对着鼻尖,薛止的声音有些哑了,“小丫头,你是想在薛云燕这儿把事儿办了么?我倒是不挑剔,你觉得呢?” 阿乌压根儿也不害臊,还兴致勃勃的道:“那我也不挑,王爷,你不觉得在陌生的地方偷情还别有一番风味么?” 她话一说完,薛止忽然微微抬起了身体,然后将她两条腿从身底下拉开,向外挂在贵妃椅扶手上。这翻盖甲鱼的姿势也太羞耻 了,阿乌立刻挣扎以示拒绝,但薛止的身体又向下压下,叫她动弹不得。 有一物件隔着几层衣服还是清晰的抵在她那处,阿乌忽然怂了,刚才要玩人的雄心壮志也彻底坍塌。她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要大事不妙,话说这玩意为什么这么大?为什么平时感觉不到?是所有男的都这样么? 阿乌满脑子还在刷十万个为什么的弹幕,薛止故意用下/身撞了她一下,凑在她耳边阴恻恻道,“那你可记住了,我这就给你好好准备着,保证让你偷的尽情舒服。” 他说完就起身理了理衣服,然后大摇大摆从正门出去了。阿乌还四仰八叉的在椅子上躺了半天,过后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卧槽她有病病么!阿乌捂住脸,她为什么迫不及待的自己送上门啊!完蛋了,薛止这么牛*的狠人,这个时候出去绝对不可能是临阵脱逃啊! —— 琉璃刚离开了偏殿不久,就被两个小太监堵住嘴巴、连打带吓的拖去了附近一间暗房。她被吓坏了,早就听说宫里吃人比寻常大户还要可怕,却没想到刚来就要当了倒霉的替死鬼。 琉璃被扔在地上,她一仰头就看见了上面坐着的人是薛云燕,吓得连连叩头哭求,“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薛云燕轻叹一声,柔柔的问,“你是灵音的贴身侍女。” “是,是奴婢。”这样温和无害的声音让琉璃安了不少心,哭声也渐低了下来。 “抬头给本宫看看。” 琉璃泪眼朦胧的抬起头,薛云燕看着她赞赏的啧啧两声,“还挺标致的俊丫头,这么好看的人儿,应该出了宫去许配个好人家才美啊。你放心吧,本宫只是想让你做点事而已,只要你乖乖听 话,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琉璃跟着钟离魏很多年自然也不是什么蠢笨的人,薛云燕对阿乌怒目而视还是刚刚才发生的事儿。她一下子就猜到了,难道公主是要她对付灵音县主么?可相爷只叫她盯着县主的举动而已,而且她也没害过人啊。 琉璃刚刚平息的哭声又起来了,直把脑袋往地上杵,“求公主放过奴婢吧!奴婢生的蠢笨,一定会坏了公主的大事的!” “你蠢笨?我看你这小蹄子机灵的很啊。”薛云燕不满的嘟囔,灵音那么八面玲珑的人,怎么会带个哭哭啼啼贪生怕死的丫头呢?上次狩猎时她带的是谁来着,记不住了。 两个宫女上前去拉住了磕头的琉璃,薛云燕森然笑道,“你这小贱人心眼儿还真多,你是故意要在面上留伤,好叫灵音发现我拷问你了是吧?” 琉璃惊恐的摇头,“不是的,奴婢不敢这么想!公主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吧,奴婢绝对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了!” 薛云燕随意的挥了挥手,那两个宫女立刻放开了她,可是琉璃实在怕的不敢乱动。薛云燕道:“你若是好好听话,不管发生了什么,本宫自然会放你一条生路。那你要是不听话呢……本宫就算不能把灵音怎么样,但是一定会拿你出够了气!”她语调忽然拔高,“一个下贱的奴才,也敢顶撞公主的命令,看来只能大卸八块以儆效尤了,灵音一定不会因为一个奴才和本宫翻脸吧。” 琉璃浑身抖了一下,又忍不住磕头道:“公主您放过奴婢吧,奴婢能做!奴婢什么都能做!”没办法了,别的她管不了,她现在只能顾得上自己了。 薛云燕嗤笑,“哦,现在又能了啊~真是贱皮子!” 第三章 粉红少女 琉璃又屈又怕,她明明可以好好的呆在相府里吃香喝辣,怎么就要来这里挨骂受苦呢! 侧边厢房里传来一个悠扬甜美的声音,“你这丫头啊,就是太不识抬举。公主这是给你个机会呢,可要好好抓住啊。” 钟离彩掀开帘子从旁走出,她一身玫红色对襟衣裙,下摆点缀着白色花点。衣襟里露出一小片酥胸,白嫩的皮肤映的翠石璎珞分外醒目。她的发髻已经挽做已婚妇人的样子,面容红润眼中生魅,明摆着已经委身给皇帝。 一见到她薛云燕就厌恶的皱了皱眉,但是并没有发作。琉璃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惊喜,只胡乱的求救,“大小姐!大小姐您帮奴婢说说话,奴婢不敢对公主不敬啊!只是奴婢今日才刚刚服侍县主,县主她根本就不信任奴婢,想做什么都是难上加难——” 钟离彩踱步走到她面前,“你胡说什么呢,公主殿下几时说过要对灵音县主动手了,你这不是在危言耸听么。” 琉璃惶恐的瞳孔缩成一小点,她真的弄不清这些上位者的心思,她害怕,她只想安全平稳的活着。 薛云燕在对于薛止以外的事上都没什么好耐性,她指甲敲了敲桌子做提醒。钟离彩道:“行了,只是叫你帮公主做点小事而已,难道帮公主做事就是要谋害相府的主子么?” 这话别人说可能太假,可要是钟离彩说就不一样了。琉璃惊魂未定,钟离彩又放了大招,“我知道,你还在等相爷提拔你做姨娘呢。只要你好好做事,该给你的自然都会给你。” “大小姐!”琉璃浑身发抖,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我也不怪你,毕竟是人往高处走么。但是你现在不光没有名分,而且还没个自己的孩子 。这个时候要想在大门大户里立足,最重要的还是要拉拢住人心才好,这是给你的小小忠告。” 钟离彩那声音婉转的叫人寒毛立起,琉璃周身一个激灵,立刻叩头应答,“奴婢明白!奴婢什么都听大小姐和公主的!”她这次就诚恳的多了,至少不像是被刀架在脖子上逼的。 她先前害怕着不敢答应薛云燕,根本也不是对阿乌有多么多么的忠诚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出身于相府,现在又到了外面陌生坏境,选择这个时候帮着外人对付相府的话,那府里就没有她能靠着的人了。等日后她再回去相府了,上头没有主子继续为这件事撑腰,她再傻也不能把自己孤立出来。 可钟离彩能参与其中,这下兴致就变得不一样了。她这算是靠向了大小姐、靠向了大房,等到时候还要再靠向相爷。 打发琉璃离开以后,钟离彩坐到薛云燕身边陪着笑,“方才是我自作主张了,还望公主不要生气。只是我要一直不出面的话,就怕这奴才胆小怕事,到时候徒惹麻烦。万一她像我那个三妹妹一样,面儿上不得不答应,可一扭头就跑去邀功,那岂不是坏了公主的心情。” 薛云燕笑盈盈的看着钟离彩道,“你把这奴才的心思摸得够清楚啊。这有的人啊,说起别人的事儿来就看的很透,轮到自己了就看不见南墙,你说奇不奇怪呢。” 一个为了权势以色侍人的女人,未婚先失贞 ,靠着污了身子来博取婚嫁,她和琉璃又有什么区别呢?还不都是一样的下贱!而且她和钟离锦可是亲姐妹,明明钟离锦都已经被许给二哥哥了,钟离彩竟然还能设计着爬上父皇的床,这简直是不顾辈分伦理。 钟离彩也不 恼不气,她和薛云燕“交好”多年了,当然知道这公主喜怒无常的暴戾性子。就是以前没这么多事的时候,她也没少因为各种各样的“错误”而被嘲讽。 她忧虑的叹息着,“哎,天下女子有哪个能如公主这般啊。公主可是金枝玉叶、高贵无比,天韵的好男儿都排着队的求公主侧目。公主是不理解我们这些人的苦。” 拍马屁的话谁都爱听,薛云燕神色缓和了一些,“少在这儿阿谀奉承。先前狩猎场的事,你不是说都是钟离锦干的么,现在本宫可给你证实的机会了。本宫最讨厌被别人利用,你最好没有瞒着我的事情。” “公主放心,钟离锦会露出马脚的。”就如同薛云燕看不起钟离彩一样,钟离彩也看不起这种徒有权势但是没脑子充分利用的人。威胁的话谁都会说,但每次钟离彩都照利用不误。 —— 琉璃端了点心鲜果进屋,她刚把盘子放在阿乌面前,阿乌就放下书质问,“你刚去哪儿了?” 琉璃利索的应答,“奴婢刚刚被管事叫过去了,公主这儿的人手不够,管事跟奴婢吩咐了一些事宜,便让奴婢取了东西回来了。” 阿乌的目光在她额上扫了一眼,“是么,那有为难你么?” “还好……”琉璃委屈的低下头,手里扯着衣袖,眼圈一下就红了。 她的人会被找麻烦完全就在意料之中,阿乌早有预料的道,“我们还要在宫里小住几日,这段时间别轻易离开我身边了。你记住,要是你不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到时候出了事我也护不住你。” 阿乌除了想把不可控因素压在身边以外,其实还有点别的小私心的。有这么个动不得惊不得的眼线在身边,薛止应该多少 能收敛点吧。就刚刚被弄得那几下,阿乌还真有点后怕。 “奴婢明白。”琉璃娇弱的用袖子蹭了蹭眼角。 —— 傍晚,薛云燕叫阿乌过来一起用膳,席上还特别热情的推荐了几样精致小菜。 宫女用白瓷小盅呈上汤来,薛云燕先推到阿乌面前道,“你尝尝这个,徐州一个很有名气的师傅做的。” 那汤香气扑鼻,汁液淡黄澄澈,阿乌轻轻抿了一口,“公主好口福,这汤色香味形、鲜美甘淳,灵音可从未尝过这样的美味。” 薛云燕开心的眯起了眼睛,“你喜欢就好,本宫就喜欢把喜欢的东西和人分享。” 这话太有歧义,阿乌安安静静的看着宫女布菜没有说话。 很快,薛云燕又把手伸到阿乌鼻子前兴奋道,“你先给我看看手相吧,我就快要及笄了,不知道父皇到底能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我可实在太好奇了。” 阿乌瞄了一眼那细皮嫩肉的小手心,上面是清晰的川字掌纹。她的掌心杂纹多线复杂而缠绕,且末端分叉较多,但即便是这样川字没有丝毫交叉。 她慢慢的拉过薛云燕的手,煞有介事道:“公主是千金之躯、命格富贵,这一点是没什么好说了。至于婚事……公主会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虽然期初会比较困难,中途有许多困扰阻碍,让公主常常上心,但最后结果是好的,公主必然能够得偿所愿。” “啊?这、这真的么?那就呈你吉言了。”薛云燕懵了,她一直带着的戏谑神色变了,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清纯的学院学生一样,但还在有意无意的压着喜悦之情。 本来么,薛云燕都想好了,要是阿乌敢说不好,那她肯定要发火收拾收拾那张破嘴。要 是阿乌敢说什么特别顺利、天作之合呢,那她就说这人是在瞎掰扯、拍马屁。反正无论阿乌怎么说,她都一定要发作一番。 而阿乌居然用这样好坏参半、又是好结局的说法,着实是让人没有想到的。但薛云燕还就吃这一套,半真半假反而让人能更加相信。而且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和薛止确实是阻碍很多,但只要能有好的回报,那么现在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饭刚吃了没两口,薛云燕心神不安的追问,“那……你有什么办法能帮帮我么?” 阿乌没能反应过来,薛云燕补充解释着:“就是招福的物件儿、类似于月老的红线之类——你先前是不是有个护身符么?一下子就能镇鬼驱邪的那个,那东西有没有别的作用?能帮我镇守住未来夫君?” 好嘛~这小朋友真是想的够美。除非能去搞个蛊来,否则薛止绝对不会看上她的好么!阿乌眼珠子转了一下,瞬间就想到了合适的方法:“也有,只要公主多用些粉红色的东西就好了。” “粉红色?为什么?” 古人流行的配色是和现代不一样的,薛云燕可不懂什么“女孩子应该用粉色”这种规矩。阿乌道:“是啊,粉色招桃花,您看桃花就是粉色的。公主只要在房间里布上粉色帷幔、床被,到时候就一定会有效果。” 薛云燕怔愣了一会儿,忽然冷声叫道:“香叶,你过来。” 阿乌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站在门口的一个宫女走过来,异常规矩的直接跪下了,“公主您吩咐。” 薛云燕悠悠冷笑,“昨儿你刚给本宫取了新的衣服是么。” 香叶眼皮子跳了一下,“是的,是公主亲自选的苍色、淡鹅黄、铁锈红的颜色。” 第四章 恶名声 “哦,本宫选的。”薛云燕重复了一遍,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冷笑。 “奴婢知错了!是奴婢错了!”香叶猛然反应过来,吓得立刻叩头求饶,脑袋砸在地上砰砰直响。 她都已经伺候公主许多年了,自然清楚薛云燕的脾气。即便是她们当奴才的没有错,但只要公主生气了,那没错也是有错的。这次是她失误了,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公主的意思。 阿乌正襟危坐的旁观着没有说话,毕竟暂时还不关自己的事,免得说多错多。 薛云燕抬腿踩在了香叶的肩膀上,“你跟着本宫也有好些时日了吧,本宫这穿戴用度可一直都是你在收拾。你去细细数看本宫的衣服,各时令季节、不同场合的衣衫里头,一件粉色的都没有!你的猪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把颜色都选的均匀一些?” “奴婢该死,是奴婢考虑不周,奴婢该死!”薛云燕是几个皇室公主当中唯一学了骑射和武艺的,她下脚的力道很重,香叶仔细的撑着不敢乱动了,只能用嘴告饶。 薛云燕笑嘻嘻的转头对阿乌道:“灵音,你看这一无是处的奴才啊,什么都做不好,留着也只能浪费饭。就叫她去领五十大板你觉得怎么样?该不会是太少了吧?” 这杀鸡儆猴的招着实是眼熟,阿乌都无语了,怎么到了哪个地方遇见的人都喜欢给她来下马威呢。而且这模式、这梗概,简直和她初 见木鸢的时候如出一辙,就好像照样扒下来似的。 香叶用惊恐的眼神看过来,阿乌只好硬头皮道:“公主殿下,她应该也是无心的。要不就算了吧,想必她以后一定会更加谨慎小心的伺候您。公主先消消气,灵音再帮公主殿下选些福运的小饰物——” 果然,阿乌还没说完呢,薛云燕忽然收了脚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那实木桌重重的砸在香叶身上,汤汁和菜肴也劈头盖脸的扣了过去,烫的香叶惊叫起来。阿乌坐在近前也没能幸免,飞扬起来的油水菜叶子泼了她一头一脸。盘碗碎了一地,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屋子伺候用膳的宫女都吓得跪了下来,全场寂静无声,她们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出。 阿乌简直惊了!她扎着那无处安放的双手,内心崩溃的就要爆炸。但薛云燕仿佛没看见她这狼狈的样子似的,还转过头来推心置腹一般和她说道:“真是烦心啊,吃个饭也不叫人安生了!你说为什么有的贱人就是不愿意顺着本公主来呢?” 那一瞬间,阿乌确实是火大的不想装下去了,她很想搞点事情先发泄了再说。但在衡量了大局之后她还是尽可能的平息了火气,表面淡定的从琉璃手里抽过帕子来擦脸,“公主说的是,当奴才的就应该听从主子的心意。” 这个回答终于让薛云燕满意了,她指了指香叶,补考似的又问她:“你看这个 不识好歹的贱蹄子啊,本宫没把她买去窑子接客都是本宫心善!如今还不知感恩的敷衍本宫,本宫是不是应该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是,灵音也是这么觉得。”阿乌顺利给出正确答案。 薛云燕开心的拍拍手,“太好了,原来你和本宫想一块儿去了。快、快把这个小贱人给我拖下去打!就在门口打,本宫要听着解气。” “是。”几个宫女立刻过来,利索的将香叶拖了下去。虽然她们共事之间已经有了感情,但相比之下,她们更不愿意为了说情而惹怒公主。 香叶被拖走时并没有挣扎,她太清楚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了。但在出门前,她却一直用阴狠的神色瞪着阿乌,虽然她无力对抗薛云燕的暴政,但她能迁怒于同样处于弱势的阿乌,可阿乌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她觉得薛云燕就是傻,因为她是杀自己的鸡,去儆外面猴——也不看人家野猴吃不吃这套。反正她自己的人自己都不护着,那阿乌也就不多管闲事好了。 很快,外面传来木板子拍在肉上的闷声,还有香叶压抑的呻吟。但薛云燕反而不满了,“怎么都听不见喊呢,是不是偷懒了轻着打呢?”她这边说完了,外面的拍打声和喊叫声都骤然拔高。 阿乌在想,薛云燕是真的没有粉色的衣服么?其实就算是有,她也一样会说没有,反正香叶是绝对不敢反驳她的。薛云燕是存着心想 发作的,所以有没有理由都一样。除非阿乌能次次都挠中薛云燕舒服的点,否则倒霉也就是或早或晚的事儿。这就让人很难受了,因为在绝对的权威面前,“钟离锦”理应毫无办法,只能低头讨好。 这个时候阿乌忽然特别的想念薛止。 所有人都在说薛止古怪、不好惹、阴森恐怖手段狠,可这么久了阿乌从未见过他胡乱发脾气或者迁怒到无辜的人。薛止的阴狠手段都用在了牢房里,用在了敌对人的身上,他绝不会任意发作属下。细细想起来,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薛云燕刚好相反,十二公主声名在外,人人都称赞这个皇帝最小玲珑最娇俏的女儿。可实际上,这位娇美小公主总随意打杀侍从,无论是不是多年的老人。人类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知人知面不知心。 阿乌就绝对做不到这样,木鸢的小命在她心里可比吓唬人来的重要的多。 阿乌判断薛云燕可能根本就没有一个真心实意的心腹,因为所有奴才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价值——低贱。但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往往会起到很大的作用,他们就像是无数个蔓延到角落里的眼睛一般,如果一个上位者忽视了他们,那将会是很大的损失。 门外的哀嚎声已经响过了一轮,薛云燕扭头问她,“灵音在想什么?” “在想最能增加福运,帮助公主维护情感的灵物。”阿乌想都不想的随口 接上。 “如此好啊,本宫最信你的卦象了,你说好就肯定能好。对了,明儿我约上几个人,咱们一起去御花园里玩玩吧,到时你把东西给我带来就是了。”薛云燕本是有些疑惑阿乌为何如此淡然,但又被所谓灵物吸引了注意力。她才不在乎阿乌能不能在宫里快速的搞来东西,反正她就是想马上要。 “那好啊,要不我再给公主看看手相吧。”阿乌显得特别好说话,而且还想用小油手去抓薛云燕。 那伸过来的油腻腻的手上还带着菜味儿,叫薛云燕恶心想吐。她躲闪了一下,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说道,“算了算了,本宫也乏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阿乌满意的起身告退,非常好,她终于可以去洗洗了。 离开内堂刚出门时,阿乌正看见香叶气若游丝的趴在门口空地上,她腰臀上猩红一片,血水已经淌下台阶。香叶面朝下的把头磕在青石板砖上,已经没有再瞪人的力气了。 啧啧,阿乌觉得薛云燕真的很适合去地府里干行刑的差事啊。这么能作,就只是因为她和薛止传了些谣言,而且还只是一些捕风捉影,听起来毫无可能的谣言,真是比当鬼差的还不在乎人命呢。 想到此阿乌忽然有了一点期待,如果薛云燕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她为之疯狂的男人已经被别人收入囊中,一定会气的要发疯吧。 阿乌忽然有种想要曝光的怪异欲望。 第五章 人以群分 入夜,月黑风高,空气闷热的一丝微风都没有。忽然,有一个黑色影子嗖的一声在空中划了过去,那宽大的衣袍张开着带出扑棱棱的声音,就好像一只巨大的乌鸦。 影子很轻巧的落在了地面上,斗篷衣摆晃动着垂下,盖住了他的脚面。看身形那是一个高高的披着斗篷的男人,他带着遮脸的兜帽,把全身都隐匿在黑暗中。一边闲庭信步的往里走去,一边从衣袍下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来,转动手腕子施了个护身的障眼法。 明明周围是没有风的,可柳梢枝丫却开始晃动起来,细长的黑色剪影将天空割裂的支离破碎。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暗处悄悄响起,就好像小鬼贴过来,在他耳边喃喃低语着—— “来了来了!”“有人来了。”“他来了!他来了!”“来了啊!”“来了来了~” 那些声音细细碎碎的,语速也越来越急切聒噪,就好像许多张嘴在不停地一起念叨。所以黑袍人停下脚步问道,“谁来了。” “来了!快跑!”“快跑快跑!”“来了!要逃了!”“要跑了!”他的话好像反而惊扰了小鬼们,这些小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尖锐快速,就仿佛是从人的脑子深处传来,聒噪无比,像是一窝蜜蜂塞进耳朵。 “那就滚吧!”黑袍人呵斥着,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可那些小鬼不仅没有跑开,反而聚集的更密了,就在他看不见的周围聒噪叫嚷个不 停,不断地重复着有人来了的这些话。小鬼的异常躁动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黑袍人终于谨慎起来。 到底是谁能把这些小鬼吓得胡言乱语,难道是钟馗来游?还是城庙里的城隍爷又在哪儿现了身?不过他更多联想到的是那个弄坏了沙沙的神秘人,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巧合吧。 他双手结印施法,一股看不见的黑暗气流从他的身体起始,向周围扩散出去…… —— 偏殿的房间里,阿乌猛地从静坐中惊醒过来。她额上吓出了许多冷汗,身子僵硬的歪倒在床上,从正坐变成了躺着。她剧烈喘息的看着眼前的黑色,对于刚刚感知到的东西惊疑不定。 因为对于陌生环境的不放心,所以阿乌选择了练功过夜,但没想到居然被她感知到了不得了的东西。那玩意具体是什么她还不清楚,但是她能确定,那绝对是非常危险的、根本不像她以前收魂时碰到的普通恶鬼。 可为什么皇宫里会有恶鬼作祟呢?皇城向来都是钟馗盯梢的地盘,那个老刺儿头脾气大的很,可不好惹了。这得是什么样的鬼头头啊,还敢在风口作案。 另一边,黑袍人也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他的气刚刚放出去不远就触碰到了另一个方向传来的气。就在两条气相触的那一瞬间,外来气息立刻就消失了,看来对方一定也察觉了他。 呵,果然是有什么东西来了…… 黑袍人收法敛气,兜 帽下的眼睛反射出一道阴森寒光,转身继续走向刚才的方向。 —— 三更早过,这个时候了白贵妃还没入睡。她肚子大所以躺的不安生,刚在躺椅上靠着眯了小半个时辰就必须起来走走,活动一下腿上血流。 孕七个月了,太难熬。 过一会儿,陪着熬夜的宫女走进屋来凑在白贵妃身边耳语了几句。白贵妃听了诧异道,“这个时候也太晚了吧……你去给本宫拿个斗篷来,我们先去偏殿再说。” 那宫女还没来得及应声,一身黑袍的人就已经推门进来了,他轻笑问道:“贵妃娘娘,近日可好啊?” 白贵妃一愣,赶紧让宫女退下。尽管身体不适,她还是扶着肚子起身道,“先生,都这么晚了,您怎么忽然过来……” “我交代你的事做了么。”黑袍人没管她的表情,就坐到一椅子上掀开了兜帽,露出一张平常无奇的中年脸。这大众化的脸上最最惹人注目的,就是那双淡然无波的眸子了。 “这、自然是做了。”白贵妃心中十分不爽,就算白府要依附于先生,可她毕竟还是个贵妃的,怎么上门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啊。这说过来就过来了,也不管什么时辰方不方便,弄得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奴隶一样。 “到底怎么了。”黑袍人淡淡的追问一句,虽然他语调平常,但总是无形之中给人压力。 白贵妃幽幽叹息一声,她转头看了一眼墙上,那山水画 旁挂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扁平的小金片。“当然是按照先生的要求做了,我日日都拜,可从没有一天落下的。但不知为何,它就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其实白贵妃还有后半句没敢说出来——她就是觉得这些都是江湖骗子的把戏,就是用来耍人的。 但是先生心里想到了另外的事情,她说这东西先前一直没有动静,所以说宫里一直没有过异样?那他刚刚碰到的陌生气息是最近几日才到宫里的? “今天宫里是不是来人了?”先生忽然询问。 白贵妃早习惯了他这神神叨叨、东一句西一句的性子,“是啊,就是相府的那个五丫头,说来也怪啊,先前都没怎么听过她的消息,应该是个老实的。可自从她和二皇子结了姻亲之后,宫里就总能听见她搞出来的动静。” “能接触么,你想办法去试探试探她。” “试探?先生怀疑是她干的?”白贵妃愣了一下,她细细想了一下,好像也有点道理啊。那钟离锦先前不就是搞了个小法术哄皇上开心么,而且还在大殿上凭空弄出个鬼魂儿来,难道说……他们是同一类人?白贵妃暗自瞄了先生一眼。试探倒是不费劲,如果钟离锦什么都不是那也就算了,她最多就是白忙一场。可万一钟离锦真是……那她岂不是把自己和孩子陷于危险之中么。 先生很清楚她在想什么,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子来,放在桌案上 说道,“你放心好了,我给你个能自保的好东西。” “这是什么?”那玉是好玉,可白贵妃看着就是不愿意碰,她总觉得凡是先生拿出来的东西都是阴气森森的,就像是沙沙给她的感觉。 先生勾起嘴角浅笑,“一个女人生前的东西。” 他一说完,白贵妃似乎就透过镯子看见了一个年轻的女人。 那女人的脸很年轻,衣着素净普通,但她一身是血的挺着个大肚子。她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翻涌着,隔着衣服都能看见里面的胎动。 “这太恶心了!”白贵妃吓得脸色苍白。 先生再度将东西往前推了推,“你放心吧,你肚子里还有两个小鬼等着投胎转世呢,这种时候没有哪个鬼会不长眼的跑来动你。这段时间你都是阴不侵身的圣体,做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只要先生能保证就好。”白贵妃也不矫情了,她用帕子接过镯子包好,小心翼翼的不直接碰到那玉质。一提起孩子,白贵妃又想起来了另一件正事,“对了先生,你看我这孩子怎么样了?这肚子大的太不正常了吧?” 先生伸出右手,悬在她肚皮上虚晃了一下道:“目前都没什么问题,两个孩子都很健康。但是沙沙已经没用了,往后的事你就自求多福吧。” 白贵妃喜忧参半,只但愿这两个孩子能顺顺利利的降生下来。她心里发堵,这一世富贵,她几乎就是在拿命去博啊。 第六章 两两为敌 这已经是阿乌进宫来的第三天了。 夏日风暖秀丽,天空晴朗没有一丝云朵。薛云燕说这是个赏景的好天气,然后就叫了钟离彩过来,非要和阿乌一起去碧湖边散心。阿乌和钟离彩的关系早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也不知道薛云燕这样是不是故意的。 她们两个将薛云燕夹在中间,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样子,因为钟离彩一直装得下去,阿乌也就没有意见。 薛云燕把玩着肩头发梢半真半假的嗔怪道,“哎,现在想见丽婕妤一面可真是难的很啊,昨天差人请了两次都请不到。别看丽婕妤是初来乍到的,可还真是忙得很。” 钟离彩微低着头,诚恳的赔罪,“非是臣妾想要拂了公主的好意,实在是当时在皇后娘娘那里没能脱开身,还望公主恕罪。” 昨日钟离彩已经被封了婕妤,这是皇上想给皇后个面子,所以特意交付给皇后做的决定。虽然婕妤的品阶不算很高,但是对于一个刚入宫的女子也算可以了。就算钟离魏对此不是很满意,但短期之内不会有所发作的。更何况这后宫的真实地位是和娘家有关系的,有丞相府在,钟离彩就算只是个答应也不会受了气。 薛云燕眼神轻瞄了她一眼,冷声质问,“行了吧,我怪你了么?” 钟离彩立刻赔笑,“没有没有,是我嘴笨。” 曾经的“好姐妹”现在成了两辈人,薛云燕不说但是也看得出心里不 爽。 她们在湖边走了片刻就有点晒了,便去坐到附近一小亭子里乘凉。随行的宫女们忙活起来,又是端凉茶又是递帕子的,吃茶的空档里,钟离彩问阿乌,“五妹妹能在宫里多待几天么?” “还不知道呢,兴许过几日就要回去准备别的事了。”阿乌羞涩的笑笑,她和薛云鹤婚期将近,要准备什么不言而喻。 薛云燕眯着眼看她,“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要成亲也用不着你亲力亲为吧。不如就多呆几日吧,本宫可舍不得灵音走呢。” 阿乌点头应和,“我一定会尽量多陪着公主的。” 尽管大家私底下已经撕成了渣,可面上还是一片和气生财,阿乌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虚伪了。 有宫女在一旁用小扇扇风,但薛云燕觉得她们动作太轻柔,扇着实在没意思,看着又闹心,就都赶下去了。她忽然想起来似得说道:“对了,先前邬羌进贡的果子酒还留了一批,就放在冰窖镇着呢。刚拿出来的时候喝着十分爽口,今日就给你们机会尝尝鲜。” 一提起果子酒薛云燕的眼睛都亮了,二话不说赶紧轰赶宫女去准备。阿乌是不想和外人喝酒的,更何况钟离彩也知道她酒量不太好,在别人的地盘上喝多那心该是多大。 但是经验所得告诉她不能直接拒绝,要是薛云燕当场发火可没人能帮她——难道要她动用法术叫薛云燕闭嘴安静么?她留在宫里的“任务 ”就是为了哄这位老大啊。 很快宫女就取来了酒和茶点,在亭子里摆了丰盛的一小桌。薛云燕话很多,一直拉着她们东扯西扯的聊个没完,阿乌跟着稍微吃了点东西,但是迟迟不愿动酒杯。 过了一会儿薛云燕也就发现了,她扭头问道,“怎么,你觉得本宫的酒不好?” 这似乎是一个发怒的前兆,阿乌腼腆的摇头,“不是,是我酒量太差了,大姐姐也是知道的,先前也喝醉过,灵音就是怕在公主这里闹了笑话。” 薛云燕脸色舒缓起来,“这有什么的,闹就闹了吧,有我在谁敢乱嚼舌根。到时候你在我宫里睡一觉就好了。”她说着还亲自给阿乌倒了酒,钟离彩就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不搭话。 公主给倒的酒敢不喝?阿乌不好拒绝就真跟着喝了两杯,她想过了,用的酒壶都是同一个,杯子也是她自己从托盘上拿过来的,这样要是还能倒霉中了招,那她就直接用法术打薛云燕算了。 等一壶果酒见底,阿乌果真感觉有些头晕飘忽,这是正常醉酒的感觉。 薛云燕瞅着钟离彩道,“你成了我父皇的妃子,我不问你。”说着又转头问阿乌,“灵音,你可有心上人啊?” 阿乌扶着脸颊摇头。 薛云燕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说道,“看你脸红的,我还当你先前是逗我玩儿的呢。要不你先回去躺一会儿吧,好好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这种状 态下阿乌也不想留在这里,便顺茬起身道:“那灵音先告退了。” 薛云燕点点头,嘱咐琉璃好好照顾着她。钟离彩目光深幽的看着阿乌的背影远去,然后娇笑的问道,“后面的事,公主可安排好了?” “自然是好了。”薛云燕笑的十分瘆人。 “那就提前祝公主成功吧,想必公主也要忙了,那臣妾就先回去了。”钟离彩刚站起身来,忽然就感觉头脑一阵晕眩,踉跄的扶住了桌子。她暗自惊奇,这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药在她身上?这不可能啊! 钟离彩是个会吸取教训的人,因为喝酒的那次是真的拿捏住了阿乌,所以这次她才会建议薛云燕用酒。可为什么她会被…… 她的头脑愈发的不清晰了,钟离彩开始惊恐,朦胧中她感觉自己好像趴在了某处,不知道是桌子还是地面。她的眼角看见薛云燕那可憎的侧脸,还有缥缈的声音说道:“辛苦你了,放心吧,后面的事本宫都安排好了。” “公主……你……”钟离彩的意识又挣扎了几下,但最后还是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 琉璃在前殿的龙升门附近等候着,心里害怕忐忑的不行,大夏天的还手脚冰冷。 不一会儿,她远远的就看见有人从门那边过来了,那是一个身着浅色衣袍的男子。琉璃看着就有些发呆,似乎是同时看见了华彩和素雅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这就是翼王么?可真 是个丰神俊朗的美人,那为什么传说中的翼王是那么凶神恶煞?琉璃有些回不过神来,原本的害怕中多出了一份痴迷。 薛止似乎是不知道附近有人,就在他将要从琉璃面前走过去时,琉璃才反应过来,仓皇的上前道,“翼王爷请留步。” 薛止真的站住了,他没有说话只是侧头过来,好像正在看她。这让琉璃更加紧张,她竭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奴婢是灵音县主的侍女,县主让奴婢过来请王爷移步小聚。” “她说是什么事了么?”薛止声音冷淡的没有丝毫起伏。 琉璃停顿了一下,咬了咬牙才将话说出来:“县主说,还是上回和王爷说的那件事,想要再细谈谈。县主不方便来前殿,希望王爷能移步见一面。” 刚刚那些话都是公主教的,琉璃当然听得出来这是在试探。所以她害怕,翼王爷被这么大刺刺的试探肯定会发火的吧,可她又不得不来…… 薛止的身形定住半晌,就在琉璃内心崩溃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他却默然转身改了方向道,“带路。” 琉璃又惊又喜,松了口气连忙应声照办,同时心里有了自己的计较。 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和钟离魏睡了这么久等上位,肯定不会是个笨蛋。估计这五小姐和翼王还真是有点儿不一般的地方,这可是个大事啊,等回去了一定要在钟离魏面前好好邀功,说不定姨娘贵妾的位置就彻底落实了。 第七章 有的人不能惹 琉璃将薛止带到了薛云燕的殿里,她不清楚薛止这种瞎子到底知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所以还在心里编了好多应付的说辞。可是这一路走来薛止什么都没问过,倒是叫琉璃觉得怪异和不知所措。 她在门口将殿门打开,然后退去一边恭敬的说道,“王爷您请,这附近的人已经被县主遣走了,您可以放心。” 后面那半句显得非常特意,但是薛止没有管她,直接抬步进了里面。琉璃暗自松了口气,小心的在后面将门关好。 里面,薛云燕很纠结的躺在床上,她一面希望薛止能来,想和他有真正意义上的亲近。可又怕他真的来了,因为肯来,那就说明他和钟离锦是真的有私情。 薛止真的会有别的女人么?这样的念头只是一冒出来就像扼住人喉咙的手,薛云燕死死地捏紧了身上的薄被。 耳边传来细微的开门声和说话声,这动静惊的她浑身一震。薛云燕略微抬起头来,果真透过帷幔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瞬间她的呼吸都凝滞住了,脑子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愤怒,同时有一个清晰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穿梭过去:钟离锦这 个骗子、她这个撒谎的卑鄙小人! 怒火在她心中烧了起来,转而又化作了想要成功的力量。看来,先前她一次次的放过钟离锦根本就是错的,好啊,从今以后,她再下手就绝对不会留情面了。 薛止站在门口附近,身子面对着她的方向并未有下一步的动作。因为隔着层层帷幔,薛云燕看不见那人的表情,所以她翻了个身,故意弄出一丝声响来。 他耳力很好,他一定能听见。 果然,薛止停顿一下慢慢走向床榻这里,准确的绕开了半扇屏风和一个摇椅——这说明他之前来过吧,似乎屋子里的陈设还很有印象。 随着心上人的靠近,薛云燕的火气也变成了忐忑,她无暇再去想灵音县主的事了。直到薛止站到床前伸手掀开了帷幔,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然后就没有后面的动作了。 薛云燕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一双眼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人。因为面对一个瞎子,人们总是能肆无忌惮的、毫不遮掩的用最直白的目光去看他。 薛止藏在白布条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安静的好像在等待什么。薛云燕咬了咬牙,慢慢的用脚将被子 踹到一边,似乎是睡着的人不经意间裸露了自己的胴体。这样做太羞涩了,她心跳的像是打鼓一样。 忽然间,她看见薛止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魅惑又勾人,让人差点以为这是幻觉。如果是阿乌看见薛止这么笑,一定会立马躲得远远的,并且到处嚷嚷老妖怪又要害人了。可是薛云燕被迷惑了,她斗胆伸出手,轻轻拉住了薛止的手。 难以形容的触感从他们相碰的地方传来,蔓延至整个身体。终于,她们终于又能亲密接触了,就像回到过去。 薛止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薛云燕心中惊喜但还是不敢说话,只是娇羞的恩了一下。她听嬷嬷说,瞎子的耳朵极其灵敏,说多了一定会被发现声音的差别的,这也是她非要琉璃去请人的原因。 薛止脸上的笑意不减,手指在她手背上轻划了一下,然后顺着胳膊往上摸去。薛云燕舒服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仰着头闭上眼,感受着爱人给予的抚摸。虽然钟离锦敢和她抢人罪不可恕,但这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那手仿佛一阵春风滋润了大地,经过了肩头、锁骨,然后按在脖子 上慢慢掐紧。 窒息将薛云燕吓得警醒过来,她连忙睁开眼,薛止的笑容尽在咫尺,一下让她看出了其中阴森肃杀的味道。 薛云燕赶紧伸手去掰,可那只手的力道就仿佛铁钳一样不可撼动,而且还在慢慢收紧。薛云燕感觉头脑发涨,血液都憋在面部,薛止是真的要下杀手! 他生气了!他要杀她?!不、他要杀的应该是钟离锦! “不、不、我是——” 她还没能说出来,忽然就被薛止掐着脖子从床上提起来了,薛止拖着她向门口走去,就好像在拖一条麻袋。薛云燕疯狂挣扎起来,被子被她的腿卷到地上,床边垂下的帷幔也在扑腾的时候扯裂。 薛云燕似乎知道薛止打算做什么了,因为她知道这个人向来是手狠不留余地的。恐惧战胜了爱慕,她不顾一切的呼喊出不成句子的话,指甲也在他腕子上挠出了血印子。 受伤的刺痛感激怒了薛止,他用力将门踹开,反手将人扔了出去。 “啊——”薛云燕尖叫着飞射出去好远,落在地上后还蹭了几米。尽管她一直在习武强身,但到底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公主,皮肤在热辣 辣的地上摩擦的全破皮,刚刚摆脱了窒息的喉咙放声哀叫起来。 —— 阿乌本来还沉在睡梦中,忽而被什么奇怪的声音给惊醒了。她嘤咛一声睁开眼,迷茫瞬间从眼底退去,立刻感觉到有些奇怪。 常与鬼魂相伴的人对于气息非常敏感,所以阿乌很快就反应过来,这里的气息是不对的。要么是她喝的太多了走错屋子,要么就是她睡觉的时候有什么人进来过。她先检查了一下身上,衣服完好没有任何问题,不像是被谁怎么样了。 阿乌还在思考着,外面又响起了一声悲惨的惊呼,隐隐有嘈杂的声音聚拢过来。她乌从床上跳起来跑过去推了推门,可门纹丝不动,应该是被锁死了。 阿乌顺着门缝往外瞄了一眼,然后拔下细簪子找门闩。那簪子从上划到下,可是愣是没碰到门闩锁头之类的。这么说来是门是被合页给别住了?这样的话除了拆门好像也没别的好办法了。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了,间或夹杂着人的叫喊。阿乌赶紧跑去窗边推开窗子,结果一下就看见了正站在对面的偏殿门口的薛止?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第八章 自作多情 薛止侧头看了过来,两人就这样隔着宽广的庭院遥遥相对。“对视”片刻后,阿乌茫然的转开了视线,然后就看见远处地上那一片白花花的身影。 阿乌:“??” 这特么谁啊,居然还敢在皇宫里玩裸奔! 对方趴在地上,头发散乱的糊了一脸。她声音哀恸绵长的哼哼着,完全看不出来是谁。 薛止忽然转身朝着外面走去,从头到尾没有和阿乌说上一句话。他从地上的人身边经过,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还踩到了她的手指,那一脚换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 琉璃和另一个宫女一起守在殿门口,她们听见声响就探头往里瞅,乍一看见薛止出来了还吓一跳。再一眼又看见趴在地上的薛云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公主!公主——” 她们也不敢拦着薛止,就跑过去扶薛云燕。 好嘛,原来又是她作妖。阿乌似乎能理解了眼前的情况,她悄悄地关上窗子回去,暂时放弃了出去的打算。就现在这个场面,被锁在房间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外面杂乱声渐渐变多,好像是有更多的人围了过来。阿乌伸个懒腰考虑了一下 ,然后念了个招魂决。 很快就有阴魂从角落里飘来,那鬼脸色如白纸,薄唇殷红,穿着一身太监的衣服,一副貌美年轻的小太监模样。 “大人?”他嗓音尖细而颤抖。 阿乌朝着太监鬼抛了个媚眼,“过来,大人要给你点好处。” —— 薛云燕被宫女们送回屋里以后,就一直窝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哭个不停,从回来开始到现在,这都已经哭快一个时辰了。 皇后跟着皇帝在一起,听了信儿就立马跑来探望,这会儿也正在一旁,一边拍着她的肩膀一边陪着流泪。自己的亲生女儿出了这种事,她是又心疼又愤怒又无奈啊。 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把皇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再怎么样皇上也应该处理薛止了吧。可是…… 她听见外堂里,薛止那吊儿郎当的声音清晰的传来,“谁知道是她呢,来的人说是灵音县主找臣弟谈谈,那臣弟自然以为是灵音要耍什么花样。要是早知道那是小十二,我说什么也不会下重手的。” 皇上宠薛止的日子可不是一天两天的,立刻就被他带着跑了,“你以为是灵音?对了,那灵音 人呢?” 薛止冷哼一声,“那谁知道啊。” 皇上赶紧吩咐人过去找,片刻后宫女就回来汇报:“奴婢已经去请了,只是县主那屋子的门坏了,合页里的轴承断了,县主还在里面没能出来。” 薛止白布上的眉头一挑,“叫我去的是灵音身边一个小丫鬟,我记得她叫琉璃,把那个人找过来不就行了。” 薛云燕听见后身子一怔,抬头就对皇后哭诉,“母后,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喝了些果子酒就睡下了,谁知道就被……” 她抽噎的话都说不利落,皇后怜爱的揽住她安抚,“母后知道,你放心,母后一定给你讨个说法。” “恩恩!”薛云燕哭着点头。 皇上刚派人去找琉璃,这边皇后就揽着薛云燕从内堂里出来了。一个大姑娘——尤其还是公主,刚被人光着身子扔出来了,这么快就调整了心态出面见人,不得不说薛云燕还是挺厉害的。 “皇后啊,你也听见了,他也是被丫鬟宫女给蒙骗的。等一会儿把灵音叫来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看着皇后臭着脸,皇上赶紧替薛止说两句好话。毕竟这是一国之母, 小十二又是她的女儿,再怎么着也要稍微给点面子的。 可皇后就不这么想了,她早看不惯皇上宠着薛止,只是后宫不能干政所以不好提及,可这次她说什么都不能让步了。 她气的眼眶都在泛红,对着皇帝据理力争,“十二她酒后一直在昏睡,翼王就算是被骗了,也不该对个睡着的人下这么重的手啊。更何况此举还侮了皇家公主的清白!就算是无心之失,皇上也理应有所处决。” “娘娘此言差矣,我一个瞎子可是什么都没看见啊。要说摸,也只是闻声辩位摸到了脖子而已。”可以说薛止是把自己作为瞎子的优势发挥的合情合理。 薛云燕也在后面拉着皇后的衣袖,小声的辩解,“皇叔他……可能不知道是我。” 在此刻,她面对薛止时心里还是有一丝丝苦涩的安慰的,因为她知道薛止这么做并不是在针对她,而是对钟离锦。看来他和钟离锦是没那种关系的,是薛止以为是钟离锦要勾引他,所以才恼怒之下教训人。这应该怪自己没选好方法,不能怨薛止。 皇后本想给女儿出头,但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愣。又以为 自己女儿是善良懂事,所以就顺从的拍了怕薛云燕的手道:“现在重要的是小十二以后怎么办,此事也只能私下处理了。” 皇上瞄了一眼门口的守卫说道,“朕已经叫人去处理了,此事不会有人说出去的。” 薛止也点头颔首。 皇后略微松了口气,她揽着薛云燕共坐在一软塌上叹息,“若真是灵音这般陷害公主,本宫一定会将她碎尸万段。” 薛止脸上挂了招牌似得笑意,他挺了一会儿才说道:“十二啊,你还记得睡觉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好好想想到底是谁要陷害你,是谁想破坏了我们皇室的关系呢?” 薛云燕心里发堵,还在垂泪黯然伤神,忽然被薛止点名还惊的愣住了。往常薛止对她是不理不睬的,今日居然能主动问询自己? 在满心的苦涩和兴奋之余,薛云燕头脑又清晰起来,这件事必须找个替罪羊。她哽咽道:“我本是和灵音还有丽婕妤在一起喝的酒,我记得灵音说自己酒量不好,所以两杯下去她就回去休息了。后来……我好像我是被丽婕妤送回来的吧?记不清了,那、那丽婕妤人呢?” 第九章 躺赢 一提到这个人,皇后的脸色就又冷了三分。要说皇帝可是有五六年没再宠幸新人了,后宫里都在相传,可能是皇帝年岁大了再无心此事吧,各房嫔妃们也习惯了新生子嗣的慢慢渐少。 可最近忽然弄了个丽婕妤进宫,自然是一石惊起千层浪,引起了各宫娘娘的重视——这该是各多厉害的人物,居然还能勾搭起皇帝的兴趣。 皇帝赶紧摆手吩咐太监,“快,马上派人去找。” 他对钟离彩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虽然人只是不小心宠幸上的,先前也才见过两三次而已,但那女子容貌极为美丽标致,在床上又很是勾人魂魄,可让他多年不曾大展的雄威又回来了。 可皇后想的自然是要更深远一些,她一面不满钟离彩在多年沉寂的后宫中脱颖而出,一面不满皇帝的引狼入室。毕竟这也才刚进宫没几天而已,居然就弄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这个丽婕妤果真是处心积虑挤进宫来、存了谋害皇室的心的,那她一定是离死不远了。 不多时,有太监匆匆忙忙的跑回来汇报:“皇上,琉璃的尸体找到了!” “死了?”皇后怒拍桌案。 太监连连点头,“奴才刚刚发现,琉璃已经在偏殿耳房中自缢了。” 薛止把歪靠着的身体抬起来,换了个边儿靠近皇帝说道,“皇兄应该慎重的考虑一下,万一灵音县主真的不知道这件事,那我们绝对不能先泄露出去,毕竟皇室公主的脸面太重要了。而且灵音马上要嫁给云鹤,把皇家的儿媳妇弄死灭口,成本也太大了点。” 皇上赶紧追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薛止将头转向薛云燕的方向,嘴角挂上淡淡笑意。 —— 阿乌早就听见外面卸门的动静 了,不过那声响不大,也不影响休息,所以她就懒散的躺着假装听不见。等太监们拆完了门,好几个宫女如鱼贯入,进屋就见到灵音县主一副衣衫不整、四仰八叉的样子在睡觉,她额上有细细的薄汗,脸上绯红一片,一看就睡得深沉。 “县主,县主快醒醒。”一个宫女上前推人。 “唉,谁……头好晕啊,我再也不喝那么多了。”阿乌翻了个身,她恍惚的睁开眼,细细看了面前的宫女半晌,“怎么回事?不是琉璃在这儿伺候么?” 宫女面不改色的摇摇头,“奴婢是奉皇上的命令来寻县主的,不曾见过县主说的那位姐姐。” 阿乌也不多问什么,起身理了理衣服就随着宫女出去了。 阿乌刚进门的时候,皇后一见她都差点愣住了。只见她脸色依旧绯红显热,右脸颊上居然还有睡觉压出来的花边儿印子!那一大片又深又密的花纹,又真实又有点好笑。看来这是睡醒以后匆匆忙忙就赶过来了,根本没照镜子啊。阿乌还大.大方方的行了礼跪拜,完全不知道自己脸上画了花。 在如此严肃、震惊又悬疑的气氛中,阿乌的出现就好像是讲了个笑话,让人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 皇上也是瞅了她好一会儿才生硬的询问:“灵音,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我……”阿乌担忧的瞄了薛云燕一眼,她见薛云燕还在哭泣,底气不足的小声道:“刚刚多喝了几杯就回去睡实了,实在不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到访……” 现在看来不是丽婕妤就是灵音县主,怎么都是,不能把丞相府的给逼急了——如果能 阿乌惶恐的,“公主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皇后刚要开口,一旁的薛止就搭茬道 :“当然,公主刚刚丢了东西,是本王送的一样很贵重的东西。可是公主刚刚睡醒就找不到了,你说东西能去哪儿了呢?” “这……”他这种说法在场的人没有反驳,阿乌目瞪口呆,她真不是装的,薛止这太能编了。公主丢了他送的东西?那意思就是他把人家的名节弄没了吧? 然而薛云燕这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傻子居然还觉得美滋滋的,在她眼里薛止这就是在维护她的小秘密。阿乌怀疑,是不是薛止想要抹她的脖子她都能自己洗干净送过来。 薛止转动着手里的茶杯继续道:“还有宫女看见琉璃拿着牌子跑出宫去了。” “这、这怎么会,琉璃应该不至于——不、不是我指使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阿乌好像才弄明白怎么回事,她噗通跪下来,本来泛红的小脸一下就白了。 “丽婕妤到了。”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声。 皇上没急着宣人,他审视的看了阿乌一会儿,便顺着薛止的意思说道,“朕也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毕竟琉璃是你带进宫来的,这件事也该来问问你。不过翼王已经派人去追了,在弄清楚事情之前暂且也没什么别的事了,你就先回去吧。” 阿乌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但临走时还露出很茫然的表情,好像还没从这:没事——有事——没事的大起大落中回过神来。 出了殿门以后,阿乌抬手抚了抚脸颊上的花边印子暗骂,妈的,压得可真疼啊,不过好在还有点心理暗示的小用处。 薛云燕把她巧锁起来,就是怕她酒醉的不深,爬起来捣乱阻碍了好事。可没想到薛止会搞出这样的后续,所以锁起来反而是便宜了她。 这可能是阿乌迄今为止打过的最轻松的 一场战役了,根本不用担心会不会引火烧身,简直就是躺赢。因为薛云燕给她立的人设就是无辜的,这锅推给她很有困难,坑很多还容易翻车。 但是薛云燕选择钟离彩就很顺其自然了,她本来就想和薛止生米煮成熟饭,但又不想让薛止觉得是她是心存算计的人,所以就需要有别人来背锅。然而事成的关键前提又是“薛止和灵音有私情”,所以就只能给钟离彩一个扰乱皇室的罪名了。 再说了,这件事的主力可是薛止,也不用她瞎操心啊。阿乌愈发笑的开心,这场戏就只看钟离彩和薛云燕怎么狗咬狗吧。真是不错,这还是她第一次能置身事外的看好戏呢,想必她在宫里也不用待太久了。 —— 阿乌回去偏殿以后就没再出屋,更是对白天的事儿丝毫不去打听。就让人以为她谨小慎微吧,反正人说的话十之八.九不可信,真有事还不如多问问鬼。 不过,当时的阿乌还以为鬼永远是最可信的,她还沉浸在轻轻松松坐收渔利的喜悦当中,并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因为这份自信而栽跟头了。 傍晚,阿乌在房间里用了膳,等宫女将碗筷撤下离开之后,一团烟雾就从暗处飘了过来。 “他们怎么说的?”阿乌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漱口。 那烟雾飘来匍匐在地上,仿佛一个肢体被扭成奇形怪状的破人偶,他尖锐的笑起来道,“嘿嘿嘿,琉璃死了,吊死在你偏殿的耳房里。丽婕妤在去兰贵妃的路上被抓住,她们在互相咬呢。” 哦,算是意料之内吧,“那谁赢了。” “你猜~”烟雾的肢体爬着靠近过来。阿乌眯起眼睛,抬脚狠狠踩在他身上,那烟雾痛苦的呼喊着:“啊哈哈哈哈哈你赢了 你赢了!你赢得更多。” 阿乌笑笑,“确实,这次还真是走运,她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烟雾讨好的嘿嘿笑着,“是丽婕妤给小公主下药,是丽婕妤收买了琉璃,都是丽婕妤干的嘿嘿嘿。” 阿乌轻轻摇头,“不对,钟离彩不可能就这么甘愿倒下。” “你说的对啊,嘿嘿嘿。”烟雾从阿乌脚底下挤着爬出来,在地上快速的转了个圈,“丽婕妤好厉害,兰贵妃出面保她,给她做了证。” “哦~”阿乌有趣的咯咯笑起来,“那薛云燕会不会把这个黑锅再甩给我啊?” 黑烟在地上又化成模糊的身体,四肢抽动着,“没有没有,翼王爷更厉害,翼王爷在保你,就是傻子公主看不出来嘿嘿嘿。” 啧啧~阿乌沉思着摸摸下巴,薛云燕和薛云鹤交好,要是兰贵妃护着钟离彩,那薛云燕白忙活一场的可能性更大。这多尴尬啊,让自己白白倒了霉,结果却是谁也掰不倒。而且这么半天了外面都没什么消息从活人嘴里传出,估计是怕丢脸给封锁了吧,阿乌觉得这件事还是传出去会更好听一点。 阿乌摆摆手道:“去吧去吧,看看今天宫里有没有什么新魂儿~” 黑烟盘旋而起,其中伸出一张清晰而苍白的脸,它殷红的嘴巴向两边裂开,“好。” —— 白贵妃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都揪揪起来了,她用手捂住嘴巴,美丽的瞳孔中都是震惊。 是她了,就是她了!如今能确定下来,从头想起发现到处都是被忽略的问题。 他们早该想到的,为什么会突如其来的出现个通灵的人,而且是在这种关头。难道……这是相府背后运作的,要真是这样岂不是出大事了,不知道先生要怎么做。 第十章 鬼差大人 白贵妃挥了挥手,皓白纤细的手腕子上露出一只散着黑气的玉镯。她眼前的景色画面随之化作了浓雾渐渐散去,而后露出一个清秀唇红的小太监来。那小太监面目发青、眼中乌黑,殷红的唇咧开在笑,正是先前在阿乌那里露面的小鬼。 “去吧,把消息都带走吧。”白贵妃轻巧的转动着腕子上的玉镯,柔声吩咐他。 “哎~”小鬼吟叫一声,僵硬的转身飘出了门。 守在门口的宫女们感觉有一阵冷风吹过,在这炎炎夏日中分外警醒。她们哆嗦了一下回过头去看,课除了晃动的珠帘以外什么都没看见。 —— 在那之后,阿乌就像是被摘出了这件事一样,既没什么麻烦找上门,甚至也再没见到薛云燕这个祸害。 可要说原因嘛……阿乌就很酸啊! 自从出了那事以后,薛止就间或的来看了薛云燕好几次,甚至还带了小礼物来,这简直就不得了了。以前他可从不曾给过薛云燕好脸色,没想到薛云燕还有这等意外收获,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现在的薛云燕完全就是受宠若惊的状态,被薛止三言两语哄得团团转。 (自以为正在)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都非常低,薛止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控制了敌人,什么风浪都掀不到阿乌身上。 往后两天,阿乌时时都能通过小鬼了解到自己的男人是怎么忽悠别的小姑娘的,所以她就很想对薛止竖中指啊!啧啧啧牛人就是深藏不露。 再后续就像阿乌预想的那样,薛云燕根本就是白忙活了。有薛止控着她,她也一直不能抓阿乌背锅;那边钟离彩又求上了兰贵妃,叫兰贵妃出了大力气帮忙作假。事情鸡飞狗跳的闹起来,最后处理时又销声匿迹——也许风浪仅仅翻涌在暗处。阿乌察觉她就总是善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愚蠢的薛云燕肯定是没有这么强烈的感受的,因为她已经完全被忽悠迷糊了,根本就没空理会那些小来小去的得失。她沉浸在薛止“见了”她的身子,而且自己受辱也引起了薛止的歉疚的假象中。就像她安慰自己的那一句,只要能拉拢到人心,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直到第三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薛止又去看了薛云燕一次,三言两语的就哄着她松口放阿乌回去了。那边阿乌得了消息后立马动手收拾东西, 然后她一边收拾一边觉得人生实在寂寞呀。三日前刚来的时候她还带着个伺候的丫鬟呢,可现在要回去了就只剩下她自己。 “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无敌是多么、多么空虚!独自在顶峰中、冷风不断的吹过——” “灵音县主。” 门口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阿乌停下嚎叫,她转头看着门口珠帘之后隐约若现的宫女问道,“有什么事么?” 就在晃神的一瞬间,她似乎看到有什么黑影一闪而过,阿乌吓得心里忽悠一下,脑袋里跟着嗡了一声。她赶紧往前了两步再定神细看,可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宫女而已,完全没有什么问题。她有些茫然,难道是那小鬼回来找她,刚好经过这个位置? 小宫女没有觉得异样,她福了身子道,“是白贵妃娘娘想请县主过去小叙,差奴婢过来问问县主可否方便移步。” 一丝灵光在阿乌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抬手掀开了帘子道:“好啊,走吧。” —— 阿乌进门时,白贵妃正慵懒的靠在软塌上吃着葡萄,她衣裙下的腹部高高隆起,可四肢还是那么纤细羸弱。尽管身怀六甲,可面容依旧那么 柔美精致,根本不曾发胖变样。 “贵妃娘娘。”阿乌屈膝行礼。 白贵妃见了她就婉转浅笑起来,“灵音来了呀,快坐快坐。本宫这几日身子不适,才刚好一些就想见见你呢。” 阿乌顺势坐到她近前的椅子上,胳膊上的皮肤敏感的觉得阴冷起来,有宫女递上茶水,放在手里也不那么温热。她问道:“不知娘娘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白贵妃眉目流转,人显得更加艳美了,“哦~你不是很懂岐黄么,能不能帮本宫看看孩子啊。” 看孩子?这是什么要求……阿乌面露难色的低下头,“灵音并不精通此道,娘娘为何不叫太医看呢?” “哎,是药三分毒啊,保胎药也没那么好喝的,更何况本宫也没什么大毛病。”白贵妃扔下最后一个葡萄,立刻有宫女上前来帮忙擦拭她的手指。她不耐烦的抽出手挥了挥,宫女们立刻退下了。 白贵妃略微直了直腰身,神秘的压低声音道:“本宫时常觉得身子乏累,而且常常能见到奇怪的东西,太医院的那些老古董肯定是治不了这种鬼病的。” 阿乌笑容不改,“鬼病什么的严重了,娘 娘怀有龙嗣,受龙气庇佑,怎么会有鬼怪敢近身呢。况且自古有钟馗守殿,皇宫上下都在钟馗大人的守护之下,肯定不会有污秽之事。娘娘的不适说不定只是孕妇常有症状罢了,说不定等娘娘心情好了,这些问题也就没有了。” 白贵妃挑眉,“到底是不是正常的本宫心里有数,你就放心过来看看吧,本宫保证,你看的好看不好都没关系,这种行了吧。且不说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你就给本宫这孩子做两个护身符也是个好心意吧,就是你给皇上的那种就行了。灵音县主可别让本宫太失望了。” 话都说的这么急了,阿乌自然也没法继续拒绝。她道了一声好,便上前轻轻拉过白贵妃的手去查看。那玉镯衬得白贵妃皮肤更加细腻,一双手简直比小姑娘的都要好摸。 阿乌微微皱起眉来,这么仔细一看好像还真有点奇怪?可这怎么会呢,孕妇是不可能沾染脏东西的,这可是自古定律。难道……白尚书是要作死么,居然给自己妹妹弄这么大的坑! 白贵妃细细的看着阿乌的神色,出声追问道,“怎么了?难道不好?” 第十一章 同一属性 “不是的。”阿乌扬起笑意,“娘娘身子无恙,您这宫里也并没什么脏物。所以娘娘就应该多放宽心,过些时日这些症状自然就好了。灵音刚得了令,今儿得在关宫门之前回去,便不叨扰娘娘休息,这就告退了。” 白贵妃看着她,手指轻敲着桌面不语。阿乌不等她开口就很自觉的站起身来。 阿乌刚刚退去两步,白贵妃忽然幽幽叹息,“钟离锦,本宫只是很可惜你啊。” 阿乌回身看着她问,“娘娘可惜我什么?” 白贵妃惋惜的摇摇头,眸子中全是不忍,“本宫先前听皇上提起过,你自打出生就被扔去外面,十多年来相府对你不管不问,真是没想到,灵音你也是遭过这么多的罪啊。本宫在娘家做姑娘时见过不少这样的事,都知道被送去外庄的日子有多难。哎……” 阿乌面上闪过一丝局促,赶紧低下头去没有言语。 白贵妃一手扶着小腹,一手撑着桌几,两腿放下作势就要起身,阿乌赶紧上前去扶着。白贵妃站起来后顺势抓住了她的手,拉在近前叹息着,“你可曾想过,如今被找回来也只是当一个联姻的棋 子而已,说不定哪天没用了就……这样你也是真的愿意?虽然你我相差了一辈儿,但其实年岁也没差太多,本宫一看着你呀就想到了自己的亲妹妹,若是本宫那妹子也这样,本宫心都要碎了。” 阿乌眸子里闪烁着惊异和感动,白贵妃期待的看着她,可到了最后阿乌还是咬牙道:“可、可如果父亲不把我接回来的话,说不定我现在还要呆在庄子里干活,哪儿能有现在这些名利富贵呢,更别提还能和二皇子共结良缘。如今这样灵音已经很知足了。” “你……当真没有芥蒂么。”白贵妃神色变得讥讽,“要说别的姑娘不懂这些弯弯绕也就算了,你这样号称通灵的人怎么能不明白呢。如果嫁给二皇子是个顶好的事,相府里有的是姑娘挤破头去,何至于特意把你这看不顺眼的找回来。” 阿乌脸色苍白了许多,她干巴巴道:“灵音没想过那么多,只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而已。” 白贵妃哼笑一声,“好丫头,谁不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啊。但深宫大院不比你在庄子里那么简单,凡事要多留个心眼,多为自己做打算,可别 等最后倒霉了才后悔啊。” “娘娘,我……”阿乌神色幻灭不定,似乎被说动了但还下不了决心的样子。 白贵妃温婉的笑问,“你明白了么?” 阿乌目光躲避开,“我……明白了,娘娘让我再想想吧。” 白贵妃盯着她的眼神骤然锐利,让人觉得她马上就要发怒了一样。本来阿乌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可片刻后白贵妃的目光又忽然松懈了下来,她轻飘飘的看向远处道,“也好,天色不早了,你这就回去吧。” “多谢娘娘教诲。”阿乌回头去看,发现先前那个领着她过来的宫女已经出现在门口了。 —— 出了寝殿后,那宫女就在前面不紧不慢的领路,这让阿乌心中愈发焦虑起来。 方才白贵妃忽然转变的态度太过奇怪,这就让阿乌十分担忧,既然她都没有答应白贵妃的示意,那白贵妃真能放她好好回去么…… 眼前的园林景色如走马灯一般闪过,阿乌渐渐陷入自己的深思。 白贵妃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忽然想要拉拢她呢?难不成是她哪里暴露了?白尚书就会养鬼,说不定白贵妃也会些驱鬼的法子!想到这里 阿乌就很后悔了,近几天她可在宫里安插了好些个鬼眼,十有八。九是自己动作太频繁了,才引起了某些人(鬼)的注意。 还有一点,她刚刚得到信儿要出宫,没屁大会儿功夫白贵妃的人就来了,一定是“看见”她行动的速度太快,怕她先跑走了。那也就是说,白贵妃也有类似她鬼眼的东西了? 阿乌心烦意乱,都怪她以前太自信了,以至于现在不顾环境如何就敢随随便便的到处施法。 “嘿嘿嘿~来呀来呀~”“嘿嘿嘿……”“来了来了~”“已经来了!” 有戚戚的声音响起,就好像微风吹拂的树叶沙沙声一样,那声音从微弱到清晰,充斥在头脑中催眠似的让人陷入迷茫。 阿乌忽然停住脚步,看着面前宫女的背影问,“这是哪里。” 宫女也停下来,她转过身奇怪的道:“县主您怎么了?这是出宫的路啊。” 那些小鬼的碎语鬼话依旧响彻耳畔,阿乌拧着眉道:“你我都是阴灵同源,不用再装了。” “奴婢不懂您在说什么?”宫女一脸茫然。 “白府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呢?事成以后让你魂归地府, 转世做人?还是让你借尸还魂再享受几年人间美景?”阿乌抬起右手挥了挥,她身体周围便散开了一层黑气,形状模糊的小鬼们尖叫笑着退开。 宫女被惊的表情呆滞住,她愣愣的看着阿乌好一会儿,唇齿间一个陌生的声音道:“都不是。” 那宫女刚说完就惊恐的掐住了自己的喉咙,不知道刚刚发出的是什么声音。她脸上是窒息一般难受的样子,眼珠子也不受控制的向上翻起。 阿乌就这样看着她没有动,很快,宫女的眼睛已经露出大片眼白,可她还是在用的力翻着。眼球继续向后转去,因为撕扯,红血丝瞬间爬满了眼白。 “呃……呃呃……”宫女掐着脖子奋力呼喊呻吟,她眼球和皮肉链接的地方似乎被扯的断裂了,血不断的从眼眶中流下来了。 “啊——”随着她一声尖锐的痛呼,那双眼珠子彻底翻了个个儿,眼白和瞳孔冲着后面,眼球连带着软肉堵在了眼窝里。看着就好像在眼睛的位置上塞了粉红色的布团。 宫女松开脖子裂开嘴巴嘿嘿笑起来:“都不是啊,都不是啊!”血水也从脸上淌下来流进嘴巴里。 第十二章 阳间鬼差 第十二章 是她大意了,她一直以为这次进宫会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其实情况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简直蠢到家,她怎么会以为这件事就和她没毛关系了呢。 “恶心啊~”阿乌活动着手腕热身,“让我送你去鬼道算了,人间本来也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嘿嘿~一起走啊、一起走啊哈哈哈哈……”女鬼诡异的咧嘴笑着,发出粗狂的声音,她举起的手指弯曲成爪,骤然飞身扑了上来。 阿乌右手一掌拍出,一柄闪着蓝光的黑色双头叉便从她掌心飞射出去。修养恢复了将近一年,总算是能把武器搞出来了。 女鬼立刻往旁边翻滚躲了一下,原本冲着心口去的双头叉钩在那宫女肉身的肩膀上,继而速度不减的穿了过去。霎时间,黑血四溅,皮肉扯开的咯吱声清晰响起,那巨大的力道带的女鬼扑倒在地上。但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爬起来甩着一条要断不断的胳膊又往上冲。 随着呼啦一声,的黑色翅膀在阿乌身后冲出伸展,双头叉也在空中转了个弯落回她手中。那巨大翅膀扇动着,让阿乌的速度更提升不少,轻而易举的躲开了女鬼的攻势。 她右手持叉,左手双指抵在柄上画印,漆黑的金属尖刃上有蓝色符号一闪而灭。 女鬼刚好也反身折回,阿乌高高跃起从上俯冲,双头叉自上而下的扎在了女鬼的另一边肩膀上。加持了符咒的双头叉终于有了效果,宫女的身子忽然僵硬住,她仰起头来,打嗝一样的呼出一股乌黑浊气,随后身体软软的倒在地上。 阿乌轻巧落地,背后翅膀隐入身体。就见那宫女的身体躺在地上抽动了两下,伤口处的血也渐渐变成了红的。 阿乌有些诧异,这人都被祸祸成这样了,难道还活着么? 过了一会儿,这宫女像是终于缓过来了,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呻吟哭嚎声,“救救我……救命啊……救……”她痛的不敢多动,唯一完好的双腿无措的蹬地。 哎,阿乌心道救人也不是鬼差的本职工作啊,她上前一步想要再查看一下情况,就见宫女原本纤细的小腰忽然涨了起来,肚皮瞬间鼓成了个球。 宫女微弱的哭嚎变成声嘶力竭的喊叫,可见肚子的疼痛如此剧烈,让她已经顾不上别的伤口了。她的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生长,那东西翻动着顶的她肚皮都变形。 “卧槽?寄生?”看来那鬼还是没有走,只是活人的肉身被阿乌下了符咒,所以女鬼只能从附身改成了寄生。但这肚子着实太应景了,一下就让人想起了白贵妃的同款肚子。 阿乌想了一下,还是提起手中双头叉瞄准了宫女。要是在这个关头下手打断生产,这宫女肯定也是活不了了。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吧,可她已经瞎了眼睛、身体也被阴气腐蚀,就算这一遭能挺过去,往后的日子和那白小公子也没差多少,还是早死早升天更好~ 她将双头叉用力刺在宫女的肚子上,尖锐的阴器狠狠扎进了皮肉当中。 “啊——”凄厉的叫声绵延不绝,听着让人头皮发麻。宫女的身体剧烈抽搐着,四肢疯狂拍打着地面。又片刻后,她的下/体猛地喷涌出一股殷红血水,然后停止了哭嚎,身子如同破败的娃娃一样躺着再也不动了。 人终于是死了,她喷出的那股血水中夹杂着一大团黏腻的东西。那东西慢慢的聚拢然后爬起来,隐约能看得出是个血乎乎的人型 。 它太虚弱了,聚起来以后就趴着不动。阿乌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这是个怀孕的女鬼——怪不得选择寄生方式的时候这么恶心。 后宫枉死的孕妇肯定不少,但能精挑细选养的这么好应该是下了功夫的,说不定是和白府的小鬼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阿乌将双头叉架在她的脖子(也许是脖子)上,“给你个机会,养你的人去哪儿了。” 女鬼模糊的低语着,“鬼差……鬼差……” 阿乌不悦的皱起眉头,“好说好商量不行,非要动手才能解决是不是。既然你不想说就算了,现在就送你去鬼道,说不定你挺过二百年就能去畜生道投胎了。”她手上用力,恐吓一般将双头叉慢慢按进女鬼的身体。 女鬼恐惧的嘶喊,“城隍和夜游都不管我,你又凭什么插手!你反天道鬼道,你——”她双手攀上尖刃,意图阻止双头叉前进的势头。 “说的我愿意多事一样,知道什么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么?做鬼了还这么不讲理,活着的时候也很招人烦吧。”阿乌冲她温和的笑笑,然后手上猛地一推。 女鬼最终是化作血水散了,只留下一地散着臭气的血迹,还有那无辜宫女的尸体。 结束了么? 此时,树叶律动的沙沙声、和小鬼们的私语也一起消失,仿佛时间静止,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晃的人更加心悸。阿乌很紧张但又察觉不到什么异样,是她仅凭着天生的预感回头去看,发现在身后不远处有个身披黑袍戴着兜帽的高大身影,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终于抓到现形了,阿乌有点点慌,他看着自己精心饲养的女鬼被毁了都毫不在乎,究竟是养了多少好东西才会这么财大 气粗。 先生的结界将他们围绕起来,他慢步上前,轻言轻语的道,“久闻鬼差大人盛名,虽今日是第一次见,但在下早已和大人神交已久。” “你……”阿乌察觉到了那熟悉的气息,瞳孔猛地紧缩。 果然,先生也证实道:“在下也是鬼差,活人鬼差。” 还真他妈是同行! 鲜少有活的肯为阴间打工,虽然这样会积阴德,但时日久了一定会举目无,亲孤独终老。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阴间选人的眼光很高啊,不是必须要德行兼备的优秀人才么,这人哪里有德了?一万句吐槽堵在阿乌的喉咙里。 会面太突然,阿乌谨慎的在手中准备了个法决。但先生像是没看见一样,抬手撩开了兜帽,露出那张平淡的脸,“您不信?可在下确实是个鬼差。原本以为和我作对的最多也就是个和我一样的跑腿差,但没想到您已经成为了真的鬼神。先前的事真是太失礼了,是在下考虑不周,神向来对人间权势财富没什么想法,在下怎么能用那种蝇头小利来贿赂您,真是惹了笑话。” 他那样平和无害,若是换一身衣服都能和人家温润公子媲美,如果不是阿乌知道他的底细,这么看也真像个寻常鬼使。还是怪人家太能装了,阿乌质问,“你既被选中,应该也是个厚德载物的人物,怎么如今沦落到做这种事?拿着阴界的官衔给活人打工,就不怕去阎王殿那天被算总账?” 先生轻笑起来,他虽然长相平淡,但正常说话时声音出奇的好听,“可我不会死的,只要不死也就见不到十殿阎王了。其实别说那传说中虚无缥缈的阎罗王,就是其他的鬼差在下也是头一回见。这逍遥的时日久了 ,在下还以为自己是独一份儿的特殊呢。” “这就是你想要的?”阿乌能理解他的意思,人心变得可真快,他一共才活了几十年啊。 先生略微张开双臂,“是啊,我不甘心当最低贱的那一个。大人,您也知道的,人活着受过太多苦不能报仇,死了以后是可以。城隍夜游不得管,这是因果规矩。我这算是徇私枉法、违背天理,但大人您若是一起,那就叫顺应天道。十几年来相府的所作所为您真的能忘记么?大人就不想杀死所有有仇之人么?” 阿乌微眯起双眼,“同你一起?是你还是你身后的活人主子?” 白府提到过的养鬼先生、出现在薛云鹤府上的神秘先生,显然都是她眼前的这个活鬼使。但是白贵妃和兰贵妃向来水火不容,白府是太子党,和薛云鹤这个二皇子也是敌对的,他们怎么会拥有一个共同的门客?阿乌不信两个都想登基的皇子能有什么好的交集,所以那也就剩一个可能了,这个先生至少哄骗了其中一个。或者能夸张一点,先生是在两个人面前都花言巧语骗取好处。 阿乌嘿嘿笑着,“管你是个什么东西呢,今儿我就把话给你说明白了,相府没有害我,我死后能得了鬼神位回到阳间都是靠着钟离本家的日夜供奉,我钟离锦……回来了就一定护着本家。” —— 嗯……关于鬼差的武器我查了下。 鬼差大部分用的是杀威棍、夜行衣、拘魂索、鱼叉这四种。十大阴帅又根据各自特点有所不同。比如黑无常是手拿锁链的(我认为是拘魂索),白无常拿的是算盘。但鸟嘴应该用什么我查不到……之前安排的夜行衣已经损失掉了,所以又给她加了个鱼叉。 第十三章 鬼附身 先生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他只是拍着手,用充满温情的声音赞叹道:“大人您还真是与众不同啊,居然拥有如此超凡脱俗的气度,实在是让在下敬佩。”尽管先生的表情很真挚,可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夸人的好话。 阿乌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也就没有对打能赢的把握,所以她讪讪提议道:“咱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吧,你看怎么样?” “可大人为何对在下如此避之不及?实在是让人伤心欲绝啊。”先生叹息着,两边宽大的袖子无风自舞的鼓动起来,露出袖袍下早已结印捏决的手。 好在阿乌一直都把双头叉握在手里,匆忙间抬手抵挡住了这一波攻击。两道幽绿和冰寒的光芒相撞,两人被气波震的各自后几步退,初次交手先打了个不相上下。 阿乌现在是非常以及极其的讨厌这个男人,无论是性格内涵品行还是说话的方式,从头到脚都让她非常非常的烦。 先生再次结印进攻,阿乌的翅膀重新在身后张开,一下飞上枝头想要避开正面交锋。先生一击落空立刻连上第二段,他右手成刀,抡圆了向阿乌的方向一甩,一个小小的东西就从他袖子里飞射出来了。 阿乌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塞在小鬼身上的摄魂珠,她挥动着双头叉,一道光刃便飞射出来撞击在珠子上。 小小的珠子瞬间爆裂,其中骤然迸发出无比浓重的阴气来。无数黑影尖叫着四下飞散,拉出蛇一样的狭长残影。这些小鬼虽弱可胜在数量太多,它们到处乱窜,缠绕在阿乌的腿上胳膊上盘旋而上。 妈的,这玩意到底在小鬼身上吸来了多少亡魂啊!阿乌感觉脑瓜子都疼。即便是属性相克,鬼 差也很少碰见被鬼围攻的情况,可以说她又荣幸的获得了一。血的荣誉称号。 那些鬼影缠绕在身上无法立刻扯开,许多愤怒、仇恨、嫉妒等不属于阿乌的负面情绪全都出现了,它们如同走流程一般在她的脑子里流通了一遍,然后又迅速流出。 被外来的魂魄侵入是非常难受的事,阿乌手中的双头叉渐渐淡去消失不见,翅膀也又收了落在地上。那些黑色蛇影在她身上飞速转动,但阿乌没有理会,她将灵力聚在掌心,然后大力拍向了地面。 无形的气圈在地面上散开,气流震动的渐远直到结界之外。先生眉头紧锁,没有再进行下一次的进攻了。 “你想在这儿拼个胜负?”阿乌轻勾嘴角,不慌不忙的将身上黑影抓开一些。她很确信,只要动静再大一点,他们一定能引来帝都的城隍。 但是先生并不恋战,他知道,对上真身鬼神如果不能一击得手,那再继续纠葛下去也只是无用的消耗。他默然收了法术和结界道,“算了,我也不想招惹麻烦,以后会有这个机会的。” 阿乌抿唇不语。 先生拂袖转身离去,随着结界的散去,微风浮动着树叶的沙沙声、远处的鸟鸣虫叫、自然的喧嚣声都正常起来。 这次是真的完了,阿乌虚脱的坐到在地上咳嗽起来,今日斗法斗的太狠,她这半好不坏的身子实在是吃不消。她周围全是打斗的痕迹,不远处还躺着那个枉死的宫女,但依旧给阿乌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坐在那里缓了好久,附近都没有人靠近过来,就好像这样一块地方并不属于皇宫。她慢慢的清理着身上纠缠的小鬼们,心里想着薛止应该是早就不在薛云燕那里了吧。但是…… 不能派鬼去找,也许这里还留有先生的眼线也说不准。这个活鬼差的能力可不低,她不能再大意了。 —— 阿乌回到相府时天都快黑了,而管家早已经得了信儿在门口等候多时。她刚下了马车,管家就立刻上前道,“五小姐呀您可急死人了,您要是再不回来,相爷马上就要差人去寻您。” “在贵妃娘娘那儿耽搁了。”阿乌疲惫的笑笑,故意模糊的不说是哪位贵妃。 管家领着阿乌进门,随后还絮絮叨叨的提醒她,“相爷那边儿说了,让您回来了就先过去翠竹轩——” “我今天太累了,要回去休息。”阿乌忽然打断他。 管家一愣,想不到阿乌会这么不给面子,“可相爷那边……” “我要回去休息。”阿乌木然重复。 管家欲言又止的犹豫了一下,最后觉得他还是不要多管这位主子的闲事为好。灵音县主想要搞事情,他可不能跟着掺和啊,“是,五小姐您好好歇着,奴才马上去和相爷说一声。” 阿乌一路回到自己的小院,她离着老远就看见木鸢和木兰在门口处杵着。 “可算回来了。” “小姐小姐,你这两天在宫里怎么样了?”两个丫头小跑着围上来,关心的追问个不停。 “嗯,没什么。”阿乌简单的应了一声就往院里走去,面上冷漠的没什么表情。 她这个样子把木鸢木兰两个弄蒙了,俩人在阿乌身后面面厮觑,用眼神询问对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乌径直走到自己卧房前,又忽然转身对跟在身后的丫头们说道,“我自己待会儿,谁都不要过来。”不等那俩人回应,她就在丫头们茫然的目光下关上门挂了锁。 阿乌背过身去,靠在门上深吸了口气。好 了,还好这里是她的地盘,这里的鬼都听她指挥。 就像是在回应阿乌的期待一样,钟离锦悄然出现在房间里,她找了个角落蹲坐下来,黑色长发从两边垂下几乎遮住了全部身体。 这就是无声的守护。阿乌更加心安不少,她慢慢走向床铺,一路将衣服慢慢脱下。等走到床上时她已经将衣服都脱干净了,她放下床边帘子,闭上眼开始调息,慢慢修补身上的损伤。 —— 门外,木鸢和木兰两个一脸苦相小声分析着刚刚的事情。木槿闻讯赶来,拉着木鸢急切的问道,“木棉说小姐回来了?你们……这表情是怎么了?” 木兰一噘嘴,“别提了,小姐一回来就冷着脸不爱说话,进屋把自己关起来了。” 木槿目瞪口呆,“怎么这样?难道小姐是在宫里受了气?” “不知道,可是小姐从来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啊。”木鸢忧虑的摇头,“我看小姐的脸色不对,估计可能是事情不好。” 木槿更加着急,“那怎么办啊,咱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等着小姐能自己变好?” 木鸢想了一下,最后拍定了主意:“我们还是不要妄动了,小姐心里应该是有数的,我们不要给她添乱了。” 木鸢跟着阿乌的时间最长,说话当然是有力度的。木兰立刻响应号召,而木槿只是抿了抿唇,没有出声拒绝而已。 过了一会儿,等其他人都各自干自己的活儿去了,木槿便来到了老树底下,她轻轻踹了踹树干道:“千寂。” “在呢。”随着声音从树上落下个人来。 木槿看着他眉头紧锁,“你都看见了吧,我感觉小姐情况不对。要不你去和王爷说说?” 千寂看向阿乌卧室的方向,犹豫道:“这…… 可以么?” 木槿忽然拉着千寂的胳膊摇晃起来,“你就去吧,小姐都已经回来了,你稍微离开一会儿应该是没事的。” 他们靠的特别近,千寂低头看着木槿,忽然感觉心都停跳了一拍。他实在是招架不住木槿的撒娇攻击,赶紧点点头就抽身走了,看那背影就好像仓皇而逃。 木槿看着千寂离开的身影忽然笑出声来,可笑着笑着,那双灵动的瞳孔就变成了绿色。 —— 半个时辰以后,阿乌感觉身体的痛苦已经降低到能够承受的地步了,便渐渐停息了修整。 由于法力没能完全回归,就使得她正处于一个很尴尬的时期:和人打架伤肉体、和鬼神打架伤本源。这可真是烦人。 阿乌盘膝坐着,单手托腮看着眼前的帘子陷入沉思。她脑子里有点乱,便把事情又从头的捋顺了一下:看白贵妃的意思,她和先生都是以为她和相府是统一战线的——而且她还特意在先生面前表决心了,希望先生和先生背后的人会开始注意相府。 那么,先生的真正主子到底是谁呢?应该不是薛云鹤,因为相府要和薛云鹤联姻,这样会使得三角关系变矛盾。就算有人生二心,可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不能直说也有别的试探方法啊。 那最可能的选项就剩下一个了…… “是薛云图啊。”其实阿乌对薛云图没什么了解,至多是见了几次而已,印象最深的还是在烟雨楼的云公子。 阿乌略微放松了许多,就让薛云图和薛云鹤互相残杀去吧。她从未问过薛止的目标,但隐隐觉得这样对他会有好处。 ——各位,我最近在修改前面的错字和病句,如果发现前面的小章再次审核发表,大家不需要重新进入。 第十四章 意外 阿乌调匀了气息,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才推房门出来。她打坐了很久,这会儿外面天色都已经见黑,夜空亮了几点繁星。 木鸢还在外面守着,一见面就追问,“你没事了么?” “嗯。”阿乌点点头,“去把人都叫过来吧。” 她这里用人一直比别的院子少,能进屋里干正事的也就这四个丫头,其他的小厮丫鬟们都只在外面干活。虽然人手也不短缺,但就是将将巴巴够用而已。 很快,这四个丫鬟都聚在阿乌的房间里。她坐在床上,看着面前的姑娘们宣布,“这段时间你们要快点把自己的事儿都收拾干净,咱们就快离开了。” 几个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真的!” “小姐带我们走?” “那我们要去哪儿啊?” 阿乌狡黠道,“当然是我们自己的地盘。”她说着又皱了皱鼻子狐疑的问,“我出门的这几天有人来过么?” 木棉立刻举手发誓,“绝对没有,奴婢们把的很严,谁也别想混进来。” “嗯。”阿乌的表情稍微舒缓了一点,她对这几个人还是很信任的,刚刚那一丝陌生的感觉有可能是她们出去时沾染上 的吧。 “府上别处有没有什么动静。” 木鸢道,“前日音容姨娘和刘姨娘起了冲突,说是刘姨娘在背后赌咒她的孩子,好多奴才都听见了,她们在老夫人那儿闹得不可开交呢。但是也没牵连到咱们头上,所以奴婢们没有动作。” 阿乌满意的点头,就大夫人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徐姨娘又被送去祠堂,只剩下两个女人这也能掐起架来……刘姨娘给阿乌的印象就是很懂事的一个人,她要真有野心也不至于在相府十多年了也没什么作为,这次的事十有八。九是音容挑的吧。阿乌也不怕这个麻烦能得势,反正钟离英可是个又虎又彪的,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木槿去取了那两个木盒,端上来放在阿乌手边说道,“小姐,相府没太大的动向,所有鬼眼运作正常,奴婢们也时刻盯着,一直没有什么大事。不过白府又死了十六个人,都是趁着夜黑风高的被扔去乱葬岗了。” 木棉立刻侧头看了木槿一眼,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 阿乌奇怪的看着她们,木槿哀叹道:“你看我做什么,真的是十六个 ,今儿早上我才看的,又暴毙了四个小丫头。” “哦……”木棉脸上泛红,局促的低头。 阿乌将盒子收拢过来,摆手轰赶她们,“好了好了,你们快点去休息吧,我刚刚说要走的事谁也不能泄露出去。” 姑娘们应和着退出房门,阿乌将盒子一一打开检查,里面的阵法灵物一切都还正常。 —— 木棉追着木槿进了卧房,门一关就急匆匆的质问,“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能那样说啊!” 木槿长叹一声,她一边解着裙带一边道:“我觉得此事还是不要告诉小姐为好,你想想,这天大地大的,死了的游魂野鬼千千万万,又不是每一个都和咱们有关系。之前的事是咱们太莽撞了,原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硬是瞎招惹什么。如今小姐已经很忙碌了,咱们还是别给她再生事端。” 木棉坐下一拍桌面,“你说的倒是有理,可这也不能瞒着小姐啊。就算是要避让、划界限,也应该由小姐定夺。” 木槿转过身来凝重的看着她不语,直到把木棉看毛了,她才轻轻的道:“你、你看不出来小姐受伤了么。” “这……” “小姐 回来的时候脚步虚浮,脸色苍白,身上透着阵阵阴冷的感觉,她都来不及和我们交代一声就把自己关起来了。刚才咱们进屋的时候,你就没觉得那屋里和冰窖一样?” “确实是有。”被她这么一提,木棉也不自觉的摩挲着手臂。她知道小姐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这样的人受了伤应该也是很麻烦的吧。 木槿哄劝的拍着她的后背,“真要说也得让小姐缓一缓再说,我怕小姐到时候想要亲自上门去看,万一出了什么事就晚了。” 这屋里灯光昏暗叫人昏昏欲睡,木棉正想的出神,冷不丁被木槿碰了后背就吓得哆嗦。那一瞬她猛然觉得应该听木槿的,因为之前木槿就说了不让过去,是她任性莽撞非要去探。要不是木槿反应快,估计她俩就真交代了,到时候变成鬼都没脸去见小姐。而且木槿一直都比她们另外几个更有主意,所以她不能再一意孤行了。 木棉看向木槿,提出了最后的挣扎,“可、那也该告诉了木鸢姐姐吧,就连她都被蒙在鼓里。” 但是木槿摇摇头,“她那人啊……怎么可能瞒着小姐呢。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刚叫千寂 去找王爷了。到时候小姐有人撑着,我就马上说出来。” “你不是说小姐都受伤了么,怎么能把千寂再弄走。”木棉觉得她真是疯了。 “肯定会没事的,你想想啊,都这么多天了也根本轮不着千寂出手,小姐回来了就更没他的用武之地了。而且王爷那么看重小姐,一定很快就会赶过来的。大不了我今儿就熬一熬守个夜吧。” 木棉立刻意气风发的道:“好,那我陪你一起吧!” “算了,你还是好好去休息吧,我真的没事。”木槿苦笑着将人推出门去。 —— 已经到了后半夜,木槿依旧坐在窗前看着夜色发呆,微风吹拂的烛火明明灭灭。 忽然,她看见院门被无声的推开,一个苍白的瘦高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木槿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马上要起身去合窗子。但那身影却停顿下来,扭头看向她的方向。 木槿赶紧一施礼,然后火速关上窗熄了灯。 阿乌睡得很熟,梦里她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靠近过来,于是放心的没有睁开眼。薛止站在床边凝神看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的解开衣带,衣服落地发出浅浅的簌簌声。 第十五章 国师驾到 被子的一角被掀开,阿乌顺着感觉转身就靠在那人怀里,最后还舒服的拧了一下,口齿含糊的问,“你怎么过来了,不用陪着你的小侄女么。” “你在宫里碰见谁了?”薛止压根不理这种没营养的话,他轻拂着阿乌的后背,将内力舒缓的转入她的身体。 人类的功法真是牛批,阿乌舒服的嘤咛出声,“嗯~在白府……和薛云鹤那儿的养鬼先生,他挺厉害的嗯~不过还是没我厉害……” “哦?你这么厉害怎么会受伤?” “嗯,我么……”阿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话都没说完就沉沉睡去。她的身体极度乏累,除了调息以外还需要普通人的休息方法。 薛止没有叫醒她,依旧是一只手传输内力,另一只手怜爱的轻轻抚摸着她的身体。忽然指尖触碰触到一股凉意,他探起身来将阿乌的衣服翻开,在她的背后隐蔽处竟然有一段小小的裂痕。那裂痕的缝隙里还散发着微弱幽蓝的光芒,这光即使在黑暗中也弱不可见。 缝隙在他内力的加持下慢慢愈合,很快就彻底消失不见,那一段皮肤平滑如初,连个疤痕都没留下。薛止将她衣摆拉好 ,然后揽着人重新躺下。 —— 大半月以后的一个深夜,永平城果然爆发地震,霎时山崩地裂天降暴雨。但因朝廷的强制迁移,理论上永平城是一人未死。 之所以是指理论上,是因为肯定有那不信邪的偷偷跑回城去,结果不是被倒塌的房屋压死、就是跌入地裂的缝隙。 因地震的大小未能预测,周边县城也受波及。毕竟大片迁移消耗太大,而且时间紧迫也无法完成。薛止只迁走了靠山附近的村子,而且他早加急准备了救灾物资、修建轻便木屋和帐篷,最后的结果是伤多死少。 这样的成就已经是大功绩了。 “永平城全部塌陷摧毁,地龙翻身掀起六条长约百米的鸿沟,城里十四万人全部撤离无一伤亡。周边郡县有受波及,不过各地准备充分,没有任何伤亡。”上朝时,薛止给阿乌报战绩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 “好啊,好!”皇帝龙颜大悦,爽朗的连叫了几声好,“能得此女真是天韵幸事,一定要大.大嘉奖!” 下面大臣纷纷顺应起来。其实不少人觉得薛止说的又夸张又假,但就是没人敢提出质疑。先前也不是没那胆大的 ,可最后的结果都是打不着狐狸还惹身骚,久而久之这些老人精也学聪明了。 薛云鹤他用阴郁的眼怒视着薛止,他比先前憔悴消瘦许多,一看就是碰上了糟心的事儿。钟离锦本来就是他的媳妇儿,可最后是让薛止捡了个便宜,再加上先前听说过但是无暇顾及的流言,薛云鹤总有被冠了绿帽子的恶心感觉。 皇上一高兴了就特别大方,大手一挥就宣旨,“传旨下去,相府五姑娘钟离锦救国有功,赐封灵音公主,赏毫州千顷封地、金银万两、公主府一处。” 小太监正要下去拟旨,就听薛止又多嘴了:“别呀,那她不是和本王侄儿成了异性兄妹,往后的婚还怎么成啊。” 薛云鹤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皇上果然在意他的意见,立刻追问,“是朕把这茬儿忘了,那皇弟有什么好办法?” “皇上应该往长远了想想啊。”薛止笑的无比森然,“皇上应该能发现,钟离锦这能力可是能挖掘的。既然今儿能测天灾,那说不定以后也能测开战凶吉、皇室祸福,皇上可要选贤举能,我天韵才能万世不倒。” 皇上确实是被薛止给说动了,他之前 还真没想的这么深。毕竟天灾百年一遇,就算钟离锦有大本事,嫁给一个皇子也无可厚非。可往后要是真的和薛止说的一样,她能预知所有事的大小凶吉,那还不得领着夫家造反啊! 所以钟离锦不能嫁给老二,也不能嫁给任何人,这丫头要么成国母,要么就老死宫里。皇上很快定下主意:“就赐封国师一职,专司占星卜卦,为天韵预测凶吉,其他封赏照旧。” 小太监略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再出声了才赶紧下去拟旨。 薛云图瞄了一眼白尚书,白尚书立刻领会精神,立刻上前道:“皇上,把国师嫁给二皇子恐有不妥,臣以为二皇子的婚事还应重新商议。” 薛止嘴角带笑,他就知道会有人耐不住性子先提的。 薛云鹤脸都快黑了,这段时间积压的焦躁、疲惫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我与灵音的婚事先前就定下了,而且母妃把一切大小事宜都准备好,庚帖和彩礼也换过,就等到时灵音进门。怎么是你说不妥就不妥的!更何况这是父皇下的旨,万万没有反悔的道理!” 皇上脸色不善,他当然认可白尚书的想法,只是自己说的话就 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根本就不好收回啊。 关键时刻还是薛止给了个台阶,他轻笑道:“年轻人火气就是大,皇上为之赐婚的是灵音县主,也不是国师大人啊。要是皇上觉得这事儿应该再考虑考虑,那就一定是有道理的。” “薛止!灵音会成国师一定是你在背后推动的!”薛云鹤几欲冲上去动手,但是被近前的薛云海、薛云捷几位皇子用力拉住。 “放肆!”皇上大怒,“这里是早朝大殿,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太傅就是这样教导你的?若是这点规矩都学不会以后都不用再上朝了!” 殿上一片寂静,悄然无声,薛云鹤用力甩开身后的手,但是也不敢再声张了。是他大意了,近些年来父皇越来越没有主见的依靠薛止,他这个当儿子的时常觉得父皇就像个软脚虾一样,时日一长,他都忘记父皇发火的可怕样子了。 薛止幽幽道:“自古鲜有女子登堂为官的,但也不是没有先例,尤其钟离锦这般特殊女官更是要慎重,想必侄儿也不愿意为此挂个意图谋反的罪名吧。” “……皇叔所言极是。”薛云鹤双手握拳,说的咬牙切齿。 第十六章 富在深山有远亲 直到圣旨送进相府,钟离魏都还是怅然若梦的感觉,他刚在早朝上就没缓过神儿来,万万没想到,他最没印象、没交集、最不看重的闺女居然成了皇上面前吃香儿的红人,这也太让人意外了。 虽然相府和兰贵妃二皇子的联姻搅黄了,但这子嗣出息本家也光宗耀祖好事这可比联姻靠谱的多了,这也是他在早朝上不帮着薛云鹤说话的原因。 相府大门口,阿乌接过圣旨后顿感神清气爽,可算等到了能横着走的这一天啊,再也不用陪着那些女人玩什么小把戏了。 李公公笑颜如花的上前道喜,“恭喜国师大人,您这是一年一阶步步高升啊。” 阿乌背手接过木鸢准备的荷包,上前塞在李公公手里,“还是公公福气好啊,每次见了公公都有好事儿,我可是盼着公公能天天过来。” 李公公一捏那荷包里的好东西,被阿乌哄得乐不拢嘴,“国师真是客气了,等往后您也得去上朝,咱不是就天天都见面儿了么。” 两个人寒暄一会儿,阿乌说要进屋喝口茶,但李公公掐着兰花指掩嘴笑道,“别了,咱家还要去久麟街上给国师您看宅子呢,那地界儿可好啊,长公主府、将军府和翼王府都隔着不远。” “哎呀!”阿乌惊叹一声,连忙从腰上解下个白玉禁步暗搓搓的递过去,“李公公为了我的事不辞辛劳、来回奔波,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怎么的也该给公公您拿些差旅费啊。” “您看您客气的~”李公公心里纠结了一下,还是讪笑着接了过来。这玉质地太好了,不收他还真是舍不得,可收多了又太过,那等会儿给她的宅子多分精工巧匠就是了。 阿乌忙着送李公公出门离开,钟 离英在旁边看着就直想哭。以前老五得了好处她还能嫉妒嫉妒、心怀不平,可现在她连嫉妒的力气都没了。虽说此时应该留下好好攀关系,可她心里就是焦躁烦闷。 钟离敏瞧着钟离英气冲冲的离开,心中踌躇了一下,还是跟着刘姨娘她们一起凑过去露脸。 “恭喜五小姐啊,早知道咱们五小姐天人之姿。” “恭喜妹妹了~妹妹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姐姐。” 阿乌微微点头没做言语,另一边音容也被丫鬟小心的扶着上前,她满面春风的笑道,“咱们现在得改口叫国师大人了吧。” 阿乌轻瞄她一眼,“这儿还是相府,该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谢谢五小姐恩典。”音容大.大方方的道谢,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 不出半个时辰,老太太那边儿也有了动作。缪姑姑前来请人,说是老太太想让她上门聊聊、给她庆祝庆祝。阿乌欣然前往,这当然是在她意料之中。 梧桐苑里没有别的姨娘小姐跟过来,除了缪姑姑以外都没有别的侍女。一进门阿乌就发现老太太好像也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再细细一瞧,只见老太太嘴角绷直,但是眼睛弯弯的眯着很是得意,应该就是在做样子罢了。 “若儿来看祖母了。”阿乌笑着给她行礼,虽然刚被封一品国师,但给长辈的礼节还是做足了。 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老夫人嘴上也露了满意的弧度,连忙拍了拍身边的垫子说道:“和祖母这么多礼做什么,快些坐吧。” 阿乌乖巧的坐在她身边,老夫人就从旁推出个木盒子过来:“丫头啊,你能得此殊荣也是咱钟离家的好事儿,祖母也得给你点儿礼。” “谢谢祖母。”阿乌没有推辞,笑 眯眯的接过盒子打开。 那里面是一堆东西,其中最大件儿的是一对青玉簪,可料子还没她给李公公的禁步贵重。另几个小的倒是好东西,一个夜明珠、一只紫金孔雀钗、一对红珊瑚手钏。这好坏掺杂糊弄人的功夫可比阿乌差多了啊。 老太太拉过阿乌的手,放在掌心里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既然你能入朝为官,那便是成了你父亲兄长的同僚,祖母可得嘱咐你几句啊。” “是,您说。”阿乌低头看着那只手——她被老太太掌心的硬皮磨得难受。 老太太浑然不觉的继续道:“当官儿以后的事儿可多着呢,你平日说话可要注意分寸,多多看人脸色,千万别惹了皇上的嫌。还有啊,朝堂之上要和家人互相提携,无论什么时候自家人才是最信得过的。” “若儿明白。”阿乌笑意更浓。又怕她惹祸受牵连,又想她发达了扶着相府,真是想的美死了。估计这就是钟离魏的想法吧,自己不好意思讲又让老母亲给他出头。 “哎……”老太太本来就没笑模样的脸忽然又伤感起来,垂眸看着阿乌的小手就开始抽噎,把阿乌惊得一愣一愣的。 “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缪姑姑递上帕子叹道:“老夫人这是又想起来大少爷了。” 老夫人接过帕子擦了擦眼角,阿乌就在一旁轻轻抚着她后背顺气,但就是不说话。老太太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捧哏,只好自己往下接:“你大哥就是命苦,当初因为你获罪入狱,虽然释放回来却还是烧伤了脸。听人说他刚了军营也是处处艰辛,多受排挤。” 阿乌眨着一双大眼睛懵懂的看着她,就是不接话茬。这让老太太心生不悦,看来这个孙女也不怎么 懂人情世故啊。 “丫头,你要是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你大哥的日子就能好过不少。” 阿乌还不说话,老太太已经有些下不来台了,语气生硬的直接就说了,“祖母也问过你爹爹,听说巫蛊术和通灵神法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反正你也是得了国师的位子,要不然,你就找个机会和皇上说,当初是你通灵之法引来的异象,结果是误会了你大哥,根本就没有什么巫蛊邪术。皇上肯定也不会为难你,这不是皆大欢喜么。” 阿乌目光盈盈的望着她轻声叹道,“大哥肯定不知道祖母要和我说这些。” “你什么意思!”老太太眉毛一皱,脸上的皱纹都活了一样扭动。 “大哥哥恨我入骨,他巴不得能直接用手撕了我,要是知道祖母叫我给他说好话去,那不是丢了他的脸么。” 老太太神色肃然凌厉,“你这丫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算你有点小错,但只要诚心弥补,你的亲大哥又怎么会太过计较。莫要太过狭隘!” 阿乌抬手拂发,顺势将手从老太太掌心抽出来,一点不客气的说着:“他到底怎么受伤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自己作死却非要赖在我头上,我看着就那么好欺负么?现在有求于我还威逼利诱不肯说说软话,要面子还真是咱们钟离家的祖传的毛病啊——” “五小姐!” “你翅膀硬了想造反是么!” 缪姑姑厉声呵止的同时老太太也气的挥手掀翻了茶杯,她倒也没失了理智把首饰木盒掀了。 阿乌自觉起身,面不改色道:“祖母放心,您要是看我不顺眼我明儿便搬出去住。这些年相府给我的性命、住宿,近一年来的各项花销,我肯定加倍还回来。绝对不让相 府吃亏。” 她说着就往外走去,好了,这样以来,阿乌和钟离锦都与相府没有恩情,只剩死仇。 缪姑姑想上前阻拦,可是被阿乌完全无视。老太太面容阴郁的看着她背影,在阿乌走到门口时忽然叫道:“你等等。” “祖母还有什么事?”阿乌回头询问。 老太太如同泄气一样,沧桑的摆了摆手,“刚刚是祖母考虑不周全了,忘了你这丫头也受了气。你要实在不愿说就不说吧,也不至于说什么搬出去的气话。听说你的新府邸还没怎么清扫,搬出去你要睡大街吗。” 阿乌感觉这变脸太好笑,敷衍的应了声是。 老太太继续道:“你这好事儿也该大摆宴席,还有下月初你那妹子也到了出嫁的日子,等这些琐碎都完事儿了,到时想搬再搬吧。” 阿乌这才想起来,她还有个和亲的“妹妹”等着成年嫁人呢,“好,听祖母的安排。” 出了门阿乌就好奇的计算,她是什么时候及笄来着?或者说钟离锦是什么时候及笄的?她是去年九月秋季穿越过来,当时钟离锦已经在相府呆些日子了,那她应该是上半年的生日吧。回头应该问问~ 梧桐苑,老太太终于憋不住的用手拍桌,气急败坏怒骂:“个死娘的龌龊东西,都是活人惯的。她怎么敢和我大呼小叫!” 缪姑姑紧着去揽老太太的手,“老夫人呀,咱忘了五小姐如今也是个官儿,可不能把她当成原来那好拿捏的主儿。” “造孽,刚得势就目中无人,相府活活儿养了个白眼狼!”老太太阴沉着脸想了一下,这样狂妄不好拿捏的孩子,到最后得用点别的法子才行。她心中一动,赶紧吩咐缪姑姑,“去,快去叫相爷过来。” 第十七章 试探 被封当天,阿乌就准备了好几份大礼挨个儿院子去送,按着大小的顺序,第一个上的就是钟离珂的门。 阿乌今天领的是木棉,刚到了大院门口钟离珂就殷勤的迎接出来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钟离珂的地盘,这院子花草也多,可就是很蔫没什么精神,本来钟离珂的人就弱气,连带着这院子里的活物都病恹恹的。 进院的一路上阿乌都在四处观望,其实这里也并没有鬼的踪迹,也就是风水格局不太好罢了。钟离珂的姨娘死的早、她自己身子骨又差,应该和这有一点关系。 她们很久没有私下联系了,直到进屋坐下了钟离珂还有些紧张,她低垂的眼不住的四下看,大概是觉得没有时间好好布置下屋子。 “二姐姐最近身子爽利么?”阿乌看她不好意思,坐下后主动询问。 钟离珂面上带羞,坐在茶几另一侧的小椅上呐呐道:“今年一直都还好,就是不成想五妹妹还有主动来看我的这一天。” “过几日我就要搬出去了,就怕以后惦念你们,但不能时时见面。”她回身拿过木棉手里的锦盒,放在桌上推了过来,“这一点小玩意是送给二姐姐的,也好咱们姐妹之间留个念想。若儿也不知道二姐姐喜欢什么,好赖二姐姐也别嫌弃了。” 钟离珂惊喜万分,她接过盒子打开,那里是老太太上午刚给阿乌的几样东西。她当时根本就没拿走,没想到缪姑姑居然又给她送过来了。 钟离珂看着那盒子,眼中有着亮闪闪的东西,片刻后她转头对阿乌兴奋道:“这东西瞧着真是漂亮,既然是留个念想,那我也有东西要回送妹妹。” 她说着就起身去翻自己的柜子,很快就捧着个粉色布帛小包回来了。她从里面 拿出个紫玉镯子塞给阿乌,“这个就送给五妹妹吧,这是母亲曾经留下来的,可我一直也用不上。” “这太贵重了,你自己留好吧。”阿乌连忙将它放在桌上免得磕了。 但钟离珂坚持,“不、不贵重,我只是不知怎么安放它更好。这东西说是能祝福人的,可我每次看着它就很伤感,压箱底多少年了也不想戴一次。五妹妹送的东西都这么贵重,相比之下我的已经很普通了,妹妹还是收下吧。” 那镯子闪烁着流光溢彩,阿乌狐疑的接过来道,“那我就代为保管好了,他日二姐姐也成婚了,我再把它送回来。” “好啊,说起这个……妹妹你以后是要嫁给翼王爷么?”钟离珂问的小心翼翼,因为之前被薛止恐吓过,她至今都还有心理阴影。 “这种事谁说的准呢。”阿乌没承认倒是也没否认。 她们刚离开了钟离珂的院子,木棉就紧着问她,“小姐,里面有东西么!” 阿乌漠然摇头不语。 木棉讪讪道,“哎,兴许是已经跑了吧。” 阿乌斜眼瞪她,“你们早点说就不会跑了。” 果然要被训,木棉苦着个脸,“可那东西跟咱们也没什么纠葛啊……”她脸上是懊悔,可心里却是庆幸还好她听木槿的话了,要不然小姐身上有伤就四处乱闯可怎么办。 阿乌忽然抬手打在木棉后脑勺上,“真没纠葛它会吃了我两个小鬼?你是猪脑子么?” 木棉顺势深深地低头,“这……都怪奴婢自作主张,是奴婢打草惊蛇了。” “算了,事情都发生了也没办法,但是你们给我记住了,这种事绝对没有下一次。”阿乌站住脚步,回头看着她道:“有的错犯了还有机会改,但是命只有一次,弄丢了就真的 没有了。” 木棉闻声抬头,在对视上阿乌的眸子以后她就知道,小姐其实是真的生气了。她赶紧伸手发誓,“木棉记住了!不会对小姐有半句隐瞒。” —— 其他人的礼物阿乌也懒得再去送,就让木棉几个带过去算了,干脆利落的把老太太给小木盒分了个干净。 再三日之后就是阿乌的喜宴,之前她得县主时,来捧场的都是钟离家的亲戚居多,其次就是钟离魏交好的同僚和女眷。可这次不一样了,带礼上门的几乎都是当朝重官,宴席的格局也大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阿乌盛装出场,同钟离魏一起在前面迎客。老夫人称病没有出面,估计是上次被阿乌气的狠了。 女眷们去了后宅,前堂聚堆儿的坐了一众在职同事还有几位皇子,这大一片儿就只有阿乌这一个小姑娘,犹如万绿丛中的一点红。钟离魏还以为她一个女儿家不会应付这种场面,却没想到她竟然伸手就来,让这些官员都觉得很惊讶和赞赏。 在这一片喧闹祥和的气氛当中,薛云鹤就一直木着脸不说话的看着阿乌,那恬静微笑的脸现在在他眼里真是刺目的很。他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他忙挽歌事情的时候就错过了什么,只觉得一回过神来人就不是他的了,计划好的事变得天翻地覆。 薛云海在一旁拍他肩膀低声问,“二哥,你这直勾勾的可有点吓人了。你是不是放不下五小姐?” “没有。”薛云鹤生硬的说着。 这时候外面传礼的小厮就到了门口,“相爷,国师大人,翼王府上送来了贺礼。” 薛止的名号依然是非常好使,一下就引起了全场的瞩目。 许多人更疑惑阿乌和他的关系了,地震的事看着是 薛止借了阿乌的力,可实际上薛止除了皇上的宠信没得到别的(而且这东西他最多)。倒是阿乌,翻身走上仕途不说,薛止还费心思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少人都觉得他们可能真有点猫腻,今儿就是冲着薛止也应该上门。 阿乌没有说话,钟离魏看了她一眼说道:“抬上来吧。” 两个小厮小心翼翼的捧着个紫红色的珊瑚树上来,这珊瑚枝丫对称,颜色精美,而且上面还用丝线挂着数颗大小相仿的金色珍珠。在科技不发达的年代,海里的货总是要比山里的更贵,尤其是这种深海的宝贝,又有多少人能下海去挖呢。而且珍珠就已经很值钱了,更别提这种大小一致的金色珍珠。 众人连连赞叹,而薛云鹤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宝贝身上,他看着阿乌的表情简直要吃人。被人这么盯着阿乌当然早就察觉,可她除了无视也不能做什么,反正她就是个小人,得势就得翻脸。 —— 临到饭时将近,男女宾客陆续入座,阿乌在官场堆儿呆的有些闷,决定先行去后宅女眷那边看看。反正唯一的女官从哪儿做都是和别人不一样的,谁也没法挑她的毛病。 “若儿。”穿过庭院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乌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摆了个温柔点的表情回头道,“二皇子殿下。” “你、你不必多礼。”薛云鹤靠近过来,想要伸手做什么但是又把手放下,人显得忧虑和憔悴、一直心不在焉的。其实这儿不偏僻,附近也有其他人路过,但薛云鹤已经顾不上挑个更好的时候了。 “您这是怎么了?”阿乌关切但客套的问。 “……”薛云鹤只是用幽深目光看她,她怎么会不明白他怎么了。 “殿下?”阿乌 担忧的又叫了他一声。 薛云鹤忽然将她手握住悲切道:“若儿你知道的么,我、我真的不想和你断了姻亲,我无法接受……” 阿乌的瞳孔茫然放大,“二皇子何必呢,其实我们相处不算深,对于殿下来说,皇妃换了谁不一样呢。”她安慰的拍了拍薛云鹤的手背,然后才把手抽回来。 “若儿!”薛云鹤有些激动,他靠近一步握着她的肩膀,眼眸闪动着请求,“真的不一样的,你不一样,你能否……别拒绝我?” 阿乌可不想被人撞见和薛云鹤不清不楚,她身子向后躲着轻微的挣扎,“殿下,没有结果的事为何还要坚持,而且皇上也不会允许。” 薛云鹤脱口而出,“可父皇他也不能管我们一辈子。” 空气安静了一瞬间,阿乌冷声道:“难道殿下的意思是,年号不改,我就要一直不求名分做殿下的外室?”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灵音……”薛云鹤心中阴郁,其实他是这个意思,但阿乌的话太直白难听。 “那就好,我也觉得是自己弄错了。”阿乌笑的疏远,她后退两步拉开了安全距离,“殿下还有别的吩咐么?我要去玲珑轩了,您是否要一起过去?” 薛云鹤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你拒绝我是因为薛止么。” 阿乌愕然抬头看着他,薛云鹤满面痛苦的又问,“不是因为他么?” “呵,我还以为二皇子并不在意这事,原来当初忽然不见我了,还是以为我不安分的人罢了。我说了是不是二皇子又不会信的,这件事您觉得是怎样就怎样把。”阿乌用姑娘家的礼节行了礼,然后径自转身离开。 留恋、悲痛,都从他身上消去,薛云鹤神色中只剩阴冷,这几步棋都算是走废了。 第十八章 一个追一个 宴席是男女左右分席,阿乌和钟离魏正好占上了主人位的两个坐,她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当家的待遇。下面的人犹如众星捧月般围着她,一口一个大人的哄着,客套至极。 往常阿乌要对付的都是笑里藏刀,但现在这些刀子收了,她还真有点不适应。席上有点热闹,阿乌竖耳朵细细的听着,还是能把这喧嚣场上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 女宾客那边儿就有几个小姑娘正凑一起说着悄悄话,其中一个身子最壮实的压着声音道:“这国师大人不会是神仙转世吧?这些事儿也太神奇了。” 另一个也说,“就是,又是算到了地震、又是能驱鬼的,比庙里的菩萨来的都快。哎……我听说啊,先前相府的还把她当灾星呢,要不然能给送乡下去么,这么看来相府是真不识人啊。” “对了,去年在宫里还有人让我……嘿,幸好我没跟着掺和,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怕什么,国师大人可是个姑娘家,又不能把你怎么样。哎,宫里有人让你干什么了?” “你就别问了……” 听到这里,阿乌忍不住多打量了那人几眼,原来当初还有这种事啊~ 她们对面儿的席上的公子们在聊阿乌刚黄了的婚事,而且架势颇为上心,大有自己也想试试的意思。而薛云鹤就在他们上边没几个座位,眉目落寞。 “若儿。”钟离魏忽然叫她,阿乌回神看了过来,钟离魏慈爱的和她说道:“等过几日不忙了,咱们找个时间回一趟本家。这些年为父疏于祖业,都有五六年没有回去了,而且你也一直还没写名进祠堂,现在刚好是个机会。” 安排她回本家认祖归宗?阿乌失笑点头,“好啊,一切都听父亲的安 排。”这种话要拿来当众逼着她同意,是因为她敢和老太太顶嘴了,怕她翅膀硬不听话么? 不过,就算去了本家又能怎么样呢。 国师大人要认祖宗了,席上自然又是一片恭喜之声。下面的钟离敏出神的看着手中筷子,徐姨娘回了本家祠堂,兴许这次是能看见她了。 —— 酒过三巡,席上一片和气。阿乌早已经吃饱放下筷子好半天了,正听着下面几个老大人对她大讲特讲面相手相——也不知道这话题从哪儿来的。聒噪的嗡嗡声响彻世界,阿乌也没仔细听,就一直在走神的想着:她原来只要对付女人,现在却要男女一起应付。 就像是要迎合她的想法一样,外面跑进来个小厮禀告,“老爷,翼王爷到了。” 大厅里骤然静了小片刻,不少人好奇的目光来来回回看着阿乌和小厮,似乎能从他俩身上看出薛止的模样。 “快请吧。”钟离魏吩咐着,又谨慎的起身要去迎接。 下面又有低声私语:“这可真是不得了,居然请得动翼王!”“赈.灾的事儿不就是翼王爷……” 还不等钟离魏迎接出去,另一小厮又跑进门来急匆匆道:“老爷,十二公主到了。” 阿乌:“……” 她就应该知道,他们的关系就是一个追着一个跑的。 这时薛止已经大步流星的踏进门来了,衣衫和长发都荡在身后,潇洒的完全没有做瞎子的自觉。薛云燕小跑着紧跟在他身后,她跑的脸颊通红气息微喘,头上步摇的流苏都晃的挂在了发髻上。 “翼王爷。” “公主殿下——” 众人纷纷起身拱手,钟离魏也想不到多出来的一层猫腻,只当他们是凑巧一块儿到了,也忙着上前。 但薛止越过钟离魏,直接 冲着阿乌的方向道:“睡过头,就来晚了。” 薛云燕紧跟着对阿乌说话,“灵音,恭喜你啊!我来的匆忙都没准备礼物。” 阿乌:“……公主客气了。” “二位快请入座。”钟离魏被忽略的有些尴尬,叫侍者迅速挪了位置出来。这次薛止给了钟离魏面子,而薛云燕就凑着坐到阿乌身边,她一双眼眸看着阿乌,笑中带着威胁。 —— 薛止的到来很大程度影响了舆论风向,因为翼王爷太随性了,鲜少能出现在谁家的宴席上,所以巴结阿乌的都官员们都纷纷去讨好。这无形中分摊了绝大部分的敌军火力——除了薛云燕的。 薛止就像是故意找茬一样,总是时不时的要和阿乌说话,这也就导致了薛云燕的反抗。她是肯定不敢对薛止造次的,所以每当他们搭话的关头,薛云燕就一直和阿乌讲话,一个赶一个的,场面一度诡异极了。而且她脸上总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直笑的人瘆得慌。钟离魏也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但是暂且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所以,宴席撤了之后,众人移步到流芳园看景时,阿乌故意拉开了和薛止的距离。薛云燕当然舍不得再把薛止弄丢,所以趁着这个空档阿乌得以暂时甩开了这个麻烦。 这园子是相府最大的景园,风景极好,还有不少名贵的花草。人们四处散开着找乐子,多是年轻人聚在一起玩。有几个姑娘要了投壶,她们也不敢喊阿乌一起,就捧着投壶悄悄绕开了。 阿乌一个人来到湖边透气,她找了个亭子坐下歇息,心道看样子薛止是不想再藏了吧,可这样的话她肯定要成为众矢之的,不说别人,薛云燕就是个顶难缠的。毕竟是皇帝宠爱的女儿,就是薛 止也不好无故发火。而且薛云燕那个欺软怕硬的根本不敢跟薛止瞎说话,就敢一直缠着她惹人烦。 阿乌躲开肯定不是因为怕薛云燕,她就是觉得现在的自己对手太多、阵营复杂,真是没空搭理这个脑残只会为爱捣乱的傻子。 此时的阿乌没有想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还开启了乌鸦嘴的技能,脑子里所有想到的不好的都会实现。 她正享受着独处,不识相的这就上门来了。音容手扶着腰慢慢的靠近过来,她穿着月牙白的长身小袍,虽然大着肚子也依旧显人清瘦。阿乌老早就看见她了,但就是懒得理会。 音容走近亭子,她眉目含笑的对阿乌福身,“五小姐。” 阿乌看了这孕妇一眼,“姨娘好气色。” “多谢五小姐。”音容羞涩的低头抚着小腹,“嬷嬷说可能是个姑娘,怀姑娘的气色都好。” 哪有身怀六甲的孕妇到处乱走还不带着丫鬟呢?阿乌一点不想和她有接触,立刻起身就要走了。 “五小姐。”音容连忙叫她,阿乌脚步也没迈开,音容就怯怯的道:“是我打扰了您么?我只是路过,这就要走了,五小姐您留步吧。” 阿乌没有搭茬,音容便扶着腰继续往前走过去了。她走到台阶附近时忽然停住了脚步,身子一晃便抓住了栏杆。 “嘶……”音容痛呼出声,肩膀都开始发抖了。 阿乌挑眉,“姨娘这是又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肚子好痛!嗯……”音容背对着阿乌慢慢蹲下,身子柔弱的靠在柱子上,但阿乌无动于衷。 就这样半晌后,音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她。见到阿乌居然又坐回去看风景了,音容诧异极了,“五小姐、您怎么……” 阿乌很自然的又看了回 来,“哦,那我去帮姨娘喊人吧?” 音容她看了看远处,然后用袖子擦了下额角的汗水说道,“不、不必了,应该没事,我时常肚子疼,每次歇一歇也就好了。” 她这样说阿乌果然就不动地方了,音容艰难的试了两下站起不来,又楚楚可怜的看着阿乌问:“五小姐,能否求您帮个忙,我实在是站不起来了。” “若是我拉不住姨娘该怎么办?还是给姨娘叫个人来,扶着你回去休息吧。”阿乌仿若屁股生根一般。 这下音容的脸真白了,她有些忧虑道:“可……万一被相爷知道了又要担心好久。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是自己来吧,应该没问题的。” 孕妇根本蹲不住很久,可阿乌又死活不来碰她,音容再度看了看不远处,手拉着栏杆就咬着牙用力往上起。但是她刚起一小下手就滑了,大喊着一下跌坐在地上。 阿乌一直在旁边看着,所以她发现音容跌倒时屁股距离地面并不高,而且倒下时还用膝盖撑了一下才顺势侧坐过去,看似摔了但其实也还好。 果然是想找死啊,阿乌啧啧出声。 亭子那边有人怪异的道:“若儿妹妹?姨娘?” 原来是钟离英和几个官家小姐妹过来了,她们看着这场面都是一脸猜测。几人纷纷对阿乌见了礼,然后钟离英看着音容问道,“姨娘,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没、没事。” 阿乌没有发话,钟离英便自作主张的叫丫鬟们扶音容起来。她一直惊魂未定的用双手捂着肚子,一双眼害怕的看着阿乌,看不出来是恐惧还是痛的。 “姨娘——”钟离英刚又开口,音容就害怕的抢着说:“是我自己摔的,不、不是五小姐。我这就走、这就走。” 第十九章 乐于助人 虽然音容没有直说什么,但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仿佛弱者无形的控诉。 那几个贵小姐们私下里偷偷对视了一眼,都有点后悔过来搭话了。没想到居然会碰上国师大人收拾姨娘,这气氛可真是尴尬。 这就是很烦人的地方了,因为凡事儿不直说是最麻烦的。不反驳就要吃哑巴亏,可特意解释了又显得很多心。况且大家连怀疑都没有问出来,就算存了心想说点儿什么都无从开口。 如果阿乌还是当初那个轻若鸿毛、毫不重要的小庶女,那今日的事她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坏名声被传播而毫无办法。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是一品国师,至少也是在食物链的上层,谁还想让她吃亏,那能不被扒一层皮么。 那边音容很自觉地就要退下,但阿乌忽然冷声开口呵止:“站住!” 她语调轻飘飘的一句话气场十足,音容一下就把脚步顿住了,还有些害怕的转回身问,“五小姐,您请吩咐。” 钟离英在一旁瞅着她们,忽然就赔着笑的凑了上来。她拉着阿乌的衣袖,好心的低声规劝,“我说五妹妹啊,要不还是算了吧。今儿客人多,有什么事咱等回头再说呗。若是你实在心情不好,不如就和我们一起去那边走走……” 她一边对阿乌说着,一边还冲音容使着眼色,就像真的是在帮她们解决冲突一样。这么一对比下,不少人都心中思附:相府的三小姐倒是个真心善的。 可阿乌看都不看钟离英一眼,只意味深长的笑道:“你以为我还想继续玩这种无聊的小把戏么?” 钟离英心中一惊,收了手谨慎的没有再接话了。这一年来她在阿乌手上吃了太多亏,已经真的长了记性。她能感觉到这话不仅仅是对音容说的…… “五小姐的意思……我听不懂啊。”音容咽了口口水,双手紧张的搅着裙摆。按照剧本她都该下场了,但现在却变成了进退两难。 阿乌奇怪的问,“你怎么能听不懂呢?难道刚刚不是我推倒了你么?” 这句话惊了一圈儿的看官,音容一听赶紧矮身跪下,她又惊又怕不知所措,脸上一副可怜样儿的恳求道,“五、五小姐,都是奴婢不识好歹打扰了小姐的清静,奴婢再也不敢来碍您的眼了。求求小姐您千万别生气了。” 这下音容搞的动静太大了,除了近前的这几位官小姐,远处湖边玩耍的宾客们也闻声看了过来。投壶的不投了、吟诗也的不吟了,一位孕妇在一群贵小姐当中下跪诉求,这组合真的是太醒目了。阿乌边儿上的姑娘们左右为难,真是想走还不好开口。 阿乌已经没了耐心,她最烦演上戏没完没了的人、因为这种人永远都不知道见好就收。 她忽然抬起腿来狠狠踹在了音容的肩膀上,随着那几位小姐的惊叫声,音容一下子向后仰着倒在了地上。慌乱中她用胳膊挡了地面一下,刚好护住了肚子和屁股没有被撞到,可是嘴巴却碰在了一旁的石凳上,顿时鲜血直流。 她哇的一口吐出了和着血的门牙,血流了满衣襟都是,吓得小姑娘们纷纷惊呼。音容害怕极了,她一边挪着身体往旁边退,一边声音模糊的求饶,“五小姐、不不不国师大人!求求您饶了我吧——” 一众远近看客都目瞪口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阿乌居然会不管不顾的当众动手打人?!钟离英也是真的吓傻了,她就一直大口的喘着气儿没敢动。尽管阿乌每次都不按常理出牌,可她还是不能适应。 阿乌踱步走到音容面前,轻蔑的 笑道:“你不是想流产么,那我帮帮你好不好啊!”她说着就抬脚踩在音容的大腿上,然后用力按了下去。 “啊——不不不、我没有!我不想、放了我吧!放了我吧!”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音容被吓破了胆,她歇斯底里的大叫着,手上不住的推搡着阿乌的脚。 但是无论音容怎么挣扎,阿乌都巍然不动,她转动着脚碾着音容腿上的血管筋脉,发着狠的嘲笑她:“我要是不真的对你做点什么,也对不起你布的局面啊。”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在这一刻音容忽然明白了:阿乌是根本不在乎她这种小蝼蚁的、哪怕现在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依旧是保不住自己了。这样的认知让音容后悔,她怎么就答应了做这种事呢。 那杀猪一般的嚎叫引来了不少人,可这些贵小姐们哪儿见过这样的架势啊,而且阿乌的官衔摆在这里,在场的就属她最大,别的人一个个怕的也根本不敢上前来劝阻。 最先缓过来的还是钟离英,她暗自拍着胸脯安慰自己:反正这孩子也就是个庶子,继续闹大了还是个好事呢。 虽然音容叫的很凄厉,但阿乌能确定她肚子肯定是没事的。毕竟手狠是手狠,阿乌没必要坑来投胎的小鬼。 这当众虐杀姨娘的戏码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丫头。” 阿乌侧头看去,发现正是薛止在往这边过来呢,他身后依旧是追着跟屁虫薛云燕。 阿乌僵持着没有妄动,但是钟离英和其她宾客女眷们不敢怠慢,纷纷福身道,“见过翼王爷。” “拜见公主殿下。” 薛云燕看见阿乌居然在踩一个大肚子女人,眉宇间闪过了惊喜的笑意,她偷眼看着薛止,故意大声问道,“这是怎么 了?灵音你这是要干什么?” 危急时刻的音容是非常机灵的,她觉着大人物来了便有指望,立刻哭求起来,“国师大人饶命啊,求求您饶了我的孩子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声声凄惨,但薛止对这种狗血的剧情根本就不感兴趣,他忽略了音容的鬼嚎,直接就朝着阿乌走过去了,“离着老远就听见这边喊,你们大呼小叫的干什么呢。” 他对阿乌说话的语气特别轻松随便,特别熟悉。薛云燕惊的屏住呼吸,阿乌嬉笑道,“这不是有人不想好过了么,既然找到我头上了,那我当然要乐于助人啊。” “什么人你都空搭理。”薛止伸手过去,阿乌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他的手顺势将脚拿了下来。她走到薛止身侧时,薛止还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以后我在时别到处乱跑,刚找你半天了,走吧。” 周围看客都蒙了,这是怎么回事?权倾朝野的翼王爷看上了二皇子的前未婚妻?!这也太突然了! 音容怕的更厉害了,自知这件事已经没什么指望,便向钟离英投去求助的眼神。阿乌力气特别大,她感觉牙齿和右腿上疼的钻心剜骨。 然而钟离英早已经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亭子最外面,只留给音容一个幸灾乐祸的冷笑。可别怪她冷漠无情,反正这次搭伙都是不得已的,更何况这个贱女人之前还找她姨娘的麻烦。 音容恶狠狠的瞪着钟离英,无数咒骂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她手上用力攥着衣袖——绝对不能自己背这个黑锅。 不过阿乌却没打算继续为难音容的意思,她向薛止提出邀约:“王爷,走么?” “走吧。”薛止自然顺应,他来到这边儿以后,从头到尾就只和阿乌说了这么几句话。 两人就这样旁 若无人的径自离开了,看着外表居然还搭配的很,只留下一堆懵逼的吃瓜群众和劫后余生但不知原因的音容。 薛云燕气的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们的背影,好你个钟离锦,你居然真的骗我!你们一起骗我! —— 跟着薛止一起,很自然的就会摆脱了想要搭讪献殷勤的人们。敢找阿乌搭茬的是很多,但是敢找薛止搭茬的那就少见了——除非这个人嫌命长。 他们避开人群走去一处偏僻的小路上,薛止问她:“那个女人想对你做什么?” 阿乌摇头,“不,我猜不是她自己想这么做的。” 她一个马上要自立门户出去单干的人,音容弄她也没什么好处啊,说不定这就是老太太的一杆枪而已。想到这里阿乌觉得很无语,难道制造种舆论能绑的住她了?被人背后议论人品差她就会愿意继续给相府当狗?这老太太的脑回路真是清奇啊。 而且,就是让全世界都以为她心狠手辣又怎么样,稍微手狠一点可能还是活不好,但是只要足够手狠,那她就能横着走了,她旁边不就是有个好例子么。 紧接着这位手狠的爷又提议了,非常简单粗暴:“麻烦,直接让千寂弄死不就好了。” 阿乌吓得连忙拒绝,“别啊,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毕竟还有职业道德在,她不想无故阻了别的小鬼的投胎路,这样实在是太损阴德。 “恩。”薛止点头表示明白,根本没有想追问她心慈手软的原因。如此听话、乖顺的叫阿乌非常吃惊。 她忽然觉得被撩,脸上一下就红了,垂着头又想了一会儿问道:“你……这是要把薛云燕推给我了?” “反正早晚都要解决她。”薛止笑出声来,解决薛云燕这件事居然让他这么开心。 第二十章 各怀鬼胎 钟离魏送薛云鹤离府,两人行至大门口附近的垂花门时,钟离魏问道,“二殿下,您方才也看见人了吧?您觉得小女如何?” 薛云鹤漠然点头,他声音平淡的没有起伏:“二小姐举止文雅,秀丽标致,她……很好。” 钟离魏心中满意,但面上还是叹息着,“可惜了,若儿成为女官以后再无法与任何一位皇子婚配,那丫头此生注定是无缘皇室了。事发无奈任谁也没有想到,换人之举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哎……如果二皇子您没有意见,我们就择日换了庚帖吧。” 薛云鹤神色波澜不惊的看着前方,“可以,等会儿回去了,本宫再派人来交换。”他淡然的态度就好像只是买了一件小东西而已。 反正只是联姻而已,娶谁还不一样呢。 虽然道理如此,可他心里还泛着莫名的不爽。薛云鹤先前还很有信心的认为:哪怕钟离锦也同样的心思不单纯,但至少是对他还是有点儿心的——他已经习惯了被捧为天韵女子的第一梦中情人。可结果呢,他的示好就被这么直接无情的拒绝了,那个女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个婚约。有一股邪火压在薛云鹤心上,燃烧的他随时都能爆发。 那些无从宣泄的情绪必须找个出口,所以他侧目看向钟离魏,质问似得开口道:“丞相,本宫现在有些怀疑,那钟离锦到底能不能听你的话。” “这……”钟离魏被问的一愣,脸色难看的犹豫着说不出口。 薛云鹤剑眉拧起,“难道是不能么?” 钟离魏沉声斟酌着字句:“不瞒您说,这孩子自小就在外面野,确实不太好管教……” 那就是不能的意思了?原来他还没把自己女儿给搞定,怪不得钟离锦这么 不识抬举。薛云鹤眼中闪过一丝冰冷:“不能彻底为己所用的人,越有能力反而就越是个麻烦,相爷应该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有的事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您说的有理。”钟离魏神色凝重起来,心里颇为不快。毕竟老五是有能力的,她虽是个女孩,但一样能撑起钟离家的门楣。在还不确定她是否叛逆对抗的情况下,就这样下定主意把她损失掉了,他也是实在舍不得。 薛云鹤还想再劝,但不远处有小厮呼喊着跑来。 “老爷,老爷!”那小厮气喘吁吁的停在两人近前道:“奴才拜见二殿下。老爷,音容姨娘摔着了,您快去瞧瞧吧!” 钟离魏震怒,“你说什么?摔的怎么样了,你们都是怎么照顾人的!”他最小的女儿都及笄了,音容的孩子说是老来得子都不为过,自然是要捧在手心儿上疼的。这一下摔坏了可怎么办啊! 小厮一脸苦相的解释:“这……是五小姐啊……”那可是个大人物了,就刚才那个场面,谁敢上去找死啊。 薛云鹤意味深长的道,“丞相有事就请留步吧,本宫自己回去。” “二殿下慢走,下官家中有事,就先失陪了。”钟离魏太挂念孩子,便叫这小厮去送人,但被薛云鹤拒绝了。 钟离魏也不多话,大步流星的就赶往音容住处。此事他心中已经有所预测了,先前母亲和他谈过以后又叫了音容过去,看来这其中一定有些关系。 —— “骗子!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让你后悔!”薛云燕待不下去了,她一个人走着想要回宫。一路上她都愤怒的用手攥着枝头花朵,然后随手将撕碎了的残花随手扔一地。 她太嫉妒、太生气了,这种 小破坏根本也不能平息她的怒火。但是她平时再怎么能疯、受宠,却也根本不敢忤逆薛止半个字。所以,现在薛止想和别的女人独处了,她除了走开什么都做不了。 薛云燕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憋屈过,可是她不恨薛止,她只恨不得能把阿乌的皮扒下来。 她正嘀咕咒骂着,忽然看见前面是薛云鹤和钟离魏的身影。那边钟离魏刚巧有事离开,薛云燕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连忙喊着追了过去。 “二哥哥!二哥!” 薛云鹤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停住脚步等着她。薛云燕跑上来,拉着他的衣袖急切的追问,“二哥,我这好几天都见不到你,你干什么去了?” 薛云鹤眉宇间阴气沉沉,无力的道:“哥哥自然是忙正事,你这丫头好好玩自己的,别什么事都想瞎管。” 他说着又转头往前走,薛云燕赶紧追上来并肩前行,继续和他搭话,“二哥哥,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喜欢钟离锦么?我刚刚可看见她去找皇叔了,说是有什么话想说,然后他们两个人就不知道干嘛去了——不是妹妹我说话直呀,钟离锦可是刚刚才跟你解除了婚约,这一转头马上就搭上了皇叔,这简直就是往你脸上扇巴掌啊。” 薛云燕谨慎的观察着薛云鹤的表情,只见他脸色更阴沉许多,嘴上还是犟道:“那又怎样,反正她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薛云燕觉得有戏,连连咂舌摇头,“得了,既然没关系你为何还摆着个臭脸呢?” 薛云鹤默然不语,他思索着,现在钟离锦成女官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所以再想娶她除非等父皇退位了。但钟离锦能力太特殊,保不齐他别的兄弟也在打这样的主意。薛止患有眼疾,本质上 将没可能问鼎皇位。而且父皇又那么听信他的,说不准薛止还真有可能要走钟离锦。 只是这么一想想薛云鹤就觉得难以忍受。她可是连天灾都能预测的宝贝啊,这要是被薛止抢去,他的夺嫡之路一定会吃大亏的。 薛云鹤心思转动着,忽然侧头问她,“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薛云燕狡黠的道:“我是觉得二哥哥应该再争取一下。” 这话一出口,两人同样是得逞了的心理。薛云鹤露出苦涩的模样,无比失落道:“你也知道,钟离锦有了那样的能力,父皇是不会允许她嫁进皇室的。” 薛云燕再接再厉的劝慰:“这就要看二哥哥想得到什么了,有句话不是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嘛。我可看了好多小说呢,两个人只要两情相悦就好,名分都是次要的。况且你们都已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人物了,除了情爱什么都有。哥哥,只要你能把人办了,钟离锦一定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的。而且朝中大事都是皇叔做主,父皇已经不管那么多事了,总不至会把这个……这个事儿放心上吧。” 那句“朝中大事都是皇叔做主”一下就刺痛了薛云鹤,这更坚定了他的决心。而且他早听说了,钟离珂自幼体弱多病,身子骨弱的需要常年用补品滋养,这样的人也说不准还有几年好活,能不能熬过生孩子这一关还不一定呢,提早把钟离锦捆在身边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 但薛云鹤觉得戏应该做足了全套,他还是犹豫不决的摇头,“可我只怕会伤了她,毕竟女子不同于男人,若是她一时接受不了,去寻了短见可怎么办啊。” 眼看事情要成,薛云燕大喜过望,继续劝慰道 ,“这未必就是伤了啊,一个女人啊,要是一辈子都不能嫁人这是多凄惨。至少二哥哥和她在一起后,除了名分什么都有。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再怎么觉得亏,那也过得也比宫里的妃子强多了。” “可是……” 薛云燕嗔怒,“二哥哥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可是一心要帮你的,只要你同意了,妹妹一定给你找个好机会,你可莫要被别人给抢了先手啊。” “那……好吧。”薛云鹤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啊。 —— 前厅的宾客已经陆陆续续回去了许多,薛止和阿乌腻歪了一会儿便送她回先前的大院。两人刚进了院门,就看见好几个小厮怀抱包裹跑着去送东西。 早在等候的木鸢也迎了过来,阿乌好奇的问道:“他们是忙什么呢?” 木鸢低声道,“我刚打听了,听说是音容姨娘见红,刚叫了几个郎中施针保胎。这会儿他们都在议论小姐你呢。” 阿乌了然,怪不得周围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都有点怪,估计是没见过刚得势就敢这么嚣张的吧。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还抬手打了个哈欠道:“行了,这都很晚了,我应该可以回去躺着了吧。” 木鸢:“……” 有一侍女看见阿乌终于回来了,便赶紧跑上前道:“五小姐呀,您可回来了,老爷正要请您过去一趟呢。” 阿乌瞄了薛止一眼,理直气壮的就拒绝了,“没看见王爷这儿还要陪呢,你去告诉父亲,等会儿我若能得了空就过去。” “这……是。”那侍女看了薛止一眼就把脑袋低下来了,她可没那个胆子辩驳,只好又扭头回去了。 阿乌心里吐槽,从今以后老子就跟你平级了!老子怕你个毛啊! 第二十一章 单飞 听完侍女的回报,老太太果然拍桌大怒,“混账!真是岂有此理,自打这死丫头得了皇上的封赏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对我都是没大没小的。我看她是晋升的太快了,已经忘记自己是谁!” 音容依靠在床头,她脸色苍白、声音微弱的哭道,“没想到五小姐居然如此不管不顾,就算奴家是个下贱的,可这孩子却是无辜的啊,往后他还要叫五小姐一声姐姐呢,她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呵~”戳在门口远远站着的钟离英冷哼一声,暗搓搓的翻了个白眼。这事儿不就是她们主动挑的么,还至于一回来就装无辜?谁还不知道谁怎么回事儿啊~ 老太太也冷冷的瞥了音容一眼,但是却没直接戳穿了,“相爷,您可是一家之主,怎么能连自己的儿女都管不住呢。这死丫头要吃点苦头才能长记性,相爷可要当机立断做好决定。” 钟离魏正坐在一旁轻轻拍着音容的手,眉宇间是一片愁云不展。他又想起薛云鹤方才说的那些话,心道反正这个闺女是注定没什么好嫁了,不能为己所用也就没什么存在的价值。心里一横便吩咐下去,“去,派人回镇上传个话,这两天便把祠堂和家训都准备好了,祭祖的物件都备齐全。再……再去麻烦文四老爷跑一趟,就说本相有事和他当面相商。” 他对这个女儿至少从称呼伦理上还是有所惦念和顾虑的,然而在做下这样的决定以后,仅剩的那一点点负罪感反而就此脱离了。 音容略有茫然,她从没听过什么四老爷之类的,并未觉出其中有什么玄机。不过老太太却是一副了然的模样,还略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可是为了大家族的兴盛,有些见 不得光的小手段都很正常,只但愿这丫头吃点苦头后能迷途知返。 —— 庭院大树下,木槿轻轻地倚树而立,她微仰着头,微风抚动了额前的碎发。千寂就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眼睛里都是温情蜜意。 盛夏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洒在他们身上,木鸢看着这一幕发出了小小的惊叹声。 木槿侧过头来,一见到他们回来了便连忙将千寂推远了一些,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走了过来,“小姐,翼王爷。” 千寂没想到自己的感知力会变得这么差,这么多人走近了都没有察觉,还局促的摸了摸后脑勺,小心的瞄着阿乌的反应(反正自己主子也是瞎)。 阿乌很善解人意的没有挪娱他们,只是轻松的说着:“走吧,宴席也吃了,咱们也该走了。” 木槿脸色一白,脱口而出问道:“现在?马上么?” 阿乌挑眉,“当然,虽然是临时决定,但也早就告诉过你们好好准备了。” “那、那太好了,我马上去叫她们!”木槿急切的说着,然后转头就跑了。 随后,阿乌警告的瞪了千寂一眼,“我说,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能不能守点规矩?天天勾搭我的人,你当我也是瞎的?” 她刚说完薛止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弹的阿乌脑壳砰的一声。 —— 阿乌刚领了人往外走,先前的侍女就又找上门来了。那侍女看见阿乌和薛止领着四个丫鬟还都带着包裹,这奇怪的组合十分诧异,“五小姐,王爷。相爷让奴婢知会您一声,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去本家祭祖。快去快回才好不耽误五小姐入朝的功夫。” 还真是迫不及待啊,阿乌挑眉道:“可我刚与王爷说好明天一早就要入朝,还是等过几日得 了空再回本家吧。” “那、那奴婢去回禀相爷,五小姐您——” “不必了,”阿乌打断她道:“你就直接和相爷说了吧,我今儿就要去国师府住下。那边儿有工匠在干活,我得时常盯着才能保证宅院满意。等往后想念父亲和祖母了,我一定会回来小住的。” “这、五小姐……”侍女听的有点茫然,这意思怎么好像是以后都不回来了呢? 阿乌不再理会她了,领了人就绕过侍女朝外面走去。 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往相府的套里钻了,她有能力领着自己的人出去单过,往后没必要再看这些外人的脸色混日子。薛止说得对,她继续在这里耗着并没有任何意义,又不能指望这些人良心发现、又不能一鼓作气把他们弄死。她的初衷是先护好了自己的人,所以就必须毅然阻断了在这儿的后路。 借着宴席宾客都在、钟离魏行动有所顾虑的档口,阿乌在薛止的护送下风风火火搬进了国师府。 反正她在相府只是居住一年而已,东西也没攒出什么。再抛了那些可有可无的,主仆五个轻手轻脚的就走了。皇上两次赏赐的那些物件钟离魏肯定不敢私吞,到时候还不是要主动给她送过去。 就这样,钟离魏和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呢,他们打算坑的五姑娘就这样退出群聊了。 说阿乌怂了也好、没劲也罢,反正她已经站起来了,游戏规则理应跟着改动。 他们离开时鬼眼都没撤,阿乌还是让木鸢她们持续监视着相府和白府的一举一动。而且这一次就连钟离珂的院子都没能逃脱,上次阿乌过去时脏东西已经走了,她就顺便将新的鬼眼的碎片安插下了。 在那之后,阿乌时常和薛止同进同出 ,他们的关系很快人尽皆知。因为情投意合、还都很精通刑罚之术、杀人不眨眼,并且总是一黑一白的服饰,被人们背后戏称是黑白无常来索命了——不过这就是后话。 —— 次日,阿乌进宫当值的第一天就干了一件大事,所以回程时不出意外的被钟离彩给堵在了宫门口。 钟离彩身形消瘦许多,虽然衣着华丽但面容很是憔悴,看起来过得并不是太好。显然,兰贵妃也没能时时刻刻的护着她。她离着老远就开始怒视着阿乌,气冲冲的一脸前来算账的德行。 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别的人,阿乌就停下脚步平和的招呼她:“大姐姐来了。” 钟离彩咬牙切齿的质问:“是你、你让皇上降了我的级!” 阿乌笑笑,“大姐这是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随便要求皇上给妃嫔降级呢。我只是说近日北斗星冲了天宫而已,皇宫里要有七个才人对应北斗七星,这样才能顺应天意、国家昌盛。谁知道宫里只有六个才人,皇上就会拿姐姐凑数呢。这是巧合,姐姐怪在我身上有点没道理啊~” “你就是故意的!宫里新进的只有我一个,除了我还能动谁!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想要折腾我!”钟离彩气急败坏,她进宫以后都还没做什么呢,就先平白无故的降了两级,她在后宫都快成笑话了! 钟离彩当然委屈了,其她的妃子拉帮结派看她不顺眼就算了,毕竟是抢一个男人的情敌关系。可原本是同一战线的薛云燕居然也毫无道理的给她穿小鞋,分配来的东西都是最差的,还不如在府里当姑娘时候用得好。钟离彩是打心眼里有着一丝丝的后悔,但是又没有退路了。 阿乌夸张的摆手笑道,“大姐姐 啊,你这话可别让外人听去了啊,皇上英明神武,做下的决定都是为了天韵着想。你这样瞎说,指不定别人会以为你在说皇上是昏君。” 钟离彩怒斥,“这根本没有的事,你少诬陷我!”她上前两步,作势想要伸手去抓。 阿乌躲闪着后退,“你我姐妹之间情谊想通,我自然知道大姐姐不是那个意思,可保不齐那些外人也能这样想啊。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姐姐该好好养着身子等好运气才是。” “你什么意思?”钟离彩眼睛微眯,这是在威胁她么? 阿乌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就是想劝你别太操劳过度了,你的孩子已经有了半个月了,以后好好护着他才是正事。今儿降级了没关系,等回头生下龙子不就升回来了么~” 钟离彩讥讽道:“你少在这里框我!你真以为我会信你么,你不过就是个奸诈小人!” “我到底是不是骗你,过几日你不就知道了么。就算我能骗你一天,难不成还能骗你一辈子么。”阿乌面上笑意盈盈,但说出来的话中充满了威胁,“总之,我劝你最好别和我作对,我的能耐你不是很清楚了么?我还希望大姐姐能在宫里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呢,姐姐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钟离彩心中松动许多,确实,她比别人都更先察觉到阿乌的特殊之处。当初陷害阿乌使用巫蛊术的时候、她曾见到那件特殊的黑斗篷,当时她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不祥的气息。 难道……她真的探出了自己已经怀有孩子了?阿乌预测出天灾的事就在几天之前,相比之下这种怀孕生子小事简直不值一提,而且怀孕这件事太过幸运,钟离彩无法控制的倾向于相信她。 第二十二章 入朝为官 最后,钟离彩态度也平和下来,寻常聊天一般的说道,“听说你从相府搬出来了?搬出来也好,以后妹妹有空了就来我这儿坐坐,你我姐妹之间再好好聊聊。” “好啊,大姐姐慢走。” 钟离彩瞪了她一眼,随后漠然的转身离去,阿乌注意到附近树丛轻动,有几个陌生气息也跟着偷偷离开。 阿乌嘴角勾起,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钟离彩又不是傻子,她不可能脑子进水的跑过来理论,她堵在这里看似是气急了,但一定是隐藏了什么计划。尤其是钟离彩在怀疑自己有了孩子以后立刻离开,那她准备的十有八。九是个苦肉计。 一个小才人是不能把国师怎么样,但她们名义上还是亲姐妹,刚上位就把名声搞臭可不值当。阿乌不想刚当职就闹的太频繁,她的想法是温水煮青蛙,而且目标也远远不在于一个钟离彩。 所以她大方的泄露了孩子的事,借此把钟离彩晾一边儿去。而且,阿乌还很好奇所谓的蝴蝶效应,如果钟离彩提早一点知道,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发生呢。 —— 阿乌回到国师府时,还看见木鸢正气冲冲的训斥两个匠人,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做的不满意了,那姿态俨然一副刻薄女管家的劲儿。阿乌觉得很好玩儿,可惜又没有相机,也不能拍个照留念。 她自己先回了卧房,立刻有两个小侍女上前来为阿乌更换朝服。因为木鸢四个人都被她安排了别的事做,薛止特意给她送来了不少贴身的侍者。 薛止的暗卫总是会有自己一套自定的查人方法,对此阿乌还是很放心的。 那两个小侍女刚为她换上常服,薛止就从内堂里面走了出来,他懒散的打着哈 欠问,“第一天感觉怎么样?”他只垮垮的搭了一件外衣,敞开的衣襟里露出大片的胸膛。 这家伙又睡她的床……阿乌都快习惯他这种没脸没皮的精神了。 这些侍女们特别有眼力见,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赶紧放好衣服退了出去,甚至还将房门都带上。外人都没了,薛止懒散的走过来就往阿乌身上靠。 “起来,你很沉啊!”阿乌伸手撑着他的腰,“今日我只是试探一下,皇上果然很听信我,立刻就把钟离彩从丽婕妤给降成了丽才人。只要他能信,那往后也就都好办了。”她说的北斗七星冲天宫也不是随便瞎想,正是试探敌情、一石二鸟。 薛止又在她身上腻歪了一会儿,蹭够了油水,这才拿出一个小瓷瓶塞在她手里说道:“这个给你。” 阿乌打开瓶子低头闻了一下,“这么好的东西,你要给谁用?” 薛止凑在她耳边低语,“既然你这么得他信任,那就想个办法让皇上吃了吧,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阿乌眼珠子转了一下,狡黠的笑道:“让我来?你不是自己有办法么,干嘛让我费力气。” 薛止用舌轻舔着她的耳垂,埋怨似的说道:“先前我是想着办法的给他吃了几次,但是这药性慢,几次而已,药效不会发作。原本好不容易有了点作用,还不被你给清了药效么。” 嘶~阿乌想起来了,那天夜里薛止忽然跑过来其实是真的想杀她,就因为她坏了他的好事。 薛止果然是想弄死皇帝的!就算是他这种只手遮天的大人物,也还是要找个不被世人拿到把柄的方法啊。 阿乌手握药瓶,猛地环上他的脖子质问,“现在肯说了?这就是你的目标么,你要皇 位?” 薛止没有否认,反而挑衅的反问她,“给皇帝下药会让你害怕?” 阿乌咯咯笑着,“我别的都怕,但最不怕的就是死人了,我最喜欢死人。” “我知道。”薛止轻语,把她环抱的更紧一点,俯身去啃她带笑的唇。阿乌本来觉得他挺温情的——如果不是那双色眯眯的手到处乱摸的话。 薛止一手扣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不安分的扯开着她的衣襟。夏季的衣衫轻薄,一拉就露出大片春光。 “嗯……”他们的身体在互相缠绕着,阿乌无意识的轻哼出声。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听,但这一声听在薛止耳里真的是婉转又浪荡。他忽然低头用力的啃着她的脖子道:“择日不如撞日,要不然就今天了。” “啥?”阿乌略微回过神来,她一睁开眼就先看见了棚顶。什么叫就今天了?她怎么没听懂呢? 门外忽然响起一个侍女的声音道:“王爷,东西准备好了。” 两人纠缠的动作一下静止了,阿乌隐约听见薛止烦躁的轻叹一声,然后将衣服里的手抽了回来。但他抱着阿乌没有松开,继续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闷声道:“拿进来吧。” 门被推开,是林薇双手托着个匣子走进屋来。 先前薛止突发奇想(其实算是很贴心)的在民间找了几个传说带有阴阳眼的人来做侍者,说是这样能给阿乌分摊一点工作量。这其中就包括了烟雨楼的林薇,林薇本就一直心心念念的想回到阿乌身边,后来又通过老鸨帮忙传了句话,这才终于如愿以偿。 林薇将木匣子放在桌上,余光里一直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个人,这场景太艳美了,又萎靡又和谐,她感觉心跳都在加快。可是太奇怪了,她 以前在烟雨楼也见过不少这样的场景,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就会觉得害羞。林薇脸上泛起莫名的红晕,她手攥着衣袖,又赶紧低下头来不敢再看。 阿乌的脸皮到底没薛止那么厚,这里还有别人呢,她用力推开了身上的粘人精,走去桌边打开了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块品相挺好的玉料原石,“你准备这个干什么?”直播开原石么? 薛止凑近在阿乌耳边低语几句,阿乌听的眼睛一亮,由衷的赞美他:“你果然是一肚子坏水啊,真是痞子流氓的典范。” 薛止立刻收下夸奖,“就是因为太坏了,所以刚好和你相配啊,你不是说我们这叫狼狈为奸么。” 阿乌老脸一红,这痞子真是够了,有事没事的就撩她,这花花肠子都是跟谁学的呢? 薛止略微转向林薇的方向道:“你出去吧。” “是!”林薇方才有些神游,被叫的回过神来就吓了一跳,连忙后退着出门去了。 —— 两日之后,盛夏暴雨降临,雨水连下了两天一夜。帝都城郊的安河口水位上涨,有不少渔民冒雨出来打渔,有人用渔网捞上来了一块特殊的大石头。 说这石头特殊,是因为上面的纹路是一张星象图,甚至每一个星的旁边都配了相应的名称。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这东西,谣言一下子就传开。 有人称这是地龙翻身的天降警示、有人说这是星宿神君转生下凡的征兆,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东西自然提交到了柳初见的牙门里,柳初见再顺势层层上报,雨停那天石头就被搬进了宫中。 凡是当皇上的总会觉得自己是天子,他们大多都对这种自然界的奇怪景象有所臆想。在问了阿乌的意见后,皇上兴致勃 勃,当场就叫人过来开石。 那两个皇家匠人跑来大殿里,叮叮咣咣的弄了好一会儿。打开那原石一看,里面果然是上好的紫色玉料。大殿朝南迎光,殿内红柱上的金龙浮雕反着玉石的璀璨流光,整个大殿都被映射的瑰丽梦幻。 皇上太过惊讶,而阿乌看准时机立刻跪拜:“恭喜皇上,皇上明理治国,挽救二十余万苍生百姓。所以天降祥瑞,将保天韵万世永存。” 她夸张起来比薛止还甚,那么一顶高帽子就扣在皇帝一个人头上了。可偏偏上位者就吃这套——地震没死人可不都是因为他的聪明决定么。 柳初见反应最快,他带头跪下,其他官员们也都跟风跪拜高呼万岁。皇上龙颜大悦,又是一番慷慨封赏、大赦天下。 因为天灾和原石的这两件事,皇帝开始对阿乌的各种预言警示深信不疑。阿乌说用什么他就用什么、阿乌说什么东西不好他就下令全城销毁,几乎是把她当成保家仙一样供起来了。 很多人都觉得太意外,按理说一个不起眼的小庶女能当上县主已经是撞了大运,谁能想到她还能成为大国师呢? 获取了皇帝的信任以后,阿乌利用国师的身份帮薛止做了很多事。她屡次感知预言、算着卦的哄着皇帝玩儿,并借机暗中打杀了不少薛止的敌人。 一时间朝堂上下都对阿乌毕恭毕敬,众人唯恐惹了这位大人不爽,哪天就被她一个梦给做死了,其害怕程度甚至不亚于薛止抽风的时候。 原本一个薛止就很让人头疼了,没想到阿乌却是更棘手的。毕竟,薛止就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也得自己动个手吧。而阿乌呢,就只需要随便讲一讲她“做的梦”就行了。 第二十三章 各路大神 每次倒霉的总是避开了翼王府和相府,自然就有那脑子精明的觉察出了阿乌的目标。不少人怀疑:应该是阿乌和薛止关系不一般,因此翼王府和相府也就成了盟友。 然而,钟离魏虽然是面上得了便宜,可实际上他是心里有苦说不出。女儿向着自家人当然合情合理,可由此一来他就惹了薛云鹤这边的怀疑。兰贵妃的娘家都在阿乌手里吃了苦头,只有相府是跟着沾光添彩的,这样任凭钟离魏磨破了嘴皮子都不被信。若说他相府真的得了翼王的偏袒也行,可他明明什么好处都没落到,就是平白的惹了身骚。 凭着阿乌临走之前那件不高兴的事儿,他自知不可能劝阻了女儿别再动手,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劝阿乌快点对自己家动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阿乌的出现扰乱了天韵朝堂,在这样的影响下,自然就有人要跟着掺和进来了。 这一日,皇上忽然紧急召见阿乌进宫,李公公跑的是火急火燎。不过阿乌习以为常,换了身衣服就匆匆赶来。 最近皇帝动不动就叫阿乌进宫陪伴,要么就听她讲神鬼由来、要么就是披挂算命、解读天象。阿乌手上的小戏法很多,每一个都超脱了皇帝作为凡人的认知,所以皇帝愈发的对这种超乎人类能力范畴的事表现出极高的热诚。他甚至不再有空去后宫妃嫔那里了,这让后宫的女人们又气又急。 阿乌以为这次和先前一样,一路跟随着小太监去了御书房。她进门以后,礼刚下去一半,就听皇帝在上面急切的招呼她:“国师来了!快,快快请起!” 阿乌一抬头,正看见屋里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老熟人——鬼先生。他已经得了赐座,同边的上首坐着的就是薛云 图。就算是来见皇帝,先生也依然是一身漆黑的鬼差夜行衣,和阿乌要来的黑色朝服遥遥相对。 “皇上这是……” 皇帝兴致勃勃的朝着她招手,“快快快!朕给要国师看个厉害的法术!” “是。”阿乌收敛了情绪,坐过去右手边和薛云图相对的座位。 薛云图浅笑的眼睛一直跟随着阿乌,他长得不如薛云鹤那么柔和秀丽,就算是笑着看人也总是有种凌厉的感觉,这让阿乌特别不舒服,根本就不回应他。 薛云图主动给阿乌介绍,“这是太子引荐来的道士,据说能练就长生不老丹药!朕记得,国师也给朕弄过轻便身体延年益寿的护身符,想必你们二人之法能有互通之处。” 阿乌眼眸流转,立刻跟着夸奖,“真的么,原来这位先生还是个高人啊。” “大人过奖。”先生谦虚的低头,也是做足了戏码。 皇帝连连赞叹,“原本朕是不信,结果这高人一眨眼功夫就能就把死的变成活的、活的变成死的,果然是能通阴阳、隔生死!国师你也是有此能耐的人,朕觉着一定要让你来看一看!” 阿乌微眯着眼眸笑道,“臣有些好奇,要是这位先生真这么厉害,那长生不老丹为何不自己吃呢。看他面容还有些老态,说不定先生您自己吃了还能永葆青春~” 先生恭敬的垂首回应,“回禀国师大人,在下已经得了长生不老的心法,只是学艺不精、药材缺少,如今八十九岁便容颜老去了。” 皇帝看着他,眼中是不可控制的向往,“朕不奢求真的与天同寿,要是能和这位先生一样也就够了。” 先生立刻起身跪下,诚恳的把头磕在地上,“在下少了真正能炼药的天材地宝,所以丹药无法 大成。可在下走遍了天南海北,无论如何也没能碰见那些宝物。只要皇上能够帮忙找到,在下一定能为皇上炼制出真正的长生丹!等他日皇上您飞升成仙,能给在下一个钻研道法之地,在下就心满意足了。” 皇上爽朗大笑,“好,到时真为你修建道观,也封你个护国法师当当。” “谢皇上。”先生重重的又磕了个头。 啧啧,可真能编啊,当鬼差的活人根本就活不到八十这么大岁数,如果他真的活了这么久,也一定是靠别的东西在维持。阿乌勾起嘴角道,“皇上,臣最近也在研究丹药,希望能为皇上排忧解难。既然这位先生如此神通广大,臣也想跟着看看。希望先生能不吝赐教。” 薛云图不太愿意,他皱眉看了先生一眼,两人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 皇帝垂眸正看见手上横生的粗糙纹路,立刻拍定,“也好,说不定你们一起速度能更快点。” —— 随着阿乌的发达,木鸢的地位也是跟着水涨船高。不过她并没有机会偷闲,因为阿乌直接让她做了国师府的管家。寻常大户的管家都是男人,不过阿乌本身都是女子当官了,木鸢做管家反而更合情合理。 木鸢正抱着账本匆匆往院子走去,忽然,她看见前面有木槿的身影一闪而过,似乎是往偏僻的地方小跑过去了。 木鸢看着那方向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先跟过去看看。 木槿跑的有点快,木鸢但凡慢一点儿,前面的人就一溜烟没影儿了。她们一个追一个的来到偏僻的马厩附近,木鸢愈发狐疑,木槿来这边要干什么呢? 眼看木槿又转了个弯儿消失了,木鸢赶紧快步的跑着追过去。结果她刚冲过拐角就和木槿打了照面!吓得木 鸢戛然刹住了脚步。 两人这样对视着,木鸢浑身上下都透着被抓包的尴尬。木槿面无表情的看着木鸢,一动不动。木鸢便狐疑的问她:“你在干什么呢?” 木槿眼睛发直,有些茫然的道,“什么?” 木鸢皱了皱眉又说一遍:“我说,你刚刚干什么呢?” “哦?没什么啊。”木槿恍然回神,扔下这一句话,然后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绕过她走了。 木鸢诧异的看着木槿的背影,没什么?没什么为什么要冲到马厩这边然后弄出这样奇怪的事?她觉得木槿最近都有点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怪。 木鸢只好搂着账本回去,她来到畅园正碰见千寂经过,连忙叫住他:“千寂!你等一下!” “怎么了。”千寂停住脚步。 木鸢抱着账本踱步过去,犹豫的问:“哎,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觉得……木槿最近有点怪啊?我老觉得她好像出了什么事。” 千寂怪异极了,“没有啊,你怎么会这样觉得?” “可……”木鸢想要和他形容一下,但是又没什么具体的例子,想了半天最后颓然道:“算了,大概是我弄错了。” 千寂看着木鸢,忽然问了一句,“你讨厌木槿?” 木鸢吓一跳,“你胡说什么呢,我讨厌她做什么?” 千寂略带无奈但又很认真的和木鸢说,“她知道你最近在盯着她。” “恩??”木鸢回想起来,她好像是有几次碰见木槿在做奇怪的事,可怎么能说她在盯着木槿呢!她大怒道:“你这是疯了吧,我只是看见了关心一下,用得着把话说那么难听么!” 千寂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他本来还要说些什么,但木鸢气的半死,甩手就走开了。 不远处,木槿就 站在花球从后静静地看着他们。 —— 阿乌从宫里一回来就翻箱倒柜的找薛止那瓶药,木鸢开门进屋就把账本往她桌上一怼,“小姐,这是铺子收支,出入都算好了,您看一眼最后的数儿就行。” 阿乌药都不找了,好奇的问她,“怎么,谁又惹我的大管家生气了?” 木鸢犟嘴道,“哪有啊,我没生气。” 估计是最近忙坏了吧,阿乌叹道:“领你们出来是让你们活的开心一点,不是让你们变得更忙的。” “我知道,真没事儿。”木鸢心道她才不会背后说人坏话呢,那不真成了千寂以为的那样啊。这事儿一想起来就烦,那俩人可真是一对儿混蛋啊。 “对了。”木鸢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小姐,国师府要不要也安插些眼线?” 阿乌奇怪的看着木鸢,她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个呢?木鸢无辜的道:“我就是问问,每个宅子都放眼线这不是习惯么。” “可以,那就——” “这事交给我吧,我去做。”木鸢立刻大包大揽。 “好。”阿乌答应下来,她挥挥手,抽屉就自动打开,几张黄符纸飞了过来。那几张纸在空中折叠成了小小的护身符,然后落在桌面上。 木鸢看着那些东西忍不住问,“你真的不教我么?” “都说了你不适合。”阿乌说着翻出了新的木盒子,正按照府邸布局在里面放置鬼眼的位置。 木鸢不服,“王爷领来的人你都肯教,也没见过你说谁不合适的。” “人鬼殊途,非要差遣鬼魂是有代价的。你不是一直在帮我么,这个程度已经够了,再深会出事。”阿乌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哄小孩子。 可你不就是人类差遣鬼么,木鸢把话噎在嗓子眼里,没有问出来。 第二十四章 长生 皇帝被太子和鬼先生的各类戏法哄得团团转,完全相信这先生是个得道的高人。很快皇帝就下令扒了两座后妃的宫,合并着兴建一处留仙台,将要作为鬼先生的炼丹修行之处。 这事儿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将要被扒了宫殿的两位妃子自然是不得意的,结着伴儿的跑去和皇上哭闹撒娇。没想到这一次皇帝是动了大怒的,二话不说直接就给人扔去了冷宫。 要阿乌说,这些女人就是脑子蠢死了,这个宫没有了就换下一个宫呗,又不是要露宿街头了。在皇帝的眼里,这些不懂事的女人耽误的就是他得道成仙的大事儿,谁去劝那都是不想好过了。 原本打算上奏规劝的官员们见此势头也都紧急闭了嘴,谁也不想当这个早死的出头鸟。一时间风头无双的不是阿乌这个立了大功的国师,而是莫名冒出来的、能通生死、修长生的得道高人。 下了朝后,阿乌一个人向宫外走去,背后听见有人在低声嘲讽:“什么国师啊,不过就是玩些江湖把戏而已。说不定就是以色侍人,伺候着翼王爷爬上来的。” “哎,你小点声!” 阿乌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走在她身后最近的是两个内阁侍读的学士,不过姓甚名谁她是不知道的。 “怎么,本来就是——”那人见阿乌回头了便紧着闭上嘴,他没想到这么小声说话居然也能被听见。他虽没敢再继续讲究阿乌,却也虚荣心作祟似的不愿低头,摆出一脸正义凛然的德行。 阿乌没理会他们,她冷淡的转回头来,改道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那学士十分意外,这一下倒显得阿乌是落落大方、光明磊落的,自己却像个背后说人的伪君子。 阿乌早就知道 自己会被人背后编排的,要是每一个都这么计较会累死的。不过这人居然敢当着她的面挑衅,还是要,至少要杀一儆百,让所有不消停的都收敛收敛。 阿乌不急着出宫,而是特意绕去了留仙台那边看了一眼。皇帝为了自己方便,所以把留仙台建造的和自己寝宫很近——近的就差扒的是皇后的寝宫了。 阿乌看着眼前那工程浩大、初起地基的场景,几乎能够预想到这建筑落成之后的宏伟。皇帝沉迷的比她预想的要更快、更严重…… 她心里泛起不祥的预感,皇帝年岁不足半百而已,而今也是受了阿乌的启发,才有年岁不老就先沉迷修仙炼丹的势头。可这个时候鬼先生冒出来争宠,分明就是来和她抢夺地盘的。 阿乌当然是不爽的,想当初,她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皇帝面前各种表演戏法,后来总算是把人领上道了,却被别人窜出来捡了个大便宜,这简直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她又看了一会儿挥汗如雨的匠人们,又转身折去了留仙台右手边的景和宫。这里一直没有入主的妃嫔,留仙台建成之前,鬼先生都是要在这里为皇帝工作的。 阿乌刚进了景和宫的大门,忽然就见里面居然站了两大排的宫女。这些宫女都面容姣好,显然是精心挑选来的。她们整齐的立在院内,乖顺无比的等候差遣。从这些用人上就能看出,皇上对这里是有多重视。 “拜见国师大人。”她们见到阿乌立刻跪地参拜,姿态恭敬谨慎极了。 阿乌走近冷声问道:“先生人呢。” 其中一宫女小心的抬头回答:“回禀大人,先生正在里面炼丹,皇上吩咐,不许任何人去叨扰先生。” 阿乌笑问,“也包括本 国师?” “这……”那宫女发现自己居然惹到了阿乌,吓得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害怕了,自打阿乌上位以后,短短时间内就利用了各种预言预象大肆打压同僚,折腾的朝堂上换血不少。关于她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各类谣言都在宫里传开了,谁能不害怕呢。 “哎哟,真是放肆~”就在一众人默然僵持的时候,李公公刚好从殿内走出来了,他见到这场景吓得脸都白了,他小跑着过来训斥那宫女,“你这个没眼力见的小蹄子,炼丹的事儿那是皇上亲指要国师大人和先生一同参与的,怎么可能不能进呢。” 宫女一听连连叩头,“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眼拙口笨,求国师和公公绕了奴婢吧。” “算了吧。”阿乌淡然的摆手。这鬼先生真是自信啊,什么爵位都没到手呢,就先把谱都摆上了。可李公公毕竟是老熟人了,她也不想太难为这老东西,往后在皇上旁边吹风还用得上呢。 李公公略松了口气,要是阿乌真在这儿发了火找先生的麻烦,他帮谁都是不讨好的。现在可不同往日,再也不是阿乌要给他送礼的时候了。 “国师大人,咱家就是来给皇上瞧瞧的,这没事儿就要回去了。” 阿乌应道:“李公公慢走,本国师还要和先生聊聊这炼丹之事。” “是是是,国师请便,要是再有那没脑子敢来阻拦,国师您直接打杀了就是。”李公公可是个精明人,现在朝上最红的就是这俩人物了,尤其他们还都擅长同一路,关系肯定是互为敌对的,他还是赶紧走为上最好。 李公公离开后,阿乌径自走进了殿中,然后就看见了这样一副神仙景象:殿内薄纱帷幔缠绕,烟雾四起,仿 若飘散的仙气。大殿正中是个巨大的四脚炼丹炉,炉子正面是阴阳太极图,周遭刻有五行八卦阵,炉顶四脚伸出八条形态各异的伏龙。炉子下面没有柴火燃料,却是烈火熊熊,火焰中散着蓝光。 而先生身着那件乌黑长袍,手持拂尘比比划划的,口中还念念有词。左右两侧有两个年纪小小的、身穿白衣的炼药童子,手上拿着个大蒲扇在扇火。另外有八名白衣宫女在一旁亭亭而立,手中托盘捧各类材料。 这活脱儿的小说里太上老君炼丹的样子啊! “国师大人来了。”先生仿若背后张眼了一般,慢慢收势回身。 两个老仇人见面没有立刻眼红,阿乌镇定自若的靠近过来,站在他身旁问:“先生准备了什么药材么?” 先生也平和道:“大凡丹砂、黄金、铅、水银、硝石、明矾、玉石、石英等等诸如此类,其中丹砂是炼制仙药的主用材料——国师大人应该比我更懂。” 说实话,这人化学还学的挺好的,阿乌摇头,“术业有专攻啊,本国师是个半路出家的和尚,还不会念长生不老经呢。先前不是说少了许多名贵药材而无法精进么,不如先生说说是什么,本国师会帮着先生留意着。” 先生也不客气,直接就列举起来:“天炎山的晶云母、深海鳗鲛的鲜胆、万年甲鱼血。” “都不是绝世难求的东西,先生以前不是走南闯北的么,应该不至于找不到。”阿乌说着,有一股黑色烟雾在她的衣袍下悄然无声的飘散出去。 那些烟雾仿佛有形质的液体,它们贴着地面扩散了没多远就被殿中的白色烟雾所阻隔。与此同时,内堂中也响起个声音道:“国师大人,这些东西是给父皇服用的, 还是不要乱碰为好。” “太子殿下。”烟雾默然收回,阿乌朝着来人微微俯身,好像刚才她什么都没做一样。 “本宫早就想和国师大人聊聊,可惜一直没得机会。”薛云图摆了摆手,那几个宫女和童子都起身下去了。 偌大殿堂中只有他们三人,炼丹炉下面火舌还在攒动着,蓝色幽光映的每一个人都脸色发青。先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设立了鬼打墙将他们围绕在其中,免得隔墙有耳。 阿乌道:“怎么会没机会呢,若是殿下想,直接差人叫我一声就是了。” 薛云图神色森然,“本宫岂非想不到,只是皇叔把你这娇美人看得太紧,本宫若是强请,只怕要惹怒了皇叔。” 阿乌一愣,没想到薛止还背地里干过这种事儿呢?但她又转念一想,估计薛云图也未必是用什么正经的方式请人,所以才被薛止的暗卫给搞了。今日他们能在这里“偶遇”,一定也是薛云图特意来等她上门制药的。 阿乌挑眉笑道:“今日不就是机会么,太子有事还请直说。” 薛云图伸手,轻佻的勾着阿乌的下巴问,“想必薛止还不知道国师美人的真正身份吧。” 阿乌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确实,那么您二位是打算去告密么?” 薛云图并未发怒,他慢吞吞的收了手道:“不,这对本宫可没什么好处,本宫巴不得看见他被蒙在鼓里。既然你对薛止也没什么坦诚,想必你们也只是合作的关系吧,既然如此,同盟何不择优?” “择太子能有何好处?” “本宫许你皇后之位如何。” 皇后的位子?该说他真大方还是太自信了呢?阿乌状似认真的考虑了一下:“那既是买卖,可否讨价还价?” “自然。” 第二十五章 人人都绝境 阿乌面露难色,“这说起来,皇后的位子倒是好的,可惜还是一人之下。要是太子肯把皇位让给我,那我一定想尽办法帮太子夺得天韵,到时请太子做个世上最德高望重、最最富贵的闲人,殿下觉得如何?” “钟离锦,你别不识抬举。”薛云图低头凝视着她,眼睛危险的眯起,说出来的轻言低语声也仿佛是猛兽突袭之前的隐匿。 阿乌毫不畏惧的和他直视,“殿下气什么,买卖不成还可以继续商量。回头您再细细考虑考虑,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谈谈也不迟。”她倒是嘴快,先把属于薛云图的台词都给说了。 在这男权为尊的时代,任何一个有野心的皇储都不可能考虑如此窝囊的提议,阿乌这种拒绝是一点脸面都不想留的做法。但薛云图没有发火,兴许是凡通达阴阳上天入地者看不上皇权都有情可原吧。他只是嘲讽的问:“你有什么资格漫天要价,你真有这个本事么。” “臣自以为有。”阿乌目光飘向一旁的鬼先生:“殿下您本就是一国储君、天之骄子,您能继位乃是顺应大统。您有着这么理所应当的身份,却没有自视尊贵,反而要和我们这种阴间鬼差为伍、与孤魂野鬼打交道。殿下莫不是太落魄了?莫不是实在拿翼王爷完全没办法了?” “钟离锦!”她这是在说他不如薛止么!薛云图终于发火,伸手钳住了阿乌的下巴。 阿乌皱起眉头,一股黑气从她领口盘出,顺着薛云图的胳膊缠绕而来。薛云图大惊,立刻甩着手臂后退。鬼先生从他身后贴上来,一把握住了薛云图的手腕,那些黑气才如糜粉散去。 阿乌冷声道:“若我在殿下这样的绝境当中,对别人的态 度一定会更好一点。” 薛云图半边身子都浸的冰冷,他发着狠质问,“你确定我已经无路可走了么?” 阿乌笑而不语,她当然确信啊。 成为国师以后,她用各种灾祸的预言大肆打压薛止的政敌。为了保相府无恙,阿乌还手下留情的连带着便宜了薛云鹤,所以就只有薛云图是损失最大的倒霉蛋。 偏偏这种神棍预言最是无解,皇帝已经糊涂了,阿乌说什么他就听信什么。薛云图折损了不少门客和权势,要不是被逼的没办法了,他也不会将鬼先生拉到明面儿上来和阿乌抗衡。 这是一条难走的路。 要是别的人把皇帝拉上修仙路,那顶多在史书上留个坏名,可薛云图身为太子还劝着皇帝修仙,那根本就是在告知天下:本太子崇尚此事,登基以后还会继续修仙。 自古以来求长生的皇帝有很多,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劳民伤财、因吃丹药坏了身体而不得善终。上位之前就引发了这样的趋势,这对薛云图绝对是有影响的。 但是不走这一步又能怎么办?如果他坐视不管,任由阿乌对皇帝的影响力日渐壮大,说不定哪一天她就要参上一本说梦见太子和皇位属相不合了。 大殿的门窗紧闭,可四周帷幔却无风浮动,香炉中飘散的袅袅白雾更加浓厚了,它们仿佛有意识的向这边飘来。阿乌提醒道,“先生想动手的话,我一个弱女子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薛云图眸光闪动,忽然对鬼先生道:“算了,国师大人没有想好,我们回头再谈就是。总有大人看得上眼的东西。”他已经想明白了,就是因为轻易被惹怒,他才会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眼前,皇上还是很器重这个神仙国人物的 ,而且李公公他们也都知道阿乌来了这边,要是他的人伤了国师,一定会惹得皇上大怒——除非他真的能搞个仙丹。 这些都在阿乌的意料当中,她挑衅道:“先生要的天炎山的晶云母、深海鳗鲛的鲜胆、万年甲鱼血都不是什么罕见的玩意,翼王府都能找来,回头我就给先生您送来,保证不耽误您炼药的时机。到时候我还想看看先生是怎么用在皇上的药里呢。” 她依旧对薛云图施一礼,然后就转身走了,没有薛云图的吩咐,鬼先生并未用鬼打墙再为难她。 出宫门后,阿乌上了车子,然后对千寂道:“今天回相府。” “是。”千寂什么都没多问,驾着马车改了路线。 她刚才就是故意激怒薛云图的,太子殿下颜面尽失一定会非常恼火的。回头她再把相府也绑在翼王爷的船上,多拉几个下水,把这浪潮搅得更浑,到时候就好玩好了。 马车行进一会儿,千寂忽然开口:“小姐,后面有人跟着,要不要动手。” “不必。”她说完忽然觉得不妥,又吩咐道:“等等……在前面绕路去同柳巷,在最里面的宅子门口停下。” 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名,千寂忍不住回头看了车内一眼,但是并没有多问什么。 阿乌知道后面跟着的是谁的人,她还知道,能跟着自己的不止是活人。她有心装作不知道,先把眼线带去相府,但这太不符合她的能力了,而且还显得很特意。可若是真清理掉了所有的小尾巴,却还达不到她想要的目的。她得想个办法,巧妙的漏下一个眼线。 车子在那偏僻的小院儿门口停下,阿乌下车后领着千寂进了屋子。这是她当鬼半仙儿时留下的小房子,除了木 鸢以外,千寂是她第一个带来的外人、而且还是薛止的人。 这屋子里已经落了灰尘,她什么都没碰,直接用带领木鸢的方法带着千寂跑了一次,一个遁地术窜到了一条街以外的小路上。她躲开了活人眼线,但没能避开跟着跑的鬼魂,如此甚好、非常完美。 经历了遁地术的千寂已经完全蒙了,那感觉真是太奇妙,就好像身体化作无形的气流,在地下飞速穿梭。怪不得他那时怎么都抓不住鬼半仙儿的行踪,原本还以为这小院子里有隐秘的地道,原来……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传说中的鬼神奇事。 现在他看阿乌的眼神都变了,如果有必要,他都可以给阿乌上上香磕一个。 阿乌用老方法悄然出现在相府,她先绕去前大门叫小厮看着了,装作突然杀回来的样子,所以钟离魏看见她的时候虽然意外但不至于诧异的乱说什么。 两人身份齐平,都坐在书房相顾尴尬无言。钟离魏没有准备,还是阿乌先开口示好,“父亲这两日憔悴了些,一定要多注意身体,不知音容姨娘她可还好么。” “暂且没什么大事,你……你几时回来的?”钟离魏心中尴尬,他对于阿乌跑出相府的事耿耿于怀,本应先发个火教训一通。可是女儿最近在朝堂上又是给尽他脸面,他作为长辈拉不下脸来讲和,就只能等阿乌来主动。 而阿乌也不负钟离魏的期望,认错态度极好,“先前的事是女儿任性了,这几日难受的食不知味,每每想起都心中愧疚。方才想起有几日不曾回家来,心里就惦念的很。今儿刚从宫里出来就马上绕路回来看看,不知祖母她……她可还生若儿的气。” 阿乌说着就哽咽起来,钟离 魏安抚她:“既然这样那就回家小住几日,无论如何相府都是你的家。你祖母这两天还总是念叨你呢,有空要多去看看她。” “好。”阿乌破涕为笑。 钟离魏终于放松下来,“最近老家那边商行有了岔子,为父想趁着祭祖的事赶回去看看,你看如何?” 阿乌连连应和,“如今皇上有高人相伴,若儿暂且也没什么急事,一切就听父亲安排。” 钟离魏可算满意了,也许是母亲太敏感多疑,这孩子毕竟和自己是血肉骨亲,她若是和相府断了关系,从今后那就是举目无亲,谁还能嫌弃背后后台太多呢? 不过钟离魏是不可能完全信任阿乌的,他知道最近太子推荐的幕僚最得皇上喜欢,光凭着一张嘴说要炼长生不老丹就把皇帝哄得兴高采烈、兴建道宫。说不准这丫头是刚一风光就受了打压,觉得以一己之力难以抗衡太子了,这才想起来求助家里。 他还要多试探试探,好确保这老五到底是什么目的。他要的是能带领家族风光的孩子,决不能心有别念。 —— 孔雀阁。 这里建筑明明是典雅贵气的,然而却因为无人而寂寥无比。钟离英款步踏入房间,她将食盒放在桌上,一件一件的往外拿着小菜,“母亲,这几日过的可好。” “托你的福,还死不了呢。”大夫人仰面倒在床上,死气沉沉的。钟离菁跑回营地谋生计,钟离彩又进宫为妃,她一个毁了容的妇人,仿佛是被遗弃了。 钟离英斜了她一眼,哀叹着道:“哎,真是新人换旧人啊。二姐姐过几日就要出嫁,五妹妹也有了自己的府邸,府上原来的姑娘还能剩下几个啊。过段日子音容姨娘也快生了,那就……” 第二十六章 薛云翼 大夫人冷笑出声,她说的对啊,从来新人换旧人,笑到最后的又能有几个。可恨她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被那个小贱人彻底毁了!大夫人翻侧过身去,恨得她眼泪崩出,顺着眼角又流进了发际线里消失不见。 还好,她唯一欣慰的是儿女都还好…… “母亲,您快起来吃点东西吧。”钟离英温言劝她,摆好了碗筷又来扶人。 大夫人压着抽噎声,疲惫无力的摆摆手道:“不了,我不饿。” “多少吃一点,早上您连半碗粥都没喝下去,再这样身体就要垮了,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么。” 大约是钟离英的话给了她一点触动,大夫人不那么犟了,由着钟离将人扶坐在桌前。钟离英赶紧夹了一些清爽菜在碗里,伺候的面面俱到。 大夫人咬了一小口青菜,钟离英坐在旁边和她絮絮叨叨的聊天:“最近院子里的花儿都开了,尤其是后园的凝香晨露,离着老远儿就能闻到香味儿呢。而且近日阳光正好,母亲应该多出去走走。对了,前天有人给父亲送了几大框邬羌来的沙秋果,那果子长得挺好看,可就是有点生了,还要放两天才能吃。祖母给音容姨娘多拿了一份儿,可把敏儿那小馋猫给弄不高兴了……” 钟离英一直不自知的说个不停,仿佛只是想聊一聊府上的琐事,让大夫人能高兴一些,可她眼角余光却是一直在观察着大夫人的反应。 果然,大夫人吃饭的动作停顿下来,满是疤痕的脸上浮现出呆滞的神色。邬羌送来的东西?庶子、姨娘、所有人都有了,她一个正经的嫡母却是什么都得不到,只能窝在这里像个见不得人的老鼠? 强烈的憎恨在心头蔓延开,虽然钟离魏从未禁足过她,但她自己 也根本不愿意再走出房门被人看见这张脸。从受伤到现在,钟离魏总共就来看过她四次而已,每次嘴上都是在说着安慰的话,但是大夫人看的分明,钟离魏表里不一、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啊! 她这幅皮囊永远也比不了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了,如果不是那负心人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说不定那四次探望她也根本就得不来。 大夫人心已经死了,以前她还总是对丈夫存有幻想,可这段时间她已经渐渐明白了,她根本指望不上她的枕边人、她两个孩子的父亲。 钟离英心中正得意,然而大夫人却忽然撂下筷子,起身道:“算了,你收了吧,我实在没有胃口。” “母亲……是不是英儿说错话了。”钟离英看着大夫人的背影,茫然无辜的追问。 大夫人又脱鞋上了床榻,头也不回,反手撂下了帘子,声音冰冷的道:“你出去,我自己待一会儿。” 钟离英神色难堪极了,她抿着嘴不再说话,默不作声的收拾东西就出去了。 听着房门被重重关上,大夫人嘲讽的笑了起来。就算她再颓废再难过也不至于犯蠢啊,她怎么会听不出来钟离英的话外音呢。她可是远侯府出来的嫡女,自小玩的就是一个心机,又怎么会轻易给一个小辈的庶子当刀使。就算她要对付仇人,也绝不会让别的蝼蚁沾了她的便宜! 钟离英气的紧,一路上胳膊甩的恨不得将食盒扔飞出去。那老东西都已经是这个德行了,居然还敢摆当家主母的谱子给她脸色,真是没点儿自知之明!亏得钟离彩已经进宫当娘娘去了,她自己还有远侯府的娘家,居然还是这么没本事,活该后半辈子凄凉孤苦。 钟离英本是想挑拨了大夫人去对付 音容姨娘,结果是白费了她连续几天的好吃好喝亲自伺候的力气,自然是气的脑仁发疼。 孔雀阁的院门口,晓梦一见着钟离英出来就急切的道:“三小姐,三小姐!五小姐她……国师大人刚刚回府了!” 钟离英一愣,“钟离锦?她回来干什么?” “不清楚,刚在老爷那里坐了一会儿,现在去梧桐苑看老夫人了。老爷还叫人去打扫她以前的院子呢,估计是要住上几日。” 钟离英眼睛转了转,随即又高兴起来。这下好了,当初音容姨娘和老太太可是的罪过钟离锦的!要不是老太太让音容姨娘当众抹黑钟离锦,那钟离锦也不至于宴席还没散就气冲冲的走了。 真是老天都在帮忙啊,虽然大夫人没有用了,不是还有个国师能替她出头么。她将食盒塞给晓梦,笑嘻嘻的道:“走吧,咱们晚点儿再去看看五妹妹。” 然而钟离英并没有等到她希望的那一刻,阿乌只是在梧桐苑小坐了一会儿,寒暄几句,和老太太承诺了肯回去祭祖的事,立刻就有宫里的人来找她,说是先生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急着请阿乌回国师府去查看药材。 皇上的炼丹大事可不能耽误,阿乌有了借口便告辞离开。毕竟她和千寂身上还藏着敌方的鬼眼线,若是留在相府太久的话,说不定会被那边觉察出来真正的关系。 其实那边到底是什么心路历程阿乌不是很在乎,只要能起到混淆的作用就已经够了。 —— 当天,入夜。 在一处景色宜人的庭院当中,薛止靠坐在一侧的栏杆上,他静静地等待着,身子一动不动。尽管面对着眼前一片花海,闻着扑鼻清香,却是被白布蒙眼什么都看不见。 片刻后,一个窈窕黑影悄然来 到他身后,柔软的叫了一声:“爷。”那人居然就是犯错以后离开了很久的千秋。 薛止问她,“东西要到了么。” “是。”千秋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扁的小木盒子,恭敬的双手递上,“这是德亲王让属下交给爷的。” 薛止单手接过盒子,他将盖子推开,里面正是一沓陈旧的书信,封皮上没写来往者的名字,纸张的边边角角都泛着黄。他伸手摸了摸里面的信纸,良久没再说话。 千秋摸不清主子的心思,连忙澄清自己:“爷,属下没有擅自打开看过。” “知道了,你回去吧。”薛止声音淡然,听不出一丝喜怒。千秋不敢多语,立刻悄然退下。 夏夜安静的只有一两声蝉鸣鸟叫,薛止一个人坐在庭院中,身形一动不动的。似乎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考,他慢慢拿出了盒子里最上面的一个信封。 他指尖轻动将信件展开,清冷明亮的月光撒下,映照着那娟秀的字迹分外清晰。 千秋心中忐忑,所以在院子外面静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敢离开。果然,不久后她就看见自家爷风风火火的冲出院子,快的犹如一道闪电似的。 —— 后宫清漪殿中,主屋里灯火通明,一个貌美妇人正在灯火下绣着衣衫。 尽管周遭华贵无比,可她身上却是素净的没有半分朱钗头花装点,衣服也是普通的料子,显得很是清贫。昏黄的灯火在她脸上映照出别样的绝美,她身上分明没有任何修饰,可任谁看了都会赞叹一声国色天香。 微风吹动了珠帘,发出轻微的声响,美妇人头也不抬的道,“阿竹,去把门关上吧。”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再一抬头就看见个白色身影站在门口,明晃晃的在夜里分外瘆人。惊呼 声卡在喉咙里没有发出来,美妇人愣了一下才慌乱道,“你、你怎么……” 薛止踱步进屋,他唇角勾起笑意,“怎么?意外么?” 这美妇人就是薛止的生母、韶华的和亲公主、也是先帝最后娶的一位皇贵妃。先帝驾崩后,韶华公主就被如今的皇帝收了继妻,这也是很多人背后觉得薛止是皇子的原因。 “不、我、我只是以为你不会再见我。”韶华公主显然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她浑身局促似乎难以安置,低头轻咬着唇,忽然发现手指上正扎着绣花针,点点猩红染在了素净的衣衫上。 薛止白布上的眉头明显皱了起来,“我自然不想见你,我只是来要答案的。”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韶华公主哀求的闭上眼。 “这些东西需要我找人读给你听么?”薛止挥手将那没盖盖子的木盒扔在桌上,里面的信件全散了出来。 韶华公主一见到那东西脸色就徒然苍白起来,她惊慌的站起身,颤抖的唇脱口而出一个名字:“云翼!” “你住口。”薛止厌恶的打断她,“你只要告诉我东西在哪里,别的不用多嘴。” 韶华公主用手捂着口,身上抖的更厉害了。薛止靠近过来,威胁的道:“不说?那你是想让薛继死么。” 她眼睛骤然放大,眼泪瞬间泉涌而下,“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弑父!” 她太过美艳,一双灵动的眼睛在哭泣时仿佛涵盖了日月星辰,甚至这么多年的岁月都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由此可见薛止的美也是有原因的。 但薛止并不怜惜她,还伸手拂了拂韶华公主垂在肩头的长发,悠然自得道:“我怎么不能,你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吧?我应该让你去看看的。” 第二十七章 故梦 “我真的……不能说。”这一次她说的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 薛止笑了一下,然后走近过来抬手摸上了韶华公主的脖子。韶华公主满目绝望,但是动也没动。可薛止却并没有发难,他只是用指尖温柔的、轻轻地来回抚摸着她,喃喃的道:“怪我狠么?那你不狠么?你想救他,我想自救啊。原本我也以为你无辜、我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但这就是信你带给我的后果。现在,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解药在哪里,否则我就真的让他上天去当神仙。” “不!云翼……你不会有事的,他肯定不会伤你!你也放过他吧!”韶华公主惊恐的看着薛止,猛地握住了他的手,拿起来贴在自己脸上。她那凄切的样子似乎是思念、又似乎是想讨好。 这个结果完全是他意料之中的,他轻唤了一声:“千刃。” 一道暗影随之出现在珠帘之外,薛止面对着韶华公主柔和的道:“把她看住了,最近外面乱,没事就不要出去乱跑。反正薛继已经很久不来了,想必以后也不会来了吧。” 他说着慢慢的将手抽出,又拿过桌上那件缝制了一半的衣衫,擦了擦指缝中的泪水,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门口。 偌大奢华的房间中又剩下她一个人了,韶华公主徒然的大口喘着气,方才明明没有被掐住脖子,可她还是窒息一般的眩晕起来。她撑着桌子缓和了一会儿,再看向珠帘外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人影。但她知道,那个眼线应该是藏在了某处。 她赶紧将桌上的信件收拢起来塞在被褥下,然后高声呼喊着走到门口:“阿竹,阿竹!” “娘娘,您怎么了?”耳房里跑出一个穿戴整齐的小姑娘。 见到阿竹是完好 无恙的,韶华公主稍稍放下心道:“太晚了,把灯火全熄了就去睡吧,今晚不用守夜。” “是。” —— 薛止快步走在皎洁月光之下,衣袂翩然扫过娇羞半开的花朵,沾染上各色各味的淡淡清香。 这个蠢女人啊,当初骗人的时候那么精明,可现在却成了个为情所困、优柔寡断到拎不清的废物。一大把年纪了,甚至还没有那个小丫头脑子清醒。一想到某个爱炸毛的小妞,薛止忽然就能平和下来了。 她肯定也是有情的,但她很机灵,总是能把心思不显山不露水的藏着,所以每次都能把他撩拨到抓心挠肝的痒痒。 有时候人就是想什么来什么,此时千寂恰好过来回禀道:“爷,小姐回去了。” “嗯。”看来今天又有地方可去了。 —— 阿乌正睡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鼻间闻到一股甜腻的花香靠近过来。那不属于灵觉对于人类气息的感知,就是单纯的鼻子闻到了好闻的气味。 阿乌闭着眼睛没有动,片刻后,她感觉到被子被掀开了一角,朦胧之间身体被人拥入怀中。 她嘤咛着蹭了蹭还想继续在睡下去,但薛止将她半压在身下,手还不老实的摸来摸去。 “不是要在相府住下么。”他低声问着。 阿乌模糊的嘟囔,“我可不想在那个地方多呆。” 薛止低头啃着阿乌的唇,然后又顺着下巴、脖子、胸部一路往下,所到之处都扒的寸草不生。 “嗯……别……你干什么?”阿乌终于睁开眼,难耐的伸手去推肚子上的脑袋。这人大半夜的发什么疯?是不是被谁说肾不好受刺激了? 薛止只摸到她的小腹就没再继续往下了,片刻后他直起身来,重新躺下将阿乌环住。“没事了,睡吧。”他说 的没事儿人一样,好像刚刚犯狼性的就不是他。 阿乌被闹腾的已经没了睡意,直愣愣的看着黑暗中薛止的轮廓生气。但是刚作乱的薛某人对于目光最免疫了,他呼吸绵长平稳,还是那样淡然的没有丝毫波动。阿乌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他到底睡了没有,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见薛止没反应,她又伸手绕到他脑后去拽那带子的结。 薛止忽然抓住阿乌的腕子,然后塞在了胸口处两人之间的缝隙里。 “草……”混蛋啊!每次都动手动脚做的特别过火,害的她老是以为要被破身了。可每到最后他居然都能忍住?薛止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啊? 阿乌刚一想到这点,立刻就在心里唾弃自己:你丫疯了吧,人家怜惜你还不好么,非要被强了才开心么。她这样干躺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又慢慢的睡了过去。 ——幻境和现实的分割线—— 这是后宫当中一座特别普通的小庭院,在小院的东厢房里,有一个干瘦到皮包骨头的男孩正孤零零的蹲坐在角落里。他四肢都被粗铁链锁在红木柱子上,而铁链长度也只够他站起来走两小步而已。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是伤痕、擦伤、鞭伤、伤口林林总总的好多样,连带着衣服上都是血迹。他乖顺的蜷缩着,就像个被训狠了的小猴儿。 这里不像是牢房,而且也并不破烂残旧。相反的,几步之隔的外面正是盛夏,蝉鸣鸟叫、花开芬芳、生机勃勃。 不一会儿,主屋里吃饱喝足的太监们都出来了,他们说说笑笑的来到东厢房,一见了男孩就高兴的跟要看戏似的。 这些太监们搬了凳子坐过来,其中一个太监拿着药瓶子凑到他近前,扳起男孩的下巴嘿嘿笑道:“小殿下,咱们 饭后该吃药了。这可是太子赏的好东西啊 ,小殿下以后可要念着咱未来储君的好。” 男孩没有反抗,他一语不发,静静地看着那太监,似乎很清楚反抗只能换来更严重的毒打。只是那双星辰一般的眸子中隐隐还闪动着不安,彰显着他并不能习惯这样的虐待。 太监熟练的用牙咬掉了瓶塞子,然后用力捏着男孩的下巴将药灌下去。他到底是反射性的挣扎了几下,可是虚弱的身子并不是那太监的对手。 药水灌的太急了,男孩被呛了一下,身体便剧烈的咳嗽抖动起来。太监收起瓶子后毫不在意的退到一旁,和其他几个同伴凑在一起讨论着他今天会做什么样的事。 很快,等太监们商量着下好了下过赌注以后,男孩药效也终于开始发作了。 他浑身痛的坐不住,直歪倒在地上翻滚打滚,从嗓子眼儿里发出短促但不间断的喊叫。他的喉咙早在前些天就喊哑了,一开口声音就残破到刺耳。 他趴在地上闹腾着,干瘦的四肢抽搐拍打着地面,还有铁索清脆的撞击声和喊叫混在一起。在太监们的笑声中,他开始发狂的用手指在地面上抓挠着,磨破了的手指在地上画出一组组血印,指甲翻开,沙土碎石也混进了伤口。 很显然,他身上的伤有不少都是药效发作时自己弄出来的。 又过一会儿男孩又开始干呕,但长久不进食的胃里并没有什么东西,他先是呕出了一些透明黏腻的水,再然后就是发黄的胃液。 “真恶心。”有太监嫌弃的说着,还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似乎真能闻到什么。 “嘿哟,你输了,今儿没掐脖子没撞墙。” “来来来,愿赌服输了啊。” “妈的,小混崽子!”赌输了的太监上前 踹了男孩一脚,然后踩着他的脊背道,“小殿下,您就别坚持了,就算主子不急,我们这些当奴才的等着都急了。” 他说着就伸手抓住了男孩的头发,逼着他仰起头来。太监从怀里又掏出个小瓷瓶来给他灌下,这一次,男孩的口鼻和眼睛里淌出血来。 围观的太监们都是一愣,然后就听外面传来阵阵呼喊声:“快!快放开人!” 这太监们还没起了身呢,厢房大门就被用力撞开,一个年轻的小太监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口。 “哟,这不是李公公——” “快放开!快放开哟!”李公公看见地上翻滚的人都要急哭了,上前一巴掌推在那个太监的脸上,“这是太子的命令,赶紧救人啊!” “是是是!”那几个太监紧忙去掏钥匙。 男孩已经闹腾的没力气了,趴在地上都没什么气儿。太监们七手八脚的将他铁链解开,随后一个身着锦袍的男人也气喘吁吁的追了进来,一进门就问:“活着么?还活着么?” “太子殿下。”一众太监们纷纷跪下。 李公公安抚道:“您放心吧,还有口气。” 薛继直愣愣的看着那孩子一会儿,眼眸里渐渐闪烁起兴奋的光芒,他大手一挥道:“快拿碗过来!” 李公公哎了一声,就近找了个盛满水的茶盅过来。薛继蹲下抓起男孩的手指,在伤口处用力挤了点血滴在碗里,然后又用匕首割了自己食指。 李公公凑在一旁看着,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当他看见两人的血在水中融合以后,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薛继大口的呼着气,仿佛整个人都振奋起来。然后他又注意到了周围的太监们,神色一凛,提起嗓门怒斥,“看什么看!还不快叫御医来!快把人给我救回来。” 第二十八章 做人难啊 “是,奴才这就去。”太监们反应过来刚刚看见了什么,吓得立刻连滚带爬跑出屋子。但是很快,院子里响起了接连几声惨叫,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薛继目光阴冷的扫向李公公,李公公诚然的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 那男孩依旧是躺着一动不动,他侧着脸,不停淌血的双目呆滞的看着眼前那只碗。 薛继凝神想了一下,然后从衣服里找出了另外一个药瓶。 …… 薛止猛地醒来,他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怀里正抱着那个小丫头柔软的身体,耳边是她绵长平稳的呼吸声。一切都安好,他手指微微用力,又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明明这些年从未回想过,怎么今天又会突然梦见? —— 等阿乌睡饱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不见多时了。她迷糊的伸手摸了一把,那一侧的床铺冰凉没有丝毫温度。 没想到薛止离开很久了,阿乌十分意外。那个无赖特别喜欢赖床、尤其喜欢像个蛆一样拧在床上滚来滚去,很少见他有这么干净利落离开的时候。 阿乌自己起来收拾穿戴,然后她就发现,薛止交给她的那块玉不见了…… 她从未被逼到绝路用过那东西,所以不算很清楚它的作用大小。这屋里也不可能有别人来过,估计就是薛止自己干的好事。阿乌回想起昨天晚上,心中吐槽难道这人是又抽了什么风么?怎么变得莫名其妙的。 而后她推门出来,发现千寂和千秋正靠在院里的树下聊天。这俩暗卫总是相处的十分和谐——主要是千寂真的很能忍。 “小姐!”一见到阿乌出来,千秋就笑嘻嘻的凑了过来,热情的好像八百年没见。 “你之前都跑哪儿去了。”阿乌打量着她,这丫头 比前些阵子瘦了好多。 “爷吩咐的,就是出去跑了个腿儿。人家也想小姐啊,这不一回来就到小姐这儿了么。”千秋笑容甜甜,模棱两可的说着然后转移开话题。 可阿乌不信的嗤了一声,“跑腿儿怎么能跑这么久,你是跑出国了么。” 千秋:“这……” 只能说真不愧是主母,随便一说就能猜的那么准。 不一会儿木鸢就掐着点儿的送了早膳过来,虽然她现在是国师府的管家,但依旧是坚持亲自侍奉阿乌。 阿乌回屋坐在桌前用膳,千秋和木鸢就在一旁候着顺便叙叙旧。她们说话时,千秋的眼睛总是不经意的阿乌身上瞄呀瞄呀,然后神情就渐渐疑惑起来。 她知道昨儿晚上爷跑过来了,可是、可是过了一夜小姐身上怎么还是白白净净的啥也没有?身上没东西就算了,为什么还能神清气爽的?千秋算了算自己走的日子,心道难不成爷和小姐到现在还没…… 哎?!千秋脑子里灵光一现,难道……爷这方面是不是不行啊?! 这个想法真的太罪恶了,千秋心中默默检讨,努力将这个设想从脑子里清除出去。而薛止还不知道呢,他已经不知不觉的被身边两个女人打上了“不行”的标签。 阿乌喝了口粥,然后慢吞吞的道:“正好你回来了,我去钟离家祭祖的时候就你跟着吧,木鸢你留下。” 阿乌这样分配是有考虑的,木鸢她们都已经能熟练的使用鬼眼线了,可以留在帝都好好盯着那几家的动向。而且她还不知道钟离魏打算做什么好事呢,身边带个有武功的肯定会更靠谱点。 “明白~”千秋兴奋的打了个指响,看来又有好玩的了。 “哎……”木鸢怨念的瞄了千秋一 眼,她感觉自己要失宠了。 —— 两日以后,正是阿乌和相府家人一同启程回本家祭祖的日子。 按官衔排定,钟离魏和阿乌的马车都应该在最前面行驶。而阿乌为表孝心(也为安全起见),谦让的请钟离魏的车子先行。 阿乌再后面的就是钟离晓月的马车了,这一位临时工公主在下一个吉日就要出发去和亲,时间紧迫的很。和亲可是为国争光的大事啊,钟离家怎么能不拉着她一起来呢。占便宜么,向来是钟离家的祖传特征~ 钟离晓月的再往后,就是相府那几位小姐公子的车子了。至于几个姨娘还有身体不便的老太太都留在府上。 这一行有好七八辆马车,再加上随行的奴仆丫鬟、护卫车夫等等,整个车队浩浩荡荡的十分壮观。 他们一大清早出发,可车子还没驶出城呢,阿乌那边就已经烦的受不了。 本来么,她临走之前还想找薛止再问一下的,所以就让千寂去带了话。但令人意外的是,千寂去了根本没找到人。行程将近,阿乌临时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找薛止,她就是很纳闷,薛止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卷东西跑路呢?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觉得千寂那种呆子不至于编这么二百五的谎话。 以前,无论阿乌什么时候有需要了,薛止总是会立刻有所回应。而这一次,阿乌主动出击反而是见不到人了,就连他最贴身的暗卫都扑了个空。事情太反常,阿乌有些惦念和担忧,心里持续弥漫着不好的预感。 这并不是她太过多虑,毕竟阴间鬼差总是和死气、阴气打交道,对于阴暗事物的感知自然更强。所以阿乌的批卦向来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名副其实有着一张乌鸦嘴。要 不然鬼半仙儿为何只敢看灾破灾,不管好事吉日? 换句话说,阿乌对于身边可能出现的灾难的感应那是天赋使然。谁让她去算算好事儿试试,她肯定是算不出来啊。 阿乌倒是想忽略掉这种心慌,然而努力了一会儿也并没有什么用。她糟心的揉了揉额头,一时间心烦意乱的想抓狂。 “哎……”阿乌叹息出声,惹得千秋一脸懵逼的看着她,完全不知道她在发愁什么。但是很快千秋就自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一定是小姐见不到爷所以害相思了。 按着阿乌现在的状态,千秋这么觉得也有点靠谱。 其实么,阿乌早就可以尝试着回去地府了,到了现在她还有什么惦念着离不开的呢?她是法力总是持续缓慢的恢复着,就算此时不是巅峰时期,总还是好了八.九不离十的。而且那几个跟着她的小丫头也都脱离了危险,阿乌来到这里后列举的那些想法都已经顺利的逐一实现了。 可是…… 可是薛止的还没有啊。 阿乌始终无法得知他的目标,他到底因谁愤怒、为何谋划、所图什么,她都还是不知道。 “妈的,还是不能把他当空气啊。”阿乌嘟囔了一句,这丫的就是当人的感觉吧,七情六欲,纠缠不休,当人可真讨厌! 千秋惊叹的摇摇头,听听小姐这话,是不是已经走火入魔了呢?她默不作声的倒了杯茶水放过来,不敢乱开口打扰了阿乌的心思。 阿乌撩开车帘子,夏日的阳光就明晃晃的照射进来。尽管这是早上,可温度已经升高了很多。她望着外面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他们在说笑,在为生活奔波,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阿乌忽然就抖了一下,心道还好她不是活人身啊 。活人鬼差总是撑不住那么大的阴气,总是要克死身边亲人的,好在她阴气收敛,没有克死任何人。 但是……鬼神作为神的一员,在人间乱来的好日子能有几天?她一直都想得过且过,但是现在理智在告诉她,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外面有人小心的对着阿乌指指点点,于是她放下帘子,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和烟火气息。阿乌低头看了看小几上的新茶,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千秋已经换下了那身黑色暗卫的衣服,穿上了和木鸢她们一样的衣裙。这样的千秋很漂亮,更像个寻常人家的姑娘。 阿乌又想到最后和薛止睡的那个晚上,犹豫的对她道:“千秋,我问你个问题。” “您说。”千秋立刻应着。 “薛止。”她只说了他的名字就闭嘴了,而千秋还茫然的看着阿乌等待下文。 阿乌想问的有很多,但是话到嘴边忽然又不想说了。她和薛止的关系很亲密,她所看见的那些怪异,也许并不在千秋的理解当中。而且千秋是薛止忠诚的属下,她会代替薛止说什么么? “没什么,没事了。”阿乌微微摇头。 “嗯?小姐?”千秋真是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啊?她有点跟不上阿乌的思路,难道这就是爷和小姐情人之间的神奇默契? 马车已经行驶出城,官路两边是密林景色,安静的只能听见马蹄践踏的声音。阿乌将手伸到外面,皓白的腕子搭在车窗框上,手指轻动,一下一下的点着木框问道:“千寂呢?” 千秋老实回答:“在外面的队伍里,随时等候小姐命令。” 阿乌点点头,眉宇间染上一层怒意。她律动的指尖闪烁着微光,天空有候鸟飞来,盘旋在车顶紧紧跟随。 第二十九章 大本营 祈愿山下的铜罗古镇中,最具有声望和历史的一户就是钟离本家了。钟离本家祖上是经商发的家,经过几代人的繁盛壮大,大宅扩建到现在占地已有四公里之多,都快衡盖了祈愿山的小半个山头。 大宅院外是红墙飞瓦,正大门两侧排开两行绿柳,沉稳大气中又不失细致。 一个穿着梅红袄衫、体态丰腴艳美的女人正站在大门口候着,她身边还跟着十好几个丫鬟小厮,个个都是望眼欲穿的样子。她背后的朱红大门敞开着,门内的影壁之后,还藏有几个偷偷摸摸来看热闹的本家的姑娘。 她们时不时的往外偷看一眼,然后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议论: “就那个钟离锦,从来就没听说相府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啊,就好像是从地底下忽然冒出来的一样。” 有个年纪稍长的道:“你那时候还小,当然不记得了,当时皇城帝都可都传遍了啊,都说相府出了个天煞孤星,一落地就招来乌鸦、克死亲娘。” “啧……这种灾星似的人物怎么能当上国师的?她真能有传说的那么神?” “传言哪有真真儿的,传着传着也就变了味儿。要我说啊,她应该就是靠上了那个瞎了的王爷。” 姑娘们正聊得火热,然后就听外面有小厮呼应着:“二夫人您看,人来了!” 她们纷纷探头去看,就见一排富贵奢华的马车行驶到大宅近前。头前儿那辆还没停稳呢,二夫人就赶紧下了台阶去迎。 相府的各房主子们一一被侍者扶下了车子,二夫人就上来对着钟离魏招呼道,“可算是来了,自打收了信儿以后,老太爷天天都在念叨着相爷您呢。” “路上耽搁了很久,二嫂等候多时了吧。”钟离魏和煦的说着,看 起来与二夫人非常熟识。 “哪里哪里,今儿日头不热,天气又好,小站一会儿还觉得心情舒畅。”二夫人是个眼力极好又很精明的人儿,她频频看向那边儿的阿乌和钟离晓月开口询问:“这二位可就是国师大人和永和公主?” 钟离晓月一直低着头,紧张的不知所措,只有阿乌微笑的点头示意。钟离魏顺势对所有的小辈介绍道:“这一位你们该是叫二婶。” 姑娘们纷纷应声叫了一句,二夫人连连笑着摆手:“哎哟,可不敢当、可不敢当啊。您这相府出来的闺女可都是贵人。” 阿乌温婉的开口道:“二婶您客气了,您是长辈,该叫什么就得叫什么的。” 能被国师称长辈可是很长脸的事儿,二夫人也不舍继续推辞,笑着就应下了。 “各位都是一路奔波劳顿,快请里面歇息吧。”这女人非常热情,她赶紧侧身引着众人进门。绕过影壁之后是一段曲折游廊,阶下铺着石子甬路。院中两旁花开芬芳,各色皆有,阿乌一进门就觉得异香扑鼻。 二夫人领着众人一路进入本家大堂,偌大恢宏的殿堂当中早已坐了满满登登的各类亲戚们。 一进门,阿乌立刻感觉到无数审视的目光,它们丝毫不加掩盖、直勾勾的就落在了自己身上。刚在路上她就觉得有不少人盯着她看,而现在情况更甚,这感觉特别的招人烦。 坐在最上首的是个须发皆白的干瘦老头,瞧着年纪比相府的老太太还老。他见了钟离魏一行人就只是露出慈爱满意的笑容,但是并未先开口说话。对于老太爷来说,现在回家的是个小辈,而非什么朝廷大官,这两者的待遇自然是不相同的。 上首位置向下延伸的两侧,坐的都是 本家亲戚们,都是男子居多女子少。他们这些平辈的见了钟离魏都是热情的起身,拱手相迎。 阿乌查过本家的资料,之前的本家祖太爷有八个儿女,如今当家的就是祖太爷的长子、也就是钟离魏的大叔伯。这位大叔伯原配死的早,现在人老了不太多管事。儿女都是本家未出,身旁还剩有三房侍妾相伴。 钟离魏算是这一大家子发展最好的旁支了,虽然是个旁支的,可本家对他向来不吝啬,无论是钱财还是人脉支持。再加上钟离魏入仕途以后站对了位置,薛继登基后,他作为功臣肯定会飞黄腾达。 这些人许久不见,你来我往的寒暄了好一阵子。阿乌细细听了几句他们的亲戚关系,然后就暗自观察着周围,探探有没有什么阴气幽魂可用。 众人纷纷落座之后,老太爷终于懒洋洋的开口问道,“魏儿,永和公主和新晋的国师大人可是一起来了?” 他这招呼人的态度比皇帝还傲慢,一点不把官衔放在眼里。阿乌对于这老头子的蜜汁自信非常好奇,到底钟离家祖上是积了什么德呢,让这种没情商的人管理居然都没倒下? 但钟离魏不觉有问题,他立刻对身后两个女孩道,“若儿,晓月,这是你们的叔公。” 钟离晓月也是第一次有资格回本家,她害怕的低头捏着衣角,立刻站起身来,扭捏小声的道:“叔公……” 她这一声就像是拨动了什么开关一样,几个女孩凑在一起暗搓搓的笑起来,就好像看见了一个没见识的土包子。其他的人也忍不住露出嘲讽笑意,不过是没有小辈那么明显罢了。 听到笑声之后,钟离晓月的脸就更红了,垂着头不敢说话。 “若儿见过叔公。”阿乌淡然 的说着也没起身,顺手将身边的钟离晓月拉着坐下。她心里一阵无语,这孩子明明已经是公主的身份好几个月了,可到现在还是没能转换出角色,说话行动还是像个受了气的庶女。虽然人是换上了一身华贵行头,可配着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反而更显得滑稽,能不惹人发笑么?爱看热闹的肯定都要高兴死了。 看来啊,钟离晓月当上公主以后也依旧没受什么重视,要出嫁了连点儿礼节都没学到。可钟离家到底是不在乎钟离晓月呢,还是不在乎邬羌这个小藩国的关系? 然而老太爷的口味是特殊的,他对钟离晓月投以欣赏的目光,但是看都没看阿乌一眼。然后对钟离魏赞赏道:“真是出落的标致可人,又很聪明灵慧,不愧是皇上亲封的公主,你可是得了两个好孩子啊。”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矮个男子也插嘴道:“父亲说的是,魏兄真是好福气,闺女个个都国色天香,看上一眼就赏心悦目。”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说话间态度轻松随意。阿乌能强烈的感觉到,这些人似乎是故意的在想一些夸赞女孩儿小家碧玉的词儿,竭力推举钟离晓月。很明显,这些人希望她们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她们是钟离家的一份子,而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国师和公主。 阿乌忽然能理解了:为什么钟离魏已经爬上了庙堂朝臣最高的位置,却还要费劲巴力的跑回来支撑老家。 从小的家族洗脑真是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别说钟离魏,就老太太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如今都不能心安理得的坐享清福,还非要再接再厉弘扬本家,古代人的思想逻辑真是非常有毒。 阿乌眸光扫过那些叙旧的人们,也许在这些人眼里,她们 两个也会是这样的一块砖、一块垫脚石。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阿乌的唇角微微勾起,就看到底谁给谁当了垫脚石。 —— 相府车马到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再加众人一路旅途劳顿,所以这场相见也没聊太久。二夫人早给众人安排了房间,引着众人先行休息,毕竟次日一早还有祭祖和族谱更名的大事。 阿乌谢绝了二夫人拨来的侍奉丫头,只和千秋两个进了房间。 夜神,她们没有入睡,依旧在房间中等候着。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推开了一丝门缝,试探的道:“五妹妹……” 阿乌正在叠护身符,她头也不抬的道,“三姐来的够早的。” 钟离敏闪身进门,她见到阿乌气场十足,便害怕的小声辩解,“刚刚有人在这儿巡夜,我、我等了好一会儿才敢过来。”她合上门款步走过来,想坐又不敢坐,只小声恳求道:“求求妹妹了,你就想个办法让我姨娘回来吧。我、我都已经按你说的做完了。” 阿乌放下护身符,朝着她轻轻摆了摆手,钟离敏立刻将耳朵凑过来。阿乌对她耳语几句,钟离敏脸色更犹豫许多,“这……这……” 阿乌转回身,重新拿起护身符继续叠着,“我在你身上捞的好处可是都加倍还给你了。往后的路你就自己好好想想吧,没人逼你。” 钟离敏愣愣的想了一下,紧张的用手拧着衣袖。过了片刻,她似乎是做下了重大决定一般咬牙道:“我……天晚了,五妹妹早些休息。” “慢走不送。” 钟离敏跌跌撞撞的离开,千秋皱眉问道:“小姐,她真的会听你的么?” “那就看她到底想不想好过了。”阿乌将桌上东西一划拉,“完工,睡觉。” 第三十章 祖先显灵? 天边儿才刚翻了鱼肚白,千秋就开始叫阿乌起床了。本来夏日天亮的就早,昨儿阿乌又因等人睡得太晚,这个点儿根本就醒不过来。千秋嘴上念叨着要来不及了,连拉带扶的才把人给弄起来。 阿乌迷迷糊糊的坐在床边儿上,闭着眼睛怎么都不肯清醒。千秋就利索的伺候她擦脸漱口,帮着她换上了祭祖的礼服。 那礼服是黑色的直裾深衣,领口袖口带有暗金色的流云纹样。千秋给她梳了个倾斜的单高髻,让后半部分长发自然垂下,再配上简单的玉簪和烧蓝步摇,这一身庄重大气而不失清新。 这么一大套折腾下来,阿乌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她羡慕的看着千秋道:“大家都是一起睡的,怎么你的精神这么好?”自从来了人间以后,阿乌是越来越活的像个人了,而且还是废人,爱吃爱睡爱男人。 “属下从小练功,都习惯了呀。”千秋兴致勃勃的说着,又去端了一盘糕点过来。 正常祭祖之前应当禁食,所以各房并没有分送早膳。千秋知道阿乌肯定不讲究那个,所以叫她起床之前还偷偷去小厨房找了些好吃了。 两人吃饱喝足了才出的门,宅院外面早有候着的丫鬟为她们引路。主仆二人到祠堂的时间刚刚好,本家人口已经到的七七八八了,再加上从外赶回来的那一些,一列列的站在祠堂当中显得人口非常庞大。上头牌位摆了好几排,下面的子孙也是好几排,可以说是交相呼应。桌上供品有羊、牛、猪肉、五碗大菜、五色点心、五碗饭、一对枣糕、一个大馍馍,是民间俗称的”天地供”。 如此庄重的大事自然没有人会交头接耳乱说话,虽然人多,但是场面依旧很安静。许多人 见了阿乌过来都是无声的一礼,阿乌也一一点头回应。 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站了一会儿,吉时一到,老太爷才在妾侍的搀扶下掐点儿走来。 老太爷站在最前头,他身后一排是钟离魏等平辈男丁,其他人再依次往后。 在祭祖仪式开始前,有一列岁数个头相仿、打扮一致的小童男们端上托盘。托盘上面放有白瓷的脸盆净水,和一条洁白的净巾。丫鬟们伺候了各位主子净脸、净手,完毕后用净巾擦拭。 再接着就是诵经的尼姑给牌位亮烛上香,那四个尼姑一出来,钟离敏就紧张的用力的捏着袖口——那其中一个正是她的徐姨娘。 她目光紧随着自己姨娘挪动,眼眸里泪光闪动。但是徐姨娘面容沉稳冷静,端着烛火目不斜视,还真像个超脱红尘之外的出家人一样。她做好了一切便低头退到一旁,似乎不知道自己女儿也在的样子。 钟离魏旁边的一男子走上前去站到老太爷的身边,正是昨日那位留着山羊胡的矮个男子。他从一尼姑手里接过祭文,然后朗声诵读起来:“吾钟离氏源远流长,自古贤哲济济,人杰浩浩……” 他个子虽小,但是声音极其好听,那厚重充满磁性的声音响彻偌大祠堂,真带这庄严肃穆的意思。 “以诗礼传家,将富贵永继;振名门望族之雄风,巍然屹立于天韵之林。不孝后裔阖族敬上。” 祭文诵读完毕,再由最为年长的掌家老太爷主祭烧香,再带领着子孙向列祖列宗行大礼叩拜。 这一大套看着很简单,但是等全完事儿了也过去了快一个时辰,外面天色大亮。还好阿乌早上吃好了东西,不至于饿得要死。而她旁边的钟离晓月已经站的脸色发白了,一直都 微微拧着眉头,一看就是非常听话老老实实饿着的那种。 祭祖仪式顺利结束,按理说四老爷这宣读祭文的主持者应该放话回去了,可是他手拎着祭文,狐疑的望向牌位半晌不语,不知道在看什么。 “怎么了?”旁边有人小声的低语交流。 一旁的阿乌勾唇轻笑,什么都没发生,所以才意外么? 不等别人张嘴询问,四老爷忽然回头对老太爷道:“父亲,正好今日人齐,不如就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在这儿给两位上名吧。” 老太爷略一点头,“也好,你去取族谱吧。” 四老爷亲自去看着侍者抱出族谱,那大本子又厚又重,由两个人小心的端着放在了贡品桌上。老太爷接过笔墨,郑重的在上面写下“钟离锦”、“钟离晓月”的名字。 阿乌默然的看着那名字被写在族谱钟离魏的后面,心中非常的无所谓。反正写的是钟离锦又不是她,而且钟离锦都死了一年多了,现在上族谱,还能指望托梦表达感谢么。 说到托梦,阿乌觉得她应该想个法子去把钟离锦的尸首给弄出来。意外淹死的鬼魂都是缚地灵,如果不把尸首弄出来,钟离锦的魂魄也就无法离开、无法转生。 这两个名字一共才七个字,名儿也写完了,这下总该回程了吧。但四老爷依旧拧着眉头,似乎还有什么问题。 “怎么了?”一旁的二夫人忍不住询问。 四老爷又展颜笑道:“不若请若丫头和晓月也为祖宗上一柱香。” 瞧瞧,阿乌心里暗骂脏话,之前好歹还能叫一声大人和公主,族谱一写完就彻底改叫名字了。不过她没有太计较这些,只是冷漠的轻笑一下,转身走到徐姨娘哪儿接了香过来。 徐姨娘本是一直沉静不 语的,但就在阿乌走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却莫名紧张起来。 阿乌首先老老实实的叩拜上香,钟离晓月也像她如法炮制。 结束之后,阿乌笑盈盈的对四老爷道:“四叔,这都到了晌午,咱们也该回去了。要是再在等一会儿啊,说不定都要等到祖先显灵了呢。” 她这一句话听着好像是打趣,可四老爷却是浑身一震,目光凌厉的转向她。阿乌静静地看着他面不改色,于是四老爷也缓和了下来,强硬的笑道,“祭祖结束了,各位苍风堂请。” —— 因为昨儿禁食禁肉,接风席便摆在了今日祭祖之后。 席上,阿乌和她相府的姐妹们、钟离晓月还有本家的各位姑娘们,都被安排在一块儿。这些本家的人啊,祭祖之前虽然态度差了点,但好歹还是顾虑了她们的身份。可现在是把她们直接和小辈女眷们划拉在一起,还真是一视同仁刚正不阿。 阿乌浅笑着转动酒杯,这些人类啊,有时候精明有时候蠢…… 兴许是感觉到距离被拉近,那些女孩子也都不拘谨了,一个叫钟离希的本家女哀叹道,“女人家还是要嫁人才行啊。可惜了若儿妹妹啊,二皇子那么好的夫君……” 阿乌轻瞄她一眼,“没什么可惜,为皇上分忧是天韵百姓的荣幸。” 钟离希尴尬的笑道,“这倒也是,要是我能有若儿妹妹一半儿的好啊,嫁不嫁人的我都不愁了。” 另一位钟离琦和她说笑,“你这丫头可想得美,若儿妹妹这样的可是难得一见。” 她们聊得兴起,唯有钟离晓月坐在一旁没人理会,一个人默默的吃着东西。有时候人就是贱的,都是同样的等级,她们偏偏就喜欢搭茬态度不好的那个。 下边欢声笑 语,上边也是觥筹交错十分热闹。老太爷抿了口酒,转身就问四老爷,“前两日商行的那点儿事儿可解决好了?” 不等四老爷搭话,钟离魏立刻狐疑的追问,“怎么?家里是出了什么事么?” 四老爷重重叹了口气,“嗨,可别提了……” 钟离魏询问的望向老太爷,那老头子咂了咂舌:“还不是铭真那小子,跑一趟韶华损失了五千两。年纪轻轻的眼神就不好,裘皮还是兔皮都分不清,还有一捆十个的锦毛羚鹿角,看差了价便宜卖了不说,还是一捆十几个的乱抓。哎!” 阿乌在下面托腮听着,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因为他们这谈话是真的很有意思啊。 裘皮和兔皮区的别可是大的很,能穿身上的兔皮一定是短毛的,而且兔子没有针毛,所以非常柔软。裘皮带针毛、而且毛比兔毛更长一点,不仅柔软还光亮顺滑。只要稍微接触过这两者的,不用摸得就能分清。 要说皮草分不清就算了,可捆鹿角的一定是下人的活儿吧。就算二世祖吊儿郎当的看错了价,当下人的怎么有这个胆子不数数就随便乱抓呢。 钟离魏一本正经的安抚道:“要只是损失了银钱都还好说,只要人平安就好,这孩子毕竟是第一次跑商路,你也不要太苛责他了。” 四老爷痛心的摇头,“虽说人还没事,可这一趟线儿的商路就断了啊,铭真在那边儿和人理论,还得罪了韶华的一位贵人,往后损失的不只是这些银钱而已——对了魏兄,你在朝为官人脉一定很广,能否想办法找找熟人通融一下?” “那边韶华国……我还真没几个熟识的。”钟离魏面露难色,忽然转向阿乌问道:“若儿,你可有什么法子?” 第三十一章 我不让你显 阿乌不紧不慢的喝下杯中茶水,然后淡然的说道:“父亲,若儿自小也没出过远门,他国的事儿也就是听别人说过几句而已,更不懂得什么商路生意之类的,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一旁的钟离希忽然兴起插嘴,“对了!国师大人不是能卜卦算命、预知未来么。能不能算上一卦救救铭真哥哥?” 阿乌一本正经的看着她道:“话虽如此,可我也没到了掐指一算便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地步,只是偶有一梦能知晓未来事而已,但这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倒是想帮这个忙,可要是无论如何都梦不到该怎么办。总不能闭着眼胡说,耽搁了咱们家族的大事啊。” 钟离希呐呐不说话了,她要是非逼着阿乌“作法卜卦”,岂不是有逼着她忽悠人的嫌疑么。 四老爷悲怆无奈的摆摆手,“算了,也怪铭真那小子命不好。得罪谁不好呢,偏偏得罪了林丘生。现在人还挂在韶华回不来,这次只怕是……”他说着声音就暗了下去,一副难受的样子。 另一位旁支的老爷皱着眉问,“韶华林丘生?先前接头的也不是他啊,那是谁的人?” 四老爷道:“听说是德亲王的一个手下,要说这德亲王和咱们天韵的翼王爷还是亲戚关系。” 阿乌一挑眉毛,正戏终于要开始了? 果然,四老爷忽然灵光一现转向阿乌,“先前就听说若儿是和翼王爷交好?你看这事儿能不能让王爷帮个小忙,和韶华那边儿说合说合?” 阿乌默然拒绝:“若儿和翼王爷并不熟识,平时也说不上话。” 钟离魏毫不客气的拆台,“你先前不是预测过地震么,翼王爷因此收拢了不少好处,多少都要给你个面子的。 况且此事也并不会让王爷太为难的,只要你能说动王爷对那边美言两句,这事儿也就轻轻松松的解决了。” 阿乌信他个鬼啊,如果事情小到熟人说句话就能解决,那钟离家家大业大的赔点银钱不是更简单么。 看来钟离魏这是硬要装傻啊,既然他想装傻,那阿乌就当这个明白人好了。她轻笑一声,十分不解的说着,“父亲您忘了么,咱们家二姐姐是与二皇子联姻的。这些年来二皇子可没少和翼王爷作对,连带着相府也一直立场明确。这要是若儿自己的事儿呢,王爷十有八。九会给一次面子。可这要是钟离家的事,王爷定然不会答应帮忙。别说帮忙了,王爷听说了以后能不落井下石就够好了。” 她这话直白又很难听,估计钟离魏从来没被人当众揭过老底,一时间他脸上的表情无比复杂,尽是惊愕和恼怒。众人皆是意外,整个苍风堂中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便是不知朝事的女眷们也都察觉到了针锋相对。堂里本有琴师奏乐,唯剩袅袅琴音依旧飘扬。 哗啦—— 是一声清脆的破裂打破了局面,众人向着声源望去,原来是钟离晓月太过紧张而打翻了酒杯。她赶紧用袖子盖住了腿上的一片潮湿,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一样。 还是二夫人最先出声打着圆场,“算了算了,姑娘家还是脸皮薄的,听说那翼王性子怪异的很,定然是个不好相处的。这类行商赚钱的事儿还是得你们男人做主,别难为小姑娘家。” 老太爷大气道:“好了,今日便别提这事了。两个丫头可是第一次回本家,待会儿叫你几个堂姐妹领着四处看看。” 众人再度举杯互相招呼着,堂上又重新喧嚣热闹起 来,可要是谁细细品味的话,便能感觉到这气氛怎么都透着点刻意。钟离魏暗自瞥了阿乌一眼,阴沉着脸挪开了视线。薛云鹤说得对,这孩子不够听话,再好用也是白搭的。他和四老爷对上视线,四老爷脸色更黑,对他微微点头。 席上吃喝了一会儿,钟离希就端着酒杯来和阿乌说话,“若儿妹妹,我之前早就听说过你的那些事儿,从小到大我没佩服过别人,可这次就是最佩服你了。别说什么女子入朝为官了,就凭你能在庄子里翻身就够厉害,我得敬你一杯。” 阿乌抬杯相应,“琦姐姐客气,只不过是碰上了贵人,运气好而已。” 两人喝下酒水的时候,钟离希的眼睛也继续瞄着阿乌。碰上贵人?难不成真是给薛止献身才爬上来的? 酒过三巡,期间再没人提及什么敏感的事情。不一会儿,门外忽然有小厮大声呼喊着,“太老爷!太老爷!” 那小厮急匆匆的快步冲进屋来,跌跌撞撞的险些碰倒门口的香炉。这边骚动惹得许多人注意,四老爷怒声训斥他,“你慌慌张张的要做什么?” 那小厮半是行礼半是累的,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气儿都喘不匀的道,“老爷!祖先、祖先显灵了!” “你说什么?”场上一片哗然,有几位老爷急的直接站起身来,带倒了身边的酒壶筷子。 祖先显灵?这可是家族大事啊! 小厮抚着胸口的往外崩字儿,“奴才看见了!祠堂、祠堂里忽然青烟四起,房顶上有金光闪烁,还有一道光柱冲上天空,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诵经的师傅说了,这一定是祖先显灵,天降祥瑞之征兆!” 老太爷闻之大喜,一双浑浊的眼珠子颤动起来,“好!这 是好征兆!看来今日祭祖真真是顺应了祖先的心思,让两个孩子入族谱也是正确之举。” 其他人也喜气的附和,“果然,连先祖都知道家里出了个大人物!” “看来家族复兴有望,铭真也一定会无事的。” 阿乌听得好无奈啊,人家祖先本来是不乐意显灵的,可这些人居然还非逼着人家显灵,真是连死人都不放过。可是她的叹息声被淹没在众人的喧嚣中,谁都没有听见。 她细细的思考着为什么钟离家非要把她困下,首先,他们肯定是看重了自己的价值,一品国师的棋子不用太可惜了。 其次,应该是钟离铭真是真的在韶华出了事,需要帮忙。但是事情不可能像他们说的这样简单。什么看错了货,弄错了价,这一家子都精明的很,生怕占不到别人便宜,应该不会让个蠢人跑远商线吧。 一片喜气洋洋中,阿乌又主动做了那个煞风景的。她慢悠悠的起身道:“若儿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她的话就像适时的冷水,立刻把大堂中的兴奋气息又降低了许多。这个时候出来质疑就显得非常不识时务,几位老爷都面露不悦,“这能有何蹊跷?祖先显灵可是好事啊,若儿觉得哪里不对。” 阿乌镇静道:“若儿也算得上是能通达阴阳、探知天理的人,否则也不会当上天韵国师。祖先显灵这事儿,若儿也能分析一二。” 老太爷听后点了点头,毕竟这是无从反驳的事实。 阿乌继续道:“父亲说过,先祖乃是成大事之人,代代掌家都深思熟虑、纵观大局。所以祖先怎么会因为两个小辈入族谱的小事儿而急到显灵呢。即便是要显灵,那也该在祭祖典礼上显灵啊。现在都过去一个多 时辰了,人也散了、香叶烧尽了,这个时候才有反应未免太慢。依本国师之见,怕是有人想借祖先显灵的由头对咱们本家不利。”她直接就自称官衔了,先不管别的,先把自己和这些傻叉分成两类再说。 四老爷压着火气质问,“难道你这意思是,祖先显灵乃是人为的?” “对呀!”阿乌立刻承认,“很显然,方才祭祖典礼上人多不好下手,正好趁着大家都回去了,便弄些个花里胡哨的东西来欺骗他人。本国师对这种事弄虚作假、伪造鬼神的事最有经验了,只要让我过去看一眼,一定能揪出那个作乱之人。” 二夫人惊愕道,“这、这也不对吧,先祖显灵的事……除了能让大家高兴,还能有什么?真有人想作乱也作不起来的。” “这种事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事关本家昌盛和先祖的清誉,一定要小心谨慎。要是谁拿先祖的名义开玩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阿乌一脸大义凛然,完全是一颗真心向明月。 四老爷斩钉截铁的道:“我看此事不必了,本家的人没人敢对祖先不敬,不会有人这么做的!” 原本大多数人觉得阿乌是在找茬,可四老爷这么一保证,倒是把风向给掰了过去。都是活了一大把年纪的老人精了,谁敢说话这么不留余地啊,四老爷这么讲话怎么看都有点猫腻。 阿乌勾起嘴角,“既然四叔坚持,那本国师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四老爷愤然道:“钟离锦,你要是不想帮铭真就算了,这里也没人逼你去和翼王爷要人情。可祖先显灵乃是大喜事,你何至于四处找排面把自己往外推?这么点小事便不要仁义孝道了,如此人品怎么能当得上国师一职。” 第三十二章 本家的算盘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人人都紧张的盯着他们。但阿乌十分平和清晰的道:“钟离锦自生下来就被散养在庄子上,能活十几年靠的是阎王爷嫌弃。十多年我都没见过家人,在座的十之八/九都是今儿头一遭见面,不用四叔说,我也自知没尽好仁义孝道。” “你、你……”这下是钟离魏先坐不住了,他脸上又青又白,几欲拍案而起。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女儿当面提及旧事,真没想到老五居然是这么记仇的。但是相比于羞愧内疚,他更恼怒的是女儿居然没有给他留及脸面。 钟离英有些幸灾乐祸,一双眼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 阿乌对钟离魏的愤怒和所有人的反应都视而不见,还自顾自的说着,“可这就更奇怪了,我这样一个不贤不孝的人,你们为什么要让我回来祭祖加入族谱?祖先要是真的在天有灵知道你们这样干,一定会气的发火,大半夜的托梦来算账才对,又怎么会高兴的显灵放光呢?” 四老爷被怼的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应该反驳还是赞同。如果他坚持祖先显灵不是人为的说法,那就是在承认自己刚刚骂错了。可要是梗着脖子不认错,祖先显灵就没了解释…… 可气啊,他居然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现在无论是进是退都要被打脸。 阿乌非常欣赏这些人生气但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又恍然大悟的看向身侧悠悠说道,“兴许咱们弄错了,祖先显灵肯定是因为喜欢永和公主,而我只是顺便占了个便宜吧。” 钟离晓月一愣,完全没想到会被点名。阿乌还对钟离晓月深施一礼,一本正经道,“公主殿下贤德淑良,舍身取义,乃是女子典范,我可得好好向您学习学习。” 钟离晓月声音微弱的嘤咛一声:“哪、哪里,国师……也很好。” 眼看着越说越没谱了,钟离魏厉声呵责她,“若儿,你快坐下!” 阿乌不明所以,“父亲何必动怒?难道是若儿哪里做错了?” 钟离魏站起身来想做圆场,四老爷气急败坏,抢先冷笑一声,“国师大人怎么会错呢,错的怕是咱们本家吧。咱这儿庙太小了,可容不下国师大人这尊大佛。” 几个姑娘小声的凑一起窃窃私语,谁也不敢把音量放大了。可这一场争论倒是把二夫人给急坏了,她插着空连连劝道:“不过是说两句话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大的大事儿,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她对四老爷十分不满,心道这人真是自大惯了的,还真当是平常教训小辈儿呢?这不是和朝廷官员过不去么! 老太爷终于听不下去了,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扔下一句:“ 得了,各位回去早些休息吧。”然后一拂袖子就要走。 众人都是连忙应和挽留,但老太爷气的头也不回,二夫人赶紧吩咐伺候酒水的侍女们小心跟随搀扶。 四老爷本来就说不过阿乌,继续争辩还显得理亏了,立刻效仿着老爹跟着离席。临走前他还放下狠话,“你也别太放肆了,放眼天韵哪有小辈敢这般随意评判先祖长辈的!官衔再大也要尊礼敬老,就算是皇上知道了你这般忘恩负义做个白眼狼,未必就能留你在朝。” 阿乌开心的挥手道,“四叔慢走,您的话我一定会帮带给皇上。” 四老爷脸都绿了,家乡脏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儿,被一旁的四夫人轻推一把拦了下来。 本家的主人家都先走了,其他人当然不好多呆着,一场丰盛的接风宴就这样不欢而散。不过阿乌是很开心的,反正事儿都闹成这样,再来找她帮忙岂不是真不要脸了。 原本二夫人还在席后准备了一些小项目,但看现在这样也只好作罢。众人纷纷告辞,都回去各自休息的房间了。 临出门的时候,二夫人还来到阿乌身边和她赔笑道,“国师大人您也别气,今儿祭祖的日子,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许是谁喝多了口无遮拦,您也别太往心里去。” 二夫人算是个脑子清醒的,她家里本就是从七品的吏户,自然比这些本家人更看重阶级差异。阿乌也给她面子,“二婶放心吧,三言两语的又不是动手打了我,若儿不会当真。” —— 相府小姐们和本家几个姑娘同路,因着方才在席上闹的不愉快,这些姑娘们也不再嬉皮笑脸的说话。临到了休息的院子门口,阿乌正要回房,身后的钟离希忽然快步追了上来,跟在她身边怯生生道:“那个、若儿妹妹……” “怎么了?”阿乌停下脚步回头。 钟离希有些害怕,兴许是因为在席上见识了国师大人的另一面,先前的亲近感荡然无存。她局促的讪笑道:“若儿妹妹应该还不知道吧,祭祖之后,各房都要在房门口挂上一个大灯笼,三天以后才能拿下来。二娘让我来和你说一声,一会儿就派人过来把灯笼挂上,只是得麻烦若儿妹妹让你的丫鬟在晚上随时盯着点儿,别叫大风吹灭了灯笼。” “多谢。”阿乌和她点点头,然后冷漠的进了房间。钟离希在后面嗤了她一下,这也太拿款儿了,得意个什么劲呢。 阿乌进屋以后关上门就在门口处站着,她顺着门扇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本家姑娘们又和钟离英几个说话去了,大概也是在交代夜里要看灯笼的事。等相府的小姐们都进了自己的房间,本家的也就一同回去了。 热闹的院子里安静下来,千秋也跟着看了几眼门缝儿,又看了看阿乌小心的问道:“小姐,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阿乌森然道:“今天晚上别睡了,好好盯着外面。”阳光从缝隙间透过来,在阿乌脸上落出一道明亮的光线,显得非常神秘。 祖先显灵的事儿本应该是在祭祖大典上诵读祭文时出现的,但是徐姨娘是个听话的眼线,悄无声息的就把这一截儿给掐了。然而这些人并不死心,硬是又给搞起来了。 可是钟离魏怎么也和阿乌也相处过一年之久了,他应该明白,这种软的不至于能压的住她。也就是说,什么语言拉拢、祖 先显灵,都只是先礼后兵罢了。而今她不识时务、敬酒不吃,所以……后面还应该有个重头戏。 兴许就在今晚。 千秋有些兴奋,她特别喜欢跟着阿乌做事,立刻信誓旦旦的保证,“小姐就放心休息吧,这里就交给我一个人就行。” “不。”阿乌摸着下巴摇头,“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 夜深人静,各房主子们都睡下了,大院里只有厢房门口的大灯笼还亮着。这些灯笼遥遥相对彼此呼应,照的院落灰蒙蒙一片。 其他房间里都已经熄了灯,连丫鬟休息的耳房都漆黑一片,不透出一丝光来。阿乌就这样坐在敞开的窗边吹风,因有半扇窗棂的阴影挡着,从外面往里看也根本看不见她。 约莫二更过后,四周空寂安静,院门被轻轻推开一角,合页的轴承发出绵长细微的摩擦声在深夜被无限放大。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闪身钻了进来,院门又被他反手关好。那黑影先是左右巡视了一下,然后他选定了一个方向,一溜烟儿的钻进了阿乌隔壁的一间屋子——那正是钟离敏的房间。 阿乌默然的看着这一切没有动作,她静静的等待着,不一会儿,黑暗中似乎传来了一丝隐秘低沉的躁动声。这声音如此细微,如果不是阿乌那异于常人的感应力和千秋的深厚功力,换做其他人根本就察觉不到什么。 大概一炷香过后,阿乌终于轻声开口,“可以了。”随着她的一声令下,千秋立刻行动起来,如轻盈的猫儿一般钻进东厢房耳室。 耳室当中,丫鬟嫣然徒然惊醒过来,她瞪大了眼望着黑漆漆的屋子大口喘着气,记不起刚刚到底是做了个什么样的噩梦才被吓醒的。但她来不及细想这事,就听见一旁厢房里有沉闷撕打和哼叫的声音。 嫣然吓得从床上窜起来,主子出事可比任何噩梦都要可怕!她慌的来不及穿鞋,赤着脚就跑出去了。 千秋如同鬼魅一般,一直就站在她床边和墙壁的夹角处,但嫣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她。 随后千秋退出门来,快速的回到阿乌身边说道:“小姐,完成了。” “嗯。”阿乌轻轻点头,然后又默默地继续等着。 这次等待的时间更长了许多,东厢中恢复了一片安静,这一次就连拍打和撕扯的闷哼都消失不见了。 直到三更过后,东厢的门才又打开了。这次出来的就是钟离敏,她衣服整洁干净,头发都和白日一样梳的一丝不苟,毫无问题。只是气冲冲的朝着阿乌这边走了过来。 她在外面用力砸门,放声怒叫起来:“钟离锦!五妹妹!五妹妹你还没睡吧!我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风流倜傥四老爷 得了阿乌的示意,千秋立刻跑去开了门。钟离敏闷头就想往里冲,但是千秋将人堵在门口不让进来,还双手环胸不耐烦的质问:“四小姐这是怎么了,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国师大人可早就睡下了,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再说么。” “我有事要见她!你快让开!”钟离敏气急败坏,伸手推着千秋就想再往里闯。 “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么?”千秋被她推搡两下也还是纹丝不动,挑眉对钟离敏怒目而视,“四小姐请自重,咱们说话就说话,奴婢这粗手粗脚的可别碰坏了您。” “不行!我现在就要见她,你算个什么东西,赶紧给本小姐通报去。五妹妹!五妹妹、钟离锦——” 千秋大怒,“都说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叨扰了国师休息算在你头上么?” “四姐姐小声点儿吧,这深更半夜的人家可都睡了,你是要把所有人都招来么!”俩人在门口吵吵嚷嚷了几句,阿乌就披着件闺门披走出来了。她乌发散在身后,似乎是刚刚气床的样子。 钟离敏一听立刻就闭了嘴,光用眼睛怒瞪着千秋,她现在最不愿的就是招惹来别的人。 千秋侧开一步给阿乌让路,她单手掐着领口,上下打量了钟离敏几眼,发现她脖颈上有半个没被挡住的红痕。 “四姐姐这么急着来是出了什么事?”阿乌明知故问。 钟离敏强压着火气怒道:“我房间里闯进去一个登徒子,刚刚被我们主仆二人制服了,现在是来请五妹妹想个办法的。” 她倒是直白坦率的很啊,阿乌故作不解,“那能想什么办法?当然是要叫来护院,把人抓住了送往牙门啊,你来叫我有什么用?” 钟离敏冷哼一声 ,“话别说早,五妹妹还是来看看这人是谁吧。”她又恨又怨的瞪着阿乌,好像那登徒子就是阿乌派去的一样。 阿乌非常好说话的和千秋一起跟过去了,钟离敏的屋子并不算狼藉,因为战场主要就在床上。被褥枕头被撕扯了一地,还有个人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嫣然正紧张害怕的站在角落里,手中还拎着那条红木雕花小凳,应该是钟离敏吩咐过的,人要是再起来就补一下子。 看来钟离敏之前已经睡下了,这个人进屋以后是直接摸上床的。不过战场上并没有钟离敏的任何东西,应该是刚刚都已经收起来了。就这种经典的狗血场景,任谁来看都是一目了然的。阿乌冷静的吩咐道,“千秋,过去看看他。” 千秋上去把男人翻了过来,只见这人额头上肿了个大包,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脱得七七八八了,露出个白花花的大肚腩。千秋细细的看了几眼,随后轻呼一声:“小姐,这、这是本家的四老爷!” 怪不得,怪不得钟离敏会找来阿乌解决! 白天就是他们两个闹了事儿的,所以,四老爷即便要报复也应该是去找阿乌才对,怎么会忽然跑来钟离敏的房间?再加上他身上酒气这么重,很有可能是喝多以后寻错了地方!钟离敏当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对阿乌也就带上了怨气。 钟离敏恼火的用手搓了搓脖子问道,“现在就看五妹妹想怎么处理了。怎么回事这是明摆着的,我不过就是那个倒霉的而已。” 阿乌略有无奈的问她,“所以四姐姐这是叫我来看看我弄出的烂摊子?” “不因为你难道是因为我么?要不是嫣然能赶来,我、我就……”钟离敏气的浑身发抖,后 半句根本就说不出来了。这太可怕了,她差一点就要被个老头子给强暴了,那她后半辈子差一点就被毁了。 方才被人用强都不曾掉眼泪的钟离敏,到了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哭了起来,她发着狠的说道,“此事都怪你连累了我,你要是不给我个满意的处理方法,我定不会罢休!” 看见钟离敏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阿乌唇角轻扬起来,她确信,今夜的事钟离敏是绝对不会往外说的。 钟离敏和四老爷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最后没成功、贞洁还在,但是清白也会受损的。这大宅里人多眼杂,本家的、相府的、外面赶回来的旁支亲戚全都在,根本堵不住消息的缺口。而这种事一旦宣扬出去钟离敏就完蛋了。 更何况,本家的老爷谁能动的了啊,而且一个大老爷偷偷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最后还不是她这个相府庶子要吃哑巴亏么。钟离敏向来也不是那种能忍的,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往后要怎么选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当然了,如果四老爷真是来找阿乌的,那钟离敏除了怨恨四老爷以外还会把阿乌那份儿也算上。可如果四老爷想找的本来就是钟离敏呢?那事情肯定就不一样了。 “四姐姐坚信事情与我有关?” “当然!”钟离敏已经没了耐心。 阿乌扭头看着地上的人,“既然已经喝了酒,那你可知道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 钟离敏面带狐疑,不动阿乌的所问非所答。她也不多做解释,只伸脚踢了踢地上的人问:“官人,别睡了,你快看看奴家是谁啊。” 四老爷吭了一声,嘴里模糊的嘟囔着:“小、小莲儿……来呀……来……老爷疼你呀……来……” 虽然他 声音很小,可钟离敏还是全都听清了。她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因为莲字可是她姨娘的名字啊! 阿乌又哄问道,“官人,我穿法衣美么。” “美……穿什么都、都美……脱了、脱了衣服也美……”四老爷嘀嘀咕咕的翻了个身。 钟离敏脸都白了,名字有莲的还可以找找她人,而名字有莲还天天穿法衣僧袍的,就只有她姨娘一人了。这回钟离敏是什么借口都找不到了,她忽然就恶心起来,胃里一阵翻腾。这个人不仅对她动手,甚至还想和她姨娘……如果真叫这混蛋得手了,那岂不是她们母女…… 阿乌惊讶的捂嘴嘲讽道:“哎呀,看来四老爷是人老心不老啊!这么大岁数了还和年轻人一样。” 钟离敏绝不肯丢这个脸,她立刻否认,“这不可能,也许本家还有别人是这样的。说不定、说不定是你用了什么方法叫他说的假话,我知道你这种事最厉害……” “那你门口的灯笼是谁送来的?”阿乌忽然问了这一嘴。 “你什么意思?”钟离敏回想了一下,她忽然浑身一震,扭头就跑了出去。 庭院空寂安静到瘆人,但钟离敏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她先是看了看自己门口的大灯笼,又跑到对面西厢房的门前看了看,然后又跑去阿乌门前看看。她在大院儿里转了一大圈,半晌后再回来时脸色煞白一片。 “怎么样?”阿乌问道。 “你……怎么知道。”钟离敏气的唇都在抖。 阿乌故作叹息,“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白天刚给各屋送来灯笼,当晚就发生了这样的事,难道会是巧合吗?听说这灯笼是用来给本家先祖祈福指路的,原来还真有指路的作用啊。” 钟离敏愤怒至极,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阿乌,咬牙切齿道:“五妹妹,你不是本来就要对付这些人么,求求你顺便也帮姐姐一次吧。我身份低微,不受人待见,根本不及五妹妹你这国师的一丝一毫。今日我和姨娘都受此大辱,此仇不报平生难安,恳请五妹妹能帮这个忙。” “那四姐姐想怎么办?”阿乌就坡下驴。 钟离敏发狠的瞪向地上那人,语气森然道:“谁叫他来的,就让他找谁去吧。” 阿乌还有点小惊喜,因为那两人的特殊关系,这样做的确是够损够狠的。不过这样正合她的口味啊,阿乌立刻吩咐千秋,“听见了么,送人走吧。” “是。”千秋立刻行动,她弯腰抓住了四老爷的腰带,一下就把他拎了起来,大步走出房门。 钟离敏都惊呆了,她只以为千秋是阿乌新弄来的贴身丫头,根本就没把千秋放在眼里,却没想到这瘦瘦弱弱的姑娘居然是这样的能人,抓着个男人就像拎个菜筐一样轻松? 阿乌翩然走到角落里那个丫鬟的面前,她轻轻从嫣然手里抽出了红木小凳,语气温柔但充满了威胁的说道:“你可要为了你们小姐着想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明白的。” 钟离敏对着的只是阿乌的背影,可嫣然看见的,却是阿乌泛着青白的正脸。嫣然几时见过人类有这般的吓人模样啊,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连忙闭着眼睛点头:“是、奴婢明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钟离敏沉默的看着阿乌训斥救了自己的侍女,一时间心中复杂万分。阿乌依然语气温柔,“滚回去睡下,今晚就好好休息一下,等天大亮了再起来。” “是!”嫣然一刻都不敢多呆,连忙跑了出去。 第三十四章 活人眼线 这屋子里就剩下她们两个人了,阿乌回头看向钟离敏时,脸上颜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四姐姐帮了我大忙,之前答应的事,今儿就给姐姐兑现了。” 钟离敏听了眼睛忽悠一亮。 —— 阿乌领着钟离敏一路来到了本家祠堂,本来钟离敏还担心被人看见了不好解释,却没想到她们走了一路都没碰过任何人。 不仅仅是没碰到人而已,钟离敏跟在阿乌身边,能感觉到周围安静到可怕。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喘息、还有胸口心在跳动的声音。就好像……她正走在一间空旷的小屋子里。 明明周围都是树木花丛、各房大院,头顶还有稀疏的星辰,可钟离敏依然有种被罩子盖住的感觉,就像她怎么样都触摸不到那模糊的边缘。她对阿乌心生畏惧,这个人太可怕,可怕的一点都不像个人类。 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祠堂的中堂里依旧亮着一小片幽幽的烛火。夜风摇曳着火光,在那一列列的牌位上映射出诡异的阴影。 钟离敏忍不住抱住胳膊,这太阴森了,和白天来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阿乌领着她绕过了中堂朝着后面的厢房而去,那边有供佛像金身的佛堂,还有几个尼姑居住的耳房。佛堂大门四敞,烛火通明,钟离敏一走进就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正跪在佛堂前诵经,她喃喃的诵读声在夜里飘出去很远。 一看到那人的背影,钟离敏几乎就能忘记了刚刚的害怕,她忍不住呼唤了一声,“姨娘!” 徐姨娘愕然回头,满眼震惊道,“敏儿,你怎么过来了!” 母女两个许久未见,都紧紧地拉着对方的手相拥而泣。等她们好好亲近了一会儿,阿乌才开口打断她们,“辛苦姨娘了,没 想到清修这么苦。” 徐姨娘微微松开了钟离敏,对阿乌客气的道:“一开始是很难,但是习惯了以后也觉得没什么。多谢五小姐帮忙,才能让我们母女再见面。” “还别说,姨娘念经的时候还挺像模像样的,一点不像个半路出家人。”阿乌在佛堂中四处走动着,还时不时的用手摸一摸佛像的莲花座,摆弄摆弄贡品,丝毫没有敬畏之心。 徐姨娘低头颔首,“以前从不曾看过这么多经书,现在闲来无事日日研究,偶尔也为经书有所触动,愈发能用真心的侍奉佛祖了。” 阿乌的手指正沿着佛像衣服纹路划动着,她手上一停,轻佻的笑问,“看来姨娘是不想回去咯?” 钟离敏大惊,徐姨娘也谨慎起来,“难道五小姐是想说话不算数么?” “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姨娘在这儿帮了我不少忙,我当然很感谢你。只是刚刚我以为姨娘已经超脱世俗了,不可同日而语了呢。既然姨娘还想回去,我就一定能让你实现这个愿望。不过在此之前,我让姨娘做的事可有做完?” 明灭不定的烛火下,徐姨娘眸光中闪过了一丝精明,“您放心,我定不会辜负了五小姐所托,一定会把东西带回相府的。到时候,我必双手奉上献给五小姐。” “姨娘……”钟离敏心里紧张,她一直都只是听阿乌的命令行事,但不知道姨娘和她之间又有什么样的交流。 阿乌微微挑眉,回了相府再奉上?看来这女人是怕她反悔,所以还想压着东西留个后手啊。阿乌笑道,“姨娘还不知四姐姐今儿受了什么委屈吧。” 徐姨娘果然有些害怕了,她一把拉过女儿质问,“敏儿,你又出了什么事?” 钟离敏 愣愣的说不出来,阿乌幽幽催促道,“四姐快给姨娘讲讲吧。” 这句话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钟离敏哇的一下就痛哭出来。明明之前都能忍住不哭的,可是一看就自己姨娘就实在忍不住了。她一边哭一边痛斥:“娘!那个四老爷,他不是个东西!他不是人啊!” 徐姨娘犹如当头一棒,一下子就从跪垫上窜了起来,她拉着钟离敏来回打量着怒问,“他去找你了?他对你做了什么?”徐姨娘果然也看见了钟离敏脖子上的红痕,整个人都变成炸了毛的母鸡。 阿乌冷笑道:“四叔在姨娘这里屡屡碰钉子,今儿又喝了不少酒,一气之下跑去四姐姐那儿想找回场子也是可以想到的。” “他们、他们欺人太甚了!就算我不是个东西,可你还是相府的小姐,他怎么敢!”徐姨娘气的浑身都在发抖,钟离敏想安慰她但是又哭的说不出话来,只好扑在徐姨娘怀里抱着。 这娘俩搂在一起痛哭的场面十分悲情,阿乌感慨的用手指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珠道,“姨娘放心,四姐姐没出什么大事儿,姐姐和姨娘的仇就都交给我吧。不管是谁胆敢侮辱了你们,明儿一早一定会有现世报的。” 徐姨娘询问似得看向女儿,而钟离敏羞愧地捂脸点头,默认了阿乌曾经帮忙的举动。 这下徐姨娘便陷入了纠结,她很清楚,如果现在就把东西都交出去,那她就一点谈条件的余地都没有了。可阿乌明显是有备而来的,阿乌不光是带来了钟离敏做无声的施压,而且还带来了这样的消息给予她重重的打击。 阿乌非常有耐心的等着,徐姨娘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的将怀里的女儿推出来。 她走 到一旁,在佛像下面的贡品桌底掏出了一个小本子,然后递到了阿乌面前:“五小姐,这就是我在本家后院打听来的一些消息。其中肯定有些是夸大虚构的,可是我能力不多,也就能探知这么多了。” “姨娘已经做得很好了。”阿乌满意的接过本子。 其实,阿乌利用薛止的暗卫就能够探知钟离本家的绝大部分商路和生意,但这些都是流于最表面的东西。徐姨娘身处在本家祠堂,乃是后宅中的后宅,能在这里弄来的都是大户人家最私密的消息。这种消息贵精不贵多,只要利用得当也会有不小的威力。 有句话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阿乌相信,徐姨娘就算找不到蚁穴,但总会找到几只蚂蚁的。 她随意的翻了翻小本子,然后将它卷好收起来道:“姨娘暂且等着吧,过段时间就有人来接你了。” 钟离敏连忙抢先质问:“怎么能知道你没有骗我们?好处都给你了,万一你过河拆桥,我姨娘不就回不去了。” 阿乌反问,“那你想让我怎么保证?” 钟离敏正要说话,但徐姨娘用手按住了女儿的肩膀,她直视着阿乌,平静的道:“不必了,妾身相信五小姐是言出必行的人。” “姨娘?”钟离敏还有些不甘。 徐姨娘看着女儿微微的摇了摇头,她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个废棋。一个待在偏远本家祠堂的尼姑根本就没有什么作用,想等下一个愿意利用她的人也太难了。还不如现在就信了眼前这个人的,就算真被骗了,她也不会变的更惨。可如果不信、如果撕破脸皮,以自己现在的处境根本没有胜算。尤其是敏儿还在相府、还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到底是能逢 凶化吉,还是祸从天降,全看这个人的心情。 徐姨娘又回想到了几个月以前,她刚被扔来这里的时候,阿乌立刻就向她伸出了合作的双手。而且事实也证明了,阿乌提前规划的每一件事最后都会被用到。这个人能够谋划的这么远,徐姨娘已经看清了阿乌的能力,她现在也是全心全意的想在阿乌手下讨生活。 钟离敏渐渐收敛了哭泣,阿乌对她道,“走吧,该回去睡了。” —— 次日清晨,嫣然伺候钟离敏更衣梳洗时有些心不在焉的,心绪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她眼睛底下还挂着一点点青色,显然头一晚上没睡好觉。 钟离敏并不苛责她,自顾自的从嫣然手里拿过梳子,一边自己梳理头发,一边笑盈盈的问道,“五妹妹还没起么?” 嫣然小声的道:“是的,还没见着五小姐那屋出来人。”她是有点不解,昨儿发生了那种事,四小姐为何还这么高兴? 钟离敏嘴角勾笑,“五妹妹身子乏,没起就算了,咱们出去走走吧。你去把二姐三姐她们都叫上,就说今儿天气不错,趁着父亲还不打算回程,咱们找堂姐妹几个小坐一会儿。你在去我箱子里找到那个藏蓝缎面儿的盒子,带上给几位小姐妹做个纪念。” “啊——是。”嫣然愕然点头,不知道钟离敏这样做是因为什么。 不久后,相府的小姐丫鬟们浩浩荡荡的出发离开了院子,屋里的千秋也有些按捺不住了,直怂恿阿乌道:“小姐就不想去看看热闹么?” “你放心吧,就算我不去看,到时候热闹也会主动找上我的。你要是想去你就去,小心一点就是了。”阿乌瞄了千秋一眼,她那兴致勃勃的样子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第三十五章 混乱的亲属 千秋踌躇一下,还是讪笑着说道:“那算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别算了啊,你在我这儿也一样会热闹的。”阿乌一把伸手跨过千秋的脖子,然后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千秋听后眼睛刷的一亮。 —— 钟离敏今天非常的热情,和以往乖顺的形象完全不同。她领着相府的姐妹们,挨个院儿的去拉拢本家的姑娘。理由嘛,就说是过两天要走了一定会想念大家的,所以临走前要凑在一起亲近亲近。 其实钟离敏本来没那么大的号召力,不过一旦她肯下血本了,那事情就变得不一样。本家庶出的也很少碰上如此大方的人,所以陪着她玩玩儿也就变得没什么了。至于相府的,只要钟离敏能求动了钟离珂,钟离英这随大流的自然也就会跟上。 一个多时辰以后,这一堆年轻充满活力的姑娘们就聚在了一起,她们叽叽喳喳的说这话,像一群花蝴蝶一样飞进了本家七房的莺出阁——钟离希的院落。 众人进了院子后,钟离敏逮着个近前洒扫的丫鬟问道,“希儿姐姐呢?” “希儿小姐现在还没起来,各位小姐是有什么事么?”那丫鬟小心的回答着,希儿小姐的起床气可是大得很啊,她们这些当下人的谁都可不敢轻易照量。 钟离琦怪异道:“我记得希儿不爱赖床呀,现在都日上三竿了,难不成她昨儿晚上没睡?” “哎呀,可别是出了什么事,万一希儿姐姐是摔倒了、晕厥了可怎么办啊?”钟离敏大惊,立刻斥责那个丫鬟,“你们怎么都不去看一眼?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可、可门闩从里面挂上了,而且主子睡觉,当奴婢的怎么敢敲门啊。”小丫鬟心中不悦,这是她们家小姐 的事,何时轮到旁支的人出来指指点点的。 钟离敏不理会丫鬟了,她径自走去要推窗子,吓得小丫鬟大惊,“你要干什么?” “放心,你家小姐怪不到你头上。”钟离敏说着就探进头去瞅了几眼,随后她忽然爆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叫,“啊!!”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她的尖叫声,其她人纷纷围拢过来。 钟离敏慌乱带上窗子道:“这、这屋里有歹人!我看见希儿姐姐已经……已经……” “什么?”姑娘们吓得脸色惨白,就算钟离敏这后面的话就算不说全,大家也都理解的差不多了。在这儿的都是脸皮薄的黄花大姑娘,根本没人敢去推窗查看。 钟离敏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立刻催促嫣然道,“快、快去叫人来救希儿姐姐!” “等等,先别——”钟离琦慌张的想要拦着,但嫣然已经跑出去了。她脸色惨白万分,心道这下希儿是真的要完了…… 长辈们来的比所有人预想的都快,还不到一盏茶——甚至更短的功夫,那几位本家说得上话的老爷、夫人们就都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了。钟离敏一眼就看见了随行而来的阿乌,她心中蓦然一乐,心道这老五果然是靠谱啊。 原来,钟离敏那边前脚刚走,阿乌后脚就寻了个理由把各房的老爷夫人们叫在了一起。有千秋和千寂的互相呼应,阿乌领着人掐点儿的经过这莺出阁附近。毕竟本家大宅占地及广,真要是等钟离敏一个一个通知到了,肯定大部分人都看不见最精彩的那一幕。 小姐们纷纷俯身行礼问好,可七老爷脸色阴沉,大步的越过她们朝着房门走去。七夫人也急的眼眶发红小跑着跟上前去,对周遭旁的全都视而不见。 七老 爷正是火上心头的时候,他大步向前,抬脚就揣在黄花梨木门上,那门就发出一声巨响。钟离希正是他们七房的闺女,自小就是他的心头肉啊,谁敢动弹本家的小姐这不就是找死么。 可是门的质量太好了,七老爷又咣咣踹了好几脚也没怎么样。可他这么一顿狂踹,屋里也终于有了动静。 只听里面有女子急促的“啊”了一声,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杂乱声响。 “希儿啊!闺女,快开门啊!”听见女儿的动静后,七夫人一下哭了出来,她身子忽悠一歪,又被其她女眷七手八脚的接住。 七老爷急的顾不得叫上小厮帮忙了,自己就跑去翻窗户。随行的有人叫奴才去找些工具,另外大部分都只是看着。 很快,屋子里有人撕打起来,男人的吼声和女子哭喊混成一片,乱的很。七夫人一听就急晕过去了。另外的老爷们叫嚷吩咐小厮,“都愣着干什么,快进去把人抓住啊!” 慌乱之中,钟离敏小心挪到阿乌身边道:“多谢五妹妹帮忙了。” “客气什么,这不是答应好的现世报么。” 钟离敏忽然有些理解徐姨娘了,要是阿乌不来插手,她自己肯定没法把事情闹起来。更大的可能是本家的人私密处理,而她说不定还要被威胁着闭嘴,诚惶诚恐的答应着。看来自己是真没资格和她较劲。 —— 半个时辰以后,又是苍风堂中。 今早看见了的那件大事的现在都立立整整的到了场,一个都不漏。老太爷坐在最上面,脸色阴沉着脸吩咐道,“去把院子给我关上,今天谁也不许出去。” 随着沉重大门慢慢合上,中堂里气氛和光线都压抑的暗了下来。堂下中央是已经穿好了衣衫的四老爷,他正 垂头跪在地上。养尊处优的四老爷已经好几十年没跪过了,沉重的身躯很快就将他的腿脚压到发麻,冷汗跟着湿了一后背。 而七老爷脸上挂了彩,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恶狠狠的瞪着他看,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着,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 七夫人已经晕倒被送进内堂躺下,又叫了大夫过来诊治。钟离希自然也没在这儿,闹出这种事她早已经没脸见人,被关在自己房间里暗自垂泪。 老太爷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可是这件事被太多人看见了,要是藏起来背着解决,怕是要被人传出去闲话,还不如想个办法在这儿处理好了,顺便将所有人的嘴都堵上。他厉声质问,“老四,你自己说说你干了什么。” 四老爷一张脸憋得通红,羞愧的说不出来,四夫人忽然就冲上去,哭哭啼啼的厮打他,“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怎么能找到自家人头上,那可是你侄女!你让咱们家以后怎么做人啊!” 四老爷立刻愤怒的挥手抵挡,嘴上还辩解着,“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四夫人完全没了往日的高贵优雅,只泼妇一样哭闹,“你放屁!我就知道你喜欢找女人,我屋的丫头你哪个没染指过?色欲熏天了你连脸都不要了!干这种事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够了!”老太爷呵斥一声,四夫人一下就消停了,只退到一边无声的抹眼泪。因着这事儿的特殊,除了这两家以外的旁人根本没敢插话的,堂内一片寂静。 “嚷嚷什么,有事就解决事情。事已至此,你再撒泼也没有用。”老太爷不悦的说着。 七老爷看着四房的夫妻俩冷哼一声,似乎根本就不认可那当爹的态度。老太爷瞟了他一眼,又对 四老爷说道,“再给你一个机会,到底怎么回事?” 四老爷抬起头来,他对视上老太爷那略有深意的目光,立刻哭诉起来:“爹,我昨儿喝多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对,我是和环兄弟几个一起喝的,他们都能作证!” 另有两个旁支男子立刻点头,“是啊,昨天四哥心情不好,我们又去了平轩喝了几壶。” “对对对,我们喝完以后就各自回去了。” “那后来呢。”老太爷继续追问。 “后来……后来……”四老爷偷瞄了阿乌一眼,他知道如果今果不能把这件事给摘出去,他今后在本家就真的完蛋了,想到此他立刻有了说辞:“我是想到昨天接风宴的事儿就憋屈,所以多喝了几杯。昨夜回房时酒劲儿上来了便想和国师大人理论理论,后来就改道去找,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记得了。” 老太爷立刻拍板质问阿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四夫人就像找到了个救命的稻草,也怒气冲冲的尖叫起来,“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做了什么!要不然我相公做不出这样的事!” 这样的甩锅动作真是太牵强了,牵强的阿乌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受重视啊,她无奈道:“叔公和四婶急什么,我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见过四叔。而且四叔自己都说他喝多了,喝多的人肯定是记错了事或者走错了路。” 但四老爷一口咬死,“不对,我就是去找你的!我虽然喝多了但也只是头晕一些,事情还是记得很清楚!”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时候钟离敏居然站出来作证了,“我昨夜和五妹妹在一起的,一时间聊的兴起忘了时辰,得到了三更过后才回屋去。一直也没人找来,所以四叔你一定是弄错了吧。” 第三十六章 意见不统一 钟离英闻言细细的打量着钟离敏,暗道这丫头什么时候又搭上了老五的船?她分明记得这两人早就闹翻了,没想到钟离敏居然还会使暗舵。 四老爷膝行向前,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道,“爹啊,我的酒量如何你是知道的,几坛子下肚也不可能没了意识啊!爹、七弟,你们相信我啊,我、我脑子又不傻,再心急也不可能对希儿下手!我这不是自断后路么!” 本来大部分人都很相信今早的“眼见为实”,可听了他这句话心里又都动摇起来。最近几日旁支的全都赶回来了,就算四老爷真有这乱/伦的心也得避开最近的日子啊。 四老爷再接再厉的哭诉着,“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啊,根本就和我亲生的孩子一样了!你们自己想想,这么多年我都是怎么对待希儿的!” 窃窃私语声在下边响起,老太爷的目光扫视过去,一切又重归安静。他的目光在阿乌身上停留的最久,“你自己做了什么会不知道?那难不成是中了邪么?” 四夫人反应极快,这次她比四老爷更先一步领会精神,立刻指着阿乌斥责起来,“一定是这样!之前就说你是个灾星,克完了相府又来克本家!就算我夫君没去找你,那也一定是有你的问题!你来本家之前什么事都没有,结果你刚一来我夫君就中了邪。就是因为你,就因为你事情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四老爷痛心疾首的趴在地上,“没想到你这样蛇蝎心肠,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不过就是昨天席上争辩了几句,你居然要如此害我。就算四叔有错,可希儿总是待你如亲姐妹的,你怎么忍心对她下的毒手!” 这场吃瓜大戏可越来越大了,众人 都看向阿乌,这么一看似乎也是合理的。都说国师感应通灵,那这种事……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若儿,你——”此时钟离魏也终于决定插一杠子,但是他刚张开嘴就被阿乌打断。 她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说道,“原来是我克的啊~哎,我昨天还以为先祖见了我都高兴的显灵了,一定是因为我福气大命格好呢。” 这就尴尬了不是,四老爷还寻思着怎么反驳呢,不知情的四夫人就先张嘴了,“你这无赖贱人还敢提先祖!说不定什么祖先显灵的都是你弄出来的假象!” “那我可真蠢啊,昨天四叔坚信先祖在天有灵,帮我说话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反驳才对。”阿乌微微眯眸,上前就是一巴掌扇在四夫人脸上,手脸相贴发出一声巨大而清脆的声响。所有人都惊呆了,谁想得到阿乌会忽然动手。 四夫人措不及防被扇的转了个圈儿,脸上瞬间就仓肿起来,她一手捂着脸,一手颤抖的指着阿乌,“你、你这个贱人——” “四婶小心祸从口出。”阿乌平和劝道,“我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国师,容不得你一个没品没阶的妇道人家指指点点。念在咱们亲戚一场,您又是个长辈的份儿上,这次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钟离敏心里乐呵的很,就这水平还敢和钟离锦斗,真算得上是无知者无畏了。该死的老东西,让你欺负我姨娘,让你欺负我!现世报来的就是快~ 老太爷铁青着脸怒瞪阿乌,这都是自己家关起门来的家务事儿,她居然还搬出官衔皇帝来压人,这分明就是不想跟本家好了。如此刁蛮丫头,嘴快牙利、分毫不让,他们还没得什么真正的证据,看来这事成不了。 既 然如此,老太爷也不想被晾在这里继续丢人,立刻下了结论:“钟离衍身为家主而行为不端、酒后放浪、为钟离家所蒙羞,现收去家主权位,交由老七钟离梒接管。还有希丫头房里那些个废物,玩忽职守,连个大活人进屋了都看不见,既然都是没用的东西,就快叫牙婆来领人发卖了。” 事情就这样处理了,四老爷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在发痛。这家主的位置极其重要,还掌管着所有族内商行的收支,他当初拼了老命才弄到手的,今天要是被挪走了,后面再想要回来可就难了。 四夫人瘫坐在椅子上,也是满脸的敢怒不敢言。 没有人提出异议,老太爷又撑着椅子扶手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慢慢直了直身体,模糊阴郁的眼冷冷扫视着堂下,说道,“今天的事就这么处理了,众位踏出这个门儿就都忘了吧。谁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本家一定会不惜代价,追究到底。” 那声音透着极尽威胁,下边儿的小辈和旁支纷纷答应。 其实阿乌非常清楚这件事的套路:如果她真的和四老爷做了那种事,最后无非就只有两个结果,第一就是她和本家撕破脸皮不死不休,第二就是为了声望和仕途默不作声。 毕竟他们的目的是把阿乌捆上同一艘船,所以,为了防止她太过愤怒而失去理智的选择第一条,本家的人便没有安排围观群众来把事情闹大,并且让四老爷先喝一点酒,好在事后能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因为巧合是一回事,故意是另一回事。 当徐姨娘告知阿乌膳食中放了能催孕的莲子丸时,阿乌就差不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本家人真是好样的,为了控制住她,不惜让 侄女和堂叔乱/伦受孕。就是不知道钟离魏是否知情,他在出卖女儿的时候到底恶不恶心。 —— 七老爷强撑着等到众人离去,待中堂里就剩下了老太爷、四老爷,以及钟离魏以后,他终于怒问出声:“希儿怎么办?那可是我唯一的嫡女啊,去年就许给张大善人的长子了,这亲事岂不是黄了?难道就活该我的闺女倒霉么?!” 四老爷腿软的和他赔小心,“七弟,这件事定然是那钟离锦干的。我本来应该是去找她的啊,可没想到她这么有手段,居然反将一军,希儿这样也是钟离锦害的。” “我自然知道,可话虽如此,希儿也得有些补偿吧。”七老爷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愤怒了,如果不是早知道这个计划的真正目标、如果不是有了家主之位做了补偿,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好处当然是越多越好了,反正女儿这样已经无法挽回,趁这个把柄在手再要些东西才是正事。 四老爷心里暗骂了一声奸诈下作,面上依旧诚恳的保证:“七弟放心吧,希儿往后的婚事我一定竭尽全力!定不让那张大善人跑了!” 得了四老爷的话,七老爷脸色更回暖了一丝。那边老太爷自若的抿口茶道,“钟离锦这孩子留不得了,她就注定不是咱们钟离家的人。” 钟离魏眼神一凛,“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爷那褶皱的像树皮一样的唇蠕动着说道,“自然是该断就断,该死就死。” 四老爷对阿乌恨得牙根痒痒,立刻附和,“说的就是,本来我昨晚就是按照计划去的钟离锦那里。我记得,进了院儿以后就先找那个灯笼,看准了以后才进的门。之后怎么上的床、怎么脱得衣服我 都还记得,可再后来一下就没了意识。这钟离锦太有心机了,这样都能让她跑了。” 七老爷得够了东西,终于能心平气和的分析事情了,“还有,今天早上钟离锦叫我们一起见面,说要给我们赔不是。我当时还纳闷呢,难不成她是早早醒来跑出来的。结果没屁大会儿功夫呢就有人过来报信儿……现在看来一定是她安排好的,只可惜没有什么证据,魏兄这孩子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 虽然不止一个人这样劝过他了,可是钟离魏依然有些犹豫:“若儿确实才智过人,早在去年刚见着我就有些了解了。但养个聪明人总比养个废物强,她要是真的那么容易控制也不可能当上这个女官。而且最近她在朝中屡屡受压制,正是需要相府扶持的时候,就这样把她折了会不会损失了一步好棋?” 四老爷紧忙劝诫,“魏兄三思,莫要为了些小利把个威胁留在身边,回头等她对付你时可就完了。” 老太爷沉吟道,“本家天高地远的,这件事连你们各房的媳妇都不知情,她也一定无从得知。即便这样她都能从这局里跳出来,肯定多的是你不知道是本事。” 钟离魏身子向后靠上椅背,神色里带了些许不悦,这不就是说他当爹的没活过女儿么。而且钟离魏一直觉得,这事儿办砸了根本都是本家愚蠢的原因,他都肯咬牙把人献出来了,而且该说的也都说了,这些人居然还是这么不成事。 他起身道:“我再想想怎么办。如今在本家也不能动手了,继续留着也没什么必要,明日我先带着孩子们回去。” 钟离魏前脚出了门,四老爷立刻愤愤道:“哼,我看他就是舍不得这么个亮招牌。” 第三十七章 鬼闹鬼 虽然最近几日都是万里晴空的大艳阳天,可阳光下的国师府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木鸢从仓库账房出来,怀抱着账本一路走到了阿乌居住的主院里,几乎没碰上一个人。 这两天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府上所有人都精神不振、萎靡发困。之前木鸢因为这事儿发过火,训斥处罚了过好些个下人。但直到持续了三天以后,她才发现事情可能真的要不好。 眼见着所有人都开始犯同样的毛病,症状都很类似:脸上苍白、眼底发青、精神不振、走路都磕磕绊绊的。而她也出现了乏力易昏睡的情况,就比如现在,她刚走了两步就累的冒汗,胸口喘的不行。 木鸢愈发坚持不住了,她撑着身体回到自己房间,本来是想放下账本就出去找人的,但是不知怎么的一下就睡过去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木鸢皱了皱眉头,迷蒙间感觉到一丝丝的危险的靠近,就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的目光盯上了。那目光犹如芒刺在背,吓得她猛然惊醒过来。 她从桌上抬起头,发现房门已经被推开,木槿刚好半只脚刚踏进来,手上还拎了个食盒。 “睡着了?”木槿柔声问她,进来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是啊,可能累的。”木鸢拧着眉头坐直身体。 “身体不舒服就别勉强了,一天没吃东西了吧,先垫一垫。”木槿将食盒放在桌上,然后一样一样的摆出来。 木鸢连忙摆手,“我没事,你别忙了。” 木槿将一碗羹汤退到她面前,嗔怪的说道,“不吃怎么行,你身体也受不了啊。你们这病来的太急了,我马上出去叫个郎中来看看。” 木鸢抬头看着她,木槿的侧颜就近在咫尺。木鸢忽然看的有些呆滞 了,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身子难受,形容枯槁,只有木槿脸颊红润的很。她看起来比起之前还要漂亮,就像是被精心呵护滋润过的花朵…… “好歹吃两口吧。”木槿已经将几个小菜都归置好了,又把筷子塞在木鸢手里。 她低头看着饭碗问道:“不是都病了么,厨房里还有人站着?” “这是我自己做的,厨房的两个师傅也病倒了,活人指望不上,我就叫了两个小鬼帮忙烧烧柴火自己做饭。你先趁热吃吧。”木槿关切的说着,屡次催促她吃东西。 木鸢用筷子戳了一小口放在嘴里,慢慢的碾动口舌说道,“我总觉得不太对,这就像是瘟疫一样,说不定是有人在国师府投毒……不过好在小姐马上就回来了,她应该会有办法的。” 木槿灵动的眸子闪烁了一下,但是却没说什么。 “千寂好像没跟着小姐一起。”木鸢忽然说道。 “什么?” “我说千寂好像没跟小姐一起走,他还在城里,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见到他。” 木槿的眉毛扭动了几下,似是皱眉似是抽动一般,脸上笑容也僵硬许多,“你别瞎打听了,快吃吧。” 她看着木鸢开始吃饭以后就默默的起身出去了。木槿来到门外向着阿乌的房间走去,可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她回头看向木鸢的房间,然后眼神危险的眯起,又转身离开了。 那边,木槿前脚刚一出去,木鸢就把嘴里的饭都吐在地上。她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推门看了看外面。 偌大庭院里自然是没有人在的,木鸢闪身出来立刻就向外跑,但是很奇怪,她怎么都走不出院子。木鸢本就没什么力气,走了好一会儿都是莫名其妙的回到原处 ,急的她额头直冒虚汗。 她也没拐弯啊!为什么往哪儿走都是一样的?木鸢停下来仔细看看周围,各处的亭台楼阁她都认识,雕栏浮窗都是她选出来的,可她就是走不动。 难道是有谁在这儿安放了一个鬼打墙么?木鸢掏出身上的护身符撕开,几个黑色鬼影从碎裂的符咒里飘飞出去。这是阿乌给她的东西,平时封起来不让阴气外露便不会伤了身体,必要的时候可以拆开应急。 得了自由的小鬼们大笑尖叫着流窜出去,木鸢紧跟着小鬼的尾巴一起跑。 这一次她成功离开了院子,小鬼自动带着她向最近的侧门过去。木鸢穿越过一条条小路园桥,这偌大国师府里没有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好像一个空府。怪异感愈发浓烈,木鸢忽然想起来,其实她一直都是谁也没看见,可为什么她之前没有察觉到。她没有时间推开门去一个一个查看人还在不在,她要先离开这里。 小鬼的速度本来就快,现在木鸢的体力就只能是勉强跟上而不走丢而已。她跑的气喘吁吁,脚步灌了铅一样。 终于,侧门出现在眼前时木鸢心中徒然松了口气。可身后忽然有个温婉的声音说道:“木鸢。” 她脚步一顿,犹如被当头泼下凉水。木鸢回过头来,她身后果然站着木槿。 “你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啊。”木双手交叠在身前,正浅笑着看着她,衣衫规整,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起,就仿佛凭空出现的一样。 “我有事要出府。”木鸢皱眉道,她能确定,刚刚跑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木槿。 木槿缓步上前,“那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必了。”木鸢后退一步,紧张的浑身戒备。 木槿无视了木鸢的状态, 她继续向前走着,面露担忧,“可是你的身体不舒服,会让人担心的……” “我出去是有我的私事,不需要人陪着。”木鸢冷声打断她,她心跳的很快,她已经害怕到不想维持表面的虚假。 木槿唇角微扬,“那不行,如果你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小姐回来了我没办法交代。”她向木鸢抬起手来,似乎是要拉她。 那只伸过来的手修长无比,尖锐的指甲上是鲜艳的豆蔻,更映的她肤色白皙。木鸢大惊,刚刚吃饭的时候木槿手上还没有这些东西啊。她猛地后退挥手,几个燃烧的护身符便飞射过去。 木槿终于有点生气了,她轻描淡写的挥手扫开纸符,几个如烟如雾的小鬼轻易被她拨去了一边。 但是,木鸢已经趁着这个功夫解开了腕子上的小手链,那是一段银质的细铁索形状,全拆开了也有两米左右,乍一看更像是个鞭子。这是阿乌根据拘魂索做出来的临时简易版,虽然质地能力有点差,但关键时刻顶一下不成问题。 木鸢用力一甩,那细锁链就如活蛇一般缠绕在木槿身上。周遭散开的小鬼再次反身扑过去,密密麻麻的挂在木槿身上尖叫撕咬着。 木槿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尖锐鸣叫,等她将那细锁链拽断挥开赶走了小鬼时,木鸢已经不在原地了。断成几节的银锁链落在地上,府邸的侧门还在吱吱呀呀的扇动着。 木槿大怒,她身子绷直双手握拳,浑身用力到颤抖,一双眼都变红了。 她居然、她居然给木鸢这么大一个护身符,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 木鸢根本不敢回头,她只知道自己在狂跑着,眼前和脑子里就只有那窄窄的一段路,周遭的什么景色都模糊 到看不见了。她就这样一路跑到牙门口,一直绷着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门口的捕役上前问道,“你是怎么回事?” “国师府的,叫柳初见来!”木鸢一个翻身面朝上,说完就晕过去了。 捕役在她身上搜了一下,还真的摸出了个国师府的牌子,吓得赶紧跑进门去通报。很快柳初见就赶出来了,他一见木鸢吓了一跳,这才几日不见啊,她怎么会弄得这般憔悴枯瘦。 他蹲下身来,将木鸢的身体抱在怀里轻声呼唤,“木鸢,木鸢!你醒醒!” 柳初见看她毫无反应,便将人横抱起来进门去了。他直接来到自己房间,将木鸢放在床上躺好。 小厮端来了温水和毛巾,柳初见亲自帮她擦拭额头脸颊,他正要吩咐人去叫郎中时,木鸢忽然又惊醒过来,她一把抓住柳初见的衣襟拉过,两人就这样近距离的、面对面的直视着。 柳初见双手撑在她耳边,静静地等她回神。木鸢一脸惊慌,过了好久才看清了面前的人,她虚弱的道:“快去国师府!翼王爷不见了,小姐也离开了……” “要怎么做。”柳初见安抚的半抱着她。 “我不知道……你要带着帮手,让你牙门能杀人的过去……”木鸢不知怎么驱鬼除魔,但听小姐说过杀生的人最避鬼,牙门里一定都是这样的人,所以她才第一时间找到柳初见这里。 柳初见一惊,“你是说国师府有鬼?”不等木鸢回答,他又追问,“国师不在,所以小鬼造反了?” 然而木鸢已经坚持不住又晕睡过去了,柳初见思索了一下,民间驱鬼方子有很多,例如狗血、黑驴蹄子之类,但是能在国师府闹事的,恐怕是个棘手的东西。 第三十八章 木槿被附身 可是无形之物最是难以控制,贸然上门可能反而坏事。他吩咐了丫鬟看守木鸢,然后回到房间拿出了夜行衣换上,悄悄从侧门溜出去。 大夏天的穿了一身包头的黑衣反而有些醒目,柳初见躲避着行人,摸到附近一个小巷子口蹲守。他站在狭窄的阴暗之处,看着面前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大约巳时左右,街头有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前面有两队侍卫开路,之后是十八个白衣侍者,每人手中都端着个华贵木盒,里面放着的应该是当天要用的炼丹原材,接着就是那三十六台的步撵,再往后还是两排随行的侍卫。 来了!柳初见微微颦眉,紧盯着步撵纱帐内的身影,这就是鬼先生的仪仗。 自鬼先生入宫以后,就以法术和炼丹的能力深受皇上偏爱,他和阿乌一起算得上是朝中的两大修仙巨头。皇帝一直希望先生能住在后宫近距离的陪伴,不过先生不愿意,只想住在太子府。皇帝不肯委屈了宠臣,当然答应下来。鬼先生风头正盛,自然连带着薛云图跟着风生水起。 鬼先生不用跟早朝,就是炼丹也懒得起早贪黑,往往巳时才会慢悠悠的进宫去。他这种没有实权但是又能左右皇上心情的,在过去就只有宦官才能做到。 行人纷纷避让,给这队伍让出大半条路。等那仪仗走到近前,柳初见忽然从小巷中冲出去,直奔着步撵而去。 “什么人!”侍卫高呵一声,训练有素的挡在步撵之前。 可那不是柳初见的目标,他脚下一转改了个方向,转而冲向那群白衣侍者,他瞄着一个长相最精美的盒子抢了就跑。 这突如其来的事变吓坏了周围的百姓,他们还以为碰上传说中的杀手刺客 了,纷纷尖叫着躲闪,拥挤一片。 侍卫统领连忙下令:“快追!快追——” 这时,步撵的纱帐轻动,一个身穿黑色宽大衣袍的人从中飞出。他张开手臂,犹如长了巨大的黑色翅膀。 柳初见单手抓盒一路狂奔,两个黑色的影子一前一后的追赶着,越过许多小巷和屋顶。 柳初见就是要赌一把—— 他只是在仪仗的最边缘处撩一下就跑,这样就能保证他离开的速度绝对够快,不会被抓住。其次,这段繁华街市百姓很多,侍卫肯定不好追击,如果先生不能忍这种挑衅就必须亲自动手。但是大街上毕竟人多眼杂,如果先生敢众目睽睽下露出太多,恐怕就堵不住悠悠众口,而害了太子的声望。 而他也真的赌对了,先生非常憋火,被大刺刺的挑衅了都是其次,主要是被抢的是今天最好的材料。 国师府大门紧闭,柳初见没有从门进入,而是蹬着墙就翻上来了。他才刚刚落上墙头,立刻感觉到周身冰寒入骨,就好像从盛夏的大太阳底下一头扎进冰窟里,极致的落差让他险些扔掉了手中的盒子。 他站在高处放眼向府内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一个人都没有。微风不在,草木静止,就像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安静到了极致,他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鬼先生追赶到国师府门口停了下来,他以为来抢东西的是薛云图哪个不要命的政敌,却没想到会追来了这里。他能感觉到国师府里有浓郁的阴气弥漫,还有一层黑雾笼罩在府邸上方。 难道是那个鬼差在弄什么东西?可她不是和相府的出门了么?这……莫不是什么障眼法吧。那阴气浓郁的几乎有型有质,鬼先生心中惊疑不定,如果 坐视不管恐怕有麻烦,哪怕是有诈也不得不进去探探。 —— 阿乌在暮色降临之前赶回了帝都城内,她和相府一行人分开后,就领着千秋回了国师府。 可进府门之后她就有点懵了,如果没看错的话……她的家是不是让人抢劫了?千秋如临大敌一般,小心的护在阿乌身旁,两人继续往里走。 一路上各种狼藉,但都还能容忍,直到阿乌来到自己的院子以后,惨烈的景象已经提升到了一定境界。院内假山树木都坍塌折断,两侧厢房的门窗也被什么重物撞裂开了一样,地上……他妈的居然还有个血符咒? 一黑衣男子正靠坐在庭院的废墟当中,他身上负伤,虽然血浸在夜行衣上看不出来,但他的脚边已经漫开了一大片红色。 他闻声扭过头来,居然是柳初见。那人本来就是一张冷酷面瘫脸,穿着夜行衣更跟个杀手似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阿乌眼皮子狂跳,这小子怎么来了? 柳初见慢慢撑着站起身体,他表情怪异的道,“是木槿。” “什么?她怎么了?”不等阿乌再问,千寂忽然从旁闪身出来,柳初见压根儿不知道他刚刚是藏哪儿了。 “木鸢受伤来找我,说是国师府有东西。所以我就把太子府的先生引过来,刚刚他们在这儿打起来了,木槿受伤后——” 不等柳初见说完,千寂忽然冲上去拎住柳初见的衣襟怒问,“有什么东西需要你把外人引过来!而且为什么偏偏要伤害木槿!” “你不如先问问木槿做什么了。”柳初见面露不悦,一把将千寂的手甩开。 阿乌俯身看了看地上的符咒,那是用她房间里的朱砂画的。她先前在里面夹杂了一些天心石粉和银粉,所以这不 可能是鬼先生所作。她的各种东西如何放置就只有那四个丫头知道,难道真的是木槿…… 千寂还要发作,但阿乌忽然问道:“你说木鸢也受伤了?她人呢。” 柳初见道:“还在我那里。” “现在出事的是木槿,你眼里就记得木鸢!偏心的也太过分了吧——”千寂气的口不择言,千秋立刻在后面用力拉住他,卡着肩膀往下按。 她在千寂耳边低声呵斥,“你疯了么!那是主母。” 主母这个称呼终于提醒了他,但千寂还是心中不服,他虽不再说话但依旧怒视着阿乌。 阿乌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那不是木槿。” “什么意思。”千寂没能理解。 “木槿不可能会这些,她是被鬼附身了。” 阿乌很肯定,木槿绝不可能是隐藏的细作,她一定是被附身的无辜人。 一开始相处的时候阿乌就闻到了木槿身上的人味儿,所以她本体就不可能是什么邪灵鬼祟。至于活人鬼差就能不可能了,这种鬼差非常罕见,帝都这一片不可能出现两个。现在剩下的就是最简单、最普遍的那个选项了——木槿身上有个厉鬼。 千寂听得有些呆滞了,鬼附身……这在他印象里是个很遥远的词,以前只是在传说怪谈里听过,可这东西真的有么?他目光定定看向阿乌,应该是真的吧,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见识过很多了,就是这个人带他见识的。 阿乌懒得理会千寂,她和一个受打击过度的人没什么好谈的。阿乌吩咐跟着随行回来的侍者说道,“你们现在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顺便查探有没有木槿的痕迹。” 这些侍者立刻领命,动作利落的四处散开。阿乌现在的每一个侍者都是从薛止那里挑来的,忠诚度 比起别的府邸自然要高很多,有事要他们做事阿乌也比较放心。 国师府的现状很快就被查明了,府内所有人都昏睡在自己房间里,就这短短的几日时间,他们全部身形干瘦、形容枯槁。便是不懂行的都能看出来他们被吸食了阳气,体质略差的几人已经被吸成了皮包骨头。 阿乌了然,“我不在的这几天,木槿吸食了许多人的精气,她力量突然大增,所以才能抵抗住鬼先生。” 由此可见,那鬼魂刚刚依附于木槿的时候应该是很弱的,它一直潜伏着在等待这个机会,阿乌一离开它就按捺不住了。 “小姐!”千秋从别院跑了回来,她站在门口一脸沉痛的看着阿乌,声音干巴巴的说道,“木棉、木棉死了。” 阿乌脑子里一下炸开,她嗓子眼儿紧的说不出话来,只匆匆赶来木棉的房间。她一进门就见到木棉和其他人一样也躺在床上,但是身上未着被子,露出来的身体骨瘦如柴、全身泛黄,干净的浅绿色衣裙挂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木棉瘦到面容都凹陷下去了,皮子褶皱的缩起来,露出了牙龈和圆鼓鼓的眼珠子。 阿乌当时就快哭了,哪怕是有谁受伤了她都可以面不改色、眼皮子不眨一下,但人怎么就死了呢。明明之前还是个靓丽漂亮的姑娘,再回来居然就变成了干尸。 阿乌当人这么久,七情六欲到现在才算是全部感受了一遍。 她在木棉床头站了好一会儿才冷静的问道,“还有谁死了么。” 千秋鼻音浓重的回答,“没有,只有木棉。” 阿乌压着想要爆发的情绪分析起来,其他人都是被吸了精气,只要肯花钱养就一定能活,那鬼应该就只是想成气候而已,并没有害人的癖好。 第三十九章 人鬼情未了 阿乌压抑着情绪开始给木棉做尸检,她之前在牙门义庄经常干这活儿,但是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给自己的人做。 木棉已经死了超过三天,大概是阿乌刚刚离府的时候她就被害了,甚至魂魄都不在这附近。清理的这么干净,看来木棉一定是知道什么。 阿乌掏出随身的小刀子,她一手撩开木槿的袖子准备下刀,但身后忽然伸过一只手来,阿乌回头,发现是柳初见抓着她的胳膊说道:“我那里有仵作,你不要再弄了。” 她知道这个不善言辞的面瘫是在关心人,阿乌顺着他的意站起来,声音低沉的问道:“你……一直没见到薛止?” 柳初见摇头,“没有,我以为王爷出去了会和你说的。”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阿乌已经难受到没有波动的余地了,“府里的事我要处理,木鸢就帮我照顾一下吧。” “好。” 柳千寂离开后,阿乌叫千秋去安置木棉的尸体,然后便自己离开了。阿乌的脚步漂浮的走过狼藉的废墟,她感觉自己也像个游魂一样。阿乌知道千寂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但是她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她现在只想躺下,想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睡一觉。 大院正屋没受到波及,阿乌进门的时候千寂也跟进了屋子。周围已经没有别人了,千寂忽然在门口跪下恳求道,“刚刚是属下不敬,是属下口不择言说错话了。但求小姐能救救木槿!” 阿乌转身看着千寂,心里一阵抽动。她早知道这两人偷偷摸摸的搞一起了,但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过千寂是真陷进去了,可是和他调情的那个人,真的会是木槿么。 “她肯定不是有意想要杀人的,她一定是被那厉鬼控制了!求你 救救她,说不定那厉鬼还要利用木槿继续作恶,如果她清醒以后知道了……她一定会非常愧疚。”千寂说着就酸了鼻子,他做暗卫十来年,这是他第一次忍不住想哭。 阿乌后退一步,她腿弯磕在椅子边缘顺势坐下,“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她,但是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是。”千寂欣喜万分,立刻点头答应。 阿乌问道:“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是。”他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 “你们做到了什么地步?” “地步……”这一次千寂被卡住了,他眼中满是惊疑不定。 阿乌试探道:“你们睡一起了?”她说的非常直白毫不含蓄,她现在心里很累很累,累的没力气去斟酌好听的词句了。 千寂双手握拳,最后咬牙点头,“是。” 这就完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阿乌无奈的扶上额头,“是最近么。” 千寂回想了一下时间,忽然就都懂了阿乌的意思。他身形一瘫跪坐下去,整个人都被打击的恍惚了。难道……他是在木槿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她在一起了?那和他一夜欢情的到底是人是鬼。 “人不是木槿杀的,所以我一定会把她救回来。”阿乌没说的是,如果那鬼需要木槿的身份做事,木槿就一定会没事的。可就怕它找到了更合适的躯体,说不定木槿就真的有危险了。还有一种更可怕的可能,那就是鬼想要彻底夺舍肉身,如果他杀死木槿的魂魄,后果比木棉死了肉体还要可怕。 千寂跪在地上双手捂脸,阿乌走到他面前,“木槿让你帮她做了什么事,你要全部都告诉我。” 千寂微微抬头,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木槿……在你的暗阁里拿走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她说是你吩咐的。” 阿乌原本还萎靡着,听了这话后差一点就跳起来了,因为那盒子里放着的是薛止的玉牌! 东西居然不是薛止拿走的,阿乌气的想揪头发。她之前从未怀疑过自己人啊! 木槿把时间掐的太好了,薛止最后一次来找她本就有点奇怪,再加上后来干脆消失不见了,她自然而然的以为是薛止做的。 —— 接下来的几日,国师府忙于修缮破损的地方,千秋特意动用权利从薛止名下弄来了一些匠人。加上府里也没什么人手闲置,木鸢就一直被柳初见养着。 自那日后木槿就不见了踪影,阿乌能指使动的暗卫全都用上了,但依旧是一无所获,千寂也日渐憔悴下去。好在他和原来一样不怎么出现在阿乌面前,要不然肯定会被阿乌赶远一点。 阿乌还跟这一片儿的鬼差打听了一下,得知木棉的魂魄已经被收去地府,心情终于回暖了一点。好在她魂魄无事,以后还有转世的机会。 随后她差遣了千秋去薛止的各个店铺据点都打点了一下,如果有人敢拿着玉牌上门,不管是干什么的,都先扣下再说。 阿乌没想到她用自己的名义发号施令还挺好使的,没有一家敢不答应。虽然她从未出面过,可主母的名声已经在了,她完全不知道薛止是什么时候干的这种事。 —— 几日过后,阿乌受皇帝召见赶往御书房。她在门口等候太监通报时,正好在遇见了鬼先生也往这边来。 “国师大人,好巧啊。”鬼先生面容阴郁的瞪着她,大概是在记恨“阿乌的人抢他东西、阿乌的鬼和他打架”的事。 “没想到先生也能来前面面圣,我是不是要祝贺先生官运亨通了?” “您误会了,我 没有入朝的打算,皇上应该是为了别的事召见在下。”鬼先生嘲讽一笑,“大人不是很有预见性么,怎么这次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了?” 阿乌一挑眉毛,“先生是想让本国师贸然揣测君心么,要是猜对了还没什么,万一猜错了可是大罪。奉劝先生也要谨言慎行啊,小心祸从口出。” “您说的是。”鬼先生顺从的答应,逞一时口舌之快没有用,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小太监通报回来,阿乌和鬼先生两人一同进了议事书房。两人拜了礼以后,皇帝沉着脸开口了,“那些街头巷尾的传言朕都知道了,二位可有什么想说的么。” 鬼先生柔和道:“是,在下有所耳闻。” 传言?阿乌再一次头疼,这短短几日有什么传言能传的这么快,直接进宫飘到皇帝耳朵里了?肯定是有人在皇帝面前吹了什么风儿吧。看鬼先生那个德行,这个吹风的人选不用猜肯定就白贵妃了。 “国师还不知道?”皇帝见阿乌没有答应,立刻有些不高兴了。 阿乌辩解,“是,臣这几日有些感应不灵敏,兴许是和肠胃不适有些关系……”她很后悔,先前表现的太过激进,让皇上习惯了她的完美提前量,这次她竟然一问三不知。 皇上有些不耐烦了,“那先生就给国师讲讲吧。” “是。”鬼先生露出了微笑,他转而对阿乌说道:“最近皇城外出了个算命的,到处宣扬些假的谣言,说皇上……” 他说着犹豫的停了下来,皇上烦躁的摆手,“先生但说无妨。” 鬼先生继续道:“那算命的胡言乱语,说皇上霸占了有子嗣的先贵妃做继妻,肯定是先皇仙逝之前就已经通/奸乱/伦。娶父兄妾侍为继妻其实在历朝历 代并不少见,可能做继妻的都是未孕女子。那位前贵妃可是翼王爷的生母,现在翼王爷到底是皇叔还是皇子都说不清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传言啊~”阿乌暗自瞟着上头的皇帝,这特么哪儿是传言啊,不就是大实话说出去了么。自己啥都干完了还说是不实传言,当婊/子立牌坊?? “朝廷已经派人去抓了,但是那个算命的神出鬼没,逃的太快,侍卫是追不上的。对了,人称那算命的叫鬼半仙,不知道国师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鬼半仙…… 那是她勾搭上柳初见和薛止用的身份,后面怕瞒不下去就没再用过了。之前,她为了让鬼先生和太子相信她和相府的关系,所以特意将鬼半仙的住址暴露出来。本以为鬼半仙这个人今后再也不用出现,没想到临了还要被利用了一遭。 皇帝将身子靠在椅子上,“先生果然通晓天下大事,省了朕费这么多口舌。” 通晓?事儿就是他办的,他能不知道么。阿乌知道今天把她弄过来是什么意思,与其被动接受还不如自觉一点,回头多提好处的时候能更方便。 “臣愿为皇上排忧解难。” “如此最好。”皇上面露满意之色。 鬼先生难过的道:“在下没有国师大人这样的官职和威严,而且忙于为皇上炼制长生不老丹,这件事只能麻烦大人您了。国师大人能测天灾、能通鬼神,想必抓一个人的小事应该不难吧。” “臣一定会尽快查明此事。”阿乌说的是查明,而不是抓到。 但皇帝并不在意这几个词字的问题,他精神舒畅起来,阿乌还没行动呢,他就像是已经挣脱了流言的枷锁禁锢一般,身形都松软下去,“好,朕最信国师了。” 第四十章 丫鬟的远大志向 鬼先生立刻插嘴,“皇上,在下刚刚炼制出来了一种丹药,正适合现在服用。” 皇帝一喜,连忙道:“快,快拿上来!” 鬼先生从衣袖里掏出个小巧的玉盒,双手端着走上去放在皇上面前,“虽然还不是真正的长生不老丹,但绝对能延年益寿,强健身体。” “好!好!”皇帝喜笑颜开,瞬间把刚刚的烦恼事都忘到了脑后,他正要打开盒子时,忽然想起了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便将手覆在玉盒上,对阿乌讪讪道:“国师啊,你若有事便忙去吧,朕还要和先生练习吐纳之法,服用丹药。” “是,臣告退。”阿乌眼里一片冰寒,后退着离开了御书房。 皇帝甚至都没让太监试药就敢直接吃,看来鬼先生的手段够好啊。说不定他为了得到皇帝的信任,还像个耍杂技的小丑一样表演献媚。 走在红墙碧瓦下的宫道上,阿乌的火气随着太阳的烘烤而愈发浓厚。这几日她接连受挫,木棉惨死、玉牌丢失、薛止离开……每一件都让她想要砍人。 那个渣男……真的要气死她了!就算要离开和她说一声不行么。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秘,就算是他要甩了她,她也不可能倒戈去帮太子和薛云鹤啊。 —— 国师府,林薇端了盆水进门给阿乌打扫房间。这活本来不是她的,可是和阿乌亲近的就剩下一个木兰,而且还在养身体。倒是她,虽然鬼眼被阿乌关闭了,但她依旧对灵体鬼魂很敏感,这次大难也是她伤的最轻。 府上主力们都不在,林薇自然要挑起大梁子。她拧了湿布仔仔细细的擦擦试着房间内的桌椅饰物,嘴里哼起轻盈的曲子。前段日子那事儿对她来说影响不大,要真说有什么影响,那 就是她反而变得更重要了。 等林薇忙活完这边儿要去擦床头的围栏镂雕时,一转头忽然看见个白色的人影,吓得她骤然惊叫一声。 可是再定睛细看,那白色是薛止靠坐在阿乌的床头。他单手支着头,一只脚踩在床榻的边缘。 林薇的脸一下就红了,她刚刚进门也没往这边看,竟不知王爷还在屋里。看薛止的姿势好似是在睡觉,不知道她这乱七八糟的动静有没有把人吵醒。 她细细的观望了一会儿,发现薛止好像和原来不太一样。他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似乎……身体不舒服?林薇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又开口试探的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薛止薄唇轻启,淡薄的两个字,“出去。” “是。”林薇吓得一激灵,赶紧拿了洒扫工具退出房门。 可过没一会儿林薇又折回来了,她微微推开房门,看见薛止还是刚刚的姿势一动没动,小心翼翼的道:“王爷,奴婢给您打来了热水,就放在这里了。” 薛止没有说话,但支着的手落下从床边搭了下来,林薇立刻领会,赶紧拧了条温热的湿毛巾放在他手里,然后规矩的退出来了。 轻轻合上房门后,林薇忽然松了口气,她心跳的都快从嗓子眼里崩出来了。 天啊,王爷真是……真是太霸气了!什么都不说就让她紧张的不行,而且刚刚近距离看了他的脸,明明很俊朗好看啊。真可惜,如果王爷眼睛是好的话,天韵第一的美人儿就不是二皇子了。 “你干什么呢?” 林薇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声给吓一跳,回头发现是阿乌回来了,她一脸冰寒,身披着漆黑的朝服,大太阳底下都显得森森寒冷。林薇立刻恭敬道:“小姐,王爷过来了 ,正在屋里等您。” 阿乌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忽然推开林薇就进屋去了。 看着房门在眼前砰地一声关上,林薇被吓的一愣,这两人都是怎么了,好像火气都很大。 阿乌进门时,薛止正好摘下了蒙眼的白布在用毛巾擦着脸。 她缓步靠近,脑子里疯狂咒骂,妈的,就是这个傻叉,跑半个月没看见人了!阿乌在床边站定,可薛止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头都不抬的打招呼,“你回来了。” 阿乌冷冷质问,“你去哪儿了。” 薛止擦完脸放下毛巾,他抬起头,似乎有星辰流转的眼睛看了过来,那一瞬间阿乌甚至以为他的毛病好了。然而…… “我和皇上告假出去玩几天——” “说实话。”阿乌是一点不讲情面的,她一拳轰在薛止肚子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薛止沉闷的吭了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阿乌火气随之略降了一丝,“你受伤了?” 薛止默许一般没有说话,阿乌立刻上前去解他的衣服。他衣襟大开,露出匀称的肌肉。她将手放在他胸膛上来回摸了摸,手下触感细腻,和原来相比没有任何不对。 薛止枕着手臂任由她乱摸,还不正经的调笑她,“这才几日不见,你就这么饥渴难耐?” 切实的杀意在阿乌眼里闪过,她真想把这丫的嘴撕碎!她手依旧按在他的胸口,手下有微弱的蓝光一闪而过。 还真有内伤,阿乌犹豫了一下,如果她帮忙修复的话好的一定会快,可就怕会有阴气入侵身体。虽然薛止这死样子绝对是祸害遗千年,但他有内伤,体内创口很大,阴气真的跟着创口进入也会很麻烦的。 阿乌还在考虑,薛止忽然伸手把她捞起来,抱着一滚就躺到了床 上,“不用担心,先让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窝在这个人怀里,就会有踏实和生气两种感觉交替着,阿乌瞪着薛止的脸带着报复的意味说道:“我把你的东西弄丢了。” 但薛止闭着眼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早告诉过你要自己收好的。” “千寂已经告诉你了?” “发生的事我都知道,她们的事我也知道,你也需要休息一下。”薛止说着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没有了白布的遮掩,阿乌更能看得出薛止脸上的疲惫,心里一下就软了。在她受到如此多困难和阻碍的时候,这个人的处境应该也是一样的。他们需要相互依靠,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要回来寻求另一个人的安慰。 阿乌糟心的叹了口气,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可以等他先休息好了再说。如果等会儿他想瞒着,阿乌保证,她绝对会采取家暴措施。 林薇好奇的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但除了最开始的两句声音还算大,后面就都听不见了。她只好收敛了好奇心,去厨房取了补汤给木兰送去。 木兰还不知道木棉已死的事,只知道木槿被人挟持。阿乌对她用药非常大方,所以短短几日内木兰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就剩每日都窝在床上闹心。 林薇将补汤放到木兰面前,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你说,小姐会不会嫁给王爷?” “我觉得会。”木兰用勺子搅和着汤,“虽说有国师的身份挡着,但小姐和王爷是什么人物啊,还不轻轻松松的都搞定了。” 林薇眸光流转,“那……我们最后会是个什么归宿呢?” 木兰诚实的摇头,“我没想过啊。” 林薇若有所指的道:“我看当丫鬟的命都不外乎就那么几种,要么和别的奴才在一起 ——你看你那表情肯定就不愿意吧。要么,就给未来姑爷当通房,说不定以后还能做个妾。要是这两个都不行啊,那就只剩老死不嫁了。” 木兰愣了一下,她在说什么?给薛止当妾?木兰的表情更加惊恐了,“我的妈呀!我还是在小姐身边老死算了。” 林薇嗤笑,“小姐对咱们这么好,她才不会同意呢。你也别怕,就算当了妾也还是在小姐身边伺候。” 木兰终于觉察出不对了,她放下一口没动的补汤,凝神质问道:“林薇,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林薇无辜的眨了眨眼,“什么?我没什么意思啊。” 木兰眼珠子转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笑道:“藏着掖着做什么,反正咱们都是当奴才的,都是一个阶级,你怎么想的就和我说说吧。” 林薇羞涩一笑,腼腆含蓄的道,“其实真没什么,我就是想到以后的日子,觉得会很好。” 木兰的笑容有些僵硬,“你是想等小姐嫁给王爷以后,给王爷做妾?” 林薇好奇的反问,“难道你真不想?” 木兰终于撑不住那个假笑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林薇,“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这不很正常么,难不成你以为给王爷做妾就是背叛小姐了?”看林薇的表情,好像木兰才是那个脑子不正常的人,“自古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更何况王爷这种有权有势的,只要娶完了王妃,接下来后院的女人还不堆成山啊。当家的主母要是不把身边丫鬟送过去吹吹枕边风,正妃三两天就要被夺了宠的。小姐就是嫁给二皇子也是一样的啊。” “这……”木兰目瞪口呆,林薇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可就是哪里怪怪的。 第四十一章 地下城勇士 “再说了,你我都不可能看得上别的奴才,给王爷当妾起码是个好出路。到时候我们能继续留在小姐身边,还能帮小姐铲除别有二心的女人,这不是两全其美么。”木兰听得一脸目瞪口呆,林薇朝她笑笑,就起身去帮她收拾屋子了。 木兰不知如何反驳,只好愤愤不平的嘟囔着,“你就别乱想了,就算你有这个忠心,王爷也未必看得上你啊。” 林薇正收拾着梳妆台,听了这话无奈的摇摇头,瞎子当然“看”不上她了。对于王爷来说,脸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贴心。小姐性子好斗,而她更温柔一点,这不是正好弥补了小姐的短板么。这么一想林薇就感觉好日子马上要来了,到时候她一定要彻底脱离了原来那个家,傍上小姐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可惜木兰就太单纯了,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都是小姐把她保护的太好,这点人情世故都弄不懂。 等林薇拿着食盒离开了,木兰偷偷的对着她背影翻了个白眼,“你可千万别没木鸢姐姐知道,要不然皮子都被扒下来。” ——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两人才醒,他们相拥着窝在床上,帷幔里昏暗温馨。薛止没再蒙上白布,睁开的眼眸亮晶晶的,这让阿乌有种被他盯着的感觉。平时被别人看都还没什么,被这个人“看”她就很紧张——是因为她在床上没穿好衣服的问题么? 她伸手遮住他的眼睛,“现在说实话吧,不怕挨揍的话就继续贫嘴。” 薛止似乎恢复了状态,还是那么慵懒的调戏她,“王妃娘娘真吓人啊~” “别乱说话。”阿乌非常温柔的拧了下身体,另一只手在他小腹上用力一掐。但他的小腹肌肉紧实,一把下去什么都没 抓起来。 薛止不耍她了,“我之前在闭关,找了个治眼睛的方法要试一试。” 阿乌惊问,“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多讲一句话会死么?” “会啊。” “??” 薛止贪恋的在她身上又蹭了蹭,“万一我死在外面了你也不知道,弄不清楚我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这样就不敢随便再找一个。你说是不是~” 阿乌又心气又心软,要不是打不过她早就动手了。“你这个是毒么?怎么弄得?” 薛止语气随意,“我该叫母妃的那个人下毒给我,因为当时宫变,皇族子嗣几乎全死。她把我弄出来,然后下药变成一个不能威胁皇位的废物,这样就能活下来了,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她的睿智?” 行吧,高手,这就是高手,阿乌彻底熄火。她最不会评判人类家事了,如果是毒素侵害了他的眼睛,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解了毒眼睛还能好么?比如长期溃烂的皮肤好了以后会留疤、腿断过又接上的人也会变坡脚。“那毒现在对你还有别的影响么?” 薛止轻轻笑着,起身拿过床头的衣服,“你不用知道,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能好到什么程度?”阿乌有点失望,他是不想让她看见更多不好的地方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 —— 薛止带着阿乌回到了翼王府,他们径直穿越过奢华精致的院落,一直来到府上最偏僻、最荒凉的一个院子里。这里杂草丛生,格局像是个被弃置的后宅私厨,厨房的角落里还有个地窖地缸的入口。阿乌对地窖非常有感情,她算命的时候可是天天走地窖。 薛止率先打开地窖门下去,阿乌紧随其后进入。下面虽然简陋但是没有太多的灰尘,木板子拼接的楼梯也 非常结实,并没有嘎吱嘎吱的声音,这里应该是经常有人出入。 下边的地面上铺了厚厚的干稻草,薛止亲自动手清出了一个暗门,看样子这里还能继续往下。 阿乌很无语,华丽丽的翼王爷居然要弄个如此丢人的暗道,难道是想要被追杀的时候逃生用…… 等那暗门完全露出来后阿乌才对这个暗道有所改观,那是个古铜青色的正方形大石门,门边的花纹看起来非常复杂。薛止在门上按下机关,门内有机括拉动的声音。 厚重的石门缓缓挪开,薛止侧身让开入口说道:“走吧。” 下面的部分给人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脚下是切割锋利的石制台阶,甬道宽敞的旋转向下,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壁灯在燃烧着,这种灯叫长明灯,一般都用在贵族墓穴的通道里。 阿乌向下走去,她估计着大约下去了十来米左右,前方出现了出口。有两个人在那里守着,他们穿着普通布衣,手里拎着两把剑左顾右盼。 阿乌停住脚步,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两个看守。底下的远处有喧嚣声传来,好像还有更多的人在。薛止从后面走过来,拉着她走过大门。那两个守卫就像没看见他们一样,不曾理会。 “这是……哪里?”阿乌眼前豁然开朗,这是……地下的城市么! 这里的空间非常宽敞广阔,放眼望去这里至少有几公里的广度,高度也有十来米左右,完全是个挖空的空间。其中排列了一些很规整的四方形小房子,顶部正撑在洞穴上壁。 街道上有篝火燃烧,有许多人来来往往,多是男人携带着相类似的各种兵器。也许这个城镇正巧存在于翼王府的下面? 阿乌有些激动,这太像阴镇了。只不过阴镇没有 天花板,抬头还能看见月亮。 “你在这里……屯兵?” “这里不只是你看见的这样。”薛止没有否认,领着她继续往里走。 他们穿越过街道,远处还有练兵的场所。他们在另一个入口继续向下走,甬道往下还有别的空间。下一层并没有再挖空,而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洞穴形。这些洞穴虽然奇特但排列规整,其中装饰更细致精美许多,甚至还有地下商铺(商业街?),已经是形成了自供的集市。 阿乌忽然想到了土耳其的卡帕多奇亚,那个地区就是因其地下城市而闻名,最着名的是地下城市德林库尤。它由七个地下层组成,据说有数以千计的居民居住在这里。那是一个小城市,是一系列的小洞穴家园。那里不仅有商店和教堂,居民们还能生产葡萄酒,甚至还有学校。 翼王爷在朝中风头无双,背地里还有这么多的准备,万一真的逼宫,胜率非常之高。 他们越往深处走,碰见的人就越少,薛止给她介绍,“十年前我开始着手修建这里,下一层还在扩建,用于囤放物资。” 用十年时间扩大到了第三层,按这么算一共往下挖了五十米左右,施工期间需要规避底下暗流、绕开不适宜的山石地质、涉及到建筑承重,需要人呼吸和点燃篝火的氧气,洞穴之间必然四通八达,还要有许多应急出口或者通风,这么浩大的工程都靠个瞎子么? 不是她瞧不起残疾人,但是让瞎子看画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阿乌皱眉问他,“你消失的半个多月就在这里?” “不是。” 这个回答很意外,阿乌转身看向薛止,他俯身小声道:“我去了韶华。” “翼王爷偷渡出国?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通敌的 罪名,就算皇上也不会拿这种事维护你。”阿乌慢吞吞的说着:“所以,你找的解药是在韶华有眉目了?既然你要跑这么久,肯定有知道消息的要去阻止你。这个人是谁呢?最近先生和太子就在外面散播流言,想来是为了给你做铺垫吧。我还以为我很重要呢,原来我就是个倒霉的~” 他们停在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前,薛止沉默不语的伸手摸向阿乌的脸,其中带着无奈又有点意料之内的意味。 阿乌也觉得有点气,就算他模棱两可,她还是猜到了全部,但是打脸的日子往往还在后头。 “王爷~” 阿乌侧头看去,有一个妖艳美丽的女子正,慵懒的靠在门边抛了个媚眼,“王爷这是来找奴家么,真是受宠若惊。” 她身着拖地红纱,单薄的纱衣透出大片肩膀和手臂,娇嫩、撩人。但阿乌一点不觉得吃醋,能养在这里的应该是个牛叉人物吧。 薛止在她背上一拍,“这是给你找的鬼半仙。” —— 钟离彩穿着中衣,披头散发的赤脚踩在地上。她趴在房门上小心向外探望,她见附近没什么人经过,便小心的将房门锁好,跑回床边快速的解下来自己的月事带。 月事带洁白一片什么都没有,她从床下掏出个小罐子,将其中的鸡血往月事带上倒了一点。 慌乱中有几滴血落在地上,她连忙把带子放在一边儿晾晾,收好了罐子找东西擦血。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了一下,外面的小宫女不解的道:“娘娘?您在么?” “嗯……”钟离彩做出刚刚睡醒的声音,连忙将月事带往身上穿。没办法了,虽然没干的时候恶心一点,但只能将就将就。她又坐下用白裤子蹭干净了地上的血,然后起身去开门。 第四十二章 武戏替身 “娘娘,血燕窝送来了。”小宫女在门外规规矩矩的说着。 可是屋里忽然就没动静了,小宫女可不敢催促主子,只好在门口干等了好久。等她胳膊都酸了以后,钟离彩才慢吞吞的开了门。小宫女端着茶盅进门道,“娘娘,您怎么还把门挂上了。” 钟离彩忽略了她的多嘴,不耐烦的拧起眉头,“快来给本宫的衣服换了。” 她一转身,小宫女就看见了她身后的血迹,连忙去衣柜里取另外的衣衫。钟离彩幽怨的嘟囔一声,“真是麻烦,一觉起来就弄成这样……” 小宫女伺候钟离彩更换了月事带和中衣,然后将污了的衣裤叠放在一边,又赶紧去给撤换被褥。她翻开被子后看着那床就有些愣了,真是奇怪,娘娘不是在床上睡觉么,怎么裤子脏了被褥还是好的? 小宫女回头看了看,钟离彩坐在桌边吃着燕窝。她欲言又止的话头在嘴边卡住,算了,兴许娘娘睡觉是趴着的姿势吧,还是别去找骂为好。小宫女闭上嘴,回过头来默默地撤下床被。 —— 接下来的几日,鬼半仙儿的“画像”被贴满了大街小巷。帝都城中出现许多巡逻的禁军队伍,他们挨家挨户的搜查着鬼半仙儿的踪影。 先前阿乌就把鬼半仙儿的名气打出去了,尤其天韵大部分的富户都认可鬼半仙儿的厉害。许多百姓都在私下议论这事儿的缘由。 在坊间流传的许多版本中,最为普遍的一个说法是:半仙儿这么厉害的大师,定是真的算出了皇家丑事,所以才会惹怒皇帝,真可惜了如此的得道高人啊,最后竟然祸从口出要遭灾了。 这种说法从侧面认证了传言的真实性,阿乌一听就知道是从鬼先生的脑子里钻出 来的。鬼先生算了一卦之后就跟皇帝告了密,将阿乌的那间小屋给供出去了,这让阿乌也享受了一把被抄家的感觉。 对此阿乌也是有反击的,接下来的几天内,禁军们相继搜出了十来个鬼半仙儿。他们有的真是算命先生的扮相,还有的压根儿就是流氓地痞的德行。禁军统领将他们都扔去牢里审问了一圈儿,原来这些都是想借半仙儿的名气弄点钱花的江湖骗子。 事情在这里得到一些回旋的余地,原本有不少百姓都觉得那传言一定是真的,可现在情况太过浮夸,倒是影响了其中的可靠性——说不定那传言就是哪个不要命的骗子为了轰动瞎说的呢。 这一招薛止之前用过,当初阿乌被传有情夫和私生子的时候就是这样干的。不要解释,只要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离谱就好。 但这些扎堆儿出现的鬼半仙儿并不能平息了皇上的怒火,对于皇上来说鬼半仙儿是谁其实不重要,关键是流言传了出去叫他丢人才是正经的,这种办法就只是拖延时间的权宜之计罢了。 翼王府地下城市的某个房间里,在这精致典雅的女子闺房中,房间的四个角落点燃了四盏长明灯,桌上还放了两个烛台,将这小小的屋子映照的通亮。 有一个身披黑袍的干瘦男子站在地上,他黑白相间的头发在后脑勺上卷了个小发髻,脸上带着一些褶皱,那双眼眸里全是灰白一片,昭示着他是个瞎子。 这是薛止的门客——那个妖娆红衣女子的杰作。 阿乌感到非常满意,这个鬼半仙儿几乎就和她一个德行。桃儿以前并没有见过鬼半仙儿,她只通过阿乌的描述就能易容出这么逼真的脸,果然是个有实力的高手。只要再等 几天、再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出现,到时候这个高仿者就可以出世了。 桃儿在一旁掩口娇笑,“王爷,你看人家厉不厉害~” 她那音调拐了十八道弯儿,女人听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有薛止能面不改色的夸奖,“还不错。” 阿乌重重的叹了口气,一个真瞎子夸另一个假瞎子装得像,这也太敷衍了吧。 “那~”桃儿美目流转,扭着三截腰晃到薛止身边,俯下身来靠近他,“您就奖励奴家一个吻嘛~” 薛止歪着的身体换了一边儿,不动声色的躲开了桃儿的亲近,“今天恐怕不行,本王有那么一点点怕死。” 桃儿笑盈盈的看向阿乌,“奴家倒是觉得,咱们未来的王妃娘娘看着就不像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瞧这面相就温柔大度、贤良淑惠,定是不会介意这种人伦常理的,您说是吧。” 都已经被这么夸奖了,阿乌当然要装装样子了,她认可的点头,“嗯,没错,你说的都对,你们当我不在就好了。” 桃儿开心的再次贴上薛止的胳膊,柔软的兰花指就要点在薛止的唇边时,他淡然开口,“差不多行了,你可别玩过火,本王这可是为你考虑。” 虽然薛止这次没再躲闪,但是桃儿竟然也下不去手了。她犹豫的看了阿乌一眼,虽然这位主母并没有要发作的样子,可她还是选择听信薛止的忠告。 桃儿故作抹着眼泪一般离开了薛止的身体,期期艾艾的叹息着:“哎,王爷吓坏奴家了,没个千儿八百的怕是难以抚平心中伤痛。” 薛止指了指门口:“自己去庄口领。” 桃儿破涕为笑,“爷真大方,下次再来啊~” 阿乌表示呵呵哒,真他妈都是神人,包括千秋、桃儿还 有薛止本人,全都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病,唯一正经的应该是那个面瘫吧。 —— 转眼就到八月初一,每逢月初和十五,各房的主子们都要来给老太太请安。相府的梧桐苑里一大清早就人满为患,就连快要临盆的音容姨娘亦不例外,硬是一众丫鬟的簇拥下艰难的走了过来。 钟离英到的要晚一点,她进门一看见音容脸就拉了下来。心里暗骂着贱人真是够能装的,都这样了还想着要献殷勤,为了拍马屁都不怕又把自己孩子弄坏了。 老太太早起以后要方便,这会儿人还没出来呢,小姐姨娘们便先落座聊着天,钟离英也寻了个位置坐下。 刘姨娘一语不发,似乎是没什么可说的。但是音容就事儿比较多了,侍女给主子们上了茶,她端起杯子看了几眼也没喝,就对一旁的缪姑姑道:“姑姑,这是夏枯草么?” “是,老夫人最近喜欢夏枯草的模样,冲上水后茶色偏红,最上面飘着紫花儿,模样十分好看。” 音容微笑着合上茶盖道:“这花茶性凉,喝了怕是要有寒气,麻烦姑姑给换个茉莉花、合欢花之类的茶。” “是奴婢疏忽了,这就差人去换。”她赶紧接过茶盅递给另一侍女。 音容用手轻轻扇着风道,“哎,眼看着盛夏要过了,怎么还是这么热呢,刚走了这么一段路就流汗不止。” 她身边的丫鬟未瑶立刻附和,“就是秋老虎才厉害呢,尤其姨娘现在身子重也容易怕热出汗,为了来看老夫人还走了这么多路,当然会觉得热了。” 音容出个门要带许多随行丫鬟,现在她们递帕子的递帕子,掏扇子的掏扇子,忙活的不亦乐乎。 钟离敏愤愤的白了音容一眼,嘟囔了一句 :“真是矫情。”没听说过花茶还带什么凉性热性的,明明都是开水冲出来的啊。而且这又怕热又要喝热性茶的,她就是没事找事吧。 未瑶耳尖的听见了钟离英的话,特意大声的和音容说着,“姨娘,您刚刚走了这么长的路,要是哪儿不舒服了可要说啊,老爷现在可紧张您呢。” 音容微微点头,缪姑姑在心里偷乐,这些人可真是有意思啊。 钟离英对一旁的钟离敏低声道:“四妹妹,咱们得想个对策才是。” “什么对策?”钟离敏茫然不知她什么意思。 钟离英看着音容那老太后一般的德行直皱眉头,“你看她那样儿啊,又能作又能闹的,狐媚子似的,哄的父亲也事事顺着她,你就愿意这么看着咱们的地位一降再降么。” 钟离敏不所谓的摇头,“我就是一个庶出的,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不管有没有新的姨娘进门都是一样的。” 钟离英用不争气的眼神儿瞪着她,“那可不一样啊,原本咱们几个还算挺好。可现在多了这么个不安分的,难道你就不烦心么。” 钟离敏嘲讽的一笑,烦心的压根儿就是她一个人吧。 正经嫡出的现在全都走了,府里剩下的这些个小辈们就只有钟离英是养在大夫人身边的,勉强能算得上半个嫡女。 但是钟离英已经没了大夫人撑腰,又碰上音容正是得宠的时候专挑最厉害的斗,地位滑的最厉害的自然也就是钟离英了。就她自己火烧眉毛罢了,天天和音容打来打去。要说那个音容也算不得厉害,这么久了还是差不多的平手,手段比起那个人真是差了太多。 钟离英还想再劝说几句,但是老太太终于出面来了,她就只好把话都咽了回去。 第四十三章 寻找归宿 众人纷纷给老夫人问安,老夫人坐下后先把目光投向了钟离敏,“敏儿,过来让祖母看看。” “是~”钟离敏立刻起身凑近过来,柔柔弱弱的靠在老夫人身侧坐下。 老太太慈爱的拉起她的手问道:“你父亲可是和你提了那件亲事?” 钟离敏脸颊泛红,羞涩的点点头,钟离英十分诧异,“四妹妹这是被说给谁家了?” 钟离敏害羞的不肯说话,老太太露出一脸满意,“是振威副尉,李久安。” 音容喜笑道,“这可是个好亲事啊。” 李久安今年二十尚未娶妻,算得上是晚婚那一波的。虽然振威副尉是从六品武官,品阶有点一般,可钟离敏要是能嫁过去,那可是要当正经的当家主母的。钟离英想到这里忽然就有些嫉妒了,她最钟情的薛云鹤要娶钟离珂了,而曾经的情敌钟离敏现在也得了个好去处,怎么前前后后的姐妹都有了归宿,单单就把她给绕开了呢。 钟离敏扭扭捏捏的拽着老太太的衣袖摇晃了两下,“祖母,敏儿有个事……” “说吧。”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钟离敏未曾说话先红了眼眶,她用袖口擦了擦眼角说道:“敏儿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姨娘了,之前虽回去了本家,却根本没能和姨娘说上一句话。敏儿只希望在出嫁之前……能接姨娘回相府小住两日,让姨娘看着敏儿出嫁。” 自从前段日子和阿乌对垒了之后,她就难得有这么高兴的时候,反正一个姨娘的去留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这样同意了吧。老太太叹息一声,“哎,他们自己犯的错,倒是可怜在孩子身上了。你放心吧,什么祖母都应允你。” “谢谢祖母~”钟离敏喜极而泣,心中是 暗暗松了口气。这李久安品性好不好是一方面,而更重要的是,他其实是薛止的人。 相府和二皇子党手下最缺的是武将,所以阿乌仔细的挑选出了李久安这个人选。她先安排这两人私下互相了解了一番,又让他们见了几次面。李久安答应钟离敏,婚后可以将徐姨娘一起接去生活,钟离敏也就没再继续挑剔。 李久安出身农户,曾经和大将军上过沙场,是立了战功才一步步走上从六品的位置,他在朝中也是个新起之秀。身负战功的振威副尉肯砸重金求娶个相府的庶女,钟离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婚期已定,只要钟离敏用出嫁做借口,叫相府暂时把人接回来就行了。到时候振威副尉夫妻俩可以提出要求将徐姨娘接过去小住,只要人到手了,往后什么时候回来、还回不回来,相府就再没办法强求。一个遭受嫌弃被扔去祠堂的女人,相府也不会为了这种小事驳人面子的。 看着钟离敏的娇羞样儿,钟离英更加愤愤不平,她对钟离敏的心思能够猜出一二。人都接回来了,难道还能再送回去么?怪不得话说得那么漂亮,什么不在乎啊,原来是一家子都找好了去处。 钟离英目光又瞟向了钟离珂,暗骂着这些个没志气的东西,怪不得只能嫁个小门小户,真给了二皇子也是妾。 等大家告辞老夫人出了梧桐苑之后,刘姨娘担忧的追着钟离英问,“英儿,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钟离英恼火的用力搅着衣袖,“你没看见音容那小人得志的样子么,真是气死人了。” 刘姨娘最知道自己女儿的暴脾气了,只好尽力去安抚她:“你气也没用,她怀着孩子呢,碰不得摸不得的,难不 成你还能骂回去?要我说啊,你就当——” 钟离英怒火中烧,扭头就来了一句,“你怎么这么窝囊。” “英儿!”刘姨娘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女儿。 钟离英也愣了一下,可她拉不下脸来说软话,一转头就跑了。她才不觉得这是她的错呢,刘姨娘总是被音容欺负,亏她还想着要为两人报仇,没想到她这样胆小。 一个小丫鬟偷偷跑回了孔雀阁,一进门就道:“夫人,刚刚梧桐苑的姐姐来了消息。” 大夫人正在绣花,小丫鬟凑在大夫人耳边低语几句,大夫人听后满意的点头,“行,好好干着,好处少不了你的。” 小丫鬟高兴的离去,大夫人满目疮痍的脸露出一丝冷笑,呵,就这些小贱蹄子居然还想着利用她?也不看看自己是几斤几两的。 —— 最近相府的喜事是接二连三的来,钟离珂被薛云鹤迎娶进门,成了二皇子的第一位皇子妃。钟离敏和李久安的婚事也定在九月十九,眼看着就剩不到一个月了。 而在此之前,钟离小月也终于等来了出嫁的日子。 这是她及笄过后的第一个大吉之日,是阿乌给算出来的,最适合婚丧嫁娶。等过了今晚,钟离小月就要随着邬羌使者离开这里,也许有生之年都再也不能回到天韵。 婚宴和送行自然是办在相府的,钟离家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出风头的机会。原本公主应该在宫里待嫁,但是现在的皇帝变得好忽悠了,而且阿乌又肯帮相府的忙,便成功劝退皇帝去修行调息。她除了想维护和相府表面的友好以外,今夜一行还有另外的目的。 当晚,一长队的华贵马车停靠在相府门口处,车上承载着钟离晓月的嫁妆。傍晚 开席,待众人欢庆一夜后,天亮后出发。 昏黄灯火映照了整个府邸,夜空中烟花不断,轰鸣声中带着璀璨的花火。偌大花园里排开了几十桌,宾客坐的满满登登,热闹无比。阿穆蓝和邬羌使者们也在其中,他们和天韵朝臣互相敬酒,兴起之处还下场和舞姬们一起热舞。 远处婚房中,守着钟离晓月的陪嫁丫鬟们也听到了外面宾客喧嚣的热闹声,她们纷纷低头抹着眼泪。这次要是去了邬羌,后半辈子怕不是要和公主一个下场吧。 钟离晓月撩起了红盖头的一角,露出妆容精致的小脸。她本来年纪小,浓妆更提升了些成熟女性的魅力。 外面烟火绚丽的光彩有过窗棂映照进来,让屋内也瞬间斑斓夺目,但一刹那又平息下去。丫鬟们借着嘈杂声哭的放肆,没看见身后钟离晓月在微微颦眉。 —— 前厅的宴席上,有不少人明着暗着的向阿乌示好,很多人都借故过来多攀攀交情。现在皇帝在朝堂上最宠阿乌,在后宫里最宠鬼先生,当真是新起的两大巨头。别说皇上理不理朝政了,他连嫔妃女人都快没兴趣了。 薛云鹤带着钟离珂也一同出席,他们和钟离魏等坐在一处。钟离魏正满面荣光的端着杯在讲话,可薛云鹤根本就没听进去,他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人定定的落在阿乌身上,温润的美公子现在一脸阴霾。这样好的棋子没能拿捏在手,硬是被人掰着手指头撬走了。 阿乌不似别的姑娘穿红带绿,她依旧身披乌黑朝服,只在袖口领边有一道细细的金色丝线绣成的花边。同样乌黑的长发全部束起,用金色发冠拢在一块儿,配上一支通透的玉簪固定。这样带着中性的装扮,叫人 生出一种跨越性别的美感。 她应对着周围攀谈的同僚时,一颦一笑依旧流露出万种风情。薛云鹤越看越气,愈发的开始烦躁起来。先前他还觉得要是真得不到就算了,但是现在看见了还是惦念。要是、要是钟离本家没这么愚蠢就好了。 “二殿下。”钟离魏见他神色不对,拿杯的手也在颤抖,赶紧低声提醒他。 薛云鹤阴郁的瞪了钟离魏一眼,质问道:“你还留着她。” 钟离魏不悦,“这丫头心还是向着相府的。”先前阿乌投诚就是有理有据的,虽然祭祖的时候在本家闹了一通,但是回来以后她还是肯把送亲宴拉拢给相府,他没什么理由怀疑自己女儿的衷心。 钟离珂坐的靠后一些,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目光不动声色的在两人之间流转着。 薛云鹤见到阿乌从人群之中退了出去,悄然离开宴席,他也立刻起身道:“本宫出去走走。” “殿下请便。” 薛云鹤追着阿乌跑出来,他尾随着她,绕过侍者歌姬和醉酒喧嚣的大臣们一路远去,两人沿着这个方向越走越偏僻。薛云鹤并未喝酒,可不知怎么的一闪神就看不见人了。他站在岔路口看着那两个方向,目光所及的尽头都没有阿乌的影子,不知道该往那边儿去。 一股慌乱心悸在胸腔生出,薛云鹤烦躁的一拳砸在旁边树干上。他脑子里很乱,他想逮着那个女人,也恨不得能捏住那个女人的脖子把她掐死。 暗处的一棵大树上,千寂低伏在树冠中观察着薛云鹤。这人怎么气急败坏的?小姐和他一直没有任何正面冲突,可他这么恼羞成怒的样子,看着就像是求而不得似的。 千寂撕了两个护身符扔下去,然后闪身离开。 第四十四章 各司其职 阿乌正靠坐在湖边的一块巨大方石上,脚边放着的灯笼照亮了一小片草地,而她的一身漆黑则是和夜色完美的融为一体。天边有烟火接连不断的绽放,炫彩的光芒都不能照亮她的身形。 千寂来到她身后低声道,“小姐,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阿乌轻声说着,她站起身来,从衣袖中掏出样东西递给千寂,“你就在这里等我,等会儿接到了东西你就先离开。” “是。” 阿乌俯身端起脚边的灯笼,走向了不远处的小拱桥。她知道千寂一定会把这些事儿分毫不差都捅给薛止的,但如今人手不足她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而且那只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而已,她有一大堆借口能够说服薛止。 千寂注视着阿乌远去,他看着那昏黄的光源在慢慢变小,然后停在了桥中央。也许就只是个闪神的功夫,阿乌和灯笼就这样消失不见了,桥上空空如也。 那一瞬间是十分惊悚的,但千寂很快的压抑下了情绪。另一个人影从暗处走出来到千寂面前,一身雪白的衣袍在夜里也十分明亮。 千寂蓦然回过神来,立刻恭敬的将双手递上,“爷,这是小姐刚刚交给我的是收尸袋和捆尸绳。” 薛止脸色凝重,“那你就在这儿守好了。”他说着就朝阿乌消失的方向走去。 千寂连忙在后面惊问,“难道您不去前面了么。” 薛止停住脚步,千寂硬着头皮继续道:“二皇子刚刚跟着小姐过来了,正被困在那边小树林里。现在局势动荡,有不少人都在盯着小姐,要是她离开的时间太长了,一定会被有心人注意到的。” 沉默了一会儿,薛止轻柔的开口了,“你真多嘴。她自己都清楚的很,却 还是要这么干,那能怪得了谁呢。” 千寂低下头不敢再劝,看来这一次主子爷是真的要放任小姐随便来了。 然而,空气中传来了一丝丝微小无奈的叹息声,薛止最终是朝着前厅的方向走去。千寂突然就松了口气,这事儿总算是成了。 之前小姐就吩咐他,今夜的事情一定不能让薛止知道。可千寂根本就不可能瞒得下来,所以他只能选择临场劝离——好在主子爷真的是优先考虑小姐安危。 为了木槿,这是千寂第一次帮着别人去应付薛止,这种事往后他再也不干了。 但千寂并不了解的是,离去的薛止唇角带着丝丝冷意。他完全知道,那个小丫头就是故意留了席上的麻烦不去理,然后把他支去擦屁股的。这样她就能自己一个人偷偷干坏事了啊…… 都怪这小坏蛋把他吃死了,完全都顺着她的意了呢。 —— 阿乌已经跳下了湖里,她的衣裙和长发随着水波飘动,但是并未被浸湿,连带着手里的灯笼也依旧燃烧着。她缓缓飘落在水底,脚踩上了松软的泥沙。 一个长发女鬼从浑浊的水底浮出,悄然无声的来到了阿乌的身侧,她裸露出的皮肤青白无比,乌黑长发在水中纠缠漂浮着。 阿乌提着灯笼在水底行走,女鬼默然的跟在她的身后。很快,光芒映照的前方就出现了那一具尸首。 那尸体已经被腐蚀的没剩下多少皮肉,森森白骨上覆满了浮游和水生物。尸体的身上还罩着那件素色残破的衣裙,就和阿乌初来乍到时看见的一模一样。 钟离锦忽然在后面缠绕了上来,她冰凉柔软的手臂环住了阿乌的腰肢,身子紧密贴在她的背上,就像亲人的猫咪一般。 阿乌没有理会 钟离锦的动作,她带着身上的鬼魂靠近过去,提着灯笼仔细的检查钟离锦的尸体,查看有无缺失的骨头…… 千寂在湖边等了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忽然就看见有一点昏黄光芒在漆黑的湖面上出现。他眯起眼睛去看,过了半晌才发现是阿乌走过来了。她左手提着那盏灯笼,右手好像拎着什么个大体型的东西。 千寂本以为她是从水里走出来的呢,刚还觉得特别意外。可是现在看阿乌那衣袂分飞的样子根本也不像是弄湿了身上,那……这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阿乌走近时,千寂闻到了一股恶心的臭味弥漫过来,等她站在了千寂面前的时候,那恶心人的味道已经浓郁到了一定程度。 千寂被熏得往后退了两步,阿乌将水里泡了一年的女尸轻轻放在草地上,面不改色的吩咐他:“行了,收好吧。” “这……” 灯笼光线下的尸体是高度腐烂的,剩下的那点儿皮肉都在骨头上粘成一坨了,出水后散发着浓烈的酸臭腐败的味道。就算是千寂这样见惯了死人的也忍不住犯恶心,他知道阿乌能侍弄死尸,但这种居然也下得去手?这还是女人么…… 他屏着呼吸迅速将尸体捆起来,然后装进了收尸袋当中。那收尸袋质地很独特,布质光滑而且不透气,微风一吹剩余的味道就消散了。 钟离锦的魂魄一直在千寂的身后看着,她微微俯身,湿漉漉的长发都搭到了他的肩上。但千寂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他收殓了尸体背在身上赶紧离开,钟离锦趴在他背上的黑口袋跟着走了。 该走了,阿乌暗叹,她还得给钟离锦的尸体安排个身份呢。 她正准备回去前面宴席,就见远处有一个火红的 身影跑来,长长的衣裙在身后飘荡着从湖的那边冲到了这边,拉成了长长一条线。 阿乌分辨了一下,那不是钟离晓月么?这个时候她应该在房里坐着等接亲啊。阿乌的第一反应是警惕,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太可疑了。可随后又觉得她这架势像是要逃跑,不过这个时候才想跑也太晚了吧。 她默不作声的这样看着,直到钟离晓月狂跑到近前。夜里光线太暗,她根本没看清阿乌这一身黑衣,不偏不倚的迎头撞一起了。 “啊——”钟离晓月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慌乱叫,感觉撞树上了一样,眼前全是星星。 “公主殿下还好么?”阿乌淡淡出声,她被撞了一下似乎什么事儿都没有。 “谁在那儿!”钟离晓月被头顶的声音吓得半死,她坐在地上往后蹭了两下,缓了好半天才发现是阿乌。也许是阿乌对她还算客气的缘故,她忽然觉得松了口气,语气一下子就软了,“国师大人……我就是出来走走……” 阿乌微微俯身,单手将钟离晓月从地上扶起来,“公主不好好的在闺中待嫁,跑来这里要做什么,如果有人发现公主不在房中一定会着急的。臣下可以送公主回去。” “不、我不回去!”钟离晓月赶紧又跪下了,她紧张的拽着阿乌的衣摆恳求,“求求你了国师大人,你帮帮我,我不想去邬羌!” “公主——” 钟离晓月仰着头,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样子极其娇弱可怜,“我会被当成妓子的,我情愿死啊。国师大人你救救我吧,我不想去!” 阿乌重新将她扶起来,“公主怎么会这么想?您是天韵的公主,以后还是邬羌的王后。” 不知是夜里太冷还是太过害怕,钟离 晓月浑身都瑟瑟发抖,“可是、我这两天听说……邬羌的女人,不是说要……要……”那几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阿乌浅笑,“公主和邬羌的女人不一样,您想免除掉和别的女人一样,就一定会有办法的,但是抗旨逃婚可是下下策。” 原来阿乌早知道她想做什么,钟离晓月心神一震,“那我该怎么做啊?” “自己手握权势才能保护好自己,您都做公主好几个月了,手里什么权贵金钱没有,可是公主你又做了什么?身边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身为皇室宗亲,能被一个没品没阶的商户训斥的像个待宰羔羊一样温顺。如果我是邬羌族窥探首领位置的人,当然也要欺负公主这样多金又窝囊的。” “你、你——”没想到在阿乌眼里她是这样的人,钟离晓月瞪大的双眼里噙满泪水。 阿乌回头眺望着远处,十分伤感的道:“反正在邬羌做共妻也是生不如死,那还不如逃个婚,这样还能连累了钟离家受牵连,也算是报了个仇。公主实在想以死明志的话,我就帮你翻出围墙离开这里,想往哪儿逃就看你自己了。” 对于一个和钟离锦有相同境遇的人,阿乌也愿意在能力范围之内给一些提点,如果她真的奴性思想根深蒂固到扶不上墙,真的把自己给玩死了,那阿乌也没办法了。不过她还是希望钟离晓月能成气候的,要是能借机笼络了天韵周边最大的蛮夷民族,这于她于薛止都会是个好事。 死路,都是死路!从钟离家脱逃出来当了公主是死路,逃婚是死路,出嫁也是死路。钟离晓月目光炯炯的盯着阿乌,下定决心的说道:“我不会坐以待毙,我……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第四十五章 逢场作戏 “那我就教公主一个小小的方法吧。”阿乌扶着钟离晓月的手臂,半强制的带着她往来的方向过去,一丝黑暗气流顺着阿乌的手臂流出,悄无声息的攀上了她的身体。 钟离晓月还是很害怕的,可是她无法拒绝阿乌的任何举动,身体不由自主的选择了顺从。 “既然公主已经给人以柔弱不争不抢的形象,那不如就好好的维持下去。” “为……什么?”钟离晓月有些吃惊,她刚刚不是还说这不行么。 阿乌娇笑起来,她的声音很灵动,只是在空寂夜里显得瘆人,“公主啊,外表像个白莲花还是很必要的,可里子是黑是白,谁又能知道呢。” 钟离晓月也是在大宅子里长起来的,她虽然胆小但并不是傻。阿乌说的这些字面儿的意思她都懂、她也都经历过。府上别的姐姐妹妹们不就是这样的么,面上装的清纯善良,却都在背地里暗下毒手。可是现在要她也变成这样的人…… 钟离晓月声音都带上了颤抖,“这、可是国师大人,这样岂不是为了一己私平白害了别人么。如此一来,我与那些一直惧怕、厌恶的人又有何分别。” 阿乌有点不高兴了,她圆溜溜的杏眼眯成狭长一条,“侵略国土者手持兵刃利器杀人饮血,扞卫边境的将领亦是兵戈铁马踏过无数尸首。事成好成坏岂能取决于物件,而非人之所为?” 钟离晓月眉宇凝重,她深呼吸了半晌后咬着牙道,“晓月谨记国师教诲,定会尽力扞卫自己的领地。” 看着钟离晓月那一副想干大事但不得要领的样子,阿乌似乎见到了她头顶上闪闪发亮的几个大字:“新手玩家”。想来她真肯下这个决心,估计也是无从下手的。 阿乌决定 再推一把,便凑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一句,“我再给你个方向,其实阿穆蓝就是哈苏曼王子。若是你好好利用上这一点,往后对你可有大用处的。” 钟离晓月的脚步一下子停顿了,“真的么?他怎么会是!” 阿乌唇角斜斜的勾起,笑容透着坏意,“邬羌男人十八算成年,而阿穆蓝的样子至多十五六而已,就算他再怎么年少有为、天赋异禀,邬羌也不至于要这种岁数的小孩子出使外国啊。他这个年纪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两国议亲关系重大,难道不应该找个沉稳老将出场么?来访使臣里,除了阿穆蓝外其他的可都是而立壮年之人,难道这还不能证明他的身份么。” “这……” 她们刚好停在了宴席院落的附近,歌舞热闹声在前面清晰的传来,细细听去还有人在用邬羌方言歌唱曲子。阿乌的话仿佛从远处传来,“那邬羌到底为什么派遣了阿穆蓝做第一使者?就不怕被天韵发现了身份以后,直接扣下了去做人质?要我说啊,这个阿穆蓝——或者说是哈苏曼王子,应该是对自己未来的妃子非常好奇吧?我猜想,他不顾安危非要自己来天韵接亲,一定让邬羌王室非常困扰。哎~为什么天韵朝臣都对阿穆蓝那么好奇热情呢?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看不出来他的身份啊,我的公主~” 钟离晓月难以抑制的痛哭起来,果然是她太愚蠢了,她第一次清晰的察觉到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对所有人听之任之。随便让疯狗来咬她的血肉、随便让人把她按在地上践踏。这些人要她做共妻、要她分食她的一切。 已经在恨了么? 阿乌暗自观察着钟离晓月,那一团黑雾正在她的身上流转缠绕着。受了恶 鬼阴气的影响,钟离晓月情绪激动难以自控,浑身都气到颤抖。这样已经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恐怕会影响她本身的思维和行事方式。于是阿乌让黑气从钟离晓月的身上退下来,最后回到了自己身上。 阿乌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臂,又从衣袖里拿了一个银色小铃铛递了过去,“你刚去邬羌时一定要小心,初来乍到时不要吝啬财物,但也别随便赏赐下人,让人觉得你好欺负,必须尽快抓个真心的心腹。我知道你现在手生易出错,这东西在必要时能保你一命。” “我知道了!”钟离晓月万分小心的接过铃铛,但她发现这铃铛根本不会发出任何声响。离得近了能闻到里面有松油的味道,应该是被松油糊死了内壳。 阿乌叮嘱她,“如果需要用了,你就把里面的油融掉抠出来,把铃铛放在玄关檐下等通风的地方。东西只有一个,而且威力很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轻易使用。” “国师大恩,晓月今生不忘。”钟离晓月眼睛一亮,内心从大悲、到仇恨、又变成狂喜迅速的转变,仿佛阿乌承诺了多给她一条命的余额一样。国师的东西肯定是绝顶好物,她在宫里可没少了解这两位修仙巨头的事情。她连忙解下脖子上的小坠,换成铃铛挂在脖子上。 阿乌的劣根性又起来了,她想着如果钟离晓月知道那里面糊的是尸油的话,她还会这么感谢她么?“现在来试试您的新身份吧,尊敬的王后娘娘。” 钟离晓月深吸口气,她提起身形,抬头挺胸故作威严道:“本宫明白,今后本宫定会挂念国师的好。若是国师真能助本宫站稳了脚跟,他日邬羌一族定会报答国师恩典。” 虽然看着紧张了点 ,但是模仿的意思还是有的,阿乌笑道:“那臣子就等候公主好消息了。” —— 阿乌独自回到宴席上,院中庭前依旧是人声鼎沸,所以并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到她。而另一个让她变得不显着的原因,也可能是薛止正像个流氓一样歪在她的位置上吧。 他一只脚踩着座位的边缘,右手随意搭在膝上,指间挂着的一盏酒堪堪没有洒漏出来。周围有大臣想肆意讨好他,陪着笑的在一旁与他说话,而薛止只是偶尔会点下头或者动动胳膊,不知道是听没听见什么。 这人天天像没长骨头一样,阿乌踌躇着不知要不要上前,这个时候再转身出去可能真的会遭人生疑。 薛止挑着酒杯的手指那么一晃,随意的指向了阿乌的方向,忽然开口道:“好像跳的挺好啊,本王就跟看见了一样。” “王爷……”那位大臣一脸苦相,这可怎么整啊,薛止这轻易不搭理他,终于搭理了就说这么一句话,他这是应和也不是,不应和也不是! 阿乌叹口气,走到薛止近前道:“没想到翼王爷也会来,您这是坐错位置了吧。” “国师大人。”那位大臣看见了阿乌,立刻和她招呼着。 薛止嘶了一声,“没错啊,要是国师没位置了,本王不介意先挤挤。”他说着就抬手摸了阿乌的腰,示意她往大腿上坐。 周围已经有人在往这边看了,阿乌老脸一红,恼火的一下挣脱出来,“王爷请自重。” 薛止这傻X是想让别人都看出来么?她还指望薛云图能把她和相府绑在一起呢,要是真被人发现她和薛止搭上了,之前的事儿不就功亏一篑。 但看到薛止轻扬的嘴角时,阿乌忽然反应过来,这人一定是不高兴了,所以 才想要耍她一下。 桌上空座很多,不少人喝的尽兴已经下场去放飞自我了——也许这从侧面验证了天韵的开放风气。阿乌拽了旁边的另一把椅子,坐去了那位大臣的另一侧。可怜了那位大臣啊,一下被两个巨头夹在一起。他坚持了半分钟不到,寻了个借口起身告退。 阿乌立刻压低声音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薛止笑容森冷冰寒,“国师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不是你把我支过来的么。” 果然是不给面子,阿乌正要再说话,眼角却瞟见了薛云鹤正走过来。她收敛了攀谈的意思,自顾自的伸手拨弄着桌上的花瓣——不知这是哪个节目搞出来的。 薛止的唇抿成薄薄一条直线,阿乌忽然感觉周围的空气更加冰寒几分。 “若儿。”薛云鹤停在了阿乌近前。 阿乌把薛止从脑子里清除,然后抬起头恍然道,“二殿下,您有事么。” 薛云鹤目光灼灼的俯视着她,“本宫刚刚看到你出去了,本想和你说句话的,但是不知为何,忽然就找不见你人了。”他很出其不意的直说了。 阿乌淡笑,“我只是出去看看烟火,是殿下把我跟丢了呢。” “是这样么。”薛云鹤眼眸眯起,他审视的看了薛止几眼,发现这人吊儿郎当的没有任何理会他的意思,便又专注的和阿乌说话,“本宫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这样不太好。”阿乌轻声拒绝。 “有何不好。”薛云鹤紧盯着她。 阿乌微微抬头看向另一边的远处,“二姐姐还在那边等殿下呢。” 薛云鹤的瞳孔颤了颤,他凝神看着阿乌,那目光蕴含着太过复杂和沉重情绪。阿乌不能分辨出所有的内容,人类到底可以怪到什么程度? 第四十六章 身体和灵魂 “也好,就下次吧。”他忽然就松了口,背过手去转身离开。 阿乌直觉往后要小心薛云鹤了,她正想着,身边的薛止也忽然起身准备离去。几个姓钟离的本家人也在附近,他们瞧见薛止要走,立刻殷勤的跟过去陪送。 阿乌看的是直来气,真想一酒瓶子砸死这人。他是在耍脾气么?他为什么耍脾气啊!不就是把他支开去领个尸体么,要不要这么小心眼儿!阿乌心中非常不平衡,薛止和他暗卫身上杀气都重,几乎不能让鬼近身。可是阿乌就比较菜了,任何一个暗卫都可以监视她,这太不公平。 但是阿乌并没有察觉她似乎是漏算了什么,比如,远处的薛云鹤看见薛止离开了阿乌身边后,不知怎么的徒然松了口气。看来他这皇叔还是那样让人琢磨不透的。 再比如,钟离魏也在看着这边深思,各色传言太多,不知其中到底有几分的真实性,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能规避风险。 —— 天色见亮,有些宾客玩闹一夜依旧精神抖擞,便打理好了衣衫妆容,又随着送亲的队伍来到相府门口跟着看热闹。 昨夜里,钟离晓月就只是歪在床头眯了一会儿,醒来以后脖子都酸的不会动了。侍女们精心的伺候她重新熟悉装扮,随时准备出发。 临到要启程的关头了,有个陪嫁的小丫鬟终于忍不住再次哭了鼻子,及站在梳妆镜前抽噎出声来。她这一哭又带的屋子里一片哀愁之气,所有人都有跟风的趋势。 钟离晓月忽然起身走去,一巴掌扇在她脸上。那小丫鬟一下就愣住了,捂着脸呆呆的看着钟离晓月。她厌恶的瞪着那丫鬟,衣袖里的手在微微颤抖,“在本宫大喜的日子里哭哭啼啼,你是还 嫌不够晦气么。” “我、我不是……”这丫鬟有些懵逼,她跟着钟离晓月有几个月了,这位公主平时柔柔弱弱的,任何时候都没说过一句重话,今儿这是怎么回事?可别说她了,就是别的丫鬟也都弄不明白。 “我什么我,你应该自称奴婢。”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随后阿乌撩开帘子进了门来,她将黑袍子脱去换了身粉紫间色的衣裙,瞧着多了些青春,少了点庄重。 “国师大人。”钟离晓月的神色柔软下来。 阿乌看着那丫鬟冷声说道,“两国和亲不仅是皇家喜事,更是天下喜事,这象征的可是天下昌平国泰民安。如果叫人看见你在哭,说不定是以为你不愿两国停战呢。万一被有心之人传出去,说成是公主殿下的意思,这屋里的谁都跑不了啊。” 那丫鬟终于害怕了,她跪在地上猛磕头道,“是奴婢该死!是奴婢该死!求求公主饶命啊!”她还没笨到死,知道谁才是她的主子。 钟离晓月暗暗咬牙,看来她还是火候不够。 门外有侍者道:“公主,吉时已到,使者已经等着您了。” 钟离晓月俯视着小丫鬟沉声吩咐,“你起来吧,一会儿所有人都给本宫笑起来,再有下次就别在本宫身边呆着了,眼不见为净更好。” 不在公主身边还能去哪儿,在邬羌要是被嫁人了铁定是要成为共妻的,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共识,立刻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丫鬟连忙擦干了眼泪,爬起来恭恭敬敬的扶着她的手臂。 临到出门时,阿乌和她轻声说道,“你一路保重。” “多谢大人。”钟离晓月抿着唇颔首,她这个模样,完全就是以前那个软弱的样子。 虽然不知她们还能不能再 见面,但利益的丝线总会将人连接在一起。 钟离晓月被左右两个喜娘搀扶着走到门口,她透过红色薄纱的盖头看见了前方使者的队伍,其中那个身穿蓝色锦袍的男孩正笑的灿烂。他其实就是哈苏曼么,就是因为好奇她所以才来的么。 —— 钟离锦的坟被阿乌被建在了国师府后面一片荒地小林当中,她算过了,国师府挺聚财的,那儿风水也还挺好。但是千寂从没见过敢往自己府里建坟头儿的,阿乌让他搬尸体的时候脸色非常精彩。 他本来想问问她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最后没问出来——人家干的奇怪事难道还多么。 入土的工作阿乌没再经他人之手,反正这种活很简单,而且她最熟了。就是挖坑的时候下了今年的第一场秋雨,非得在最后关头给钟离锦添上悲凉的背景。 尸体直接裹在收尸袋中入土了,反正那个死人也不是很在意这种事。阿乌不好写上名字,就先立了一个无名碑。 事成之后,她戳在坟前想着用不用给钟离锦叫个佛家的来超度一下,薛止就在后面靠了过来,“这是谁?费这么大劲带出来。”他应该是慢慢走来的,身上刚刚淋了雨,摸着一片潮湿冰凉。 “是我之前利用的一个恶灵,当初答应过她,事成之后就找到她的尸首,让她入土为安。”这是早就想好的说辞。 薛止在身后撩起她的一缕长发把玩,“让我再看看小鬼吧,还挺有意思的。” 阿乌皱眉,“你这是什么特殊爱好?”一般人根本不想见鬼的吧。 “我给你师傅找了替身,难道你不应该报答我么。”薛止再提这事,他不和阿乌争抢,放下手顺势捏一把她屁股。 阿乌眼眸眯起, “正主可还没出场呢,现在邀功是不是太早了点?而且我倒是觉得王爷你更占便宜,你要是真觉得吃亏了,就等见到我师傅的时候和他要报答好了。” 薛止一下笑起来,“真的么?我还能见到你师傅?” “真的。”阿乌心中奇怪,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随后他们回到了宅院,进门时,阿乌看见钟离锦正站在背阴的窗根底下,身上的水已经在地上湿了一片。看来,尸体安了,可是灵魂不肯安啊。 她眉毛轻佻,算了,这种事也不能强求。 —— 春华宫。 白贵妃正歪靠在软塌上吃着进贡的葡萄,忽然腹部阵阵发痛。难道要生了?她连忙捂住小腹,心中又怕又喜,一旁剥葡萄的宫女连忙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白贵妃想要说话,但是腹部的钝痛带的她气息紊乱喊不出声来,她提足了气正要张嘴,肚子忽然间就不痛了。 “娘娘?”宫女疑惑的又问了一句。 白贵妃轻轻揉了揉肚子,里面安安静静的什么问题都没有。随即她就恼怒起来,怎么又是这样!最近一个多月来肚子总是时不时的会疼几下,叫太医来看也说不出什么。本来怀双胎就很危险,孩子又老是这样时不时的吓吓她,再这样下去她就吓死了! “去看看皇上吧。”白贵妃冷冷出声。 宫女小心翼翼道,“娘娘,皇上这会儿应该是正在修炼吐纳术,现在过去恐怕要被挡在外面,您身子还重——” 看来修仙的事儿后宫的全都知道了啊,白贵妃森然瞥了她一眼,把宫女吓得咽下了后半句要劝解的话。她虽是白贵妃的心腹,但却非常惧怕这位主子。倒不是说贵妃娘娘对人有多狠,可偏偏就是叫人觉得恐 怖吓人。 “没事,皇上会见我的。”白贵妃收回目光,她想见皇上是次要的,关键是更想让鬼先生给她诊治一下。自从他进宫成了红人,就更不方便再见一面了。 出门时她没带太多的人,只有宫女搀扶着白贵妃。毕竟还有别的目的,大张旗鼓的也并不太好。 她们经过了一处花园时,忽然听见假山后面传来窃窃私语:“翡翠死了你知道么。” 不知怎么的,白贵妃一下停住脚步,莫名的被那一句话给吸引住了。宫女回头看了白贵妃一眼,白贵妃示意她不必出声,两人站住脚步听了下去。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中充满了惧怕,“怎么这样?真是咱们认识的那个翡翠么?” “就是她,我听心嬷嬷说的,她给令侯府世子怀了对儿双胞胎,只可惜生的时候……” 有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难道是一尸三命?” “那倒没有,孩子都活了,还是两个男孩儿呢。” “真是可惜了……”她们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过一小会儿,又有人开了话头:“翡翠姐姐在宫里待到了二十三,居然还能得到令世子的怜惜,这是多好的机缘啊。好不容易有了子嗣熬出头了,可惜却是没有享福的命。不过我听说那两个孩子过的可好,毕竟是世子的第一个孩子,而且都是男孩,直接就养在侯府的老夫人和侯爷身边了。” “那要是翡翠姐姐不死……” “那孩子就未必能在侯爷身边得宠,说到底就是祸福旦夕嘛。” 随后她们又唏嘘起来,“生孩子太可怕了,真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一个不小心就真回不来了。” 宫女不好开口说话,只能担忧的看向白贵妃。就见她脸色更阴沉许多,瞧着十分吓人。 第四十七章 起内讧 假山后的两个宫女终于聊够了孩子的事儿,转头又开始议论起别的了,什么后厨的管事嬷嬷太刁钻啊、浣衣局的姑姑难伺候啊,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她们从始至终没发现被偷听了,说着话结伴儿的离开了这里。 白贵妃脸色阴沉无比,但却并未出声叫住她们。小宫女自是最懂主子的人,她踮着脚绕过假山去看了她们几眼,回来后细细的琢磨道,“娘娘,那两个看着有些面熟,好像是丽才人宫里的红叶和红玲。” “钟离彩的人么?”白贵妃森然一笑,这钟离彩还真是够煞费苦心的。降了品级还这么不安分,看来还是皮子太紧了,得去给她松松呢。 随后,白贵妃在宫人的搀扶下来到了留仙台,这处修仙之地是仅供皇帝一人使用的处所,所以占地面积并非广阔巨大,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修建完毕了。只是白贵妃孕后期的肚子大到离谱,一般都不会轻易出门,这许久过去了,她还是第一次走来这里看看。 只不过,白贵妃这么一看还就真挪不开眼了,远远望去,高千尺的留仙台最惹人注目的就是正后方大殿宝顶之上的一颗巨大明珠,在阳光底下熠熠生光。还有金色琉璃瓦在下作衬,放眼看去真是一片金碧辉煌雕龙转凤,气派华贵极了。 白贵妃忽然有些向往,这样极尽奢华的宫殿在天韵皇城里可是头一份儿啊,只可惜住进去的却是个男人。 她们刚靠近过来,门口守着的李公公就瞧见了,他赶紧从白玉石的台阶上迎了下来,“哎哟这不是贵妃娘娘么,您可莫要累着了。” 白贵妃温婉笑道,“总在宫里待着也会觉得烦闷,今日刚在丽才人那儿听了个趣闻笑话,觉着十 分新奇,便想着来和皇上聊聊呢。若是皇上这会儿还忙着的话李公公就不必去传了,本宫就在外面等一会儿好。” “哎哟,外头这秋老虎可晒得慌呢。”李公公连连道:“娘娘还请偏殿里歇着等候,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奴才们可担待不起啊。您放心吧,只要皇上一歇着了,奴才马上就去通报。” 这也就是白贵妃深受宠爱又怀有子嗣太过特殊,先前有别的妃子想来觐见,都是要被赶到留仙台的长阶以外等候的。白贵妃自然对如此殊荣非常满意,立刻随着李公公进入了偏殿。 没想到里面的华贵程度又变得不一样了,仅仅是一个偏殿而已,内里就有八条漆成了大红色的内柱。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云顶檀木作梁。红柱之间挂有大小均匀、颜色一致的珍珠串为帘幕。 更绝的是,珍珠帘幕之后还挂着一层鲛纱织就的罗帐帷幔,帷幔下摆略低处用银色丝线绣了幅绵延不绝千里江山图。 这简直叹为观止! 是女人就免不了被闪闪发亮的东西所吸引,白贵妃当然被这珠光宝气的景象给惊呆了,她几乎要忘了此行的目的,不由自主的用手指去拨弄双帘。珍珠和鲛纱一起晃动起来,梦幻的犹如坠云海。 她一个尚书府的小姐、如今的贵妃娘娘都能看的发了呆,就更别提她身边的小宫女了。她嘴巴张的老大,不真实的感觉就跟做梦似的,这里好像是传说中才有的地方。 白贵妃细细摩挲着鲛纱的质地,忽然想到她应该是第一个进来留仙台的后宫嫔妃吧。一丝丝得意在她唇角蔓延,管她别的女人能不能生能不能活呢,她定然要母凭子贵,一路高升的! 大 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直到白贵妃兴致勃勃的把殿内装潢研究了个透彻,这才终于和皇上见到了一面。 鬼先生是陪着皇上一同出关的,两人都穿着白色道袍法衣,乌黑长发简单梳在脑后,单说这装扮还真挺神似仙人的。白贵妃已经有些时日没见到皇上了,她发觉皇上比原来要瘦削了许多,脸色也变得很苍白。只是他精神极好,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的。 “真是辛苦爱妃了,还特意跑来一趟。”皇上也很满意的看见了白贵妃惊愕的神色,这说明他真的和原来不一样了。 “臣妾……拜见皇上,”白贵妃柔柔的低声道:“臣妾可没有皇上辛苦,皇上不仅要日理万机的处理朝政,还要和先生修身养性,才是真正的辛苦。” 皇帝走来,在她面前展开双臂问询,“爱妃你看,看朕像不像个道士?” 白贵妃正踌躇着,鬼先生在一旁出言提醒,“皇上,赶时间。” 皇上一惊,“对对对,爱妃你快些回去吧,朕刚刚调息吐纳将赃物都排出身体,现在应该沐浴更衣清洗干净,好再服用丹药了。爱妃等朕有空了便去看你啊!” 鬼先生摆摆手示意门口的太监们过来,匆匆忙忙的服侍着皇上离去了。 “皇、皇上……”看着皇上风风火火犹如一场风席卷而走,白贵妃心里很不是滋味,目光久久收不回来。 侍者退去,这大殿里就剩下他们两人,鬼先生轻笑道,“你还看什么,我本以为娘娘此行是来找我的呢。” 白贵妃面露不悦,她随意寻了个金缕镂雕的椅子坐下,“本宫自然是来找先生的,本宫近日愈发觉得身体不适,便来请先生想个办法。”这贵重的椅子还真是硬的硌人呢 ,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白贵妃动了动屁股,依旧往后靠过去。 鬼先生沉吟片刻,还是用万年不变的冷静语调说道,“身子不适还不如教太医看看,娘娘的不舒服说不定只是孕妇都有的症状罢了。” 一股无名之火在白贵妃心里升腾起来,莫非是你想在这里享受至极奢华,然后就不管同盟的死活了?“自然是找太医看过,没有用才会再来找先生的。太医说本宫身子一切正常,可本宫的睡眠越来越差,经常做些怪异的梦,还总是头痛腹痛,这都是因为什么?” 闻言,鬼先生立刻伸出手来抓住白贵妃的腕子静握一会儿。白贵妃满怀期待的看着鬼先生,期望能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可最后他慢慢松开手道:“娘娘确实什么事都没有,说不定只是心理作用,您还是回去安心养胎更好。还有,往后娘娘没事儿还是别来这边为好,硫磺的味儿闻多了可不行啊。” “这就是你的目的么?”不知为何,白贵妃脑子里忽然就这么想,然后也这么说了出来。 鬼先生皱眉,“我的什么目的?” “呵~你们有两个孩子就足够了。如今皇上是日夜沉迷长生之术,对于女人早没兴趣了。我这孩子应该就是他老来得子的最后的孩子了,到时候一定会受尽宠爱。至于本宫,是死是活还重要么?说不定本宫这一死啊,还能给两个孩儿铺铺路呢。”她双手捏住椅扶手上的莲花浮雕,那尖锐的花尖儿硌的她手心生疼。 “你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么。”鬼先生话里带上了威胁。 “难道不是么,”白贵妃倔强的别过头去,“先生要是真为了本宫考虑,为何又硬要本宫承受两个孩子的风险?” 鬼 先生快速的从生气恢复了平静,他淡然道:“两个孩子也是你当初同意的,没有人逼你。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没谁和我说什么,只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再这样下去,说不定都熬不到孩子生的那天。我连这三条命都要护不住了,还谈什么同不同盟的。”白贵妃恶狠狠的斜了他一眼,眼眶都红了起来。 鬼先生凝神思索,这女人、白府都和他的纠葛太深,已经挂了天道因果,轻易是不会倒戈的。而且她也不是傻的,他当初选择白府不就是看中了聪明人做事轻松么。白贵妃应该不会轻易被人怂恿,但她现在的难受看着也是不假。 “也许真有人在背后作为也说不定,现在朝中局势复杂,到底是谁还需要时间查探。你暂且回去,我会想想办法的。” 白贵妃有些不信任,“背后作为?除了先生谁还能懂这个。那个钟离锦虽也是个鬼差,但先生你先前也说了,鬼差使唤不动活人,而且我宫里有你的符咒,更不可能有外来恶鬼进入。” 鬼先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娘娘可知道,心里有鬼有时候比真的有鬼更吓人。” “本宫记住先生教诲了。”白贵妃愤然而起,她的愤怒在听见了翡翠的事以后上升了一截、又在看见了留仙台的奢华之后更加奋发。这股气必须发出去,她起身就向外面走去。 鬼先生并未相送,那小宫女在门口守着,看见白贵妃出来立刻跟上,她在一旁担忧的道:“娘娘?您怎么样了?” 白贵妃阴森一笑,“走,咱们看看丽才人去。” 那笑让人看着后背发冷,小宫女在心里暗叹,丽才人这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啊,活该是她倒霉吧。 第四十八章 灾星二代目 这是九月的最后一日,从清早开始天空中就阴云密布。黑压压云层几乎透不出光亮来,即便是白日里也要点灯照明,这样的天让人看着压抑的很。秋风刮落了一地的树叶,干枯薄脆的叶子在石板路面摩擦出萧瑟的声音。 阿乌与薛止一同前来御书房禀报事宜时,皇帝正坐在案后对着奏折愁眉苦脸,鬼先生就侍奉在一旁打坐陪同。随着鬼先生越来越得圣心,他们也愈发像连体婴儿似的形影不离。 也许当今圣上是真的魔障了,这是许多人不敢说出口的共鸣。 御书房中多了好几个飘散着青烟的香炉,皇帝背后的千里江山图也被撤掉,换成了巨大的太极阴阳鱼,这混搭的格局真是不伦不类。 薛止径自找了个地方大.大咧咧的坐下,而皇上根本就没有想要说他的心思。阿乌站在案下声音清晰的道,“皇上,鬼半仙已经在龙嘉街的一处酒馆里抓到了,是翼王爷的人发现的,现已交由送大理寺,并通知了御史大人前去处理。” 薛止懒散道,“听说禁军先前抓了许多的假货?这次这个还有点能耐,会遁地会穿墙的,应该是个真货。” 静静打坐的鬼先生睁开了眼睛,皇上流露出一丝喜色,“那就好,这种胆敢编排皇室的贱民一定要严惩。”但他的喜只维持了那一瞬,很快又被焦虑所掩盖。 “皇上,臣下看今日阴云密布,大有风雨欲来之势。此乃天降昭示,可能要有生死攸关的大事发生啊。”阿乌适时地问询。 李公公一听连连点头,“大人说的是,贵妃娘娘昨夜就腹痛破水,今早还没生下来……” 说到底皇帝还不是个真仙人,对于妻妾子嗣的事还是着急的。阿乌面露忧色 ,“女子生产本就十分危险,何况娘娘还怀有双胎,不如让臣去帮帮娘娘?” 皇上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提议,一旁的鬼先生忽然轻声开口,“国师大人又不懂接生手法,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这……说的也是。”皇帝有些失望,国师是很厉害,但也不至于全都万能。 阿乌笑道,“先生只修长生之道,对于新生是不太懂吧。” “生死阴阳相接相连,在下既修长生道,自然都能略知一二。”鬼先生分毫不让。 皇帝被他们说的直皱眉,薛止哼了一声直接拍板,“反正都是女人,皇上让国师过去看看又能如何。难不成国师还能对贵妃娘娘下毒手么?” 现在就是验证薛止这么多年的地位不可撼动的时刻了,皇帝立刻辩解,“这怎么可能,朕最信得过的就是国师。” 鬼先生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鬼差都不敢轻易插手小鬼转生的事,放任她去又能怎样。而且说不定这反而是件好事呢,如果她不能保白贵妃和两个孩子安然无恙,必然就会留下洗不清的污点。 —— 春华宫内,一众宫女们端着水盆子进进出出,虽然步履急切但都井然有序。预备生产的房间内传出微弱的呼声,时强时弱的起起伏伏。 “国师大人。”阿乌进来宫门时,迎面出来的宫女们纷纷跪地叩拜。 “开了么。”阿乌俯视着她们。 其中一宫女偷眼去看,却不小心和阿乌的视线对上。她只觉得那目光仿佛能直直的看进人心里,立刻害怕的低头,“听嬷嬷说刚开了三指,距离要生还早着许多。” “嗯。”阿乌冷淡的绕过她们径自走进屋内,根本无人敢拦她。 门一开里面痛哼声就更大了,屋子里烧 了两个炉子,一走进来就好像又回到了盛夏。有两个接生婆正围在床边,好言好语的劝白贵妃再喝两碗汤补充体力。 她们见到阿乌忽然进门都吓一跳,阿乌冷声道:“你们先出去吧,皇上吩咐,这儿归本国师管。” “……是。”两个接生婆怪异的对视一眼,马上和宫女嬷嬷们退出去了。 白贵妃是今天早上开始疼的狠了起来,所以精神体力都还好,她一见这场面立刻惊慌大叫,“不行,都给本宫站住!回来——” 阿乌淡笑靠近,“娘娘这么害怕做什么,反正要宫开十指才能生,在此之前谁也帮不了你。” 白贵妃吓得发毛,她挣扎着想要挪动身体,“你走开、你给我滚!你是来害本宫和孩子的!” “我要是害了娘娘,等会儿要怎么和皇上交代呢?” “那、那你要做什么。”白贵妃汗湿了衣襟,说不上是疼的还是吓得。 “当然是保护娘娘了。”阿乌说完,外面忽然一个惊雷响起,轰鸣声震荡了天地之间。 白贵妃被惊的愣了一下,所有官员流派的利益关系在她脑子里闪烁了一遍,“不、这不可能,我和你没什么好交情!你让她们回来,本宫信不着你来帮忙!” 阿乌笑意更浓,十分听话的转身朝着门外走去,“那也好,我就出去禀告皇上吧,贵妃娘娘宁死不让本国师帮忙,我也不好违背了娘娘的意愿。真出了事可怨不得我头上。只是可惜了两个孩子成了棋子,到时候是为别人做嫁衣。” 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白贵妃自然不愿意放弃任何蛛丝马迹,她厉声叫嚷,“你站住,你说真的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乌脚步微顿,“奉劝娘娘脑子清醒一点,我想 害你根本不用冒这么大风险,只要暗地里派人动动手指头,你和你的孩子也就都没了。生双胎死的人那么多,若是娘娘遇难了,也没有人会怀疑到我的头上吧。今日我肯进门见你是为了你好,要是我一出去娘娘就死了,那岂不是自己挖坑埋自己么。” 阿乌说的句句有理,她没必要告知了皇上后敲锣打鼓的来害人。可白贵妃不愿相信自己曾经的怀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你……你让我如何相信。” 阿乌慢慢转回身来,她面容变得青色暗沉,挂着黑袍子就像鬼魂一样。白贵妃一阵心悸,心都快跳出来了。 “生孩子是件圣事,孕者能将地府的小鬼带来转世为人,所以是受天地灵气护体,不受任何鬼祟侵害。可有一点,一旦小鬼转世完成,新生人带走了母体的气,不受鬼祟影响的就只有孩子,母体则会非常脆弱。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小鬼都能进行夺舍。先生身为活鬼差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呢?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你随身携带厉鬼。” 白贵妃面无血色,连忙看向手腕。她孕后胖了两圈,那镯子已经服帖的箍在了皮肤上。玉质的表面上有黑气转动,只是她并不能感觉到任何不适。 她说的是真的么?难道这些都是真的?现在怎么办,她要怎么办啊!白贵妃害怕到目眦欲裂,眼白也爬上了血丝,她像是待宰的鱼一样躺在那里,除了急促的喘息什么都干不了。腹部更加坠痛了,可是她太害怕、她不敢用力,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孩子一生完她就离死不远了! “我可以先助你顺产,你只要看看这恶鬼会不会对你下手,到时就清楚鬼先生的意图了。不如我们就打个赌吧,若是娘娘 身上的恶鬼没有害人的动作,那这趟就算我白做好事。若是一会儿我能救下娘娘一命,那等娘娘和二位小皇子发达了,一定要记得给我报酬啊。” 阿乌并不着急,反正剖是不可能的,她有的是时间陪白贵妃耗。 白贵妃并没有考虑太久,她声音颤抖的道:“你真能救我?!你救救我,我一定给你好处!” “娘娘可要说话算数啊。”阿乌走来她床边坐下,伸手放在了白贵妃硕大的肚皮上。 —— 直到午时三刻,白贵妃在阿乌的指导辅助下终于将两个孩子顺产出来。当第一个孩子啼哭出声的时候,外面忽然天降暴雨,剧烈喧嚣的雨水声立刻充斥了人们的耳膜。 门外守候着的宫女嬷嬷们四散寻找着避雨之地,根本没人听见里面的哭声,也没人知道白贵妃已经生完。 阿乌则是心无旁骛的处理胎盘脐带,又给浑身是血的孩子们清理身体,分别放入了襁褓之中。白贵妃浑身汗湿唇无血色,零散的长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脖颈上十分难受,可是她却没有力气动手去拨走。 她和她的孩子都活下来了啊,她走过了这鬼门关,受过的苦都没有白费,白贵妃终于笑了出来。 生产房中没有其他的下手,所有的事都是阿乌亲力亲为。她安顿了两个孩子后,又转过来给白贵妃清理身体,“恭喜娘娘,是两个小皇子呢。” “都是男的!”白贵妃的眼睛炯炯发亮。 “是啊,都是男的。”阿乌嘴角带笑,手指偷偷在白贵妃的玉镯上抹过一道血痕,那血是她生产时的撕裂血,其中还混杂着羊水之类的东西。血迹在玉镯上闪烁一下,随后慢慢的渗入其中消失不见,就像是被玉镯吞了一样。 第四十九章 哈利波特 白贵妃的精神和肉体都太过疲惫,她什么都没察觉到,依旧沉浸在为人母的喜悦当中。她软声央求阿乌,“快让我看一眼孩子吧……” “好。”阿乌轻柔的将两个孩子都抱了过来,白贵妃强撑着伸手接住,可就在他们母子相拥的瞬间,她手腕上的玉镯忽然碎裂炸开掉在床铺上,发出微弱但清脆的叮的一声。 白贵妃的动作一下停住了,她愣愣的看着那些碎玉,不祥的预感在蔓延,到好像有什么怪异的东西在靠近过来。 余光里,脸颊的两侧有乌黑长发垂下,可那长发湿漉黏腻,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的。她揽着两个孩子茫然的抬头,正看见床头上方倒挂着一个人女人,她黑面白眼,张开嘴露出一口烂牙,极长的黑发垂下来搭在白贵妃的身子两侧。 “国师救我、国师救我啊!”白贵妃呆滞的仰视着鬼,嘴里低声喃呢。 女鬼忽然从上方跃下,白贵妃只知道自己看见了她放大在近前的脸,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御书房中,皇上捧着个奏折已经半个时辰没翻页了。他挂心宠爱的妃子、再加上外面雨又大又急,吵吵嚷嚷的让他无心做事。 薛止已经赖在这儿一上午了,也不知他今儿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非要今年科举秋试的荐举份额,这让皇帝是愁上加愁。 本来大部分的份额都已经交由薛云鹤处理了,如果现在硬抠出来肯定是不合适的。君子一言九鼎,薛止这让天子反口的要求真是有些强人所难。 可皇帝几乎就不会拒绝薛止,于是就出现了这种僵持的场面。 不久后,外面有小太监冒雨飞奔而来,他一进门就跪在地上道:“皇上!娘娘生了!是两个小 皇子啊!” “真的!”皇上大喜,回手就把枯燥的奏折拍一边儿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一旁侍奉陪同的鬼先生也难得的多嘴一句,他暗暗看向薛止,而那人还在悠闲地品茶。 “皇上,这是二位小皇子的生辰八字儿。”小太监从衣襟里掏出了镶着明黄金边的折子掏出来,虽然他冒雨跑了一路,但是折子被保护的分毫未湿。 李公公跑去接来递给皇上,他看着折子连连点头,“不错,马上送交内务府去记录。” “是。”李公公正要再去把折子接回,就听书房之外又有人喊着,“皇上,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吧。”皇上正是心情舒爽的时候,立刻就应声了。 一身穿软甲锦服的禁军统领跨进屋内,他身上几乎湿透,叩拜时将额前碎发的水珠甩在了地上,表情肃穆而声音低沉的道:“禀告皇上、翼王爷,鬼半仙方才中雷身亡了。” “真是雷劈死的?”皇上微微颦眉,被雷劈死可是天底下最难听的死法了,看来这人果真是作恶多端,阎王爷也巴不得他早下地狱啊。 鬼先生心中一松,难道这就是钟离锦想到的开脱方法么? 禁军统领面露为难之色,“属下奉命押送鬼半仙进宫面圣受审,可不知为何,在属下几人经过春华宫的时候,鬼半仙忽然站住脚布不肯走了,还大声高呼说什么……他已经到了地方。随后天上降下一道雷劈在他头上,人浑身焦黑的就倒下了,立刻没了生息。” “你说什么!”皇帝激动的猛然站起身来,还带翻了手边的笔架。李公公被吓一跳,自打皇上开始修道以来性子就变得温顺平和了,怎么忽然就会气成这样? 薛止质问,“他 什么时辰被劈死的?” 禁军统领不明所以,“回禀王爷,是未时整。” 皇帝立刻看向手中八字,鬼先生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出声拦截,“皇上,小皇子的生地和那人的死地相撞,如此阴事恐怕会扰了小皇子的贵气。不过此法并非难解,只要在下设坛施法一番,定能驱散污秽邪祟,保小皇子平安长大。”他有强烈的直觉,阿乌非要给白贵妃接生一定是有问题的,这种时候他还是应先下手为强。 只是这一次鬼先生根本无法能消除皇帝的疑虑,关键是他们生死的地点一样、时辰也一样,这不得不让人过多的联想在一起。若是那孩子真就是鬼半仙的投生,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见到皇帝这样的反应,鬼先生心中十分没底。薛止笑出了怪调,“不是国师给亲自接生的么,那还是让国师来看看本王这小侄子命到底好不好吧。” 说谁谁来,外面有小太监通报:“皇上,国师大人求见。” “快!快进!”皇帝阴郁的脸上浮现出丝丝喜色,似乎是又见到救命的稻草。 “皇上……”阿乌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一进门也跟着跪下了。这下可好,光给白贵妃报信儿而的就一溜跪下仨了。 皇上疼惜的追问,“国师这是怎么了?” 阿乌伏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臣对不起皇上和娘娘,娘娘刚生产完便受到了小鬼的反噬,臣没有防备,只来得及将那小鬼封印在了小皇子的体内。” 皇帝大怒,绕过书案走了下来,他站在阿乌近前俯身冲她嚷着,“你是说、朕的儿子身上有污秽之物了?” 阿乌仰起头来,她泪光楚楚的看着皇上,“这阴邪都是降生带下来的,未时 属羊时,生者命运多操劳辛苦。再加上有胎生的阴物相伴,只怕小皇子成/人以后的日子会比较清廉。” 皇帝的表情就像吞了只苍蝇一样难看,鬼先生不死心的争辩,“在下还有一法子可以破解!” 阿乌立刻切了他的路,“我知道先生想怎么做,可是为了封印那小鬼用的是我的精血。后面再换成先生并不合算。” “够了!”皇帝勃然大怒,“你们吵的朕心烦意乱,别的少说,直接给朕一个合适的方法!” 等待许久的正戏终于来了,阿乌微微垂首,“臣还有一法能保护小皇子平安无恙。若是让小皇子自小修习道法,自行感应天理大道,往后他就能自己去封印赃物了。臣觉得小皇子非常天赋异禀,说不定真有可能位列仙班。” 皇帝开始有了一丝丝的不满,最想成仙的是他,花大本钱修仙炼丹的也是他,但折腾了半天他的儿子却是被指更有天赋的那个。当爹的竟然不受控制的嫉妒起新生儿子来。 他对阿乌的提议犹豫不决,薛止再次推波澜,自作主张的叫人先去将孩子抱过来看看再说。 皇上自然不会阻止薛止的举动,等嬷嬷们将孩子抱来后,他带着沉重的心情过去查看。那两个新生儿粉嫩皱皱巴巴的,现在正闭着眼睛呼呼大睡。其中次子额头上有一道红纹,弯弯曲曲的瞧着还真像是一道雷。 一想到这纹路的象征皇帝就直犯恶心,那个奸人混账竟然敢这样算计他,这样的孩子还能不能要啊!直接赐死怕是有违天合,况且白尚书手握实权也不好交代。他虽然无心朝政,还没有到闭着眼睛自杀的地步。 思索良久后,皇帝闭了闭眼说道,“白贵妃新育双子,赐名云 念、云浮。从今日起……就让他们拜国师为师,往后都跟随国师修行。” “谢皇上信任,臣定不辱使命。”阿乌立刻颔首应答。 念字虽然小气但也寄托有情,浮字却直接叫轻了命格,皇帝是真的不待见这位“鬼半仙托生的儿子”。真是可怜啊,一下生就被决定了后半辈子的人生。阿乌觉得她被叫成扫把星其实没错,现在还真是扫谁谁死。 —— 白贵妃悠悠醒转,发现眼前还是那熟悉的帷幔床梁。她身子依旧疲乏,强撑着呼喊出声,“来人啊!本宫的孩子呢?” “娘娘!您醒了!”她的贴身宫女黄莺赶紧跑来,“娘娘放心,两个小皇子还在皇上哪儿呢。” “皇上?怎么会送去皇上哪里?”白贵妃心中不安,听声音外面下着大雨,秋雨冰凉入骨,怎么能轻易抱着新生的孩子出屋呢?她不顾身上的疼痛,一下子坐直起来,“不行,本宫要见孩子!” 黄莺扶着她劝道,“娘娘您慢一点,小皇子没事的,现在是您的身子要紧啊。” 白贵妃一把抓住了黄莺的衣襟怒问,“你这小贱蹄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本宫!” “奴婢没有、奴婢不敢啊——” “娘娘急什么。”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阿乌推开房门缓步进入,她含着浅笑盈盈走来,“两个小皇子有奶娘哄着,现在吃的饱睡得好,根本不会有事的。” 一见到阿乌身上那熟悉的黑色,白贵妃瞬间想起了晕倒之前看见的那张脸。她惊魂未定,下意识的松开了手,“你回来了!他真的、真的要杀我!” 黄莺被吓的一愣,阿乌瞥了她一眼,黄莺立刻退出房门。俗话说知道的越多就死的越早,这些事不该是她能听的。 第五十章 瞪眼说瞎话 白贵妃正情绪激动,她根本没空计较黄莺听了谁的话。阿乌坐到她床边压低声音说道,“他自然是要杀你的,因为他可是二皇子的幕僚啊。” “这不可能!”白贵妃立刻否认,“先生是太子引荐来的,而且他还是——”她说了一半忽然就停住了,一双眼里全是警惕,此时的她在怀疑阿乌会不会是在套的话。 但阿乌并不在意她的神色,“先生是被太子推荐入宫的没错,而且先生先前还帮太子来当说客劝我站队。我也曾以为他是太子党,直到后来我见到了慕挽歌。” “你知道她?”白贵妃死死地盯着阿乌。 “对。”阿乌神态自然的点头,看来那个慕挽歌果然是不一般的人物,至少拉出来唬人是非常有用的。 “你、你是说……她没死?”白贵妃脸上的惶恐多于惊讶。那个女人曾经在后宫也是闯出了名头的,但是她几年前就已经走了啊。阿乌刚刚回来帝都一年,怎么会见到那个人呢? 阿乌半真半假的说道,“她当然没死了,是鬼先生救了她,现在人正好好的陪在二皇子身边呢。不过她前些日子又受了次重伤,被扰乱了神魂,也是鬼先生在帮忙聚魂调养。” “他真是在利用我!利用我和白府去辅佐了薛云鹤?!” 白贵妃正处于身心疲惫、非常脆弱状态中,在这个时候攻击她会非常容易得逞。此时她果然信了阿乌的话,完全陷入了悲愤的情绪中。她和孩子果真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这是要让她万劫不复啊。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娘娘应该很明白。”阿乌轻轻拉住了白贵妃的手,她浑身紧绷但并没有挣脱开,阿乌好言劝导,“我自然有办法保你的孩子安然无恙 ,所以娘娘在宫中只要能自保就好,你看如何?” 先前有一次是白贵妃想拉拢阿乌过来,风水轮流转,今日刚好是反过来了。她咬牙问道,“那本宫几时能看见孩子。” 阿乌慎重保证,“只要娘娘想看,当然是随时都能看。” —— 暴雨过后阴云散去,天空透出通明光亮,叫人恍然想起这才是午后不久。阿乌离开春华宫时心情舒畅无比,步履也跟着轻盈起来。 她沿皇宫中线行至宁和殿前后打算回府休息,就见到面前有几位貌美妃嫔聚在一起说话。兴许是少了皇帝宠幸的缘故,这些女人相处的十分融洽。 其中最吸引阿乌注目的是一个年轻而绝色的高挑女人,因为这面相看起来有一点熟悉。她穿着淡粉衣裙,一片腰带勾出盈盈一握的纤腰,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 她明显比其她女人高脱出一个层次,然而阿乌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人类。 宁和殿前大台广阔,她们相距有些太远,可那个女人频频看向远处,第一时间发现了阿乌。随即,她和其她几位妃嫔说了两句,然后离开了小群体向阿乌走来。 这个人是特意在这里等她的,阿乌立刻做出判断。 她的眉目是自然含情的,虽是第一次见面,可又把尺度拿捏的让人觉得很舒适。她来到阿乌面前笑盈盈道:“国师大人,方便借一步说话么。” 阿乌看着对方没有说话,女子便掩口轻笑,“我是韶华国人,后嫁来天韵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薛止……是我的儿子。” 怪不得,原来觉得熟悉是因为薛止和她很像。阿乌对于这位和亲公主了解过一些只言片语,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她实在提不起什么高 兴的表情。 “公主有什么事么。” 韶华公主恍惚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许久不曾听过的称呼一下子叫进了她心里,她温柔至极的请求,“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这种事答应下来会很危险,如果换做另外的任何人阿乌都可以拒绝,但这个人和薛止有着至亲至疏的关系……最终,是阿乌率先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过去,韶华公主立刻跟上。 她们远离了中轴大路,来到了附近幽静无人的小路上。两人一前一后的漫步,是韶华公主先开了话头,“我知道你们的关系。” 阿乌狡黠的反问,“那你觉得我们什么关系?” “你是个好姑娘,他喜欢你也很正常。”韶华公主微微颔首,她面上流露出一个母亲的哀愁。 但阿乌故意说道,“可我又不喜欢他啊。” “是、是这样啊。”韶华公主果然有些诧异,哀愁中带着些尴尬,嗯,阿乌就是要这种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里树荫氤氲,阿乌站住脚步,转身面向韶华公主说道,“我们只是同僚,兴许私交更好一些,但也仅仅止步在此。如果公主特意来找我就只是想让我同翼王爷说些什么的话,那我恐怕是帮不上忙了。” 韶华公主连连否认,“我来找你并非是为这样的事,只是……薛止他从不肯与我相见,哪怕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许我伸手帮忙。身为生母,对于孩子的惦念是与生俱来的……” “所以?”阿乌微微挑眉。 韶华公主忽然上前拉住了阿乌的手,“我观察过一些事,身为母亲,我确信他是很喜欢你的,所以只想请你——” “小姐!”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是千刃在天韵公主的身后出现,他面容冷峻神色肃穆,及时打 断了两人的对话。 韶华公主一见到来者,脸色立刻就难看了几分。 “怎么了。”阿乌顺势漠然的将手抽回。 千刃眼神微扫了韶华公主一眼,他单膝伏地恭敬的道,“小姐,爷正在找您。” 这个蹩脚的借口啊。 阿乌故意调戏他道,“没看见公主有事要与我商议么,告诉王爷我等等就去。” 千刃吓得汗都出来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小姐,爷说是急事。” 阿乌更加确信了,他们先前还一起去了御书房里,怎么会忽然之间就有急事。况且真的有什么问题了薛止也会亲自过来的,他可从没叫别人传过急话。 韶华公主怒视着千刃,衣袖下拳头紧握。阿乌微微侧头对她浅笑,“真是不巧,看来只能是下次有空了再来看望公主。” “国师慢走。”韶华公主叹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之情。 两人渐行渐远,直到脱离了韶华公主的视线之后,阿乌开始质问千刃,“不是说急事么,薛止人呢?” “王爷、他……他其实……”千刃干干巴巴的说不出来,他刚才当然是忽悠人的啊。 原本他奉命看守韶华公主,一直都相安无事。但今日忽然就有妃嫔找上门来,可他又不能出面阻拦,便眼睁睁的看着韶华公主出了宫,然后又把阿乌给拉走了。他在暗处听见她们说的那些话,吓得魂儿都要没了,这才不得不跑出来。 阿乌一直用余光偷看千刃,他强压着惶恐的样子就很好玩,“算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会不告诉他的。” “多谢小姐!”千刃大喜,小姐可真的是救他命了。 —— 深夜,白府的那间地下室里,白尚书急躁的来来回回踱步,“你想想办法啊!现 在怎么办?就这样让钟离锦把我的两个外甥控在手里么?” 白贵妃的两个孩子打从生下来那天就跟着阿乌住进了国师府,皇帝还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奶娘侍女送去,甚至下旨让两个小皇子幼年拜师,毫不容缓。真正的缘由并没有什么外人知道,朝中只是盛传国师已经大红大紫,被皇上捧上了天。 曾经放置着已逝白小公子的那张床上正坐着一个漆黑影子,那是深夜离宫的鬼先生。他宽大的袍子捶地盖住了脚下一片,像极了小桌上供着的黑色小鬼。他冷冷的道,“我能如何辩驳?春华宫里聚着十好几个伺候接生的婆子,鬼半仙被雷劈死是许多人都看见的,而且小皇子额头有胎记也是抹不去的事实。” 白尚书勃然大怒,“那就不能想个别的说辞哄过去么?” “不能。”鬼先生不咸不淡的驳回:“和她争辩下去我们只能两败俱伤,皇上对转世一说深信不疑,正是因为他相信了长生不老术的缘故。我和钟离锦走的是同一路子,要是真因为这件事争执不下,恐怕会惹皇帝生厌,更甚者会怀疑我们其中一方有问题。” 这也是他和阿乌都默认的规则:谁都不能当面过于拆台,毕竟这也是维护自己的方法。 白尚书崩溃极了,他一巴掌拍在桌上,“那总得想个办法啊!难道、难道就这样算了么?这两个小皇子本来是咱们手里的筹码,现在就这样拱手让给他人了!” “她做足了准备,背后一定还有别人帮忙。孩子已经送到了她的手里,这一次我们很难能再扭转局面了。虽然那两个孩子与我们缘分不够,但也不能让他成为别人的筹码。”鬼先生的语气里带上了丝丝阴森。 第五十一章 床头吵架 他回想起白贵妃先前的状态,自然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是被钻了空子。他虽然能差遣小鬼,但也不可能做到无所不知。可惜产妇经不起阴气侵蚀,四十五日的大月子里他都不能前去质问。万一白贵妃再出了事,真把白尚书惹毛了就得不偿失了。 “你、你是说……”白尚书明白过来,可这样未免太狠了,更何况他那妹妹也绝不会同意的。 鬼先生道,“这两个孩子是我们准备了一年多才得到的,其中倾注了无数心血。若非别无他法,我也不希望这样做的。可要是他们真的不能为自己所用,留下了也是给别人当刀子使。” 白尚书被他说的动摇,鬼先生再接再厉的劝解,“想有得必有失,若是我们应对做得好,那她抢回去的刀子早晚都要扎向自己的胸口。” 白尚书重重的出了口浊气道:“那好,此事……就听先生的。” —— 转眼间两个小皇子已经跟着阿乌有半个多月了,新生儿长得很快,几乎是一天一变样。俩孩子已经变得又水灵又可爱了,小脸蛋肉嘟嘟的,完全不似之前小老头的德行。这兄弟俩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只是其中一个额上有胎记而已。 最近两天孩子们都起了点黄疸,可是新生儿又不能出门见风,阿乌就吩咐人带着他们在窗子附近稍微晒晒太阳。好在今日阳光正好、无云无风。窗外院内的秋菊开了遍地,黄黄的绵延大片。 林薇和木兰一人手里一个小拨浪鼓,逗弄着孩子们自己也跟着发笑。 阿乌也走过来哄哄孩子,她俯身把云念抱在怀里逗了逗,用指尖勾勾孩子的下巴,云念立刻咯咯笑起来,然后伸手往阿乌胸上抓了一把——这是又想喝奶了。 奶娘 跟在一旁道,“大人,还是让奴婢来吧。” “恩。”阿乌将孩子递了过去,奶娘抱过来悠着哄着,“走喽小少爷,咱们要吃饭去喽~” 木兰掩口笑道,“真是个小色鬼,就知道挑好看的下手,之前我和林薇姐姐抱的时候他就从来不乱摸。” 阿乌抬头看向窗外,正瞧见薛止走进院子朝着这边过来了。他今日的衣服袖口上带有浅绿色的竹叶滚边,腰间暖玉下换了红色流苏坠,让他的身上难得的有了一点颜色。 那人缓步穿过了她门前苗圃的菊花丛,阳光照射的这一切暖洋洋的。阿乌想,她要真是个活人的话,往后的生活也就是这样的吧。 林薇顺着阿乌的目光回头去看,她眼睛一亮,然后立刻跑去给薛止开门。 他身上带有秋菊和阳光的香气,经过林薇身边的时候,她忍不住偷偷的重呼吸。 阿乌已经又抱着云浮坐在塌上逗弄了,薛止走来她身边,伸手揉捏着她的腰问,“喜欢小孩?” “也不是,只是觉得这样的小孩最好对付而已。”阿乌转了个方向靠在他怀里,嘴上不满的嘟囔,“你怎么天天泡在我这儿,外面那么多人盯着呢,就不怕有人把话传到皇上耳朵里。” 薛止满不在乎的道,“那就传吧,反正又不是瞎说的。” “可你这是在坏我好事。”阿乌半真半假的责怪他,她一直在致力于让薛云图以为她和薛云鹤、相府是一头的,但薛止的做法完全就是把她规划在己方阵营里。有时候她很觉得薛止就是故意的,他这个人不仅有恶趣味,偶尔吃个醋的方式都非常离奇。 薛止侧过头来,将脸贴在她的颈窝里恶意吹气,“要不就坏的更彻底一点。” 阿乌神色一紧,难 道……他是想成亲了?说真的她还没考虑过这么远,这种没结果的事她真的能做么? 林薇依旧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出神。男女相靠在一起,怀中还抱着孩子,多像真正的一家子。多好啊,这是多少女子的人间梦想。 木兰走到林薇身后低声提醒,“你干嘛呢!小皇子不能吹风,你这怎么还挡门口了。” 林薇赶紧挪步,“没什么,只是觉得小姐和王爷感情真好。” “肯定是呀。” 可木兰那边刚说完,阿乌就推开了薛止的脸转身看着他正色道:“你是不是疯了。” 木兰和林薇都懵了,难道这是要吵架了么? “怎么?”薛止把身子往后一靠,抬脚踩上塌沿,还是那副没骨头的样子。 阿乌凝神皱眉,“你我都有大事未成,宿敌未清,不该把脑子都用在大计大谋上么,为何要急着想成家的事。” “这有什么冲突么。”薛止默认了他想成亲的事。 “可我就是觉得不妥。”阿乌开始了蛮不讲理。 薛止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他摸了茶几上的瓜子过来随意的道,“那随你吧。”就好像他刚刚只是聊了一道不能上桌的菜。 阿乌低头看着怀里的云浮,这孩子比哥哥老实许多,他一边吃着手指,一边不停地转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哭也不闹。 留在这里不回去么?阿乌心里一动,这其实也不是不行啊。之前只是想走一步看一步,谁知道走着走着就真这么顺利的走到这步了。可鬼神的身体到底能不能和凡人结合是个大问题,如果他们真在一起了,薛止一定会需要个孩子的。 最近她要抓紧时间查一查了,万一有什么不行的地方,她还要想个解决的办法。这事不能真拖 他太久,要是把人惹毛了,说不定又要干什么幼稚的事。 —— 鬼差多喜欢白天犯困,所以直到下午申时以后阿乌才起了午觉。她一睁眼就看见抽屉里发出微弱的蓝光,便立刻起身过去查看。她拉开抽屉,发现是相府的那只鬼眼盒子有了动静。 一定是木槿!阿乌心中又喜又怒,在外失了联系的人里,就只有木槿知道怎么运作鬼眼,这个厉鬼可算是要显形了! 这段时间她是求过地仙、恐吓过小鬼,就连周遭的城隍庙全都溜了一遍,可就是没有木槿的音信。那鬼很小心的避人耳目,其目的就只是想继续监视相府么?看来这鬼生前应当是和相府很有瓜葛的。 阿乌脑子里的思路变得非常清晰:如果木槿也是在相府被附身的,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钟离珂的院子被缠上!那里曾经吞噬过她的两个小鬼,可她后来再去时并没有发觉什么,想必那个时候厉鬼就已经避在木槿身上了。当时带她过去查看的就是木棉,所以这次死的也是木棉。 阿乌觉得她几乎要抓住了全部的真相,完全就有种被耍了的感觉。薛云鹤不是依旧很想和她交好么,那刚好,她倒是想试试薛云鹤还有几分的诚意。 阿乌随手将鬼眼盒子塞回抽屉,“千秋。” “在。”千秋立刻从窗口翻进了屋子。 “备车,我们去二皇子府拜见二姐姐去。” “额……”千秋没有立刻应答,小姐刚刚拒绝了爷的求婚,马上又要去见二皇子?这到底是玩儿的哪一出啊。 车子停在了二皇子的府邸门口,阿乌撩开车窗帘对千秋吩咐道:“你过去叫门,就说我有事想拜访钟离侧妃。” “是。”千秋立刻应声离去。随后阿乌放下帘子 ,她双手掐诀,瞬间消失在车里。 阿乌一个遁地术闪现在府邸围墙之后的一处角落,这里四下无人、柳树成排,刚刚好挡住了她的身形。她脚尖落地刚刚站稳,就再次黑袍一转,又消失不见了。 她就这样如同魅影闪电一般,快速的穿梭在薛云鹤的府邸之中。 由于还不清楚这片府邸的规格设置,阿乌只能大概快速的对这里探查一番。不过,这一探查还真被她查出了东西,阿乌惊恐的发现,薛云鹤的地盘居然也被安插了鬼眼!! 虽然其运作手法要生疏了一些,但是鬼眼的排放密度、间距等等,都和阿乌的习惯完全一致!这一套鬼眼系统,已经具备了完善的监察功能。 阿乌眼中迸发出怒意,钟离珂!如果那些事真的是她干的,那她绝对没什么好活了! 今日阳光大盛,是鬼气最弱之时,再加上阿乌自身足够熟练,所以她能轻而易举的屏蔽掉鬼眼的探查,顺利回到车中。 千秋在门口问了几句话便回来了,她撩开车帘道,“小姐,二皇子和侧妃都不在府上,说是进宫去看望兰贵妃了。” “那咱们先回去吧。”阿乌漠然的说着,她一点都不惊讶,看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车子掉头启程,千秋心里愈发担忧起来,大抵是出于女人的直觉(或是清奇的脑回路),她十分怀疑小姐是不是看不上她的主子爷了。 她正满脑子胡思乱想,车厢里又传来阿乌的声音道:“改回相府。” “啊?”千秋瞬间懵逼。 “就说我想家了,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个晚饭。” “是……”千秋用力清除了头脑里的不纯洁思想,小姐的理由太奇葩,她一定是想要做什么大事了,肯定不是移情别恋! 第五十二章 翻旧账 冷清许久的孔雀阁。 这里本就萧条凄冷,再加上秋季树枯花败,更显得这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了,精致细腻的雕花浮刻也有种废弃百年的陈旧感。 阿乌进门时并没有碰到任何侍从丫鬟,她便直接来到卧房处推开门,一眼就见到了大夫人枯瘦的背影。 大夫人头上盖着披帛,捂得严严实实的头也没回,还用十分平淡的语气说着骂人的话,“没事就快滚开,少在这里碍眼碍事。” 阿乌淡然道:“大夫人身子好些了么。”她没有再叫母亲,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有些场面话也就不用说了。 大夫人惊愕回头看见阿乌,仅露出的一只眼睛满是嘲讽,“托国师的福,肯定是死不了。” 屋子里有股发捂的味道,应该是许久不通风了,阿乌敞着门走进屋来,“今日我来,是想给您送个礼物的。” “你能给我什么?”大夫人站起身,将身子完全转过来面对着阿乌。她脑袋用纱巾抱着,仅露出完好的那只眼睛,活像个古墓里的僵尸。 阿乌笑意渐浓,“当然是你最想要的东西了。” “呵,如果我最想要的是你的命呢?”大夫人说完后立刻娇笑着改口,“国师大人可别生气,妇道人家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哪里真敢要您的命呢。” 阿乌并不计较和她的口舌之争,她只是走到梳妆台前,伸手勾掉了上面罩着的粉色杜鹃花毯子,露出里面的硕大铜镜。大夫人看着她的动作直厌恶的皱眉,然后别开头去。她现在最讨厌这种能照人的东西,它们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的惨状。 阿乌倾身靠近铜镜,那上面清澈透亮、没有丝毫灰尘,她用手摸着镜子里自己的娇美容颜叹息着,“ 夫人快来看看,你说镜子多神奇啊,竟然能照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大夫人恼羞成怒,骤然拔高音量尖锐怒斥,“难道你就是特意跑来羞辱我的么?” “怎么会,我说了,今日就是来给夫人送礼物的。”阿乌直起身子,她在镜子之前转过身来,笑盈盈的看着大夫人说道,“您确定,真的不来看看自己么。” 阿乌话音刚落,一道黑影悄然飞了大夫人身上,她顿感脸上灼烧刺痛起来。她虽然面容丑陋留疤,可是伤势早就好彻底了,而且一直都没有什么病症,怎么会忽然如此痛楚。 “你这贱人、你对我干了什么!你想干什么!”大夫人疯狂的尖叫起来,她痛得扯了面巾,又觉得脸皮上痛痛痒痒的好像有小虫子在撕咬,便惊呼着跑向镜子。阿乌往旁边一侧步,大夫人的身子就扑到了铜镜面前。 就那一瞬间,灼痛不见了、刺痒不见了、旁边的阿乌也不见了,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她自己。 大夫人定定的看着镜子不动,那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子正愣愣的看了回来。她有着俏皮的鹅蛋圆脸,两颊红润,柳叶弯眉下的一双杏核眼中全是惊慌和害怕。 “这是、这是我!这才是我!”大夫人喃喃自语,她激动的双手抓住铜镜两边。她没看错,这就是她的那张脸!不仅皮肤嫩白细滑,就连以前的眼角细纹都不见了,仿佛是回到了二十来岁的样子——这才是她最应该有的样子。 阿乌站在铜镜旁边看着大夫人,现实中的她依旧只睁着一只独眼,满面疤痕,嘴唇豁开露出大片的牙龈。 “这是我最近感应天命而得知的回春术,您喜欢么?” “这是我!这才是我——”大夫 人完全听不见阿乌的话了,她欣喜若狂,双手用力捧着镜子往身前拽,几乎要把它从梳妆台上掰下来。 “哎……这样就没办法说话了呢。”阿乌伸手在大夫人眼前晃了一下,她下意识的眨了眨眼,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她再看向自己时,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又变成了凶恶残破的嘴脸。 “啊——”大夫人竟然被自己的放大的容颜吓到了,她连连向后靠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阿乌惋惜的摇头,“哎~原来夫人年轻时那么貌美啊,都怪若儿学艺不精,只能让夫人的容貌恢复片刻而已。不过,说不定若儿以后能变厉害了,真的能让您彻底回春呢。” 大夫人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从方才激动中回过神来。她明白阿乌的利诱是有所求的,她也知道不能轻易钻进那样精明的人的圈套。可她又无法抑制的受了诱惑,忍不住渴望的看向镜子问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也没什么,只想听听故事而已……老故事。”阿乌拉过梳妆台的梨木雕花小椅坐下。 “什么意思?”大夫人不解,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答案。 “就是想了解了解,那死去的那几位姨娘。”阿乌唇角勾笑,一丝丝黑雾在她脚下蔓延,攀爬覆盖在房子的四壁,将这里保护起来。 大夫人惊慌环顾四周,声音颤抖的呼求, “你是来给她报仇的?” “非也。我真的只是来听故事的。” 大夫人惊魂未定的思虑片刻,然后她强装镇定的爬起来,下定决心的道,“好,你想听哪一段?你姨娘的?” 她受不了了,受不了明明还活着却要像个鬼一样见不得光!反正阿乌身为国师会那么多法术,只要她不被吓到 ,见怪不怪也就好了。大夫人如此安慰着自己。 “也可以。”阿乌觉得这个开头不错,算得上是意外收获,兴许她可以回去讲给钟离锦听。 “黎青,是她的名字,你不知道吧。”大夫人还是有些腿软,她后退着坐回床边。 阿乌没有表示,她记得相府里有的丫鬟是青字起名儿,大概就是为了诋毁黎青吧。 “她是个特别漂亮的女人,只是出身不好,之前在大街上卖艺为生。后来是相爷看中了她,把她捡回来当妾。黎青不仅人美心细,还能歌善舞会耍各种各样的绝活,深受相爷的喜欢。第四年她怀孕了,那个孩子就是你,生你的时候难产去了,在再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当初的那些乌鸦,就是夫人你准备的吧。”阿乌幽幽问道。 大夫人脸色一变,她残缺的嘴唇颤动片刻,最后还是承认了,“黎青做姨娘三年都没有怀孕,我以为她在外吃苦累坏了身子,已经不会生育了。那时候相爷最喜欢的就是她,我想着……反正她都没有孩子,宠不宠的也就无所谓了。” “可是她还是怀孕了,因为算命的说我是个男孩。”阿乌淡淡的接着说道。 说起自己干过的那些事,大夫人还是害怕了,她不想说,可是阿乌显然知道的很多,这让她不敢轻易说谎——她不想丢了这个重回过去的好机会。 大夫人半是求饶半是解释,“这事真怨不得我,你也是走了从政仕途的人了,你应该明白,面对威胁不动手就等于是找死!我也是为了自保,这都怪她太受宠了,再这样下去我和我的孩子就完了。” “行行行我知道。”阿乌并没兴趣给别人的过去报仇雪恨,她追问,“那钟离珂的 姨娘呢。” 大夫人变得更加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她与黎青并没有什么瓜葛。” 阿乌冷声斥责,“你只要告诉我就好,这只是交易而已。能不能要回曾经的容貌,就要看你能交代出来多少。” 这种威胁果然有用,大夫人立刻怂了,“我说我说,她原来叫聂合欢,17岁来了相府,打那以后一直身子孱弱,天冷一点都要咳嗽生病。几年下来她流了两个生了两个,就钟离珂一个活的久点。但这个真的与我无关,我没动过她,我没必要和一个将死的人计较啊!” “那别的呢?她是哪儿的人,都和谁有交集,会做什么事。” 大夫人仔细回想着过去,“这……她好像是南方过来的,看面相有点西域风情的味道,可能带着优亿蛮夷的血统。她很特别也很美,所以相爷在成亲以后就迫不及待的把她也娶回来了。我从未见过她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和装扮,也没听说有什么亲人,可能只是长得像也说不定。” “真没别的了?” 大夫人发誓,“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我全都说了,求你……” 呵,有可能是优亿蛮夷女子么?阿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墙壁上攀爬的黑雾也随之散去。 大夫人茫然的追着她惊呼,“你要知道的我都说了!我的脸呢,我的脸怎么办!” 一丝黑线无声的攀爬到大夫人耳中,阿乌头也不回道,“放心,我答应的也都给你了。” 大夫人惊喜万分的又跑回梳妆台前,发现镜中的妙龄女子又回来了。 “这是我!这是我!”她欣喜若狂的抚摸着自己粗厉的脸,眼泪都流下来了。从今以后,她看见的每一个镜子里的她都会是这个样子。 第五十三章 因果报应 走在相府的路上,路过的小厮们见了阿乌都纷纷小心礼让,不知这位祖宗怎么又跑回来了。 在这短短的一年内,阿乌从曾经的扫把星做到了庙堂的人上人,完成的是质的飞跃。所有人都待她不一样了,但是高兴的心情却并没有增加多少。 走着走着,阿乌忽然开口说道,“你就不用跟着我回去了。” “啊?”千秋一下就懵了,方才她是在外面等候着的,所以并不知道屋里的俩人聊了些什么。现在阿乌忽然要赶她走,她只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抗力的事儿,禁不住就有些害怕了。 阿乌安抚的拍了拍千秋的肩膀,“放心吧,给你个别的任务而已。” 她需要去刺激刺激某些人,首先要先断了鱼儿的食,鱼儿才能主动咬钩上的虫啊。 —— 后来,大夫人彻底疯了。 不是之前那种神神叨叨盯的疯,而是真的发了疯病。 那日午后秋高气爽,大夫人竟然不戴面纱就跑出门来,她穿着几日没洗的亵衣在孔雀阁门前的路上大喊大叫,吓坏了不少没见过她面的丫鬟。 因着那恐怖的面相和状态,一时间竟没有人敢上前控 制住她。大夫人癫狂的一路跑向翠竹轩,嘴里欢呼大笑着高喊自己恢复了容貌。 当时钟离魏正在书房接待两个同僚,而此时,他的发妻、相府的当家主母、远侯府的嫡女,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冒了出来,让他丢尽了脸面。 可此时的大夫人已经没什么沟通的余地了,她坚信自己不仅恢复了容貌,甚至变得比原来更加年轻。所以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大夫人真真正正的关押起来。 老夫人不会救她、钟离菁和钟离彩都不在、远侯府还在记恨这个女儿曾经带来的那件倒霉事儿。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夫人的后半生大概都要蜗居在孔雀阁里度过了。 阿乌在“得知”这个噩耗以后,还派人给大夫人送来了不少补品和好东西——就算人疯了也不耽误她彰显自己的大方和孝道啊。 拿大夫人开刀也是没办法的事,战争总是要死人的嘛。不把大夫人弄疯,总会有别人知道阿乌问过的事情。阿乌对她也实在提不起什么同情心,不说活人被害死了多少,单单是大夫人弄掉的胎儿一只手就数不过来。 这叫报应。 阿乌 正徒手掰开了一个大苹果的时候,林薇进门来汇报,“小姐,二皇子那边又来了信儿,是钟离侧妃想请您上门小坐叙旧。” 她一直是担忧大于好奇的,她只知道小姐在拒绝了王爷以后二皇子就又贴了上来,所以心里难免会惴惴不安:莫非小姐这是有重选二皇子的意思? 虽说当奴才的在哪儿都是一样,可林薇还是忍不住的糟心。二皇子已经有了侧妃和贵妾,当然不如王爷好了,王爷身边没有女人,她们过去了根本没有竞争对手。 阿乌慢吞吞的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然后说道,“不去,吊着。” “明白。”林薇小松了口气,她知道要怎么回应了。 门口的小厮苦站了老半天,最后却得了个“太不巧了,国师大人刚好闭关练功,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打扰。” 这样的借口一次就够了,用到第二次都显得很假。小厮苦着脸看着又被递回来的请帖,就这么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臭骂。他哀求道:“这位姐姐哎,小的求求你了,您能不能等国师大人练功出来了再把帖子递过去呢。我要是再拿回去,免不了又要挨几下板 子。” 林薇勉为其难道,“那行吧,东西我先帮你收下了,可国师到时候有没有空去我可就不知道了。” 小厮俩手一握拳,“您能把话儿给带了就成。” 她目送那小厮离去,然后就站在府邸大门口翻看着手中的帖子。那上面是柳色硬纸底配了墨色小字,看起来清新典雅,一瞧就知道是出自女子的手。林薇咂舌,她总该是能做点什么的吧。 —— 京兆尹的牙门后院,木鸳正伏在书案上认认真真的抄写着账本,黄昏的光线斜斜地倾洒下来,把她脸上细小绒毛都照的透明,好像给人镀上了一层金光。 柳初见在旁边看她看的出神,手里的小札已经好久没翻页了。 虽然木鸢没上过私塾,但是字真的很漂亮,而且账目也算的巨清晰,一点不比牙门里的师爷管家差。这样一个姑娘,很久以前也是个大门大户的掌上明珠吧。 “好了。”木鸳忽然放下毛笔,她吹了吹本子上的墨,合上后整齐的摞在桌角。 生怕被抓包的柳初见赶紧挪开了视线,只高冷的嗯了一声。 又是一天过去了,木鸢顿觉伤感无限,她转头看向一 直坐在身边的人问到,“柳大人,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柳初见的余光看见了她那双无辜又灵动的眼睛,可还硬是挺着个面瘫脸死气沉沉的说道,“国师说了,要等你身体大好以后。” 木鸢无奈的嗤笑,“我比原来都超了两斤,还要什么样才算大好。” 柳初见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只能从别的方面安抚,“国师身边可用的人很多,而且还有王爷帮衬,你不必太过担心。” “可是现在还没有木槿的消息,一日不回去,我就一日放心不下。” 木鸢并不知道木棉已经走了,阿乌为了让她能好好休养特意叫柳初见瞒下来的。虽然阿乌也为这件事伤心,但她对于生死总是看的比寻常人都淡,大概永远都不能切身体会活人生离死别的苦楚。所以阿乌也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木鸢在后来知道这些的时候为什么变得更加生气。 柳初见当然记得这么大一个坑呢,他是不敢当那个捅破事儿的出头鸟,所以还踌躇着想着拖延的借口,“我这里太缺人手,你能再帮我两天么。” 木鸢脸色非常精彩,“你……现在还缺人手啊?” 第五十四章 愿者上钩 “是。”柳初见的面瘫脸终于有了裂痕。是啊,他一直缺人,永远缺人。 木鸳服了,“柳大人,你这牙门可是真够不景气啊,以前缺人,现在还缺。不过可先讲清楚了,我顶多能帮你写点东西,进义庄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知道。”柳初见呐呐的点头。木鸳低头继续整理本子,唇角有掩不去的偷笑,这人也太木讷了吧。 门外传来了侍女的敲门声,“大人,木鸢姑娘的药好了。” 不等柳初见说话,木鸳立刻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先回去了,柳大人告辞。” “啊。”柳初见有些迟钝的看着木鸢匆匆离去,心里愈发堵得慌。他们有时候很熟稔,就像平级的寮友或是伙伴。可有时候又很客气疏离,阶级划分明显。可不管是什么样的相处最后的结果都是一个,那就是让他心里痒痒的坐立不安。而更烦的是他还不知道怎么解决。 然而,柳初见那边有多烦,木鸢这边就有多开心。她特别喜欢看柳初见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比起千篇一律的面瘫脸来的好看多了。她一脸笑容的走出屋来,拿过镜心手中的药壶说道,“东西直接给我吧。” 镜心看着木鸢提了东西就走十分的诧异,这到底是聊了什么会高兴成这样,高兴到还要换个地方喝药啊? 她默然跟上木鸢的脚步,两人一同往别院走去。木鸢嘴角那明媚的笑实在是太晃眼了,镜心颦眉想了一下,然后笑着问道,“木鸳姑娘和大人算是旧相识了吧?” “嗯。”木鸢随意的点了点头。 以前她还蛮看不上柳初见这人的,就像小姐说的那样,他完全就是个木头。不过时间一久,木鸢还觉得木头也挺可爱的, 板着个脸唬人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威慑力——当然这是相对于她个人来讲。 镜心不满的撇撇嘴,但用羡慕极了的语气说道,“其实能看得出来,有时候看你们相处就像是老朋友一般,还能互相开开玩笑,真是叫人羡慕啊!我也是个奴才,真希望有一天也能像你这样,和柳大人这种的高官交好。” 听着镜心的话,木鸢的笑意在微微散去。 “我原来出身挺好的,父亲是个员外,只可惜……现在落了个奴才身,弄得谁都瞧不起。”听着镜心用放松的语气谈论过去,木鸢也不禁想起了以前,顿时感慨万分。她不也是这样的么,一朝家道中落,此生命运都改了。 镜心是个话痨的性子还带着点自来熟,是和柳初见完全相反的类型,每次都能拉着木鸢絮絮叨叨的聊上好久。今天也不例外,说着说着她又畅想起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如何、什么嫁人啊、生子啊天南地北的乱侃。 两人走到偏院门口,木鸢忽然脑子里一闪,也就问了出口,“柳大人他……有家室了么?” “算是有的,柳大人的未婚妻是张都尉家长姑娘,听说五年前就定了亲的,只等那小姐及笄后再满一年才能过门呢。” “是么。”这么算来,那姑娘定亲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啊。 木鸢低垂了眼眸,她之前……好像想了什么不该想的事儿啊。所幸也就是那一瞬间的念头,很快就被理智给清了出去,不会对她再有任何影响。 瞧着木鸢已经不复之前的高兴样子,镜心的心里还有点小开心。 —— 二皇子府的人来往了三次都是无功而返,等到第四次就是钟离珂亲自上门来了。阿乌依旧是用刚巧在闭关的理由,钟离 柯就被请进花厅喝了大半个时辰的茶。 钟离柯等的难受,明里暗里的问了奉茶的木兰好几次。可这丫头嘴也够严的,她怎么也得不出个准信儿来。 这时候阿乌才不紧不慢的出来迎客,她穿着一身拖地的黑纱裙袍,乌黑长发垂在身后用发带松松扎起,只衬得皮肤更加白嫩。如此装扮真是又有仙意又有诡异,看着还真像是在干什么练功作法的大事一样。 “五妹妹!”本来钟离珂是一脸疲惫和焦虑的,但是在看见阿乌以后立刻舒缓了好多。 “二姐姐等我许久了吧。”阿乌可不打算把那边彻底逼急了,她一脸歉意的迎进门来。 钟离珂柔弱的扶着小桌起身,“也还好,刚刚还尝了你一壶好茶,你这不就过来了么。” 两人相互客套着再度坐下,阿乌看着她为难的道:“都怪我最近忙得紧,本是想着过了这段儿再上门拜访二姐姐呢,结果还是让二姐姐辛苦,亲自跑了一趟。” “我哪里辛苦了,整日就在府里呆着都无所事事的呢。听小厮说你忙着闭关钻研法术为皇帝分忧,所以我也不想多麻烦你来回奔波。只不过上次妹妹你过来时我恰巧不在,也不知你到底是有什么事,还叫我还惦记了好久。” 这理由挑的是不让人信服的,阿乌要是真有大事儿早就再上门去了找了,最不济也可以给二皇子府上的管家留个信儿,可用不着钟离锦来惦记,这不活脱的皇帝不急太监急么。 阿乌掩口笑起来,“原来是为这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到了二姐姐你曾经给我的那紫玉手镯。当初说好了的,二姐姐成亲以后我就要送还回来,先前竟然一直忘记了。正好那日我要回相府 去看望父亲母亲,便想着顺道给你拿过去了。” 阿乌说着就打发了木兰回去拿东西,钟离珂似是放松似是失望的出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啊。” 阿乌挑眉反问,“那不然呢,其他的事也麻烦不到二姐姐啊。” “说的也是。”钟离珂尴尬的跟着点头附和。 为赶进度,阿乌决定主动抛个橄榄枝出去,她关切的扫视着钟离珂的脸说道:“不过看二姐姐怎么比原来还瘦了一些,你这眼圈都发青了,难不成是在二皇子府水土不服了?还是什么别的不顺心的事儿?二姐姐你放心,不管有什么难的你都可以来和我说说,兴许能帮得上忙呢。” “都是些琐碎小事而已,我倒是真想讲讲,可都不知在哪儿捡个话头儿。”钟离珂面露犹豫神色,她想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来,“不过我这来都来了,便问妹妹一个事儿吧。你可否给我看看面相手相之类的,瞧瞧像我这样的人怎么才能把命格运势变好。二皇子他……他瞧不上我,总是说我这样的孱弱身子是会招鬼招损的,肯定要连累了他也跟着不好、受人敌对。” “真的?二皇子竟然这样说你?”阿乌眼睛一眯,看来她求改运法是假,变相诉苦才是真吧。 一提起伤心事,钟离珂就红了眼眶,“不怕妹妹你笑话我,自打成亲以来,二殿下日日留宿在一个贵妾的房里,根本就没来过我这里第二回。说白了我们就是比陌生人能熟一点,不过这样也好,倒是能给我个清闲之地。” 阿乌跟着叹息,“二姐姐也是真想得开,不过人各有志嘛,二姐姐本就喜欢这种清雅与世无争的生活,二皇子好歹也能保你衣食无忧,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件好事 啊。” 这种劝人的角度太清奇了,如果不是阿乌说话的时候表情那么认真诚恳,钟离珂都要以为这是在讽刺她了。 “我倒是想过的与世无争啊,可这世上哪儿有这么简单的事,就算我不去招惹别人,也保不齐会被人盯上。”钟离珂担忧的拉过了阿乌的手恳求着,“五妹妹,姐姐深知你的厉害,这次便想求你帮帮忙。我在相府都能平安无事这么多年,不想嫁了人以后没几年好活。” 阿乌微微皱眉,“二姐姐这话怎么越来越严重了?什么生啊死啊、是不是二皇子对你还有更过分的地方?不如我们去告诉父亲吧,他一定会给你出头的!” 钟离珂存着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何必呢,我可不是那看不透的人。若是二皇子被人压着才善待我,心里指不定怎么膈应呢,早晚都要再让我倒霉。这场婚事不过就是他奉命的而已,哪有什么真情意啊。其实平日里他也并未找茬羞辱我来,可也正是如此,他根本就无暇顾及我丝毫,便是我被那些个人欺负了他也是看不见的。” 阿乌唏嘘叹息,“我还以为二姐姐熬出了头,万万没想到啊……” “这就是命呗,以前是三妹和四妹都爱慕二皇子,可是唯一能定亲的却是你。哪成想最后嫁人的却是我……”钟离柯用指尖抿去了泪珠,“对了五妹妹,我这儿有个小法子,不知你能否帮这个忙。” 阿乌道:“姐姐你直说就是了。” 钟离珂不好意思的压低了声音,“妹妹你、你能不能经常过来看看我,就算是碍于父亲和你的面子,二皇子的人也不至于让我太过难堪。此举并非是要妹妹为我出头,能叫我借借你这大树阴凉也就够了。” 第五十五章 谁的勾引 阿乌大义凛然的点头,“这我当然答应了,只是什么时候有空我也说不准啊,姐姐要是闲来没事儿了,主动也来我这里坐坐岂不更好?” 钟离柯伤感极了,“就怕到时候有人吹那个枕边风,叫二皇子斥责我是个野惯了的。五妹妹何时有空来了就好,便是没空了姐姐也不会挑你的理。”她说着又羞答答的拿出一个刻了桃花边儿的大红请帖放在桌上,“刚好,后日是……是我生辰,自姨娘去了以后我便在没过过了。好在皇家是有这个规矩的,头一次办小宴应该都不会太难为我,到时候盼望五妹妹能过来聚一聚。” 阿乌点头应允,“那好,到时候定会给二姐姐送上一份好礼。” 等木兰把玉镯子送来了,钟离柯便心满意足的离开。阿乌坐在原处把玩着那张请帖的厚纸,想着她的话有多少是可信的呢。 钟离珂的马车是次品,身上穿的也普通了点,可是面颊上的红润分明是新婚燕尔滋润出来的,根本就都没有受了委屈的样子。 木兰送人回来后不解的追问阿乌,“小姐,你说二小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前咱们好像也没熟络到这个地步吧,就是求救也求不到咱们国师府头上啊。” 阿乌嗤笑,“你看不出来么,她这次过来不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薛云鹤。” “他们是站一头的?”不过想来也是啊,毕竟钟离珂是嫁了人的,现在就只能夫唱妇随了。 阿乌就知道木兰那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她微微摇头,“理由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相府和兰贵妃是站一头的,薛云鹤怎么可能苛待新婚娇妻呢?那未必太不给相府脸面,简直是在自家后院点火。” 木兰懵了一会儿 ,忽然就捋清楚了,她大惊小怪的咋呼起来,“天啊!以前真没发现二小姐也是这样懂心计的人。” “这还不是全部呢。” 钟离珂身上没有鬼气,动手安置鬼眼的应该会是木槿。她忽然想让阿乌和二皇子府亲近起来,一定是自己身上出了什么岔子,为了以防万一便希望能借此得到薛云鹤的信任作为后盾——不得不说千秋办事就是靠谱,速度是真够快的。 阿乌玩味的将请帖塞在木兰手里,“去库里挑两样东西,后天我们就去上门看看。” 她暂时还不打算把木槿的事告诉别的人,人的情感要复杂多了,关心则乱,她需要所有人都更理智。 —— 后日一早,是林薇抱着准备好的礼盒进门来服侍的阿乌。她怀里一对玉如意、一支红宝石的凤头钗都躺在金丝楠木的盒子里。 阿乌疑惑的看着她,林薇便解释道,“小姐,木兰昨夜就肚子痛,今儿难受的起不来了,便让奴婢过来替班。”她虽面上如常,但心里是十分紧张的。 “怎么了?是不是之前损伤了身体还没养好?”忽然间阿乌就不舒服了,会不会是她疏忽了木兰的身体。 林薇摇头,“小姐别担心,最近天寒,说不准只是受了凉而已。” 她不可能强求木兰爬起来做事,想想偶尔换成林薇跟随应该也没什么关系,也就随意了,“那你跟我来吧,把东西都拿好。” “是。”林薇将心中的欢喜按捺住,规规矩矩的抱着东西跟在阿乌身后,紧张的手心儿都出汗了。 阿乌出门并未带太多的侍从,仅仅是主仆俩共乘一辆马车,由着千寂送她们过去了。钟离珂早安排了侍从在门口等候接待贵客,这是阿乌第一次从正门 进入二皇子府。 因为是女子的小聚,阿乌来时并未再穿着那件乌黑长袍,而是换了套鸦青色的裙衫。她在腰间束着一段宝蓝色封带,勾勒出纤细的腰形。一头乌黑长发挽成了流云单髻,鬓边是海蓝色浪花形状的发夹。这样的日常装束更显得人活泼青春许多。 眼看着这位气质非凡的女官从眼前经过,侍从们的心情变得很不一样了,要知道这位风靡天韵的国师大人可是差一点就要成了这里的女主子呢。 今日被一同请来的都是些年轻贵妇、亦或还未出阁的大户千金小姐们。大家的年岁都没相差许多,也都还聊的来。 这些显赫贵女们阿乌全都认识,她们每一个都有着雄厚的家族背景,拧在一起的势力不容小觑。她们以前和钟离珂并不交好,至于现在也只是熟识而已。这让阿乌不由得发自内心的夸奖薛云鹤,借着自己侧妃的生辰宴也能拢一波关系,他还真是不浪费任何一次机会。 相比之下,钟离珂真正的娘家人就只来了阿乌一个,虽然她还是今日的主角,但怎么衬托都显得气势很低落清冷。 —— 秋日天高风小,树叶被染得金黄金黄的煞是好看。这群少妇姑娘们便聚在钟离珂庭院附近的一处小花亭子里,一边吃着小食一边上聊天了。爱聊可以说是绝大部分女人共通的天性,所以场面很快就从互相客气变换到了热闹熟络起来。 林薇站在阿乌身后侍奉着,心中又是兴奋又是高兴。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个人物,拥有足够的价值就是她的人生目标,至少现在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能够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上层的影子。 贵族女子们更爱聊些衣衫首饰、市井怪谈等等, 气氛相对轻松许多,阿乌在这儿也还算自在。 自从她身份到了一定的高度以后,就没再遇见过太缺心眼儿的敢给自己摆脸色看了。但唯一叫人不爽的是薛云燕也来了,而显然薛云燕就是那个太缺心眼儿的人其中之一…… 自打阿乌和薛止的事儿半公开以后,这女人每次看阿乌都不是什么好眼神儿。可毕竟阿乌现在是国师了,背后给她撑腰的都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帝。薛云燕自知自己不能太闹过分了,只能拿眼睛用力剜她。 钟离珂也察觉到了她们之前的微妙敌意,趁着众人的说笑声渐渐放大,她歉意的对阿乌低声说道,“真是抱歉,我不知道公主也会过来……” “没什么。”阿乌随意的说着,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薛云鹤和薛云燕关系好是众所皆知的事,她来了就来了,谁也说不出有什么错,那为什么钟离珂要为此道歉? 薛云燕不可能把自己喜欢皇叔的事情透露出去,那么钟离珂这样做就只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薛云鹤说过的某些话。 此时钟离珂已经被别的贵女拉去说话了,她还不知道,自己无意的一句话已经彻底暴露了。 坐在阿乌另一侧的是雄震大将军的三女儿名叫石青珊,她话不多但总是喜欢听着别人讲,席间还时不时的要偷看阿乌几眼。她听别人说这位国师大人特别神秘厉害、还和翼王爷私交甚好,于是就生出了许多好奇来。可现在看来,这位国师分明也就是个很普通的姑娘家啊,怎么也不像是个神秘莫测的人物。 她后面又见阿乌总是面带微笑温婉舒缓的样子,似乎是很好相处的样子,渐渐就放松下来,终于忍不住和阿乌说了两句话。 “国 师大人,听闻……你和翼王爷关系不错,可是真的吗?” 阿乌简短的道,“只是还好而已。” 石青珊立刻懂了,她一脸羡慕,“还好那就是很好了吧,国师果然是真厉害。” 阿乌就觉得有趣,原来她的厉害就只是因为有了薛止么,这也太伤人自尊了吧。 “国师大人。”薛云燕幽怨的瞪着阿乌好一会儿了,她忽然笑着冲她举起酒杯来,“国师大人最近是步步高升、喜事连连啊,本宫可得敬你一杯酒,也跟着沾沾喜气。” 她声音很清亮,一下子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但阿乌歉意的摇头,“真是抱歉了,我最近一直在给皇上试用丹药,实在不便饮酒。要不我就以茶代酒敬公主一杯吧。” 她对于酒可没什么好印象,每次只要喝了酒都要搞出点什么事情来。 薛云燕的脸色一下就黑了,她把杯子重重的墩在桌上,阴阳怪气的嗤笑起来,“呵,这果然是当了官儿就变得不一样了啊,一般人的酒肯定是看不上的。二嫂嫂,像咱们这种身份的人家可不屑理会,都得是沾了二哥哥的光才能让人家来看一眼吧。” 阿乌顿时也黑了脸,看来这女人是非要让人觉得她和薛云鹤旧情犹在啊。 钟离珂很尴尬,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本还算热闹和谐的氛围都被打破了,画风转变的也太突然了。 薛云燕这剑拔弩张的样子一看就不太对劲儿,旁边有那人不知内情的人还小声劝慰她,“公主殿下莫要动怒,想来国师大人也有些顾虑才是……” 但是薛云燕是谁啊,她的小暴脾气上来了可谁都不给面子,她眼睛一瞪就顶了回去,“怎么?我说错了么?” 第五十六章 色诱不分男女 被怼的那位贵小姐也生气了,她这好心好意的是招谁惹谁了呢,人家身形一梗,立刻就把脸给拉了下来。 能被请来二皇子府小聚的谁还不是个人物啊,虽然她不能开口指责公主的不是,但就摆个脸色还能怎么样。 薛云燕一个人就成功的搅黄了全场,偏偏人家身份还高贵到骂不得说不得,一圈人面面厮觑,总觉得今儿是不是来错了。 阿乌镇定自若的拿过酒壶,她自斟了一杯端着站起身来,声音平缓的说道:“公主也别生气,既然公主认为不喝便是罪过的话,那还是让我敬公主一杯吧。先前承蒙公主赏识,不计较钟离锦身份低微、无所名望,敬谢公主多少酒都是应该。但求回头我和皇上说起此事的时候公主能帮忙求个情,钟离锦并非刻意想要推脱给皇上尝试仙丹的事,实在是今日为要感谢公主知遇之恩。公主那么受皇上宠爱,想必皇上也不会太生气的。您说是吧?” 漂亮!石青珊简直想鼓掌了,她之前怎么会觉得国师没有亮点呢,这不全是亮点么。 迎着阿乌那平和笑 容,薛云燕的脸色是青一片白一片,这不是让她去当挡箭牌么!就冲现在皇上这个狂热的劲头,谁敢拿长生不老的事儿开玩笑就是找死啊,她又不是真的缺心眼。 薛云燕身子往后一倾,愤愤的道,“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很喜欢这酒,谁稀罕啊。” 阿乌暗自翻了个白眼,跟老子斗,你就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黄毛! 薛云燕从突然发难到销声匿迹仅仅是片刻功夫的事儿,不过众人已经对她们的关系都有了差不多的判断——十二公主对国师有意见是明摆着的。 听说她们之前关系还是很不错的,难不成是因为国师和二皇子的婚事吹了,所以俩人便闹掰?细想想十有八。九是这样的,她们之间也没什么别的过节了啊。 钟离珂为缓解气氛出了面,“年初的时候二皇子得了外籍人送的一簇百香昙,听伺候的匠人说今晚一定会开花的。不如大家今晚就都在这儿睡下吧,府上早就备好了许多客房。” 她这一下果然吸引住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气氛又有回温的趋势。有个兵部尚书的千 金眼睛都亮的放光了,紧着和旁边的人议论起来:“听说那花个又名贵又娇气,轻易都得不来,得来了也都养不好呢。” “说的是啊,便是没开过花儿的青叶子我都没见过一株,要么就留下来吧。” “我这就叫人回家去说一声,晚上就在这儿留宿了。” 她们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唯有薛云燕碰了一鼻子灰还是不太乐意的模样。钟离珂又再度凑在阿乌近前咬耳朵:“五妹妹你也放心留下吧,公主之前也来过好多次,从来都是不过夜的。” 阿乌立刻从善如流,“那就听二姐姐的安排。” 她觉得这真是稀奇了,深夜是阴气最重的时候,钟离珂留下她就不怕被她发现什么么?还是说钟离珂真的那么自信,确定一切尽在掌握?总不会……还是玩老掉牙的捉奸那一套吧。 有个丫鬟一路小跑着过来了花亭里,凑到钟离珂身后通报:“娘娘,二殿下过来了。” 钟离珂顿时面露喜色,“那太好了,已经过来了么?” 她话音刚落,阿乌就感觉周围几个姑娘的身子都往起直了一点 ,统一看向了一个方向。阿乌也跟着顺势转头,正好瞧见那一道修长身影逆光而来。他衣袂翩然仿若飞起的青鸟,待走近时强光散去,又瞧得清了来人如画的眉目。 阿乌眼神微微一暗,薛云鹤今日这一身装扮她可是眼熟的很啊。 乌黑长发柔顺的半扎在脑后用玉冠拢住,外罩着浅青色的大氅,腰间是一段汉白玉圆片的蹀躞带,温润的仿佛画中人走出——这正是他们在相府初见时的模样。 不管怎么说薛云鹤都是成功的,既然能被称为天韵第一的美公子,脸上颜色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好看。况且他展现出来的一直都是柔和温柔的性子,那还不把大部分女子给吃的死死的。 那日刚见时候,阿乌就觉得这样一个美人真是惊为天人,现在再看亦是如此觉得。想当初的阿乌也对他非常有好感,更甚至于她在相府无法自保想要逃脱的时候,不得已所考虑的对象都是薛云鹤,而不是大流氓薛止。 再比如现在,阿乌也很清楚的知道薛云鹤是故意在刷怀旧风,她都没有太生气的感觉。 不 过也就是仅此而已,没别的了。 众位小姐们都羞答答的起身见礼,薛云鹤亦一一回应。在座的姑娘们被他撩的心中小鹿乱撞,狠狠地戳中了粉嫩的少女心。虽然钟离珂这侧妃还在,但那又能怎么样。毕竟二皇子府是没有正妃的,在座的随便挑,哪一个不是大家嫡出呢,论出身、论本事,还不都比钟离珂好的多了。 一阵寒暄过后大家再度落座后,薛云鹤仿佛刚看见了阿乌一样,欣喜的与她打了招呼,“若儿,你也来了。” “二殿下。”阿乌微微点头示意。 他那声若儿叫的可真是亲啊,钟离珂这当姐姐的都不好当众喊国师的小名儿,薛云鹤未免太大胆。许多人在心里暗暗想着,如果他们还能重修旧好,那可能真的是要效仿娥皇女英了。 不过薛云鹤并未和阿乌交流太多,仿佛刚刚并未有过逾越之举。他侧头和钟离珂道:“本宫只是过来看看,不会多留太久,等等要去宫里一趟,便不耽误各位小聚了。” 石青珊立刻接话儿,“二殿下不必管我们,莫要耽误了您的正事。” 第五十七章 算前任? 各小姐们纷纷应和,薛云燕嗤笑着道,“早知道二哥哥今日忙得很,还以为你一早就进宫去了呢,没想到还磨蹭到现在特意过来看一眼。二哥哥安心离开就好了,这儿没人会把国师大人给吃了的。” 这话的指向性太明显,但阿乌就像是没听见一样,还是专心致志的吃东西。于是薛云鹤微微颦眉训斥薛云燕,“这么多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么。” 石青珊忽然间觉得没了兴致,看样子,公主和国师真的是因为婚事黄了而闹翻了脸吧…… 二皇子就这么突兀的跑来了女子堆儿里确实不妥,说不定真是因为对国师还有意思,便想来看看的缘故?这样看来自己就没什么胜算了,人家国师大人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不是皇上那里卡的紧,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下手呢。 钟离珂贤淑的给薛云鹤斟酒加菜,而他 只顾着偷眼瞄向阿乌,这些动作看在别人的眼里,似乎就是在把刚刚的嫌疑坐实。 —— 百香昙的花期在后半夜,所以各位姑娘们玩够了都要先回客房小憩片刻。阿乌也是先跟着去休息了一会儿,等到黑夜降临时又早早的自然醒来。 现在还未到看花儿的时候,林薇也还在一旁的耳室休息,阿乌便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自己找了个斗篷披着出门来走走。 二皇子府也是个漂亮的地方,外面夜色静好,两排红灯笼都不能掩去漫天星辰。周遭树木成排,有溪流潺潺的声音。 阿乌所看到的是所有鬼眼已经被全部撤除了,为了她的到来还真是准备充分啊。之前放出去的小鬼也都陆续回来,它们在二皇子府游荡了一天竟然什么都没查到,这里非常正常,正常的都有点不正常了。皇室府邸竟然一丝龌龊阴暗面都 没有,到底是她太小人之心了,还是薛云鹤真的这么干净呢? “来了来了~”“人来了!” 有小鬼在阿乌耳边尖叫,她慢慢转身,发现果然是薛云鹤站在她身后。那人依旧是白日里的浅青大氅,出现的如此及时,不知道在暗处等了多久。 这场景、这人物,活脱的那日晚上情景重现。阿乌微微叹息,难道他真的是要把还算“好”的回忆都利用的一点不剩啊。 天边繁星密布,两人在夜空下静静对视,最后是薛云鹤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和沧桑,“若儿,有些时日不见了,你……” 阿乌轻巧的抢着回答,“一切还好,便不叨扰二皇子了散心了。”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薛云鹤上前拽住了她的衣袖,身体顺势贴近,那声音低沉的响在阿乌的耳边咫尺处,“你别走,我有些话想和 你说。” 阿乌被呼吸的热气吹了一脸,这样类似于薛止的举动激起了她心中一片恼火。她转回身的时候顺便抽走了衣袖,后退了两大步拉开距离,“二殿下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谈吧,现在天色已晚,实在是不太方便。” 但是薛云鹤再度靠近过来,“这里不会有别人来。” 这可真是哔了狗,阿乌心道我又不想和你苟合,谁在乎有没有别人来。于是她语气都冷了三分,“万一被人看见了告诉给二姐姐,我可就解释不清了。” 薛云鹤眼中的光亮在昏暗夜色中明明灭灭,似乎很是受伤,但这些最后都化作了一句,“我们真的就此完了?” 凡人都喜欢美的,包括阿乌也不例外。单单看这个人吧,阿乌确实是很吃他的颜,况且薛云鹤今天可是真的豁出去了往死里卖色相。只是阿乌并非是见色晕头的人, 色这个东西只能看看养眼,也有人拿色当做武器、可这并不能代表别的什么内涵。 “皇命难为,就这样吧。”她非常平淡的这样说着。 薛云鹤安静了许久,再开口时悲凉难藏,“我不想为难你,我只是……你当真,就能这么洒脱,还是你从始至终都瞧不上我,解了婚约反而合你的心意。” 阿乌讥讽道,“这句话我也还给二殿下你,你到底是真觉得我好所以舍不得,还是看到了如今的这一步心有不甘?” 我当然是真心觉得你最好。 这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然而薛云鹤忽然看着阿乌的眼神心中发颤,似乎什么谎言骗局她都已经看透了。 阿乌再次绕过薛云鹤离开,头也不回的走离了院落。这一次薛云鹤没有再拦,和上次被拒时一样心里是恼火和生气,而且还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愤。 第五十八章 生米下锅 夜空之下,二皇子府的花园里。 一群小姐贵妇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堆儿,她们一边聊着天,一边吃茶赏景。四周的凉亭回廊都点了一排排的红灯笼,把花圃中的花朵映照的灯火通明。 这里最精致的高台花坛上栽了三株百香昙,上面共挂了六个洁白的大花苞。百香昙花如其名,香味浓厚无比,仅仅三株的甜香气味就能弥漫出去好远。 各位女子们先前都已经休息好了,现在大晚上的等花也精神抖擞。 薛云鹤没有再掺和到脂粉堆里,他只是站在花园远处的一个小阁楼上,定定凝视着其中一个身影。 “二哥哥没成功么?”身后响起了薛云燕的声音。她先前分明说是不会留宿,但这走不走的,谁又能知道呢? 薛云鹤沉默不语,薛云燕来到近前才看清他的表情,她立刻就猜到了结果。 “我看她先前就没把我放在心上,”薛云鹤冷着脸看向那群莺莺燕燕,总觉得自己刚刚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以前还总嘲笑那些刻意接近他的女人是个笑话,现在倒好,自己不也成了一样的东西。 薛云燕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又转头看着远处的阿乌半天,琢磨到最后来了一句:“那要不就直接办了吧,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她就只能认命。” 薛云鹤眼珠子转动过去,没想到单纯可爱的十二妹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薛云燕眨巴眨巴灵动的大眼睛,“二哥哥,想达目的就得考虑必要手段,这可是你和我说的。” 薛云鹤收敛了深究的眼神,微微叹息,“哪里这么容易,想办她的人又不是没有,谁能得手啊。”她的能力太大,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叫人沉迷啊。 薛云燕内疚极了,“看来真 是我弄错了,常理讲,哪个女子能对曾经的有情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留念呢。也许她真的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吧。” 听着这样的话,薛云鹤也真的下了狠心。 钟离锦,是你太无情的,那就别怪我无义了。 薛云燕看薛云鹤是真的动怒了,终于跃跃欲试的把早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只要二哥哥真想做,那也不是完全没办法的。炼丹的先生不就是二哥哥的幕僚么,不如二哥哥去向她请教个方法——” 薛云鹤猛然抬手掐住了薛云燕的胳膊怒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薛云燕从未见过温润的二哥发火,吓得有些懵了,茫然的道:“这、我……我没听谁,皇叔说的!” 薛云鹤知道自己太过激动,他慢慢收回手,尽可能的平淡的说着,“你以后离薛止远一点,他那个人生了气就六亲不认的。 ” 薛云燕心中腹诽,他这是胡闹什么啊,皇叔那么好,她怎么可能离他远点。 薛云鹤不管她心里在嘀咕什么小算盘,只冷着脸吩咐她,“你去想个办法让钟离锦明天再多留一天,别把所有的闲时间都堆在薛止身上。” 薛云燕自动忽视了最后一句,连连答应下来。 —— 那三株百香昙是将近三更时候才开的花,所有姑娘们还都精神的很,大有熬一通宵看到花期败落为止。阿乌借口秋日蚊虫还多,早早的和她们告辞回来休息了。 看林薇那不舍的神情,大概也很喜欢那稀奇的花花草草吧。奈何阿乌是真的不想待了,她也得跟着回客房去。 阿乌叮嘱林薇晚上好好守夜后便独自回去房间,她刚刚关上门,立刻就感到身后有一阵微风拂来。随即就被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搂住。 这是她非 常熟悉的气息,所以阿乌没有挣扎的问,“你怎么会过来?” 背后的人在她耳边吹气,阴森森的像个鬼一样问道,“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薛止说话时的呼吸就盘旋在她耳朵边附近,阿乌忍不住痒痒的咯咯笑起来。她暂时还未发现危险已经来临,依旧娇嗔道:“你都跟过来了,难道会没看见么?” 身后的人停顿了一下,忽然搂着阿乌往床边过去。阿乌象征性的挣扎一下意思意思,然后也就随他去了。 谁知道薛止后面的动作开始变得没有章法、又没有轻重了,换句话来说,就是他下了死手,弄得阿乌特别难受。尤其是最后,这个大男人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来,死沉死沉的让人喘不过气,阿乌恼火的不行,忍不住重重的拍打他的后背道,“轻点,你咬我干什么?你属狗的么。” 第五十九章 最后一小步 但薛止就跟没听见一样,他胡乱的亲吻和抚摸,下手十分用力,比喝了酒的人还要疯。 阿乌顿觉事情不对,他们以前也经常黏腻,但薛止从没把她弄得这么难受过。 她忽然发力猛推了一把,薛止没有防备的向后跌坐在床上,脸色十分难看。 阿乌直起身体来不满的擦了擦嘴巴,“这里是二皇子府,你别弄的太过分了。” 黑暗之中,薛止的嘴角倾斜起嘲讽的弧度,“怎么,现在还要挑地方了?”即便是看不见那双眼睛,依旧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火气在蹭蹭上涨。 阿乌的眼皮子狂跳起来,心里也开始发突。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这人行为很异常,而且说话也阴阳怪气的,明明就是有要发火的意思,是不是她弄错了什么东西把人给惹火了? 就那电光火石的几秒钟里,阿乌在脑海中慎重的考虑了一下所有的可能性,但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她试探的问道,“你跑来这里到底是要干嘛的?” “干你的。”这回答自然而干脆。 阿乌:“??” 不都说古代人含蓄内敛么,这么后现代的荤话是跟谁学的? 薛止 才不考虑她在想什么呢,直接用行动表达了自己到底是有多大火气。随着刺耳的刺啦一声,阿乌的衣服被利落的扯破,她裸露出的脊背上瞬间一片冰凉。 阿乌气急败坏,忍不住捂着胸口大爆粗,“草!你XX妈要来真的!” 再说了你把衣服撕了干嘛?她明天早上怎么见人?跟钟离珂借还是跟林薇借? 薛止轻描淡写的把这炸毛小妞按在床上,一边啃她脖子一边低沉的道:“意外么?我不是早就应该来真的么。”听他的语气里竟然还有一点点无辜。 其实这么说也对啊,以前他们在一张床上搞得比这过火多了,按理说早就应该生米煮成熟饭的。甚至阿乌都曾亲自下手摸过那硬邦邦的玩意儿,奈何每次薛止都能把持住了最后一条线。 于是乎,长久下来阿乌就自然而然的默认薛止能忍到天崩地裂。可鬼知道他今天怎么了,忽然中邪了一样(或者对于男人来讲这其实叫开窍?)…… 阿乌是肯定不愿坐以待毙的,两人在床上扭打交缠了好一会儿,最终是阿乌败下阵来,面红耳赤、衣不蔽体。 就在两人呼吸都有些急 促的时候,薛止将阿乌的双手举起来按在床头。然后他单手伸到脑后,解开了遮目用的带子。 这是玩捆绑么?一看见那人璀璨如星耀的眼睛,阿乌立刻就变得机灵得很,她赶紧狂踹着薛止的腰大叫起来,“停!我说真的——你这太突然了,我没有准备好的!” “你不必准备。”薛止语调淡漠,然后毫不留情的将她手腕牢牢捆住,再继续将她剩下的衣服拽开。 阿乌急的眼睛都红了,人和鬼神交合的事她还没找到解决的方法呢,万一他俩不小心搞出了孩子可怎么办啊,古代的避孕措施很辣鸡的!阴气大盛的鬼差如果怀了孩子,那到底会是人还是鬼物呢。 随着她情绪剧烈的波动,体内法力也不安的流窜起来。黑色翅膀的雏形在她背后的皮肤下躁动着,几欲破开血肉冲出。 “你你你别太过分了,我真的会发火的!”阿乌完全不知说什么好,情急之下居然还敢威胁薛止。 “应该是你别太过分了吧。”薛止跨坐在阿乌腿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阿乌依旧咬死了一点,“我做的都是应该做的事,你凭什么这样对 我。” “应该做的事?”薛止喃喃的重复着,果然慢慢的放开了阿乌的手。 难道这人是忽然打算放过她了?阿乌愕然的想着,连忙将手缩回胸口。 薛云鹤依旧在她上方压着,两人沉静的对视着——阿乌觉得这非常像是和正常人在对视了,他问,“包括你把千秋和千寂都支离国师府,然后跑来这里找薛云鹤花前月下么?” 阿乌语结,她似乎是知道了薛止发火的点。 他见阿乌久久不语,便低下头来与她鼻尖对着鼻尖贴近,声音冷静但又满藏怒火,“你让千秋混进新收的丫鬟堆里祸乱薛云鹤和钟离珂的夫妻关系,伺机对伺候慕挽歌的侍从下手,挑拨他们情人离心。每次下朝去找钟离魏见面都卡在薛云鹤也过去的时候,比如大前天,你还把薛云鹤以前送你的发簪带出去了——这些都是背着我做的吧。” 阿乌蓦然心虚起来——尽管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和薛云鹤重修旧好,但这些事她确实有刻意回避过他。而且他是一个瞎子啊,为什么会注意到她带着什么样的发簪呢。 最后薛止总结似的质问,“你还有要解释的 么?” “……有的事你不懂。”阿乌简直要被气哭。 她确实叫千秋去祸乱薛云鹤和别的女人的关系了,可这都是有理由的啊!搅和钟离珂是为了让她主动邀她登门,好有机会探查俯身木槿的鬼魂。而搅和慕挽歌是为了迷惑白贵妃,毕竟人家的两个儿子还在阿乌手上,好好利用总没错的。 选择千秋也是阿乌从好几个方面综合考虑的结果。千寂面对木槿的事情容易判断失误,一旦被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容易不受控制,所以这件事还不能交给他去做。剩下血气重而不招鬼近身的就只有千秋了,那姑娘心思活络,更善于随机应变、没有条条框框约束的任务。 阿乌就是有充足的理由和合理的借口,可她就是不能说。这不仅仅是对于薛止不能说,哪怕是对于木鸢、或者任何一个其他的人类,阿乌都是说不出口的。 因为她根本无法圆滑一切。 说真话有时候就和说谎一样,每说一个谎言就要用另一个谎言去圆,最后圆着圆着,那些只言片语和细节就如同拼图一般,把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出来了。 阿乌左右为难。 第六十章 见鬼大法 她不是不想做点什么。 有的鬼当久了就会忘记自己曾经是男是女、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因为没有肉身便没有欲望,什么都不必想,不必思考。可阿乌是神体,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 薛止裸露出来的双眼还在夜色中静静的看着她,他在等一个结果。 有些话就在嘴边,但阿乌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如果她今天非要拒绝到底,那薛止一定会认为,她压根就没有想要真正在一起的打算。尤其是薛止前两天才求婚被拒,这么快又抓住阿乌不安分的搅和“前任”妻妾、花前月下。这个怎么都说不过去。 这道隔阂的墙一旦真立起来,除非阿乌能把自己剖析剥光,否则这就她难为自己的一大难题。 可要是……从了他呢?阿乌倒是想的,但这个后果她真能承担的起么? 说什么想留到婚后的话都太假了,俩人都是互摸起来没有下限的那种,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会信。 更可气的是她还不能怨薛止色心重,每次阿乌都等在最后一步叫停,可实际上人家压根就不必让人提醒,火候把握的最好。阿乌还在纠结着,薛止就忽然站起身来,一语不发的转身朝外面走去。 “哎——” 阿乌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操作,虽然薛止从来没和她闹过别扭,但这人性子太隔路,要是生了气指不定要怎么难哄呢。阿乌忽然从后面猛扑过去,用自己捆住的臂弯环住薛止的脖子往下一按。 死就死吧,有福不享留到以后的都是傻子,今天她也好好的当一回人。 薛止反手扣住阿乌的腰,一下将人从后面甩到了怀里。语气中带了丝隐忍的笑意,“怎么,你不是没准备好么。” 阿乌羞怒道:“我只是不 想在别人家这样,这也太没礼貌了。” 他微微挑眉,“是这样么,那我们就换个地方吧。” 就算他知道阿乌不可能和薛云鹤有什么别的,但是吃醋的流程还是要有的。否则这小妞次次都把他吃的太死了,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他怎么的也要扳回一局(老样子,河蟹部分在wb)。 皇帝寝宫之内,在明黄罗帐内的龙床上,皇帝正仰面平整的躺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被拉的方方正正没有丝毫褶皱,仿佛是一份食物在盘子里摆成了好看的形状,吸引人去食用。 深秋夜凉,殿内门窗紧闭,偌大的寝殿也并不沉闷。 他额头上密布细细的汗珠,涨热的满面潮红。他睡得很不安,四肢和表情都在轻微的抽动着,但在被拉的太直的被子里根本看不出什么动作。人就好像被困在一个蝉蛹之中,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不!救命啊!快来人,快来人……”细微的梦呓渐渐清晰起来,他的身体努力了许久,最后终于大喊出来了。 殿门很快被推开,惊醒的小太监连滚带爬的冲进来惊呼,“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他一进门就见皇帝直愣愣的坐在床上,身体硬的好像个木头人似的。那惊恐的面容被周围的夜灯映射的无比吓人。他目眦欲裂的瞪着小太监怒叫,“快护驾!有人要刺杀朕!” 小太监被吓得脸色煞白,嗷嗷大叫着跑去外面呼救,“快!有刺客啊,保护皇上!快抓刺客啊——” 在附近夜巡的守卫军们迅速领命,他们行动有素,立刻四下搜寻,一时间寝宫内外兵荒马乱的。 皇帝后怕的坐在塌上,他的心还在怦怦跳个不停。但周围熟悉的景色传递来了安全的暗示,他渐渐 冷静下来,听着外面守卫军来来回回的喧嚣声,慢慢又觉得其实并没有什么刺客。待他回过神时,发现身上汗的湿冷湿冷的。 这时小太监正呼救了一圈又跑回来了,皇帝抬头四顾看了看周围,似乎是又确定了一番,最后无力道的,“算了,让他们都回去吧……” …… 小太监叫人给拿了温热的湿毛巾过来,拧干后小心翼翼的帮忙擦拭着额头汗珠。 “皇上,您是不是梦魇了啊?”他听说皇上天天都要弄这些个修仙啊、炼丹啊等等神神叨叨的东西,也怪不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皇帝垂眸不语,小太监又起了意,“要么,奴才去把李公公找来陪皇上聊聊吧?”就是因为李公公年纪大了,近些日子才是换成了他来当班的。他这才上任几天儿啊,这事儿肯定还是李公公更有办法。 “不……”皇帝自己拿过脸上的毛巾用力擦了一把脸,想了一下忽然激动起来,“去,去请国师进宫!一定要快!” “是。”小太监被皇帝这一惊一乍的吓着了,连忙又要去请人。但他还没出去门,就听外面有人道,“皇上,留仙台先生求见。” 皇帝眼睛一亮,似乎看见了曙光一样惊喜,“快!快进来!” “拜见皇上。”鬼先生进入寝殿后,虚礼想要跪拜,可皇帝迫不及待的赤脚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小太监默不作声的挪去一边,看来皇上是不需要国师了。 “你来的正好,朕刚刚做了个可怕的噩梦!”皇帝面容振奋极了,说不上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国师曾经梦中预知天灾,朕是不是也修炼得道,得以探知天数?” 面对如此癫狂的帝王,鬼先生依旧冷静的道:“在 下正是感知了此事,所以特意来给皇上您解忧的。” 皇帝重重舒了口气,这太好了,真不愧是得道高人,原来早就算到了此事。这些个半神半仙的都有如此超脱的能力,等他真的飞升了岂不更加快哉! 鬼先生眼睛眯起,右手开始掐诀,片刻后他嘶了一声,“皇上,您是梦见什么了?” “是!是有一个人,他要杀朕啊!”皇帝仔细回想着,忽然就怔住了。刚刚梦见的都想不起来了,只模糊的记得个人影罢了。他努力的想要抓住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片段,可回忆里都是铺天盖地的黑色。 他的表情变幻莫测,辗转到最后激动的追问他,“朕梦的那些会不会是真的啊?可惜朕还没看见没看见那贼人到底是否成功啊。” 鬼先生露出难抑的微笑,“皇上放心,您是真龙天子,一般的鬼怪凡人是无法碰触您的。在下已经为皇上设了七七四十九道阵法符咒,定能保护您平安无事。” 皇帝有些将信将疑,梦寐以求的好事就这么到来,竟然让他有些不真实了。 鬼先生道:“皇上能做这样奇怪的梦,想必是先前的丹药有了作用,使得您也能和国师一样探知身前身后事。在下回去琢磨一下,再给皇上您多加一些药量,这样一定能更快成功的。” “好,那就好。”皇帝乐呵起来,一晚上的恐惧全都烟消云散。 什么梦魇、什么国师,在飞升成仙面前全都不重要了。一旁的小太监暗自撇嘴,这当官儿的事儿看来还是得男人来做,女的就是不行啊。 —— 阿乌刚刚离开了房间,隔壁的林薇就被莫名寒意给惊醒了。她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就是心悸的特别厉害。她本来以为是有什么 异响惊动了她,可爬起来等了半天,周围还是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林薇哀叹一声,她瑟缩在被子里,浑身都冷的不正常。 黑夜总会使人想象力变丰富,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都在黑夜里被人刻画的入木三分。原来林薇是能直接看见鬼的,可以说她的所有害怕都有个具体的形象。但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反而会担忧有没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自己。 一想到这里,林薇的思绪忽然就变化起来,竟然是遗憾多于恐惧。 以前她是被当成异类看,这种不一样只能给她带来无尽的羞耻,为了合群她想要变得庸俗。但现在情况又变的不一样了,她跟着的小姐不是一般人、王爷更是个大人物,而失去了特点的她开始没有任何人注意…… 被子里,林薇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那里面放着的是夏日里收来的最后一波柳树叶子。 在很早很早之前她就想过了,只要她不听话的破了小姐给的规矩,以她的体质一定能再见到鬼。 林薇问自己,真甘心就这样求而不得的过下去么? 本来,要说阴气重和趋鬼强,明明是她更加天赋异禀,可现在她主动求小姐祛除了那天赋,她的作用甚至都不如木鸢和木兰她们。 那些叶子已经留了有段时日,摸起来干枯脆弱的很容易折断,她放在手里想了一下,最后还是覆盖在眼睛上。 当叶子碰到眼睛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来了,这不对,时辰不对,想要见鬼的话应该在子时之后。 林薇有些遗憾的将柳树叶子从眼睛上拿下来,又害怕又兴奋的情绪渐渐隐去,周围果然什么变化都没有。她正要将叶子再收回荷包,就听耳室的门砰地一声被弹开了。 第六十一章 惊弓之鸟 次日,待天色大亮以后,阿乌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慢吞吞起床。她一边暗暗咒骂着薛止那个要死的大色鬼,一边艰难的梳洗穿衣,然后出门去见钟离珂。 反正昨夜大家都赏花看景的熬到很晚,大概没有人会起太早的。 虽然阿乌早早回去并未跟着熬到最后,可她后半夜的时间也是一点都没闲着,全用来做某种不可描述的事情了…… 这是她漫漫神生中头一次谈恋爱,加上薛止在床上是真的用力过猛,导致现在她身上还残留着十分异样的感觉。具体也说不上来是哪里疼,反正就是怪怪的很不舒服。结果那人倒是一副舒爽的德行,玩完了连夜就跑路,真是渣成了粉末。 跟在阿乌身边的林薇也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娇嫩的小脸上尽显憔悴,眼底下一片乌青。阿乌奇怪的问了她两句,“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林薇被吓得回神,只慌乱的道:“没、没什么,就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奴婢老觉得这地方有点阴森森的,倒是不如自家府上舒服。” 主仆两个走在府邸幽静的小路上,忽然就看见那边钟离珂小跑着过来。她身边连个侍从都没带,衣服穿得整洁规矩,但是头发都散乱在身后未扎,被风吹的一荡一荡的,应该是刚刚梳洗了一半就忽然跑出来了。 “出、出事了。”钟离珂跌跌撞撞的冲过来,她一见阿乌就扑上来拽人的手臂。她本就身子不大好,跑了两步更是喘的厉害。 侧妃娘娘这出场架势一看就是不对劲的,阿乌狐疑的扫了她一眼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刚要去——” “别去!”钟离珂惊叫着,就犹如一只惊弓之鸟。她神色躲闪,艰难的喘息着,“五妹妹 ,真出事了!趁着现在还早你先走吧,随便找个借口回去就行,要不等会儿就麻烦了。” 阿乌微微眯起眼眸,“还是别了,二姐姐有话就直说吧。” 钟离珂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她也意识到了阿乌是不可能听她指挥的,可恐惧让她说不出那句话来。阿乌好脾气的等着,不骄不躁的似乎胸有成竹一般。最后钟离珂还是憋出了个解释,“是石青珊,你记得她么?她……死了!” 这真是个意外的消息。 阿乌还记得那个女子,模样周正身家显赫,十八岁云英未嫁。而且她性子安静,很招人喜欢,只是可惜…… 钟离珂急切的摇晃着阿乌的胳膊催促:“这事儿是早上过去伺候的丫鬟发现的,二皇子刚刚过去查看了,趁着他还没来得及封门闭府,五妹妹走还来得及——” “只要我现在就走,往后就肯定没有别人会找上门么?”阿乌忽然反问了一句。 钟离珂一时语结,她勾起嘴角笑道:“其她人可是已经起来了?她们都知道这件事了?若只有我自己跑,岂不是更显得做贼心虚么。清者自清,二姐姐应该相信我吧。”阿乌的表现很冷静,似乎是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对她产生影响。 钟离珂忽然用手捂脸哭泣起来,“是,是我考虑错了。这次我一定完了,是我请她过来……五妹妹我要怎么办啊!我一定是惹祸上身了,就怕会连带着你们一起。” “人的尸体在哪?怎么死的?有没有人在附近看见什么?二姐姐你都有没有着手去查?”阿乌语调里略有不耐。 她知道这事肯定就是冲着她来的,不说别的,就凭一个将军府的宝贝女儿,居然能在传说中无所不能的国师眼皮子底 下出事?说出去就不知道要遭几分质疑。 钟离珂话到嘴边憋了半晌,最后干巴巴的挤出一句,“已经……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阿乌更没了耐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最好一次说清楚,不见的人那还能算是死了么?二皇子应该把此事报由京兆尹牙门,派人去四处寻找失踪人口才对。” “不,听说她房间里、是血,好多好多的血……但、但就是不见人,应该就是死了吧……”她说的磕磕绊绊,似乎是回忆起什么恐怖的画面来,嘴唇脸上都毫无血色。钟离珂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颤抖着喃喃低语:“全是血,到处都是血……好像……好像……” 就好像全身的血都流干了吧。 阿乌知道那种形容,她能想得到案发场面绝对是非常刺激的,说不准在现场的某处还会留下石青珊身体的一部分呢。 —— 禁行的消息很快传来,二皇子府现在就只准进不准出。将军府小姐出了事,这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嫌疑。 会客花厅里,所有宾客女眷都聚在这儿守着,气氛一片仇怨惨淡。桌上的点心茶水一应俱全,但没几个人有心思去吃。 薛云燕一直安安静静的喝着茶,也不和别人多说什么。最大的公主都不走呢,其他人更是老老实实的无法提意见。 有些和石青珊关系好的姑娘们在暗自垂泪,另外一些虽然不太熟识,但心里也都不大好受。她们几个时辰之前还在一块儿赏月看花的人儿,一转眼怎么就暴毙了呢?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阿乌坐在和薛云燕相对的位置上,耳边是女子们间或低浅的议论。听她们的语气和措辞,想必都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唯有知情的钟离珂 恐慌极了,她已经梳好了头发,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就像是丢了魂儿的木偶一样。 不多时,薛云鹤从外面快步走了回来,浅青色大氅在身后翻飞。他面容憔悴的对众人道:“抱歉了,耽误各位再等一等。柳大人马上就过来了,只稍稍问询诸位几句就好。毕竟……石小姐是在这儿出了事,若不能查个清楚,本宫怕是不好和将军府交代。” 有姑娘抹着眼睛道,“这个我们省得的,二皇子放心吧。” 薛云鹤和众人微微点头,然后悄然来到了薛云燕的身边。花厅里十分安静,他声音低沉的几乎都要听不清。 “你弄太大了。” 薛云燕喝茶的手一顿,面露惊异之色,“你说什么?这不是我做的。” 薛云鹤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好像不是很相信,但又似乎是认可了。 “我最多是下点泻药之类的,怎么可能弄成那个样子。”薛云燕用余光瞟了瞟旁边的人,声音又小了几分,“难道我疯了么,我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剁了她!” 她话音刚落,阿乌立刻向这边看了过来。薛云鹤神色一紧,恼火的呵斥薛云燕闭嘴,“你等着这事儿过去的!现在什么都不要瞎说,也不要再提这件事。” —— 最后是将军府的人比柳初见还要更先赶到,那位边哭边冲进花厅的贵妇一进门就召唤起来,“珊珊!我的珊珊呢!” 薛云鹤立刻上前搀扶,“夫人您慢着一点,石小姐人没找到,也兴许没什么意外——” 石青珊的父亲石天崇紧跟在贵妇身后而来,他魁梧高大的身体一下就挡住了小半边门。这位将军脸色黝黑无比,很显然石青珊的白嫩是随了母亲的。他不动声色的将夫人拉 回自己身边生硬的道,“没出意外人怎么会不见了!我女儿是受邀而来,您二皇子府上一定要给我们个交代!” 薛云鹤也来了火气,反正事儿不是他做的自然更理直气壮,“这是自然的,等等柳大人过来了,一定会仔细探查清楚的。无论这事是何人所为,胆敢意图陷害本宫,本宫都不会放过他。” 石天崇轻蔑的哼了一声,他的宝贝女儿都出事了,还管别人那么多么。他的目光转向两侧木椅,然后一眼看见了阿乌,本就黑的脸色更阴沉下来。 “原来国师大人也在这里,真没想到,一个大活人还能在国师您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不知大人你对此有何说教见解?” 阿乌甚至都没站起来,只是漠然的说着,“我也是刚刚知道此事,具体怎样还不甚了解。若是等等能跟着柳大人去看一眼,说不定能帮忙找到些线索呢。” 石天崇勃然大怒,“我是个习武的粗人,就是一直弄不清你这国师到底是有什么职责,难不成就是每天躺在床上等着做梦?这样你就能梦见上天警示了么?” 气氛更加凝固紧张,众人都不知为何他会忽然向阿乌发难。然而阿乌记得,石天崇算是太子党,一直都和薛止特不对付。这个公正不阿的老头子性格倔强得很,拥护正统储君也是情理之中。那背后搞事的人到底是想借石天崇来陷害阿乌,以打压薛止呢?还是想借薛止的手灭了石天崇,从而给自己出口恶气? “护国自然是本国师的职责。可我又不是神仙下凡,若是真能这么无所不知,就不会坐在这里等石将军发难了。” 石夫人红着眼眶怒视阿乌,“听说国师能驱鬼?这话肯定是不假吧。” 第六十二章 藏起来的势力 “那又如何?”阿乌反问她。 石夫人怒急冷笑,“也不如何,只是觉得有意思罢了。国师大人灵感通天,做的每一件事都离奇万分。我女儿一夜消失谁也没见到,也是个离奇说不通的事儿。都是离奇,一想起来就让人觉得很像,您说不是么?” “现在还没有证据,不能下妄断言论。”薛云鹤立刻插话,他赶紧挪步挡在阿乌和石天崇之间,维护之意十分明显。 “二皇子这是要维护您的旧情人了?”石天崇性子又直又急,放开嗓门大嚷,“这么一个大活人为何就忽然找不到了,要说是其他人做的我也不信。青珊也曾学过一些拳脚功夫,您府上贵客都是柔弱姑娘家的,谁能轻易把人弄走。二皇子请恕老将直言,就算这事儿不是你们府的人干的,那也就是国师大人了。” 他们一家子就是对阿乌有成见,能怎么样啊? 先不说现在阿乌的人设就是“硬牵着皇上往修仙炼丹的道上跑的乱臣贼子”,而且她还一直和薛止那个不三不四、不知道谁生的野种(这是老古板石天崇给他的定义)厮混在一起。按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规则,这种奸人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都不奇怪。 阿乌不满,她饶过薛云鹤正要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说道,“石将军这话说的为时尚早,以本官看说不定还是嫁祸呢。” 众人纷纷望去,正是柳初见带着捕役过来了。他身后紧跟着一个低垂着头的小厮,阿乌一见就忍不住乐了,这不是小木鸢么。这次没有主子带着她,自己扮个男装也挺像模像样的。 木鸢有点紧张,她仔细的跟在柳初见一步之后的位置,只敢稍稍抬头瞄了一眼周 围的人,都没敢和阿乌对视。 “柳大人来了。”石天崇脸色略好一点,因为柳初见这面瘫也是个老古板,在某些方面上还是很合他眼缘的。他就是不能理解,明明柳初见也是个正统的人,不知为何就非要维护薛止那个没名没份的。 阿乌缓步走到石天崇和石夫人近前,她看着石夫人翠绿对襟衫上的金色佛坠小声说道,“既然夫人您信佛,那也一定相信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吧。” 石夫人闻言用通红双眼紧盯着她,阿乌浅笑道,“青珊小姐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谁敢害她也一定会有报应的,夫人要放心。” 石夫人看不得她竟还敢笑,两眼圆瞪起来,“你说的也对,若这事真和国师您无关,我一定登门给您赔罪道歉。但反之将军府也绝对不会受这个屈辱!便是豁出去我这条命撞死在朝堂上,也不会放过你。” 阿乌后退一丝拉开了距离,转而向柳初见,“您都听见了,劳烦柳大人了,本国师也要跟着去看看呢。” —— 众人一同前往了石青珊曾经留宿的院落,未免引起恐慌,那些明显没可能作案的贵小姐们都未跟随同去。在二皇子的暗示之下,石天崇也叫石夫人在花厅里休息等候,由薛云燕陪同着。 他们很快来到了一处花鸟相闻、精致小巧小庭院中,这地方一看就是精心拾掇过的,根本不像是空余的客房。此处所位置极好,并不临近主路所以安静而不偏僻,若不是知道这是个案发现场,真想让人多欣赏几眼。 据薛云鹤介绍,因着昨日来人不少且都要留宿,所以都是两个人住同一小院。不过来客出了单数,又不想厚此薄彼,所以石青珊就住在了钟离珂的院子里 。 怪不得了,阿乌默道,怪不得钟离珂能这么及时的跑来通风报信。 “就是这儿了。”一个捕役指着西厢房道,“属下刚审讯了那几个丫鬟婆子,昨夜子时过后有六人护送二位回来休息。石小姐进了西厢房,侧妃娘娘在东厢主屋。据她们六人交代,在伺候了二位主子躺下休息后就去隔壁耳室了。这院子里奴仆共有十二人,所有人一夜都未曾听到声响。” 柳初见微微皱眉,十来个人嘴太多了,确实不太可能作假串供,若是能有一两个“目击者”反而会好处理很多。 “先看看房间,里面有没有人动过?” 薛云鹤道,“本宫听到这事以后就封了院子和四道府门,不会有人擅自进出的。” 柳初见点点头,上前去轻轻推开了厢房的门。 润滑极好的轴承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众人向着里面看去,所有人都是变了脸色。 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味,石天崇几乎要站不稳了,幸好他未让夫人一起跟着过来,否则还不晕死过去?哪怕是他这样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的汉子,也仅仅是见过一刀毙命的尸体而已,哪曾见过这么的场景。 无数的血喷射状在墙上,几乎糊满了客房。周围物件没有挪动碰倒的痕迹,规整的摆在原位,靠墙的物件上也被淋了血迹。这些血都是新鲜的、滚烫的、所以都鲜红鲜红的没有任何杂色。 “珊珊、珊珊……”石天崇气的浑身颤抖,一张脸涨的黑红黑红,暴怒双眸中噙了泪水。薛云鹤微微侧目,不忍直视这场面。倒是柳初见面不改色,真是见了生死大场面的。 木鸢悄然退远了, 忍不住对着花圃干呕,这可不怪她,就是周围跟着来的男捕役都受不住。 阿乌第一个挤开众人走进屋去,她的脚步避开了地上的血迹,直接来到床铺旁边。除了墙上就是这里最惨了,整床的被褥几乎要被血水浸透,石青珊大概就是在这里遇害的吧。阿乌伸出手指摸了摸顺滑的丝绸被面,抓到了一些黏腻无比的东西,捻起来用手指捏了捏,发现那是很细小的肉糜。 她绝对已经死了,尸体可能被扔去了各个角落,阿乌立刻下了结论。但到底是谁呢,能把一个人剁碎了带走。 柳初见发现自己带来的下手都呕的要死要活,没办法就只能亲自上阵了。他无声的跟进来,直接去检查墙壁上的血迹喷射的形状,反正两个人也不是头一次合作查案,动作非常默契。 石天崇看着他们大惊失色,“你先前并未说过要插手此事!谁知你会不会在这里作何手脚?” 阿乌正在满地寻找漏下的尸块,头也不回的道:“我可是在石将军的眼皮子底下干活啊,还能作何手脚?” 石天崇急火攻心,连连跳脚怒吼,“只怕你还有惑乱人心的障眼法吧!我定要去告到皇上面前,给我女儿讨一个公道!” 阿乌终于转身冲着他挥了挥血手,“那您慢走啊,回去后小心夫人身体。” “石将军……”见到石天崇真的要走,薛云鹤还拦着他有话想说。 石天崇语气冷硬的一摆手道:“二皇子留步吧,老臣说过了,这儿能干得出来此事的人是寥寥无几,查来查去总跑不出这几个人头上。” 见他果真不给面子甩袖而去,薛云鹤也不再多做纠缠,而是漠然转身看着阿乌和柳初见的身影。 半晌后,两人巡 查的速度都放慢了下来,他们悄悄对视一眼,柳初见立刻去和薛云鹤说道:“现场暂且没有什么发现,本官还要去亲自审问下您府上的侍从,多了解一些细节,这十二人本官就要先带走了。” “柳大人请便,本宫定然全力配合。”薛云鹤点头应承。 —— 二皇子府出了十多辆马车送各位宾客回家,所有姑娘们都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一趟串门大家可是真的受了大惊吓。 薛云鹤亲自护送阿乌,其用意大概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两人一个乘车、一个骑马,一路无话。马车在国师府门口渐渐停稳后,林薇上前扶着阿乌下了马车,主仆两个走上青石踏跺,竟然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 薛云鹤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会没事的。” 林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阿乌只是顿了顿脚步说道,“二皇子请回吧,我自然知道会没事的。”然后便进门去了。 薛云鹤怄火极了,他深吸口气,调转马头离开。 进了府邸之后,阿乌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周围的气压很低。林薇心神不宁,试探的道,“小姐?您……” “你身上有鬼气。”她很平淡的说着,似乎是在夸奖她裙子的颜色一样。 林薇大惊,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哭起来,“奴婢、奴婢做错了事。” 阿乌回头看着地上的人,只见她用力将脑袋往地上撞着诉求,“奴婢只是没忍住……因为昨天晚上听见外面一直有声响,就、就想去看一眼……奴婢昨夜又见了鬼,求小姐不要生气,以后再也不敢了。” 阿乌叹道,“没事别出去走动,之前我告诉你的方法再用起来。” “是!奴婢记住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林薇大喜过望。 第六十三章 硬战前奏 阿乌不理她了,又继续往前走去,林薇自己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追了过去。 主户大院里,木鸢和柳初见都已经赶过来了。木鸢正和木兰拉着叙旧,她一见阿乌回来,就忍不住激动的扑过来将人一把抱住。 阿乌昨天才被某些人折腾过,身子骨正是酥软不舒服的时候,木鸢这么一扑差点没把俩人都放倒在地上。 她也没有苛责木鸢,两个人亲近的腻歪了一会儿,阿乌拍了拍木鸢的后背问道,“已经没事了吧?” 木鸢松开她羞涩一笑,“没事了,我还比原来胖了点呢。”她看了眼阿乌身后跟着的居然是林薇,便狐疑的问,“木棉呢?” 那边儿木兰抿了抿唇没敢说话,但是眼眶一下就红了。木鸢面上的喜色渐渐淡去,“难道她还没好呢?” “进来吧。”阿乌说着,率先抬步往屋里走去。 众人都跟着进了房间之后,阿乌才淡淡的说道,“木棉已经去了,现在就在后院呢。” 那个去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木鸢惊的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木着脸一语不发。 柳初见是什么都知道的,他也没想着怎么瞒木鸢,就只是习惯了不主动说事儿而已。但现在他心虚的紧,明明很想安慰一下木鸢,但是可恶的面瘫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 阿乌觉得木鸢应该自己安静一会儿,于是她转移了话题,“柳初见,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不,我还没有头绪。”柳初见紧忙回神说道,“石天崇虽是个心眼直的粗人,但性子倔强,而且身家显赫不好撼动,轻易都不愿意招惹他。他是个铁打的太子党,这次石青珊的失踪把朝堂上最重要的三方势力的利害都搅和在一起了,可见背后的这个人用意非常凶险 。” 木头脸就是有这样的好处,不管内心怎么惊慌,至少外表谁也别想看出来。 阿乌从衣袖里拿出个东西放在桌上说道,“没关系,有了这个东西,死人也是能说话的。不过这就要你的牙门配合一下了,到时候可有场硬战。” 木兰伸头瞅了一眼就浑身恶寒,居然把人舌头直接攥在袖子里带回家,她家小姐真是牛批了。 柳初见看着那粉白色的人舌,“她已经死了?” “对,死的透透的。不过——” 木鸢忽然火冒三丈,为什么这些人都在轻轻松松的谈论着生死的问题啊。她忽然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从头到尾都没和谁招呼一声。那生冷的样子就好像刚刚因为见面而激动的不是她一样。 柳初见望着木鸢离去的方向,特别不放心的说道,“我还要赶紧回去审问那几个奴仆,她……” 阿乌微微摇头,“人既然已经送回来了,就肯定会没事的。那些人你都不必放走,今夜我也去牙门看看。” “那好,告辞。”柳初见深吸口气,也跟着木鸢的方向出去了。 木兰瞄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讪笑着道:“小姐,我也去看看木鸢了啊。” —— 薛云鹤送过阿乌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他走着最隐蔽的小路,来到了藏在府上的私牢门口。 一个穿着黑色武士服的男子正守在门口等待,他见到薛云鹤后立刻单膝跪下,“请二殿下责罚,属下什么都没能查到。石小姐的身上的伤口不像是器物所致,属下等人无法分辨到底是何凶器。” “也不是刀刃利器之类么?”薛云鹤若有所思。 “不太像……她骨骼肌肉的断口处参差不齐,就好像是被蛮力撕开了一样。可即便是武林高手也不可能 做到这种程度啊,属下实在弄不清楚。” 薛云鹤绕过黑衣人走进私牢,只见石青珊的尸块已经在地上拼好了。她破碎的衣服被堆在一旁,头颅放在脖子上方寸许的地方,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惊爆出来。 兴许是全身的血都已经被涂抹在西厢的墙壁上了,那些碎尸块上并没有太多血污,断口处粉嫩的肌肉文理和白骨断层清晰可见。其中最大的尸块就是上躯干部位,那裸露出来的双ru和小腹白花花的一片,透着迷情的恐怖感。 薛云鹤皱眉细数了一下,“十七块?这个数字是有什么寓意么?” 紧随在身后的黑衣人小声道,“二殿下,其实是十八块。” 薛云鹤回过头来看着他,黑衣人继续说道,“她的舌头不见了,但属下等人实在没能找到。不清楚是被行凶者带走了,还是早上收拢时候太过匆忙而有所遗漏。” 薛云鹤回忆了一下柳初见在这儿查看时的情景,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也许是被带走了吧。”他和鬼先生了解过许多这样的规矩,也比较能接受鬼怪行凶的说法,带走舌头说不准是什么奇怪的祭祀行为。 “二殿下,那这尸首该怎么办……” “既然毫无线索,就去找个地方远远埋了吧。马上去请先生过来见一面。” “是。” 薛云鹤转身来到外面,鼻息间的气息都清新起来。他回到了会客的花厅,薛云燕和钟离珂两人都还在这里。 薛云鹤挥手清退了所有侍者,这花厅一空,薛云燕就忍不住抱怨起来,“二哥哥,你为何不直接把事儿推到钟离锦身上啊?你也听那石老头说了,能干成这事儿的要不是二皇子府,要不就是国师,也没有第三个人可选啊。 你这一心软岂不是给自己留麻烦么。” 薛云鹤疲累的往椅子上一靠,钟离珂立即起身斟茶倒水。他看着那挥散着袅袅烟雾的水流说道,“事发突然我没有万全的准备,而且钟离锦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这样贸然动手很可能就会直接暴露。只要石青珊一直找不到,这件事就会有回转的余地。” 薛云燕听后不屑的嗤了一声,“得了吧,你就是对钟离锦旧情复燃了~” 钟离珂放下茶壶退去一边坐好,乖巧极了。薛云鹤厌倦的瞪了薛云燕一眼,“难道不是你在一直劝我对她动手么。” 薛云燕也不接这茬,她忽然笑嘻嘻的对钟离珂道:“二嫂嫂,你可一定要把嘴捂严了啊,今日的事儿万万不可流露出去半点啊。你放心,妹妹我是肯定不会出去说的,二哥哥更不会自己卖自己。” 她后面的话没说全,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意思:要是外面有了一点风声,那就会找到你钟离珂脑袋上。 钟离珂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蝇的嘟囔着,“我知道了……” 薛云鹤不耐的插嘴,“她不会说的。” 薛云燕惊叹一声,“不会?二嫂嫂和国师大人可是姐妹情深呀,二哥哥才刚刚下了禁令封口,二嫂嫂就头都不梳就跑去找妹妹通风报信了呢。” 钟离珂紧张的结巴起来,“不是的、我就是……我……” “我当然相信二嫂嫂的人品了,只是凡事儿都架不住一个情谊嘛——” “行了,你安静会儿。”薛云鹤正抿了一口茶,他重重的撂了一下杯碟,吓得两人都不敢再出声了。 他是不太想苛责钟离珂的,虽说他对这个新婚燕尔的媳妇儿没什么情谊,但钟离珂这柔弱文静又识大体的劲儿肯定也不会惹 人讨厌。她和钟离锦关系好,这一点薛云鹤早就知道了,从钟离珂能把人找过来小聚这一点就看得出来。 薛云燕哼了一声,“想必石老头明日一早就——不,说不定现在他已经进宫去找父皇告状了呢。二哥哥,只要钟离锦身上没证据,你就可是首当其冲啊。我这就回去帮你探探消息了。” 她说着就起身离开了,这花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薛云鹤冷冷的瞥了钟离珂一眼,钟离珂立刻浑身一震,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小声道,“二殿下。” “你都告诉钟离锦了?” 钟离珂连连摇头,惊慌的辩解起来,“没、没有!我只是说石小姐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想让五妹妹先回家去,可她不愿意,别的我什么都没说!” 薛云鹤起身来到钟离珂近前,他俯身过来,吓得钟离珂又跌坐回椅子。薛云鹤弯腰撑着那椅子的扶手,将钟离珂瘦削的身子圈在其中,威胁一般的提醒她,“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钟离珂害怕的发抖,但目光依旧直视着他,“是,妾身不敢忘。” 薛云鹤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她的脖子,语调柔柔的问,“你真愿意把她弄进来?到时候你五妹妹当了正妃,可你还是个妾,你真的愿意么?” “是,这样对所有人都好。若儿她……心里还是有二殿下的,这一点我最清楚了。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两个人,我只想你们能好。” 薛云鹤慢慢松开了对她的桎梏,这样一想,钟离珂想要放跑钟离锦的举动也不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忙了两天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既然你的院子已经被封了,就随便找个喜欢的暂且住下吧。” “好。”钟离珂,跌跌撞撞的快步离开。 第六十四章 梦中梦 当夜,薛云鹤因心情烦闷并未来找钟离珂侍寝,这完全都是在她意料之中的。钟离珂换上了神色的斗篷,独自一人又悄然回到了那个被封的院落。 府邸各路都有零零散散的护院在来回巡视,但对于这刚发生了命案的地方却没什么着重。毕竟这里可成了凶房,正常也不会有人胆敢出入的。 钟离珂没有打着灯笼,就这样摸黑回了先前的东厢卧房。她找了半截蜡烛点燃后,便从屋子的内堂里走出一个俏丽的丫鬟,正是消失许久的木槿。 “难道事情有变?”木槿一张嘴,说话的声音就和原来不一样了。原先她的声音带有少女的清丽感觉,而现在更像个成熟妇人。 钟离珂淡淡道,“薛云燕想把事给钟离锦推了,可二皇子却护着她,现在石天崇打算告到皇上那里呢。完全都不是你说的那么回事。” 木槿眉目皱起,露出吃了什么脏东西的表情,“优柔寡断,我看他往后都难成大事。”这个说的是薛云鹤。 钟离珂有些不满,“那现在你想怎么办。” “往后再找机会吧,她有没有发现你。”木槿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未免招惹阿乌的怀疑,她已经把这府邸的小鬼全部清理干净了,所以消息也变得不灵通。 钟离珂不太确定,“应该是没有吧,不过也不 好说。我劝你暂时找个地方先藏起来,等过了这段风声再露面。……你别这么看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能耐,那可是鬼差,克的就是你。” “好。”木槿想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下来。她起身走回了内堂,竟不是往外面出去。 —— 次日,钟离珂因身子不适起的很晚。而令人惊恐的是,她一睁眼就看见了阿乌正坐在屋子里喝茶看书…… 这……这不是二皇子府么?这不是她的卧房么? “五妹妹?!”钟离珂吓得从床上弹起来,嘴巴都不灵光了,“你、你不是……” 阿乌从书里抬起头来,看着她轻松的笑笑,“我没上朝,这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么。” 钟离珂缓了好一会儿,确定了不是做梦才惊魂未定的从床上爬起来,她穿着中衣来到阿乌近前,表情都凝固起来了。如果阿乌能轻易的出入二皇子府,甚至是轻松出入任意隐蔽的地方,那她的哪些秘密呢?还安全么? 钟离珂没空计较阿乌是怎么冒出来的,脑子里全是千思百转和无数浆糊,最后只问出了她最在意的那件事:“五妹妹,你、你在说什么啊?什么重要的事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乌心情大好的翘起了二郎腿,“重要的事就是石青珊啊,这主意不就是二姐姐想的么,你 怎么能忘了。” “什么……”钟离珂干扯了扯嘴角。 “石青珊死的越惨,石将军就越愤怒,不是么。”阿乌俏皮的眨了眨眼,“诚如石将军所说,当时能够动手的就只有二皇子府和我,不做第三人选。二姐姐把石小姐接待在自己院子里,这样石青珊一死,第一个发现的就肯定是薛云鹤的人了。不难推测,薛云鹤为了甩掉这个黑锅,一定会往我的身上推吧。但你没想到,薛云鹤居然没有对我下手?说实话我也挺惊喜的~” 钟离珂惊怒起身,“五妹妹这是什么胡乱猜测!你我无冤无仇,我这样害了你能有什么好处啊。” 阿乌微微挑眉,“你当然有点好处了,虽然石天崇是太子党派,可你也不是想撺掇我和太子党争。你真正希望的,是想让我和薛云鹤为敌,或者说你希望我能继续对付相府,没错吧?你觉得我让相府过的越来越舒服了,所以你心里难受。” 钟离珂目瞪口呆,阿乌的突袭实在出人意料,她想反驳但不敢贸然选择借口。沉默少言应该会好许多。 阿乌倾身靠近过来,“二姐姐,附在木槿身上的那个女鬼是谁啊?到底是不是聂合欢?”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钟离珂终于是被吓到了,她噗通一声跪下,一把拉住阿乌的裙摆哭道,“妹妹! 五妹妹!求五妹妹给我一条生路吧,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是被那鬼物迷惑了。有的时候我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阿乌伸手虚扶了一把,“二姐姐这是干什么呀,快起来说话啊。” 钟离珂不肯起身,只连连摇头道:“五妹妹,求求你你信我一次吧,看在我以前都老实本分的份儿上——” “哟,你老实本分么?”阿乌掩口笑着,“二姐姐也会开玩笑了啊,最开始我还不是国师的那会儿,你到底是为什么忽然和我亲近了?难道真的是因为闺中寂寞么?” 钟离珂的嘴唇都在颤抖了,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毫无血色,声音干巴巴的质问,“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算计你么?” 阿乌默许的继续说道,“后来你交给我的手镯也是聂合欢的遗物,她是优亿蛮夷人,那镯子想必也是个法器吧?魂魄需要俯身在木槿身上,离开存尸故地远走,必然需要法器维护住三魂七魄,对不对?” 钟离珂攥着裙摆的手慢慢松开,身子软软的坐倒在地上。这次绝对是死定了,她果然都弄清楚了! 她早该知道的,她这个五妹妹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只是没想到的是,她们已经策划的如此周密了,为何还会有那么多破绽…… 钟离 珂不死心的哭诉,“五妹妹……我是不想伤害到你的,我也怕鬼,我没办法了。你是国师啊,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出事的,我也是……也是权宜之计。” 阿乌面上笑意更浓,只是这笑意从未达眼底,“我当然是要保护二姐姐的,我们可是血脉相承的亲人啊。” 血脉相承?钟离珂是不信这句话的,谁和谁还不是血脉相承啊,可她们都对谁留过后手呢。 阿乌也不强求她站起身来,主动蹲下身子与她劝道,“二皇子性情淡薄,身边就姐姐这么一个好人儿陪着,我怎么忍心对姐姐你下手呢。这棒打鸳鸯的缺德事我可做不出来。” “你要我留下监视二皇子?”钟离珂立刻领会,同时心里也升腾出一丝喜意。这不仅代表着她还有活下去的用处,而且这也意味着阿乌还有要对付薛云鹤和相府的意思吧? 阿乌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也算不得监视,你只要好好做你的侧妃娘娘的本分就行了。钟离锦和相府有仇,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相府的。既然咱们都是同一阵线的,这件事你也大可以放心。” “真的么。”钟离珂觉得有的地方她没听懂。 阿乌再度站起身道:“我从不会说假,不过,二姐姐伤了我的人,怎么也要付出点代价对吧。要不这也说不过去呢。” 第六十五章 谁是梦中客 钟离珂就知道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她还想要争辩一番,连连矢口否认,“可这不是我——” 阿乌忽然拿出个晶莹透紫的玉镯来,笑眯眯的晃了晃,“用聂合欢的魂魄散尽,来换木棉的活人一命,这样谁都不亏对吧。” 钟离珂瞪大双眼,她虚虚的伸出手,想要去接住一般。可那玉镯轻巧的在阿乌转了个圈,然后就滑落下来。钟离珂眼睁睁的看着它经过了自己的指尖不远处,然后重重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啪的一声,紫玉碎裂出细小的粉末子迸溅在她脸上,拍的生疼。 钟离珂的脑子更混乱了,她明明应该生气、应该惊慌,但是思维却跟不上了。 阿乌幽幽道,“二姐姐,咱们一码归一码的,谁动的手、做的什么,肯定是要自己付出代价的。看在你还有用的份儿上,这件事就这样算了。我已经给了你两次机会,但是再一再二可不能再三再四,否则就说不过去了。要是二姐姐还不能学乖,咱们俩就只能阴曹地府再向会了。” “啊——” 钟离珂惊呼着挣扎起来,头脑清醒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竟然还坐在床上。她身上被冷汗湿透,猛地朝着一旁看过去,只见桌上真的放着一杯飘烟的热茶,却没有那个不该出现的人。 难道刚刚是梦么?怎么会是梦呢?!钟离珂周身颤抖起来,庄周梦蝶,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娘娘!您怎么了?”门外有侍女探头看进来,她一瞧见钟离珂那见了鬼的样子,连忙小跑着过来为她拧了毛巾擦汗,“娘娘,您是不是做噩梦了?要不要奴婢给你叫府医来看看?” 钟离珂捂着心口重重的喘息,眼睛还飘向桌案上的茶杯厉声质问,“那是怎么回 事?到底是谁喝的,为什么没有收拾好!” 侍女被吓了一跳,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温柔的侧妃娘娘发怒,她连忙跪在地上认错,“求娘娘恕罪,方才是……是慕姑娘过来了,她非要来看看娘娘,还、还不让奴婢叫醒您。” 慕挽歌? 一想到那个女人,钟离珂的火气忽然也就发不出来了,方才的劲儿就像是全都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堵得她更加苦闷。她伸手拽过侍女手中的毛巾道:“没事了,你出去吧。” “娘娘,您要是不舒服了就再叫奴婢。”侍女不放心的又念叨了两句,但钟离珂没有理会,她才退出门去。 钟离珂又独自在床上枯坐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来似的赤脚起身。她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发现那个镯子真的已经不见了,可又恍惚的想起来,她早就把东西交给了木槿,让人带着出去避难了。 钟离珂哀叹的揉了揉额头,推开窗看向外面天色。那天空有一丝蒙蒙亮的灰暗,原来她根本就没起的多晚。兴许是自己太过紧张了,所以才会做了这样的噩梦吧…… —— 此刻的早朝上,石天崇正跪在大殿冰凉的地上,魁梧的身子挺得标杆一样溜直。 “皇上,求您一定要给老臣做主!臣唯一的嫡女儿才年芳十八,从小就是臣和夫人的心头肉。前日她受邀去了二殿下府上做客,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了踪影,甚至留下那么多的血……老臣年过半百,一辈子都在为天韵效忠,即便真有何错也万万不该对那柔弱女儿下手啊!” 石天崇的每一字一句里都充满了悲怆、沧桑。他还在声情并茂的说着,但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却有点不耐了。 这些说辞昨天就听了 一遍,不过就是个小姑娘罢了,叫人去找不就行了,为什么什么事都要拿来上奏,难道刑部和御史台是黄摊子了么。他用手指一下一下的点着金龙头,耳朵里听的是石天崇在说话,可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 昨日他太困了,打坐吐息没做完就去睡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修仙的进程,等会儿应该问问先生,看看能否在今日补上时长。修道果然是好啊,同样是半年年华,石爱卿就已经老糊涂了,竟然为了这等小事来耽误他飞升。 站在侧旁的薛云图默然的看着自己形容枯槁的父皇,心中一片微凉。 最近这段时间里,皇帝的身形正以一个非常恐怖的速度干瘦下去。黑色锦缎金色丝线绣成的龙袍本应该是威严气派的,但现在只能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 等石天崇终于洋洋洒洒的弹劾完了,薛云鹤也赶紧站出来说道,“父皇,石小姐确实是在儿臣府上不见了,这一点儿臣难辞其咎。不过儿臣和石将军无仇无怨,肯定不会蓄意谋害石小姐的。只要石小姐人还没有找到,那大抵就是没事的。只要找到了当面问问清楚,一定就能够真相大白——” “二皇子这是在大事化小么?找不到人就一定没事?那满屋子鲜血怎么解释!”石天崇怒发须张的打断了他。 不等薛云鹤出声,阿乌忽然插嘴道,“若是石小姐真的遇害了,那凶手何必还把尸体藏起来呢,毕竟留下了那么多血,任谁看了都会以为石小姐死定了。依本国师愚见,那兴许是栽赃也说不定。石小姐定是人好好的平安无事,才需要弄些血迹来混淆视听。” 石天崇大为火光,他这还没轰到下一个呢,她自己倒是等不及了啊。 亏他先前还觉得作俑者会是其中之一,现在看来,估计这两人十有八/九是串通好的吧。 薛云鹤心中舒爽了许多,他觉得钟离珂大概是没有骗他的,她到底还是很在意自己。 薛云图饶有兴趣的道,“听说当时国师大人也在,没想到还能有人在国师眼皮子底下造次。” 皇帝的兴致可算是来了一点,他稍稍坐直了身子,说了今日在早朝上的第一句话,“原来国师当时也在啊,听闻石爱卿这事果真是离奇的很,国师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啊?” 阿乌恭敬的抬手,“回皇上的话,臣能确定石小姐现在肯定是没事的。假若石小姐真的遇害去了,魂魄也总是万全的,只要设坛做法便可招魂归位。臣昨日从二殿下府里回去后便立刻做法尝试,天韵帝都都没有石小姐的魂魄游离,可见人肯定是活着的。” 石天崇心中又升起无限希望,尽管他厌恶阿乌,但也不可否认这个国师也是真的厉害,难道她说的是真的,青珊真的没事么? 而薛云鹤却是心情复杂,他亲眼见到了石青珊的碎尸,自然知道真相是怎么回事。可阿乌为何这样说,她到底是真的认为石青珊还活着,还是……在故意偏帮自己。 自从钟离珂和他说过那些话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受控制的想要往情爱上联系。 皇帝连连点头道,“既然国师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是没问题的。柳初见呢,听说这件案子还是你处理。” 柳初见也从列队里侧出一步,简要的回答道,“回皇上,二皇子府的所有侍者都已经羁押在牢,虽然已经一一审问,但还要核查验明,反复巡查案发现场。” 皇帝摸着下巴满场子搜罗了一圈,石 爱卿总是要安抚的,可是老二是不能差遣了,国师又算个当事者…… “啧,翼王又告假了,此事便交由太子负责吧。” “儿臣明白。”薛云图冷笑了一下,果然只有薛止不在了父皇才会想到其他人啊。 —— 下朝后,众位官员三三两两的向宫外走去,这一路上唯有阿乌一个女子。薛云鹤难以抑制心中的躁动,一路追着阿乌过来。在她身后呼喊,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二殿下,您有事么?” “我……”其实他有很多想说的、想问的,可所有的话都被阿乌那疏远的态度给堵住了。他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是心里还有他么,那为何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阿乌暗示的看了看周围,有不少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她压低了声音道:“二殿下,现在可不是你我能够叙旧聊天的时候,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那我先回去了。” “那好。”薛云鹤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觉得恼怒,她刚刚和他站在一边,这就已经足够了。 —— 回程的车子停在了国师府门口,阿乌下车后轻柔的叫了一声:“千寂。”一道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她的斜后方,他默然垂首等候着,阿乌不回头就知道人已经来了。 两人先后步入国师府,阿乌吩咐他,“你现在就去告诉石将军,就说本国师刚刚感应得知,石小姐方才已经遇害了。” “明白。” 就在千寂将要离开之前,阿乌忽然又问了一句,“薛止是又跑了么?” “小姐……”千寂又被问住了,他这应该说是还是不是? 阿乌声音冷冷的道:“你先想好了再说话。” 千寂怂了一下,“属下知道的不多,但是……这次大概是因为德亲王。” 第六十六章 德亲王 帝都往西三百余里的徐楠州郡地界,在一处名叫盘龙山的山窝里有一座非常僻静典雅的庄园。 房间当中,一个年轻男人正就着昏黄灯火研究着手中地图。这地图长约两米开外,绢本设色,上面用青绿的笔墨绘制着大.大小小的山川河流、城镇官路……每一处都细致无比,看着倒更像是个传世大家的名画。 男人神色认真,他手指轻点在绢布上,然后沿着山脉缓缓滑动。一个侍者匆匆跑进门来,急切的小声说道:“王爷,刚刚探子来信,已经有人找来了!” “谁?”男人惊问一句,但他也知道这是白问的,便挥了挥手叫侍者去收地图。他独自起身去推开想要快些离开,但是在看见门外的那一瞬间又默然站住了脚步。 侍者快速收好地图后回过头来,他的目光越过了男人的肩头,便惊愕的见到院子里已经站了个人。那一身白衣在月光下明晃晃的,鬼一样能把人吓个半死。 两人静立对持着,薛止笑道,“来很久了吧。” 男人也跟着露出个牵强的笑来,“还是你的耳朵尖,这么快就知道了。”他能感觉的到这暗处都是 薛止带来的高手,看来跑是来不及了。 “来了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也好让我这当小辈的尽尽地主之谊,安排些人好好招待招待德亲王,怎么也不至于让您住在这荒郊野地的。”薛止说着抬步向屋内走去,银白的斗篷在朱红门垛上悄然滑过。 男人气的狠咬牙根,他在薛止进屋之后重新带上了房门,在转身时又将眉宇间的狠厉悄然隐去。 侍者小心的抱着地图站去角落,他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生怕引来了薛止的注意。 薛止毫无困难的坐在了那男人方才坐的地方,就跟寻常叙旧一般说道,“小舅舅最近是得空闲了,怎么还有空来天韵走走?” 面前的这个男人正是韶华的德亲王,赵恒川。 赵恒川看起来比薛止年长不了许多,兴许是常年浸淫算计总是皱眉的缘故,使得他两眉之间有一道深深的竖纹。他的五官轮廓较之寻常人更立体一些,尤其一双眼十分深邃——眼睛好看大抵就是韶华皇室的家族特点吧。 赵恒川凝神瞪了薛止半晌,反正都已经见了面,先前的惊慌也就这么散了。他冷声道:“你少在这儿贫嘴,既然 来了就直说吧,到底什么时候给我要的东西。” 薛止单手托腮,“暂时还在找着呢,你到底是着急什么?皇爷可是刚去,你怎么敢自己跑过来。” 赵恒川大怒,“小子,你这是想用你皇爷一直吊着我?” “哎呀~小舅舅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可是真的想给你。那印章留在我手里又没有用,落在薛继手里也是让他白占了便宜,不是么。” 理虽如此,但赵恒川已经信不过这混球了。他知道这小子精明的很,可比他那个不中用的大姐强得太多。尽管合作多年,大事面前他也不得不防。 赵恒川谨慎追问,“那你今日过来到底是想如何?” “劝你早早回去,韶华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你收拾,没事儿最好别来犯险。” 赵恒川“若能带回印章,此次夺位本王必将如虎添翼!” “若带不回,你岂不是在拿韶华冒险。”薛止的语调还是那么淡然。 赵恒川面上忽然露出个讽刺的笑容,靠近了薛止故意气他,“即便带不回本王也不会有任何闪失,天韵地界不是还有你么。咱们二人亲如父子、亲如兄弟、亲如挚友,你总不会放 任小舅舅不管吧。” 作为盟友,赵恒川知道薛止在天韵的帝都脚下有个地下城,因为那其中也有他的“援助”。如果他真的在天韵落了难,要是薛止敢不出手,那他的人就会把这件事捅露给天韵皇帝。哪怕赵恒川还不知道这地下城的具体位置,但这也足够薛止喝一壶了——这就是他敢这亲自跑来的原因。薛止不仅不能动他,还得好好的给人送回去。他先前不想让薛止知道自己过来,就是怕被薛止影响了搜寻以至无功而返。 薛止无所谓的说着,“小舅舅好想法,但薛继最近忙得很,他大概已经不关心这些事了吧。” 赵恒川嗤笑,“你还真让薛继修仙去了?” 薛止纠正他,“这可不是我让的,都是他的宝贝儿子的功劳,而我只是帮帮他们。” “你是真的狠~”赵恒川由衷的夸奖着,他的目光在薛止身上来回流转了几圈,忽然转了个方向,“你的毒变重了?!” “是么?何以见得?”薛止随意的说着,垂首去摸桌案上的雕花。 赵恒川鄙夷道,“别装,你要是能骗的过我,我那二十年的医书就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本还以为你是会以大局为重的聪明人,没想到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我还真挺好奇,到底是哪个女人让你破戒了?” 薛止还是那副悠哉的态度反问,“你认为会有这样的女人?” 赵恒川愣了一下,也觉得应该没有的。这么多年了,他就从未发现薛止有女色方面的爱好。他也不是没派人试探过,但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看来是赵妧珺和薛继那两个蠢货给留下阴影了。 那这么说来,薛止破戒就只是因为年纪到了憋不住了而已? 赵恒川道:“同样的话我也奉劝给你,谨言慎行,不要为了一时舒爽而犯险。” 但薛止现在就不舒爽了,“你是在教训我?” “只是规劝而已,不如我们再做个交易吧,和那只军队无关的。”赵恒川兴致勃勃的,“我想办法帮你彻底解毒,到时候你可以随意享受男欢女爱,有大把大把的女人等你享用。而我只要那个印章。我不管你是去逼赵妧珺还是怎么样,我只要结果。” 笑意重新浮现在薛止脸上,正当赵恒川心里有谱的时候,他缓缓开口说道:“仅仅这样而已?那您也太会做买卖了。” 第六十七章 兑换 赵恒川不满了,“那你还想要什么?” “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印章找回来的,希望德亲王你也能多努努力,到时候咱们好两手交货。但是现在,你和你的人在这儿是帮不上忙的,所以还是马上离开天韵吧。” 赵恒川恼火的用手指点着薛止面前的那一片茶几,就好像能让这瞎子看见一样,“我只是想查印章的下落而已,在这里担惊受怕还来不及,又不可能会对天韵皇城怎么样,你还担心什么?” 薛止带着点儿鄙夷的意思,“我担心的是你,连皇位都还没拿下,就想着登基以后怎么开战,是不是有点可笑。” 赵恒川微眯起眼睛,眉宇间那一道竖纹更深了许多,“薛止,有时候我真弄不懂你,你到底是想推翻薛继,还是要维护天韵?你做事前后矛盾于情于理都不对,难道你就不可笑么?”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薛止神色如旧,完全不会被影响分毫,“你已经来天韵有五六天了吧,小舅舅是打算即刻启程回国呢,还是想继续逛逛?向导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想去哪儿都有人领着。” “不行。”赵恒川憋了一肚子火,他已经被薛止堵了个正着,就算继续留在这里也再难以施展拳脚了。而且韶华内忧外患,他在外面多呆一日就多一份麻烦。可他就是不满,怎么也不想就此回去。 他和薛止讨价还价,“其他人可以立刻回程,我自己在这,你总能安心了吧。只要你想个办法带我进天韵皇宫,让我去见赵妧珺一面。如果这次失败了,我二话不说立刻启程离开,绝对不会影响了你的好事。” 夜风吹过,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薛止并未立刻给出个答复。 —— 钟离珂 无事便喜欢练练字、作作诗,今日她抄的是前朝一女诗人的本集。侍女黄莺在旁边研磨,看着那满篇的字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娘娘,您这字可真好看啊,寻常大户的千金都没这等功底。” 钟离珂笑笑不语,她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写写字打发时间那还能做什么呢。 这时候,薛云鹤步履匆匆的走进门来,他面色不善,看的钟离珂心里直发突。但她还是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来,立刻放下笔起身道,“二殿下,您怎么——” 薛云鹤一语不发的来到桌前,忽然伸出手来卡住钟离珂的脖子,一下就将人隔着书桌提起来了。 “二殿下!二殿下!”黄莺尖叫一声,吓掉了手中的墨条。 钟离珂又惊又怕,她双手挣扎着去掰脖子上的桎梏,两条腿胡乱的蹬着,踹翻了身后的卷筒,一副字也被滚动的毛笔污染。 “是你出卖本宫?”薛云鹤手指发狠的用力,对着这眼前的枕边人面露Y冷。 “不……没有……我真的没有……”钟离珂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来,本来很苍白的脸因缺氧涨得发紫。 黄莺不敢贸然上前,只得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求二殿下息怒啊,娘娘一直在房里看书练字,从未做过什么不合礼数的事!殿下定是误会娘娘了!” 眼见着钟离珂翻了白眼马上就要咽气了,薛云鹤忽然甩手将她扔了出去。钟离珂的后背重重撞在一书架子上,卷轴和花瓶瓷器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她被掐的眼冒金星,摔在地上都没感觉到疼,头顶上的东西砸下来也是一点都没避开。 钟离珂捂着脖子猛烈的咳嗽起来,但薛云鹤看着她的眼神里不带一丝情谊。他声音低沉的道, “你,滚出去。” “是……”黄莺担忧的看了钟离珂一眼,但她不敢贸然上前搀扶,只得默默退出门去。 薛云鹤绕过书桌走近过来,钟离珂一边咳嗽着一边强忍着想要后退的欲望。她知道,如果她表现出对夫君的抵触,就只会让薛云鹤更加生气。 他在她面前蹲下,声音温和的问,“你昨天出去了,去哪里。” 钟离珂被呛的泪光盈盈,急忙爬起来跪在地上求饶,“殿下有所不知,昨日是……我姨娘忌日,我只是去后院烧了盆纸而已。我知道慕姑娘身子弱,便不敢和殿下报备此事,生怕这晦气事儿引来殿下反感,所以没敢声张。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自作主张……” “你自己去的?”薛云鹤又问。 “不,有黄莺一起,但别人不知道的。”钟离珂犹豫了一下,膝行靠近过去拉着薛云鹤的衣袖问道,“殿下,是不是那个事被人发现了?可这两日来妾身从未出过府邸大门,身边的丫鬟侍从也都没有出去过,真的不是我做的。殿下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薛云鹤站起身来,衣袖从钟离珂的手里滑出来。他深深的看着她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吃喝用度都有人送来,没事就不要随意出门了。” 她这是被禁足了?“二殿下!”钟离珂伸出手去,但薛云鹤已经转身离开了,他步履匆忙就如来时一样,毫无留恋。 黄莺见薛云鹤走了这才敢再进门来,“娘娘,您怎么样了?”她扶着钟离珂起身坐到椅子上,“娘娘,二皇子他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啊?” 钟离珂苦涩的道,“府上发生什么事了么?是不是二殿下在外受了谁的气啊?” 黄莺摇摇头,“奴婢不 知,不过早上将军府的人来过了,兴许还是为了石小姐的事而受到责难了吧。石小姐毕竟是在娘娘这儿不见的,二皇子也是气急了才有所失态,娘娘您别太往心里去了。” 钟离珂听后脸色惨白,她知道了,一定是将军府的人指认了她!可为何会这样?她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啊!“难道是钟离锦,钟离锦……” 钟离珂喃喃自语,黄莺害怕的叫着她,“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啊?” 钟离珂忽而回神,“我是说,得想个办法见见国师大人。二殿下对国师的情谊非同一般,兴许能让国师给我说说情呢。” 可惜,木槿已经跑了,她的身子太弱又用不得鬼眼。而且她还不知道薛云鹤到底听说了什么,就是想补救都无从下手。好在薛云鹤如果要查的话也的确能在后院找到烧纸的痕迹,但愿她能忍过这两日风声紧的时候。 —— 皇宫里,阿乌在白贵妃的寝宫喝茶看书,白贵妃正在怜爱的逗弄着她的两个孩子。 这俩娃娃的月份大了一些,抱久了可真是不轻的。但是白贵妃思儿心切,把两只胳膊都抱酸了也不忍放下,她一看着他们“啊、啊”的叫着,就觉得心都要融化了。 “娘娘,您歇一会儿吧,奴婢给您抱着。”说话的是白贵妃的奶娘赵嬷嬷。 白贵妃笑着将孩子递过去,赵嬷嬷便抱着小皇子凑近给白贵妃看。 两人又逗了许久,赵嬷嬷忽而叹道:“娘娘您看啊,这小皇子的眼睛可真像娘娘,又大又圆。但鼻子就像皇上了,富贵天成。” 白贵妃随意的说道:“像有什么用啊,他们的父皇又不在乎。这孩子生下来到现在也快百天了,他都从未来看过一眼,整天就知道成仙 成仙,谁不知道那是假的啊。” 赵嬷嬷大惊,“娘娘,这万万不可说啊!” 白贵妃无所谓的哼了一声,这里又没有外人,谁还能听了去。阿乌放下茶杯安慰她,“娘娘别恼啊,现在这场面不就是早就设计好的么。”她这话说是安慰,其实就是在捅刀子。 “是啊,就是设计好的。”白贵妃声音冷冷的说着。 设计让她留下皇帝最后的孩子,设计让皇帝衰败下去。但现在想想自己真是蠢,心甘情愿的沦落为棋子。为了能让他们留个砝码,差点就真的去死了。设想当然是美好的,只可惜,那美好的未来并不打算带她一起。 阿乌看了看天色,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先回去了。” 白贵妃流露出不舍之色,“现在么?你看这天色就要下雨了,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可别再把我的孩子冻坏了。” 阿乌提醒她,“娘娘,皇上不允许两个皇子在宫里留宿,天上就是下刀子也得赶在门禁之前离开。别为了场雨落个抗旨的罪名,那就得不偿失了。” 白贵妃的神色更阴郁许多,直到阿乌的人带着孩子离开了,赵嬷嬷担忧的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往常您也没这么想不开啊。” 白贵妃冷哼一声,“本宫知道钟离锦想做什么,只可惜……” 自从孩子满月以后,阿乌每隔五日便抱着孩子过来给她看,这间隔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刚好的能撩拨着她开始心急。阿乌就是想控制她的心神,白贵妃完全知道,可这就是最无奈的地方,她惦念孩子,就只能睁着眼睛的往阿乌那坑里跳。 赵嬷嬷扁了扁嘴,生孩子就是女人的软肋啊,娘娘也是犯傻了,还自己给自己造了两个。 第六十八章 前世今生 深秋天短,再加上傍晚的黑云乌压压的盖下来,让人看着就心里压抑的很。各宫里早早点上了灯笼,黄红相间的小亮点儿们连成一片,笼罩住了整个天韵皇城。 但灯火能照亮的是宫路,却怎么也照不亮有些人的心。 阿乌漠然的走在最前面,宫墙飞檐下的灯火将她乌黑的袍子也映了些暖色。木鸢紧随其后,再后面才是抱着孩子的奶娘和随行的侍从。 他们还未走出宫门,天上已经开始飘落小雨了。那凉丝丝的小一点儿,落在脸上就会立刻不见,似乎还夹着细小的雪花。 这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吧,现在的天这么冷,再下就应该是雪了。木鸢这样想着,侧回头去看着奶娘怀中的孩子。 小孩子一般都爱黑白颠倒,这会儿两个都醒着呢,那肉呼呼的小脸儿陷在了毛领子里,绒绒的可爱极了。 木鸢略微难过起来,他们才多大一丁点儿啊,就这样风雨无阻的往外抱,生病肯定是早晚的事。白贵妃和孩子是母子连心,根本不必这么频繁提醒,所以说,小姐想提醒的其实是别人对吧。 也许,像小姐这样的人感情都很寡淡吧…… 木鸢慢慢转回头来,其实这样最好了,有太多不合适的感情的人都是会死的很惨。处在这种地方,只有很理智的才能过得更好。 “你有心事?”淡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木鸢抬头看着她的背影道,“忽然想起木棉了。”其实并不是这样,但她就想这么说,像是在赌气一样。 “她以后会好的。”阿乌说着微微放慢了脚步。 “她的以后?”木鸢不解。 阿乌侧头看向木鸢,眸子里闪动着温柔的光芒,“下一世,总她会比现在过的更好。” “你不 是说过人要活在当下么,想要报复、想要快乐、想要高人一等,都要自己努力。指望老天开眼和下辈子的都是傻子。”木鸢重新低下头,她伸出手来细细的看着,那双手曾经干皱、破裂、满是冻疮,但现在,即便是干燥冰冷的日子都会嫩滑无比。 其实她根本就不生气,她很清楚阿乌的所有决定都是为了她好,如果没有小姐,她现在不可能过得如此舒心。 但木鸢就是有点迷茫——这应该是木棉的死带来的其他并发症,如果说多余的情谊总是人成功的绊脚石,那她们现在算什么呢?如果她也死了的话,小姐肯定依旧会很理智的做好每一件事。如果真是那样,那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了她的离去而伤心落泪、怀念追忆。她这样短暂的一辈子,到底和谁能有点纠葛的关系。 阿乌神色更加柔和下来,“当我们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更改结果的时候,就只能着眼于未来了。不仅是木棉,还是其他离我们远去的亲人。他们都是被上天忘记眷顾的人,我相信同样的错误不会犯两次,所以下一世他们都会更好。至于我们,只有继续守护活着的人,这才是更有意义的事。” 木鸢长久的出了口气,她快走两步来到阿乌身边,伸手搭在她的胳膊上,语调如常的说着,“嗯,知道了。” 人心是鬼神也猜不透的东西,阿乌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这个并不孤寂黑暗的平凡雨夜里,身边的小丫头到底都想了些什么没营养的东西。 —— 雨水经过一夜的冰冻都结成了霜,白白的、薄薄的一层紧贴在地皮上。 天将破晓的时候,石青珊的尸体终于被京兆尹的捕役们找到了。那是被破碎血衣胡乱包裹的碎尸块 ,就在乱葬岗最新挖的那个坑里。因为柳初见的英明神武(实际上是偷看答案作弊),所以才能如此快速的破案。 乱葬岗真是个好地方,大家大户的龌龊证据都会被扔在里面,阿乌在其中摸过不少的鱼。 最近雨水多,尸体被拆卸后腐烂的更快,什么长相啊、胎记啊都面目全非的认不出来。还是靠着裹尸的破衣服,加上阿乌提醒的滴血认亲才确定了关系的。 她知道滴血认亲的毛病,她这也算是体系内的作弊了。 因有“目击者”供词,说看见了是薛云鹤的人做的,石天崇这下彻底瞄准了正确方向,剑拔弩张的轰着同僚弹劾他。 即便是皇帝不管事了,但也不代表其他朝臣的权利被架空啊,不管怎么样,薛云鹤的日子总是不好受的。 现在就差个能拍动板上钉子的、实实在在的物证,柳初见就可以请薛云鹤上宗人府去喝茶了。 如今是钟离珂被关禁闭的第三日了,她呆在房间里一步不出,除了侍女黄莺就没再见过其他人了。 以前在相府养病的时候她也没这样憋闷过啊,钟离珂也没什么心思看书写字,面对毫不知情的黄莺,她也没什么好商量的话可说,平时更多的就是躺在床上忧虑。 身子弱的人就怕忧思过度,眼看着钟离珂刚刚丰韵一点的身子又迅速瘦下去了,比起以前还单薄。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钟离珂以为是黄莺送药过来,微弱的应了一声,“你就直接进吧。” 门被缓缓推开,是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钟离珂有些紧张,一下子从床上坐直起来,她不知道阿乌到底是不是走正常途径上门来的,踌躇了半天后模棱两可的道,“三天了,我还当五妹妹不知道,我已经 ……” 阿乌跨步进来,那门就在她身后自动合上,“怎么会呢,这可是我送给二姐姐的禁闭啊,怎么可能不知道~” 钟离珂浑身都在发麻,犹如心上中了一锤不会跳动了似的,她害怕了,“真的是你,是你陷害我。” “这不算是陷害吧,难道不算事实?”阿乌左顾右盼的打量了房间一下,然后随便找了个地方一坐,可坐下的位置正是上次钟离珂梦见的。 钟离珂难以置信的摇头,“可是你为何——” “为何只盯上你了?二姐姐不也是盯上我了么。”阿乌微微笑起来。 “所以你真的来过!那天的梦也并非是梦……”钟离珂下床走了过来,她身穿白色中衣,赤足踩地,这一切全都和梦中重合。 阿乌严谨的纠正她,“这样说也不对,但你就当我是来过吧。” 钟离珂直直的走到她面前跪下,条理清晰的说,“五妹妹,这事真的是我糊涂了,但我也不是诚心的。你知道的,我在这里背腹受敌。明面上二皇子府里就我这一个侧妃,理应滋润开心,可实际上过得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只是想要自保和帮姨娘报仇而已!” 阿乌将胳膊搭在小几上依着,“方法我也已经说过了,你要给我找到木槿,等聂合欢一死,我就给你自由。” 钟离珂眼神闪烁了一番,“可是、可是二皇子现在已经认定我了,下杀手是早晚的事,除非事后我能消失……” 阿乌微微眯起眸子,钟离珂这意思是不想被她再当做眼线么,“我自然有我的方法,你只要能帮我找到木槿就行。你要好好记住,看在咱们敌人想同的份儿上,这是你最后活命的机会,要是找不到木槿我也就不会再对你留情面了。至 于聂合欢就只能死了。一命偿命的事儿,这道理很清楚吧。” 钟离珂恨恨的咬牙,“可她毕竟是我生母……” “而且你生母已经死了十多年了。”阿乌无情的提醒她,“是她自己钻研蛊毒,伤了身体又害了自己的孩子,这也怨不得别人。自己的果要自己吃啊。” 钟离珂的身子瘫软下去,“这些我早都明白,她憎恨丞相府,其实是因为父亲逼迫她嫁人,如果不是父亲,她不会和原本的情人分开,也不会坏了身体、伤了孩子。事情我都清楚,但我如何能下得去手。要是她再死一次……那岂不是连下辈子都没有了。” 阿乌舒服的翘起了二郎腿,“得了吧,有没有下辈子那是阎王说了算的,你五妹妹还没这么大权力呢。你好好自己想想吧,到底是要救个死人,还是救个活人。你应该听黄莺说了吧,石青珊的尸体找到了,还有人看见了是薛云鹤的人做的。” 再次听见这个消息,钟离珂心里又是一颤。阿乌观察着她的表情继续补刀,“对了,这几日薛云燕可是一直都和薛云鹤在一起想对策,想来这件事也不是薛云燕捅漏的吧。不是薛云鹤、不是薛云燕,那看来只剩下二姐姐咯。我记得二姐姐被关禁闭的原因就是因为行踪诡异,又没别的怀疑对象,对吧?残害朝臣之女的后果应该是很严重的,不知道二皇子得了空以后会怎么对待二姐姐呢?” 钟离珂身子全软了下来,从前都是她算计别人,现在终于栽了跟头被算计了。 阿乌站起身道,“我给你的机会已经比别人要多得多了,你要多想想大姐姐和大哥哥啊。我也没空老是过来看你,今天是最后一次了,若是有缘我们今生再会吧。” 第六十九章 变故 几乎是一瞬间,钟离珂就下定了决心,“我告诉你!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你应该明白,有的事就算我说了也不一定能成功。”她要缜密的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囊括进去,尽最大力度保全自己的利益。 但阿乌软硬不吃,“你还是先说说看吧,反正也没有别的好路可选了,对吧?” 钟离珂恨而无奈的招供,“以前……在相府的时候,我急着找她都是烧纸,正午时分找一处阴凉的地方,放在盆里分三次烧完,她晚上就会过来。但是她俯身木槿以后是第一次离开,我还不知道那个方法还好不好用。前几日我去烧纸,叫她想办法,但是没有音讯。” 她说着就直起身体诚恳的道,“五妹妹,你要是能再信我一次的话,你就帮我度过这次难关。等这事尘埃落定她一定会回来找我的,你比我更清楚俯 身活人的弊端,她想彻底夺舍肉身,还只能再依靠我!” 阿乌挑眉,“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你还有多少可信度呢?”她能放弃了聂合欢,以此来换自己的安然,到底是母女情谊太少了,活人的命太重要了。 钟离珂辩解,“我还没活够,如今落在你这国师的手里,便肯定不会拿命来开玩笑的。而且有一点你说的对,我执意助她根本没有结果,生死循环是天数自然、妄图逆转是根本不可能的。姨娘生前也拜佛,她也清楚这些,只是……”只是执念太深,哪里是随便念念经书就能过去的呢。 阿乌不语,她在这卧房里漫步兜转了一圈,手指随意的在陈列物件上一一滑动,最后停在一处,“把她用过的东西给我,我自然有办法去找人。再有三天时间,如果我能及时追回木槿,自然会把你从这 事里摘出来。但如果不能,那只能说明咱们姐妹的缘分尽了,只好等着来世再见吧。” 钟离珂看着那件梳子咬牙切齿道,“你还真的是一点亏都不肯吃,我什么都说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阿乌欢快的笑了一下,“不见鱼不撒网,咱们彼此彼此。” 她收了东西后,转身就推开门走了出去。而在她迈出门槛的下一刻,黄莺就端着托盘走进来了。一个漆黑阴森的背影、一个明黄俏丽的丫鬟,似乎是瞬间完成了交换。钟离珂满面惊恐,差点又尖叫出声。她分明是一错不错的盯着那方向看的,可似乎依旧是在眨眼的瞬间错过了什么。 “娘娘?”黄莺见她表情奇怪,十分担忧的问出声来。 “你给我出去。”钟离珂难以抑制被人监视的恐惧,似乎黄莺也是那边的帮凶之一。 黄莺将补药放在 桌上,柔柔的劝着她道,“娘娘,这两天冷,您还是把药喝了吧——” “出去!”钟离珂恼怒的叫嚷着,黄莺被震的差点打碎了药碗。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想了一下还是转身跑了。 —— “千寂。”随着阿乌的轻语,千寂的身影又出现在阿乌身后。她淡然的问,“你都听见了吧。” “小姐?”千寂眼眸的光闪了闪,难道……这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么? 阿乌轻轻地伸出左手,苍白的手从衣袍下露出来,那上面拿着一把红衫木的梳子,“我离不开这里,东西就交给你了。你带着它南上,帝都直出五十里。” 千寂眼中晶亮,他所日思夜想的事情终于就要有个眉目了。他伸手接过梳子,那上面缠绕着两根女子的长发。他将梳子收入怀中,十分慎重道:“我一定,一定把她带回来 。” “但是有一点你要想好了。” “我明白。”千寂立刻回应,“如果她什么都不记得,那件事我定只字不提。如果她记得但不难以接受……我就永远消失在她面前。” 阿乌点点头,“就三天。” “是。”千寂说着,利落的起身离开。 阿乌还有点感慨,就像是刚刚照顾了自己的小孩子一样——她可是给这小子机会了,要是依旧不成,那就只能说明木槿的心思真不在他身上,硬掰也掰不动的。 —— 回到国师府时,阿乌出乎意料的发现薛某人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吃的喝的摆了一桌,一看就是过舒服了。 “你回来了?”阿乌感觉心脏要不好。 薛止还不要脸的问她,“又想我了?” “你有病,爽完了就提裤子不认人,我当然想你啊,我想揍你。”阿乌说着,恨恨的朝着他过去。 第七十章 同床异梦 薛止朝着她的方向展开手臂,似乎是想要亲亲要抱抱一样。阿乌来到他近前,冷不丁的一拳挥过去,力道毫不含糊。 但薛止轻巧的握住了她的拳头,一拧一拽就将人带进怀里抱上了。他拿过桌上喝了一半的酒,举杯送到阿乌嘴边,那些带着一丝丝甜意的辛辣液体就被灌进口腔。 阿乌挣扎一下,但还是皱着眉头咽下去。她酒量不好,喝点果子酒都能晕,更何况这么烈的东西,只一口就辣的她浑身都热起来,脸上瞬间就红了。 跟随而来的木鸢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立刻悄悄的给两人带上了门。 “自己都解决了?”薛止问着,手继续在她身上揉捏了几把。 阿乌冷哼一声,用手背蹭了蹭嘴,“当然,我已经安排了证人指认薛云鹤,你就等着看石天崇怎么撕了他吧。其实薛云图应该感谢我,是 我给了他一个出气的好机会。” 薛止嗤笑,“我早说应该把那个女人解决掉,你那时还偏不听我的。” 阿乌不满了,她挣了一下拧过身子面向着薛止,“大王爷可真有先见之明啊,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你自己搞定姓白的?动不动就自己跑没影了,真不知道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薛止凑在她耳边,非常小声而且认真的道:“最起码我还能代替玉势,经常帮你疏通活血、运动身体。” “你也太不要脸了吧!”阿乌脸上更热了,伸手就在薛止腋下用力一掐。 但他身上的肌肉太结实了,一大把下去都没掐动。薛止反手将空了的酒杯放在桌上,横着抱起阿乌就朝着床榻走去。 “怎么,你还要白日宣淫么?”阿乌惊慌质问,上次被折腾的感觉她还记忆犹新。 薛止的回答也很正义凛然,“才 刚尝了一次鲜,这就好几日没再摸到你了,总得让我稍稍弥补一下这几天的吧。” 自从真的睡过以后,薛止的污是越来越没有下线了,但阿乌被他挑拨的也确实是有一点…… 她窝在薛止怀里,扬起手臂拨动了身边的帷幔,心道就薛止这变态体力,希望不会弥补的要她命吧。 —— 阿乌是晌午不到回来的,俩人午饭都没吃,一直在房里玩到深夜才睡去。 次日,当阿乌醒过来时薛止还在熟睡着,她背后靠着薛止被他圈在怀里,两个人的身体交缠着,肌肤与肌肤毫无阻碍的贴在一块。 阿乌眼前是一团自己的衣服,她眼睛瞟向周围,想起了昨夜战况有多么激烈。脱下来的外衣里衣都和被子卷在一起,床上地上散了一片,眼前可见的皮肤上都是红紫的痕迹。 阿乌轻微的伸展了一下身体,僵 硬的骨骼略微舒展了一点。身后的人呼吸绵长竟然没有立刻醒来,应该是昨夜酒喝得太多了,或是难得的放松了身心。 阿乌长出口气,她不想叫醒薛止,所以无聊的躺了一会儿后,就随意的伸手拽过了面前的带子——那是薛止蒙在眼睛上的,被卷在床头是因为她昨天又被他捆了一次。 她用手指勾起布带把玩起来,那柔顺的、三指宽的纱绢在她指缝里缠绕,然后滑过、坠落。就是这东西,它总是轻柔的吻着薛止的眉眼…… 阿乌想着,抬手将纱绢落在自己眼上,顿时给面前的世界罩上了一片朦胧。 在那一瞬间,阿乌感觉心脏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她头皮发麻的要炸开,浑身冰冷的出汗。透过纱绢,她瞧见自己的纤纤指尖、耳畔方枕上的绿色蝴蝶刺绣的针脚、床头的画眉浮雕、缠绵时扔在被 子上的翡翠发箍…… 一只手从身后拿来覆盖在那段纱绢上、挡在了她眼前,阿乌眨了眨眼,离得近了她甚至能看清近前那只手的掌纹。 薛止抬手拂开纱绢,将环抱里的人转了个方向,两人面对面的抱在一起。阿乌的脸贴在他的颈窝里,但对方微烫的肌肤并不能缓和周身冰寒。 他能看见!他什么都能看见! 原来她早就暴露了。 阿乌彻底凌乱了,她曾在薛止的手掌里幻化成乌鸦、也曾在他面前大肆施法招魂趋鬼、再往前追溯一些,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什么都瞧见了。 现在该怎么办,阿乌竟然说不清到底是害怕还是什么,她以为他们之间肯定是互相隐瞒的关系,她瞒着薛止,薛止也肯定有事情瞒着她,可结果只有她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薛止动了动身体,下巴抵在她头顶上。 第七十一章 心不灵犀 阿乌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她睁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面前薛止的那一小片皮肤。她每眨一下眼睛,睫毛就会轻轻的扫在他线条精致的锁骨上,好像轻柔的羽毛划过心尖。 薛止环抱着她躺了一会儿,用手一下一下的顺着她散落的长发。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透过层层窗纸和帷幔之后变得氤氲绵长。两人安安静静的相拥着,明面上是云雨过后的情意绵绵,但实际上心里都是怎么想的,谁又能知道呢。 过了一会儿,薛止终于松了开手,阿乌顺势闭上眼睛不去看他。薛止只是默然的起身穿好衣服,然后将凌乱的床铺简单整理了一下,又给阿乌裹好被子后,这才一语不发的离开了。他所做一切就的和之前的许多个清晨一样,只是这一次阿乌并没有在睡觉。 门无声的合上,阿乌立刻睁开眼睛,扑棱一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薛止离去的方向,心里又火又急,但无所适从,不知如何下手。 —— 薛云鹤这次是真的栽了,那个去乱坟岗葬尸而“恰巧”看见了一切的“证人”被柳初见好好的护了起来。石天崇在见到了石青珊的碎尸之后紧咬薛云鹤不放,就像个疯狗一般。薛云图落井下石,趁机革了他的许多权限,美名其曰为了调查和避嫌。就这么短短几日,薛云鹤就被扒了层皮。 他两次送信给鬼先生要求见一面,但都被人拦住,信件信物都原样送了回来。不过这到底是真的有人阻挠呢,还是鬼先生本人为之,可能就只有阿乌能猜得到了。 而这位唯一知道内情的、本应该在风暴中心的某只乌鸦已经被毫发无损的甩在局外看戏了。只是阿乌现在并没有她 想象之中的那么幸灾乐祸,反而是更加焦躁烦闷。 至于理由,薛止胆敢骗她只是她闹心的一个点,更令她抓狂的还是自己的底细被暴露了。她摸不准薛止到底是怎么想她的,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态和她谈情说爱上床睡觉——反正换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以为她是妖怪的吧?? 第二日,阿乌照常进宫上朝,在马车里坐着的时候她神游的想着:如果再阴谋论一下,薛止对于她,会不会和薛云图拉拢了鬼先生是一样的主意?他这个人明显是有着野心和非凡的目的,尤其是他的身世常常受人诟病,这条路很难走,需要一个助力也很正常。 这么想来,阿乌顿感憋屈极了。马车规律的晃动着,就像是催眠一样摇的她伤感无比。 “你有心事?”木鸢就坐在她对面,目睹了阿乌表情变化的全程,然后十分肯定的下了结论。 阿乌瞄她一眼道,“还好吧。” “我看一点都不好。”木鸢表示不信。 那天翼王爷走了以后,她就瞧见小姐的表情不对了,也不像是闹别扭生气的感觉,而是让人觉得她很……惊恐?或者崩溃?直觉告诉木鸢,这可能是一件大事。 阿乌忽然问她,“你好奇么,我到底是谁。” 木鸢平缓清晰的回答她,“我知道,小姐是受上天眷顾的通灵半仙,是能驱鬼辟邪、预知灾祸的国师大人。放眼天韵,小姐是独一份的厉害。” “你说的对。”阿乌轻声喃喃,这就是她现在的身份,只要她自己守得住阵脚,就谁也别想揭穿她。 —— 进宫以后不能乘车骑马的,若是官阶超过三品且年岁较大的,最多可以乘坐小轿往里进三重门。阿乌的地位今非昔比,如果她想, 应该是能和薛止一样有点特权的。但她又不愿因为破例被人围观指点,所以老老实实的维持步行。 木鸢在宫门口的马车里候着,阿乌独自从正宫门进入。在那直直通往早朝大殿的广阔路上,其他朝臣们也陆陆续续走来,而今秋高气爽,看来又是弹劾薛云鹤的美好的一天啊。 现在的时辰还早着,众人不慌不忙的慢慢行进,互相攀谈议论。没什么人敢和阿乌搭茬,她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前方,耳边是所有人的窃窃私语。 不过一会儿,她忽然听见有谁惊异的嘟囔了一句,“翼王爷来了。” “哎?这……” “翼王这是又要弄什么?” 薛止的每次出现都会引起一片小小的骚动,阿乌心头一紧,还是没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个高调的骚包。他今天倒是没骑马,不过身后跟着十来个抱着箱子的暗卫。别人上朝都是孤身一人来的,就他搞特殊,还要带上一个连。 除了那几个阿乌见过的暗卫,薛止身后还额外多出了一个新人,尽管他穿的服饰和暗卫相同,但阿乌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因为那个人实在是太丑了…… 虽然身材体型还不错,可就是这个脸——人家都是脸上长了麻子,他的明明就是麻子里面长了个脸。眼角的太阳穴上一个鹌鹑蛋大的鼓包,人中旁边是长了毛的巨大黑痣。八字眉、吞天嘴、蒜头鼻里面还冲出来两根鼻毛,阿乌距离五米开外都看的格外清楚。 她一下就无语了,薛止要是真瞎也就算了,他明明都看得见,何必这么和自己过意不去呢?搞了这样的人贴身带着,难道他看着不反胃么? 也不对,薛止是个变态,也许变态的世界就是这么独 特的。阿乌发现她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后知后觉的呸了一声。 薛止出行,所到之处必然是有所慌乱的。许多朝臣都自觉的往旁边靠一靠,让出中间大道给薛止先过。他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阿乌是不必这么怂的,她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并不是很想搭理这个死人。 她听见有人将声音压得极低在说话,那声音混杂在许多嘈杂的声音中不被察觉,唯有刚好经过近前的阿乌听了个真切—— “这看不见就是好啊,长得什么样都无所谓了。” “嘿嘿,往后翼王爷娶什么样的王妃都不考虑长相了吧,说不定就凭感觉瞎选,最后选了个这样的麻子回去……” 眼见着薛止领着人走进了,那两人憋着嗤嗤的笑,虽然不敢再言语半句,可眼睛还带着嘲讽笑意的瞄着薛止。因为薛止“看不见”,有的话不敢说,但是指指点点还是敢的。 阿乌在心里默默地给他们点了根蜡,何必作死呢兄dei~这人可是坏的直冒黑水啊,一笔一笔的都给你们攒着呢。一想到此,阿乌忽然就感觉有点平衡了,她急什么呢,其他人不是比她更惨,一个个的都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实际上全都被盯上了。说不准每当有人这样指点他时,薛止还会在心里反过来嘲笑他们:傻×。 跟在薛止身边的那个人正是韶华的德亲王赵恒川。此刻德亲王非常非常的不满,他又不瞎,当然看见了那些人瞧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不怀好意。 可恶的薛止居然让他易容成丑八怪,这货分明就是要打击报复!原本薛止要求他男扮女装的当个侍女的,赵恒川是使出了撒泼打滚的力气才求他改成了麻子脸。 此刻赵恒川也看见 了前面阿乌的背影,她身段婀娜,发髻柔顺,刚刚回头看了一眼,分明就是个妙龄女子啊。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小声对薛止低语,“天韵是完蛋了么,薛继还真的弄了个女官上朝?” 薛止面不改色,仿佛没听见他说话一样。 “女人能干什么?外面传的那些瞎话我也听了,这种手段也太拙劣了吧。我说,她该不会是把人给伺候舒服了才上来的吧。” 薛止:“……” 赵恒川仿佛话痨附身,就算薛止不理他也嘟嘟囔囔的没完,“也不对啊,看她这身段脸蛋都不错,搞起来肯定带劲儿,该不会是直接和薛继——” “你信不信我把你扒光了扔在这。”薛止的声音犹如兜头浇下来的冷水一般。 赵恒川愣了一下,“怎么,我说她你还不高兴了?” “你太聒噪了,这里人多,如果你再多嘴招来祸患,我就让你们姐弟俩在天韵合葬。”薛止的声音又回复了冷静。 “你可别恶心我了。”赵恒川厌恶的说着,但果然不再嘟囔了。他了解薛止,薛止平时喜欢威胁人了,但他的威胁都是绝对能做到的。 —— 下朝以后阿乌照常要去见见白贵妃,反正她们之间有两个孩子作为联系,于情于理都很合适。临近后宫的路上,阿乌意外的见到那个麻子脸守候在御花园的入口处。他瞧见阿乌过来,立刻规矩的站到一旁俯首作揖。 阿乌从他身边走过,但是没走两步又停下来。她想了一下,转身来到麻子脸面前。也不能怪阿乌认识的太快了,实在是这脸让人印象深刻。 “国师大人。”赵恒川看见那黑袍子停在面前,非常恭敬的叫了一声。 没想到这人的声音还挺好听的,“翼王爷呢?” 第七十二章 互相暴露 “翼王爷呢?”阿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赵恒川把意外的表情藏在假脸之下,“王爷去见淑华贵妃,不想有人跟随,便叫小人在此等候。”他不知这位女官为何会问到薛止,但看这样子可能两人私底下是有交情的。 他低垂着头,并未看见阿乌露出饶有兴趣的眼神,“这不是你呆的地方,后宫嫔妃都有可能途径此处。你回去东殿门以外等着,别唐突了贵人们。” 赵恒川恭敬的把身子压得更低,“是,奴才多谢国师大人指点。” 阿乌多留意了几眼才转身离开,真有趣,看来这个麻子脸根本就不是薛止的人,更甚至都不是朝廷的人。 先不说他跟在薛止身边却为何对她不熟,光是那一句淑华贵妃就足够让他脑袋搬家。淑华是先皇给韶华公主的封号,但先皇去后,韶华公主已经又嫁了现在的老皇帝,老皇帝又没想到更换封号的事,朝野上下谁还敢再叫出淑华两个字。就是有人迫不得已非要提起来这么一号人,都会换称一句“那位娘娘”,所有人自然能够心领神会。 再说了,薛止能主动去看望韶华公主?那家伙怕不是又要摆台子唱戏了吧~要不是她来后殿看望白贵妃,还真要错过了呢。 阿乌心里痒痒,也想去瞧瞧薛止的真底细,但白贵妃那头又不好不管…… 一丝丝黑色的烟雾在她衣袍下散出,贴着地面无声的漂浮出去,如丝如缕爬进路边花草灌木中消失不见。 这样做完阿乌还是有点纠结的,毕竟鬼先生还在宫里,她也不能太过 打草惊蛇。况且薛止也已经知道了她的问题,说不准他早已经有了防备,就等她的眼线自己送上门去呢。 到时候她就要被扣上欺骗、隐瞒、不信任等等一大堆的帽子。阿乌恼火了一阵,既是因为薛止,也是因为自己。 她怎么就把事情全搞砸了呢? 赵恒川目送阿乌远去,然后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他并不打算真去东殿门外等人,毕竟要见淑华贵妃的人可是他啊。 玩味的笑容在赵恒川脸上久久不散,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女官和薛止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刚好那小子最近破了色戒,天韵就出了个女国师,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啊。兴许这女国师能上位果真是靠美人计俘虏了朝廷权贵,这被利用的权贵恐怕就是薛止本人了吧。 他就说么,薛止可是清心寡欲到快成和尚的雏儿,怎么可能忽然之间就开了窍,情愿当个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了。混小子还骗他说没有看上的女人,这不是糊弄鬼么。 这俩人都是道行够深的人精,不过打个照面而已,就已经互相暴露的差不多了。赵恒川顿时改了主意,他知道一会儿要怎么和那位贵妃长姐说了。 —— 韶华公主披着个小毯坐在院子里的大竹椅子上绣斗篷,她绣了一会儿就转一下花撑子,翩然好看的蝴蝶铺满了斗篷的下摆。今日无风,她身边也没有伺候的奴仆,就一个人专心的做着自己的事。 一旁的花丛忽然轻微抖动了一下,赵妧珺知道,那是守着她的千刃忽然离去了。 她立刻放 下东西警惕的看着周围,二十来年的绝命生涯早已把她磨练到习惯了。 远处传来一声声的蝉鸣鸟叫,她看见对面蜿蜒小路上来了个男人。赵恒川走进院子,周身蓬勃的气势和一脸麻子完全不搭配,赵妧珺静静的看着他,她知道面前的这人是有事而来。 赵恒川在她面前不远处站定,两人对持着,然后温和叫她,“长姐。” 这声音太熟悉了,赵妧珺恍然回忆了一下,顿时眼睛都瞪大了,“你?你?” 这里应该是安全的,赵恒川抬手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东西,“二十余年未见,没想到长姐还是青春如故。” 没想到今生还能再见娘家的亲人,赵妧珺神色复杂无比,有欣喜、有震惊、有哀伤……她略去了那些寒暄,直接而痛楚的问,“是他让你来的?我知道,是又想取走印章么?” 赵恒川默然不语,她颔首擦眼说道,“我早说过了,那东西杀死了无数人,叫我一生困苦,我早就摔碎毁了它,你们为何都不信。” 赵恒川苦笑出来,“便是摔了也该有个碎片的,就这样凭空消失的怎么能让人信服。而且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薛继沉迷修仙炼丹,早已经不管天韵的死活了。他放任蛮夷游牧族在边境作乱,随便远在天边的将军都护、各地官宦克扣粮草军饷。也许现在只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开始,但用不了多久,天韵早晚就会在他手里完蛋。” 赵妧珺又痛又怒,叠放在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赵恒川来到她面前缓缓蹲下仰视着她,一看着幼 弟的漂亮眼睛,赵妧珺的脸色又软几分。 “长姐,你在这里都不知道吧,父皇已经去了。”他轻声说着。 “父皇……是为什么?”赵妧珺再也忍受不住,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赵恒川道,“父皇身体康健,并非病逝,到底是谁做的……我拿不出证据。你真要为了薛继继续逼死云翼,逼死我么?” 赵妧珺闭眸仰头,眼泪划过脸颊又顺着脖子落入衣领里。最后,她声音颤抖的道:“我也是没办法了,我不是神,做不到顾全所有人。” 恶心。 这是赵恒川唯一的想法,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步,她脑子里唯一想的也只有那个男人。这个愚蠢至极又自私无比的女人,居然为了个混账东西把其他人全搭进去了! 赵恒川心中一横,既然这样,那就不能怪他不念姐弟情分了。他面容痛楚的问道:“云翼这些年怎么过来的,长姐难道一点都没心疼么。” 就在赵妧珺难受之极的时候,赵恒川忽然倾身靠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长姐,东西给我,我不白拿。” 赵妧珺问道,“你想怎么做?” “我已经见到了那个女国师,他们确实很般配。”赵恒川仔细察觉着她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果真都猜对了,他靠近过去和赵妧珺又低低的耳语了几句。 千刃在远处树梢上放哨,他发觉自己已经听不见那两人的对话了,立刻就要出面阻止。然而,赵妧珺忽然站起身来后退两步,拉开了和赵恒川的距离。她面容震惊,但却一语不发的看着赵恒川,忽然转身走 向屋子。赵恒川也立刻起身跟了进去。 —— 阿乌回来国师府的时候面无表情,她眼神直勾勾的飘进房间,就像个白天出行的鬼一样。随行的木鸢早已经放弃劝解,她已经佛系了,心想着小姐自己能想得开的,转而去忙活别的事了。 之前不在的时候堆积了好多账本,木鸢又总是信不过别人,说什么还是要自己再做一遍。 林薇和木兰在院子里做事,全程目睹了这一场灾难性的事故。林薇酝酿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字句和木兰搭话,“哎,你有没有感觉到,小姐好像心事重重的?” 木兰正低头翻晒菊花瓣,她垂着的眼眸里神色闪烁了一下,然后故作不在意的道:“是么?” 林薇立刻点头,“眼看着小姐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样子,跟谁都不理不睬,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哎,是不是和王爷闹别扭了。” “我听嬷嬷说过,正常夫妻之间吵吵闹闹的都很正常,尤其小姐还是个不服输的,俩人又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何必这么大惊小怪。”木兰有点不耐烦的说着。 她当然知道小姐情绪不好啊!小姐应该是有什么心事,木鸢一回来就又是忙的要死,可别让林薇再去添乱了吧。 “也是。”林薇嘟囔着,然后就不说话了。 她又不傻,当然看出来木兰是要护着阿乌的地位了,既然她们道不同,那也就没什么好多说的,林薇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她现在对自己很有自信,刚刚一起就闹腾了,大概小姐的脾气是真的不行,这一定是上天给她的机会。 第七十三章 最俗是鸳鸯 木兰一边翻动着簸箕里的干花瓣,一边偷偷侧目去看林薇。只见她笑的如沐春风、娇羞的好像要出嫁一样。木兰一下就来了气,真是要了命啊,这小蹄子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呢。 木兰被憋的难受,气哼哼的拿过早准备好的空香囊袋,一个一个的往里面塞着菊花瓣。很快,两人包了八个小香囊,林薇伸手全拿过来对木兰说道:“还是我送进去吧。” “为什么?”木兰立刻眉毛一横。 林薇似是没察觉到她的气愤一样,依旧笑盈盈的说着,“正好我也要去给小姐打扫屋子了,不就把它们都放橱柜里么,我一顺手的事儿。” 木兰想了一下,脸上也回复了笑模样,“那行吧,你去了也省着我再跑一趟。” 林薇刚拿了东西转身离开,这边木兰脸上的笑意立马就散了去。这小贱人真是忒不老实了,之前那次还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但现在看来,她该不会真活了那不该有的心思吧。 木兰现在是越来越瞧不上林薇,她倒是想直接跟小姐揭发了,可惜手里又没什么证据啊。人家不过就是上嘴皮碰碰下嘴皮,说出来的话风一吹就没了,到时候再反手打她一巴掌,搞个恶人先告状什么的,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么。木兰也不是那个不经事儿的黄毛丫头了,再怎么也不能在自己家里犯蠢吧。 不行,她恨恨的林薇的背影,心里嘀咕着这事儿 至少也得提醒一下木鸢。 —— 房间里,阿乌坐在桌边看着手上的黑雾发呆已经快大半个时辰了。 那浓雾如同黑蛇一样缠绕在她手上,不停的蠕动扭转着,向阿乌一遍一遍的回放着刚刚带回来的情报: 赵恒川——那个韶华国来的皇族人,他是到这里找一个特殊的印章的。听他们对话的意思,那印章好像能调动韶华境内的一支军队,是韶华的老皇帝交给赵妧珺的护身符。现在,赵恒川想要用救回薛继为条件和她交换。 救薛继,这正好和薛止要做的事相反。 赵恒川明面上是薛止的盟友,但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分明是打算胳膊肘朝外拐。韶华公主本来还是不太愿意的,结果赵恒川就把阿乌也给拉出来了溜了一遍。他甚至声称……阿乌和皇帝、和薛止都是那个关系。 一想起这个说辞阿乌就有点反胃了,乱//伦什么的也太恶心了,就薛继那个岁数(尽管阿乌的鬼神年龄也有几百岁),都被丹药弄的人不人鬼不鬼了,她怎么下得去嘴呢。反正赵妧珺是被赵恒川唬住了,真的松口说考虑考虑。 阿乌有点嫌弃的的撇撇嘴,人可真复杂,永远都猜不透同类在想什么,千百个念头的转变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她也是在人间混久了,所以也沾染了这种坏秉性啊。 门外,林薇轻轻敲了敲门道,“小姐,奴婢给您送茶点来了。” “进来吧……”阿 乌手指动了动,那段黑雾停止蠕动,顺着她的袖子又藏起来了。 林薇进屋后先是将食盒里的点心瓜果摆在阿乌面前,但阿乌那一副恹恹的样子,仿若视而不见。 林薇收了空的食盒托盘,然后拿抹布去擦拭屋内陈列。她动作利索干练,做事又十分仔细。她忙活的干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回头看看阿乌的背影。 落寞、凄凉、仿佛被人抛弃…… 嘶,难道小姐真的和王爷闹大了?林薇忍不住开始担忧,擦着花瓶的手也慢了下来,要是再这样下去,他们该不会就要散了吧?小姐倒是无所谓了,不管怎么样还是个国师,可她呢…… 忽然,林薇看见阿乌脖颈后的两个新鲜的红痕,它们隐蔽的藏在散下的发丝底下,如果阿乌穿上朝服,那些红痕刚好就会被盖在领子里面。 林薇眼睛一亮,心里也轻松了不少。翼王爷可是昨天才来过的,这痕迹应该就是新的,事情大概还没有那么糟糕吧。 那红痕位置靠后,阿乌完全没有发现被打了标记。 林薇收拾完架子上的陈列,然后打开衣柜,将干净的衣服叠好放入,然后将菊花香囊分着塞进不同的格子里面。她的手依次穿进那些柔软的布料里面再拿出来,细腻的触感简直让人上瘾。 当她蹲下去给最底下的格子塞香囊时,手伸到最里面就停了一下,她好像……是摸到了什么团在一起的布料?她以为是漏下没 叠好的小衣肚兜之类,便掏出来直接抖开,结果…… 那是一条男性穿的内裤?? 林薇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手都在抖。她从小到大都没碰过这样的东西啊!小姐的房间里怎么会——等下,这是、这是王爷的么? 林薇立刻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阿乌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发呆,两人都背对着背。 林薇紧张的回过头来,她心跳的很快,的将那东西攥紧手里,想了半晌又打开细细的看看。料子是雪白带有冰霜暗纹的,入手顺滑如同皮肤一样。 也不知道王爷穿没穿过,以后她也可以…… “小姐,王爷过来了。”门外响起木兰的声音。 阿乌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他居然还来,她以为他们在闹冷战啊! 林薇吓了一跳,赶紧将内裤塞回柜子里面,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出去了。她仓皇出门时正好迎面碰上了进来的薛止,林薇脸上烫的要命,简直不敢抬头看一眼。 门在薛止身后关上,阿乌依旧枯坐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她所以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薛止走来,随意的在后面抱住她问,“你今天是在闹什么别扭么?” “恩?没有啊……”阿乌牵强的笑了一下。 她根本没有发现,她现在的状态分明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而已。 她是在给自己找别扭。 凡是人类都是要说谎骗人的,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身份、无论这件事是不是出于 真心的意愿、无论这是大事还是小事。谎言总能自然而然的脱口流出。 阿乌以前并不了解人性,当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自己也成了这样的凡人、她的恋人也是这样的凡人、身边充斥的都是相同的凡人。她根本就接受不了,仿佛是被卡在了什么奇怪的观念里。 薛止抚了抚她的头发,凑过去在那块隐蔽的红印上啃了一口,让颜色依旧鲜红。阿乌的脑子里闪着零碎的想法,忽然闷闷的问出声来,“你今天领着的那个麻子脸是谁啊,他……也太丑了。” “哦,身边人手不够,在暗卫下面的地牢里调上来的。”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阿乌的眼睛微微眯起,如果他是看不见的,怎么会知道谁脸上有麻子呢。 但薛止笑起来,“新上来的人就那么一个,别的人你都认识了,也不会问他们。” 阿乌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其实她想说一下赵恒川和赵妧珺的事,但话在嘴边却无从提及。 首先薛止并未告诉她这个人的身份,那她怎么解释自己发现的途径呢?阿乌不受控制的想着:这个人是薛止带进宫的,说不准他什么都知道,说不准这就是他示意的。 “我饿了。”薛止在阿乌的腰肢上捏了一下。 肌肉的酸胀感猛地袭来,这感觉在提醒着阿乌他们之前在床上是有多疯。阿乌脑子一抽,想都没想的回应了一句:“可是我困了,你先回去吧。” 第七十四章 聂合欢 薛止停顿了一会儿,才淡淡的问她,“这是要赶我走了?” “没有,我只是累了,想躺一会。”她明明是点了点头,可嘴里说的却是否认辩解的话。 她的大脑系统已经乱套了。 薛止并未再说什么,他依旧是揉了揉阿乌的脑袋,然后一语不发的起身走开。 阿乌目瞪口呆的看着薛止的背影,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喷不出来。日,让你走你就真走了?薛止如此反常和听话的举动反而让阿乌更加烦躁,她虽然不想让薛止留在她的视线里继续扰乱心绪,但就这么干脆的走了未免也太不给人面子了吧? 这就是所有女人的通病,我说让你滚,但是你不能真滚。 —— 林薇心里怀春,思虑难平,左右那院子里也没别的人在,她便在院门口处徘徊了好一会儿,惦念着这俩人能不能赶紧和好。 但这半柱香都没到的功夫薛止就又离开了,如此快的速度吓了林薇一跳。难道是谈崩了?吵架了?万万别真的闹出矛盾啊。 林薇朝着周围看了看,一咬牙就追着薛止过去了。 “王爷、王爷!” 薛止听见她的声音,放缓了脚步回过头来。林薇小跑过来还有点紧张无措,对于薛止,她一直都是敬畏和爱慕共存。 面对着这么个磨蹭的人,薛止先开口了,“怎么,在这里不习惯了?” 林薇惊喜万分,几乎把要来的目的都给忘了。她没想到,翼王爷竟能记得她的声音,而且还会这样关心她的生活,难道自己也不算是单相思么?她笑容满面,脸颊上飞起艳丽的酡红,“谢王爷挂念,林薇在小姐身边过得很好。多亏王爷开恩,林薇才能在国师府做事。” “嗯。”薛止了然,看来这次不是想要换 岗的事,那小丫头的人际关系还不错。 眼见薛止又要转身离开,林薇想起了正事,赶紧抢着说道,“对了王爷,小姐她、她好像是有心事,奴婢这两天就看着小姐情绪不对,无精打采的。可能会无意冲撞了王爷,所以……” “我没和她生气。”薛止的语调毫无波澜,仿佛是太过冷淡,又似乎是因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平常。 “那就好。”林薇可算呼了口气,但愿他们这小打小闹的不会出什么大事。她再次不死心的追问:“王爷,您真的不多留一会儿了么?奴婢是觉得小姐先前说的都是气话,其实就是心里别扭而已。” “是么,你在门口听着了?”薛止的语调忽而冷了下来。 “不、不是的、奴婢不敢——”林薇赶紧住口,心里暗骂自己的蠢笨。她真是脑子进水了,怎么能那样说话呢,故意偷听主子私话可是大忌啊! 薛止有点无语,这丫鬟找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么,他和小丫头的事儿何时用得着他们管了。如果换做是别人,薛止是绝对不会给一点儿面子的,最少也得让她留点深刻印象。 不过薛止考虑到林薇已经是那丫头的人了,而且又是打着关心主子的名义,这种情况他最好不要越级管教,万一惹的那小猫炸了毛可就不好顺了。 “管好你自己的事。”薛止无奈的出了口气。 林薇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没想到薛止的火气来到快去的也快,根本就没深究。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薛止的背影,害怕和恐惧渐渐演变成了娇羞。 她低垂下头来,用手捂着微红发烫的脸蛋,心想着王爷刚刚那句话到底是几个意思啊。又是关心她过得如何,又是放过她说错话…… —— 帝都之外三十里的城郊密林里,有一个被夹在两座山丫之间的小破屋。这小屋的位置在风水上是聚阴难散,最能招鬼的地方。即便是白日里,这附近也很阴森清冷。 小屋的木门被推开,一双绣花布鞋踩在进路的草叶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木槿慢慢走了进来,环顾四周的寻找着约见的人。 她绕过前面一片平整的空地,穿过门都烂没了的前堂,在后堂入口处一下就停住了脚步。 她看见了千寂,那个面容冷峻浑身杀气的黑衣男人,正目光冰冷的看着她。 木槿怔愣在原地,她是因为感应到了熟悉的招魂术而来,本以为是钟离珂特意赶来见她,却没想到会是老相好啊。难不成……那不中用的小崽子已经全都招了?! 木槿的面容僵硬的微笑起来,“哎哟,这么千辛万苦的找过来,难道是因为你想人家了?” 千寂面无表情的道,“是你自己跟我走,还是我帮你一把?” “走?走去哪里?让你抓着我回去请赏?”木槿魅惑的冲着他娇笑,嗓音用的是聂合欢的声线,“之前还和人家在床上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的,怎么一转眼就假装没有那事儿似得。哎,你们男人可真是太无情了,说变就变。” 木槿本身的长相是很冷清单纯的感觉,被做出这样的表情就显得特别诡异。 看着心上人的身体被这样操纵,千寂紧握在身侧的双手在颤抖。木槿看他生气便愈发开心起来,没完没了的提及那事,“怎么,你该不会是忘了吧?她忽然笑起来,是我啊,是我和你在床上翻云覆雨、亲亲我我、鱼水交欢——” 千寂眼眸泛起红色,他忽然出手,以内力挥出数张符咒。那些轻飘飘的 纸符变得快如利刃。 “她还给你带这种好东西了?”木槿冷哼一声,立刻抬手隔空将纸符都挡住。 就在这个空当,千寂已经拔剑来到了木槿近前。无论是木槿还是聂合欢都没有武功,她唯一的凭仗就是身为鬼身的那一点意念之力。但有阿乌的纸符在,这点意念力恐怕不是最佳武器。 木槿眼中瞳孔紧缩一圈,忽然伸手抓住了面前的利刃。那单薄锋利的金属深深陷入手掌的皮肤,鲜血喷涌而出,顺着胳膊就流了下来。 千寂吓了一跳,想抽出却不敢妄动。他只是想要制伏附身鬼,并不想伤害了木槿的肉体。 木槿的脸冲着他露出了诡异的笑,“我不过是一缕孤魂,死不死的倒是无所谓了,不过你想好我死了以后要怎么面对她了么。” 千寂怒视着她没有说话,木槿继续说了下去,“你不知道吧,我和她在一个身体里,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可是最清楚呢。” 千寂脸色瞬间变了,木槿的表情夸张而扭曲起来,“其实她根本瞧不上你,更不想和你做那种事,但是她又反抗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向你献媚,嘴里还要说着违心的情话。其实她难受的要死,如果能死她早就去死了。” “你住口!”千寂怒喝一声,他放弃右手长剑,左手伸过去卡住木槿的脖子。 木槿被掐还继续语句含糊的激怒他,“你生气么?想掐死她么?” 千寂的手抖的更厉害了,力道也随之松懈了一点。 木槿得了空隙,说话声也恢复了原来那调子,她抬手抚摸着千寂的手背,“其实掐死她也不错的,她的贞洁都没了,往后活着也没什么盼头啊。她讨厌你,嫁给你还不如去死算了。但是 她不贞,以后也没法嫁给别人。哎,她以后就只能继续留在钟离锦身边了,从槿丫头变成槿姑姑,再从槿姑姑变成槿嬷嬷,生老病死,孤身一人,听着是不是挺有意思的?说不定还能当个民间故事传扬出去。” 千寂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红色已经全部退去,神色清明。木槿面露惊讶,千寂忽然抬手,将一特殊的红色咒符按在木槿额头。 骤然之间,木槿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她眼珠变得铁青,肤色苍白如纸,就好像坟上端坐的纸人一样。她被符咒控制,已经不能动了,千寂便松开手后退两步。 “别!”她微弱的叫了一声,而那声音是木槿自己的。 听到这一句,千寂忽然有些犹豫了,按小姐交代的,这个时候出现的应该是女鬼而不是木槿,但是…… 木槿被钉在那里无法动弹,但是浑身的肌肉都抽出起来,她抽泣道:“别这样,我的魂魄会和她一起烧为灰烬的!” 这是木槿吧,应该是她的吧?千寂内心煎熬无比,他狠狠的一咬牙,终是动手将红符又撕了下来。 木槿的抽动骤然停止,她歪着头眨了眨眼睛,发出的声音是木槿和聂合欢两人合在一起的:“哎?你信了啊?” 他被骗了。千寂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终于发觉无法动弹的反而是他自己。木槿抬手在他胸上用力一推,他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她柔柔的跪在他身边,依旧是用着两个合起来的声音,“你知道么,对于鬼物来说,男人精元可是大补。我之前没想过要用这个方法去摄取,不过你是主动送上门来的,再说了咱们又是老相好了,这事儿也不是第一回了,怎么说都能说得过去,对吧。” 第七十五章 三人行 木槿用指尖轻柔亲昵的抚摸着千寂的脸颊,尚未干枯的血迹在他脸上留下长长的一道。她对那鲜红色视而不见,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手指划过了脖颈、衣领、然后扯开了千寂的腰带,“我以前学过不少伺候人的手段,你亏不了的。” 她呵气如兰,附身吻了吻千寂的唇 她半趴在千寂身上,故意在他耳边吹气调笑,“哎,你怎么不说话呢,难道不舒服么?你看,明明有感觉的嘛,都变大了。” 千寂慢慢放松身体,放弃挣扎,“你打算永远留在她身上么?” “不,等我扳倒了相府,我要找到更好的身体然后夺舍下来,彻底成为一个活人。木槿这丫头还是太弱了一点。”她并不介意被人知道目标。 千寂身上动不了,只用眼睛瞟向她,“你想要个什么样的身体?漂亮一点的,最好有身份、有武功傍身的?” “怎么。”木槿嘴角轻扬的弧度渐渐放大 千寂深呼吸几下平复心情,“做个交易吧,你把木槿还给我,我给你另一个更好的身体。” “谁。” “千秋。” 木槿来了兴 趣,千秋这确实是个好身体,年轻、漂亮、有武功,她之前不是没想过这事。 但那女人杀气太重,她还是孤魂游鬼的时候根本无法近身。其实千寂也是杀气很重的那一类人,她想靠近也是在得了木槿的活人身以后才能做到。 “那你怎么给我?我若是先出了木槿的身体,只靠着一丝灵魂是无法靠近你们的,这个方法不成立。” “我相信你有别的办法。” 是这样么?木槿颇有深意的看着他不说话了,千寂主动提议,“你可以先利用我的身体,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应该能很容易的附身吧。” 木槿想了一下,发现也很有道理啊,要说到年轻漂亮有武功,千寂不也是一样的么。 “真是感人啊,为了相好的卖掉了同僚。”木槿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手指恶劣的掐了一把囊袋。 千寂努力忽略着下体的触感,“我的衣袖里有个药,服下五日内必须服用解药,否则就会毒发身亡。你可以先给木槿的身体吃下,然后脱离她附身于我。但是等你得到了千秋以后就要放我们走。” “好说,看在咱们 三个同床一场的份儿上。”木槿开始翻找衣服的暗兜。 她掏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手上一片灼痛,烧的她尖叫起来连忙抽出手。只见她指尖上正贴着另外一个红色咒符,和先前被撕毁的一样。 这本源符竟然会带两个,钟离锦这么不要命的吗?木槿尖叫着向后倒去,那轻飘飘的红色纸张紧贴在她指尖上不肯落下。 “你骗我!”木槿愤怒的喊起来。 千寂仰面躺着,也看不见木槿到底什么情况。他沉静道,“你先放开我。” 但木槿痛的满口脏话,歇斯底里的吼着,“你这丫鬟妓子生的卑鄙小人!你娘就是个腌臜泼才、你也是个偷情偷人的贼男女!活该这辈子就当个役夫——” 她就这样喊着叫着,不一会儿,千寂忽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他一个翻身起来,正好看见一道灰色的影尖叫着从木槿头顶飘出去挥散在空气中。木槿的身体一下就软了,方才的撒泼模样全然消散。 千寂上前一步将木槿的身体接住。终于结束了么…… 如果她一开始能先放开千寂,最后的接过也就是会被收进容器中 带回给阿乌,虽然会被擒,但怎么也好过魂飞魄散啊。 千寂将木槿放在地上,然后浑身冷汗的瘫跪在木槿身边,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就好像在水底快要溺毙的人终于得到了呼吸。明明这行动并不惊险,却还是让他带上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木槿面容沉静的躺着,她胸口平稳的起伏,似乎是睡着了一样。唯有右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侵染了地上一小片的沙土。 千寂先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然后撕下一片衣摆给木槿包扎了伤口。 天空中厚重的白云渐渐散去,被遮蔽的阳光得以直射下来,明晃晃的刺痛了木槿的眼睛。她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好像就要醒来。 千寂很紧张,喉结跟着上下滑动了几次。聂合欢说的那些话都还在他脑海里回荡,说真不在意那是假的。作为暗卫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想要不战而逃,但是又自虐一样强迫着坐在这里直视着她。 木槿一睁开眼就看见了他,他俯视自己的时候逆着光,额上都是汗珠。两人长久对望,千寂感觉口干舌燥,嘴巴都干的黏在一起张不开 了。 然后是木槿先开了口,“她走了。” “恩。”千寂僵硬的点头,他知道,但那不是重点。 木槿想了一下,强撑着坐起身来,千寂本身想扶她一把,但是又恐惧的缩回手——万一木槿不乐意呢?木槿察觉了千寂的动作,她眼神躲闪的垂了下来,微弱的低声说着,“我都知道,她做的那些事。” 那一瞬间,千寂感觉自己被人攥住了心脏一样,浑身冰冷。 木槿喏喏道,“从我离开前的半个月开始,我就知道是谁在我的身体里,她带着我做的什么事。” 按时间算,早在那之前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所以,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应该能明白了吧。 “木槿,我……” 听到他开口,木槿略带希翼的看着他,接过千寂说的却是:“如果你难以接受,我可以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或者,或者你可以……你可以打我或者……让我怎么补偿你、给你道歉。” 木槿憋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木槿作为主导,可总不能让她直接就说:“哎,别多想,就是我自愿和你睡的”? 第七十六章 尘埃落定 千寂手足无措的说着,木槿忽然喃喃的问,“你真是这么想的?”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吃瘪了,千寂越来越慌乱,“我对你也是真心的,我曾经说过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真的都是对你说的。而且我们原本就挺好的对吧?都是那个女鬼才……要不你试一下吧!我的意思是你再重新考虑考虑……” 后面这句还像是个人话。木槿神色缓和一点,她感觉这人的急切,就轻轻的按住了他的手背。 千寂一下子住口了,他心慌意乱,低垂着头不语,反手也将她的紧握,“那个时候……是你吧。” 这是他这段时间来最害怕的事,哪怕身体都是木槿的,却怕内里的灵魂是别人。 木槿故意紧绷着表情回答,“是我,怎么了。” 千寂眼中散发出希翼的光亮来,木槿温柔的靠近过来,“那时候她暂时离开了,不想的人是她。” 千寂猛地把木槿环抱住,太好了,所有的惦念终于尘埃落定,“我们回去吧。” “好,回去吧。”木槿闭上双眼,浑身都松懈了下来。 —— 木槿是在回去了国师府以后,才知道了木棉的事情。她知道聂 合欢对木棉下过重手,但万万没想到,最后会只有木棉救不回来。 她也能猜到聂合欢的意图,木棉是那件事的唯一见证者,如果想让真相彻底泯灭,那就必须杀了木棉,最后再杀了她。 但世事难料,藏的那么隐蔽的事还是被汹涌的洪流给冲刷出来。 阿乌一行所有人都陪着木槿去上坟看望,当天下起了今年秋的最后一场冰雨。凉雨中夹杂着颗粒小小的雹子砸下来,拍打在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千寂和千秋为这些姑娘们撑着伞,木槿蹲在那小土堆面前哭的伤心。木兰安慰她,“这件事不能怪你,你也是被控制的。” “可我本来有机会阻止。”木槿摇摇头,哽咽的说着,“我察觉到自己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出现很多怪异的想法。我明明没那么恨……” 千寂在她身旁,握住了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将自己的力量顺着掌心传下去。木槿沉了沉继续说道,“后来我发现会忘记一些事情,我不记得自己吩咐别人去做什么,还总是想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当我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她掌控着我的身体,她做的 事情我什么都知道。” 木鸢站在阿乌身侧,难过的小声叹息,“可是任谁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被鬼附身吧。” 一想到那些打过交道的鬼魂,木兰忽然灵光乍现,“小姐,我们还会到木棉么?” “会的。”阿乌淡然道,“人总是要生老病死的,等几十年过去了,我们也开始腐朽以后,活着相识的人就还能遇到。” 木兰疑惑不解,小姐不是能驱使鬼物么,为什么就不能叫木兰的魂魄出来相见?她还想要再问问,但木鸢开口说道,“其实去了的人见不到才是最合理的吧。” 等木槿情绪好了一些,她在千寂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从衣袖中掏出了那块玉牌递给阿乌,“小姐,这是被聂合欢拿走的东西。” “她用来做什么了?”阿乌瞄了一眼,但是并未动手接过。 木槿回忆着聂合欢做的每一件事,“她离开国师府以后,就先拿着东西去见了一个人,那个人身材高大,穿着夜行衣。她把东西给他看了一眼就没了,两个人也没说什么话,从头到尾都挺奇怪的。” 阿乌神色幻灭不定,要能知道这东西的用处,难道会和薛止手 底下的人有瓜葛? “放原处吧。”她将手背过去,还是不肯自己拿。 木槿有点懵了,她用眼睛偷看旁人,可大家都是一脸憋闷的表情。没办法,最近小姐的脾气有点迷怪,着实不太好惹。 —— 既然木槿已经回来,阿乌自然是说到做到的,当下就设计将钟离珂也从这件事里摘了出来。至于方法么,那也就是老招新用。 这一次的背锅侠她早有人选。 阿乌可没忘记,当时钟离珂想法把她搞去二皇子府时,薛云燕也是出现了的。再加上当时事情不断,说是巧合谁能信呢。就算薛云燕是巧合也没关系,真误伤了就算她倒霉吧,反正阿乌就是看不上这十二公主,搞事情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这件事方便的甚至不需要薛止经手,阿乌只让柳初见安排人做了个假证据,说是石青珊的指甲里有药粉,就足以将矛头集中起来引向另一个方向。 那药粉被证具有强烈的安神(安眠药)功效,其中最主要的成分是墨花粉,这是一种熏香,而且只有宫里才有供应。墨花粉向来料少,再加上喜欢的人不算多,可以指点出来的小主子一只 手就掰的过来,薛云燕就算其中一个。 这样一个算是证据、却又不至于定罪的东西就非常有意思了。那一点点(声称是)墨花粉的药粉,只能在这局势中激起一点浪花而已,刑部和宗人府再顺着往上查了查就没进展了,折腾了五六十三招结果是不了了之。 可这就是阿乌的高明之处了。 要是证据确凿,一举把罪名给定死了,薛云图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落井下石。而这势必会引起薛云鹤的反击,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薛云鹤这么猛的老虎。 再往远了想,当薛云鹤走入绝境以后,他为了绝地反击会做什么?肯定是想办法把这个罪名推脱给别人,到时候他可就顾不及什么旧不旧情的了。阿乌是觉得自己能应付,但是她身边的人就未必了,谁受了伤害都会是个损失。 现在这不轻不重的小线索就不一样了,一般人也肯定想不到,谁废了这么大力气,就只是为了个可有可无的小蛛丝马迹。阿乌本来也没打算硬拉薛云燕认罪,有难度不说,她为什么要平白费这个事呢? 她只要让薛云鹤抓狂的怀疑自己人就已经够了。 第七十七章 要叮蛋了 石天崇同一党派的官员屡次上告到皇帝面前,在件件蛛丝马迹面前,他早已抛弃了阿乌,逮着薛云鹤再不松口。 可老皇帝一心扑在长生不老术上,哪里有空理会这种俗世啊。他心里不耐烦,然而不占理的又是自己儿子,叫他想发作也发作不了。 这个时候,奉命监察此事的薛云图就非常善解人意了,他主动大包大揽,老皇帝当然乐得清闲。自从甩手之后对这件事更是少有问津,可算彻底断了薛云鹤的求情路。 石青珊之死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薛云鹤急切的想要摘清脱罪,举步维艰。他自认人不是他杀的,那最后剩下的也就是薛云燕了。尽管那是和他最亲近的一个妹妹,这件事还是在他心里记了下来。 这种危机时刻他是自顾不暇,就算还气恼于钟离珂这个小插曲,可也根本没空去搭理她了。 聂合欢虽然魂飞魄散了,但剧情的走向却是随了她的心愿。薛云鹤被弹劾,亲家的相府也免不了受点波及。不知聂合欢得知这事以后会是什么心情。 阿乌表示:方法不重要,最后结果对就可以。 —— 钟离菁乘着清晨白霜风风火火的赶回相府,他策马停在府邸大门,身上戎装被冻的冷冽,下马时和马鞍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大少爷。”早早等候在门口的小厮上前接过缰绳,钟离菁便独自进门来。 他大步流星直奔翠竹轩而去,匆匆进门就 道,“父亲!您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了。”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练,他的气质比起以前更凌厉不少,脸上的疤痕也带上些意气风发。 钟离魏眉目紧缩,“你母亲的情况你也清楚,她最近已经得了癔症。彩儿因白贵妃被关进冷宫,为父想要求情,可再碰上二皇子出事了,相府受牵连不小,所以才急着让你们都回来。” “那我先去看看母亲。”钟离菁原本已经落座,一听这话立刻又起身要走。 “菁儿。” 钟离菁闻声回头,只见钟离魏脸色十分为难,“这个时候你母亲正在用药,你……还是不去看为好。” 钟离菁又惊又怒,难道母亲的情况大概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好。进屋到现在了,他此刻才仔细的打量了钟离魏,他比起之前更苍老一些,看着很疲惫。 钟离魏随手指了指近前的木椅,“等等我陪你过去,坐吧。” “好。”钟离菁压下心中焦虑又坐了回去。 小厮给两人斟茶后退下,钟离魏问他,“在龙建关那边怎么样?听说你已经是所千总了。” 钟离菁微微一点头,“是的,随然关隘环境险恶,但胜在机会更多。” 自他身伤和心伤好了以后就在帝都呆不住了,总觉得被人诟病,便跑去了龙建关隘。那边生活条件艰苦,他把所有心思都用在练兵上,居然很快就升了一级,反而是比在帝都附近更自在一点。 但钟离魏并没有表露出太多 的高兴,反而是问,“我听闻霍都尉传回消息,说你和优亿蛮夷有私人来往?” 钟离菁皱眉道,“不算,那边在尝试建立正常贸易,免不了要和优亿人来往,有来往也全是正常审查而已。” 钟离魏微眯着眼看他儿子,“难道就没有一次私下么。” 钟离菁心头一紧,然后就改了口,“要说私下,其实也都是因公事。大概两个月前,有一批优亿人来补送文牒,换取扣下的货物,他们都是优亿族长的亲信,若是连个见面地点都不能通融,恐怕面子上太难捱。” 钟离魏脸冷了下来,“这件事都能变了个说法传在我这里,你就没想过皇上那边听了要怎么交代么。况且,皇上无心朝事,早已经把权利下放出去了,现在占大头的第一个就是薛止,第二个就是太子。就这两个人,谁逮到你都不会轻饶放过的。” 钟离菁才反应到事情的严重性,心里一阵后怕,“是儿子疏忽了,竟然给人落了话柄,那现在可还有补救的余地?” “还好,现在太子忙于打压二皇子,来不及考虑你这小虾米,就是不知道薛止会不会大做文章。如今局势变换,你做事可要小心了,万万不可再出纰漏。” 钟离菁寻思片刻又问,“父亲,这些事……是否和钟离锦又有关系。” 钟离菁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又找到老五身上了,“现在都还不能确定,但是——” “那父 亲为何不肯除掉她,你明知她和薛止关系不正当。如果没有她在背后动手脚,至少相府不会弄成这样。”钟离菁难以想通,他这个五妹妹的存在从头到尾就是个麻烦,对相府一丁点好处都没有。 但钟离魏不这么认为,所有的事情他都没有证据指证,就这么把有用的棋子弄掉了是大损失。阿乌越是爬的高,他就越是舍不得砍掉这个枝丫,如此就成了循环往复。 —— 薛止处理完公事后照常来到国师府用晚膳和休息,他回自己府邸的时候是越来越少了,简直把阿乌这里当自己家。想想反正王府里也没别的人跟他一起睡,还不如来这边有意思呢。 他和阿乌同床的事儿早已经不是秘密了,反正这里的人手都是他们自己挑选的,都很靠谱。 林薇大概摸清了薛止过来的时间规律,她找了个理由提前在通往大院的那条路上经过,果然就这么“巧遇”了。 “拜见王爷。”她规矩的和薛止行了礼。 薛止轻微的嗯了一声,那随意的一声鼻音,若是不仔细听都会错过。 “王爷……”林薇焦虑的回头,欲言又止。 薛止停下脚步问她,“怎么,小姐今日还是不高兴么。” 林薇轻柔的叹了口气,“是,比起前几天也不见好,奴婢们大气都不敢喘,怕再惹怒了小姐不痛快。王爷,要不您还是过两日再——”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木兰从大院里迎面走了出 来,林薇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奴婢拜见王爷。”木兰朝着薛止说话,可眼睛却是狠瞪着林薇,“王爷,小姐这会儿刚好起了,正在看书。” “嗯。”薛止应了一声就进去了。 直到确定薛止走远了听不到,木兰才猛地回头质问林薇,“你是怎么回事?” 林薇目光还追随着薛止离去的方向,然后无辜的道,“我怎么了,反正小姐也不想见王爷,这也是为了主子着想啊。” 木兰当然不服,“小姐想不想的你怎么会知道,岂能用得着你乱做决定。明明就只是小打小闹而已,说不定聊聊就好了。” 林薇无奈道,“要好早就好啦,你看这都多长时间了。这也就是咱们小姐有魅力有能力,都这样了还能把王爷吃的死死的,要是换别的大宅院里的女子可早就失宠了。” 哎,小姐这脾气可真是不见变好啊,她在青楼里呆的久、有经验,女人还是要温柔似水才能长久。 木兰重重的呼了口气,“我可警告你啊,你可别真干什么不该干的事儿啊,就小姐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薇也终于来了脾气,“我干什么了,我本本分分的干自己的活儿,哪一件是逾越的?早知道就不应该和你聊那些,倒叫你把我当仇人一样。” “我才不是!”木兰又气又急,同时还有点心虚。对于林薇她还真说不出来什么,细细一品,似乎还真是她敏感多疑一样。 第七十八章 揭不开的纱 阿乌的身子往后仰着,腿扔在桌上翘的比头还高。 “嘿嘿嘿,他已经来了。”一个白衣服的小鬼正倚在她脚边嬉笑的看着她,那小鬼的面容和身体轮廓都更实质一点,一看就知道是个厉害的地头儿。这是最早被阿乌收用的几个小鬼之一,她不吝啬的富养了很久,如今也是看见了回报。 阿乌不理会他的打岔冷冷的质问,“他早知道了?” “对~他查过你,我是说两个身份都有查。”小鬼说着开心的窜动了起来,他身体拉的老长,原本还算实质的外形扭曲的如烟雾一般虚幻。 “废话。”阿乌翻了个白眼,把腿从桌子上扫下来,顺势踩住躁动的小鬼。 他凄厉的尖叫一声,扭动着从阿乌脚下挤出来,哼哧哼哧的嘟囔着,“你倒是知道将心比心哟,那你怎么就对他防范松懈?” 阿乌懒得和一个死人解释那么多,她的思绪飘散开,手指无意识的规律的敲着桌面。 她怎么会没想过防着呢,实在是……她以为那人是个瞎子而已。 看都看不见,防的那么严能做什么?可就是万万没想到啊,人家能牛逼的装这么多年不露馅。 阿乌觉得自己被骗的一点都不冤枉。 小鬼凝聚了身体的形状,亲昵的趴在阿乌肩头耳语,“还记得狩猎的时候么。” 阿乌眉宇间更冷了一丝,她当然记得,那时候她法力不稳,被远侯府偷运来的棕熊追击,薛止带着她在密林里逃窜。 小鬼魅惑的呢喃,“他有人在守卫军里,立刻就知道了你的动向,所以他能很快的找到你,然后按照早就设计好的方向去了。” “……”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所以在后面相处的时候,就要一点一点的试探出来。” “……” “活人就是心眼多啊,把一个鬼差拉入伙,必然是他成就大业路上的助力,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么。” “……” “你记得那个小地仙么?现在盯着狩猎场的人也都是他的。怎么样,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吧。” 一道白光闪过,是阿乌忍无可忍,一指头过去把小鬼狠戳在地上,“想魅惑我?敢嘚瑟到我头上?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彻底么?” “哎——”小鬼缩成一团,痛呼叫嚷起来。 “滚远点。”阿乌实在是心情不好没有玩闹的心思 ,一脚又踹它老远。 小鬼顺着那一脚的力道飘到窗沿处,委屈微弱的呼吁,“您别呀~我为了这么点儿消息可是跑遍了帝都方圆百里,受了多少孤魂野鬼的白眼。人家大王爷的心眼可比马蜂窝还多,要不是人家管不了死的,我这上哪儿捡漏去呀~” 阿乌烦心的从桌上抽了个工具刀过来,她在手心上扎了一下,似乎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血珠飘过去,“拿着赶紧走,你应该庆幸我的血量有限,要不你真就可以下岗了。” 小鬼嘻嘻笑着望向门外,嘴里嘟囔了一句“人来了”,随后呲溜一下消失不见。 阿乌随手拉开抽屉将带了血的刀子扔里面。 即便是没有小鬼嚼舌根,她也一样还是纠结着,困在自己的小漩涡里出不来。脑子里思绪混战,想要和自己和平相处也许还需要一个契机。 薛止推门进来时毫不意外的发现她并没有在看书,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的前方什么都没有。他对这些毫无反应,自然的将大氅脱来扔在桌上,然后俯身过来在阿乌身上摸索。 她伸手勾住他的下巴,看着白布后面的眼睛问,“你没什么想 和我说的么。” “说什么。”他反勾着阿乌的脖子低头啃了一口。 “随便什么都行。” 薛止停顿了一下才说,“别多想了。”他把她从贵妃榻上抱起来,阿乌顺从的挂在他身上往床上去,他们都好几天没有黏腻了,一点不像是热恋期的正常样子。 两人合衣而卧,互相轻微摸索着对方的身体。亲亲我我的腻了一会儿,阿乌靠在薛止怀里把玩着他的一缕长发,出神的问,“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薛云鹤不会定罪吧?” 薛止不以为意,“要是薛云图着急的话,就一定会自己想办法的。” 她想了想便下决定,“那我想见石天崇。” “你还想推一把?没有这个必要了。”薛止是有些像否决的意思。 阿乌不满,“可石天崇可还没见到石青珊呢,应该好好利用一下。” 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薛止的神色,可他只是淡然的改了立场,“你觉得好就好吧。” 阿乌眼波流转,忽然问了一句,“那你认识聂合欢么。”木槿说聂合欢曾经拿着玉牌去见了别人,他们甚至没说什么话,对方就完全明白了木槿的身份。那玉牌只在薛止名 下的势力中有用,这些应该还是和他脱不开关系。 “不认识,是谁。”薛止狐疑的问。 阿乌摇摇头,“也没谁,就是相府的一个姨娘而已。我刚发现她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总觉得她背后有点什么。” 薛止没再搭理这茬,阿乌难以平心,会是千寂千秋没有告诉他?还是他想隐瞒一个事件所以不会承认…… —— 白贵妃闻讯而来,一进门就激动的扑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孩子,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云容,我的云容怎么了!” 跪在一旁地上的宫女哭道:“娘娘,小皇子忽然就晕倒了,刚刚是、是在皇后娘娘和兰贵妃一起……” 白贵妃猛地回头质问,“她们做什么了?!” 宫女连连磕头,“皇后娘娘要领着小皇子玩,奴婢实在不敢阻拦,然后就、就听小皇子说肚子痛。兰贵妃说小皇子应该是有点拉肚子,便放小皇子跟着奴婢回来了,可还没进大门呢,小皇子忽然就不省人事……” 白贵妃正要大骂,外面一个小宫女跑来,“娘娘娘娘!御医到了。” “快!快看看他!”白贵妃迎着御医进门,来不及计较别的。 第七十九章 借刀杀人 御医带着药箱上前看望,白贵妃立刻后退两步让出地方来。她低头询问后来的小宫女,“灵草,皇上那儿知道了么?” “皇上……好像是……”灵草有些犹豫,皇上早就不管事了大家都清楚,所以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白贵妃自然明白,她气的咬牙切齿,那好歹还是孩子的父亲啊,竟然都这么不中用了。她恼怒于那个修仙炼丹的谎言,完全忘了她也曾是推动者之一。 那边御医翻开了云容的眼皮看了看,又动手去撬孩子的嘴巴,白贵妃远远的看着一阵阵儿的心疼。 她的两个双生子都不在身边了,云容就是她在宫里唯一的依靠。要是云容再出事,那往后宫里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尽管那孩子也不是她亲生,可毕竟是带了这么多年。若说以前还不觉得什么,但自从有了亲生的双生子以后,白贵妃最母性的 一面也都萌发而出了。 她真想直接告到皇上那里,她想去质问皇后和兰贵妃凭什么如此赶尽杀绝。但理智告诉她这不好使,不说她一点证据都还没有,皇后和兰贵妃向来不太对付,又怎么可能忽然联手。 白贵妃慢慢瘫坐在雕花小椅上,头脑中思绪翻涌万千。皇上沉迷修仙可是太子的手笔啊,皇上不理后宫有小半年了,那些女人一定是被逼急了,才有可能会不计前嫌的联合起来。她娘家白府可是忠实的太子党,不针对她又能针对谁呢? 对于云容的事,白贵妃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现在朝廷的大头是薛云图和薛止,理论上说这两个人都是有可能和她统一战线的。可现在她对白府和太子已经太灰心,无论是她还是孩子们都只有被针对的份儿,处处背黑锅,先生利用完了就算拉倒,哪里想过他们过得好不好 啊。她要想出这口气,倒不如赌一把给国师递一条橄榄枝。 她赶紧伸手抓过灵草的胳膊吩咐,“你快去给国师送个信儿,就说本宫想念孩子了,让国师有空了……马上进宫来看看。” “是。”灵草应了声马上离开。 白贵妃又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无声抽噎的灵芝,恶狠狠的训斥她,“你,滚过来。把你知道的所有都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一丝一毫都不能漏下!” —— 留仙台。 白贵妃带着灵芝一起匆匆而来,她进门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白色道袍的皇帝,还有他身旁站着的一身黑袍的鬼先生。只两日不见,皇帝的身子又干瘦了一点,唯独眼睛还是那么炯炯有神。要是忽略了那病态发黄的面容,兴许还是有些道骨仙风的感觉的。 令白贵妃没想到的是皇后竟然也在殿内,只是坐的距离那两人太疏远了 一点,相比之下更像是个不被亲近的外人。白贵妃阴郁的瞥了皇后一眼,表现在外的哀愁,以及藏在眼底的焦虑,难道连皇后都没办法和鬼先生争宠了么?白贵妃在心里冷哼一声,在这个时候跑过来见皇上,莫不是要恶人先告状吧? “爱妃?”皇帝狐疑的叫她一声。 白贵妃迟疑了许久才慢慢跪拜下来,委屈的嘀咕着,“臣妾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哎……方才是臣妾看的出神了,皇上可真像是画里的天宫仙人啊。” 马屁被拍在了正地方,皇帝看起来更高兴许多,“朕刚听皇后说了,怎么云容会忽然病倒?可有叫太医看过?” 不等白贵妃说话,皇后先匆匆开了口,“这两日天气转凉,说不定是就要下雪了。小孩子身子骨弱,平日可要仔细一点。” 白贵妃就那么跪在地上也不起身,眼泪噼里啪啦 的就往下掉,“太医是看了,云容是中了毒啊!” “什、什么?”皇后大惊失色,而鬼先生的目光也跟着投向了皇后。 白贵妃柔弱的用衣袖擦着眼泪,身子微微靠在了灵芝身上,“御医说了,云容是服用了七角花果,那东西是不能给孩子吃的。陛下,您的云容才多么大一点儿的孩子啊,怎么会有人如此恶毒,对个孩子都能下毒手。” 皇帝大怒,“立刻查下去,到底是谁胆敢对皇子下手。” 皇后插话,“白妹妹别急,会不会是云容误食了什么糕点?七角花果味道酸甜可口,做了糕点给大人吃都是没事的,说不定云容是在哪儿拿来了。” 白贵妃幽怨的瞥向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都问过了,云容之前是和皇后娘娘还有兰姐姐一起的。所以臣妾就想问问娘娘,您可见到有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第八十章 螳螂、黄雀 皇后被质问的气恼,她可是后宫之主,哪有人敢在皇后面前作祟,这么说分明是在变相的指示她。“本宫和兰贵妃是在御花园散心时碰见云容的,只不过就和那孩子聊两句、问问功课而已。云容说要回去练字,本宫自然是马上就让他回去啊。他在这之前或是之后如何了,本宫怎么会知道。小孩子心性贪玩活泼,就是自己随便拿了别人东西也不奇怪。” 听到皇后的话,灵芝紧张的瑟缩了一下身子。但白贵妃正在气头之上并未察觉到,她凄凄切切的反驳,“这不可能,臣妾一直在教导云容要守好规矩,那孩子自小就懂事听话,定不会胡乱拿人东西的,定是被谁哄骗了。” 皇后气的心肝儿都疼,她转向皇帝请命,“皇上,当时兰贵妃与臣妾还有二十好几个随行宫女在,不如让臣妾再去审审她们,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 白贵妃自然是不愿意的,“娘娘好意臣妾心领了,不过一一排查未免太慢了些,万一碰上那说胡话的还指不定谁给谁背黑锅呢。” 皇后大怒,她一个贵妃而已,竟敢三番两次的拿话噎她,“贵妃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能是本宫下的手么!” 皇帝的耐心早不如以前,听着枕边的女人们在耳边争辩不休他就烦躁极了,“爱妃先起,朕肯定会为云容做主。” 白贵妃并不起身,趁机唯唯诺诺的恳求,“依着臣妾看这事儿并不难查,只要请国师来算一算,这宫里到底谁是小人便能一眼分清。想必老天爷可不会撒谎维护奸人的。” 皇后沉沉的出了一口浊气,这么些时日过去,国师已经成功的攒动了白贵妃么。 白贵妃等了片刻没有听见回应,再一抬头,竟然见到皇帝 的面容有些奇怪的扭曲着。那扭曲的程度不大,可就是能看出来有点不对劲,好像是挂在脸上的不合适的面具在抖动。他眉宇间微微抽了两下,嘴巴上欲言又止。 白贵妃心惊的看向皇帝身后的鬼先生,他从始至终都只是默默地站着,手中捧着个小巧精致的香炉,似乎对这周遭的事毫无兴趣、置身事外。 面对这名义上的己方军师,白贵妃心里复杂万分。钟离锦在皇上这儿到底是有多受宠谁都知道,为何现在一提起她来,皇上就会有这样的表情?难道……鬼先生日夜陪伴皇上左右,已经悄无声息的挖了她的根基?那这次找国师来到底是对是错。 —— 另外一边,兰贵妃躺在寝宫的庭院中悠闲地摇晃着躺椅。“怎么样?她们可是闹起来了?” 她的心腹静心单膝跪在那躺椅近前,小声的和她汇报,“是,灵芝很听话,白贵妃听了立马就去留仙台告状了。巧的是正撞见皇后娘娘也过去了,她定是以为皇后娘娘搞了——” “嘘。”一只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指点在了她的唇上,静心识趣儿的闭了嘴。兰贵妃对此满意极了,她没想到皇后会这么沉不住气,这不是自己送上门儿给她当挡箭牌的么。 静心微微弯着腰凑过去一些,“对了娘娘,还有个很是奇怪的事,白贵妃竟是提出想要国师来算算这幕后黑手是谁。” 兰贵妃哼了一声,“奇怪么?她那两个孩子都养在国师府,点到钟离锦头上也不算离奇。你看不出来吧,钟离锦早就把那个蠢女人给弄糊涂了。” 静心皱着眉摇了摇头,“可更奇怪的是,皇上在听说了国师的名字之后脸色就变得很差,还把屋里的奴才们吓的半死。最后皇上是 叫先生去查办此事,虽是虚惊一场,可……” “这是怎么回事?”兰贵妃一下子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她也是想不通了,白贵妃提国师倒还说的过去,可关键是皇上怎么会拒绝呢? 皇上器重能言鬼神之力者,本是巴不得事事都让国师经手的。现在又转了风向让先生插手,甚至都不怕耽误了先生炼丹?难道那钟离锦的天下终于要过去了? “这还真是喜忧参半啊……”兰贵妃悠悠叹道,她喜的是白贵妃和皇后这两个太子党能自己能掐起来,忧的是先生居然登高在一人之下,说到底还是太子党的助力。 静心担忧的道,“娘娘,奴婢觉得这一局还是咱们亏了。太子本就在落井下石的打压二皇子,今儿这一次变故,居然还让那先生也彻底落了实权。咱的二皇子处境并未变好,再往后甚至是有可能变更差也说不定。” “说的是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等皇后回过味儿来必然会怀疑到本宫头上,到时候那先生一定会帮着皇后转头来对付本宫……”还有白贵妃这个不知道自己和谁一伙儿的东西,要是也跟着乱搅浑水,她该如何是好? 兰贵妃站起来慢慢踱步,不由得有些懊悔,这还真是没打着黄皮子反惹了一身骚啊。 静心不敢言语,安安静静的等着主子给个法儿。兰贵妃琢磨了一会儿,忽然停住了脚步笑起来,活人哪有那么容易被尿憋死啊。 “走吧,云容不是病倒了么,咱们快去看望一眼。上库里取了镶嵌了红曜石的虎皮玲珑手鼓,再拿个八宝云如意。” 静心立刻就明白了,“还是娘娘有办法啊。”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永远是条真理。万一那两方不是敌人?那就先把她们变 成敌人。 —— 又几日过去,转眼就到了腊八节举办宫宴的日子。 腊八本是没宫宴的。 天韵以前也过这个节,但从未有今年这般受到重视。腊八虽是祭拜祖先和神灵、祈祷天下丰收的吉祥节日,可其节日意义与“十月朝”的祭祖节特别类似,再加上时间更靠后,往常都是随便过过就算了。 但今年不同,因为传说在腊八节这一天是佛祖成道的日子,所以也被称之为法宝节,是道教非常盛大的节日之一。皇帝修道,自然要对道家节日重视起来。 在这样特殊时期,这种硬插进来的节日宫宴就显得非常讽刺。 宫里的时局混乱无比,大将军女儿惨遭分尸、皇帝幼子中毒昏迷,各种悬案此起彼伏、人们心中恐慌还未平定,可皇帝一心向道,任你雨打风吹绝不回头。 后宫妃嫔们一开始还依旧互相争宠拆台,到后来一个一个的逐渐看得清了,又都纷纷为自己的今后铺路,她们的关系早已打乱重新开盘。到底是谁能安然笑到最后,现在谁都难以确定。 皇帝懒于朝政已经半年之多,原本向中央集中的权势零散的分落几方。很多人都敏感的察觉到,现在的天韵大有开始走向衰败的势头。 但毕竟是国大地大,短时间内天韵还好好的维持着奇怪的平定。只是不知道几年过去后会是如何,也许都不需要临界的敌国动手,这个国家就将在内部开始腐朽、由上至下的、由皇帝开始的腐朽。直到腐朽到一定程度以后,那些蠢蠢欲动的强国才会出动,然后就拉朽摧枯的改朝换代。 阿乌这样想着。 纵观历史,每一个朝代的盛衰兴亡都是这样相似却又不同。明君、昏君,总是交替出现着。 冬天日 短,晌午之后宫中便挂起了大红灯笼。此日距离过年还有个把月,这横插进来的节日居然提前带了些年味,倒是给这难熬的年头多添了点舒心。 奇怪的是,今年都到腊月了也还未下雪,先前下的几场都是冰雨,最多夹杂了一丝丝微乎其微的小雪花和冰雹而已。 宫中没有雪景,一路上就只剩那光秃秃的枝丫,给这皇宫铺天盖地的衰败的意味。如果再不下雪,兴许明年的地就真难以丰收了。兴许这是天意吧,先祖并不想要被祭拜。 阿乌跟着众官员一同入宫,各人落座,面上还是那么相谈甚欢,但都各怀鬼胎。没办法,每到新君更替的时局就不得不紧张,说不定谁会是新君上任后砍掉的第一个脑袋。 现在距离宫宴开始还有些时辰,阿乌耳朵里听着周围人的话,眼睛往上面看了一眼。皇后盛装出席,虽然面容憔悴许多,但看着依旧镇定自若。白贵妃并未出现,听说薛云容的情况时好时坏的,总是不能清醒,想来她是没什么心情的。 “要不是二皇子,她怎么可能顺利爬上来的。” 一句轻飘飘嘟囔穿越了好远的距离,落在了阿乌耳朵里。她好奇的细细听去,是几个年轻女孩在说话: “就是,以前还和二皇子那么亲近……现在她倒是风光了,又对二皇子不闻不问的。” “哎,你知道么,我听说她那手段可狠了,帮着翼王爷搞了些折磨人的刑具。我二哥哥去见王爷时候看见的,回来脸都吓白了。” “以前看不出来,原来她是这么个心狠手辣的。我一直觉得那事儿不可能是二皇子,所以——” 阿乌忽然看过去,正好对上那两个贵小姐面色不善的目光,她们吓了一跳又匆匆别开眼。 第八十一章 混沌 那俩贵小姐也没什么品阶封号之类的,不过就是权贵家的庶女而已。虽然她们心里不平很想骂人,可是又都怂包的很,根本不敢正面招惹这位一品大国师。 阿乌忽然觉得她们很可笑,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人会为了男人争风吃醋的事上心。她真羡慕这些小傻子啊,丝毫察觉不到朝中风向,还能活的这么开心快乐。 “皇上驾到——” 上头忽然响起太监高昂的声音,皇帝在鬼先生的搀扶下走来。阿乌收回目光,随众臣一同见礼。 那两个贵小姐在脱离了阿乌的审视后都是微微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更觉得难堪许多。明明距离那么远,怎么仅凭对方一个眼神就被吓唬住了呢。 “众卿平身。”皇帝微微展开双臂,声音一出来特别沙哑难听。 他终于脱下道袍换回了龙袍,但龙袍使用的明黄色本就会显人肤色黑,他那沧桑的脸皮几乎就和衣服是一样的颜色,怎么看怎么像是坟头烧的假人。 许多人都是心里唏嘘,不过是不敢说出来的。皇帝端坐在他的龙椅上,身体干枯的大有种穷途末路、大势将去的感觉。兴许这国之变动也都直接的体现在他身上了吧。 鬼先生自然而然的留在皇帝身边,就站在龙椅一步之遥的侧旁。那是距离上位者最近的地方,就连执扇的宫女和贴身太监都要避开几步台阶。 皇后从头至尾就这样默默的看着他们,她紧紧的抿着薄唇,又无奈、又委屈、又失望。理应是这样的、就应该是这样的。就算她早知如此,如今还是觉得被辜负了。 因这是头一回在腊八节办宫宴,可是大.大的难为了司膳房。皇帝已经懒得理会朝政了,万一去问,大抵会有 一半的概率惹了龙怒。最后是薛云图拍了板,菜品规格参照的除夕,其他流程按照常规宫宴——就是不知道过几日除夕又该怎么办了。 随着轻微的衣服摩擦的声音,众人已经随之入座,宫女们上前来伺候酒。兰贵妃不甘被冷落,率先推了个黄铜高足盘到皇上面前,“皇上,您尝尝这个桂花糯米藕。” “嗯?爱妃做的?”皇上看着那东西还真有些兴趣了。焦黄的藕孔填米,红糖浇汁,看着就有食欲。 兰贵妃羞涩道,“臣妾有两年没做了,不知道还合不合您的口味。这藕是南边新运来的,应该还很新鲜。” “爱妃手艺一向出众。”皇帝回忆起往事,兰贵妃还是个小才人的时候就能做的一手好饭,正好赶上他碰坏了腿,她便日日下厨煲汤。虽说贵族姑娘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偏偏有个洗手作羹汤的也显得特别。 他拿起筷子正要尝尝,冷不丁听见鬼先生道:“皇上,您忘了。” “对对对,规矩不能改。”皇帝赶紧将筷子扔在一边。 底下几个妃子朝臣都面面厮觑,皇上的脾气那么捉摸不定,这先生一句话就能左右了皇上的行动,天韵可是真的要变天了吧? 在兰贵妃近距离的愕然注目之下,先生从衣袖里拿出个小木盒来打开,里面是一枚白色的仙丹。这仙丹看着就圆润光滑无比,且散发着炫目的流光溢彩,乍一瞧分明就是颗宝珠。 这一举惊的许多人都探脖子去瞅,只见有丝丝缕缕的烟雾从盒子中倾泻溢出,就仿佛袅袅瀑布,更衬得盒子里的小球儿仙味儿缭绕。 “皇上?”兰贵妃有些慌了,她一直知道炼丹修仙都是假的,可这东西看起来也太……她都容易 相信了啊。 皇帝满意于所有人的表情,还兴奋的解释,“这是聚魂丹,朕要吃这些俗物之前都要服用。这聚魂丹能够聚拢天地灵气,将朕的身体保护起来,以免被五谷杂粮等俗物给破坏了。” 难道这就是皇帝暴瘦的原因么?兰贵妃忍不住劝道,“皇上,五谷杂粮乃是人之根本,如果——” 皇帝听不得反驳他的话,立刻就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鬼先生紧着插话,“娘娘多虑了,皇上是真龙天子,和平常人都是不一样的。就算别人禁食会死,皇上也是绝对不会的。” 他说着还微微看了皇帝一眼,“皇上往后是要去往仙界的,介时便不受这凡俗躯体的阻碍了。” 兰贵妃暗自看了皇后一眼,身子往后挪挪坐了回去。她不能再多嘴了,再说多了怕是要比皇上死的还快,看来今日这桂花糯米藕她算是白做了吧。 兰贵妃给坐在附近的薛云鹤投去一个无奈的表情,薛云鹤阴冷着脸没有回应。钟离珂一身盛装相伴,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 原本另有几个老臣子也想劝谏,但见鬼先生的话那么噎人,兰贵妃也没落个什么好,最后都觉得还是不要碰这个晦气算了。反正看样子皇上已经吃了不知道多久,何必先把自个儿搭进去呢。 皇帝伸手捏出了那颗药丸子,白色烟雾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攀上手臂。他拿在手里看着也不吃,忽然就叫了一声:“国师。” “陛下。”阿乌闻声站起身来。 “你觉得这东西如何?”皇帝的目光看向她,浑浊的眼睛中带着隐晦的查探。 阿乌能够确信,皇帝就是话里有话。 她的眼线照看不到宫里,但她能猜得到是鬼先生又在背后捅了什 么篓子。 阿乌将身子又压低了一丝,“臣并不懂得长生道法——” “那你这国师还能做什么。”皇帝骤然发怒,大殿之上徒然安静,气氛一下子压抑起来。 兰贵妃着实有些不明所以,刚刚是她在同皇上说话,这火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挪在了国师身上? 钟离魏有点慌乱,国师今年才立了大功、在庙堂上红极一时,会是什么事忽然触怒了皇帝? 阿乌声音清晰,不卑不亢道:“臣下的职责是为皇上卜卦星象、预知天命、守护天韵。” 皇帝嗤了一声,“仅仅如此?那等朕成了仙,你这位置也没什么用处了。” 阿乌停顿了一下,然后说:“皇上成仙以后要住在天宫里,人间就还有别的皇帝。” 她简直就是疯了,居然在大殿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议论皇上仙逝和未来储君,万一追究这就是谋朝篡位的罪。 殿上红烛成片、人头攒动,可气氛冰冷而寂静,薛止轻佻的呼了一声,“看来皇兄要尽快享享人间清福,往后在天上可就没这么多小辈在了。” 翼王还是那么更胆大包天,就这么直白的咒人死,一点都不带拐弯的。 皇帝虽不高兴但也并未发难,“说的是,可修道必然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人间清福怕是朕也享不到了。” 有人面面厮觑,有人低声嗤笑,相同的话不同的人说效果就是不一样。呵,想来也唯有翼王的宠爱能够长长久久,其他人都是过眼浮云。 薛止的打岔顺带解决了阿乌的为难,皇帝不再理会他曾赖以依靠的国师,端起酒杯来迎着下面臣子。 这些,都是他天韵的国之栋梁。 随着乐曲飘起、舞女入场,殿上觥筹交错,这一场生硬的宴会终于有了 些腊八节的气氛。只是那些暗处偷瞄着阿乌的目光里都带了些异样的审视,一个人骤然崛起红极一时,必然会面临断崖式的坠落。 但阿乌只是静坐着,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她的目光穿过眼前挥舞的衣袖彩带,不解的看着最上面那处。 皇上他是什么意思呢?不痛不痒的发难几句,似乎就只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国师已不再受君王的信任。然后就止步于此、仅此而已?如果他真的受了鬼先生的蛊惑,那为何不做出点儿实质性的举措?还是说……皇上此举只想释放出一个可以动手的信号,然后等着别人来代劳。这样也对,她上半年才立了大功,年底就被清出局的话,谁不会被落个话柄呢? 就算沉溺修仙的幻境之中,他也还是这个国家的君主,他的算计和头脑还是精明的。大概先生会觉得他才是幕后推手,兴许皇帝也是这么以为的。 阿乌并未觉得舒坦一点,因为无论真正的狩猎者是谁,他们的敌对方都是她一个人而已。她宁可将这昏庸苍老的皇帝想象成老谋深算、深藏不露,也不想承受疏忽大意而带来的惨痛后果。 …… 殿外角门处,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门槛之外,看着面前温暖热闹的地方不肯再往前了。她披着的湖蓝色斗篷上散发着冬的寒意,与那扑面而来的热浪相比就像是两个世界。她身边是个脊背微弯的太监,恭敬的将脸埋在了阴影当中。 韶华公主凝眉看着面前久久不动,赵恒川笑着低语,“你看见了么,这天韵的盛世景象。” “走吧。”她敛了敛衣襟,然后转过身重新步入干冷苦败的院落。 赵恒川眯了眯眼跟上去,我便不信你能一直这样不动声色。 第八十二章 追溯源头 天色见晚,但在殿内根本看不出时辰的流逝。 阿乌胃口不好,几乎是从头枯坐到结束。她只觉得这宴席出奇的昂长,好像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一辈子。 尽管一开始就被皇帝给了脸色,但依然有不少人来攀谈示好。其中一半是想借机打探薛止的消息,另一半是觉得阿乌未必一举失利,没准还能博个雪中送炭的名头。 阿乌十分心累,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寥寥应付了几句便有离席的冲动。这场博弈还没论出输赢,她就已经有点玩不起了。 等周围人都有了醉意,阿乌就借着尿遁的名义偷偷从角门摸了出去,殿前空旷显眼,那就来到殿后的小园里透气。这里光秃秃的,除了枝丫上那一只灰喜鹊还算个东西,别的毛都没有。 她在老槐树底下站了一会儿,很快钟离魏也跟过来了。他应该是打算了半天,所以一直注意着阿乌的动向。 “国师。”在皇宫里都是先君臣、后父子,这是自古礼节。 然而在这四下无人的地界,阿乌是给足了他面子,“父亲,许久未见了。” “若儿。”钟离魏的虚荣心得到了安抚,于是顺坡而下 ,“倒是为父太见外了。” 这名义上的父女两人在园子里慢慢踱步,片刻后是钟离魏先忍不住进入了正题,“这两日本家来了人,听说……希儿一病不起小半年了,自从那事以后她就总是恍惚发愣,还不敢见人。” 阿乌淡淡的道,“表姐妹命苦,若儿深感同情。” 钟离魏轻轻叹息,“若儿,你能否带些礼物过去瞧瞧?” “父亲,女儿能医鬼疾,但治不了心结。”阿乌依旧漠然。 钟离魏略微不满的皱眉,“这事因你而起,不管能否挽救,也总该去看望一下。” “因我?”阿乌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钟离魏也回头看了过来。 她望着前方光秃秃的枝丫,那上面落了一只喜鹊,“四叔的所作所为都是他自己的意愿,和我没有丝毫关系。您莫不是忘记了,就算他醉酒误事需要个背黑锅的,深追究下去那也是四姐姐倒霉,怎么都轮不到我的头上。” 如果不是阿乌那平淡无波澜的脸就摆在面前,钟离魏几乎要以为她这是在嘲讽。 他对这不听话的女儿有点火大,“毕竟本家出事,就算你什么都没做,可也该代表了相府 去一趟表个心意。敏儿也就是个庶出,况且也已经许了人家,再不算是相府的人了。” 阿乌并未搭话,因为她越过钟离魏的肩头看见了薛止,原来他也偷偷离席了。 那人披着件白狐大氅,大步流星的走过九曲回廊,鼓动的大氅下隐隐透出青灰底色绣着白叶的衣衫,蒙眼的白色带子在身后飘荡起来。 薛云燕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一张小脸上欲言又止中夹杂着挥不去的爱慕。 “我明白了。”阿乌听见自己这么说着,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 钟离魏愕然,“那你——” “明日就去。” “这么快么?”这顺利的未免有些过头了,反而让钟离魏觉得太过可疑。 阿乌再度迈开步子往前走着,“病不等人,早看看更好。” 如果依旧停留在原地纠缠不休,她只会被薛止带动的更加混乱。她应该先远离这里,无论是为了平复心情也好,还是为以后再作打算也好。 显然,本家是个非常好的去处。 —— 任由木鸢再怎么不愿意,这一次阿乌都坚持自己上路。她谁也没带、走的还特别匆忙,仿佛是遇上仇家慌忙跑路。 马车行驶在宽阔平整的官路上,不过两个时辰左右就又停了下来。阿乌撩开帘子,正看见钟离菁策马来到近前,他木着脸办公事一样,“五妹妹,这边有驿站,要再休息一下。” “好。”阿乌点点头放下了帘子。照这个行进速度,到了本家都该是深夜了吧…… 当时钟离魏提出让钟离菁护送她一起走,阿乌没有任何意见。他们又不是没交过手,如果钟离菁还是学不会管好自己的下半身,阿乌不介意再给他补补课。 就这样停停走走,等到达本家果真在子时之后了。 尽管深更半夜,大门口还是安排了二老爷夫人两个小厮候着。钟离菁交代他们停好车马,便由那位夫人领着他们进门。这一路上阿乌什么都没问,夫人果然是直接将他们带去了祠堂。 厚重的木门无声推开,夫人毫不迟疑的走进了黑暗当中,阿乌忽然站在门口不想动了。 “来了?”随着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黑暗的祠堂内亮起灯笼。 灯笼的数量不多,又都是惨兮兮的白色,那么一点儿可怜的光线映照在灵位,上投射出大片大片的黑影来。 再看本 家那几个管事儿的人都在,包括四老爷、七老爷等人,以及各房的男丁、夫人。最重要的老太爷则是站在牌位供桌的面前,背着手慢慢的回过身来。 阿乌瞬间就无语了…… 这群人是不是闲的蛋疼?就为了营造这种紧张的氛围和诡异特效,一大家子都不睡觉不点灯,光在这儿摸黑儿站着熬鹰呢?何必啊兄bei?害怕是别人的,但是黑眼圈可是自己的——你们以为光线暗就看不出来了么。 “祖太爷,在下皇都丞相府钟离菁、钟离锦。是来探望希儿妹妹的。”钟离菁站在阿乌身后很近的地方,他一说话就将阿乌吓了一跳,一个大步就迈进门槛来了。他这冷不丁的凑近一声可比静心布置的鬼屋有用多了。 老太爷平缓但森严的沉声呵斥,“都跪下。” 有句俗话说的好啊,莫装13,装13遭雷劈。阿乌咧开嘴角,“您这是什么意思呢?就算是要年关祭祖,也应该等清早天色放亮以后,备好了酒菜清香贡品。夜里阴气重,只有招鬼才在子时之后。” 四老爷叫嚣起来,“放肆,这是因为你对先祖不敬,残害同族的处罚。” 第八十三章 假货 “处罚?”阿乌迷茫不解的看了过去。 四老爷的腮帮子鼓动了两下,终究是没好意思把以前的事儿再说一遍。他又羞又怒,随后半天才反应过来阿乌这是故意在调理他。 阿乌看他那德行就轻笑起来,清脆明快的声音和这压抑阴暗的祠堂格格不入,“哎,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各位处罚了我能有什么好处啊~您想要什么不如直接说出来,兴许我还真就能办到呢。” 这话听着直白且不礼貌,可其中又隐隐带着认怂谈判的姿态。大事当前,老太爷并不计较一个外强中干的黄毛丫头,只摆了摆手示意七老爷开口。 七老爷候了一宿可就等着这个呢,他立刻上前一步走出列队,眼神高傲轻蔑的瞪着阿乌,“既然如此,那七叔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第一,希儿因你失了清白,如今已难再找个好人家了。你现在身处国师之位,高官厚禄应有尽有,理应给希儿一些补偿。多的咱们不提,最起码也要有良田百倾、地铺十间、真金白银各三千两,毕竟是本家嫡亲的姑娘,这些已经是少要了。 这第二呢,希儿出了事让本家的脸上也都跟着没光,而且七叔这儿还有你那个念儿妹妹,如今也到了婚嫁的年岁。若是轻易嫁给旁人,怕婆家会因希儿的事也看轻了她。所以,希望今后无论你会嫁与何人,都要迎钟离念为平妻,让她在你身边也能受个照应。 其三呢……你父辈忙碌一生也实属不易,菁儿是你亲哥,虽然也曾因你而受了些伤,但是兄妹亲情不会这样割舍的。你们在朝为官就应当互相扶持,方能稳固。听闻你父亲也提过你与翼王爷交好?若是你能适当的引荐引荐菁儿,一定会对钟离家 大有帮助。有了国师和翼王的帮衬,想必年晋一级不是难事吧。” 他一说完这些,清脆的鼓掌声就响起来了。阿乌赞叹的连连摇头,已经拜服给这些人的脸皮了。还清清楚楚的罗列了这么好几条,分明是早有准备的将他想要的都囊括在内了。 口口声声说一切错误都是因她而起?这个黑锅甩的也太业余了吧。还给钟离希补偿?那么多钱和地他们舍得全给一个女孩子么?明明就是本家穷的揭不开锅了,拿姑娘当个借口要钱而已。 她侧头看了钟离菁一眼,他微垂着眼帘,应该是早就知情的。还以为这人傲的很,原来也顺坡下驴。 老太爷眼睛微眯看着她问,“那你到底应是不应?一笔带不出两个钟离,在这儿的怎么说都是自家人。要论到底,你也是一点亏都没吃。他日轮到你受了难,不也要靠钟离本家。” 阿乌背过手去大.大方方的表示,“道理我听的明白,但还是不能立刻应下,容我稍微考虑一下。” 她知道,能在这儿开霸王条款的人,肯定会把流氓行径贯彻到底。本家早有准备,如果她不识时务,估计连个尸首都出不去府门。 七老爷哼了一声,“你还需要考虑?帮衬同宗不是理所应当么。” 阿乌夸张的连连点头表示认可,“对对对,您说的都对。但我就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个人能力实在有限啊。光嘴上答应了你们,最后做不到又有什么用?这三条都是需要外人扶持才能成的,不如让我好好想想如何能够安排妥当再说。没有把握的事,我钟离锦不敢妄言应承。” 四老爷还要点什么,但老太爷举起手来制止了他,“无碍,慎重一些也好,本家大事,是该细 细思量。” 反正他本来就是这样预设的,如果阿乌足够懂事,这罚不罚的也不重要了。就如她说的那样,单单罚个人而已,谁都落不到真的好处。 七老爷冷笑一声,“考虑就考虑,还是快带着咱们国师大人下去休息吧。之前希儿还一直说想念国师呢,正好,你们姐妹两个可以夜谈叙旧一番,想来明天一早就能有结论了。” “说的是,明天一早,一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阿乌轻瞥了这祠堂里的众人一眼,转身走出门去。 这一二三条,还真是不错啊…… 等阿乌这主角离开了,祠堂内的本家人终于按捺不住的议论起来。钟离菁还站在靠门口处,他微微垂头道,“祖太爷,菁儿了解她的脾气,想必她是不会这么简单就答应这些的。” 七老爷不屑极了,“她当然不会答应,先是说要好好考虑一下,等明天肯定会再讨价还价的。”这也不奇怪,被围攻在如此黑暗压抑的祠堂里,换了谁都希望白天再说话。虽然……他并未看出阿乌哪里有害怕的样子。 老太爷疲倦的闭了闭眼,“不管她怎么商量,一步都不退就是了。” —— 国师府。 太阳偏西时分,林薇照常拿了洒扫的工具进屋干活。 因着主子不在,房间里没有点亮灯火,她瞧着那氤氲昏暗的屋子忽然有些恍然了。 心存已久的想法再次冒出头来,再加上没有任何人看着,这让林薇的心情有点激动。她把水盆放在桌上,然后站到那张黄梨木的雕花床前犹豫了好久。 最后还是欲望战胜了礼节和规矩,她慢慢坐到不属于她的床上,然后将身体放直了躺好。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像是怕碰坏了什么东 西一样。 这是林薇第一次躺下来看着那片棚顶,她心中忐忑,浑身局促,不敢放开了倒在床上放松筋骨,只堪堪的挂在了床沿边儿的那一条。 这就是小姐的床铺啊,每当王爷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在这上面…… 林薇转过脑袋,把脸埋在了柔软的方枕里,似乎能够在那温吞的香味中分辨出属于其中某一人的味道。 她就这样干躺了好就,等外面的光线又暗了几分,才恍如大梦初醒一般爬了起来。在这一段时间当中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她,她忽然想着:如果小姐还在家的话,今晚该是轮到她在耳房守夜的。不过不在家也没关系,这也不影响她干自己的活儿。 有了这样的意识,林薇愈发的激动难耐。她蹭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火速的打扫了屋子,然后跑去外面和别的丫鬟一起吃了晚膳。这些所有的事,就如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 入夜之后,林薇收拾了东西来到耳房。她仔细的拆散了头发,拿掉一切首饰,又脱换下外衣下裙,只穿着中衣回到阿乌的卧房。 这房间里放了两个薰笼,她特意在里面加了些安神的檀香,烘烤出来的温吞热气变得十分粘稠。 林薇不敢点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暗中完成的。最后,她赤着脚,趴在了屋子当中的八角红杉木桌子上。可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姿势不合适,便转了转身体重趴,反复调整了好几次。 今夜就在这里睡吧,她想,早上小姐走的那么急,王爷十有八/九是要过来的。反正、反正王爷也看不见,她又没戴什么头面和衣衫,希望能被误当成小姐才好。 林薇美美的计划好了,到时候她就说自己在这儿守夜,睡的迷糊了,忽然发现 被王爷轻薄所以不敢反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又保全了她作为侍女的后路。 一想到脑海中的画面,林薇就忐忑不安,脸上泛红发热,羞涩的将脸藏在胳膊底下笑起来。以前在青楼她也见过别人用这样的招数,那时的她年少无知,还会暗自嗤之以鼻,没想到终有一日她也会……时过境迁,世事无常啊。 就这样不知道趴了多久,林薇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忽然,她感觉到一股凉风骤然吹来,激的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张开眼看着眼前的桌面,趴桌的身形都僵硬了,她心跳如鼓,是、是王爷来了么? 林薇还在等待着,只是门被打开后并没有关上,冷风不加阻碍的直吹在她脊背上,冷的她想发抖但是不敢。明明是那么寒冷,她的额头上还是出了冷汗,这怎么办,这么冷她还要不要装睡了…… 就在林薇终于忍受不了,打算假装醒转的时候,意识忽然就散去了。她身体一软从桌面上滑落下来,瘫倒在地面上。 薛止飘进房间里转了一圈,确定阿乌真的不在这。难道是终于忍不住别扭逃跑了? 他迈步跨过林薇的身体,衣摆在她身上轻扫过去。 庭院里干冷无比,夜里起风了,凛冽的吹的脸上生疼。 “千寂。” “爷……”黑影从暗处走出,带着一点忐忑。 “人呢。” 千寂心里忽悠一下,“小姐回本家探亲去了,昨夜从宫里回来后一夜未眠,今天一早就出发了。” 他早就被阿乌用木槿“收买”了,阿乌本也不指望他肯反叛薛止,但关键时刻少说两句话还是可以的。 薛止久久不语,千寂有点摸不准主子的心情了,小心翼翼的开口,“爷?您可有何吩咐?” 第八十四章 装神弄鬼 薛止轻声喃喃,“本王还吩咐的动你么?” 千寂立刻双膝跪下,把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上。他知道这次是真惹怒了主子,恐怕要大事不妙啊。 “你们两个啊,就是在这儿野惯了,玩的都忘了自己是谁。”上头是薛止依旧轻柔温和的声音,明明是那么柔软的语调,可听在千寂的耳朵里却是十分瘆人,瘆到心坎里那种。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以为小姐都已交代过了。而且爷昨日没过来,便疏忽了这次……属下求爷责罚。” 其实这是假话,但是阿乌早应允过要是出了事就帮他兜着,这样说应该是没问题吧…… “再有下次,你知道后果。”薛止微微颔首,竟然是轻巧的放他一马。 千寂惊喜的连连应声说是,他大概猜得到为何主子爷今儿这么好说话,事关小姐,爷总是特别给面子的。其实他一开始就后悔了,就自家爷那个脾气,他当初就不该随便瞎答应了小姐。 “屋里那个是怎么回事。”薛止可没忘了这茬,他的小丫头可没有半夜留人的习惯。 千寂从跪地起身,走进屋里去辨认了一下,“是侍女林薇,看样子是睡过去了……” “睡过去?”薛止刚在门口就感觉到了林薇急促剧烈的呼吸,分明就是在害怕装睡罢了。这段时间来林薇频频在他面前刷存在感,薛止也察觉出了她的逾越,这让大王爷有种被针对的感觉,心里非常不爽。他有心越界处置了,但怕惹了小丫头不高兴,但是把人留在这儿还是个招人烦的祸患。 “等小姐回来了就告诉她,这个人遣去做粗使杂事,本王不想在这个院里再看见她了。” 千寂立刻将林薇从地上拎起来带出卧房。 薛止明晃晃的白 衣再次走进黑夜,时候不早了,要启程了。 —— 门在身后关上,随即又传来了清脆的落锁声,阿乌第三次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丫戏还做的还挺全套呢。 那侍女好像有点害怕国师,她匆匆忙忙的弄好了锁头,紧着就跑开了。她来到院门口,将钥匙恭恭敬敬的递在七老爷手上。 七老爷把玩着黄铜钥匙,十分鄙夷的轻哼了一声,算命算得准有什么用,说白了就是个神棍,难道还能逃出这牢笼、真长了翅膀飞走么? 这是一间漆黑冰冷的女子卧房,冷的大概连暖炉熏笼也没放上一个。阿乌的夜视能力好,就这样直接走了进去。 她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床上一角,头发都糊在脸上,全身裹在一条被子,不是女鬼但胜似女鬼。 阿乌先深深呼吸了一下,感受着对方灵魂的波动。眼前这个人的脑子很混乱,看来是真疯无疑。疯了也好啊,疯的人说什么也没人会信呢。 阿乌慢慢放松下来,她抬起手打了个指响,一簇蓝色火焰在指尖燃烧起来,照亮了整个屋子。火焰飘落在干枯的灯芯上持续自燃,光芒映在粉色的纱帐上变成奇怪的色调。 钟离希忽然害怕的嘤嘤哭着,嘴上开始嘟囔起来,细细听了好像是些骂人的脏话。也不知道这大家闺秀是跟谁学的,说起来一套一套都不重复。 阿乌无视了奇怪的钟离希,在贵妃榻上收拾了个地方躺下小憩。 太神奇了!难道本家的就指望着把她们这样关一宿,第二天她就会惊恐过度什么都答应?真鬼都无所谓,何况这是个能喘气儿的呢。 在这梦幻又有点惊悚的色调里,阿乌惬意的眯眼看着钟离希的方向。七老爷提的??那三条,不 正是他们最最在乎的三个地方么。 能够扭转本家落魄局势的钱财、能够挂上强力背景的姻亲、爬上朝廷高位的子弟。从利用钱、到利用人、最后到利用自己人,这一步一步的递进真是想的太美了。阿乌还有点小感动,这些人也太看得起她了,还真想靠着她做到全家翻身? 她思索着摸了摸下巴,看着钟离希的双眼渐渐带了笑意。 ——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四更刚过,天边还在一片黑暗之中,小院里就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和哭泣声。 紧接着灯火一盏一盏的亮起来,随后有丫鬟冲出房门,不加阻隔的喧闹声更清晰不少。 闻讯而来的七夫人匆匆跑进门,她只来得及披上一件斗篷,下面罩着的是单薄中衣。她一进门就看见小闺女在床上捂脸痛哭着,难受的她心都要碎了,“念儿!念儿怎么了?” “小小姐好像是起了疹子。”侍女一边说着,一边忙着的去拉钟离念的胳膊,“您别挠了,当心伤了自己的——” 挣扎的空档中钟离念的手挪开了片刻,侍女被吓得一下松开了手,差点没跌坐在地上。她瞧见钟离念起了满脸细小的水泡,被她自己抓破以后流出了淡黄色的脓水和血。黄红相间的液体顺着脸流了下来,偏偏她自己还不知道。 “娘亲,我的脸好痒啊!我是不是受风起了疹子?我是不是要被毁容了?”钟离念明知不能抓破脸皮,可这痒深入骨髓,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她哭的撕心裂肺,为了身上的难受、为了自己貌美的容颜。 七夫人腿一下就软了,“快!快叫大夫啊!” 直到天光初放,这场热热闹闹的大戏不仅没有落幕的意思,反而还愈演愈烈,似乎要到达 了高//潮。 七夫人和七老爷守在外室等着,尽管大夫已经忙活了很久,可屋里的宝贝女儿还是毫不停歇的哭着,嚎的嗓子都哑了。 七夫人熬了一夜,熬的她眼眶通红直流眼泪,她这两个亲生的宝贝女儿啊,这到底是有什么孽障,为什么要发作在她的孩子身上…… “老七!老七!钟离衍——”门外传来火气极大的喊叫声,是四老爷拎着个卷轴一样的东西风风火火找上门来。 七老爷正在气头上,见到这个冤家哥哥更没了好脸色,“大清早的你叫嚷什么,嚎丧么!” 四老爷阴着脸道,“呵,刚刚邬羌的商线送新货回来,我去入库的时候发现库里的东西全都受潮了。” “这不可能。”七老爷斩钉截铁的说着。 他当然不信了,冬季本就天干物燥,而且今年直到年底都没下过一场雪,干的他天天早上鼻子里都裂开,还能受的哪门子潮! “你自己看吧。”四老爷气的不想多说,直接将手里的卷轴摔了过去。 七老爷拿过画轴展开,顿时脸绿的和黄瓜一样。这画是他从一个韶华人手里得来的,经好些个大师鉴定过,确认是四百多年前一位名家的真迹!而现在,他的宝贝古画上铺了一片片绿色黑色的霉斑,腐坏的纸张散发着一股恶臭,叫人恶心的想把东西扔开。 七老爷手抖的问,“其他东西呢?!” 四老爷找了个地方瘫坐下来,“也都差不多这样,昨天下午还例行清点过,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什么声音?谁在哭?” “完了完了,这怎么会啊!”七老爷又惊又慌,完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问话。放在木匣子里塞了填充草的名画都能变成这样,别的东西岂不是 受损更严重,这可要他损失多少!钟离家商线那么多,能不远万里往本家运的绝对都是好东西啊!他感觉到心肝都在颤抖,颤的比自己女儿出事时候更加厉害。 四老爷面色不善的细细的打量着七老爷,在心里盘算着这个人下手的可能性有多大。 之前本家就是他这老四说了算,虽然出了那档子丑事之后被老太爷革了职,但是经过小半年的努力,实权也在慢慢回拢。他才刚收回大权没几天就出这样的事,会不会是老七一直记恨他,所以就在暗地里下手? 库里的很多东西都是老七那条商线上下来的,想来做个手脚应该是很方便。 不得不说这人真是太狡诈了。 如果是火灾,必然会引起骚动,而且深查下去还容易露出马脚。这受潮却是悄无声息的,谁都发现不了,最后真发现了也已经于事无补。论起来这就叫做天灾,那还查谁啊? 七老爷焦虑极了,这事儿赶事儿的都堆在他头上,叫他火大的无从发泄。 不过四老爷的盘算神色全数落在了七夫人眼里,她冷哼一声开了口,“我知道四哥是怎么想的,但这事绝不可能是我们七房做的。你也看见了,念儿昨夜里刚出了事,到现在都还没好过来。事情怎么会如此凑巧,想来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你说钟离锦?”四老爷脱口而出,现在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人了。 七老爷忽然顿住脚步,两手一拍大声道:“对啊!不是说这国师通灵感天么!如此诡异怪哉之事定是她所为!说不准她就是个妖女,还跑回本家来乱施妖法!” 四老爷嗤笑一声,“这没有证据的事儿你怎么怪在她头上。”他可以说是早有经验的那个了。 第八十五章 只有更贱 “证据?”七老爷面容阴冷,“就不信治不住这黄毛丫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该去请请人了。” 当本家人来给阿乌开门的时候,她已经整理好自己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翻看书籍。那书好像是从什么犄角旮旯里掏出来的,书脊背上的《女德》二字上覆盖了厚厚的灰尘,空留了几个清晰交错的五指印。 钟离希就躺在床上,严严实实的裹在被子里睡着,她呼吸均匀神色平和,俩人一点都没有受了折磨的样子。 这本家人看的有点懵,阿乌也不知道怎么排辈分,就随便招了招手问,“是不是祖太爷着急了?” 本家的正堂大院里一片热火朝天,小厮们忙着把库里的物件都摆出来清点数量,顺便看看还有没有挽救的余地。 受灾的东西太多了,院子里铺了一层也没摆开一半。最为贵重且难以保存的纸张布帛类东西全部毁坏,一样都没剩下。次一品的就是些名贵器物,所有银制物件都氧化的黑乎乎一片,刷洗的时候稍稍用力就变了形,上头镶嵌的宝石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眼看着就是要不了了。金器虽能免去腐朽之灾,却不知何时在搬运过程中被挤压变形了,成了一坨坨金灿灿的奇形怪状的东西。 虽然金还是金、银还是银、宝石还是宝石,但一件工艺精美的成品价格比之原材料要贵出不知道几十倍。 老太爷就坐在堂内台阶上的老木椅上,瞅着门 外那景象,脸都阴出水来。这样的损失几乎和发场火灾也没差多少了,火灾还有迹可循,受潮发霉是真真吃了哑巴亏,他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妈的到底是谁这么手长。 老太爷浑身散发着怒气,其他来此候着的本家人也都心惊胆战。今年生意低迷是大家都心里有数的,忽然搞出这样的事儿来,本家怕不是要伤筋动骨。 七老爷把缠着绷带的钟离念带了过来,一照面就开始哭诉,“父亲!您可要给念儿做主啊!您看看——” 老太爷侧头瞄了孙女一眼,那孩子缠的根本就看不见五官,“我已经听说了,大夫也看不好么?” 七老爷道,“赵先生没办法,我就差人去镇上又请了两位,也不太行。” 钟离念那一脸的脓包太奇怪,找了仨郎中过来忙了好久都没弄出个方子,为了不让她继续抓脸只好先上了麻药。不过这麻药可算是真奏效,钟离念顿时就不疼不痒了,赶紧先抹了些创伤药顶着。 老太爷沉思一般没有立刻出声,这时有小厮匆匆跑进门来,跪地就开喊了,“二夫人!二夫人!琦少爷昨日回程的时候在山路上摔了腿。” 二夫人脸白如纸,赶紧本家人堆里挤出来追问,“什么?他人呢?” “刚就近送在镇上的医馆里了。” “严不严重?” 小厮脸上难看的都要哭出来了,“这、这……少爷腿断了,骨头断了,都从肉里扎出来…… ” 二夫人顿时歪坐在地上,脑子里犹如晴天霹雳。二爷外出走商不在家中,身边也没个支撑的男人,听这小厮意思,孩子那条腿定是要废了!“快、备马!我去看看!” 她急的根本没想起来要报备一声,跌跌撞撞的就跑出门去。 事情紧急,老太爷也没挑儿媳妇的礼。倒是四老爷立刻出声,“父亲,事有蹊跷啊。” 他低垂的眼眸里透着些许喜色,这也许是今天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他早看不上二房那个小子,天天一副清高孤傲的德行吧,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今日也算是老天爷教他做人。 “哎呀,这是发大水了么?”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众人等着的阿乌款步而来,她一脸好奇的问:“那些东西都是怎么了?是不是从河里捞上来的古董啊?” 七夫人勃然大怒,窜上前来指着阿乌的鼻子叫嚣,“你少在这里幸灾乐祸!谁还不知道你做的那些好事!” 阿乌眉毛一挑,“瞧瞧七婶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做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昨日才叫你领着念儿一起嫁人,当晚念儿就毁了容,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肯定是你嫉妒记恨才下此毒手!你害我两个女儿受苦受难,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一定不得好死!” 阿乌笑嘻嘻的绕过她,无视了许多还站着的本家人,在堂内找了椅子一坐,“我得不得好死你可说了不算。” 气死一个人的方法并 不是对骂回去,而是让她继续骂、越骂反而自己越气。 “你这个贱人!你到底对念儿做了什么!”七夫人果然受不得这个刺激,上前几步就想亲自动手,但被脸色可怕的七老爷暂且拦了回去。 “想来你也看见这些事儿了,不过都没关系,还是昨天的条件不变,你可想好了。”老太爷怒视着阿乌,但语调还是平淡如常。他不是不想质问,但这没有证据的事提起来也无甚大用。 “自然是想好了。”阿乌微微颔首,她看向周围注视着自己的人们,眼神里千奇不一,“这事儿我做不了,各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一片哗然响起,上头传来了玉扳指重重拍在椅木上的声音。一大块青玉碎片崩在阿乌面前的地上。 “你、放肆。” 阿乌无辜的叹息,“老太爷是老糊涂了吧,我昨天是答应了回来考虑考虑没错啊。现在这不是考虑清楚了么,我不干。” 本家人纷纷声讨起来,“你还要不要脸!姓着钟离却丝毫不肯帮衬家族,难道你就是个白眼狼么?” “听闻皇上已经不再重视国师了,想必是看清了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父亲,依我看库房受潮、还有小琦和念儿的事儿应该都是她干的!昨夜还假惺惺的要去考虑,说的比唱的好听,就是让我们暂时放她一条路,好让她有时间做这些坏事!” 不得不说这个猜想是最靠谱的一个版本了,阿乌并不 否认自己做过的。 “我还以为早上过来能管顿饭呢,结果是什么都没有啊,我都饿了。”她在一众不可思议的目光中顺了杯茶润润喉,然后继续说下去,“钟离锦活了十几年,可没吃你本家一粒米、喝你本家一口水——不对,刚喝了一口。反正我能活这么大是和本家和相府没有一丝一毫关系的。我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就想送我去和亲完成废物利用,现在本国师飞黄腾达了,又想起来我扶持你们,算盘打的挺响亮的,就是把本国师当傻子呢?” 她说着还萌萌的歪了下头,“这不要脸的精神也是家族传承的一部分么?” 这些话她在心里念叨了无数遍,但还是第一次拿到明面上来摊牌。一直冷眼旁观的钟离菁眉目拧成了结,愤怒和惭愧感格格不入的交替扭转在一起。 四老爷又喜又怒,“父亲你听见了吧!她早就心有怨怼、不怀好意!” “好。”老太爷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你说的对,今天本家就是要逼你扶持,你能如何?有句话叫山高皇帝远,今儿在这儿谁也救不了你。” 阿乌咂舌,“哦,那你想做什么?” “老七,她这就交给你了。” 七老爷憋着气早就等着这句话呢,他森然笑道,“再叫你一声国师大人吧,您说说要是您真的不见了,朝廷来人还能不能找到。说不定都以为是您自己走了,毕竟是国师,谁敢拦着呢。” 第八十六章 铲除钟离家 有锁链在地上拖行的声音传来,摩挲声直叫人牙疼。阿乌转过头去,见到钟离菁已经拖来了为她准备好的铁索。那锁链有手腕粗细,三米多长,趴在脚下像是一条灰蛇。 他还记得当初那场火烧,阿乌就因被绑没能逃脱出来,要不是有薛止在她真就要受大苦了。后来钟离菁想明白了,铁索这种东西应该是个克星。 阿乌当然也记得,那正是他们恩怨的开始。她对这事可没什么好印象,脸色一下就沉了,“要拘禁残害朝廷命官么,你们是希望钟离本家连根拔的一点都不剩?” 钟离菁拧了拧眉,嗓音干涩的说着,“你看好了,本家一共二百三十二口,连带奴仆千余人,没有人会为你说话的。就算在这把你公开处刑,出了这个院门,谁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是说你们承认了,承认一开始就打算对本国师下毒手?” 本家人轻微的互相环视一眼,但老太爷幅度很小的摇摇头,“如果你识时务,事情也不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呵、人间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都是真的,利益至上的人,什么干不出来。 阿乌轻声道,“钟离锦自认从未主动做过对不起本家的事,倒是本家,三番两次利用,不拿人命当命,你确定,真要赶尽杀绝?” 这是阿乌给他们最后的机会。 但是老太爷并不能领会,“现在一切都晚了,本家最优秀的两个孩子都被你折损,库房损失就是你有一百条命都赔不起。如今话已说绝,哪怕你肯答应那三个条件都无济于事,再让你活着走出本家就如同放虎归山。动手吧。” 最后一句他是对钟离菁说的,后者拎着铁索大步走上来。 阿乌没有动作,只有笑意 在她唇边勾起,古怪瘆人的很。四老爷想,大概是这个女人总是和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的缘故吧。 钟离菁将她绑好,当手环过腰间,凑在她脸颊近前时,钟离菁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是这里众目睽睽之下无法交谈,只能将心中的话憋了回去。 将人绑完后,七夫人上前请命,“这贱人古怪的很,能做出这些事来,定是有真灵异的,多留一刻都恐怕再生事端。” 老太爷双目微颔,特别有派的给了两个字,“火烧。” 这次不用等人动手阿乌也知道了,柴火炒锅肯定都给她搭好了,就等着切片下油。她嘿嘿笑道,“听见了吧,我答应你的机会来了。” 老太爷大怒,“你在和谁说话!” 大门和雕窗瞬间无声闭合,白日里殿内没有点灯,光线一下子暗了许多。众人适应不了这反差,纷纷发出尖叫来。有人就近跑去推搡大门,昏暗中场面一片混乱。 七夫人后退着靠近自己的丈夫,哆哆嗦嗦的尖叫,“我就说!我就说这人是个妖女!” “怎么有水?”有人嚷了一声,原来是不知道哪儿来的水从门缝里涌了进来,那水灌的凶猛,被浸湿了棉鞋以后脚冻得拔凉拔凉。 “父亲!”七老爷想上台阶去避水,正看见一个湿漉漉的女人凭空出现,正站在老太爷的椅子后面。她的手搭在他的肩头,墨绿色的锦缎棉袄都浸湿了一些,但是老太爷没有发现,注意力全在堂下纷乱的本家子弟身上。 钟离菁见到阿乌垂头站立不动,立刻抽出剑来架在她脖子上,“不管你这是障眼法还是什么,马上停下来!” “就算是要我也跟着不好受,也要带着你们一起下地狱。”她低着的头慢慢 抬起来,“因为我就是地狱。” 钟离菁大叫一声惊骇的往后退去,他见到阿乌那双眼已经变成了全黑色,没有一丝眼白、也没有一丁点的反光,她脸上的血管清晰,浮现出规律、整齐的红色纹路。 老太爷身后的女鬼忽然朝着钟离菁俯冲下去,尖锐鬼嚎震着所有人的耳膜。钟离菁松开铁索的另一端,以剑迎战。他从未这么心慌过,因为他知道这次的对手恐怕不是个人。 从门缝涌入的水里也开始出现漆黑的东西,它们碰到东西就盘爬而上,还带着不同音色、不同特点的嬉笑声。 “有鬼啊!” “救命!救命!” “鬼——” 他们惊慌的撕扯躲避着令人恐惧的东西,疯狂挥剑砍杀。这大殿里有男有女、有会武的不会武的,可谁还顾得上会不会碰到自家人呢,恐惧占了上风,保命最要紧。 …… 混乱持续着。 过了许久许久,骚动终于平息下来,再没了嘈杂的声音。 阿乌还站在原地,这场疯狂的自残并没有波及到她一丝一毫。铁索慢慢从她身上滑落,蛇形堆积在脚边。一开始让钟离菁将铁索捆于她,就是为了占用敌方资源,叫他们没法再拿去对付钟离锦和其它小鬼。鬼差的抵抗力可要更好一点,捆一会儿就捆一会儿吧。 阿乌过去推开了门窗,外面刚好是正午,阳光挥洒进来暖洋洋的,乍一看还以为只是深秋。 她转身看着堂内,脸上是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堂内一片狼藉景象,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人,可大多数都只是受了伤,但并未丢了性命。而且那些伤不是被鬼怪撕咬的,而是他们害怕时候互相击中。 一地鲜血被入室的冷水冲刷,变成了粉红一片,微 弱的呻//吟声此起彼伏。放眼望去,这整个大堂都没有什么鬼的影子。 钟离菁跪坐在一边大口的喘息着,他肩上被划了几下,血浸透了半边身子,看着阿乌的目光惊魂未定。老太爷倒是没有受伤,不过这老头儿哆嗦成一团,就缩在椅子旁边动都不敢动。还有几个女子互相抱着趴在桌椅底下哭泣,浑身抖的和筛子一样。 “放心,我给你们生路。”阿乌抬手迎接和煦的光芒,让自己沐浴在日头之下,“今天在这儿想治我的,一个不留,至于没到场的夫人婶婶和同辈哥姐们就算了,反正他们今后也不会知道什么的。哎,我可真是个大善人啊~” 一向沉稳的老太爷发出带着哭腔的尖叫,“妖女!妖女!我看你这旁门外道凭什么能败我钟离家!钟离家上百年底蕴!你破灭不了——” “就凭天韵朝廷也容不下无视律法的宗族。”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歇斯底里的叫嚷,阿乌看着外面走来的那人抿了抿嘴,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翼王……”这里唯有钟离菁认识薛止,他喃喃出声,老太爷眼睛里闪烁着的不知道是希翼还是绝望了。 钟离念被七夫人搂着趴在屏风后面,她闻声微微抬头去看,惊慌和害怕的心稍微有所平定。这就是那个人么?家族期望她能够攀附上的挽救家族的男人? 薛止精准的停在门槛外面,似乎是不想让靴子沾染到血迹。数个暗卫慢慢出现,他们一身黑衣劲装,腰间佩剑,或是蹲在墙上,或是在各个方向的出入口。 “王爷、王爷……”老太爷不想放弃,他的腿已经站不起来,索性就调转了身形跪在台阶上求饶,“钟离一族在天韵扎根这么久,掌握的是跨 国的商脉,难道您就一点都没有兴趣么?” 有受伤的本家人跟着插嘴,“对!再说了我们都是人啊,这个女人可是妖精!难道王爷打算为了个妖女,残害天韵的百姓么!难道您就不怕受天下人指责?” 他微微朝那边侧头,那笑容和阿乌的有异曲同工之妙,“你看好了,能活下来的都是我的手下,谁也不会为你说一句话。”他这是把对方的原话又奉还回来,老太爷和本家人就像是被塞嘴里一个苍蝇一样。 “都押进牢里,毕竟是百年世家,规矩道理都讲究的很,所以还是走正规流程毕竟的好。”这种怼人的话显然是跟阿乌学的,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暗卫立刻闪身窜入殿内,速度和那些鬼魅也不相上下了。 阿乌忽然捂嘴笑起来,这个人啊…… 就算他受老皇帝庇护,平白想插手拔除钟离一族,绝对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如果说阿乌先前还有很多的顾虑,那现在都已经云淡风轻了。薛止帮她的代价太大,当买卖做不划算,当人情还比较回本。 她喜欢这个人情。 —— 两人离开了本家大宅,策马奔波在密林山间。阿乌靠在薛止胸前,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但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女鬼差也跑不了这个定论。不管她再怎么心情舒畅,表面还是要镇定镇定再镇定。 薛止观察了她一会儿,忽然动手扯开布带。那长长的带子随风飘去,不知挂去了哪条树枝上。 阿乌闷闷的问,“怎么?不藏了?” 薛止笑了一声,忽然低头看进她的眼睛,“恩,怕你把自己气死。” 阿乌一下就被美色撩拨了,但她狠下心来,别开头去不再理他,心里忍不住狂吐槽,这人的眼睛可真犯规啊。 第八十七章 床头吵架床尾和 薛止把脸凑过来,讨好的用鼻尖轻蹭她的脸颊。阿乌咬牙忍着痒痒的笑意问道,“你早就知道了吧。” “恩。” 这么一声简洁的鼻音,就是宣告了阿乌镇守秘密底失败的鲜红大叉叉,憋的她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儿里。 薛止看她不说话了,还不嫌事大的继续火上浇油,“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去年秋天,那时候丞相府摆置宴席。我在等钟离魏过来,当时你和木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而且我还看见你试图杀我灭口。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那种事的,看着不像是普通的内力运功,就像是真的法术一样。所以天黑的时候又去找你,结果发现了更多好玩的。当时我对你的能力很有兴趣,但是宫里事多,实在没时间再去相府看看。谁知道你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知道鬼半仙也是你,一开始你确实把我骗住了,我以为你们是两个人。但是同一时间出现了两个能力类似的人,总会让人往一起联想。千寂跟着你的那段时间发现了一点端倪,但我想其实没必要求证,鬼半仙是不是你其实都没关系。” 草,老底全都漏了。 阿乌火大的拎起他的衣领,“是不是觉得我在你面前就像个跳梁小丑?”她双眼冒火的直视着薛止的眼眸,薛止觉得如果他敢说一个是字,阿乌现在就会动手掐死他。 “我没有。”他伸手覆在她手上往下按了按。 一开始他们的相处就是带有强烈的目的性的,打从一开始就被隐瞒的事情,注定会在今后成为持续的谎言。故事情节发展的自然而然,不是任何人心中期望的方向。 “行,我信了你的邪。”阿乌松开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身体坐的直直的也不靠着人家胸前了,态度坚决而傲娇。她还是火大,或者也不算是火,就有被当面拆穿的羞怒。 薛止从背后环抱着她,将下巴枕在她肩上,“你不是钟离锦。” “所以……你从来不叫我那个名字?”阿乌一下就被戳中了少女心。坚持不叫对方假名字、不把对方当成别人什么的,这也太浪漫了吧。 “我想要你,就是你而已。”薛止那双勾魂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从后面紧密的贴合阿乌的身体,“你不平衡什么,你也有我不知道的事啊,我甚至连个你的真名字都没 有。我的小丫头到底是谁啊?” 都说谈恋爱的女人智商都是负数,阿乌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沉迷,就像是网瘾少年沉迷电脑一样,但她就是阻止不了自己脑瓜子短路。 “乌鸦。”她听见自己小声的说着,这下好了,这算是真的都告诉他了。 “就这个?”薛止的语调有些怪异和没有显露出来的笑。 “就这个。”粉红气泡被戳破,阿乌瞬间理直气壮,“我本来就是只乌鸦,是从地府上来的鬼差,你不是看出来了么。” 薛止忽然在她鬓间啄吻了一下,然后伸舌舔她的耳廓,“那我赚了,还能娶个鬼神回来。” “老子没说嫁你!”阿乌斥了一声,但语调却柔软下来。她总觉得人类的闹别扭就应该有个正经样子,这场夫妻大战完全应该再发展发展。但薛止现在这样子……还怎么发展啊?她赶紧往旁边缩着躲避,“少来,太痒痒了……你不怕我吸你阳气?” 薛止一听嘚瑟的更欢,“快来吧,赶快让我做个风流鬼。等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魂收走,我也不去地府转世,你走去哪里都带着我一起。到时候我们还在一起,继 续四处风流~” “你说你是不是心里变态?!” 马的速度慢了下来,薛止将阿乌翻过来面对面抱好,从接吻开始起步。他们互相勾勒着对方的舌尖,眼眸微醺的眯着。 之前隔着一层布也就算了,但现在知道了薛止的眼睛能看见她,阿乌竟然还觉得害羞。再想想他们之前缠绵的时候,自己还露出过奇奇怪怪的表情,她可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夭寿,这色狼不是要现在就搞吧?这叫什么,野//战么?这深冬腊月天寒地冻的、你XX妈还要和我野//战?阿乌半拽着他的胳膊制止,“真的……你注意一点场合。” 薛止眼眸里闪烁着坏坏的神色,“好啊,那我们换个场合。” —— 自打阿乌发现了薛止装瞎以后,这么多天了,他们一直都没有好好的睡在一起了。这次干柴碰了烈火,等两人大战结束就已经是日暮了。 然后俩人窝在某个干燥、窝儿浅的山洞里休息,薛止收拢了一些枯草和干枝,阿乌一指头就戳着了火堆。 他们在篝火旁相互依偎着,两件厚重的斗篷叠着披在他们肩头。薛止带来的马就一直拴 在山洞口。 透过洞内晃动的火光,阿乌隐隐能看见外面终于飘起了雪花。年底了,今年终于是赶在最后下了场雪。 阿乌被薛止抱在怀里一点都感觉不到寒冷,虽然鬼神并不畏惧冷热,但适宜的温度总会叫人舒服的。她用手指在薛止的胸膛上点点画画,“你今天是不是太乱来了,毫无计划的就这么把钟离本家的人抓进牢里,不担心钟离魏联合同党搞你么。你今天就不应该露面……” 她答应来本家完全就是一时兴起,薛止就更不可能有准备了。这蠢货~为了捞她出来还弄了这么个仓促应付的法子,怎么看都不合适。 阿乌觉得,就算是薛止不管她、放任她和本家硬碰硬,最后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她要是实在打不过还可以逃跑,顶多化形被其他的本家人看见,被人说是妖精呗。 说到底啊,还是薛止在犯蠢…… 薛止不在意的吭了一声,“钟离一族借用商线倒卖私盐,本就是犯了天韵律法,本王为什么要怕?这种犯人就应该关起来好好看守,直到行刑都不准许探视。这些和本王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清楚、不知道。” 第八十八章 又一年关 阿乌咧嘴一笑,“也是啊,薛大王爷可有皇上撑腰,王爷说谁有罪,谁就有罪。就是不知道皇上这个德行还能帮你到几时,我这国师的风光可是走到头了,就看薛大王爷还能走多远。” 她说的夸张,听不出来是醋意还是调侃。薛止有点酷酷的说着,“总之会用到最后一秒,榨干他剩余价值。” “真会做生意。”阿乌眯了眯眼,“本家二夫人和钟离琦现在应该是在山下镇子里。” “那你打算怎么做?”薛止询问她的意思。 “我把人单单支出来,自然是要特殊照顾的。”阿乌忽然转移话题,“你那天带着的麻子脸是谁。” “韶华的人。”薛止不慌不忙的说着。 “那我想见见他。”阿乌这是有故意刁难的成分。 薛止可疑的沉默了一下,就在阿乌以为没戏的时候,他忽然说了个“好”字。 居然……同意了?难道真要坦诚相见么?对方忽然低头,投来了一个真诚的小眼神,阿乌立刻就不行了。再重申一次,这眼睛太犯规,冷不丁要她一直看着还真受不了。 “要不你还是蒙上吧,我看不下去了。” 薛止:“……” —— 阿乌到底是没能见到赵恒川。 他们在山洞里腻腻歪歪一夜,次日清早,薛止再次用布带蒙住双眼,带着阿乌骑马回到帝都,先去了柳初见的牙门。 昨日暗卫领着一小队帝都禁军出手,把钟离本家打了个措手不及,当时在场的几个都被抓起来控制住了,连夜押送皇城。剩下一些不参与事儿没什么价值的旁支,阿乌也就懒得去理会。和她没有深仇大恨的,她也不想赶尽杀绝。 现在时间尚早,消息还没飞来,钟离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牙门的后 堂里,薛止同柳初见交代好了应对之法,一出门就见自己的一个暗卫在门外候着。 “你又怎么了?”薛止询问他。 暗卫老实的微垂下眉眼,“爷,贵妃娘娘昨夜薨了。” 天韵贵妃都有称号,唯一一个不适合再叫称号的贵妃也就只有那一个人了。阿乌立刻偷眼去看薛止,但他脸色平静没有波澜,似乎死的只是隔壁邻居家的大黄。 “怎么死的。” 暗卫道,“是上吊自缢,四更天被查看炭火的宫女发现。皇上那边还没有动静,只是吩咐停棺发丧。” 薛止追问,“她的身边人呢。” “贵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和嬷嬷已经关押,按照天韵律法要等候一同殉葬。” 他白布下的眼眸里阴暗了一下,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跟好那个人。” “是。” 等暗卫退下后,薛止就迷茫的看着面前思考(迷茫是阿乌脑补的)。这种生死的关头阿乌不敢多嘴,就这母子俩的关系,她真不知道应该说节哀还是说恭喜。 薛止果真不负她期望,酝酿深沉了半天结果就来了一句,“真麻烦,她这一死咱们三年都不能成亲了。” “你就想到这个了?”阿乌试探的问,“你想见她么?还有没有别的要问要说的。刚走的人魂魄犹在,我和这一片的鬼差都熟,见面不是难事。” 薛止笑了一下,用手拍她脑门,“活着的时候都不见,死了扯这个淡干什么。” “……也是,但你们人类不都是临死和刚死的时候最坦白么,说不准你想了解的那些事就都告诉你了。” 薛止转向她幽幽的问,“知道她做过什么事么。” “有耳闻。” “你知道她为谁自缢么。” “有猜测。” “那就好。”薛止不再回应 之前的那个问题,伸手搂住阿乌的肩膀,“我们走吧小鸦鸦。” 阿乌:“??” “不喜欢?难道叫小乌乌?”薛止特别认真的开始琢磨称呼。 “你还是闭嘴吧。”你才污!你全家都污! —— 有人在背地里偷偷嘀咕,天韵的官场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二皇子被指控谋害重臣嫡女还没个结果呢,那边钟离本家也被发现倒卖私盐。 卖盐是重罪,所以钟离菁就跟着本家人又一次进了大牢。钟离魏忙于庙堂,并不清楚本家的这些弯弯绕,想要去捞都不知从哪儿伸手。 本来薛云鹤的受困就钟离魏带来了损伤,这下他四处打点关系都屡屡碰壁。不知为何这件事被盯的非常紧,本家的那些人都被特殊照看,死活不准许探视,诡异的很。 钟离魏当然会把目光定在阿乌身上,这事铁定和她有关系,还有之前的那些怀疑,基本上也都落了实锤。可是见不到人又无法问出什么,钟离魏后悔那时候没有听信本家的话,直接把这好闺女弄死一了百了多好。 阿乌为此推迟了要见石天崇的事,她不着急,而且石天崇越急,她雪中送炭的效果就越好。 越是到了年关岁尾这事儿就越多,要按照往年的惯例,临最后的那几日都要暂且搁置早朝和寻常的审讯——当然钟离一族可不在那个寻常的范围里。 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过不好这个年啊。 腊月最后一日,国师府的小厮们起大早清扫了府邸,然后在各处挂上了鲜红的灯笼。因为这是新居,其实也没太多灰尘可打理。 木槿从房间出来时手里还挎着个小篮子,那里面装了一摞红色窗花,最上面压了把铁剪刀。 她刚关上门就看见林薇好像在远处站着 ,她手撑着回廊的红柱一动不动,好像正在酝酿着什么。 难道是拉肚子?木槿走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林薇闻声错愕的回头,一下露出了苍白的脸,她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对木槿挤了个笑容,“就是昨天没睡好,这半边身子都疼的动弹不得。” “落枕了吧,哪里不舒服就捏捏,要不就回去躺一会儿。” “知道了,等会儿就去。” 林薇一直憋着,等木槿的背影刚消失在拱门处,终于忍不住趴在栏杆上干呕起来。她呕了半天,早上吃的一点粥连带着酸水全都吐了,嗓子眼里一片腥味,眼泪都飙了出来。 等吐够了,她也不怕冷的瘫坐在栏杆下的地上,脑子里全是混浆浆的。 之前在青楼里听别的嬷嬷说过,女人怀孕的话,有的最早半个月就有反应的。想想自打那天过后已经二十多天了,会不会是…… 她神色一暗,赶紧把手覆在小腹上,心跳砰砰,比起那夜薛止过来时候还要刺激。没有别的可能了,林薇确定自己也没和别的男人接触过,唯有那一夜自己失了意识。 次日她在耳房醒来后并没有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弄得林薇一度以为什么都没发生。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她的孕吐就是最好的证据。 林薇有些惊喜,这还真是心想事成啊。可惜的是小姐和王爷似乎是和好了,最近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也不知道他们对外有没有继续瞒着关系。 林薇又想到了自己忽然被派遣去厨房的事儿,怪不得啊,先前一直好好的,那夜过后,她毫无理由的就被小姐给遣出院子,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林薇一想到小姐在外的那个黑无常的名号就忍不住哆嗦一下……现在决不能告 诉任何人,孩子月份小恐怕坐不住,万一小姐发火,王爷有可能不会保她。稳妥起见,还是要等下去。 —— 此时的主院里,木鸢进门就道,“小姐,丞相找来了。”她早就不叫相爷了,反正对旧主子没什么情谊。 “就说我不在。”阿乌一边整理衣裳一边说着,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她正打算去牙门看看,原本审人上刑的活儿就是给她的,现在老家人过来了,不亲自接待多不好啊。 木鸢皱了皱眉,上前帮阿乌理平腰带,“我说了呀,可是他不肯走,还放话要和小姐你耗到底。” “真麻烦。”阿乌嘀咕着,正门不走那就飞出去好了。为了给薛止减轻点压力,她最近可是忙得很呢。 木鸢有些担心的劝着,“要不还是见一面吧,兔子急了还咬人一口,更何况是丞相。万一人逼急了再对小姐下手可怎么办?就算不怕他折腾,可应对也是要耗费心神的。”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可是不说有总是担心惦记着。 衣服刚巧都整理好了,阿乌转过身来玩味的看着她,“你也学会了啊。” 木鸢脸上一红,但是故作镇定,“之前跟着柳大人一段时日,也了解一些处事之法。但也就是长长眼界,也不敢出去瞎说。” 阿乌挑眉,“那我去牙门,你要去么?” 木鸢抬头看向阿乌,瞬间就看出来了她的意图,绷着脸面无表情道,“我不去。” 算了,这孩子越来越不好调戏了,阿乌推开门就往外走,风雪席卷着灌进屋内。“不去算了,我再给你点别的活。” “什么?”木鸢突如其来的担心,“要不、我还是跟着你去吧。” “还带反悔的?”阿乌挥手带上门,“去找钟离敏过来。” 第八十九章 反击开始 牙门地牢中,宽阔的刑房里多出了许多新型有趣的刑具,还有几个捕役在一旁守着。 四老爷被铁链子吊在棚顶上奄奄一息,浑身青青紫紫,伤痕不断,没有一块好肉。他裤子被退到脚裸,两腿中间血腥一片,皮肉翻飞。那物正安安静静的躺在他面前的地上,他双腿哆嗦着跪不下去,嗓子干哑的哀嚎着。 其他的本家人被分成四份,关在旁边的牢房里,牢房正对着这间刑房,所有人都把这场残忍的上刑清清楚楚全看了明白。四夫人早就吓晕过去了,但瑟瑟发抖的女眷们并没有心思去搭理她,互相搂抱着瑟缩在角落里捂着头不敢再看。 阿乌坐在四老爷对面的红木椅子上,她单手支头,翘着二郎腿抖啊抖啊,“这是为了感谢四叔之前给的招待,四叔不是喜欢美色么,这玩意我帮四叔送去个好地方,保证一次性就满足你。” “你这个贱人!你六亲不认,祸害宗族!你会不得好死的!你要下地狱的!”四老爷微弱的哭号在地牢回荡,尖锐的像个娘们儿一样,合着阵阵回声一起荡来荡去。 “你可歇歇吧。”阿乌把腿放下换了个边儿,“我叫您一声四叔咱就还是亲戚,可您满脑子就想着和我乱伦啊,真要说六亲不认也是跟您学的是不是。再说还有各位长辈言传身教做得好,欺负自家人,挑软柿子捏不是咱们钟离家的祖传么。” 没有人敢出声反驳,身子虚弱的老太爷踉跄着从草堆上爬站起来,上前攥着铁栏杆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就算你能把钟离一族都平灭了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还要受世人唾骂忘恩负义,你不值当的。” 阿乌来了兴致,她放下腿倾过身子道,“难道你 还想和我做买卖?” “你开个价吧,只要本家有的都可以给你。”老太爷脸上盖着大片阴霾。 他等不及钟离魏来帮忙了,那旁支小子本就不太清楚本家的事,而且能不能办好还不一定呢,再等下去他的子孙就要全折没了。 阿乌啧啧摇头,“可我就想要你们不舒服,你们难受我才爽啊。还有什么好事能代替呢。” “你——” 她嘿嘿笑了一下,“你觉得我把你们搞来是为了什么达到目的?我的目的就是为了祸害你们啊。我已经成功了,没必要和你做这个生意。” 老太爷终于慌了,他怕的就是没有能利诱的东西。他有那么大的家产底蕴和关系,如果给他准备他绝对能做对抗,可现在却要先死在这? “四叔的情谊我还完了,现在该是照顾照顾别的长辈。”阿乌说完,捕役立刻上前把不成人形的四老爷放下来。 他们一语不发但是训练有素,很快将四老爷扔进了其中一间牢房,又引起一阵恐慌尖叫。 阿乌笑容更灿烂了,“说吧,是谁主张与邬羌和亲,是谁提醒了钟离魏还有个扔在外庄的女儿。谁要是能老实交代了,我这就放他出去。” 牢房里的动静忽然降低了下来,老太爷捶栏发怒,“她这是挑——” 阿乌悠然打断他,“本家大宅还在,旁系也在,奴仆也在。嫡系的都在这儿呢,这里能回去一个那都是名正言顺当家的。” 有了四老爷当榜样,自然就有识时务的俊杰。她话音刚落,一个年轻人立刻大叫起来,“是他说的!他劝丞相随便拉个女儿去下水!” 被指的人瞬间跳了起来,“你放屁!你先提起来弄个贱女人去和亲,这样本家一本万利,所以我才说 可行的!” “我就提了一嘴,后面都是你在讲!” 这两人吵嚷起来,老太爷恐慌的呵斥一声,“都闭嘴!” 都这关头了,年轻人也顾不得什么礼不礼的,“您也别怪我揭大伯的老底,送人和亲、抢个皇家人情的事儿本来就是大伯先说的。我一开始就提了钟离晓月,大伯偏说国师大人更来的合适。我听说大伯母之前私底下去了一趟相府,该不会是也想送个女儿上门吧?进宫的秀女千千万,没个背景的确实机会小呢。” 他在本家嫡系里面也不怎么受重视,要说当家人轮八百个来回也落不到他头上,倒不如捡这个便宜更好。 对方气的脸红脖子粗,大吼,“那你怎么不提你爹,国师还是县主的时候他不说——” 忽然从旁边窜出来一男人阻断了阻断了他后面的话,大概就是那年轻人的爹。两人厮打在一起,一下就撞倒了老太爷。 关着女人的那一间也乱了起来,她们互相抓挠,给丈夫儿子报仇。 混乱中,就听阿乌的声音清晰响起,“本国师说到做到,在场的各位就留一个,本国师和王爷扶着他做钟离氏的当家。” 随后,她不理这战场如何转身就往外走。临到门口还隐约听见老太爷愤怒绝望的大吼。她也不是很好奇那没说完的后半段话是什么,想想人家那么害怕被说出来,应该是挺恶心的吧。反正这个家都烂到底了,还能有什么好事么。 钟离敏在刑房外站着,厚重的衣服下也能看出她小腹微起,身子有点哆嗦,说不准是冷的还是吓的。木鸳一脸漠然的陪在她身边,想来是熬习惯了。 见到阿乌出来,钟离敏微低下头跟着她一起上了台阶。 直到坐在温暖有地龙 的屋子里,钟离敏才觉得自己缓过来了。她客客气气的点头,“多谢五妹妹还给出这个气。” 阿乌顺势收了这个假人情,随意的冲她摆摆手,“坐吧,别站着了。” 木鸳给她端了热茶,钟离敏小心的问,“五妹妹,您这是有什么事么?”现在的钟离敏更像是个温婉贤淑的夫人。如今她夫家都要在王爷手下做事,娘家也是有和没有一样,她可不能再惹了国师的嫌。 阿乌温和的笑笑,“你多久没回相府看看了?” “大概,五个多月。”钟离敏谨慎的答道。 阿乌了然,“听说,本家闹了点麻烦,父亲最近的心情都不太好。我这边事务繁多,姐姐有空的话要多回家去看看。” “我明白的。”钟离敏非常上道的答应着,“五妹妹有什么要给父亲带到的,尽管吩咐就是。” 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阿乌要跟她在牙门地牢、对着一群死尸叙家常,朝堂上的事她也听夫君讲过几句,看来阿乌这是找她要报答来了。 —— 留仙台的寝宫之中。 皇帝躺在床上午睡,殿内空无一人,他在梦中不安的大声呼喊着,但听不清嘟囔的是什么调子。 门被轻轻打开,一袭黑袍飘荡进来,无声的停在床边。鬼先生慢慢弯下腰靠近,轻声呼唤,“皇上?皇上?” 皇帝依旧挣扎着,鬼先生伸手在皇帝额头上点了一下,“皇上您醒醒——” “啊——”皇帝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起来,他身上被虚汗浸湿,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脖子上,像窒息的人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皇上,您梦魇了。”鬼先生不动声色的收了手,轻声说道。 皇帝终于意识到了身边有人,他看见鬼先生就像是看见了救 星一样,一把攥住他的手喃喃急语,“是梦……都是梦……” “皇上梦见什么了,臣下可为皇上解读一二。”他的声音平和镇定,给人可靠的感觉。 皇帝在害怕之下几乎就要把那个名字说出来,但是忽然就住口了。因为阿乌的那个成就,给皇帝解梦的活都是她做,而今鬼先生是第一次提出来代劳。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最近……可发生了什么?” “大事的话,听说丞相的本家涉卖私盐,不知怎的被柳大人给盯上了。小事的话,就有一些关于国师的传闻……” “什么传闻?”皇帝立刻追问? 鬼先生摇摇头,“都是些市井传闻罢了,不可靠的,有人说国师有这些法力,很可能是妖精变得。还有人说,国师哄骗王爷兴造刑法,拿着地牢的死囚作乐。现在市井流言四起,都称他们是黑白无常。哎,原本王爷的声望也挺好,不知怎么就和国师扯出了谣言……” 皇上听后死死的盯着面前的被子,半晌没说出话来。鬼先生的声音犹如远处传来的空响,“皇上,你的梦魇可是和钟离锦有关?” 这一句像是戳在了皇帝身上,他回过神来问道:“朝上可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他说完就想到先生也不是个上朝的,这话也问错了人。便不顾一身冷汗,马上掀被下地,“走,马上去御书房。” 早已不问朝政的皇上,时隔半年多后居然又一次来到御书房,不吃不喝的从中午看到晚上,天黑还挑灯夜读、彻夜翻阅奏折,吓得一众伺候的太监们以为皇上吃错了药。 这么大的事儿后宫自然也有了消息,白贵妃正想着怎么和阿乌知会一声,没想到那边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第九十章 忽悠人夫妻档 白贵妃心中有事惦念了一夜难眠,躺着还更难受,天不亮就起来去看望薛云容安睡,刚进门时候正看见阿乌一身黑袍坐在床边上。她俯身用手指轻划薛云容的脸颊,好像夜里来勾魂的鬼差。 白贵妃狠狠抖了一下,压着那一瞬间的惊慌关上房门。她打从心底里害怕阿乌的动作,慢慢走过去放低了声音道,“国师大人是几时来的?” 阿乌头也没转,细细的看着熟睡的孩子,“来了有一会儿了,小殿下还没好转么?” 一提起这茬白贵妃就阴了脸,坐在床笫的另一旁,“倒是好了一些,太医说需要好好调理身子,容儿年纪小,不敢用重了药。国师应该听说了吧,先前在欢喜居里搜出了毒粉,可惜景才人当场就畏罪自杀了,这到底有什么因果关系也都死无对证。” 阿乌道,“都听说了,这不是鬼先生算出来的么。” 白贵妃嘲讽的苦笑一声,“景才人入宫十年整,总共就侍寝过两次,本宫是不觉得她会做这事。那人随便找了个背黑锅的,也就能糊弄的了皇上,可骗不住本宫。可怜了这孩子,受了大罪也没见他父皇多问候两声 。” 别看白贵妃的地位在后宫里排的上号,她却自觉是个苦命的人。三个孩子个个受到针对,搞到最后两个送养、一个受伤。她早就记恨上宫里人,阿乌拉拢她可是没费太大的力气。 自打薛云容出事后白贵妃就更想开了,宫里尔虞我诈,那小不点儿的娃还是在外面更安稳一些。反正就现在的状况,她儿子长大夺嫡的事儿实在机会渺茫,这么想着心里就平衡不少。 阿乌笑问她,“娘娘觉得是谁做的呢?” 白贵妃也跟着冷笑,“不管动手的是谁,往上摸去也就那么两个半人。左右本宫都不会这么算了的,管她到底谁干的,有一个算一个的。” 阿乌终于不再摩挲薛云容的脸了,她轻轻拍了拍白贵妃的手,“能不能母子团聚,就看娘娘您这最后一次了。” 她这是要动了? 白贵妃一下就想到方才听说的事儿,“本宫正想着和国师通通气儿,您就自己上门来了,想必……国师一直都知道皇上的动向吧。” “怎么?想打探我?”阿乌的眼珠子忽悠一下转过去瞪着她,那双黑漆漆的眼显得非常诡异。 白贵妃没由来的发怯 ,“本宫只是好奇罢了,毕竟国师越能耐,本宫不就越高兴么。现在天韵已经乱了,只要能不波及了本宫和孩子们,别的也不意那么多。” “娘娘放心,那两个孩子太招人喜欢了,本国师都是当着自己孩子养的。只要娘娘能记得凡事多为我们好,好日子早晚也就来了。到时候娘娘就能时时刻刻的守着孩子们,还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最后一次就成了?白贵妃生起期望,“有什么本宫能做的,国师吩咐就是。” —— 夫唱妇随、妇唱夫随,反正都是一个意思。 同夜同时,这俩夫妻档的另一个也在行动。 一个黑衣人用轻功急速穿梭在帝都城外郊林中,身后远远的追着几个黑影。 他先前骑的马已经折去,靠着两条腿逃看快十里地了。后面射来几道箭矢,黑衣人疲惫中难以躲闪,其中一支穿过他小腿扎进皮肉里。他踉跄一步慢了下来,随后被暗卫按倒在地。 他咬着牙痛哼几声,眼角瞥见一袭白影从暗中走出。 “德亲王走的这么匆忙,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好让晚辈十里相送。”薛止语调轻扬。 赵恒川克制 着痛到抽搐的腿,仰头对他讪笑,“这不是不想耽误我的好外甥做正经事么。”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不过小舅舅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您这次来串门的见面礼要在再不掏出来,又要原路带回韶华了。”薛止俯身在他怀里摸了一下,赵恒川挣扎无果,被他拿出了一个小巧的印章。 那印章在在月光下反射着金光,上面雕刻的是三只形态不同的龙头。薛止大概看了几眼,然后就摆摆手叫暗卫放人。 他领着人转身要走,竟是完全不搭理赵恒川了。赵恒川起身在他身后抱怨,“薛止!你好歹也念点旧情吧?你自己拍良心讲,这十来年是不是我一直给你送解药缓解病情!你早就许诺答应把印章给我,怎么现在又要出尔反尔!难道你是想独吞?!” “啧,本王哪里不念旧情了?”薛止很给面子的回了头,“之前的解药我是该承你人情,不过你也没亏本不是么。你早有完好的药能彻底解毒,但是还要用只能续命的药渣子吊着本王,不就是想要一直能获取好处。既然是公平交易,也就别扯人情了。” 赵恒川大声惊呼,“难道你 觉得我早就有真正的解药?” “之前是猜的,现在看看应该是真有。”但是看薛止那个样子,好像解药在哪里他都无所谓、不需要。 赵恒川深知薛止的性子,他最讨厌看见这副嘴脸了,每每都让他有种倒贴还被嫌弃的感觉。 赵恒川也不否认解药的事儿,就反问他,“你就不想彻底解毒么?男欢女爱、齐人之乐也不惦记了?我大老远跑来这里半个多月,你不能让我给你白干活对吧。” “既然是换,就等你拿来药再说。”薛止似乎是知道他想怎么反驳,便又补充了一句,“想捅娄子就尽管去,咱们打个赌,看看薛继能不能撑到你的人见到他。” 赵恒川气的跺那只好脚,“你站住!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想不想天韵灭国!” “这话我以前说过么?到底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薛止秉持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原则,“报复就只要那些人死便足够了,其他的倒是无所谓,也和本王没多大关系。” “好,我现在就回去,你等着我拿药来找你。”赵恒川想到那天碰上的女官,心情略微好了一些。 他也不是完全无从下手。 第九十一章 安插活人也有用 出了年关,韶华公主的尸首也得以安葬。其规格是按照天韵的贵妃之礼预备,全程奢华、但无比低调的入了皇陵。出葬那日阿乌还特意跑去翼王府盯着薛止。 她在地府看过太多死亡也无法隔断的情谊,其中母子情最为普遍。阿乌不清楚人类母子之间的联系到底是怎么个奇妙法,就想着万一薛止难受了,她还是能安慰一下的。 不过事后阿乌觉得她真是想太多,翼王府就是象征性的挂了些缟素,但看得出来仅仅是做做样子罢了。他们两人窝在王府的卧房里大眼瞪小眼,薛大流氓看不出有何不良的情绪波动,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阿乌,给她看的脑袋直冒热气。 后来薛止开始调戏她,“小飞飞~可爱的小鸟~” 阿乌对着眼睛能看见的某人竖起中指,“你才是鸟,你全家都是个鸟!” —— 本来么,过了年开春儿就该是回暖化雪的日子了,可今年太过离奇,什么都倒过来了。年前毛儿都没有,二月二之后忽然又下两场大雪。 每场都能连下个几天不停,日日夜夜挥洒的鹅毛大雪阻塞了条条大路。朝廷官兵组织着城内百姓冒着风 雪清路除冰,吭哧吭哧的干了一天又一天也弄不完。 相比之下城内还算好说,城外可彻底断了来路。官道小路全部封死、厚重积雪压塌了一个接一个的年久失修的房屋,几日下来死伤不断。年前无雪养地、年后霜打青苗,如此导致了天韵多地绝产无粮。虽然本土一直赋税正常,但今年收成这么惨淡,绝对会影响了进贡。 民间相传这是老天爷在闹大脾气,定是人间有什么了不得的妖患大事…… 自打那日皇帝忽然心血来潮一口气补看了一个多月的奏折之后,又开始兢兢业业的继续上朝执政了。不少人寻思这是天灾降临让皇帝回心转意了,想想也算是个好事儿。但只有那么几个才知道真相,这是有人踩了皇帝的逆鳞——长生不老。 三月初的一日早朝上,各位大臣上报的多是前段日子的各地灾情。因着雪灾阻断,各地通讯也慢了太多。 什么施粥修房之类的皇帝听着就不耐烦,他直打断了那位官员,“先前地龙翻身的事儿国师不早有预见?这次怎么一声不吭。” 人们默不做声的暗暗看向阿乌,都知道国师这是又要倒霉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最近的风向越吹越偏,不知道国师怎么就惹了皇上的嫌,一直在走下坡路。 阿乌也识时务,她低眉顺眼的道,“回皇上的话,地震尚且能躲个安生,降雪处处都是,躲也躲不过去的。” “国师此言差矣,若是能早些警觉,起码也能尽早加大国库存粮、提早加固房屋,并非毫无办法。” 阿乌看过去,白尚书目不斜视紧盯回来。她嘴角微微带着丝嘲笑的弧度,承认了这个黑锅,“皇上恕罪,这次确实是臣没能预知察觉,也兴许此间天命不允窥探吧。” 不等皇上开口,白尚书不依不饶的怼她,“这天命还分可见不可见的?本官还是头一回知道。” 阿乌冷笑一声,“没关系,白尚书现在知道也不晚,知错就改就好。” “你——” 皇帝重重出了口浊气,“行了,国师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办吧。” 这话问的根本就是找茬。天要下雪怎么办?难道说上去找玉皇大帝评评理?阿乌心里有数,这踏入修道路的皇帝哪里是关心天韵江山、黎民百姓啊,他只是想找借口为难她罢了。 如果皇帝想折腾谁,找借口躲了 这次还有下一次,阿乌道,“臣立刻占星天象,想解决办法。” “得有个期限,若是办不成,这国师的位置还有何用。”皇帝精明的眼睛微微一眯,还像是那位不好糊弄的明君一样。 “十日。”阿乌撩开黑袍单膝跪下,“十日内,必然找到解救的方法。” “好,就十日。”目的达到,皇帝脸色一下就爽了,“朕最信任的就是国师了,十日应当是绰绰有余。” 一直沉默着的薛止微微侧头看过去。她因预知天灾而上位,又因没预知天灾被针对。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 下朝以后阿乌直奔牙门过去,她推开地牢大门往下走,跟在身后的木鸢开始抱怨起来,“小姐,皇上那边儿你打算怎么办啊。” 阿乌轻声喃喃,“慌鸡毛,十天够用。”十天不一定能停止降雪,但是她可以把敌人搞死,到时候下不下雪又能怎么样呢。 说着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地牢的最里面。她们来到最后一个隔间,隔着栏杆看见里面端坐着一男一女。那两人都衣着完好,没有伤痕,是这牢里少有的被特殊照顾的。 女的是钟离本家的二夫人 ,男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那个传说断了腿的钟离琦。虽然他脸色有些憔悴,但眼神晶亮,在这天寒地冻的地牢里也不卑不亢。当时二夫人听闻儿子断腿匆匆下山,现在再看他,那腿明明就是完好的。 “国师大人。”钟离琦见到阿乌过来,一点都不意外。 “国师……国师……”二夫人又惊又怕,有点儿不相信的样子。 阿乌摆摆手叫暗卫打开了牢门,上来第一句便是,“回去以后知道要怎么说么。” 二夫人更懵了,怎的抓她的人就是国师?怎的一来就要放她离开么?但钟离琦镇静的点头,“知道,我因途中感染风寒热病所以在镇子上暂且修养,母亲前来看望,所以刚好躲过了官府的搜查。如今我伤病已好,应当尽快带着母亲赶回本家复明。” 阿乌满意的笑笑,“本家那几位长辈皆涉走买私盐,入狱后怕是回不去了。本家人丁凋零,唯有表哥这么一个嫡出的男儿撑起一家,往后会非常辛苦吧。” 钟离琦看着阿乌的眼眸真诚道,“多谢国师惦念,为钟离家、为国师大人效力是钟离琦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 第九十二章 钟离家更新换代 他说的是为钟离家、为国师效力,而不是为老太爷、为朝廷效力。这是个很微妙的说法,一下就把自己划清了阵营。 阿乌就喜欢这种人,懂事、聪明、省口舌。她微微侧身让开了牢门说道,“走吧,门外马车已经备好了。外面雪大,路上要小心。回去后可要好好整顿本家,想法子度过这灾年。” “定不负国师期望。”钟离琦振奋起来,他将还在发慌的二夫人拽在怀里,低头跟着门口的暗卫离开。 在他们看不见的身后,阿乌轻轻摆了下手,随即从她身上飘下去一道黑影附身在那对母子身上。木鸢似乎听见了一个阴森的鬼笑飘过她耳边。 地牢阴冷无比,钟离琦揽着母亲快步往外走,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在他们经过刑房的那一岔路时,二夫人抬头往里看了一眼。就那一眼,顿时吓得她腿 发软,身子就往下滑去。 她想叫但是没叫出来,嗓子眼儿里发出了咕噜的一声。钟离琦也看见了刑房里的景象,他赶忙将二夫人抱着往起拖,凑过去在她耳边告诫,“娘!你要撑住,赶紧走!” 二夫人连连点头,用腿使劲儿的踩地站起来。 他们的动静惊动了这里的其他人,刑房两侧的牢房中有东西挪动的声音,然后一个人将头伸过来卡在栏杆之间问道,“二嫂?是二嫂来了么?” 借着墙壁上昏暗的篝火,二夫人看见那女人蓬头垢面、满脸污秽血渍,隐约瞧出来那是四老爷的夫人。 更让她慌张的是,很快又有其他人靠近过来,他们把头或者手臂伸向她,又哭又笑的叫着她—— “太好了!是嫂子和钟离琦!” “快救救我们!快救救我们——” “你们没事了是不是!你们快求求国 师吧,放了我吧!” 他们身上全是恐怖的伤痕,血肉模糊,变了调的鬼嚎声带着惊慌、恐惧、期翼和恳求。看着仿佛是书中秒回的地狱景象,二夫人终于是哭了出来。钟离琦拧了眉头,揽着她半拖半抱的赶紧离开。 “钟离琦!钟离琦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我是你大伯!我是你大伯啊——” 身后的喊叫还在继续,但钟离琦头也不回。牢房里的人哭天抢地,“完了,为什么他能出去?一定是答应了国师什么!” “什么国师,她就是个妖物!” —— 这地牢里就剩下她们主仆两个,木鸢不赞同的说道,“小姐,我觉得他们并不可信啊,万一回头给丞相通风报信怎么办。原本钟离家的事儿也咬不到王爷身上,可这样以来……” “不,除非他不想要钟离本家 了。”阿乌对此很有把握,一个人的才能配不上野心,那就只能投靠个上位者了。押宝也是个技术活,做好了能一劳永逸。钟离琦应该很明白一点,无论是本家还是钟离魏,他们都不会给出家主来当报酬。但她就不一样了,不是自己的东西,送着绝不心疼。 木鸢弄不清这些细节,但她相信小姐向来心中有数。只是后面这越玩越大,但愿小姐不会玩脱了。 —— 牙门府内的积雪都已经被清了出去,然而天空还在不停的飘着雪花,好像天漏了个窟窿一样。雪下的虽大但一直都没起风,木鸢走在路上,几乎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她心中安定许多,忽然看见柳初见迎面走来。木鸢一下就愣住了,她下意识的紧张攥住衣袖,脑子里想着怎么换条路。 然而柳初见就直冲着她过来了,“怎么就你自己 ?” 木鸢低头行礼,微微避开了那人温和的眼神,“小姐去见王爷了,我又不能跟着。大人……没事的话我便走了。” “哎。”柳初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看着木鸢要走就赶紧去抓住她的手,然后反应过来又松开。 “大人自重!”木鸢更吓一跳,她后退一步抚了抚手臂,脸上一下就红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柳初见烦躁起来。 原本他们关系挺好的,尤其是木鸢被送来牙门养伤那段日子,两人变得更熟悉了。可是不知怎么的,自打她回去以后又变得生疏起来,好像根本不认识似的。这让他很郁闷,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人家。 柳面瘫觉得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可他脑子直,不知道怎么哄小姑娘,就这么死死地看着人家不说话了。 “那……大人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第九十三章 查一查监控 木鸢收敛了偷看的眼神,赶紧低头绕着走开了。 这次柳初见没有动手去拉,虽然他心中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可惜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 木鸢逃命似的小跑着,等走远了再回头看一眼,已经是瞧不见柳初见的影子了。她松了口气,可心里还有点酸酸涩涩的。 她和柳初见关系好是真的,可这总会让她不自觉的认为自己是不一样的。她有时还会虚荣的沾沾自喜,但是每每回过神来,心里又在发虚。那是幻想会破灭、鸭子会飞走的担忧。 哎,想必柳大人明媒正娶的妻子一定是个门当户对的贵小姐吧,那姑娘一定知书达理、学识富足。 木鸢敛了敛衣襟挡住雪花和寒气,算了,她一个小丫鬟高攀不起京兆尹,还是老实一点,在小姐身边混一辈子得了。 —— 阿乌还坐在那间地牢里等候着,千秋早早就去找人了,可都这个时候了,薛止那二货还没有过来。 他总是突然没了音信,动不动就让人惦记他,阿乌有点无奈的习惯。 阴气和凉气总有些相似的地方,习惯了就一点不会觉得冷。她半抱着手臂,手指轻轻的点在胳膊上。 等人 的时候,她也在考虑下一步要怎么做。距离答应下来的日子还有九天时间,她应该做点什么好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阿乌律动的手指渐渐停顿下来。她脑子忽然里有了个主意:也许……她可以再启动轮回门一次? 这样的想法让阿乌豁然开朗,后面的事一下就有了方向。 轮回门是鬼差穿越时空的大门,上一次她法力不足尚且能够预见地震,这次法力已经恢复过来,肯定可以查看到更多的东西。 要么她借机倒打一耙,让鬼先生自食其果。要么她就得“预知”另外的事情,以此弥补雪灾的失误。这两条都是活路——只要她能在轮回门里看见有用的消息。 自从决定和薛止在一起以后,阿乌就没再动过回去的念头。即便是如今法力足够了,她也没再去尝试着动用过轮回门。 既然想到了就赶紧行动,阿乌放出几个小鬼分散在四周警戒着,她沉了口气,用手在面前虚空中画了个圆形。 随着晦涩的咒语念出,一道明蓝色的痕迹在指尖溢出,然后缓慢的旋转围绕起来。蓝色光圈合闭,圈内荡漾起幽蓝的波纹。 成了!阿乌大喜,伸 出双手按在轮回门的边缘,以法力催动着门那端的连接之处进行显像。 轮回门的能力类似于点对点的传送,其方向可以是过去、现在、未来的任意时间点和任意位置。正常的使用方法是走人,而非看景。如果非要持续的查看门那头的景象,对于身体的消耗绝不是一般的大。 在阿乌的催动下,光圈中波纹荡漾着,然后像是一面镜子一般浮现出画面。门那头链接的是个随机的时间和地点,画面上出现了一个热闹的集市,烈日当空,人头攒动。 上次的地震就是随机出现的,所以,这一次阿乌还要尝试着去调整连接点。一旦她开始挪动画面,立刻就觉得非常吃力,法力源源不断的被轮回门吸收着。 门内场景变换,出现了山涧密林,小溪边有麋鹿走过。 景色再次挪动,是个土匪寨子,一个黝黑大汉用刀指着个男人破口大骂。 再换,是穿着太子朝服的薛继和韶华公主在一处厢房里偷……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阿乌额头上渗出汗来,很难说这是累的还是气的。她手在光门上用力,手指骨结都便青发白。画面再次如水波荡漾起来,转瞬 出现了一片冰天雪地,那是荒芜没有人烟的野外,从远处到近前都是银白一片。 好厚的雪啊,难道这就是最近雪灾的场景么?阿乌正犹豫要不要继续挪动轮回门找一找,忽然就看见了她熟悉的身影。 那是策马而来的薛止,他身上披着银白斗篷,全身都和天地混为一色。他神秘的出现在一片冰河岸边,甚至连个暗卫侍从都没带着。 这是现在的事情么?他要去干什么?阿乌瞪大了眼睛,简直要被气死。 然后她就看见薛止来到了一处小土丘面前,以内力震开了上面的积雪。霎时间雪沙席卷纷飞,露出的黑色泥土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一抹重色。薛止长剑出鞘直入地面,几下就掀出一块巨石,然后在巨石上刻下了十六个字。 阿乌看着看着就有点懂了,他是要造出一个天降警示。 如果说阿乌没能察觉天灾是罪,那有人将这灾祸带来就更是罪上加罪。鬼先生想给她个绊脚石,但这石头最终还是要踢回去的。反正皇帝就信这些个怪力乱神的事,他最后一定会听信的。 原来,他们想的是一样的。 河面上冰层破碎,巨石滚入冰冷的河水 中,激荡起一片水花。 随后,四周的荒芜雪地中冲出七八个白色衣衫的死侍。他们伺机而动、静候多时,现在快如闪电的冲上来,衣袖中喷洒出粉红色的烟雾冲着薛止而去。 阿乌大惊,因为她看见浓雾中还夹杂着二十几道飞镖暗器。薛止迅速出剑,衣袖凛冽的划过空中截断了所有暗器和大部分的烟雾,但还有小部分被沾染在衣袖和脸上。 白衣死侍一击过后迅速撤退回防,毫不恋战。虽然薛止没有表现出任何弱势,但露出的两道眉皱在一起彰显着身体不适。 赵恒川在死侍之后走出来,“薛止,是你逼我太紧,也不能怪小舅舅不念情谊。” 黑红色的血从他嘴角蜿蜒而下,是被压制多年的药效终于激发了。薛止轻笑一下,“何必呢,不过是个药而已,对你又没什么损失。” “是啊,何必呢。早将印章让我带走不就好了么。”赵恒川也笑,“治好你于我无害,但你若是能退出天韵的舞台,怎么说也是对韶华有利的。那两个小子斗不斗下去都是小事,我也不是很放在眼里。你放心,我答应你的、答应和长姐的,一定都会做到。” 第九十四章 两个鬼差的斗争 先动的是赵恒川,两人在雪中快速交起手来。尽管薛止已经毒发,可赵恒川还是没能占到太大的便宜。白衣死士在四周戒守两人,时不时抓住机会出手偷袭薛止。 阿乌很少能有这么好的角度仔细看他动手,他真的很强大,尽管对方人多势众,薛止依旧不会落的太下风。 赵恒川已经急了,白衣死士愈发频繁的攻上来。薛止越来越力不从心,身上渐渐被留下了伤痕,鲜红的血染在白衣上明显到刺目。阿乌心里着急,忽然听见赵恒川喊了一声,“放!” 她看见白衣死士们亮出袖箭,那些短箭划过长空,其中一支带着白色翎羽的箭矢穿越过风雪的阻碍直扎在薛止背上。血从那一点上喷涌而出,就像在雪地中绽放了一朵红莲。 “日!” 阿乌气的骂了句脏话,立刻转动着轮回门的位置,企图查看四周的标志性景物。 “快点快点!这是哪里?这是哪里?”她焦急的念叨着,门内景象平移挪动。忽然,她看见了远处有个被雪覆盖了一半的房舍。这地方她眼熟!那不就是她两次回本家都停歇过的驿站么。 确认了方位之后,阿乌立刻收起了轮回门,不顾一身虚汗马上跑出地牢。迎面而来的冷气拍打在她脸上,将汗湿的额头吹的 冰凉。阿乌从地牢上来以后,也顾不得查看周围有没有人在看,马上化做一只巨大的乌鸦冲上天空。 高空风雪更盛,大鸟展动着翅膀迎风直上,犹如离弦箭矢飞射出去。 她不知道那景象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也许就在刚刚,也许是要过多久以后。说不定现在都还来得及…… —— 西北城郊密林。 薛止用手狠按着胸口,嗓子眼儿里的一呼一吸都火辣辣的。他能感觉到身上的血液都像是被烧开了沸腾的水一样,那痛感和灼热真是该死的熟悉。 他看着四周伺机而动的身影,慢慢直起身来将手放下,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怎么,你们主子是没脸了?还让你们几个小鱼小虾的摸过来露面?” 他说完之后,赵恒川便在死士的身后走了出来,“薛止,是你逼我太紧,也不能怪小舅舅不念情谊。”他脸上满是愤懑,好像被偷袭的人是他一样。 这个结果在薛止的意料之内。知道他身体藏有余毒、还知道如何能引他毒发的,出了这位师从名医的小舅舅不做第二人想。 黑红色的血从薛止的嘴角蜿蜒而下,他很清楚压制多年的毒素被激发的后果。薛止轻笑一下,“何必呢,不过是个解药而已,成全我对你又没什么损失 。” “是啊,何必呢。你早将印章让我带走不就好了么。”赵恒川喃喃说着,也跟着他笑起来,“治好你,确实于我无害,但你若是能退出天韵的舞台,怎么说也是对韶华有利的。那两个小子斗不斗下去都是小事,我也不是很放在眼里。所以……你放心,我答应你的、答应和长姐的,一定都会做到。” 赵恒川存的是你死我活的意志,他将手放在腰间剑柄上。薛止没有动,但白布下的双眼谨慎的眯了起来。 忽然,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件黑色的大物从天上坠落下来,急速砸在他们之间。 那东西掀起大片雪沙,赵恒川被迷了眼,赶紧后退着挥袖扇动。白衣死士们本打算立刻出手的,被这意外打断后,他们纷纷向前靠近过来,谨慎的向着雪雾中查看。 隐约间似乎是瞧见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翅膀伸展开。随后雪沙飘落,渐渐的露出个人影。那是一个身段窈窕挂着黑袍的女子,她宽大的衣袖在风雪中翻飞起舞而又落下,仿佛是从天而降的阴暗神女。 是那个女官,赵恒川一眼就认出她了。 薛止似乎早有预见,他笑的很嘚瑟,还和阿乌摆手打招呼,“呀,真是好巧。” “你可闭嘴吧!”阿乌嘴上训斥他,双眼还是紧 盯着赵恒川。她双手结印,有数道黑色影子从她衣袍下流窜出来,那些影子以阿乌为中心散开,然后从地面上直立了起来,护在两人周围。 赵恒川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神奇的功法,那些又像影子又像人一样的东西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他眼中带起了兴奋和肆虐的光芒,能当上女官的人果然是与众不同啊。 那些死士面面厮觑,他们谨慎的再靠近了一丝,但没人敢轻举妄动。 阿乌阴森的看向赵恒川,“德亲王真是不容易啊,特意远道而来,就是为了给人当奴才使唤,您也太客气了。” “你认识我?!”赵恒川十分惊讶,他记得,他们见面的时候明明是用的那张易容脸。 阿乌慢慢咧开嘴,“对,我认识你那一直都很愚蠢的灵魂,它还真是永恒不变啊。” 这样的说法很有神棍的嫌疑,但赵恒川难以控制的信了,他眼睛瞟向那些黑色的影子,可那迷雾一样的东西怎么看都看不真切。 “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原本我打算直接一点的……可既然国师都来了,咱们还是有谈的余地。”既然没有把握武力解决,那就该换一个套路。 阿乌觉得能谈还是好的,“那就把解药交出来,你可以平安回到韶华。” 薛止站在阿乌身 后,对于她的做法完全不发表任何意见。那姿态、那气势,分明就是在释放着一个讯息:都看好了!我老婆要给我出头了! “不,现在情况已经变了。”赵恒川的语调里是难以藏匿的狡诈,“现在应该是,如果你们把东西交出来,我就放你们回天韵帝都。” “你觉得我会同意?”阿乌很不高兴,她的脸上开始泛起青白的鬼色,周围立着的影子也躁动起来。 对于这些离奇的事赵恒川十分拿捏不准,他赶紧伸出一只手来叫停,“等等,国师知道薛止中的什么毒么?” 阿乌挑眉示意他继续说,赵恒川笑了一下,“那毒是薛继千辛万苦得来的,千金不换,肯定是上等佳品。那毒在他身体里潜伏了十几年,早就和他血肉相融,交合为一,合为一体,怎么可能说解就解了呢。” 薛止:“……你最好注意点儿言辞。” 赵恒川看阿乌沉默的样子,猜测她绝对会有兴趣,就继续往下编排,“国师想不想知道那毒有什么作用?那东西能不知不觉的消融人的身体,从内而外的,蚕食精血精气。到最后人死时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明明还是好好的,可实际上是气血亏空,身体如朽木虫蛀。这要是放在后宫,可是个能决胜负的好东西啊。” 第九十五章 生离 他夸张的摇头咂舌,“不得不说啊,薛继就是个狠人~对谁都能下那么猛的药,一次就把他眼睛灼坏了。” 阿乌隐隐挡着薛止的身形,阴森的问道,“所以,你想加价?” “加价不至于,毕竟国师不了解情况,当然要事无巨细的讲清楚了。国师应该没听说过吧,我这个小外甥啊千万不能行男女房事~做那事儿太快活,会让他死得更快。我这当舅舅的怎么能看着血缘亲人去死呢,毕竟已经帮了十多年。只要二位答应把印章当做辛苦费,一切都好说……”赵恒川用挑衅的眼神去看薛止,还在心里可惜他的眼睛错过了太多好戏。 阿乌对赵恒川的话并不多信任,说不定都是骗她着急的小把戏罢了。她微微向后退了两步,询问身后的人,“你觉得该怎么办。” 薛止已经擦去了嘴边的血,尽管气虚的说话都费力,可还是笑的特别不正经,“我这个瞎子可什么都没看见啊,不过他们倒是看见了很多国师大人的秘密,要不还是杀人灭口吧?” 赵恒川勃然大怒,“薛止!咱们好歹也共事一场,那东西你又用不上,真就不肯给我?!” 薛止嘶了一声,“小舅舅这是什么话?既然我的毒绝对没有解药,那岂不是马上就要死了?既然如此还给你印章干什么,大不了我死了也领着小舅舅当个垫背的呀。” 赵恒川气的咬牙切齿,脸色铁青的程度不比阿乌那鬼脸 差多少。他死死地盯着这两人,嘴唇无声的轻动一句,围绕在四周的死士骤然袭了上来,数段铁索从雪地中飞起。原来这些死士在赵恒川说话拖延时间的功夫就已经将陷阱准备好了。 他们每人手中都带着锁链的一端,围绕着他们的银色锁链在冬雪映射下闪闪发光,像是将猎物兜住的渔网。 然而小鬼和阿乌早已感知到了,死士行动的同时鬼影们也向着四周散去。它们飞起时带这阴冷笑声,隐隐约约的夹杂在风声中,使得这雪更冷。要说阿乌的这些小鬼什么都好,可就是每天都在笑,就像是精神院出来的病鬼。 白色的人和黑色的鬼瞬间缠斗在一起,两方互相倾轧着。这些死士身经百战、手染无数鲜血,刚好是一般小鬼的克星。的普通刀剑也无法伤害小鬼,所以两方不相上下,一时间胶着难分。 赵恒川长剑出鞘亲自上手擒人,阿乌右手向前伸去、五指张开成爪。赵恒川立刻感觉到阻力,剑刃仿佛刺在一道墙上,怎么也无法再往前。 这个女人真的厉害!赵恒川难以克制的兴奋起来,好像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看她这个样子,该不会真是什么传说中的妖女、精怪之类的? 阿乌感觉到内里发虚,她先前动用轮回门消耗太大,再加上不清楚薛止的毒到底怎样,以寡敌众还是走为上计。她另一只手扬起衣袖,三道燃火符咒射出。赵恒川立刻收剑抵 挡,但是符咒在他面前瞬间崩开。 阿乌一击既收,她反手拦住薛止的腰,让小鬼们厮杀出一条路来。 赵恒川看见那两人冲出重围跑远,一边蹲下用雪扑灭身上的火苗,一边厉声吩咐,“快!快追!” —— 阿乌带着薛止一头扎进了附近的小树林中,这是小鬼们给她选的方向。身后不远处还跟着追兵,阿乌一刻都不敢放松。好在鬼神的身体不错,带着个高大的男人还跑的动。 渐渐地她感觉到背后的人太过安静,忍不住担忧的问他,“你还行么?” 阿乌很清楚薛止的性子,但凡这人还能凑合着动,都觉不会看着她一人抵挡而不帮忙的。赵恒川说的那些话多少还是吓住她了,她暂时分不清里面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但就算是夸张的,真相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薛止将头枕在她肩上,微弱的冲她脸颊吹气,“心疼了?我还死不了。” “……”她就多余问!看他那吊儿郎当的德行,肯定是祸害遗千年的。 小鬼们跟在她身侧一起窜动,纷纷发出乱七八糟的尖叫声,阿乌知道其中的意思,“他们追上来了。” “要不然你先走。”薛止用手按在她背心处。 “你可别放屁了。”阿乌没好气儿的训斥他。她自己走?那来这儿是干嘛的?北国看雪一日游? 薛止有点出神,这丫头对他是越来越出言不逊了,需要好好管教。 “放。” 身后传来 了十分熟悉的一个字,阿乌恐慌的回头,正看见追击的死士们亮出袖箭,以及那些划过长空直冲他们门面而来的短箭——都和轮回门中看见的一模一样。 阿乌没时间去想太多,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判断。她手上用力将攀附上薛止的后背,薛止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次赵恒川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对无比巨大的黑色羽翼在她背后伸展出来,遮挡住两人身形,就像传说中遮天蔽日的大鹏鸟。 带着白色翎羽的箭矢纷纷穿越过风雪,银光闪闪的尖锐直扎在巨大的羽翼上。利刃没入皮肉时发出轻微的“噗”的一声,但并没有多少血喷洒出来,只有少量血水渗透在黑色的羽毛中,怎么都看不真切。 “丫头!”薛止的心跳都要截停了,他用尽力气将人带到胸前,几滴猩红被羽毛甩落入雪中。 山路崎岖不平,他抱着阿乌从面前刚好出现的缓坡跳了下去,坡上横生着光秃秃的灌木和枝丫,不断的抽打在两人身上。 他们滑行了好长一段后终于在坡底停了下来,薛止一把扯下脸上的白布,他看见阿乌疼的眼中泛起泪光,双翅缩在身侧,上面扎的三支箭也被撞的东倒西歪。 “丫头?”薛止急切的叫她。 阿乌可怜巴巴的仰头看着他小声嘀咕,“快拔下来,有毒。” 薛止左手将她牢牢抱在怀中,二话不说利落的拔掉了短箭,阿乌毫无准备,被气的大声骂娘 ,结果薛止又再次动手拔了另外的……还能骂人,看来没事。 她还是很庆幸自己能接住这些箭的,要是让两种毒混在一起,怕薛止真就要折在这儿了。 身后的追兵还在,这次换成薛止带着阿乌跑路,她听着那人胸口剧烈的鼓动声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还行么?” 这一次薛止没有说话,阿乌的手触摸到温热的液体,她抬眸向上看,发现有鲜血从他口中不断溢出,而唇色却苍白如纸。 她挡下了箭还是不行么?“要不你先把我放下?” 薛止抱着她恍若未闻,阿乌忍着疼欺身上前,用手环抱住薛止的脖子,双手在他身后指出。如影随形的小鬼们立刻飞去,立起一道鬼打墙。 雪雾渐大,迷蒙住追来的人影,两人暂且得以喘息。但这坚持不了多久,毕竟对方都是杀气极重的,破开这屏障也就是片刻的事儿。 再往面前是一道断崖,这崖说高也不算高,从上往下看,能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看见最底。 “走。”薛止拽住了她的手臂,力道大的她生疼。 “你呢?”阿乌立刻追问,但薛止手上用力,已经单手将她托起。阿乌远远的看见有白色的影子窜来。 来不及了,她的身体开始坠落,薛止已经松开手。蒙着双眼的白布散开,迎风而去。阿乌注视着薛止,受伤的双羽展开,羽毛蔓延覆盖在脸上。大鸟飞伸直了受伤的翅膀,扑棱着落下山去。 第九十六章 大事都听女主子的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半梦半醒间,她还能感觉到周身的冰凉。冷,但不刺骨。 阿乌再次睁开眼,正看见最后一抹昏黄的光影在天边隐去,黑夜正式降临。她头脑空白的躺了好一会儿,才恍惚的想起来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阿乌赶紧撑着手臂爬坐起来,也许是落下时伤到了骨头,稍微动一下就浑身僵硬泛酸,骨骼间隙就像是没了润滑的机械在大力摩擦。 “嘶——”阿乌咬着牙坐好,调息检查体内机能。她发现身体并没有其它异样,看来短箭上的毒早已经被身体代谢出去。凡人的毒对鬼神来说影响轻微。 阿乌强硬的忽略了箭伤和摔下来的皮肉伤口,艰难的站起来看向周围。雪一直下着,在她身上盖了不厚不薄的一层,随着起身的动作簌簌落下。 冬天天短,现在大概是酉时不到,想必自己也没躺的太久吧。 薛止…… 薛止呢? 一想到那个人阿乌就担心死了,她展开受伤的翅膀,化鸟飞上悬崖,在高空中俯瞰这片大地。一望无际的雪将这黑夜映照的明亮通透,它悄无声息的覆盖了一切,根本就没有谁来过的痕迹。 雪夜中四下无人,能看见的地方除了雪就还是雪,视线的尽头连一盏灯火都没有。 —— 黑夜漫漫,天将破晓时阿乌才回到了国师府。 那几个小丫头忙了一宿也找不见人,着急的蹲守一夜未眠。木鸢正打算去牙门找柳初见,一开门 就看见阿乌出现在门口,顿时被吓了一跳。 “小姐?!你、你去哪儿了?”木鸢心里咯噔一下,小姐怎么弄成这幅德行? 阿乌的脸上毫无血色、身上衣衫凌乱、披头散发、身上还有点发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长短不一的伤痕…… 木槿等人闻声跑来,连忙将阿乌扶进屋子。她坐下缓了好一会儿,才涩涩的开口道,“去找薛止。” 她声音还是颤动的,兴许内心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在木鸢的认知中,她的小姐应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何时这样狼狈过? 木鸢立刻上前将她冰凉的双手握住,贴放在自己胸口处按着。虽然阿乌并不怕冷,但被握着也感觉舒服和安心了一点。 阿乌瞧见木槿将千寂放进屋来,便对他吩咐,“派人、所有人、所有暗卫,去西北林郊搜查薛止的下落,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人。” 她将下唇咬的发白,天气如此恶劣,赵恒川应该跑不远的。不管薛止和他谁胜谁负,她都一定要抓住赵恒川好好算账! “好。”千寂神色凝重的应下,心已经沉到谷底了。主子那么护着小姐,如果连小姐都伤成这样子,那主子岂不是真危险了。 —— 翼王府的暗卫全部出动,顶着滔天大雪进山搜了两天两夜,结果是什么都没找到——除了那条薛止用来蒙着双眼的发带。 阿乌表面上瞧着很冷静,但仔细看去又好像特别阴沉。丫头们都看在 眼里,小心翼翼的做事,不敢多生事端再去添乱。 第三日,暗卫继续在野外扩大搜寻范围,千寂脱离队伍,独自回来国师府。在千寂的请命下,阿乌第一次动用了那块玉牌,把阴谋的小爪子伸向了薛止的领地。 薛止的这次离开和以往不同。 先前他做什么都只是瞒着她一个人,反正会在背后把事处理的井井有条。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的离开事发突然,毫无征兆,手下那么多人都群龙无首。虽说所有人都纪律严明不会出内乱,但也要有人操控大局、防备着宫里。 时隔大半年,薛止的玉牌终于能够派上用场了,但没想到它第一次干的大活儿就是用来找自己主子。 阿乌以为会有难度,就算暗卫肯听话,可地下城市的那些人又和她不熟。但她没想到所有人都言听计从、对她的每一个指令都立刻行动,似乎一切都早已准备好了。 “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么?”阿乌给地下偷运储备粮的时候这么问千寂。 而千寂也难得老实了一回,“爷总是未雨绸缪,在小姐还是县主的时候就已经交代过,万一出事了一切都交由小姐打理,这样能以防万一。” “他就是个傻叉。”阿乌低声嘀咕了一句。 —— 十日之约的第五日。 一小道士顶着大雪跑进留仙台,一进殿门就叫了起来,“先生先生,外面有动静了!柳初见把一个大石头送进宫来了。” “什么石头?” 对于薛止一dang的事儿,鬼先生不得不感兴趣。 那小道士小跑来到他近前弯腰站好,然后就开始讲了,“据说是大雪封山断粮,两个受不住的渔民在西北林郊的大河里砸冰挖上来的。他们看上面还有字儿呢,紧着就运到了牙门换赏钱。” “什么字?”鬼先生一下抓住了重点。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慢慢凑到鬼先生耳边低语几句。他一听眼神就阴郁下来,“人不在了还这么不消停,我倒要看你还有多少后手。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时三刻。” “咱们也该给皇上送丹药了。” 小道士哎了一声,立刻跑去拿了个锦盒递过来。鬼先生端着锦盒来到炼丹炉前,捞了一枚金色的药丸放置其中。随后又打开个白瓷瓶子放在丹药上倾倒,瓶中有烟雾流淌出来,粘稠的像是液体一般覆其上,本就金灿灿的药丸顿时流光溢彩。 小道士被这剂量给吓到了,干巴巴的问道,“先、先生,这事儿不和太子商量?万一——” 鬼先生给了他一个冷眼,“事情紧急,万一耽误了时间更不好。” 小道士连连点头,不敢多言。 —— 阿乌在家里没能等来成功的好消息,不过却有别的意外来临。木鸢收了细作的条子后赶紧进屋和阿乌汇报,“小姐!皇上病倒了!” 阿乌惊讶的起身来,可想了想又觉得不算意外,便重新安然坐下,“是么,白贵妃怎么说的。” “小鬼 刚传的信儿,说是柳大人送了个石头过去,那上面有天降警示,皇上一看就大发雷霆,急火攻心、中风倒下了。现在宫里是太子守着,太医院的都被喊去了,一个个的在殿门外跪着等,太子已经借由子砍了两个人了。” 阿乌微微点头,“皇上的身体都是靠着鬼先生的丹药调理,如今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病倒了,岂不是砸了鬼先生长生不老术的招牌么,那他们这安的什么心啊也就变得人尽皆知了。” 这个结果不算好但也不算坏,虽然没来得及让皇帝动手清理门户,但至少拖延住了十日之约。 木鸢脸上一喜,“看来太子也是真没招儿了,要不怎么会拆东墙补西墙呢。在场的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石头,就算朝臣们面上不说话,可心里必然会有芥蒂。想必太子也乐呵不了多久。”叫这老神棍给她家小姐挖坑,这下可好,倒把自己埋进去了。 阿乌伸手去点她额头,“别高兴的太早了,太子可是储君啊,皇上病重,太子定然会执掌大权,咱们要多加小心了。” “那小姐打算怎么办?”木鸢并不着急。 阿乌想了一下,“你去找柳初见,叫他咬着天降警示的茬子,联合薛止底下能动用的朝臣,给我死死拖住薛云图的后腿。还有,这两日就先跟着柳初见吧。” 木鸢懵了一下,她本是想要拒绝,但又觉得现在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只能闷声答应,“我知道了。” 第九十七章 太子咸鱼翻身 皇帝中风以后只能瘫着,人虽然清醒,可是嘴歪眼斜的说不出话来,手脚都动弹不得。他独自一人躺在明黄色的帷帐之后,因干瘦而突出的眼珠子里全是愤恨。 薛云图坐在两丈不到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他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只能默不作声。 他本不想这么早的,可惜鬼先生那边圆不过去了。 一旁的鬼先生轻柔出声,“殿下何必慌张,今日这事早晚都会发生,您不是早该有所准备么。” 薛云图森然看着他,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可、本宫没打算现在!” “事已至此,殿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真是可惜……因着皇上太过信赖鬼神之事,反而被钟离锦利用了一场,这是我的疏忽呢。”瞧鬼先生那淡然平和的样子,好像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两人就这样当着皇帝的面议论,丝毫不怕被当事人听去,这无疑是透露出了他们的目的——皇上命不久矣。 皇帝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他激动的浑身都颤动起来,奋力的瞪视他那儿子,黑色的瞳孔斜斜的挂在眼角。 良久后,薛云图起身踱步来到床榻旁。他伸手给皇帝掖了掖被 子,无比遗憾的叹息,“父皇啊,你虽立我为储君,可又事事都克制着我。任由老二闹事,还给了薛止通天权势,无非就是想我们互相牵制吧?既然你谁都不信任,又何必立我这太子。” 皇帝的喉咙里发出了微弱的咕噜声,被薛云图全然无视了。 门外响起小道士的声音,“先生,二皇子求见。” “见我?”鬼先生问了一句。 小道士低眉顺眼的说了声“是。” 鬼先生饶有兴味的转头看向薛云图,“殿下猜猜,二殿下这是想干什么呢。” 薛云图笑了一下,“那个蠢货,怕不是想请先生救救父皇吧。”父皇要是驾崩了,他这太子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届时哪还能容得下对他皇位有威胁的人。薛云鹤刚刚受了挫败还未恢复元气,肯定扛不住新皇的手段。只是到了如今那薛云鹤还以为鬼先生是自己人,也真是笨到家了。 鬼先生起身跟着小道士离去了,殿内只剩下了这父子二人。薛云图喃喃叹息,“父皇你看啊,你最偏宠的薛止失踪数日生死未卜、他的手下权势都被钟离锦收拢。老二又气数散尽、难以翻身,赢得不还是我这太 子么。” —— 朝堂上人人警醒担忧,都怕是一眨眼就错过了什么,大有风雨欲来的架势。阿乌在国师府没什么可做,便来了宫里静等变数。 借口有很多,最方便的便是那两个小皇子。 白贵妃和阿乌坐在花厅里喝茶,她瞧着阿乌低垂的侧脸,忍不住先开了口,“国师,本宫听说……” 阿乌忽然抬眼看了过来,白贵妃心里一虚,差点没咬了舌头。最后她小心的问道,“听说翼王爷近日染病卧床,不曾……不曾外出?” 阿乌冷冷的看着她,“难道娘娘还有别的说法么。” 白贵妃赶紧辩解,“国师误会了,就是最近听来些闲言碎语,便有点担心。” 阿乌自顾自的喝茶不再说话,白贵妃见她没有告知的意思,只好转移着话题,“皇上这一倒,后宫也祸患将至。全都乱了啊……” 阿乌嗤笑一声,“历朝君王都是如此更替,只要娘娘能好好的活着,怎么都能赶上一回的,不是么。” 白贵妃正要开口,一旁的孩子忽然哭了起来。白贵妃赶紧起身,将孩子从木槿手里接过来,揽在自己怀里哄着,恰好躲过了这一话题。 她垂眸看 着小儿子,心绪却渐渐飘远了—— 国师这女子啊,总归是和凡人不同的,她能和那些男人一样插手天韵国事,绝对不能小看。先前白贵妃还觉得凡事都好商量,可最近却不那么想了。最近两次见面,她明显能感觉到国师的戾气变重,一点就着还不好哄。估计王爷凶多吉少,真把人给惹急了。 —— 国师府的小侧门附近,林薇背靠着拐角的墙壁,侧耳听着那边的对话。 “还是没有消息么……”木兰低头看着手里新来的信条叹息。 千刃失落道,“都已经反复找两遍了,现在所有人都在往外围搜去。听小姐的意思,王爷中毒不轻又受了伤,对方人手那么多——” 木兰瞧他那难受的样子,忽然就红了脸去安慰他,“别担心了,毕竟人还没找到,总还是有希望的。况且王爷那么厉害,说不定已经没危险了。” 千刃被木兰那羞涩的样子给弄愣了,然后深深的点点头。 林薇竖着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顿时吓得心跳如鼓。原来都是真的、王爷真的失踪了!最近她在府里看见了很多奇怪的人,但是打听了好几次谁都不肯多说,要不是她 偷偷跟着木兰几次,怕是还不知道这么大的消息。 那边木兰还和千刃说着话,林薇就按捺不住心绪快步离开了。千刃忽然看了看那边的方向,拉过木兰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林薇快步回到房间中,直到坐在床上以后才累的喘息起来。如今孩子已经有些月份了,虽然棉衣勉强能遮盖一丝,但带着它活动总是容易劳累,时刻都有被发现的危险。 她心中是有怨的。 林薇自认为老老实实什么都没做过,唯一多做的不过就是多看了王爷几眼,凭什么就要被扔去做苦力呢。即便早知道上位者可以肆意妄为,却没想过自己倒霉的毫无理由。她挣扎着来到小姐身边就是为了不再被人支配命运,可命运还是和她开了个玩笑,她依旧是被支配的。 一想到薛止生死未卜,林薇觉得又着急又爽快。爽快是觉得上位者都该有点报应,而着急是因为那人是她选中的后半生依靠。 她摸着肚子陷入了焦虑,现在流产怕是来不及了,往后她们孤儿寡母的要怎么过活呢。但短暂的焦虑过后是豁然开朗,林薇忽然狂喜,那自己这孩子……岂不是王爷唯一的骨肉了?! 第九十八章 国师的绿帽子 林薇激动的难以自制,脸上又笑又哭的,表情十分怪异。 王爷不曾有过妻妾,虽和小姐同住了,但小姐这体质大概不好,一直未曾受孕。哪像自己这般一夜得逞,简直就是得天独厚啊。即便是自己身份低微不足以做个正妃娘娘也没关系,单单是“王爷唯一子嗣的娘亲”这一名头就足够大了。 但是狂喜过后的担忧也随之而来,林薇心知这样以来小姐更不会容她了,万一被知道定会脑袋搬家。原本她就小心翼翼的怕被逮住,现在这关头更怕的要死,顿觉性命堪忧。 她窝在床上翻天覆地的想了好久,最后终于是下了决心——为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她做出这样的事也是没办法了。林薇在心里默默念叨,她这是为自保、为自保而已…… —— 天色见暗,阿乌和木槿从宫里抱了孩子回来。 她们走到院子外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不知道这又是起了什么幺蛾子。阿乌皱了皱眉,上前一推门就看见木兰和林薇扭打在一起——或者说是木兰单方面的撕扯林薇更贴切? 千刃就站在一旁为难的看着,好像面对这两个撒泼的 女人不知道怎么动手。 “你们搞什么呢?”木槿大惊,立刻呵斥了一声。 木兰气喘吁吁的松了手,“小姐您可回来了!我们抓到林薇下毒!” 林薇连忙伏下身子叩头,“没有没有!奴婢怎么敢下毒啊!奴婢没有啊——” 阿乌摆了摆手,叫人把两个孩子抱下去。她现在就是觉得有趣,在这种人人自危的风口浪尖儿上,自己府里居然还有小虾米在活蹦乱跳?在宫里忙活一天心也累,稍微处理一下这种小事儿还挺能放松心神的。 她寻摸着坐到一椅子上,幽幽的问林薇,“下毒,是么?” 林薇慌乱的摇头否认,一旁的木兰早被气的七窍生烟了,强忍着没再上前动手,“早看你鬼鬼祟祟的不像要干好事,一进门就瞧见你往茶壶里倒东西,不是下毒是什么!” 阿乌倒是没什么气,毕竟凡人的毒对她也没什么大作用。她哼笑一声质问林薇,“早就不许你再进来屋里,现在怎么又来了。” 林薇仰头看着阿乌痛哭流涕,“小姐你听我解释,奴婢没有下毒,奴婢、奴婢是有缘由的——” 她在哪里哭喊求饶了半天也没 说个缘由到底是个什么,阿乌心中不耐,顺着她微微直起的身子瞥见了腹部的厚度。阿乌神情一冷,着一张脸细细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翻手掀开她。木林薇哎哟一声仰倒在地上,扑到时还下意识的微微用手垫着腰身。 什么解释都不如自己看见来的真实,阿乌瞧着她已经显露出孕态的小腹,瞳孔紧缩成乌鸦竖瞳,一下便看出其中已经有了婴孩的魂魄,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木兰已经惊了,所以说刚刚她是在和一个孕妇打架? “孩子谁的。”阿乌忽然觉得事情可能棘手,如果林薇只是和人私通有孕,总不至于想要害死主子,估计这孩子爹身份不简单。 “奴婢、奴婢不清楚。”林薇手忙脚乱的爬起来重新跪好,咬了牙不能说出来。 “不清楚?”阿乌声音更冷了几度,霎时间在脑子里构建了好多折磨人的刑罚。她可是地府的鬼差,经手了无数煎熬的魂魄啊,怎么会让这人觉得她是个善男信女呢? 空气中的温度迅速见低,林薇感觉好像置身室外一般冰冷。她看见面前有什么东西在蔓延过来,她害怕的更抖 一下,但是不敢往后退去。 和这冰冷室温相反的,是阿乌那愈发温柔的声音,“既然不清楚,那就是个孽种咯。生下来也对你不好,干脆一碗药下去打了吧。念在你跟我主仆一场的份儿上,这个忙就帮了。” “小姐……小姐……”林薇吓得抬头,她想要爬过去拉一拉阿乌的衣袍,可是又退缩不敢。 “木槿,去抓药吧。”阿乌轻声吩咐。 “是。”木槿轻瞥了林薇一眼,转身就往外走了。 林薇更慌了,她手脚并用的往前爬来,哭求道:“不要啊小姐,这孩子好歹是个人命、是奴婢的骨肉,求求小姐放过孩子吧!” 阿乌无动于衷的看着她不语,林薇眼看着木槿的一只脚都跨出门了,忽然痛哭流涕的叫起来,“小姐、小姐您高抬贵手吧!这、这是王爷的孩子啊。” 木槿倒吸一口冷气,回头紧盯着她。千刃淡定的表情也终于破功,他乍着无处安放的双手,满脸懵逼。 那冷深入骨髓,随着细微的咔嚓声,结出的冰霜蔓延至桌椅、墙壁、冻住了窗棂。阿乌微微俯身,手指钳住了林薇的下巴,“你再说一遍。” “小姐饶命,这真的是王爷的孩子!那日、那日小姐回本家,奴婢给小姐守夜,王爷就来了。可能是、可能是那天留下的……”那明明是纤细柔弱的手指,却让林薇的下巴被钳子捏了一样疼,阿乌那眼神冰冷的就像是在看死人,她知道是死是活就在此一举,所以她强迫自己把话说完。 木槿大骇,“小姐你别信她!王爷怎么可能会看上她这种奴才!出身风月场所,要能看上早就看上了。定是她瞎编的!” 阿乌寻思了片刻,慢慢松开是手指,然后下了个旁人难以理解的命令:“先关起来吧。” 林薇听了反而松口气,至少没有明确的发落,就说明小姐有所顾忌、未必会真的杀了自己。 等瑟瑟发抖的林薇被拖走了,木槿赶紧凑过来询问,“小姐,到底要不要——”她说着,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势。 阿乌不是能轻易被忽悠的人,但事实摆在眼前。如果孩子生父是别的人,林薇确实不至于脑抽到下毒。况且这府邸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能进门的更是薛止筛选来的,谁敢这么大逆不道。这么一想,还真是薛止最有可能。 第九十九章 多出来的子嗣 阿乌笑的森冷诡异,“暂时留着她,好好看着,别伤了他们。” “小姐!这不妥吧?”木槿反而显得更难以接受。 但是阿乌依旧坚持,“杀她和碾死一只虫子一样简单,不必忙着动手,先派人查查,我更想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木槿一下就急了,“不管是真的假的,都是早点了结了更好啊!小姐你想,若这孩子是别人的,林薇她一个奴才敢和人私通,主子怎么发落她都不为难。若这孩子真是王爷的,就凭她敢谋害主子的罪名,左右都是死定了!小姐杀了她理所应当。哪怕王爷回来以后真记挂那孩子,于情于理也发落不到小姐的身上!” 木槿深深了解这个男人为尊的世界的规则,她觉得薛止找不找女人其实并不重要,她唯一不明白的是阿乌怎么能在这种关头心慈手软?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木兰还懵着戳在一旁,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冰凉,没想到木槿已经竟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谈论杀人了。 阿乌嗤笑出声,然后在木槿额头点了一下,“你这丫头变得比我还霸气了。” 木槿对阿乌的反应略有不满,她低声嘀咕,“要是木鸢在这儿,也一定会这样劝小姐的。什么子嗣不子嗣的都没小姐重要,可小姐怎么看着都不着急呢。” “放心吧,我有 别的考虑。”阿乌的眼眸幽暗下来。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木槿也不再多言了,她知道小姐本来也不是那种肯吃亏的性子,凡事都算计的清呢。可她就是怕小姐会被情情爱爱的迷昏了头,错失下手良机啊…… 查自从木槿被鬼附身后,也跟着那鬼魂经历了许多事情,阅历多了,对于杀生的恐惧也就渐渐淡然了。 阿乌长出了口气,她将其他人都清出门去,只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静静。 冰冷的温度渐渐回暖,桌椅窗棂上冰霜融化,蒸腾的屋内潮湿一片。她对着面前空荡的屋子久久出神,想的就是惹出了麻烦的那个男人。 她对薛止当然是信任的。 就凭这小朋友能守身如玉二十来年,最后冒着毒发的危险只给了她,就肯定不至于是个色欲熏心的人。再说了想取乐子找谁不好,他自己就开青楼了,干嘛找她身边的丫头上床。 阿乌一万个觉得薛止不会出轨,但还是暂且留下了林薇的命。因为即便是薛止不去主动,可保不齐会不会是林薇干了什么睡到了薛止。她当时去了本家不在府上,林薇却还要跑来守夜,这本身就不正常。 还有,她刚回来时薛止就提出要把林薇调走,当时阿乌还很纳闷,什么时候大王爷还要插手这种小事了。现在想来,其实 都是有问题的。 薛止那人啊,总是什么事都自己做主,阿乌对他的黑历史存有深深地阴影。 —— 夜尽天明之前。 忙着审问调查了一宿的千寂终于找回来了,他知道阿乌绝对不会入睡,所以直接来敲了门。只是他刚一上手那门就自己开了,千寂想了一下,抬步走进黑暗的屋子中。 “小姐,都查过了,府上没有查出和林薇有染的人。府上出入管辖严格,也没有林薇独自出府的记录。”他站在入口屏风处,隐约瞧见有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桌边。 “我知道了。”阿乌的声音冰冷阴森。 千寂本该立刻出去的,可他犹豫了一下。早知道小姐和鬼怪有渊源,只是这样叫人感到死寂还是第一次。 “小姐,那日……” 阿乌闻声抬头看过去,千寂继续道,“爷找过来,但您没在这儿,所以爷半夜就走了。当时属下过来时,林薇已经衣衫不整躺在地上。” 他中立的叙述着自己看见的一切,一点都没偏帮自己主子说话,这已经是对阿乌非常忠诚的表现了。 阿乌心里愈发冰冷,这么说来,林薇的话有至少有一些是真的了吧。她先前就看那孩子的月份和那日相吻合,是薛止的可能性……到底还是有的。 除非能等薛止回来当面对质。 沉默良久,她丧气的出 了一声,“你出去吧,把林薇给我看住了。” “是。”这一次千寂老实的离去,结果刚出门就听见屋里清脆的一声响。 阿乌用力握着手中的茶杯,结果砰地一声就把那杯给捏碎了。她的皮肤并未留下什么伤痕,只是随手将渣滓扔在地上,然后拍了拍手。黑暗中的乌鸦瞳孔里满是狠毒,不管是谁,想给她带绿帽子,就是活的不耐烦了。 她现在想好了,如果薛止只是被下了套才睡了林薇,那没关系,她这人恩怨分明,就只杀了林薇就好,薛止的孩子她会留在自己身边。但如果薛止真的是主动和人乱搞,就算他是真的死在野地里了,她也要把尸体找回来阉了! 千寂担忧的在门口守候了一会儿,感受到房间内散发着怨气,想来小姐其实很火大吧。 —— 相较于大局,林薇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罢了。阿乌将她安排在一处偏院中,派人严加看守。林薇到底还是太天真了,真以为“薛止唯一的孩子”能护她周全,或者是惦记着薛止还能回来的话,她也能摆脱困境。 一个在地狱浸淫出来的鬼差、在人间也能被叫做黑无常的国师,折磨人但是不伤人的方法简直数不胜数…… 下了一个月的大雪最后还是停了,然而天灾并未因此停歇,相反的,随着春日而 来的是几场罕见的冰雹。 朝堂就和这反常的天气一样,都是乱成了一锅粥。 太子想替皇帝执政并不顺利,虽有鬼先生和皇后的暗中扶持,但反对势力也不容小窥。因着皇帝病倒的原因,再加上柳初见的推动,外面关于鬼先生带来天灾的传言更甚,将鬼先生推上风口浪尖。 薛云鹤和钟离魏自然是要结党阻挠,只是这两人都有案子在身,实在是情况堪忧。 薛止的门客暂且等着阿乌的吩咐,但她又不着急动作。她已经将那两方的势力尽量拽了个持平,这场狗咬狗的战争应该会稍微延长一些的,这个时候何必去插一杠子呢。 阿乌照常带着孩子们日日入宫,去了就是在白贵妃哪儿坐着,然后放小鬼去宫里四处打探。这种抓不到现行的事儿,谁也说不了她什么。 —— 这是天灾过后一个难得的晴天,阿乌领着木槿和一众丫鬟奶娘走在宫路上,同行入宫的朝臣都对她俯身见礼。 阿乌越过他们直走过去,身后连个大喘气的声儿都没有,想来这些人并不敢当面妄言。 其实这也正常,虽说国师后来总不得皇上待见,但皇上不是还没来得及干什么么。国师有实权在手,真是得罪不起的。现在皇上中风躺在床上,早晚升天是大家心知肚明又不敢说的事儿罢了。 第一百章 二皇子的死路 阿乌领着木槿和奶娘们走上去后殿的路,一路上入宫的朝臣和宫女太监便渐渐少了。不一会儿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还有一句轻柔的呼唤。 “若儿……” 阿乌回头,发现是薛云鹤独身而来。他形容憔悴落寞,已不复天韵第一公子的美色。 “二皇子有事?”阿乌疏远但规矩的微微点头。 薛云鹤快步走到她近前,眼睛轻瞟向她身后的随从,“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您讲。”阿乌笑的像是没听懂一样。 薛云鹤是想要换个私密的地方单独聊聊的,但看阿乌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只好苦涩的开口,“若儿,我知你能力非比一般,我想知道你能否救得了父皇。”他最近是被碾磨的狠了,在阿乌面前已不提本宫二字。 阿乌难过的摇头,“皇上是中风,又不是中邪。我只能医鬼病,这寻常人的病症还是指望御医更好。” “中风这病便是能好,行动言谈也难以恢复原样啊。若儿也没法的话,怕是父皇往后都要不良于行。”薛云鹤表情尚好,看着并不太过失望,这结果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阿乌嘴角勾起个弧度,“二殿 下有如此孝心,皇上定能平安无事的。” 薛云鹤点点头,看着阿乌的眼眸一闪,话题也就变了,“本宫听说……皇叔最近也身体不适?” 这话的目的性太强了,就连木槿都多看了他一眼。阿乌挑眉道,“这样的传闻我也听说了一些。” “先前想上门看望,只是皇叔一直闭门谢客。若儿一直和皇叔走的近,可曾见过皇叔。”薛云鹤说这话的时候有种莫名的耻辱感。眼前这个女人本来是他的,可现在却要提及她和别的男人的关系来套话。 阿乌漠然道,“寻常无事我不会贸然登门拜访,所以翼王爷到底病的如何我也不清楚。二殿下要是惦记,不如递个帖子上门看望一番。” “若儿都见不到,那确实是很神秘。皇叔到底在不在府上,谁也不知道呢。”薛云鹤深深地看着阿乌的眼睛,似乎是想看到里面藏着的东西。 “二殿下没别的事,我这就要回去了。”这明确的探索让阿乌有些不悦,她匆匆俯了下身就要离开。 薛云鹤神色一紧,一句话立刻脱口而出,“依本宫看,皇叔这次怕是凶多吉少,恐有性命之忧。” 他 是在赌,赌薛止出了大事、自身难保,所以连宫里都顾及不上了。 阿乌面不改色,“那又如何?总之也波及不到我。” 薛云鹤微微靠近过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轻柔的揉捏,语调也低沉下来,“我只是觉得皇叔恐怕是要靠不住了,如今局势大概也护不住你。反正皇叔能有的本宫也一样,而且本宫绝不会独自避祸,若儿不妨考虑一下。” 阿乌没有后退和躲避,但她确实是要发脾气了。最近本就暴躁火大,她不介意露露锋芒先找个开刀的。 “大人,咱们该走了,贵妃娘娘那边怕是要着急了。”木槿忽然上前插话。 阿乌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将手抽出来,“我还有事,不能和二殿下多聊了,告辞。” 薛云鹤看着阿乌离去的背影不语,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用力到发抖,眼神中满是阴森。 薛云鹤恨极了。 她曾经是他的未婚妻,两人本该留点情谊的,可她怎么能如此绝情。婚约一没就迫不及待要和他一刀两断,转头又和薛止传出那么多事来,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就是耻辱。她几乎就是在明着告诉所有人,他薛 云鹤就是比不上薛止! 那个瞎子啊,大概是回不来了…… 这次寻求合作被拒,薛云鹤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浑身都被狂躁充斥。钟离锦再三拒绝他,她一定会后悔的。 —— 在那之后,薛云鹤并未再寻上门过。阿乌觉得这很合理,毕竟他身后还有一堆烂摊子。宫中势力在这样的时刻也形成了短期内的平衡,那日短暂的见面便成了个小插曲。 京兆尹的牙门府后院。 柳初见帮着处理地下城市的琐碎信息,木鸢在一旁是来奉命陪读的。尽管她一千万个不愿意,可是小姐都吩咐了,还是要忍着共处一室的。 总算等柳初见处理完全部信件了,木鸢便快速的收拢了东西。 “没事我先回去了。”她这一整天就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抱着信件就闷头往外走。 柳初见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她胳膊,木鸢吓了一跳,差点没把信都扔地上。 “柳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你到底是怎么了。”柳初见死死的攥着她往近前拖了一点,木鸢没站稳,差点没趴进他怀里。 “之前你也不曾与我这么生疏,怎么回 去一趟国师府就变了,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这面瘫脸上虽面无表情,但眼里都是火气。 木鸢有一丝恍惚,原来……难过的一直都不是她一个人啊。 意识到这一点,让她觉得心头酸酸涩涩的。罢了,总躲着不是办法,要是这次不说清楚怕是以后都要纠葛。木鸢咬着下唇,她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局面,但是又怕声音太抖泄了情绪。 柳初见看她那委委屈屈的样子,便反应过来是自己态度过火,一下子就软了语气,“你急着跑什么,难道就这么讨厌我?” “不,只是没必要多留——”木鸢的内心很纠结,她一边想摒弃不必要的牵扯,可又不想真的承认是讨厌他。 “没必要?”他怪异的重复了一遍,“木鸢,你、你就一点都不明白我么?”柳初见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叫他这样只会聊案子的人讲情话,也真是太难为他了。 木鸢被惊的手足无措,她微微挣扎了一下,“你你你先放开手,这、这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还望大人能顾忌我名声。” 柳初见慢慢松了手,但身体仍旧堵在她面前,面瘫脸彰显着他有多固执。 第一百零一章 榆木开窍 木鸢咬了咬牙道,“大人不就是想问个理由么,我只是不想传出去什么不好听的罢了。我要是个下等的奴婢也就算了,大人愿意搭理我是我的荣幸。可谁都知道我是跟在小姐身边、能代表了国师府的,就理应谨守规矩,这个理由可以了吧。” 这种牵强的理由柳初见一点儿都听不进去,“我记得千寂和木槿都已经谈婚论嫁了吧,仔细算来千寂也是有个官衔的,我倒不知道国师还是这么严厉的人。” 木鸢恼火于他的挑刺,忽然仰起头来有点发狠的看着他,“就算我没身份,什么都不怕,那大人呢?也不在乎了?” “什么?”柳初见并不明白。 “大人还未成家,和我纠缠不清的事儿要是传到对家府上,岂不是坏了您一桩美满婚事。”木鸢笑的瘆人,那种笑意以前经常出现在阿乌脸上。 柳初见的表情有了裂痕,原来木鸢都知道,怪不得…… 他急着解释,“我、我是有婚约,但是我和她还没见过面,不认识。而且——” “那不重要,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木鸢打断他,“不过大人刚刚说对我有意是吧?难道您是打算 跟小姐要我去做个姨娘?” “我不是那样——” “大人应该明白,未娶妻时先纳妾绝对不妥,这是对未来夫人大不敬。虽然我是奴籍,不过跟在国师身边,不做贵妾当通房的话,又太下国师的面子了。大人何必做这两边都得罪的事,还不如另外找个合适。” 这是她第一次摆出这种样子,又强势又傲气,仿佛有点不惧强权的莫名喜感,举动里活脱是阿乌的影子。 柳初见被她这德行气的够呛,“你非要故意曲解我么。” “事实如此罢了。”木鸢硬着脑袋和他怼。 其实吵架到了这个阶段她已经觉得自己有点矫情过度了,她一个奴才罢了,还对京兆尹大人挑挑拣拣的,还要学着小姐那样想要个专一的,这不是天方夜谭开玩笑么。这就是不知好歹还没自知之明。 不过木鸢就是控制不住宣泄的嘴,憋了那么久的情绪都哗啦哗啦的倒出来了,说的还口不择言,她觉得自己这么愚蠢还是一个人孤独终老算了。 柳初见死死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沉声道,“我明白了。” 木鸢没懂,他是明白什么了?她可以走了的意思 么? 柳初见的面无表情也无法拯救那两片红晕,他强做镇定道,“我、我这几天……我马上就去退亲。” 他今日没忍耐住一下把话都挑明了,所以就必须有个结果。若是不能解决了横在他们中间的这个结,恐怕今日之后他们两个也就这样没什么后续了。 “你退亲干什么?”木鸢真是被吓到了。 她现在已经很懂得了,官宦之间的姻亲都是和利益挂钩的,那背后的关系网盘根错节,要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不是说退就退的!这关乎到对方在朝上的脸面,难道柳初见要和对方撕破脸皮么? 然后柳初见再一次展现了他的固执,“那时候我也是为了给王爷巩固势力,所以才会匆匆定了这件亲事。那姑娘还在守孝,我时间充裕的很,所以是否要娶也从未仔细考虑过。只要去请王爷帮忙多做些赔偿,想必不会引起太大的乱子。这事是王爷承我的人情,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木鸢被唬得忘记了生气,原本煞白的脸憋得通红,之前怼天怼地的嚣张气焰散的一干二净。她小声呐呐道,“可是王爷还未回来啊。” 其实她想说的是 ,小姐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王爷这次估计真宰了…… “要不然你给我一点时间,王爷兴许很快会回来,我再与他商议。”柳初见说着便再次抓住她的胳膊。 木鸢惊讶的屏住呼吸,少女心冒出来就不敢动也不敢挣扎。她从一开始的难过纠结、到激动争吵、到最后这样突然甜腻,情绪大起大落太具有戏剧性了。 “所以……”柳初见缓缓开口,木鸢紧张的盯着他,看他艰难的把话说全。 “木鸢,你这算是答应我么。” “啊。”她低低长长的应了一声,那音调说不清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柳初见有点急了,他好话赖话都说全了,怎么还是没有作用。他忽然揽住木鸢的腰将人抱住,“你还有什么不满的?现在就说出来,一并都解决了。” 木鸢羞臊急了,上手就推,“我没有我没有——” 她也是一时着急了,什么都没想就顺着之前的问题往下应。但柳初见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啊,这个“我没有”,也就是没有问题的意思了? 柳初见这迟钝了多年的榆木脑袋忽然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开了窍,他低头就去亲,不管怎么 样先把便宜占了再说。 还别说这种霸道范儿还真是好使,木鸢真就没敢反抗。但是柳初见才刚刚碰上一下,还没捞到什么甜头吃呢,就听外面有人跑着来喊:“大人!有消息了——” 这次也用不着木鸢推了,俩人很是自觉的立刻放开。 紧接着那小厮就怀抱着一个小布包冲进门来,他进门后也没怎么看局势,上来就开始讲了:“大人!这是在西北城郊以外二十里处找到的!” 柳初见尽量平和的问,“找到了什么东西。” 小厮展开手中物件,那是一件撕破的血衣,白色锦缎上绣有银竹暗纹,在血色侵染下纹路清晰无比。 这明显就是薛止的风格。 这种时候木鸢也根本顾不上儿女情长,她立刻就道:“我这就回去和小姐说一声!” 最近一直都是她在两头跑着做事,小厮也已经了解,便立刻将血衣送到她手上,“麻烦木鸢姐姐了。” 木鸢拿着东西就往外走,然后听到柳初见在她身后可怜巴巴的问,“等等还回来么。” 木鸢脸一红,“小姐有吩咐,当然还回来了。”她说着就往外跑,生怕被旁人看出来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木鸢之死 木鸢走的匆忙,只随便叫两个捕役就匆匆出来了。 过年以后大雪连着冰雹下了太久,现在天暖了便化一地的水,等晚上冰水又结成厚冰,路上骑马驾车都难走。不过牙门到国师府的路途不远,脚程快些要比车马省事。 往日喧嚣热闹的路上萧条一片,青天白日的没有一个行人,丝毫没有皇城脚下该有的繁华。木鸢在最前面步履匆匆,她每走一步都浑身肌肉紧绷,害怕被冰滑到。 当临近国师府两条街时,她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就飞了过来。这段时间木鸢已经被飞来飞去的鬼魂锻炼出了反应能力,脑子还没转过来呢,身体已经就顺势就往旁边一躲。 那东西咣当一声砸在对面墙上,木鸢才发现这是个破斧头,顿时吓出一身汗来。 “什么人!”俩捕役皆拔剑迎敌。只见侧面那背阳的岔路口有一个黑漆漆的高大身影,他的眼睛铜铃大小,阴森的反射出光来。 木鸢心中焦急,紧紧攥住怀中包袱。好不容易有了王爷的消息,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拦住他。”她一吩咐,那俩捕役就冲上去,而木鸢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但 是从另外几个方向也有几个高壮大汉围拢过来,木鸢一个急刹车,差点没撞上伸过来的刀刃。 这里出现了短暂的混战和厮杀,刀光剑影、铁索银链,都在这杂乱中出现反复。 但是官宦府邸更注重安静,这里根本没人会来。 …… 木鸢再醒来时,眼前是一个破烂的木头的房梁。她迷蒙的动了一下,感觉到手脚被束缚,这才稍微清醒一点。耳边还有男人嘀嘀咕咕的说话声—— “还有谁知道么。” “大人放心,真没了。咱这儿的人办事靠谱呢。” “那就好。” 是谁,谁在那里说话。她奋力晃了晃头,大概知道自己躺在地上的,屋里还有几个陌生男人,或蹲或站、百无聊赖。木鸢转过头去,看见靠门那边有个模糊的人背对着她,他体态修长、长发束冠,手中握着薛止散开的血衣。 糟了,这些都是小姐的仇家么。她用力眨了眨眼,可那人逆光而站,怎么也看不清。 有个矮粗的男人凑过去,陪着笑的询问,“大人,您看这事儿都办妥了,那报酬……” “拿着钱马上滚,远离这里,要是被发现了没人会管你们的。”他 将血衣收起,然后就往外去了。 木鸢脑子里轰隆隆的,她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她应该知道的、她应该认识的…… 矮粗男人追到门口喊着问,“那那那大人,那这妞儿怎么办啊。” 那人连停都没停,清冷的声音远远飘来,“交给你们,只要不让她活着回去。” “是是是,您放心。”他一下子高兴起来,关上破木门,招呼着屋里别的男人朝着木鸢围过来。 木鸢不敢装睡,她瞪圆了眼看着几个大汉围了过来。其中一个身材魁梧双目圆瞪她最认识,那人是柳初见手下一个车夫。 她浑身发抖,既是吓得也是怒的,她现在要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那就是个傻子。 “小美人,这事儿怪不得哥哥们,谁让你惹了不该惹的人。”矮胖的那个端着刀子靠近过来,“放心,咱这刀子锋利,一下就给你个痛快的,你早点咽气了哥哥们也好早点跑。” 木鸢惊恐的挣扎着,腕子在身后被拧的破了皮,眼泪都流出来。 “哎,你急个啥。”那车夫忽然伸手拽他,弄得他莫名其妙。 “去、怎的不急,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车夫很 是淫//秽的一笑,“你说你这都要我提醒,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大人不说了么,只要叫她回不去就完了,人家这么娇滴滴的小闺女,就这么搞死了你不可惜?” 那几个大汉忽然都反应过来了,一个个看着木鸢的眼神都迷离了。 “说的有理,反正最后也是杀了,咱也没违背了大人的意思。” “也是有段日子没去窑子了,这会正好~” 那些手摸上木鸢的脸颊、扯动她的衣襟,有大片的皮肤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木鸢挣扎起来,眼泪一颗颗的顺着眼角流进头发,堵在嘴里的破布也压不住凄厉的喊声。 —— 阿乌忽然觉得心惊,她原本在写传回消息的回执,可脑子里一下就乱糟糟的没了想法。 那种压抑感让她喘不上气,她很少会有这种感觉,所以干脆放下笔坐到床边打坐,在脑子里反复回忆着最近的所有事以及自己的计划。直到确定自己并没有哪里的疏漏,心里才稍稍安稳了一点。 快天黑的时候千寂又找过来,“小姐,柳大人那边说木鸢不到晌午就回来了。” 那时阿乌还在尽可能的控制心绪去写回执,一听见这 句话,她脑子里的一根线就崩断了,她终于知道自己的惊恐是从哪里来的了。 一滴浓墨沾染在纸上,阿乌声音颤抖的问,“木鸢带了什么回来。” 千寂咬牙道,“是在野外林中找到的,王爷的衣服。” “快找人!问问从牙门回来的路上都有谁看见她了!”她紧握笔杆用力拍在桌上,墨汁飞溅而出。有无数黑漆漆的魂魄从中溢满出来,尖叫着冲上府邸上空,遮天蔽日。 千寂离开很久后,阿乌还是那样枯站着,她头皮发麻,四肢不过血一样冰冷无比。 木鸢会不会出事,如果出事了该怎么办…… 她的心纠在一起,全是陌生的情绪。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这样,恐惧的不知所措。 夜色见深,一股阴风在房间中吹起来。 阿乌僵硬的缓缓转身,正看见一个半透明的魂体出现在空房间中。木鸢安静的看着她,身上穿着出门时那件嫩芽绿的比甲,浅鹅黄小裙。 “木鸢……”阿乌听见自己发抖的叫她。 木鸢的脖子上一条刀口开裂,血迸裂出来染红了衣裳。阿乌惊叫一声向后跌坐在地上,就像是平生第一次见到鬼一样。 第一百零三章 死亡边界的抉择 她怎么也没想过木鸢会死,这是她来到这里交到的最久最亲的人,她们一直相安无事,她一直觉得木鸢会永远在的…… 木鸢的魂体抬步向阿乌走来,血从脖子流下浸透了前襟,然后在她走过的地上留下一个一个的血脚印。 阿乌紧缩着的瞳孔在颤动,害怕的心脏砰砰直跳。她浑身僵硬无法站起来,直看着木鸢向自己伸出双手,然后慢慢靠近,把她抱进怀里。 湿漉漉的血染在两个人身上,一碰便冰冷入骨。阿乌颤抖着伸出手来,鬼差的手能够摸到她实实在在的魂魄。 “是谁……是谁做的……” 木鸢将头枕在阿乌肩上,她闭上眼,慢慢顺着木鸢的头发,“带我去找你。” —— 人很快就找到了,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牙门、暗卫、鬼魂,阿乌手里能用的一切势力都倾巢出动。厉鬼们在夜色中席卷了天子脚下的这片皇城,根据木鸢给的线路,不出三个时辰就找到了近郊一处废弃的破庙。 在那破庙后面的破烂厢房门口,侍卫都自觉的守在门外,让阿乌独自进门。 木鸢的尸体就那样大刺刺的躺在地上,裸露、随意 、不被在意和藏匿。 她颈间一道长长刀痕,皮肉翻开,明显是凶器的斧子就扔在一旁。双眼圆瞪、死不瞑目。残破的衣服扔了一地,嫩绿的比甲、浅鹅黄的小裙……上面沾染了血迹和乱七八糟的液体。尽管天气寒冷,空气中还是弥漫着那股男人恶心的气味。 这是一场奸杀。 透明的魂体紧跟在阿乌身边,和地上没了生气的尸体长得一摸一样。她看着自己的尸体,低垂着眉宇不知在想什么。 阿乌用手捂住嘴巴,大口的喘息着几乎要背过气去,眼泪不停的掉落下来。在这之前阿乌都是恐惧和恍惚,可直到亲眼看见了木鸢被凌虐摧毁的肉身以后,那巨大的极度的悲伤才从心底席卷至四肢百骸、冲上大脑。 凡人的生离死别就是这样吗,阿乌在地府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可看的太多都不如自己来试一次更了解。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拽下外衣、怎么走过去给木鸢的尸体盖上的。 “木鸢——”外面响起柳初见的呼声。 柳初见刚得了消息便匆匆而来,一着急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下属之类的东西,直挤开门口 守卫就往里冲,然而他一推门就和木鸢睁开的眼睛对视上了。阿乌背对着柳初见将木鸢揽在怀里,她的头靠在阿乌肩上,脸正转向门。 柳初见一下就愣住了,就在那一瞬间,他好像自己就是被木鸢盯着看一样。 他慢慢走近来,害怕而迟疑的绕过阿乌,然后才看全了木鸢被裹着的身体。她颈上长长一道伤痕,上下露出的肩膀和小腿,上面都是青紫的痕迹。 “木鸢……你、你这是怎么了……”柳初见喃喃自语,失神的跌坐在阿乌身旁。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能相信眼前看见的。 这不公平。 他们刚刚才表明了心意,他还等着木鸢回来问她个答案,怎么转眼就成了这样。他脸上那冰冷淡漠的面具寸寸开裂、支离破碎的黏在脸上。 一阵阴风吹来,阿乌敏锐的察觉到了,然后抬头看向柳初见身后。 是木鸢的魂体走到他身旁,她将手放在他脖颈上,似是抚摸和安慰。但是柳初见沉浸在悲痛之中,捂着脸抽噎不停,丝毫感受不到身上轻柔的凉意。 阿乌盯着他们看了半晌,忽然间抱着尸首站起身来。柳初见下意识的 仰头看她,就听阿乌道,“走吧。” “去哪儿。”眼见阿乌把木鸢的尸首带走了,他赶紧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追上。 阿乌阴冷的声音从前面飘来,“那些下手的人就快就能抓到了,有一个算,谁都跑不了。” —— 阿乌将木鸢带回国师府的房间中,她放厉鬼们在木鸢的尸体上又闻又嗅,然后追杀出去。暗卫一路跟着小鬼寻找,最后在去西郊的路上抓回了四个大汉。 这四人都是蛮横凶恶的流氓混子,都是凶狠、莽撞、不计后果的那种人。还有一个是柳初见牙门的车夫,他甚至连跑都没想跑,是睡觉时候被逮住的。 这五个人如今都被关在牙门大牢里,有阿乌设计的刑具,还有柳初见悲痛欲绝亲自监审,其过程可以说完全没有问题。 不过那些都是小喽啰罢了,他们只知道按照一个神秘大人指使做事就有钱拿,别的一问三不知。阿乌懒得再见他们,全权交给柳初见泄愤去了。 这些个脆弱的小蚂蚁啊,就是碾死或折磨死都不能解她心头大恨。能想着截断薛止的血衣,一定得是个朝廷的人,阿乌要的,是把所有伤害木 鸢的人都毁灭。 在这个时候她变得更惦念薛止,她想念那个男人。如果薛止能在近旁陪伴她,她想要发泄大哭,然后振作起来。她想借用薛止的手、不顾一切代价、不管朝政变动的杀了敌人。 他对自己向来宠溺,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阿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她决定要反击、她要想个办法、把自己从困境中解救。 “我还有多久。”木鸢的身形出现在架子旁的阴影处。 阿乌从信件中抬头看着面前烛火,漠然的道,“五天,然后鬼差会来找你。” 木鸢从暗中走到她身后,然后隔着桌子站立,微弱的低语,“我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 阿乌的脾气爆发了,她用手拍在桌上发出惊堂一响,歇斯底里的大声斥责她,“我会让你在走之前看见仇敌身死,五天足够了!你没必要留下做个游魂!” “有人在这里,不算游魂。”木鸢柔和的探身过去,握住阿乌的手,“小姐,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没有别的想法了么。” 阿乌看着她,喉咙间艰难的吞咽了几下,然后才问,“你真的想留下么,你知道要放弃什么么。” 第一百零四章 新鬼差 木鸢的表情在昏黄光影下有些模糊,“我都死了,当然都知道。” 阿乌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涩涩的浅笑,“你死了我都要心疼,又怎么能舍得你再也不入轮回长留地府。这一世人生十七载,你什么大好风光都还没见过,不如来世选个好人家重活到老,比年年岁岁的留在地府强的多。” “那你呢。”木鸢飘身靠近过来,得以停留在人世的鬼神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知道死了才明白阿乌的身份。 阿乌闭目惆怅,“我是个意外,但千千万万鬼差之中到底能有几个意外。” “我没关系,我要的没那么多。” 两方坚定立场的对持着,门外响起千寂犹豫的声音,“小姐,柳初见来了。” 阿乌睁开眼,目光灼灼的看向木鸢回道,“让他进来。” 木鸢神色闪烁一下,后退着回到了架子旁。柳初见进门时目不斜视的从木鸢身旁走过,一来也不说什么,就直接跪下了。他从未给阿乌和薛止跪过,有那样的官职在身,真跪过的也就是皇帝吧。 阿乌大抵知道他的意思,目光从木鸢身上收回,“那几个人审的怎么样了。” 柳初 见双手撑地,俯着身子回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虽然交代了一些接头地点,但找过去时都已经被抹去线索,没什么用处。” 阿乌点头,这是意料之内,“人都处理干净了么。” “上了炮烙刑,只死一个,剩下的在冰水里泡上,明日天亮了再继续。” 他不是以施虐为乐的人,对于那些再挖不出消息的嘴都会干净利落的清理掉。但这次不同,唯有摧残活着的皮肉,听着他们凄厉的叫声,看着这些人将痛苦印入魂魄,他才能觉得稍微轻松一点。 “天晚了,回去吧。”阿乌轻柔的劝他。 “可我还有事。”柳初见猛地抬头,看见阿乌正挑着眉毛,“我知道国师有何能力,就只求国师能让我再见木鸢一次。” 这才是他来到这里想要的。 木鸢往后退了两步远离,双手叠着轻掩嘴唇。阿乌瞄她一眼,就知道她这是想见也不相见。 虽然临到死也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可现在都已经是阴阳相隔了,再见只能徒填悲伤。况且她死之前还糟了那种罪,自己心里就有个坎过不去。 木鸢摇摆不定,别开头去不再理会这边。阿乌一 想到刚刚她和自己倔的那个蠢劲儿,也就替她做了选择。 “见还是能见的。”她散漫的说着,柳初见灰败的眸子里一下闪出希翼的光亮,直把木鸢吓得连连摆手。 阿乌继续道,“你好歹还有几十年寿命,先就这么过着吧。反正鬼魂投胎也有命岁,时间够用的很,撑到你老死见一面定没问题。” 柳初见脸白了几分,薄唇抿着不语,阿乌几乎都能猜得到他心底在说什么。 “嫌太久?要不我给你些开天眼的法子,用了马上就有效。只怕你到时候受不住阴气入体,想必就是天眼开了,木鸢也未必愿意靠近。” 说来说去都没什么好办法,柳初见心底存了一丝莫名的恼怒,“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若是我即刻就死,是不是没那么多事了。”他那架势分明就是真的,若不是身边没有利器,估计刀剑都要架在脖子上了。 阿乌的手在桌角握紧又松开,就这样反复了几次,思量良久,最后笑意浮现,“凡事都有例外,你要是个鬼差的话,别说是见了,还能摸能抱,长长久久。” 那小丫头也是贼心不死较劲儿的要留下,这里 指不定就有柳初见的一些原因。既然她这么不听劝告,那就把这个人也拉下水,一起在地府耗到地老天荒吧。 木鸢直冲着阿乌惊叫,“没这个必要,我不见他!” 柳初见听不见这句,目光灼灼的盯着阿乌问,“我可以么?” “你为阳间官,去了阴间也有资质,但是这么大的事儿可要想好了。你若能成鬼差,得需白日为朝政、夜里为阴官,终生煞气缠身,命里孤独终老。就是想找个活人为伴也不行,养条狗都会克死。” 柳初见立刻就答,“这无所谓,哪怕我不是鬼差,身边亲近的人也死的也差不多了。” “好,那就按你们人间的规矩来。”阿乌抬手打了个指响,房间中烛火冷了下来,昏黄光芒变成幽幽蓝色,连淡粉帷幔都被渲染上妖异幻动的光彩。柳初见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异象,可也顿时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就是地府来者。 他立刻膝行向前,伸手够下了桌案上的茶杯。 —— 大路上萧条一片,都已经快入了四月,呵口气还有白雾弥漫。几个蹲坐在街口屋檐底下休息的男人成了是这里唯一的活人,兴许是气氛太 空寂唬人,一个个说话都小声着。 “今年大灾大难少不了了,说不定是国师要干点什么。”一个精瘦的男人闷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国师啊……”旁边人讷讷的重复。 “国师呗。”男人露出嘲笑的表情,“丞相府的小小姐出生就克死亲娘,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怎的都忘光了?她和二皇子退婚以后就和翼王爷勾搭在一起,你们看看结果呢,这不王爷也生死不明了。” 旁边有人七嘴八舌的问,“你在哪儿听说的啊。” “这不是宫里秘事么。” 他嫌弃的摆手,“还哪儿听说啊,都明摆着了,你看城里都闹成这个样子,宫里头指不定怎么乱呢。这个节骨眼翼王爷还病重不起,你自个掂量掂量是不是这么回事。” “你倒是很懂这官事。” “我老师可是在官学教书的。” 另有一个汉子小声惊呼,“唉,我媳妇儿做活儿的时候也听到一点,据说丞相府也出了大事!国师身边儿沾亲带故的一个都没落下。” “啧啧……” 街道尽头有一队人马绝尘而来,为首的是个身披铠甲的将军,马蹄声在这空旷之地响出去好远。 第一百零五章 报复的目标是谁 众人停住话头,呆愣的看着那金甲铁骑绝尘而过。 “那是……” “是石将军啊。” “对了,石小姐被分尸你们知道不。”话题被渐渐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周围人立刻又都来了兴致,往一块儿凑了凑要听八卦,“真的假的?是奸杀么?” “具体的不知道,反正挺邪乎的……” 坐在外围最开始说话的那个男子轻轻嗤笑一声,起身默默离开了。 石天崇带着人马来到一家三层高的大酒楼门口,侍卫浩浩荡荡的排了两列十行。虽然这酒楼也开着门,但是生意十分萧条,人都没有两桌。 他眯眼看了看牌匾,然后就说了一个字:“砸。” 随行侍卫们立刻动起手来,下了马提剑就上。一时间,酒楼里噼里啪啦、叮叮咣咣的声响传出去好远。店内有人在骂骂咧咧,有叫嚷声,有哭喊声,后来所有的声音都混在一块儿了,混乱无比。 石天崇就站在大门之外看着,他双眼泛红的看着,咬牙切齿道,“敢反抗者、一个不留!” 有的人啊,深知“有热闹不看是傻//逼”的道理,听见动静了不敢围过来,还悄悄推开窗子 探头探脑的瞅呢。也有的知情者知道,这酒楼是在二皇子的名下…… 这天,石天崇就领着二十个精兵在天子脚下一路“烧杀抢掠”,受害目标都是薛云鹤的店面。这口气他早就想出了,居然硬憋到现在。 这一切的缘由就是因为早上进宫时阿乌逮了个机会将石青珊的舌头还给了石天崇。 那老头正因为案子迟迟不破而心中怨恨,这下认定了薛云鹤,岂还能继续容他。只是此等怪力乱神的东西又不能拿出来当个实打实的证据,也就不能按天韵律法惩治皇子。 老头子一憋闷,寻思着反正皇帝都躺下了,我就砸你二皇子的招牌又如何,这才不管不顾的出来搞事情了。 毕竟二十多个铺子呢,这事儿其实闹的挺大。只是柳初见这父母官都没有理会,薛云鹤无从反抗,其余太子党更乐得看戏。 石天崇这暴脾气大概尝到了甜头,再往后三日天天都去闯二皇子府。但薛云鹤府门紧闭,就连宫里都不去了,兀自藏在府上销声匿迹。 —— 直木鸢死后第四日。 阿乌从宫里回来,她刚在门口下了马车,就见到薛云鹤从隐蔽处独 自走出来。 哎呀~终于憋不住了么。阿乌浅笑着道,“二殿下,最近在宫中没看见您,怎的在我这儿候着呢。” “若儿……”薛云鹤慢慢走近,他形容枯槁,似乎大势已去,面如死灰,见了阿乌也提不起什么惊慌或欣喜的神色。 阿乌客气的将他请进门来,两人坐在府内花厅以后,薛云鹤只是沉默喝茶,只得阿乌先提问了,“听说昨日石将军又找上门了,难道这便是二殿下不去宫里的缘故么。” 薛云鹤没做回答,只自嘲反问,“怎么,连你也要笑话我么。” “这倒不至于。”这事儿就是她做下的,也就没什么看不看笑话的,薛云鹤现在背腹受敌的凄惨完全在她意料之内。 这周围也没个旁人,薛云鹤放下茶盏,幽幽看着阿乌道,“若儿,是你告诉石将军的,对吧。” 这位曾经的第一美公子现在变得阴森、灰暗,消瘦的脸颊映了骨头的轮廓。 阿乌面不改色的笑了一下,“没有,我只是把捡到的东西送还回去罢了。” 得了阿乌承认,薛云鹤忽然起身大步上前,他捉住阿乌双手拽在身前质问,“早不还晚不 还,偏偏这个时候叫他闹我,若儿,你就是故意的吧。你知道石青珊不是我杀,你为何如此报复我。” 阿乌并不挣扎,反而还凑近了些,叫呼吸喷洒在他面上,“我自然是与二殿下有些情谊的,殿下不曾有负与我,我也断不会让二殿下难做。可殿下你万万不该动我的丫头,那孩子跟我最久,我可宝贝着呢。” “你以为我杀了你的人?”薛云鹤声音颤抖起来。 “您何必这么愤怒呢,薛止不回来,于二殿下还是好事更多吧。三方势力少了个大头,没了最可能得利的渔翁。” 薛云鹤忽然松开阿乌,他从发冠上摘下玉簪,黑色长发就散落下来。 阿乌狐疑的拧起眉头,但见薛云鹤将玉簪顶在脖颈上说道,“皇叔一死,能得好的可不止我一人。朝中三足鼎立,为何若儿却只看见了我!既然你不肯信,那我就在此发誓,若是我言语有假,便叫我从这里断开,身首异处。” 他说完就扬手一划,一道细红血痕便划满了脖子半圈。血流淌下,瞬间染湿了他衣襟。阿乌顿时有些动摇,关键是这举动太危险了,再深一分一厘都成 了自刎。而且古人信的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最重的就是生死誓言。 阿乌喊了木槿去拿药箱子过来,然后沉了口气说道,“既然二殿下敢这样说,我自然要信你更多。殿下方向,我的仇,只报在该报的人身上。” —— 城郊外深山的一个猎人小房里。 阿泠端着还在沸腾的汤药一路小跑着来到门口,她一推开木门,就被屋里蒸腾的热气轰了个照面。这么冷热一交替激的她鼻涕就要下来了,她大力吸了吸鼻子,赶紧用后背把门带上。 这是一间四面漏风的破屋子,但是用木板子订好了还是挺暖和的。屋中间燃着个巨大的火炉子,屋内仅有的板床上有两个人在打坐。 薛止赤裸着上身在闭目运功,皮肤白到要透明似的,仿佛能看见里面的骨头血流。墨色长发不做束缚披散下来,隐约遮掩了身上的伤口。 在他身后的是个衣衫整齐的老者,老头单手捏决,另一只手按在薛止背上,这两人身上都起了层淡淡白雾。 阿泠不敢打扰他们,把药放下以后就蹲在旁边静静看着。她老觉得这屋里的热气得有大半来自他们身上。 第一百零六章 便宜师父 阿泠一身黑衣的窝在角落,瞧着就像个黑色小兽。她被暖气熏的鼻涕淌个不停,用手抹了悄悄擦在身后木板上。 阿泠也没等的太久,这么些天她也摸到了规律,上药时间掐的很准,不等药凉一丝那两人就渐渐收功了。老头笑着看向薛止后背,“小子,长进不小啊。” 但被薛止轻飘飘的怼回去,“毕竟你很多年不曾见我,就是头猪也该学会上树了。” 这话一点都不好听,老头被他损的有点尴尬,脸皮红了又白却没脾气,只低声讷讷道,“这不是……不是赶上了么,你就别挤兑了。” 薛止并没有身为被救助者的自觉,还特别屌的从床上下来拿了衣服去穿,一副不想和他浪费嘴皮子的姿态。他先前的衣服已经破烂染血了,被老头子拿出去用来引诱敌人,不得已也得换身颜色穿穿。这黑衣一上身,还比白色更衬得人神秘许多。 阿泠赶紧将药从罐子里倒了出来,用帕子垫着碗端给薛止。他侧目看了阿泠一眼,接过来吹了吹气就喝了。 阿泠愣愣的看着他直咽口水,她煮的时候都被苦味熏的不行,这人居然还面不改色的喝下 去,简直太强悍了。 老头看了薛止一会儿,思考了一下最终颓然道,“丫头,把东西拿来给他吧。” “哎。”阿泠刚刚看的有点呆了,回过神来应了一声,风儿似的又跑门外去,漆黑长衫在身后鼓动起来。 药碗下遮掩的唇带上了丝丝笑意,薛止又一次觉得这姑娘和他的小丫头真像啊。 小姑娘家家的还都爱穿黑色,到处颠儿颠儿的就像个鸟儿,连名字和小名儿都跟他的小丫头相似,这样一来他又更惦念那边了。这么久没音信,他的小丫头现在岂不是要气疯了…… 他那笑意稍纵即逝,但却被老头给看了个真切。他瞧了瞧薛止,又瞧了瞧阿泠离去的方向,似乎是开始琢磨起来。 不一会儿阿泠就跑回来了,门一开一关的又灌进来些许凉意。薛止拿过阿泠手里的黑色包裹,打开后草草的检查了一番。老头在一旁咳嗽一声,“现在你感觉怎么样了,可还有余毒未净。” “已经差不多了。” “你近几日还是体虚,本应该休养一阵子的,但既然是惦记皇城,回去以后也要注意。” 薛止将包裹刷的一下甩在身后,冲着老头 呵呵一声,“你只要管好你大徒弟,我就能多活两年。” “你、你个臭小子!”老头气急败坏,他真是忍不了了。 薛止没有再搭理他,径自走出门去。经过阿泠时,她惊愕的仰头问他,“你是打算走了?” “嗯。”薛止侧目又看她一眼,那小脸圆溜溜,脸颊红彤彤的,他轻轻应了一声才又离开。 阿泠惆怅的看着薛止的背影消失在木门之后,无比遗憾的叹了口气。老头没好气儿的训她一嘴,“走了就别看了,咱爷俩还有正事呢。” 阿泠不满的回头瞪着他,“师傅,为何你前些年都不带我来看他。早知道有师兄这么个人,我就是来天韵也不跟你跑个天南地北的。” “你这小丫头,跟着薛止就能学坏!”老头恨不得用脑瓜崩弹死她,才刚几天啊就被带的目无师长。但他瞅着这丫头的憋屈劲儿是真的,想了一下又跟她道,“先回去吧,你大师兄那里还乱着呢。” 一提这茬,阿泠也不闹小脾气了,憋着委屈老老实实的去收拢行李。 哎…… 少女情怀啊,总是诗。 —— 送别薛云鹤后,阿乌并未立刻动手,因为对她 来说无论是薛云鹤还是薛云图都不值得信任,她还要等等。 隔日傍晚,她还真把那个能够决定方向的人给等来了。 钟离珂是独身进来的,马车和奴仆都停在门口。她穿着收口衣袖的便装,头上没有繁琐首饰,似乎要出门的样子。 木兰为二人上了茶后就退出门去,这屋里只剩了亦敌亦友的姐妹两个。钟离珂按照宫规俯身见礼,叫的却是闺阁称。“五妹妹,好久不见了。” “你的机会来了,二姐姐要好好把握住。”阿乌对她的拜访早有预料,她对她和颜悦色,那笑却带着森然之意。 钟离珂早有自己的决定,她欣然走上近前,倾身过来凑过去阿乌耳边低语几句。阿乌听后笑意更甚,冷的叫人难受。 薛云鹤啊,还真就你自己长脑子了,走到绝路也要拉他们两方斗一斗。 等钟离珂说完后退去一边儿,阿乌道,“二姐姐的好,妹妹铭记在心了。” “都是分内之事罢了。近来皇城事多,二皇子府也难得安宁,五妹妹可否许我出去九恭城的外庄散散心?” 看来钟离珂也心明镜儿似的,她名义上的夫君和娘家都身陷囵囫, 再难以翻身了。她是想用个消息,换得阿乌给的一路通行。 但阿乌故作不解,“二姐姐想去就去吧,我哪儿会拦着啊。” 钟离珂再次俯身恳请,“妹妹自然不会阻拦,只是我今日就想启程,可此去还没通报,虽二皇子向来不怎么搭理我,但也不会这么容忍。” “二姐姐放心走吧,我帮你和二皇子知会一声。”阿乌还是许诺了,能把逃跑说的这么清新脱俗,做人可真是会讲话。 “那……妹妹保重。”钟离珂深深看了阿乌一眼。 这场拜访不过三五句话的功夫便完事,钟离珂匆匆而来,又趁着夜色偷出城去,大概这帝都皇城从此也就没了二皇子的侧妃。 阿乌来到庭院内,伸手抚上空中,手掌五指轻动。厉鬼闻声在黑暗中露头,乌鸦从四面八方飞跃而来,遮空蔽月。鸟叫声初始时远远的稀疏寥落,后来渐渐喧嚣聒噪,睡梦中的人仿佛听见有瀑布在耳边哗啦啦一片。 谁都想当个坐局观虎斗的,但阿乌可不容许身边的人被算计成祭品。既然薛云鹤已经是没路可走了,那还是先将他清出局去,再留我们两个一决高下。 第一百零七章 死亡之鸟 就像是全国全世界的乌鸦都飞来了似的,高空中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点儿聚在一起,好似在天上罩了个罩子,乍一见仿佛大鹏遨游天上,真是壮观的很。 这东西响动太大,就跟百万大军的铁骑绝尘而来似的。城里的人当晚就都听见了,临到黎明破晓才看清楚那些都是什么。 乌鸦是带来死亡的鸟,有着这些黑东西扎堆的地方就必然会出现死尸。现在,这些死亡之鸟就落在各家各户的房顶、窗台和篱笆之上,到处都是。城里人哪曾见过这么多乌鸦,一个个都吓的不行了。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皇宫留仙台。 鬼先生与薛云鹤站在高阁上眺望皇城外的天际,日头光亮在尽头处稍稍露头,鸟叫声传到这里已经是细微不可闻了。 他对这异象嗤笑一声,“这一次,国师可是被二殿下给惹火了呢。” 薛云图有些好奇和难以置信,“这些乌鸦真都是钟离锦唤来的?” “自然,不过都是身为阴间差,钟离锦会的未免过多了些……”鬼先生声音渐渐低沉。 对此他多少有点不解,不过一想到自己也是投机取巧脱离了地府 的管辖,钟离锦那样子也不算什么了。 薛云图脑子里不停的算计着,毕竟身边这个幕僚就是个趋鬼高手,所以钟离锦做点什么离奇的事儿也并不难以接受。 “她既是和薛云鹤翻了脸,那就等他们闹个结果好了。”凡是个人啊,都想白捡便宜,三方都想当最后的渔翁。 但鬼先生竟然觉得不妥,“如此不好,三足鼎立砍了一条腿,殿下也未必能捞得什么好处,况且剩下的那个可是要转过身来对着您了。” 薛云图微微颦眉,“那先生有何见解。” “钟离锦是被激怒了,才会这般不计后果大肆报复,鬼神之力非同小可,二皇子必然因此出局。既然大趋势已定,殿下该想想怎么才能更加获利啊。” “这……” “皇上病重,殿下执政却屡屡被阻,如何才能名正言顺,这才是当务之急。且钟离锦和翼王掺和在一起,如若不能将这异象之灾全扣在她头上,殿下能有几分胜算?” 薛云图沉默不语,他知道这都是最麻烦的问题。 鬼先生缓步来到薛云图身后,“二殿下身上的债太多了,所以殿下不必舍近求远。先下手为 强,从钟离锦手里抢来这一功。您要亲手铲除了二皇子的造反势力,以此为跳板先稳固住执政地位,这对您才是最有利的。待时机成熟以后,谁是人是妖便可随便说了算了。” 薛云图看向天边,那片光亮越来越大,隐约能瞧见黑色大鸟飞旋。笑意在他唇角蔓延,“这些鬼鬼神神的事便要麻烦先生了,本宫这就去做个雪中送炭的盟友吧。” 鬼先生来到齐腰的围栏之前,他双手甩出,宽大的衣袖飞在围栏之外。厉鬼从他衣袖里疯狂飘出,一道道影子就窜下了留仙台的高阁,赶在日头彻底升上来之前离开这里。 —— 薛云鹤站在窗前,双目死盯着外面的景象。 无数乌鸦盘旋在他的府邸上空,叫嚷的他头痛欲裂,有一部分已经落了下来,站满了墙头屋檐,还有树杈枝头。若说冬季能盖一院子的雪,现在这里就是盖了一院子的乌鸦。 他不知道这些鸟为何会来,但却有一个差不多的想法。 那个人怀疑他杀了木鸢,而且那个人也有能力这么做。 钟离锦,她简直就是疯了,她怎么就能做到如此! 那些乌鸦都成了精似 的,知道薛云鹤在窗口偷窥。一个个都用或黄或绿的眼睛盯着他的方向,然后左转右转的扭着头,好似在思考一样。 薛云鹤被无数乌鸦盯的周身冰冷,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张开,微微颤抖,控制不住的想要发怒和宣泄。 不仅是薛云鹤,这府里的其他人也是被吓得不轻,但谁也不敢上手去轰赶。一个是它们长得太大了,尖锐的喙和有力的爪子都很唬人。再者就是数目太多,便是换成蚂蚁一起上也能将个人淹死。 这些鸟并未攻击或做什么,所以这些当奴才的还是要硬着头皮出来做事。 就比如现在,一个侍女战战兢兢的穿越过盖满乌鸦的院落,吓的都要哭出来了。她终于得以进来房门后,腿软的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哭咧咧的请命,“殿下、殿下!娘娘不见了。” “什么娘娘。”薛云鹤还盯着窗外没有回头,竟然没反应过来。 侍女恐慌道:“就、就是侧妃娘娘,还有身边的两个——” 不等她汇报完,薛云鹤忽然勃然大怒,将手边的一盏砚台砸在她头上怒吼,“滚!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她的事还用来找本宫 么!” 他双目赤红,闪烁着暴戾危险的光泽,侍女吓坏了,她在府上伺候了五年,这是第一次见到和煦的主子发狂。 “是、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滚!”她也不敢看头上破没破流没流血,一骨碌爬起来又冲回院子里。 咔哒—— 一声弱不可闻的细微声响穿越过喧嚣的鸟叫声,落在了薛云鹤耳边。他还处在无尽暴怒之中,怒然回头看向房间内,可入眼之处毫无异常。他发火的时候将奴才都被赶出去了,这里没有任何人。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幻听,毕竟那是很微弱的咔哒声,他不明白怎么就听见了。 咔哒—— 又是一声轻响,这次更清晰了一点。薛云鹤不再犹豫,立刻走回房间去查看。他翻了翻床边帷幔、枕被毛毯、桌椅软塌,里里外外的什么都找了,可是什么都没有。 一丝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腾,他忽然就想起来了,钟离锦能爬上来这个位置,最一开始不就靠着鬼么…… 若是以往,什么真鬼假鬼的薛云鹤绝不在乎。但现在时境不同,一想到有什么脏东西来了他就恐慌的很,顿时看哪里都像是有影子似的。 第一百零八章 鸟屎 “嘿嘿嘿嘿——” “嘻嘻嘻、嘿嘿嘿——” 耳畔有奇怪的笑声响起,恐惧随即带来了滔天大怒。薛云鹤简直无法容忍,他竟然会被这种把戏糊弄住!难道这些乌鸦、这奇怪的声音,就能把他逼迫的得像个缩头乌龟,甚至不敢踏出房门么! 薛云鹤提着剑来到门口,他脑海中默念着,自己是当朝皇子、他自幼习武深得父皇赏识,便不信什么妖魔鬼怪能将他怎样! 他推开门就要往外走去,可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所有鸟都扭过头来看他,这场景说不尽的诡异。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黄绿的大眼睛,让人毛骨悚然。 薛云鹤的火气徒然降低了一点,他犹豫了一下,随后跨出一步反手带上门,提着剑向外走去。 那些鸟就只是看着他而已,小脑袋整齐划一的跟着他慢慢转动。直到薛云鹤提心吊胆的走到庭院中间,落下歇脚的乌鸦们忽然飞起来,它们扑棱棱的拍着翅膀,拽的枝丫也剧烈晃动。 薛云鹤惊愕的停住脚步,只见这些乌鸦直上云天,连带着天空中的大鸟们也找到了目标,扇动着翅膀向他俯冲过来。 “该死!”果真是在等他 ! 长剑出鞘格挡,在空中划出一道银长弧度,鸟喙撞在上面叮叮当当的响。薛云鹤舞动长剑奋战,可乌鸦铺天盖地的来,任他武艺再高强也扛不住这么多鸟的疯狂攻击。 很快他身上就挂了彩,身上被啄出了一个个血疙瘩,还有鸟意图往他的眼睛上抓挠。这疼痛让薛云鹤狂怒无比,他一手护着脸一手疯狂砍杀,反正四周都是,很快便有许多乌鸦尸体纷纷落在地上。 可是过了一会儿,这些落在地上的死鸟又挣扎着动了起来,扑棱棱的再度飞起来加入队伍。那些死鸟的眼中散发着恐怖的幽光,被砍伤的口子露出内脏,把血甩的到处都是。 然而薛云鹤忙于应对,并没有发现这些异样。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旁人,护院侍卫们纷纷赶来。他们一进院门就见到薛云鹤几乎被黑压压的鸟给埋死了,全都吓得肝胆俱裂,立刻上前帮忙。 越来越多的乌鸦飞往这里,密密麻麻的像是要填满了整座院落。 等侍卫们拼死将薛云鹤送回屋内时,所有人都惨不忍睹。尤其薛云鹤,那些乌鸦是冲着他去的,疯狂的将他啄的衣衫破碎、血染一片, 发髻都散了下来。尽管都是皮肉伤,但是架不住口子又多又深。 薛云鹤已经被气红了眼,岔着腿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鸟儿们还在外面啄着门窗,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有侍卫担心伤口感染想再出门取药,结果还没出门口就被乌鸦给啄了回来。先前这些乌鸦并不攻击旁人,可现在竟是见人就咬。 薛云鹤浑身是血,坐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劲儿来。他看了看屋内跟着过来的几个侍卫和护院,心中有了算计。 “你们所有人,两个一组的堵在窗口,开条小缝子减少冲突面积,一点点耗尽这些乌鸦。” “是。” 所有人都照做,每个窗子之前都有两个人,一人扶着窗棂,一人手握刀剑。 只是这些鸟都成了精似的,竟然不肯再靠近打开的窗子了,它们甚至还在高处朝着窗子拉屎。鸟越多屎就越多,恶臭恶臭的能把人熏死过去,屁大会儿功夫这窗子就不得不关上了。 直到天色黑了下来,二皇子府就像被诅咒了一样,没有谁来帮忙。就这样整整一天,薛云鹤都在房间内躲着,滴水未进。鸟屎味弥漫满屋,时间一久感觉人的鼻子 都要被熏失灵了。 侍卫们依旧守着窗子监视外面,即是怕外面乌鸦,也是怕薛云鹤发火。黑暗中的咔哒咔哒的声音更加清晰了,还有微弱的笑声,全都在折磨人的神经。 有侍卫换了铠甲来寻找薛云鹤,虽然这样不怕鸟啄鸟爪,可等他进来房门时身上已经挂了厚厚的一层鸟屎。那些白色的黏液顺着铠甲的缝隙直渗漏到里面,整个人就像是被鸟屎洗了一样,恶臭无比。 那侍卫来时还带了个巨大的木头罩子,大概一人多高、两米见宽,是厚重实木打造,上面还有些通气的小孔,只是罩子上也满是鸟屎。 那侍卫跪地请命道,“二殿下!属下刚找人弄了个木头罩子,殿下还是先躲出去再从长计议吧。” “外面……情况如何。” “殿下……”侍卫憋屈极了,“这些乌鸦都发了狂,见人就啄来势迅猛,寻常人招架不住。殿下不如先想办法离开府里,再寻对应之策。” 薛云鹤脸色灰败,充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那恶臭的木罩,“它们会一直跟着本宫,无论走去哪里,都在外面等着。可本宫总不能永远缩在个壳子里。”他已经过了发火 的阶段,冷静下来又多几分绝望。 他沉静的闭了闭眼,随后在桌子暗格中拿出一支竹节发簪。如果阿乌在这里,她会认出来这是薛止消失那天戴在身上的。 薛云鹤走向窗子,身后侍卫连忙劝阻:“殿下、不可——” 但他还是一把推开窗子,乌鸦展翅遮蔽了月色,他还是隐约能看见目光所及之都是鸟屎。薛云鹤仰头望着上空的黑暗,将攥着发簪的手伸了出来。一只巨大的乌鸦落在腕子上,利爪深深抓进了皮肉。 薛云鹤狠狠的直视着乌鸦的血色眼睛,“告诉钟离锦,薛止在我手上。” 乌鸦果然没有攻击过来,用爪子取了发簪飞上天空。 —— 皇宫留仙台。 鬼先生闭目打坐,他面前案子上并排三个金色小香炉,其上共插着九只香。这香的烟雾盘旋而出,虽缥缈却不散,凝结成细细银丝,丝丝缕缕的飘到留仙台外,去往远方。 薛云图走进大殿,看着鬼先生忍不住问道,“先生,情况如何了?” “殿下放心,有我助力,国师也快成功了。” 薛云图面露喜色,接着鬼先生慢慢睁开眼道,“殿下,有人回宫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旧皇升天 殿门被安静的推开,一道黑色影子缓缓来到帐前。床榻上的两层纱帘和一层绢布都被放下来,将里面的人遮挡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薛止伸手撩开这些遮蔽物,闷着的帷幔里散发出温热臭味。 皇帝已经睡过去了,薄被下的他瘦骨嶙峋,散发着难闻气味。若先前还有些道骨仙风之感,现在看起来就只是像一具骷髅。他还看见旁边脚踏上放着一碗清粥,稀粥里几乎没有米粒。想来薛云图没好好安排吃食,一国之君居然会落得饿死的下场。 薛止将帷幔挂起,轻声叫他,“陛下。” 皇帝一下就惊醒过来,他看到面前的人脸上围着熟悉的白布带子,激动的发出嗯嗯声音。能听得出他嗓子里全是浓稠黏液,一直没人清理,都快要噎死了似的。 薛止俯身拿起碗,摸到了凉的透透的碗壁。薛止侧身坐在床边,轻巧的用勺子将粥喂给皇帝。 皇帝饿的狠了,不再急于哼哼着说话,赶紧歪嘴去吃。不少米汤顺着他脸颊流下来,淌在身下被褥上。 “没想到薛云图就是这样对你的。”薛止似乎无意的叹息。皇帝只愣了一下,继续奋力 喝粥。 “我刚在西郊被人追杀,好不容易逃回宫里,却听说薛云鹤已经……”薛止意犹未尽的停下话头,可皇帝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瞬就再没有别的大反应了。 “看来今年又要改年号了,我们这些站不上位置的皇亲又要被杀的片甲不留了吧,你说呢,父皇。” 这一声父皇吓到他了,老皇帝一下子惊呆了。叫他父皇的孩子很多,可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从薛止口中说出来。他忽然泪水横流,呜咽起来。 薛止放下碗,柔和的拍着他的胸脯顺气,“母妃已经去了,我在这世上便只有父皇。薛云图既然这样虐待你,我是定要救你出去的。” 老皇帝污浊的眼睛泛起密密红色,嗓子里咕噜咕噜的叫着,细细听起来便是“云翼”的名字。 这一次薛止从容接受,他垂下眉眼叹息,“父皇,要废太子需得国印。” 一提及国印这个东西,老皇帝的泪水堪堪停住,神色有些警惕起来。他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为何薛止会在这个时候叫他父皇示好,他心里是有点定数的。 薛止见他那表情就嘲讽道,“怎么,你宁可被薛云图饿死在这里,也 不肯跟我走么。” 皇帝惊疑的用眼瞪着薛止,他似乎以为皇帝舍不得的是个太子? 两人僵持片刻,薛止缓缓起身道,“既然你只认定了薛云图,非要和他耗着,那我也随你心意。我们就等着看,看他到底几时能回心转意。” 他说着,就将半碗粥放在床沿上老皇帝的目光所及之处,起身打算离开。皇帝看的着急,他饿的要死了,刚刚那几口粥下去并不能填饱肚子,反而勾的胃更难受。 他听见薛止的声音越走越远,淡淡飘来,“先前母后还说叫我保护父皇,但想来是没这个必要的。父皇心仪的儿子那么多,我何必插这个手呢。” “啊啊……啊……”老皇帝终于急切的叫唤起来,那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声响。他忍不了了!就算薛止想要篡位那又怎么样,他们斗来斗去谁死谁活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皇位都跑不出是自己的儿子。况且他总不至于活的比现在更惨了。 薛止回头看着他,只见他奋力将头晃动起来,目光斜瞪向床角内侧,眼珠子几乎都要翻了个个儿。 薛止走回去,他跳起到床上,脚踩着床沿,跨过皇帝的身体 去摸顶上横杠。手顺着落灰的框子由上至下细细抚摸查看,终于在尖角那里摸到了一个雕花凸起。他手握凸起向外一拽便拔出个细细长长的小匣子,里面是一卷明晃晃的绢布。 薛止将绢布取出,又把长匣子推回原处,跳回地面将其打开查看,那是一个盖好了国印的空诏书。 虽然没有国印,但有个这东西也还勉强说得过去。他将东西收好说道,“我会回来接你的。”前提是你能命大的撑到那个时候。 薛止离开后,皇帝再也无心睡眠,他胃里很饿,身体躺着太久不动而开始疼痛难忍。他双目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心里和这寝宫一样空旷。 待薛云图从侧门匆匆赶来时,这里除了塌上的老皇帝外空无一人。他恨恨的走到床边,看见了只剩下半碗的粥,脸上恨的泛起个森然的笑。呵,紧赶慢赶的还是来晚了。 皇帝双目圆瞪,看着长子的眼神恐惧万分。这眼神让薛云图火气极大,他俯身下去双手攥住了皇帝的衣领,“父皇,您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么?” 一股臭味直冲薛云图的鼻腔,他便立刻松了手起身离开,“也是,您真正 惦记的长子是薛止,哎,我这太子当的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啊。要不我便将这储君位置让给他算了,也是父皇您的合心意。想必你们已经聊好了吧。” 阴暗处响起鬼先生的声音,“若是没有王命,即便登基也撑不过两年,很快又要很快的换了新君的。” “这样啊……换来换去也太麻烦了,可父皇又这么喜爱薛止,我课一定要成了父皇的心意才好。”薛云图拔出身佩长剑,剑刃在这昏暗中闪烁出凌厉刺目的光亮,他缓缓将剑搭在皇帝脖子上,语气愈发轻柔而不可闻,“父皇,你早早死了,儿子才好快些登基,帮你好好打理这天韵江山。现在天韵的光景你也看见了,天灾人祸样样不落,势力大权四分五裂。你放心,儿子一定会做个明君,绝不弄什么修仙炼丹的事。我定快些送薛止下去,让你们在底下好好的父慈子孝。” 皇帝吓得肝胆俱裂,他挣扎的身子都从床上弹起来,嘶哑叫嚷的听着像是“你”,又或者“逆”。 那一剑下去没有迸溅出太多血来,只在帷幔上喷了一溜。兴许是因为人太瘦了,身子里都没多少东西。 第一百一十章 队友换的真随便 现在已是三更天,宫中小路寂静无比,就连巡守都还没走到这边。薛止步履匆匆,一身黑衣融入在黑暗之中,周围只有微风抚动叶子的沙沙声音。 树影在月光下投出奇怪的影子,一半的东西被照应出轮廓,另一半就藏在黑色中,让看见的人浮想联翩。 小路尽头的大树下站着个穿藏蓝小袍的小太监,他袖手垂头,安安静静的,似乎和这夜色融为一体,很容易被路过的人忽略,也很容易被突然发现的人当做个鬼。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薛止走到他近处停住脚步,声音低沉的问。 小太监低眉顺眼的弯腰叩首,“主子爷,太子殿下刚从留仙台出来,奴才瞧着是往您那边过去了,就抄了这条路来寻您。” 薛云图发现了…… 薛止拧眉思索了片刻后,对小太监附耳低言了几句。小太监眼中精光一闪,赶紧俯身应了声是,小跑着顺着离宫的方向而去。薛止则是立刻掉头,顺原路往回走…… —— 皇帝的尸首就那么四仰八叉的软瘫在床上,脖子被划断的地方露出白森森的椎骨,可见对方下手是多用力。那双浑浊的 双眼还看向上方,死不瞑目。 血流无声的浸透了黄色被褥,又顺着床沿流淌下来。薛云图退开两步避免脏了靴子,他拿出一条洁白帕子轻擦剑刃上的血迹,随意的叫了一声,“来人。” 外面有脚步声走到门口停下,他余光看见那是个黑衣人,便头也没回吩咐道:“传令下去,有刺客偷入皇宫,皇上不幸被刺客杀害。看样子那刺客定还在宫中没有离开,所有禁军守卫全力搜查刺客,见到形迹可疑的人格杀勿论。” 他吩咐完了,身后的黑影也并未离开,还有一声调笑从门外传来,“那刺客不就在这儿么,侄儿还想上哪儿抓去。”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薛云图猛然回头,竟是看见薛止推开殿门。而他手上还提着滴血的长剑,惊慌下开口:“你!是你!” 薛止踏进门来,身上难得一见的黑色让人看着不适应。 鬼先生瞧着薛止凝眉冷对,心中戚戚不安,先前薛止回宫时还有小鬼前来报信,为何这次突然折返却是没有。难道是……他突然看见角落有个小鬼冒头,鬼先生心中一凛,抿唇不语。 薛止漫步进来,他皱 皱鼻子轻嗅空中浓郁的血味,随后用手摸了摸鼻尖,“大侄子下手可真快,看来已经想好怎么做了是么?” 薛云图已经放弃擦拭,他一把将剑掷在地上发出咣啷一声,冷笑起来,“自然。外面都说皇叔最近身体不适,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简直是病入膏肓。可现在又深更半夜的出现在父皇宫中,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薛止寻思了一下,深以为意的点点头,“你这法子不错,那就快些喊人吧。” 薛云图刚被抓了现行本就心中不安,这下被他这态度唬住,可又觉得他一定是在虚张声势,恼怒质问道,“你还想再框我么。” “框你?我人就在这儿,保证谁来了都不躲不藏,反正有大侄子这一国储君做垫背的,怎么死我也不亏啊。” 薛云图心下大骇,“你又不在优势,何必虚张声势。” 薛止走近一些,毫不顾忌的捡起地上长剑放在手中把玩,“我夜里来此不合时宜,那太子来这里又是做什么呢?你大可以叫人过来,什么禁军守卫、文武百官,人多少也无所谓。”他说着用剑玩笑似的虚指薛云图, 架势未摆,可分明是不许他再离开。 薛云图眼睛耷下,眼瞄着剑刃不屑的笑道,“父皇病重后,是本宫日夜守候、尽心尽力,本宫在这里才是理所应当吧。” “对,我也记得大侄子非常尽孝。”薛止百无聊赖的挽着剑花玩儿,那长剑就贴着薛云图的发梢削过去又砍过来。薛云图深感被挑衅,恼怒的双手握拳。 “皇上死时这般惨状,必然得验检尸首,可你觉得人经得起验尸么?到时候,皇上到底是死于丹药之毒,还是死于这把剑……可都不好说啊。”薛止说着,饶有兴味的停了一下,“换句话说,不管皇上是怎么死的,被谁杀的,你觉得你能逃得掉么?” 薛云图脸色瞬间变差,“原来你也做了手脚。” 这个“也”字用的传神精炼,在场的谁都不干净。 鬼先生的目光轻瞟向门口暗影,又流转回来看着薛止,嘴上却是对薛云图说话,“殿下,今日的事估计只能无功而返了。” “先生!”薛云图又惊又怒,难道这事就放过去了么。 他先生伸手抬了抬,指向皇帝的尸体,“两败俱伤总不是大家希望的,但 现在已经做成这样,就算是和平解决也得有个交代。” 薛止反问道,“就算交代不到我身上,那也该交代到别人身上,你们应该早有想法吧。” 朝中势力大略三分,其中两者都在这里了,那剩下的一个也就不言而喻。薛云鹤已经走上绝境,连带着相府都流年不利,倒下也是迟早的事儿,时间早一点晚一点、借口多一点少一点,那又如何呢。 薛云图心中渐渐安定下来,心思更活络了。对他来讲,搞掉了谁都是好的。虽说相比之下他更想啃薛止这块硬骨头,只是这次机会不好,下不去口,也是真没办法了。其实他也可以咬牙坚持叫人过来,硬把这罪名落实了。但那柳初见是薛止的人啊,这个柳木头在宗人府这一系都太吃得开,检尸绝对跑不掉。和薛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不够合算。 他的攻击气焰弱了下来,“说的简单,可是二弟又不在这儿,这要怎么办?时间拖久了,这黑锅就不是你说扣就能扣的了。” “那要请国师帮忙了。”他话刚说完,就听外面是千寂熟悉的声音,“爷,小姐把人给您送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回来了 薛云图立即警惕的盯着薛止,鬼先生看着门外并未感应到危险,微微抬手示意薛云图安心。 门被打开,千寂将人拎进来放在地上,随后退到门边。薛云图一眼便认出来了,那竟然是应该躲在二皇子府的薛云鹤!他手脚被束的捆在身后,碎发遮挡在额前,黑暗中看不出是否还醒着。 薛云图不明白薛止是怎么做到的,他就这样躲过了不知几方的眼线、捉来了薛云鹤?这一认知叫他心中惶恐,“你、你如何——” “我怎么做到你不必管,只管老实受着就够了。”薛止打断他的语气简直轻狂。 事到如今薛云图已经没得选择了,他沉了气踱步过去细看,忽而见到薛云鹤的眼眸是半阖的。说睡了可又睁着眼,说醒着又不似清明,怎么看都好似被夺了心智一般。 且他面容上隐隐笼罩着一片黑色烟雾,那烟雾自个儿就在轻微的律动着,一瞧就大有问题。这薛云鹤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不是显而易见了么。再往身上看,完好的衣袖底下还露出些爪子抓挠的伤痕,伤口都不是正经的红色,倒泛着些许海蓝的光泽,就像是中毒了一样。 薛云鹤虽然面无表情的像个木偶,但眼底总有着一丝挣扎,想来是能感知得到。薛云图这样想着就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渐渐转折刺耳,在这黑夜很是诡异。 “早见着大群大群的鸟神上门拜访,却没想到人家对皇弟你这么不客气啊。” 薛云鹤自然是没办法出声动弹的,薛止在这嘲笑中漠然开口,“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回府上好好躺着,安心养病去了。皇上这儿有太子和二皇子照看,一定是让人放心的。” 鬼先生饶有深意的看着薛止,顺着说了下去,“ 看二殿下这般模样,面带死气、六神无主、魂魄不全,定是被什么鬼怪给附身了。” 薛云图立刻领会,他轻轻拍了拍薛云鹤的脸颊,“皇弟放心,你杀父皇也是被妖魔蛊惑的,皇兄定要想尽办法帮你。便是不能开脱,也要叫你死的不那么难过。” 薛止也如他那样将剑扔在地上,发出咣啷一声,而后毫不在意的离去。 殿门开了又合,这里只剩下了他们自己人。鬼先生微微闭目叹息,“这次,咱们还是亏了。” 原本是有机会把薛止这硬骨头也一起砍掉的,可惜还是自己的闸刀不够利,依旧只能拿个温顺小兔子下手。 薛云图在薛云鹤身边站直起身来,声音冰冷如寒冬腊月,“先生不是能盯着他行踪么,怎么忽然他折返回来你却不知道?” 他语气里是满满的指责,鬼先生立刻恭敬的俯身作揖,“殿下息怒,您见不着鬼怪也就不清楚这事儿。方才薛止身上附了个厉鬼,想必就是那东西蒙蔽了我的眼线。” “那是怎么回事?” “一般的小鬼都惧怕有气之人,杀气是气、贵气也是气,唯有怨气重的厉鬼受制少些。我的眼线不能靠他太近,只可远远跟着。但方才有个厉鬼靠在他身侧,是鬼气迷了小鬼的眼睛。” 薛云图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国师。” 这不仅仅是个猜测而已,这一定就是真的。能干得了这事儿的,在天韵都不做第二人想。 鬼先生冷静分析,“薛止忽然进宫来,应该是和钟离锦来了个里应外合吧。这样看来,之前那些大肆宣扬薛止行踪不定、生死不明的消息都只是个迷魂阵罢了。”明明是己方失策,可他语气平和的像是个局外人一样。 薛云图压下火 气,“你去查查他,看看薛止到底从这儿拿走了什么。” 鬼先生在嗓子里发了嗯的一声,离开薛云图走入黑暗。殿外的天空星光绚烂,一点没有天亮的意思。他细细看着那些星宿排列,有些疑虑在心中浮现。 薛云图确实有王命,他必然要君临天下的,只是这些事情的发展太超脱预计了。这么多年来他都看不清薛止,也许这真是他忽略的变数。 —— 天光见亮,晨曦的灰光将屋子里照的素净而清晰。 阿乌一夜未睡,她裹着个宽大轻薄的黑色睡袍,歪靠在床头软垫上静静呆着。一段皓白的腕子从黑袍下露出来,连带着的小手撑在头上。衣襟只在身子前松松的系着,露出锁骨下一道深深乳沟来。唯一煞风景的大概就是那冷脸了,真就跟结了冰一样,看一眼都凉飕飕。 薛止进门时带着一身霜寒露气,和一点点淡淡的血的甜美味道。 那人一进门阿乌就看见他了,但是她没有说话,眼眸里毫无波澜。薛止没有往里走,只站在门口慢慢的宽衣解带,染了风尘气味的黑衣簌簌落在地上后,他又抬手解开了缠绕眼睛的带子。 阿乌就静静地看着他走到床边坐下,那人赤裸着上身,勾人的眸子居然还有一丝笑意。真可气啊…… 她目光微动将眼前人全身扫视了一遍,见到薛止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以后,抬手就在他胸上给了一巴掌。那巴掌声清脆响亮,薛止白皙胸膛上很快浮现出个鲜红的五指印。指印里红肿浮起,带有星星点点的出血点,一看就疼的很。 这根本不是久别重逢的画面。 薛止被打也面不改色,就好像挠了个痒痒似的无所谓。他伸手勾在阿乌脖子后面,将她从塌上拉 起来,拢在怀里轻声哄着,“我回来了。” “嗯。”阿乌顺从的靠近过去窝进薛止怀中,她将下巴抵在他肩窝上,一下子就放心了。 俗话都说久别胜新婚,刚见了面的小两口当然要做点为爱拍手鼓掌的事。 这段时间来阿乌又是要处理薛止的势力、又要安排暗卫寻找薛止、最重要的是还有木鸢的死压着她,早把她给憋崩溃了,要不也不能不管不顾的就施法作乱。 现在,能帮得上忙的人可算回来了,她脑子里是前所未有的放松。薛止也有要想安抚她心思,就现在而言,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要多做些体力活。 等这场久违昂长的欢爱过去,外头已经是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但这没关系,只要帘子一遮,管它是黑天还是白日呢。 事情过后两人在床上面对面的相拥而卧,都在稍稍平复着急促的喘息,只是被子下的躯体依旧纠缠不松。 “你的毒现在怎么样了。”阿乌慵懒的问着,刚刚做的时候她能感觉的到,这个人的身体似乎是有点不一样了。 “已经解了。”薛止哼哼着,然后把头靠近过来在她身上轻蹭,大有再来一次的架势。 “解了?你怎么解的?”阿乌顿时没了继续的心思,连连推着他肩膀追问。她就是有些奇怪,这毒可是压制了薛止十多年,怎么离开几日说解就解?太随便了吧?“你把赵恒川怎么了?” “不是,我们师傅回来了。”薛止脸贴在她皮肤上微微摇头,鼻尖和唇就来回碾磨她,然后又加了一句,“我和赵恒川的师傅。” 阿乌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心中烦闷起来,这小子胆大包天,竟还有事情瞒着她。她冷笑,“你一毒发他就来了,天底下还有有这么巧的事? ” “也不算巧,真的。”薛止用那双魅惑的眼紧盯着她道,“那老头子是韶华皇室的宗亲,从上一辈开始就负责教导皇室弟子,深受君王信任,却不在朝上有个官衔。当时韶华老皇帝太喜欢赵妧珺,就叫老头也能带我一起。不过他毕竟只是一个人,分身乏术不能顾及两头,教我没几日后来也就走了。如今赵妧珺死了,他绝对会来天韵一看真假。” 薛止很少提及血亲,非要说起来也是叫名叫姓的,阿乌心里一软也就信了,“你这师傅也并不靠谱,把你当成后妈养的,十好几年都不管一管。” “他要是再把我也弄死,这师傅当的就到头了。”薛止说着又想到了一件事,“我的人是什么时候赶来你这里的,你怎么准备的这样快。” 阿乌反手在枕头底下抽出只玉簪子来,顶在下巴上嬉笑,“薛云鹤跟我说你在他手上,不过这人总是谎话连篇,我当然是不信的。我先叫乌鸦都散了去,换上小鬼盯梢。果然瞧见他换了侍卫的衣服偷偷从府里出来,估计是打算跑路呢。那可是他自己送上门儿的,我当然要接收了。你那小太监来的时候我已经抓着人了,顺手就叫千寂给你带去。” 薛止埋头在她肩窝上闷笑,“以后就指望国师罩着我了。” 阿乌顺杆就上,“好说好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出去被欺负了就提我的名号。你要感谢我的机智,还记得在宫里留下三两个眼线,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两人又靠着腻了一会儿,阿乌昏昏欲睡之时听见门外有人道:“爷,宫里有了动静。皇上驾崩,二皇子浑身是血的出现在宫内,已经被关押起来了。” 阿乌拍了拍薛止肩膀,“走吧,开工干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出局 马车还在路上行进,忽而就听见一声沉重绵长的钟声响彻全城。阿乌抬手撩开了帘子,听到那钟声悠长的余音慢慢散后又接上另一声。 是丧钟。 皇帝驾崩了。 路上人们都放下手里的活计、止住攀谈话语,从家门中走出来,举目望向皇城门的方向。钟声有间隔但不断绝,有人还记得,距离上一次这钟被敲响才过去十几年啊…… 等阿乌和薛止快到宫门口的时候,敲了几十下的丧钟终于停歇。他们下车时,也看见有别的官员匆匆赶来。现在这时候了,早也不在乎别人会不会那他们的关系说什么。 宫内四处挂了缟素,现在天还不暖,凉风嗖嗖,吹的白布条子横空舞动。没想到这些人行动都是快的很,难不成库里早就预备了搞灵堂的玩意,阿乌这样在心里念叨,她和薛止这一黑一白倒是不用特意换了。 进宫的一路上都没看见几个人,偶尔几个丫鬟太监都是端着东西步履匆匆的跑走,就像是逃命一般。 他们从床上起来以后还慢吞吞的喝了粥,此时赶来都不算早。等两人来到皇帝寝宫时,得了信儿的文武百官携着上下家眷,还有嫔妃皇子们早已经按着官阶排排跪在殿外,放眼望去全是白惨惨的一片。皇帝的灵柩就停在寝宫之内,几扇殿门全部大开,站在宫门口就能望进殿里面有人跪着。四处都是隐隐哭声,又分不清是从哪个人嘴里出来的。 他们两人停留在最末尾处,还未走过去时,阿乌忽然就抓住薛止的手。她心知道薛止并不在乎这些,但她就是觉得这起码是有仪式感的。无论皇帝是他的兄长还是父亲,薛止今后都孤身一人了。她也是这样,所以他们还有彼此。 薛止反手握了回去,将她小手完全拢在拳头里。 薛云鹤低垂着头跪在皇帝灵柩前,他手被反剪着抠在身后,用绳子密密的缠了好多扣。乌黑长发不加束缚的披散下来,将身子遮住大半。 薛云图垂着双手,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薛云图。人应该是已经都到齐了,文武百官、嫔妃皇子,所有人…… 他侧过头去,越过层层叠叠的脑袋看见那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而来,眸子就微微眯起来了,“二弟,黑白无常来接你了,皇兄要忍痛送你上路了。” 他的声音低沉,只有薛云鹤一人听见。薛云鹤微微抬头,素白的脸上是讥讽,“忍痛么?皇兄终于得偿所愿,看起来很是春风得意。” 薛云鹤说话时候可没藏着掖着,在这场景下分外清晰,惹了许多人偷眼查看。薛云图但不以为意,他面向外面朝臣,既是说给他,也是说给所有人听的,“父皇对你如此重视疼爱,你却为了皇位罔顾人伦做出弑父这样大逆不道的事。这是你自己犯下的罪过,就该你自己担着,天韵也该知道皇上是怎样——” “弑父到底是谁做的,皇兄不是最清楚么!”薛云鹤忽然从跪着站起来,直着身子和他对持,“分明就是你杀了父皇又连夜把我抓进宫来,还要在这里厚着脸皮贼喊捉贼!你行事这么匆忙也没有缜密算计,难道就一点漏洞都没有么!我昨天正午还出现在西北城门处、临到门禁也没有守门军看到我出入宫门、我如何来杀害父皇!况且父皇寝宫外都是你的人手,你叫他们作证,怎么证明那不是伪证!” 薛云图无言的摆了摆手,立刻有禁军上来压着薛云鹤往下跪。不得不说,这一点还是戳在薛云图心 坎上的。想着他就烦心,如果不是薛止忽然回来,这也不算多么不缜密…… 薛云鹤被压制着还在不断挣扎,薛云图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走来台阶之上。这下面跪着等待一个交代的,是这天韵所有的底蕴。许多二皇子党已经将身子从伏着直了起来,马上就要动作。 此事鬼先生从寝宫内走出,像是飘来了一袭黑云到薛云图身侧,恭敬的弯下腰来,“太子殿下,陛下的寝宫已经查看完了,确实有妖物留下的痕迹。” 一个二皇子党的官员惊怒道:“你放肆!皇上真龙天子,怎么可能有脏物胆敢靠近!” 鬼先生轻柔瞥了薛云鹤一眼:“看二殿下这样子,眼瞳乌青、神智不明、不甚清醒的样子。记得前两日二皇子府天降异象,引了满城乌鸦闹事,恐怕是有妖魔作祟。现在这么一想,说不定二皇子就是被妖魔附身,刺杀皇上并非情愿。” 薛云图颔首,“原来二弟就是这样绕过门禁的。” “你放屁!”女眷嫔妃的人堆儿里忽然窜起个人来,是兰贵妃一身缟素扑在薛云鹤身前,她将儿子护在身后,指着鬼先生怒叫。她绝不能让儿子落下这样的罪名,要真被当成弑父弑君的贼子,不仅薛云鹤要车裂处死,她也只剩下殉葬这一条路了。 薛云图不怒不急,还有些悲怆的看着她道,“人证物证聚在,本宫也帮不了他了。不过,若是能让先生将他身上的妖物逼出——” “落入这神棍手里?那恐怕也没有活路了吧!”兰贵妃豁出去了,活都要活不下去了,她还能怕什么,“薛云图!就算抛了今日不谈,就凭你蛊惑皇上不理朝政修仙问道,这可是个一国储君该干的事吗!弹劾你的奏折 都要从御书房堆满出去,偏生是你糊弄的皇上看不见罢了!” 她太激动了,她用了多少年的青春才爬上这个位置,总不能一朝更替,就叫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兰贵妃——”薛云图大怒。 就听下面钟离魏缓缓开口,“二殿下出现在宫里本就存疑,刺杀皇上是天大的大事,应当严格查办,而不是听这几个人空口白话!” 可有了钟离魏这二皇子党首起头,别的也就跟着嚷嚷起来,“什么妖魔附身、鬼怪作乱,那都是看不见的东西,当不得真的。怕是作乱的根本就是人。” 薛云图脸色森然阴沉道,“国师曾在宴席上为父皇诊治,当时也有赃物被除,可见这并非怪力乱神的说辞。” 另一二皇子党在底下哼了一声,“国师找来的赃物可是一双双人眼都看着的,若臣能亲眼见到二皇子变成个什么蝎子精老虎精的,那也真是死都无憾了。” 他刚说完,就听天边有隐隐聒噪声传来,在耳畔时有时无。众人四下看去,忽而见宫墙之外飞来大片大片的乌鸦,嘎嘎声一下子充斥在原本寂静的宫院内。 “灾祸、灾祸……”有老臣在喃喃低语,和一众同僚惊慌的歪歪倒到凑在一起。 巨大乌鸦们落在宫墙上、殿上头,很快停止了鸣叫安静下来。众人都还记得前两日城内奇景,这么近距离看着不由得心下大骇。薛云图也有点慌张,要不是昨夜已经谈好,现在绝对不会这么淡然。 不祥的预感充斥在兰贵妃心头,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事要糟了。 只见在栖息的乌鸦之中飞起一只有血红眼睛的,那巨大乌鸦扑棱棱飞来殿门内,直落在薛云鹤肩头。他侧首看着那鸟,乌鸦也歪着头和他对 视,大眼睛就像两个红灯笼一样圆溜溜的。 兰贵妃喉咙中发出一声怪叫,连忙抱住薛云图的手臂,哭泣着用力去拍打轰赶乌鸦。乌鸦扇动了翅膀跳脚,但就是不肯离开,还用嘴巴去啄她白嫩的手背。 钟离魏看着那些鸟,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了。关于这些乌鸦他就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十六年前的秋季他的五姑娘降生时候,这些象征着死亡灾祸的鸟前来拜贺。他想他知道是谁…… 薛云图缓缓松气,“想亲眼所见的,都已经见到了吧。” 阿乌隔着层层人群看着那边,有点心情复杂的细细体验所谓“人情世故”里的“人情”两个字。 以前大家多少能留一点点细微的交情,可都在后面的利益挣扎中磨没了。可如果薛云鹤没有对木鸢下手,她也不至于坚定的偏帮薛云图这一头。 她记得最开始初识,他还是个翩翩公子的样子。温润如玉,轻言轻语的和自己讲话,是个温柔的人。没有薛止的话,她还打算拉这个人合作扶持——但幸好还有薛止。 身边人敏锐的察觉着她的脸色,“难道你不舍得老情人?” 阿乌瞬间就扬起嘴角,“对呀,真是可惜。以后只能宠幸你了。” 兰贵妃还在挣扎着想要将乌鸦赶走,但薛云鹤只是将目光眺望远处,恍惚的对身边的人和鸟没有理会。他看见这条路尽头有个熟悉的黑色的身影,她似乎面带满意的表情,身边的男人还揽了她肩膀与她一同看着。 他知道了,乌鸦飞来,是因为这两个人的互相妥协。薛云鹤一下就放心了,“你等着吧,我若死了,下一个就是你。你以为她会与你安然相处么?我是钟离锦报复的一个目标,你也是薛止的目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自行加冕 “是吗,可本宫比你更清楚。”薛云图轻声低语。 然而我还站在这里,你却已经完蛋了,所以,他和薛止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渐行渐响的围了过来,百官们半直着身子向四下望去,竟是一队队皇城禁军涌入宫内。他们全部手提着出鞘长剑,一道道的都在闪烁着寒光。 钟离魏立刻气急败坏的怒视石天崇,皇上是突然驾崩,他竟还有空调换自己的人马来逼宫,要说早没准备谁能相信。钟离魏能够确定,刺杀皇上的事绝对不是二皇子做的。 但现在都晚了,所有人都被围堵在这里,如果不跟着太子点头便逃不过个死来。就是自己准备的再多那也不在场,说白了都远水不解近火,他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钟离魏既能想到,其他人也当然也能猜的明白,只是谁敢声张呢。那些禁军训练有素的分列到两边,把这寝宫转圈儿围拢起来,剑刃就冲着人群提着,锐利寒光闪得近旁官员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今日万一造反打起来的话自己会成为第一个被砍的。 兰贵妃轰赶不走儿子肩头的乌 鸦,一双手被啄的通红流血,半靠在薛云鹤身上抽泣着喃喃,“你怎么能这样!那你是父皇……那是你手足……” 禁军的正副两个统领走来,他们越过层层人群直奔寝殿内,一把将薛云鹤从地上拉起。兰贵妃在撕扯中跌坐在地上,血红眼睛的乌鸦就嘎嘎叫着又飞上空中。 薛云图朗声道,“弑杀皇上,按律当斩,但念在皇弟是被妖魔附身,并非自愿作祟犯事,可先行关押,待父皇葬入皇陵以后再做定夺。诸位可有异议?” 人们渐渐安静下来,这次无人阻挠。无论是墙头列着的密密麻麻的乌鸦,还是身后闪着寒光的剑刃,都彰显着今日大局已定。 眼见着薛云鹤被人押送离开,阿乌知道,这场戏最后高潮的部分就要来了。薛云图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不杀薛云鹤也就是为了当众博个关爱手足的好名声罢了,其实这人到底能活能死,那都是在背后说了算的。 这种手段人人都心知肚明,但不拿在台面上的永远都是不存在的。 她和薛止就站在宫门的入门处,禁军围拢的圈子便在身旁五步远而已。两人也没跪, 就像是站在外围看热闹一样,可也没人敢来招惹。阿乌道,“打个赌吧,你说薛云鹤能活多久?” 薛止慎重的思考了一下,“我猜一日。” 阿乌嗯了一会儿才说,“那我就猜三日吧。”她说着挥了挥手,院内盖了一层的乌鸦皆展翅离去。鸟儿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再留下去可就要超额加班了。 这些乌鸦来的时候遮天蔽日,去的时候也是轰轰烈烈,叫人心中惊骇。 随后,石天崇忽然俯首贴地、高声请命,“国不可一日无君,恳请太子殿下早日登基,主持大局。” 他话的尾音还合着翅膀拍打的扑棱声一起,带着沧桑和凌乱。另有太子党也一同跟着呼吁,“恳请太子殿下早日登基。” 兴许是那些鸟带来的诡异气氛没有了,下面的人立即吵嚷起来,谁都不让谁。有一礼部参事出声,“石大将军啊,皇上尸骨未寒,便是七天的服丧日都没出,你这么快就想着换君主了。” 陈御史也跟着开口,“这可是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石天崇冷笑反问他们,“太子是皇上亲封的正统储君,早晚都要继承大统,难不成御 史大人对这储君还有别的人选?” 陈御史大惊,吓得几乎要站起来,“你少给我扣这帽子!既然早晚都能登基,那太子又何必急于一时,倒叫皇上丧礼都不能得个周全!石将军这么急哄哄的,可别连累了太子殿下也被人误会。” 权势大抵就分了三份儿,二皇子党一半灭了气焰,一半心有不甘,再加上薛止养起来的戏精,一时间吵的听不出来谁和谁是一伙人。 但陈御史方才的话着实提点了薛云图。 他自然是巴不得马上坐在那龙椅上,只是现在时机未到,父皇葬礼上就抢皇位只怕是登基以后声望不好。许多老家伙肯护着他就是爱信个正统二字,既然这样他便把正统演到底。反正今日大局在握,这些人不低头也要被押着低头,他已经等待多年,不急于这三五天的。 最后是薛云图出声打断了这场纷争,“登基一事也需得操办,不急在今日,待父皇头七一过,再择日举行登基大典。不过若是哪位大臣另有心仪追捧的君王,只管和本宫直说便是了。” 他的声音冰冷无比带着阴森杀意,也叫有些人清醒下来。二 皇子已经失势入狱,他们这些追随者就是再衷心、再争取也没什么用了,毕竟能追捧谁呢。众人人互相看看,也稀稀落落的把脑袋贴在地上不再吵闹了。 眼看着丧礼终于被吵成了加冕礼,阿乌拉着薛止转身向外走去。那些禁军都是被嘱咐过了,没有人敢拦着他们。薛云图所站的大殿门口正是对着寝宫门,那两人翩然离去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轻咬下唇,心中更为火大。 相比寝宫门口的热闹,外面并没有见到什么旁人,冷冷清清,萧瑟的很。阿乌拉着薛止轻声道,“你进宫该不会就为了看个热闹吧。”从头到尾就像个在外围树上看演唱会的无票群众一样,难道他真的什么都没打算做? “你真打算让他上去么,他能做到手刃生父,那真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一旦叫他得了势,你们姓薛的一个都跑不了。”要说六亲不认那可是老薛家的优良传统美德,一个个的都贯彻落实到底了。 薛止弯腰靠近,在她耳边嗤嗤笑着,“不是说好国师罩着我么。” “也好,就我罩着你……”阿乌抬手就摸了摸他的脑袋。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看看你的遗珠 在阿乌这一方没有插手的情况下,薛云鹤收监的当晚就在大牢里消失了——她和薛止都没猜对,薛止猜了一天,可实际却不足一天。 薛云鹤这一不见就落了个造反的罪名,兰贵妃也被监管起来。皇城禁军紧张的四处搜查,顺势闭锁城门,禁止所有人进出。但这人到底是真不见了、还是死了,其实最后为的不就是这个结果么—— 因为太子和鬼先生也在担心逼宫。 按着天韵的传统,历代皇帝殡天以后,都要在寝宫停灵五九四十五日才能下葬,因为这个数字代表了崇高的九五至尊。 但薛云图是个孝子,孝子就要弄大场面。他直接大手一挥给改了个百日停灵,还自作主张请来一千个道士进宫做大法事。 他敢这么闹腾,反对声自然很多。本来当年的年景就不好,入秋指不定能不能收上粮税,就算国库不空虚但也不该这么祸害。然而宫中大局都被捏在薛云图和石天崇手里,这些老臣子顶多动动嘴皮子,折腾到最后也没改变什么结果。 首先人家打的就是尽孝的名号,毕竟皇上生前就爱炼个丹啊、打个坐啊,人死了自然也要弄点应景的。鬼先生在这里面也没少跟着运作,不仅宣扬了这是什么超度众生、为国祈福的好事。还说一定要做足了九十九天,因为是要对应天上的九十九重天,这样能帮着皇上实现升天的愿望。 按着规矩,所有的妃嫔大臣、皇子公主们都要轮番守灵,阿乌照常出入宫里,自然也“顺路”看见了那盛大隆重的场面。 朱砂黄符贴满了宫内的大门小门上,香火白烟笼罩在皇宫上方,要不是总呛的难受,倒是有一点仙气儿。 上朝的大殿门前竟然改成了 道场、搭上了法坛。道士们齐刷刷的列成队伍,全部都穿着黑色的法衣,头戴黑色法帽,里子衬着海青、两袖布满龙纹、花里胡哨的拿着拂尘甩袖做法。站在法坛高处的那个大概是掌门或者道长,一张黄纸悬在眼前,手持朱砂笔在上龙飞凤舞的画符,其他道士们嘴里还要还念着:“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一开始阿乌还带着浓厚的兴趣看了一会儿所谓的千人做法,但后来笑容逐渐凝固,然后慢慢消失:这要是真道士我他妈就把桌子吃了。 可别说什么做法九十九日了,这场法事刚刚开坛了三五天就有人受不了。宫内到处乌烟瘴气,浓郁烟火熏得人直掉眼泪。好在是因为皇上驾崩了,怎么哭也没什么毛病。 许多朝臣心中生怨,但却敢怒不敢言。二皇子虽倒了,但还有个与之抗衡的薛止。几个老臣子偷摸摸的找上门来,想叫薛止这皇叔出面劝阻这荒唐事。薛止面上是答应了,把老家伙们哄得安了心,但是肯不肯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 停灵第五日,这日天高云清,阿乌躺在摇椅里晒着太阳的时候就在想,如果薛云图知道薛止的人根本就是驻扎在这城内的,最后会不会气的吐血呢? 现下四五月的时节,阳光温暖但是微风清凉,怎么晒都不会灼热,只是光线刺目晃的她睁不开眼睛。可她不想挪地方,只把手搭在额头上遮着阴凉,朦胧中见到薛止回来了。国师府的外头是挂了缟素白布,可里头还是照旧那样子,该怎样就怎样,反正也没人敢来查看,所以薛止的白衣服就是这里最素但是最招人眼球的颜色。 “今日不忙?天还没黑怎么就回来 了。”阿乌懒散的问。 薛止坐在她摇椅边缘上,一下就压得她脑袋那边儿翘了起来,“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他们只等号令就能动手了。”他这几日频繁的去地下城泡着,阿乌也知道是要有大动作了。 “那也就是说,你现在没什么事儿了是吧。”阿乌眼珠子转转,忽然伸手勾着薛止的脖子从躺椅里爬出来挂在他身上。就在薛止抬手揉上她胸口的软肉、打算做点什么舒爽的事情时,阿乌一巴掌把他爪子拍掉,“别动。既然你清闲了,那我来领你处理处理你的糟心事吧。” “我怎么了。”薛止很怀疑。因为这丫头笑的那叫一个诡异,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隐在暗处的千寂一听就知道阿乌说的是什么了,他后背爬上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立刻悄悄的躲远处去了。他怎么能忘呢,这府里还有个“王爷的小世子”呢,万一小姐要抓他出去当什么人证,估计他不死也要被爷给扒层皮。不行,他还是去木槿那里躲着好了。 …… 当薛止站在窗外看到林薇的时候还有点茫然,真的,他很少有这么摸不清头脑的时候。 林薇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但也仅仅是被关着而已。这屋里日常用具齐全,吃穿用度正常,她四肢完好没有外伤,明显也没受到什么迫害。只是如今的她身怀六甲,再加上到了春暖花开的日子,衣衫越换越薄,更凸显得她腹部隆起那么老高,大肚子被纤弱的四肢衬得特别明显。她正坐在桌前,一边悠哉的看着戏本一边吃苹果的——对,为了孩子营养均衡,阿乌还给分配了水果。 木兰凑在阿乌耳边小声告状,“小姐可得好哈管治管制她了,不知道她听哪个 嘴碎的说了什么,还真当自己是个王妃娘娘了。” 阿乌点点头,伸手推开房门。林薇正瞅着戏本子里有趣的对话嘿嘿乐呢,忽然就见阿乌带着薛止推进门来了,她一脸惊讶的站起来愣了半晌,手中苹果都掉在地上不知道滚哪儿去了。 “小姐、王爷……”她声音都在发颤,这这这……不是说王爷死在外面回不来了么? 薛止记得自己当初把林薇赶出院子来着,他缓缓的问阿乌,“你叫我看她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懂,不过她说孩子是你的,这不赶紧让你认认是不是你的遗珠么~”阿乌娇笑着耸耸肩,她说话的语气轻佻玩味,并没有要生气的意味。 在薛止回来之前,阿乌还是对他还是稍稍存有一些怀疑的。可自打她见到人安全完好以后,心里那点猜忌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她突如其来的信任并非是来自于薛止的毒造成的身体问题,更重要的是她相信薛止这样一个孤寂前行的人,根本没不会随随便便的去接纳了另一个。 但这孩子的事情必须弄得清楚,她不能让一个下属奴才在她面前信口开河。 林薇一下子哭了出来,她抱着肚子噗通跪下膝行蹭到薛止近前,仰头望着他抽噎,“王爷,王爷您终于回来了,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居然是这种事…… 薛止向来讨厌套近乎的女人,但是这次竟难得的没有生气,因为他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什么都不干直接弄个孩子来认亲,这也太一步到位了。他似乎有点无语,转头就和阿乌说了,“这是你自己的人,你自己处理就好。” 林薇被吓得半死,她这是赶在小姐进门前怀了孕,这要是真叫小姐随便处理 ,哪还有她们娘俩的活路!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今日争取不来也就没有了以后,她扑上去抱住了薛止的腿哭求,“奴婢是低贱,但是孩子无辜啊,求王爷看在血缘的份儿上给孩子一条活路。奴婢当牛做马都报答王爷!” “血缘?”薛止语气很危险,“怎么,难道你当本王傻子么?凭空弄个孩子出来就敢说是皇室血脉,知道这是什么罪名么?”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轻轻律动起来,只要林薇再敢多说一个字就要动手的意思。林薇吓得连连摇头不知所措,就听薛止又道,“再说本王也不是那么生冷不忌、什么都吃的。敢来贴本王的至少都是名门闺秀,你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完了,林薇设想了那么多可能,就是没想过薛止对子嗣都如此很绝根本不认。她估摸着王爷这样做还是因为顾忌小姐,所以转而就扑去拉着阿乌的裙摆,“不、小姐,这孩子真的是王爷的!奴婢虽然出身风月场,但是一直谨守本分从未被人沾染过,来了国师府以后更是洁身自好,更不会做损害小姐声誉的事情!这孩子不可能平白无故就出现了,他、他总归是有个来处的!奴婢发誓绝没有骗人,否则、否则就让乌鸦啄眼掏心,生不如死。”她自认今生只有薛止一个男人,自然是说的理直气壮。 薛止没了耐心,“我还当你有多大的事,上个刑不就都清楚了。” “这不好吧。”阿乌有点犹豫。她不是在乎别的,就是不想耽误了小鬼的正常转生罢了,那也太损她阴德。 薛止也想起来阿乌的职业,这还真有点难,结果就听阿乌两手一拍兴奋道,“对了,你可听说过剖腹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死胎 剖腹产?薛止光听这三个字大概也能明白其意思,特别好奇的问阿乌,“你是说要剖腹取子么?” 剖、剖腹…… 林薇被这解释给吓瘫了,痛哭流涕的把脑袋往地上磕,“不要、求求小姐了不要杀我啊——” 阿乌叹道,“没那么血腥的,虽然也是一个意思吧。” 林薇两股战战,心底里还抱有一丝丝期望,毕竟她从未见过小姐杀人伤人,兴许剖腹什么的只是说说…… 但她的想法很快就被无情的抹杀了,阿乌蹲下身来和她视线齐平,如沐春风的道,“过程很轻松的,我先给你下个迷魂药叫你睡过去,你也就感觉不到疼了。” 她说着又伸手探在林薇的小腹下面,用手指轻轻的横画了一条,“先给你的肚皮消消毒,然后就这样横着划一刀,你的肚子就被切开了。” 林薇只觉得那指甲就犹如刀子一般锋利,恐惧的往后蹭着要躲开。但阿乌另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衣襟,继续平和的说下去。 “我再用手扒开那切口,给你露出的子宫上再划上一个口子,然后就能看见孩子了。” “接下来,要先把胎膜弄破,让孩子的头先出来,清理过孩子嘴里的粘液后再快速的把孩子的身子也拉出来。” “但是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胎盘异物完全排出后,我会给你的肚皮原样缝好。首先用针线给你的子宫切 口缝两层,把宫肌肉全层、浆膜层合起来。然后再给腹膜、脂肪、皮下、皮肤都缝一遍。然后你只要做月子就行了。” “林薇呀,你小姐我在义庄拆过了无数死尸,你是第一个活着的,要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可要多担待啊。” 阿乌说的那么详细,一步步的,就像是曾经做过了千百遍。她每说一句话林薇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像是寿衣店里糊着的纸人。 “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林薇忽然大力推开阿乌的胳膊,人被吓到了极致就是暴怒,她不计后果的歇斯底里起来,“我对你忠心耿耿,听你的话,为你卖命!给你办事!就只是心里爱慕了王爷而已,却从未做过任何逾越之事,你就要对我赶尽杀绝么!钟离锦!钟离锦!迫害你的人那么多你不去教训他们,偏拿我这顺从你的自己人开刀,你是蠢了还是无能!” 阿乌笑着站起身来,“人啊,最擅长的就是把自己摘的清白人。你没有逾越之举?那是谁三番两次去堵王爷献媚?你没有逾越之举?那是谁跑来给我下毒被抓了正着?是鬼么?” 林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知道该求饶还是怒骂、亦或是服软还是强硬。 “东西拿进来吧。”随着阿乌的吩咐,木兰推开门进入。她先是偷看了林薇一眼,然后走到阿乌身边将准备的刀具袋子递了过 来。 阿乌接过东西,斜眼儿冲着薛止娇笑,“我在地府练得一手好刀法,要不给你表演表演?” “好啊。”薛止从善如流,寻了个近前的椅子就坐下去,这是打算让阿乌放开了玩儿呢。 木兰在外面都听了个真切,可是她没敢退出门去,硬着头皮主动上前将林薇按住。 林薇大惊挣扎,鼻涕眼泪都流下来了,语无伦次的哭求,“我也是为了孩子活命,求求你了小姐,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放过我一条贱命……” 阿乌抬腿踩在林薇肩头,叫她仰面躺在地上起不来,“伺候你好吃好喝的养着胎、摆着王妃的谱,现在是时候卸货取出来了。” 林薇脚蹬着地,用手去撕阿乌的裤脚,抓挠她的小腿,“不要不要!王爷!求求你了王爷,那是你的孩子!” 阿乌居高临下的看她,终于就觉得有些不对了。林薇那性格也不是嘴硬的人,一尸两命的关头还宁死不改口这也太怪了。难不成是说假话把自己都给骗了么?还是……她真的认为这孩子是薛止的。 阿乌凝神细看那肚子,忽然伸出刀柄顶在她肚皮上。林薇吓得浑身哆嗦起来,杀猪一样嗷嗷叫个不停。 丝丝阴气顺着刀柄飘入体内,毫无阻碍的感觉让阿乌愣住了。孕妇是小鬼托生的终点站,所以孕妇能够抵御阴邪、不怕鬼怪。按 理说林薇不该被她的阴气侵害,但除非……除非孩子已死多时,她身上早没有那层保护了。 这孩子应该是死很久了,又或者从刚有的时候就是死的。可是也不合理啊,死了的娃怎么会长得这么大。 “想活命就说实话,孩子从哪里来的。” 林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真的是……是王爷的……” 阿乌再不多语,她口中念咒,一指头狠戳在她肚子上,疼的林薇嗷一嗓子,木兰险些就按不住了。 接着就看她肚子上鼓起一块,隔着层衣服都能看出那是个小小的手印。随后那肚皮犹如波浪翻涌一般,此起彼伏,可见其中如何翻腾。 林薇疼的又哭又喊,满头大汗。她怀孕七个来月,期间从未感应过孩子胎动,阿乌这一指头就像是戳了她什么穴一样,让孩子挣扎不止躁动无比。 阿乌冷笑,“你可看见了么。” 林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话也活不出来。她心里也有些莫名的感应——正常孩子怎么能这样。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忽然有那么被忽略的一件事在她脑子里闪过,她只觉得心头轰然炸开,瞳孔放大放散,难道真的是那天晚上、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件事…… “现在你要怎么办。”薛止也知道事情不对了,起身走来阿乌身边。 “现在就是不想开,也不得不开,再这么闹腾下去她肚皮都要 撑破。这孩子十有八/九是个鬼物,等足月了顺生也会棘手。”阿乌从刀具袋重新选了一把大的,二话不说拿刀子就往手心里抹了一下。血水立刻染刀面,惹得薛止不悦皱眉,脸色都暗沉下来。 “帮我忙,点她睡穴。” 薛止立刻应声下手,林薇马上昏了过去。 “木兰,我下刀以后你扯她衣服。” 等木兰调整了位置,阿乌便一刀划了下去。林薇的肚子好似装了墨水一般,一旦破开便有黑色恶臭的汁水喷溅出来,正正当当的迸了阿乌一身。她也没管那么多,伸手就在林薇肚子里摸索了一下,很快剖出个浑身漆黑的孩子。 木兰真是再也忍不住了,她松开林薇起身就跑,趴在门外墙根处呕吐起来。 薛止惊愕的问阿乌,“这是什么东西?” “是个小鬼啊。”阿乌惊叹的凑近去看。 那孩子忽然睁开眼睛,瞳孔污白一片,裂开嘴巴,露出一口细细尖牙。阿乌眼疾手快的改为扼住他喉咙,掐着拎在空中。孩子彻底醒了,马上手蹬脚刨兴奋的很。 “你还记得白尚书家的小鬼么,那是后天养出来的,这个倒好了,是个天生的鬼胎。”阿乌看着这鬼孩子就像是看个可爱的小宝贝一样,伸出个手指点他鼻子,“你这孩子可真会找地方,还寻了个活人的肚子当家,本鬼差也差点就被你忽悠过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各自打算 阿乌捏了个咒,把那黑孩子四肢禁锢起来放到一旁的空地上,又施法为林薇止了血。随后,她从刀套子里掏出早准备好的针线,这就要准备缝补肚皮了。虽说这剖腹产是妇产科的事,但阿乌对于缝肚子又比较有经验,这么换位想想应该也没差很多吧。 薛止的注意力还在那小鬼身上,白尚书养的小鬼他没机会见,这个新鲜出炉的可要好好观摩观摩。这小娃娃长得是怪异,但瞧着也确实像是什么东西的幼崽,不似传说中那样破肚爬出、吸血吃人。 恍惚间薛止觉得这事越来越离谱了,一开始他还以为阿乌是有什么正事,可闹半天结果就是个婢女想套他近乎而已。就在他意识到这里有个孩子并且开始正视问题时,画风一转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腹取鬼胎的恐怖桥段。 “你打算怎么处理它。”薛止本还想看看它是男孩女孩,但想了一下没好意思动手。 “先养着吧,会有用的。”阿乌手指翻飞的封着线,笑起来时眼睛眯眯成了两只小月牙。 —— 相府翠竹轩,钟离魏与钟离菁父子两个正在书房中悄悄密事。 钟离魏放 下小楷,将刚写好的短小信条拿起来轻轻吹干,然后细细的卷成一小条。随后他取了抽屉中一只男式的麒麟小簪,一拧就将簪头上的小兽拆下来。 这只精致小巧的玉簪竟然是空的,里面刚好能放置半张信纸。钟离魏将信件放好后,把簪子交在钟离菁手上仔细叮嘱,“你把东西带好,到时候要亲手交到他手上。” 钟离菁一边将玉簪替换在自己发髻上,一边沉重的道,“可是皇城已经封锁,我怎么能离得开。况且太子要停灵百天,所有人都要轮番为皇上守灵,此时逃走岂不是马上就要露馅。” “离不开也要想办法离开。”钟离魏焦灼万分,“二皇子已经倒了,一旦太子登基,必然会记恨咱们站在别方,不多时就要将这丞相的位子易主了。” 一说起薛云鹤,钟离菁倒想起来相府丢了个人,“对了父亲,珂儿人呢?我听说二皇子府抄家的时候没抓到珂儿。” 钟离魏愣了一下,估计也是刚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二姑娘,然后不在意道,“这种时候了谁还想着她,也许她自己吉人自有天相,跑走找个地方安稳过日子了 吧。” 那孩子身娇体弱的,总是躲在房间里呆着不怎么见到,平常更是不吭不响的没什么存在感,直到后来出嫁了他都没觉得家里少了人口。 钟离魏起身来到钟离菁身旁,伸手按着儿子的肩膀,“薛止绝不会就此收手,你要随时等待时机,这些日子尽可能不要在宫中停留,多在城里机会才更多。一旦薛止对太子出手了,你就立刻趁乱出去。他们两方缠斗时定不会关注到你这小事。” 果真还是要这么做了,钟离菁心中沉重,“那……父亲万事小心。” 外面忽然传来咔哒一声,钟离魏和钟离菁顿时都警惕起来。接着就听管家说道,“老爷,音容姨娘来了。” 钟离魏骤然面露厌烦,“我还有事,叫她先回去呆着。” “这……”管家有些为难了,“奴才刚刚好赖话都说过了,但是音容姨娘说就要在门口等着您。况且、况且姨娘这回还抱了两个小少爷一起,外面天还未暖,时间久了怕是会冻坏了。” 外面管家还在絮叨,可把钟离魏气的深吸了两口气。莫不是都觉得他要倒台了,后院这些个女人也敢爬他头顶 上来撒野。 钟离菁不动声色道,“父亲,那我就先走了。您回头也不必和姨娘置气,要不又惹得祖母上火。” 钟离魏疲惫的摆摆手让他出去,想想这个老娘他又何尝不上火呢?女人家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哪怕是他娘这样在后宅争斗中脱颖而出的胜者,最后也免不了那目光短浅的德行。天韵如此局面,她居然还惦记着谁在后宅当家这种破事!说起来简直可笑。 钟离菁出门的时候,管家还在门口低头候着,他一眼就看见了前面圆拱门处等着的窈窕身影,忽然停住脚步,侧目看向管家。 “大少爷。”管家见他停着不走了,又将身子弯的更低一些。 钟离魏忽然冷笑道,“管家最近辛苦了。” “大少爷言重了,相府对奴才恩重如山,这些都是奴才分内的事。” 钟离魏深以为然的点头,“那看来相府对管家可是真真的好啊,叫管家你心甘情愿的多做了好些分内事,还一点好处都不收。” “大少爷——”管家心里一惊,赶紧抬头看了过来。就见钟离菁忽然伸手摸了摸他腰间荷包,然后嘴角笑意更深,背着手 转身就走了。 管家被吓出一脑门的冷汗,看着钟离菁背影腿都在抖,心道这不讨好的事儿他绝不能再做第二回了。 —— 薛云图做起法事的第六天,也就是皇上头七这一天,宫里又出了件大事——反正最近大事接二连三,要是长时间不闹出点什么来,还反而叫人觉得心慌担忧。 轩宁宫起了场火,等薛云图匆匆赶到时火势已经完全扑灭了。这火烧的不大不小,在烧光了侧厢房的一排屋子后就被阻断了火势。冷水扑在火舌上,激起宫院上空的浓烟滚滚。 照理说这种事肯定用不着当太子的自己往前冲,可最近这时间、这地点都太过敏感,容不得他有一丝放松。 因着鬼先生罗列的那些法事要求,必须各个宫院都要设小法坛轮番做法,今日这法事刚刚轮到轩宁宫。可是还没等办完呢就走了水,一说起来可不是怪怪的。 看着轩宁宫门前人来人往的喧闹场面,薛云图气的眼黑,“这怎么回事!谁放的火!” 指挥救火的禁军统领单膝跪下道,“回太子殿下,是有个小道士忘了熄火盆,火星子烧了西厢房的帘布。” 第一百一十七章 逼宫 “混账!那人在哪里,给本宫抓过来!”薛云图勃然大怒,如此关头竟闹出这样事端,这是在坏他大局,他非要把人凌迟刀剐了才足以解恨! 可统领汗都下来了,十分为难道:“殿下,人已经被、被烧死了……因为救火……” 薛云图险些没闭过气去,闹到最后损失这么大,他还连个能处置的人都没有?“滚滚滚!都给我滚!” 统领被踹一脚也不敢多言,连忙爬起来跑去指挥禁军继续收拾残局。 薛云图怒火中烧的冲回寝宫,他赶走侍者后,一挥手就掀翻了屋里桌子,碗碟笔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他摔点东西并不过瘾,又反手拽下高脚凳上的花瓶用力砸向墙面,一脚踹翻了红衫木的椅子。屋子里噼里啪啦的一阵折腾,吓得小宫女们退远了些许。 待薛云图发泄一会儿歇口气了,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敢这样不声不响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了,薛云图猛然回头,指着刚进门的鬼先生的鼻子质问,“先生不是说此法有用么,怎么反而三天两头闹出事端!昨日在大运宫也是,就连法坛桌子都能坍塌,这叫文武百官心里怎么想!这法事到底能不能保佑我天韵江山,百日停灵岂不变成劳民伤财的蠢事!” 他怎能不气,他要登上皇位,就差临了最后这一哆嗦了,难不成都要毁在这些小事上面。 鬼先生面容冷静平和的道,“殿下息怒,您应该也看的出来,这些事情多的不像是巧合,背后必有人为。” “你说薛止。”薛云图不假思索的想到这个人。 但鬼先生摇头,更靠近了一些,“我的小鬼一直在宫中巡游,可都没有什么反应,想来是国师出手。” 薛云图被气笑了,“她 倒是甘心给薛止卖命,也不知那一个瞎子有何好的,真坐上皇位了都看不见下面百官是站是跪,天韵可不能要个瞎子做主。” 鬼先生少见的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国师和翼王爷出双入对的,这两人的猫腻早就天下皆知了。钟离锦再怎么风光,那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罢了,王爷想拿着情情爱爱的蒙蔽她也是再寻常不过。” 虽说他一直都纠结于看不透薛止的命格,但如今想来可能原因也没那么复杂。毕竟薛止也是有个鬼差傍身了,与连接阴阳生死者同路,命格改动貌似也合理。 但很快鬼先生就想开了,看不清又如何,只要他看得清薛云图的命格,自己就不会输的。 薛云图在屋内快速的来回踱步,嘴里焦躁的问着,“你可有法子叫钟离锦老实下来,现在做法才刚刚起步没几日,再出岔子怕不是毁了。早知道便不该定什么九十九日了。” “殿下别急,这事还有余地。”鬼先生思索片刻后慎重道,“我发觉钟离锦的道行涨了许多,原先我们还能打个平手,现在看来该是她比我更高深一些。这样看着不似鬼差,倒像是地府阴帅。可钟离锦生辰八字我也看过,她成阴官比我时间要短,不该是这样的。” 薛云图额头上青筋直跳,脑抽一般的问了一句,“莫不是真的有什么鬼神修炼之法。” 鬼先生镇定的摇头否认,“不会,这事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的。眼下还有一个阴损的法子,或许值得一试。” “快说!”薛云图立刻追问。 鬼先生犹豫一丝,一咬牙道,“炼化小鬼。” “炼化?” “多年来我四处游历搜罗了许多小鬼,自认为数量充足够用,却没想到还是比 钟离锦少上一半。我怀疑她这其中定有什么特殊缘由,只是现在要想压人一头,只能自己再炼化了。” 鬼先生简要的解释了一番,薛云图大概是懂了。炼化么,定是要人死了才行的,可哪里有足够的死人呢,说白了还是要自己去杀。 薛云图面色沉重,忽然走去瘫坐在椅子上寻思好久。鬼先生也不催他,只等做个决定。最后薛云图缓缓问道,“先生,你说本宫是帝王之命,必然君临天下对吧。” “是。” “那好,那好……”他深吸口气道,“就用活人殉葬,选了后宫所有没子嗣的嫔妃,还有父皇近身伺候的那十二个宫女一起。对了……兰贵妃教子无方,恐与乱臣有牵连,也一同殉了吧。” “活人殉葬早在百年前就已经禁止,此举定然大动干戈,殿下要换个法子才好。”鬼先生凑上前去耳语几句,薛云图点头应下。 —— 因为皇帝近年来都没有宠幸后宫,新进宫的年轻妃子们甚至还有不少是处女。这些贵女大多都自认倒霉,以为大好年华就要去出家常伴青灯了,哪里想到还有殉葬这样更丧心病狂的事。 殉葬的指令一下,后宫立刻哭喊一片,到处都是禁军抓人撒泼打滚的场面。再加上前殿摆着大.大小小的法坛烟雾缭绕,乍一看就像是邪教搞活人祭祀一样。禁军们将那些女人从后宫各处搜罗来,集中聚集去了法坛。 殉葬没有真的活埋,自愿的人大都是自杀,被迫的基本就吊死。但这次殉葬和以往还有不同,说是要先净化殉葬者的灵魂,这样的人才有资格随皇帝一同入土。 人都要死了也不怕别的什么,女人们可把骨子里带着的撒泼打滚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现场一片哀嚎混乱,犹如杀猪现场一样。 有个从冷宫方向拖过来的女人最为生猛,她被一禁军拽着衣襟,人趴在地上死命的扯着衣服,用脚勾着道边儿的树干子哭喊,“我不要!我有子嗣的!我怀过皇子!” 禁军对这些不识相的女人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上去就是两个耳光,“别给脸不要脸了,为皇上殉葬是你荣幸。” 她挣扎着看见路口走来个熟悉的黑色人影,连忙放开喉咙呼喊,“钟离锦!钟离锦——” 阿乌走近时,禁军不得不松开她弯腰见礼,“拜见国师大人。” “是我是我!五妹妹你认识我吧!”钟离彩赶紧爬过来,用手扒拉开散在脸上的头发。 阿乌眯着眼细细的看了她一会儿,“这是……大姐姐?” 钟离彩眼中一下迸发出光彩,“是是是,是我!我怀过孩子,我有孩子的,你跟他们说说别让我陪葬。” 阿乌疑惑的挑眉,“有子嗣当然不必殉葬,那大姐姐孩子在哪儿啊。” 钟离彩惊慌道,“我孩子被人陷害了,但是我真的有!五妹妹,你是我亲妹妹,你要救救我啊。” “大姐姐放心,我谁都不救还能不救自己家人吗。”阿乌了然,她微微俯身将钟离彩扶起来,手下摸着的胳膊干瘦咯手,看样子冷宫的日子过的并不舒心。钟离彩笑了起来,接着阿乌就轻巧的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我这就去那边儿看看,和父亲一起劝劝太子殿下,说不定殿下就能改了主意呢。” 笑容僵硬过后转瞬变成惊慌,钟离彩被阿乌放开了手,禁军立刻上前来把她拽住往法坛拖去。站着拽可比躺着拽方便多了,钟离彩挣扎着伸手却抓不住什么。 眼见着阿乌那张幸灾乐 祸的脸愈来愈远,钟离彩泗涕横流、破口大骂起来,“钟离锦你是铁石心肠么!你告诉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好啊,那就等你变成鬼再说吧。” 眼见着钟离彩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尽头,阿乌才漠然转身,正见到石天崇身披盔甲迎面而来,身边还带着一队禁军近百人。 他们训练有素的将阿乌团团围住,随后提着剑站在原地不再作何动作。石天崇在阿乌近前站定,“国师大人,得罪了。” 阿乌顿时就明了了,忍不住嗤笑嘲讽他,“石将军真是忠心啊。” 石天崇凝眉怒视,“这衷心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天韵江山永固。” 阿乌深以为然的点头,“对对对,先皇的江山是以修道炼丹落尾,太子的江山要埋人殉葬开始,石将军要是不跟着搞点什么神神叨叨的都不像是天韵的人了。正好我看那边法坛又要开始净化人了,石将军不过去跟着沾点儿仙气儿么?” 石天崇脸冷了几分,“无论何时皇上和太子都是正统天子,由不得任何人扰乱。”他说着微微抬手,禁军们立刻要上前拿她。 窸窸窣窣的蓝色火焰在她垂下的指尖燃起,“真可惜啊,将军一腔肝胆热血要白白倾洒了。” —— 与此同时,薛云图也被几十个反对殉葬制的官员一同堵在寝宫,事情一出惹了不少人发毛,毕竟宫中能被殉葬的都是朝臣贵女,谁能愿意顶着“大义灭亲”的帽子。 薛云图站在门口,面对外面那一堆脑袋依旧冷静沉着,并不惊慌。这场面是他早有预料的。 钟离魏首当其冲,当了第一个出头鸟,“望太子殿下三思,活人殉葬不合天理、罔顾人伦之事,切早已废除百年,不该兴起。” 第一百一十八章 遭雷劈 钟离魏刚一说完,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出头鸟是不敢当,可随大流还是更容易的。 薛云图没有应答他们,是鬼先生从旁殿门中走出,“众位大人不知事情始末,若不是为了抓住作乱小人还朝中太平,殿下也不会用殉葬这种法子。” “那先生又知道什么隐情呢,设坛作法既是向天祈福的事情,为何还能屡屡闹出岔子,难道说上天的指示就是叫先生您歇着别作了?”陈御史早不满这老神棍了,神神叨叨也就算了,又不如国师那样真成件大事。他早就心中愤懑不平,只是碍于阶级又不敢造次。 “设坛作法本身是好事,屡出乱子只是有人背后闹鬼罢了。二殿下突然发疯刺杀皇上、还能独身一人逃出天牢,多半也是此人在作怪。”鬼先生一边说着一边走下台阶,惹得众官员不住后退让开。 因着鬼先生是冲钟离魏而去,便唯有这位丞相大人一直站定不动。“难道用活人殉葬便能抓出妖孽么?”钟离魏硬着头皮冷声质问。 没想到鬼先生和煦的轻笑,竟然是承认了,“就是这个意思。” 他说着用手指了指众朝臣身后,大家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远处缭绕烟雾中惊起一片鸟雀,呼啦啦的飞向四周。一道惊雷从晴空当中劈下来,然后就是轰隆隆的雷鸣和树木断裂的咔嚓声,时间卡的刚刚好。 这一场雷劈动静虽有,但不至于地震似的那么大面积大 阵仗。然而这帮养尊处优的官员哪里见过天灾摆在眼前啊,只是远远瞅着便觉得那雷要劈在自己脑袋上了。好些个都吓得蹲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念着,“这是天谴!是天谴!老天要发火了……” 众人惊慌失措的杂乱声中,鬼先生提高音量,微微张开双臂,“都看见了么,晴空万里还会遭雷劈的应该是什么人呢。” 他的声音在这场景下带着蛊惑,薛云图一直冷眼旁观,已经是把场子完全交给了鬼先生。钟离魏压着心头担忧,“这么说,太子和先生已经知道作俑者是谁了?” 鬼先生面上意味深长,然后把目光投向那边。紧接着一个禁军卫兵狼狈的冲进院门来惊慌大喊,“报——太子殿下!不好了,国师她不知怎的忽然发作、忽然就砸毁了前殿的法坛!” 这么说……遭雷劈的真是钟离锦么? 这一下又惹来阵阵哗然,钟离魏忽然感觉脑袋都要气炸了。甭管他们父女关系到底多糟,起码薛云图掌权的时候想收拾人肯定一个都落不下。换句话说吧,钟离锦好了他未必能好,但钟离锦差了他也一样跑不掉。 薛云图冷声斥责侍卫,“皇城禁军五千余人,难道还拦不住个女人么。” 侍卫连忙将头往地上磕,“殿下息怒,属下们真的做不到啊,国师大人有、有妖法!我们瞧着她背后生翅,浑身冒着蓝光,太可怕了……石将军也难以抵挡……” “ 拦不住也要拦,难道还要看她把皇宫都烧了不成。”薛云图说着飘然走下台阶,鬼先生轻巧的侧身让路。 来此劝阻殉葬的除了敌对党派,也有些维护太子党的老朝臣。老头们听到侍卫的形容早就惊慌失措,连忙劝阻:“殿下!殿下三思啊。” “那可是天谴,说不定还没有没雷劈下来!” “太子殿下贸然靠近太危险了——” 不去可不行啊,薛云图大义凛然极了,“本宫既是要继承大统的,定然得有上天庇佑,紫微护身,岂能惧怕个小小妖物。况且有先生在,必然会保护本宫和各位安全的,是吧?” 鬼先生配合的很,立刻深深俯首应承下来,藏匿了唇角的笑意。 这话一听就是赶鸭子上架的,皇帝要真是上天庇佑紫微护体,哪儿还能被自己儿子砍杀了呢。可是太子都奋不顾身的往上赶了,他们要是退缩不上,这罪名说起来只大不小。 众人寻思一下,还是硬头皮跟在了薛云图身后。就拼了吧,刚不是也说了么,还有个得道高人的先生往上顶呢。 这里到前殿的距离不远不近,大家赶去的路上越是靠近越能听见轰隆隆的喧嚣声,其中还夹杂了三两声高呼。等一群人战战兢兢的赶来前殿,那场面自然吓得一众老臣胆寒。 周围围墙坍塌,巨石散落,折断的树木横倒在青石板路中间拦住众人去路,但不见石天崇的身影。 薛云图站住脚步, 隔着一道五菱宫门看见阿乌站在前殿法坛中间。她周围十来米内无人靠近,果真有一双巨大黑翼在背后向上伸展。虽然随风轻动的衣摆袖口都已残破,但有幽蓝冥火在她身上缠绕不熄,衬着她宛如个地狱来使。 薛云图心中怦然不止,虽然听过鬼先生的叙述,心里也早有准备,但这样的场景还是叫他慌张。听民间传说是一回事,听旁人讲述是一回事,可谁能真的当面见上一次。 “妖、妖精——”不知是谁慌张的大叫。 阿乌听见声音微微侧过头来,她本就白皙的面容变得更加惨白许多,唇齿轻启含笑,红唇间露出尖利的牙齿。 第一次,鬼神用本来面目降临人间。 薛云图浑身冰冷,但还是坚持着死死地盯着她,他当初意图拉拢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殿下放心。”鬼先生从容的越过众人走来最前面,现在,该是他把这妖魔的神话故事继续下去了。但他手才掏出个黄色纸符来,就见到对面的五菱宫门那儿走来个白色身影。 “离着老远就听这边在吵,是有什么热闹可看么?” 薛止的出现横插一杠。他依旧是白衣在身,长发束起,可却叫人简直不敢辨认。因为平常遮挡在眼前的白布没有了,直露出的一双乌黑漆亮的眼。他迎面走来扫视在每一个人身上,眸中犹如黎明曙光,明亮却隐隐带着浅薄的繁星。 众大臣们没一个出声的,兴 许是都吓傻了吧,怎么着所有怪事都在今日发生呢? 薛止淡然的走过五菱宫门,然后徒步穿过狼藉凌乱的殿前法坛。他目不斜视的从阿乌身侧走过,朝着薛云图和大臣们而来,最后站在了这一边的五菱宫门前。 “哎呀,难道是本王来的晚了?”他刚刚好将挡在了阿乌和这些人的中间。 薛云图双手紧紧握拳垂在身侧,用力的手臂都在发抖。他狠厉的瞪着人很久,才缓缓的咬牙切齿的出声—— “薛止。” “侄儿这是在直呼叔叔姓名么?”薛止不满了,真是没有礼貌的坏孩子啊。 薛云图深吸口气后强迫自己放开了双手,那手心都被自己掐出血印来了,他重新捡回笑容,嘴上也改了口,“皇叔来的正是时候,先生正打算捉妖,刚好能一起看看呢。” “妖?在哪儿呢。”薛止似是故意的冲着他眨了眨眼,那双如水的眼中就像是能迸溅出水花儿似的。 这时候阿乌也转身走过来,蓝色幽光消散,巨大羽翼也在身后收拢回去,“王爷来的是慢了些,妖刚被本国师除了。” 这波骚操作让鬼先生罕见的露出了懵逼的表情。 阿乌走来薛止身边,轻指了指一旁墙上掉落的巨石,随即又是一道巨雷劈下来,把那石头敲的粉碎。 “妈呀——”有人吓得四处逃窜,生怕被碎石砸了或是被雷劈了。 阿乌冲着他们咧嘴笑道:“现在,咱们开始捉妖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编故事比赛 一大臣惊怒之下语无伦次道,“你什么意思?你你你什么抓到了又抓、你到底几个妖!” 阿乌刚劈了一雷,手还在空中停着呢,便又做了个拽出的动作。在那边隔着老远的地方,石天崇从一堆坍塌碎石中被拖了出来,他浑身挂着灰蒙蒙的沙土,唯有口鼻处布满了夺目的鲜血。 他就像被一条无形的长绳拽着似的,不受控制的趴在地上从远处拖来了近前。嘴里含着血沫和砂石咬牙切齿的喊出声来,“你这个妖女——” “石将军!” “石将军——” 众人大惊失色,虽然石将军已经年老,可毕竟是骁勇善战威名远播的武将,居然就被个小姑娘给祸害了?只是刚刚都见了那奇异场景,事实摆在眼前叫人不得不信服。 四周被打的七零八落的禁军都爬起来,朝着薛云图一行人围拢过去做出防御姿态。尽管他们身上有伤,四肢发抖,可还是将主子们挡在身后。 阿乌血色红唇轻启,“这不是怕有人错过好戏么,既然都想看本国师捉妖的话,再捉一遍也不是不行。” “钟离锦,你是想告诉本宫,妖精是石将军么。 ”薛云图恨得咬牙切齿,但他狠着心没有后退半步。他是一国储君,是天韵新皇,他绝不能被压倒。 阿乌看着他非常认真和平静的点头,“对啊。” 薛云图瞬间暴怒,“你当本宫和这所有人都没长眼睛么!到底谁是妖精还能看不出来?!”她就是无赖!他们两个都是无赖!所有人都看见她身体异形、甚至还冒着蓝光!她怎么有脸在这儿瞪眼说瞎话指着别人说是妖精的? “殿下放心,不过是个嘴上唬人的乌鸦精罢了,我定能护着殿下周全。”鬼先生终于有了动作,他从旁走出来,挡在了歇斯底里的太子以及众位大臣的最前面,然后又拨开了那些“身残志坚”的禁军们,让自己毫无阻碍的直面着阿乌。 “呵,那可太好了。”薛云图的冷笑中带着讽刺。 他们当初说好的可不是这样的,原本准备的套路是:众朝臣聚集来宫里劝阻祭祀之事时,石天崇去堵住钟离锦逼迫她暴露身份。到时候他再带这些反对他朝臣来围观,看看先生和将军怎么合力捉拿妖精,如此便可一石三鸟。第一鸟,污了国师的名声连累薛止 。第二鸟,挽回设坛做法出的岔子。第三鸟,顺道完成了活人殉葬炼化小鬼的目的。 他是想让人看见钟离锦是妖精来着,可他也没想让人看妖精怎么把他这东宫太子耍的团团转啊!尤其薛止,为什么他能完好的站在这里!瞎子不能当皇帝是薛云图一直以来的安心丸,可在这个关头却连这个安心丸都是假的。薛云图气火淤心,几乎想要吐出血来。 薛止不满的摇头:“什么妖精不妖精的,国师前身可是三足金乌,降落人间为天韵造福。方才所施展的天神法术你们也都有所见识,怎么还执迷不悟的模样?况且本王就是靠国师法力才治好了眼睛,这还不够证明什么么。” 这一下就连阿乌都忍不住多看了薛止一眼,他丫的也太能编了吧,自己说的时候就没觉得离谱么? 薛云图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由白憋成了红。他真的很想大骂脏话,薛止的脸皮太厚了——尤其是露出眼睛以后,就能一本正经的瞪眼睛胡编滥造。 既然要编,那就大家一起编好了。鬼先生道,“王爷不是被骗了吧,日中三足乌见者,大旱赤地 ,国师来此可没见大旱大热,反倒是觉得今年气候更冷了许多呢。传闻有些旁门左道也能叫失明者见日,不过多数都要伤了根基,亦或是带了阴阳眼。王爷,您要小心了。” 他说着忽然回头看向钟离魏,“丞相大人,听说贵府五小姐降生时乌鸦盘旋不去,回府时又带着乌鸦而来。再想想前些日子,二皇子被成群的乌鸦啄伤,又被乌鸦送进大牢,现在想想说不定二皇子还真是被冤枉了呢。” 阿乌一挑眉毛,“您这个时候才放屁是不是太晚了点?” 钟离魏被刺激的浑身冷汗,忽然被点名的他知道,今日是必须得选个阵容不可了。只是现存的两个选项着实让他两难,没了薛云鹤这两方都非他所愿的。既然此时此地非要选站,那也得选个对他更有利的。 他微微环顾四周,正要开口说句什么,阿乌忽然扬手将石天崇的身体扔了过来。她速度太快做的太突然,那边鬼先生早就戒备着,下意识的出手接招。他五指成爪,扬起时带着凛冽红光,瞬间扣在了石天崇的脖子上。 鬼先生收势慢了一些,不少法力顺着他手指 钻进了石天崇的脖子里。他虽然没被打死也没被掐死,但这一捏也绝对不好受,再加上剧烈的震荡和针刺一般的咒法侵入,他喉头腥甜又是一口鲜血喷洒出来,迎头浇了鬼先生一脸。 “啧啧,看来石将军果然是妖,怪不得先生一出手就那般狠厉要人命呢。”薛止阴阳怪气的在一旁捧哏。 “你——”鬼先生被喷得一头污秽立刻勃然大怒,这是他第一次当着人面失控。他反手将石天崇推去一边,瞳孔变黄、猛然抬起右手就要出招。 但就在此时,对面的五菱门、还有前殿所通往的四面八方的道路上,忽然有好多个女人疯狂的涌入过来。她们都身穿锦绣衣裙、头戴瑰宝朱钗,这些人全都是皇帝未曾临幸或是没有子嗣的妃子们。 都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哪怕三千只是个虚数,可实际的数目也庞大无比。这些女人没有禁军的拦着,一来就朝着阿乌跑去,嘴里都在高喊—— “国师救命!国师救命啊!” “国师大人,您是神仙,您发发慈悲……” “国师、国师!” “这、这怎么回事?”薛云图也一下子懵了。 第一百二十章 同行免进 若是一群精兵金戈铁骑的杀来也就罢了,毕竟还能显得气势汹汹。然而这一堆莺莺燕燕的算怎么回事?还都拔腿狂奔,面容扭曲,怎么看都诡异无比。禁军们都将刀剑横在身前,却不知该不该先下手为强砍死两人再说。 但那些女人们只是围拢在阿乌和薛止四周,她们纷纷跪下后不再往前涌去,只哭着大声恳求,嘴里喊得都是救命啊、神仙啊。那场景诚挚热情无比,仿佛是真见到了下凡神仙踏金光彩云而来。 “不好了。”鬼先生见到这场景惊惧低语。他凝神细看,其中好些女人身上都有黑影重重,显然是刚刚被鬼附身。钟离锦!她竟敢、竟敢一次性向着这么多人下手!她一定是疯了! 但是蛊惑这些女人并不怎么难,她们本就面临着马上要被吊死的命运,人之将死必然心如死灰。可这个时候把禁军抽走、再有合适的、适量的人煽动情绪、攻击道士,基本上大家都会顺应大流揭竿而起。 想叫她们暴动再容易不过,最坏的结果也坏不过吊死。阿乌唯一要考虑的就是自己的身体负荷。 许多大臣来此劝谏也是因为家里有人 在殉葬之列,忽然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妹妹们求生,心中一片踌躇难选。 忽然有几道黑影从阿乌身后飞来,鬼先生见了立刻暴起,甩袖挡住其中之一。他以为这些招数都是冲着他,却没想到另外数道已经拐了个弯落在了身后几个大臣身上。这些寻常人并没有阴阳眼,自然也就看不见鬼魂靠近,他们不知鬼先生为何发难,也不知身边人已经被鬼附身。 鬼魂们选上的都是没沾染血命、没有戾气的软糯老家伙,薛云图正大怒着指挥禁军去砍杀这些女人,却没防备到身后几个老臣竟敢搞事。 老头子们一怒而起,纷纷伸手扯住了薛云图衣服头发大嚷起来,“薛云图!你欺君罔上、心狠歹毒!你怎有脸要继承大统!” “吾小女才入宫半年,你叫她做个宫女丫鬟也罢!出家礼佛也罢!可你竟要伤人性命!” “太子小心——”禁军统领大惊失色。 “混账!”薛云图大怒着反手就是一掌,拍在一老头额间,他那一下毫无留手,老头立刻口鼻溢血软软的倒了下去。小鬼马上脱离了死尸,再去寻别的目标。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鬼先生抽不出空挡去管身后变动,他要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和阿乌斗法,光影你来我往、飞沙走石。薛云图三两下就推搡开了那几个老臣,又被石天崇和两个武将护着向一边退去。被鬼附身了的女子们带头去冲击禁军的人墙,疯狂和不甘的情绪在她们之中犹如病毒一样快速蔓延。 钟离彩就在这样的混乱中奔向钟离魏,她身后拖着被附身的重重黑影,恐惧惊慌的哭喊,“父亲、父亲救救我!我不要去殉葬啊!” 恰好一把刀子在钟离魏头顶上险险削过,他也终于能狠下心来做了选择。他上前两步护住钟离彩,搂着她猫腰往隐蔽处躲去。人刚躲到旁边矮树丛里不等喘口气,然后就听薛云图的声音怒道:“杀!都给本宫杀!一个不留!” 一护在近前的禁军统领惊愕追问,“殿下,那几位大人——” “本宫说杀!全部都杀!”薛云图已经红了眼,这是他要的皇城,就不应该有这样的不服和动乱。 “是。”统领咬着牙挥剑而去。 皇城禁军共五千多人在编,且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精兵猛将,他们可能会怕神佛妖魔,但也绝 不会被鬼魂入侵。由女人起头的暴乱注定只是小规模而已,禁军自然能够轻易压制。 但现在有个重大的变数,就是鬼先生和阿乌这两个缠斗不休的神棍。之前阿乌弄伤了太多的禁军,早已显露了自己的能耐,也不知他两人谁能得手。 看着渐渐分裂清晰的战场,薛云图心中安定一丝,却觉得他似乎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恰好耳后就响起那人调笑的声音,喘息间近在咫尺:“侄儿~是在找叔叔么?” —— 鬼先生高站在前殿石狮头上,双手五指张开,手中浮着两张黄纸血符。阿乌背后展翅悬在空中,手持长长的黑色铁索。两人打的比上次厉害多了,再加上没有设立结界守护,干起仗来都是甩开了膀子。 阿乌早已不似原来那么弱气,打斗之中还有空嘲讽他,“地府的员工福利这么差么?还要你死心塌地的给个凡人打工赚零花~” “难道你不是么!”鬼先生甩出符咒,口中坚定无比,“薛云图是帝王之命,任何人都无法阻挠他!我必然能够辅佐一代帝王崛起!” “啧,原来这就是你想要的目的啊。”阿乌知道了,当 皇帝的一般都是星宿降世,这里说是一般也因为常有例外。抛去例外不说,能够辅佐帝王建功立业的功臣,待真身死后也是能够与地府谈条件的。 鬼先生从一开始就看上了薛云图身上的贵气,他看中了这个契机。如果他能辅佐薛云图顺利登基,再以自己的特殊之处来逐渐管治皇帝,到时候他得到的就不仅仅是个不起眼的小鬼差了。 在打斗之中,鬼先生逐渐落了下风。要说对付杀手、军士这一类人总有难度,那么对付同行就没那么多压制了。有句话不是说么,同行是冤家。还有句话说啊,最了解你的往往也是同行。 鬼先生抚着胸口大惊,为何她的功法大进,“你——薛止许你什么天才地宝?!” 阿乌面露为难,“哎呀~即便是有天才地宝也不能如此速进,你该知道的。” “你、你是……” 阿乌用手打了个指响,一个小小的蓝皮古书就出现在空中,书页自己翻动着,“你擅用鬼差的身份假公济私,我现在说你行贿受贿不冤枉吧?这还没正式入编呢就这么狂~我看看按着现在的法律条文你应该判多少年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最终战 “你是真的鬼神。”鬼先生立刻冷下脸来,周身气场都跟着变化了。在周围混成一片的禁军和后宫女人们都感觉到有阵阵阴风席卷而来,阴冷的叫人直打哆嗦。 鬼先生自然知道活鬼差和真鬼差的区别,阴鬼差能够行走在不同的时空当中,所以当阿乌拿出那本阴间书的时候,他就明白大事不好了。阴鬼差权势更大,可见先前那一战她根本就没使出全力来! 阿乌摆摆手叫那书隐去,一双眼眸细细的眯起来了,“你才知道啊~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小猫咪?还想杀人炼鬼呢,你这个思想就非常危险了,报上去不让你超生都是有可能的,我劝你最好投案自首。” “你少废话了!”他一脚踏在石狮头上跃起,右手一挥,不知何时割破的伤口甩出血来。他以血画符,顿时有红色诡光向着阿乌笼去,两人又是缠斗不休。 与此同时,鬼先生身后也冒出些悉悉索索的影子来,飞去附身在那些女人身上。结果就是被附身的女人和另一波被附身女人又厮打在一起,这变化很诡异,看的禁军们有些不明所以。 他们两人再斗片刻,鬼先生就开始 感觉到身体力竭,酸软和虚无之感同时袭来。 他在活鬼差之中算得上能力高深的佼佼者,只是面对真鬼差还有些天赋差距。况且他的小鬼都是靠自行收罗、驱使都靠鬼差本人的法力,这样的消耗实在太大了一些。 不像阿乌这种能投机取巧的,利诱来的小鬼都是自己行动,尽管想要及时支配他们也需要消耗,可这些消耗比起鬼先生就少太多了。 最后率先枯竭的是鬼先生,阿乌以破釜沉舟之势单手钳住了鬼先生的脖子。翅膀不堪支撑,在她背后消散收起,两人从空中落下来,阿乌还努力的将仅剩的最后法力都凝聚起来,顺着手渗入他的脖子。 “你以为你就赢了么?”鬼先生双手攀附在阿乌手臂上紧紧攥住,并不尖利的指甲深深陷入她手臂的皮肉之中,恶狠狠的声音响在阿乌耳边:“我先是个活着的凡人,其次才是鬼差!活人理政合乎情理!但你不一样,地府鬼神擅自插手阳间大事,不得超生的是你!” “你当我在乎?”阿乌咬牙发狠。 “你不在乎?”鬼先生反问她,注入的法力憋得他头脑发胀,扯裂开的嘴巴艰难道 ,“你不必高兴的太早,到了最后也是你比我惨!你比我惨——” 漆黑的身影砸落在殿前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并不响亮的一声。他们看见阿乌落下后安然的站在那里,鬼先生却躺在她面前不远处一动不动。阴风平定,尘土渐落,周遭闹哄哄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阿乌的完好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完好,实际上她手脚发软,站着就跟躺着似得飘忽,全靠着不知道哪儿来的一口气撑着自己。如果这个时候有个身带戾气的人靠近过来,她是根本就躲不开的。 但是禁军们并不敢妄动,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挪动一步,谁知道下一秒死的会是谁呢。 鬼先生的尸体倒在地上后迅速衰老干皱,想必他的实际年龄要比看上去的大很多。忽然之间,阿乌心中惶惶不安,她看着周围一片狼藉、头顶上天高云淡,不仅力气没了,脑子里也被抽空一片似得。 她肯定是完了。 鬼先生人死之后将会魂归地府,她干的好事恐怕很快就要被领导知道了。要是老板给她开除那还算好的,可就怕判刑蹲号子啊。要是真的关个小几百年再出来,恐怕薛止他曾 孙子都要打酱油了。啧啧,搞死同行还是太勉强了,如果不是对方逼得太紧屡屡下套,她还真不想用这么直接的方式了结。 远远地有兵戈之声渐渐清晰靠近,不同于先前的女人们那样玩笑夸张,而是真的有兵入侵。刚被吓半死的禁军们面面厮觑,举剑警惕,随后被涌入的大量士兵们瞬间围拢。 “小姐。”千刃来到阿乌身边,轻声叫她回神。 阿乌看向这浩大场面,听千刃向她汇报:“柳大人和千寂的带领的人已经拿下了剩余四千禁军。另一队人按照小姐吩咐,已经顺利潜入各位大臣家中。” “……那就好。”阿乌的不安感顿时散去了一半,忽然又觉得就这样和鬼先生了结了也未必不好啊。如果没有鬼先生、没有她、没有他们俩个鬼差的争斗,薛止这样的人还是会占领上风、薛云图还是斗不过薛止,事情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千刃看阿乌久久不语,有些担忧她的身体,“小姐您……还能走么。” “没事。”阿乌沉了口气,迈步朝着上朝的大殿过去。千刃紧跟在她身后,可实际上不可能有人敢来拦她。 阿乌走近大 殿,随后听见里面有个熟悉的声音在逐渐清晰,“……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惟我皇弟大行皇帝,运抚盈成,业承熙洽。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 她在门口站定,看见那些劫后余生的大臣们此刻都已经围在殿内。薛止和被擒的薛云图在最上的龙椅之前,李公公站在龙椅旁边,手捧明黄圣旨,刚好念到了阿乌的名字。 “国师通感天地,善辅导之,谨记公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体群臣,子庶民,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宽严相济,经权互用,以图国家久远之计而已。保邦卫国,朕余愿已。钦此!” 他的声音依旧尖利,但含着丝丝颤抖,拉着长音在广阔大殿上愈发余音绕梁。 是跟在皇上身边的李公公。许多人这些天没见着这位公公,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样混乱的关头也没人想着问一句。 薛云图没了鬼先生傍身,伸手指着薛止,“难道你打算谋朝篡位么,叫你那通奸的荡妇来杀了本宫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新皇 那拉着长音的公鸭嗓在广阔大殿上愈发婉转的余音绕梁,他的声音依旧尖利,满含了大太监的全部特色,但其中藏着的丝丝颤抖却在彰显他心中恐惧。 李公公是跟在皇上身边最久的宦官,打从薛继太子时期就陪伴左右,是个深得宠信的心腹。可是皇上驾崩到现在都半个来月了,他们谁也没见着这位公公人影。没人知道他跑哪儿去了,甚至都没谁想着多问一嘴。兴许是因为朝堂太乱,人人忙着自保,谁还顾得上去保别人呢。 待李公公念完最后一句收了圣旨,下面官员们一片面面厮觑。这里有相当一部分见识了方才那场离奇科幻的战斗,很有可能是因为还没回过神来。 薛云图面如死灰,没了鬼先生傍身的太子已经是气数全尽,但他不甘,他是最最理所应当的继承人。 “难道你打算谋朝篡位么,叫你那通奸的荡妇来杀了本宫?”他伸手指着薛止,说的“通奸的荡妇”指的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不好女色的翼王爷成天成天的耗在国师府里,要说俩人没事纯粹就是骗鬼的。而且早在阿乌还是县主的时候,翼王 爷就在外面自称是她男人了,往前细数更是有很多蛛丝马迹。 薛止单手按在腰间佩剑上,重见天日的眼睛中满含杀意。那双眼太过灵动好看,当其中盛满负面情绪时更让人难以深望。 “我不动手。”阿乌冷清的插了一句,引来朝臣们纷纷回首。她抬步走进殿内,近前的几个官员纷纷向旁边让步,看那态度居然是默认了“通奸”这事。 薛止听见她的话眼眸中闪烁了一丝笑意,手又从佩剑上放了下来,竟也不去计较什么通奸不通奸了。 “侄儿这话是怎么说的,本王也都是顺着皇兄的旨意走呀~都怪天意弄人,这要不是国师治好了本王眼睛,本王还真就看不见这上面写的东西呢。你父皇最信的就是天意了,所以你、你们,也也得相信天意啊。” 他在讽刺他将皇帝带上信奉苍天的路。薛云图怒极,“薛止,你讲这话的时候不心虚么!这诏书原本就没有!分明是你凭空捏造来的!” 薛止大步走去,拿过李公公手中的诏书一抖,伸长了手臂悬在身前,面对着下方诸位朝臣,“既然太子觉得是假的,那便让在场的 诸位都看看,总不会一个两个的都不认识诏书。不过你们可要想好了,篡改皇上旨意是什么罪!” 这一次带头选队的是钟离魏,他早已准备好了,立刻老实的跪下拜行大礼,“臣不必看了,这诏书就是真的。臣恭请翼王殿下早日登基。” 他这捧人的速度比起真正的翼王党们还要快,有了个丞相领头,其他几人也纷纷道:“陛下印章不可能作假。” “是是是,看字迹也是陛下的……” “皇上向来重视王爷,此举、此举……也不是不可能啊。” 他们可没忘记薛云图先前要做的那些事,要他们女儿姐妹殉葬、战乱之中要无差别的杀了他们,谁想支持太子就是活腻歪了。更何况还有被抓住的把柄…… 全众倒戈,薛云图急红了眼,“这诏书是你去父皇寝宫里偷来的!” “那你怎么能证明。”薛止步步紧逼。 “是我亲眼所见!”薛云图忽然上前靠近他,伸手拽住了薛止的衣襟,“你本该在府邸养病,却偷进宫去翻找父皇的寝宫!是你和钟离锦杀了父皇、是你们嫁祸了二弟。” “既然太子这么清楚,那当初 什么都不说?薛云鹤不是你亲手送进牢房的么,当初你站在皇上灵柩之前说的信誓旦旦、发人深省,怎么,你想说你也被妖魔蛊惑做了错事?”薛止眉眼弯弯,一手握住薛云图的拳头把人掀翻在地上。 薛云图被摔的膝盖都磕麻了,他一抬头正看见台阶下不敢声张的朝臣们。这些无用的东西,胆小怕事、平庸之辈! “本宫就不该和你多说,来人!把薛止这叛臣贼子拿下,石将军——” “禁军、禁军!” “来人——” 薛云图叫嚷几声,但是殿外没人响应。他忽而心中一动,莫不是他的军队都被击溃了?可、这怎么可能呢,皇城已被封锁严令进出,帝都现留的全部禁军和军士都是他的人,怎么会有别的军队出现?这些人是在哪里冒出来的?到底是城门封锁破了他却不知道,还是手下的人偷偷开门放行。 但能确定的是,无论哪一条都是在证明一点,他手下没有能够信任的人了。 “太子殿下,看来从今往后,这儿都没您的事儿了——”薛止还未说完,薛云图就猛地窜起来伸手攻来,吓得李公公嗷一嗓子连滚 带爬的跑走。 薛止轻巧的侧身躲过,但薛云图腰上一转,回手击向薛止门面。两人在距离龙椅一步之遥处打斗起来,旁人无一声响应。 薛云图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书房里、专研朝政、拉拢朝臣,武功上较为平常,不可能是薛止的对手。况且薛云图手上还没有了利器,怎么看都像是薛止在逗着他玩。 阿乌回头看了看殿外,薛止的人早已收拾好事情赶来,整齐划一又气势如虹的围拢在外围。千刃立在门外,就在等一个口令而已。等阿乌再回头时,就见薛止已经一剑刺在薛云图小腹上。鲜血瞬间殷红了浅色的衣袍,他在愤怒、他在恐惧,但是无力改变任何事情。 薛云图倒在地上时手还在向前伸着,他想抓些什么却抓不住。他的身体因痛痉挛抽搐着,那一剑伤的不是要害,他不会很快死去。 好了,三方鼎立的权势终只剩个唯一,今后也再不会有什么转折反转了。朝臣们别无选择,纷纷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乌越过重重人群飘然靠近薛止,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陛下,恭喜了。” ——第二卷完 第一章 先入为主 虽然此时已经日上三竿,但皇帝寝宫内挂着纱帐重重,屋子里光线依旧氤氲柔软。芙蓉软帐内隐隐透出个玲珑的人影来,半晌后她嘤咛了一声,缓缓的伸了个懒腰,将身段妖娆柔韧的拉开。 外面候着的木槿立刻闻声而来,靠近床榻轻声唤她,“小姐,您醒了么。” “嗯……”帐内有女子软软的吭声,她稍微缓了会儿神,而后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拨开了纱帐的一角。 木槿见此立刻殷勤的过去将纱帐都挂起来,嘴里还说着,“刚好御膳房把点心送来了,小姐是先吃些零嘴垫垫呢,还是稍等片刻直接用午膳。” “不吃点心了。”阿乌睡眼朦胧的扒着床看了看外面,门缝里隐约透着极为明亮的细长光线,看来她是又不小心睡到中午了。 “哎……薛止人呢。”阿乌就这么大刺刺的直呼皇帝大名,还一副特别顺口的样子。 木槿挂好帘子后又将她的衣服拿来,“皇上下朝以后回来过一趟,见小姐太累了就没让奴婢们吱声。这会儿又跟着柳丞相出去了,估计是在御书房吧。” “安逸使人懒惰啊~”她已经松懈到连人出去了又回来都不知道了么。 木槿说的柳丞相是指柳初见。 薛止登基以后钟离魏就辞官跑了,丞相的位置空着,薛止顺手就把柳初见拽上来了。当时阿乌还劝过他,可别给柳初见弄的太累,毕竟人家还有个兼职工作是第二代活鬼差,晚上也很忙的好么~ 不过薛止拒绝了她,理由还是个反问句:“忙是正常的,谁晚上不忙呢?” 一想起那老流氓一本正经开黄腔那样子,阿乌就觉得自己的脸皮也跟着变厚了不少。她撑着酸软的身子坐起来,锦被滑落,立刻露出她身上片片红痕。被啃咬过的皮肤异常敏感怕碰,在被子的绸面上摩擦而过会有着很特别的触感。次数多了阿乌便习惯了假装看不见它们,木槿自然也不会多说话。 阿乌披了件外衣坐在床沿边上,接过木槿递来的帕子自行擦脸,脑子里混沌的想着昨天晚上的疯事。 最近这一个月来,她总觉得薛止好像是急着要孩子了,做那事的频率变的特没节制,天天晚上都闹腾她,一闹就闹个好几回。就算鬼神的体质比较抗祸祸,可这么频繁也叫阿乌有点吃不消了——她已经连续五天赖床不起了。 可她又不好解释什么叫物种 隔离,毕竟她真身是个鸟,理论上讲鸟是要下蛋的。 等梳洗装扮好后,外面的小宫女掐着点儿的端了汤碗过来。木槿熟练的用帕子垫着盛在阿乌面前,“小姐,先喝了药吧。” 刺鼻的苦味迎面扑来,阿乌焦躁的翻了个白眼,“喝喝喝,都喝半年了早就好了。” 她和鬼先生那一场耗尽了法力,虚弱两个多月没缓过来。也不知道薛止那脑子是不是有坑,居然觉得人喝的补药对她也会有用——其实也真有点用的。 等药也喝了,阿乌便在木槿的陪同下出了门,上御书房找老公吃午饭去~ 现下是十月中旬,又是一年深秋初冬时节,宫内树木都是光秃秃的,哪儿哪儿也没什么美景。阿乌还是惯穿着黑色长袍,看起来倒和枝头喜鹊有点联相。 此时距离薛止登基已经有小半年了。这半年来薛止忙于肃清朝政、整顿臣民、重修皇宫,虽然很劳累,但效率还是挺好。 而阿乌的身份一直就是国师,因为考虑到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因,她也不急于马上要那个名分。有这么个呼风唤雨的神棍身份当帮衬,总比她当个娘娘更合适吧。 要说皇上和皇后还有着不 同寝宫呢,可薛止登基以后,阿乌就直接跟着他入住在同一寝宫里。两人日日睡在一个屋,就是真瞎子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但知道是知道,就是没人敢声张出来。 如今局势已经平稳,薛止的位置也牢了,渐渐地他开始有意的指引阿乌退出朝堂。阿乌知道他的意思,这是动了想要她去坐镇后宫的心思。 当国师还要费心费力的去打工,哪有当娘娘来的风流自在呢。所以阿乌很顺着他,慢慢的撒手撤活,抽身而出。别人怎么样她不知道,反正自己的日子是越来越清闲了。 等到了御书房门口,阿乌看见门口就留了千寂一人。 “大人。”他沉声低语,眼睛不动声色的瞄了下木槿。 阿乌和千寂随意的点点头,也懒得理会那俩人眉目传情。她默不作声的靠近了御书房的门,微微靠近一点她就听里面有人在说话,是薛止很假正经的声音,“朕说过这件事别提了。” 也不知道此刻面见的是哪个大臣,小脾气还特别倔呢,“陛下,这是天韵国事,而非寻常百姓的家事。” 然后薛止就没耐心了,“那李大人有何高见,朕知你府上三个嫡出女儿,就 直说吧,你想让她们当个什么妃位。” “陛下,臣不敢!”李大人惊慌极了,听动静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了。 紧接着就是柳初见冷的要死的声音,“我看李大人是敢的很,既然能来劝皇上,一定是有个完全的法子了,对吧。” 阿乌正听着起劲儿,木槿忍不住凑来问她,“小姐,这次不进去么?” 她摆摆手,“不进不进,我就听听。” 就说句话的功夫吧,阿乌就没听见薛止说了什么,总之李大人悲愤万分的提高了音量,“陛下这么咬死不松口,莫不是被个什么妖女吹了枕边风吧?先皇便是信了那些神神叨叨长生不老的东西,最后才会落得中风卧床。陛下该汲取前车之鉴,远离那些巫术道士之流,才能保天韵昌盛太平。” 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破裂声,阿乌激动的简直要鼓掌了。 嘶~有骨气啊,敢正面刚!牛bi! 薛止当王爷的时候手段就够狠,登基以后更有增无减,半年了,阿乌就没见过敢这么顶风上的。再者说了,她斗鬼先生那一战也是出了名的,也不知道这李大人是耿直还是脑子有泡,非要当第一个吃螃蟹的。 第二章 身兼数职 有人非要给她老公塞小老婆,但是阿乌一点也不生气,真的一点也不。 也不怪那帮人老是惦记这事儿。自打先皇驾崩以后,有子嗣的娘娘们都老老实实在后宫猫着,深居简出,没子嗣的也都遣散出去送走了。偌大后宫清掉了一大半的女人,瞬间就冷清下来。专属于薛止的后宫一直空置,众大臣们当然眼巴巴的等着填新人啊。 可这都半年过去了,该忙的都忙完了,朝堂稳定没有异动,充盈后宫是现在的必走流程。 朝臣们一开始还不好意思直说,只敢提个三言两语的暗示暗示,到后来干脆就直接上奏折明讲了。但是都不管用,薛止软硬不吃,就是不松个口。 虽说不立后确实不是啥大事,可是薛止都二十好几了,这个岁数还连个正经的妃子都没有呢,那未免就太过了——当然,阿乌这种不正经的当然不能算在内。 她在听着屋里传来李大人坚强的辩论声,估计着再等一会儿就要吵起来了,还是决定进门去看看。 门一推开,就见薛止坐在案后支着下巴,满脸的心不在焉,柳初见坐在下首一红木椅子上当雕像。那位李大人跪 在堂下中间的位置,膝盖旁边碎了个茶碗,茶水浸湿了地面一片。 “忙着呢?”阿乌随意的打声招呼,溜达进屋在柳初见对面坐下。 薛止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姿势都没变一下,显然对她不敲门随便走的举动习惯到熟视无睹,真真是一副昏君的德行。 李大人看见她就下意识的动了动嘴,估计是想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那一套,但是想想人家还是国师不是娘娘,就又把话给咽下去了。他再不满也不敢用眼睛剜人,只能在心里嘀咕:担着娘娘的福利,拿着国师的权势,这女人还真是不亏了自己。 阿乌故作认真的看向薛止提议,“刚在外面听李大人说了几句,臣觉得有点道理啊,皇上就不考虑一下?” 李大人很是意外,又惊又喜的看向阿乌,但薛止只是抬着眼皮瞄了她一下道,“别闹。” 这俩字儿说的就跟打情骂俏似的,李大人忽然觉得胸闷气短,好像被阿乌恶意调理了一样。他将头磕在地上道,“臣下言尽于此,已无话好说,请许告退。” “去去去。”薛止赶紧摆手赶人。 等李大人出去了,一直沉默着的柳初见 才低声冲阿乌叫了句师傅。 他能当鬼差也是阿乌找了同行引导的,让他叫声师傅一点都不亏。现如今师徒二人都身兼数职,柳初见又当丞相又当鬼差,阿乌比原来还多个隐形娘娘的身份。 她放松的靠着椅背,跷二郎腿问柳初见,“这段时间地府没人问起我吧。” “没有。” 阿乌放心了,“那就行,继续假装不认识我。” 柳初见:“……” 阿乌也不管是不是被徒弟嫌弃了,转而继续劝薛止,“李大人能直言进谏可见个性正直,他在外风评尚好,两袖清风,唯一的缺点也就是人傻了点儿。他敢当第一个出头的,一定是后面有人撺掇。” 薛止冷哼一声,“最怕的就是这种人,脑子不好使但又衷心的,比起真贪官反贼还难整治。” 阿乌眼珠子就转了转,“这也是~那你不妨给他调个位置。不是说九环江在修大坝么,物资官银运作遥远,层层递下必然会有克扣,只是扣了多了少了的问题。你叫李大人过去忙一忙担个监管,品阶虽升实降,也好让他忙活起来。” 柳初见也顿时灵光乍现,“这种正直的老顽固最适合干这 种事了,陛下还要多给李大人放些权利,就他这么倔的脾气,说不定一文不少的都安排好。回头还要谢皇上赏识呢。” “啧,你越来越有当妖妃的潜质了。”薛止看着阿乌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要是有一天我也被篡位了,那肯定就是你们俩干的。美色误。国啊,把我好好的属下和臣子都勾搭走了。” 薛止还是不惯在心腹面前称朕,这也算得上是对自己人的特殊。 换别人听皇帝这么讲话早就吓懵了,也就柳初见还这么镇定。阿乌冲他抛了个媚眼,“我本来就是妖妃,你自己都吃上肉了,还怪别人想喝汤啊~” 柳初见轻叹口气,他可并不想干等着被撵,非常自动自觉的起身告退了。 现在这屋里就剩下他们二人了,阿乌也收敛了玩闹的表情正色道:“哎,你还真不考虑选妃啊?” 薛止斜了她一眼,“我要是说考虑,你是不是马上就要拿凳子砸我头?” “那倒没有……”阿乌不动声色的把放在椅背上的手收回来,她绝不会承认被他猜中了心思。 薛止继续低头翻了翻奏折,阿乌磨蹭来他身边,蹭了蹭他的胳膊,“但你 确实要考虑一下了,时间长了以后你要怎么牵制手下大臣?” 抛了私心不说,能送进宫来的都是在家深受宠爱的,把她们掌握在手里,她们的父亲就不会轻举妄动。不断的给这些女人封赏,这对她们的家族也是荣耀。而且对于皇族来说,能封赏女人的事儿就尽量不要去封赏男人,这是对把权利尽可能的中央集中。 薛止抬起手将蹭着自己的丫头揽进怀里,“女人多了必然子嗣也多,最后皇子们争个你死我活,那一堆女人还乌烟瘴气,不如当初就把这位置让给薛云图好了。” 好听的话女人都爱听,阿乌开心的往他怀里一窝,像个猫儿似的也不占什么地方。美人在怀,薛止已经没了继续干活的心思,他干脆把奏折都扔一边去凑头去啃阿乌的脖子。 阿乌忽然警醒的推开他脸怒问,“你要干嘛?!” “嗯,干。”薛止被她怼的吭出鼻音。 “不许误解我的话。” “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太子。” “老娘连个才人都不是,生个屁生啊。你想要我下蛋么。”阿乌忍不住了,生生生,这小子怎么满脑子黄色废料,是因为年纪到了么? 第三章 催生 最可怕的是薛止竟然还慎重的问她,“你的蛋孵出来是鸟还是人。” “那个……我也不知道。”阿乌很认真的考虑起来,但是片刻后她忽然反应过来了,鄙夷的瞥了眼薛止的下身,“我还没有蛋,你要孵就孵你自己身上那两个。” 啧~小姑娘开黄腔真是一点都不害臊。薛止忽然严肃起来,“那我得跟你说个事。” “什、什么?”阿乌被他急速转变的态度弄的一愣。 薛止微微靠近她耳边,非常慎重小声的道:“其实,我原本有三个。” 阿乌:“??” “但是三个蛋啊在那里太挤了,它们挤来挤去的好热啊,终于有一天……”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悠长而可怕,“中间那个蛋就孵出来了鸟。” “卧槽你个大变态!”阿乌仰过身子和他拉开距离,丫的还玩内涵段子了? “你听懂了啊~”薛止笑的像童话故事里的大灰狼,他一手把阿乌的腰搂牢拽回怀里,另一只手顺势拉开她领子,脑袋就往人脖子上蹭。 阿乌练就了厚脸皮以后很少会这么害羞了,她半推半就的挡了一下小声道,“哎,这是你书房啊。” “没事,反正都是我 的地方。”薛止模糊的说着,抬手把奏折都扫去一边。他将阿乌上身撂在桌案上,俯身压了上去。 两人正黏黏糊糊的要干点什么,门口传来一阵提醒的咳嗽声。薛止抬起头来火大的吼了一嗓子,“你又什么事!” 外面是柳初见很虚的声音,“那个、忘了提醒陛下,过几日韶华有使者要来——” “知道!”薛止火气特冲,然后外面就没动静了。 好了,气氛没了,美也没了。阿乌扭着身子把薛止推开然后在书案上坐起来,好奇的追问他,“韶华的人来干什么?这是要和你议和么?” 薛止往后靠在椅子上,用手揉着额头,“是啊,赵恒川成功了,他的手段也不少。韶华和天韵都才经历动乱,短时间内都不适宜开战,重新建交对大家都好。” “哎,还真让那混蛋做成了。”阿乌想了一下,忽然阴恻恻的问,“哎,你要不要顺便报个仇~” 薛止看了她一会儿才微微摇头,“也没那个必要,先稳定了国势再说吧,我本来就不该惦记他能顾忌什么亲戚关系。” 看他那习以为常的小模样儿,明明是平静的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但却莫 名的激发了阿乌的慈爱心理。她想着这孩子一定是童年太悲惨了,娘不靠谱爹不疼爱,有个小舅舅吧还是个心理变态——哎,莫名押韵了是怎么回事? 忽然间阿乌就活泛了那个心思:如果能的话,给他生两个小孩感受一下家庭温暖也挺好呀。她一点都没觉得自己一个收魂儿的鬼差想给人送温暖到底多不靠谱,暗自在心里就把这个事提上日程了。 …… 两人在御书房里简单的用了午膳,后来也没来得及真做点什么,薛止就又忙去了。 阿乌独自回去的路上就感觉自己像个混吃等死的废物,成天除了吃吃吃也不干别的,不过要是今后的日子也都这样的话,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刚刚回到寝宫,一进门木兰就匆匆迎了上来,“小姐,两位小王爷吵着找您,白娘娘就差人给送过来了。” “嗯。”阿乌点点头,心道这白贵妃还真是个识趣的人,半年来真是一次都不肯上门。 但是阿乌也知道那就是表面上避嫌罢了,私底下还纵容着俩儿子天天上门来找她,说到底还是有想拉拢的意思吧。 木槿和木兰一左一右撩开挡蚊虫的珠帘,阿乌一 进去就听见里屋传来奶娃娃们闹腾的声音。 对于名义上的兄弟们,薛止的处理手段就不似薛继那么狠毒。像是薛云海、薛云容等皇子都被他封了爵位调去了远离帝都的封地,不得召唤不能回京。 宫内唯二剩下的也就是白贵妃这两个太年幼的小崽子,薛止也是真一碗水端平啊,他给白贵妃的两个小孩儿也封了个小王,只有爵位、没有官职、没有权力、没有封地。其实这么想想也不错,至少他们往后余生都注定了平安喜乐、没有风浪,这也是很多人都求不来的。 阿乌饶过厅门,见到那俩孩子正穿着虎头鞋在垫子上踩来踩去,惹得旁边两个随行宫女紧张万分,全都张着手臂在一旁左挡右挡,生怕磕碰了担待不起。 其中一个孩子看见阿乌进门来一点都不怕,奶声奶气的大叫起来,“师傅~师傅~” 阿乌走过去一手一个的抱起柳初见的两个小师弟,心里一阵好笑。话都说不清楚的小东西呢,上哪儿就能吵吵着要见师傅呢,真是找个借口都这么敷衍。 那俩宫女松了口气退去一边,阿乌就搂着俩孩子坐在小案上,用手捏他们一模一样的 脸蛋子,“你们啊,又折腾母妃了是不是啊。” “没有没有。”哥哥立刻否认。 “呐~”弟弟举起手里的拨浪鼓递在阿乌鼻子前面,他虽然不会说长句子,但还是用行动表示给阿乌的礼物。 “师傅不玩,拨浪鼓给小宝贝玩。”阿乌内心母爱泛滥,笑眯眯的揉着他们。啧,小孩子手感真好、真可爱!要是她自己生一个是不是也这么好玩呢。 木槿就像是知道阿乌所想似的,适时地在旁边插话,“等过两年小姐也诞下龙嗣,就不用惦记着捏小王爷了。” “你这死丫头,怎么哪儿都有你。”阿乌脸冷了下来,一看就严肃无比。随着双胞胎过来的俩宫女还在屋里呢,听见这种话也不敢抬头,生怕被国师发落了。 木槿蓦地一愣,难道她胡乱打趣把小姐弄气了?心里正想着赶紧认个错呢,就听阿乌淡淡的道:“你说千寂该不是不行吧。” “嗯?” 阿乌瞥她一眼还解释了一句,“都一年了。” 木槿忽悠一下就红了脸,一声都不敢吭了,她寻思自己是脑XX病了才去调笑小姐。倒是木兰在旁边笑的不行,噗嗤噗嗤的要憋不住了。 第四章 韶华来使 冬至之前天就冷的厉害,韶华使者更是踩着今年的第一场雪紧赶慢赶的到了天韵帝都。 使者到达前行人司就早有所准备,派了人马于城门口去接应,还在使馆前束帛迎劳。行人司先是安排侍者几人入住使馆,供给羞膳,表示慰问,当天再有卿大夫上门协议,商定明日一早再递交国书。 次日殿上设立接风洗尘宴,诸朝官列队入座,许久不上早朝的阿乌也特意起的大早,她身披黑色镶金边的朝服,长发挽起在后头扎紧,并不避嫌的跟着薛止一同进席。 前朝妃子并不在出席之列,由于薛止未设后宫,妃子没有,皇子更没有。他独自在最上面一坐显得周身空荡荡的,身边那属于皇后的位置怎么看怎么叫人眼馋。 进宫赴宴的朝臣贵女们都在私底下偷偷攥小手绢,眼睛一错不错的瞧着那年轻俊逸的君王猛看。薛止本来就长得极为漂亮,一双眼露出来后更是迷人。叫人在倾慕的同时也暗自可惜,也不知皇上什么时候才肯选秀纳妃。 此次韶华来使共五人,随行队伍八百八十整。随着太监通报,这五人按着身份次序一一入殿。 为首那人刚一踏进门来,薛止就微微颦了眉毛,底下也随之响起大臣们低声私语。虽然薛止削了些官职,但为了朝中稳固,大部分还都是前朝老人,所以不少人都认出来了为首的那个使者,那不是钟离丞相的庶子钟离胤么?先 前钟离丞相留了辞官信举家夜跑,人人都知道他这是怕被报复,却没想到居然胆大包天的投奔了韶华。 阿乌本只是来看个热闹,可钟离胤的突然出现叫她不得不警惕起来,看来那老头子果然是胆子小又野心大,就这么不甘心“衣锦还乡”么。毕竟她和钟离家的那些交情实在是太不美妙了,不得不阴谋论一下。 钟离胤换有韶华的衣服,他一身苍青色短袍,袖口带有系带,在腕子上方处收紧打结。衣襟上方圆领,下面用虎头腰带束着。 慢他半步的是个蒙面窈窕女子,面纱上面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上身看着很像是坦领半臂,可是衣服下摆是露在外面的。她用一段细细的珠子腰带扎起,把衣服扎出了花瓣一样的褶边。裙子不长,露出的白色绣鞋上镶着许多不规则的宝石,在白的衬托下看着又清纯又大气。 再往后的另外三个侍从就没太多的存在感了,两个年轻人中间带这个年老的,衣服装束都一模一样。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钟离胤耳边响起,大殿上并非寂静的鸦雀无声。他手心出汗,但面不改色的带头深施聘礼,“韶华使者钟离胤、与韶华庆和公主,觐见天韵陛下。” “啧~”阿乌觉得有意思了。 《礼记·王制》说,“诸侯之于天子也,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钟离胤施聘礼还是认天韵为君己为臣,要是赵恒川知道了钟离胤替韶 华称臣,估计也会后悔的吧。 可能庆和公主不太懂天韵礼节,她莫名其妙的瞄了钟离胤一眼,然后和那三个侍者一同屈膝,见了韶华的礼。 也许钟离胤是紧张出错了、也许他是想要提前讨好,但不管原因是什么,别人领不领情都是另一回事了。殿上的一双双眼都盯在钟离胤身上,还不等薛止发话呢,阿乌就先笑出声来,“小哥哥去了韶华以后真是身态见涨啊,人也变得风流倜傥不少。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想必是韶华的水土更养得起小哥哥吧。” 她这也算是说出了不少人心里的想法,引来同僚们一阵低低的笑声。蒙面女子看着她不悦的拧了拧眉毛,她对这女官毫无好感。钟离胤低头掩着阴郁神色,这嘲讽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薛止对阿乌抢话的“大不敬”完全无视,礼官上前接过钟离胤手中的国书递了上去,薛止看后只冷淡的给了“赐座”二字。 “谢陛下。”钟离胤不敢和阿乌打正面仗,只在转身时用余光去看那女子,原来他这个五妹妹比外面传的更得宠幸。 阿乌不做掩饰的嗤了一声,她觉得赵恒川派钟离胤当使者分明就是想恶心薛止的。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呢,更何况还没有交战,两家都是想要交好的。旧臣子跑去投奔别国,回头还要当使者带着橄榄枝出使回来,真是让人难受还不能发作。 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段尴尬, 后面气氛就稍稍缓和了许多。接风寒暄过后便是开席,宫女们纷纷步入殿内,为朝臣命妇和各家公子小姐斟酒布菜。 既然宴席么,自然少不得些歌舞当下酒菜,莺莺燕燕的舞女如鱼贯入,耳边响起玲珑琴音。阿乌向来不是很理解这些古人的情趣,但知道助兴的东西必不可少。有时候助兴舞未必就非要助兴,如果没有曲子的掩盖,那还不到处都是议论交谈声啊。 妙曼琴音遮住了许多人的窃窃私语,话题无非那么两种,要不是说使者如何如何,要不是说皇上如何如何。而且就今天这个情况,使者和皇上的话题还能巧妙的结合在一起。 人家直接就把公主本人送过来了,就算不明说,和亲的意思也非常明显。和亲能和给谁,肯定是一国之主的君王。 众人在舞曲的背景下平和交谈,只是薛止对于庆和公主的事闭口不提,聊了一会儿钟离胤只能主动提到了两国和亲的建议,“皇上希望韶华的公主嫁过来,天韵的公主再嫁到韶华去,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这句话成功吸引了阿乌的注意力,她往那边看一眼,发现庆和公主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把交谈权完全交给了钟离胤。 接着薛止深以为然的点头道,“联姻自然是好的。” 有贵女们听了这话心中不悦,暗搓搓的冲着庆和公主的方向生闷气。皇上可一直都没立后宫啊,这和亲公主一来,岂不是 要一个人霸占整个后宫? 有人不悦自然还有人幸灾乐祸,不少人偷眼去看阿乌,心道陛下这可算是想开了。结果听薛止又道:“只是,公主出嫁和亲后就该谨遵贵国律法风俗,且如何嫁娶也当听从贵国安排。反之亦然。” 他这意思就是和亲可以,公主我也跟你换,但是嫁给谁他说了算,也就是说……他不娶你随意。 钟离胤一愣没有继续出言辩驳,他是要来交好的,万一逼得太紧会弄巧成拙,这种事还是慢慢商量更好。 庆和公主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起,面纱下的红唇抿成一线,她耳朵轻动,就听见一旁有两个大臣在低声探讨—— “我就说么,皇上怎么可能轻易就松了口。” “国师大人在朝上朝下都是好手段。” “能做成这样的,国师这是自古以来头一个。” 国师?就是那个穿着朝服的女官么。庆和公主向席间扫视,她看见阿乌的同时,阿乌也在看她。 庆和公主忽然觉得她危险了,单看这女官长相就是一绝色,柳眉如勾,杏眼藏星,虽然面色白的病态,却衬得那鲜红唇色妖媚极了,尤其是此刻似笑非笑时妖娆风韵浑然天成。外表尚且如此,更何况那能当上第一女官的手段呢。 两个女人安安静静的对视了片刻,而后阿乌端起了酒杯道,“小哥哥,好久没见着,妹妹得敬你一杯,恭祝小哥哥在韶华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第五章 庆和公主 庆和公主有一丝丝的尴尬,难道那女官刚刚压根就不是在看自己么? “承国师吉言。”钟离胤被直接点名了,不得不端起酒杯和阿乌正面交锋,他双手持杯遥遥拱手,然后一仰头干掉。 阿乌却晃着杯子不喝,看着他的眼中迸发出诚恳的光芒,仿若纯真少女那般,“小哥哥还不知道吧,本家的祖父和叔父们非常挂念父亲和哥哥姐姐呢,前些日子他们还来问我,你们都去哪儿了,为什么都不给他们上上坟。” 瘆人的话带着丝丝冷意,不仅钟离胤脸色一变,就连旁边人也都停下话头看了过来。谁都知道钟离本家因为走私盐的事入狱大半,初秋都已经斩完了,虽然没有株连九族,可剩下的零散旁支也在祈愿山避世不出。 如果刚才这话要换个人讲,那一听就是在骂丞相光顾跑路连老祖宗都不顾了。可这是“感通天地”的国师说出来的,讽刺中竟然还有着诡异的可信感? 钟离胤自然是对本家心虚,但还强做镇定的往下硬接,“那国师怎么答的。” “哎,百善孝为先啊,小妹当然是报喜不报忧。”阿乌十分不解的停顿 了一下,“只不过有点奇怪,我一说起父亲和哥哥过的滋润开心,祖父叔叔们有点不大愿意似的,他们就像这样——” 她说着轻轻挥了挥袖子,一团清淡的灰色雾气从她袖口飞出来直冲着钟离胤而去。那烟雾在空中凝聚出几个男人的头部轮廓来,他们面容扭曲的极其夸张、愤怒高亢的嘴巴咧到最大,嘶吼声尖锐如指甲抓门,跃过众人的头顶直冲到钟离胤面前。 离钟离胤很近的庆和公主吓得大骇,惊呼一声往旁边扑去。她身后那个年老的韶华随从忽然伸手,稳稳的扶住她胳膊。 雾气中的鬼脸飞到钟离胤鼻尖儿前寸许处就消散了,没的干干净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出现似的。钟离胤死死地看着面前那片虚空脸色发绿,手指紧紧扣着桌面浑身分毫不动,根本分不出心思去看身旁的公主。 “哎~没劲。”阿乌用手支着腮轻叹口气,衣袖垂下露出一大截白花花的手腕。 她刚刚也就是试探试探钟离胤的底气,现在看来,钟离胤的胆量还是比钟离菁要差的多啊。但这也让阿乌更放心了许多,至少这种人明面上不敢找茬, 背地里的多提防一些就好了。 阿乌耍的这些小戏法,除了让韶华使者闹出点骚动以外,天韵臣子们并未有什么惊愕的反应,最多就是让几个贵族小姐哆嗦几下。很显然,大部分人已经对国师动不动的放招习以为常。毕竟皇上无底线的护着,谁也没办法。 庆和公主立刻发现了,原来这里只有她自己表现出了慌张失态,她一时尴尬极了,连忙坐直身子不再出声。但同时心中惶惶,这世上到底真有修道高人,还是仅仅是江湖骗子? 阿乌不再刻意为难,这场小插曲很快也就过去了。在天韵的皇城脚下没人敢说阿乌的不是,大家很和谐的当做刚刚的事都没看见一样。曲子依旧,歌舞依旧,一片两国和平静好的美景。 只是庆和公主不敢再去看对面的女官了,她身子向侧边靠了靠,小声的问那个扶了她的老年侍者,“师傅,这怎么回事?” 那老头声音沉稳的传入她耳中,“市井把戏,你太沉不住气了。” 庆和公主颔首点头,心里有了点底。她想到在街上游玩时候也见到过耍杂技变戏法的,刚刚是她太没防备了,要不也 不会被吓一跳。 接风宴上再没出别的岔子。 等一轮舞曲散去,官家小姐们互相推搡怂恿着同伴出来展现。被推举的漂亮贵女通常都是半推半就的起身站出来,先用婉转柔和的嗓音介绍了自己,再出手为这接风宴助兴。 这本是寻常事,但不少姑娘碍于对阿乌在场,愣是不敢抬头多看薛止一眼。也有相当一部分仗着自己背景殷实长相美貌的,风情万种的对薛止使劲儿。 阿乌早过了在宴席上打拼的年纪,安坐在软垫上看着她们努力奋斗,还直感叹着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钟离锦的身份已经十七了,在古代可不是个小岁数,且年年都有新来的姑娘们涌上,她们刚到豆蔻年华,光瞧着就充满了青春蓬勃的活力。 木槿弯腰给她布菜的功夫,阿乌就对她咬耳朵,“你说,我在外面的名声是不是不怎么样?” 木槿笑道,“小姐多虑了吧,您看这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敢说您一个不字。” 阿乌一把握住她手腕指着殿上弹琴的女孩儿,“那你看她啊,说话时候眉眼都不敢抬起来一下,我是不是该把她眼睛挖出来。” “小姐你小点声……”木槿有些无奈,主子沉迷于立邪恶人设怎么办。 这场宴会持续了约莫两个多时辰,前半段都吃吃喝喝,后半段就像是在艺考。最后这些小姐们都带着意料之中的失望模样,因为皇上依旧是没有对任何女子表现出好感来,他看她们的表情就和看桌上那叠红糖糯米藕是一样的。 薛止起身要离席的时候,阿乌正仰头喝了今天的最后一杯酒,然后一低头就瞄见了那安安静静的庆和公主有了动作。 公主正侧头看着薛止,对方刚好站起身来,眼睛也看向韶华侍者的方向。庆和公主把手从桌子下伸出那么一点点来,露出半段纤细的指尖来,来偷偷摸摸的挥手打了个招呼。 啧,阿乌立刻转头又去看薛止,站在高处的那人显然也瞧见了公主的举动,只是眼眸里闪烁了一下并没有任何声张。 阿乌立刻就明白了,一看这两人就是早已认识但还要假装不没见过的桥段啊。阿乌眯了眯眼睛,这种行为比起明着说他们认识更叫人别扭,怎么都有种小秘密的意味。她倒不至于觉得这是当面出轨,可是好奇肯定有的。 第六章 师兄师妹 御书房里,薛止遣走了侍奉的宫女太监,唯剩下他和庆和公主两个人。他也懒得多说话,就用眼睛示意对方自己讲明白。 “师兄,是我啊。”庆和公主终于对他说了第一句话,她抬手把脸上的纱巾摘下来,露出阿泠那张可爱的小脸,还俏皮的冲着薛止吐了吐舌头。 这确实有点意外,薛止诧异了,“怎么是你过来。” 阿泠摸了摸后脑勺,“我在韶华听说师兄成功了,就想着和师傅一起过来看看呢。正好皇叔要安排个人来和亲,所以我就主动和皇叔要了个公主的名号。” 她这话说的轻巧随意,好像并不介意用这一场探亲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搭进去。 “师傅人呢。”薛止一下感到头疼,要是个不认识的女人也就随随便便安排了,可这偏偏是他的便宜师妹,他要是真随便处理了,那老头子肯定也不愿意啊。 可是小姑娘不懂事就算了吧,那老东西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师傅当到这个份儿上也真是够可以的,十年不露面就算了,一露面就给他闹出事端来。 阿泠看薛止有些烦躁,语气渐渐软糯了下来,“师傅……师傅说 要先去姑姑的陵墓祭拜,晚一点而来宫里看师兄。” “嗯。”薛止微微颔首,老头子先去看赵妧珺也在情理之中,还是等他回来了再算账吧。 赵阿泠的身份是韶华的庆和郡主,她的父亲和赵恒川、赵妧珺都是同一辈人。所以她要叫赵恒川皇叔,叫赵妧珺姑姑。这么一仔细论起来,包括她在内的任何一个韶华公主都和薛止是表亲呢。 反正也没了别人在场,阿泠松懈下来就变得没有那么规矩死板了,她微弱的嘀咕起来,“哎,原来装模作样这么累啊,以前根本没这么装过……对了师兄!你、你身上的毒没再复发吧?” 她这古灵精怪的样子颇有些阿乌的风采,尤其是那小心翼翼试探的样子,就和阿乌刚认识薛止那会儿试图打探对方的德行是一样的。 薛止本身也不大可能对个小姑娘撒火,语气已经恢复了平和,“我没事,已经好了。” 阿泠立刻松了口气,“那就好,当时你走的匆忙,我后来还担心来着。” 薛止特别无奈的提醒她,“你就不该过来。” 阿泠忍不住辩驳,“可是师兄你根本不知道啊,我在韶华真 的待不下去了!皇叔登基以后有那么多后宫嫔妃,那些女人尔虞我诈的,短短一个月就——”她说着又突然止住话头,应该是意识到后面的话并不好听。小姑娘抿着嘴憋了好一会儿,才硬是转了个别的话,“我自小和师傅走南闯北习惯了,回皇宫那几个月真是噩梦一样,我真的真的不能呆了。” 薛止有些冷酷的提醒她,“若是你和亲过来也是要住皇宫里,或者给你指婚别家,也是一样的深宅大院。你来这里没有意义。” 阿泠倔强的摇头,“这个我当然知道,可师傅和我说,他老了,护不住我多久,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那不如就来师兄近旁。阿泠是来投奔师兄的。” “但赵恒川也是师傅的徒弟,你在他身边和在我身边没有区别。你一个小姑娘而已,威胁不到他的任何地位,他会看在叔侄关系和师傅的情分上护着你。”薛止坚持着、把她的每一句话都反驳回去。 阿泠被他一句句顶的脸色发白,想说的话全都化成了讷讷的简单一句,“师兄,你不明白……” 薛止看着她没有言语,心里有种不好的判定。 —— 千寂在门口守着,远远就见到阿乌过来了。她还没换下朝服,黑色宽大的长袍在身后鼓起风来。 她目不斜视的径自走向御书房而去,在经过千寂身边时,他响亮的招呼了一声小姐的称呼。 阿乌忽然停住脚步瞄了他一眼,这让千寂紧张的咽了下口水。随后殷红的唇勾起笑意,“你在怕什么?” 千寂简练的应答,“属下没有。” 阿乌也不急着要进屋子,反而是踱步到千寂面前继续上下打量着他,“我以前过来可是直接就能进去的,难道说今儿不太方便,还要你给人家通风报信一声?” 千寂厚着脸皮否认,“属下不敢——” “我看你分明敢的很啊。”阿乌特别不给面子。 “丫头,进来。”屋里是薛止叫她的声音。 千寂一听也松了口气,这么快就叫人了,可见皇上并没和那公主搞什么不应该的。 阿乌瞧着千寂啧啧啧摇头,“你看你这德行,早知道我该给木槿再寻个别人。” 拿媳妇儿来威胁那还了得,千寂根本不敢还嘴,就只低头听训。他太苦了,真是为主子操心的命啊。 阿乌进门时两个人的状态都很规 矩,只是阿泠眼眶带着点红润,还给阿乌屈膝行礼。 薛止柔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阿乌挑眉反问,“是不方便么?” 薛止半是无奈半是挂心,“没有,刚刚席上看你喝了大半壶的酒,以为你会去睡会儿。” 阿乌笑笑寻了个地方坐下,“我酒量没那么差了,你不要老是用这个调侃我。原本是没想过来的,可方才小鬼说庆和公主过来了,都嚷嚷着让我过来看一眼。我还没怎么样呢,可把它们给急死了。” 她对薛止也没什么遮掩,直接就把手段目的一起交代了,特别直白坦然。她本来也不是捉奸的啊,只是刚刚千寂的多此一举弄得她火气大。 阿泠在一旁特别茫然,完全听不懂阿乌说的小鬼是什么,难道小鬼是国师属下的名字么?又或者是个什么代号? “那些东西就是天天太闲了,唯恐天下不乱。”薛止面露鄙视,而后他指了指被冷落的公主对阿乌介绍道,“这是阿泠,算是我师妹。” 阿泠将小鬼什么的扫出脑子,打起精神来再度对着阿乌屈膝施礼,“久仰国师大人盛名,或是阿泠该叫您嫂嫂?” 第七章 私心 阿乌也表现的很温柔,“客气客气,毕竟也是冲着和亲来的,说不定以后咱俩共侍一夫,直接就叫姐姐吧。” 阿泠那脸色当时就白了,下一秒她便求助的看向薛止,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慌乱。这反应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就算是薛止也坐不住了,立刻撵人出去,“你先回去休息吧,等师傅回来了,你们再进宫来。” 这让阿泠有些失望,“师兄那我先回使馆了。”她垂头带好面纱,不忘和阿乌点点头再出去。 门一关上,薛止立刻从上面走下来,他来到阿乌面前,弯腰把脑袋搁在她肩头上蹭,声音柔软的叫她,“丫头。” 阿乌揽着他肩头一翻白眼,“我也没说错呀,你们都在不满意什么。” “我又没那个意思。”他顺手把阿乌的领子往下拽了一截,让脸直接贴上细腻的皮肤。人都当上皇帝了,还依旧不改骨子里的不正经。 阿乌被痒的把头转去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也只能说自己没那个意思,她有没有你清楚。” 薛止忽然抬起头,在她近前细细端详了半晌,“你吃醋了?” 阿乌像是被电了一样差 点窜起来,“NoNoNo这明明是面子问题,戴绿帽子的事儿可不能马虎。” “这么说来,我的小丫头就只关心面子,一点都不关心我本人啊。”他露出失望的表情,比阿泠的脸还要楚楚可怜。 但阿乌早就对他的美色免疫了,瞪俩眼珠子就说瞎话,“是啊。我又不知道那是你师妹,毕竟人是钟离胤带来的,谁知道有什么鬼呢。” 薛止忽然将手伸在阿乌腿弯处,一下将人抱起来。阿乌下意识的用腿盘在薛止腰上防着掉下去,“你又干什么啊?” 薛止快步走去将她放在桌上,挥手把碍事的书本笔架扫去一边,压上来就啃,“早想在这里试试了,今日不是正好。” 他俩到底是把上次被打断的事儿补完全了,一直折腾的阿乌腿都软了。 ——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阿乌那边风调雨顺岁月静好,阿泠这里却是愁的风起云涌。 她心情低落无比,遣散了侍从后独自站在驿站使馆的小花院里吹着冷风,连身后有人来了都不知道。 “丫头,怎么还不高兴了?” “师傅?您回来了……”她一扭头就看见常莒南,万分 心酸顿时涌上鼻尖,声音都带了哭腔。 “一个人在这儿伤感什么,是因为宴席上薛止拒绝的那事么?” 阿泠垂头不好意思说,常莒南便无奈的弹了她脑门一下,“谁让你把脸藏起来了,他又认不出来是你。” 阿泠捂着额头不满的解释,“哎呀和这没有关系的——是师兄有喜欢的人了,就是那个女官啊。” “我在韶华就知道了,还有呢。”常莒南理所当然的看着她,然后爷俩陷入了茫然对视。 常莒南当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那小子可是皇帝的身份啊,皇帝哪有不充盈后宫的?就抛了特殊的身份来说,二十几的男人嘛别说有一个女人了,就是有上好几个不都正常么。 阿泠又气又急的跺着脚解释,“不一样的,那个女官真的好厉害,她私底下做事更加放肆,似乎根本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反正师兄对她就是很不一样。” 常莒南一听也觉得有些棘手了,他想起那国师在席上故意挑事薛止都视而不见,背地里也这么听之任之,少说也是个祸国的妖妃。 老头严肃下来,沉思着捋了半天的胡子。这才低头看向难过的 小姑娘问,“你真想嫁你师兄?” 阿泠脸上一红也不肯回答,背过身去不理他了。老头安抚她道,“你就别使小性子了,这事都交给师傅。” 阿泠有些犹豫,“那,师傅你、你可别太勉强他了。” “为师自有分寸。”常莒南看着阿泠的目光又柔软了许多。 他们师徒一直聚少离多,在三个孩子之中,他对薛止的教导是最少的。云游四海的十年间他也没想着打探一下薛止过的怎样,如今也确实没什么面子去勉强人家。 如今云游回来了、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了,常莒南难免会有些愧疚之情。他还是想着在别的方面补救一下。 国师那样的妖女着实是个祸患,在皇上的羽翼下为非作歹,时间长了总是会出事的。倒是阿泠更好些,毕竟是他带大的娃娃,性子脾气了如指掌,定不会给薛止带来麻烦。 其实常莒南还隐隐存了点别的私心,这毕竟是他最疼的小徒弟,她的婚事也是常莒南的一块心病。 —— 晚上的是个小家宴,薛止带着阿乌,还有阿泠和常莒南,拢共就这么四个人。阿乌想着这是第一次正经见薛止的师傅 ,于是她换掉了压抑黑色,以淡紫渐变的宫装出席。 然而常莒南早在心里就不得意阿乌了,如今怎么瞧怎么看也都觉得是一副狐媚相。况且阿乌对不熟的人也插不上话,互相招呼一声也就没话了。 常莒南刻意摆着面善,提出对于徒弟有私话要谈。阿乌也不是看不出人家不喜欢她,就低头自己吃自己的当个透明人。然而片刻的功夫,阿泠微微凑过来一点小声叫她,“姐姐——” 阿乌蓦地看向她,这丫还真敢直接叫姐姐啊。她那目光一下就刺过来,弄得阿泠都有些不会说话了,有些磕磕绊绊的解释,“那个……是师傅说我不能现在就叫嫂嫂。” “嗯。”阿乌吭一声表示明白了,又把头扭了回去。 阿泠坚持不懈的叫她,“钟离姐姐,我有东西麻烦你转交给师兄。” 她手上托着个洁白丝帕包裹的小东西递过来,层层打开后露出个小巧的白玉的发冠,上面刻着浅浅的竹叶纹路。 发冠和簪子是一套的东西,那只竹节的簪子曾经裹在血衣里被柳初见找到,后来又在木鸢手里被薛云鹤中途截走,如今又回到了阿乌手上。 第八章 试探试探 阿乌看着发冠没有伸手去接,忽然扬起个笑容来,“他在西郊受了伤又毒发,可是多亏有你在啊。” 阿泠有些羞涩,她眉眼微微垂下看着手,“这也没什么的,我只是打.打下手,其实都是师傅在忙。” “没事,那也一样要谢你。”阿乌把眸子眯的狭长。 阿泠似乎感觉到头顶划过一丝凉意,抬头时却是没有抓住什么。 “钟离姐姐……”她把手往阿乌眼皮底下递了递,可阿乌语调淡漠的道,“还是你直接交还给他吧,这也是你的一点心意。” 发冠上繁复的纹路细腻清浅,凹凸之间没有丝毫杂质,发冠连个手指肚碰糊的印子都没有,明显是被细细的擦拭保养过的。凑的近了阿乌还能闻到栀子香味——就像是阿泠身上清丽的气质。 阿泠脸红起来,“可是——” “可是什么?赵妹妹是觉得我会捕风捉影、妒忌的发怒、责备你不该去救人?我可是很相信你们之间的兄妹情谊呢。”呵,她可真容易脸红,动不动就要害羞一下,果真是——清纯的很。 “没有,我没那个意思。”阿泠不确定阿乌的话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反的 ,只赶紧将东西收了回去,匆匆团起来放回原处。 常莒南和薛止是在相对的另一侧交谈着,他一直暗中观察着对面两个姑娘的动作,自然也就看见了阿泠面对阿乌时小心委屈的样子。一股闷火在常莒南心里烧起来,顿时以为小徒弟挨了阿乌的欺负。 “先前你不肯娶也就罢了,如今你也知道是阿泠过来,那也就不必再找个别人来娶。反正你们师兄妹也够亲近,直接让阿泠给你做皇后不是挺好。” “师傅——”忽然点名让阿泠吓了一跳,小小的惊呼出声来。 阿乌只是觉得好笑,这老头可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什么东西都敢直接讨要。 薛止不动声色的推脱,“她还是个小孩呢。” 常莒南直接就把不满意都写了脸上,“我知你天韵婚嫁的年岁,丫头早就过十六了。况且人都已经来了,难不成你还把她退回去么?恒川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别说闹到最后把好事弄成坏事,还凭添了两国纷争。” 薛止道:“听师妹说,她主动来天韵和亲是因为在韶华皇宫过的不习惯,我若是把她拘在宫里,那不是和她在韶华一样了么。 还不如好好选个富贵权臣,地位不低过的也更自由一些。” 老头眼睛一瞪,“哪里就一样了?丫头在韶华宫里难过还不是郡主的身份低人一头么,恒川是她小叔叔,再想攀别的亲也是攀不上的。可你们两个是同辈的远表亲,能凑成一对那叫亲上加亲。”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豁出这张老脸了,哪想到薛止就是不给这个面子,“师傅大可放心,既然是在天韵国土之内,我与国师都必然会护着她,不会有任何人看低了她的身份。” “你、你就乱来吧!从没听说过和亲公主不嫁皇室的!”常莒南恼火的哼了一声,转头看向阿乌直白的问,“你小子不是被什么人吹了枕边风吧?” 阿乌没有什么反应,不过却惹恼了薛止。他生冷的说了句没有,可常莒南还想再争辩几句。他直接打断了老头的话头,对着身后的千寂吩咐,“去让厨房加个冰碟燕鱼。”说完了又转向阿乌和阿泠这边,“御膳房新来了个邬羌的厨子,做的菜别有风味。” 阿泠窘迫的点了点头没说话,常莒南也真闭嘴了。 既然薛止明着拒绝再聊这个,他不想把人逼得 太紧,万一惹得人逆反起来,这不还起了反效果么。 —— 当天夜里,阿乌与薛止照旧在同一寝宫住下。她神态如常的准备更衣入睡,可薛止忽然靠过来,从后面抱过她的腰肢。带有酒气的鼻息喷洒在她脸上,阿乌娇嗔着挣扎了一下然后开始兴师问罪。 “哎,你之前就只说有个师傅,可没说过还有个门当户对的小师妹啊。” “我以为往后都见不到她了,所以也就没提。”喝了酒的人明显底气不足。 他知道小丫头刚刚受了气,身份高了以后脾气还大了呢,要放在平时谁敢怼她一个字啊,她还不当场就给人撕碎了送地府投胎去。今儿能在席上什么都没说,还不是顾忌他们的师徒关系。 他也不等阿乌再催问,主动解释了这一段奇葩的师徒缘。 常莒南是韶华老皇帝的太傅,两人年龄相当自幼交好,关系非同一般。常莒南从不沾染权势,但受老皇帝师一辈子的特殊对待,可算是韶华朝上的一个传奇。 老头后来一共收了三个徒弟,按顺序是赵恒川、薛止、赵阿泠。 赵恒川四岁拜师,后来又跟着常莒南学了四年。第五年 初,韶华老皇帝喜欢的公主赵妧珺被送去天韵和亲。老皇帝没了最疼爱的女儿在身边,总是放心不下日思夜想。后来听说赵妧珺在天韵也生了孩子,老皇帝就给常莒南交代,让他必须收了这外孙当徒弟,传授课业。 常莒南远赴天韵,曾是在天韵陪着薛止度过了童年。 两个徒弟分隔两地,常莒南当然做不到顾全两头。他一直教到薛止九岁那年,韶华第一次内乱出现。常莒南担忧老皇帝和赵恒川的安慰,便对薛止交代好了往后的全部课业,然后匆匆离开回国。 轻重衡量之下,还是韶华他更割舍不掉。他这一去就没再回过天韵,再后来薛继逼宫弑父杀兄、薛止被囚禁中毒…… 此时的韶华也岌岌可危,常莒南也收了他的最后一个徒弟赵阿泠。阿泠生母早逝,生父敬亲王在内乱中惨死,常莒南则接手了这个没有依靠的小丫头。 后面的事情就很容易猜测了,已过弱冠年华的赵恒川心思机敏城府过人。薛止的毒是他要回印章的一个机会,他自然不想让老头插手,于是哄着常莒南带小小徒弟出去游历,直到这十多年才回来。 第九章 以不变应万变 两人温情蜜意的缠绕在一起聊了好一会儿,聊到后来薛止酒气都消没了。等交代完这些,他也打内心里觉得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他正要把人放倒在床上做点正事,可阿乌却推开他的脸疑惑道,“你干嘛?” 薛止点头,“嗯,干啊。” “谁和你开黄腔了,你事情还没交代清楚呢,我要问的可不是这些啊。” “嗯?” “现在的问题是你私底下和小师妹接触,事后还心怀鬼胎的藏着掖着拒不坦白,皇上您是真龙天子怎么还能不说实话呢?”阿乌一本正经的冲着他眨巴眨巴眼睛。 雌性的重点永远都要落在刀刃上。 “……”薛止一时沉默了,他怎么坦白?他真的以为往后都不会再见这个小师妹了呀!而且不坦白的最关键的原因是,阿泠和阿乌实在太像了。真实的名字、被人叫的昵称、还有黑色的衣服、蹦跶起来像个鸟类,相似的地方实在太多。 那时候他在冰天雪地中承着身体的痛楚,模糊间看见有个黑色的影子在身旁来回窜动,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属于他的小丫头。尽管他知道身边的这个不是,但这不妨碍借物思人。 后来他清醒过来,渐渐压制了伤势和毒素,借物思人也就变得没有必要了。他急着回到纷争的中心,回到真实的那人身旁。 “怎么?没话说了?”阿乌用手勾住他的下巴挠了两 下。 薛止抓住她手腕翻过来一吻,“我要是说不想给你添堵你能信么。” 啧啧,这西式礼仪是跟谁学的呢~阿乌忽然扑上去将薛止按在身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可是你这个堵最后还是来了,怎么办?不给点补偿?” “你要什么补偿?”薛止顺从的放松了身体,分明打算躺平任×。 阿乌反而有点憋闷,她斟酌了半天狠话都不合适,于是扑上去狠咬他脖子,“算了,想到了会跟你说的。” —— 次日一早薛止照旧去上朝,阿乌也照旧在寝宫里放飞自我。 她现在比较会享受生活,时不时的要让丫鬟给她做推拿SAP。她就裸着上身趴在垫子上,木槿双手涂了玫瑰油为她按摩后背。那双手在滑腻的皮肤上不轻不重的反复按压,留下微微粉红的痕迹。木兰怕人冻着了,用铁钩子给炭火盆捅了捅,烘的屋子里都暖透了。 按摩了一会儿,木槿侧过头去观察阿乌的表情。见她闭着眼颦着眉,木槿小心问道,“小姐有心事么?” 阿乌睁开眼并未回答,木槿又问了一句,“是因为庆和公主么?” 阿乌悠长的出了口气,放松的趴在垫子上叹息,“我有种感觉,我越来越像是深宫大院的女人了。” 木槿木兰对视一眼,都没懂这里的意思。阿乌解释道,“就是有怨气且疑神疑鬼的,还对男主子身边的女人 抱有戒备心,所有注意力都在男女勾搭上。” 木槿立刻领会了,想必是昨天席上被惹的火气,过了一宿都还没消呢,“那小姐觉得韶华公主有什么问题?” 木兰立刻接话,“那还用说,人家都叫和亲公主了。和亲和亲,就是跑来嫁给皇上的。有问题几个字都已经写脸上了好嘛。” 阿乌微微撑起上身,用手拖着下巴,“她对我和薛止私下关系很清楚,所以是提前做了了解才来的。在公主和师妹的身份上,她会自动选择更亲近的师兄妹关系。还有,她会不动声色的向我展示他们之间的隐蔽的交情,显摆炫耀在其次,关键是她能确信有的事情薛止不会告诉我。她的消息哪儿来的呢。” 木槿反应特别快,她昨天晚上陪着阿乌,一下就想到了那事,“小姐是说,皇上在西郊失踪后跟庆和公主在一块儿的事?” 木兰被吓到了,难道这里面有这么多问题么?她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不止。”阿乌带着笑意的瞥了她一眼。呵呵,果然是闲的太久了,又要给她找点事情做。 木兰警惕起来,连连叮嘱,“那小姐可不要被她给设计到了,您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和皇上置气,否则不是中了圈套么。” 木槿道,“你就放心吧,这么浅显的道理小姐自然心里有数。” 阿乌重新趴回垫子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她就是太 清楚白莲的套路了,所以并未和薛止吵闹。要是她连个小丫头片子都看不透,那还不如直接回地府投胎重活算了。 道理谁都懂,就看能不能沉住气。 —— 这一次,阿乌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沉得住气,而且这口气一沉就是一个月。 今年寒冬雪早,大有瑞雪兆丰年的势头。民间都在相传,这皇帝换了新家,就连天灾也要跟着去了。 阿乌窝在屋子里喝菊花冰糖茶时阿泠又上门来了,她穿着个黑色长斗篷出现在门口,斗篷摆上绣着翠绿带蓝的蜘蛛网的纹样,稳重里透着活泼,活像个被风雪冻进来的小鸟。 她在门口抖了抖肩头的雪花才进门,一脸欢喜的笑道,“钟离姐姐,我经常过来你不会觉得我很烦吧?” 常言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阿乌也回了个温婉的笑容,“不会,反正我也没事做。” 阿泠进门后,跟着她的侍女便伺候她把斗篷脱下来。她在里面穿的也还是黑色的上襦和下裙,唯有领口袖口和细带是红色。裙摆上点了三五只色彩斑斓的喜蜘。 似乎是发现阿乌的视线落了过来,阿泠开心的解释,“我觉得和姐姐很有缘呢,我们都爱穿黑色。先前是因为师傅和皇叔都交代了,刚到天韵必须换着宫装,这样才显得规矩一点。” “是么。”阿乌轻巧敷衍的应了一句,收回目光看向手里,吹了吹茶碗里的 花瓣。 阿泠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急着证明自己,“我说真的,姐姐可以问师兄,师兄知道我总穿黑色。” 木兰正要去换壶新茶,借着转身的功夫翻了个白眼。自打她被小姐点醒以后,就是怎么看阿泠都不顺眼。 “你就当是自己家,不用那么拘着,想怎么穿就怎么穿。”阿乌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流露出来,从始至终都是淡然的态度。 阿泠连连点头,“我就是看姐姐穿着黑色太好了,所以也就换回来了,果然舒坦多了。” 阿泠继续找话题和她聊着,聊韶华的趣事、聊听来的市井传说。这个时候阿乌总是安静的那个,她一般都是听着不说话,只偶尔回应几声罢了。 最近她们的相处都是这样的,阿泠来这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且时常还带着些韶华拿来的小玩意,简直热情极了。 外面的人看着都在背地里议论,说她们姐妹关系极好,皇上十之八/九是要收下这小公主做妃了。阿乌正在出神,她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起来。阿泠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趣谈给说开心了,忍不住更叽叽喳喳个没完。 阿泠今天过来的时辰就有点晚了,稍坐片刻就到了中午。侍女跟她提醒了时间,阿泠一听就惊讶道,“怎么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那今日能否在姐姐这里蹭个午膳?” 阿乌点头,“只要你吃的惯就好。” 第十章 钢铁直男 阿泠立刻解释,“我是没那么挑的,况且天韵的菜系也是真好吃,一个多月了越吃越喜欢。” “喜欢就好。”阿乌清浅的笑了起来。她笑是觉得这些设计的巧合真是敷衍对手。 阿泠要是能来上五天,那至少得有两天会不小心赶上饭点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堂堂庆和公主当然不会就为了蹭那点吃食,那至于真正的原因么,马上就要出现了。 木兰去领了宫女将菜布上,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薛止进门来了。他现在习惯于夜里和阿乌同塌,三餐和阿乌对坐。只要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他都会定时回来她身边。 “师兄!你回来了。”门开的时候阿泠的反应速度很快,她是这屋里第一个开口,第一个窜起来迎向门口的人。 “你也在。”薛止看见她一点都不意外。 这会儿雪势见大,他一路匆忙,大氅的毛领子上盖了一层雪绒,脱下来抖一抖就在地上落了一小片。只要没什么场合,他还是习惯一身白色。 “一个人太没意思了,还是钟离姐姐这里好。”阿泠说笑着,想伸手去接过大氅。 相比于阿泠的热情和勤快,反观阿乌却是一直没说话也没动地方。跟在后面的 千寂被吓得一个激灵,窜上来就把大氅拿过去了。开玩笑呢,他还不想被灾难波及。 阿泠伸手接了个空也不觉得尴尬,笑嘻嘻的把手收回来。 正摆筷子的木兰看着一阵气恼,要不是皇上和小姐在这儿她非要摔筷子骂娘不可。往常她看着皇上和小姐一黑一白的身影就觉得那是阴阳协调、万物相融,但现在这屋里是一白两黑,她怎么看都觉得阴气冲天,小人作怪。 宫女们伺候三个主子落座,两个对坐的布局又变成了三个人,阿泠很主动自觉,亲昵的挤在阿乌身边坐下了。 薛止在她们对面,这两人衣着太类似,那一瞬间薛止就觉得她们仿佛是姐俩似的。然后他就想起来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曾在西郊雪地里把阿泠的影子当做阿乌。他忽然就有点恼羞成怒的不乐意了,那是对自己当时内心想法的不满意。但另外的人谁也不知道他这不乐意来源在哪儿,看着他的脸色有点莫名其妙。 薛止匆匆用膳过后就要离开,看样子匆忙的很。阿乌将抖干的大氅披在他肩头。 “李大人那是不是有了进展。”她一句话就把人弄去修大坝了,想想真是不好意思。 “嗯,报了几个 贪污的名单,他可是真太实在。” 阿乌一脸贤惠,“要是实在忙碌就在书房里吃一口吧,来回路上折腾还冷。” 太假了,薛止倏地俯身在她唇上咬了一下,这才开门出去。 木兰在心中疯狂鼓掌,秀!这才是真秀! 阿泠一直默默的看着他们,等薛止出了门后她也跟着起身道,“我记得钟离姐姐还要午睡吧,那我还是不打扰姐姐了。” “好啊,慢走。”阿乌随意的说着。 阿泠穿了斗篷就离开了,木兰忍不住冲着门翻了个白眼还呸一声,“动不动就过来秀,秀个屁啊。” 秀这个词来源于阿乌的科普,作为主仆女团唯一的单身狗,木兰真是极其的爱用这个词。 但见阿乌不动如山稳的一逼,木兰真是又凶狠又委屈,“小姐你看啊~她就是故意说她和皇上的关系好来气你呀!怎么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生气,小姐就不想治治她么?” 阿乌弹她脑门,“傻孩子,我这叫以不变应万变。” 木槿这热恋中的女人自然懂得阿乌的路数,半是嘲笑半是解释,“你就别气了,她越要彰显和皇上关系不一般,我们就越不当回事,她出什么招小姐都不理会,她自己就 能把自己气死了。” 阿乌默许的点头,“她自己忙里忙外的蹦跶一个月,估计也是累了。” 木兰还是不能认同,“可她现在是把眼睛盯在皇上身上了,皇上一走她也要走,还不就是为了同路去勾搭……”她后面的话越来越微弱,没敢往下多说。 阿乌知道木兰的担忧,女子出墙世俗罕见,可男人再找一个就太天经地义了。这社会对于男性的宽容是无限的,没有成本的。 她用手摩挲着下巴思索起来:薛止要顾着他师傅、他师傅最疼小师妹、那薛止就必然必须要对小师妹多加照看。现在的情况是赵阿泠一个人蹦跶,可万一那老头子要跟着闹腾,恐怕事情就要棘手了。 —— “师兄~”薛止和千寂匆匆走着,身后传来小姑娘气喘吁吁的声音。 他回头瞥了一眼,阿泠欢快的跑来近前说道:“我也要回去使馆去了,师兄我们同路吧。” “随你。” 阿泠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蹦的故意踩路边比较厚的雪地,好奇的问道,“师兄~我听人说钟离姐姐她是很特殊的得道之人,这是真的么?我好奇许久了,就是不太敢问,姐姐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嗯。”薛止 简短的应了一声。 千寂在后面忍不住捂脸,在主子爷面前编排小姐的脾气有什么用么? “那……”阿泠的重点抛出去了但是没被接到,顿时有种怀疑人生的错觉。 薛止还疑惑的问她,“怎么?” 阿泠连连摇头,“没、没事了。” 她的表情明显不是没事的样子,薛止侧过头来审视的看着她,“若是有什么事不好直说的话,你可以先去和师傅商量。” 他这冷漠的关切特别像是不熟的人在寒暄——说白了也就是客气客气罢了。阿泠犹豫的功夫薛止已经往前走了。她沉了口气,一跺脚追上去问,“师兄,那我就直说了吧,若是我和亲过来但不嫁人的话,你会一直把我养在宫里么?” “你想的话,老死我这儿也可以,但你要说服师傅。” 阿泠难过的用手绞着袖子,“我知道师兄对我好,在天韵宫里的日子也特别开心。只是我总觉得钟离姐姐好像很不喜欢我,兴许是因为我是和亲来的,所以怎么做都——” 对于这种简单至极的问题,薛止立刻给出完美的解决方案,“你们相处不好的话以后你就别去找她了,皇城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不如出去看看散心。” 第十一章 护犊子 阿泠在短暂的颓然过后又打起精神来,她期待的问他,“那师兄有空一起么?眼看就要年关了,我听宫里的嬷嬷说有正月有好几天的庙会呢,能不能我们一起去看看呀?” 阿泠也有着韶华皇室遗传的漂亮眼睛,当那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时,就像是有亮晶晶的星辰在闪耀。 可惜薛止并没看见,他只是直视着前方,“最近比较忙,应该是没时间,你让师傅陪你吧。” “啊,那也好……”阿泠的语气难掩失落,她难受的捏着手,心里堵的要死。 你明明有时间的,你再忙碌都会抽空回来见她,和她坐下一起吃饭,可为什么对我没有时间。她想,他们好歹是在冰天雪地中患难的,她好歹在最难的时候出现了,可最后有情的只有她一个么? 前面过了拱门他们就要分开两路了,跨过小巧的圆门时,阿泠往前赶了半步,卡着时机和他挤在一齐走过。她在他身侧,声音喏喏小声的道,“师兄慢走。” 薛止简短的点了下头,走远后千寂回头看了一眼,阿泠还在拱门旁,雪在她肩头铺了薄薄一层。 —— 常莒南出门时和 阿泠在使馆门口打了个照面,他刚要开口说话,那小丫头就匆匆绕过他像个燕儿似的飞进去了。 他似乎是瞥见那丫头红了眼角,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又掉头追回去跟在阿泠屁股后面问,“今儿怎么样啊?跟你师兄有什么进展没有?丫头?丫头——你好歹跟师傅汇报一声啊。” “哎呀师傅!”阿泠停在自己房间门口,一跺脚转过身来,眼眶湿湿的都要哭了,“你最近不是忙么,怎么还老问来我啊!今天和昨天是一样的、昨天和以前也是一样的!就是没进展,我没什么可讲的!” 她说完就拍门进屋,小脾气发的那叫一个声势迅猛。常莒南不解的喃喃低语,“怎么会啊?这都一个月了,怎么会没有推进呢?” 他上前轻轻推开阿泠的房门,见到小丫头正颓然的趴在床上伤心。她扭头看到是师傅进门了,就委屈的抽噎起来,“师兄他对我……确实和对待别的官宦小姐不一样。可是、可是照着对国师那样还差得远呢。” 她是真的憋屈死了、也要气死了!她天天进宫,连着忙了一个月,一直想用挑衅激怒阿乌,让 这国师主动对她出手,这样她作为受害方能够赚足了名声。可事与愿违,她这些小把戏并不被人放在眼里。她知道阿乌厉害,但没想过人家能真真儿的纹丝不动。 最让她心累的是薛止。她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和他见面,可薛止怎么就一点都不动容呢?她这个师兄该不是石头心吧! 常莒南长叹口气,坐到她身边狐疑的问道,“也怪师傅最近关注的少了,你们俩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了,如今薛止他……对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其实他想问的是,师兄妹这么容易产生感情的关系,暧昧的摸摸手啊、说点情话什么总该有吧。 可阿泠原本憋着的眼泪一下就留不住了,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只要有钟离锦在,师兄就一直被她盯得死死地,根本不给我们单独相处的余地。” 常莒南脸冷了下来,“钟离锦一直从中作梗?” “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还是我多想了。”阿泠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模样楚楚可怜,“我天天上门拜访,可她还是对我淡漠疏离,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而且我还不能在她面前提师兄,她要是一 摆脸色定会叫师兄难做。” 常莒南冷笑一声,“你这傻丫头,你自己想想啊,一个能控着皇帝不准纳妃的女人,可能会是个懂事贤淑的么。” “这、这怎么办啊?”阿泠心中紧揪起来。 常莒南顺了顺阿泠的头,“既然她这么对你,你也别进宫找罪受了,我先去找你师兄好好问问。” “别啊!”阿泠急的从床上弹起来,一把攥住他袖子,“你别训师兄嘛,他又没对我怎么样。我、我委屈都是我自己的原因。万一师兄去质问钟离锦,我再被反咬一口怎么办啊。” “这倒也是。那行,师傅自有分寸。”常莒南赞同的颔首点头,“你且把眼泪擦擦吧,哭的小花猫似的。这两天都把丫头跑瘦了,等着师傅给你出气。” 阿泠乖巧的点头,常莒南便起身要出去了。 “师傅。”阿泠忽然在后面问他,“临来之前我皇叔和你说——” 不用等她说完常莒南就知道后面是什么内容。他脸色一变,可是背对的阿泠并没有看见。他对这句话没做理会,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脚步不停匆匆离去。 阿泠看着被关上的门收敛了眼 泪,盘膝坐在床上陷入深思。 —— 夜色已深,但阿乌还在孜孜不倦的玩着墨方,寝宫上下点的灯火通明。木槿将宵夜燕窝粥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柔声道,“皇上说今天来的也晚,让小姐早点歇着。” “没事,我现在还不困。”阿乌头也不抬的和墨方较劲。 木槿知道她向来主意正的很,也不多做规劝,转而去收拾桌上的零碎。最近她家小姐迷上了益智类小游戏(此语也来自阿乌的科普),什么墨方啊、九连环啊、华容道啊、鲁班锁啊弄来一大堆,据小姐说是能保养智商。 木槿心思飘忽,忽然听阿乌幽幽的说了一句,“你要有事就忙去吧,这儿没你什么事。”薛止的消息肯定是千寂带来的,说不定那小子正在外面顶着雪等着呢。 木槿被戳中心思还有点慌张,她看阿乌埋头玩的正嗨,辩解什么的也就咽了下去,羞涩的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寝宫内只剩下阿乌一人,她独自又玩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燕窝要放凉了。她正要伸手去摸碗,却忽然听见小鬼在耳边一声尖叫。她看向窗子厉声质问,“什么人!” 第十二章 嫌疑人 下一秒就有个黑影窜进窗来,看身形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那人五指成抓凌厉的直奔阿乌门面,但阿乌一矮身就躲过去了。黑衣人的手掌抓在桌上,竟是将桌子震的塌下去,四条桌腿尽断。 阿乌回身之时将宽大的衣袍旋起,立刻有十几道小鬼从裙摆衣袖中窜出。屋内气温骤然降低,灯笼中的暖色火光也染上冰蓝。 小鬼们尖利嚎叫着冲上去,但被对方以掌风轻易扫开。小鬼扑着撞在墙上,然后散成烟雾逃离。紧接着一个白衣女鬼从后面贴上来,她悄无声息的趴在黑衣人背后,湿漉的长发犹如灵活触手,紧密缠绕上对方的脖子。 “这什么东西!”对方肯定没想过会碰上灵异事件,终于是诧异的惊呼出声。 趁着敌人被暂时压制,阿乌右手成诀,一道蓝色寒光攻击过来。 黑衣人反应很快,他先是用手攥住脖子上的禁锢倾身躲开那一击。然后拔剑向后刺去,长剑穿透了钟离锦的身体,然后用力一挑将她摔去一边。 “回来!”阿乌慌张的叫了一声,钟离锦爬起来站立了片刻,似乎是考虑了一下才后退着散去。 那偷袭的黑 衣人估计是被强制刷新了世界观,他就静静地看着小鬼和厉鬼们纷纷离开而没有动作,内心应该是被震惊住了。 “阁下是什么人,来这儿有什么目的么。”阿乌戒备的看着他,不知道对方还要不要继续动手。 她心里是没底的。钟离锦作为厉鬼都不能近身,可见这人可不是一般的厉害!而且他身上几乎没有杀气,扑面而来的对于邪祟的压力都来源于习武之人纯阳正气。这要是继续对打,对方在属性上就很占她便宜了。 黑衣人并不打算多说什么,他急于速战速决,所以缓了口气便立刻攻击过来。阿乌手眼都快、接连应对,可是这人就像游戏里开了肉盾的战士一样,不仅攻击力强,关键是魔法攻击打上去还会被削弱。 两人胶着缠斗起来,暂时谁也不能将谁怎样。这战斗声应该是惊动了禁军,外面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黑衣人抽空瞥了眼窗子,大概是有想撤的意思。 既然救兵来了,阿乌更不能轻易放人。她尽力纠缠对方,同时房间里传来咔哒一声,那是盒子弹开的声音。 一个浑身漆黑的四五十厘米长的黑色小孩从床 底下爬出来,它像是蜥蜴一样手脚并用快速的冲着黑衣人爬过去。黑衣人并未注意到脚下的动静,正斗着忽然觉得裤腿一紧,低头便看见那小鬼抱在他腿上。 那孩子漆黑的面上狰狞扭曲,四肢抓的他一阵刺痛,还在蹭蹭往上爬来。 “滚下去!”他被吓一跳,回剑去刺小孩身子,可剑刃冲向自己时锋芒就不得不谨慎的都收回来。 阿乌趁机一个法术拍在他胸口,震的对方后退着撞在屏风上,和一堆东西噼里啪啦的摔在一起。 这些层出不穷的小鬼一个比一个难缠,黑衣人再不恋战,他将小孩拽下去扔开后不敢多呆,顺着来时的窗户跑出去了。阿乌一个咒法扔过去,却只砸在了窗框上。 “国师大人!您怎么样了?!”禁军姗姗来迟,在门外急切的叫着,却因不知里面情况而不敢进门。 阿乌长出口气,先去摸了摸小鬼的脑袋做奖励,小鬼自觉的爬回床下后她才走去打开房门。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外面站了一小队的禁军。他们一眼都看见屋里一片狼藉,心中后怕无比。要是这位娘娘真出了事,皇上还不把他们都砍 了啊。 “有刺客入宫行凶,也幸好皇上还未回来就寝。吩咐所有禁军在宫内排查,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入。若有形迹可疑者格杀勿论。” 没人敢反驳这位的吩咐,立刻应声照办。 阿乌皱眉深思起来,她怎么想都觉得这事还有深意。那黑衣人一身正派,难道他是什么武林上的正道高手?可她什么时候招惹过这样的人?而且这人明明是带武器了,闯进来的时候却没有直接拔剑相向,应该也不是为了来杀她这个祸国妖妃清君侧的。 这样就更奇怪了,哪有刺客的目的不是刺杀啊?她那应该往什么方向去考虑呢? —— 这寝宫弄得杂乱一片不能住了,于是阿乌就近换了个宫苑休息。木兰和木槿一个在睡觉一个在约会,等她们听见响动跑来的时一切已经都结束了。 然后这俩姑娘就都觉得自己有错了,急的嘤嘤直哭,絮絮叨叨的跟阿乌“认错”。 阿乌累的够呛又要安抚她们,“我没死呢你们哭什么丧啊?一个个的身娇体弱又帮不上忙,留在这儿送人头么?” 木兰眼泪汪汪的噘嘴,“那好歹也能挡 一剑嘛,或者扔个瓶子砸他,说不定这样小姐就能抓住人了。” “……”孩子你可能对自己的输出有什么误会。 薛止来的很快,他一冲进门就被嘤嘤嘤声撞了一脸。这惨绝人寰的哭泣有很强烈的暗示作用,一下让他心里更紧揪起来,上前就把阿乌拉起来上下打量。 “你怎么样?” “当然没事了。”阿乌伸手去环住他脖子。 薛止安心的点点头,见人没事了立刻进入正题,“那你没看见脸么?” “没有,那人话也少,听不出什么特点。” 薛止恼火道:“今日我和师傅聊的太久了耽误些奏折,要不然早就回来了。” 这半年多的安生让他们都放松了警惕,所以在突如其来的事情上手忙脚乱。 两人腻起来也顾不上别人,木槿和木兰立刻会意的悄悄退出门去,将空间留给他们。阿乌靠在他胸口轻轻拍他后背,“我傍身的东西很多,不会有事的。” 薛止垂首在她额头一吻,“还是让千秋继续跟着你吧,你的丫头没一个能傍身的。我把东西都搬过来在这边看,不去御书房了。” “好。”阿乌抬头在他嘴上啄一下。 第十三章 非上策 禁军搜了一天一夜,把皇宫上下翻了个遍,就差掘地三尺了也还是没找到那个刺客。天明过后又天黑,几队人马忙忙碌碌最终一无所获。 看这情况,那刺客应该是偷偷换了身份,更说不定已经乔装打扮摸出宫去了。可就算如此,禁军们却连脱换下来的夜行衣也没有找出来,简直丢死人。 阿乌唯一能拿出来的线索就是那人有八.九尺之高,身材厚重健壮。但符合这个要求的在禁军里面就有许多许多人,甚至还有些别致的太监也长这个样。 几个武将主动请缨进宫巡查,毕竟这刺客只要一天抓不到,当皇上的就会一直处于危险之中。 一连三日,宫内搞得鸡飞狗跳却毫无进展。宫女太监们也知道有危险,都生怕那刺客还在什么地方伺机而动。 由于最近这几日的变动,阿乌和薛止两人X生活被迫终止。阿乌甚至连起床时间在一天一天的变早了,可每次她醒来时薛止都照旧不在身边。 第四日阿乌也是独自起床,她穿好衣服然后就出门去找薛止了。自从出了那事以后,薛止就不再出去外面随意走动,有什么事都在寝 殿隔壁的小书房里办。可能旁人都以为这是皇上在自我保护,但阿乌很清楚,薛止是想保护她。 反正就在一个院子,隔壁只要走十来步就到了,所以阿乌出门时连个斗篷都没披。 她一出来就看见常莒南也正从薛止那屋出来,那老头脸色不是很好,大概是又和徒弟闹不愉快了。 除了那天的宴席,这仅仅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不过老头还是很不待见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甚至没往阿乌身上扫上一下,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匆匆走过。 阿乌也没自找尴尬的打招呼,不过却在常莒南走过身边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的背影。那一刻,她心里莫名产生了一个不算离奇但很恐怖的猜测。 常莒南没理会念在身后的视线,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等人消失后,阿乌才又走去推开了薛止的房门。 薛止听见声音只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阿乌后又低头忙自己的去了。 “你应该休息一下。”她说着轻轻关上房门。 “没事,还好。” 阿乌走到他身边,很强硬的挤开他写字的手坐进他怀里。于是薛止顺势放下笔将她环住,当他摸到那 身体单薄的手感时微微皱眉,“你穿太少了。” 阿乌省略掉对方的不满,正面直视着他进入正题,“既然你担心,那不如我们快些把手头的所有事情都处理干净,无论是谁、想借什么事情、达成什么样的目的,这对于我们都是威胁。” 薛止知道她的意思了,“你想尽快把一切露出来的线头剪掉,减少风险,但这不算上策。” “有策比没策好啊。”阿乌伸手环上他的脖子正色道:“马上,给赵阿泠安排和亲的人选、给天韵的和亲公主准备嫁妆。等年关一出,马上让赵阿泠嫁去夫家离开皇宫,韶华使者带我们的和亲公主上路。” 无论作为那种身份,她很少这么强硬的要求薛止做某一件事。也许是真的为了大局考虑,也许就是不爽自己的人被别的女人盯上,总之阿乌决定要任性。 好在薛止并不让她失望,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别的都好处理,但是阿泠的事情得先和师傅商量好,如果他不满意,恐怕会给我找麻烦。” —— 圣旨很快拟定,去往韶华和亲人选就是薛云燕,年纪相当又没婚嫁的公主很 少,最合适的也就是她了。 当初风光得宠的小公主现在是没什么话语权的,薛止怎么安排她就得怎么听。今年注定是薛云燕在天韵的最后一个年关。待到十五一过她就要跟着钟离胤启程上路,往后余生大概是再没机会回来故土了。 禁军依旧是加强巡视警惕刺客,但年的靠近多少能够冲淡一些紧张和恐惧。 宫里的每个人都变的忙忙碌碌,忙着清理宫内的每一处尘垢、忙着替换灯笼和窗花、忙着准备年夜宴席的菜色、忙着祭祖、当然了,也忙着为十二公主准备和亲要带走的嫁妆。 管事给每个当差的都发了个红包,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唯有薛云燕躲在房间里心如死灰。 她就早不对自己的皇叔抱有期望,虽然不甘的爱恋还在,但对比之下她更想在这后宫生存下去。其实她现在日子还不太难熬,她有一些私藏的积蓄和早些年积累的人脉,安定以后她可以找个驸马,爱不爱不重要,但她一定要过的富贵。 可现在忽然就要把她送去韶华了,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国土,她没有心腹、没有根基。她记得赵妧珺那些年 的下场,她不能接受啊! 所以当薛云燕上门拜访时阿乌觉得很意外。 因为薛止早就放话要给庆和公主选夫,阿乌便以为最先坐不住的是阿泠。却没想到这两天赵阿泠反而销声匿迹,换成了薛云燕来找她闹腾。 “国师。”薛云燕笑的谦卑极了,双手规矩的叠在小腹上。 阿乌笑眯眯的托着下巴道,“公主客气什么,您坐啊。” 薛云燕小心翼翼的坐下,屁股搭在椅子上三分之一。多少年风水轮流转,去年这个时候她也不会想到有今天啊。 “十二公主可是稀客啊,不知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下官去办么?”阿乌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喜欢用笑面对人了,人这地位一上来啊,哪怕是在笑都能把他们吓得半死。 薛云燕果然急着辩解,“吩咐不敢提,就是来拜访国师。顺便、顺便请国师帮个小忙。” “公主客气什么,您直接说就是了。” 对方太客气了薛云燕反而心中突突,她有自知之明的,她很清楚她们之前的交情是真不怎么样。现在阿乌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对她这么和颜悦色的真是瘆得慌啊。 第十四章 约会 也许人就是犯贱的,薛云燕觉得她也是没别的路了,“就是和亲那事,国师看能否通融通融……” “我通融?这可是皇上下的旨意啊,咱这当臣子的哪有说话的余地啊,公主还是找错人了。” 薛云燕连忙道,“国师说的话总是叫人信服的,我别的不求,只要您肯和皇叔美言几句就够了。后宫里我好些个姐姐还在,九姐就未曾婚配,想必皇叔也没什么功夫为我们寻思落处。啊对了,再不济……让皇叔问问朝中大臣,历朝历代在皇室之外挑和亲公主不是也有很多么。” 阿乌一本正经的感叹,“哎呀,真看出来公主是不想和亲了,把后路都想了好几条呢。” 薛云燕有点慌了,她觉得阿乌这态度太摸不准,只好又编了个理由,“国师有所不知,我不想和亲其实不是为了别的,韶华那地方也好,可我实在是……心有所属了。若是不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我也不想嫁了。” 她这话半真半假又诚恳无比,她甚至想好了,如果阿乌真追问起来她就随便在朝里点个年轻才俊。只要是在天韵,她嫁给谁都还能再翻身做主。 阿乌垂眸看着自己的 手,纤细手指在桌几上滑动,半晌都没开口。薛云燕的心被提着老高,眼睛不受控制的往她手上盯。最后阿乌慢慢悠悠的说着,“有的事儿啊人啊,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真说出来可就难听了。” “大人?”薛云燕诧异着,总觉得像是被对方看穿了一样。 阿乌抬头瞧她时面不改色,“我这是在好心劝你,有的惦记未必就是好事,等嫁了人也就断念想了,才能往后继续走啊。” “我不是很明白国师的意思。”薛云燕大概是能猜明白,可是又不敢真明白。 阿乌道,“公主也知道啊,我这个人小心眼还记仇,可不是什么好人。” 薛云燕就跟着讪笑,“大人真是说笑了,都知道您是心系苍生,怎么能是坏人呢。当初您预知地震救了那么多人,听说当地还修了个供奉国师的庙宇,您是要名垂青史的。” 阿乌十分认可,“你说的也对啊,我别的不会,但最擅长救人了。要不是有这绝技,估计我早死八百回了,对吧?”她尾音上扬,勾起邪魅的调调。 等薛云燕从阿乌房里出来时,后怕的浑身都是冷汗。她脊背湿乎乎的,被凉气一吹冰 凉刺骨,但是比身上还要凉的是她的心。 完了,已经完了。薛云燕在心中低语,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狩猎场的事,知道她对薛止的那些心思,知道之前在宫里她做的那些手脚,更甚至……说不定还知道她在二皇子府做的那些事。 她一定是都知道了,她在警告自己。薛云燕用手揪着心口,如果钟离锦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没把她弄死,那确实算是她自己命大了。要想不去和亲,看来就只能从别的地方再想办法。 —— 转眼年关临门,按着往年习俗,新年之前约七日左右,将由钦天监选择吉日停止朝拜,各种印章都上封。在此期内,后宫正主也要停办政务,至年之末日再择吉日开宝、开封。 从腊月二十六开始,薛止就停下手中所有工作,要等正月初一才会再动笔。 这个时候薛止才难得的清闲好几日,朝臣不来、后宫僻静,俩人就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薛止还没忘了想要个孩子的事,将荒废许久的夜生活再次捡起来。 阿乌是第一次在宫里过年,相比大宅大户和民间百姓,宫里的年味真是太寡淡了。哪怕装点的再喜庆精美,也扛 不住偌大红墙围栏内人际少少。 除夕早上,皇上要与后宫嫔妃共同用膳。鉴于薛止这别具一格的行为,早膳依旧还是他们两个人对坐,只是菜品更丰富许多,其他的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吃饭的时候阿乌就咬筷子嘀咕,这样的年过的真没意思,她以为在相府就够虚情假意了。也幸好他俩耗在一起耗不腻,否则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怪不得去年过年那天薛止要连夜找她偷情。 阿乌想着想着就用胳膊怼他,“哎,你以前怎么过年的?” 薛止不满的瞥她一眼,“就不过啊。” “行吧,符合翼王爷不走寻常路的德行。”阿乌忽然靠近过来,坏坏的小声问,“也就是说,你是去年才开始过年的,你只想和我过年啊。” “怎么?”薛止故作凌厉的瞪着她,但是脸上罕见的红了起来。 阿乌兴奋的不行,卧槽啊有手机就好了,这孩子能脸红啊!说实话,她一直以为薛止的脸皮是砖头都磨不透的呢! “可吃你的吧!”他一看这死丫头的眼神就直到心里没想好的。 冬日天黑太早,申时没过天边就微微暗了一丝。宫女早早的把天灯都点了起来 ,锦簇灯火把皇宫点的通明亮丽,远远看着相连的宫羽就像工艺品一样——只想看着的没有烟火气的工艺品。 这几日呆的阿乌有点无聊了,她站在窗口向外望去。薛止来到她身后问,“要去街上走走么?” “好啊。”阿乌转身看着他,“那次是你带我飞,这次可以换我带你。” —— 半个时辰以后,一只巨大的大鸟从皇宫的城墙上飞出,直冲天际而去,很快就隐匿在夜色当中。地面上灯火太亮,亮的繁星全无,也就没有人能看见头顶掠过的到底是什么。 薛止匐在阿乌背上,放心的让她承着自己。巨大的翅膀在身侧扇动,带来急速的寒流。高空是寒冷,但也能让人心神清醒。 后来他们停留在一处高檐屋顶上,并肩而立俯瞰着远处热闹的庙会。那一条街绵延的亮着,从这里延伸出去直到尽头,就仿佛一条闪光的河流。阿乌握着他手兴奋道,“去年我们就来过这里,我没记错地方吧。” “没有,就是这儿。”薛止看着她激动的表情,想着她一定是在宫里憋坏了,“以后可以每一年都来,你喜欢的话,就改成每次节日庙会都来。” 第十五章 风雨欲来 “好啊,只要我还在——”阿乌说着,兴奋的话头戛然而止。 薛止立刻问她,“为什么会不在。” 阿乌顿觉自己说错话了,这么好的气氛就不应该提这件事。但薛止侧着头一直看着她,还就非要问个明白。 被这人盯着太要命了,阿乌做不到假装没看见他,只能故作随意道,“哎我就那么一说。” “你会回去那个地方么。”薛止追问她。他没说那地方的名字,但他们都知道指的是哪里。 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终于被说出口了,阿乌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啊。” 随后他们就沉默着看远处万家灯火,那条星月长河似的长街旁,点缀着萤火星辰的灯光。阿乌把头靠在他肩上柔声道,“你听说过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的说法么。” 薛止点头,“我看过书里说的。乾在上代表天,坤在下代表地,乾到坤六种变化,坤到乾六种变化,即十二消息卦。这12种变化刚好为一周,即一日,或一年,故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说法。” 这是什么老套的书啊,阿乌忍不住笑,“所以,人间一年,地府也是一日啊。” “那东西都是真的么。”薛止严肃的表情有点松懈下来。 “真的,你想想我在地府也就丢了两三天,翘班而已,应该不会出事的。” “嗯。”薛止抬手揉揉她的头发,换来阿乌不满的嗔怪。 其实他还有话没问出口,就算两年没 事,那十年呢?二十年呢?地府总会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吧。但他知道就算问了也没有结果,即便是阿乌这个鬼神,在很多事情上依旧是无能为力的。 但是薛止并未想的那么沉重,就算终有一天小丫头回去了也没关系,万物都有生死,所有人,最终都会在冥府相见。 阿乌一点都不知道,他们还未分别,薛止已经做好了再重逢的准备。 他们手拉手走进凡俗热闹中,跟随着人流的方向往前漫步。两边是点着灯笼的各式摊子,前方有舞狮舞龙庙会游行。身边的人老少男女都十分欢喜,欢声笑语融融一片。 尽管这一年来天灾绝产祸事不断,但年底有瑞雪丰年,人人都是盼着好兆头的。 旁边有小贩招呼阿乌,“夫人真漂亮,来看看我这珠花吧,都便宜的。” 阿乌瞄了一眼摊位上琳琅满目的首饰,顺势就停下来细细端详着。她拿起一只珠花看看,簪棍就是檀木,顶端镶着个小珠子,珠子周围是用圆形白瓷片围成的花朵。 小贩立刻介绍,“夫人,这是白兰花,看着造型简单,其实很费功夫呢,得三十文。” 阿乌扭头询问薛止的意见,“你觉得哪个更好?” “要不这个吧。”薛止一眼选中了个蝴蝶银步摇簪。簪棍是银的,顶上的小蝴蝶是掐丝点翠的工艺,蓝汪汪的很水灵,动一动翅膀还在颤抖。 “客观好眼力啊,这是镀银的,上头蝴蝶是翠 鸟尾毛做的,肯定贵了点儿。这个得一两银子。”小贩赶紧报价。 但阿乌抬杠啊,她把手里的小花放在薛止眼前晃了晃,“我怎么觉得我这个好点?” “那你还问我干嘛。”金主大佬在线暴躁。 阿乌嫌弃道,“谁知道你眼睛还没治好啊。” 薛止坚决的拒绝了嫌弃,“两个都拿,我挑的不拿你会很亏。”他非常霸道总裁的做了决定,俩簪子一共才一两三十文,薛止硬是弄出了豪郑千金的架势。 “行吧,那我免为其难的接受了。”阿乌口头上挑剔,其实嘴角都要扬飞起来了。 她发髻上也没什么首饰,那白兰花就比指甲盖大一点,放上去一点都不显眼和占地方,再戳个小蝴蝶在旁边才刚刚好。 等俩人走出去很远了阿乌才回过味儿来,“皇上,你这个新年礼是不是送的太便宜了?总共二两银子都没到啊。” “是么。” “不是么?” “礼轻情意重啊。你要不要礼尚往来回个礼。”薛止挎着她脖子笑,“要不这样吧,回头有空了你给我添置后宫。要求不多,三五个小孩就够了。” “哎,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阿乌惆怅的摸了摸头发上的珠花。 —— 皇帝的寒假是非常短暂的,薛止腊月二十六才休息,正月初一就又要开始动笔办公了。 初一祭祀大典,初二照常上朝,出了正月初五以后,天韵派遣的和亲人马将要和韶华的使者一同 启程。事情一件一件排的很满。 常莒南早说过会和钟离胤一起回去,因为赵恒川登基的时日比薛止还短,他这当师傅的放心不下。 他能跟着一起来天韵是为三件事,一是祭拜赵妧珺、二是挂念薛止如今的境遇、三是安排赵阿泠和薛止的婚事。现在三件事里唯有最后一件没能下定论,要启程的日子临近了,老头子一着急就愈发不讲理。 薛止挑了好些个人选给常莒南看,可这老头子倔的很,挑挑拣拣卡的特别死,对谁都不满意。不是这个背景小了,就是那个官位低了,其实挑来挑去的都是废话,谁的官位再高也高不过皇上啊。 薛止劝师傅的时候阿乌都是避不参与,甚至又不去上早朝了。她就怕自己一露面再惹的老头子难受,到时候就更不好说话。听着是很憋屈,但阿乌知道这不是她该较劲的时候。毕竟那是薛止的人,她既不能放手教训,又不想凑上去找麻烦,所以还是早早了结了万事大吉。 可有的事不是阿乌能想得到的,这一次就算她愿意忍了,对方却没有就此罢手的想法呢…… 两国队伍在年前就已经整装完毕,初五晚上有饯别宴,初六一早就会出发。 饯别宴之前,寝宫内木槿和木兰手捧着衣衫和头饰,阿乌亲自帮薛止穿戴。 他想哄哄这小丫头,所以在阿乌环着他腰系腰带的时候伸手抱住了她,“师傅就是管的太多,等他走了自 然好安排。” 阿乌立刻开启无情的嘲笑模式,“是么,你可一点都不像他亲徒弟啊。大事小情都紧着老大和老小来,你这老二永远是夹在中间不受宠的那个,这是自古以来铁的定律。” “再不松口能怎么样,他明日就走,又不能在这里耗着我。” 阿乌觉得他还是太乐观了,到目前为止都是常莒南一个人不讲理,人家赵阿泠可还一声没出呢。就算常莒南走了,万一她自己再屡屡表示不乐意呢?难道薛止还能强迫他小师妹啊? 不过这些话阿乌没有说,这些都不重要,等那老家伙不在了,到时候她用什么手段可就不顾忌薛止了。 饯别宴比接风宴还盛大隆重,夜里华灯初上,还是歌舞升平。宴席后半场,许多大臣都喝的醉醺醺的,场面萎靡极了。 这个时候常莒南很是无奈的对薛止举杯道,“皇上,庆和公主是我们国君的心头肉……今后就劳烦皇上费心照料了。”他当着众朝臣的面一语双关,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希望盼着薛止能在最后关头答应的。 “师傅。”阿泠眼眶红红的,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然而薛止这小没良心的不可能改主意,他巴不得常莒南走了以后别插手呢,很是诚恳的道,“您放心,于公于私朕都会护着她,绝不会有人敢欺辱庆和公主。” 常莒南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臭小子,丫的早晚成个听信女人谗言的昏君,有你哭的时候。 第十六章 临行前夜 夜幕降临,外面又飘起细碎的小雪。这会儿时辰也差不多了,薛止先起身离席。 阿乌没有动作,这种场合下她是不肯和他同进同出的,因为她还没有正经婚嫁,对外的举止还是按着臣子的规矩来。 其实俩人把该做的不该做的早就做足了,天韵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但古人就是有这样的毛病,只要话还没当面说破,大家就是能装的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大臣们纷纷起身恭送,薛止才出来殿门常莒南就跟出来了,老头子在他近前低声说着,“咱们聊聊吧,我这一去说不定又要多年不来。” 薛止自然是应下来,他正要对千寂吩咐一句,常莒南先一步对旁边伺候的太监说道,“等等你去告诉国师,让她晚上别等了。”然后又转而对薛止讲,“前些日子不是说有刺客么,我看你身边也就这么一个能护身的,太少了。” 老头明天也就走了,薛止也就什么都顺着老头。他冲着小太监点点头,小太监才敢领命下去。 两人就近换了个地方,屋内重新摆上酒,宫女太监退去后,留千寂在暗中静默的守着。常莒南闷着喝了两杯才 道,“你知道我放不下那丫头,婚嫁是姑娘家人生大事,一步走错就没回头路。” 薛止很有耐心的重复,“我不会害她。” 常莒南有点喝高了,他瞪了薛止一眼,“你是不会,可架不住别人起什么心思。” “你在说我的国师?”薛止没有退让。 常莒南看着他执迷不悟的德行,梗脖子哼了一声,“我可没点名,谁都不一定的。” “那你想怎样。”薛止叹了口气,而后立刻又补一句,“我不能娶她。” 常莒南厌烦的墩下杯子,“算了算了我也懒得管你。你叫我声师傅,我教你的却不多,那十来年亦是不曾打探你,哪有立场叫你按我心意做事。” 人老了以后脾气就倔得很,能让他拉下脸来自己认错实属不易。看着老头气愤的神色中藏着内疚和尴尬,薛止渐渐放松下来靠向椅背,“如果没有师傅早些年教导,我也活不到现在。” 常莒南抬眼看着徒弟,眼睛里存着复杂的情绪,“你真就不恨我?” 薛止轻叹一声,“恨你什么。原来还不满,后来也就那么回事了。” 完犊子,这小子怨都不怨了。老头微微弯下 腰去扶着桌角,脊背都不挺直了,“我难啊,太难了。老子这辈子没成亲生子,就你们仨小崽子当孩子养,养来养去结果谁都护不住。” “行了行了。”薛止用手敲了敲桌子。 常莒南一抬头就看见薛止在笑他,心里闷着冒火,“你笑个屁?” “我真以为你这十来年变正常了,结果还是个老不正经。”看薛止那个表情,仿佛是对小辈的恨铁不成钢。 “难得见上一面,也没见你对老子好点。”常莒南慎重的重问他,“你真就不改主意了?历朝历代那些色令君昏的事情你都知道,别瞪着眼睛往套里钻啊。你那国师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你该心知肚明吧?” “嗯,知道。” 常莒南已经是被气的习惯了,“我就是不明白了,谁也没阻着你跟她好,可你至于为了个人把后宫都空下来么?当皇帝哪有你这么干的,你不想想她也会扣个祸国殃民的帽子,到时候你俩一起完蛋。” 薛止就道,“薛继是挺雨露均沾的,你看他和赵妧珺不也一样完蛋么。反正怎么都完蛋,无所谓了。” “行行行,你就抬杠吧。” —— 阿 乌在席上又坐了好一会儿,等最后才跟着大部队一起离席。在场女子都是大臣家眷,没有一个是后宫的妃子,不需要出宫的也就阿乌一个。她和木槿慢慢的散心回去,宽敞大路上都没几个人。 她们走到一岔路口时,木槿忽然惊呼一声往后仰去,但被阿乌眼疾手快的攥住胳膊。人是没摔倒,但是把腰给扭了。 “你怎么样?” “小姐,路上有冰。”木槿疼的掐住腰。 阿乌立刻用脚在地上蹭了蹭,雪下确实结了一层冰。尽管宫内道路都是灯火明亮的、她们也还打了灯笼,可怎么也照都不会有白天通透。况且刚刚还下了雪,冰面上覆雪后更滑了,而且也更看不清楚。 木槿恼火道,“来时候还没有冰的,估计是哪个不长眼的把水洒这里就不管了。” 阿乌抬手拍了拍她的腰问,“你还能走么?” “没事没事,回去揉揉就好了。”木槿左右看了看,指着另一边的路说道,“小姐,咱们绕了这段路走吧。也不知道前面到底多大片冰,万一摔着了得不偿失。” 阿乌看了下四周,这里是通往寝宫的最后一处岔路了,再往前 面是一片坦途。如果在此处去走另一条的小径,就要略远了几步路。 “就走这里吧,我拉着你。”阿乌攥着木槿的手挪到路边,道路两边的花枝下有一溜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但是稳实的很。 木槿作为丫头反被阿乌扶着就特别别扭,但阿乌的手很稳。她低声吩咐道:“千秋,过去看看。” 黑暗中响起一丝轻微的动静应和她,然后一道影子从旁一闪而过。 木槿诧异的问,“小姐,是有问题么?” “你看那边的路,白日里还好说,可晚上再看着有没有觉得特别偏僻阴森?是不是很适合做点什么事?” 木槿又往那边看了一眼,确实比这头黑了一点。可小姐肯定不会怕什么鬼啊魂儿的,那也就是说有人故意在这里洒水?想让小姐换去那边的路? “有人耐不住性子了,今天再不动手他就来不及了。”阿乌冰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仿佛寻常谈心时候的细语。 木槿紧了紧阿乌的手问,“小姐,那要不要放小鬼过去?” “如果是那个刺客的话,寻常鬼物不能把他怎么样,除非我自投罗网去抓。” 第十七章 谁的陷阱 阿乌回到寝宫之后,便吩咐木兰和木槿将门窗紧闭锁好,她去翻出了许久未用的鬼眼盒子。 现在收集信息比原来费事不少,因为皇宫比起相府和白府要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用鬼量实在超纲,想在宫内做到巨细无遗的监视实在太难。而且皇宫这地方也有“帝王贵气”坐镇,算是钟馗的地盘,阿乌没有必要在寻常日子里闹事。 “现在有的忙了,和以前一样,你们时时监视,有了什么动向要告诉我。”阿乌说着将那两个盒子推给她们。 木槿和木兰正慎重的应下来,紧接着就听见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还有太监尖细的嗓音说道,“国师大人,奴才有事求见。” 阿乌冲着她们点了点头,于是木兰抱着盒子收好,木槿过去开门。外面来的是个年轻的太监,他笑眯眯的给阿乌行了礼,然后道:“大人,皇上和韶华的那位老使者在重锦宫小聚,让奴才来劳烦国师大人移步去一趟。” 木槿一听就皱起眉来,阿乌问道,“千寂人呢,怎么是你过来。” 太监又俯了俯身,“皇上本是没叫奴才,但使者说要千寂护卫应该保护皇上安 全,防着那刺客再来行刺,所以皇上才破例让奴才来请。” 阿乌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这小太监也不打怵,总是笑眯眯的应对。阿乌对他有一点印象,他好像是姓图,时常在早朝上伺候的。 阿乌忽然咧开嘴笑了笑,“你就回去和皇上说,本官都已经睡下了,就不过去了。” “大人……”这图公公是头一回和阿乌私底下打照面,没想到这位国师背地里真那么狂,皇上的旨意还说拒就拒,还敢瞪眼儿说瞎话。 “劳烦公公回去复命吧。”木槿立刻拉开门送客。 图公公自然不肯走,他讪笑着恳求,“大人,您这不是还没歇着么。求求您就别为难奴才了,这皇上吩咐的奴才不敢做不到啊。” 阿乌嗤笑起来,“你怕什么?我说的话你只管告诉皇上说就是了,皇上要是为难你还有本官兜着。” 木兰也跟着帮腔,“国师大人说到做到,还从没被皇上为难过呢,公公就放心吧。” 图公公揉了揉后脑勺还是不动地方,半是小心半是神秘道,“哎,奴才觉着大人还是过去瞧瞧更好,好像是关乎庆和公主的婚事。” “那 你是怎么知道的。”阿乌眯着眼睛看他。 “奴才在近旁伺候着就听了一耳朵,好像有什么事儿要问大人您的意思。哎呀,现在谁不知道国师大人才是深得圣宠的,大人的话最有分量。但是……这俗话说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皇上对大人一片赤诚,肯定容易引来别人记恨。咱这也是为了大人着想么~”再往深了他也不敢说,但话里话外都透着让她捉奸的意思。 阿乌看着他不说话了。他这样说,几乎就是在直白的告诉她背后作俑者就是赵阿泠。 要么就是这图公公沉不住气瞎说话泄了密,要么就是赵阿泠并未让他知道的太多。阿乌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图公公年纪轻轻能当上管事,心思肯定是要有点的。 但如果这真是赵阿泠策划的,那她是什么目的? 她在阿乌回程的路上最近的一处适合绕路的地方洒水结冰,包括现在派人找借口请她,目的是什么,恐怕不是想单独见她一面这么简单。 还有赵阿泠对时机的把握,今天可是半年多以来薛止第一次夜不归宿。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么? 使者明天就要上路,如果常 莒南在这个时候找薛止见最后一面,甚至打感情牌,薛止是绝对无法拒绝的。赵阿泠卡的这么准,说明常莒南一定也是参与其中。 已知赵阿泠和常莒南在共同谋划什么的情况下,阿乌现在可以做两个选择。一个是把这小太监撵走绝不出屋,绝不进全套,就等薛止来处理。 不过这不靠谱,当师傅的除了能打感情牌肯定也做了别的安排,阿乌只有一张嘴,他们想推脱掉并不难。最多最多就是阿乌不上钩而已,他们也不能暴露尾巴而已。 第二个选择就是阿乌可以跟着过去,将计就计,什么方法都没有当场抓包更有说服力。毕竟赵阿泠还要继续留在宫里,前者留有后患,后者尚有机会一劳永逸。 “大人?”图公公看她长久不语,紧张的叫出声来。 阿乌回过神道,“本官实在太累了,不想动弹。公公不就是担心皇上发落么,叫木槿去说一声就行了。公公想一起就一起去,不想一起的话,就让木槿自己去。” 图公公果然急了,“这不好吧,毕竟皇上——” “你太放肆了。”阿乌阴恻恻的打断他。 不知道为何,图 公公忽然感觉到浑身冰冷,寒气顺着裤腿直爬到头顶上去,膝盖都软的撑不直了。木槿见了立刻上去唱白脸,“公公得把心放正啊,皇上说要砍你还真就未必会砍,可要是国师大人说砍,你就是十个脑袋都留不住。” 身体的寒冷让图公公心理也熬不下去了,他瑟缩着改口,“这个、要么就不劳烦木槿姑娘,要不……奴才自己……” “算了,要不本官就走一趟吧。”阿乌忽然说道。 她话锋转的徒然,图公公也跟着诧异了,但他很快又在阿乌脸上看见了戏谑。在宫里摸爬滚打的小太监知道,她一定是故意的,她是在玩弄嘲笑,在说自己已经看穿了一切。 图公公决定少说少错,他俯了身侧身到一边为阿乌让路。在看见木槿木兰两个也要跟出来时,图公公只能硬着头皮再开口,“大人——” 不等他话说完,阿乌就停住脚步吩咐她们,“你们都留下吧,我自己去。” 木槿接到阿乌的目光,低头应了句是。 图公公浑身冷汗都下来了,心道这大人做事太反常太奇怪,真是难以应对,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要接这活。 第十八章 最大的失策 等人都出去以后,木槿立刻跑去拉出床下的木盒子。盒子一打开,一个浑身漆黑的小孩就从里面爬出来,它就仿佛是个行动快速的小动物一样,顺着门就溜出去了。 木兰两手同时翻来两个鬼眼盒子,手快眼快的一齐上手。 此时已过二更天,宫内小路上没有别人,巡守也刚巧都避开了似的。图公公在前面提着灯笼走,为阿乌照路。 周围越来越黑,即便宫墙上的大灯笼也难以撑起深夜的颜色。图公公手里的光芒只能圈出个小圈儿来。 “到了吧。”阿乌忽然说道。 图公公唇齿颤抖道:“大人,皇上在重锦宫,还有小段路呢。” “就是这儿了。”阿乌脚步不停,小声的继续说着,“这条路夹在两宫的侧墙中间,所以位置不算偏僻不引人怀疑。但是南侧一排银叶柳非常遮挡视线。而且,只要稍加干涉巡守的路线,很容易就能让这附近没人了吧。” “大人——”图公公一张口就好像被卡住脖子一样,再多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太冷了,冷的不正常。如此刺骨的感觉好像针一样悄无声息的透进身子,冷的四肢僵硬骨 骼酸涩。 图公公的身体大力的抖动起来,好像被电击了似的,手里的灯笼剧烈摇晃,他们的影子就在地上诡异的扭曲起来。很快他又停下来,眨眨眼睛然后放松身体。 “走吧。”阿乌知道,他已经换了上了另一个灵魂。 阿乌继续往前走着,这次换成了她提着灯笼在前面,图公公在后头跟着。很快,她就看见了前面路上有个黑色的人影。 阿乌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站住脚步,那人听见了声音也回过身来。 “钟离姐姐。”阿泠往前走了两步,让自己能够被灯火照清。她也穿着黑色的衣裙,就像是夜幕里的勾魂使者。 阿乌漠然道,“公主弄的这么大阵仗,是有什么大事么?”这作俑者居然和她设想的一样,还真是一点惊喜都没有。 阿泠幽怨的垂眸,“我只是有事想和姐姐聊聊。”她的手不自觉的攥着袖口,还是那个腼腆但活泼的小丫头模样。 见到对方还在装狐狸,阿乌就有点不高兴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你何不直接了当一点呢。这算计的一环又一环的,难道就是为了约我出来扯个蛋?先前那一个月还不够你 扯的么。” 都是成了精的狐狸,再玩聊斋也没意思,阿泠脸上的幽怨渐渐换成了笑意,果然也懒得装了,“姐姐的那个女暗卫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阿乌脸冷了下来,确实,千秋还没有回来呢。不好的预感在她头脑中徘徊,这么说来,路上洒水的计策其实是个双向标吧。 对方一定是对她仔细的研究过,打探过她在外面传出来的每一件事。对方知道她头脑聪明,不会轻易上当去走偏远的路。但是那么大的诱惑摆出来了,阿乌肯定会派遣身边比较厉害的那个过去探路,这样就可以折了她的帮手。 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典型教材。阿乌以为看透了对方的心思,胜券在握,但是是对方先摸透了阿乌的行事风格。 不过她也不是一无所获,“这么说来那个刺客也是你的人。” “什么?”阿泠难得愣了一下。 “千秋是薛止的手下,功底可不是一般的好。能察觉到隐藏在我身边的暗卫,他的功夫一定更强。之所以要设计着把千秋支走,是因为他对付我一个就有难度了,我身边人越少才越方便下手。”阿 乌说着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最起码你没这个功夫,那刺客是你师傅吧。” 阿泠长叹口气,“姐姐很聪明,师兄喜欢聪明人也是理所应当的。可惜你的水准也只能猜对一半,就到此为止了。”她一说完就出了手,几道寒光从她衣袖中射来。 阿乌一把就抓住了飞镖的刀柄,但这只是声东击西罢了。她身后有一阵风靠过来,阿乌来不及躲避,被对方一掌劈在后心口。 剧痛从脊背蔓延至全身,阿乌顺着那个力道飞速撤开,却看见偷袭她的人是那个刺客。 阿乌的脑子里轰隆一声,常莒南不是和薛止一起么?如果他们两个没在一起,那薛止不回寝宫到底是干什么去了?还是说刺客根本就不是常莒南? 她是打定主意认为常莒南(或者说刺客)不会出现,才敢孤身前来。这么看来,她才是被彻底引诱着傻傻的跳进圈套了。她的思路方向都在对方的计划之内。 阿泠笑笑摇头,“姐姐怎么会认为事情都是我算计的呢,你实在是高估我了。论耍手段其实我排不上号,如果有机会的话倒是真想和姐姐比试一下。只可惜,你我没有 下次了。” 那个刺客也不说话,直冲着阿乌过来。阿乌头一次被算计的这么彻底,她头皮发炸,只想赶紧摆脱这被动的局面。翅膀在她身后窜出来,直往天上飞去。那个刺客早被阿乌的各种怪异招数锻炼出来了,他一刻也没耽误,一步窜起抓住阿乌的脚踝,狠命的就往下扯。 阿泠愕然道,“皇叔说的都是真的!” 阿乌忙着和刺客过招,她的法术对于对方伤害不大,只想拉开高度取胜。可这太难了,那人的手就像是铁钳一样。他的心态更稳重了一点,看见什么都不会出现惊讶的状态。 两人一高一低的胶着难分胜负,忽然听那边响起一声尖叫。却见图公公手握着匕首架在阿泠脖子上,方才他们说话的时候图公公就自动走去了阿泠近前,只是她没有对“自己人”防备,所有注意力都在阿乌身上。 “你最好放手。”刺客果然不敢妄动了,但他还是拉着阿乌的一只脚不松,扭头对图公公警告道。 图公公阴森的笑了起来,他的脸在昏暗中透着死气的灰白,“是么,老子早死了三十多年,还不知道能怎么再死呢。” 第十九章 重返冥府 阿泠余光看见了图公公那恐怖的白脸,就好像看见人脱去皮变成了妖怪。那刺客不怕鬼怪近身,却不代表阿泠也不怕。她武功并不精深,也没有千秋身上的肃杀气息,女子的阴柔体质让她更容易受伤害。 阿泠紧张的用口型对刺客喊“救我”,可是刺客不死心的攥着阿乌脚腕往下拖,力气大的好像要捏碎她。 阿乌心里一片憋屈,这刺客并不完全顺从阿泠的指令,所以他们背后肯定还有别人。她太蠢了,她把这一切当做女人的嫉妒心在作祟,以为只是个小格局的陷害罢了,结果阿泠也只是个棋子而已。 “你当我会闭着眼睛来送死么?现在松开,明天你们还能囫囵个儿的走出皇宫。”阿乌用力往上扯,她的翅膀扇动着带来规律的一动一动的拉力,寒流不断拍向黑衣男人。 “你别想!”刺客声音冰冷态度坚决。 “救我啊!”阿泠怕男人不管她了,又急切的叫了一声,换来图公公用匕首顶了她一下,血顺着衣领就流下去了。 如果男人打定主意放弃阿泠,那阿乌今天也差不多要完蛋了。她不能多等,双手捏决就朝下攻击 过去。 刺客拽着她脚腕一转躲开了,突然说道,“吐口水,他是被鬼附身了。” 阿泠反应极快的朝着图公公脸上吐了一口,图公公大叫着松开手后退几步,阿泠便趁机挣脱开一段距离。人阳气最为鬼之所惧,而阳气最重就在于唾液,古代驱魔师常用此法击鬼,看来这个刺客自上回失手以后更是充分准了了一番。 阿泠的口水到底没有男人的劲儿大,图公公只是被激怒了而已,他用袖子抹了把脸,然后双目赤红的挥舞着匕首又扑上来。 阿泠是有武功的,但是被鬼附身的图公公也不好对付。那刺客对阿泠的处境没有过多关注,所有注意力都在阿乌身上。他一手牵着阿乌的脚腕控制两人距离,另一只手应对阿乌的攻击,但也不显得狼狈。 天亮后就是离宫的时限,这些人一定是破釜沉舟了! 阿乌疲于奔命,她觉得对付这个刺客比对付鬼先生还要费力,因为没有旗鼓相当,就让人有种有劲儿没处使的感觉。 “你到底要什么!”她左脚都没知觉了,意图能够谈判一下。 结果对方个了一句似是调戏似的回答,“就是要你 。” “我真是——”日你奶奶个腿儿! 可阿乌没骂出来,因为那个男人忽然双手拽着她腿往下用力,在阿乌下沉的时候,男人用轻功扑上来了。 他武功很高深,高深到阿乌曾以为这人甚至能做薛止的师傅。她几乎没有意外的被对方掐住双肩,两人抱着撞在身后树冠里发出巨大的哗啦声。冻得干冷的枝条抽打在他们身上巨疼无比,纷飞的雪簌簌落了满身。 阿乌被那人压着落下,羽毛在凌乱密集的树冠中折断好多,手脚也受到阻碍。即便是这样那人也还是没有用武器,他用手捂在阿乌口鼻处,一阵异香充斥进口鼻。 他们从树冠中掉落出来,阿乌已经失去了意识,身子没有控制的摔在雪地中,扬起一小片雪雾,刺客却是轻巧的翻身落在旁边。 图公公时机抢的很准,已经跑走经不见了踪影。阿泠见自己也安全了,赶紧跑来确定阿乌是否真昏过去了。 她见阿乌眼睛紧闭着,背后翅膀已经消失不见,这才对刺客道:“可算成了。” 那刺客点点头,弯腰将阿乌抱了起来。阿泠带路,两人赶紧离开了这里。 他们从重锦 宫的后门摸入偏殿,阿泠从一桌子底下拉出个小木箱来。阿泠赶紧将箱子打开,刺客将阿乌抱着放进想起里,帮她把身体蜷缩着完全塞入箱中。阿乌身段纤瘦柔韧性又好,窝在小箱子里十分合适。 刺客关上箱子后把锁也扣上了,“马上再加些药量,这妖女很有本事,我看她对药反应很低,你可千万不能大意了。” “我知道。” “我先回去前面了,你……别叫人怀疑了。” 阿泠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放心吧,不会的。” 刺客点点头,一转身顷刻间消失在夜色当中。阿泠在门口枯站着又等了一会儿,估计人走远后,赶紧跑回去重新把箱子打开。 ——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毫无光亮,没有边界。 迷蒙中,阿乌恍惚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事,于是挣扎着想醒来。 因为挣扎,黑暗的尽头处出现了一点亮光,小的像是恒远的小小星辰。那光亮开始慢慢变大,这黑暗大概就要到达尽头了。 可这时候胸口忽然处传来刺痛,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透了身体,扎入皮肉直达内腑。血液凝固,四肢 僵硬,黑暗中的那一点光亮迅速消失,一切又回归虚无。浓烈的失重感层层传来,让阿乌彻底陷入无意识的昏睡中。 意识的空档期不知道存续了多久,阿乌终于猛的睁开眼睛,她大口喘息着清醒过来,可入眼的还是阴暗? 不过这时候的阴暗并非是让人什么都看不见的绝望,仅仅就是阴暗而已。 她微微抬头,看见上头有一巨大的圆月,洒下明媚光亮,将眼前蜿蜒小路照的通明。阴风吹来,到处都是纸钱和残破的白灯笼。幽绿的鬼火在路边窸窸窣窣冒出来,好像眼睛正在窥探行人。 身侧有熟悉的黑袍子飘在视线的余光里,阿乌发现自己正被两个人架着胳膊往前走。 这里是地府!阿乌一个激灵,顷刻间被吓清醒了,“哥们儿松手!我醒了!” 两个鬼差都松开手,其中一个笑笑,“不容易啊,我上任二百二十年了,第一次出任务接同行。” “我也是,第一次被同行接。”阿乌怂的一笔,颤悠悠的问,“哎,我怎么回来的?” 那俩同行看着她的表情非常克制,“我不太清楚你的情况,但感觉上……你可能是被杀了。” 第二十章 别具一格的任务 “??”阿乌一脸懵逼,鬼差还能被杀,这特么叫什么事啊。 一鬼差解释道,“你的鬼神之体伤的不轻,法力外泄,在人间被排异了。你还是赶紧去见阎王大人,看看该怎么办吧。” “啊,好……”阿乌呐呐的应了,伸手抚上胸口那处。 三个鬼差并行在阴间小路上,打背后看简直一模一样,根本就不像是羁押鬼魂,反而更像是同事出行。 阿乌自觉的往前走着,完全不需要人领路。这地方她太熟悉了,幽冥地千百年都是一个样子,恒古不变,好像那三两年的光景只是昨天才出门而已。 阿乌一心都在阳间事上,觉得心头放心不下,“死”前还有好多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杀了她的是那个刺客么?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最可惜的是她连对方的脸都没见过,死的简直冤枉至极。还有薛止,不知道那小子到底跑哪里去了,她都被人搞死了也没露面。 哎…… 怪不得冤死的鬼浑身戾气不乐意投胎,天天惦记着在人间游荡报仇——因为这确实太憋屈了。果然当了人才知道人难当,做了鬼才知道鬼的苦。 那两位鬼差送 她到大殿门口就回去了,让阿乌自己进去。此时应该还不是大人们工作的时间,殿内灯火通明空无一人,唯有年轻的阎王在书案后面奋笔疾书。 折子在他手边摞了那么老高,笔杆子的顶头晃动出残影来,这和在书房忙碌薛止简直一样。那一刻阿乌真有点晃神了。 阎王头也没抬,只平静的问了句,“玩的不愿意回来了?” “大人……”阿乌刚要否认,话在嘴边忽然又改了口,“是,没见过世面么,忍不住在外面多看看。” “但你干的那些事可不是扣俸禄就能解决的。”阎王将写好的折子拿起来扇了扇,风干了字迹后叠起来放在一边。 “旷工三天,还有什么事啊?”阿乌打算装傻。 阎王轻笑了一下,他放下笔后,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个实习鸟嘴。这是他手下千千万万员工中的一员,在出了这件事之前,他未对这小鸟有任何印象。 阿乌被他看的垂下眼眸,站在下面特别老实的道:“请阎王大人明察。” 一道轮回门在阿乌面前旋转着凭空出现,门内闪烁起幽蓝荡漾的水光。阎王非常民主的询问她意见,“你 是想直接和我说,还是想跨过去和我说。” 阿乌一看见这门就郁结,“算了,反正都是您,怎么说不一样。” 阎王似乎是隐晦的笑了一下,那扇轮回门也随之关闭,“你的附加任务倒是都完成好了,但是没有及时回来汇报。鉴于你手里没有新名单,旷工算不得天大的错。可问题是……你不该去插手人间大事,这是大忌。” 阿乌连忙辩解,“不只是我,因为那时有个活鬼差——” “我知道,那个人已经关在地府。”阎王冷静的打断她,他的手十指交叠着放在桌上,一本正经的等着她解释别的重点。 阿乌只得继续辩解,“我出意外没了法力,想回也回不来,我也是……迫不得已。” “那后来呢,就算你在人间停留一年算情有可原,但后来你开过轮回门,而且成功了。”阎王毫不客气的戳穿她。 阿乌被梗住了,看来这一场处罚在所难免。然而她的上司从头至尾都没有流露出生气的意思,他用胳膊拄着桌面,倾身向前来,“但你做了一件大事,你傍上了星君,星君能保你无恙。” “谁?” “天枢宫,明 阳贪狼星君。” 阿乌脑中灵光一现,“薛止?” 阎王身子向后坐回去,并未出言否认。 “这……真的假的?”阿乌忽然感觉嘴里干巴巴的,真的难以置信。 帝王都自带有紫微命格,贪狼也是在紫微的几种命格当中。要说薛止是贪狼的命格那她信,可是要说人就是贪狼本星降世……这就玩的有点大了。 阎王若有所指道,“你应该很了解他,到底是不是你心里有数。” 贪狼为北斗一星,化气为桃花,五行属甲木壬水,表里阳木内里阴S,乃为多得之星,代表贪念欲望,是福但也是祸。据说贪狼的本质轻浮招摇、还招桃花……这丫的不就是薛止本人么! 阿乌把薛止和贪狼星捏在一起联想,之前没听说过还不觉得,现在一提起来,就怎么想怎么相似。 她寻思半晌才问,“那阎王大人是什么意思?” “你这段时间的事可以既往不咎,我还可以让你回去继续在人间……嗯,作威作福?”阎王说着停顿了一下,后面四个字是斟酌着提起来的。 “那条件呢?”阿乌立刻追问。 “条件当然有。”阎王用手指了 指她,大殿内的光线立刻黯淡下去。空中浮现出点点星辰,星辰又聚集成星宿星云,那些色彩瑰丽的星在她身边缓缓转动。 阎王的声音在星际尽头传来,“贪狼降世自然有其目的,你现在唯一能够保全自己的方法就是拥护贪狼,助他成就大业。待他日,星君大事已成、觉醒回归,你的任务就到头了。届时不光不会追究你的失职之责,该有的封赏也不会少。” 北斗七星的天枢宫贪狼星亮了一下,然后化作流星脱离星宿,飞向远处。 阿乌已经明白了,只要她能抱住薛止这条大粗腿,那么所有的麻烦就能迎刃而解。如此推断,她在人间那么些时日、做了那么多事,也许地府早就已经察觉,只是她刚好解了贪狼的燃眉之急,所以大家都不忙着变动她。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星宿降世的助力为何要调用地府的人头?” 星辰幻象渐渐解除,阎王有些纠结的面容出现在原处,“你说的对,原本星君能够一个人做好。但是活人鬼差插手了凡间帝王事,把来自冥府的力引入人世。哪怕他并未成功,但也代表了平衡被打破。” 第二十一章 神奇的命运 阿乌立刻就道,“但是我将他牵制了,我把他的影响降到最低,两相抵消,所以我会是贪狼星的助力。” “是。如果不是因为他,你在第一次尝试开启轮回门的时候,我就要想办法把你带回来了。”阎王大方的承认,“你本该受罚,但现在我们可以互利互惠。” 阿乌沉重的心情立刻活跃起来,当初担心的事全部迎刃而解,“看来我现在不算旷工,就只是出了差个而已!不过这差还要再去,所以我也有个条件要提。” 眼见着上司变脸不开心了,阿乌立刻解释一句,“大人放心,就是一很小很小很小的要求。于贡呢,您是上司我是员工,于私呢,我和薛止本就在一起,反正怎么的我都要干这个活。但是为了能够更加圆满的完成任务,您总得多分我点额外资源吧。” “你还想要什么。”阎王意有所 指的暗示她,“很多东西你不必在我这里讨要。如果到时候是星君开口,就是想带你离开地府都不是难事。” “这个我知道,能不能在任务之后继续傍住大款是我本事。”阿乌难得的有点脸红,“但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贪狼降世必然是做大事的人,既然都是成大事者了,那他在人间……难道就不留个孩子么?” 阎王果真皱起眉头,“这件事也不需要你啊。” “理论讲不需要,任何一个人类雌性都能做到。可实践了才出真知,薛止根本就不要别人,所以现在只能靠我了。”阿乌厚着脸皮往前凑了凑,用非常诚恳的大眼睛望着阎王,“大人,贪狼星君口味怪的很,正常女人他不喜欢,就喜欢我这跨物种的。可我也不能真给他生个鸟蛋啊!” 阎王死死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顾忌在想自己手下怎么 会有这么厚脸皮的孩子。在细致的权衡利弊后,他还是选择松口,“你应该没有更过分的要求了吧。” “没了。”阿乌举双手以示清白。 阎王颔首同意,他抬了抬手,一团幽蓝的光芒向阿乌飞来。那蓝光将她身体包裹,然后渗入进她的身体。阿乌的胸口处再度产生刺痛,就如同她刚刚在地府醒来时候那样。 但是这痛还有点不一样,其中又带着一点别样的舒服,很类似于人类的按摩,传说中的痛并快乐着? 那刺痛很快散去,阿乌感觉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阎王就道,“你的鬼神体有些创伤,修补的时候我也顺便削减了你和人的隔离。既然人间的独立平衡已经打破,所以你的法力也不必被抑制,鬼身体不必改造。但是有一点,削减隔离以后你再不能有乌鸦的形态。” “行。”阿乌爽快答应,她 又不用孵蛋,顶多就是不能飞了,反正薛止还会飞啊。 “回去吧。”阎王说完,大殿的门自动打开了。 阿乌不放心的要和他确认一遍,“大人,等过些日子你不会找我麻烦吧?” 她倒不是觉得阎王会翻旧账,可毕竟这上司的命令都不是在同一个时空下的,万一过了几百年他就忘了这茬呢?到时候判官喝多了把生死簿弄坏了,大家出任务以后阎王再想起来怎么丢了个人。 阎王面无表情,“你话怎么那么多,我做过的事自己会不记得?” “哦。”阿乌不再多问,赶紧溜出去了。 阎王在案后揉了揉眉心,他想了片刻后,对着虚空招了招手。立刻有一本册子从他身后书架飞来,在他面前展开。 他翻看了十多页才找到阿乌,然后立刻叫人,“鸟嘴,过来。” 一个巨大的黑色暗影出现的殿内,他 裹着厚重黑衣,头上是个黑色的鸟头。 “大人?” 阎王将册子翻过来指给他看,“我给你找了个干活的,三十五年后在这个地方。这小丫头是个纯阴生辰,你等她长大了马上弄过来当实习生。” “明白。”鸟嘴不太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答应下来比较好。 “千万不能忘了,她后面很有用。”阎王想了一下又叮嘱一条,“对了,记得的话给她多安排点活。” “啊,好。”鸟嘴摸了摸后脑勺的毛,“刚刚那个鸟嘴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阎王眯了眯眼睛,“就是我刚安排给你的苦力。” 神奇吧,有时候命运的轮回就是这么来的。 —— 阿乌从殿里出来时完全换了个心情,她看见有个纤瘦的身影在殿外台阶上蹲着,尽管是和所有人一样的黑色工服,但阿乌一眼就认出来了。 第二十二章 彼岸花 “木鸢。”阿乌轻声叫她的名字。 对方听见声音后马上站起来,看着阿乌的目光十分复杂,“你怎么忽然回来,你不是……” 阿乌忽然跑上前去抱住她,木鸢一下就把后面的话都憋了回去。她蹭着木鸢的脖子闷声道,“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她知道,木鸢应该是从哪里听来了消息,所以早就过来等着了。等着这阴间的真正一见。 木鸢轻柔的回抱她,柔柔叹息,“不见到我是好事,反正人死以后总会有很多很多时间,在地府长长久久的相见。” 她们相拥很久才分开,又相惜的拉着对方的手不松。木鸢把目光落在阿乌胸口上问道,“你是受伤了么?” 阿乌笑着摇头,“出了点小事,但是都会变好的。” 她们在阴间小路上并肩漫步,背后渐行渐远的阎王殿门口还有阴魂鬼使来来回 回,但是走的太远了,也就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枯树的枝丫树冠在轻微的晃动着,粗粝简单的线条将那巨大圆月切割成细碎的几块。再往前去,路的两侧出现了白色的彼岸花海绵延远去。那纯净的白色仿若这幽暗之地唯一的光亮,连着尽头的天边都度了些橙黄的亮来。 “习惯了这里以后,渐渐会发觉阴间景色是真的漂亮呢,这里美过了我见过的绝大部分阳间景色。”木鸢语气轻轻,神色带着柔和。 阿乌用脚勾着路边的花朵问她,“那你喜欢这里的花么。” “这里的彼岸花颜色太寡淡了,看着看着就想到了漫天飞舞的纸钱和人死后的缟素。还是忘川河边红色的彼岸花更漂亮一点,只是那里太阴冷,如果要去看花还要一直听着河水里的哀嚎。” “红色的彼岸花又称曼珠沙华,白 色的彼岸花又称曼陀罗华,你知道它们的区别么。” 木鸢微微摇头,“我没问过,也从来没人和我说过。” 阿乌道,“相传红色的彼岸花一开始是两个相爱的人,但是他们受到了诅咒,被变成一株花的花朵和叶子。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注定此生无法相见。” 这是一个流传广泛的说法,尽管木鸢早已知道些许,可一听起来还是难过。她一下就想到柳初见,想到她活着时候唯一心动过的人。现在他们只有在出任务的时候能够匆匆见一次,哪怕阴阳相隔、哪怕相见的时日苦短,但也比这朵花要好的多了。 她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那白色的呢?” 阿乌弯腰折了一朵拿在手里,“有个佛,在忘川河边摘走了一朵红色的花,可过河的时候却把花掉在了河里。结 果花的红色全部褪进河水,花朵就变成白色了。佛觉得这白色的花纯净无暇,于是把它种在了阴间路上,让死去的人踏过花朵,闻着花香回忆前生的故事。但是忘川的河水容纳了花的怨气,于是河里终日哀号不断,令人闻之哀伤。” 木鸢看着她手里的花朵直叹气,“听你说完,我可能不会太喜欢这样的花了。这阴间的每一物每一人都有所来源,都有因果,稍微问一问就是个悲伤的故事。” “幽冥本就是万物死后灵魂交聚的地方,这里自来就容纳着六界的悲。” 木鸢长长的出了口气,“还是这样说话舒服啊。人鬼殊途,平日我想在人间聊点什么都很麻烦。” 她说着忽然侧头看着阿乌,“你想去看看木棉么?” “她……在这里还好么。”阿乌犹豫了一下,也没说想见或者不想见。 “她在酆都留下了,我也不是时常能去见她。” 阿乌低头把玩着那朵白花,“如果她肯去投胎,一定能碰上个好人家吧。” “她暂且还不想走呢。”木鸢也已经看出这里的规律了。年纪太小的人对于人间留恋就比较多,这样的人总是会等下去,等到那些旧人再见一面。 阿乌继续往前走去,可木鸢却慢慢停住脚步。她在阿乌身后叫她,“小姐。” 阿乌回头看她,然后道,“那我走了。” “走吧。” “以后再见。”阿乌回身走进彼岸花海,踏着这花香回溯。 —— 阿乌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她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身体的酸痛。眼前是昏暗的密闭空间,四周有帘布遮挡,没有丝毫光亮透进来,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她能感觉到这里在规律的颠簸,应该是被关在马车里运去走了。 第二十三章 心理素质 隔间外面有男人压抑着愤怒的吼声传来,“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动她!” 然后是一个女人凄惨的哭求,“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见到的时候就已经那样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不敢的……” “这里就只有你!不是你还能是谁!” 大概这马车的隔音不是很好,又或者那两人实在离得太近了,他们吵嚷时也没在意会不会被人听见。 阿乌试着动了一下酸涩的肢体,这才发现手脚都被铁索锁住了。她一动弹,那铁索就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好在外面的车马声和喧哗声掩盖了一切,那对男女并未听见什么异动,依旧在激烈的争吵着。 那女人哭的很惨,随即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应该是男人动手了。阿乌艰难的坐起来伸展了腿弯,又低头查看身体。昏暗中她看见自己还穿着当时的黑色衣服,但是胸口布料有被刺破的痕迹,虽然皮肤已经愈合,但揉一把还能摸到没干透的血。 哎……看来她真的被杀了。 相比于自己处境的安危,阿乌更在意的是她昏迷了多久、以及在她昏迷的这么一段时间里,她到底是被偷送到哪儿去了。 外面那个女人开始抽噎着求饶,口不择言的胡乱承认着什么。阿乌一边听着一边在里面研究这马车的结构,这里并不大,就刚好能一个人活动四肢而已。触手摸到的内壁很厚实,但是此空间内除了她和铁链以外什么都没有了。这简直就是个移动的监狱堡垒。 忽然有一只冰凉的小手握在阿乌的脚腕上,凉得她浑身一凛。阿乌凝了凝神,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小宝贝,是你么。” 那只小手抓上来,全身都爬上腿,顺着她的裤腿就往上爬。这东西抓在身上的感觉就像是个盆大的蜘蛛一样,轻柔,但是令人毛骨悚然。等它爬的近了阿乌也就看清了,这是她的小鬼。 黑色的小东西完美融在了环境色中,就算阿乌光平眼去看都很难以辨识。 “原来你跟着我来了。”这下好了,她身边也不是空无一鬼。 忽然,小空间的门被大力掀开,小鬼立刻从阿乌身上窜下去快速爬着隐入黑暗中。 女人的哭求声没了阻碍,一下子被放的很大。门的那头没有刺眼的明亮,光线没有让阿乌感到不适。显然这是个二进的马车,阿乌所在的地方只是个 内侧隔间。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入门处,因为背光阿乌看不清他的表情,于是她举起被锁的双手晃了晃,“额,嗨?” “你没事?”男人的语气充满了质疑。 这个身形、这个声音,阿乌一下就认出来了,他就是那个刺客。 刺客转头看向外面的女人,他似乎是怀疑自己在做梦,急需向别人求证。 阿乌透过男人腿的缝隙看见了外面的景象,那个坐在地上哭泣的女人居然是薛云燕。她穿着一身华服,但难掩一身狼狈。她隔着男人和阿乌对视着,显然吓得不轻,连哭都忘了,干瞪眼瞅着她说不出话来。 阿乌的脑袋迅速分析着眼前的事情。 她确实被杀死了,但应该不是这个刺客做的,因为他刚刚在迁怒于别人。薛云燕呢,尽管她们有仇,但是薛云燕刚被这个男人毫不留情的揍了,可见她自己处境和很不好,这种情况下动手她没有任何好处可拿。 杀她的人应该不在附近,但不管怎么说,自己没有死成,一定给想杀她的人带来了麻烦。 比拼演技的时刻来了,阿乌就和他笑笑,“怎么,我应该有点什么事么?”她的样子太轻松 ,就好像刚刚的死是逗人玩。 男人大步走进来,他一把捏住阿乌的下巴,把她翻来覆去的看。凑的近时阿乌第一次看清了男人的脸,这人年纪可能三十上下,面容冷峻线条刚硬,应该是个风餐露宿吃过大苦的武将。 他的眼睛应该是很锐利的,那里面更适合锋芒毕露,可现在却满是不解。他总共和阿乌打过三次照面,可每次都被强刷了世界观。 第一次是和鬼魂打架,第二次是人变妖精,第三次更离谱,直接来了死而复生。 他另一只手抓过她手腕把脉,如果不是阿乌反抗的激烈,他甚至要扒衣服瞧瞧胸口的伤还在不在。他明明亲眼看见的,那匕首扎在她身上,刚刚拔出来没多久啊! 阿乌面带无辜的看着他,仿佛在无声的控诉:“哥们儿你到底发什么神经?” 男人最终放弃了探究这个未解之谜,他又走回去拉过薛云燕的胳膊质问,“刚刚是你耍我?!” “我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薛云燕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他是信了薛云燕的,阿乌到底有多奇怪他是见识过的,与其怀疑薛云燕 耍他,倒还不如怀疑是阿乌耍他们俩。男人很快恢复了正常,他慢慢松开了薛云燕的胳膊,“既然没死就用不着毁尸灭迹了,你给她把衣服换好,我们马上到了。” “好。”薛云燕连连答应。 男人又回头深深的看了阿乌一眼,然后就出去了。等这马车里就剩下她们两人以后,薛云燕那谦卑害怕的嘴脸立刻就变了样子。她看向阿乌的眼神虽然内敛压抑,可其中怨气丝丝溢出,但她对于阿乌一直就是恨又无可奈何。 她先站起身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又对着梳妆小镜细细的补妆,半天才磨磨蹭蹭的从小抽屉里翻出钥匙来。 阿乌也不催她,铁链解开以后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问道,“我这是和你一起去韶华了么?” “是,你已经睡了两个月,我们马上就要到了。”薛云燕很快走出这黑暗的小隔间,把男人带来的衣服拿过来给她,“这里有水和毛巾,你马上擦洗干净换衣服。” 阿乌就坏心眼的纠正她,“我是死了两个月,不是睡了两个月。” 她一说完薛云燕脸都绿了,可见和“尸体”待两个月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第二十四章 特殊俘虏 很快阿乌就收拾好自己换了衣服,这件衣服颜色浅、流苏多、袖口花纹还都是缝制上去的细珠装饰,极尽了韶华的夸张风格。 薛云燕在旁边看着她还有一点回不过神来,毕竟打心底里认定死透了的尸体又站起来活蹦乱跳的也太恐怖了。 这马车很大很华丽,虽然和亲公主不受重视,但最起码表面功夫做到位了。阿乌大刺刺的坐在软垫上还能把胳膊腿伸展老长,她一手拨弄着腰上的穗子问,“趁着还有时间,赶紧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吧。” “你凭什么——” “别说人家韶华的人不待见你,就连我也不待见你,不想吃苦头就好好配合。”阿乌提醒她,居高临下的态度一点不像个俘虏。 薛云燕鼓起来的气儿很快就瘪下去了,刚刚被人殴打后,身上疼痛的伤还在提醒自己——阿乌没说错,她现在里外都不是人。心腹带了两个却都不在身边,她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薛云燕压抑着害怕走到她面前,咬着牙谈条件,“其实我也不敢骗国师,你确实被人谋害了,可那真不是我做的。如果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你能否在韶华保我一命。” 阿乌能感觉到她的颤抖,于是和她讨价还价,“那得看你能告诉我多少吧,毕竟我现在自身难保呢。” “国师诓我做什么,如果一个人怎么都样无法被杀死,那他就是无敌的。不如无敌的国师给 我一些保障,您看咱们这远在异乡无依无靠的,要是不能抛去旧怨联手,怕是没两天就要同归于尽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死而复活对我来说确实没有难度,但如果把我脑袋砍掉了当刑天,那我情愿去死好了。”阿乌夸张的骗着她,还用手打了个指响,一簇鬼火在指尖跳跃起来,“请公主把心态放端正,你现在没资格和我谈合作。不相信的话,公主可以自己去奋斗一下试试。” 薛云燕被气的骂了脏话,“钟离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傲气个屁!” “要不然咱俩换换位置,你替我去躺尸荒野,我替你和亲。听我的话你还有翻盘的可能性,不听我的,你这辈子别想下了马车。”阿乌一说完,那火焰就脱离了指尖飞过来。 薛云燕慌乱的后退两步撞在墙壁上,惊恐的见到那鬼火骤然放大了好几倍,蓝绿的光芒充斥了密闭的空间。这种颜色怎么看怎么有毒,薛云燕吓得腿软,咽了口口水后还是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你收回去……我可以和你说……” 火焰在她鼻尖前渐渐熄灭,薛云燕稳了稳心神,才不情愿的说道:“出行当天,我被送上马车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这里了。当时你被放在一个箱子里锁着,赵敬川——就是刚刚那个男人,他给了我钥匙和一瓶迷药。让我每隔两个时辰就给你用一次,必须按时按量,他说你很难搞,所以药量必 须充足,保证你不会清醒过来想要逃跑。” “但是你第一次打开锁的时候就发现我已经死了。” 阿乌想,如果不是赵敬川动手,那么杀她的很有可能就是赵阿泠。但他们不是一伙的么,为什么内部意见不统一,是内讧还是有细作? “你说的对……”一回想起当时薛云燕就瑟缩一下,“你穿着黑色的衣服,我一碰你就摸到了满手血。我很害怕,以为你是被药死了,所以第一个晚上就停药了。但是你一直也没反应,心跳没了,脉搏没了,真的就是死了一样。可是我不能说。赵敬川一定会怀疑是我和他们作对。皇叔给我带了很多的陪嫁宫女,他们完全把我杀了再随便抓一个女人顶替——这次去韶华的人没有使臣,没有人需要回来。我当时想了一晚上,最后决定必须瞒着。只要能瞒到我到了韶华的皇宫、瞒到我在朝堂出面就好了。我是和亲公主,为了两国交好,韶华皇帝绝对不会杀我。” 阿乌好奇的问,“以前都没发现,今天是怎么暴露的。” “我没想过能藏的这么顺利,最初我怕你的尸首会腐烂,就一直一直在点熏香。但是你的身体一直没事,尽管没有脉搏没有呼吸,可就跟睡着了一样。赵敬川来看你几次都没闻到血味和腐臭。后来我怀疑你没死,但是、但是正常人不可能……”这件事打破了她的常识,让她陷入恐惧,薛云燕哽住一下又继续 说,“我们马上就要到了,赵敬川说要给你停药,让你换好衣服一起进宫。” “重点是,为什么要带我来韶华。”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会告诉我。”薛云燕看她的眼神里再度带上厌恶。她失去了皇叔、被迫来和亲、然后在和亲路上碰到这种倒霉事,每一件全都要怪眼前这个人。 阿乌对她的怨恨视而不见,“那这些事薛止知道么?他都知道什么?” 薛云燕颓丧的摇头,“初六那天早上,皇叔本该和文武百官一起送行的,可是后来皇叔没有出现。那个韶华的使臣——据说是皇叔的师傅,他说皇叔昨夜喝醉了酒,一直就醒不来。出发的吉时已到,我们只好自行启程。我、我到最后也没见到皇叔一面。” 阿乌当然是不信的,薛止不是她,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喝醉。那个人更善于保持清醒,尤其是先前还有刺客没抓到,他不会做这样危险的事。那么是常莒南骗了薛止么?他会算计自己的徒弟?还是说……有人一次性算计了他们两个? 她想了很多,只是身体被关在这里,她没办法为凭空想象的事情去求证。阿乌回身撩开了车窗,没想到这么小的车窗外竟然还焊了金属的栏杆。这栏杆上有鸟雀藤蔓的纹样,很精美但是也很牢固。 马车两侧是身穿铁甲的骑兵,个个杀气冲天——阿乌从醒来时就感觉到了气息上的压制。 “我们出不去的,自从进 了韶华的边境以后,随行队伍就增加了一队精兵。与其说是护送,倒不如说是押送。这待遇显然不是给我的,只能说国师很受重视呢。”薛云燕难以抑制内心的那一点点幸灾乐祸。 后面阿乌就没再问什么了,薛云燕给的消息都太简单笼统,这暂时对她没有什么用处。 后面的路还有很长,趁着薛云燕扛不住了闭目休息的时候,小鬼从黑暗的隔间里爬了出来,钻进阿乌裙子里抱在她大腿上。 小半天后,送亲队伍在韶华的帝都城门口停下。士兵在外面大声的报告了一句,车里两人都清醒过来。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赵敬川带了人马过来。他进来时对薛云燕理都没理,直接拉过阿乌给她扣上铁索。他对于阿乌的警惕性特别高,还仔细检查了一下有没有锁牢。 眼看着阿乌要被押走时,薛云燕慌张道,“我们不是要一起进宫的么?” 这些天来她一个人呆着太恐惧了,总觉得时时刻刻就要被杀掉一样。尽管阿乌也令人毛骨悚然,但在外乡最起码可以算成自己人。这样薛云燕会有种别样的安全感。 但是赵敬川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拉着阿乌就离开了。 等待着阿乌的并不是什么牢房之类的,她一下车就被塞进轿子里,由皇城禁军接应一路畅通无阻的送进宫里。韶华应该是很担忧她那些乱七八糟的能力,所以用人量非常之大,各个还都是血气方刚的壮士。 第二十五章 抢亲 那轿子左拐右拐的,也不知进了什么宫什么殿,直到轿门怼上了入户的门口才停下来。 阿乌一出来就被一群宫女簇拥着送入屋中,这些宫女拉着她的手力气都够大,想来都习过武。 下轿到上台阶进屋也就三五步的功夫,阿乌紧着瞄了一眼周围环境。这是一座奢华不失典雅的庭院,花树丛生、雕栏玉砌,不过却两步一兵五步一哨。 阿乌不是能自讨苦吃的人,她顺从的按着宫女们的要求进屋、然后坐到床上。她把挂着铁索的手放在两腿中间夹着,老实而且安静的打量着屋里的每一处细节,就像个听话的小朋友。 那几个宫女安静有序的在屋里站好后也不多说什么,就像是活着的雕塑一样。但是阿乌只观察了一下就发现了,她们站的位置都能不受阻碍的直接面对着她,她们这是在防着她乱来。 从宫女到禁军,果真是对她360°无死角的严防死守,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这庭院不仅外面奢华,屋里更是壕气冲天。古董瓷器在架子上摆的满满登登,她身侧天蚕丝的屏风上绣着两只孔雀。 阿乌看够了以后忽然开口问,“ 有吃的么。” 几个宫女奇怪的对视一眼,不过她们对阿乌不敢怠慢,马上就去准备了。趁着距离最近的宫女转头的空档,小鬼从阿乌裙底爬出来钻进床底。 很快桌上就摆开了点心零食,阿乌挪步到桌边就开吃,手上的铁索叮叮当当的响着。 这些人不远万里的把她弄来,就绝对不会轻易再弄死她,所以阿乌吃起来格外没有心理负担。这也是阿乌成人以来的心得,人生在世,不该愧对”吃货”二字。 在天韵时薛止把她给养残了,没有人用礼数要求她,她没道理换个皇宫就变老实。况且她是真的饿了,睡了两个月醒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上,体力跟上了才有能力想办法离开。 幕后当事人来的比阿乌预计的快很多,她以为迎接天韵使臣的接风宴怎么也要两个时辰以后才结束,可事实是,赵恒川半个时辰后就来了。 当时她刚吃了五块小酥饼和一壶果茶,勉强也就半饱而已,赵恒川就推门进来了。那几个宫女齐齐的俯身行礼,声音甜的软糯。 韶华的皇室用色也是黑,这种颜色把而立之年的男人衬的更加年轻许多。他 看起来甚至不像是薛止的舅舅,倒更像个大哥。 阿乌没有起身搞那些虚的,赵恒川也没跟她耍派头,他一屁股坐在阿乌对面的凳子上,就跟老熟人一样。 近前的两个宫女又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很懂事的默不作声的退下了。 “许久不见。”赵恒川笑着招呼她。 “您有事儿?”阿乌嘴里嚼着东西,说话模糊不清。 赵恒川面带祥和理所应当,“是有事,和亲啊。” 这一句终于敲响了阿乌的警钟,她表面慵懒实则心中警惕的道,“您的和亲公主不是在前面洗尘宴吃饭么。” 赵恒川嗤笑一声,“不是薛止说的么,和亲公主如何婚嫁都是夫家说了算,所以朕觉得还是娶你更好一点。” “玩文字游戏您有意思么?”阿乌把半块酥饼扔回盘子里,“怎么的,你们当皇帝的选妃都没门槛了?” “你哪里不合适了?”赵恒川微微挑眉。 阿乌托着腮倾身过来,“选妃不是有标准的么,又要出身名门,又要有脸有身材,必须会琴棋书画知书达理最起码还得是处女。这几样可能目测会产生误差,但我就问你,你看我哪儿像没 男人要的?” 她真是一言不合连自己都黑。 可赵恒川并不把这个放在心上,他伸手拉过她鬓边的头发,半强迫半暧昧的放在近前把玩着,让发梢轻柔划过自己的鼻尖,“好东西向来会被争抢,谁赢了谁就得到,这世道不就是如此么。我压根也没指望过薛止不会碰你,毕竟他动手更早。” “你有病?”阿乌回忆着他们总共也就见过三五次吧,而且最后一次大家还干了一仗,你死我活的那种,他总不能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赵恒川的手顺着摸上阿乌的脸颊,他的指腹带有薄茧,柔和但粗粝的摩擦着她的脸颊和下巴。在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阿乌没有对这小动作有过激反抗。 然后他感叹着说,“你很特别,明明是这么好的武器。我一直盯着天韵的动向,但是据我所知薛止就没让你干一件正事,他真的是暴殄天物。你该物尽所用的。” 阿乌大概摸清了事实,赵恒川看上的也不是她,而是她暴露出来的能力。 鬼神之力和凡人的强大相比有着太多的塑造性,只要操作好了,无论她是成为这个国家的国师、又或 者成为一个图腾、一个虚幻的象征,赵恒川都能够拥有名义上的正名。 就比如天韵震地为阿乌修建的庙宇,这都是来自神的象征性。这东西最没用,但也最有用。 赵恒川在她下巴上勾了一下又很快放开,特别贴心的问,“你还想吃点什么么。” 阿乌皱了皱眉头道,“不了,看见你忽然就饱了。” “说我秀色可餐?” “……”明明是恶心,眼睛祖传就算了,皮也祖传么? “既然不吃了,要不然就寝?”赵恒川站起身来,他来到阿乌面前伸手握住她肩膀。 但阿乌反手用铁索缠住了他的一只手,铁的扣子死死勒在他手臂上,“你自己估摸一下你能成功的概率是多少。” 赵恒川握着她肩膀笑了一会儿,然后俯身贴近过来,对着阿乌吹气,“我还没惨到需要强迫女人的地步,我给你时间慢慢考虑一下。薛止有的我都有,他没有的,我很快就有了。我还听说他一直不立你,应该是搞不定朝上臣子吧。这小子不仅蠢,能力也够差的。” 他说着慢慢松开手,又转身走出屋子,阿乌听见对门外的人吩咐,“把人看好了。” 第二十六章 新娘娘 常莒南说过,赵恒川登基后的处境比薛止更差,是真正的举步维艰。那时候阿乌就在想,就赵恒川那种人啊,他一定会用些特别手段铤而走险。可他妈的谁能想到他还把主意打到国外去了,更可怕的是这个疯狂的做法居然也成功了。 在进入这间屋子以前,阿乌还以为自己的作用应该是人质,就是用来让薛止割地赔款交赎金之类的,结果人家打算长期圈养。 赵恒川离去后,那些宫女们很快又进屋来了。其中一个来到阿乌面前,她带着属于强势方的傲气,脆声说道:“奴婢九珍拜见娘娘,从今日起,就由奴婢负责伺候娘娘的衣食起居,娘娘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奴婢就好。” “谁准你这么叫的!”阿乌骤然阴冷的看着她。 尽管她不能贸然动手,可周身却扩散出阴邪的冷气。九珍忽然就晃了神,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眼前是一个青白面皮的女鬼、正身带链锁脚铐瘆人无比的瞪着她。诡异的画面仅仅一闪而过,可也把她被吓得心跳如鼓,差点没惊呼出声。 她后退一步看向其她伙伴,迎来的只是不解的目光。 难道只是她自己看错了么?九珍忽然想起来关于这位新娘娘的小道消息,聪明的大宫女立刻反应过来,对待阿乌的态度软了三分,小心翼翼的回道,“娘娘,您是皇上亲封的宸妃娘娘,身居正二品,奴婢不敢对娘娘不敬。” 封号都给想好了,赵恒川到底什么毛病?阿乌在心里骂了几句脏话,然后面色不善道,“我想休息了。” “娘娘您就寝吧,奴婢几个就在屋里候着。”九珍变得殷勤起来,立马来为阿乌解开了铁索。 她们已经被吩咐过了,绝不会给她独处的机会。阿乌知道没什么能谈判的,也懒得再理她们,径自宽衣解带上了床。 系在床畔帷幔上的绸带自行脱落,纱帐闭合,灯罩中的烛火无风自灭,房间陷入黑暗。那几个宫女还在屋里杵着,被阿乌这一波操作吓得发憷,但是谁也没敢说出一个字,或是走出这个房间。 —— 阿乌就这样不动声色的混了几天日子。具体几天她险些算不清楚,因为赵恒川真把她当个金丝雀了,牢牢地囚禁在这里,好吃好喝的待遇,就像多养了个玩物而已。 可惜她是乌 鸦,乌鸦风餐露宿,吃的是腐肉和死尸。 大概是阿乌的老实取悦了赵恒川,几天后她被允许在庭院里走动,但是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禁军。阿乌有意观察了一下,这些禁军每天要轮班五次,因为修整的频率高,能够保证每一班人的状态最好。 就算是她在屋里吃饭、睡觉、发呆或者看书,也总有三五个宫女瞪着眼睛陪着她。宫女们和禁军一样一天几班的倒,丝毫没有松懈。阿乌时时刻刻都处于被注视的状态下,一直没有机会做什么,所以那小鬼自从进了床底就再没放出来过。 好在宫女们对于阿乌的情绪还是恐惧更多些,阿乌不知道她们每一个都是什么性子、会不会故意使坏,总之,初次见面的一个下马威给她带来了绝对的舒适。 这一日午后,赵恒川照常来阿乌这里坐一会儿。 韶华的气候更潮湿一点,小雨才过,阿乌就躺在庭院的摇椅上吹风。九珍等人在旁边伺候她吃水果,见到赵恒川来了才都退远了一点,每日也只有这个时候身边会比较清静。 他站在她面前,挡住了潮湿的凉风问道,“今天想好了 么。” 阿乌眯着眼看了他一下,用脚晃悠起摇椅来,“你确定,我要什么都能给?”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松口谈及此事。 从这个角度看去,她的神色隐隐带有阴邪和神秘,而正是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更勾起他的欲望。但赵恒川没有为女色失去理智,很谨慎的咬着字,滴水不漏,“至少我比薛止给的多。” 阿乌直起身体来,抬高了手臂靠近他,伸手抚摸着他衣衫的领口。手掌贴着刺绣的纹路往下,带有暧昧着暗示道,“可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不会过河拆桥。让我改主意是容易的事,到时候你变卦也很容易。” “你想怎么证明。”赵恒川把问题抛回去,打算让阿乌自己暴露底线。 “那就给我看你的诚意。”阿乌忽然拽住他的领子,毫不客气的拖到自己身前。 赵恒川连忙伸手抓住摇椅的两侧才没有被摔在她身上。他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赵恒川正要开口发怒,可阿乌对着他伸出另一只手,“真夫妻是夫妻,假夫妻也是夫妻,既然我们要站到一起,我就不会故意让你为难。我不是你的妃子么,我要你拟定 诏书册封命下,叫礼部和工部制好的册宝送交内阁。还要派遣官员祗告太庙后殿、奉先殿。韶华上下都应该知道我是谁,该有的礼节一样都不能少。” 她一说完,那只手上就燃起蓝色火焰。这火苗丝丝缕缕,犹如活蛇一样,扭动着拉长了向四周伸展开。 它们如同藤蔓将两个人虚虚的包围起来,像是一个精美特殊的牢笼。 这诡异景象是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赵恒川惊愕的瞪大了双眼。在这牢笼之内,他脑子里仿佛有凄厉的哭声响起,那是鬼魂的哀嚎。四周都变得严寒了,初春的暖意被驱散的干干净净。 阿乌道蛊惑他,“你以为是你能带给我好处么?不是这样的,明明是我才更加能施于你想要的。薛止不敢册封我,所以他也不敢利用我,那你敢么。” 对于一个野心勃勃却处在劣势的君王来说,超越人类的鬼神能力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毫无意外的,赵恒川抓住她的手,一把握在那蓝色火焰上。牢笼顷刻消失,严寒也散的无影无踪。他狂热的看着阿乌道,“那就给你看看,给你看看我到底能不能。” 第二十七章 耐心 天韵暖得总比韶华要慢许多,时值三月初春,积雪才完全融化进土壤。柳条抽出新芽、地皮上冒出星星点点的嫩绿色草尖,放眼望去铺开了薄薄一层。 阿泠哼着模糊的歌谣,轻快的走在宫邸间的小路上。她越走越快,歌声越来越大,好在这偌大皇宫都没有个女主子在,正午时辰连大臣们都回去了,让她清净自在的很,也不怕被什么不该的人看见。 直到了御书房出现在了视线尽头,阿泠才慢慢收敛起来好好走路。千寂照旧在门口候着,等他给通报了以后,阿泠便理了理鬓边碎发进屋去了。 两个来月了,自从阿乌离开后,这是她第一次上门求见。 阿泠是个懂得隐忍耐性又高的人,她就不会在薛止最为暴怒的时候跑出来触霉头——当然了,有些别的姑娘就没这个自觉,硬是把大好前途都作死了。 与 这春日明媚不同的是,御书房内竟然有点奇怪的阴冷。虽是初春,但各房宫内都还生着炭盆,再大的炭火可也抵不住此地莫名的潮湿。 阿泠一下就凝住了,屋内窗门紧闭,隔绝了外头的光亮,室内唯有一盏长信宫灯亮在案前。薛止人瘦了很多,本就白皙的皮肤甚至有点病态的透明。可是那双眼精神奕奕,似乎是精神和身体朝着两个方向发展去了。 “师兄。”她难过的垂下眉眼,慢步挪到他面前。 “怎么忽然过来了。”薛止看见她黑色的裙摆上散着星星点点的红缨绣花,走来的时候那些红色就规律的摆动起来,直叫他眼晕。他现在没有受伤、没有意识不清、也不会莫名把阿泠错当成阿乌,可是一瞬间的相似还是让薛止烦躁起来,甩手把折子扔在桌上。 阿泠忧愁着叹息,“师兄,你……稍微休息一 下吧。就算是要找人,也应该顾着自己的身体。” 薛止用手指快速的点着桌面,借以动作来宣泄心中情绪,嘴上还是冷冷淡淡,“我没事。这两日天气好,叫人陪你去踏青吧。” 阿泠赶紧拒绝,“不了,不麻烦师兄惦记。” 随后她坐在那边就不说话了,只用手指搅着衣袖。薛止等了片刻不见反应,敲动的手指也停下了,问她,“你到底什么事。” 阿泠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身形萎靡下来,“我就是太担心师兄了,昨天我瞧见了师兄了,我、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薛止当然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想提起那两个自以为貌美如花聪明绝顶的蠢货。 然后阿泠主动提起了阿乌,“我最近也听说了好多钟离姐姐的事,包括那些以前的和最近的。师兄,钟离姐姐她是个厉害的人,能把她悄无声息带 走的人太少了。” “我知道。”薛止难得的没有动火。 阿泠试探道,“所以,有没有可能……她是自己走的。” 薛止看向她,用眼神示意她说清楚。可阿泠好像被他吓到了,硬着头皮的结了尾,“我觉得可能是钟离姐姐有什么苦衷吧,或者是她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才必须离开。我们总得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到,师兄你关心则乱啊。” 薛止确实认真的考虑了一下。 那次他消失不见生死未卜,可把小丫头给气的炸了庙,火一上来要死要活,还让密密麻麻的乌鸦把皇城都盖住了。也就是由此开始,她的小秘密就再也藏不住了。 “她不会。” 她知道故意消失会给对方带来多大的影响和压力,所以她不会效仿,她不会想让他难受。薛止疲倦的摇摇头,眼睛酸涩的直流泪,许久不见的困顿终于袭来。 “ 啊、这样啊。”看薛止这么笃定的截止了话头,阿泠只有哀愁的看着手指,“如果姐姐真是被人抓去的,那就太危险了。” 这话都用不着她提醒,薛止就是比任何人都着急的。只是暗卫军队接连派遣,把这皇城翻遍了都找不到。考虑到人有可能是离开了皇城、更甚至是离开了天韵,薛止把地宫里的隐士门客也活动起来,搜寻的范围已经扩大了整片国土。 时间越久薛止越是不安,有时候他还想着一直找不到也就算了,可万一找到的时候是已经出事的…… 因为薛止的态度,阿泠没能再说出那些设计好的句子。她只是安慰了薛止几句,然后叮嘱他注意身体,随即起身告退。她很懂得见好就收、及时收手。 阿泠出院门时候和提着食盒而来的木槿打了照面,两人看见对方都有点懵,不过点个头也就过去了。 第二十八章 麻烦上门 木槿直看着阿泠的身影离去,这才小跑着来到千寂身边,压低了声音十分警惕的追问,“她不是只在后宫走动么?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忽然来找皇上?” 自打阿乌消失,木槿就把赵阿泠当成了眼中刺肉中钉,她就是觉得赵阿泠就是凶手! 为了抓赵阿泠的破绽,木槿还安排了好些个小鬼专门盯她的梢。然两个多月过去了,赵阿泠和她的手下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动。 她平时就在驿馆活动活动,但是时常会进宫来走走。因为薛止允她随意出入宫门,阿乌不在了,最有特权的就是她。再加上薛止一心找人顾不上给赵阿泠选夫赐婚,因此有不少人在背后议论,这韶华的庆和公主是有可能顶替了阿乌的人选。于是乎赵阿泠在一夜之间忽然就成了国师大人的接班人,那真是痛苦又甜蜜的感觉。 千寂怕木槿把神 经绷得太紧,赶紧哄着她道,“她今日跑来御书房确实是头一回,但可能也就是想来看看而已。我一直在外面听着呢,没有什么问题。” 木槿不满他的大意,“那你也要小心她一些,可别疏忽大意了。” “我知道。”千寂稍稍回忆了一下,“对了,我听说,昨天她和兵部侍郎家的两个小姐玩到一起去了,她们在宫门口碰面,然后就一起到驿馆去了。再后面的不清楚了,暗卫不能跑去驿馆听墙角,要是被发现了影响太恶劣。” 木槿眯着眼寻思了一下,“兵部侍郎……是那个姓米的?”没记错的话,米家小姐不是昨儿惹了皇上的气么? 千寂意有所指的点头,“对,就是你想到的那两个。” “那你继续帮我监视她,再借我个人手盯着米府。”木槿跃跃欲试,只感觉机会来了。她可是早想拿赵阿泠开刀了 啊,只可惜赵阿泠最近老实的不得了,木槿苦于没有证据还不能打草惊蛇,实在憋得太久。但凡是赵阿泠的事情她一定要慎重对待,说不定就有小姐的线索。 千寂看这附近也没有别人,就偷偷在她手上捏了一下,“这些都交给我,小姐不在,你和木兰凡事小心。” “好。”木槿心情舒缓许多,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 自那日和赵恒川约定了以后,阿乌的权限就被放宽许多。她不必被关在庭院里当个囚犯,只是出入走动时依旧时时刻刻有人看着。但这已经是个进步了,阿乌已经很知足。 知道的人会说这是监视,可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这样数量庞大的奴仆和禁军的存在,分明就是紧张和保护的意思。当然了,绝大部分的人还是属于不知情的后者。 阿乌得了相对自由以后就喜欢出去溜达, 虽然她别的不能干,但好歹要弄清楚自己什么环境。后来她知道自己目前住的地方是锦华宫,十分靠近赵恒川的寝宫。 除了身边的眼睛多了一些,阿乌享受的都是皇妃的待遇,仿佛她就是这后宫众多妃嫔中普普通通的一个。但不普通的是,在阿乌承认了赵恒川的诚意足够以前,她都不必侍寝。 赵恒川从未在锦华宫留宿过,不过每日下午都要过来一趟,雷打不动。有时候就是坐坐聊几句,有时候会一起用了晚膳再走。 有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女人,没人知道她的身份来历、她一进宫就被皇帝保护着、垂爱着、掖着藏着,肯定会引起后宫所有女主子的恐慌。阿乌早知道会有“麻烦”,好在她也没等的太久。 这日清早,阿乌照常出门走动,身边是一长溜的宫女和禁军跟随,声势浩大仿佛是个恃宠而骄的 刁妃。 她选了个略靠近后宫中轴大路的地方经过,果然,就碰见一个三十来岁风韵貌美的宫女迎面而来。这不是巧遇,因为她在阿乌面前站定后微微颔首示意道,“奴婢拜见宸妃娘娘。” 她嘴上说的拜见,但是身子绷得笔直,一点都没有拜见的意思。阿乌特意没理会她,懒洋洋的看向一旁的九珍。 九珍脸上带着一丝惶恐,马上解释道,“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梦姑姑。” 阿乌的态度充满轻视,梦姑姑面目冷峻起来,冷冰冰的说道,“皇后娘娘请您过去小坐,叫奴婢来请宸妃娘娘一同移步凤凰殿。”她说话时脸上都没什么表情,阿乌一看着就联想到柳初见。 不等阿乌回话,九珍立刻自作主张的拒绝,“劳烦梦姑姑了,只是宸妃娘娘身体抱恙,已经得了皇上准假,近两个月都不必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第二十九章 对着干 这是九珍随口胡说的借口,但是细想想就知道是假的。身体抱恙了还出来散步溜达,这不是瞪眼说瞎话在骂人傻么。 梦姑姑都被九珍气笑了,“宸妃娘娘生了什么病?这后宫里可是闻所未闻啊。而今皇上封赏都过去小半月了,怎么皇后娘娘那儿就没得过信儿呢。” “兴许是皇上日理万机,忙的忘了此事,但确实是如此说过,奴婢不敢拿这种事胡言乱语。” 阿乌觉得九珍大概是有过赵恒川的承诺和某些权力,对着皇后的人说话也是底气十足。 不等梦姑姑再说什么,阿乌忽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反正今日身子也没那么难受了,还是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吧。” “娘娘?!”九珍被吓一跳,没防备“自己人”竟然拆台。九珍急的咬牙,“娘娘不可,奴婢没法和皇上交代——” “去皇后娘娘那儿有什 么交代不了的,娘娘又不会吃了我,你怕什么啊。我也进宫有些时日了,总不能等着皇后娘娘主动来看我,那岂不是罪过了。”阿乌得意的看着九珍,那眼神仿佛在说她刚刚承认了身体不适没拆台已经很给面子了。 阿乌估计皇后早就想会会她这狐狸精了,只是赵恒川让禁军围着锦华宫,不让人随意出入。如今她能出门了,皇后才会有这样的机会。 一旁的梦姑姑脸色铁青,她可没觉得这是主仆两个意见不合了。瞧俩人儿一唱一和的,分明就是在演戏,估计是想借机告诫皇后一声,宸妃是有皇上护着的。 一想到这里梦姑姑反而没了什么斗志,因为在后宫里就属这种女人死的最快。仗着三两日的宠幸就敢给皇后下马威,她是真没有脑子没有远见啊。 阿乌态度坚决,九珍也看出来她是故意的。九珍左右 为难,现在是在宫苑外面,又是当着皇后心腹的面儿,她既不能放任阿乌跑去见皇后,直接叫禁军押人回去又会惹来麻烦。 “九珍?”阿乌忽然叫了她一声。 九珍下意识的看向阿乌,对视的时候,她脑子陷入一片迷茫,嘴上跟着念起来:“那奴婢陪着娘娘一起过去吧,您这两日总是头晕,多带些人手,也能让皇上放心些。” 阿乌满意极了,“那好啊,那走吧。劳烦梦姑姑带路了。” 方才梦姑姑是迎面怼着走过来的,所以也看不太出来阿乌身后的阵仗。等她们一行要绕过去的时候才看清了,阿乌今天是领了十二个身手利落的宫女、三十人一队的禁军。 这一路上气势磅礴,看着好像要去打群架一样,如此大的出行阵仗饶是皇后也没有过。梦姑姑也真是被惊了,她神色复杂的瞪了阿乌一眼,薄唇抿 的都快看不见了。 等九珍恍然回过神来,众人都已经走到了凤凰宫门口了。她清醒之后被自己吓了一跳,搞不清刚刚发生了什么,自己竟然想被蛊惑一样胡乱随着来了,可现在想要反悔也都来不及。 禁军和随行宫女都在外面候着,阿乌进门时候只领了九珍。显然这丫头是得过赵恒川命令的,把她带在身边绝对是个保护伞。 进入大殿正门,再绕了屏风过去,就见到约莫七八个女子在屋里吃茶聊天。坐在最上头宝座上的富贵女子就是皇后了,她手侧近前的是皇贵妃和贵妃,再另外几个就是寻常妃嫔。 阿乌已经很久没见过一屋子妻妾成群的场面了,冷不丁一瞧还觉得怪想念的。就看赵恒川这妻妾数量啊,真是妃位俱全、后宫充盈,他真是把这层关系利用到了极致。 屋里几个女人都开始打量着阿乌, 目光毫无遮掩。梦姑姑撇下她,来到皇后耳边细语,“娘娘,人带来了。” 皇后嗯了一声,她看过来时蝴蝶一般的睫毛颤动,美的华贵无比。她慵懒的问,“你就是宸妃?” “是。” 阿乌刚应了一声,梦姑姑就训斥道,“宸妃娘娘,你怎么不给皇后娘娘叩头请安?” 她这态度一下恶劣起来,刚刚在外面她也就是冷漠而已,两相对比阿乌觉得她还真是难看。 “皇后娘娘莫气,臣妾听说这位宸妃妹妹是外头找来的,兴许是在什么犄角旮旯长大,怕是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一个坐在末尾位置的妃嫔急于讨好皇后,紧着贬低阿乌,意图博得皇后的欢心。 阿乌淡然道,“初来乍到,确实不太懂你们韶华的风俗。” 九珍一听更急得很,就恨自己不能插话。一位贵妃问道,“宸妃妹妹是天韵人?” 第三十章 硬绑一起的蚂蚱 阿乌忽视掉九珍,冷淡的点头承认,“我是天韵人。” 皇后眉眼流转,看向下边角落那里,“既然是天韵来人,芸婕妤认不认识?” 阿乌顺着那目光看过去,发现皇后指的竟然是钟离英!她的打扮在这一屋子富丽堂皇的女人当中算是最寻常和不起眼的,况且她还窝在最末尾的位置,存在感很低。阿乌刚进来时很近的路过她身边,竟也没有察觉到。 有趣的笑容浮现在阿乌脸上,看来事情变得要好玩了。钟离英当了韶华的皇妃、钟离胤成了韶华的天使(古代是指天子使臣),看来姓钟离的一大家子在这都混的挺好。 钟离英没想到会忽然被cue,冷不丁被众人的视线围观,身体肌肉都绷了起来,方才盯着阿乌的怪异表情都还没收敛回去。她连忙起身,唯唯诺诺的笑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宸妃……是、是臣妾的五妹妹。” 阿乌饶有兴味的上下扫视她几个来回,举止规矩、神态小心、大气都不敢喘,窝囊的很。 钟离英本是钟离家脾气最大的女儿,她一直被收养在大房身边,有着自诩嫡出的高傲和实际上身份低微的 暴躁。阿乌刚认识钟离英的时候,她不高兴了就会立刻发火、想干什么就要去干,但现在,她就像是被训服了的狗,连尾巴都摇不起来。 韶华后宫真是磨人的地方,什么棱角都给蹭平了。 皇后低头去喝茶,她没有再开口,但是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妃子们观察着皇后的态度,知道皇后这意思就是有意思,心里都有了定数。 一妃嫔笑道,“钟离大人就是厉害,女儿能从天韵那么远的地方赶来韶华后宫,想必是钟离大人教导有方。” 她一说完钟离英的脸就憋红了。教导什么、厉害什么,不就是骂钟离家的家教就是教女儿勾引男人么。钟离英嘴也不笨,但就是不敢顶嘴罢了。 另有人跟着就问,“芸婕妤,你到底是有姐妹几个?会不会过两天又来了个七妹妹八妹妹的?” 钟离英咬着牙赔笑,“臣妾……姐妹五人,但是另外三个都已婚嫁。” “那还好呀。” “好什么,钟离大人年岁不老,说不定就会老来得女,等十多年后这后宫里又要填一枝娇花儿呢。” 那讽刺很快蔓延至家族,钟离英在嘲讽声中看向阿乌 ,却见那人竟也和跟着旁人一起看向她来,而且表情淡淡似乎置身事外。钟离英更憋气了,明明大家都是一起被嘲笑的,可她怎么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真想上去扇她两巴掌,看看这人到底长心没有,就算她自认为和钟离家没有关系了,但在外人眼里还不是一样被骂的。 这一屋子人其乐融融笑得开心,乍一看上去和谐安好。皇后用茶盖拨弄着碗口笑起来,抬眼扫视众人。一妃子得了皇后指使的眼神,第一个放弃了找钟离英的乐子,转而去问阿乌,“那宸妃你是怎么大老远跑来韶华,又勾搭了皇上的。听着怪厉害的,也让我们见识见识你这绝技。” 风向矛头一下子就转了弯,九珍就知道,皇后明摆着就是把人弄过来撒撒火的。她偷偷拉了拉阿乌的衣袖做暗示,紧接着阿乌就道,“各位娘娘真想学?” 屋子里安静了一刹那,实在是没人想到她会这么接话。九珍又气又急简直抓狂,她拉人袖子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皇后已经敛去笑容,她知道,阿乌敢这么说话,要么就是蠢,要么就是无所畏惧和她作对。这一次她亲 自发了话,“那还请宸妃赐教。” 几位妃嫔面面厮觑,这是有好戏看了。 阿乌不卑不亢道,“我来韶华之前便与皇上神交已久,只要皇后娘娘能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皇上自——” “你放肆!”不等阿乌说完,那只被皇后捧了半天的茶碗摔过来。 阿乌微微侧身躲过,一滴茶水都没落在身上,而后还疑惑的问,“我是哪句说不对了?” 她说的是高阶贵族女子都应该有的规矩,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今居然拿来指教这一屋子妃嫔,基本上就是在骂她们一个个都没有德行,连个寻常女子都算不上。 钟离英有大仇得报的舒畅,她想着刚刚可真是多虑了,这个人无论到哪儿都是一个样子,不肯吃亏还爱耍手段。 皇后冷笑起来,“书背的倒对,但是用不着你对本宫指教——” 阿乌毫不退怯,“难道不是娘娘自己让我指教的么?” “你——”皇后又惊又怒,看来这女人是真仗着皇上的宠爱无法无天了! 梦姑姑紧着帮皇后说话,“岂有此理,你一小小妃嫔, 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岂敢自称‘我’!” 阿乌唉声叹气,“我与皇上相处一直都用‘我’自称,今日看来,兴许是皇后娘娘还压着皇上一头,先前在皇上那儿没行的大礼,都要在皇后娘娘这儿补全了吧。” 这事儿可就大了,一众妃嫔都憋着不敢言语。皇后怒然而起,“你竟敢胡言乱语、扰乱宫闱!依照韶华律法应当拖出去杖毙,就当你是有口无心的,也该掌嘴五十长长记性。” 她自然是不敢真杖毙的,这是皇上的新宠妃,若第一次请安就没了命,哪怕她再占理也显得太不给皇上面子。可阿乌嘚瑟的太过了,不出口气是绝对不行。 梦姑姑很快就把掌嘴的竹板子掏出来了,这一看就知道平时也没少用。那竹板子两指多宽细细长长,两条一模一样的叠着绑在一起,这样打人会更疼,一板子打下去会发出啪的响亮一声。这样的东西打一下嘴巴就要肿起来,打五十肯定要烂了脸,绝对会毁容的。 “皇后娘娘饶命,宸妃娘娘不是有意冲撞您的。”九珍可急死了,主子倒霉挨罚都还算小事,万一被皇上整治个办事不利就完蛋了。 第三十一章 挑拨离间 阿乌貌似难过的用手抚着眼角,演技夸张和敷衍极了,“算了,皇后娘娘定是不会收回说过的话。这五十竹板下去肯定是说不了话了,你一定要替我告诉皇上,都是我对皇后娘娘不敬,才会得了这样的罚,让皇上千万别动怒。” “娘娘!你就别说了!”九珍急的简直顾不得别的,一把紧攥住阿乌的胳膊,眼里也带上了警告。 一贵妃道,“皇后娘娘,掌嘴的事不如就让芸婕妤动手吧,这说不定宸妃心里会好受一点。”她本就瞧不上芸婕妤,又很厌恶新来争宠的宸妃,一下能整治两个当然是好的。 钟离英吓了一跳,皇后看她一眼就点了头,“也好,想来芸婕妤定不会当众假公济私的吧?” 钟离英连忙跪在地上求饶,“求皇后娘娘开恩,臣妾不敢啊!”真是开玩笑了,别人不知道阿乌,她还能不知道么?她在阿乌手里吃的亏一只手数不过来,这要是不长记性她就直接去死得了,反正打死她是不敢再去招惹这个人。 贵妃嗤笑她,“芸婕妤这是怎么了,这上刑的人都是站着的,你动刑的倒是跪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 你要被掌嘴呢。” 钟离英心里发苦,“臣妾是……太胆小了,下不去手。” 她眼角忽然见到阿乌从旁边经过,一抬头就看那人直向着梦姑姑走过去。吓得老姑姑大惊质问,“你要干什么!” 不等她说完话,眼前一花,那竹板子不知怎么就落到了阿乌手里,竟然都没看清人阿乌是怎么动作的。 当着皇后的面儿夺刑具可还得了,皇后拍桌怒道,“来人!把这以下犯上的混账押住!” 门外立刻冲进来三五个太监,可能这场面太有迷惑性,他们居然是扑过去把跪着的钟离英按地上了。钟离英脑门被撞的碰在地上,嗷嗷叫起来,一旁有妃嫔指点,“不是芸婕妤——” “不是她,是宸妃。” 那些太监犹豫的放开了很像是犯人的钟离英,但是又不知道该拿谁好。 真的,皇后觉得她丢脸了。 阿乌好笑的拿着竹板子在手里敲了敲,“皇后娘娘怕什么啊,我只是看梦姑姑拿板子的动作不对,想好心教教你们怎么动刑。折磨人我是专业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头去掰板子的边缘,“这么打下去响是响的,但也就听着 厉害罢了,若是弄些缺口上去,只一下子就让人没齿难忘。” 一块单竹板少说得有三十页纸那么厚,她居然用指甲掰出了裂痕,那些裂痕很规律的在边缘处竖向排列。阿乌拿着竹板虚空挥舞两下,速度快的发出破空裂音。皇后能够想象到,板子抽过去的时候,这些裂痕会因甩动张开缝隙,拍上皮肉后又会因韧性夹住,肯定比鞭子上的倒刺还疼上不知道多少倍。 这一手太硬核了,一屋子女人发出低低的惊呼和尖叫,还有两个从座位上站起来,后退着远离她。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九珍感觉自己都要晕过去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禁军浑厚响亮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这声通报就像个暂停键,一下子停掉了嘈杂混乱的画面。所有妃嫔、太监、宫女都面向大门跪在地上,梦姑姑也赶紧扶着皇后行跪礼,氛围全然安静下来。 赵恒川急匆匆进来的时候,正见到一屋子跪迎的人。九珍也把头叩下去,只有阿乌在侧旁站立着,目光正和他对上。 赵恒川习惯性走向皇后的脚步就这样停顿了一下,他在看见阿乌的时候 就想到了什么。那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他就越过了皇后走向阿乌。而后拉着阿乌的胳膊上下看了看,关切的问,“你怎么样,朕不是说过让你安心静养,不许任何人打扰么。” 他看向一侧的九珍,宛如实质的目光叫她芒刺在背。皇后心里发冷,以前赵恒川就是再宠幸新妃也不会给她这正妻下不来台!他这次做的太过了! 阿乌将那板子拿在面前晃了晃,“也没什么事,皇后娘娘只是想和我玩玩罢了,顺便让我指点指点刑罚之术。” 赵恒川顺手将板子拿来扔在地上,“既然是朕的人,就别老惦记原来那些事,这不是你该做的。” 阿乌咯咯娇笑起来,“那好啊,就听皇上的。” 他们旁若无人的说笑调情,赵恒川甚至都没让一屋子妃嫔们先站起来。众妃子心里打鼓,这位新妃果真是厉害极了,刚刚轻易招惹了,估计是要麻烦。 梦姑姑实在不平,忍不住为皇后出声,“皇上,宸妃娘娘对皇后娘娘不敬,不仅出言顶撞,还——” 赵恒川漠然,“宸妃不熟悉韶华的规矩,往后就好了。” 梦姑姑张口结舌,想不 到皇上会这般不顾规矩。皇后伸手按在她胳膊上,声音凄冷极了,“算了,皇上自有主张。” “都起来吧。”赵恒川看得出发妻委屈,但成大事者不惜小节,这种关键时刻他没空去哄女人开心。况且皇后最重要的就是气度和支持,她不就应该所有事都支持自己么。 众位妃嫔站起身后退立两旁,没人是傻子,在这种场合上她们身份不够,还是不惹事为妙。 阿乌问他,“皇上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赵恒川亲昵的低头道,“早就叫人盯着你了。” 两人对视的目光交锋,刀光剑影都藏在表面的亲昵之下。阿乌赌对了,他真的还安排了别的岗哨。交手的一直都是她和赵恒川,根本也没皇后什么关系。 但皇后却被赵恒川气的发作,眼眶都红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在后宫里还要盯着,难不成臣妾是恶毒善妒的巫婆,会平白无故对宸妃下杀手么。” 赵恒川手上还握着阿乌的腕子,有些不耐的道,“皇后何处此言,宸妃初来乍到,自然要多留意关照。” 皇后冷笑,“皇上真是关照极了,从不见您对崇月这么关照过。” 第三十二章 锋芒乍现 阿乌不知道崇月是谁,但是这不重要,因为气氛的凝固是肉眼可见的。赵恒川阴沉的看着皇后,握着阿乌的手也收紧许多,眼看着就处在发火的边缘。 “皇上息怒,皇后娘娘有口无心,一时口误!”梦姑姑脑门上急出了汗,伸手拦着皇后。 皇后脸色煞白,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死死地撑着不肯低头。后来是赵恒川先别开眼去不再看她,“既然皇后惦记崇月,那这几日就多陪陪崇月吧,不要出去乱走。” 一滴眼泪隐蔽的从皇后脸颊上滑过,但很快消失不见,她哽咽道,“也好,宸妃说错话了皇上只等往后改改就好,可臣妾说错了话却要禁足。皇上,您真是让臣妾心服口服。” “皇后!”赵恒川火上心头,脚上往皇后那里迈了一步。 没人知道他上那一步是要动手还是要怎样,因为阿乌不动 声色的拉了赵恒川一把让他停下了。 阿乌是想挑事,但这一次是他们心知肚明的交锋。万一闹脱了,等回头赵恒川反应过来,岂不是要拿她开刀泄愤么。 皇后脾气上来犟的很,“既然臣妾不能外出,恕不能送皇上出门了。” 赵恒川终是赖得理她,拉着阿乌的手就往外走。一群莺莺燕燕跟着看了场大戏,都唯唯诺诺的跪送而后告辞离开。 赵恒川拉着阿乌一路回到锦华宫,两人进了屋,九珍便很有眼力的站在外面候着。 这里没有别人了,赵恒川一把攥过阿乌的肩膀拉到近前,他俯身抵着她的额头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该故意给我找麻烦。” 阿乌不在意的笑笑,“试试罢了,这要是一直平平淡淡的待在锦华宫里,我去哪儿看皇上的心意呢。说不定直到我混吃等死到老,也不能这么快的做决定 啊。” 赵恒川眯了眯眼睛,“那现在看的可清楚?” “清楚,很清楚。我觉得皇上给的甜头可真好,一听皇上维护我,心里就舒服的很。”阿乌慢慢的、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我可以予取予求,可至少你要给我供奉。庙里许愿不管灵不灵都要烧个香,我可是就站在你面前的,不比看不见的神佛更实惠么。” 赵恒川的怒气烟消云散,只要一切都是值得的就好。他再次抬手,轻柔的摸上阿乌的腰。他的手掌在她身上揉捏滑动,在阿乌耳边微微吹气,“我答应你的都能做到,你以后可以是韶华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你能生个男孩,他一降世就会是韶华的太子,我有的一切、韶华的江山,以后都属于他。这不是很好么?” 他凑的那么近,想做的事昭然若知。但阿乌用手撑着他胸膛 抵开,“你说的都可以,但是还没到时候。” 赵恒川顺从的放开她,这是一件大事,他不急在一朝一夕。 “听说过许愿池么?”阿乌转过身朝着屋里走去,背对着他扬起手,皓白的小臂从袖子里滑出。 赵恒川玩味道,“那你要听我许愿么?” “那你许来听听啊。”她笑起来,有黑色的气从窗框门缝中溢了进来。那是阴魂,在韶华宫中冤死的阴魂。 …… 九珍意外的没有受罚,甚至连训都没有一句。 她一直在门外忐忑的等着,很快皇上就再出来了。可是他什么都没交代,直接大步流星的走出宫苑。 九珍看见了皇上的笑容。她是皇上的暗卫心腹,自认为见过皇上的很多模样,可她从未见过那人如此浓烈的笑意。就好像胜券在握、黎明降临、大战告捷。 也就是那日之后,阿乌彻底走出锦 华宫大展身手,能够时时站在赵恒川的身边。 跟在皇上身边的曝光率是极高的,很快后宫和朝上都知道了: 皇上被新来的宸妃弄的五迷三道的,她不仅能随意出入御书房,甚至还和皇上腻在一起看奏折,还陪着皇上一起接见臣子。宸妃的出现打破了后宫不得干政的传统,简直无法无天没人能管。 就像在天韵时一样,阿乌成了真真切切的祸国妖女,立刻被众大臣上奏弹劾。这些当然没什么用,有人会反应过激都在她意料之内。于是阿乌顺势要求上朝正面刚,也像是在天韵那样。 她站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才是真妖精。 凡是文官看了她的眼睛都不能控制自己,还会说出奇怪的话。她用最快的速度、声势浩大的、让赵恒川黑名单上一小半的不安分者“当众认罪”。 第三十三章 毒誓 阿乌还有很多奇怪的上刑手段,这在她慢慢插手朝政以后被逐渐显现出来。她在折磨人这件事上有着专业的研究技能,手段血腥残忍的不像个女人。阿乌也想过,可能最符合的她人设的就是苏妲己了。她第一件问世的炮烙不就参考了妲己前辈的先人智慧么。 她用最快的速度锋芒乍现,仿若一个灾难性病毒四处蔓延,赵恒川让她毒谁就毒谁。 所以朝上有的人开始反应过劲儿了,也许不是皇上被迷惑了呢?说不定这个宸妃是什么山精野怪,被皇上当成捷径剑走偏锋也有可能啊!事情发展到这样,脑洞开成什么样都不足为奇。 最先看清事实的是钟离魏,但是他和阿乌的感人至深的父女见面被拖延在又一个月以后。 钟离魏现在是翰林院大学士,大学士这官品阶是高,但是没有什么实权,换到 现代就等同于国家图书馆馆长。这种清闲官甚至连早朝都可以不去,换句话说,钟离魏在韶华上班打卡的次数都不如阿乌多。 由此可见赵恒川并不想重用他,但这人曾经是天韵的丞相,他的两个儿子在天韵军中有些人脉。于是他就像是鸡肋,食之无味但弃之可惜。 但这一日,赵恒川破天荒的叫了钟离魏来御书房参事,且钟离魏还装模作样的拿了弹劾不正之风的折子做掩护。阿乌觉得这种做法挺傻的,明明都没人会在乎大学士干什么活,钟离魏这就是做贼心虚。 对,阿乌当场看见了。 虽然御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在议事,可阿乌是一直在屏风后听着的。 赵恒川在说话的时候,钟离魏就对旁边那模糊的人影有些分神。他大概知道这人是谁,但是前丞相早已风光不再,他已经没了随便询问 的胆子,只能当没看见。 赵恒川提了些事,钟离魏嗯嗯嗯的满口答应下来,然后领命离去。 那门一关上阿乌就立马出来了,她面色不善,直接质问道,“你还想攻打天韵?” 刚刚赵恒川问钟离魏的,都是什么“钟离菁的原职”、“天韵的布兵习惯”、“薛止重用的将领”,他要干什么还不明显么?阿乌以为赵恒川的心思就是利用她坐稳韶华,但现在看来,是她低估了人的野心。 赵恒川看着她似笑非笑的反问一句,“怎么,你舍不得打薛止?” “我要说舍得也得皇上肯信啊。”阿乌换上笑盈盈的表情,坐到刚刚钟离魏的地方,用手翻着他留下的折子,“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谁能有皇上这么绝情呀~” 她说的半真半假,明着是承认她的旧情,暗着是讽刺赵恒川用了就扔,倒是让人 猜不中真心。其实赵恒川不计较她心里惦记谁,反正人就锁在身边时时盯着,也闹不出大事。他随意的解释一句,“两国交战是早晚的事,和亲只是一步缓棋。” 阿乌妖娆的歪在椅子上,用手撑着下巴说道,“我现在要反悔了,皇上也没我想的那么靠谱啊,照你这么说,我和赵阿泠又有什么不同呢。” 一听到她要反悔,赵恒川也就没那么淡定了。他直接从案后走出来到阿乌面前,弯腰用手撑在她身子两侧,“我对谁绝情也得对你留点情,这国总得有个皇后,也总得有个太子。就算没有我插手,你自己都能扳倒她们所有人。只要你不动我的太子,别的你想怎样就怎样。” 阿乌嗤笑一声,“若没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赵恒川老实承认,“要养精蓄锐,起码三五年后。但现在有你 ,根本不必等那么久。” 阿乌眼珠子转动半圈,忽然问了个别开生面的问题,“那你能发誓么?” 只这样就行了么?刚刚还理智的不行,怎么现在又弄些小丫头的把戏?赵恒川颔首,“你要怎样发誓。” 阿乌笑的邪祟起来,用手撩了一下他的下巴,“我可有个专门用来发誓的法术呢,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兑现,若有违背,神鬼共诛。” 那指尖痒痒的勾着他的心,眉眼中流转着魅色,赵恒川恍惚一下,差一点就直接同意了。他在最后关头卡住自己,然后慎重的想了一下: 阿乌能帮他坐稳江山,他许她一个后位荣华、她保证他有继承人,这件事怎么看都没有漏洞,付出也都在较为轻松的范围内。 “可以,只要你助我成功,这天下自然有你一半。” “好。”阿乌等的就是这个。 第三十四章 敌人的敌人 阿乌伸手推开赵恒川,让两人之间分的远些。随即赵恒川就看见一黑色小鬼趴在阿乌脚边,也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那东西四肢着地,黑脸朝天,就像个成了精的蜘蛛。 “这是什么东西!”赵恒川大惊,连连后退几步。 “这是个小鬼神,常吸食天地灵气和日月光辉,现在被我召唤来听你毒誓的。”阿乌信口开河。 赵恒川懊悔起来,他能对天对地对人发誓,但却不愿意对着邪祟鬼物说话。人鬼情未了的故事谁都多多少少听过,尽管他此时没有反悔的心思,可说不定这鬼物会带来什么约定、契约之类的麻烦。 阿乌不紧不慢的道,“誓言是相对的交换,你不想和我交换么?” “……不是。”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赵恒川咬咬牙还是依着她发了誓,把刚刚说过的话又给那黑东西 讲了一遍。 而后阿乌要求他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和阿乌的那根缠绕在一起,放在一个红色的小荷包里。她将荷包交给小鬼,小鬼拿着就往门外爬去。 这小鬼比狗崽子都小,来去还悄默声的,很快就消失在门口,谁都没有惊动。赵恒川担忧的问,“他要干什么?” 阿乌继续胡编乱造,“找个宫里风水好的地方,拿去与天地做证,这样你的毒誓就是有效的。” 笑意浮现在她嘴角,这一切太顺利了。 —— 凤凰宫里。 梦姑姑看着憔悴吃不下饭的皇后直叹息,“娘娘,您也太犟了,何苦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本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谁想到皇上真会……”皇后眼眸闪烁了一下,展现万般忧郁。她心里是后悔的,但是嘴上就是不肯服软。 梦姑姑就哄着她,“宸妃手段厉害,皇上最 近又宠她的很,咱们不能直来直往的硬掰了皇上的面儿啊。您当着恁些妃嫔的面和皇上顶撞,是个男人都得不乐意。” “是本宫大意了,把她当个寻常女子看,哪知道她还有此等妖术。就是放在以前皇上最宠董茹和燕江清的时候,那也得把本宫的面子放在第一位,这后宫里万千女子,谁不好好规矩着就绝对没有好下场。你再看现在……”皇后回忆起往事,阵阵哀愁涌上心头。 皇后是震边大将军的嫡女,出身高贵,但十五岁时嫁给了并不被人看好的赵恒川。这十多年来她兢兢业业搭理内务,还生育了三个孩子,唯长子因人陷害早夭。赵恒川一直对她尊敬有加,所以她以为她的付出有目共睹。可变故太快了,她难以想象他能一夜间就变了心。 梦姑姑知道她所想,“娘娘,人总得变的,您也 不能老是用着先前的功来邀如今的赏啊。说的少了,皇上记着您好。说的多了,没准儿就烦了。” 皇后点头应了,这道理很粗浅,只是她顺当太久,竟都忘记了。 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神色里又复燃起一些期待,“你说,皇上会不会是被宸妃迷惑了心智。我听说了,那女人能摄人心魄,有些妖法。” 梦姑姑一脸菜色,不等她回话,就听外面宫女通报,“皇后娘娘,芸婕妤到了。” 皇后闭上嘴,抬手抹去眼角湿润,梦姑姑瞧她弄好了才叫了声进。 钟离英是独自来的,身边连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带,她一进门就抖着腿跪下叩头,“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沉静道,“起来坐吧。” “谢娘娘……”钟离英拘谨的坐到圆凳上,浑身绷着只等随时再站起来。她早被人调戏的怕了,就觉 得今天肯定还要吃亏。 果不其然,皇后开门见山的问,“宸妃是你妹妹。” “是。” “她是怎么混进宫的,听说你那一家子逃过来时没有这个人?” 皇后说的直白难听,反正没人敢反驳。 “她……和家里有些争执,后来自己离开,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早就不是钟离家的人了。”钟离英慎重的斟酌字句。她不知道皇后是受气了想拿她出气,还是想问问阿乌的底细,她不敢把自己和阿乌绑的太近。 “宸妃这人厉害的很,你知道,她到底能做到什么,她背后可有谁帮着?” “这……”钟离英正犹豫,梦姑姑就道,“芸婕妤,您老实交代了,对咱们都有好处。” 钟离英咬了咬下唇,“皇后娘娘,宸妃原本是天韵的国师。” 皇后有些变了脸色,“听说天韵有个奇怪的女官,就是她?” 第三十五章 借刀杀人 随后,钟离英装模作样的把阿乌那些破事都讲了一下,包括降生时候乌鸦漫天、后来重回府邸闹的鸡犬不宁、还有主母嫡女的失利、小庶女变成县主攀上翼王、还忽悠皇上成了国师、本家被灭了一族…… 在这个神奇的科幻故事中,钟离英突出了阿乌的诡异,也谨慎的摘出了自己的痕迹,就好像是个说书的旁观者。她不是怕别的,就怕哪一点被皇后盯上了拿去当刀使。 即便钟离英如此小心,可最后还是没有逃过一劫。 皇后听完这些怪谈多少有些存疑,她上下打量了钟离英几眼,有些可笑的说道,“难为芸婕妤了,摊上这么个姐妹,也是你们大家族的不幸了。” “命运如此,也该认了。臣妾再也不敢求什么大富大贵,只但愿活的平安就好。”钟离英装模作样的跟着擦了擦眼角,似乎 难过非常。 可皇后是不信的,她直接把最后那句话当成了放屁,“既然你钟离家也容不下她,这韶华的后宫也容不下她,那这事儿就好说了。” 皇后说着,就拉开手边的小暗格去掏东西。钟离英有些惊讶和尴尬,她不想探查皇后的秘密,但不知道怎么别开头去不看。就垂着眼小声拒绝,“臣妾人轻言微的,就怕帮不上娘娘的忙,真的是有心无力啊。” “你自然是能帮上的。”皇后拿出一个月饼大的小牌子来,放在桌上推到钟离英面前。 “皇后娘娘……您这是……”这牌子代表着持有者可以在后宫所有地方自由出入,这是后宫之主能赋予的最大权利。 但是钟离英没敢去接,她在韶华后宫吃了太多苦头,早就学的乖了,她知道,有的好事不是自己这种人能吃的下的。 梦姑姑生硬 的呵她,“既然是皇后娘娘赏的,芸婕妤就好好儿拿着吧。” 皇后没吱声,钟离英抖着腿从椅子上滑下来,跪着就磕头,“臣妾不敢,这太贵重了,万一不小心磕了碰了,臣妾得以死谢罪。求皇后娘娘收回去吧……” 皇后冷冷的看着她,语调倒是温柔许多,“怎么会磕了碰了呢,别的人想要本宫还不给呢。芸婕妤这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还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不是、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钟离英抬头看着她,但见那女人脸色可怕的很,一双眸子里透着瘆人。她想了想还是改主意了,“臣妾一定……不负皇后娘娘所望。” —— 待钟离英出了凤凰宫,窝的一肚子气就开始往外泄。她咬牙切齿的嘀咕着咒骂,浑身都憋的发抖。这老女人想的可美,让她去找阿乌窝里斗,斗输 了没有她皇后什么事,斗赢了也是替别人出气,她就想着做无本买卖! 可惜谁也不是傻子,这吃力不讨好的谁肯啊。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皇后偏偏找她这不受待见的干活,不就是仗着身份压人么。 钟离英想着想着就往地上啐了一口,还皇后呢,一下就被新妃给打压了,还跟她狂傲个屁啊。 骂完了皇后出气,钟离英又开始忧愁起来,怀里揣的牌子真是烫手的山芋,时时刻刻提醒她的处境。她对阿乌真是阴影颇深,实在不敢招惹,但要什么都不做的话又会被皇后穿小鞋,左右为难进退不是。也不是没想过和阿乌站一边,但这事儿不靠谱。 她用手指转了转那牌子,摩挲着上头的凤凰纹路陷入深思。不过片刻后一抹笑容浮现在脸上,那两条路走不通,不还有别的路走么。拿她当刀子 使,也要看你们举不举得动刀! 凤凰宫内,梦姑姑不解道,“娘娘何必选她,看着就不怎么精明。” 皇后悠哉的喝了口茶,“那让谁去?蒋贵妃么,她倒是精明,面儿瞧着是对本宫恭恭敬敬,但就等着本宫倒霉呢。” 她放下茶杯看向梦姑姑问,“你猜猜钟离英会怎么做。” 梦姑姑寻思道,“要是她真听话去做,那十有八。九也是斗不过宸妃的,顶多能给人填个堵就不错了。但是不去又两头夹着,没准儿啊……她还会拿着娘娘的东西去宸妃那里献媚呢。” 皇后对这两种法子都不太在意,“那就要看她们交情是有仇还是有恩了。” 梦姑姑也跟着点头,“听那意思得是有仇。” “吩咐下去,就说本宫牌子丢了一个,让下人都好好找找。” 梦姑姑眼睛一亮,“奴婢明白了。” 第三十六章 专情多情 赵阿泠如梦惊雷,被这薛止要册新妃的消息给惊到了。薛止居然……肯要别的女人了?明明是喜闻乐见的事儿,可是真成了的时候,倒是让她觉得太过突然。昨儿见到时还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分明有不死不休的气势,怎么过了一夜就转了性? 报信儿的侍女在一旁叫她,“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赵阿泠回过神来,用手一摸脸,发现自己正在呵呵笑着。她拉着侍女追问,“皇上怎么会忽然改了主意?是谁劝的?” 侍女本是来报喜的,听这问话脸上有点犹豫的神情,“听说……皇上昨夜又去国师那屋里呆着,好像是触景生情多喝了几杯,就、就宠幸了国师的一个丫鬟。今早一起来就给人封了茹妃,然后又松了口要选妃。” “她的丫鬟?叫木槿的那个?”心头喜悦被平息了几分,她倒是忘记了,最 有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不一直是女主子身边的丫头么。 侍女点点头,赵阿泠便能把人对上号了。自打阿乌没了,那死丫头就天天盯着她,颇有几分心机的样子。当时就觉得这女人烦人死了,今儿还真是应验了。 “公主,咱们是否要……”侍女说着就停下来了,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自然。”赵阿泠不屑的撇撇嘴,“那不过是个上不来台的奴才,近水楼台罢了。等着吧,对付她的好戏还在后头。” 主仆两个正说着,就听外头有人道,“公主殿下,宫里来人宣旨了。” 那侍女比赵阿泠反应还快,一脸喜色的道,“公主你看,这不就来了!早上才说选妃,不到晌午圣旨就进了家门,公主您可要如愿了。” 赵阿泠脸上泛红,嗔怪的拍了侍女一巴掌,“就你会胡说。” 她对于圣旨的内容 心里有谱,既然薛止肯纳妃,于情于理她这和亲公主都落不下。 主仆两个出门接旨,领着一众韶华的奴仆跪在驿馆入门口。赵阿泠心中欢喜,对于木槿的厌恶也轻了一丝,好歹她也算做了件好事。 但听上头太监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孤闻朕皇妹庆和公主,今以及笄,适婚嫁之时,才貌双全,恭谨端敏,当择贤良与配,朕躬闻之甚悦。特赐予五皇子薛云鹤,允其成婚。另择吉日,当择贤妹与配。一来为成佳人之美,二来为两国连谊。特赏庆和公主赏赐锦缎千匹、黄金百两、良田千户填补嫁妆。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钦此。” 赵阿泠越听心里越冷,疑惑和愤怒接连交织。怎么不是封她妃位,怎么……怎么是把她赐婚给别人了?师兄到底是 怎么想的?他都已经松了口,怎么就不选自己头上!师傅和韶华没有施压么?他不为两国联谊着想了么? 宣旨太监已经合上诏书等了半天,可见跪着的人没反应,拧着眉头追问,“庆和公主,您怎么了?” 侍女一身冷汗,小声的劝告她,“公主!公主接旨啊!” 赵阿泠缓缓抬手拿过圣旨起身,侍女见她神情恼火,赶紧自己做主掏了荷包塞给宣旨公公,“劳烦您跑了一趟,真是辛苦公公。” 公公捏了捏荷包的块头,也跟着赔笑,“不劳烦不劳烦,这是咱该做的。奴才这就恭喜公主了。” 赵阿泠紧攥着圣旨挤出个笑容来,“公公不忙就进屋坐会儿,喝个茶再走吧。你快去给公公再拿一包茶叶来。” “哎,咱家就不进去了。”公公连声拒绝,他自然看得出这公主心思不对,不过拿人手短,还是 多嘱咐两句,“五皇子封地大北,那地界儿气候干冷,看皇上的意思是等再暖上几天便要公主启程了。钦天监来信儿建议婚期在七月,公主早点到了以后还能好好休息些时日。” “多谢公公。”赵阿泠胸口憋闷,但面上还不能露出来,气的脑仁都疼。 等公公走了,侍女小心翼翼的去扶她的胳膊,生怕这刺激受大发了,“公主、这……奴婢也没想到啊。” 赵阿泠将圣旨一把塞在侍女怀里,回屋翻箱倒柜的找了个小布包出来,塞在怀里冷声道,“我先进宫去。” 她风风火火冲进宫的时候依然没有人拦着她——她还是拿着这个特权的。进入御书房的时候,千寂神情如常的站在门口,也没拦着一句。 赵阿泠稍微调整了一下表情,见到薛止正拖着一副长长的画轴看着,头也没抬的问,“怎么又过来了。” 第三十七章 源源不断 赵阿泠羞涩但是直白的说道,“师兄,我不想嫁那么远。” 薛止轻叹口气,“师傅嫌弃这皇城里的公子哥儿都太纨绔,武将又觉着粗糙不能心疼人,还说只有进皇家最好。可我也就剩下几个皇侄了,你去了那边是个王妃,天高皇帝远的,也算是后宫之主。” 从一个皇帝嘴里说出天高皇帝远的话来怎么就那么怪呢。 他顺手把长画轴甩着铺去桌上,花名册从桌头那里垂下一角,露出半张貌美女子的面庞。 赵阿泠看着就憋气,那画像仿佛是无数的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早上才放的话选妃,下午便有花名册送上来,那些朝臣千金们定是兴致勃勃等待良久了!谁不愿意跟着一个专情不移的皇帝啊……唯独这一切就是没有她的份儿,做这么多居然是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 赵阿泠忽然被那画 像壮了胆,她寻思着光算计也不是事儿,她要和薛止在一起主要还得是情谊打动人。于是她往前一步,看着人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而后声音发抖的说道,“师兄为何不能娶我,反正你后宫佳丽三千,多我少我又能怎样。哪怕把我随便安置个什么宫苑就好了,我以前怎样后来就怎样,也、也不会来惹你的厌烦。” 姑娘这委屈极了的样子太戳人心窝子了,薛止拿着另一幅画轴的手落了下去,他看着赵阿泠的眼神有些无奈和心软,“这不一样,你我不是兄妹相称么。” “可、可我们又不是亲的,一想到要让我孤身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实在是害怕。我……我不想离开师兄。”赵阿泠脸上烧的厉害,可她强迫自己直视着薛止不转头。 她像是在自己给自己证明,她不仅仅只是耍小聪明 而已,她的情谊也是实实在在的存在。而且赵阿泠根本不信薛止会不懂,早在深山雪林的那段时日里,他们之间就已经不一样了。 她觉得自己是值得的。阿乌离开后薛止经历了长达一个月的暴走,打砸摔东西倒是不至于,但人变得冰冷易怒,成天成晚的忙着几乎不休息。 赵阿泠忍过,她用自己的姿态忍,而后在薛止渐渐平静下来以后,她日日探望、送汤送茶。 薛止怎么会不懂,他不是都照单全收了么! 薛止大概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更好,赵阿泠说的显然不是住在哪里的问题了,她现在是在谈感情。两人安静的对视着,同是继承了韶华皇室的漂亮眼睛,是否能够迷惑住同根同源的人呢? 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插了进来,“庆和公主真会说笑,您要是怕走远路,也就不会大老远的赶 来天韵了。” 赵阿泠大惊,她来这里太大意了,竟没发现屋里还有别人。那声音的音色并不是阿乌,可是语调却和阿乌十成十的相似,让人一听着就能联想到令人不快的事情。 木槿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样子刚刚是在内堂的小塌上休憩。她已经换掉了和所有宫女一样的衣衫,穿了一身蓝色翠烟纹路的宫装,薄纱衬的人窈窕慵懒,肩若削成,肌若凝脂。丫鬟双髻挽成流云髻,偏头坠着个飞鸟衔枝金步摇。 怨不得都说人靠衣装,一个小宫女这么打扮一下还真是貌若仙人。她这模样比阿乌都像宠妃,不似那个女人天天披着大黑袍子。 这就像是被外人撞见了告白,赵阿泠心中阴郁,转口就道,“原来茹妃姐姐在这儿,求姐姐也帮我说两句好话吧。我能来天韵就是冲着投奔师兄的,若是 师兄把我赶去大北,我还不如在韶华被人害死算了。” 她一开口就拉着木槿和自己站一边儿来,就看她有没有那个脸无情拒绝。 但木槿还真的有,她随便的笑笑,“公主可折煞我了,哪儿敢和您称呼姐妹。” 赵阿泠一下就记起来了,她刚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是在这个地方,阿乌也说过类似的话。木槿在薛止这里的姿态就如同她的旧主子那样放肆随便,赵阿泠仿佛能在她身上看见阿乌的影子。 这样的意识让人惊悚,但木槿已经忽视了她走到薛止桌前,帮着将那幅长卷正了正位置,“皇上,还挑不出来么。” 薛止疲累的闭了闭眼,“太多了,已经花了眼,一个都记不住。” 木槿有着一双勾人的眼,她转头掩口笑道,“庆和公主来的正巧,要不……咱俩先帮着皇上挑挑人选?” 第三十八章 姐姐妹妹站出来 韶华界内天暖的很快,五六月已经入了盛夏。午饭过后阿乌就坐在花园凉亭里乘凉,身边只带了个九珍而已。她不时地喝口酸梅汤、再肯两口点心,让九珍在旁边帮着剥水果壳子,这给人潇洒的,比在屋里闷着舒服一万倍,不管是方才吃的多撑都能再来两口。 以前赵恒川一直把人盯得紧,真恨不得搞个武装部队,就怕一个看不住让鸟飞没了。但自打他们绑定过誓约以后,赵恒川就变得好说话多了。阿乌一提要裁人,赵恒川也就退了一步。虽说还是必须有人时时刻刻跟着,最起码出行时候不必大张旗鼓了。 大概是那个莫名的签约仪式给人强烈的心里暗示:既然他往后难以脱身了,那阿乌应当亦然。 盛夏的微风轻柔拂过,仿若在抚摸着她的皮肤,清爽的一点汗都出不来。阿乌不顾形象的伸 了个懒腰,想着要是没事的话就这么干坐着一下午也是挺好的。 过了一会儿,远远的有两个女子相伴走来,身后各领了几个宫女宫女。她们身着锦绣华服,打扮靓丽,显然也是赵恒川的妃子,阿乌名义上的“姐妹”。其中一个圆脸粉衣的已经大了肚子,少说也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 她们离着老远的看见了阿乌,交谈一句后就转弯走过来,看着是要打个招呼。 “宸妃妹妹。”估计是太过敬畏阿乌,她们说话都是温言细语的,虽然身份等级上没什么区别,也还是微微屈膝降尊。 阿乌对她们没什么印象,也不记得是不是在皇后那里瞧见过。九珍就替她招呼了一声,“蓉妃娘娘,燕妃娘娘。” 阿乌正舒服的浑身发懒没动弹,她对于这个国家的临时地盘没有什么想法,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坐吧。” 那两个女人规矩的坐在阿乌对面,动作规矩颇有女德的风范。这三个女人望着周边景色聊起来,初见时都不熟,话题也总是会围绕着她们共同的男人。 怀了孕的蓉妃道:“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妹妹,还记得皇上对妹妹紧张着呢,这次怎么没叫人跟着了。”她态度拘谨,面容赔笑,讨好的意味太过明显。 阿乌随意的接口,“人太多了也烦,和皇上商量着撵回去了。”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满眼的都是羡慕。燕妃跟着拍马屁道,“宸妃妹妹真是好福气,年轻貌美又有才华,怪不得惹人喜欢,我便是个女人也瞧着宸妃妹妹好。以前没见过皇上这么在意谁,就连皇后娘娘也没有妹妹那些待遇啊。” 蓉妃拍马屁的功夫照着燕妃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她点个头跟话,头一句就是,“听 说宸妃妹妹厉害的很,比些公子哥儿什么的都能耐……” 不知道是不是一孕傻三年的事儿作祟,她这话头直接就触及了阿乌做的那些事。打压朝臣、妖法惑主、上刑逼供,哪一个“听说”是说起来好听的。燕妃在一碰瞪了她一眼,蓉妃就反应过来,赶紧咳嗽一声,伸手去拿桌上的桂圆遮掩。 葱白纤指将要摸上去时,盛着龙眼的水晶盘子便被阿乌推开了。她看着蓉妃漠然道,“吃多了不好。” 蓉妃拍拍胸口连连称是,“多谢妹妹关照,这真是一时疏忽了。” 燕妃就不以为意,“不小心吃了一个两个应该没事,不贪嘴就好。蒋贵妃有孕时候还吃了好些山楂,那不也好好的没事么。” 阿乌眼波流转,看了看蓉妃的脸,又瞧了瞧那肚子,忽然不着边际的说了一句:“在后宫这地方,想要有 孕可不容易啊,既然有了可要好好珍惜。尤其第一胎最重要,万一身体落了病根,以后还能不能有可就不一定了。” 蓉妃害怕眼神闪烁了一下,乖乖的听从教诲,“多谢妹妹惦记,我记得了。” 阿乌忽然笑起来,那是一个温和的笑容,不似往常对待那些人的假笑。她用细长的羹勺的柄指向那肚子说,“他是男孩。” 蓉妃大惊,“这——” “刚踢了你一下,用的小脚丫。现在胎动是少的,等上八.九个月了,你天天都能感觉到他在你肚子里玩闹。” 阿乌转头把羹勺扔回什锦果盘里头,就像是唠家常一样,不紧不慢的说着孕期的那点事。 “三四个月开始有听觉,六个月以后听力和常人一般,你要是多对他说话,他都是能听着的。你想想,是不是同他说话的时候胎动就多一点。” 第三十九章 转机 蓉妃干咽了下口水,眼睛也湿润了一点。她想掩盖失态,连忙低头爱抚肚子,“多谢妹妹吉言,我以前就一直在想……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都不求他飞黄腾达去追什么权贵,只要能平平安安也就够了。” 阿乌勾着嘴角笑起来,“蓉妃娘娘的愿望真是简单,只要他能安然活着,那不是平平常常就做到了么。可惜不是天下父母都有这个慈爱的心,还有些盼着利用孩子让自己荣华富贵的,你说那能是什么好父母啊。” 燕妃半天没插上话了,语气有些惆怅,“可惜我还没有孩子,真是不知道为人父母是什么感觉。” 阿乌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点心渣滓,起身道,“二位慢坐,我该回去了,等等皇上来找又要扑个空。”她可把好话说尽了,要是人家不听,那她也没有办法。 蓉妃已经收敛了情绪 ,连连答应,“妹妹说的是,还是顾着皇上哪儿更好。” 二人送别阿乌,依旧坐在凉亭里没走。 回去的路上九珍总觉得阿乌好像心情差了不少,跟在身边都有点凉飕飕的。她寻思着可能是碰见了那两位娘娘的缘故,任谁都不会乐意瞧见自己男人身边的其她女人的。看来宸妃娘娘再厉害传奇,也还是有着普通女子的心思。 再想到娘娘一直对皇上不冷不热,皇上还严盯死守,至今也没侍寝,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似乎也有了点根据。 —— 先前的偶遇后来也没什么后续,阿乌照常出去散心(查看地形),也是没再碰见她们。阿乌对蓉妃很好奇,她想过打听打听,可惜身边一直有人,她也无法做法叫小鬼问问话。 这是阿乌来到这里以后,与鬼交流最少的日子——几乎已经被完全隔绝了。 平时给赵恒川做事只要动动小法术就能搞定,设计刑具和亲自上手逼供更是简单,再加上小黑鬼也已经离去许久,她就仿佛是被剥削了鬼差的身份一样。 有时候真的是手痒痒,鬼魂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啊。可是身边的眼线还不能乱动,至今大事未成,她不能打草惊赵恒川。 事情是在第四日有了转机,届时阿乌领着九珍从前殿“干活”回来,经过一小桥时候,她见着桥头旁边的草丛在微微颤动,连着花球也摆动的厉害,一看就不是风能吹的。 九珍自然也瞧见了,十分讶异道,“这怕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在这里干龌龊事——” “你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不等九珍说完,阿乌立刻做了决定。 “娘娘,这不好吧。”九珍警惕的拒绝。 阿乌冷笑着斜了她一眼,“怎么,不是说 让我在你视线之内就行么?你还给我画上线儿了?” 这些规矩都是大家都默认了的,乍一被拿出来明说,九珍还显得羞愧的很。她内心挣扎了一下,身子向后退去两步道:“不不、奴婢不敢。” “你不敢最好。” 九珍独自留在桥上,阿乌独自走过去。 她真的是手痒啊! 那日把蓉妃劝住后,阿乌的心里难受极了,她失去了一个能让赵恒川后宫鸡飞狗跳的机会啊!可是不劝又不符合她的职业道德,人类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真是有道理的。后来她只能安慰自己权当是在积阴德了——到时候回去阴间能换点好东西。 阿乌慢慢靠近过去,身后的九珍已经距离很远了。她歪头寻思了一下,而后迅猛的扒开草丛,就见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背对着自己窝在里头。 孩子? 那孩子听见声响回过 头来,阿乌这才看见,草里有一只受伤的大白猫。白猫一条后腿卡在旁边的树根缝隙里,有红色的血流出来。不过猫已经不叫了,应该是卡的时间太久。 那小孩儿穿着湖蓝色的圆领衫,口子系的严严实实,窝在这里热得很,鼻尖儿上渗出汗珠来。他见了阿乌眼睛一亮,立刻就喊,“你,过来帮忙!” 孩子喊的颐指气使的,一瞧就是得是皇子之类的。阿乌好脾气道,“你要我怎么做。” “救猫啊!”小孩儿脾气还挺差的。 “行了,你起开吧。” 那孩子脸色一冷,但是碍于阿乌要给他救猫,硬是把火气憋回去了。 阿乌摸了摸猫的脑袋,自顾自的问他,“小屁孩,什么名字。” “你放肆!”这孩子一下憋不住了,大怒着嚷了起来,“本宫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哪里这么多的废话!” 第四十章 猫和老鼠 阿乌斜瞥了他一眼,眼神还有点不屑和鄙夷,似乎在嘲讽这哪儿来的小屁孩这么没用。孩子正要大发雷霆,就有听咔吧一声脆响,但见阿乌竟然徒手掰下来那一条树根。 有女子小臂粗细的根茎被生硬拔起,底下带起了大块大块的泥土和断裂的细小根须,把孩子吓得目瞪口呆。 阿乌把猫捞起来查看伤口,受了伤的白猫终于又喵喵叫了两声,用舌头舔她手背。那一双看着阿乌的蓝汪汪的大眼睛微微眯起来,就像是看见了猎物。 阿乌和猫对视着,心头闪过一丝危险的信号,她顺手在猫脑袋上狠拍了一下:本鸟不是你能吃的。 猫温顺的把脑袋耷拉在一边儿,恢复了懵懂无辜模样的眼睛望向旁边草丛。 阿乌又俯身朝着卡了猫腿的洞口往里看,然后自言自语道,“真贪吃,这是个老鼠窝。” 男孩彻底懵了,他有一万句吐槽但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女人能徒手掰树么?女人见了老鼠不害怕么?为什么她还伸手往里掏一把?她勾出来的又肥又大的那个是蚯蚓么?? 随后阿乌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抱着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孩子质问,“你处 理还是我处理?” 她的态度冷淡又不像是生气,人严峻的像是老夫子在训话一样,这更让小孩心怂——当学生的幼年时总会更怕老师。 “我——那你来吧。”男孩愣愣的临时改了口,他真被阿乌给吓住了。 阿乌很自然的就地坐下,把猫放在腿上,然后抽出腰间荷包上的小丝带子为猫包扎伤口。小孩缓过那股劲儿以后,好奇心就跟着提了起来,他站在一旁看看猫又看看阿乌,不说话,但心里的事儿都写在脸上。 阿乌感受到孩子不太会隐匿的目光直视着自己,心想着赵恒川都已经三十好几了,正应该是子嗣不断的时候。他不缺女人,所以会有很多孩子吧,但她都来宫里这么久了,就只见到这么一个。 她心里暗暗叹口气,逗小孩也挺有意思的,就当是大业途中的劳逸结合吧。 阿乌给猫包扎好后塞去男孩怀里,孩子很别扭的抱着猫转过头去,但还在给自己找台阶下,“那个……谢了。尽管你帮了忙,但也不能对本宫不敬,难不成连行礼都不会,这次姑且不和你计较罢了。” 这什么熊孩子啊,一点都不招人稀罕。白猫慢悠悠的转头看了 男孩一眼,然后彻底放松了筋骨,水似的身体从孩子胳膊里流出来了。 喜欢小动物的孩子应该不会暴虐的,阿乌难得的很有耐心,“知道不知者不罪么,我又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不行礼也不能怪我。万一你只是个小太监的话,给你跪了那我多亏。” “你——你放肆!你敢说本宫是太监!”孩子对性别这种事很敏感,他被阿乌激怒了,立刻就又翻了脸,不过气势比起先前要弱很多。 “哦……那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太监?”阿乌故意抱着胳膊打量他一圈,然后把目光大刺刺的停留在他裤裆上,像是吃饱了的猫在调戏耗子。 孩子年纪还小,估计学这学那的有点刻板了,真不怎么会斗嘴皮子狡辩,只梗着头顶嘴道,“你又是个什么身份,本宫为何要告诉你。” 傻孩子啊,阿乌嗤笑他,“对待有所求的人就要这个态度么?太傅不是这么教的吧,小太子。” 孩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早就露馅了,下次藏得好一点吧。”阿乌揉了揉他脑袋。 小太子脸上瞬间变的通红,一下子跳开老远怒道,“你、你敢揉本宫的脑袋! ” “你父皇的脑袋我也一样揉啊。” 小太子立刻反应过来,“原来你是那个妖妃!” 阿乌:“……” 小太子炸着毛瞪视阿乌,但是单方面的招架还真有点尴尬。他的毛慢慢顺下去,最后忍不住问,“你、你真是妖精么?” 阿乌无语反问,“那你怕我么?” 小太子没好意思说怕,就逞强道,“还行吧,但是、就你刚刚、那样子真的有点吓人。不过你帮了我,而且……”他说着又细细看看阿乌的脸,“长得也和传言里不太一样。” “别人说我什么样?”阿乌很好奇。 小太子咳嗽一下道:“就……就狐媚样吧。” 这到底是夸还是损呢,阿乌撇了撇嘴,“行吧,今儿是妖妃帮你救了猫。不过太子自己可是长眼睛了,人云亦云可不是好习惯。” 孩子被说的脸更红了,满脸都是不忿,但是没有继续辩驳。显然尊贵的小太子并非是认可了这番说教,只是迫于对方像个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样搞事情。 阿乌看着他有点淡淡的懵逼,真单纯啊,真容易看透啊!韶华后宫这么多争锋算计,可小太子居然被养的一点没有城府。但一想想那位 皇后,好像这也不是什么意外。 小太子单纯是单纯,但是并不愚蠢,他把猫搂紧一点涩涩的道,“本宫要回去了。” “以后自己小心一点。”阿乌揉了揉猫头,似乎是在对他们俩说。 “我知道。我会记住他们的!”孩子火大的嘀咕了一句, 他们是谁?阿乌心里警醒,白猫在这里受伤也不是巧合? 小太子那一句只是有感而发罢了,阿乌没有追根究底,面对不熟的人谁也不会犯傻的什么都说。小孩招呼一声就抱着猫跑开了,九珍瞧见人走了才敢靠近过来。 “娘娘,您手还好么。”九珍离得远没听见什么,但也是瞧了个大概,就是宸妃帮着小太子救了只猫嘛。 “你们小太子还挺有意思的。” 九珍跟着附和,“是啊,小太子天资聪慧,学什么都快,深得皇上喜欢。” 他喜欢?他要是真喜欢,还会拿着太子的位置去换钱花么。阿乌笑道,“那是太子养的猫么?” “算是吧,皇后娘娘不许太子弄这些东西,怕是玩物丧志,小太子这猫养在琉璃宫的燕妃身边,时不时的就要过去看看。” “是么。”是有人忍不住了,想要向她挑衅呢。 第四十一章 太子中毒 这日晚膳时候赵恒川没有过来,阿乌一刻钟都不让等着,吩咐奴才们抓紧上菜自己吃。等她刚刚吃完放下筷子,外头就来了传话太监说皇上请她去一趟。 阿乌很不情愿、但又意料之内的站起身来,照旧只让九珍一个人跟着。 现在的九珍已经有一点点的理解这位主子了,她似乎太神奇了些,好像大事小情都尽在掌握。 通报的太监领着人往凤凰宫去,九珍见到那些宫女太监们都耷拉着脑袋匆匆来去,一副脑袋要搬家的样子,心里就是咯噔一下。阿乌的脸色惯性冷淡,没看出来有什么心思。 阿乌一进门就见着太多人都在这儿了,她应该是最后一个到的。入目最明显的就是背对着阿乌跪在地上的一溜妃子,她们背影看着也都差不多,认不出来谁是谁。 赵恒川坐在软塌旁边,伸手摸着那个沉睡的孩子的脸 ,这小孩阿乌也认识,他们下午才在一棵树下救猫。皇后被梦姑姑扶着坐在另一边的凳子上,妆容都有些哭花了,另有几个站着的妃嫔轻言轻语的哄着人。三个太医排成一排站在古董架子旁边,各个抵着头一声不吭。再加上侍奉的宫女们,这偌大内殿居然被塞的人满为患。看见这样一幕,阿乌对于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底。 领路太监小心翼翼的通报一声就撤了,留阿乌和九珍站在门口接受硝烟的洗礼。赵恒川闻声看向他的新妃,第一次,他看着阿乌的眼里有着火气。 “太子出事了。” 哦,所以呢,阿乌对于这紧张的局面只有面无表情,“这不是还有太医么,莫非皇上想让我来试试?” 不等赵恒川再说什么,皇后哭泣着指着她质问,“你这样假惺惺的有什么用,自打你进宫以来,本宫就放了后宫权势 、足不出户、成日在屋子里礼佛!你现在还没有子嗣,何必要赶尽杀绝!” 梦姑姑生怕阿乌装傻,环着皇后的肩膀也咬牙切齿的解释一句,“宸妃娘娘难道会不知道?小太子抱着猫回来,一进门就说是宸妃娘娘带着一起玩闹的,接着就浑身抽搐不省人事,这不应该是娘娘心中设计好的么。” “我设计?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阿乌不满,“小太子今儿早上一睁眼就要碰到多少宫女太监、被人侍奉着穿衣用膳、去见其他兄弟姐妹、一同听太傅讲课、陪读为他研磨递笔、说不定还要帮着递上几块糕点偷馋、散了课就要上琉璃宫去逗弄小猫……后宫里碰了他的人多的去了,怎么非得是和我有了关系呢?” 阿乌那嘴说的很快,就好像开了倍速一样。赵恒川皱着眉看向九珍,叫了一声她名字。 九珍是赵恒川的 眼线,这是他们俩心明镜儿的,但是当着众人面自己承认还是挺不好意思。九珍垂着头一板一眼的道:“今日晌午,奴婢陪同宸妃娘娘从前殿回来,在凤羽桥边上见到了小太子。小太子的猫受了伤,宸妃娘娘帮着给猫抱了伤,而后小太子就回去了。” 她的主子是皇上,所以说的很简洁中正,一点都不隐藏。皇后急着追问,“宸妃可碰了太子哪里?她有没有对太子做过什么?” “娘娘只摸了小太子的头和手……”九珍回忆了一下,不敢说自己离得太远了没看清。 皇后忽然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赵恒川面前哭求,“皇上您让宸妃交出解药吧!臣妾不能没有崇月,只要能救回崇月,她要什么都行!” 赵恒川眼神一凛,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强制性的将人从地上拖起来,“崇月会没事的。”他说话虽然冷硬, 但好歹是句安抚。 皇后随着他的动作站直身子,“皇上,宸妃自己的侍从都已经招了,这还用得着什么别的证据么。总不能是崇月一回来就被臣妾下了毒吧!臣妾就是恶虎也不会拿自己孩子的命去陷害别人,臣妾也不信这孩子还能自己给自己下毒来陷害别人。” 她说的真情实意,对待子嗣的一番真心怎么都不是作假的。 蒋贵妃瞧着阿乌,若有所思的道,“不都说宸妃是……是有什么法术么,这摸一下没准儿是个咒法呢。” 阿乌不屑的问,“那猫死了么?” 赵恒川缓缓摇头,阿乌就嗤笑,“猫都不死,人怎么死呢。” 她说着目光又瞥向脚边跪着的几个女人,“这屋子里的谁还没长个嘴,谁不会瞎叫唤啊。有证据就直接一点甩出来,在这儿训我半天也没进入正题,我上刑审人那一套还没学会?” 第四十二章 没有赢家 跪在她脚边儿的燕妃生怕祸水东引,连连叩头辩解,“臣妾不敢撒谎,臣妾帮小太子养着猫,自己却是从来不碰的。平日伺候猫的奴才也是小太子自己派遣,臣妾就只管给个地方罢了,臣妾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赵恒川有些不耐烦了,这话她先前说了好几遍。 蒋贵妃又耐不住寂寞的搭腔,“要是摸什么什么就死那还了得,摸猫的时候不下咒,摸人的时候再下咒,那不是挺简单的么。”眼下这件事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不过能选的情况下,乱棍打死最不顺眼的那个就对了。 赵恒川再次把怀疑的目光定在阿乌身上,跪着的那几个女人也都怕的很,她们哆嗦着,但是不敢挪动身子去躲。 一旦人被扣上了无所不能的帽子,那么凡是找不到根据的事情就都可以压在她的身上。因为没有道理,所以变得有道理了。 阿乌看着蒋贵妃笑问,“那你想见识咒法么?” 蒋贵妃忽然说不出话来,她用手紧锁着脖子,涂抹鲜红的嘴巴张开老大。 “娘娘——”周围宫女很慢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去扶人。 蒋贵妃被扶着跌坐 在椅子上,她说不出话来,姣好的面容憋红起来,眼珠从眼眶里面鼓出来,像是要自己把自己掐死。她两只脚在地上蹬着,撞的旁边小几哐当直响。 “莫不是发了什么癫痫?”皇后顺势往赵恒川身上靠,赵恒川一手抱着她叫着太医,屋里乱成一锅粥。 蒋贵妃的脸色已经由红变紫,几个人围上去都掰不开她的手,她嗓子眼儿里挤出几个字来,“救——松啊——” 赵恒川立刻转头看向阿乌,不等他说什么,蒋贵妃忽然松开了手剧烈喘息起来,眼泪都被憋出来了,喉咙里粘痰发出破裂的声音,就像是破鼓风箱。 阿乌冰冷的声音响在每个人耳边,“我想杀谁,根本不会留下尾巴。” “真的是妖精!真的是妖精!”一妃嫔尖叫一声,然后就吓晕过去。 别的女人也跟着哭闹,“皇上您看见了!她不是人、她一定是个妖精啊!” 梦姑姑立刻抓紧机会,“她要残害太子殿下和贵妃娘娘——” 赵恒川额头暴起青筋,他看着这些失了温婉斯文外表的女人就感觉到难受。她们遇到点事就叽叽喳喳的样子还不如驴的脑子好 使,当初他是怎么想着赏赐她们一路晋升的? “都住口!”赵恒川怒斥一声,让这喧嚣平息下去。 “宸妃若要害你们性命,谁还有功夫在这里胡乱攀咬。”他头疼的揉揉眉心,想到是自己疏忽了。 阿乌被人时刻盯着,真要做什么都必然在自己的眼线范围之内,即便是现在也不只是九珍一个人在盯梢。况且阿乌刚刚提醒了他,她不是寻常人,如果是存心想闹事,根本也不会给自己搞出尾巴来。 “皇上……”皇后不敢置信,他竟然说的那么斩钉截铁、他就那么相信那个女人么?难道都不打算查一查再下定论? 赵恒川看了皇后一眼,好像能懂她的心思,“让太医院的全都忙起来,不能治好太子就提头来见。让三法司的滚进宫来,都去追查下毒的人。”他说着看向另外几个妃嫔,“你们几个暂且禁足,另外今日接触过太子的奴仆都关押起来,严格审问。一日之内撬不开嘴巴的,就让宸妃来动手。” 皇后抖着身子哭的更狠了,她以为上一次对上宸妃会是这辈子最失态的一次,哪想到几日过后就要再来一回。 阿 乌抱着手臂,手指在胳膊上规律的弹动,对于这结果根本不意外。在坐拥江山安然不倒的巨大利益面前,任何荒唐的决定都不是问题。 赵恒川登基的时日短,这些女人大多是后来选的妃子,刚做妇人的年轻新手总不如天韵老皇帝的媳妇儿们老练,甚至还逊色于钟离魏的那些女人。阿乌又早过了需要陪上位者玩阴谋手段的等级,但是她不介意给这些腥风血雨再添一把火。 —— 锦华宫内。 小菜重新端上桌,但赵恒川食不下咽。他晌午过后就滴水未进,可是一点没有饥饿感。回想起皇后方才的哭泣还有临走前说起他们早夭的长子,他内心是十分动容的。 他起身来到阿乌身边,伸出手色//情的揉摸着她的脊背,然后停留在腰带上低声道,“你去救他。” “好啊,只要是皇上提的要求,我当然都要做到。”阿乌转过身时侧开一步,不动声色的将那只手躲开。 这不是他第一次暗示,也不是她第一次闪躲,赵恒川神色更阴郁一点,但没有继续强求。九珍看着觉得后背直冒冷气。 待赵恒川离去不久,阿乌就察觉 到外头的气息又变多不少,看来是先前撤出的精兵又都调回来。啧,相比于众多儿子之一的性命而已,他还是更怕失去了稳坐江山的助力。 阿乌推开窗子向外看,黄昏降临,周遭景色镀上一层红晕。外头看不出有什么埋伏,隐蔽性比原来好了不少。 微弱的穿堂风卷进屋来,阿乌琢磨着,皇后和太子就很倒霉,她被人加紧盯梢也倒霉,牵扯进来的妃嫔们更倒霉,看起来谁都没落好的样子。 墙头有一道白影闪过,好像是那只白猫不耐寂寞的过来溜达,又很快消失不见。 它貌似不觉得疼啊,阿乌想到事情看样子不是很难,但她就是不想帮忙抓出凶手。她心中雀跃起来,反正不是自己的地盘,乱起来有什么关系呢~ —— 待到夜里阴气更重时候,阿乌当着九珍的面做了次法。这回她架势更大,把小宫女给彻底镇住了。后半夜小太子又发一回烧,快天亮时慢慢清醒过来,脸颊和唇上有了血色。不过身子还是很虚,喝口水又沉沉的睡下去了。 这情况已经很好了,束手无策的太医们松了口气,好歹不用马上送命。 第四十三章 苦肉计 赵阿泠的送嫁前夜,天韵宫内又举行了一次盛大的饯别宫宴。一位远道和亲而来的公主如今又要被送上远嫁之路,这很快就成为了别人的饭后谈资。 尤其是在年轻的君王已经决定了广纳后宫的情况下,在这么“广”的范围圈定之内赵阿泠居然还没有进圈,不得不说真丢死人了。 宴席上所有人都很高兴,可唯独赵阿泠感觉自己像个备受冷落的小丑。这饭局名义上是她的饯别宴,可事实上与她没有多大的关系。 她一身火红嫁衣坐在那里,看着各家的千金小姐们使出浑身解数争奇斗艳,都是为了能够入皇帝的眼。这饯别宴生生给改成了选妃局。 —— 夜色见深,歌舞过半。一宫女搀扶着喝多了的木槿先行离席,两人踉跄着往最近的霓裳苑过去。 霓裳苑是专门用来存放女眷衣裳的地方,其中设有多个雅间,为了给入宫赴宴的女眷们更衣小憩。木槿身上被洒了满满酒水,自然是急着更换下去。 初夏夜凉,微风鼓动起木槿的长裙,飘荡着兜住一片夜色。她蹒跚走了几步,就被风吹的忍不住呕吐起来。 她扶着路边小树, 小宫女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顺气,“娘娘,您怎么样了?” “还好,先回去吧。”木槿用袖口点了点唇角,气若游丝的答应着。 “您就不该喝这么多。”小宫女更小心的搀扶着她,瘦弱的身子几乎是在拖着人往前走。木槿更加昏昏沉沉的,两人挪着来到霓裳苑的宫宇内。 所有女眷都忙着展现才华呢,这里自然是一个人都没有。小宫女随便寻了一间屋子,扶着木槿安坐在塌上,而后跑去点燃了屋内烛火。 她将一只烛台端过来放在木槿手边,“娘娘,您在此歇息片刻,奴婢去给您打盆水来擦擦身上。” 木槿微微点点头,疲惫的眼睛都没睁开。小宫女不放心的又看了她小会儿,然后起身出去了。 木槿闭着眼独自呆了一会儿,身旁蜡烛烧化的味道又熏得她肠胃搅动。她抬手将烛台推开,嗓子眼里呕吐的欲望在攀升,不过还在忍受的范围之内。 她想,今天真的不该吃喝那些东西,反应太大了。 一柄短刃撩开房内纱帘,明晃晃的刀缓缓刺入,刀脊上映射出女子的身影。 木槿抚着胸口顺气,见到那刀刃惊慌大呵一声, “是什么人!” 刀刃继续往前,露出了女子纤细白嫩的手来。随即一个窈窕身影从帷幔后走出,正是本应该在席上的赵阿泠。 一见到是她,木槿反而放松下来,她不惧的笑问,“怎么?这就想要我的命?明日就要嫁了,你着急了么?” 赵阿泠握着刀不动声色道,“茹妃误会了,我不要你的命。就算你真死了,我又占不到便宜。” 木槿压下胸口的恶心,深以为然的点头,“这倒也是啊,皇上很快就要纳进佳丽三千,我若死了,皇上可以去宠幸其她的女人,怎么也轮不到你。” 赵阿泠并未将她的激将法放在眼里,她用手抚摸着刀背,忽然带着歉意道,“茹妃姐姐,方才在席上是我言语冒犯了,希望姐姐不要怪我。” 木槿的笑容渐渐散去,谨慎的问,“你要做什么!” “我惹了茹妃姐姐生气,还让茹妃姐姐喝了这么多酒愤然离场,自然深感抱歉,想要追上来赔罪。不过看样子茹妃姐姐是不打算原谅我了。” “你故意与我争执——” 赵阿泠慢慢向她走近过来,“茹妃姐姐愤怒难平、又喝了些酒意识不清,见了 我便厌烦无比,一刀刺伤了我。我已经生命垂危,师兄总不会要求他们带着我的尸首出嫁吧。” “就算我真的刺伤你,你以为皇上就会处置我么?”木槿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身子已经软了,怎么都提不起力气。这绝不是酒水的影响,自己一定是中了迷药,难道是身边的蜡烛? “他怎么处置你与我无关,最终只要我能留下就够了。”赵阿泠一把攥住木槿的领子拖到近前,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这个女人真讨厌,和她的旧主子一样令人作呕,果然是什么人就养什么样的狗奴才。赵阿泠觉得可惜,可惜今天晚上不能对木槿下手。不过她不着急,只要能留下,斗倒这些人都是早晚的事儿。 她手上用力将木槿拖下小塌,拽着人往门口走去。她要让血迹沾染在门槛,要让人能一眼就看见。 木槿忽然冷笑,“你根本就不是他心里以为的样子。” 赵阿泠猛地挥手扇在木槿脸上,把人狠狠的砸在地上怒道,“师兄怎么想我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木槿眼前一阵昏花,要背撞在坚硬的地板上,震的五脏六腑都翻了个个儿, 小腹也传来阵阵刺痛。 赵阿泠举起利刃冷笑道,“其实我也不想受这个苦的,但是真没办法。不过你放心,等等我一定会为茹妃姐姐求情的。” “她在哪?”木槿蜷缩着身子,嘶哑着快速的叫出来。 “啧,你说钟离姐姐?她在阴曹地府等你团聚呢。” 就着远处昏暗的烛火,赵阿泠见到丝丝红色从木槿身下蔓延而来,她浑身如堕冰窖,“你怀孕了?” 木槿微微支起头来,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方才席上所有人都瞧见了,庆和公主记恨我能够进宫为妃,一直惦记报复解气,处处与我争锋作对。尤其公主见我今夜独身来此,便跟过来动手杀害皇嗣。你放心,我一定会向皇上求情,毕竟今夜公主也喝了酒,神志不清,难免做下荒唐事。” “你住口!”赵阿泠慌了神,如果木槿流产,这苦肉计也就不是她的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改了主意,又俯身靠近木槿道,“谁也不会知道我来过的。你若能带个小的去见钟离姐姐,她一定会更高兴的。” 赵阿泠举刀要刺,忽然有一只手捏住她腕子,让那刀刃无法再进分毫。 第四十四章 遮蔽 赵阿泠扬起另一只手回身劈去,掌风将对方逼开半步,抽身挣脱了手上桎梏。她来不及细看对方面容,就赶紧再度挥舞着匕首刺去,鲜红的衣袖在空中扬起凌厉的弧度。 但是对方比她更快一点,那一双手再度抓住她的手腕和小臂,随后用力一拧。一声凄厉的惨叫直冲房顶,赵阿泠痛的眼前发黑,她被人推着倒在旁边,抱着手臂痛的抓狂,眼泪哗啦啦的淌了满脸。 方才她恍惚听见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也不知道被拧断了没有。 眼泪的婆娑迷蒙,中她才看出来出手的人是千寂。他身后房门洞开,周身散发着暴虐的气场带着夜的凉风席卷进来。虽然长剑就佩在千寂腰侧,可他却没有对赵阿泠动用。 他像是狂躁的野兽具有攻击性,但是将木槿横抱起来的动作却很小心。血已经染透了木槿的裙子,还有往外继续渗出的意思。 赵阿泠身心俱冷,如果千寂出现在这里,那是不是…… 正想到这里,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说道,“你送她去看太医。” 那熟悉的声音犹如一声斩立决,赵阿泠绝望的看见薛止走进屋内,他带来了一身皎洁, 像是引领着月光照耀进来,照的她浑身冰冷。 千寂一言不发的抱着木槿出去了,薛止就立在门口没往里走,疲倦的用手捏着鼻梁叹道,“真的是你。” 他以前也经常设计陷阱、引诱敌人,每每成功的时候他的内心都是快意或者平静居多,唯有这次是真的很累。 “师兄~”赵阿泠双目噙着眼泪,嘴唇都在哆嗦。她这样无辜可怜的看着人的样子,真是叫人克制不住的心软。 “为什么?”薛止放下手,拧着眉头细细的看她,不解比怒气要多的多。 他们幼年时就互相知道对方,虽然当时也没见过,但也算是“认识”良久。后来他们在雪山里相依为命,赵阿泠还帮着他躲追兵、熬草药,他们是有交情的。所以为什么真是她呢? 薛止一直就觉得这个小姑娘笑起来真单纯、心思也很简单,那一双清澈的眸子看见什么就映出什么。虽然他曾把她当做阿乌的影子聊以藉慰,但是说实话,薛止始终认为赵阿泠是个区别于阿乌的很特别的人。所以为什么真是她呢? “对不起师兄,我只是……很气她,我只想让她害怕……”赵阿泠挣扎着 坐起来,抱着手臂崩溃的哭泣,“师兄、你应该都听见了,我真的不知道她怀孕,否则我不敢……我是真的、真的喜欢师兄,我不想嫁给别人,我不想伤害师兄的子嗣……” 她把句子抽噎的断断续续,委屈的情绪爆发至身上的每一寸。 “你知道她在哪里。”薛止直问重点。 赵阿泠愕然的瞪着他,“谁?钟离姐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刚刚那些都是随口胡说,就是想着吓唬她罢了。师兄你相信我……” “阿泠,我还记你的好,所以我给你机会。”薛止用平静的语调说着不信任。 好像只要有了师兄弟这一层关系就理应被信任一样,同出师门的关系曾经麻痹了他,他在赵恒川身上栽过跟头,在赵阿泠身上也是如此。事到如今薛止已经不想再追究自己为何会缺心眼了,也许是身边有点情谊的人太少,也许因为缺爱,但是那没关系了。再一再二已经足够,如果他还能有再三再四,那他不如自裁来的省事。 “师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赵阿泠勉强站起来,捂着手挪步来到薛止面前撒娇,“我的手好疼啊,师兄 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乱来了,我不耍脾气、不欺负茹妃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薛止对她能有多少情谊。 然而薛止没有任何动作,只长久的对视着赵阿泠的眼睛,“如果我派人搜查驿馆、拷问所有韶华侍从,你还会这样坚持么?” “师兄……” “你的身份代表着什么、是以什么名义来到这里,都想好了么。要是我直接派兵去和韶华要个说法,你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两国联谊用不着你,你我师出同门的情分也到此为止。”薛止就是在威胁她,而且这些事都做得出来。 赵阿泠难以置信,“你真要这样么,难道你能看着两国开战。如果她真的死了,或者再也回不来了,你要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大动干戈么?这不值得……” 她又提了一次死了,薛止意识到这真的有可能是实话。最初失去阿乌时的那种剧烈恐惧又回来了,死去的这个可能性像是利刃刺入胸膛。 他立刻做出让步,“如果你能把她带回来,你要什么都可以商量。不想远嫁就不嫁,要什么妃位你自己挑,无论皇后 还是什么都行。” 他们分离的时间太久了,相比于抓出作俑者和报复,薛止剩下唯一的想法就是阿乌能够回来。只要人能回来,别的他都可以不计较。薛止从来就不是善罢甘休或以德报怨的人,但这次他被磨平了脾气,只要阿乌回来,他什么都能同意。 赵阿泠开始后怕,她已经明白了,薛止就是在玩真的。如果今天的陷阱是他和茹妃共同设下的,那么驿馆也一定早被包围了。不利的证据随时会被摆在明面上,再继续否认也不会有出路。他势必要把那人从世上翻出来——前提是如果她还在世的话。 “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赵阿泠闭上眼,“师傅说你的江山大业最终都会被祸国妖妃给毁了,钟离锦绝对不是什么善类,所以她必须死才——” “你说真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止卡住脖子,汹涌的杀意透过骨骼皮肉的收紧,将人勒的喘不上气。 赵阿泠已经伤了一只手,她痛苦艰难的挣扎着,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师兄……放我……我只是、听师傅的话做事,后来、姐姐到底怎么样、我没有看见。师傅就、就说会杀她。” 第四十五章 粉饰撕碎 去年是伟大的一年。 天韵和韶华两国先后更替新君,天韵刚历天灾、韶华才度人祸,都急于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为了维持平和安定,两国时隔二十多年后再次交换和亲公主、签订友好契约。 今年也是伟大的一年。 和平套餐才续费几个月,韶华庆和公主就意图刺杀天韵新君,最终失败被擒。这件事审讯查证用了一个多月,六月末天韵决定撕毁约定,主动出兵韶华,把大军压在了边境线上。 前方兵戈相见,后方也都陷入一片混乱中。尤其韶华后宫屡屡出事,也不知道是冲撞了哪路神仙,惹得大家人心惶惶。 自小太子中毒被救回来后,突发事件是一个接着一个。要么有妃嫔落水、要么有公主晕倒,根本没有消停的时候。虽然历朝历代有女人的地方必然宫斗,可也很少见到这么高频 率的时候。 而且这些烂事基本上一个成功的都没有,仔细想想就好像纯粹是为了给人添堵罢了。 既然是出事了么,那结局必然会有个出来背黑锅的,不过每一件事多多少少都会扯到阿乌身上。她本来就不招人待见,这下更惹得朝野一片怨声载道。 每一次阿乌的应对手法都非常简洁,谁要是说她做了什么,她就真的把这些事再做一遍,用实力证明自己出手压根不会留证据。可恨的人牙根痒痒。 要么说人脑袋聪明了存的坏主意就多呢,很快宫内的风向就跟着变了,背地里都说是宸妃娘娘不是妖精也一定是个灾星,就算事情不是她做的,至少也是她方的。不仅能方宫里,还特别灵的能方的两国打仗。 这下阿乌就真没办法继续证明了——这事确实和她有关系来着。谁能想的到啊,兜 兜转转三两年,称号换来换去又回到原地了。 韶华后殿的小厨房里,新来的小宫女手忙脚乱的给蛋黄酥摆盘,结果一次抓了两个没拿住,全给掉地上摔碎了。 “可你小心点吧,那是给宸妃娘娘的!”一旁盯梢的女管事吓得不清,一巴掌拍在小宫女的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 小宫女吓得马上要哭,“我、我不是故意的,这怎么办啊……” 女管事也愁的够呛,这些糕点都是按数做的,也没有多余备用啊。她上手给盘子重新摆了花样,少了两片糕点的摆盘范围缩小一大圈,“重做也来不及了,只能先这样了。” 小宫女难受巴拉的把另外几盘糕点也放进食盒,忍不住压低声音询问一句,“姐姐,宸妃娘娘真有那么吓人么?我听好多人背后说……” “可住嘴吧你,当心祸从口出!” 女管事白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傻了,当娘娘的哪个不是美若天仙。” 小宫女寻思着也对啊,要是长得凶神恶煞的,那岂不是把皇上也给吓坏了? 女管事不放心这小新人,万一闹出岔子来她也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临出门前又嘱咐几句,“千万记住了,进去的时候机灵点儿,别一惊一乍的惹出事来。不管看见什么了都要装作瞎子一样,别说话,放好东西了就赶紧退出来!” “行……”小宫女紧张起来,从头到脚的就连头发丝儿都开始绷紧警惕着。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食盒送到锦华宫,进门之前让九珍扫了一眼就放行了。 小宫女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一团黑雾从眼前飘过,屋子的上空也荡着好几个影子。饶是早已做好准备,她还是被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好在她嘴巴木了,什么声 音都没有出。 皇上正歪靠在床头看着娘娘,一副阴沉焦躁的样子。而宸妃娘娘就像是懒散优雅的猫儿一样,手随便的在眼前那么一拨,房间里好些乱窜的黑烟儿就落到她指尖儿上打转儿。 小宫女怕的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她终于理解了管事姐姐说的那些话了,连忙低垂着头不敢再看,捧着食盒挪到桌边。 赵恒川撑着坐直一点急切的问,“怎么样?怎么说啊?” 阿乌瞄了小宫女一眼,十分隐晦的道,“和皇上猜测的一样。” 小宫女已经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那落在后背的目光让她害怕的汗毛倒立。她紧着摆好了吃食便跪安退下了,临到关上门的那一片刻,她听见这位娘娘说道,“刘尚书不过是贪了个小头,没必要现在就动弹他……” 小宫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抱着食盒跑开。 第四十六章 虚情假意 “……说不定换了一个要比他贪的更多。皇上不如先把这笔账记着,等这仗打完了,再好好治他一顿,抄家抄回来就行了。那钱还不就是您左口袋进右口袋啊,急什么呢。” 阿乌说的轻松,但赵恒川还是不赞同,“运送军饷贪是一条长线,若是一个贪就人人都贪。事后再找刘言抄家也抄不回多少的,能抽回来一成就算多的,那时候再想抓贪就更难了。” 阿乌翘着手指捏起个蛋黄酥,胸有成竹的打包票,“皇上别担心啊,我保证,只要有我盯着,不管这老鼠藏在哪儿了我都能一只不落的抓出来,吃了多少就必须吐出来多少。皇上的当务之急是稳住前线,后方不能先乱了阵脚。” 听她这么信誓旦旦的保证,赵恒川也稍微安心了一点。这段时间来阿乌帮他做了太多事,况且凡是阿乌咬定能 成的事最后都一定会做到。 阿乌心里乐开花了,果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让赵恒川习惯了走她的捷径,最后那人还会是个明理通晓的君王么。 最近后宫闹出了很事,这里自然也少不了阿乌的推波助澜。她早知道了这些事背后的作俑者是谁,而且她也没打算揭穿。她喜欢混乱,只是光靠那个人的脑子啊,根本就做不到次次都“成功”,阿乌只好暗中帮点小忙了。 即便赵恒川相信这些事和阿乌没有关系,但是被cue的次数多了也总会起疑的。 如果阿乌的价值回报,最后会低于后宫闹事的消耗,那时间久了会动摇赵恒川保护她的决心。所以阿乌一直在努力的给予、然后一边给予一边惹事。只要她的给予总是稍稍大于赵恒川的消耗,就能让赵恒川永远距离反悔的边缘一步之遥 。 而现在就是个好时候,是她给予新线索搞事情的好时候。 阿乌啃了口点心,用两根手指夹着那半块蛋黄酥,遥遥指着赵恒川调笑,“您与其盯着个贪生怕死的臭老鼠不放,还不如多盯着点儿真正的麻烦。” “谁。”赵恒川脸色更冷了几分,不管是谁,若是敢贻误战机,他定要灭他九族。 阿乌幽幽道,“龙威将军米荣年已经远征边境,他的长子米佩现任正四品都司,此次并未随军同去。人家都说上阵父子兵,为何米荣年不利用这个机会亲自提携儿子呢?听说龙威将军曾经拥立赵风川为帝,可惜赵风川却是倒台最早的一个。后来因为谋害族亲入狱,干脆就在牢里消失了。您说这五六年他去哪儿了呢?肯定不是死在外面了吧?” 赵恒川起身来到阿乌近前,“你说米荣年在借鸡生蛋? ” “人家心里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呀。”她表情无辜,居然不肯承认了。 赵恒川看着阿乌,然后就冷笑起来,“你倒是真的全心全意对付薛止。” 如果这个时候翻旧账整治米佩,那远在战场的米荣年会不会得到眼线的消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前方战局还不真搞塌了,赵恒川宁可信她是在帮薛止。 阿乌也不恼,风流的冲着人眨眨眼,“你要不信我就亲自派人去查一查吧。人际来往非书信不可,可假如我是米都司的话,我定不会留着对自己不利的信件,每每看完一定立刻烧毁。但是今晚他会去春柳巷子东头的生平乐,和那人碰头,皇上早点安排的话,说不定能来得及抓个人赃俱获呢。” “春柳巷子东头?生平乐?你知道的还挺多。”赵恒川心火旺盛,如果阿乌说的都是真的,那 他的统治比想象中的还要腐朽。 “都是地灵和小鬼说的。”阿乌笑的阴森,“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就算瞒得过活人的眼睛,可也瞒不过夜里来敲门的鬼。” 此时有一团黑气调皮捣蛋的趴上了赵恒川的肩膀,那冰凉的触感吓他一跳。他立刻挥手甩了一下,而后气冲冲的大步走出屋了。 阿乌心情挺好的继续吃吃喝喝,也不在乎人家怎样。自打天韵出兵以后,她干什么都有劲头了。 既然薛止撕毁合约,这就是说明他已经知道她的动向了吧。哎~阿乌就想着,也不知道是派了哪个将军出战,可惜她名声不太好,万一那个将军不是真心实意的想打赢可怎么办呢。 九珍见赵恒川被气走了就赶紧进门来接班,却看见她们娘娘美的要上天似得,这除了宸妃还有谁敢和皇上这样啊…… 第四十七章 请佛容易送佛难 赵恒川从锦华宫出来,正看见钟离英在门外来回徘徊。她瞧见赵恒川便迎了上来,拘谨又小心的在两步之外跪拜。 “芸婕妤。”赵恒川向来不太喜欢她,见了人便不悦的皱眉,“你在这里干什么。” 钟离英小声道,“臣妾昨晚捡了个牌子,本是想送还给皇后娘娘做主的。可是皇后娘娘不肯见人,臣妾又不敢扣在手里。就想着来和皇上说说。” “什么牌子。”赵恒川眯起眼睛。 钟离英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精致的牌子双手递上,赵恒川一见这东西就大为火光。这是后宫之主的分令牌,拿着它可以在后宫出入自由,居然有人把令牌都随意丢弃? “你在哪里捡的。”赵恒川声音冰冷。 钟离英有些害怕他的样子,“臣妾昨日傍晚在兰林苑那边经过,瞧见草丛里有东西亮着,臣妾便过去捡了看。也不知道是哪位姐姐落了东西,问了些人也都不清楚。” 赵恒川拿过令牌,心思就再往深了想想,最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会不会都是因令牌而起呢?皇后一直是个很会来事的女人,将牌交于谁手都会事先征询他的意见,兰林苑是蒋贵 妃住所,也没听皇后说过曾经把令牌给蒋贵妃。 他想着那个温柔又机警的女人总是聪明的很,或者可以说,这些都是一环套一环的假象罢了。 “辛苦你了,朕会交给皇后的。”他对钟离英的态度温和了起来,笑意蔓上嘴角但未达眼底。 “臣妾不敢谈辛苦。”钟离英羞涩的低头,心中喜悦盛开。她已经玩完了,这收手的最后一波是扔给皇后的,接下来再都和她无关。 —— 次日赵恒川去上朝的时候,阿乌依旧是领着九珍出去乱逛。 现在的九珍已经被锻炼出来了,她早习惯了自家主子天天被甩锅的生活状态,再发生什么都不会觉得意外了。反正最后都能被化解,这么想想那些飞来横锅也算是生活的小插曲吧。 一大早日头就烈的狠,阿乌在碧水湖边找了个大树坐下乘凉,不一会儿就见到个老熟人过来了。 常莒南应该是特意踩过点的,正挑在前殿正忙,阿乌附近又没外人的时候。 “常先生。”九珍也认得他是皇帝的师傅,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常莒南道,“我要与娘娘说几句话。” “是。”九珍深知什么人是 皇上可信的,非常痛快就走开了。 阿乌用手遮着树叶漏下来的斑驳光影,看着老头那苦瓜脸就笑,“现在才来见我,是不是太晚了。” “看来你都知道。”常莒南脸色更沉一些。 “你们是不是都默认女的就会比较傻?”阿乌非常认真的咨询,“我看起来很像个智X么?” 常莒南仿佛吞了个苍蝇,呐呐的道,“我真的没想到……” “没想到两国开战?你怎么会没想到,这件事很难想么?”阿乌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天韵的国师、皇上的新妃被偷偷弄到韶华,你们能瞒多久?两国境内互有眼线,这是谁也遏制不了的事实。我二月末来了韶华,在这里当了娘娘四个多月,赵恒川利用我大张旗鼓的歼灭乱党,你猜猜宸妃的名声有没有漏在薛止耳朵里?” 常莒南深吸口气,压着咬牙切齿的火气,“不仅仅如此,你在天韵并未这么、这么能闹事。” 如果早知道她会祸乱韶华,扰的后宫朝野一片混乱,他也许就不应该把人带来——或者也不能留在天韵。 常莒南是后悔的,阿乌终于等到这罪魁祸首露面,更是乐得火上浇油 ,“不管赵恒川答应过你什么,他现在都已经变卦了。两国开战,赵阿泠作为和亲的质子一定会第一个倒霉吧。” 常莒南怪异道,“这件事是我答应的,和她又没什么关系。而且我了解薛止,他们师兄妹一场——” “和她没关系么?”阿乌打断他,“那天晚上是她和赵敬川来找我,只要我还活着,这世界上就有一个能指证她的人。” “她露面了?”常莒南说完立刻反应过来,勃然大怒的道,“你是诈我!” 远处的九珍听见几句吵闹,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然后又往远走几步。 阿乌冷笑,“我还用诈你么?你的好徒弟打定主意要坏了你的好事,你却还被蒙在鼓里。” “你说清楚一点!”老头气的干瞪眼睛。 “我被装在箱子里,胸口受了一刀,就在这儿。”阿乌指给他看,常莒南连连摇头不肯相信。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么?”阿乌往前靠了一步,“你觉得把我弄走能让你两个徒弟各自如愿?” 常莒南沉默着没有否认,阿乌继续说着她的猜测。 “你觉得四个人这么分配会是大团圆结局,可你的小 徒弟却不是这么想的呢。赵阿泠头脑比你清楚,她很明白,只要我活着,像个人上人一样活着,薛止就早晚能找到我。除非我死了,不管是怎么死的都无所谓,反正你们发现以后也不会拿着我尸体过去自首,只会想办法把我干干净净的处理掉。所以她想把我杀了,那样我才是真正的消失。”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常莒南厉声何止,无论阿乌说的多么合情合理,他依旧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阿乌懒得继续费口舌,她恢复了最初悠哉淡然的模样,随口问他一句,“那你来见我是有什么事么。” “让你离开韶华。”常莒南语气低沉又认真。 阿乌忍不住乐了——这次是发自肺腑的,这老头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现在我离得开么,赵恒川就是为了要我才惹得两国交战,打都打起来了,我再走了他不赔死。你也舍得忽悠你大徒弟啊。” “那你想怎样!”常莒南焦虑的追问。 “我给你时间去确认赵阿泠的状况,等你清楚了局势我们再谈别的。”那也不能说抓就抓说放就放啊,她要诠释下什么叫请佛容易送佛难。 第四十八章 逐个击破 常莒南气的哆嗦,胡子一颤一颤的。阿乌狐疑的挑眉问,“你怎么还不走,等会儿赵恒川回来了你要怎么解释?” 老头子白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而后甩着袖子就离开了。 九珍瞧见他们聊完才又回来,“娘娘,咱们回去吧。” 阿乌欣然一笑,“走,去接皇上下朝。” “这……”九珍心里一哆嗦,就有一种葵水周期又来了的感觉。朝上根本就不是女人能去的地方,偏偏她主子就能作能闹什么都敢干,而且娘娘每次去早朝砸场子的结果都不得善了。 阿乌也不理她怎么想的,径自往那边走去。九珍知道人家听不得劝,就硬头皮跟上去,心道反正这也不是头一次了,死谁也不死她。 阿乌是从侧门摸过去的,一路上的太监管事们压根也不敢拦着,瞧见是她来了都把脑袋压得低低的。现在宫 里谁不知道啊,皇上把宸妃当眼珠子疼,别说想上朝了,坐龙椅上歇歇脚都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待靠的近了前殿,阿乌就听那边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这东西本也不是我的,皇上莫不是又听那妖女妖言惑众。” “放肆!”赵恒川厉声道,“人赃俱获你还有脸胡乱攀咬!你倒说说有何诬陷,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难不成是有人打晕了你又放在你身上么!” 阿乌走到侧旁屏风处,她往外瞄了一眼,见到地上跪了个年轻的武将,兴许就是米佩。年轻人火气旺的很,他一脸的大义凛然和被人陷害的不忿模样。旁边还有几位大臣出面劝阻: “皇上,米将军在刚刚远征,此时发落米都司未免太不近人情。” “是啊皇上,米都司这事不如且暂行关押着,等米将军回朝再查探一番 ,可别叫什么小人平白污蔑了将军。” 赵恒川也不是不懂这个,自然顺着点了头,“先把人关在自己住处,不得命令不许踏出房门一步。三司的都给朕查仔细了,务必把那逃跑的奸贼抓回来。” 两个侍卫领命上来要把人架出去,米佩受了莫大屈辱的样子,还甩了甩胳膊非要自己走。他这德行实在不招君王待见,赵恒川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米佩被押送离去,另有人启奏,“陛下,第三批粮草是该准备运送了。” 第一批先于兵马,第二批随军出发,算算前头交战得有一个多月了,也是时候补送物资了。 赵恒川道,“此前两位督查还没返回,这次押运官——” “我是有个好人选。” 他还没有说完,阿乌就从侧面走出来了。殿上这些大男人一瞧见她娉婷的身影就开始脑仁疼,想必又 没有好事了。 自古男人就见不得一个女的这么抛头露面四处咋呼,不少人暗中瞪着翻白眼,心里念叨着难听的,嘴上却是懒得再说什么。早两次阿乌过来时有些大臣还面红耳赤的争论起来,可根本架不住当事人毫不在意啊。你就是吵的吐血身亡了、激动的当场撞死殿上了,那也未必有什么用。况且新皇才在位几个月,当官的又刷又换,这些人还谈不到忠心为国捐躯什么的。 阿乌:我就喜欢你们讨厌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赵恒川见了阿乌也不觉生气,还很在意的询问,“爱妃有何见解。” “押运可不是个轻松活,路途遥远又责任重大。皇上该选个能当重任,且在朝上走得开不耽误事儿的。”阿乌说着扫视全场,还真把钟离魏这可来可不来的闲散官儿给找出来了,“我看钟离大人就行 ,钟离大人是为了向皇上效忠远路而来,不可能生有二心。且翰林院平素也没什么大事,也很走得开呢。” 谁不知道钟离魏是背弃天韵而来啊,阿乌说他是为效忠皇帝不远万里赶来,怎么听都是嘲讽似的。 赵恒川立刻就问,“钟离大人可有意见?” 钟离魏正斟酌着字句,就听阿乌笑道,“钟离大人可是我生父,有什么本领我清清楚楚。” 朝上立刻有人交头接耳,钟离魏赶紧道,“臣下听从皇上派遣。” 若一趟押运回来就是立了个小功,到时候身份怎么都比大学士这位置权高位重。况且送货又不是打仗,顶多就是跑跑路辛苦一点罢了,若去前线指不定能碰上老同僚。只是钟离魏怎么也不信阿乌会主动帮他要来好差事,可别是个什么陷阱吧。 赵恒川应允,“好,就听你的。” 第四十九章 夜里鬼敲门 钟离魏两朝为臣当的都是文官,身体至多算是硬朗罢了。再说他两个儿子都已经二十好几了,自然也没那么抗造化的体格。老东西回去寻思了一宿,怎么想都对阿乌的举止心有余悸,次日就上奏皇帝,说自己愈发年老、体态不佳,恳请让钟离菁随行帮衬。 赵恒川自然应允,还大笔一挥顺便给钟离菁提了提官衔,又莫名其妙的赏赐了不少零零碎碎的东西。 如此一来,爷俩还未出师就先落了一堆奖赏好处,朝上风向自然胡吹一气,说什么的都有。这个说:宸妃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钟离魏也跟着成了国丈,大学士马上就要翻身了。那个也说:若女儿是个妖妃,姓钟离的一家子都可能是妖精变得,说不定还能起什么幺蛾子呢。最让人流冷汗的是,不少人说押运是个好差事,干好了油水捞不少,最后还立功。 钟离魏外国而来根基太浅,本来就不怎么受待见,忽然之间有了个祸国妖妃的女儿,什么事还没做呢贪污受贿的帽子先给扣上了。不过宸妃毕竟是宫里能只手遮天的人物,不管旁人背地里看得起看不起,面子功夫都 是要做足的。 粮草物资等东西早已制备整齐,两日之内便清点完毕。钟离魏爷俩不敢耽误,即刻率领兵马出发上路。 由于东西重、马车较多,一支押运军队行进了一白天也没进了另一城池。入了秋天黑较早,傍晚黄昏时钟离魏下令在野地修整一夜。这些士兵们搭帐篷的搭帐篷、做饭的做饭,各自忙活起来。 营地篝火旁,钟离魏和钟离菁父子两个围火而坐,各自心事重重。钟离菁灌了一口烈酒道,“父亲,我总觉得这小妮子是有什么阴谋。” 钟离魏冷冷瞥他一眼,“这还用你说么,只是皇上听她信她,已经容不下别人的话了,我们也无法子对抗。” 钟离菁捏着酒壶出神道,“她倒是真有本事,哪个皇……哪个人都跟灌了迷魂药似的。”晃动的火光照耀在他脸颊的疤痕上,像是凹凸不平的粗糙石雕。 他忽然就想起在丞相府的某一日,他去找这位五妹妹出气,当时也不知怎么了心中邪念一动,竟然起了那样的歪心思还付诸行动。 这样的人不是妖精又能是什么呢。 钟离菁摇摇头把那些事甩出脑子,十分忧虑 的道,“她会不会……像是对付米将军那般。让我们先行离开,再弄些证据借口编造我们通敌。到时候我们远在前线,连个争辩的机会都没有了。” 钟离魏暗自叹息,“为父也如此想过,所以才叫胤儿在皇城紧盯着些。只是……”就怕胤儿也不是他这小女儿的对手啊。 钟离魏有些悲哀,他到现在都不明白,明明他的女儿会是能够带领家族飞黄腾达的厉害人物,而且他们本应这样去做的,为何最后闹到如此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的错误来源于送她去乡下?还是将她接回来? 钟离魏想,事情在最开始还有得控制,可自从在本家放了她走以后,这个不听话的女儿就完全不受管教了。 “父亲,夜深了,早点休息吧。”钟离菁的胳膊搭上了钟离魏的后背,将他思绪打断。 钟离魏点头起身。他独自回去帐篷时心中沉痛极了,就像是家里死了人一样——照这么下去可不真是死了人么。 这一趟他务必要小心谨慎,万万不能出丝毫纰漏。不仅自己贪不得,沿路还要防着别人贪,此举必然得罪不少官吏。可若是他跟着一起贪 呢,又指不定那死丫头在哪里等着抓他把柄—— 怎么都是错,他被逼着走上死路了,钟离魏这么想着,顿时感觉自己老了十几岁。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丞相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回忆起来还有些恍惚和懊恼。 他伸手撩开帐篷,刚踏进去的半只脚就顿住了。他正和那人的一双眼睛对视上,那熟悉的感觉令他头皮发麻,将要炸开似的。 “不、这不可能——”钟离魏大叫一声往后退去,帘子落下来重新合上。 “大人!” “大人您没事吧!” 近旁就有夜巡的士兵跑来查看,钟离魏颤抖着手指了指面前的帐篷说不出话来,立刻有几人冲进去查看。 他们在帐篷里点亮烛火,搜了一圈后有人探脑袋出来,“大人,什么异常都没有。” 钟离魏已经缓过来不少,立刻跟着一起进去查看。临时搭建的帐篷非常简陋,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任谁来只扫一眼就能看明白全部,哪还有什么搜的余地。 难不成是自己看花了眼?钟离魏不禁怀疑自己。 一年纪尚小的小兵狐疑道,“大人会不会是太累了?” “没事、没事…… 兴许是看错了。”钟离魏疲倦的摆了摆手。 那些夜巡士兵告退出去后,钟离魏一屁股坐到被褥上,他喘了两口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个人也没有死啊!也怪他真是太害怕了,竟然忘了这茬,没死的人又怎么可能变成鬼魂找来呢? 难不成那不是他看花了眼……真的是她亲自跟过来了么?钟离魏因这想法内心一凛,还不等他细想个明白,手边的蜡烛忽然就自己灭了。 “谁!出来!”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钟离魏跳了起来,他就像是受了惊的动物一样,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惊慌失措。 四周是无尽的寂静,他只能听见帐篷外远远传来的脚步声,还有自己震荡的心跳。冷汗从他后脖子处流下来,头皮又开始跟着发麻了。 钟离魏僵硬着身子转身环视营帐,一回头又对上了那双眼睛,且近在咫尺。 惊吓到极致的时候喉咙都跟着发不出声音了,他张大了嘴巴,转身就要冲出营帐。可是再一回头时又见到那人出现在他身后,钟离魏不死心的又转身想跑,可是无论他要往哪里去,那个面容苍白有着乌黑的眼睛女孩都挡在那里。 第五十章 冤有头 “救火!快救火!” “拿水啊——” “快啊快点——” 钟离魏混沌的睁着眼,面前的景象就像是蒙了层白纱,缥缈的看不真切。杂乱的叫喊声仿佛就在耳边、也仿佛隔了千里万里。 他渐渐从迷蒙中醒来,惊觉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后脑勺磕在床头传来阵阵钝痛。他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出帐篷,一眼见到远处火光直冲天际,堆放物资的马车已经烧成一片。 “怎么回事!”他胡乱抓住一个身边跑过的士兵,几乎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音。 “大人,走水了,烧一块儿了——”年轻的小兵几乎都要哭出来。 钟离魏目眦欲裂,浑身都愤怒的颤抖起来,“是谁干的!谁干的!” 他们身边是跑来跑去忙着扑火的人,那小兵犹豫了一下,咬牙道,“是钟离公子,公子非说有个黑色的小孩爬上了粮草车,还 说小孩在玩火,一定要上去杀人。我们好几个人都没拦住……就、就烧了。” “大人,能用的水都用了,这附近是个松林子,什么都没有啊……” “大人,这可怎么救火啊……” 身侧是来来回回跑去救火的人,还有人不断的追问他要怎么办,可是钟离魏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只知道完了,全都完了,这样的火根本救不了了。 钟离魏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远处火光点亮了他苍老下去的眸子。他想着要如何应对沿途州官、想着要怎么对付米将军的各种反应,却没想到刚出了皇城大门便是死期。 太意想不到。 太意想不到…… 一双女子的赤裸的脚慢慢走到钟离魏面前,他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仰头看了过去,火光也不能给她青白的脸上填到一丝一毫的血色。 “你、你——”钟离魏大骇的指着她, 旁边有人想扶着他伸出的胳膊站起来,他们根本就看不见这个女人。 “恨我吗。”她俯身靠近过来,发霉潮湿的气味涌入钟离魏的鼻腔中,嘿然一笑,“一起下地狱吧。” —— 打仗不仅仅是在拼将领计谋、拼布兵排阵,更是在拼谁背后的物资更能撑得久。若是饭都吃不上,衣服也穿不起,这仗也就没有再打的必要了。 那一场大火直烧到天光破晓,起码有四成的粮草用具成了灰烬,还有一些是烧成残破不能用的,损失早已经过半。 消息快马加鞭当天就传回帝都,赵恒川一边重新批下物资派人出发,一边命人将钟离魏父子绑回来认罪。尽管国库充盈填补得上,可这对于皇族来说也是在割自己腿肉。 如此大而愚蠢的纰漏充满了敷衍的味道,这是根本无法弥补的错误。这下钟离魏父子就算不被抄家也 得是斩首,总之掉脑袋是没得跑了。 被绑回大殿面圣时,钟离菁颓废的跪着无力说话,旦听钟离魏老泪纵横的喊着,“宸妃是妖精!她杀了我女儿、强占了我女儿的身份!以妖法在此哄骗世人,火就是她放的啊——” 底下朝臣怯怯低语,但赵恒川端坐龙椅,冷着一张脸没有出声。 钟离魏声情并茂的辩解,“臣下一届凡人,生不出这样奇怪的女儿啊!在天韵时她便把我钟离家闹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今跑来韶华是在故技重施!” 听到这里钟离菁也有了点反应,抬头诉求道,“皇上!她的妖法是我们都想象不到的,她对自己的父母手足都能忍心残害,定不会全心全意的辅佐皇上!” 赵恒川听够了,随意的摆了摆手就说一个字,“斩。” 大殿内议论的低语声骤然停歇,所有人陷入一片安静中。 所有人都明白了,宸妃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受皇帝的信任。有守卫上来拖人,接着钟离魏爆发出激动的解释。 站在侧旁偷听的阿乌没了兴致,领着九珍转身离开了。她们出了大殿之后,阿乌特别好奇的问她,“你信他刚才说的么。” “奴婢没有……” “那看来你是信了。”阿乌淡淡的说着。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九珍连忙惊慌否认。 她刚刚听的时候确实是觉着有点道理,但这话她是打死不敢说出来的。尽管阿乌身为主子从来没处罚过她,可她就是害怕极了。 阿乌却开始自言自语,“看看,连你都信,这皇城的其他人不就更信了么。唯有皇上认为我是救世之人,可是结果总不尽人意呀。” 九珍不敢插嘴,只怕说多错多。阿乌远远的看见常莒南正朝这边走来,利落的转身说道,“走吧,回宫。” 第五十一章 债有主 常莒南和阿乌视线相接的那一刻,他正要抬手招呼示意一下,结果阿乌转身就走了,一副不打算商谈的抗拒模样。老头子碰了个钉子,又急又气的吹胡子瞪眼。 她既是打定主意不理,他这太傅又不能冲到一后宫娘娘面前去嚷嚷闹大。只恨不得能去跟赵恒川大吵一架,问问他看上的是个什么东西。 九珍以为阿乌是没瞧见常莒南,便小声提醒了一句,“娘娘,常先生似乎是有事。” 阿乌慢慢回过头来,眼睛里闪烁着森然的光芒,“你以后,最好不要质疑我说过的话。” 九珍被她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后背一阵凉飕飕的,立刻低下头来。阿乌已经扭头往前走了,可是九珍心头的压迫感并未缓解多少。她难受极了,心想着自己到底是应了个什么任务啊。 最初九珍只以为是看管一个皇帝感兴 趣的女子罢了,结果这个女子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快速的颠覆了朝野。 回了锦华宫阿乌就要午睡,九珍伺候她脱了外衫和头饰,然后端着衣服送去入柜。 九珍的身形一从床边走开,阿乌就见到钟离锦的魂魄正站在窗前。她黑色长发柔顺垂下,不似平日里那样湿漉凌乱。那张与阿乌有九分相似的面庞依旧惨白,但是少了青恶狠厉的颜色。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房间中央,脚下没有低落渗透的水渍。 她是跟着阿乌偷渡来的。 自从阿乌取走了钟离锦的尸首,从此便解开了水鬼被禁锢的魔咒,钟离锦获得了一种相对自由。 在阿乌陷入长达两个月的昏睡和死亡之中,钟离锦就一直偷偷的跟在她的身体附近,默不作声,如影随形。 钟离锦是阿乌身边唯一不听命令调遣的鬼魂,阿乌一直对钟离锦很 温柔放纵,做什么事都尽可能的以鬼的意愿为主。她占据了别人的身份,所以尽量的护着这个可怜鬼。 钟离锦的跟随也许是出于她们之间的特殊情谊、也许是出于钟离魏身上仇恨味道的吸引。总之什么都好,那不重要。 阿乌默默的与她对视,鬼与鬼差都不说话。但是她们都很清楚的感受到了,这将是她们今生的最后一次相见。 怀有怨恨的厉鬼终于被解脱,支撑着一口恶气永不消散的事情已经幻灭不见,钟离锦再也不能坚持着留在人世了。她可能会投生成花鸟鱼虫、抑或化作清风飘散,那都是今生的落幕。 “再见。”阿乌唇齿轻轻动了一下,做出这样的唇形。 钟离锦忽然笑了,右边脸颊上露出个小巧的酒窝,阿乌就不曾有过酒窝。 她两次送了自己最恨的仇人上路,完成了死后最重要 的事情。接下来,她会去黄泉地狱,等待和他们再次相见。 鬼魂的身体在慢慢变得通透,将身后明媚的阳光也放了过来。九珍叠好衣衫走回来,刚好直直的穿过了钟离锦的身体。 她忽地一下散成细碎的光点,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娘娘,可要奴婢给您放下帘子?” “好。”阿乌翻了个身背对外侧,闭上眼似乎沉沉睡去。 她想,钟离锦也很温柔,她一直隐忍着不动手,直到对于阿乌有利的机会到来。如果没有大夫人陷害、没有钟离魏抛弃、没有马大地侮辱流产、没有被人戏耍取乐而丧命、她该是个多温柔的人。 —— 阿乌睡了一个多时辰才自然醒来,这一觉睡的她神清气爽,身子骨都更有劲儿了,一个懒腰伸的妖娆还带呻吟。如此模样要是让别人看见了,非得说妖妃是害了人后功力 大涨。 阿乌坐起来掀开帘子,就见赵恒川在她屋里坐着看书,于是娇笑一声,“皇上等很久了?” “你说呢?”赵恒川把书往旁边一扔,觉得阿乌真是越来越不设防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能够在自己面前安然睡去了? “干什么这样严肃,就好像兴师问罪似的。”阿乌不以为意,伸脚去踩地上的鞋子。 “难道不应该么。”赵恒川的目光落在那双白嫩的脚上,嗓子眼里一阵火热躁动,然后又快速的看回她脸上,“你故意的,故意推举了钟离魏。” “怀疑我?”阿乌趿拉着鞋子走来,语调里全是不满,“皇上太无情无义了,之前那么多事情我可有一次失误?我帮你找出了真正有造反之心的潜在危险,难道不是大功一件么?怎么,我不过是有一次失误罢了,以前的功都不提了么?” 第五十二章 失策 “那钟离魏的事总该有个解释。”赵恒川就这样看着她,心头的疑虑和怒火竟也在渐渐消退。国库损失的焦虑、和阿乌自然松散态度所带来的贴切感在互相搏击,心中天平倾荡不停。 想想你的江山和血肉堆砌的皇位吧,赵恒川的天平终于缓缓倾倒,更重的一端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托着美人的一头被高高举起。 他恼火质问,美色和悸动被压下去,“怎么可能刚出皇城就走水,不管钟离魏贪与不贪、忠于谁,都不会自寻死路。我知道你恨他,所以也随了你的心愿杀他。我不在乎一个远道投奔来的叛国贼,但那十万石粮草不能白烧了!” 你不知道,阿乌心想,你根本不知道恨他的是谁。 她摇头道,“诚如皇上所说,钟离魏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可能这根本就是个陷阱罢了,押运的人无论是 谁都要倒霉的。你知道被天韵先皇奉为上宾的先生么,还造了留仙台、养了上千个道士炼丹。”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赵恒川对于这一点很自信,他安插细作的手艺是从小就学精了的。 于是阿乌侃侃而谈,“既然皇上能找到我这样的人,那别人自然也找得到,说不定我这是碰见同类了呢。” “这不可能,不可能有那么多。”赵恒川冷笑着否认,“若是真有的话,民间或朝野早该传出些风声了。” “不可能么?天韵还不是同时出了我和先生两个,最后斗到你死我活。” 她见赵恒川的神色有些松动,忽然神神秘秘的道,“皇上见过我的徒弟么?我这一身本事都已传授于他,但是若我不说,又有哪个细作能找到这人是谁?” 赵恒川的眼神徒然变得可怕,眼睛狠厉的瞪着,就连阿乌也 有些惊讶了。他忽然暴起,伸双手掐住了阿乌的脖子怒吼,“你是说天韵还有!除了你还有——” 他被气疯了。 如果像阿乌这样的人还存在于天韵,那他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阿乌连忙去掰他手指,可是挣扎几下没能掰动。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一掌贴上赵恒川小腹上,掌心蓝光大盛,直将人推出去几步远。 对于这种带着帝王贵气和凛冽杀意的人,阿乌出手总是事倍功半。赵恒川只是后退着跌回椅子而已,手臂将茶杯水壶碰倒了一地。九珍在门外听见了哗啦啦的动静,但是没敢自作主张的进屋去。 阿乌喘着粗气和赵恒川怒目而视,松散的中衣领子里露出了微红的一对手印。她来这里几个月了,除了必须被监视以外,赵恒川在别的事上向来顺着她,这是他第一次发火失控。 赵恒 川怒道,“既然你说有那便有吧,即便朕不指望你能马上绞杀,但三日之内必须找出这人是谁。爱妃也是钟离家的人,又曾在文武百官面前推举了钟离魏,这事要是不能有个令人满意的交代,朕会很不好办。” 他说着拂袖而去,房门被用力的拉开然后甩上。阿乌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抖动,她知道,她弄错事了。 她不该自我感觉太过良好,赵恒川要她是为了利,这里没有一丁点儿情,所以她的利必须是独一无二的,她就不应该松口提及柳初见! 这下可好,虽然她毁了钟离魏和粮草,达成了一石二鸟成就,可是也激怒了赵恒川,想必她在韶华皇宫横着走的权利也即将被收回。 也是这几个月她混的风生水起太过顺利,疏忽了要稳住赵恒川的心思,现在得想想办法补救。 赵恒川气冲冲的出了锦华宫 ,就被堵在外头良久的赵敬川抓个正着。现在宫里的人都知道了,想找皇上就直接去锦华宫堵着,最起码有五成的概率是堵得到的。 赵恒川见他这么不避嫌就更没好脾气,冷声质问,“你为什么来后宫。” 赵敬川恭敬的堵着人的去路道,“臣弟想问问皇上,天韵的要求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不考虑。”赵恒川说的咬牙切齿。 赵敬川急道,“为何不行!天韵的要求不高,韶华不仅能换回庆和公主,更能够免去不必要的战火,这件事没有弊处。” “交战不过是早晚罢了,现在未必就比以后更差。朕说不行就是不行,回去练你的兵去。” “臣弟手上早没有兵了。”赵敬川态度并不过火,但也坚定无比,“皇上何必一直扣着那信,若是告知文武百官共同商议,臣弟保证九成大臣会同意。” 第五十三章 没有赢家 “赵敬川!连你也敢威胁朕了!”赵恒川怒斥他的名字,就像是随时要爆发的狮子。 他屡屡被激怒,本就不好的耐心已经消失殆尽。 然而赵敬川依旧面不改色,一身皮钝的像是滚刀肉一样,“皇上一言九鼎,您既然答应过保护阿泠,就一定君无戏言。” 赵恒川忽然抬手攥住了赵敬川的领子,声音压低发狠,“朕给过你机会!朕允你事成之后再去天韵给她当个侍从,有何戏言之说!而今天韵出兵,点名道姓的跟朕要人这是怎么回事!朕还没有怪她疏忽大意,你居然好意思来指责朕言而无信?” 赵敬川沉默不语,冷清的眸子看着就让人发火。赵恒川松开手把人推开,“这是朕最后一次容忍你以下犯上,再有下次定按律处置。” 他说着便大步流星离去,赵敬川默然看着他背影,眉宇间染上狠厉。他本是长了一张正派耿直的老实人脸,配上这样的表情太怪异和不搭调。 重新清点物资和派人出兵并未耽误太久,不过是三五天的时日罢了,脚程快些都赶得回来。可尽管如此前线情况依旧不容乐观,战役总是输多赢少 ,边境城池一破再破。 钟离魏父子两个被送上断头台时阿乌没有去看,左右那不是她在乎的人,而真正在乎这件事的也已经走了。 赵恒川不是万恶暴君,他没有直接灭人九族——钟离魏远道而来的也没什么九族可灭,况且在天韵的九族也被阿乌搞死了一半。钟离英被送进冷宫,钟离府上的几个姨娘孩子遣散撵走就完了。 无论这些人是好的坏的,和阿乌有过什么过节恩怨,故事也就截止到此为止了。生活总归是有遗憾的,钟离府上的人会不满意这样的命运、阿乌也是如此。 秋冬夜深。 九珍招呼人往屋里搬了三个小火炉,一起点起来能烘的人暖洋洋的。阿乌窝在被子里懒散的问,“今日堵门弹劾我的大臣有没有破百啊?” 九珍在用勾子拨弄炭火,照旧不敢说实话,就用奴婢不知四个字搪塞。 阿乌自言自语道,“前天就已经八十九了,今天怎么的也应该有百个。” 九珍心慌了一下,身后的窗户忽然发出咣当一声巨响,是没合严的窗扇被冷风刮开了,寒风瞬间刮没了一半儿的热乎气儿。 “哎呀——”九珍 吓了一跳,赶紧跑去关窗。可是那上面的闩有些松了,怎么都关不上。她拽了自己的帕子掩在窗口,费力的想要弄紧。 房顶上有咔哒一声轻响,阿乌抬头望去,见到一片瓦被掀开,顺着那窟窿慢慢垂下一条绳子来。 阿乌:?? 她眼看着一个黑衣人从房顶上悄无声息的吊了下来,然后两人尴尬的对视了一眼。 默默无语片刻,黑衣人见阿乌没有喊救命的意思,就松开绳子来到九珍身后,一个手刀过去,九珍身子就软软的倒了下来。他把人接住轻轻放在一把椅子上,然后扯掉了脸上的黑布看向阿乌。 “你玩儿呢?”阿乌非常恼怒,这种刺杀太敷衍太随便了。 赵敬川直奔主题道,“你尽快离开这里。”他说的特理所当然,似乎阿乌就应该好好听话一样。 阿乌脸上的疑虑渐渐变成了看傻袍子的表情,笑容逐渐放肆,“我是什么人啊,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没看赵恒川紧张我么,要是我跑了他怎么办啊?我还得帮他治理国家呢。” 这不就是该么,当初谁要死要活的把她弄来,现在又全都跑来跪求让她走,天 底下好事儿都是你韶华的么? 赵敬川毫不掩饰他的厌恶,“你又不会在乎韶华国运,何必惺惺作态。”他把手放在腰侧的剑柄上,看这架势,很有可能考虑过强制。 “我怎么不在乎,我和赵恒川一样在乎。”阿乌狡黠的眨眨眼,“我还要在这里祸害他的江山呢,我要韶华兵败称臣、要赵恒川悔不当初,我当然最在乎了。” 她光明正大的说着自己的计谋,无畏猖狂极了。赵敬川的眼睛紧盯着她,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但是长久没有动弹。 阿乌的眼睛在他手上脸上来回倒了两次,继续欠儿欠儿的挑衅他,“想杀我么?那好呀,这次我还就不还手了,你来杀我呀。我死了倒是无所谓,就是赵恒川白忙一场呗。天韵不会收兵,你们还是要打,就看谁损失更多。我一条命换韶华几十万士兵的命,可真是太值得了。” 赵敬川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至少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火的意思。阿乌看他反应平平的样子心里也没有底,只不过面上装的要好一点。 她觉得真动手的话会打不过,外头一定有赵恒川的暗哨,要是赵敬川 真打人,那她就直接喊救命。反正她也不要什么脸皮,叫老赵家自己狗咬狗去吧。 “天韵那边有停战要求。”赵敬川忽然开口。 阿乌一愣,就听他继续说道,“天韵一口咬定你在这里,提出要交换人质。” “那赵恒川肯定没有答应。” 阿乌太了解这个人了,赵阿泠一个临时册封的公主算得了什么啊,若是不能顺利和亲牵制薛止,那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废物。 赵敬川没有否认这一点,只是有些惋惜的说道,“薛止倒是很委屈了。两国都是新皇上位,谁的国库都不丰盈。这种时候薛止还不好好联谊休战、休养生息,反而要为了个名声不好的妖女大动干戈。说不定他在天韵朝堂也处处受阻,处境还没有赵恒川好呢。 你死了确实没关系,百忙一场的又不止赵恒川一个人。你要是够狠得下心我也就真服气你,你想一直在韶华耗着那就耗着吧。耗死赵恒川,也耗死薛止的名声。” 操…… 阿乌默默的骂了句脏话,老实人被逼急了嘴也厉害的很。她心中愤愤道,薛止果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看来她是时候该回去了。 第五十四章 最后一击 这段日子以来,阿乌从不敢去想薛止。她强迫着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韶华皇宫的事上,心里时时默念着她的目的。如今压抑了太久的心绪一下子全然爆发,阿乌心里恐慌起来。 离别九个月,她第一次在脑海里这么清晰明确的临摹出薛止的样子。 阿乌有种做错事的慌张感,她忽然消失从此杳无音讯,薛止到底是以什么心境来面对的?他又一个人做了什么事呢? 赵敬川不再说话,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料定自己掐住了阿乌的软肋。 她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我回去可以,但是让常莒南来找我谈。明日此时,我在这里等他。” “好。”赵敬川根本不去质疑这个条件,阿乌能松口就已经足够了。他立刻点头同意,拉着那绳子就飞上去了。 瓦片在头顶恢复原位,丝毫没有惊动 外头的暗哨。阿乌看了九珍一眼,扶着她坐到平日守夜的位置,而后吹熄蜡烛,独自上床睡觉。 —— 次日九珍果然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睡下的了,不过她也不敢烦问阿乌,只能自己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 白日里赵恒川并未再来,阿乌就老老实实的呆在锦华宫里没有四处惹事,直到晚上约定时间。 常莒南来的很准时,他用了和赵敬川一样的法子,漏风的窗户、偷偷进屋、先弄晕了九珍再聊正事。 当常莒南将昏迷的九珍放在地上时,阿乌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嘲笑两句。只平白无故断片一次还能遮的过去,连续两次那就有问题了,看样子老头是真不打算善了了。 “你同意离开了?”常莒南有些期待的问。 “我当然是希望离开的,但是对于你们,我还真没什么信任。”阿乌 咂舌道,“谁知道你们是真心想送我走呢,还是要把我骗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杀了。” 老头不满道,“这是因为你太过多疑。” “想要我死的人多的去了。”阿乌靠坐在床上,慵懒的把两条腿交换了位置叠放起来,“每天蹲外头上奏弹劾老头们只是少少的一部分罢了,更多的是皇城外道听途说的百姓,还有些无能之辈,只能悄悄躲藏在暗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动手剐我一片肉。多疑谨慎是必要的。” “你还想怎样?”常莒南焦躁的质问了一句,然后他想起来应该多哄着阿乌,又缓和了态度道,“有什么要求你先提就是。” 阿乌道,“我要知道你们做过的所有事情,比如我能来到这里的起因,你和赵恒川之间什么交易,最终又是如何操作的。让我相信你的诚意,这是达成 共识的第一步。” 常莒南挣扎道,“这些事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倒是不能怎样,可是你肯不交心的话,我怎么敢跟你走啊。”阿乌态度坚决,一步不让。 常莒南深刻的明白,在这种时候,他再藏着掖着没有任何意义了—— 几个月前阿乌同他说了那些话的时候,他最初也是不肯信的。可是经过后来的一一查证之后,事实证明,阿乌甚至比他这幕后黑手知道的还要更多。 “你不是都清楚了么,”常莒南对于自己的弱势情况非常的无力和愤怒,“是赵恒川要求的,他要我和阿泠还有敬川想办法将你偷出来送到韶华。一开始我们想直接夜袭,不过敬川太轻敌了,谁也没料到你的玩意那么多,结果是没能抓到然反而打草惊蛇了。后来我们一直计划着,也没个合适的机会。直到临行 前夜,那个时候再不动手就真的来不及了。虽然计划里漏洞颇多,但好在结果是成功的。况且还有阿泠,她留在天韵……能有机会慢慢修补漏洞。” 他坦白时候的样子就像是念检讨书的学生——嘴里说的很老实,其实心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阿乌啧啧两声,“我先前和你说的那些,你应该已经查证过了吧。你说你只想把我偷出来,可我都被赵阿泠一刀捅死了啊,所以我怀疑你们不是很正常的么。” 一提这个常莒南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的声音都压不住了,“臭小子答应我的一点儿都没做到,死丫头说的话也变成了放屁,这两个混账东西!” 阿乌烦老头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看得出来常莒南是典型的帮亲不帮理的那种人,也就是极其护犊子那种。如果操作的好,很有可能是用得上的。 第五十五章 师徒父子 如此想着阿乌就缓和了语气,开始打感情牌,“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们都知道,这里的“他”指的是薛止。 老头气势微弱的否认,“我只是、我想着他们都好。” 阿乌露出极度轻蔑的表情,“你想谁好?我倒是觉得你偏偏把薛止给漏掉了,人都说万年老二是最不招长辈待见的,这话不假。” “也不是……”常莒南挣扎着否认。 “你宠着你的大徒弟三十多年,又把你的小徒弟随身带着教养了十几年。你对你的大小徒弟多好啊!赵恒川要我,你就给他弄来。赵阿泠要薛止,你也给她排开万难。”阿乌说着还嘿嘿笑了一下,幸灾乐祸似的调侃薛止,“我看薛止就是活该,他名字是叫着薛止,但我听说老皇帝一直就管他叫薛云翼,是这样吧?那傻子自认为是祖皇帝的 儿子,但实际上他根本就不确定自己的爹是谁。还有他娘,就顾着自己找男人爽,连孩子都无所谓了。薛止就是个没人管教的野东西,这样的人不就该早死早超生么。就算你这当师傅的对他不好,也是他自己活该的。” “你住口!”常莒南被阿乌那一通话气的脸红脖子粗,几乎就要跳起来动手。 阿乌冷厉质问,“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么?” 老头大步上前,横眉立目的用手指头指着阿乌的鼻子,嗓音激动的抬高了好几度,“他对你一往情深,老子就没见过哪个当皇帝的会把后宫都空下来!你倒是天天窝在寝宫里好吃好喝,你上过几天朝啊!你可看见朝臣百官如何用着各样法子对付他!不是弹劾就是引诱,他都硬是不松口,你倒这么骂他!” 阿乌问道,“他真对我这么好么?” “连瞎子都看 得出来!”常莒南脱口而出,“那小子从小苦头就没少吃,爹娘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呢。自己一个人辛辛苦苦活这么大,最后好不容易找个贴心人却是你这样的。” “原来薛止这么大岁数就只有我一个啊?”阿乌暧昧一笑,“原来这些事你心里明镜儿似的,我还当你不知道呢~” 老头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被阿乌给带进沟里了,他方才那一席话简直是在检讨一般。不过常莒南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坑死徒弟,怒火平息转而变成羞愧。 他收了声势,不好意思的呐呐道,“我老早就后悔了,本是想着都能好,但……” 阿乌的目光看向门口,“明岗暗哨这么多,你想怎么带我走?” 老头摇摇头驱散了消极的情绪,十分自信道,“只要你肯配合,老夫自然有的是办法——” 他话没说完,背后传来赵 恒川凉凉的声音道,“师父老当益壮,什么时候都能干大事呢。” 常莒南惊讶回头,正看见赵恒川推开房门,不知道那人在门口听多久了。老头的脸色又青又白,整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他倒是想顺着机会直接质问赵恒川、但是具体能质问什么呢,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根源就是因为他啊。 阿乌面上冷静,但内心全是戏。这现场随便写一写就是一篇抓人眼球的网络标题啊:师傅深夜潜入徒弟媳妇房内有什么秘密、徒弟发现师傅在劝他的新媳妇出轨前任、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常莒南反应更快了一些,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而后勃然大怒的转头看向阿乌,“这都是你安排好的——” 阿乌一脸无辜的笑笑,也不开口否认。赵恒川踏进门来冰冷的道,“师傅,夜深了,您 应该回去休息了。” 常莒南紧张的和赵恒川对视,但他在大徒弟的眼里只看见了生疏和冷漠,往日留存的敬意和情感已经消失不见了。在这个时候,常莒南清楚的知道了,赵恒川真的是全听见了,所以他们师徒情分父子情谊可能就要到此为止了。 真是讽刺,老头想,这可是他最最看重的孩子。从那么大点儿就开始带着、教着,他为了哄赵恒川高兴,可以把薛止的感受和利益放在最后。 可结果就是这样,他这三个孩子,最后怎么就成了这样! 阿乌对于这样的局面非常满意,她就喜欢看这种父子反目成仇的戏码。哪怕常莒南已经后悔了、想弥补了,可只要是搞过她的,怎么都要付出点代价。 老头走到赵恒川身侧停住脚步,低微的劝道,“你最好把她送回去,她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总是祸患。” 第五十六章 孤身一人 赵恒川恍若未闻,周身散发着疏离的冷气。皇帝向来喜欢臣服而厌恶欺瞒,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师傅,他也无法容忍被忤逆。 但常莒南不死心,“她残害了韶华多少朝臣、而今也挑拨的你我师徒离心,你再这样听信谗言,江山就全完了!天韵的眼睛肯定把消息带回去了,要不然薛止不会开这个口。你何必非要留个居心叵测的祸患。” 他是舍不得看着这大好江山被逐渐摧残直至凋零。赵恒川站着没动,阿乌也只是默默地看着师徒两个。 常莒南发觉真是劝不动,火大的摔门而去。 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或许还有个昏过去的九珍。赵恒川走到阿乌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其实师傅也没说错,对么。” 阿乌坦荡的问,“您说的是我引你过来挑拨你们师徒关系的事?还是我手段歹毒 残害了好多韶华朝臣的事?” “钟离锦。”赵恒川生冷的连名带姓的叫她——他都还没听说过阿乌的真名。 “好难过,皇上就是这样想我的么。”她仰着头,眸子里亮晶晶的盛着委屈,“我动用伤身的法术帮你打探每一个人背后的秘密,把看见的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了。而且最后的决定也是皇上自己做的,怎么能说我害人~” “我怎么想你,不在你的计划之内么?”赵恒川更靠近了一步。 阿乌忽然觉得不妙,她方才和常莒南说的那些话是有真戏假做的意思,可赵恒川怎么会忽然就开窍清醒了?难道是说的太过火把他也刺激到了? “师傅说的对,薛止什么都知道了。国与国之间怎么会没有眼睛呢,但是你知道我从天韵听到了什么消息么。” 他伸手摸着阿乌的下巴,见她沉默着没有 反应又说道,“薛止已经立后宫了。” 阿乌依旧一动不动的,眼神没有分毫波动,像是已经石化的雕像。 赵恒川便笑的厉害,“听说新妃已经怀了龙嗣,月份很大了,生下来可就是皇长子啊。” “纳妃啊。”她红唇轻启,声音软和的吐出来,“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我管天管地也管不着人家娶媳妇生孩子啊。” 笑容渐渐散去,隐匿在笑这个举动背后的暴戾慢慢浮现。他不能辨别阿乌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就如同她对自己说的那些、对常莒南说的那些,互相矛盾、环环相扣、充满了迷惑的味道。 阿乌叹道,“但我确实很麻烦,看样子,皇上马上就要因我众叛亲离了。” 这是她的目的。 挑拨师徒决裂只是顺带的,她要让赵恒川直面自己孤立无援的局面束手无策。皇帝的身边只有一个 人是可怕的,他还怎么义无反顾的力排众议轻信阿乌。 赵恒川的手向下一动,倏地一下掐住阿乌的脖子。他的臂膀那么有力,像是拔萝卜一样卡着人脖子将人扔去床上,阿乌纤细的身体被抛的飞起来,重重摔在被子上。 阿乌捂着脖子要坐起来,但赵恒川已经飞快的压上来,把人困在自己的臂膀中间。他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为自己宽衣解带。 阿乌赶紧开口快速的说道,“你想送我走还是关起来都随意,要是想继续以前那样我也没有意见,我和你绑定了契约便不会主动打破合作关系,但是这件事真的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么?为什么没有必要?”这与合作有什么关系呢,一个皇帝想睡他的妃子,难道那还需要什么理由。 就是因为他想,他喜欢这么干。 赵恒川将大氅甩在 床下,忽然把沉重的身子压了下来,“我送你回去。”如果他怎么也不能长长久久的得到,即便是送回去也决不能完好无损。可以的话,他要送个坏了的、死了的,这样才能以解心头之恶。 阿乌用双手推搡着身上的人,慌张怒叫,“滚开!” 赵恒川毫不理会身下人的叫喊,他身体的重量足够压制一个女人,空余出来的双手就四下忙活到处揉捏。 恶劣的快意从身体一直蔓延到心理,这感觉完全不同于他和其她妃子的时候,那是他忍耐了太久一朝放肆的快意。 阿乌手黑的很,发起火来又挠又咬,还敢往皇帝的脸上甩嘴巴子。赵恒川本就浑身浴火,他毫不让步,一手扯着阿乌破碎的衣服,另一只手也一耳光抽了回去。 他打完又扑上去啃咬她的肩膀,他想,他就不应该白白忍下这九个月。 第五十七章 不服 两个人在床上激烈的扑腾着打架,你来我往,拳头和闷哼声此起彼伏。阿乌的不服和反抗使得赵恒川更兴奋起来了,他好像准备压制雌性强行交合的野兽,浑身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每次去别的妃嫔处过夜总也觉得不尽兴,就好像没进行到最后一样。可他明明都把那些妃子翻来覆去的弄了好多次,直到她们吟叫的嗓子喑哑。 也许火候就差在这里了吧,因为他还有一个人没能征服,以至于那些软绵绵的投怀送抱的女人都引不起他更多的兴趣了。 他是皇帝,他执着于压制不服他的人。 赵恒川不顾脖子上卡着想要他命的手,刺啦一声扯断了阿乌的腰带,然后撕扯松散开的领口。这个举动彻底惹怒了小鬼差,阿乌的眼中杀意迸发,掐人脖子的手心里泛起刺目的蓝 光。灼痛感刺激的赵恒川头皮发麻难以忍受,不得不直起身子来躲闪。 阿乌顺势从他身下抽出一只脚来,狠狠踹在对方小腹下方,那铆足了劲儿的一蹬直接给人掀翻在地。赵恒川闷哼一声,捂着脆弱的下体坐在地上,脖子和下边都疼的直冒冷汗。 “最后一次警告你。”阿乌理了理衣服从床上站起来,她嘴角泛着点点青紫,那是肉搏被打出来的。她声音冰冷道,“和你合作是看得起你,还真以为可以乱来?再有一次,你可以试试我能不能要了你的狗命。” 赵恒川眉宇阴冷至极,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那你杀了我试试,看看你还能不能走不出这里。” 这一点倒是实话,如果阿乌能杀了他再安然出逃,那她早就这么做了。韶华的每一个人都想让她死,没有人能帮她。而今阿乌已经 不能再变成乌鸦了,要是光靠个能窜十来米远的遁地术,不等出了皇城就要被抓出来弄死。 但阿乌更不怯他,“如果你敢继续,那大家就鱼死网破好了,看看谁先后悔。” 赵恒川忍着痛慢慢站起身来,“好,好,那就看看谁先后悔。”作为一个男性、一个皇帝,命根子被踹后他没有更深追究,只是别有深意的最后看了阿乌一眼,转身推门出去了。 阿乌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赤着脚跑到九珍身边掐她人中,“醒醒、醒醒。” “娘娘……”九珍迷蒙的睁开眼,还不等看清阿乌的脸,嘴巴里就被塞进一个什么东西。 那小玩意不到指甲盖大,阿乌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脖子,她就咕咚一下咽下去了。九珍清醒了不少,坐起来慌乱的问,“咳咳、这、这是什么……” “毒药啊。”阿乌蹲在 一旁笑眯眯的说着,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九珍不仅是完全清醒了,更是感觉一盆冷水浇在身上,她扑棱着从半躺的姿势翻到坐起来,跪在阿乌面前连连求饶,“娘娘饶命啊!奴婢一直忠心耿耿的伺候娘娘,从没做过伤害娘娘的事,求娘娘饶命啊。” “你放心,不会毒发的。”阿乌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道,“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只要你我好好配合,一定不会出岔子的。” 九珍愕然的看着阿乌,心中有了些定数。 —— 次日开始,阿乌重新被禁足了,待遇又恢复到刚刚进宫时的那样,不过她一点都不着急,毕竟这些都是她自找的。好一点的是九珍已经不像原来那么死盯着人了,阿乌稍微有了一丝独处的空间。即便她是不打算利用这空隙干点什么,也能觉得心里舒服一点。 真正的时 机是在三日后来临,这两天九珍悄悄告诉过她,赵敬川已经怂恿着一众朝臣反了,刚刚登基不到一年的新皇又陷入僵局。那些朝臣都在逼皇帝杀了妖妃、但赵敬川是在逼他把人送回去。 赵恒川没有阿乌的外挂帮助就乱了阵脚,阿乌已经把他的朝廷搅和成一片混沌。又过半天,又就有人来锦华宫传旨,要宸妃收拾收拾东西,随皇帝御驾亲征。 若是朝中反贼不可能亲率出兵,结果只能是赵恒川向赵敬川妥协了,阿乌接到圣旨时真想说自己干得漂亮! 自从米都司被关押,米将军在前线再无反馈,赵恒川更信不过赵敬川这死不老实的兄弟,除了自己御驾亲征他也没别的可选了。 于是阿乌就想到了传说中的唐皇和杨贵妃,自古女人背黑锅,人人都觉得红颜祸水一死,这国家也就没别的困处了。 第五十八章 御驾亲征 阿乌并没有什么可以带着走的东西,她来时就穿了一件衣服,而且那件衣服胸口还被刺了个口子,沾染上大一片血迹。再加上她还孤零零躺了两个多月,那破布早就不能要了。 当九珍在屋子里忙碌收拾着她认为会用得上的零零碎碎时,阿乌就忍不住叫她停一停吧,她是要被送去阵前当交换人质的,又不是踏青旅游。 再说了,赵恒川御驾亲征的阵容非常豪华,各类车撵、各类侍从,甚至还有必须随行的一些朝臣都要跟着。那些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东西一定一应俱全,她们没有什么是必须要有的。 御驾亲征可不代表皇帝就真的要自己去战场杀敌,很多时候皇帝都是躲在安全距离之外,看着自己的士兵和敌兵厮杀,所以御驾亲征可能也就体现了一个征字罢了。 阿乌非常可怜那些老家伙们,他们大多上了岁数体弱多病,就在半个月前还在饱受阿乌的摧残,现在又要随帝出征。妖妃折腾完皇帝折腾,也不知道这一遭出去还有没有命回来。 自古以来,御驾亲征的皇帝非常多,但真正去打仗的没有几个,赵恒川这么做不 是什么出格大事。 但那些皇帝大多是为了名声好听罢了,或者干脆去玩的。当然了,也有一些不知无畏的皇帝,觉得自己九五至尊绝对死不了,兴致勃勃的想上战场展现一下雄风。 阿乌觉得赵恒川肯定是不至于那么有病,但也绝对没有“一切为了国家”的那么高的思想觉悟。就从他一直惦记着睡外甥媳妇儿这点能看得出来,他这人不看重伦理道德,从来都是自己利益至上。 真正出行时,皇帝的车撵在前面打头阵,阿乌和各位大臣的车子在后面排成一溜。 虽然阿乌的身份是俘虏,不过待遇一直不错,她身边只带了九珍,两个女人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实在太够用了。据说随行的还有很多宫女,可阿乌除了九珍谁也没见到过,估计着是在伺候赵恒川呢。 自打那天两人打起来以后,阿乌就再没见过赵恒川的人了,这次出门也是被一队人压着上了车子,别的什么都没见着。 阿乌估摸着,也许赵恒川是怕他俩人在马车里干起仗来,叫外头士兵听了墙角,当皇帝的颜面扫地。要么就是还在气头上,干脆眼不见为净。 “ 哎,刺不刺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行军第十天的时候,阿乌支棱着胳膊趴在车窗框子上,对着旁边骑马的赵敬川笑道,“怎么把我搞来的,还要怎么把我送回去。你说你们图意什么啊~” 赵敬川策马前行,目视前方,对她视而不见。阿乌好心情的笑出声来,一点都不生气,还觉得可以理解。 毕竟嘛,这多此一举的煞X事就是他们弄出来的,他这当事人之一当然不好意思说话了。而且阿乌估摸着赵敬川大概也知道了她算计常莒南的事,想来这人正绷着小心害怕掉坑里呢。 赵敬川憋的住气,他旁边的士兵们倒是忍不住偷偷的往马车里面瞧了。他们行军打仗的长年也看不见个女人,再加上这皇帝的妃子如此貌美,笑容甜腻,十多天了也不见皇上来理会一下,他们能多看上几眼也是挺好的。 “对了,我们十二公主呢?”一提起当初是怎么过来的事情,阿乌才想到,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没看见薛云燕。她有些疑虑,“该不是让你们给弄死了解气吧?” “已经嫁了尚书公子,现在肚子大了,孩子都要生了,肯定是 没办法回去。”赵敬川说着皱了皱眉头,终于用不满的眼神看向她,“这些都你安排的,为什么要问我。” “啧~我贵人多忘事啊。”阿乌心思一动,嘴上大言不惭的夸着自己。 赵敬川沉住气懒得再理她,阿乌瞧她也套不出什么话了,又缩回马车中闭目养神。 薛云燕嫁人的事确实没经过阿乌的手,她刚来时一直关注着周围环境、想着应对之策,根本就忘记了还有个这个人。不过现在想想,阿乌似乎能明白怎么回事。 薛止不肯好好的娶韶华公主,还让使者团带了那种话回去,定是被赵恒川认作挑衅了。既然薛止不娶,那么赵恒川也不娶,至少要在面子上追回一点。 而且赵敬川说薛云燕都快要生产了,那应该是刚刚到这儿就马不停蹄的被赐婚嫁人了。那个时候她和赵恒川还没有建立稳定的合作关系,所以赵恒川就顺着自己的心意把人随便嫁了,根本没有必要和她报备。 真倒霉啊。 两国联姻失败,公主要被换回,薛云燕倒是再也回不去了。不过这对于薛止来说应该算是好事吧,他一直没有好的去处安排给这 位不知道是妹妹还是侄女的公主,这一趟留在外国也不错了。也不知道无依无靠的可怜小公主能不能在这风雨飘摇的异国他乡活好。 就是有点便宜她了,阿乌想,她以前被薛云燕糊弄过好几次呢。 九珍看她心情好了一点,凑过来道,“娘娘,您昨晚没怎么睡,要不再午睡一会儿。” “也好,那你该干嘛干嘛去吧。”阿乌说着踢掉鞋子,背过身子躺在软塌上。最近天有点变凉,尤其靠近边境线时候更加干冷,九珍赶紧帮她盖上一条毯子。 马车晃荡的像是催眠一样,阿乌躺下后长久的一动不动,呼吸逐渐缓和绵长。 过了一会儿,九珍挪过来坐在阿乌旁边看了一会儿,见没什么事发生,悄悄的掀帘子出去了。 厚重挡风的棉被撂下后,阿乌又重新睁开眼睛,她眸子里清亮的很,根本就没睡着。她坐起来用手指敲了敲手边床榻,立刻有一个漆黑小孩从底下冒出头来。 阿乌拍了拍它的脑袋道,“出去看看。” 小鬼挺不情愿的在马车里转悠了两圈,这里到处都是血气方刚的壮丁,光是气味就已经很让人不舒服了。 第五十九章 炮灰 皇帝行军乘坐的马车里,赵恒川正翻动着书本在看,九珍不敢吭声的跪在车子门口处。这马车宽敞富贵极了,里面从软塌小几、矮垫香炉等等都一应俱全。再加上几个伺候起居的宫女也不会显得拥挤。 半晌后,赵恒川慢悠悠的又翻了一页,才头也不抬的问道,“药这么快就用光了?” “不是。”九珍回过神来,惶恐的道,“皇上,宸妃娘娘已经有三日没有给奴婢用药了,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赵恒川终于瞄她一眼,那小宫女神情很紧张,两只手焦虑的搅在一起,“你次次都看着她把汤喝了么?”他不信任的问了一句。 九珍无比诚恳的发誓,“娘娘每次用膳都喝半碗汤,一直是这个习惯。奴婢每次都放一粒药,一直没有差错。” 于是赵恒川放下书籍,声音诡异的拉长,“那还是 说明,你有什么地方露出马脚了。若是被她知道,朕也救不了你。” 九珍害怕起来,身子往起直了好多,“奴婢一直小心翼翼,从不敢假借他人之手,每顿膳食都是自行下药、自行服侍娘娘用膳的。奴婢对皇上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倒戈!求皇上救救奴婢。” 但赵恒川并不在意,“你也不必惊慌,今晚修整时候朕过去看看她。你先回去吧,别让人起疑了。” “是。”九珍恭敬的站起身来,可内心全都是不情愿,她这一趟是白来了。她是希望能够寻求皇上得救一命的,但照这样看来,她十有八。九要被放弃。 临出去前,赵恒川又问一句,“朕要的事情打探到了么。” 九珍小心翼翼道,“娘娘对奴婢并不交心,而且也没什么时机……” 赵恒川摆摆手,“罢了,本就没对你抱多大希望。 ” 待九珍离去之后,这马车内侧的小隔间里才走出一位貌美妃子来,这人正是应该在冷宫里的钟离英。她来到小几旁边坐下,顶替了一个宫女的位置继续帮赵恒川捶着腿。 那双手虽还纤细好看,但却不太白嫩了,兴许是冷宫的日子给她添上的痕迹。她柔软的道,“皇上,我这位五妹妹可机警厉害的紧呢,您要小心她。” “确实,朕见识过了。”赵恒川赞同的眯了眯眼,抬手摸摸她的脸颊。 赵恒川正是心情尚好的时候,比起前几日那暴怒的模样好了不知多少倍。钟离英安下心来给人按摩,但心思百转千回。 现如今她既不能看懂皇上的意思、也摸不透五妹妹的底细,在这场战役里,她注定会是其中一方的棋子、或者被人清扫出局。钟离英比早两年聪明的不是一点半点,她寻思着继续惦 记飞黄腾达已经不现实了,而现实的是找个好靠山活下去,以免和家人一样完蛋。 她是看着本家和自家一步一步走下坡路的,看得久了甚至有些麻木。所以,对于阿乌这个人来说,她甚至都没有复仇的欲望——除非她看着钟离彩等人毫无触动。 相比于对付一个神话,钟离英反而更有兴趣报复同为凡人的皇后等等。她之前在后宫里折腾的些事情,就是因为她太知道阿乌的能耐了,所以才想到借刀杀人——不过此时的钟离英也许还不清楚,其实刀也在借她杀人罢了。 “皇上,臣妾觉得,说不定她已经都知道了。”钟离英小声说着。 但赵恒川却说,“朕就是要让她知道。” —— 九珍回来的时候,阿乌正捧着一杯茶抿着喝。九珍心虚了一下,然后将水壶提进来说道,“娘娘,您这就起了 。” 阿乌懒散的问她,“刚刚上哪儿去了。” 九珍一边给茶壶添水一边自然的回应道,“天色黑了,将军说要驻扎休息,让外头烧了热水,奴婢去要了一些。等等娘娘可以在车里洗个澡。” “来回这么奔波,也是辛苦你了。”阿乌若有所指。 九珍心里一动,嘴上已经跟着客套上了,“伺候娘娘是奴婢的本分。” 阿乌垂下眼帘不理她,轻轻吹着被子里漂浮的毛尖。 九珍默默看着她半晌,忽然开口道,“娘娘……” “怎么了?”阿乌微微挑眉,“你有话直说。” “奴婢也跟了娘娘这么些日子,求娘娘……饶了奴婢一命吧。” 阿乌一脸大惊小怪的表情道,“你又不会死。” “可、可是、您已经三日没有给奴婢用药了,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奴婢一定改。” “那倒没有。” 第六十章 谁是谁的 九珍一愣,不知道她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阿乌好心的解释了一句,“奴才听主子的吩咐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你又何错之有?所以啊,谁是你的主子,你就找谁救你去吧。” 九珍心中的怀疑算是被盖了定论了,就这情况她还左右摇摆个屁啊!九珍立马抛下手中活计,跪下来连连磕头,“娘娘就是奴婢的主子,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奴婢,奴婢一定照做,娘娘说东奴婢绝不往西!” “哟,真的?”阿乌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真的!娘娘是、是通天感地,无所不知的,娘娘能耐非凡、奴婢绝不敢和娘娘撒谎!”九珍这一着急,还把阿乌营业的人设都给说出来了。 在这样性命攸关的时候,九珍必须选择一头保命了。既然皇上把她弃了,那么谁能救她,她就要听谁的。 阿乌忍不出噗嗤一 乐,“这是皇上不理会你了,你才想起来我的好啊。”她就是想起来刚到韶华见到九珍时候的样子,那小宫女干什么都熟门熟路,表情淡漠疏离,给人不好相处的神秘感觉。现在看来,这不也是个怕死的正常人么。 阿乌倒是不怕谁在她面前演戏,哪怕是演出来假的,只要戏是为了她而唱,揭穿之前都归她用。 九珍怕的发抖,看来娘娘果真什么事都知道了,“求娘娘饶命啊!奴婢也是迫不得已的!娘娘刚来时候,皇上就要奴婢必须按时去交代娘娘的日常举动,必须事无巨细的说个清楚。奴婢就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就只能听皇上的吩咐啊。但是娘娘放心,后来奴婢再去的时候并非什么都说了。有时候奴婢还随便编些假的,娘娘的举动奴婢一直就保密呢!” 九珍这些话真假参半,且漏洞许 多。阿乌故意捉弄她,“既然你这么忠心,那就帮我做一件事吧,事成之后我不仅给你解毒,还送你离开皇宫远走高飞。” 只要能解毒活命就是最好的,九珍连连答应,“请娘娘吩咐,奴婢一定照办!” “还有几日就到了,到时候你去把军事布局图偷出来吧。排兵布阵的、韶华地理地貌的、军队粮草物资押运线路的,一个都别忘了。” “啊?”九珍诧异的张大了嘴,简直难以置信,阿乌这要求不相当于让她去死么。 阿乌挑眉反问,“不行?” 九珍当然是不肯的,只是还需要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这……奴婢倒是愿意,可、可奴婢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啊。万一失败被发现了,奴婢一死事小,可惜会牵连娘娘跟着暴露。” “偷不出来就动动脑子啊,傻孩子。”阿乌恨铁不成钢的摇 头,“想想你自己是谁,该怎么做心里没点数么?” 九珍稍想了一下,然后脸就白了。 她是个女人,但这行军打仗最不应该有的就是女人。正经的队伍里头军妓也是不允许有的。要是她想靠一己之力博弈,除非……她肯献身。 那能献给谁呢? 就阿乌提及的那几种东西,如果要能集中在一个人的手里,那必然是大将军才行。 不过米将军的儿子刚刚被皇上给穿了小鞋,况且皇上又是御驾亲征过来的,米将军能不心中堤防?就是别的不说,米大将军那人声望之高,就是什么事都没有也不可能和自己勾搭成奸。 九珍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没有活路,阿乌一定是在捉弄她吧,“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您给奴婢一次机会吧!奴婢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什么都说,那就说说吧。” 九 珍心一横,“皇上吩咐奴婢给娘娘服用一种药,已经吃了半年多了。期初奴婢以为皇上是想毒死娘娘,但是时间长了娘娘一直没有事,奴婢就弄不懂了。” 她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双手放在桌面上,额头汗如雨下。可是阿乌对于下药毫无意外,都没给那药包一个眼神。 看阿乌这反应九珍反而更害怕了。她不禁想到一点,是不是她每次下药的时候娘娘都心知肚明呢?那么娘娘是什么时候把药换下去的?还是真的就把药都喝了? 这样的认知让九珍恐惧万分,只听阿乌又问,“接着说啊。” 九珍确实也没被吩咐过别的大事,想了想只能说,“方才皇上说,今晚休整的时候要来找娘娘,但奴婢不知是为何事。” 阿乌点点头,“常莒南可有随行。” “有的,奴婢远远见了两次。” 第六十一章 一环一环 阿乌看她半晌,复又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一股寒流顺着脖颈脊背划过,激的九珍打了个冷战,内心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惧。 阿乌解释道,“一个缓解毒素的法子,这是最后给你的机会。” “奴婢明白。”九珍稍稍松了口气,果然还是跟着阿乌能多活些日子。皇上少她一个不在乎,娘娘才是真缺人手的。 阿乌拿过桌上的药打开看了看,纸包里面是一小捧黄色粉末,闻着没有味道。她用手指碾了一下,心里忽然一动,把东西包好递了回去,“这东西你拿回去,等会儿也给皇上也尝尝吧。” 九珍还未高兴起来的脸色又垮下去,一咬牙应了声是。 —— 夜晚停顿休整,外头安营扎寨,燃起簇簇篝火。各位大臣们纷纷下马车活动一下筋骨,成群结队的上赵恒川那边请安问候。 周边巡逻的士兵太多,明明是夜里,阳气也重的要命。阿乌不愿意去触霉头,就在马车上宅到天荒地老。直到繁星深夜,外面喧嚣平息许多,赵恒川才又来见她。 皇帝穿了一身墨色常服的进来,像是带进来一片夜色。阿乌托腮道,“还以 为皇上这辈子都懒得见我了,就等着到了地方,把我直接交换过去完事儿。” “原来你早就清楚了。”赵恒川就近坐下,似乎是他们从来没闹过矛盾一样。 看他这么能装,阿乌就也跟着装,“我又不是傻子,再说了,他们都在议论,我不想听也不行。” “这些多嘴多舌的,胡乱议论,就该处置了。”赵恒川顺势扭头看向车窗,实际上帘子挡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处置不处置的他就是随便说说罢了,现在是行军途中,为了点小事杀罚不好。 赵恒川没带随从,车子里就九珍给两人倒酒,她的手很稳,但是关节因为用力泛白。 “没几日就到了吧。”阿乌端着酒杯闻了一下,她不会品酒赏酒,只知道那是一股子辛辣味道。她来韶华就没沾过酒,因为实在是太知道自己喝多是什么德行了,贪杯总会误事。 赵恒川也举杯示意,“不管怎么说,你我也算是夫妻了一段时日,往后再不相见,该有个告别罢。” 阿乌心中犹豫一瞬,端着酒杯和他轻碰时心思流转万千。赵恒川不会做没有用的事,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干 什么。见阿乌不太想喝,赵恒川依旧坚持着用眼神示意。她想着现在人在檐下,还不是硬刚的时候,到底抿了一口进嘴。 赵恒川不再为难她,随即进入正题,“我们往后再难相见,你能否帮我最后一件事。若是能成,你我恩怨两清,再不纠缠。” “说说看吧。”这酒稍微烈了一点,辣的阿乌谨慎起来,心道还有这种好事? 赵恒川回忆起来,“想起你我真正的初见,是在天韵皇城外的林中,那时候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现在依然记忆尤深。当时我见到你忽然出现、背后生翅、周身环绕黑气,根本就不像个寻常人。要么得是妖魔、要么就是神灵。那时我就想,怪不得薛止把你抓紧了。” “皇上什么意思?”阿乌不解。他们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方,赵恒川总不会还想劝她老实听话吧。 “我不知薛止要你是为了稳固地位还是出于真心,但我想……他十有八。九是与我一样,反正都要有个皇后罢了。”赵恒川微微倾了身子过来,压低了声音,“你那时能从一队人手中把他带走,现在也定能扭转战机。” 真是日了狗了 ,她就知道这人和蜂窝煤似的没什么好心眼。阿乌刚想说话,忽然感觉到小腹一阵绞痛,眼前事物都模糊重影了。 “你——” “好好考虑一吧下。”赵恒川还算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颊,想办了她躁动再次升腾。但是想想上次的打架是自己输了,况且周围都是兵马,那份活跃的心思就又下去了。 这次的药性很大,阿乌疼的弯腰缩着身子不能动弹,眼前花了一片。她闭着眼,清晰的感觉到赵恒川把她翻过来,然后捏着她的下巴,将剩下的酒干干净净的都灌了进来。 后来她分不清头晕的原因到底是药效还是醉了,她不知道赵恒川何时离开,九珍又何时扶着她躺好,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躺了多久。直到那疼痛稍微褪去一丝,阿乌再睁开眼时,发现马车里已经熄了烛火。车厢门窗都捂得严严实实,伸手不见五指,万籁俱寂。她蠕动了一下身体,但是身子带了宿醉的难受,竟然没能坐起来。 这不对,她是不是弄错了什么。阿乌的脑壳在痛,她想这事应该从头仔细捋捋,她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没搞清楚。 首先她的身体比较 耐药,一般小来小去的药物不会有什么影响,药效烈一点的才会需要时间进行代谢,这一点早在别的事情上就有所证实了。这也就说明了,赵恒川给她灌的药,真正的药效一定比她体会到的更烈的多。 难道赵恒川不想用她去和薛止谈条件了么?大家都已经快走到地方了,这个时候把她毒死不是白费劲。又或者说这药确实不致命,但就药效来看一定比较折磨人,那么赵恒川是想折磨她?? 阿乌抓心挠肝的翻了个身,然后想起了九珍曾经放在她桌上的那包药——那也根本也不是真毒药啊。那是胡碧蓝的根磨的粉罢了,氧化以后会发黄,因为性凉所以女子吃了都会有点小不舒服。 她知道自己吃的东西里有这玩意,但一直没有理会。一方面是对这玩意不产生反应,另一个也是想装13,在各个方面上彰显自己的牛叉,让赵恒川多一个看不透她的理由。 现在想想全是漏洞,阿乌绝望的想起来赵恒川这混蛋是懂药理的,他想控制她的话为什么不下更有用的慢性毒药?他用个屁的胡碧蓝粉啊,简直就是小孩子搞恶作剧。 第六十二章 磕假药 阿乌开始反省自己的大意,身为俘虏还不好好动动脑子,这不是活该等着被宰么。果然是风光久了会麻痹人的神经、古人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是有道理的……等等她脑子里怎么还在跑火车。 阿乌暗自唾弃自己两句,还是觉得太难受了。身体的痛楚让她头脑也不够清醒,于是她暂时放弃思考,就蜷缩着身体躺在原处,尽量忍着不出声音。 她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过去,总之再次醒来时周围还是黑暗。不过马车已经开始规律的晃动了,想必是天亮了在赶路吧。 她头一天晚上难受的狠了,现在好歹缓解一些,阿乌翻了个身,活动着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酸涩的身体。就照这样看,她早晚能够无药自愈。 外头有兵马行进的动静,不过没有说话声。阿乌在黑暗中躺着,继续缓和身体,调动体内灵力 周转全身,尝试加快恢复的速度。 不一会儿,她感觉到有人靠近了马车,紧接着车门打开露出外头照进来一束光亮。但是光亮很快又被挡住,那个人直奔着阿乌走近过来。 阿乌在黑暗中不动声色,直到那个人摸过来拉着她的手呼唤她,“娘娘?娘娘?您可醒醒啊!” 这是九珍的声音,她十分压抑急切的呼唤着,马上就要哭出来似得。 阿乌在黑暗中瞄了她一眼,可是九珍并不能看见这样的眼神。她不依不饶的叫了一会儿,见阿乌实在是不理她,便以为是人还昏迷着,颓然的扔下她的手。 九珍先是坐在一旁绝望的叹气,然后慢吞吞的给阿乌擦了脸清理了一下,最后又下定了决心似的起来走了。 这个时候阿乌能断定九珍是不知道太多的,而且她先前也确实是成功的把人拉拢过来了。 阿乌瞪 着眼睛在黑暗中想,九珍确实是听赵恒川的话下的药,但她大概是对药效不知情的,要不然她拿着一剂废药来投诚做什么? 至于给赵恒川下药的事也就是阿乌随便说的,吓吓九珍罢了。就凭着赵恒川的武功底子、就凭湖碧蓝的傻缺药性,人家大概会和她一样没有反应。 既然身体好一点了,脑子也就更清明了。阿乌很快就想到了这里的突破点:如果自己不耐药呢?如果自己的反应都是正常的呢?那么她会察觉到自己身体不适,知道自己是受了什么药物影响,这样她必然会被打草惊蛇。 但事实是,无论她会不会耐药,结果都是她知道了自己一直被用着药,所以她没有想过在别的事情上提防。假药蹦跶掩护,让真药就这样钻了空子…… 对,然后呢,不仅仅如此。 阿乌因为假药的事情盯上了朝夕 相处的小宫女,她真以为九珍会有什么决定性作用,或者最起码的,应该有些情报秘密。结果是并没有,阿乌拉拢了一个完全帮不上忙的炮灰,然而赵恒川却早就做好了事情败露的准备。 完蛋,被算计了。 如果不是身体不好动弹,阿乌特别想敲敲自己的脑壳,事后诸葛亮有个屁用啊。 也许后来的赵恒川是真的被她迷惑住了,但是最初的韶华皇帝是真的会算计。这样的人自己也能坐稳皇位的,可他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妄图走捷径。 那赵恒川是什么意图呢?阿乌想了想,她这个状态被送到前线的话,一定会被押到阵前威胁薛止。到时候她被疼痛折磨好几天了,一定形容枯槁,奄奄一息。 一想想那个场面阿乌就哆嗦,这也太丢人了。虽然赵恒川应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但是保不齐这丫受刺激大 发了闹出格。她应该,马上、立刻,离开这里了。 在这兵戈环伺充满杀气的地方,她能力被克制到了极限,如果再被发现这一弱点,自己就太好拿捏了。赵恒川知道她能力,一定也想过万一药没用的话后续该怎么办,她不能再出错了。 阿乌刚要坐起来有所行动,就感觉到有个东西四肢并用的爬了上来。 她微微抬一点头,正看见是小黑鬼回来了,那小鬼一双黑瞳在暗中兀自发亮。它顺着她腿爬上来,然后伏在她胸口,裂开嘴巴露出一口尖细的牙齿。 “你最好别乱来!”阿乌厉声喝止。 小鬼和她对视着没有动弹,好像在犹豫之中。阿乌阴沉道:“我就是真的死了,你也吃不掉我。” 她来的路上也曾昏迷过两个月,可小鬼在那时并没有做什么,如今想来应该是钟离锦的鬼魂一直在震慑它。 第六十三章 反噬 阿乌微微抬起手来,强行凝聚起一团蓝色的火焰。幽冥蓝光将小鬼漆黑的身子也镀上了一层色彩,威慑的它伏着身子不敢妄动,一鬼一人就较起劲儿来。 她一抽调灵力身上的痛楚就变深一些,僵持的久了,阿乌就更心烦,于是嘟囔着开始骂它,“真当我没你就不行了么,再不听话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小鬼听了后轻微活动着四肢,显得有点不安分。阿乌继续骂道,“你自己怎么生出来的心里有数,你到底还想不想好了!我可给你机会了!” 小鬼冲她咧开嘴,喉咙往里的深处发出嘶嘶声。它以前根本不发出动静,更不会这样威胁似的叫唤,是阿乌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把它给激怒了。 但是小鬼只是叫着而已,并没有直接动作,这也正说明这样的小鬼智商够用、所以顾忌也多了。 阿 乌暗骂一声鬼物就是鬼物,养多久都是白眼狼。只要利益冒头,就没有小鬼能忍得住的。曾几何时他们的关系也像是养母和孩子一样,承欢膝下确实做不到,但起码挺温馨的。 阿乌养小鬼的能耐比白尚书和鬼先生要好多了,可谁能想到反噬是在这里等着。 蓝色火光黯淡了些许,阿乌有些支撑不住了。小鬼见机躁动着又往上爬了一步,嘶嘶声清晰许多。 外面忽然传来砰砰两声,是柔软的鞋底踩在马车边缘微弱的吱嘎声。阿乌侧头看过去,迅速散了法术,小鬼也懂得审时度势,爬走隐匿到黑暗中去。 钟离英进来时带进一片刺目的光亮,她往里张望着嘀咕一句,“就不能弄点亮堂点么——” 话养说完就看见阿乌睁着的眼睛看过来,吓得她在门口踌躇了半天,不知道该叫哪个称呼好了 。 “五妹妹。”她最后还是憋出一句来,同时在心里把九珍狠狠地骂了一通,那死丫头明明说过人还没醒啊。 阿乌见了她也挺意外的嘿然一笑,“恭喜了。”这话就挺欠揍的,一见面就恭喜人家还活着。 “托了五妹妹的福。”钟离英拉扯着嘴角答应,也是没法反驳。 钟离家算是被阿乌给祸害没了,在天韵折了本家,又在韶华折了丞相家,现在姓钟离的都没几个好活的了。本家太爷还以为钟离魏发迹之后起码能撑起后三代昌盛,结果只是几十年的功夫也就落幕了。 钟离英进来之后,光亮就在她身后被关上了。她适应了一下黑暗才挪步摸到茶几旁边,点燃了小几上的烛火。 昏黄光亮照耀在两人脸上,恍若隔世一般。想想她们上次相处似乎还在天韵,两人还不是这样的身份。 “ 一路随行光顾着陪伴皇上了,一直没得机会和五妹妹见面,好巧今日得了空,特意过来拜访妹妹。”钟离英说的平平淡淡,甚是敷衍,就好像在背台词——而且还是巴不得阿乌能看出来的那种。她说完就坐在那儿呆着了,像是把阿乌当个透明人。 这特么是什么路子? 阿乌非常迷惑,她当然不会觉得钟离英是真心来看望自己的,可既然人过来了肯定得有点什么内容和主题吧。阿乌一时有些摸不清这丫的什么套路,于是就歪靠在塌上休息,也不主动声张。 她总觉得自己脑袋还是不太好使的,她也不想再弄错什么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就都不说话,就这样死撑了一个多时辰。钟离英呆着没事做,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桌上的点心,最后都快要吃饱了。 直到外头有停军开火的声音,她 才又说了一句话,“我这就回去了,明儿有空了还来看五妹妹。” 难道是又一天耗过去了么?她又距离两军对垒的地方近了一些么?阿乌皱起眉头,“你要有事不如直说。” 钟离英不悦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阿乌说着,强撑起身子坐起来点儿。她将自己的痛楚放大着展现出来,让胳膊抖的非常惨烈。也许钟离英有自己的打算,可她不想浪费时间了。 果然,钟离英狐疑的看她一会儿,在最后要走时才忍不住多问一句,“看五妹妹这样……是身体不大舒服?” 阿乌幻灭的看她一眼又低下头,“是有点,我恶心的很,这一路快要吐废了。可惜……” 这样的形容词太暧昧、太类似于怀孕了,钟离英惊疑不定,有了这样的想法却不敢信。她只是叹道,“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啊。” 第六十四章 随手多一事 “在五妹妹手里没了的人,起码要拿个算盘才数的过来。我以前就一直在好奇,像妹妹这样的人究竟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如今我也快看见结尾了。”钟离英站在榻边俯视阿乌,再怎么忍到最后,也憋不住要多嘴挖苦上几句。 阿乌就冷笑道,“可你这不是还好好的么,我还没把你弄没了呢。” “那都是因为皇上怜惜我!”一提起这个来钟离英就恨的牙根痒痒,音量也高了不少,“要不是这次走了运,我也要跟着一起上断头台!你可不是要把我也搞没了!” 这让她想起惨死的父亲和兄长们、也想起了自己的无能为力,钟离英终于是不想再说了,吹熄了桌上的烛火就起身离去。 车门开合,车厢内又陷入了安静的黑暗中,大概只剩下小鬼还藏在某个角落里蛰伏。 阿乌浅笑着摸了摸下 巴,想着钟离英还是性子太直了,根本藏不住事情。虽然她想要用沉默保护自己,可临走之前还是被套出了点信息。 她说是皇上怜惜她,那就说明救人的事是赵恒川自己决定的,别人没有求情。不过赵恒川可不是什么念旧情的人,他为何要把钟离英这样没身份没背景的女人留下?是打算……让钟离英对付自己? 钟离英急匆匆的下了车子,回头间撞上了端着锅盆路过的一队小士兵。打头那小兵冷不丁被个美女撞进怀里,立马眼睛就直了。这些长年奔波的糙汉子也不懂什么高雅礼仪上层规矩,此刻就知道死死的盯着人看。 钟离英心中惶恐,也没胆子发作,只低下头匆匆离去,对身后传来的小声议论充耳不闻。 那小兵拎着锅出神道:“真漂亮,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旁边 就有人笑他,“等你在营里呆个七八年的,看了母猪都觉得好看。” 那小兵辩驳道,“那是真的好看!你瞅她不好看么?我以前在村里——就是镇子里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嘿哟你想啥呢,皇上出征都想带着的能丑了么。”那人说着用嘴巴一努马车的方向,声音也神秘的压低了几分,“不过这位,我听说啊是个妖精变的,你要看她一眼魂儿就没了。” 旁边几人都跟着看这头,说来确实是怪,这一路都走多少天了,就没见过车里的主子下来过。除了随从偶尔进出,马车就一直门窗紧闭,也没有动静传出来,果真神秘的很。 端锅的小兵一笑,“勾魂儿我也想见见,这辈子就没见过什么鬼啊妖啊。” —— 钟离英匆匆回到赵恒川的马车上,正碰上皇帝被几个宫女伺候着用膳。他 随意的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钟离英跪坐在靠门口那头诉苦,“皇上,宸妃妹妹她……实在是不理我啊。” “已经醒了?”赵恒川慎重的问。 钟离英连连点头,“是啊,臣妾就一直劝她、想和她聊了,但是看宸妃妹妹那个样子难受的很,只是躺着,把牙咬的发响……” 赵恒川不太想听这些过程,抬手制止了她后面的话,“不妨,你还可以再试几日。实在不行就自己动手找找,别耽误的太久。” 钟离英心说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让她跟阿乌动手?那不是找死呢么。 别说阿乌只是难受的躺下起不来了,她就是残废了、瘫痪了,钟离英也不敢放肆啊!什么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钟离英觉得就是打死她她干不了。 “皇上,这真能有用么。”钟离英还挣扎着想要拒绝,可 赵恒川闻言冷瞥她一眼,钟离英又害怕的低下头道,“臣妾、臣妾只是怕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一定有,找不到就从她嘴里问出来,问不出来你就套套话。”赵恒川生硬的打断她,语气里是不容拒绝。 “……”钟离英不敢再反驳,只紧张的握紧了手。这任务根本就完不成啊,她这条捡回来的命恐怕撑不了多少天了。 “朕相信爱妃。”赵恒川忽然柔软了语气,伸手探过桌子,温柔的将钟离英拉起来,还摸了摸她的脸,“想必爱妃也希望能为钟离大人报仇吧,朕与爱妃同心同意,爱妃要懂得朕的良苦用心。” 钟离英是不会信的,但她要做出感动的样子,双手捧住了赵恒川的手。 可惜了,皇上偏生觉得她会是个狠人、是个愿意为家族复仇的人,可是天晓得啊,她只想自己活下来。 第六十五章 错误选项 钟离英连着来看阿乌好几天了,可每次就是在一个位置坐着罢了,从头到尾的沉默,两人说过的话加一起都没有几句。 越是靠近前线气候就越冷,直到某一日,钟离英开门进来的空挡,阿乌瞧见外面飘了薄薄的一层雪花。 算算时日应该是差不多了,她的距离、赵恒川的耐心,都应该到了瓶颈。于是阿乌在钟离英刚刚坐下时就主动攀谈起来,她说,“你要是没事,以后就别过来了。” 钟离英拨弄着烛火冷笑一声,“你还真当我乐意来呢?” “你想要干什么不如直说,没准儿我直接就答应你了呢。”阿乌往起坐了坐,但是又痛苦似得躺了回去。 “我没有事。”钟离英依旧嘴硬的很。 “我这可是在帮你呢。”阿乌诚恳的说着,火光将她的睫毛底下留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叫人看不清神色。 钟离英打量她两个来回,忽然就笑了,“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说能够帮我?” 阿乌也跟着笑,“这些时日我可没少帮你啊。你好好想想,皇后禁足、太子中毒、旗妃落马小产、蒋贵妃冲撞皇上,你哪件事干得漂亮。” “你怎么 ——”钟离英大惊失色,赶紧止住话头。 阿乌摇头叹息,“就你那两把刷子,七八件事里头,顶多一两件是不用我操心的。要不是我在后面忙着给你擦屁股,你哪儿能这么轻易的出了恶气。” “你放屁!”钟离英大怒,听阿乌这样说,她就感觉自己好像是个一事无成的傻子。 阿乌神色肃穆,“赵恒川这人的目的性很强,你应该明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这一趟用完,你也就没了最后的价值,跟着我是你唯一的出路。” 钟离英有些动容,她嘴上是不承认阿乌的话,其实心里已经不受控制的信了。她是惧怕阿乌的,但这些天来时时面对着阿乌狼狈痛苦的模样,心里就想着这个人应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所以……她大概可以放手一搏? 她放缓了语调,“你这么厉害,什么都知道,还需要我什么?” 阿乌忧伤的长叹一声,“再厉害也有失手的时候,我现在这样什么实在难办。赵恒川要你来干什么?我帮你完成赵恒川的要求,你也帮我一点小忙,这不是很好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带你回天韵。” 钟离英 张着嘴巴半晌,将这些事都衡量了一遍,才终于松口说出实情,“他想要你身上拿下来的法器。” “什么法器?”阿乌立刻追问。 “也不是法器了,那就是一个说法,是说具有你法力的东西。”钟离英斟酌着措辞解释,“你为皇上做……那些事的时候,时常会使用一些什么东西之类的……” 阿乌了然。 她在天韵施法都是偷偷摸摸的做贼一样,但是在韶华闹腾就敲锣打鼓的生怕别人看不见。为了唬人她还下过不少功夫,包括施法需要使用的媒介,也一直是她夸大其词的机会。 钟离英颓然道,“我和你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在这韶华,除了我以外真的是找不到第二个和你有关系的了。皇上觉得我会比较了解你,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或者劝动你。假如那法器我拿不走,或是东西和你身上相连,那……就宁可废掉。” “他挺狠啊~”阿乌赞叹一声。什么叫得不到就毁掉,这不就是了,偏执的神经病。 “那你打算怎么办?真的能帮我忙?” 阿乌点头,“我是有类似法器的东西,也可以给你。” “真的么?”钟离 英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松口了。 “东西只有我能用,别人拿了也做不了什么,给他也无妨。” 钟离英一听就反应过来,“你不是随便拿个茶杯木梳之类的糊弄我吧?” “不会,我保证任何人一见了就知道它非同寻常。”阿乌非常确定,“但我要你去帮忙弄一套军里过冬的衣服过来,连带头巾和鞋子全套的。我想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确实,我答应你。”钟离英松了口气,难得的露出自然的笑容。 阿乌艰难的挪动着身子,从塌下拽出个装茶点的盒子倒空,然后敲了敲木盒的边缘道,“过来吧。” 她一说完,钟离英就感觉到裙子动了动,随即脚底下爬出个黑漆漆的小孩儿来,像是个大蜘蛛似得跃进盒子里。 钟离英一下就懵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思维都停止了。她想尖叫,但是根本张不开嘴,浑身都在僵硬。 阿乌把盒子盖上,“它是个地灵,很乖的。土地公你知道么,他长大了可能会是个土地。这是个好东西,只是现在没有开智,一直听我指挥呢。” 钟离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巍巍道,“你还 有这能耐,怎么会逃不出去。” 阿乌微微摇头,拿着盒子往前递了一下。以前不逃是时候不对距离太远,现在她要赵恒川再给她送回来。 钟离英想了想,觉得地灵土地公的说法还是能接受的,于是伸手接过这沉甸甸的盒子。 “明日你再来的时候先只带一件,不要全部——” 不等阿乌交代完,钟离英已经急匆匆的摔门离去,就连烛火都来不及吹熄。阿乌看着被拍严实的门,心想这个没用的家伙又选错路了。 马车的隔音效果挺好,但这终究只是马车而已。外头传来驾锅煮饭的动静,还有小兵们嘻嘻哈哈的招呼声。 阿乌从榻上起来,轻松的动了动身体。药物带来的效果已经完全消散,身体在很好的状态上,只是成天躺着不动,骨头都酥懒了。 舒缓了四肢之后,阿乌双手捏诀,一个遁地术窜到马车外面的空地上。 是的,已经过去两年了,她的遁地术水准还在几米范围内罢了。 曾几何时她也是能一下子窜出去十多米的,但那得是环境条件好的前提下。这里杀气和阳气(或者说男人味儿)够重的,叫人太难受。 第六十六章 先撩者贱 阿乌自如的整理了一下衣裙,感觉这一身还挺好的。虽然她躺了一整天,但是这料子丝滑也没什么褶子。估计九珍应该就会回去了,她的时间很短。 阿乌刚刚弄好衣服,一抬头就和个小兵打了照面,那孩子抱着个盛饭的盆戳在那里,表情还有点懵,大概不是很懂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冒出个人来。相比于见鬼了,他更倾向于是自己在发疯。 阿乌镇定自若的四顾望了望,然后问他,“皇上怎么不在车内用膳?是去哪儿了么?” 小兵出神的呐呐道,“好像在、在林副将那边——” “哦。”阿乌抿了抿领子,绕开他就走了。 小兵像个向日葵似得跟着阿乌转身,愣愣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冷不丁被别人推了一把,“那是谁啊?之前怎么没见着过?” “当然是宫里的娘娘了,真是太好看了… …” “连娘娘你也敢盯着,别说让贵人发现了,再给你眼睛挖下来!” “哦……” 阿乌徒步穿越过层层叠叠的营帐和人群,一路上有很多士兵在偷偷看她,但就是没人敢上前搭话。他们只知道军队里衣着富贵的女眷全都是娘娘,皇上的人不能去招惹,要不小命难保。 新鲜的冷气激的阿乌脸面冰凉,鼻孔里都是冰冰的。她早探过常莒南的位置,就算是第一次下车也知道要怎么走。 阿乌早打听过,每日休整之后用膳之前,赵恒川都要会见朝臣,此时是绝对没空的。 她停在一处营帐前,看的那站岗小兵红了脸,不知道怎么开口称呼她,一张嘴就是土味方言,“您是……” “我来见常大人。”阿乌冲他笑了笑。 “但是——”这不合规矩。小兵正要拒绝,可他目光一看进阿乌的眼中 ,忽然就出了神,而后动作呆滞的慢慢退去一边。等他思绪回归,才发现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常莒南在营帐里翻看书信呢,一抬头见阿乌进来了大吃一惊,“你怎么跑来的!” “我想出来就出来,谁还能拦得住我么。”阿乌进来就找了个地方坐下,“你门口那个还是个小孩儿吧。” 那孩子是个新兵蛋,年纪小、没杀过敌,所以在吃饭的时候被派来干杂活,阿乌想操控他也容易。 常莒南露出一脸便秘的表情,跑去门口瞅了瞅,又折回来质问,“你这次又想怎样!” 阿乌好奇的摸摸他的毯子说道,“你大徒弟这次发狠了,他想彻底把我搞废,我当然得找个靠山。” 瞧她那德行吧,哪里像是需要靠山的样儿啊。常莒南恨得咬牙切齿,“你当老子还会信你?说不定你又要安排谁来偷 听,再给我按上个通敌的罪名。” 她这样一肚子坏水的女人,说是妖妃都叫的太好听了。 阿乌嘿嘿笑,“就算我还想使坏,可你有的选么?” “……”这还真没有,所以这个人必须走!赶紧走! 阿乌收回玩闹的神色,变得一本正经,“你没得选,我也没得选,所以咱们得和平相处了。” 常莒南就怒了,忍不住提高音量,“你给我走!走的远远的!往后老子见你一次——” “上次的事怪我么,我要是不彻底断了你俩的关系,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心疼你大徒弟再次临时倒戈呢。我以前和你们什么仇什么怨,先使坏的不就是你们?先撩者贱知道吧?” 常莒南一下子灭了火,他是愧疚的,可这愧疚盖不住生气的火,两厢倾轧闹得他脸红脖子粗。 阿乌白了他一眼,“当婊X立牌坊的事 儿我真头一回见~也不指望你们这种人还能诚心忏悔改过自新,但是能不能别这么理直气壮的?你们好歹也是个幕后真凶吧,求求你大.大方方的做个真小人行不?” 常莒南难受的来回踱步,最终停在阿乌面前神色痛楚道,“对,这事是我对不住你俩,我……我的疏忽弄出这一切。我低估了薛止对你……”他的声音弱下去,而后忽然出声,“他也来了,再往前五十余里,两军在争夺石城。” 阿乌并不惊讶,“是么,他不来我才奇怪。” 常莒南无奈道,“你倒是把他吃得死死的。” 她并不否认,“那你有什么办法把我弄出去么。只要让我脱离这边,我会自己回去。” “你知道赵恒川要怎么利用你么。”常莒南的眼神变得深邃神秘起来。 “我只大概知道一部分。”阿乌也来了兴致。 第六十七章 人质 阿乌啧啧咂舌,“赵恒川怕我不配合,所以给我用了药。还叫我族里的三姐姐来哄骗我,想在我离开韶华之前榨干最后的剩余价值。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让我回到天韵时能变成个废物,不能再帮薛止。” “他给你用药了?”常莒南愣了一下,主动伸手去握住阿乌的手腕。 难道老头子并不知情?阿乌让他摸了一会儿,好奇的问,“这是什么药啊?” 常莒南感受了半晌,脸色变得更难看许多,先前对于阿乌的火气也彻底熄了。 阿乌心中一凛,“卧槽,不是什么绝子汤之类的吧?” 常莒南也被吓到了,连忙安慰她,“不过你放心吧,药物快排光了,脉象已经平稳了,而且你好像也没被影响到什么。” 这么说来还真是那种药啊,阿乌冷笑,看老头不敢认的样子吧,说不定比绝子汤还狠毒呢。 “呵呵,只要给我机会,我一定能掐死他。” —— 离开的机会在两天以后的清晨来临。 阿乌从常莒南那里离开后慢慢走回到自己的车子,不久后九珍就过来送饭了。再接下来的一天一夜里,军队都没有再次启程赶路,钟离英也没再出现过。 阿乌想,她们今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如果那时候钟离英能好好听阿乌说完话再做决定,她有可能会明白过来,阿乌吩咐她去找的那些伪装衣物,其实是为她给自己准备的。 清早的天气会更寒冷一点,阿乌感受到了凉意,蜷缩着身体躺在车内,恍惚不知时辰流逝。正迷糊着睡觉时,九珍就匆匆跑进门来,拉起阿乌开始整理衣物。 九珍身上带了阵阵凉气,熏染的阿乌很快也清醒过来。她配合的抬胳膊抬手,让九珍给她穿戴整齐。 系腰带的功夫,九珍 环着阿乌的腰,凑近了小声道,“娘娘……” 阿乌就问,“是要送我走了吗?” 九珍一边系带子一边急切的请求,“他们马上过来了,要带您去阵前。您救救我吧,您那位姐姐已经……” “放心,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她刚说完赵敬川就进来了,他一身银色铠甲,胳膊上挂着粗麻绳子,腰间佩剑,身后还挂着个弓。赵敬川本来就身负纯正杀气,这样以装扮更像个杀神。九珍连忙退去一边躲着,根本不敢多话。 阿乌进韶华时被绑过,回去了也免不了同样的待遇。她和找敬川的见面相顾无言,给人绑好了再拉出去的过程中他们没说过一个字。 马车外头停了两匹战马,赵恒川伸手抓住阿乌后腰的那段绳子,将她提起来面朝下的扔在马背上。阿乌的胃被压了一下,恶心的直干呕,大骂他是神经 病。 赵敬川肃穆严峻的很,他无视了阿乌正要跨上另一匹马,就有一长须黑发的老将领拦住他道,“王爷留步,这事还是我去。” 赵敬川不肯松开缰绳,只反问,“是皇上的意思?” “自然,皇上怕王爷您关心则乱。” 阿乌头朝下的瞄了他们一眼,看来真是要拿她去换赵阿泠了。 赵敬川警醒的很,“我定要亲自去换她回来,劳烦米将军回禀皇上,本王一定小心谨慎,不会落了圈套的。” 米将军低声告诫他,“此地在韶华边界、最远离帝都之处。你若这个时候不听皇令、自作主张,皇上岂会对你安心?您与庆和公主如何回宫。” 赵恒川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撒开了手,米将军翻身上马,带着阿乌的马就走了。 他们从队列之间的缝隙中走过,阿乌视线里是不断交错前行的马蹄子看。昨 夜的寒冷降下一地霜白,马蹄子会在地上印出一个个浅浅的印子。 他们很快就出了阵列,来到兵线的最前方。四周光亮视野开阔起来,阿乌扭头往那边看,前方是宽阔平坦的平原地貌。尽头处一长条黑压压的人马,像是在地平线上拉了一条绳子,把天地清晰的分割。 她一下子就看见了黑色兵“绳”上唯一白色的那一片,阿乌忍不住笑起来。打仗了还要穿的这么骚包,这一定就是薛止。 笑着笑着她心里就酸涩起来,这么久了,总是又见到他了。虽然他们隔得那么远、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远景,但也是见到了。 米将军策马走到两军中央,拔出佩刀架在阿乌的脖子上高声喊道:“天韵的人听着,现在让你们退兵三十里,若是能老老实实的做到,后面的事还好商量,要不然把你们国师的脑袋割下来!” 第六十八章 以退为进 在那一片广阔的空地上,两匹战马就只是天地间小小的一点罢了。薛止细细的瞅着那处,他们互相都看不太清楚,但又像是对视上了。 一阵凛冽寒风吹来,阿乌的长发从背后垂下来随风飘动,遮住了她的脸。几缕发丝柔软的缠绕在佩刀上,顺着利刃缓缓滑动。 “后退。”薛止抬起一只手,平静坚定的吩咐道。 “陛下,不可——” 带军将领惊呼制止,可薛止已经转身回去了。他没有再回头去看那个模糊的身影,那一片片一队队的人马也乌泱泱的跟上去。 阿乌看见那个人影离去,也收回自己的目光。米将军收刀入鞘,拉着两匹战马凯旋而归,韶华阵地里传出阵阵欢呼,士兵们将刀剑举在空中。 惊天动地的呐喊中,只有赵敬川是带着怒意的,他愤怒的推开士兵们往回奔去,把一路人撞得东倒西歪。 被押送回去的路上,阿乌正好看见平原上那一片齐腰高的草地,深秋冬至,枯草焦黄但依旧密集,一片一片的随着风轻轻摆动着,像是一片浩瀚的海浪。 阿乌算计着,只要连续使用两个遁地术,她就会挪到那片草地 中消失——至少视觉上消失,然后她可以选择向任何一个方向继续逃跑。这技能应该能唬人,可关键问题是阵营里的投矛手和弩兵,若是他们反应很快,直接对着她消失的那个地方放箭的话,也会很要命的。所以阿乌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样太不合适。 赵敬川很快就找到了赵恒川,他没有远离交战区,皇帝一身黑色戎装骑在马上,一脸满意的神色。 “你答应我是交换质子!”赵敬川匆匆上前来大声质问。他还当皇帝不惧个人安危离得这么近是真有那份心,现在看来不过是笃定了薛止会妥协罢了。 他的愤怒在欢呼声中并不明显,赵恒川只是不以为意的看他一眼,“朕自然会把庆和换回来的。” “但是拖延下去没有用处,天韵已经答应了换过人质就会撤兵,你想拖延什么!” “谁在乎谁就输了,到时候让薛止多割点肉,也不枉折腾这一趟。你的庆和不会有事。”赵恒川看向远处,声音飘渺的像是在对自己说道:“为了个女人,哪里值得呢。薛止分不清轻重,朕还是看得清的。” 赵敬川咬牙切齿的看着皇帝, 然后甩手离去。赵恒川不在乎阿泠的安危,这应该是早就想到的。 —— 天韵撤兵的路上,几位将领喋喋不休的跟在薛止身后进谏,对于薛止的妥协痛心疾首。 “皇上三思啊!米将军和韶华皇帝早心有芥蒂,对方御驾亲征,兴许反对局势而不好。况且天韵屡战屡胜,何必这样听人家的话呢。” “正是啊,韶华节节败退,正是我们乘胜追击的好机会,皇上不可因小失大!” 策马同行的柳初见出声道:“未必,说不定就是个陷阱罢了。” 一小将忍不住插嘴,“能有什么陷阱?只要皇上不理会,就是有陷阱也没有用了。”他心有大志,一心建功立业,都顾不上面对的是皇帝。 另几人也对阿乌万分不满,“两国上次统一是在三百余年前,若是皇上能收复韶华,可是史诗上一大壮举!” “你很会啊。”薛止斜他一眼,“来来来,位置给你,你来指挥。” 这一句话可严重了,吓得那人就变了脸色连连辩解,“臣下不敢、臣下不敢……” 薛止面露和蔼,“别不敢了,敢说就要敢做,不敢做你说什么说。” 虽然皇 帝并未表现出生起的样子,可他也不会傻到真以为没事。这寒风刺骨的天儿里,他没打仗没动武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另外的也都不敢大声嚷嚷,一个个憋气的脸红脖子粗。说多了是对皇帝不敬,说少了他又憋屈,实在是难受。 柳初见回头看了看他们,忽然就插嘴,“此次出兵便是为了救回国师,各位难道都忘了?国师是在皇宫里被人偷偷劫走的,帝都皇城被敌人如履平地来去自如,这事都要成了民间笑话了,诸位不要脸,难道天韵也不要了?” 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柳丞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叫那些个武将朝臣更说不出话了。出兵原因自然是不会忘的,可大家都想着国师被劫只是个发兵的由头罢了,谁在乎这妖女会怎么样呢。自古以来开战都是借题发挥罢了,怎么能够当真。尤其是交战以后,天韵总占上风,他们哪里想到皇上还真这么干。 柳初见适时地引入正题,“各位也知道米将军和韶华皇帝心有不合,可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 那几人都对视一眼,“这个……自然知道。” 他们在韶华安插的探子最 后两个月变得特别活跃,一直源源不断的回送消息。薛止就叫太监直接在朝上念,朝臣们听着国师大人在韶华是如何兴风作浪、作天作地的,都恨不得能拍腿叫好。 所以说,国师不祸害天韵,真的是很念旧情了。 “国师大人是我天韵的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虽说有句话叫死要面子活受罪,但还有句话叫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再说,各位怎么就笃定救国师和打胜仗不能同时做到呢?皇上布兵神速,何曾失误过。” 柳初见这些话从各个角度都堵死了这些人的嘴,不管他们心里到底服不服,反正嘴巴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也没关系,他还能继续吵下去。 当夜。 薛止在营帐内换好一身黑色夜行衣,撩开帘子就见到柳初见不远处站着,正和千寂说话。 他瞧见薛止一身黑色就问,“皇上要亲自过去?” 巡守的小队在略远的地方走过,薛止一边去解战马一边说道,“还有千寂和千刃一起。” 柳初见并不放心,“三个人目标是小,可要是出事的话也不好照应。不如我找木鸢一起过去,夜里行动能更方便一点。” 第六十九章 大结局(一) “她在这里?此地阳气太重,恐会对她不好。”薛止联想到阿乌以前说过她怕浓重的阳气杀气,想必鬼差应该都是一样的。 “此时子夜,阴阳相冲,未必谁胜谁负。”柳初见看向远处那片黑暗道,“木鸢说国师今夜不会回来,想必是接应消息,既然这样我们过去就足够了,皇上不如留下来安定大局。” 千寂顺着柳初见的眼神往那头看,见到的只是一片篝火映照的空地罢了。虽然谁都看不见那里有什么东西,但他们都知道,每逢深夜木鸢都会跟在柳初见身边,这一对儿也是离奇。 薛止被说动了,他将缰绳递过去,“务必小心。” 柳初见立刻翻身上马,千寂和千刃几个暗卫也跟上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 韶华营地内,阿乌蹲守在车里,听着外面传来阵阵欢呼庆祝声。今日韶华不战而屈人之兵,晚饭加了不少米肉犒赏三军。也不能怪将领得意忘形,只是韶华被压制太久,继续一个契机鼓舞士气。 九珍端着小食盒摸进车子,一边摆放食物一边问道,“娘娘?您还好吧?” “还行。”阿乌浅淡的答应着,接过九珍递过来的筷子。 尽管 行军条件艰难,可她每日吃饭都有至少两个小菜,可见赵恒川在这种方面真没有虐待过她。 九珍伺候着阿乌吃完最后一顿,收拾东西时忍不住提醒她,“娘娘,您答应的……” 阿乌喝了口凉茶,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回去吧。” “这……”九珍心如死灰,她愣了半晌,却见阿乌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了,一怒之下拽过食盒撩开帐子要走。 她正要跨步出去,就听车里又传来一句,“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什么意思?”九珍没太懂,但她回头时看见阿乌已经躺下了。她本是想追问一下的,可忽然又觉得刚刚那句话是错觉,于是放下帘子离开。 离开马车后九珍越想越气,内心也绝望起来,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她心道自己不就是被人当成傻子耍了么,辛辛苦苦的拼了命,两头不落好,其实所有人都把她当个棋子。 她万念俱灰,浑浑噩噩的走着,就看见前面结伴走来几个小兵。他们应该是吃饱喝足了回去睡觉的,一个个勾肩搭背歪歪斜斜。 其中一个大声道:“我早就说那是妖妃么,你们还不信! ” 其他人就起哄,“屁啊,前 天你还说车里的主子长得好看,你咋就看见的。” “她下车了啊,我就在车后面看见的,真的!她还问我皇上去哪儿了。你们想想啊,这一路上没见过的女主子就那么一个,肯定就是她啊。” “得了吧,人家都说她就没下过车。吃喝拉撒都是有人伺候的。” 这些人直愣愣的就过来了,嘴里念叨的正是让九珍憎恶的那个人。九珍心里窝火但不敢表现出来,就拎着食盒让到一边儿去给他们让路。 没想到这些人就跟看不见她似的,硬是一点都不躲闪的撞了过来,“你咋就不信,我还能说她穿的是啥呢——妈的谁撞我?” 九珍和说话那人撞得一个踉跄,肩膀被铠甲咯的生疼,旁边人见他那样儿就哈哈大笑,“谁撞你啊!你是不是撞鬼了?” “这儿是军营,鬼要来了不得吓跑。” “你是不是喝多了绊一脚?” 九珍捂着肩膀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刚想质问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撞她的人伸出手来在空中挥舞了两下,九珍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躲开。那人迷茫的喃喃自语,“这不可能啊,这儿刚刚就有东西啊!” “行了吧,你就是喝多了。” “放屁 ,军里啥时候让喝酒了!” “我说你是喝水喝多了。” 九珍站在原处看着那些人离去,争吵声也渐渐远了,她惊讶的嘴巴张着半天合不上。 她隐身了? 别人看不见她了? 这就是她逃跑的契机么? 九珍浑身一个激灵,忽然想起来阿乌刚刚说有一个时辰的时间,难道就是这法术的维持时长?她刚刚怎么就不问问明白呢!九珍又是激动又是焦灼,脑子里飞快的算计着:小半个时辰就足够她出了营地的边缘了,她应该还有时间偷一件棉衣,顺便再摸一点财物!她在宫里当了好几年的差,总不能身无分文的回老家。 万一被附近的哨子发现怎么办?她应该把长发挽个妇人发髻,她可以假装是个逃难的村姑。九珍越想越觉得胜利在望,她扔了食盒就往前跑。 大部分将士都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这一路上没碰上几个人。九珍很快就来到赵恒川的马车附近——皇上和妃嫔的车子总是会比较近。 她在外头停住没敢妄动,对于皇族的惧怕是深深印刻在骨子里的。九珍心慌起来,隐约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声。正好一小兵在门口汇报几句,然后赵恒川和常莒南就 先后走出来了。 九珍站在马车侧旁,自然看不见皇帝的脸色,却听清了常先生愤怒的声音,“你不能再这样!” 赵恒川无所谓道,“师傅若是心疼我师弟,直接去了那边就行。咱们师徒一场,情同父子,朕绝对不会阻拦。师弟有了师傅帮忙,一定能够旗开得胜。到时候还劳烦二位帮帮朕收尸。” 赵恒川真是把自己师傅的性子捏的死死的,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话、说完了会得到什么样的效果。 “皇帝!”常莒南带上哀求的叫他。 赵恒川不理,随着通报的小兵离去了,留常莒南在原处站了一会儿才走开。 尽管没人能看见她,九珍还是动作小心的摸进车里。车内还燃着炭盆,非常温暖舒适。皇帝不会在身边备用银元金锭,她在小抽屉里翻出了一些首饰,都是玉佩扳指之类。 九珍怕被人早早发现出来追击,只在一堆东西里摸了三五样小巧的带走。 就在她翻找的空档,桌案上的木盒子微微掀开了一条缝隙。一个黑东西悄悄爬出来,摸上九珍的裙摆。 九珍心跳如鼓害怕的很,并没有发觉身上的异样,她忙着将一切归于原位然后快速离去。 第七十章 大结局(二) 夜色中天,黑幕之下的营地里一片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九珍怀揣着财物一路往外跑去,发红发黄的篝火唯独照不亮她的身形。 在经过一队队巡逻士兵身边时,九珍又激动又害怕,浑身直战栗起来,不禁屏住了呼吸,仿佛怕细微的喘息气流也会惊扰了谁。直到她战战兢兢的在寻守大门的士兵面前经过,实实在在的站在了军营之外后,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快感才彻底传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拿了那么多好东西跑出来了!九珍高兴的简直要落泪。她在这皇城没有亲人朋友,只要这次能跑出去,往后的自由和财富就手到擒来。皇上的身边物价值连城,足够她找个小地方挥霍一世。 九珍已经再不想看这个地方一眼,她深记着阿乌给她的时限,抿了抿衣襟快步跑进黑夜寒风中。 不多时,一个黑色的小影子从她跑步晃动的裙摆里落了下来,在雪地里砸了个小坑,悄无声息。那小玩意一着地就立刻往另一个方向爬去,很快消失不见,这一切从始至终都没被任何人看见。 冬季夜里寒大,换岗也比夏日更勤些。被 换下来那两个拎着长枪便要回去休息,其中一人瞥见地上一处,连忙用胳膊怼了怼另一人的肋骨。 那人狐疑问,“怎么了?” “喏。”他用目光示意脚下。那是一串脚印,这脚印很小而且走路步子很近,应该是个女子? 俩人狐疑的对视一眼,然后对接岗那二位道,“应该是逃跑的丫鬟,你们再去看看?” “嗯,走吧。” …… 柳初见骑着马,身后跟了千寂和千刃两个,三人在黑夜中策马狂奔。木鸢漂浮在柳初见身边,连续几个鬼打墙放下去,让他们成功避开了敌军哨子,直来到两军交接中间。 这一片是个大平原地,四处白雪皑皑一马平川,连个遮挡的小树冠都没有,怎么伪装都很是容易被发现的。 他们来到中间处不一会儿木鸢就喊了停,柳初见转述给另外两人,众人便下了马在附近等候了一会儿。 片刻后,就听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柳初见先过去查看,很快就抓了一只浑身漆黑的小鬼回来。他两只手掐着小鬼的腋窝,伸直了胳膊把它举在身前,动作里下意识的透着嫌弃。 “怎么是这东西 ?她真不回来了?”千寂虽然也见过这东西,但就是习惯不了,它瞧着实在是太恶心了。 柳初见看了看木鸢的神色,然后解释道,“她应该是被克制的太厉害了,实在回不来。真要跑的话,恐怕不等见着面怕就会被发现,她既然不愿冒险,那应该是还有别的计划。” 千刃就问,“那这小鬼怎么能跑出来?” 木鸢凑近了在它身上闻了闻,“兴许有别的带阴之人送它出门,应该是个女人。” 柳初见把话重复了一遍,接着把小鬼拎着往前送了送,示意他们谁动手搜个身。千寂是不愿意碰的,推辞半天还是千刃上去摸了两把,在小鬼嘴里抠出了老大一团羊皮纸来。 小鬼嘴巴干燥,纸张不湿,千刃展开一看,它竟是把一副布兵地图全含嘴里了。 柳初见眼睛一亮,“这可是个好东西,我们这就回去吧。” —— 另一边,刚刚回到帐内休息的赵恒川并未发觉异常。他没有喊宫女和妃嫔进来,只是自己脱了衣衫休息。 实在是九珍对他的习惯太了解了,即便来去匆忙,也没有弄出什么纰漏。赵恒川脑袋刚刚碰了枕头 ,就听见外面又是一阵喧哗吵嚷,这动静一听就是他那操心命的师傅,好像是在和守卫据理力争——其实多是他单方面的争论。 赵恒川有些头痛了,白日里因为压制薛止而带来的好心情也渐渐消散。 他肯定不能对自己师傅怎么样的,而且老头又是个特别好劝的,一劝就一个准儿,都挺好的。可缺点就是反反复复太烦人了。赵恒川自然有自己的计划和步骤,只是这老头三天两头的倒戈,一会儿向着大徒弟、一会儿又向着二徒弟,意志实在不坚定。 他坐起身来,抓过大氅披在肩头,“行了,进来吧。” 外面被吩咐过的士兵让了路,常莒南火急火燎的冲进来,带进一片冰凉雪色。他就直接质问,“你到底是不肯放手了!” 赵恒川单手紧着衣领站起来,走到他近前坐下,“师傅何出此言,两国交兵可不是小事。况且现在战局对韶华有利,胜局在望,若这都不能赢,岂不留后世笑柄。” 常莒南急的不行,“你可知敬川他干什么去了!他方才要来时三番两次被人堵住,那些人说话带刺冷嘲热讽可是你授意的?你就 不怕——” “他不敢。”赵恒川淡漠应道。 常莒南被自己的徒弟气的肝疼,“你就这么自信?” “他的命脉在薛止手里,但是薛止的命脉在我手里。”赵恒川耐心极了,“师傅,这局胜负是能看透的。薛止感情用事,对于他来说什么谋略都不重要了,一个女人就能牵制住他的手脚。天韵么,在他手里注定长久不了。” “薛止感情用事,那你呢?”费尽心思把人家国师抓来就不是为了感情用事?常莒南忽觉得自己的爱徒而今还变得很傲慢自大,他云游十多年不理朝政,后来也能看得出阿乌是借刀杀人祸乱韶华,赵恒川何故就视而不见。 他忽然心中惊恐,“莫非你是真看上她了?” 赵恒川不以为意,“她有那样的手段,看上不正常么?” “不正常,太不正常。你、你——”常莒南急速的往来踱步,心里疑虑似乎刹那间清晰明了。而后他惊愕的停下来瞪着赵恒川,“我只以为是薛止被妖女迷了心智,急着救他脱出苦海,原来我是把你也送进去了。” 他那么了解赵恒川的性子,这种事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 第七十一章 大结局(三) “师傅。”赵恒川微弱的叫他一声,带着些淡淡的窘迫和不满。 常莒南见他默认,感觉自己都要疯了,“你、你就是没打算放她回去,你是要留她在韶华!可既然这样……为何还给她下那种药?” 赵恒川忽然眉峰轻挑,“师傅什么都知道了?” 常莒南立马胡乱编排起来,“前几日夜里你忽然去见她,我还怕你性子一起就把人杀了,彻底断了后路。结果、你倒是没下杀手,可是那药……你究竟怎么想的!” 赵恒川听后略感轻松的笑了一下,“我的子嗣众多,皇子公主承欢膝下,不差谁再多生一个少生一个的。我既当初答应了立她为后的,自然会说到做到。可她能通鬼神之力,恐怕寿命能把我熬死两个来回。这样没了孩子,也免得她拿捏住下任新君。师傅,我既能关她一年,就还能再关个十年百年的,都没什么差别。大不了也学学天韵的老皇帝,喜欢的都拉着殉葬就行了。” 这话哪是个当皇帝的嘴里能说出来的,常莒南盯着他目瞪口呆。 赵恒川便又补充道,“退一万步讲,若是她此番真能逃回天韵,往后 也不会给薛止生下子嗣。当初薛止不立后宫的事闹的沸沸扬扬,现在还不是松了口,就看那信口开河哄小姑娘的胡话还能撑多久,我就等着她悔不当初那天。” 常莒南怎么想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这事已经是不能善了。他沉默着看了大徒弟半晌,早已无话可劝,只好甩袖而去。与其在这里看臭小子顽固不灵的气人,还不如快些劝回赵敬川。 赵恒川正要转身回去躺下,却瞥见了桌上木盒的盖子已经被打开,精巧的盒盖花纹边缘露出黑色的缝隙。他心头一跳,连忙伸手掀开盒子,可是里面已经空了,钟离英带回来的小鬼已经不见。 他犹记得钟离英把小鬼带回来时沉睡不醒,后来日日查看,也没见它动过,怎么忽然就跑了?赵恒川将盒子扔在桌上,发出啪嗒一声,然后愤怒的看向入门处。常莒南离去时掀开的帘子还在晃动着,不住的透进寒风。 “来人。”赵恒川咬牙喊人,外头立刻有守卫应声。 赵恒川慢慢坐回原位,手指死死地扒着桌角低声道,“去看着他、看着常太傅!” “是。”守卫在外头应声离去, 应该是追着人走了。 赵恒川想了想连忙去翻看桌案和抽屉,折子和书信都在原处,并未发现有什么东西不见的。他稍微松了口气,却散不尽心头阴霾。 —— 第二日,米将军再次押着阿乌来到阵前。天韵的营地已经往后挪出了三十多里,两军对持时,气势早就没有了。 米将军依旧把刀子架在阿乌脖子上,引着战马往前走去。阿乌还是那样大头朝下的挂在马背上,她微微侧着头,能看见的依旧是远处一线人马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他站在寒风凛冽中立着,衣袂翻起,也脱离了身后兵将独自迎来。 阿乌看着薛止的身影,低声说道,“我记得米将军的儿子还在皇城被软禁着,你猜,班师回朝后赵恒川会不会放了你们一家生路?” “……”米将军没有搭话,让她的问题飘散在风中。 但阿乌相信他听进去了,还继续道,“我倒是相信米将军世代忠良,可惜赵恒川是跟您结了梁子,你不计较,他可怕你计较呢。” “你住口,若不是你这妖女,也不会引得皇上残害忠良!”米将军把刀往她脖颈上压了压威胁她。 阿乌咯咯笑起来,“说起残害忠良~您远在边关知道皇城死了多少人么,都是我和皇上一起干的~他要是个明君啊,肯定就把我这种挑拨离间的小人都杀掉了。结果么,就是个耳根子软的,睡一觉吹个枕边风可容易了。你不知道,对于皇上来说,没有什么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睡两觉。” “你这是什么歪理邪说!一个女子这样胡言乱语,当真不知羞耻!”米将军恼火的斥责,这女人昨天还安安静静好好的,今天怎么如此聒噪。 阿乌还不停嘴,“就算我不挑拨,总有别人挑拨的。皇上的妃子那么多,和将军你不对付的岂止一个两个,将军气我干什么呢。哎——将军手稳些,您还有任务呢。” 米将军阴着脸把刀挪开一点,她的后颈上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痕在滴血。 阿乌说的都是很显而易见的东西,这种事米将军自己又不是没想过,他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为什么阿乌还要说个不停,其实就是为了动摇他的信念吧。 米将军明了阿乌的小心思,不过这没什么用,就算他确实心绪难平可也改变不了战 局。赵恒川就在阵后不远处观望,身边八个副将统领护着,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薛止和米将军站在相距五十米处停下,两方都脱离了身后的兵将,成为孤立在雪地平原上的一个小点。 米将军抓着阿乌的头发把她从马背上立起来,架在后颈的刀子转了个弯横在前面。这次的距离比昨天更近了一点,阿乌眯着眼睛,已经能看仔细薛止的五官了。 米将军朗声叫阵,“您可看仔细了,这位可是贵国的国师?” “是皇后。”薛止冷静道,“劳烦韶华帮忙照看,还这么大阵仗的送回来。” 阿乌听见他熟悉的声音,眼睛都被凉气雪雾激荡的酸涩起来。 米将军哈哈笑起来,他身后远处的兵将也跟着一起嗤笑,霎时间轰轰烈烈的笑声就飘荡在原野上。米将军问,“既然迎接皇后,敢问天韵的排场在哪里?这可是一国之母,起码二三十城池夹道欢迎。” 这是狮子大开口,二十城池若是在边境线上沿着直线往里顺,简直能夸进小半个天韵去。 薛止抬起一只手来,胳膊笔直的指上天际。米将军不明所以,笑声逐渐停歇下来。 第七十二章 大结局(四) “您这是想吓唬老夫么?”米将军眯着眼睛去看薛止,语气里尽带着嘲讽。他正说着话呢,忽然就感觉手中攥着的头发变得滑溜溜的,就像泥鳅似的忽然滑走了。他再一细看去,阿乌已经是从他手底下消失了?! “这——”米将军惊骇的叫了一声,见了鬼似的展开自己的双臂去瞧,就见阿乌已经一个遁地术出现在十米开外了。她只在落地时候闪现了一下,紧接着另一个遁地术又持续接上。 就在阿乌动作的同时,薛止举起的手落下来,向前一指,远处是柳初见大喝一声号令全军,“杀——” 米将军征战沙场的反应是极快的,他眼看着俘虏神奇消失后根本来不及惊讶,立刻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弩兵投矛手放箭!”他大喊着,而自己也举起了佩刀,策马追着阿乌和薛止冲去。 尽管赵恒川吩咐过一定要再把人带回来,但是这种时候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原本设定好的交易环节被略过,两军交战来的如此突然,出乎多少人的意料。很快,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和剧烈的鼓点就响彻了这片广阔大地。 远处的赵恒 川已经从战车上站起来了,他好像听见自己无意识的怒斥了一声,可是一切声音都被淹没下去。暴躁的皇帝一掌拍在车横木上,震碎了三段横梁。 阿乌的身影就像一道冲出去的闪电似的,直奔着她想要的归属之地。她双臂展开,长发和衣袖在身后飞扬,略过的空中留下一抹残影。于此同时薛止也策马前行,迎着阿乌冲向这边。 蛰伏一年,终于不再隐藏了。 两军之间的距离在疯狂的缩进,阿乌身后的天空上密密麻麻的飞来一片箭矢,宛如那日天韵皇城盘旋的乌鸦一样,遮天蔽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可在阿乌的眼里却是放慢了无数倍的。 她在急速的接近过程中瞪大了眼睛看着薛止,看着那个人衣袂翻飞长发飘荡,神仙似的乘风而来。她让寒风把眼球都吹的冰冰凉凉,然后,一头扎进他怀里。 分别一年,五十米的距离,四次遁地术,终于得以重逢。 阿乌闭上眼,感觉到那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拥住。薛止没穿厚重的铠甲,身上还是柔软的,带着冬季清晨的寒霜。她鼻尖充斥的全是熟 悉的味道,在这以前阿乌从未察觉出薛止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气味,但在这个时候,她是确确实实的感觉到了与众不同。 薛止一手带着阿乌的腰将人放在马背上坐好,另一手提着长剑往前一指,恰逢金戈铁马从他身后冲出,厮杀声响在耳边。 很快,洁白的雪被踩成肮脏的黑泥,上面覆盖了一层血、随后又覆盖了一层尸体。 米将军在万千人群中锁紧了薛止的身影——亦或是那个难以对付的妖女。两人很快缠斗起来,他们的厮杀大开大合,导致周围十多米没有别的将士。 阿乌并不慌张,她尽量蜷着身体放低脑袋,不去影响薛止的动作。她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接下来的都交给薛止就够了。 这一场大战,最后还是天韵占尽上风。 昨夜里柳初见几人拿到东西之后,薛止立刻根据韶华的排兵布阵做出应对。虽然之前让出的三十里并未因此找回,可却极大的打击了韶华的士气。 米将军负伤、韶华将士死伤惨重,不得已鸣金撤退。韶华败走,天韵阵地响起热烈无比的欢呼声,将士们一扫昨日的阴霾憋屈, 心境高涨极了。 薛止没有硬追,他象征性的驱赶了一段后就带着阿乌凯旋而归。一路上都有人想瞄一眼这位引战的祸水娘娘,但是阿乌一直窝在薛止怀里,只露出半个后脑勺来。 阿乌一直都没有出声,薛止也没有说话,他们只是互相抓紧了对方。尽管战争并未被终止,可是他们知道的是,他们真正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柳初见这个心眼多的还记得要造势,等薛止走进营地后,他领着千寂几人,带头跪拜高呼皇上万岁和娘娘千岁。 他这一跪下,别的将领大臣们都迫不得已的跟上。前面的人稀稀拉拉不情愿的跪下后,后面将士也跟着前头的一齐跪倒。问候万岁千岁的声音从稀落不齐逐渐变得整齐划一,气吞山河。 薛止没有答应,他将手里的剑扔给身旁副将,然后抱着阿乌跳下马来,在一众人的注视下疾步走向自己的营帐。 那些打算立马进谏的都目瞪口呆,怎么的?皇帝竟然众目睽睽下公然宣淫了?? 阿乌也反应过来,连忙抬头,一转脸就越过薛止的肩膀看见了柳初见。那面瘫竟然眼里含笑,唇角 飞扬,更衬的身旁其他武将大臣随行官员们的脸色难看可笑极了。阿乌也冲着他笑了一下,师徒两个如释重负。 薛止抱着人风风火火的冲进营帐,把人放在塌上后,倾着身子和她相拥。阿乌手臂挂上薛止的脖子上,和他鼻尖对着鼻尖的贴紧。他们这才好好的看了对方。周围安静下来,耳边只有灯火的噼啪声和他们自己的心跳,呼吸也在近距离处盘旋,这样的场面才是真正的久别重逢啊。 薛止比原来清瘦一点,眉目里清冷的像是外头飘飞的大雪,看来当皇帝的日子并不逍遥自在,是受了苦头的。倒是阿乌养的好,在韶华被禁足所以是吃的多动的少,不仅没有掉称,反而脸蛋都是圆润的。 他们就这样相拥对视许久,直到后来薛止的眼神开始闪动,就像早先时候阿乌形容的那样,繁星似的,好像能容纳万物。 他轻声叫她,“丫头……” “嗯。” 她小小声的答应着,两人抵着额头,轻巧的吻在唇上。 都说小别胜新婚的时刻,说话叙旧就太浪费时间了,还不如马上做点更深入交流的事情,用行动来证明想念。 第七十三章 大结局(五) 韶华的营地里,伤兵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互相包扎伤口,压抑的痛呼声此起彼伏。千总统领们带着军医来来回回的查看,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死气沉沉。 赵恒川回来后一语不发的走进马车,常莒南在他身后紧跟去。留下外头随行的官员,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你——”常莒南刚一开口,赵恒川就猛地回过身来。他攥住常莒南的衣领把人推在柱子上怒道,“这就是你要的结果,这就是你希望的是么?” 外面人都听见了这么大的动静,纷纷缩回脖子靠远一点,决不敢去触皇帝的霉头。 赵恒川已经气红了眼,咬牙切齿的质问,“我叫你一声师傅,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么!” “我也没想到这样,而且我早叫你把人送回去!你偏偏不肯听话!”常莒南反手把赵恒川的胳膊别开,稍用内力将人震退两步。 常莒南当然也是悔的、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不止一次的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变着法的插手这帮小辈的乱事。更可恨的是他太轻敌大意,被一个小丫头耍了两次还不长记性。 赵恒川掸了掸衣襟,冷笑着问,“劝我?你就只是劝我么?” 常莒南有些不解,没有立刻接话。赵恒川就从手旁桌子上拿过一个木盒,轻巧的扔在脚边。那盒子摔在地上和盖子分离,内里朝上的躺着,里面空空如也。 “这是什么意思。” “呵,师傅啊,我只以为你想拿走东西帮薛止松口气而已。但我真没想到……你是直接想置我于死地。” 徒弟的眼神很阴冷可怕,常莒南明知道赵恒川不会把他怎样,可依旧是汗毛立起。他立刻否认,“你在胡说些什么!” “为什么,钟离锦分明能跑,可还是藏着掖着的留下来?为什么 薛止先要和我妥协,被我折辱面子后今天才大杀特杀!”赵恒川越说越激动,但是又压抑着不去动手,所以整个人就像是痉挛了一样。 常莒南大概听出其中意思,气的胡子都抖了起来,“我没有和他们串通——” “你没有,那这些都是鬼做的?”赵恒川转身饶去桌子后面,将上头的折子卷轴都掀翻在地上,指着一片狼藉说道:“师傅,我动不了你,出了什么事我都不能把你怎样!可既然你心心念念的徒弟还在对面等着,您不如就早点过去见面,一解思念之情啊。何必在这里装模作样!” “赵恒川!”常莒南厉声怒斥他,师徒两个脸红脖子粗的对持。 赵恒川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在铺地的毛毯子上冷笑,“你不是说想帮我么,不是说我要的人会想尽办法弄到手么?好,现在麻烦师傅快去帮帮薛止吧, 别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常莒南盯着赵恒川,把方才那些对话反复思索,这才寻思过味儿来,合着他这又是被阿乌给骗了么?! 他在这儿急的火烧眉毛,还以为救不出人来不能挽回,结果那妖女竟然早有脱身之法,害的他白白担心!她多留在这里这么久,那必然是为了什么传递消息的契机,然后、然后再嫁祸给他么?他们曾经先后两次意图谈合作,第一回常莒南就被骗的和赵恒川闹翻。前几日就是第二回,也是…… 常莒南哎呀一声,一手按在额头上,慢慢闭上眼睛,“莫说你们两个小的鬼迷心窍,我这老东西也跟着信以为真。” 他感觉到自己十分无力,这到底是自己轻敌大意所以被个小姑娘算计了?还是要怨妖女技法太多防不胜防?他们都万万不该用寻常人的心思去看待一个妖精,只是现 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赵恒川对师傅的样子冷眼旁观,像是在看戏一样。他现在并不相信常莒南了,亦或是相信了又能怎么样呢。 外面有个小兵急切的喊着:“皇上、皇上!敬亲王带着一队人马走了!是往天韵那边过去。” “什么?快叫人去追!”赵恒川一惊,这才想起来被他晾了一天一宿的赵敬川。那混小子此时跑路必然不是愤怒杀敌去了,现在韶华没了能制衡薛止的东西,赵敬川莫不是想为了赵阿泠投敌? 常莒南就道,“米将军负伤,另外将领虽还能出战,可临时再整编人马也来不及。还是我去拦他。” 赵恒川沉默着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常莒南知道他们之间情况不对,但是事情紧急还是马上就出去了。 赵恒川冲着空荡的车厢嗤了一声,老头到底是去拦人,还是想顺路同行,谁又知道呢。 第七十四章 大结局(六) 班师回朝时正赶上次年春去夏至,因为回程时候心境更放松惬意,一路上都不紧不慢的挪着。 阿乌再次入住皇宫是在次年的五月初,和上次一样,直接住进了皇帝的寝宫。反正那么大个后宫也没有别人,夫妻两个再分两个寝殿就太奇怪了。 现在的天气也热了,阿乌在庭院里乘凉时候只穿了单薄的一件衣服,轻纱对襟之间露出白嫩修长的脖颈和锁骨来,湖绿的颜色更衬的她白到发亮。 木槿端了茶水过来放在石桌上,然后又动手去给阿乌扒桂圆吃。木兰在旁边瞅了瞅,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盘子,“姐姐哟,这活儿还是归我吧,你只管照顾你家那小豆丁就行,小姐这儿全都归我管。” “不用,他又不哭不闹的,用你管我呢。”木槿刚说完,就听树荫下石桌旁的小木床里发出孩子的嚎叫,声音洪亮振聋发聩。 阿乌赞叹一声,“好嗓子啊,都能把人喊聋……” 打脸来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木槿闭了嘴,赶紧跑过去抱起孩子哄,她摸了一把是又尿床了。尿布就挂在床车扶手上晒着,她随手拽过来就给孩子换上了。木槿带 孩子喜欢亲力亲为,所以现在特别有经验,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把孩子又哄睡了。 木兰把桂圆喂进阿乌的嘴里,阿乌一边嚼着一边看木槿站在树下悠孩子的样子。斑驳的光晕透过树冠散落在她身上,风一吹过,光斑就浮动的流光溢彩,让木槿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阿乌看着看着,就悄悄用手指划了划自己的小腹。她的孩子不过才三个月,都还没显怀呢。以后生下来了,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真神奇啊,她居然也有这个功能了,看来上司真不骗她。用不能变身成乌鸦换一个能够孕育子女的身体,她不亏了。 冰凉滑腻的果肉抵在阿乌唇上,木兰的声音把她唤醒,“小姐,又想什么呢?” “就是想起赵恒川那老混蛋给我下的绝子药。”阿乌波澜不惊的道,“我再次想祝他不孕不育子孙满堂。” 木兰惊恐的缩了缩肩膀,“好悬啊,这也就是小姐,换了任何一个都中招了。” “谁还能把我怎么着啊。”阿乌把微微直起身子,用舌头把果核挤在唇边用力一吐,黑溜溜的桂圆核就飞进花圃了。 三个月前。 赵敬 川为了救赵阿泠,情愿背负骂名带兵叛变,以至韶华雪上加霜。不过赵敬川的叛变并非是倒戈相向,他只是以离开韶华为条件,换回赵阿泠罢了。赵敬川也知道当皇帝的绝对不会放过他,韶华已经回不去了,于是就带着赵阿泠、领着一小队的人马沿着两国境线离去。 赵阿泠被放走之前阿乌还去看了她一次,当时薛止还紧紧护在她身边,一直寸步不离。虽然薛止嘴上没说过什么,但是阿乌看得出来,他是依旧心有余悸。 赵阿泠只是一直被关着罢了,没有被这样那样的虐待凌辱,但是阿乌却发现她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虽然小公主没有遭受到身体的折磨,但精神上的恐惧和颠簸应该从未停止。也许是她自己的原因,也许是薛止做的手脚,阿乌并不很在意。 她就是想来确认一下:赵阿泠不过是个自私任性又以自我为中心的、被惯坏了的小姑娘罢了。无论是放了还是死了,都不值得较真了。 当赵阿泠见到阿乌的时候仿佛撞了鬼似的,目瞪口呆了半晌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确信,她当初就是将匕首插进了阿乌的心口,阿乌绝对 不可能活的!只是薛止还跟在阿乌的身后,打死她也不敢把这话说出口 常莒南是陪着赵敬川一起来换人的,他们就在营地外百米处等着,不好往前多走。 薛止没有露面,就叫千寂把赵阿泠送过去算了。阿乌和薛止腻在一起,自然也就没去。阿乌看得出来赵阿泠是无论如何都不喜欢赵敬川的,虽然她跟着千寂出去时候脸上带有劫后余生的高兴,但是瞅着薛止的眼神又不太乐意。 后来听千寂说,常莒南见了小徒弟就开始哭,一大把年纪了嚎的像个小孩似的。然后阿乌又开始后悔,早知道她应该过去看看热闹。 千寂还说,那老头看薛止不来见面还很是焦虑,就在外头和他说情。不过这种事千寂是做不了主的,最后老头还是乘着风雪走了。赵敬川领着人马沿境线离去,老头独自返回了韶华的方向。 阿乌不知道常莒南回了韶华还会怎么样,但是可以推断的是,这师徒四个的关系算是彻底破裂,再难修复了。十几二十来年的师徒情、父子情,在这一年里消磨殆尽。 再后面的战事很顺利,两国君主碰面之前就是天韵占尽 上风,更别说现在阿乌回来了,薛止没有了顾虑。加之小鬼带来的那一副图纸,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 战争胶着半个月后,阿乌开始寻摸旁门左道去了。她拉着柳初见和木鸢研究了一下,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弄出个“鬼魂军队”来。 其实那就是一些孤魂野鬼、战死的将士、再加上一些障眼法罢了。由于施法面积太大,三个人(鬼差)也就能撑着吓人片刻罢了。但是现在这社会谁还不信个鬼啊神的,吓吓人就已经足够了。韶华士兵见到了号称“阴曹地府来的鬼兵”后再没了勇气,士气弱则阳气更弱,赵恒川战败是自然的事。 韶华已经自愿降为附属国,向薛止称臣。阿乌在边境就被称了皇后,后来回到皇宫才补齐典礼。 阿乌回想着那些事,示意木兰继续扒桂圆,结果那小妮子捂着盘子道,“今儿这些够了,吃多了上火。” “嘶,你要造反?” 阿乌伸手去抢,那边千寂探头探脑的走进院子问,“我好像听见我儿子哭了?” 阿乌没好气儿的嗤了一声,“在洪德门听见的吧,你儿子哭一下能传出二里地去。” 第七十五章 大结局(七) “小姐,刚没见着您也在这儿。”千寂嬉皮笑脸的弯了一下腰,“承小姐吉言,安儿以后肯定唱得好听还会说话。” 自从有了儿子以后,这人变得越发放浪起来,仗着是皇帝的心腹天天得意忘形。木槿在远处瞪他一眼,结果千寂根本没看到媳妇儿给的眼神。 阿乌仰头看天,“这都什么时辰了,薛止人呢?” “还在——” “又让那帮卖闺女的给堵住了?”不等千寂说完,阿乌就已经自己回答了。 “啊。”千寂摸了摸鼻子,模棱两可的吭了一声,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我就知道。”别看阿乌现在啥事都不管,外头那些人的心思她可门儿清啊。不就是她怀孕了,朝中那帮狗东西安耐不住了又张罗让薛止广纳后宫嘛。可是阿乌就纳闷儿了啊,薛止这人打眼一看就是那种软硬不吃的主儿,劝薛止和劝石头有什么分别么?这帮人是真不嫌累…… 不过话说起来,这甭管后宫里到底住着几个人啊,反正怎么都有是非——咱也不知道那么多是非从哪儿来的,咱也不敢问。 尤其阿乌在韶华当了一年的皇妃回宫以后,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就 在外面散布消息说皇后娘娘已经失贞,甚至还说孩子其实是赵恒川的。一个个传的有鼻子有眼的,甚至还有细节,阿乌要不是当事人,她自己都要信了。 其实阿乌在外头的风评还是很得民心的。早年她预测地震救了一个城池的事迹现在还被人歌颂呢,虽然后期有点被妖魔化了,但是这次两国交战的消息在薛止的故意引导下,大部分都成了阿乌的功劳,叫她又重新圈了一波粉。 朝臣们对这位皇后娘娘可以说是三分敬、五分怕,剩下的两分是来自于神秘感,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那些进谏的朝臣居然还敢在阿乌头上动土,可见皇帝妃子这个称号的诱惑力真是太大了。 千寂讪笑一声,“皇上说了,那边儿有点忙,让您自己用午膳。” 阿乌摸着下巴摇摇头,“走,咱们过去接他。” 木兰第一个张罗起来,“小姐,要出门还是备步撵吧,等会儿日头还要更烈,可别晒坏了。万一中暑就坏了!” 太夸张了,五月初的天儿能热到哪里去。千寂这样在心里嘀咕一句。 木槿抱着孩子犹豫的提议,“要不还是别去了,御医 不是说了,头几个月要安稳一点,小姐还是尽可能的歇着吧。” 阿乌翻了个白眼,“哎哟可去他妈的吧,昨天晚上人就没回来,再不过去看看,我等着直接捉奸在床呢?” 木槿不自在的抿了抿唇,也不好再多劝了。 虽然她现在自诩是阿乌的侍女,起居工作都和原来一样,可是外头人并不那么看她。她名义上还是茹妃,是皇帝纳的妾,是入了皇室玉牒的人。 比较搞笑的是,有些个大小官员为了推翻阿乌的“独断专权”,甚至还跑去轰动木槿,怂恿她带着大皇子去求皇上,让她维护皇室血统,把木槿都弄蒙了。 木槿在外人眼里已经不是什么普通的宫女和妃子了,她是一个象征,象征着皇帝不会死守一个广纳后宫的意思,她的存在就是朝臣贵女们能当皇妃的希望。 阿乌知道木槿为何不想外出,她觉得自己身份尴尬,心里正别扭着呢。“你这事我马上想办法,现在就去让薛止解决了。” 木槿低声道,“事关皇上皇室的颜面,您也别为难皇上。” 阿乌就笑她,“薛止才不为难呢,谁敢嚼他的舌根那不是不要命了。不过要是千寂也 不为难的话,后宫就养着你们娘俩也不是问题,以后这孩子过继我名下,长大了管你我都叫母妃,管薛止叫父皇,以后还能混个皇子亲王的名号……” 千寂越听越吓人,合着他个亲生的爹啥事儿没有了?“别别,小姐,我为难。” 木槿噗嗤一下笑起来,心头压抑也松懈许多。 阿乌过去逮人的时候,木槿和木兰都跟着一起了,就孩子交给奶娘嬷嬷哄着。千寂就背着手走在最后,一双眼紧瞅着木槿的背影傻笑。但是这傻笑落在别人眼里,就好像还有点意味深长和神秘莫测似的。 阿乌进御书房照例是不敲门不通报,说闯就闯,跟逛自己后屋一样。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正碰上好些个大臣跪了一地,看样子在求什么,薛止那平静的脸下应该是崩溃的吧。大臣们见了阿乌又是意外又是习以为常,齐齐的问候了皇后娘娘千岁,还有零星几个在后面跟了句问候茹妃的。 木槿一身大宫女的装扮却还是被叫了茹妃,心情很不美丽,她故意低着头不说话,姿态放的和木兰一样。明明是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愣是叫人觉得她在发火。 阿乌绕过趴了一 地的人,直接走去薛止旁边,挤着他一屁股坐下。“都忙着哈?大晌午的不回去吃个饭?要让皇上给你们也摆一桌么?” “不、不敢……”下头一片喃喃否认声。 薛止寻思皇后这是要干大事了,非常自然的让出主场。阿乌了然的点头,“啧,那就是诸位想要节食祭祖了?你们可以啊,还想顺便拉着皇上一起节食不吃饭?” “不敢不敢,臣没有这个意思……” “这个、跪的久了一时间忘了时辰,耽误皇上用膳了。” “您几位还真敬业,废寝忘食的,要么颁个奖吧?”阿乌又继续说了些什么,小嘴叭叭的一直开开合合。可薛止看着她就出了神,后面的话全没听见。 他忽然发觉,他的皇后好像比他更有威严的样子啊?他之前在殿上和私下都发了不少火,可这些人就是不肯死心。而现在,阿乌三言两语就给他们吓得哆嗦,是不是他手段太柔软了? 可薛止哪里知道呢,现在朝上都在说,不怕皇帝突发奇想,就怕皇后灵机一动。每次皇后想干点什么,皇上啥时候说过一个不字儿? 嗯……这可能是阿乌在韶华飞扬跋扈的轻微小后遗症吧。 第七十六章 大结局(完结) “皇上,你觉得呢?”阿乌噼里啪啦的说完了一大堆,扭头看向皇帝,眼睛里闪烁着精光。 薛止眨了眨眼回神,他居然没敢问阿乌刚刚在讲什么。他伸出一手放在阿乌后腰上,一手自然的搭在她小腹处,与她亲昵低语,“怎么自己就跑过来了,叫千寂过来叫一声不就好了。” “嗯?”阿乌一脸懵逼,“我……当领导的要亲自视察工作啊,不搞突袭怎么知道真实的工作情况?” 薛止面容柔和,眼里藏着笑意,“那要不御书房还搬回寝宫去,你盯着也方便一点。” “也不是不行,可他们天天过来不是太吵么。” 比阿乌更懵逼的是下面跪到腿麻的大臣们,鬼知道为什么帝后两人开始毫无征兆的开始打情骂俏起来? 有个干瘦的老头最豁得出去,插话打断了如此有(相)失(亲)体(相)统(爱)的场面,“启禀皇后娘娘,待到六七月就是往年该选秀的时候了。皇上刚刚登基没两年,正是该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阿乌愕然看向这位勇士,“怎么的,我肚子里的不就是皇室枝叶么?你以为本宫这是吃饱了撑起来的?” 千寂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来,然后别开头去。那老头脸都绿了,惊的伏下身体,“臣不敢非议娘娘!只是广纳后宫本就是……” “别不敢了,本宫看你们个个都敢的很。”阿乌不高兴的拍了拍桌子。 有了带队人,另一老头也颤巍巍的请命,“选秀是每朝每代后宫主事,但皇上挂念娘娘凤体欠安一拖再拖。正好今日皇后娘娘和茹妃娘娘都在……” “不如帮你们劝劝皇上吧,不劝可显得本宫心胸狭隘了~”阿乌太了解这个套路了。 “正、正是。”于是下头再度 陷入一片沉默。 阿乌横扫一眼,其实来的基本上还那两类:老顽固和被当枪使的蠢货。也不知道这些冒死进谏的人到底是正义感爆棚了,还是想寻摸着占皇亲国戚的小便宜。 满朝文武好几百人,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是顽固不灵的,那也能凑够两桌麻将了——现在这两桌麻将往地上一跪占地面积还挺大。 阿乌有点闹心,这种场景真的似曾相识啊,好像上一回她就见过了吧?会不会每年五月份都搞一出? “那——” 她未说完,薛止就开口了,“说起茹妃,是不是也该赏就赏了。回朝月余已经犒赏三军,这坐镇后方的也不能厚此薄彼。” 这句话对于底下人来说可是个友好信号,面面厮觑时脸上带着喜色。这不说明皇上还记着茹妃辛苦打理后宫的好么。只要皇上能看看皇后以外的别的女人,怎么着都行了! 木槿有点懵,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点名。阿乌却知道薛止怎么想的,她哦了一声,“说的是啊,人家夫妻两个为了臣妾牺牲不少,两地分居骨肉分离的,日子多苦啊。尤其我的木槿啊,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只身赴险引诱韶华的细作现身,皇上要是赏的少了臣妾都不依呢。” 旁人听得云里雾里,人家夫妻两个?谁和谁夫妻两个?这意思怎么都感觉……茹妃和大皇子是别人家的呢? 木槿反应很快,连忙跪下谢恩。千寂站在后面站着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慢吞吞的跪了。 众大臣:?? 薛止点了点近旁的小太监,“拟旨。” “是。”小太监连忙上前一步。 “木槿为探得皇后消息,以庆和公主周旋,助朕救回皇后。既已事毕,亦当归还身份。”薛止又看着阿乌寻求指示,“ 既然千寂已经是领侍卫内大臣,不如封木槿个诰命之称?” 这特么皇帝拟个旨还要问皇后的意见? 阿乌还挺不客气的,“一个荣誉称号值不了两个钱,不如来点真金白银实在的。” 薛止就惯着她,“那不如多给良田商铺,这还更有用处。” “要不再给办个喜事吧?你想想这得多大一笔份子钱啊,不办亏死了。” “还有孩子抓周,可以和成亲一块儿来,能收个双倍的份子钱。”薛止跟着她一唱一和。 这位皇帝当王爷的时候就是四六不着调的德行,当了皇帝以后硬板了两年,可憋坏了,他现在随时准备放飞自我。 阿乌也越说越上头,还指点那小太监,“拟旨的事儿你就叫中书省看着给吧,只多不少就行,少了本宫找你。” “是是是,奴才明白。”小太监也是有眼力见儿的,谁说了算心里有数,阿乌一放话他连后背都挺直了,连忙往中书省去了。 木槿和千寂一起谢恩,那些大臣要再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傻子了。今天、不对,是这几天他们都白跪了,他们就是把命搭上也扛不住这种变故。 阿乌舒心极了,“行了,后宫又剩本宫一个人了。想选妃是吧,画像都呈上来,本宫看看都是谁家的好女儿。” 最后当然还是没选成的。 这帮人持续的骚扰薛止,有那么一点点原因就是因为阿乌向来不管这些琐事。再加上第一年薛止刚刚登基、第二年刚刚停战,都不是薛止杀一儆百的好时候。 可是现在皇后出手管了,那谁还敢嘚瑟?谁敢把自家孩子画像送上去?万一被盯上了下一步说不定抄家灭口。 阿乌是没在天韵确实是没搞过事情,但是她在韶华干的大事可是为人传颂的 。谁能想到,天韵的皇后还是借了在韶华的声势唬人。 后来薛止埋怨她,“早让你管你不管,要不然早就利索了,现在多清闲。” 阿乌翻了个白眼,“好意思么,你的工作让我帮干?” “我怎么就不好意思了?”薛止特别理所当然。 然后阿乌就惊了,“皇上您臊得慌不,现在是您应该提升一下业务水平了。我还等你工作养我呢,不能让我大着肚子还这么操心吧。” “御医说了,适当运动有助于顺利生产。”薛止上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还有,处理小妾并不是我的工作,那真的是你的。” 趁着他俩吵架的功夫,木槿拉了木兰一把,两人悄不做声的溜了出去。到了外头木兰就和她咬耳朵,“你有没有觉得,皇上这又有点像是翼王爷的作风了。” 木槿叹口气,看来有媳妇儿膨胀的不只是千寂一个。 —— 阿乌是年初正月有的孩子,熬到了年末足月才生。 那是一个清寒的深夜,白天时候下了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此刻雪已经停了,给皇宫庭院披上一层柔软的白色。因为没有刮风,这个冬夜并不寒冷刺骨,只是有着温柔而温吞的凉意。 柳初见坐在一无人的小凉亭中,听着不远处寝宫里传来热火朝天的声音。那是阿乌临盆了,宫女们一盆一盆的端着热水进出,还有守在产房外头的一大圈人。 片刻后,柳初见忽然低声自语,“他们在赌是男是女。” “是女孩。”空气中响起一个声音,随后一身黑衣的木鸢出现在他身旁,“一个很可爱的孩子,我在下面偷看见的。她就像星星一样,非常招人喜欢。” 柳初见眉目里染上笑意,不知道是因为看见了木鸢,还是因为那个星 星一样的孩子。 木鸢坐在柳初见身旁继续道,“你应该去跟着押一把,一定赢。” 柳初见就笑一下,把手放在木鸢身后,“你要帮我作弊啊。” 他的手悄悄往前一点,手指透过木鸢的后背,什么都没摸到。 木鸢并未察觉似的,只是啧啧摇头,“赚多少对于柳丞相都无所谓吧,主要是能看看他们肉疼的脸。木兰赌的是男孩,她等会儿要难过了。” 柳初见并未收回手,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两人一起看着庭院景色。不一会儿,木鸢又低声喃呢,“木槿上个月又有了,她可真是厉害。你看大家都已经成家了,有没有想过……” “没有。”柳初见淡漠的说着,他知道木鸢想说什么。 然后木鸢就不说话了,两人的气氛有些低迷。 “当鬼差的活人总是寿命短死得快,没必要在有生之年留太多牵挂。”说不定要不了几年他们就能真真正正的相见了,而不是像这样耗着。 何必呢,木鸢在心里嘀咕着。她起身来到小凉亭外头,抬头看天上星星。虽然白天下雪,可夜里万里无云,繁星银河,看久了好像会掉进天空星海。 “今晚夜色真美。”柳初见来到木鸢身后,木鸢看着星星,而他看着木鸢。这句隐匿的情话是以前阿乌教给他的,当时阿乌说了,作为师傅不能只教枯燥的知识,还要教他泡妞丰富情感生活。 木鸢肯定没听懂,不过没关系,他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不一会儿,那边寝宫的嘈杂声更大了,木鸢眼睛亮了起来,“她出生了。” 柳初见摸了摸鼻子,“你今晚什么任务。” 木鸢一挑眉毛,“我和人换班了,没任务啊。” “那挺好,我也没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