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灭我满门?重生后我嘎他全家!》 第1章 打她二十大板! “母亲?母亲?” 孩童稚嫩的声音响在耳畔,宋缨眉峰蹙起,陷在梦魇中挣扎。 梦中秦家人的尸体堆成一座小山,刀光火影,到处都是喷溅的鲜血和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的丈夫和悉心教养大的长子站在一旁开怀大笑,手中的明黄圣旨写着外祖父一家人的名字,满门忠烈,尽数抄斩! 为什么? 为什么?! 宋缨捏紧拳头,于一片愤怒中挣开眼睛,刚睁开眼,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忍不住瞳孔一缩,挥手就是一个巴掌甩过去。 “孽子!” 站着的人被打懵了。 不过六七岁的孩童捂着脸,满眼的不可置信。 “母亲,您怎么打我?” 宋缨也愣住了。 屋外暖阳似锦,包裹着屋内也一片温暖如春,她看着床头半桌上供奉着的四脚香炉,又看向屋中景致,不由升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她这是……回来了? 孩童望着她的神情,声音里难掩委屈,“母亲既然能扇人,想必是大安了,既如此孩子就先下去,免得惹了母亲不高兴。” 说完,抬脚就往外走。 宋缨却面色一沉,“站住!” 等孩童转过身,她认真端详着他的脸,确定自己重生,才再次挥起巴掌朝他呼过去。 啪! 傅闻清被打得脑袋发懵。 满屋的下人也愣住,不知夫人这般发怒是为何。 宋缨 感受着掌心的震颤,脑海中却再次回响起临死前这个儿子将赵姨娘带至自己床边后说的话。 “贱人毒妇,我这就送你上路!” “呵,母亲?你算什么母亲,她才是我母亲!” 他说完,就给她灌下毒药。 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烈痛觉仿佛还在骚扰着她的神经,宋缨面色煞白,却满目寒霜,怒喝:“滚出去!” 傅闻清呆住。 自两岁起被过继到宋缨名下,他印象中的母亲就一直很温柔,还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饶是六七岁的孩童,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连忙收起脸上的委屈,惊慌道:“母亲,不知孩儿犯了何错?” 宋缨冷笑,“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枉你身为傅家子!出去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傅闻清:“……” 屋中的各人面面相觑,一个小丫环从门前路过,放下扫把匆匆离开了。 最终,傅闻清还是跪去了外面。 宋缨命人扶她起来。 病了一场,她的脸色在旁人看上去灰败难看,她坐在铜镜前,却十分满意。 毕竟,这是十四年前。 这一年,她才二十三岁,是嫁进傅家的第七年,因为怀头胎时伤了身子,大夫说她再难怀孕,所以傅家便从旁支过继了个儿子给她。 当时她没有怀疑,同意了。 可临死才知道,这个孩子根本不是 什么旁支,而是傅宴白与别的女子私通苟合的私生子。 半个月后,家里会来位老太太的远亲,也就是那位后来被抬头姨娘的赵家表妹。 她一直以为,赵家表妹是因为她无所出才被老太太抬为姨娘,为傅家开枝散叶,因自愧无法生子,她不仅不好插手丈夫的房中事,还要尽可能的为他张罗纳妾。 傅宴白就这样一步步被她推进了赵姨娘房中,可结果呢? 直到死,她才知道,那位所谓的赵表妹其实是傅宴白的青梅,她的养子是她所出,她的主母之位最终被她占有,她尽心竭力的维护了傅家二十年,到头来竟成了一场笑话! 宋缨鼻子发酸,抬手抚摸上镜子里的脸。 前世,她如痴傻小儿,被这一家子恶狼蒙在鼓中。 这一世,绝不会如此! 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一个老妪扑到在台阶上,焦急的问道:“清哥儿,你怎么跪在这儿?” 傅闻清还没来得及说话。 屋内就传来宋缨冷漠的声音,“是赵嬷嬷吗?” 赵嬷嬷,那位赵家表妹的生母,也就是傅闻清的嫡亲外祖母,如今还不敢以真身份示人,只能扮作府中的老嬷嬷,照顾傅闻清长大。 傅闻清见状,扯了扯赵嬷嬷的袖子。 正欲开口,屋中的门帘却被人掀开了,宋缨在两个丫环的搀扶下往外走来。 她 正在病中,身上只穿了一袭浅色的中衣,三千青丝披于脑后,明明不施粉黛,那低压的眉眼却难得显露出几分将门嫡女的威严来。 赵嬷嬷一惊。 却因为心疼傅闻清受罚,凭空压下那股子心惊,生出几分愠怒来。 “回夫人,正是奴婢,奴婢不知大少爷犯了何错,要夫人大清早的就让大少爷罚跪?这春寒料峭的,若是跪坏了怎么办?回头若老太太追究起来,夫人承担得起吗?” 因是从小照顾傅闻清长大,赵嬷嬷在宋缨这儿向来很得脸。 宋缨要的是个儿子,不是仇人,知道傅闻清和这位从小带他长大的嬷嬷感情要好,自然就是对她捧着,也就养成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气焰。 宋缨冷笑着开口:“我承担不起,你自然更承担不起,来人,把赵嬷嬷给我拿下!” 院中的几个仆人立马上前,赵嬷嬷一下子慌了神,不敢置信的尖叫,“你干什么?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拿我!” 宋缨拂开两个小丫环的搀扶上前,亲自踹了她一脚,将她踹趴在地上,任由两个粗使婆子用力押住,这才解气。 “凭什么?凭我是当家主母,凭这是我的院子!你一届贱奴就敢对我大呼小叫,谁给你的胆子?来人,打她二十大板!我倒要看看这府中还有没有规矩!” “是!” 几个下人 立马将赵嬷嬷拖至一边,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掌宽的板子用力打在身上,赵嬷嬷不住惨叫,傅闻清见状都呆了,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半响,才反应过来,扑上前抓住宋缨的裙摆哭着求情。 “母亲,母亲别打了,赵嬷嬷年纪大了经不住板子,是儿子错了,儿子给您磕头,您就别罚赵嬷嬷了吧……” 宋缨低眸,看着跪在腿边的孩童,玩味的道:“哦?那你可知你错在哪儿?” 傅闻清一滞。 他知道宋缨近日身子不好,所以一直表现得很乖顺,今日更是辞了学堂早早过来侍疾,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 可母亲既然这么问…… 傅闻清一个头磕下去,“儿子不该向先生告假,母亲望子成龙,自是希望儿子专心读书,看望母亲可以等下学后再来,儿子万不该因此荒废学业,还请母亲原谅。” 宋缨看着这个四肢伏地的少年。 不过垂髫之年就能有这样的口才和反应能力,难怪将来能奏请陛下,害死外祖父一家,还真是自己悉心培养的好儿子。 她漠然的冷笑道:“看来你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来人,把大少爷拉开。” 两个忠仆上前,将傅闻清带到一边。 傅闻清惊愕不已,眼看着赵嬷嬷已经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了,连叫喊的声音都弱下来,心中满是恐慌。 第2章 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母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时,院门被再次推开,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大清早的,这是闹什么?” 只见大夫人许氏带着几个人从院外走来。 宋缨起身,“母亲。” 许氏看了她一眼,看向跪在旁边的傅闻清,目光又落在一旁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赵嬷嬷身上,不由眉心一跳,不悦的问:“怎么回事?我傅家门风清正,向来不提倡以私下惩戒下人,你下手这般狠毒若传出去岂不败坏我傅家名声?” 宋缨淡淡一笑,“母亲不问是何事,就这般怪我?” 许氏皱眉,目光落在傅闻清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清哥儿,你来说。” 傅闻清此时见着许氏,就像看到了主心骨,也不怕宋缨了,立马连滚带爬的跑过去。 “祖母,孙儿不知发生了何事,母亲醒来就大发脾气,嬷嬷不过是关心我,就被打成这样,我、我……” 六七岁的孩子,惶恐的瑟缩在许氏怀中,看起来楚楚可怜。 许氏脸色微变。 饶是她曾气恼过这个孩子不是家中嫡出,却也对他心生怜意,冷着脸问宋缨,“我让你掌家,你就是这般掌家的?” 宋缨勾了勾唇。 “母亲先别生气,清哥儿,你真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傅闻清咬牙看向 她。 到底只是个几岁的孩子,还没前世进入内阁后的那种沉稳心术,今日他先是挨了两巴掌,又亲眼看到待他如珠似宝的外祖母被打成这样,此时的傅闻清早就不怕她了,几乎对她恨之入骨。 小孩儿不懂得收敛心绪,脸上的憎恨被宋缨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宋缨冷笑,“白露,去大少爷房里取他床头箱笼第二本诗册来。” “是。” 白露很快去了。 正当众人不解,只见白露很快就小跑着回来,手上还捧着一本诗册,宋缨将诗册丢到傅闻清面前,冷声说:“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平日所看的东西!” 傅闻清不解,捡起那本诗册看了又看,不解的问:“母亲,这有何问题?” 许氏也不理解,将那本诗册拿过来,见那是一本前朝大儒的诗集,也不是什么淫词艳曲,怎么就惹得宋缨发这么大的火呢? 她疑惑的看向宋缨。 宋缨沉声道:“周季同是前朝大儒,你看他的诗集本无可厚非,可你知不知道,这诗中却有一句是反诗,周家正是因为句诗被牵连进去,满门灭绝,从那以后,周季同的诗集就在市面上断绝了,如今你竟然窝藏逆臣反诗,是想让我傅家也步那周季同的后尘,被陛下发落,覆灭满门吗?” 说到最后,一把将那诗册扔在傅闻清脸上, 掷地有声。 傅闻清惊呆了。 许氏也抖了抖,反应过来,面色沉了下去:“清哥儿,你手里哪来的这种诗册?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将这种东西塞进你手中?这、这不是想害我们傅家吗?若是让我查出来,我定打不饶!” 傅闻清的脸色白了白,看向一旁的赵嬷嬷。 宋缨冷笑,“不必查了,这诗集乃是五日前赵嬷嬷于西市所购,再秘密献给大少爷,是也不是?” 赵嬷嬷此时已经被人用冷水泼醒,听到宋缨说西市,便知她已经查清,自己再狡辩也没有意义。 可、可她真的不知道那是反诗啊。 她只听说这是绝版孤本,又是前朝大儒,恰逢前几日清哥儿生辰,她这个外祖母没什么本事也不知该送什么,便花了高价买了这本诗集,眼见大少爷喜欢,开心得不得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嬷嬷泣不成声,“夫人,大夫人,都是我的错,是奴婢有眼无珠,可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啊,奴婢也不知道这是反贼的诗,奴婢只听说是孤本,想着大少爷喜欢就送过来,奴婢……” “呵,你一句不知道就可以将此事揭过?你知不知道,若这事被人揭发出来,傅家将会面临什么?今上圣明,或许不会让我们如前朝周季同那样满门覆灭,可大老爷和老爷的仕途却有可能因 此葬送,傅家几代人的心血都白费了,届时你又该如何?!” 赵嬷嬷:“……” 她呐呐张唇,半响不敢言。 傅闻清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连忙道:“那、那儿子把这书烧了就是,儿子以后再也不看了,母亲就权当不知,这样行吗?” 他期待的看着宋缨。 宋缨眯了眯眼。 她想到了前世。 前世,自己为这个养子殚精竭虑,费尽苦心,不仅利用自己外祖和娘家的权势为他铺路,更是次次在背后出谋划策,助他平步青云。 可结果呢? 他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仅毒杀了她,还害了外祖全家! 宋缨冷漠的笑起来。 “我可以当作不知,这满院的下人也能当作不知吗?傅闻清,你现在是傅家子,不是她赵嬷嬷的孙子!你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傅闻清:“!!” 一句“孙子”,几乎道破他的全部秘密。 傅闻清煞白了脸,再不敢求情,只是惶恐又无助的看向许氏。 许氏皱了皱眉,尽管心中不忍,却也知道孰轻孰重。 她挥了挥手,不耐的道:“把她拖下去,养好伤,找个人牙子发卖了吧。” 发卖自然不是真的发卖。 只不过是寻个由头,将她送出府。 其实不仅是宋缨,许氏也很生气。 这对姓赵的母女不知在搞什么鬼,好端端的 买什么诗册,若真害了傅家,她第一个跟她没完! 这种人,不能再留在清哥儿身边! 赵嬷嬷很快就被带走了。 傅闻清自知无力转圜,只能也跟着仆人回屋。 宋缨罚他回院子里闭门思过,自己则是跟在许氏后头进了屋,待许氏坐下,上了茶,方才问:“母亲可是有话要说?” 许氏叹了口气。 “你也瞧见了,清哥儿已经七岁,如今却还是懵懵懂懂,我寻思着应该给他找个好老师,不知你上次提到的庄夫子,可有什么眉目?” 宋缨微微垂眸。 庄夫子,青山学院的山长,当代大儒。 满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拜到他门下,却都没有门路,偏生她父亲在时与庄夫子有些私交,前些时日她已经寻上门去,庄夫子答应了,只消得再见傅闻清一面,确定孩子品性没问题,便会收他为弟子。 前世,这是自己为傅闻清铺路的第一步。 可现在嘛…… 宋缨勾了勾唇,“母亲放心,庄夫子已经答应了,只消得再见清儿一面,便会收他为弟子。” 许氏大喜,“当真?” “自然当真。” 许氏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待她离去后,宋缨看着外面的春日暖阳,唇角缓缓的勾起。 拜庄夫子为师? 做梦! 这一世,她要傅闻清身败名裂,要整个傅家前途尽毁! 第3章 把这账平了吧 是夜。 傅宴白下了值,来到听雪院。 白日发生的事他已经听说了,和母亲一样,他也不同意赵嬷嬷入府,当初不过是被赵雪儿磨得没了性子,体谅她身为母亲的不易,这才同意让她跟来。 如今赵嬷嬷既然犯下了这等事,他自然不会留什么情面。 “阿缨。” 他进了门,唤了一声。 宋缨正坐在妆镜前卸钗环,闻声微微一僵。 倒是旁边的白露和霜降看到,面上升起一股喜色,忙福了福身,道:“大爷回来了。” 傅宴白微微颔首。 自成亲后,他很少来宋缨这里。 刚开始是因为宋缨怀孕,来了也不方便,后来早产,孩子夭折,她的身子就一直不大好,他体谅她的身子,也未曾留宿。 再后来…… 他曾试图忘记那一夜的事,却怎么也忘不掉。 看着她的脸,就想到她曾在别的男人身下辗转承欢,心中有了阴影,那方面就没什么兴致,自然就更不常来了。 宋缨起身。 “夫君。” 她神色寡淡,傅宴白有些意外。 以前哪一次来她不是高高兴兴的,眼眸里暗藏期待,虽然每一次都是以失望落空,但他能来,她总归是高兴的。 可今天 …… 傅宴白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些奇怪的想法挥出去,说起正事,“三日后的升迁宴,你准备好没有?” 傅宴白十七岁出仕,十八岁与她成亲,如今不过二十五岁,就已经从七品主事升任成了从三品的吏部侍郎。 这其中固然有傅宴白自己的功劳,也因为他有个好的妻族。 宋缨的父兄皆是战死,父亲生前是一品大将军,哥哥也做到了龙骑校尉,宋缨的外祖父是前任首辅,如今虽已致仕,但门生故吏都在,对他的晚辈自会提携。 傅宴白本该感激宋缨。 可事实上,他欺她骗她,不仅背着她养外室,还让她倾尽所有养他的私生子。 更是在榨干她的利用价值后,用一杯毒药,要了她的命! 宋缨笑起来。 “自是准备好了,不过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傅宴白有些意外,“哦?什么事?” “前些日子我替清哥儿寻夫子,最后寻了青山书院的庄夫子,庄夫子已经答应了,不过还需要最后相个面,我寻思着既是你的升迁宴,也该请庄夫子过来,不仅显得两家亲近,也正好让他看看清哥儿,你说怎么样?” 傅宴白心喜。 “此话当 真?庄夫子真愿意来?” “当然,哪怕不看别人的面,看在我父亲面儿上,他总也要来。” 说着,眼神微微黯然。 七年前,宋缨在边关结识了傅宴白,彼时她还是大将军的女儿,却遭遇刺客,阴差阳错的和傅宴白发生关系。 傅宴白下聘求娶,父亲虽然生气,但见她对傅宴白有意,更何况事关女儿清名,自然也就同意了。 后来她随傅宴白回京,没过多久就发现有了身孕,原想着一边待产一边等父兄归来,却没想没等到父兄,反而等到了宋家军全军战死的消息。 那是宋缨心中永远的痛,也是因为那件事,她大受打击,早产再加上孩子夭折,几乎一蹶不振。 后来是傅宴白将傅闻清送到了她的身边,让她当自己的儿子养,宋缨才慢慢好起来。 傅宴白激动的道:“那真是太好了,阿缨,你能这么为清哥儿付出,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激你才好。” 宋缨讽刺的一笑。 前世,他就是说多了这样的话,让她迷失了自己,还以为他真的感激自己。 可最后才知道,他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说再多好听的话,也不过是想从她这儿源源不断的谋取更 多利益。 宋缨没跟他客气。 “你我夫妻之间谈什么感激,若夫君真有意,倒不如把这账平了吧。” 她说着,笑着拿出一本账册,“这其中有替清哥儿请夫子的一千两,还有你的升迁宴,你瞧瞧,对不对数?” 傅宴白一愣。 让他掏钱? 宋缨既然是大将军府的嫡女,嫁妆肯定不会少,当初嫁过来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箱笼多到整个院子都放不下。 而今她却找自己要这点小钱? 傅宴白皱起了眉。 “阿缨,你以前从未提过,怎的今天……” “怎么,以前不提我现在就不能提了?” 宋缨说着,佯装为难般叹了口气。 “倒也不是我小气,只是我既掌着家,公中缺斤少两的时候贴补一下就算了,这次可是你的升迁宴,你不拿钱出来,难道还要我添补?说出去也不怕丢了你侍郎大人的脸!” 她半认真半天玩笑。 傅宴白被她说的面红耳赤,笑容讪讪。 宋缨又道:“正巧前几日舅母问我嫁妆银子还剩多少,估摸着是想和我一起合伙开铺子做生意,我不好说自己这些年一直在贴补家里,手中的现银早就剩不多了,只好说都在,你如今将 这账平了,我正好交给舅母做生意,也免得让舅母担心。”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饶是傅宴白的脸皮再厚,也不好再说个不字。 他点点头,飞快的收好账本,道:“你放心,回头我就将钱送来。” 傅宴白走了。 约莫半柱香后,他身边的小厮果然送了一沓银票过来,宋缨命人数了数,足足有五千两。 她冷漠一笑。 当初她嫁进傅家时,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现银就有数万两。 如今这些却花得差不多了,全是贴补了傅家! 不过不着急。 这还只是个开始。 她给出去的,这些人不配享用,早晚她都要一点一点要回来! 第二日。 傅闻清前来找她认错,宋缨也没再为难他,淡淡的认了。 傅闻清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紧接着,问她:“母亲,后日父亲的升迁宴,您看我需要准备什么?” 他已经不小了,知道母亲为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夫子,夫子还要在父亲的升迁宴上考教他。 这件事对他很重要,准备好了可以一鸣惊人,从此成为这上京城中人人称赞的天之骄子,若搞砸了,也可能成为众人脚下的粪土。 所以他有些紧张。 第4章 傅闻清,你要发达了啊! 宋缨品着手上的香茗。 “倒也无需特意准备,庄夫子是个守诺的人,既然答应了收你为学生,就不会为难你,唯有一样,明日宾客众多,你需穿得正式些,方不堕了咱们傅家的脸面。” 傅闻清点点头。 “儿子晓得了,多谢母亲。” 两日后。 傅宴白的升迁宴。 庄夫子果然来了。 傅宴白在前院待客,宋缨陪着傅闻清来到花厅。 只见傅闻清今天穿得十分隆重,一件缂丝灰鼠皮夹袄,下半身是一条藕荷色长裤,头戴金抹额,脖子上还挂了一个金项圈,腰间坠着两块青玉,端得是花团锦簇,无比金贵。 宋缨挑眉。 “你今天这身……谁挑的?” 傅闻清道:“是儿子自己的主意,母亲先前让儿子打扮得正式些,儿子心想,礼多人不怪,我穿得越隆重方显得我对夫子尊重,所以特意穿了这身,母亲觉得怎么样?” 宋缨忍着笑,没有回答。 她想说,正式可不等于隆重。 庄夫子是清流名士,最看重的就是知行合一,而他虽然家财颇丰,却极厌恶奢靡,平日里穿着都很朴素,若有闲财也多是拿去救济百姓,像傅闻清这身打扮,还不等入门,第一印象就坏了。 不过这些前世她都教过,对方可 并没有领情,所以这一世她也懒得多费唇舌了。 没过多久,庄夫子就到了。 果然,看到傅闻清的第一眼,他就皱了皱眉。 “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他不悦的道。 傅闻清有些懵。 才七岁多的孩子,虽然已经开始读书,却读得不多,竟是一时间没有领会到其中之意。 宋缨沉声道:“夫子说得极是,清哥儿,你听明白了吗?” 他想说,他听不明白。 可面对宋缨的眼睛,却说不出来。 今天是夫子考教他的日子,昨晚祖母就跟他说了,今天务必表现得聪明些,给夫子留下个好印象,这样以后才能让夫子全力栽培他。 所以,尽管心中不懂,他还是认真道:“清儿明白。” 庄夫子的眉头皱得更深。 宋缨却没再说什么,显然是一副不管了的架势。 庄夫子无奈,只得又挑了几个浅显的问题询问,这一次,傅闻清倒是答上来了,虽然不是对答如流,却也算顺利。 庄夫子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许,对宋缨道:“傅夫人,我没什么问题,可以拜师了。” 宋缨点点头,命人将准备好的六礼拿来。 过完六礼,叩首,敬拜师茶。 一切流程走完过后,庄夫子将一本册子交到傅闻清手中。 “这是 当年我孙儿开蒙时,我亲手为他编制的书册,你先看看,应该对你有用。” 傅闻清无比欣喜。 谁都知道,庄夫子的墨宝价值千金,放在整个市面上也难寻,更别提是他亲手编制的书册。 他当即点头,“谢夫子,我会好好看的。” 赠完书,傅闻清就下去了。 宋缨命人重新续了茶。 “听闻夫子今天将令孙也带过来了,几年前一别,不知他现在可还好?” 提起孙子庄怀靖,庄夫子的脸上满是笑意,摸着胡须点点头。 “好,一切都好,多亏当年宋大将军救他,若无宋大将军,我家这小子现在还不知在何处。” 八年前,庄怀靖刚出生,庄氏夫妇带他回乡探亲,路遇山匪,是路过的宋世濂救了他们。 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庄夫子一直记着这事,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愿意破格收傅闻清为学生。 宋缨挽了挽唇。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还望夫子以后多多照顾我们清哥儿,让他也能向庄公子那般机敏聪慧。” 庄夫子道:“那是自然。” 另一边。 傅闻清出了花厅,便一路走向自己的院子。 刚拐过月亮门,便听“嗷呜”一声,一群半大的孩子从草丛里跳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傅闻清, 你今天拜师顺利吗?夫子凶不凶?” 这些都是京中三四品官员家中的纨绔子弟,平日里就和傅闻清玩得十分要好,知道他今天要拜师,特意前来询问。 有人看到他手中的书册,抢过来,“这是什么?我看看。” 傅闻清顿时一急,“别动!那是夫子送的,小心给碰坏了。” 一群人格外好奇,“夫子那么好,还送你礼物?” “当然。”傅闻清看着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起了虚荣心。 他是傅家“养”子,虽寄养在嫡母名下,可到底不是亲生,所以平日里多少就有些自卑。 而今天,他进了天下最有名的青山书院,还拜了庄夫子为师,俨然已经甩出去他们一大截。 想到这里,他不由道:“夫子可重视我了,这册子是他亲自为我编写的,不信你们看,这都是我可以看懂的东西。” 说着,将册子展开给大家看。 众人一一凑过来翻看,果真,上面都是些浅显易懂的知识和成语。 不由有人羡慕。 “真好,能找到这么厉害的老师,还为你编书,你也太有运气了。” “我听说庄夫子素有盛名,京中大半官员都曾受过他的教诲,还有学生进了内阁,傅闻清,你以后不会也进内阁吧。” “肯定会啊,傅伯父今日升任三品吏部侍郎,你们知道吏部是干嘛的吗?就是升官用的,若有机会,他不升自己儿子升谁?” “前有庄夫子教导,后有傅伯父撑腰,傅闻清,你要发达了啊。” “……” 一群人叽叽喳喳。 就在这时,树根下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只见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少年靠在树干上 ,冷然道:“你手中那书,真是庄夫子为你写的?” 傅闻清刚被他们吹捧得飘飘然,冷不丁有人出来发问,顿时看过去,“当然。” “可我怎么听说,那是他给他孙子编写的?不过是他孙子大了,用不上了,这才赠于你而已,你拿着人家赠于的东西却胡说八道,胡乱给自己加些虚名,就不怕被庄夫子知道,不收你为学生了吗?” 傅闻清顿时脸色一变。 “你是谁?”他上前一步。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谎话连篇,这样的人进了青山书院,岂不污了书院的清名?我这就去告诉庄夫子,说出你的小人行径。” 他起身就要走。 傅闻清顿时警铃大作,“站住!你不许去。” 然而对方又岂会理会他,脚步不停,眼见就要出了月亮门,傅闻清急中生智,冲过去一把就将对方按在了地上。 第5章 不能为师了 对方又岂是好相与的,两人很快就扭打起来。 这边的下人不多,有人撞见了,想去拉扯也拉扯不开,很快,这边的动静就传到了宋缨与庄夫子的耳朵里。 庄夫子自儿子儿媳在八年前过世后,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儿,偏生这个孙儿因小时候呛了浓烟,身子一直不太好,他平常宝贝得不行,今日听说了他与人在花园里打架,顿时不敢置信,连忙与宋缨一起来到花园里。 只见园子里,傅闻清和庄怀靖已经被人分开了。 傅闻清年纪虽小,但长得壮实,一身腱子肉打得庄怀靖满脸是血,庄怀靖的身子本来就弱,被他这么一揍,只觉眼冒金星,躺在那儿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宋缨脸色大变。 “庄公子。” “怀靖!” 庄夫子连忙跑过去,只见庄怀靖的额头破了,脸上还有好大一处伤口,鲜血淌满了衣襟,正捂着胳膊呜呜喊疼。 庄夫子心疼不已。 “怎么回事?怀靖,怀靖你别吓我。” 傅闻清被吓懵了。 饶是没反应过来,他也意识到这人与庄夫子有关系,对上宋缨投来的目光,他立马道:“不是我!我没打他,是、是他先动手的!” 庄夫子立马回头,看向傅闻清的眼神满是凌厉。 傅 闻清语塞,不敢再多说,只能哭丧着脸看向宋缨。 宋缨深吸了一口气,道:“庄世伯,孩子打架没轻没重,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给小公子找个大夫,霜降,赶紧腾间厢房出来,白露,你去请大夫。” “是。” 两个丫鬟分别去了。 庄夫子没有多说,只是从那阴沉的脸色能看出来他有多生气。 一行人将庄怀靖抱至厢房,没过多久,大夫来了,看完庄怀靖身上的伤过后,微微叹道:“别的地方没什么事,就是脑袋上的伤有些严重,胳膊也折了,要养两个月才能好。” 两个孩子打架都用了蛮力,本不至于如此,耐何傅闻清羞怒之下下手狠,力气又大…… 宋缨微微颔首,“多谢大夫,还请开最好的药,一切都由我们傅家出银子。” 傅宴白在前厅也听说了这里的事,连忙跑过来。 然而还没进门,就听见庄夫子说:“不敢劳烦傅夫人,我自己的孙子我自己治,只是令公子实在顽劣,老夫无能,怕是不能为师了。” 说完,带着庄怀靖就走。 傅宴白顿时一慌。 伸手想拦,却没拦住,没过多久,庄家的马车就离开了傅家。 他顿时有些恼火。 “阿缨,你怎么不拦拦。” “我拦得住吗?” 宋 缨沉下脸。 傅宴白:“……” 他招手叫来傅闻清,“到底怎么回事?” 傅闻清嗫嚅着,不敢说实话。 宋缨冷笑,“还能怎么回事?外面那几个小公子都交待了,你儿子吹牛吹到人家孙子头上,被人揭穿了,他恼羞成怒打了他,呵,敢打庄夫子的孙子,傅闻清,你有几个脑袋?” 众所周知,庄夫子的门生遍布天下,打了庄夫子的孙子,以后还有谁敢帮他? 傅闻清顿时脸色一白。 傅宴白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 他原以为,是两个孩子不懂事,只要是孩子互殴,那便有得推脱,可现在……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还不滚出去!滚去祠堂跪着,面壁思过!” 傅闻清吓得嘴一瘪,哭了出来,“是。” 是夜。 傅闻清在宴会上打了庄夫子的孙子,导致刚认的老师就不要他这个学生的事,立马传遍了整个傅家后院。 别说大夫人,连老太太也惊动了。 深夜,老太太将宋缨叫到跟前。 “你跟我说说,他们说的是真的?清儿真把那什么……孙子给打了?” 宋缨点了点头。 “打得严重吗?” 宋缨叹了口气,“脑震荡,胳膊骨折。” 老太太:“……” 她气得锤床,早就说过那 小娼妇生的孽种不靠谱,偏生自家孙子把他当个宝贝,就算不能让自家孙媳怀孕,随便纳房小妾也好。 可偏偏…… 老太太想到什么,无奈的道:“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宋缨笑了。 其实,前世傅闻清也和庄怀靖打了架。 只是没打得这么严重。 当时老太太也是这么问她,怎么办? 她说出几个解决办法,均没有被老太太采用,最后,还是她亲自去青山书院门口跪着,跪了整整三天,才求得庄夫子见她,让庄家原谅此事。 可现在…… 宋缨垂下眼眸,“孙媳不知。”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能不知?” 宋缨道:“庄怀靖是庄家唯一的香火,清哥儿把人打成这样,庄夫子生气是自然的,咱们若就这样贸贸然闯上门去,只怕会惹得对方不喜。” 老夫人却摇了摇头。 “这你就不懂了,今日才发生这些事,因是在后院,知道的人不多,你不赶紧趁着事件还没发酵将这事解决了,以后传出去对清哥儿的名声多不好?大家都知道他要拜庄夫子为师,若最终没拜成,岂不落了咱们傅家的脸面?” “阿缨,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再说那姓庄的还欠着你父亲一个人情,无论如何,这事你也要 跟他说,要什么药材或是赔些银两咱们傅家都认,唯一的,他不能不认清哥儿当学生。” 宋缨微微垂着头,唇边划过一抹讽刺。 却是没再推拒,犹豫半响,道:“那孙媳试试吧。” 翌日。 宋缨刚起床,老太太的寿安院与傅宴白就一同来催促她去找庄夫子说情了。 宋缨心下微讽,面上却也不慌,吃过早饭后,就出了门。 出门后,没去青山书院,而是转了个道,马车直抵秦府。 秦家是宋缨的外祖家,外祖父秦素是三朝老臣,曾任太子太师,内阁首辅,因年纪大了现已退下,但在朝中仍有威望。 她的舅舅与表哥都已入仕,舅舅如今也已进入内阁,表哥虽不及傅宴白的官职高,却任职于御史台,专司弹劾监察之职。 宋缨进了秦府,在秦家后院与外祖母和舅母说笑一通,丝毫没有提及傅家发生的事,直到傍晚,方才回到傅家。 回家后,老太太就差人来问,去找庄夫子了没有。 宋缨面色疲惫,只“嗯”一声,便回了听雪院。 翌日。 她照旧出门,仍旧去了秦家,而这一次,秦家外祖母却听说了,拉着她的手悄悄问她,“缨儿,你跟外祖母老实说,你家那清哥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6章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宋缨没有骗外祖母。 “嗯,他打了庄夫子的孙子,庄怀靖。” “什么?” 秦老太太十分惊讶,先前外面传言这事,她还以为是假的,如今一听竟是真的? “怎么回事?不是说他要拜庄夫子为师,怎么把人孙子给打了?” 宋缨便将那天的事说了出来。 秦老夫人听完,份外无语。 “这孩子……你说也养在你膝下快五年了,怎么就一点好的也没学到?撒谎、还打人……也不知道他随了谁!” 宋缨冷笑道:“或许是随了他亲娘吧,哦,亲爹也不一定。” 毕竟,他那对亲爹娘比起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老夫人眼珠微转。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天的宋缨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其实昨天她也有这个感觉,相较于以往,她对傅闻清好似没那么紧张,或许是那孩子太过顽劣,伤了她的心的缘故。 想到这儿,秦老夫人看向宋缨的肚子,微微叹了口气。 “要是当年那两个孩子还在……” 宋缨轻颤。 孩子。 这是她许久都不敢提及的话题。 七年前,她听闻父兄阵亡的消息,雨夜难产,傅宴白说那两个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怕她看了伤心,所以连夜叫人埋了出去。 当时她正沉浸在父兄死亡的痛苦之中,孩子的夭折对她来说也是个莫大的打击,整日浑浑噩噩,自然也没有追究的心思。 可现在想来…… 那两个孩子,真的是 因为难产么? 见宋缨面色有恙,秦老夫人自知触碰到了她的伤心事,连忙转了个话题。 “对了,你二表哥说,上次他去岭南给你带回了些特产,昨日他没回来,我也忘了,呆会儿你记得带回去。” 宋缨点了点头,“好的,替我谢谢二表哥。” 傍晚。 宋缨出了秦府。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秦老太太提及了孩子的事,回府后,她一直有些神思恍惚。 因为心情不好,连晚饭也没有多用。 霜降替她点了灯,宋缨正准备睡下,就听到外面有嬷嬷来报,“夫人,老太太找您。” 白露皱眉。 “这么晚了,老太太找夫人有什么事?” 嬷嬷皮笑肉不笑的道:“那老奴哪儿知道?左右不过是家里的事,夫人若还没睡下,就赶快去吧。” 白露为难的看着她,“小姐……” “没事,扶我更衣吧。” 宋缨起身,白露为她重新挽了发,更了衣,扶着她一路往老太太住的寿安院而去。 寿安院里灯火通明。 除了她,大夫人和傅宴白也在。 宋缨一瞧这个阵势,就知道是为什么,不由心下冷然。 “刚睡下就听说祖母找我,这么晚了,不知有什么事?” 只见屋里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傅宴白蹙着眉,大夫人满脸怒气,老太太则是指了指旁边的杌子道:“先别急,坐。” 宋缨依言坐了。 老夫人道:“先前你说去青山书院见庄夫子,去了吗? ” 宋缨看了眼傅宴白,又看向老夫人。 “祖母这是何意?” 大夫人许氏再也忍不住了,“啪”地一拍桌子,“你还装傻!宋缨,你骗得我们好苦啊,你口口声声说你去了青山书院,去求庄夫子原谅清哥儿,可结果呢?你根本没去!这两天,你是不是就回了秦家?你在秦家陪着她们钓鱼喝茶打马吊,你脑子里可有半点想过清哥儿?你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成你儿子!” 大夫人的语气实在太重。 说的话,又太过应激。 傅宴白和老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傅宴白缓和道:“母亲,您先别发那么大的火,咱们听听阿缨的解释。” “听她解释?她能解释什么?呵,我早就知道,不是你亲生的你总觉得和清哥儿隔了一层,遇到事自然也就不怎么上心,可这能怨谁?还不是怨你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若你能给我们傅家生个一儿半女,我至于委屈宴白找旁支过继吗?” 话说完,许氏抹起了泪。 不怨她如此着急,实在是外面的流言传得甚凶。 前日刚出事时还好好的,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日她出门上街,遇到好几家的夫人小姐,皆知道他们家清哥儿在升迁宴上打了人,原先定好的庄夫子也不教了,清哥儿的名声在京城大受损害。 许氏刚得知傅宴白有傅闻清这么个儿子的时候,心里是不喜的。 毕竟宋缨是将军府嫡女,若长子能由她生出,将来得了宋秦 两家的支持,也能将整个傅家往上再提一提。 可后来,她得知了那件事…… 心中对宋缨就不那么熨贴了。 一个残花败柳的破鞋,能让她占着傅家主母的位置,已经是她烧了高香,换个刻薄点的人家,可是要拉去浸猪笼的,如今他们好心将清哥儿抱给她养,她不仅不好好上心,还撒谎骗他们。 许氏想想就来气。 宋缨的眼神有些冷。 老太太没觉得许氏的话有什么不对,态度虽然严厉了些,可说的也是事实。 她叹道:“阿缨,你老实告诉我们,你到底怎么想的?这庄夫子承过你父亲的恩情,如今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一点玩闹,就不认我们清哥儿了吗?若实在不肯教便也罢了,可这外面流言蛮语,总不能任由它一直传下去,再这么下去,清哥儿的名声可就毁了!他是你唯一的儿子!” 最后这句话,老太太的语气格外加重。 她在提醒宋缨,宋缨无所出,女人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个孩子,将会是她未来最大的倚仗。 宋缨不由微微恍神。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想的。 前世傅闻清闯出这件大祸的时候,她也曾想过,孩子再顽劣都可以约束,缺点也可以改正,她是他的母亲,既然认了这个儿子,总不能放任不管。 所以她出面去求庄夫子,不惜拉着整个宋家的脸面,替傅闻清求情。 可结果呢? 养出那么一个白眼狼! 宋缨的指尖 掐进了掌心。 她沉声道:“老太太就是这样看我的?” 老夫人一愣。 就见宋缨的眼眶红了眼睛,渐渐氤氲上一丝雾气。 “你们说得轻松,让我去找庄夫子,可怎么找?祖母,您总说清哥儿和那庄怀靖之间只是孩子间的玩闹,可您扪心自问,如今今天被打成那样的不是庄怀靖,而是我们清哥儿,您还会觉得这是一场玩闹吗?”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咱们当大人的,总该以身作则,守好我们当大人的本分,若我们本就是非黑白不分,又哪还有资格去教育孩子?” “庄夫子如今仍在盛怒,我若只身上门,他必然不见,所以我回秦家,不过是想求求我的外祖母,秦家虽与庄夫子没有交情,可我外公到底是前任首辅,其中的人脉手段岂不比我这个内宅妇人高明?” “我辛辛苦苦的求他们,接连跑了两趟,打马吊的时候都一心一意想着该怎么给她们喂牌,好哄着人家高兴,为了让外祖母心软,我连娘亲留给我的那尊玉佛都送给她了,原想着把这事儿了了,再和母亲及祖母说,可结果呢?你们就这么不信任我?就是这么编排我的?” “行,你们既然觉得我没有为清哥儿着想,没把他当成儿子,想来这些年我对清哥儿的好你们也全然视而不见罢了,我无话可说!我宋缨命中无子,也不必强求,从今日起,你们就把清哥儿带走吧,我要不起他!” 第7章 给他个教训 她说完,起身。 调头就往外走。 屋中的人都惊了。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老太太忙道:“站住!你说的可是真的?” 宋缨停下脚步,沉声道:“老夫人信就信,不信我也没办法,左右是我自作多情,自以为付出很多罢了,实际没一个看得见我的好。” 她说完,再不理会他们,抬脚离开。 屋中。 老夫人、大夫人、及傅宴白,三个人面面相觑。 在宋缨解释前,他们三个人都是带着气的,总想着要把宋缨数落一顿。 就像他们刚把清哥儿抱过来,宋缨没照顾好时一样。 可现在…… “难道我们真错怪她了?” 大夫人最先开口。 傅宴白眉头紧锁,老太太捂着胸口,沉声道:“若真是这样,咱们今晚发这通火,怕是不妙,宴儿,你之前怎么也不去查清楚?” 傅宴白也被说得有些懵,“我以为祖母您已经查清楚了。” 老夫人:“……” 大夫人许氏:“那,现在该怎么办?” 老夫人头疼的按了按眉心,“还能怎么办?清哥儿的事还得让她多费心,这样吧,去把我库房里那尊羊脂白玉观音拿来,明儿一早,送到她院子里去,就当是我们给她赔不是了。” 许氏一惊,“那可是上等的羊脂白玉,您自 己都舍不得摆……” “那有什么办法?”老太太不满的睨了她一眼,“左右以后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不能让她在这个时候就寒了心。” 翌日。 宋缨一大早就收到了老太太送来的东西。 负责此事的是老太太跟前的李嬷嬷,李嬷嬷站在屋中,将话说得十分漂亮。 “夫人莫怪,老太太也是心急小少爷的前程,夫人膝下无子,就小少爷这么一个指望,若小少爷出了差错,最着急的不还是夫人吗?” “老太太昨日是着急了些,一时间口不择言也是有的,可她绝对是向着夫人您的,别的不说,单这玉观音,前两年大太太要老夫人都没舍得给,如今却拿来给您,不正好证明了老太太的心意吗?” 彼时宋缨正坐在桌旁,听了李嬷嬷的话,看向桌上那尊玉观音。 上等的羊脂白玉莹润通透,泛着令人爱不释手的光泽,她记得,这尊羊脂白玉观音是她和傅宴白成亲那年,老太太过大寿,母亲特意差人从边疆送回来的。 据说是灭了西陲的一个小国,从国库里搜刮出来的。 宋缨抬手,修长细白的指尖在那玉身上拂了拂,道:“替我谢谢祖母。” “诶。”李嬷嬷见她收下,自是欣喜不已,“那老奴这就去给老太太回话。 ” “嗯,白露,你送送李嬷嬷。” “是。” 白露送李嬷嬷出去,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盯着桌上那尊玉观音,眉心微微皱起。 “夫人,您当真要为了小少爷去青山书院向庄夫子求情?” 虽然白露和霜降不知道宋缨在想什么,但从这几天就能看出来,宋缨对傅闻清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尽心竭力了。 宋缨沉吟道:“青山书院肯定是要去的,至于求情嘛……” 她微微弯唇,清冷的水眸里闪过一抹玩味,“那就要看他有没有那个福气了。” 当天上午。 吃过早饭,宋缨又坐着马车去了秦家。 连着三天孜孜不倦的过来,秦老夫人就算再眼拙,也瞧出些门道了。 这天她特意没叫家中女眷过来作陪,只拉着宋缨两个人在房中说话,问道:“你老实跟外祖母说,你这几天日日都跑过来,到底是为了何事?可是为了清哥儿的事?” 宋缨犹豫了下。 秦老夫人却似已猜到她的想法。 “也罢,到底是寄养在你名下的嫡子,就算不看他们傅家的面儿,我也得为你想着是不是?回头我跟你大舅舅说一声,让他寻个空去青山书院走一趟,那庄夫子虽说地位尊崇,到底要给你舅舅几分薄面的。” 宋缨的大舅舅是前礼部 尚书,如今已入内阁,因着秦家老爷子的身份,众人皆戏称他为小阁老。 宋缨默了片刻,却是拒绝了。 “外祖母,我并不想替傅闻清求情。” 秦老夫人一愣,诧异,“为何?” 宋缨道:“凡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他今日撒谎打人,犯下如此大错,尚未受任何惩戒,我们就帮他求情将此事揭过,一来庄夫子的爱孙受了重伤,即便看在秦宋两家的份儿上放过此事,心中也必定存着怨气,积怨太深对咱们两家来说绝非好事,而且这事庄夫子本就没错,二来,若今日这事如此轻易就了了,焉知下次他不会再犯,大错皆从小错起,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们什么事都能替他解决。” 秦老夫人哑然。 “那你的意思是……这事就不管了?” “嗯,不管了。” “可是……” “左右不过是个夫子而已,庄夫子不肯教他,还有别的大儒是不是?至于名声,他现在还小,等他能够科考的年纪,这事早就过去了,也无所谓现在的名声不名声了。” 秦老夫人一时无话了。 直觉告诉她,宋缨有些奇怪。 可她却又有些说不上来。 最终,秦老夫人只叹道:“也怨你福薄,我听说你当年怀的可是双生子,若那两个孩子生下 来,有自己的孩子操心的,也不必勉强从旁支……”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秦老夫人红着眼眶低头抹泪。 宋缨也一阵心头钝痛。 是啊。 如果她的孩子还活着,前世又何必对傅闻清那样上心? 费尽心力栽培,却栽培出个白眼狼,害惨了自己和外祖母一家。 晚上。 宋缨从秦家出来,坐在马车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七年前那个大雨瓢泼的雨夜。 那天下午她听到边疆来报,父兄率领宋家军于函谷关迎敌,因父亲贪功冒进,错估了敌情,导致宋家军全军覆没,母亲在后方替父亲看守粮草,也遭到敌方袭击,宋家全家上下,除了她,再无一个活口。 当时她大受打击,早产,还没见孩子一面便得知孩子夭折,双重打击下,整整昏迷了五日。 五日后醒来,却被告知孩子早就没了,出生就夭折的孩子被世人所视为不祥,所以傅宴白没有让他们在家里停放太久,只准备了一副薄棺,在西山处随便找了个地方,草草葬了。 想到那两个孩子,宋缨的心头一阵剧痛。 霜降和白露见状,连忙问:“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缨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忽而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道童声。 “唉哟!” 第8章 你不喜欢我吗? 随着声音落下,马车也一阵摇晃,车子停了下来,宋缨皱眉,“怎么回事?” 车子的帷幕被掀开,车夫道:“夫人,有个孩子摔倒了,挡住了路。” 孩子? 宋缨起身,探出脑袋去看了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那小家伙立马朝马车跑过来,他爬到马车附近,着急的道:“漂亮姐姐,救救我!” 漂亮姐姐? 宋缨有些无语。 她虽然长得显嫩,但年纪足以当这小豆丁的娘亲了,哪儿来的姐姐? 宋缨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妹妹遇到了坏人,坏人在追我!他们要把我抓去卖掉!姐姐,快救救我吧!求求你了!” 宋缨一惊。 大渊国如今国力蒸蒸日上,这里更是京师重地,治安一向很好,怎么会有人贩子敢大白天的在街上强掳孩子去卖? 不过瞧那小孩儿的神色着急,不似说谎,秉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宋缨对车夫道:“抱他上来。” 车夫连忙下了马车。 等小孩儿上了车,宋缨问:“你妹妹呢?刚才不是说你和你妹妹一起遇到了坏人?” 小孩儿瘪了嘴,“我妹妹被他们抓走了!呜呜呜……姐姐,你可一定要帮我,如果你不带我走,待会儿他们找到我了,肯定也会把我抓走的!呜呜呜……” 孩 子哭得真切。 宋缨拧紧了眉。 如果真是人贩子,那这事儿倒是不得不管。 她对霜降道:“霜降,你去京兆府那边报个官,看看京城最近是不是来了什么人贩子,如果真有,看看这孩子的妹妹被拐去哪儿了,如果官府能出兵救人那是最好。” “是。” 白露立马下了马车。 宋缨又命车夫继续将马车往傅府赶去。 马车上。 宋缨从车上的水壶里倒了杯水给孩子喝,边看着他喝边问:“你家大人呢?怎么会让你们这么小的两个孩子被拐走?” 这大人当得也太不称职了些。 孩子捧着杯子咕噜咕噜将一杯水喝干净,看样子是真的渴极了。 喝完水,他抹了抹嘴才道:“姐姐,我家没有大人,我娘早就死了,我爹整天忙得不着家,我祖母说要给我找后娘,可她找的后娘都好凶,总是骂我和妹妹,我和妹妹受不了才跑出来,姐姐,要不你发发好心收留我吧,你放心,我吃得很少的,我还能帮你干活……” 宋缨嘴角一抽。 她看着面前瘦瘦小小的糯米团子,无奈的道:“首先,不要叫我姐姐,我的年纪足以当你娘了,你若要叫,便叫姨姨或者夫人。” 孩子自动忽略她后面那两个字,眼睛晶亮的道:“姨姨。” 宋缨点头, 随后又道:“其次,不管你后娘再凶,你这样跑出来也是很危险的,瞧,这不就遇到坏人了?还弄丢了妹妹,万一妹妹找不到,岂不是要悔恨终生?” 小孩儿低下头,眼睛里闪过一抹心虚。 他想说,他才不后悔呢。 也怪妹妹跑得太慢,才会被那些家丁追到。 不然他就真能带妹妹逃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逃出来了也行,反正他也要找落脚的地方,等他找好落脚的地方,他就去把妹妹偷出来,到时候就带着妹妹远走高飞,再也不回那个臭父王身边了! 哼! 小包子这样想着,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 宋缨没注意到她的小表情,等马车到达傅府大门口的时候,前去报官的霜降也回来了,见着宋缨,她禀报道:“夫人,我去了官府询问,不过他们并没有察觉到京中最近有什么人贩子,我已经用您的名义报了官,他们答应去寻这位小公子的妹妹,等有了结果再通知咱们。” 宋缨点了点头。 她看向身旁的小豆丁。 “到了,下马车吧。” 在霜降和白露的搀扶下,她当先下车,又将小豆丁从马车上抱下来。 看着眼前巍峨的府门,小孩儿仰着头念道:“傅府,姨姨,原来你姓傅啊。” 霜降“噗嗤”一 声笑出来,“我们夫人不姓傅,姓宋,这是我们夫人夫家的宅子。” “哦……” 小豆丁若有所思。 宋缨没理会,带着他径直回了听雪院。 小豆丁大概在外面流浪了一天,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灰头土脸,看到屋中桌上的点心,瞬间眼睛都亮了,却只是咽了咽口水,很有礼貌的站在一旁,没有上去拿着吃,也没有询问。 宋缨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吩咐白露,“去拿些吃的来,要热的,顺带再让厨房的人烧些热水。” “是。” 白露下去了。 很快,拿来了热乎的饭食。 宋缨已经在秦家用过晚饭了,所以没有吃,她让小家伙坐在桌边,自己吃桌上的饭食。 才五六岁的孩子,看着瘦瘦小小的,没想到礼仪教养却很好,这么小的孩子很多富贵人家都还需要下人喂,可这个孩子却已经能一本正经的吃饭,不仅如此,细嚼慢咽,斯斯文文,一看就调教得极好。 宋缨不由心头一软。 “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听到她说话,连忙放下碗筷,眼睛晶亮的看着她,“姨姨,你是问我吗?” “嗯。”宋缨点头。 孩子道:“我叫承允,谢承允。” 谢承允? 据她所知,因皇室避讳,京中少有谢姓的大户人家,至于皇室中人… …那就更不可能了。 众所周知,皇帝今年不过四十岁,膝下的儿子们虽有成亲的,大多却也没有孩子,大皇子和二皇子虽有了,但大皇子是个女儿,二皇子的儿子尚不足月,这孩子一看就五六岁了,跟记忆中皇室的孩子对不上,那就不是那个谢了。 只要不是皇室中人的谢姓,那就没关系。 宋缨想着,伸手给他夹了几筷子菜。 “吃完饭,告诉我你家住哪里,我派人送你回去。” 一听到这话,谢承允连饭也不吃了,立马起身,一双乌黑的眼睛泪水汪汪,“姨姨,你要送我走?你不喜欢我吗?我很乖的,我不会惹事,我还会帮你干活,我、我认识很多字,我可以帮你抄书,还可以帮你念经,姨姨,你就大发善心,把我留下吧。” 宋缨看他一副紧张的样子,不由笑了。 “不是姨姨不喜欢你,也不需要你干活,只是……” 她顿了顿,想着怎么跟孩子解释。 “你不见了,你爹爹不会担心?万一他回家了找不到人,到处找你该怎么办?我们总该跟你爹爹通个信。” 小包子不满的噘起嘴,“他才不会担心呢!哼,有了新人忘了旧人,陪漂亮女人还来不及呢,哪还记得我们……” 说着,眼眶红红的,泛着伤心的泪花儿。 第9章 娘亲…… 宋缨心里有些闷。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孩子眼眶红红,伤心委屈的样子,她就莫名的心里不舒服,好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来气。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以前她也没有多喜欢小孩子,可眼前的小豆丁就像有什么魔力似的,开心时不显,难过时,便也勾着她跟着一起难过起来。 宋缨不好再勉强他。 “好好好,那我们先不找他,你先吃饭,吃完了饭再让白露姨姨带你下去洗个澡,等洗完了,我们再商量这件事怎么样?” 难受归难道受,理智上,宋缨觉得还是要告知这个孩子的父亲一声,至少,让人知道孩子在她这里,免得家里人到处寻找。 这一次,小包子倒是没有拒绝。 撅着嘴巴不乐意的点点头。 吃完饭,白露就带小包子洗澡去了。 宋缨则是去了寿安院回话。 在傅闻清这件事上,老太太催得急,今日她刚从外面回到府中,寿安院那边就来人过来传话了,让她稍作歇息过后,就去回禀老太太。 宋缨一进屋中,老太太就皱眉问:“听说你在外面带了个孩子回来?” 宋缨没想过这事儿能瞒过傅家人,因此答道:“是,那孩子被人贩子拐卖,幸好自己机灵,逃了出来,孙媳看到了总不能不管,就 先带回来了,回头寻着了他的家人,再送回去。” 老太太有些不喜。 “清哥儿的事还没解决,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你当不必如此费心,直接交给下人去办就是,如今你头等大事是替清哥儿向庄夫子求情。” 宋缨敛眸。 她抿了抿唇,没有反驳老太太的话。 只是低声说:“孙媳无能,今天去了秦府,可外祖母仍旧不肯答应派人陪孙媳去青山书院,想来清哥儿是没有福气,请不到庄夫子当老师了。” “什么?” 老夫人大吃一惊。 这时,傅宴白也从外面走进来。 许是听到了宋缨的话,他眉心微皱,不悦的道:“怎么可能?外祖母向来疼你,既然是你上门请求,她怎么可能不愿?莫不是你并没有同她说?” 宋缨瞧见了傅宴白,讽刺,“夫君若是不信,倒可以亲自登门求救,想来外祖母既然疼我,也是疼你这个外孙女婿的,你登门与我登门都一样。” 傅宴白:“……” 他就是拉不下那张脸,才让宋缨出面的。 毕竟他刚升任三品吏部侍郎,如果为了这点小事就抛头露脸,那以后在官场上还怎么混? 傅宴白有些生气。 也是直到此时,才察觉到了宋缨的不对劲。 以往不管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宋缨都很积极主动的,可现在,出事的可是清哥儿,瞧她那副态度,像是要尽心尽力为清哥儿洗脱罪名的样子吗? 他意识到什么,试探着问:“你可是在和我耍性?” 毕竟,两人从婚后就再没有同房过了。 不是他不想,是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每每私下见到宋缨,就想起那屈辱的一夜,本该是躺在他身下的女人,却与别的男子肌肤相亲,若非为了秦宋两家的权势,他也不会忍辱娶了宋缨,瞒下这件事。 但这件事,宋缨不知道。 在她的眼里,自己在婚后便无故冷落于她,一冷落就是七年,她自然是有怨气。 宋缨道:“不敢,夫君日理万机,对家里疏忽些也是能理解的,只是清哥儿的事我实在无能为力,倒是夫君,如今位高权重,当比我一届妇人说话更有份量,我看这事还是夫君来想办法吧。” 说完,竟是不顾两人的反应,径直对老太太行了个礼人,便退出去了。 老太太气得大怒。 “她、她这是什么意思?!清哥儿的事她就这样撒手不管了?这态度……怎么当我傅家主母!” 傅宴白倒没老太太那般生气。 相反,宋缨的态度让他冷静下来。 的确,如今的宋缨太反常了,一点也不像曾经 那个全心全意扑在他和孩子身上的妻子。 所以…… 难道真是自己冷落她太久,让她生了异心? 傅宴白微微垂眸,片刻才道:“祖母,您先别慌,这事孙儿回头再和她说说,再怎么说,清哥儿终归是她日后唯一的倚仗,她不会彻底不管的。” 老太太担忧的道:“我就怕她不把这孩子当成倚仗,毕竟不是她所生,再怎么也是隔了一层的,你说……她会不会已经知道真相……” “不可能。” 不等老太太说完,傅宴白就打断了她。 他自信的道:“清哥儿自两岁被抱进来,就一直养在她身边,这几年,为了不让她怀疑,我连雪儿都很少见,她怎么可能知道?” 老太太一想也是。 可不管怎么说,还是不放心。 “这样,这段时间你对她好点,没事的时候也常去听雪院坐坐,你主动示好,若她懂得知恩便是好事,若她仍不满足……” 老太太的眼里闪过一抹狠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是,孙儿明白。” 听雪院。 宋缨回来后,原本想再去问问那小包子他家里的住址,却不料刚进内室,就发现孩子穿着宽松的睡袍,已经睡过去了。 白露给他换的是傅闻清的衣服。 傅闻清虽现在分了独院,但 早些年是被宋缨带大的,所以她这儿还有许多傅闻清的旧衣。 宋缨蹙了蹙眉。 “怎么睡着了?” 白露也有些无奈。 “洗澡的时候就想睡了,洗完了等了您一会儿,看您没回来,就捱不住睡过去了,奴婢看他困倦得很,大概真是很久都没有睡觉了吧。” 宋缨心里不由泛上一股淡淡的心疼。 她坐在床边,看着陷在被窝里孩子嫩嫩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白露觑着她的脸色道:“要不奴婢把他叫醒?” “不用了。” 宋缨也不知道怎么了,想到这个孩子之前眼泪汪汪的样子,就有些不忍心,又看着他稚嫩小脸上明显的倦色,便道:“让他睡吧,左右也不急,等明天早上醒了再说。” 白露了然。 夜里,宋缨拒绝了白露要抱孩子去下人房安顿的提议,就让他睡在自己屋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大概是这段时间太累,又或者是重活一次,从年近四十的老妪回到了二十三岁,许多曾经被她尘封在心底的记忆就那么涌上来,让她对这个孩子多了几分不忍。 算一算,如果她的孩子还活着,也就五六岁。 想到那两个孩子,宋缨眼眶微红。 这时,床上的孩子忽然嘤咛了声,“娘亲……” 第10章 送太后的见面礼 宋缨心神一震。 下意识握住孩子的手,“怎么了?” “娘亲……痛痛……娘亲呼呼……” 孩子闭着眼,胡乱梦魇着。 宋缨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做梦了。 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越发心疼这个孩子。 连做梦都在喊娘,想必他应该很想念他的娘亲吧! 偏偏这个时候,当爹的还要给他找后娘,后娘对他不好,逼得他不得不带妹妹逃出来,半路还把妹妹弄丢…… 怎么就这么惨呢? 这一刻,宋缨的同情心达到了顶峰。 而此时,定王府。 偌大的府邸中乱成一团,即便是在深夜,前院里也灯火通明。 一个女人跪在院中冰冷的青石地板上,正厅门口,端放着一把太师椅,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宽袍广袖,一身紫衣衬得他气势非凡,略微狭长的眼眸微微眯着,冷漠的打量着院中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本王的儿子,是自己丢的?” 院中的女人姓苏,乃当朝御史中丞苏明相之女。 前些日子听说定王回京,她特意去宫中巴结太后,好不容易才求得太后恩准,来定王府照顾定王的一对子女,却不料那两个小孩儿十分难缠,明明家中的大人都不在,偏偏很有主意,趁着她不注意的空档,竟悄悄溜了。 此时,苏清柳的心里十分不安。 定王是先皇幼子,虽与当今皇帝差了将近二十岁,感情却十分 要好。 回京后,他就被皇帝召往西苑狩猎。 在狩猎的这三天内,只有她奉太后懿旨来到了定王府,太后有言在先,这三天,是她和孩子们培养感情的好时机,若她能让孩子接纳自己,到时候即便定王不愿意,太后也会下旨赐婚。 相反,那她在定王这儿就没有机会了。 苏清柳原本想着,两个孩子能有多难讨好,随便耍耍小把戏就搞定了。 却不料那两个孩子竟是有主意的,无论她软硬兼施,就是不肯理她,眼看着三天期限已到,她一着急,就忍不住说了几句重话,不料就是这几句重话,刺激得那两孩子红了眼眶,闷不吭声就跑出府去了。 虽说后面女孩儿被追了回来,但…… 丢掉的那个,可是小世子! 苏清柳满脸苍白。 “父王,就是她,就是她骂哥哥!她说哥哥是小野种,说他不配当你的孩子,还说她会成为我们的母亲,到时候就由她来管教我……” 才六岁的谢琳琅趴在谢玄肩头,哭着给谢玄告状。 谢玄双眸一冷,“真的?” “真的……” “你胡说!”苏清柳急急出声,她根本没说过这样的话,这么小的死丫头,怎敢颠倒黑白! 她哭着望向谢玄道:“王爷,我真没有说那样的话,世人皆知您疼爱您的一双儿女,我既然倾慕于你,对他们自然也是爱乌及屋的,又怎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伤小世子的心呢 ?王爷,您要明鉴啊!” 谢玄抱着女儿瘦软的小身子,冷笑,“你的意思是,本王的女儿在撒谎?” “这……” 苏清柳不敢说谢琳琅的坏话。 明明心中恨死了她,可看她窝在谢玄怀里,明明脸上还挂着泪,偏过头来却一副恶作剧表情的样子,还是不得不咬牙将胸口那股恨意压下,软声说:“臣女当然不敢说小郡主撒谎,只是小孩子忘性大,或许记错了也是有的,还请王爷不要听信小郡主的一面之词,唯今最重要的事,是先将小世子找回来再说!” “本王的孩子本王自然会找。”谢玄冷冷的道:“只是你,不经本王同意,擅闯本王府邸,该当何罪呢?” 苏清柳瞪大了眼睛。 “臣女、臣女是奉太后懿旨……” “呵,太后的懿旨从来管不到本王府上!不过你既然是奉旨而来,本王自会给太后一个薄面,来人,将苏小姐拉下去,给二十鞭,然后送往太后宫中,就说这是本王归京以来,送太后的见面礼!” “是!” 下人拖着瞠目结舌的苏清柳离去。 内室。 谢玄看着怀中的小孩儿,“还不下去?” 谢琳琅今年六岁,已经懂得看大人的脸色。 方才在外面仗着父王的宠爱狐假虎威,此刻瞧父王变了脸,当即小嘴一瘪,不敢再造次,乖乖从他的怀中下去。 谢玄惮了惮衣服,坐在桌边。 孩子垂着头,一 脸心虚的样子,就站在不远处。 谢玄看着这还不及自己腰间的孩子,越看越是冷笑。 好得很! 学会撒谎了! 他自己生的什么他自己了解,谢承允和谢琳琅,这一儿一女,古灵精怪,即便只有六岁,智商也比寻常的孩子高上很多,今是那苏清柳明显是被他们摆了一道,偏生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也就他不想接受太后赐婚,所以才顺势将苏清柳发落,否则…… 还不知道会被这两个孩子胡闹成什么样! 谢琳琅感受到谢玄的视线,有些怕,低声喊道:“父王……” “还不从实招来?”谢玄冷声说。 谢琳琅抿了抿唇,面对父王,她是委屈的,可是想到哥哥如今不知所踪,她也确实有些后怕,只好道:“我跟哥哥没欺负她,是她自己作恶……” “所以,她是真说了那些话?” 这话虽是疑问,语气却明显是他已经有了答案。 谢琳琅有些泄气。 父王太聪明了就是不好,什么他都能猜得到。 她无奈的道:“前面几句她没说,她只说了后面那句,可是父王,你明明答应过我们不给我们找后娘的,为什么说话不算数?那个女人虽然没有欺负我们,可她欺负阿黄了!阿黄那么可爱,她居然把它打死了叫人吃它的肉,呜呜呜……坏女人!坏女人该死!” 孩子说着说着,就伤心的哭了起来。 像是真的触及到了什么伤 心事。 谢玄也眉心一动。 阿黄是他们回京途中救下的一条小黄狗,两个孩子都很喜欢,带了一路。 回来时他还纳闷怎么没瞧见那条狗在门边迎人,原来是被那女人打杀了,看来二十鞭对她来说还是太轻了! 谢玄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种事,怎么不跟父王说?” 小包子谢琳琅哭得一抽一抽的,“哥哥说了,父王要娶后娘,后娘会有新孩子,所以你不要我们了,我们不跟父王分享秘密,呜呜呜……不仅哥哥要走,我也要走的,可是我腿短跑不快,被抓回来了,呜呜……父王,你好讨厌……我讨厌你……” 孩子语无伦次。 谢玄的面色更黑。 可到底是自己生的,心中又有些发软,他伸手将孩子抱过来,一边拿自己的手帕给她擦着眼泪,一边道:“谁说我不要你们了?外人说的话你也信,你和承允跟父王相处这么久,就这么不信任我?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离间,父王该伤心了。” 小小的孩子懵懂抬头,睁大了眼,“真的?” “真的。”谢玄刮了下她的鼻子。 谢琳琅一下子破涕为笑。 “那我告诉父王吧,哥哥在哪儿,他上车的时候我看到了,他跟着一位夫人上了马车,那辆马车上挂着的灯笼上写着一个字,好像是傅。” 傅? 谢玄微微皱眉。 京城姓傅,傅家…… 新上任的吏部侍郎——傅宴白?! 第11章 父王会喜欢姨姨的亲亲吗? 翌日。 宋缨刚睁眼,就看到了窝在怀里的小糯米团子。 昨晚她看着这个小团子睡觉,看得太累了,就跟着睡下了。 却没想一夜无梦,睡至天亮。 宋缨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好的睡眠了。 此刻,瞧着怀中还没有醒来的小豆丁儿,她忍不住母爱泛滥,低头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吧唧—— 小团子瞬间睁开眼。 乌黑圆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眼睛里写满了迷茫和懵懂,长而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倒映着那两颗黑葡萄越发晶莹剔透。 宋缨顿时一滞。 像被现场抓包了的贼一样心虚。 “呵呵。”她干笑两声,道:“你醒了?” 谢承允其实早就醒了。 只是这被窝里太暖,太舒服,他不想起来。 刚才他感觉到姨姨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很高兴。 这种感觉让谢承允觉得陌生。 因为以前也有别的姨姨想亲他的,那些姨姨不仅想亲他,还想亲他的父王,可他无一例外都很反感,父王也很讨厌她们,将她们全部赶走了。 可…… 这个姨姨亲他,他不讨厌,相反还很喜欢。 那是不是代表,父王也会喜欢这个姨姨的亲亲呢? 小孩子眼睛晶亮。 宋缨不知道他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清咳一声,“不早了,该 起床了。” “嗯。” 小承允点了点头。 萝卜大点儿的孩子,却不需要别人帮忙穿衣,自己爬起身以后,七手八脚就将自己的衣服穿好了。 看得白露和霜降在都旁边止不住的笑。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教得可真好,这么聪明的孩子若没人要,不如就留在夫人身边好不好?” 两个小丫鬟逗着孩子调笑,小承允重重点头。 “好,当然好,我喜欢姨姨,我愿意留在姨姨身边。” 说着,还伸手握住了宋缨的袖子。 宋缨忍不住笑了笑,将孩子抱过来。 “承允,姨姨也很喜欢你,可你有爹,有妹妹,若留在姨姨这里,你就见不到爹爹和妹妹了,你不想他们吗?” 小承允一时间犯了难。 “爹爹我是不想的,哼,他有臭女人,我才不想他!妹妹……” 他咬了咬唇,一脸为难,半响才说:“姨姨,你可以多收留一个人吗?你收留我妹妹,我可以少吃点,把剩下的饭都让给妹妹吃。” 噗嗤—— 一屋子下人丫鬟都笑了。 只觉童真的可趣,又觉得窝心。 宋缨温柔的摸了摸孩子的头。 “小承允是在长身体的时候,不可以少吃饭,妹妹也不能少吃,这样,姨姨顶多答应你,如果以后你和你妹妹想来姨姨家玩,你父亲又同意的话, 姨姨随时欢迎,怎么样?” 其实她也很舍不得这个孩子。 自从失去自己的孩子以后,虽然抱养了傅闻清,但她始终觉得傅闻清跟她不亲。 不管她付出多少,都像石沉大海,表面看似恭敬,实则没什么温情。 可这个孩子不一样。 他是真的能带给她那种为人母的快乐,让她在开怀大笑之余,总觉得心疼。 不过别人的孩子终究是别人的,她就算再喜欢,也不能自私的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除非…… 他的父亲真的对他不好! 就像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毫无底线的伤害他那种,那她即便到时候没有资格,也总要使些手段将他留下来的! 这样想着,宋缨正准备起身。 却在这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霜降出去打水了,看到傅宴白站在门口,诧异的问:“大爷,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夫人刚起身,您进去呀。” 宋缨一愣。 傅宴白? 他来做什么? 直觉就让宋缨觉得,傅宴白过来没什么好事,所以明明听到了霜降的话,她还是装作没有听见,并且示意白露将谢承允带到一旁去吃早餐,自己则是坐到妆镜前,自顾自的选今天要佩戴的首饰。 傅宴白站在门外,原本以为宋缨听到外面的声音,会出来迎接。 却不料等了好一会儿, 也没看到屋中有人出来,不由讪讪。 他迈步进了屋。 霜降将装了热水的盆子放在一边,然后也跟着白露去了后面的报厦,一起看着小糯米团子吃早点。 傅宴白道:“阿缨。” 宋缨这才站起来。 冷淡的朝他施然一礼,问:“夫君一大早过来做什么?” 傅宴白心里有些不得劲。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宋缨对他很热情,因为他的冷淡,再加上自己无所出,宋缨对他几乎可以说是小心翼翼。 明明是身份高贵的将门嫡女,曾经那样天之骄女的人物,在父兄死后,没了娘家,便也只能如一个普通妇人那般收敛锋芒,藏起骄傲和任性,日日盼着她的丈夫。 可现在,却似不同了。 宋缨看向他的眼睛不再有期待,甚至没有任何火花,空洞沉静得仿佛一潭死水,激不起任何涟漪。 他忽然就有些不乐意。 凭什么? 那样爱他的宋缨,就该永远爱着他,哪怕是死心,他也要将这潭死水给撩起来,让她永远对他死心踏地。 于是,傅宴白罕见的伸手,想去揽她的肩。 却不料,宋缨侧身一让,避过了。 傅宴白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若说之前是他敏感,那这一次,就是确定了。 宋缨的确不喜欢他。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脸色不由有些难看。 宋缨道:“时辰已经不早,夫君没去上朝?” 傅宴白暗暗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快,“今天休沐,不必上朝。” “哦。” 宋缨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不再吭声。 屋中的气氛莫名便有些沉闷。 傅宴白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好像自从上次她从病中醒来,就有些不太一样。 不过他也懒得去管那么多,左右已经是嫁进傅家的人,又没有娘家当靠山,纵然皇上现在还记得他宋家英烈的好,可面对一群死人,那好又能记多久? 宋缨孤身一人,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即便因为这七年的冷落,她心碎了心死了,那也是他的妻子,没有他的庇护和允许,她哪儿也去不了,什么也干不成。 这样想着,傅宴白又有了底气。 他在桌边坐下,沉声说:“清哥儿的事,还是得劳烦你跑一趟。” 宋缨抿唇,不语。 傅宴白也没想她会一口答应,耐心解释:“庄夫子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拜他为师,只是两个孩子之间的龃龉,不应该牵扯到傅家名誉,传出去说我们傅家不会教孩子,岂不坏了名声?” “所以,这事你必须出面,为了清哥儿也好,为了傅家也罢,再怎么至少让庄夫子接受我们的歉礼,那样即便日后两家不往来,也无所谓了。” 第12章 这笔账,来日必将让你还清! 傅宴白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都不要求傅闻清继续拜庄夫子为师了,只是让对方接受傅家的歉礼,这样傅家对外面也好说,人家歉礼收了,自然也就接受傅闻清的道歉了,那日后便不能再用这件事拿乔。 可宋缨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看得傅宴白心头发毛。 “你到底什么意思?去还是不去?” “不去。” 宋缨干脆的给出两个字。 “你!” 她的态度太过冷硬,打了傅宴白一个措手不及,傅宴白也生了怒,一拍桌子站起来,“不去你别后悔!” 宋缨讽刺的勾唇。 这个态度,让傅宴白越发气怒,他目光往她身后一瞟,只见床边的矮凳上还有孩子昨晚换下来的旧衣,宋缨原本是想让白露和霜降拿去扔掉的,但又想这是人家的东西,到底不好处理,便准备今天让人拿去洗了,回头再送给他。 傅白宴却不由冷声道:“昨晚那个小野种是在你这儿睡的?” 宋缨皱眉,眼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你说什么小野种?”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你让他睡你的屋,还把他当个宝似的伺候,倒是自己的亲儿子不管不顾,你看看事情都发生多少天了,你有去清哥儿院 里看看他?关心他?你只顾着你自己的事,心里压根儿就没有清哥儿!” 宋缨讽刺的笑了。 “本来就不是亲儿子,你这么说倒也没问题。” 傅宴白惊了。 万万没想到,这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片刻,他连连冷笑着指着宋缨点头,“好,很好,总算说出心里话了是吧,就因为清哥儿不是你亲生的,所以你对他总是隔了一层,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只是敷衍应对,根本就没为他的前程打算过!可是宋缨,你有没有想清楚,不是我不和你要孩子,是你生不出!大夫早在六年前就诊断过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生育了,清哥儿就是你最后的保障,你也养了他五年,现在又在这儿装哪出?” “啪!”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应声扇下来。 傅宴白的脸被打得一偏。 几乎是不敢置信。 白露和霜降听到了主屋内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声,生怕出了什么事,也带着谢承允过来,却在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宋缨动手打了傅宴白,都不由吓得脸色一白,快步进屋。 “夫人,夫人您这是……” “主君千万别生气,您刚才这话也太毒了些,夫人又不是不想生,这不是为您生头胎的时候伤了元气,夫人……” 霜降还想着替宋 缨解释。 傅宴白却已反应过来,猛然扬手,也给了宋缨一个巴掌。 男人的巴掌宽厚,即便是常年读书习字,那也和女人的巴掌有着天壤之别。 宋缨的身子直接被他扇得撞在桌角上,嘴角尝到一丝腥甜,却已觉得额角巨痛,有鲜血顺着眼眶流下来。 “姨姨!” 谢承允目眦欲裂,像个小炮仗一样,冲过来抱着傅宴白的大腿就狠狠咬上去。 “啊——!” 傅宴白痛得大声嚎叫。 同时,下意识的伸手去将孩子扒开。 可谢承允的力气竟奇大,死死抱住他的腿,就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缠在他的身上,嘴里几乎嘶咬下他的一块肉来。 宋缨被那如狼一般的嚎叫声惊醒,脸色一白,叫道:“阿允!” 白露和霜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去将谢承允拉开。 “小谢公子,快松开。” “小谢公子……” 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小包子从男人的腿上扒下来。 只见傅宴白的裤子渗出了鲜血,痛得他直抽冷气,谢承允此时却完全不像一个孩子,人虽然被扒开了,却仍旧冷冷的看着他,那目光,犹如看一个死物。 “你该死!” 他咬牙道。 欺负宋姨姨,他就该被碎尸万段! 小小的身躯竟爆 发出骇然的压迫力,压得白露和霜降都不由一阵心惊。 这孩子…… 他到底是谁? 宋缨倒是没注意到这些,因为在谢承允身后,她连忙跑过去一把抱住孩子,护到自己身后,对傅宴白冷声说:“今天我打你一个巴掌,你也还回来了,快滚吧!清哥儿的事我管不了也不会再管,没事你可以不用过来!” 傅宴白咬牙切齿。 好! 好得很啊! 他好歹也是她的丈夫,如今为了这么一件小事,竟是直接和他撕破脸了? 傅宴白冷冷盯向她身后的谢承允。 “行,我不来找你,清哥儿的事你不帮我自会有办法!这个小杂种,你让他出来,敢咬我,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傅宴白说着,就要来她身后抓他。 宋缨连忙死死将谢承允护住。 “傅宴白!你是不是有病?他就是个孩子!” “我才要问你是不是有病?他咬了你的丈夫,你非但不帮我还护着他!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说话间,动作撕扯到腿上的伤口,痛得他又直抽抽。 宋缨又气又怒。 身后的小包子却似已经冷静下来,冷冷的盯着傅宴白,沉声说:“你今天一共说了两个小野种,一个小杂种,还打了宋姨姨一巴掌,这笔账我记下了 ,来日必将让你还清!” 傅宴白直接被气笑,“呵,你还威胁起我来了?你知道我是谁吗?行,你是个小孩子我不跟你计较对吧,我跟你家大人计较!说!你爹是谁?我今天倒要看看,哪家没教养的小杂种敢在我傅家撒野!” 傅晏白又过来撕扯他。 宋缨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怒声道:“够了!傅宴白,有什么你冲我一个人来,针对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两人正拉扯间。 忽然,外面有小厮来报,“大人,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禁军,咱们府邸被包围了!” 正拉着宋缨的胳膊准备趁机将小包子薅过来的傅宴白闻声一愣,停下了动作。 他看了眼宋缨,又看了眼在她身后一脸冷意的小包子,这才不满的重重冷哼一声,随后松开他们,往外走去。 “怎么回事?” 踏出房门,他又变成了那个世人眼中斯文的傅大人,沉着脸问小厮,“什么禁军?皇城中能调动禁军的只有陛下和太子,今日休沐,陛下不会召见我,我素来也没得罪过太子,屋外怎么会有禁军?” 小厮哭丧着脸,“小的也不知啊,小的只听说,外面来了位大人物,好像是……定王爷!” 定王? 傅宴白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第13章 惹不起 这位定王,他也是听说过的。 他是先帝幼子,相传在当年的八王夺嫡中,是因为有这位定王爷的相助,当今皇上才能胜出。 也因此,皇上对他十分礼遇。 甚至给了他超出所有皇族宗室的偏爱和待遇。 他常年离京,圣上也不拘着他,前段时间听说他要回来了,傅宴白是吏部侍郎,这事儿也不归他管,便没放在心上。 可现在…… 他来做什么? 怀着疑惑的心情,傅宴白来到大门外。 与此同时,谢承允也拉了拉宋缨的手,低声说:“姨姨,我们也去看看吧。” 宋缨也有些纳闷,那位定王来傅府做什么,还派禁军包围了府邸,听小包子这样说,便也顾不得额头上的疼痛了,用手帕随便一包,便带着他往外走去。 大门口。 傅宴白躬身行礼。 “下官傅宴白参见定王。” 定王没有下马车。 他坐在车里,掀开帘子,看着恭敬站在下方的傅宴白。 男人五官清隽,是那种眉如远山目似含黛,烟波缥缈间恍若神只降临的帅,傅宴白以前没见过定王,抬首第一眼看到,也不由呆了几分。 谢玄冷冷的问:“傅大人近来可好?” 傅宴白满脑袋问号,却不敢不回答:“回王爷,下官很好,不知王爷大驾光临,还带来这么多禁军,是 ……” “呵。”菲薄的唇中吐出一声清冷的笑,谢玄道:“傅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日才掳走了犬子,今日当着本王的面,便不记得了?” 什、什么? 掳走? 别说傅宴白,就连他身旁的随从家丁,也都听懵了。 定王的儿子,那就是小世子,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掳走世子? 傅宴白一脸茫然。 就在这时,一个小包子里府里冲出来。 “父王!” 只听谢承允大喊一声,便立马有随从高兴的迎上前,“世子,世子真的在这儿。” 谢玄的贴身侍卫流风连忙护住谢承允,只见谢承允的一张小脸哭得脏兮兮的,望着马车上的谢玄,哭着道:“父王,你一定要为我做主,这里有坏人!他骂我野种和杂种,他欺负我!” 谢承允说着,抬手指向傅宴白。 傅宴白一惊。 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这小孩儿,这小孩儿叫定王父王? 那他岂不是…… 傅宴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虽然早知道谢承允没事,但在看到谢承允安然无恙从府中出来的那一刻,谢玄还是松了口气。 听了他的话,他眉心微蹙,看向傅宴白,“傅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 傅宴白哪敢说出实情。 此时他才明白,刚才那小孩儿为什么那么大的底气,他居然是定王的儿子,该死!宋缨这个贱人,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故意不告诉他?就是想看他在这儿出丑? 傅宴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连忙道:“王爷,这一切都是误会,下官绝对没有辱骂世子的意思,下官方才不过是和内子争吵了几句,一时口不择言,下官、下官骂的人是内子,不是小世子!对,下官没有骂小世子!” 此时,傅宴白只能急着甩锅。 正好,宋缨从门口出来,听到了这句话。 她冷笑,“傅宴白,敢做不敢当吗?还是你觉得我宋家比定王爷好欺负?你不敢骂小世子,便可以骂我杂种或野种?这两个称呼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辱骂我的父亲?为国尽忠殉职的一品大将军吗?” 傅宴白:“……” 定王惹不起。 宋缨的父亲,他也惹不起。 即便只是个死人,若是让人知道他在背后如此辱骂,别说那些宋将军的旧部门生,就是传到圣上耳朵里,也不会饶过他的。 傅宴白此时的脸色很难看。 谢玄的瞳孔却眯了眯。 日光并不算炙烈,却也有些刺眼,他微微偏了偏头,方才错开那刺目的日光看清了宋缨的脸,果然,是记忆中那个小丫头。 没有人知道,谢玄和 宋大将军宋世濂其实很有交情。 虽说两人的年纪相差很大,但谢玄少年老成,曾在边关的时候拜过宋将军为师,只是那时发生了一些事,让他没有在宋将军那里多逗留便离开了,也就是在那时,他曾与刚被家里人从京城接到边关的宋缨遥遥见过一面。 初见,惊鸿一瞥。 没想到再见,她便已为人妇了。 谢玄收回目光。 宋缨其实感觉到了谢玄在看她。 她也没想过定王会来,更没想到,谢承允会是定王的儿子。 也是,怪她疏忽了。 因为前世的记忆中,定王并没有回京,以至于在她的印象里根本没这个人。 即便知道他的存在,也知道他最后的结局,可是一个常年不在京城生活的人,远离了她的生活圈子,自然就容易被忽视。 没想到这一世,他倒是回来了。 宋缨敏锐的察觉到,这一世的某些事,因为她的重生已经存在了些偏差。 但她没有深想。 实在是此刻没那个时间。 她上前一步,道:“傅宴白,今日你对我动手在先,辱骂我父亲在后,我宋缨不会这么不明不白的受人欺负,即便宋家倒了,宋家军没了,可天理昭昭,圣恩尤在,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讨不到一个公道!” 她说完,便吩咐霜降和白露,“我们走!” “ 是。” 霜降和白露今日也算看出来了,傅晏白居然敢对他们家夫人动手,那就没什么做不出来的,尤其是刚才那几句话,明显是连他们家将军也不放在眼里,如果这个样夫人都能将那口气咽了,那以后可真只能当个软柿子任人拿捏了。 主仆三人说着,就迈步离开。 傅晏白懵了。 完全不理解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不过是说了宋缨几句,刚才的情况,那话也明明不是真的,宋缨不可能不知道,他不帮着他遮掩,难道是要他得罪定王,让整个傅家遭殃吗? 傅宴白满肚子气。 因为忙着生气,也没有去拦宋缨她们,以至于等她们走出去老远,才有人提醒道:“大人,夫人她……” “让她走!”他咬牙道:“我倒要看看,离了傅家,她能去哪儿!” 下人:“……” 谢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深邃的眸微微眯了眯。 此刻,小孩儿谢承允也看呆了,没想到宋姨姨会借着他的事向傅宴白发作,不由在心中大赞一声,宋姨姨干得漂亮! 他也不气了,急忙勾了勾谢玄的手,“父王父王,我不想看到这个坏蛋,我们快走吧!” 快走快走,晚点就追不上宋姨姨了! 宋姨姨要学阿允离家出走,阿允要把宋姨姨拐到阿允家去! 父王,快! 第14章 回宋家 宋缨其实也是临时起意。 在屋中的时候,她因为怒极给了傅宴白一巴掌。 没想到傅宴白会还手。 毕竟前世的傅宴白,多多少少还保留了些斯文书生气,对女人动手这种事,他是不屑于做的。 可这一世…… 想来是自己那一巴掌把他打懵了,逼出了本性。 呵。 既然打也挨了,她自然不会就那么轻易的让这件事过去。 至于后面要怎么做,宋缨心中已有了成算。 白露和霜降刚开始是因为气愤傅宴白居然敢对宋缨动手,所以才跟着她离家出走。 可是走了一会儿,心中那股冲动散去了,就开始有些担忧。 “夫人,我们就这么出来了,主君都没派人出来追我们,他什么意思啊。” “他会不会不让我们回去了?” 相比于她们的担忧,宋缨倒是很淡定。 “不会的。” 不仅不会,她还会让傅宴白乖乖的求她回去! 想到这儿,宋缨道:“白露,你去租辆马车,我们暂时不回傅家,去宋府。” 白露一愣,“宋府?” “对。” 白露走后。 没过多久,定王府的马车就追了上来。 谢承允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把拉住宋缨的手,“宋姨姨。” 宋缨心头一软。 先前不知道他是定 王的孩子,行为多有逾矩,现在知道了,自然就不能像之前那样随意了。 宋缨笑着行了一礼,“小世子。” 谢承允脸色一暗。 “姨姨这是要去哪里?姨姨不要阿允了?” 呃…… 宋缨满脸尴尬。 之前是没有找到他的父亲,现在人家定王就坐在那儿,她怎么敢说要。 宋缨瞥了一眼坐在马车上的谢玄。 却见男人面色从容,眉角含笑,并没有之前在傅家门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 宋缨心头微松。 “小世子哪里的话,臣妇……” 她顿了顿,对着谢承允的目光,到底还是没忍心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改口道:“姨姨当然没有不要你,只是你父王现在来了,你该跟着你父王回去,以后要好好听话,千万别再私自跑出来了。” 既然谢承允的父亲是定王,那所谓的小郡主被人贩子拐走,肯定也不是真的了。 宋缨十分放心。 谢承允还是有些失落。 他仰头问:“姨姨,你跟我们回去好不好?那个渣男不适合你!这样吧,你干脆嫁给我父王好了,等你嫁给我父王,就可以让我父王帮你修理那个傅渣男了,到时候看他还敢不敢打你!” 呃…… 宋缨更加尴尬。 她额头虽然受了伤,但 其实并不严重,这会儿已经不流血了。 宋缨勉强笑道:“小世子,婚嫁之事并不是想嫁就嫁,想娶就娶的,这其中……很复杂,你现在还太小了,不懂,等你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了。” 说着,生怕谢承允再纠结此事,对谢玄福了福身道:“王爷,若没别的事,臣女就先走了。” 谢玄微微颔首。 他没有对宋缨多说。 一是因为身份不便,毕竟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已经出嫁的臣妇,说多了于他来说没什么,对宋缨的名声却是有碍。 即便,她好像并不在乎什么名声。 想到这儿,男人微微弯唇。 等宋缨走后,才对身边的流风道:“去查查,看看傅家是怎么回事。” “是。” 半个时辰后。 宋缨带着白露和霜降回到宋家。 宋家大宅位于城西,与宫门口挨得其实挺近。 当初宋缨的父亲宋世濂身为一品大将军,深受皇帝喜爱,这座宅子也是皇帝赐下的,后来宋缨出嫁,宋家满门皆带着宋家军在函谷关战死,再加上宋家旁支皆在老家樊城,京中的宅子就这么空了下来。 宋缨站在大门口,望着那门上的牌匾,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活了两世,没想到她这竟是父兄死后第一次回到这里。 前世,她得知 噩耗,先是失去一双孩子,后来又得知自己再不能怀孕,双重打击之下,有将近一年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根本没心思处理这边的事。 后来听闻还是宋府的老管家帮着疏散了下人,有人过来请示过她,她没有意见,毕竟主子都不在了,又留那么多下人做什么呢? 再后来,她近乡情怯,每每路过宋家门口就会绕路走,只是怕望着家门便会忆起双亲和哥哥,牵扯出好不容易掩埋在心底深处的疼痛,竟是再也没回来看过了。 而今,当再站到家门口,她发现她竟然没有那么怕。 或许真的是因为人死过一遭,对生死也有了新的理解,想必父亲母亲和哥哥的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自己为他们而心伤,更希望自己能坚强点,从痛苦中走出去。 深吸了一口气,宋缨亲手推开宋府大门。 府门很重,由白露和霜降帮忙才勉强推开。 大门吱呀呀发出一阵声音,推开后,里面赫然便是一片荒凉的情景。 以前能看到的父兄用来练臂力的大石臼不见了,院子里也不再有娘亲最喜欢的各色花草,整个前院光秃秃的,绕过一道石影壁,又行了一会儿,便来到正厅。 正厅的门开着,随处可见荒凉,有鸟雀在屋檐下筑了巢,宋缨仰头看 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出来。 “也好,这地方空置许久,能为你们遮风避雨,也不算全无用处了。” 白露和霜降听得鼻酸。 “小姐……” 自出嫁后,两个陪嫁丫鬟便从善入流的唤她夫人了。 时隔七年,再次听到这一声小姐,宋缨也不由一时间眼眶泛了酸。 这时,却忽然听到一声咳嗽。 “咳咳,是、是谁?” 宋缨浑身一僵。 白露和霜降也是一惊,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头发花白,胡子稀疏的老头儿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 老头儿真的很老了,身子枯瘦,背佝偻着,望着宋缨,满脸的不敢置信。 “大、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 “林叔?!” 宋缨也不敢相信。 林叔是宋府的老管家,当年宋家置办后事,遣散下人,一切事务都是他操持的。 宋缨原本以为,他办完这些事后就离开京城了,可没想到…… “林叔,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快步迎上去。 林管家望着宋缨,眼神不敢置信的确定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定真的是她,自己没有老眼昏花看错,这才激动的流下泪来。 “是我啊,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替将军守着将军府!大小姐,老奴总算看到你了!大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啊!” 第15章 神秘信件 接下来,林叔将宋缨等人迎入了正厅。 正厅里已经很久没有坐人了,但不管桌子还是椅子依旧擦拭得光可鉴人,一点灰尘也没有。 林叔弯着有些佝偻的背,一边替她上茶一边道:“大小姐,您有所不知,当初替将军办完后事后,我的确是想回乡下的,可等我收拾好行李以后,才发现有人在我的门窗上插了封信,上面写着让守在将军府,其实我也不想离开,毕竟我老头子在将军府干了一辈子,无儿无女的,回乡下又能做什么呢?所以,我就留了下来。” 宋缨一愣。 “有人给您写信?谁?” “不知道。”林叔望向门外,露出一抹怅然之色,“不过瞧那信的内容,大抵是将军的哪位部下吧,不忍将军死后府中没落,连个守宅子的人都没有,我心里一想也是,虽说大小姐您出嫁了,将军和夫人都不在了,您回来的可能性也很小,但万一呢?” “万一哪天您回来,若是这家中一个人也没有,岂不叫您伤心?” “只可惜我老了,就算守着这偌大的府邸,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把它维持成当年那样,再加上这两年腿脚不好,就越发收拾不过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府中一日日衰败下去,连花草都伺候不好啦。” 林叔一边说着,一边遗憾的摇头。 宋缨却听得满是鼻酸。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离开了父亲。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至少都还有林叔,替他们守着家宅。 宋缨道:“林叔,您放心吧,我回来了,以后有我跟白露和霜降在这里陪着您,咱们人多,不怕宅子打扫不过来。” 林管家一愣,心惊。 “大小姐,您这是说的何话?您已经出嫁了,不回傅家了吗?” 说到这里,才意识到宋缨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您今日……是不是那姓傅的对您不好?他做了什么辜负您了?!” 问到后面这句,眼中已然带上一丝怒色。 宋缨见状,忍不住心头一暖,连忙道:“没有,林叔,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我……” 她顿了顿,想着如果后面要在宋家长住,到底还是要跟林叔把事情说清楚为好,只好叹道:“我跟他确实有些龃龉,此事说来话来……” 宋缨将自己和傅宴白的矛盾说了说,当然,她没有说前世以及自己重生的事。 只说傅宴白逼着她去帮傅闻清给庄夫子道歉,她不想去,今天和傅宴白在家中发生口角,傅宴白对她动了手,所以她一气之下就跑出来了。 林叔闻立,气得浑身发抖。 “他怎么 敢!他怎么敢!想当年老将军在世,他是怎么巴结咱们宋家的?如今老将军才走七年,他就……” 竟然对将军唯一的女儿动手! 他怎么敢?! 林管家气得眼眶都泛了红。 宋缨倒是平静下来。 “林叔,我没事,他这样也好,算是斩断了我们最后一点夫妻情份,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了。” 虽说她私自离家出走,确实不好,但傅宴白身为男子对妻子动手,更是犯了大错,她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毕竟,她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呢。 真要论起来,哪怕闹到陛下面前,她也不怕。 林管家见状,担忧的道:“大小姐,要不我去给您请个大夫吧,这伤在额头上,可不能掉以轻心,得仔细看看。” 宋缨原本想说不用,可触到林管家关心的眼神,还是不想让他太担心了,便点了点头。 于是,林管家很快就出去请了大夫。 大夫来给宋缨看过,确定没有问题,只是一点小小的皮肉伤,林管家这才松了口气。 “大小姐回来了也好,老头子别的地方收拾不好,但您和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的房间,我却是日日都打扫的,倒也没盼过你们会回来,只是闲来无事,做个念想。” 宋缨又是鼻头 一酸。 父亲母亲和哥哥的确回不来了。 幸好她回来了,不然岂不是辜负林叔的一番美意。 当晚,宋缨就带着白露和霜降歇在了将军府。 殊不知此时,傅家。 因为宋缨的离开,傅家后院里已经炸开了锅。 “什么?她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她一个出嫁妇,没有婆家的允许,还能随随便便离开不成?!” 傅宴白有些心虚。 先前在府门口怒骂宋缨的时候,他是在气头上,此时那股冲动早就消失了,虽然仍旧恨宋缨的借题发挥和不懂事,更多的,却是对自己一时失言的懊恼。 傅宴白道:“她咬死了我在侮辱她亡父,所以要离家出走,当时定王也在,所有人都看到了。” 大夫人许氏气得不行。 “好一个宋缨!当着定王的面,竟然让我们家这么难堪!她要走是不是?行,那就让她永远不要回来了!我倒要看看她一个出嫁妇,离了我们傅家,她还能去哪儿!” 老太太坐在上首,微皱着眉头问:“你可有打听清楚她的去向?” 傅宴白道:“派人跟过去了,说是回了宋家。” “宋家?” 几人对视一眼。 谁不知道,将军府如今就只剩下了一个空宅院,那宅院里一个人也没有,破 败不已,也就只剩下一个忠烈之家的虚名,她回那里去,肯定呆不了多久。 老太太放下心来。 “这事说到底还是宴儿你的不对,虽说你忌惮那定王,不敢让他知道你骂的是小世子,可你怎么能反口就说是骂宋缨呢?你这一说,岂不真连宋老将军也一块儿骂了进去?这事若真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你少不了要受责骂。” 傅宴白也后悔了。 谁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脑子一抽,随口就说了。 若是放在以前,尽管宋缨心里不舒服,为了不让定王怪罪他,肯定也会默默背下这口锅,大不了事后他再去听雪院安抚一下就好了,可这次…… 傅宴白不满的道:“我看她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老太太不理会他的埋怨,道:“你虽有错,但她一介出嫁妇还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也确实不像样,这样吧,你就行晾她几天,等过几天大家都气消了,再派人去把她寻回来就是,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上下牙有时候还打架呢,更别说是夫妻,一点小吵小闹,各退一步就算了。” 在老太太看来,只要没影响到整个傅家的声誉,这事儿就能忍。 傅宴白有些不满。 可看着老太太严厉的面色,到底还是应了。 “是,孙儿知道了。” 第16章 邻居 第二日。 宋缨一大早醒来,洗漱完毕,就看到林叔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等了七年,终于等到自己的小主人,林叔整张脸都笑得好像在发光。 他恭敬的笑道:“大小姐,早饭老奴已经准备好了,请移步偏厅用饭。” 宋缨点点头。 一行人步行至偏厅。 林叔一边帮着布菜一边道:“府中无人,这些菜色都是老奴一个人准备的,老奴年轻的时候跟着将军奔波在外,没学到什么手艺,做出来的也只有军人才能吃的粗食,大小姐先将就着尝尝,赶明儿我去市场上寻个好厨子,带回来,再专门给大小姐做菜。” 宋缨看着桌上简单的饭食,心中既温暖又感动。 她温声道:“不用了林叔,这样就很好,劳烦你腿脚不便还帮我们做饭,请厨子的事交给白露吧,还有这府上的诸多杂事,如果您不嫌弃,就都教一下霜降和白露,以前是我不在,现在既然我回来了,府中就断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的道理,下午我就会开始着手买些人,到时候还请林叔您帮着掌掌眼。” 林管家一愣,惊讶,“大小姐这意思……是要重振将军府的门楣?” 宋缨微笑,“对。” “可是您已是出嫁妇,您这样做,傅家能同意?” 林管家虽然气傅宴白对宋 缨不好,却也明白,女子出嫁从夫,万万没有已经嫁出去的女子在没有和离或被休弃的情况下,回娘家来撑门楣的道理。 宋缨微微抿唇。 她能理解林叔的担忧。 不过,她与傅宴白注意是不会白头到老的,和离是早晚的事,在这之前,她也需要为自己的后路做些打算。 宋缨道:“您放心吧,我既然这样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傅家……他们管不到我。” 林管家皱眉。 潜意识里,对宋缨的做法有些担心。 不过她到底是主子,大小姐都这么说了,作为忠仆,林管家绝没有再反驳她的道理。 大不了有什么后果,他老头子帮着一起承担就是。 “行,那大小姐尽管放手去做,到时候老头子去帮您掌掌眼。” 宋缨说做就做。 其实她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傅家就是个虎狼窝,她早晚得出来,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契机。 如今傅宴白亲手把这个话柄交到她手上,她自然不会客气。 当天下午。 宋缨找到人牙子,向他们买一些能在外院做粗活的下人。 她想过了,如今她虽然回到将军府,但府中需要伺候的人不多,林管家老了,该在府中荣养,他若愿意管事便让他先管着外院的事,若不愿意,也该找几个尽心得力的人伺 候他,至于自己,有白露和霜降就够了。 所以,她只挑了些能做洒扫,侍弄花草的下人并修缮房屋的泥瓦匠的工人,又挑了两个厨子就行了。 做完这一切,宋缨正准备回府。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姨姨!” 她一愣,转头看去。 就看到谢承允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飞快的奔向她,“姨姨,真的是你!我没有看错。” 宋缨也有些惊喜。 “小世子,你怎么在这儿?” “我家就住在旁边呀,我从外面回家,当然在这儿。” 谢承允指着旁边的另一栋大宅子。 宋缨有些意外。 她抬头看去,只见那是一座雕梁画栋无比精美的大宅子,她所看过去的地方是后门,正对着青石板路的方向。 宋缨少时住在边关,一直陪着父兄镇守北疆,其实在京中呆的时间不多。 所以,京城的将军府旁边有什么邻居,她竟是从来也没注意过。 更何况,这还是人家的后门。 谢承允笑眯眯的道:“姨姨,你现在住这里吗?那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哦,你要多来邻居家串串门哦。” 宋缨失笑。 “好,那你也可以到姨姨家串门。” “真的吗?” 小包子眼睛一亮。 丝毫不懂什么叫做客气。 幸好身后 的流风捂着唇轻咳一声,道:“小世子,王爷还在府中等你呢。” 谢承允眼中的光亮才熄灭下来,嘟着小嘴唇说:“好吧,那姨姨,下次我再来看你昂。” 宋缨笑着点头。 等谢承允跟着流风走了以后,宋缨才问旁边的林管家,“林叔,旁边是定王府?” 林管家道:“是啊,不过定王常年不回京城,那宅子都空置许多年了,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年倒是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双儿女,嘿!大小姐是没瞧见,那王爷对那双儿女可疼爱了,也不知道他们的娘亲是谁,嘶……倒也没听说定王成亲了啊。” 林管家嘀嘀咕咕着。 宋缨轻蹙了下眉。 她对定王不熟悉,因为前世,这位王爷就没回过京城。 在她的世界里,基本没怎么出现过,是以对于他后院的事情,自然就更不了解了。 可现在…… 依林叔所说,那位定王竟然还没娶亲? 所以小承允和他的妹妹,并不是定王妃所生? 那他们的娘亲是谁? 宋缨摇了摇头,不了解,不过看小承允如今阳光可爱的样子,想必定王也不似他所说那般狠心,有了后娘就不顾孩子了,是以也没怎么担心。 回了府,宋缨将下人都交给林管家去调教。 这边,傅家人等了一晚上, 没等到宋缨回去,第二天倒是听外出打听的婆子们说,宋缨回将军府以后,不仅没有后悔的迹象,还从市面上买了许多下人。 她这是要做什么? 是打算在将军府定居,不回来了吗? 许氏坐在凳子上,皱着眉,满脸不悦。 “依我说,这宋缨就是太高傲了,真当她还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呢?将军都死了,还端什么将门嫡女的架子!哼,我倒要看看她能撑到几时。” 老太太却有不同的看法。 她手里捏着一串佛珠,默了半响,才道:“宋家到底是忠烈之家,在陛下那里也有几分颜面,更何况他们还有秦家这个大靠山,趁着这件事还没闹大,没传到秦家人的耳朵里去,宴儿,你派两个人,去将军府将她请回来。” 傅宴白瞪大了眼睛。 几乎不敢置信。 他派人去请她? 那岂不是向她服了软? 成亲七年,每次有龃龉,哪一次不是宋缨先低头,凭什么这次要他低头? 老太太像是猜到他心里的话,冷眼瞧向他,“你刚升任三品侍郎,朝中眼红你的人多着呢,你要不想仕途有碍,就照我说的话去做。” 傅宴白:“……” 他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答应下来,“是,孙儿明天就派张达和何顺一起去。” “嗯。” 第17章 演一出戏 翌日天刚亮。 张达和何顺就在傅宴白的指派下,前往了将军府。 两人一个是傅宴白从小跟到大的随从,另一个是傅府外院的管事,傅宴白自认为,派这两个人出去,已经算是给足了宋缨面子。 她若还想在傅家好好过,就该顺着台阶下来,两人还能像从前那样。 张达和何顺都是傅宴白的亲信,因此得到指令,也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带着十几个家丁浩浩荡荡就去了,来到将军府,一群人往门口一站,便上去叩门。 这时候,林叔已经起来了,宋缨昨晚忙到半夜,睡下时已经过子时了,因此此时还没有醒。 林管家打开门一看,愣了愣。 “你们是……” “你是谁?” 何顺和张达先是皱了皱眉。 他们此前没来过将军府,自然也不认识林管家,见他挡着门,便不耐烦的道:“看门的是吧?去告诉我们家夫人,大人派我们来接她回去,夫人若是起了,就让她跟我们走吧。” 林管家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傅宴白派来的人。 他的目光往外看了看,发现就只有这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外加十几个家丁,竟是一个丫鬟和婆子都没有。 外面也没有停放马车或者软轿,这意思……竟是他们家大小姐跟着走回去? 林管家气 笑了。 “我们这儿没什么夫人,只有宋家大小姐!几位若是找夫人就去别处找吧,慢走不送。” 说完,直接关上门。 张达和何顺也懵了,没想到这老头这么硬气。 不就是一个看门的吗?他拽什么? 两人又上前叩门。 这一次,林管家理都不理他们,回厨房盯着昨天刚上任的厨子做好了饭,又送去饭厅,一直等到宋缨起了床,带着两个婢女过来,方才道:“大小姐起了。” 宋缨其实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 她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林管家没有瞒她,跪下道:“大小姐请恕罪。” 宋缨吓了一跳。 先别说林管家是爹的旧部,又在将军府当了十几年的老管家,就凭着将军府破败后他在这里空守七年,她也万万担不起这个礼。 宋缨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有话好好说,林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管家便将外面两人的身份和来意说了个清清楚楚。 宋缨听完,也气笑了。 “傅宴白没来?” 林管家摇头。 “老奴听闻他们是傅家的人,特意往外看了,没瞧见傅大人。” 宋缨在凳子上坐下,玩味的把玩着手中的茶盏。 半响,才道:“林叔,我需要你帮我。” 林管家道:“大小姐要老奴做什 么事?” 宋缨笑道:“配合我,演一出戏。” 半个时辰后。 张达与何顺等人在门外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在他们看来,自家大人肯派他们来请夫人回去,已经很给夫人面子了。 要不是因为这是将军府,宋老将军的余威犹在,他们早就闯进去了,根本不会在这儿等。 如今他们等了这么久,连个夫人的影子也没见着,一个个肚子里都已经揣满了气。 宋缨故意让林管家晾着他们。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微微勾唇,“去吧。” “是。” 林管家想到宋缨的计划,也有些兴奋,带着几个家丁就往外走去。 大门打开。 张达和何顺等了这么久,早就想闯门进去了,此刻看到门打开,哪还按捺得住,眼睛一亮就要迎上前。 然而,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林管家劈头就是一块石头扔过去。 张达和何顺懵了。 紧接着,只见林管家身后的十来个家丁纷纷冲上来,对着他们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将军府背靠着大街,这边比较冷僻,没什么人。 一群傅家的家丁在大门外被打懵了,不过也不知道是对方战斗力不行,还是故意手下留了情,他们伤得倒是不严重,就是十分丢份儿,尤其是张达与何顺,自从跟了傅宴白以后,哪 还受过这样的气,当下也来不及问对方是什么原因了,怒吼一声就要打回去。 然而,那群人却十分机灵。 趁他们不备将他们打了一顿后,也不跟他们纠缠,眼见他们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调头就往府里跑。 何顺与张达等人带着家丁冲进去。 将军府。 昨日宋缨才买了下人,今天院中都还没来得及修缮。 她坐在偏厅内,眼见着将军府的下人们一进门以后,就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儿,何顺和张达等人莫名其妙被人暴揍一顿,想还手又还不到,一怒之下在院中见什么砸什么,纷纷怒吼叫嚣着让那群王八蛋出来。 宋缨微微勾唇。 这时,白露从后门急匆匆走进来。 她微喘着气,在宋缨耳边说:“到了。” 宋缨点头。 一个时辰的时间,从将军府到京兆尹衙门,足够了。 果然,张达与何顺在前院里一通打砸过后,仍旧没找到人,正当脑子慢慢冷静下来,觉得今日这事有蹊跷的时候,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就看到京兆府夏经赋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走进来。 夏经赋曾在宋世濂麾下从军,后来被留在京城,被陛下看中,又外放到南边当了两年官,三年前,被调任回京,成了这里的京兆府尹。 宋缨在得知张达与何顺 过来以后,就派人从后面去了京兆府报案。 她没有细说缘由,只说将军府有难,就看这位父亲旧部,府尹大人帮不帮。 果然,夏经赋没有让她失望。 他带着人来了。 “什么人?胆敢在将军府撒野!” 夏经赋虽在宋世濂麾下时间不长,对这位旧主却很有感情,只是他后来弃刀从文,两人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怕被人说闲话,所以才来往不多。 而今亲眼看到将军府被人砸成这副模样,也不由心中愤然。 张达与何顺都懵了。 两人是认识夏经赋的,毕竟在京城也有这么些年头了,即便没有交情,也认识这张脸。 张达连忙上前交涉。 “原来是夏大人,我们是傅侍郎府上的管家与随从,奉命来请夫人回去,夏大人过来做什么?” 夏经赋冷哼,“本官接到报案,说有人欲在将军府行凶,看来就是你等!” 张达与何顺大惊。 “大人何出此言?我们不过是来接夫人回府,您若不信,大可以跟我们一同回去问我家大人。” 傅宴白是三品官。 夏经赋却只是个五品的府尹。 所以他们并不怕他。 正当夏经赋还要说话。 就在这时,偏厅的门开了。 宋缨在霜降和白露的搀扶下,一脸虚弱的走出来。 “夏大人。” 第18章 恶人先告状 她这一出来,众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她衣衫上沾着灰,脸色苍白,额头上还裹了一块厚厚的纱布,像是伤得很重的样子,唇上一点血色也无,抬眼瞥过来的时候,几乎摇摇欲坠。 夏经赋以前见过宋缨,饶是过了这么多年,也没忘了那位骑着高头大马,艳如骄阳般的将军府小姐。 而今见着她这副模样,竟是再无半分从前的影子,整个人就仿佛一抹游魂,随时都要去了似的。 不由瞳孔紧缩。 “宋小姐!” 他下意识喊了宋缨在闺房时的称谓,宋缨心头一动,眼眶微红,“夏大人,您总算来了,您若再来迟一些,只怕我今日就要命陨当场了。” “宋小姐这是何意?” 夏经赋不敢置信。 他看向张达与何顺,心中大约已经猜到了一些,却还是不敢相信。 那毕竟是宋将军的遗孤,三品的侍郎夫人,他们怎么敢…… 然而不管夏经赋信不信,宋缨只低头抹泪道:“夏大人,我要报官,我要告这一群人,强闯我家,不仅打伤了我家的老管家,还意图侮辱我,傅家、傅家欺人太甚!” 夏经赋沉下脸,“宋小姐此话当真?” 不等宋缨开口,张达与何顺等人已经叫嚣起来。 “夫人,你别胡说八道,我们什么时候强闯 你家了?不对,你家现在是傅府,可不是将军府,大人还在家里等您回去呢,您在这里胡说八道,侮辱傅家名声,就不怕大人知道了怪罪你吗?” 宋缨看向他,冷然开口:“治罪我?他要如何治罪?是像昨天那样再打我一顿?行,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傅侍郎,我宋缨无父无兄,可以任人欺凌,我认了,但这世间日月诏诏,总有公道,我就不信他能一手遮天!” 一群人狠狠一震。 夏经赋不敢置信的开口:“你的意思是,你额头上的伤……是傅大人打的?” 宋缨哭着点点头。 此时,她的样子活像一个在婆家受尽屈辱的下堂妇,夏经赋不由心生怒气。 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 这可是将军府嫡女,曾经京城百家贵公子争相求娶的女子,而今嫁给他傅宴白七年,助他平步青云,他居然对宋小姐动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达怒道:“夫人,你胡说!大人根本没有……” “他没有什么?他没有把我弄伤还是你们今天没有强闯将军府?林管家。” 林管家从一旁走出来。 只见老管家此时浑身狼狈,衣服上都是灰,有好几次地方都被撕烂了,脸上也有好几处伤口,腿更是一瘸一拐的,看着好不可怜。 宋缨红 着眼眶道:“林管家是将军府的老管家,年轻时跟随我爹南征北战,我爹死后,他一个人在将军府苦守七年,此等忠烈之人,如今却被这帮宵小欺上门来,打成这般模样,夏大人,你说这是何道理?” 夏经赋胸腔里的怒气又多了一些,他怒声道:“宋小姐放心,便是寻常普通百姓人家,也断没有让人登堂入室欺上门来的道理,今日这些人既然强闯将军府,我身为京兆府尹必会给您一个交待,来人!把这些人带走!” “是!” 十几个衙役立马上前,将张达与何顺等人锁住,拉着就往外走。 张达与何顺大惊,正要再吵,被人下令堵住了嘴。 很快,一群人就被拖出去了。 宋缨这才对夏经赋盈盈福身,“多谢夏大人。” 夏经赋站在那儿,他今年才刚满三十,早已娶妻,可是看到宋缨,仍旧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她现在那副狼狈可怜的样子,他看在眼里,莫然有些心疼。 夏经赋为自己的心疼而感到惶恐,又因自己居然没有发现将军府的异样,导致宋缨受伤而感到沮丧。 他犹豫道:“宋小姐……” “夏大人日理万机,我就不送了,这群人确实乃傅府下人,若夏大人届时看在傅侍郎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的话,还请派人 告知于我,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她这是以退为进。 明知道夏经赋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尤其宋世濂还是他的伯乐,引他入了仕途,如今将军府遭受这种屈辱,他万万没有袖手旁观狼狈为奸的道理,可宋缨仍旧如此说,就是为了激起他心中那股傲气。 果然,夏经赋沉着脸道:“宋小姐放心,不管他们是哪家的下人,也不管其中有何缘由,侮辱英烈之门是事实,此时我自会依大渊律例处置,若傅侍郎执意上告,我也不惧与他在圣上面前分辨个清楚。” 宋缨低着头,微微勾唇。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夏大人了。” 夏经赋张唇。 很想问她,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她是傅家少夫人,是傅家的当家主母,又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只能带着寥寥几个下人回将军府住…… 然而,这些都属于宋缨的个人私事。 他一届外男,不好过问。 于是,夏经赋只能拱了拱手,随后便带人离开了。 他这边一走,隔壁宅子。 谢玄倒是看了好一场热闹。 他倒也不是故意要看,只是今早听谢承允说隔壁就是将军府,这一点他早已知道,也知道宋缨就住在隔壁,原以为她回来以后会安生几天,却没想到,大清早的,就闹出这么 大的阵仗来。 谢玄坐在屋顶,看着那前院里女人送走了夏经赋以后,慢慢直起来的身子,以及那面色虽然苍白却仰头直面骄阳时所露出的快慰笑意,不由失笑着摇了摇头。 “以为是只兔子,结果是只狐狸。” 他起身从屋顶上跳下去,进了内院,小包子谢承允蹦蹦跳跳的缠上来,“父王父王,我们去隔壁找姨姨玩好不好?上次我都和姨姨说好了。” 谢玄含笑揉了把小包子的头,“我建议你现在别去。” “为什么?” 小承允不理解。 谢玄挑了挑眉道:“因为你姨姨现在很忙,不一定有空见你。” 谢承允嘟起小嘴,“我不信。” “不信?不信你自己去隔壁问问。” 谢承允:“……” 他看着他家父王从容进房间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服气,嘟囔道:“去就去。” 谢承允迈小小短腿,哒哒哒哒跑到前院,又哒哒哒迈过了高高的后门槛,往将军府跑去。 将军府。 宋缨处理完张达与何顺以后,就对林管家道:“我现在出去一趟,林叔你就在家好好休息,无论是谁上门,一律不要见。” 林管家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大小姐您就放心吧。” 宋缨点点头,没再多什么,带着霜降和白露往外走去。 第19章 事有蹊跷 不料刚走到府门口,就遇见了谢承允。 谢承允看到宋缨,眼睛一亮,哒哒哒跑上去,问道:“宋姨姨,你现在有空吗?” 宋缨刚利用夏经赋弄走了张达与何顺,现在满脑子都装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听到他的声音,还愣了一下,抬眸看去,眼睛不由得温软了一下。 “小世子,你怎么又出来了?” 她往后看去,看到了不远处跟着的王府下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虽说这里就在王府的后门口,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谢承允老是这样私自跑出来,也不太好。 谢承允道:“姨姨,我来找你玩,你现在有空跟我玩吗?” 宋缨有些为难。 “对不起,姨姨现在要出去办点事,等姨姨办完事回来以后,再找小承允玩好不好?” 谢承允不太高兴。 “这样啊,还真被父王说中了,你真的没空……” 他低声嘟囔着,宋缨没有听清,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谢承允反应过来,连忙道:“没什么,姨姨,那你去忙吧,我就在家里等你,你什么时候忙完了叫人过来通知我一声,我再带妹妹过来找你玩哦。” 姨姨这么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可不行。 他也要跟妹妹分享这么好的姨姨。 宋缨笑道:“好。” 谢承允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等他走后,身后的白露笑道:“真没想到,定王府的小世子居然能这么喜欢您。” 宋 缨的心里也有些发软。 每每见到这个孩子,就能令她想起当初自己夭折的那两个孩子,她不敢说自己完全没有将对当年那两个孩子的爱转嫁到谢承允身上,只能说,她是打心眼里喜欢他。 宋缨挥开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思绪,道:“行了,我们走吧。” “嗯。” 宋缨这趟出门,是去秦府。 将军府发生的事,她觉得有必要告知外祖父和外祖母一声。 傅家她或许会回去,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以这种方式。 她要让傅宴白亲自来求她,要让傅宴白后悔他当日的所做所为。 宋缨到了秦家以后,就将自己的计划和秦老夫人说了。 秦老夫人十分赞同。 老太太年纪虽然大了,却依旧精神矍铄,她坐在软榻上冷笑道:“这几年他傅宴白要不是靠着宋家的余晖以及我秦家的门荫,他能升得这么快?呵,身上福中不知福,既然他不想要这大好前程了,那就帮他断了就是,即便你父兄不在,可还有外祖母呢,大不了和离了回秦家来住。” 宋缨笑了笑。 她当然不会回秦家。 外祖是外祖,自己家又是不一样的。 她知道外祖父外祖母以及舅舅舅妈都对自己很好,可正因为如此,她才不会给他们添太多麻烦。 “这事我就是知会你们一声,届时若夏经赋在朝堂上弹劾,您告诉舅舅只管冷眼旁观就是了,不必要亲自下场,也别替他说话。” “嗯,我知道的,这点小事,还轮不到我们插手。” “谢谢外祖母。” 宋缨从秦府出来以后。 另一边,傅宴白也接到了消息。 “你说什么?张达和何顺去了哪里?京兆府衙门?” “对。” 赶回来报信的是傅家的小厮。 夏经赋倒也聪明,没有把事情做得太绝,张达与何顺这两个头头是关起来了,傅家的下人却放回来了两个,让他们给傅宴白通风报信。 傅宴白不敢置信。 “好端端的,他们怎么会被关进京兆衙门?” 小厮便将在将军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傅宴白听完后,瞠目结舌。 要不是那小厮说得头头是道,身上被踹出来的脚印子还在,他几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了。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宋缨是那样乖顺的一个人。 怎么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算计他呢? 即便这段时间两人有些不睦,那也只是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完全没有上升到公堂的必要。 她这是…… 傅宴白气得脸色一阵铁青。 “大人,您快想办法救救何总管和张管事吧,他们入了京兆府的大狱,只怕经不住严刑拷打,若真给他们栽赃一个侮辱将军府的罪名,他们被发落是小事,影响了大人的前程,这才是重中之重啊。” 傅宴白反应过来。 对。 不能让张达和何顺认罪。 否则闹到皇上面前,他的仕途 就完了。 傅宴白立马道:“帮我备车,我这就去京兆府。” “是。” 然而,傅宴白去了京兆府,原本想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让夏经赋放人,却吃了个闭门羹。 夏经赋甚至没有见他。 只说这件事牵涉到将军府与侍郎府,傅宴白也算是半个当事人,他作为主审官,自然要避嫌。 傅宴白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 这个夏经赋,不过是一个区区五品官,在这里摆官架子给谁看? 不过饶是他再不开心,夏经赋不见他,他也没有办法。 谁让他不负责京兆府衙门? 无奈之下,傅宴白只得气鼓鼓的去找宋缨。 然而,他到了将军府,将军府的大门却紧闭着,任由他怎么敲门都敲不开。 傅宴白满肚子窝火。 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人把门撞开,可想到张达与何顺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就以强闯将军府的罪名被送入的京兆府衙门,他又不敢。 最终,傅宴白只得揣着满肚子怨气回去。 傅家内宅。 老太太听说了这件事,也有些诧异。 “张达与何顺不是你的左膀右臂吗?按理说他们做事应当十分劳靠,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 傅宴白没好气的说:“我怎么知道?总之,我听京兆府尹那边的口风,竟是张达与何顺私闯入府,把将军府打砸了,宋缨这才报了官,可张达与何顺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我的命令,他们绝不敢这么做,这其中 一定有蹊跷。” 老太太皱紧了眉。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总觉得,事情不再像她想象中那样发展。 原本她对宋缨并无太多意见,宋缨表现得也乖顺,她毕竟出身高,能给傅宴白的助力非常多,除了婚前的那件事,其实是个完美的傅家主母人选。 可现在看来…… 老太太沉吟道:“这事只怕不诈,这样,你先派人去打听清楚,看看在将军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打听清楚了,我们也好知道宋缨的想法。” 说到这儿,她的眉头皱得越发的深,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左右你们是夫妻,夫妻一体,女人家为了博得丈夫疼爱耍些小性子也是有的,如今你正在仕途晋升的关键时刻,万不可以因为内宅之事而影响前程,若这事真是她所为,届时你便备些薄礼,亲自去一趟将军府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件事闹大,知道了吗?” 傅宴白有些不满。 “孙儿如今官运亨通,倒也不必她宋家扶持。” 老太太顿时一个眼风扫过去,厉色道:“即便不需要她扶持,若宋家旧部或秦家从中作梗呢?你的仕途还会那么顺利吗?” 傅宴白:“……” 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是,孙儿明白了。” 然而当夜,他并没有去探查将军府那件事情的原因,而是去了东街的一条小巷,马车停在了一处幽深僻静的宅院大门前。 第20章 习惯就好了 这条巷子叫杏花巷,取自前朝“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之意境,其占地广阔,环境优美,被誉为京城方外的神仙之地。 但是这块地界虽然环境好,却有一个大毛病,便是离皇城远。 在京城居住的显贵之家大多都是做官的,需要上朝,所住之地需得离皇城近些方才方便,不需要上朝的低阶官员俸禄微薄,又买不起这样的豪宅之地,是以居住在这里的竟大多都是商贾之家,或哪家爷们儿娇养的外室,更有秦楼楚馆,好不繁华热闹。 傅宴白心情郁闷,马车在宅门前停下以后,便命随从前去叩门。 没过多久,门开了,是个衣着干净的仆妇。 看到傅宴白,仆妇的眼睛一亮,惊喜道:“大人,您来了。” 傅宴白点了点头,面上的冷色缓和了些,迈步进了院子。 “你家主子呢?” “在屋里呢,这两日有些头疼,正歇着,我这就去帮您叫醒。” “不用了。” 傅宴白抬手制止。 他让仆妇下去,随后进了屋。 只见屋中陈设清雅别致,靠窗边的一个软榻上,正斜斜躺了一位美貌妇人,妇人肤色白皙,身材瘦弱,一只手半撑着头,仅这么一看,便忍不住生出一股我见犹怜之感。 傅宴白的心头果然软了几分。 他走过去,轻声唤道:“雪儿。” 赵雪儿睁开了眼。 初 睁眼时目光朦胧,当触及男人的脸时,顿时精神一震,那双清水剪瞳里也迸发出惊喜的光彩来。 “郎君!你来了。” 赵雪儿,前任刑部尚书赵尚之女,十年前赵尚因犯事被全家下狱,后来赵尚被杀,家眷充军流放,恰逢那时傅宴白刚遇到赵雪儿,鉴于两人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交情,就将她私自救了下来,藏在外面。 原本傅宴白对赵雪儿没那方面的意思,他的目标一直是能帮上他的宋家嫡女宋缨。 可是后来,宋缨发生了那件事,傅宴白的心态也发生了转变,再加上赵雪儿一直温柔多情,面对赵雪儿的攻势,他到底没有把持住,与她苟合,生下了傅闻清。 生下孩子后,傅宴白的心态就变了。 赵雪儿体贴温柔,又知书达礼,若不是家中遭逢巨变,身世不比宋缨差。 最重要的是,她是他的女人,完完全全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不像宋缨…… 想到这儿,傅宴白温柔的道:“听说你头疼,怎么回事?没请大夫来看看吗?” 赵雪儿笑道:“只是天气变化,偶感风寒,无碍的。” 顿了顿,又道:“郎君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 傅宴白道:“想你了,来看看你。” 一句想你了,顿时说得赵雪儿眼眶通红。 她抱住傅宴白,将身子藏进他的怀中。 “郎君,我听说清哥儿得罪了庄夫子, 外面的流言传得很凶,说他撒谎还打人,郎君,怎么办?我好担心清哥儿,夫人没有想过要怎么解决这件事吗?” 傅宴白眉心紧锁。 赵雪儿还不知道宋缨已经离家出走的事,此时还巴望着宋缨帮傅闻清解决请夫子的难题呢。 傅宴白只觉心头那点温软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无尽郁闷。 他沉声道:“宋缨回娘家去了。” “什么?” 赵雪儿惊诧。 傅宴白这次过来找她,本也就是心情烦闷,想找个倾诉之人。 毕竟,家中老太太一直是为大局家族利益着想,不会因为他内心的苦闷而让步。 至于父亲和母亲,那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他唯有在赵雪儿这里,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赵雪儿听完傅宴白的话,有些不敢相信。 “夫人向来端庄稳重,怎会做出这种事?若真闹到陛下面前,她身为傅家主母,又能有什么好处?” 傅宴白冷笑。 “瞧,你能看懂的道理,她就是不懂,依我看,她肚子里的学识品行还不如你,你也就吃亏在出身不好,若当初赵世伯没有……” 说到这儿,却是不敢再说下去。 十年前的案子,是皇帝朱笔御批,亲自下的罪,谁敢在背后议论半分? 赵雪儿也知道他的意思,心中欣慰之余,又小意道:“都怪我,若不是我出身太低,也不用 郎君处处去求夫人,清哥儿的事如今看来倒是小事,只愿夫人消消气,赶紧从将军府回来,这便是妾身的福气了。” 傅宴白被她一席话说得更加慰贴。 同时,也更加觉得宋缨不懂事。 他安慰道:“你放心,宋家父子都不在了,她一个人能掀起多大的浪?左右不过是觉得这几年我对她冷落了些,使小性子罢了,回头我上门哄哄,她就乖乖回来了。” 赵雪儿温柔小意道:“辛苦郎君了。” “我这般辛苦,你可要犒劳犒劳我?” 傅宴白说着,拥着她将她往塌上压。 赵雪儿的脸上顿时飞起一块红云。 “郎君,现在还是白天。” “没事,反正是在自己家里。” 两人相拥着往床上滚去。 将军府。 宋缨办完事情后,没有忘记自己和小团子的约定。 不过这会儿时间已经有些晚了,看天色,已经到了晚饭时分。 宋缨索性写了个菜单,让厨房按照这个单子做了些菜上来,然后才派白露去隔壁邀请谢承允和他的妹妹过来做客。 谢承允一听说宋姨姨给他做了好吃的,顿时两眼发亮。 当即就要拉着妹妹往外跑。 然而那小短腿还没有迈出门槛,就被谢玄给一把揪住了后衣领。 “晚饭时分,不好好呆在家里陪父王用膳,想去哪儿?” 谢承允得意的道:“宋姨姨做了好 吃的,要请我和妹妹吃饭。” 谢玄眼睛微眯。 “哦?就请了你和琳琅?” “对呀对呀,唉呀父王,你别揪着我的衣领子,时间太晚了,我再不过去就来不及了。” 岂料,谢玄面色一沉。 “父王以前是怎么教你们的?我们是一家人,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你们有人请吃饭,却要留父王一个人在家里孤苦伶仃,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啊?” 谢承允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的父王会这么黏人。 可父王说得也对哎。 宋姨姨做的饭菜一定很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光记得跟妹妹分享,却没有跟父王分享,好像是有点不公平。 谢承允纠结了好半响,才说:“那……父王跟我们一起去?” 谢玄却摇了摇头。 “人家只邀请了你和琳琅,并没有邀请我,我不请自来,岂不是很不礼貌?” “那……”谢承允顿时为难了。 谢玄却似自己想开了一般,失落的摇摇头道:“算了,你们去吧,左右我一个人也能吃饭,不过是吃得孤单些,习惯就好了。” 说完,摆摆手便让人带他们离开。 没过多久,谢承允和谢琳琅就到了将军府。 宋缨还是第一次见到谢琳琅,瞧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喜爱得不得了,席间一直不停的给他们夹菜,嘘寒问暖。 谢承允却有些心不在焉。 第21章 四口之家 他想起出门时父王跟他说的话。 又想象着没有自己和谢琳琅的陪伴,父王一个人坐在家里,孤零零茶饭不思的样子。 谢承允心疼了。 谢承允的眼眶红了。 谢承允吃饭都不香了。 宋缨是何等敏感的心思,一眼就瞧出了谢承允的不对劲。 “小世子这是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吗?” 她关心的问。 谢承允摇了摇头。 他放下碗筷,看着宋缨认真道:“姨姨,你家做的饭菜很好吃,我很喜欢,可是我父王没有家人,只有我和妹妹,现在我和妹妹都出来了,我父王一个人吃饭肯定会很孤单很孤单,姨姨,我可不可以叫我父王过来一起吃啊?” 呃…… 宋缨尴尬。 她喜欢谢承允和谢琳琅,对他们没什么顾忌,想亲近便亲近了,那是因为他们是两个孩子。 可谢玄…… 那可是定王。 当朝九皇叔。 他能瞧得上她府中这简陋的粗茶淡饭吗? 见她不说话,谢承允还以为她不同意,眼圈更红了。 “姨姨,要不您还是送我和妹妹回家吧,我们舍不得父王一个人孤苦伶仃。” 谢琳琅也重重点头,奶声奶气道:“虽然姨姨很好,姨姨家的饭菜也很好吃,可是父王要伤心的话,琳琅吃饭也 不香的,琳琅希望父王和琳琅一样开心。” 宋缨瞧着两个小孩儿,心头温软一片。 真是两个孝顺至极的好孩子。 她温和的笑道:“姨姨没有不让你们父王过来吃饭,姨姨只是担心姨姨这里的饭菜太简陋,你们父王吃不惯。” “不会的不会的。”两个小包子连忙摇头,“我们以前跟着父王在边关军队里,吃的比这个还要简陋,父王都不嫌弃,姨姨做的饭菜这么好吃,父王又怎么会嫌弃呢?” “就是就是,姨姨,你就允许父王过来嘛。” 谢琳琅拉着她的袖子撒娇。 宋缨被他们逗笑了。 这两个小家伙。 一人一句,搞得好像是她不让定王来似的。 最后,她只能无奈的道:“好好好,我这就派人去请你们父王过来,不过咱们有言在先说,我可以派人去请,但来不来,还得看你们父王自己愿意。” 两个小包子眼睛一亮,“好!谢谢姨姨。” 于是,宋缨便让林管家去隔壁问问定王愿不愿意赏脸一起过来用膳。 她心里有些忐忑。 毕竟以定王的身份,普通人别说是请他用晚饭,就算是想见他一面都很难。 他真的会来吗? 而此时,定王府。 自从谢承允和谢琳琅两个人走了以后, 谢玄就一直坐在屋里看书,连地儿也没有挪。 府中的管家担忧的站在外面看着,问旁边伺候的下人,“王爷就一直坐在那儿?没说用膳吗?” 下人摇了摇头。 “不用膳怎么行?王爷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王爷没说,只说不需要准备,至于别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管家闻言,寻思着自家王爷今天也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啊,小世子和小郡主也不是第一次出府去了,用不着这样吧。 可无论如何,谢玄没有吩咐,他们也不敢擅作主张。 没过多久。 只听外面有下人来报,说门口有位姓林的老先生,是隔壁将军府的管事,特来邀请定王过去用膳。 管家一愣,哦豁。 还真有人请啊。 管家顿时兴奋了,连忙亲自进去禀报,谢玄闻言放下书本,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道:“既然将军府盛情相邀,那我便过去看看吧。” 说着,施施然起身,往外走去。 没过多久,谢玄来到了将军府。 他是从后门进来的。 两座宅子修建得十分巧妙,虽是邻居,却又是错落着修的,将军府的大门出去便是定王府的后门,换算过来,定王府的大门出来,自然也就是将军府的后门了。 谢玄来得 十分低调,身边一个随从都没带,甚至连他的贴身侍卫流风都留在家里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林管家连忙将他迎进屋。 因为不知道定王会不会来,所以自从宋缨叫林管家去请人过后,便没再动筷了,连带着两个小包子也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边。 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宋缨猜到应该是定王来了,虽然有些意外,却依然站起身,走到门口恭敬的等候着。 果然,就见谢玄在林管家的带领下往饭厅走来。 今晚的谢玄穿着一件靛蓝色青花圆领锦袍,腰间是一条黑色的玉带,头发束冠,脚蹬皂靴,整个人端得是丰神玉朗,仙人之姿。 宋缨恭敬的福身道:“臣女参见定王殿下。” 谢玄微微笑道:“宋姑娘不必多礼,是我家这两个不懂事的小家伙打扰到你了,希望没能宋姑娘添麻烦。” 宋缨真心道:“不麻烦,小世子和小郡主都很可爱,我很喜欢他们。” 谢玄挑眉,“那就好。” 一行人落座。 自从成婚以后,宋缨还是第一次与一个外男同桌吃饭,要说没有半点不自在那是假的,可想到他不仅仅是高贵的定王殿下,也是小承允和小琳琅的父亲,那点不自在就要稍稍淡一些了。 毕竟 是同为人父母的人,尽管身份地位有所差别,尽管她的孩子已经不在了,但在某些方面,两人还是有着几乎奇迹一般的默契。 比如。 “小世子,吃饭不可以光吃肉不吃菜哦,每一种都要吃一点,才能营养均衡。” 宋缨耐心的说道。 谢玄也拧着眉,板着脸教训,“以前跟你怎么说的?不许挑食,忘了吗?” 谢承允不满的将脸鼓成了包子。 谢琳琅则是吃饭吃得太急,也不知道她一个娇滴滴的小郡主,是怎么养成如狼似虎般的吃相的,埋头干饭的时候,小脸几乎都要埋进碗里去了。 宋缨生怕她噎着或者被饭菜呛到,连声劝她慢点吃,小家伙虽然嘴里唔唔应了,但手上的动作可半点都没有慢,不消片刻,就干掉了一大碗。 宋缨忍不住失笑。 谢玄大约是早就习惯了,念叨两句,就不再念了。 宋缨见状,虽然心中仍是担忧,却也只能忍着,只悄悄注意着孩子们吃饭的状态,万一被呛到或者噎到什么的,也好及时发现。 谢琳琅吃得快,自然也很快就饱了。 放下碗筷,她狡黠的眼珠转了转,忽然道:“父王,人人都说三口之家,您有两个孩子,那就是四口之家,您看我们现在这样像四口之家吗?” 第22章 拜把子兄弟 这话一出,桌上的几人都是一怔。 紧接着—— “咳咳咳。” 宋缨被一口浓汤呛到,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谢承允连忙将自己的小帕子给她,“姨姨,擦擦。” 宋缨接过,“谢谢。” 她面色尴尬。 谢玄倒是十分自然,像是一本正经的给谢琳琅科普一般,道:“你宋姨姨不是我们家的人,所以就不能算四口之家。” 谢琳琅好奇,“这样吗?那意思是不是,只要宋姨姨嫁给父王了,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呢?” 谢玄勾起唇角,“理论上是这样。” 谢琳琅眼睛一亮,“宋姨姨,那你嫁给我父王吧,反正你那个丈夫也不好,我们帮你换个夫君好不好?” 宋缨:“……” 她看了谢玄一眼。 谢玄忍着笑,对她抱歉的道:“抱歉,教育小孩子,有时候不得不做些类比,冒犯到宋姑娘了。” 他都这么说了,宋缨又哪能说被冒犯? 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没事。” 谢玄见她叹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那一点点隐秘的愉悦瞬间淡了些,也不再说话了。 很快,吃完了饭。 有定王在,宋缨总是有些拘束的。 何况时间已经不早,尽管谢玄是从后门进来的,没有外人知道,但他一个外男和她相处久了,不管他们自己是不是心里坦荡 ,终究还是不太好。 所以,谢玄便带着孩子提出告辞了。 宋缨点点头,送他们到外院门口,没再出去。 等谢玄等人走后,她方才松了口气。 林管家跟在她的旁边,倒是乐呵呵的,“大小姐,定王的这两个孩子也太可爱了,居然问您能不能嫁给定王,哈哈哈……要是老将军还在,听到这话怕也是会笑掉大牙吧。” 宋缨苦着脸问他,“为什么这么说的?” 林管家道:“因为定王是老将军的拜把子兄弟啊,哦,这件事您还不知道吧?” 宋缨一愣。 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 林管家想起来了,拍了拍脑门,“也对,那时候您还小呢,何况以定王的身份,与朝中武将来往太过频繁难免会引人猜忌,所以定王与咱们家将军是私下往来,都避着人呢,通得最多的就是书信。” “老将军很欣赏定王的为人,虽然他们年纪相差了二十来岁,但定王性子稳重,成熟,当时也不过才弱冠吧,思想却已经和老将军这等朝中老臣同步了,啧啧,老将军时常感叹,若当年那个位置坐的是定王,只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多说。 毕竟是大不敬的话,彼此心知肚明,理解那个意思就好,也没必要说出来。 宋缨却有些恍惚。 原来,父亲暗地里和定王有所往来。 她却浑然不知。 林管家又道:“两人称兄道弟也是由老将军提出的,老将军那个人您也知道,向来大而化之,根本不在意定王的身份是皇家贵胄,不过这也是定王欣赏老将军的原因之一,俩人那时候谈得可投机呢,要是现在知道小世子和小郡主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老将军定要吹着胡子瞪眼睛说他们乱点鸳鸯谱了,哈哈哈……毕竟,真算起来定王可是您的叔父辈呢。” 宋缨:“……” 别说了。 想想都觉得尴尬。 宋缨不欲再多说。 林管家笑了一会儿,自然也没有再说下去。 两人进了屋,宋缨想到什么,忽然道:“林叔,京兆府衙门那边,有没有说何时审理张达与何顺?” 林管家道:“说了,后天。” 宋缨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才道:“明天傅家应该就有动静了,注意点。” 林管家一震,神色严肃下来,“是,我知道了。” 翌日。 傅宴白果然坐不住了。 明天就要开堂审理张达和何顺,宋缨那边现在还没什么消息,这让他的心情不由有些焦躁。 老太太也坐不住了,把他喊过去,问他此事该怎么解决。 傅宴白只觉心情烦燥。 “张达和何顺是我的人,我知道他们什么为人,将军府发生的事我也派人打听过了,根本不是宋缨说 的那样,张达和何顺在府门口等得好好的,一群人莫名其妙从将军府里冲出来把他们打了一顿,他们当然会追进去,为了找人,当然会破坏府内的一些设施,何况那都是许多年前的老物件了,又不值钱,碰坏了就碰坏了,有什么要紧?偏生宋缨就是揪着不放,我看,这分明就是她设计的,那些打何顺和张达的人,根本就是她故意安排,陷害他们的。” 老太太阴沉着脸。 “所以,那些打他们的人,找到了吗?” 傅宴白一滞。 打他们的人当然没有找到。 甚至于因为当时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们自己都认不清到底是谁动的手。 现在就算那些人站在他们面前,只怕他们也不认识。 傅宴白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你问过没有,这件事如果宋缨非要追究,张达和何顺会有什么后果?” 傅宴白抿唇。 这两个人倒是忠心,尽管夏经赋一再审问,他们却从未说过是自己指使他们打砸将军府里的东西的。 只要他们不攀扯上自己,这件事其实倒是和傅宴白没什么关系。 但…… 想到要就这样丢失两个心腹,他还是不甘心。 “祖母,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大不了我去求人,想办法把他们保出来。” “糊涂!” 老太太一拍桌子,震怒。 傅宴白吓了 一跳。 “祖母……” “这事怎么能由你出面?他们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几个奴才,退一万步来说,他们对你很重要,那也大不过你的官声去,如今你不出面,只要他们不松口,这把火就烧不到你身上,你若是出面了,不管他们怎样说,最后宋缨都有办法攀扯到你身上来,到时候影响了仕途,孰大孰小,你想过没有?” 傅宴白一惊,冷汗都差点滴落下来。 “那祖母的意思是……” “你还不准备去向宋缨求情吗?” 傅宴白:“……” 老太太叹了口气,“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到底是成亲这么多年的,你一次也不碰她,也说不过去,这样吧,明日你就带些东西,去将军府看望她,如果能圆房最好还是把房圆了,女人在床上满足了一切都好说话,这些事不用我教你吧?到时候你直接让宋缨去京兆府衙门说一句,人不就放出来了?至于闹得那么大?” 傅宴白:“……” 老太太说的话,他当然懂。 不是没想过要去,只是一想到自己要向宋缨低头,就咽不下那口气。 老太太大约也猜出了他的想法,无奈的道:“你就看在我老婆子的面子上,去一趟吧,相信我,去了你不会后悔的。” 傅宴白无奈,只得道:“好,孙儿明白了,孙儿明日就去。” 第23章 为她守身如玉 翌日。 傅宴白下定决心,终于决定了要去将军府。 只是在去之前,他还是先去了一趟杏花巷。 杏花巷最深处的那座院子里,赵雪儿正半靠在软塌上绣花,她亲娘是苏州人士,绣的也是苏州最有名的双面绣。 想当年,她娘的娘家开着苏州最大的绣坊,她的爹是当朝尚书,正二品大员,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可现在…… 赵雪儿的眼神一暗。 这时,外面传来嘟嘟嘟的敲门声。 仆妇的声音响起,“来啦。” 随即惊喜的声音,“大人,您怎么又来了?” 委实不怪那仆妇惊讶,是因为傅宴白怕被宋缨发现,所以平日里都很少过来。 如今接连两天都往这边跑,别说是赵雪儿,连那伺候她的老妈子都为她感到高兴。 “夫人,夫人,快出来,大人过来了。” 赵雪儿自是欣喜不已,心中的烦闷因为傅宴白的到来一扫而空,站起身迎出去,“郎君。” 傅宴白“嗯”了一声,揽住她的肩膀往屋里走。 “郎君怎么又过来了?不怕被夫人发现?” 傅宴白冷哼道:“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将军府,哪儿顾得上我?” 语气里除了怨气,难免泛酸。 赵雪儿抿唇。 傅宴白过来,是跟她说正经事的。 他沉声道:“我今天要去将 军府,接她回家。” 赵雪儿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宋缨是傅家的正头娘子,即便一时赌气回了娘家,终归不可能永远不回来,而且她的儿子…… 她的身份不方便公诸于世,她的儿子也总要依赖宋缨教导的,所以傅宴白接宋缨回来,她没有意见。 “我知道了,郎君且放心去,好生跟夫人说说话,哄着夫人,夫人定会明白郎君的苦心。” 傅宴白见赵雪儿如此懂事明理,心中不由对宋缨的跋扈更加厌憎了几分。 “我来是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告知于你。” 赵雪儿一愣,“什么事?” 傅宴白抿唇,沉默了半响才道:“祖母说,要我今日与她圆房。” 赵雪儿:“……” 她睁着一双美眸,那眸中竟是霎时就起了水雾,湿漉漉的,不敢置信又有些受伤的瞧着他。 傅宴白被她看得心头泛酸,也有些疼,他低声道:“对不起,我是没有办法,当初我答应过你,既要了你的身子,又无法给你名分,总得为你守着一些东西,这些年,我一直是这样做的。” 若说傅宴白刚开始没有爱上赵雪儿,那这七年赵雪儿无欲无求的陪伴和痴痴等待,那就真的打动他了。 他也并不觉得赵雪儿当初的要求有多过分,反正,他若是有那种需求了,自会过来 找她,而家里那位,因为有那一夜的记忆,所以他也没兴趣碰。 傅宴白现在是真的喜欢赵雪儿。 所以,今天的事情,除了让他内心无法排斥外,还觉得对赵雪儿很愧疚。 赵雪儿沉默,低下头来。 她的眼眶红红的,像是要哭,却坚强的忍住了。 “雪儿,你知道我的心,我心里只有你,也只愿意与你做那种事,可她到底是我的妻子,我冷落了她七年,她为此跟我置气,如今不仅置闻清于不顾,甚至连傅家的一大家子都不顾了。” “他若与我撕破脸皮,不仅我讨不着好,闻清的将来也会被耽误,雪儿,你体谅体谅我,就当我是为我们的未来牺牲吧。” 赵雪儿的眼泪唰一下就掉落下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扑进傅宴白怀里,紧紧的抱着他。 傅宴白感受到了赵雪儿对他的占有欲和依赖,心里不由更加受用,也紧紧的回抱住她,闭了闭眼睛。 从杏花巷出来的时候,傅宴白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在赵雪儿的安抚下,他的心情总算安定一些。 上马车时,随从低声问:“大人,您说要给夫人的礼物……” 傅宴白皱眉,冷声道:“去西街的坊市,随便挑一些吧。” “是。” 西街是京城为数不多并不算高档繁华的街市,卖的 东西相对来说也比较低劣便宜。 宋缨自己都从来不逛这儿,傅宴白却命人随便从小摊上买了一些礼物,就坐着马车往将军府走。 大约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下。 随从上去叩门,这一次,林管家看到是傅宴白,倒是把门打开,让他进去了。 林管家认识傅宴白,傅宴白可不记得这位胡子和头发都已经发白的老管家了,毕竟两人是在边关成的亲,回京以后,他还从未踏足过将军府,边关就传来了宋家父子战死的消息。 是以,他也不知道林管家是宋世濂的部下,甚至还好奇宋缨为什么请了个这么老的老头儿来看门,就不嫌他腿脚不方便,做事慢吗? 不过这到底是小事,傅宴白没放在心上。 他让人抱着那堆从西街买来的礼物往里走,走到正厅,果然,就看到宋缨坐在那儿,正由两个丫鬟陪着,慢慢品茗。 傅宴白心里有些不悦。 按理说,他是夫君,女子出嫁以夫为天,他来了她不仅不起身迎接,还坐在那儿慢慢品茗,这是什么为妇之道? 不过,想到自己今天的来意,傅宴白又强行将那股不悦压了下去。 “阿缨。” 他温声唤着。 宋缨这才像是看到了他,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夫君来了。” 见她笑容和气 ,傅宴白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如此态度,看来今天这事是可谈了。 傅宴白笑着走上前,“你离家这两日,我想了许久,我们之前的许多事是我做得不对,这些年冷落了你,也确实是担忧你的身子,毕竟当初你因为生产大出血,差点一尸三命,我实在心有余悸,生怕你再经一遭……” “大夫都说我不能生了,又怎会再经一遭呢?夫君怕不是多虑了。” 不等他说完,宋缨就打断了他的话。 傅宴白面色一僵。 他勉强笑道:“夫人说得是。” 只好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 白露端着新泡的茶过来,给他沏了一杯。 傅宴白没有坐下喝,而是对宋缨道:“来的路上看到了些小玩意儿,送给你把玩,你瞧瞧喜不喜欢。” 他让随从将礼物送上来,眼神暗含期待。 记忆中,他刚认识宋缨的时候,宋缨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了。 什么兔子灯,绣花扇,木头簪子玛瑙串子,都不值钱,但都很别致。 反正这些也花不了什么钱,所以傅宴白今天索性统统都买了个遍,就是为了逗宋缨开心。 宋缨瞧着那随从捧上来的礼物,见他们把盒子一个一个的打开,没有动,而是挑了挑眉。 眉目间,流露出一抹讥讽。 “敢问夫君,我今年几岁?” 第24章 对比惨烈 傅宴白一愣,不解。 “你今年二十三岁,虚岁二十四,怎么了?” 宋缨冷淡的道:“这兔子灯,这燕子风筝,都是些哄十五六岁小孩子的玩意儿,夫君却拿来送我,是觉得如今的我还如同十五六岁小孩一般幼稚,还是因为这些年都没有送过我礼物,一时想不起来该送什么了?” 傅宴白:“……” 他的脸色阵青阵白。 他买这么多东西,虽没有花什么钱,但他自认为也是花了心思的。 却被宋缨贬得一文不值。 他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仆人的声音。 “大小姐,隔壁定王殿下派人来了,还专门为您带了许多礼物。” 宋缨眼睛一亮,“定王?让他进来。” “是。” 只见从外面进来的人是流风。 流风身为定王谢玄的近身侍卫,心腹一般的人物,也不知自家主子怎么莫名其妙就和将军府的大小姐,那们三品侍郎的夫人有交情了。 不过王爷让他出门送东西,他就只管送来就是,别的一概不多过问。 是以,流风进来以后,也不看傅宴白,径直道:“宋姑娘,我家王爷拖我帮他送几样礼物,不值什么钱,都是王爷的一点心意,感谢您这几天对小世子和小郡主的照顾。” 说着,就将手中的礼物 一一展开。 只见那一共有六个盒子。 第一个盒子里,装着的是十颗南海东珠。 那东珠每一颗都有婴儿拳头般大小,打开盒子的时候,闪闪发光,只觉整个前厅都亮堂了几分。 宋缨不由眼睛晶亮。 没有女人不喜欢珠宝首饰,也没有女人能拒绝得了南海东珠。 所以,她原本还觉得自己照顾谢承允和谢琳琅,纯属是自己喜欢他们,当不得什么谢礼,正准备推辞,可一看到这么漂亮的东珠,那推辞的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有没有可能……她可以……花钱买下这些东珠呢? 可……定王爷应该也不缺钱吧。 呃……好漂亮好想要……可好不好意思…… 流风像是没有看出她的纠结,又打开第二个盒子,道:“这是东海极品红云珊瑚,整个京城只有一块,被咱们主子拿来打磨了一串项链,供宋姑娘把玩。” 宋缨:“……” 呜,拒绝的话更说不出口了怎么办? 紧接着,流风又打开第三件,第四件,第五件,第六件。 只见那四个盒子里分别摆着一整套极品翡翠头面,一件上等紫纱萝纱裙,一条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色的狐狸毛围脖,还有一支极其漂亮繁复的华丽金步摇。 宋缨咽了口唾沫。 宋缨屏住了呼吸。 若说刚开始看到那些 东西和珊瑚,她还有点想要的话,那看到后面这些,她就不想了。 实在不是她不要,而是她不配。 这么重的礼,别说让她照顾一下小世子和小郡主,就算让她生两个,那也够了。 再喜欢,也不能无功受碌。 是以,宋缨下意识就要拒绝。 流风却先她一句开口:“属下只是奉命将东西送到这儿,宋姑娘若不接收,只怕属下回去了不好交差,请求宋姑娘体恤一下小的,让小的将东西送出去,在王爷面前也讨个赏吧。” 流风笑嘻嘻的。 宋缨便不好再当着傅宴白的面拒绝了。 她寻思着,大不了先收下,回头等傅宴白走了再私下将东西送回给定王就是。 于是,她点了点头,端庄道:“那就替我多谢你家王爷了。” 流风笑道:“不客气,王爷说这都是应该的。” 说完,就行了个礼,然后离开了。 等流风离开以后,宋缨再看向傅宴白的目光,就有些一言难尽。 瞧瞧,快瞧瞧。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她还只是帮人家照看了一下孩子呢,这才几天,就送了这么多贵重的礼物过来。 她替傅宴白照顾傅家一大家子,照顾了整整七年,他送了她些什么? 送给她七年冷待,送给她如保姆一样含辛茹苦的七年生活,送给她…… 这么一堆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 此时,宋缨的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傅宴白也有些懵。 就在刚刚,流风将那些礼物呈出来的时候,每拿出来一样,他的脸色就变一分。 直到最后,变得满脸煞白,再无一丝血色。 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定王故意的,平常不送,偏偏挑在这个时候,他要哄宋缨的时候送这么些东西过来,弄得现在对比惨烈,他也下不来台。 傅宴白心里有些憎恨。 宋缨却似乏了,揉着额角道:“白露,将东西收了吧,我累了,扶我回房歇息。” “是。” 白露和霜降笑着应了声,连忙上前。 收东西的收东西,扶宋缨的扶宋缨。 傅宴白像是猛地反应过来,这才连忙上前,道:“阿缨,慢着。” 宋缨停下脚步。 回头,一脸玩味的看着他,“夫君还有什么事?” 傅宴白的脸色阵青阵白,片刻,才沉着脸道:“张达和何顺,你去京兆府衙门和他们说一声,让夏经赋放他们出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 宋缨就是想给他难堪。 否则,礼轻情意重,他送的东西虽然不如定王送的东西值钱,可夫妻之间本来就不该计较这么些个东西,她合该理解他的心意才是。 而今她故作骄矜,他也懒得再跟她逢场作戏了 ,本来还想着她若收下那些东西,今晚就好好哄一哄,该圆的房就圆了,该给她当家主母的体面,他也会给。 甚至如果她身子调理得当,两人再拥有一个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可现在,既然她不识好歹,那他也懒得装了。 直接摊开了说就是,他就不信,她还真能拒绝。 宋缨看着他。 像在看一个许久未见的陌生人。 半响,她的嘴唇才缓缓扯出一抹笑来,笑着问:“夫君觉得……我宋家很好欺负,是不是?” 傅宴白心头一沉。 就见宋缨陡然变了脸色。 “你去前院看看,他们打砸的东西犹在,林叔一把年纪了,是父亲的老部下,连我都得毕恭毕敬尊敬着的长辈,他们居然也敢朝他动手,是当真欺我宋家无人,欺我父兄不在,便无权无势任人宰割了么?” 说到最后,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傅宴白面色一白。 “阿缨,他们没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宋缨冷笑。 此时她压低着眉眼,脸上早已不见了平日的温婉柔顺,有的只是如悬崖峭壁上一朵孤霜傲雪般凌霄花的冷峭。 她冷声道:“你若是想来道歉,那便好好道歉,可你若是想欺我宋家无人,哼,我告诉你!今日我还就不去这京兆府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耐我何?!” 第25章 无忙可帮 宋缨的态度,让傅宴白彻底懵逼。 他想过宋缨会不乐意,却没想过她的态度会这么强硬! 这是要彻底和他撕破脸了? 傅宴白的脸色沉下来。 “宋缨,你别给脸不要脸!” 宋缨冷笑,“如果你说的给脸就是拿这些不值钱的地摊货换你傅家的荣耀前程,那这脸我还真要不起!傅大人,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林叔,送客!” “是。” 林管家走上前来,皮笑肉不笑的说:“傅大人,请吧。” 竟是连姑爷也不叫了。 傅宴白的脸涨得通红,忍了一肚子气,最终,拂袖离开。 等他离开以后,林管家担忧的道:“大小姐,您这是不打算回傅家了吗?” 如果要回,如今把傅宴白得罪的这么严重,以后大小姐的日子还怎么过? 毕竟……出嫁从夫。 她是要指着傅宴白过日子的。 宋缨宛尔,勾唇笑了笑。 “回当然是要回的,至于怎么回嘛,不由他,由我说了算。” 她的东西都还在傅家呢,不回去,怎么拿得回来? 林管家懵了。 彻底不明白他家大小姐是想做什么了。 不过不管大小姐想做什么,他都会支持,只要大小姐开心就好。 另一边。 傅宴白气冲冲的出了将军府,越想越不是滋味。 以前的宋缨对他言听计从 ,百依百顺,可现在,就像一只吃了炮仗的老虎。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傅宴白百思不得其解。 但不管怎么说,张达和何顺必须要救出来,这两个人是他的心腹,知道很多傅府的秘密,再说,就为了这么一丁点小事,把他们给折进去,实在太不划算。 这样想着,傅宴白思索了一会儿,决定曲线救国,不找宋缨了,登门去秦家劝说劝说。 他相信,宋缨是耍小性子,跟他任性,不懂那些大道理。 但秦家人肯定懂。 他既然管不了宋缨,那干脆就让秦家人去管。 这样想着,傅宴白从将军府出来以后,就直接改道去了秦家。 秦家。 接待他的是秦家舅舅秦御风。 听完了他的话,秦御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道:“我实在不知,你来我这里的意思。” 傅宴白一愣,皱眉道:“阿缨太过固执,我想让舅舅帮我劝说。” 秦御风玩味道:“阿缨哪里固执了?我看分明是傅大人你固执才是。” 傅宴白:“?” 他不解。 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无措的看着秦御风。 秦御风道:“阿缨是你的妻子,你是她的丈夫,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应该站在她这边,别说只是两个下人打砸了将军府,就算今天侮辱将军府的是你傅氏家族的旁支, 你也应该支持她维护她,可现在,你不仅不维护她,反倒帮着一群外人来欺负她,要她忍气吞气,你说说,是谁固执?” 傅宴白:“……” 秦御风又道:“我看啊,这事你也不必来找我们说和,关键问题在于你自己,你若是真觉得那几个下人比将军府,比阿缨重要,那我也无话可说,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承担着就是。” 傅宴白深吸了口气。 “这么说,舅舅是不肯帮忙了?” 秦御风喝了口茶,面无表情的道:“无忙可帮。” “好,很好。” 傅宴白站起来,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既然如此,那算我白来一趟了,告辞。” 说完,径直离开。 待他走后,秦家大夫人张氏从屋中走出来,望着傅宴白离开的背影,冷笑道:“什么东西!” 秦御风其实也不太高兴。 想当初,傅宴白求娶宋缨的时候,那可是千保证万发誓,说要一辈子对她好。 可结果呢? 这才几年? 秦御风顿时也没了喝茶的心思,将茶杯往桌上一放,道:“回头探听探听阿缨的心思,若她真不想过,这桩婚事,和离了就是,我秦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外甥女!” 张氏笑道:“好,回头我就去问她。” 另一边。 傅宴白离开秦府以后,又去了杏花巷。 他满肚子的气,此时急需找个人泄泄火,看到赵雪儿以后,二话不说,先抓着她在床上来了两回。 赵雪儿被他折腾得娇喘连连,事毕以后,倒也不生气,而是耐心的问他这是怎么了。 傅宴白将自己在秦家吃了个闭门羹的事和赵雪儿说了。 说完,又有些自我怀疑的问:“你说他说的是真的吗?这事真是我错了?” 赵雪儿温婉的笑道:“郎君怎么会有错呢?女子本就应该以夫为天,夫人管理好内宅的事也就罢了,外面的事一切都应该交给郎君才是,再说,只有傅家好了她才会更好,如今她这般作派,岂不将自己与郎君分成了两个阵营?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傅宴白听完以后,松了口气。 果然,他做得没有错,是秦家人强词夺理。 他就知道,雪儿才是最了解最心疼他的,其他人都不会站在他的立场为他着想。 翌日。 京兆府衙门审理此案,判定了张达和何顺侮辱英烈老将军,监禁三年。 张达和何顺冤死了,只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冤屈。 宋缨却丝毫不觉得同情。 她并非陷害无辜。 前世,她为傅家殚精竭虑,张达和何顺也曾被傅宴白指派到她身边来帮她做事。 那时候她已经在为傅家打理着外面的铺子生意了,张达和何顺表面上是 为了帮她,实际就是为了监视她。 有许多关于她的事情,都是张达和何顺暗中告诉傅宴白的。 否则,傅宴白整日用心在朝堂,又与她没有夫妻之实,怎么可能对她的一言一行了解得那么清楚? 这一世,宋缨提前解决了这两个心腹大患,也算为前世的自己报仇了。 京兆府衙门里的判决传到傅家的时候,傅宴白打碎了几套茶盏。 整个人气得像发了疯。 倒是老太太,意外的冷静了下来。 “宴儿,上次你去将军府和她讲合,她是什么态度?” 傅宴白冷笑,“能有什么态度?她讥讽了我一番,还说绝不可能去京兆府撤案,祖母,我真的觉得宋缨变了,一点也不像以前的她。” 老太太拈着手上的佛珠。 她沉吟着,半响,才道:“是不是……赵雪儿的事,她知道了?” 傅宴白一惊,陡然变了脸色。 “不可能,她怎么会知道?” 老太太摇摇头,“不然很难解释她现在的行事态度,你还记不记得,半个月前,她对你还是百依百顺的,对我们也和和气气,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一样不是她在操心?就说清哥儿,半个月前说要找夫子,她也利用自己娘家的人脉找了庄夫子过来,看样子不像是要与你决裂啊,忽然间就变成这样,这中间肯定出了什么事。” 第26章 纳妾 傅宴白被她这么一分析,也有些不敢确定了。 他犹豫着问:“如果真像祖母说的这样,那该怎么办?”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们不要瞎猜,这件事到底如何,还是得问问宋缨,若她真的知道了,我们也好有知道了的应对办法,你先不要自乱阵脚,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这样,她上次出府,是因为你对她动手,大不了你就大张旗鼓的去负荆请罪,她一个出嫁妇,要是你做到这个份儿上她还是不肯回来,那就是她的错了,届时就算我们傅家休妻,也没人敢说什么。” 傅宴白有些不乐意,“负荆请罪,凭什么?她才不配。” “她配不配你都要去,不然一个当家主母老住在娘家,算怎么回事?说起来会被外人戳我们脊梁骨的。” 傅宴白:“……” 最终,他还是听从了老太太的话。 宋缨着实也没想到,傅宴白这么能曲能伸。 先前还叫嚣着绝不向她低头,这才过了多久,就来找她请罪了。 这一次,傅宴白学聪明了。 他也不怕丢脸,请了许多族中叔老在旁边作见证,证明自己错了,向宋缨道歉,希望宋缨能大人不计小人过,跟他回去,不要再置气了。 宋缨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傅宴白,心头有些讽刺。 这一 招,只怕不是傅宴白能想出来的,大抵是老太太的主意。 毕竟,这种阴损的招数,只有长年浸淫在后宅内斗中的人才能想出来,傅宴白虽然恶毒,心思却也没有阴损到这个份儿上。 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傅宴白将姿态放得十分低。 她若是不跟他回去,不仅自己的立场站不住脚,还免不得被人安上一个恃宠而骄,嚣张悍妇的名声。 宋缨沉默了半响,到底还是点头,“夫君知错就好。” 傅宴白眼睛一亮,“那你现在肯跟我回去了吗?” 宋缨微微勾唇。 “夫君都做到这个份儿上,我能不回去吗?” 傅宴白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祖母说的是对的。 宋缨以名声要挟于他,他就以名声反制于宋缨。 看谁最后先低头。 临走之前,宋缨将林管家叫到一边,交待了一些事。 这些话没有让傅宴白听见,傅宴白倒也没有多想,交待完以后,就带着宋缨回傅家了。 刚进门,就遇到了寿安院的老嬷嬷。 老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待在傅家好几十年了,岁数大,辈份也高,饶是傅宴白见了,也不得不跟她躬身行礼。 “张嬷嬷怎么在这儿?是有事找我们吗?” 张嬷嬷笑道:“老奴奉老夫人的命,来接少夫人,老 夫人有话要和您说。” 宋缨点点头,对傅宴白道:“夫君,那我就先过去了。” “好。” 两人的样子,看上去还挺和谐,丝毫看不出之前的剑拔弩张。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两人脸上的笑容同时敛去,取而代之的都是深深的厌恶。 宋缨跟着张嬷嬷来到寿安院。 院中的偏厅里,老太太跪坐在一笼佛龛前,正低着头低声念经。 老太太信佛,却是佛口蛇心。 宋缨在她的背后站定,没有出声,以免打扰了她念经。 一直等到一卷经书念完,老太太才睁开眼,伸手让身边的嬷嬷扶她起来,随后转身看了宋缨一眼,不咸不淡的道:“回来了,跟我去正屋坐吧。” 宋缨点头。 一行人来到正屋,分别坐下以后,自有丫鬟去泡茶过来,两人静静喝着茶,谁都没有先说话,气氛有些诡异的宁静。 直到半盏茶喝完,老太太方才出声。 “庄夫子的事,你怎么看?” 竟是半个字也不再提之前她离家出走的事情。 宋缨弯唇,也乐得将那件事揭过,笑道:“先前我已经去我外祖家问过,他们实在不愿意为此事出头,是孙媳无能了,还请祖母原谅。” 老太太颔首,并没有生气,反而问:“那你觉得 ,清哥儿如何?” 宋缨心里咯噔一声。 她抿唇,没有急着说话。 老太太的一双眼睛炯炯盯着她,像是要通过她的脸皮,看进她的心里去。 她笑道:“自两岁起,我就把清哥儿抱到你的膝下,原本是怜你幼子夭折,再无所出,想着你有个孩子,也能有个盼望,但那时是我的一厢情愿,到底没有问过你的意思,虽然后面你接受了,可我也不知道你是真心还是勉强,宋缨,现在这里没有外人,就我们祖孙俩,你不妨跟我说一句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清哥儿?” 宋缨没有急着回答。 她的手指轻轻的扣着桌面,在沉思老太太问这番话的意思。 傅闻清是赵雪儿和傅宴白的孩子,据她前世临死前所知,赵雪儿是罪臣之后,身份不能见光,他们心疼傅闻清的身世也跟着见不得光,所以才把孩子抱到她的膝下,不仅可以正大光明以养子的名义享受她提供的资源,以后还不用担惊受怕。 所以,他们绝不会将傅闻清抱走。 理清楚这一点,宋缨便道:“清哥儿很好,是孙媳不会教,想来孙媳没有养育过孩子,与孩子无缘罢了。” 老太太心头一沉。 她这话,便是变相的表达自己不喜欢清哥儿了。 虽然早已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老太太还是有些不舒服。 “也好,你说得不无道理,既然如此,我不勉强你,可是阿缨,宴儿是我们傅家主支的几代单传,不可能没有后代,从旁支过继就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让步,现在你既然不愿意再养清哥儿,我倒有一个法子,就是不知你答不答应。” 宋缨挽唇,“祖母请说。” 老太太道:“我身边的红玉今年快二十了,还没放出去嫁人,都是家生子,知根知底的,又从小在府中看着长大,你既然不能再生,我就把红玉许给宴儿,抬作姨娘,好歹为咱们傅家开枝散叶,你说如何?” 宋缨挑眉。 倒是没想到,老太太会提出这件事。 前世,红玉最后也被许给了傅宴白当姨娘,便是后来的红姨娘。 这位红姨娘看似本分老实,实际心机颇深,不过那时候她所针对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以表妹身份进入傅府的赵雪儿。 当时宋缨还不知道原因,现在想来,只怕红玉比自己还要早知道赵雪儿的真实身份,毕竟她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嘛,因为知道宋缨对自己没有威胁,所以不在乎她,反倒是对赵雪儿颇为忌惮。 不过她运气不好,在生孩子那年难产大出血,死了,从此以后赵雪儿就光明正大爬了傅宴白的床,再没有人能与她争锋。 第27章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想到这儿,宋缨微微笑道:“我没有意见,就是不知道夫君同不同意。” 老太太道:“这种事男人没什么同意不同意的,他身为傅家子,有为傅家开枝散叶的责任,只要你这边不阻拦就行了。” 宋缨心道:我当然不会阻拦。 反正这事又与她无关,她拦着做什么? 只是可惜了红姨娘,好端端的一条命,填进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窝。 宋缨答应以后,老太太倒也没再与她多作纠缠,很快就放她走了。 从正屋出来,经过院子,看到了老太太所说的红玉正站在回廊下和几个丫鬟说话。 那几个丫鬟其中有两个刚才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因此正打趣红玉要叫她红姨娘。 红玉羞红了脸,嘴唇挂着笑容,却是一副很情愿的样子。 宋缨不由失笑。 也罢。 各人有各人的命。 她不是救世主,更不是圣母,红玉和她不一样,没有两世的记忆,她贸然阻止她给傅宴白做妾,自我感动是为了她好,说不定人家根本不承她的情。 宋缨没有再看她们,径直离开了。 回到了自己的听雪院,白露和霜降见她神情有些恹恹的,只当是她听到老太太要为傅宴白纳妾,不高兴了,所以才会这样,都不由心疼不已。 “夫人,天气慢 慢热起来了,厨房里特意做了爽口的酸梅汤,要不奴婢去盛碗酸梅汤给您喝吧。” 白露道。 宋缨摇头,她支着脑袋坐在桌旁,看着桌上写了一半的字迹,叹气道:“不想喝,你们自己去喝吧,不用管我。” 白露更加担心。 霜降在不远处对她使了个眼色,白露只好过去,霜降低声道:“夫人心里烦,你就别过去了,让夫人自己静静。” 白露道:“可是……” “我瞧着昨天在将军府夫人多吃了几块林管家准备的杏花酥,要不我们去问林管家把方子要来,在自已的小厨房也试着做做。” 白露道:“好,那我现在就去。” “嗯。” 两个小丫鬟嘀嘀咕咕。 宋缨其实听到了,除了有些窝心以外,倒也没有阻止她们。 而且,她们真的想错了。 自己早就不爱傅宴白了,又怎么会因为他纳妾而伤心? 她只是在想,算算日子,赵雪儿也该入府了。 上一世就在红玉刚抬为姨娘后,赵雪儿后脚就入了府,当时她没察觉什么,现在觉过味来,是不是赵雪儿对傅宴白的独占欲太强,以至于得知傅宴白有了姨娘,才不顾身份曝光的危险,非要入府呢? 她不由期待起来。 几日后。 红玉被正式抬为姨娘。 果然,就如同宋缨猜测 的那样,红玉被抬为姨娘的当天,傅宴白就找到了老太太,说出赵雪儿想入府的事情。 老太太对这位赵家姑娘的观感十分差,毕竟,她的身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要不是因为傅宴白早已与她发生关系,并且她还替傅家生下了傅闻清的份儿上,老太太根本就不会容许傅宴白将她留在身边。 此时,听到傅宴白提出这个要求,老太太下意识就不乐意。 傅宴白却道:“我与雪儿有白首之约,我也说好了要为她守身如玉,如今您要我纳妾,我无法推拖,自然就想要将雪儿接入府,不然孙儿岂不成了无信无义之人?” 其实,傅宴白松口还有个原因。 那就是这些年他在赵雪儿身上耕耘了许久,除了傅闻清,也没见她再怀个一男半女。 别说是老太太了,傅宴白自己也挺着急的。 毕竟,他家三代单传,到了傅宴白这一代,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多几个儿子,将来也好继承家业。 赵雪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尽管心里再不情愿,却也同意了他纳妾,但有一个要求,就是自己也想进府。 其实,赵家的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按理说,应该没有人再记得当年的事。 更何况赵雪儿作为侍妾,终日只在府内,又不像宋缨一样需要外出应酬,连别人家的夫 人小姐都难见着,只要自家不出事,就不会有人知道赵雪儿的身份。 老太太当然知道这些道理,却仍旧沉着脸。 “这个要求是她提出来的?” 傅宴白低下头,没有回答。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老太太冷笑,“心思倒是活络,野心也大,我要是不答应呢?” 傅宴白叹了口气,“祖母,她好歹是清哥儿的生母,一直住在外面,也不是那么回事,若说清哥儿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就罢了,偏生他从小就知道,他既然知道,那我们就不能薄待了雪儿,不然以后等清哥儿长大了,也会怨我们是不是?” 老太太皱起了眉。 不得不说,傅闻清就是老太太的软胁,而傅宴白与赵雪儿,成功的拿捏住了这块软胁。 最终,她也只得摆了摆手,烦燥的道:“你先回去吧,我考虑考虑。” “是。” 等傅宴白走后,张嬷嬷低声道:“依老奴看,其实把那位赵姑娘接进府里,也是件好事。” 老太太看向她,“怎么说?”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直养在府外,保不齐哪天她翅膀硬了,或是心野了,便会将清哥儿的秘密抖落出来,可放在府里就不一样了,到底是自已人,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若她听话,便当个姨娘养着,若不 听话,哼,这世上叫人神不知鬼不觉死去的法子多得很,小少爷必定看不出来。” 老夫人挑眉,这才恍然。 张嬷嬷说的也是。 这人终究还是要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才能放心。 于是她点点头道:“让我再斟酌一下吧,即便要接入府,也得想个名目才是。” 两天后。 宋缨便听说老太太有位远房表亲要过来做客了。 她坐在院中的软椅上,不由勾唇。 白露和霜降不知其内情,只当还真是老太太的亲戚,便在一旁聊着八卦。 “听说老太太的这位表亲是苏州人,家里父母都去世了,只剩她一个孤女,还没成亲呢,好可怜的。” “既然是亲戚过来,老太太应该会让夫人接待吧,到时候又有得忙了。” “夫人不一定会帮着招待,你忘了?夫人现在和那边正置着气呢,上次的事情,老太太也没给咱们夫人一个交待……” “嘘……” 霜降看了宋缨这边一点,示意白露小声点,然后将白露拉到一边去了。 宋缨其实早就听到她们的话了。 白露和霜降不知道的是,不管她有没有与傅家撕破脸皮,老太太都会把那位赵家表妹领到她面前,毕竟她们的目的可是让傅宴白纳赵雪儿做妾,她这个当主母的不同意,赵雪儿怎么做得了呢? 第28章 不对劲 不过她没有拆穿。 没过多久,前院那边便听说赵雪儿来了。 作为老太太娘家的“表亲”,赵雪儿进府以后,先是被领到老太太的寿安院。 不一会儿,寿安院的张嬷嬷就过来请宋缨过去,说是老太太娘家的小表妹来了,让她去见见。 宋缨挽唇,带着霜降和白露过去了。 只见寿安院里有许多人,不仅仅是赵雪儿,还有红玉以及大夫人并傅宴白都在。 傅宴白见了她,脸色不太好。 因为张达与何顺的事,她与傅宴白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虽然后来傅宴白去将军府“负荆请罪”,将她接了回来,但那件事就像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怎么都抹不开。 宋缨也不在意,进屋以后,当先跟老太太和大夫人请了安,随后看向赵雪儿。 只见赵雪儿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对襟夹袄,下身是杏色襦裙,头发梳成了时兴的双间髻打扮,明明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孩子都七岁了,却故意作未出阁的少女打扮,怎么看怎么有些违合。 宋缨知道,她这是故意的。 毕竟,老太太的远房“表亲”这个身份,确实是未出阁的,这也是为将来让傅宴白把她纳入房中做准备,可不就得这样打扮嘛。 宋缨笑了笑,像是没有瞧出来她身上的违和感,亲切的拉着她的手道:“早就听老太太说起表妹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美人胚子,不知表妹今年多大?” 赵雪儿一僵。 她比宋缨大两岁。 若说实话,免 不了就要穿帮了。 只好勉强笑笑,道:“我今年刚满二十。” “二十?” 宋缨挑眉,随即笑意愈深,“想来赵表妹这些年过得颇为不易,不过你放心,咱们府上的风水养人,必然不会再像你以前那样,不过才二十,竟养出了些疲态。” 赵雪儿:“……” 如此直白的话,令赵雪儿有些难堪。 宋缨就差没直接说她老了。 的确,赵雪儿先天长相本就不像宋缨那样明艳大方,她是偏江南水乡寡淡柔美的长相,原本也的确算是美人胚子,可是赵家出事后,她一路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那些年都没怎么好好保养。 后来被傅宴白悄悄养在杏花巷,日子虽然好过多了,但她生了孩子,这些年一个人守着宅子过日子,又总是郁郁寡欢,时间久了,那疲态自然爬上脸颊,任凭她如何用粉饼遮也遮不住。 赵雪儿勉强笑了笑。 “如此就谢过夫人了,希望没给夫人增添麻烦。” 宋缨笑道:“还叫夫人呢,你既然是夫君的表妹,自然也就是我的表妹,合该叫我一声嫂嫂。” 赵雪儿听着那声“嫂嫂”,只觉得犹如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下不来也上不去。 她想起前几日傅宴白去杏花巷,两人躺在床上耳鬓厮磨时说的话。 宋缨不想管傅闻清了,清哥儿是她唯一的孩子,是她的命,既然宋缨不想管,那她自己来管,哪怕进府以后受些委屈也在所不惜。 因此,赵雪儿很快就调整好了 心态。 她温婉的喊道:“嫂嫂。” “诶。”宋缨脸上的笑意更深。 老太太瞧见她这副亲热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打鼓,不过想到她不知道真相,大抵是真以为赵雪儿是自家的表亲,所以才这样,又不由放下心来。 “雪儿虽说家道中落,但再怎么也是亲戚,此次投奔我也是无可奈何,阿缨,你看看让雪儿住哪里好?” 宋缨笑道:“就住扶风院吧,那边僻静,又正好挨着沁芳湖,再过几个月就要入夏了,等入了夏,那边可凉快呢。” 老太太有些意外。 毕竟,这个扶风院不仅仅是挨着沁芳湖,还挨着傅宴白所住的少合院。 也不知道宋缨是有心还是无意。 不过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既然她安排了,老太太也不会反驳。 “行,那就扶风院吧。” 当天下午。 赵雪儿就被带去了扶风院安置。 她这边刚安置好,傅闻清那边听到消息,就忙不迭的跑去扶风院看她了。 傅闻清一直都知道,宋缨不是他的亲娘,赵雪儿才是。 但这些年,他不敢去找赵雪儿,因为父亲说了,赵雪儿不能当傅家的当家主母,而他唯有身为嫡子,才能享受到嫡子的资源,他必须要认宋缨为娘亲,不能让任何人看穿他和赵雪儿的关系。 所以,尽管他心里再想亲娘,却也不得不忍着。 而今终于不用忍了,傅闻清心中不由雀跃。 没过多久,傅闻清到了扶风院。 却见院中不止有赵雪儿 ,宋缨也在。 孩子兴奋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清哥儿?你怎么来了?” 宋缨故作不知,好奇的问。 傅闻清有些紧张。 自从庄夫子的那件事过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宋缨了,府中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出,说他的这位嫡母不喜欢他,不想要他了,想将他送走。 这也是为什么傅闻清得知赵雪儿进府,会这么高兴的原因之一。 宋缨见他不说话,便对赵雪儿笑道:“你还不认识吧,这是我儿子,叫清哥儿,清哥儿,快喊赵姑姑。” 傅宴白的“表妹”,可不就得叫姑姑嘛。 傅闻清张了张嘴,一声姑姑怎么也喊不出。 宋缨不悦的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平常挺机灵的,这会儿怎么不会叫人了?” 赵雪儿也很尴尬,她勉强笑道:“夫人别为难他了,孩子年纪小,认生很正常。” 生怕她再多说几句,令傅闻清更加为难,赵雪儿连忙岔开话题,“这次过来,我特意给府中的几位夫人备了礼物,虽不值什么钱,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夫人不妨先看看。” 宋缨便没再多说,随她进了屋。 赵雪儿准备的礼物自然不是什么贵重礼物,她身无长物,唯有一手绣活精美绝伦,乃是正宗的苏绣,以前刚被抄家,最困难的时候就是靠着卖绣活为生,这才勉强养活自己,支撑着她找到傅宴白。 宋缨看着赵雪儿拿出来的绣活,眼睛一亮。 “好漂亮的绣工,说起来,这绣工好眼熟 呢,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说着,故作思考起来。 旁边的白露瞧见了,一语道出,“大人腰间挂的荷包好像跟这个绣工差不多哎。” 宋缨恍然,“对哦,你不说我不觉得,一说还真像。” 赵雪儿心中一慌。 她不敢给傅宴白做衣服,因为男人的衣服都是家里由公中出银子每个季节定时定量做的,她做了难免引人怀疑,所以便只做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一是表达自己的心意,二也是满足内心的独占欲。 所以,傅宴白所用的荷包,玉佩上挂着的络子,都是她打的。 只是没想到会被宋缨看出来。 赵雪儿勉强笑笑,“是、是吗?其实我这绣活也是跟外面绣庄上的绣娘学的,大抵……同一种绣样,做出来都差不多吧,夫人,您要是不嫌弃就多挑两样走,或者您喜欢什么,告诉我,我帮您做。” 赵雪儿急急的岔开话题。 宋缨深目看着她,片刻,才笑道:“好啊,正好下个月佛诞,我准备做一副瑞像图献给佛祖,若赵表妹有时间,就帮我绣一副吧,回头我让人把画样拿给你。” 赵雪儿连忙点头,“好,没问题。” 出了扶风院,白露跟在宋缨身后好奇的问道:“夫人,我们什么时候信佛了?” 时下各家夫人小姐多有信佛,宋缨是将门虎女,却是从小就不信的,所以白露才有此一问。 宋缨挽了挽唇,笑道:“庆祝佛诞是假,下个月,会发生一件大事,所以咱们一定要去。” 第29章 佛会 宋缨没有告诉白露和霜降下个月会发生什么大事。 因为就连她自己,其实也不能完全确定。 前世,也就是在赵雪儿进府一个多月以后,老太太信佛要去参加佛诞法会,宋缨陪同前去,在举行法会的寺庙里亲眼看到了赵雪儿和傅宴白在床上滚到一起。 当时她犹如被五雷轰顶。 后来据两人说是傅宴白心情不好,喝酒喝醉了,错把赵雪儿认成了她,这才发生关系。 赵雪儿也哭哭啼啼,甚至寻死觅活,那副样子就好像真被欺负了似的。 那时候的她没有看出来异样。 因为和傅宴白分居七年,婚后就从来没有睡在一起过,她对傅宴白早就死心了,一门心思只想着好好栽培傅闻清,将孩子养大成人,所以她也没有多想。 当老太太提出家丑不可外扬,既然已经发生关系,索性就让傅宴白纳赵雪儿为妾时,她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 现在想,她真是傻。 蠢到没边儿了。 细想便能知道,佛门圣地,哪儿来的酒? 退一万步说,就算傅宴白不知从哪儿买到了酒,喝醉了,跑进赵雪儿的房中去,可他与自己七年都没发生过关系,又怎么可能在醉酒后错把赵雪儿当成她,稀里糊涂的睡了? 宋缨冷笑。 狼子野心不足俱,惧的是自己的无知与愚蠢。 不过这些都是前世发生的事,这一世,由于她的重生,许多事情已经发生改变了。 就比如赵雪儿 ,比前世要提前两个月入府。 也不知道到时候他们还会不会像前世那样,故意在法会上乱来,让她发现。 不过不管他们会不会,宋缨心里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且,她决定好了,这一次,一定要给他们个大惊喜。 想到这儿,宋缨冷酷的弯起唇角。 一个月后。 佛诞法会定在每年的四月初八,于城外的普陀寺由宏光法师主持举行。 傅宴白如今是三品大员,在京中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官宦世家了,要参加法会,普陀寺自然是有专门安排的。 为了方便,老太太提前一天便派了人去普陀寺打点,自己则是带着家眷于四月初八早上再乘坐马车过去。 这天一大早,宋缨便收拾妥当出门。 果然,如她所料,除了她以外,傅宴白和赵雪儿也要去。 红玉以前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如今成了红姨娘,哪怕是不受傅宴白的宠爱,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这种场合也不会少了她一份的。 是以,红玉便和老太太坐一辆马车,傅宴白和宋缨单独各一辆,轮到赵雪儿上马车的时候,她左看看右看看,私心里自然是想上傅宴白那辆马车的,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到底不好开口,只得勉强笑道:“夫人,我同你坐一辆吧。” 宋缨却笑了笑,“我已许久没有考教清哥儿的学问,正好趁今日在路上的时候考教考教他,表妹若是不嫌弃,可以同我夫君一辆,兄妹之间,想来也不 用避嫌。” 赵雪儿一愣,有些意外。 别说是她了,就连霜降和白露也有些不解。 夫人不是早就说不管大少爷了吗,怎么现在又忽然想起考教他的功课了? 不过宋缨的决定,她们向来不敢多问,便也只得将那股不解和疑惑压在心底。 倒是赵雪儿在意外过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兴奋。 天知道,她入府后的这段时间过得有多憋闷。 以前住在杏花巷的时候,她还能隔三差五的出门游玩,傅宴白虽说来得少,但每次来,两人都很甜蜜。 春宵帐暖,耳鬓厮磨,好不惬意。 可这段时间,她呆在府里,有老太太的约束,又害怕被宋缨看出破绽,所以哪里也不敢去。 虽说偶尔能见到傅宴白,但这种见到了却什么也不敢说,就连多看一眼也生怕被别人看出什么,还不如不见,免得让人心里难过。 可今天,宋缨居然让她和傅宴白同乘一辆马车。 赵雪儿都不知道是该说宋缨蠢还是糊涂了。 她故作害羞的道了声谢,便转身往傅宴白的马车去了。 没过多久,傅闻清被人带了过来。 有赵雪儿在,傅闻清虽然表面上对宋缨依旧恭敬,但心里其实不以为然。 娘亲说了,宋缨不喜欢他,以后也不会再精心教导他,秦宋两家的资源自然也不会再给到他身上,那他就没有讨好宋缨的必要了。 是以,当宋缨问起他学业的时候,他回答得十分敷衍。 宋缨抿 唇。 脑海中回想起前世,自己临死前傅闻清已经是新一任的内阁首辅,不仅文学才华出类拔萃,就连骑射功夫也很不弱,这都是她精心教导的结果。 而现在,傅闻清就如同山中鸦雀,只知道浑玩,黯淡无光。 她也曾想过,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法不对,傅闻清才会那么憎恨她,憎恨宋家与秦家。 可是后来想想,不管她怎么教育,怎么对待,有些人根儿是歪的,怎么也长不正,即便变成了参天大树,树根的腐烂也迟早能把这颗大树给彻底毁掉。 宋缨没有纠正他,笑道:“许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功课没什么进展,等过段时间老夫人重新给你请了夫子,再请夫子教导罢。” 傅闻清“嗯”了一声,两人再无多话。 宋缨懒得看见他,前世因为把他当成掌中宝,所以怎么看怎么心疼,这一世却是厌烦不已。 她掀开马车帘子,看向外面。 傅家的女眷乘坐马车,男丁除了傅宴白这位大人以外,其余的长随都是骑马。 宋缨道:“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学骑马吗?我看他们带了几匹小马驹,你要是有兴趣,就出去跟他们骑一会儿吧。” 傅闻清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母亲。” 宋缨笑道:“去找你爹身边的赵管事,他会帮你安排的。” “好,谢谢母亲。” 于是,马车停下,傅闻清去找赵管事要马骑了。 而另一边,前面的马车里。 傅宴白将 赵雪儿搂在怀里,心情也是无比畅快。 “雪儿,这些年委屈你了,如今你终于进府,以后我们可以日日相处,每天都在一起了。” 赵雪儿紧紧抱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也是一阵温柔小意。 这时,她忽然看到了外面的傅闻清。 “清哥儿?他怎么出来了?” 傅宴白闻声看去,瞧见傅闻清与赵管事站在一起,赵管事正让人牵来一匹小马,扶他坐上去,便笑道:“应该是想跟赵管事学骑马吧,不用管,赵管事的马术好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毕竟是清哥儿的舅舅,他会照顾清哥儿的。” 没错,这位赵管事正是赵嬷嬷的儿子,赵雪儿的亲哥哥,三年前才被傅宴白弄进府中当了个小管事,如今正在那儿照顾傅闻清。 赵雪儿当然知道,他是清哥儿的舅舅,自然会照顾他的,可她还是有些担心。 山路不好走,好端端的,在家的时候不学,怎么让他在这儿学,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傅宴白却完全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段时间在宋缨那儿受了太多冤枉气,所以他这段时间内心有些燥火,再加上自从赵雪儿离开杏花巷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她,此时马车内空间封闭,他再也忍不住,搂着她如软玉一般的纤腰,语气略带激动的道:“雪儿,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男人的手移至她的身上,赵雪儿瞬间明白了什么,一张俏脸羞得通红。 第30章 偷情 “郎君,别这样,这是在马车里,外面还有人……” 赵雪儿轻轻推拒。 傅宴白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身体里像是燃了一把火,急需点什么把它浇灭。 他捉住赵雪儿的手,“就像咱俩在房间里那样……” 赵雪儿的脸更红。 不过面对傅宴白的急切,她到底没有拒绝,抱住他缓缓的伸出手去。 后面的马车上。 宋缨把傅闻清赶走以后,总算觉得马车里的空气清新了些许。 她让白露把之前准备好的点心和茶叶拿出来,就着马车里的小火炉烤点心煮茶水吃。 三人就着窗外的风景,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赶路,一路上倒也过得惬意。 就是中途霜降有些好奇的问:“夫人,怎么那位赵表妹一会儿要出来洗澡,一会儿又要出来洗澡,前前后后总共都洗三次了,车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么脏,让她一直洗澡啊。” 宋缨也不太明白。 不管前世还是这一世,她虽然怀过孕,也生过孩子,但对于男女之间的事还是懵懵懂懂的。 毕竟,那一晚她的意识并不清晰。 只记得自己被一群敌国细作绑在一个山洞里,他们原本想用她来要挟父亲,逼父亲反叛,她知道此事干系重大,所以趁对方不注意跑了出来,只可惜中了那些人的药,后来她稀里糊涂跑进一个房间里,等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而旁边除了傅宴白,并没有别的男人。 所以,她只能认为,那晚和她发 生关系的人是傅宴白。 宋缨咬着一块果干道:“可能她有洁癖吧,不管她。” 左右她多洗几次,浪费的也不是她的水,她不必干涉。 霜降和白露都点了点头。 大约行了一个半时辰,马车终于来到了普陀寺。 宋缨在两个大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众人一起往寺庙里走去。 因为昨日已经派了人来安排,所以寺庙里的住持早就知道他们要过来了,一早就给他们备好的厢房与饭菜,众人在小沙弥的带领下进了各自的厢房,稍作歇整过后,就有人拿来素斋请他们享用。 宋缨一边吃着饭,一边问白露,“大人和赵姑娘的房间在哪儿?” 白露道:“赵姑娘和主君都在西边的素心苑,据说那边来往香客众多,比较嘈杂,知道夫人和老夫人喜静,所以才把咱们的屋子安排在东边的朝阳苑,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特意往周围看了下,风景的确很好呢。” 宋缨了然。 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样。 以宋缨喜静为由,将她的房间安排在东边,而傅宴白与赵雪儿的房间却在西边,明着是为了她着想,实际上,就是方便那两人暗通款曲,趁夜往来。 想到这里,宋缨微微翘起唇角。 既然他们都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自己若是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让他们白费苦心? 这样想着,宋缨道:“你们去帮我办件事。” 白露和霜降都点了点头。 宋缨低头对她们耳语了几句。 两人听完,大吃一惊。 “夫人,这……” “这是我第一次吩咐你们去帮我办这种事,我知道你们心里有很多疑惑,可我敢说,我并无害人之心,实乃为了自保,你们信吗?”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虽然心中慌张,却仍旧点头。 “夫人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 宋缨却笑了笑。 “那也不行,人还是得有自己的判断为主,你们若真的心有困惑,不如就趁着午休的时间,去那两人的房间窗户底下探探,探完你们就明白了。” 两人愈发不解,却什么也没有多说,听命下去了。 佛诞法会一共要办三天,第一天上午是迎接各位预定的香客,下午未时末才会开始演讲经法,因为是第一天,怕许多香客还没适应,所以第一天的演讲只有两个时辰。 中午吃过午饭,白露和霜降便依宋缨所言,悄悄跑去赵雪儿和傅宴白的窗户底下偷听了。 听完以后,两人红着脸跑回来,一副又气又怒,欲言又止的样子。 宋缨倒是淡定。 她昨夜睡得极好,一路上坐马车过来也并没有被累到,是以即便到了响午,也毫无困意,而是握了卷书坐在窗子底下品阅,瞧见她们回来,她放下书卷,笑道:“听到了?” 白露急赤白脸的道:“他们怎么敢?真、真是不要脸!” 霜降比白露要略微成熟一些,冷声道:“先别说这是佛法净地,就那姓赵的,咱们夫人对她那么好,几乎是要什么给 什么,又是客居人家家里,居然不要脸的勾搭上人家的丈夫,这跟青楼里的娼/妇有什么区别!” “就是就是,还有主君,他、他明明……怎么可以……” 白露说不出来太多傅宴白的坏话。 或许是不敢说。 毕竟,他再怎么过分,也是宋缨的丈夫,是她们的半个主子。 只是因为心中怄气,更替宋缨觉得不值和委屈,因此红了眼眶,却是一句指责的话也说不出来。 宋缨淡淡的道:“我既然早已知道,便已经接受这件事了,所以你们不必替我委屈,今日之谋划,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们让我承受的,我总不能白白承受什么也不做才是,所以我不是想害他们,只是想予以欺辱我的人应有的反击,你们明白吗?” 白露和霜降重重点头,“奴婢明白。” “夫人早就该这样做了,叫那不要脸的小贱蹄子勾搭别人丈夫,爬人家的床,今天就撕破了她的脸皮,叫所有人都来看看,她是一个怎样的货色!” 宋缨挽唇。 其实,她倒也没那么坏。 有些事嘛,做成倒也不必,只是装装样子,让人以为是那样,心中有个数便罢了。 这样想着,她便吩咐白露和霜降下去办她嘱咐好的事,随即继续看书。 下午。 佛法讲会一直持续到了晚饭时分。 天色渐渐暗了。 众人听得饥肠辘辘,如宋缨这般不信佛法的人,倒无甚感觉,老太太却只觉大有收获,心情 颇好,连带着夜晚的斋饭都多吃了半碗。 吃过饭,各自又回房休息,宋缨眉心一动,倒是叫住了正准备离去的傅宴白。 “夫君这会儿可有空?我有话要同你说。” 傅宴白自从张达与何顺的事情过后,对她就有些眉毛不是眉头,眼睛不是眼睛,因此这会儿听了她的话,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冷声道:“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今天我乏了。” 实际上,是下午与赵雪儿在房中没有玩儿够,赵雪儿最近跟那话本子上多学了些新花样,他一样一样的试来,正在兴头上,这会儿吃完饭就想赶回去急匆匆的和她私会,哪有心情听宋缨废话? 宋缨却忽然道:“是外公拜托我的,关于朝堂上的事。” 傅宴白一愣。 这一下,倒是停住了脚步。 “秦阁老?他说了什么?” 宋缨笑道:“去我房中说吧,这里说话也不方便。” 傅宴白想了想,点头,便随她一道去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赵雪儿吃完饭就匆匆回了房间,然后换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红色薄纱轻衣,内里只着了一个肚兜,连亵裤都没有穿,就坐在床上静静等着。 忽然,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道黑影从门外悄悄的溜了进来。 赵雪儿听着那道开门声,只觉得心“噗通噗通”直跳,仿佛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似的。 她想到白日里对傅宴白的承诺,咬了咬唇,含羞带怯的道:“郎君,你来了。” 第31章 算计 身后的男人却并没有出声。 听着那脚步声越靠越近,男人的呼吸仿佛都喷薄在耳畔,赵雪儿更紧张了,因为那份紧张,内心又无端生出了一股隐秘的刺激与兴奋,她转过身来,正欲抱住那男人,却在瞧清那男人的脸时,脸色一变。 “哥!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的人,正是先前教傅闻清骑马的赵管事,赵忠! 赵忠也是一愣。 “妹妹?怎么会是你?” 赵雪儿气极,“这是我的房间,怎么就不是我了?” 赵忠:“……” 他纳闷的道:“不对啊,不是有人跟我说这房间是主君的房间,让我过来找他有事吗?所以我吃完晚饭就赶紧过来了,怎么会是你?” 赵忠如今的身份是傅家的下人,自然不住与主人家住在一起,他们都住在寺外的农家,只有等主人需要召唤的时候,才会过来。 而白露与霜降又不同了。 白露与霜降都是家中女眷的近侍,是需要贴身伺候的,洗脸梳妆什么都离不开她们,所以她们通常是和主人家住在一起。 赵雪儿无语。 “你走错了,郎君的房间在隔壁。” “啊?” 赵忠懵了。 赵雪儿有些生气,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不对,现在这么晚了,郎君找你能有 什么事?” 赵忠也不知道。 不过他瞧着妹妹身上的穿着,以及那玲珑有致的身躯,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什么,有些尴尬,“呃,既然主君不在这里,那我就先走了,我去隔壁看看。” 说着,就要往外走。 却在这时,赵雪儿忽然闷哼一声,捂住胸口。 赵忠闻声回头一看,关心的道:“妹妹,你怎么了?” 赵雪儿摆了摆手,脸却如同被霜打了似的一片煞白,额头上瞬间滚出了汗珠。 这可把赵忠吓了一跳。 “妹妹,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赵雪儿是整个赵家唯一的希望,他现在还指望妹妹能把傅大人伺候好,将来带他们一家飞黄腾达呢。 如果妹妹出了什么事,那他的荣华富贵也泡汤了,所以赵忠连忙上前扶住她,眼神十分关切。 赵雪儿其实没什么事。 只是她平日里常犯的心绞痛这会儿又犯了。 这是十多年前家里被抄后,她流浪在外所积攒下的毛病,并不严重,只是时好时不好的,扰人心烦。 因此短暂的阵痛过后,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道:“我没事,老毛病了,你今天究竟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你老实跟我说清楚,我始终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 “唉呀,能有什么不对劲,你整天 别胡思乱想,不就是今天下午有个小厮过来传话,让我过来找主君吗?我走错房间了而已……” 话音未落。 赵雪儿猛然意识到什么,抬眸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你说什么?哪个小厮?” 赵忠一愣,挠了挠头,“不认识啊,大抵是主君身边的吧。” “糊涂!” 赵雪儿怒斥道:“主君身边的人哪几个你不认识?最近都没有新来的人,以前的你都见过,你……你啊你,一个不认识的你叫你你也敢过来!快走!赶紧走!” 赵忠懵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却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声音。 “今晚的月色真好,也难为大家有兴致陪我一道赏月而归。” “是你带来的消息好,如果秦阁老真的愿意为宴白做保书,那宴白的官职便真的可以更上一层楼了,宴白的前程好了,你也会更好,是不是?” “是,祖母说得有理。” “倒是难为今天宏光大师这么有心,陪老身畅谈许久,老身受益良多,只是不知宏光大师怎会知道我府上最近添丁?实在是我表家那丫头不懂事,吃完饭也不知道来拜见一下大师,竟是早早就回房歇息了。” 宏光法师道:“没关系,老纳只是观面相老夫人今日带喜,若是能见着这位女施主,再观测 一下,或许能给府上添桩喜事。” 老太太更加笑得见眉不见眼。 “那敢情好。” 她虽不知道宏光法师其意,心中却自有盘算。 傅宴白如今都二十五六了,膝下却只有傅闻清一个儿子,子嗣如此不丰,指望宋缨是不可能的,红玉那丫头刚被纳起房里,瞧着也不怎么讨傅宴白喜爱,所以她最大的指望还是在赵雪儿那边。 赵雪儿人长得不错,又会讨傅宴白欢心,当年能生下傅闻清,实在是给他们傅家立了桩大功劳,这也是为什么老夫人尽管十分不喜赵雪儿的身世,却仍旧答应将她接进府里来的原因。 如果赵雪儿真的能再次怀孕,最好是再给府中添个男丁,那她就算是把赵雪儿纳进府里,也心甘情愿了。 这样想着,几人敲响了房门。 “雪儿,雪儿你在吗?” 屋内,赵雪儿听到外面的声音,脸色大变。 这声音是、是…… 老夫人、大夫人、宋缨、红姨娘、傅宴白、乃至普陀寺的宏光法师,他们都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 不用问,赵雪儿并不是蠢人,更何况她其实最擅长于后宅的心计,只是一个晃眼,便明白过来,再看向身前的赵忠便如临大敌。 “你快躲起来!快!” 赵忠的反应没有赵雪儿那么快, 微微一愣,正想问她为什么,赵雪儿已经急得伸手推他。 赵忠被她推得往后仰了一下,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臂。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宋缨的声音,“不会出了什么事吧?我进去看看。” 说完,只听门“吱呀”一声,就被打开了。 屋中赵雪儿脑子一轰,只来得及尖叫一声,连忙拿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 没过多久,就见宋缨走了过来,看清了屋中的景象,她也不由微微一愣,随即变了脸色,慌忙退了出去。 “祖母、母亲、这……这……我们还是去别处吧,雪儿她、她不在屋里。” 她慌乱的样子,哪像是赵雪儿不在屋里? 分明就是在屋里,还发生了什么事。 老太太本就多疑,见她这个样子,顿时皱眉,道:“怎么会?吃完晚饭就过来了,我亲眼看到的,你让开,我亲自进去看看。” 宋缨做出一副想要阻拦的样子,却没能拦住,没过多久,老太太带着傅宴白等人就全都进了屋。 只见房间内,赵雪儿只穿了一件薄纱,几乎可以说是一丝不挂,赵忠则是站在床边微躬着腰,一只手还搭在她的手臂上,两个人的举止暧昧,一看就不像是很清白的样子。 众人大惊失色,老太太脸色大变。 “你们在做什么?!” 第32章 带走 这一声怒喝,顿时让赵雪儿与赵忠回神。 赵忠连忙缩回手,一脸惊慌的样子,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与赵雪儿虽然是兄妹关系,但对外向来宣称是不认识,且赵雪儿如今是老太太的“表亲”,若真把两人的关系暴露出来,他该如何解释? 是以,赵忠下意识就将求救的目光看向傅宴白。 然而,傅宴白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赵忠与赵雪儿是兄妹关系不假,可兄妹之间,有穿得这么清凉独处一室的吗? 傅宴白的眼底浮上深深的怀疑。 “这、这是怎么回事?!雪儿,你不是说你身体不舒服要早点回房歇息,你就是这样歇息的?” 老太太并不知道赵忠的身份,是以面对此情此景,她的脑子里自然想歪了。 赵雪儿急忙解释,“老太太,不是这样的,我是在房间里休息,可不知道是谁跟赵管事说表哥找他有事,他才过来,却跑错了房间,老太太,我们是清白的,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做。” 赵雪儿不敢说出赵忠是自己的哥哥,只能努力解释。 老太太的脸色依旧十分难看。 大夫人冷笑道:“跑错房间?这么多房间你不跑错偏偏跑错雪儿的?还穿成这样……” 大夫人许氏看着赵雪儿的穿着,只觉得没眼看,整个傅家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赵雪儿慌乱不 能自己。 只能也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傅宴白。 傅宴白沉声道:“赵忠,你怎么会在这儿?” 赵忠急声辩解,“不是您叫我过来的吗?” “今天下午我一直在陪祖母参加法会,法会结束后就吃饭去了,我几时叫你过来?” 赵忠:“……” 此时,他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难道真如雪儿所说,那个来通知他的小厮不是傅宴白派来的人,他们被人算计了? 可是为什么? 赵忠的脸色一阵青又一阵白。 这时,一直站在后面的宏光法师站了出来,沉声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在佛诞法会行此等事,只怕不妥。” 赵雪儿气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 她怒声道:“我没有!表哥,你知道的,我没有是不是?” 她哭着看向傅宴白。 傅宴白面色铁青,还没来得及说话,宋缨倒是笑了。 “真是奇怪,赵姑娘,你与赵管事在房中私会,这事说起来虽然伤风败俗,可你们男未婚女未嫁,就算私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何必这样激动?再说了,这事儿你问我夫君,他也不知道啊,你一个多月以前才入府,他见你的次数还没有我见你的次数多,又怎会知道你与赵管事有没有私情呢?” 赵雪儿:“……” 她咬牙,喷恨的看向宋缨。 是她! 一定是她搞的鬼! 否则不会有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才对付自己。 赵雪儿心里想着,泪水双双滚落下来。 “表嫂,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与赵管事真的什么也没做,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给人扣帽子,你是想逼死我吗?” 宋缨面色冷然。 “没人想逼死你,倒是你自己,半夜三更,穿成这样与一个男人单独呆在房中,你让我们怎么想?还是说赵姑娘把大家都当成傻子,可以任由你糊弄不成?” “我……” 赵雪儿此时真是百口莫辩。 不过随即,宋缨又笑了。 “赵姑娘也别着急,还是那句话,你们男未婚女未嫁,就算真的彼此心悦,想要在一起,也没什么难的,赵管事家中情况虽然不富裕,但身怀本事,将来等赵姑娘嫁过去,赵管事也必不会亏待于你,老太太,您说是吗?” 最后这一句,表面上是问老太太,实际上却是一锤定音。 毕竟,现在的情形已经由不得赵雪儿和赵忠说要不要了,这么多人看着,如果老太太还想要傅家的名声,就必须让这两个人婚配不可。 老太太虽然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却也知道,赵雪儿是傅闻清的生母,不管她有没有和赵忠有牵扯,宁愿把她打杀了,也绝不可能将她许给别的男人。 是以,老太太沉下脸道:“这件事回府再议,来人!先将 赵雪儿捆回来,送回府等候发落。” “是。” 立马有两个身材健壮的仆妇冲进来,用绳子将赵雪儿捆上。 赵雪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好端端的来听个法会,居然会将事情闹成这样。 她双目通红,泪水糊了满脸,尖叫道:“我没有!老夫人,我真的没有,表哥,表哥你帮我说句话啊。” 她很想说,她穿成这样是在屋里等“表哥”。 可她不敢。 只能拼命的向傅宴白暗示。 但此时的傅宴白脑海中早就被刚才她与赵忠不清不楚站在一起的情况弄懵了,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没过多久,赵雪儿就被几个仆妇绑出去了。 宋缨微微弯唇,道:“祖母,若您无心将赵表妹婚配与这位赵管事,那此人还得仔细处理才好,免得他被有心之人弄去,再胡说八道点什么,难免会影响咱们傅家的声誉。” 老太太点头称是。 “你说得对,既然是你发现的,这人就交给你处理了,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他。” “是。” 宋缨微笑着应下。 傅宴白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宋缨却道:“夫君放心,家丑不可外扬,此事我一定会好好处理的。” 傅宴白皱眉。 他下意识想要将赵忠要过来,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傅闻清的舅舅,赵雪儿的亲哥哥,不管他和赵雪儿是 不是清白的,他也不能让赵忠落到他人手上。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宏光法师也在,他到底还是没有将话说出来,只是寻思着先让宋缨将人带下去,回头再找她把人要过来,想来她也不会不同意,于是便答应了。 宋缨命人将赵忠也捆了,嘴里塞了抹布,拖下去待命。 随即,众人便各自散了。 这到底是桩丑事,傅家人不想多谈,普陀寺的僧众们自然也权当不知。 宋缨拿到赵忠以后,便借口身体不舒服,第二天便返回了城内,没在普陀寺多呆。 回去以后,她的马车直接回了傅府,而载着赵忠的那辆马车则是在城内外绕了几个大圈,随即从将军府的后门进去。 宋缨收拾好一切,当天晚上,摸黑回了一趟将军府。 将军府内,林管家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见到她回来,林管家很高兴,道:“大小姐,您吩咐的事老奴已经办妥了,您现在要见他吗?” 宋缨点了点头。 林管家便把她带到书房,书房的架子上有一个开关,开关一按,一个密室入口便从书架后面的空白墙壁显露出来。 宋缨点了火把,进入密室,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终于来到了大厅内。 只见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墙壁上挂满了刑具,中间有一个很大的十字木架,木架上绑着的人正是赵忠。 第33章 两个选择,两条死路 密室内点了很多火把,所以光线还算是明亮。 林管家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宋缨身后,宋缨坐了,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已经昏迷过去的赵忠。 把赵忠弄晕,是她的主意。 毕竟她可没想过要让赵忠知道自己所处的是将军府。 而将军府的这间密室,也是生前宋世濂用来审问敌国奸细和犯人用的,外人并不知情。 宋缨给林管家示意,很快,林管家就去提了桶水过来,倒在赵忠的头上。 赵忠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咳咳……咳咳……我、我这是在哪儿?” 他迷茫的望向四周,察觉到这不是他熟悉的地方,这才注意到坐在前方的宋缨,原本充满迷茫的眸子里瞬间盛满了惊恐。 “是你?夫人……你、你把我绑起来做什么?我要见主君!让我见主君!” 他一边大叫着一边挣扎起来。 宋缨微微一笑。 “别白费力气了,你身上所用的绳子是军中常用的牛劲结,你越挣扎,它只会绑得越紧,到最后活活将自己勒死可就不划算了。” 赵忠闻言停下了动作,惶恐的望向她。 “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傅大人的人,就算有什么误会,也该让我向大人表明清楚,你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把我绑在这儿,是想滥用私刑,刑囚我吗?” 宋缨冷笑。 “差 点忘了告诉你,就是你那位傅大人把你交给我处置的,赵忠,你不妨说说,你与那位赵雪儿赵姑娘是什么关系啊?” 赵忠心里一慌,勉强镇定道:“我们没什么关系,这一切都是场误会!我是去房间里找傅大人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再叫傅大人过来问清楚。” 宋缨沉声道:“可夫君说并未派人叫你过去找他。” “那就是有人蓄意陷害!” 赵忠慌忙说着,又道:“夫人,你就相信我吧,或者找主君来我们当面对峙,我真的没有撒谎!那位赵姑娘才刚入府不过一个月,我们连见都没有见过几面,我怎么会与她有私情呢?夫人,请明鉴啊。” 赵忠现在只想见到傅宴白,把事实说清楚。 毕竟,被人发现他与赵雪儿“私会”事小,因此在傅宴白心里种下疑根,让赵雪儿无法成为傅宴白的良妾这才是事大。 他们整个赵雪,现在全靠赵雪儿和傅闻清了。 万万不可以因小失大! 宋缨又岂会不知道赵忠所想? 就是因为知道,才更不能让他们见面。 宋缨沉声道:“赵姑娘虽然只是客居在我们傅家的表姑娘,身份却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管事能高攀得起的,如今你俩究竟是否有私事还不好说,但发现你们衣衫不整的在房中私会,这却是事实。” “你说要见大人,我 自会帮你转达,但他要不要见你那就不好说了。” “至于你现在……” 宋缨想了想,道:“家里发生这种事,总要有个解决办法才是,不然以后人人效仿,傅家的名声岂不成了上京城的笑话?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赵姑娘不同意,你私闯姑娘闺房,我们自会报官,一切裁决由官府来定,二是你俩情投意合,你对赵姑娘负责,赵姑娘也同意嫁给你,那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替你向傅大人说说,让他想办法成全你们。” 赵忠惊愕的张嘴,呐呐不知怎么言。 宋缨看似想出了两个解决办法,但实际上,对于他来说一个办法也没有啊。 因为他和赵雪儿是亲兄妹,根本不可能在一起,至于报官……如果真的捅到官府去,那他们罪臣之后的身份岂不就被曝光了?到时候别说是靠着傅宴白和傅闻清替赵家洗清冤屈,就连活命都成问题了! 赵忠低下头,没有说话。 宋缨问:“你可还有什么问题?” 赵忠道:“夫人,能否让我见主君一面。” 宋缨微微挽唇,“我说过了,我会替你转告,至于要不要见你,那是他的事。” 赵忠:“……” 他垂头丧气,“那我没什么话好说了。” 宋缨点点头,也不再与他废话,命林管家将人看好以后,就起身离开了。 出了密室,白露和霜降好奇的问:“夫人,您为什么要把他要到这里来啊?他对您有什么用吗?” 宋缨道:“他是赵雪儿的哥哥。” “什么?” 两人大惊失色。 先前宋缨安排她们去办事,她们也只知道赵雪儿和傅宴白不清白,心中存着替宋缨报复傅宴白的心思,所以才设计了那么一出。 可她们到底还是觉得赵忠是无辜的,派人假扮小厮去骗赵忠,她们有些过意不去。 原以为宋缨将人要过来,是打算悄悄放他走,可没想到,宋缨直接将人带到了将军府的密室关起来。 她们满心纳闷,却不敢多问,这会儿得知真相,才恍然大悟。 “难怪夫人不让我们去找别人,偏偏要找他,说起来还真是,他姓赵,赵雪儿也姓赵,这两人可不就是本家吗?” “可是赵姑娘既然是老太太娘家的表亲,因家中没有亲人了才投奔老太太,如果她真的有个哥哥,哥哥还在傅家当管事,她又何必以一届孤女之身投奔老太太呢?还有还有,赵管事是三年前来的傅家,他的妹妹怎么会三年后才来呢?而且我们以前从来不知道赵管事是老太太的表亲,这都把我绕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白露的性子比较活泼,张口就问个不停。 宋缨笑道:“你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 白露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您看您想回答哪个,就回答哪个。” 宋缨道:“赵雪儿其实不叫赵雪儿,她原名赵韵。” “啊?”两人都愣住了。 察觉到这其中可能有大瓜,两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宋缨。 宋缨道:“十三年前,京城的尚书府赵家被陛下发落,满门抄斩,女眷流放于北疆,其女赵韵和儿子赵事成被人暗中救出,娇养于京城杏花巷的一处深宅之内,三年前,赵事成化名赵忠进傅府由一个小厮升任成管事,而赵雪儿则是在三年后以傅家老夫人表亲的身份进入傅府。” 这番话一说出来,白露和霜降都变了脸色。 “这……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老太太知道他们的身份吗?如果知道,窝藏罪臣之后,那可是大罪啊。” 宋缨冷笑。 “老太太当然知道,只可惜,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哦,说到这儿,还有件事你们不清楚,这位赵雪儿赵姑娘在这流浪的十几年间,还遇到了一位贵人呢,杏花巷的宅子就是这位贵人买给她的,不仅如此,七年前,她还为那位贵人生下了一个儿子,为了能让儿子接受最好的教育,拥有最好的出身,在孩子两岁时就将他抱入府中,由这位贵人的嫡妻代为抚养,一直养到了现在。” 白露:“……” 霜降:“……” 第34章 逼问 这故事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 好像是…… 不会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 宋缨道:“你们怎么不问我那个人是谁?其实他就是……” “夫人。”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下人的声音,“傅家派人来了,说是傅大人有事找您。” 宋缨挑眉。 傅宴白? 这么急? 她才刚从普陀寺回来,傅宴白就派了人来找她,像是生怕她把赵忠给弄丢了似的。 看来,这个赵忠对傅宴白来说是真的挺重要。 她微微挽唇,道:“好,我马上就来。” 事实上,宋缨前脚将离开普陀寺,傅宴白后脚就跟着下山了。 赵雪儿如今被扣留在老太太手上,他倒是不急,他着急的是赵忠。 赵忠知道赵雪儿所有的秘密,也知道傅闻清的身份,如果他嘴巴不严将这些说出来了,那就完了。 所以,傅宴白急急就下了山,下山以后,听说宋缨回将军府了,便又急忙命人寻她回去。 宋缨出门上了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傅家。 傅宴白甚至没有去听雪院,而是就在前院门口等她。 见到宋缨,他连忙迎上来。 “阿缨,你把赵忠带哪儿去了?” 宋缨挑眉。 “怎么了?” “我问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宋缨沉声道:“你这么着急,是后悔把赵忠交给我了?” 傅宴白:“……”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宋缨笑道:“傅宴白,我们是夫妻,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傅宴白皱眉,不悦的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你放心吧,我没有杀赵忠,他毕竟是你身边的人嘛,我知道你这个人念旧情,肯定不愿意追究他的过错,所以祖母说要发落赵忠的时候,我才将他要过来啊。” 傅宴白松了口气。 总算觉得看宋缨顺眼了一些。 他缓了缓脸色,问:“那你到底把他弄哪儿去了?” 宋缨笑着道:“我把他放了啊。” 傅宴白:“?” “你说什么?” 宋缨重复道:“我把他放了啊,你不是不忍心发落他吗?我想过了,瞧今天那情况只怕他们不仅仅是郎有情,只怕也是妾有意,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成全他们呢?反正赵表妹也没有成亲,他若是有意自然会去找赵表妹,若是怕了,不去找她,我们也正好帮赵表妹筛选掉一个渣男,不是吗?” 傅宴白气得脸都青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说雪儿与他有那种关系?” 宋缨:“?” 她满脸疑惑。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你与赵表妹很熟吗?” 傅宴白:“……” 他咬牙,暗暗觉得宋缨真是个蠢货,不过转念又想到如果她真的把赵忠放了,那也还好,毕竟赵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只要他没有被宋缨扣押起来或者移交给官府, 回头总会暗中来找他的。 到时候,他再问清楚今天究竟发生什么事就行了。 这样想着,傅宴白方才将心中的火气压下,道:“没有,你想多了,赵忠替我办事尽心竭力,这次发生的事应该只是个偶然,既然你把人放了那就算了,回头表妹那边还希望你能多帮着说说情,到底是祖母的表亲,闹出去了咱们脸上也不太好看。” 宋缨笑着点头,“是,妾身知道了。” 两人说好以后,就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院子以后,白露好奇的问:“夫人,您为什么不告诉主君赵管事被扣押在将军府了?还骗主君说您将人放了。” 宋缨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霜降,你跟她解释一下。” 霜降忍着笑道:“是。” 随即拉着白露解释道:“你想想,赵雪儿和赵忠为什么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将夫人骗得团团转。” “那自然是主君的支持……” 一句话还没说完。 白露便立马反应过来,脸色瞬间一白。 “夫人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主君的主意……” 霜降道:“当然,没有主君的同意,他们怎么敢这么做,又哪有那样大的能力……” 说到这儿,她忽然就对宋缨有些同情,轻叹道:“可惜夫人这么多年为傅家殚精竭虑,竟是一腔真心喂了狗了。” 白露闻言,也很忿忿不平。 “就是,别的不说,这些年公中缺银 子,哪一次不是夫人拿出她的嫁妆来补贴?这前前后后几万两银子都贴进去了,而今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太欺负人了!” 宋缨的嫁妆是个公开的秘密,且账本就由白露管着,所以她最清楚。 宋缨听两个小丫头为自己打抱不平,内心倒很平静。 或许,在前世她刚得知真相的时候,还为自己不公愤慨过,可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回想这些,便也觉得不过如此。 时也命也,上苍能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已经是她的造化,至于旁的,恶人自有天收,她绝不利用别人的错处来惩罚自己。 这样想着,宋缨便道:“好了,先不要说这些,我把赵忠留下来自有我的打算,你们记得守口如瓶,别被人知道就是了。” “是。” “我们省得。” 主仆三人进了屋,自去休息不提。 另一边。 老太太接连听了三场法会,虔诚的拜过佛以后,这才静下心来,在下山之前总算抽出时间,见了赵雪儿一面。 刚见面,赵雪儿就迫不急待的将自己与赵忠的关系与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听完又惊又怒。 她只知道赵雪儿是罪臣之后,自家孙儿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与她厮混在一起,如今孩子有了自然也就不好再摆脱了,她也想过最差不过是给她一个名分,把她关在后院不出去见人便也罢了,可万万没有想到,她还有一个哥哥,且这个哥哥就 是傅宴白身边较为得力的管事,赵忠! 这要是被人发现,那还得了? 他们傅家还要不要活了?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你们怎么敢,怎么敢……” 大夫人许氏这会儿也在,听闻这个消息,也是震惊得不能自己。 她惊叫道:“糊涂啊!宴儿聪明一世,怎么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一定是你这个狐媚子勾引的他,迷惑他的心智,才让他做出此等糊涂事,是不是?” 说着,就要上来揪赵雪儿。 赵雪儿被她掐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一边抱头痛哭求饶,一边道:“大夫人,我错了,真的不是我故意的,这件事摆明了就是有人陷害,如果不是那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特意让我哥哥半夜跑过来,我们怎么会被人发现?大夫人明鉴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老夫人。 她抬手,不耐烦的叫许氏住了手,然后目光沉沉的看向瑟缩在墙角衣不蔽体的赵雪儿,沉声问:“你说得有理,那么我问你,你觉得这个陷害你们的人是谁?” 赵雪儿一愣,目光里露出一丝茫然。 是谁? 她怎么知道陷害他们的人是谁? 不过很快,那迷茫的脑海里就露出一线亮光,她犹豫了一下,才道:“或许是夫人。” “宋缨?”老太太的眉头皱得更深,自信的摇头道:“不可能,她连你是清哥儿的亲娘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你与赵忠的关系?” 第35章 跑了 事实上,赵雪儿也不敢断定。 可她自从回到京城后就举目无亲,深居简出,平日里所往来的人除了傅宴白,也就当初深居杏花巷时认识的几个邻居。 那几人并不知道她入了傅府,自从进府以后,她也再没跟那些人联系过了,谁会害她? 除了宋缨,她想不出来别人。 老太太心里也有些打鼓。 不过相比赵雪儿的话,她还是更相信宋缨,毕竟宋缨是她朝夕相处了七年的人,她觉得那丫头不会那么聪明,反倒是这个赵雪儿,满口谎话,指不定就是与男人私会后东窗事发,再寻个借口诓骗她的而已。 这事还是得回头问问傅宴白,再做定夺。 这样想着,老太太便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的,这段时间你就先在府中呆着,没有我的命令哪儿也不许去,知道了吗?” 赵雪儿委委屈屈的道:“知道了。” 是夜。 老太太带着赵雪儿回了傅家,稍作休整以后,就找人叫来宋缨。 宋缨让霜降留在屋里,仅带了白露前往,进屋以后,就规矩的行了个礼,“见过祖母。” “坐吧。” 在外面住了三天,今日下山也是一路奔波,老太太肉眼可见的有些倦怠。 但赵雪儿的事迫在眉睫,她又不敢拖延,只能先叫来宋缨问问。 有丫鬟搬来一个小杌子,宋缨坐了,老太太才道:“那个赵忠,现在是在你手上吗?” 宋缨一愣,笑道:“夫君没有跟祖母说? ” 老太太皱眉,“说什么?” 宋缨摇摇头,“我把那个赵忠放了。” “什么?”老太太大惊失色。 宋缨连忙道:“祖母先别着急,我之所以把他放了,自有我的原因。” 说着,看向老太太身后的几个丫鬟。 老太太会意,对丫鬟们道:“你们先下去吧,没我的命令,都不准进来。” “是。” 一群丫鬟离开以后,宋缨才道:“祖母可还记得,那晚我们闯进赵表妹的房间,她身上所穿的是什么?” 一提起这个老太太就满肚子的火。 还能穿什么? 那身薄纱,透得连肉都遮不住,什么都看光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原本误会赵雪儿与赵忠有私情,后来听了赵雪儿的解释,才得知那晚她是在等傅宴白,心中虽然恼火她的不知羞耻,竟敢在佛门净地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可到底还是松了口气的。 不管怎么说,赵雪儿是傅闻清的亲娘,无论以后两人能不能相认,即便是为了傅闻清,她也不愿意赵雪儿与别的男人勾搭在一起。 想到这儿,老太太的眼眸一转,道:“深更半夜,又是在自己的卧房,穿得清凉些想是好睡觉,谁知道会被登徒子闯进来,这事雪儿没错。” 不管赵雪儿做得对不对,面对宋缨,老太太都得维护她。 宋缨早就想到了,因此也不意外,挽了挽唇。 “祖母说得对,都说帮亲不帮理,再怎么样赵表妹也是咱 们自家人,出了这种事,哪有不怪外人怪自家人的道理,但那晚看到的人实在太多,想来就算我们不说,也难堵别人的悠悠之口,所以我寻思着,这事若传出去,不仅是对表妹的名声不好,对咱们傅家的声誉也有所影响,既然如此,何不大而化之?” “那赵忠既是我们府上的管事,想来也知道许多内情,与其把他关起来与他结仇,倒不如把他放了,雪儿表妹若与他有肌肤之亲,又是真心喜欢,就算成全了他们又如何?若他们不是,那咱们先放了他,让他在人前亮个相,大不了等他离开京城后再派人把他暗中捉了,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这样也不落人口舌,说咱们傅家私立刑堂,草菅人命是不是?” 老太太一听,觉得也是这个理。 但宋缨什么都说对了,唯有一点不对。 那就是这个赵忠不能和赵雪儿成亲,也不能杀。 因为他是赵雪儿的亲哥哥! 宋缨不知道这一点,自然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问题,老太太既然知道内情,就不会允许她这么做了。 “你说得虽然有理,可这样到底还是风险太大了,要是他趁着这段时间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岂不影响更大?这样,你说你把他放了,你可知他去了哪儿?把地址告诉我,我派人去拿他回来。” 宋缨微微垂眸。 “祖母抱歉,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你说什么?”老太太不敢置信。 宋缨道:“这事怪孙媳思虑不 周,孙媳原本以为那赵管事是个实在的,他都已经和雪儿表妹那样了,既是两情相悦,少不得要回来找她,可直到现在,孙媳也没有发现他的身影,想来孙媳是赌错了,那赵忠根本就靠不住,他不会再回来了,自然也不会再让我们找到他。” “你……”老太太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气得变了脸色。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宋缨连忙起身,“是孙媳自以为是,请祖母古责罚。” 老太太:“……” 她无语的看着宋缨,道:“我现在责罚你有什么用?算了算了,人跑了就算了,普陀寺那边我想办法找人遮掩一下,好在当天除了我们,另外的几个都是出家人,想来只要我派人去交待一声,他们也不会多嘴的。” 宋缨挽唇,“那就有劳祖母了。” 老太太没好气的道:“下去吧。” “是。” 宋缨走出寿宴院。 霜降一直跟在她身后,走得远了,再也看不见寿安院的灯火,她方才低声问:“夫人,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赵忠还在我们手上?” 宋缨抬头望了眼天空,只见今晚的月色极好,月朗星稀,清风送爽,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她轻声笑道:“为什么要告诉他们?赵忠可是我手上的一张王牌,用得好了,有奇效,你且等着看吧,他们欺骗我的,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一点一滴还回来。” 霜降看着她的侧脸,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心疼。 主仆两人提着灯笼 ,往听雪院走去。 寿安院。 屋内。 丫鬟端上来一盅上等燕窝,老太太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命人去将赵雪儿从耳房里带出来,然后一边吃着燕窝,一边问:“你刚才可听清了?” 赵雪儿连连点头,“听清了,老夫人,她说把我哥哥放了,真的放了吗?如果我哥哥没在她手上,那我们从山上下来,他怎么没有来找我?我、我不相信。” 老太太也皱了皱眉。 是啊。 赵忠是罪臣之后,唯一的亲人就是赵雪儿,按理说,出了这样的事,既然嫌疑已经被洗清,他就不可能不回傅家,也不可能不来找赵雪儿。 他不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两人正说着,傅宴白从屋外走进来。 “祖母。” 老太太松了口气,道:“你派人出去找赵忠了?” “派了,但一直没什么消息。” 说起这个,傅宴白也有些头疼。 他捏了捏有些疲倦的眉心,叹道:“我还让人打听了他常去的那几个青楼和赌坊,全部派人去找过了,都说没有见到他的人影,我寻思着,或许宋缨对我们撒了谎,赵忠根本没被她放走,人,还在她手上。” 老太太脸色一沉,猛然一拍桌子,站起身。 “这小贱人!敢糊弄我,我这就找她去!” “祖母。” 傅宴白却起身拦住了她。 他略微沉吟了一声,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如果阿缨真的骗了我们,祖母可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36章 空口套白狼 老太太一愣。 这个她倒是真的没有想过。 傅宴白道:“她一向温良恭顺,如今却是一身反骨,处处与我们做对,孙儿有理由怀疑,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或许没有全部知道,但雪儿的身份……” 他顿了顿,看向赵雪儿,心里其实有些狐疑,但很快又将那抹狐疑给压下去了。 他沉声道:“她一定是察觉了什么,才会有所动作。” 老太太先前还笃定说宋缨一定不知道,此刻听傅宴白这么一说,顿时也慌了起来,“那、那怎么办?” 傅宴白道:“祖母先别慌,这只是孙儿的一个猜测,不一定是真的,既然我们有了怀疑,且先看看就是,如果她真放走了赵忠还好,若没有放走,人还在她手上,她就一定会去看赵忠,祖母只需要派人在暗中盯着,等她再去见赵忠的时候,咱们一起跟过去,来个人赃并获就是了。” 老太太脸上一喜,“你说得对,还是宴儿聪明。” 赵雪儿也连忙捧场,“郎君一向有主意,我们都听郎君的。” 傅宴白这才满意的勾起唇来,自信的挺直了胸膛。 翌日。 宋缨昨晚睡得很好,所以早上也起得早。 洗漱完,吃完了早饭,有外院的婆子过来禀告事务,她带着白露和霜降在小花厅里接待了,紧接着,便是各铺面的管事过来报账,宋缨也一一接待。 只是瞧着那账面上不多的银子,以往向来大方的宋缨,这一次却没有再如 以往那样了。 “这几个铺子是老太太的私人产业,平日里的收益向来不划入公中,今天怎么也找我报起账来了?” 她指着几个账本,看着面前的掌柜笑道。 那几个铺子都是当年老太太的陪嫁,这些年一直由这几位掌柜帮着打理,所有收益全都进了老太太私人的口袋,但许多支出,却是每个季度与其他铺子一起,都找公中报销。 这就跟一只只进不出的金蟾蜍似的,老太太那边自然是欢喜了,可谁家公中的账面经得起这样折腾? 以往宋缨瞧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不好说出来,且那几个铺子的开支也不算太大,公中的银子虽然不丰,但她私人嫁妆多,宋缨也想得开,她平日里甚少给老太太孝敬,如今这几个铺子的支出,由她出钱,权当是孝敬老太太了。 且那时候傅宴白也劝过她,傅家几代单传,老太太有那么多好东西,将来还不是他的? 而他们又夫妻一体,他的自然也就是宋缨的,所以就劝她不要太计较,只要老人家高兴,银子花点就花点吧。 宋缨当时深以为然,为此贴补进去不少银子。 若不是她自己的嫁妆里有几个铺面还挺赚钱的,只怕这些年早就将她的家底给掏空了,哪里又还能让她保有现在这样体面的生活? 宋缨冷笑道:“东街首饰坊上个季度支出三千两,西街书斋支出两千两,长柳巷食肆铺子支出六百两……呵呵,你们真当这公中的钱财 是大风刮来的?可以任由你们支出?” 几个掌柜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懵。 他们以前也常找宋缨报销,没听她抱怨过什么。 诚然,这个季度的额度虽然高了些,但也没有离谱到公中拿不出来的地步吧。 其中一个掌柜道:“夫人,您是不是忘了?这几个铺子都是老太太名下的产业,所有支出以往都是向您报销的。” 宋缨道:“行啊,找我报销也可以,那你们总得给我一个完整的账本吧?这个账本上记录的只有支出,没有收益算怎么回事?难不成也是老太太教的你们,让你们好的不学,学人家空口套白狼,没事儿就跑来空中打秋风?” 这话说得算十分难听了。 几乎没把老太太放在眼里。 几个掌柜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可碍于傅家现在是宋缨理家,若真想拿到钱,还得看宋缨的脸色,所以大家都没有说什么。 其中一个掌柜上前道:“夫人,确实是老太太让我们找您报销的,前几年您也都给报了,若您不想孝敬老太太了,大可以先跟老太太说一声,也没必要为难咱们几个是不是?咱们都是帮人做事的,上行下效而已,实在是没有自己作主的权利啊。” 这是直接拿老太太来压她了。 宋缨笑了。 笑得有些讽刺。 她并不生气,反而端起一杯茶,整个身子往椅子里一靠,一边喝茶,一边淡然道:“钱我是不会报的,至于要怎么和 老夫人说,那是你们的事,我还是那句话,要报销就把收益拿出来,若拿不出来,这账只怕就报不了了,好了,你们下去吧,下一个。” 她大声喊道。 很快,下一个等着报账的婆子就上来了。 几个掌柜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也只能无奈的退了下去。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 彼此老夫人刚念完经,从小佛堂里出来,听说有几个铺子的掌柜在外面等着她,说是有话回禀,她还以为是新一季度的银钱又送过来了,不料出去以后,才知道是宋缨现在不给他们报账,不由大怒,气得将杯子一摔,怒声道:“放肆,反了天了!她这是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真当她拿着这管家权就是咱们的一家之主了吗?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不给报!” 说着,派人去叫来宋缨。 宋缨今天很忙。 除了各铺子的管事,下面庄子上也来了人,一个个都在等着找她报账或者禀告当季度的收成情况。 宋缨一个个接见,中间连饭也没有吃,也忙到了傍晚时间才忙完。 忙完以后,她先是回听雪院草草填了几口吃的,然后才带着白露和霜降,施施然去了寿安院。 寿安院里,老太太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若不是碍于她身边还有管事和嬷嬷们在,她早就亲自冲过去找她了。 如今看到她终于过来,老太太没好气的道:“你现在架子大了啊,端得是一家之 主的风范,连我请你都请不过来了?” 面对老太太的怒气,宋缨也不恼,笑道:“祖母哪儿的话,今天有多忙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寻思祖母若真有重要的事,定会派人传话,您派来的人并没有说是急事,想来就是可以拖延一二了。” “祖母莫怪,孙媳也是为了家中好,要知道这管家之事听着简单,实则繁琐又复杂,尤其是像咱们这样的簪缨世家,这铺子啊庄子啊各种作坊那是分门别类应有尽有,就算孙媳快马加鞭,不也得要花上六七个时辰才能勉强听完他们的回话?就这,真正的账本我还没看呢,今日只是听他们口头上说,回头孙媳还得一家铺子一家铺子的对账目,且有得忙呢。” 老太太听她说了这么多,只觉一个头有两个大,不耐烦的摆摆手。 “行了行了,你也不用多说,搞得像只有你会管家似的,别忘了你没嫁进咱们傅家之前,这家可是我管的。” 宋缨又笑了。 她轻声道:“是,祖母的能干整个上京城谁人不知?若非祖母能干,又怎能在家中没落找不到出路时还培养出一位三品大员呢?您说是不是?” 这话一出,老太太的表情顿时僵了僵。 谁不知道,傅宴白的那个三品官位是沾了秦家与宋家的光。 尤其是宋缨的父亲宋世濂带着他唯一的儿子战死沙场,眼见宋家就只有宋缨这么一个女儿家了,皇帝即便顾念旧情,也得对宋世濂的女婿提拔两分。 第37章 管家 老太太的脸色不太好看。 旁边的张嬷嬷笑道:“少夫人说得是,只不过咱们老夫人年轻时辛苦了些,年老了,免不得就想享几年清福,所以这几年还要多亏少夫人了,正是因为少夫人管家有方,才让老太太的手头这么宽裕,日子过得也才有盼头呢。” 张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了,说话自有一套。 老太太听完,也是松了口气。 “张嬷嬷说得不对,这些年幸亏有你……” 不等她说完,宋缨却忽然起身。 那张原本灿若朝霞的小脸也倏得沉了下来,带着几分凄然的苦色。 “孙媳有错,还请祖母原谅。” 老太太一惊。 张嬷嬷也愣住了,不解的道:“少夫人,您这是何意?” 宋缨眨了眨眼,过了好几秒方才挤出几滴眼泪,泪水汪汪的抬头看向老夫人,“祖母,孙媳管家无方,以至于公中入不敷出,现在连老太太的孝敬钱都拿不出来,还请祖母治孙媳的罪,再把管家权从孙媳手上拿回去吧,孙媳实在不堪当此重任啊。” 说完,竟是跪了下去,呜呜哭了起来。 老太太愕然。 旁边的张嬷嬷也是满脸震惊。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了不妙。 老太太皱着眉,沉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 话?这些年你管家管得很好,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又何来怪罪?” 宋缨流着泪摇头。 “孙媳管得不好,祖母有所不知,这几年公中虽然赚了些银钱,但一直都是开销比收益大,若不是孙媳用嫁妆补贴,只怕这偌大的傅府早就撑不下去了,祖母方才有一句话说对了,在孙媳嫁进傅家之前,这家一直是由祖母掌管的,当年祖母管着家都能无事,如今夫君仕途正好,所有进项又比以往多了许多,祖母若再出山掌管,岂不能让咱们傅家更上一层楼?所以孙媳还请祖母自己管家,孙媳实在没那个能力了。” 说着,眼泪吧嗒吧嗒掉得更厉害。 老太太语塞。 她们有所不知,在宋缨嫁进傅家之前,这家虽然是老太太掌管的,但那时的生活条件与现在相比,可要艰苦多了。 别的不说,单论吃食,现在光是老太太一个人的早饭就有十几个菜,大多还都是燕窝鲍鱼等名贵食材。 可在宋缨嫁进傅家以前呢?老太太的早餐只有两个菜,还是白粥咸菜顶多再加个肉包的家常菜。 这两者的区别,能一样吗? 宋缨断了给老太太的孝敬,老太太原本满肚子的气。 可此刻面对她的撂挑子不干,再多的气,她也只能咽下去,无奈的叹了口 气。 “好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年纪大了,身子不好精力也不济,怎么能再掌家?再说这傅府将来早晚都是你和宴白的,我一个老婆子一直把权利攥在手里算怎么回事?没得传出去惹人笑话。” 说着,还让张嬷嬷将她扶起来。 宋缨从善入流的起身,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那祖母的那几间铺子……” 老太太有些肉疼,却还是道:“罢了,以后那几间铺子的支出,都由我自己出罢,你管好公中的账面即可。” 宋缨却仍旧摇头。 “只怕孙媳管不好了。” 说着,让霜降将去年一年的账本拿出来,交到老太太跟前。 “祖母不信请看。” 老太太一愣,翻开账本细细看了起来。 她管过家,自然会看账本,再加上宋缨做账做得十分细,只消翻开一页,便一目了然。 傅家的各项开销,支出,每个月支出了多少银钱,又具体用在什么事项上,全部记得清清楚楚。 至于公中的进项,上面也特意用红笔标注出来,只是瞧着那进项却不如支出的多,有几个月甚至支出都已经超过进项的一倍之多了。 老太太越看,眉头拧得越深。 自从让傅宴白娶了宋缨过后,全府的生活水平也跟着水涨船高。 刚开始他 们是感激宋缨的,可后来随着宋家父子战死,傅宴白又一再升官,各种赏赐以及傅宴白的月俸都跟着多了起来,甚至还有些人私下打点的,这些也都算在了公中的进项上,以至于老太太一直以为,他们之所以能有这么好的生活,全因为傅宴白的辛苦努力,与宋缨已经没什么关系。 现在一看,才知道傅宴白的那点俸禄在傅府庞大的支出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而傅家的各个铺子与田庄作坊,有些收益高,有些却还在亏损,此消彼涨之下,一年能有五六千两银子的收入就不错了,根本不够傅家的支出。 老太太叹了口气,总算明白了这次宋缨敢挺直了腰板跟自己说这些的底气。 她合上账本,沉声道:“那你说,要如何?” 宋缨仍旧坚持,“孙媳管家无力,还请祖母将管家之权收回去。” 老太太冷笑,“你这是在威胁我?” 宋缨道:“孙媳不敢。” 老太太有些头疼。 先前不知道公中亏损这么大,家里这么缺银子,所以她一向瞧不太上宋缨。 就凭着她婚前在边疆发生的那件事,让自己的孙儿蒙受了奇耻大辱,让她怎样都是不过分的。 可现在…… 家中这样,倒是不得不稳住宋缨。 至少在找到下一个替代 品之前,得让宋缨心甘情愿的把这偌大的府邸给撑下去。 这样想着,老太太便缓和了脸色,对身边的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张嬷嬷会意,立马起身,去了里间。 没过多久,张嬷嬷就捧着一个匣子出来了。 老太太将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许多房契和地契,并厚厚一沓银票。 老太太将那沓银票拿起来,数了几张,想了想,又肉疼的放了两张回去,然后将剩下的交给宋缨道:“我知道你为难,这些年也是我醉心理佛,没怎么管家中的事,不知你所受的辛苦,劳累你了,这点钱虽然不多,也算我老婆子的一点心意,你且收下,至于别的……回头我找你婆母说说,她既是宴儿的亲娘,也该为这府中出一份力才是。” 宋缨看着老太太手上的银票,估摸着也有三四千两,这才笑着点点头,“谢祖母,孙媳定不让祖母失望。” 老太太被她闹了这么一通,一点好处没讨到,反而还白贴出去几千两银子,只觉心累又头疼。 她按了按眉角,道:“行了,你先回去吧。” “是。” 宋缨退出寿安院。 一直走到没人看到的地方,霜降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夫人,您这么做,会不会太损了些?就不怕老夫人看出来吗?” 第38章 敛财 宋缨眉眼一横,那俏生生的脸蛋儿上哪还有半分刚才的为难之意,有的只剩下愉悦和促狭。 “就算她看出来又怎么样?我本来就不想要这个管家之权,大不了她再收回去,我巴不得呢。” 宋缨给老太太看的账本,自然不是真正的公账。 刚开始接手傅家内务的时候,那公中的账本确实很难看,好几年都是入不敷出的状态。 后来是宋缨想办法开源节流,下手整顿好内务,又将自己名下几个最赚钱的铺子划分到公中去,慢慢才让公中的收益有了起色。 那时候的她没有多想。 只觉得既然嫁过来了,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所以她没有私心。 可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她未免太傻。 既然知道了真心付出早晚会被辜负,那她自然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去充公了。 将军府。 密室。 赵忠再一次醒来时,发现已经是深夜。 他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望向一边正低着头不知道摆弄什么的林管家,哑声道:“老人家,有没有水?可不可以给我喝口水?” 林管家抬头,看向他,笑道:“想喝水啊,可以啊,说说你的真实身份,还有你进傅家的目的是什么。” 赵忠浑身一僵。 对上林管家那双苍老但丝毫不浑浊的眼睛,莫名的有些心慌。 林管家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员猛将。 久经沙场见过血的人,在有意识暴露的情况下,身上自然会带着一股凛冽的煞气。 赵忠虽说也 从小颠沛流离,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但他所见识的苦难与鲜血跟林管家比起来还是差远了,因此,只消林管家一个眼神,他便吓得唇色发白。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那我再说得清楚一点,你和赵雪儿是什么关系?” 赵忠勉强笑了笑。 “这个夫人上次不是都问我了吗?我说了,我跟她没什么关系,那天晚上纯属误会。” “哦,这样啊。” 林管家点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若真这样,那就怪不得我们了,原本还想着看在赵姑娘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可你们既然没有关系,那这个人情就不算数了。” 他说着,狞笑了两声,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柄长刀,朝赵忠走了过去。 赵忠吓得浑身发抖。 “你做什么?你别乱来!我告诉你我是傅府的人,如果你敢对我做什么,被主君发现他一定饶不了你的!” 林管家哪里会害怕他的话,提着长刀走近,瞧着他那张被吓得煞白的方脸,笑了笑,刀子却并没有抹上他的脖子,反而在他身上比划了两下,一边漫不经心的道: “你不用跟我说那些,我不听,也不在乎,夫人害怕得罪你家主君,我可不怕,我一个糟老头子什么没经历过,就凭那黄毛小子?呵,他要敢来,我照砍不误。” 说着,刀锋最终横在了赵忠的腰间。 “我听说你是因犯了那事儿被关进来的?管不住下半身的东西,那就别要了,左右丢了这玩意儿你至少还能保住一条 命,你说好不好?” 赵忠瞧着他用刀在自己腰间比划,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好,我求求你,求你把刀放下,你想知道什么?我说,我全都说!” 林管家不悦的冷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搞得好像我在刑讯逼供一样。” 赵忠欲哭无泪。 你这不是刑讯逼供吗? 赤果果的威胁都摆在眼前了,还装什么装? 赵忠并不蠢。 能顶着一个罪臣之后的身份隐藏在傅宴白身边这么多年,还让向来将自己的仕途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傅宴白重用他,他自然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所以,宋缨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先将赵忠的心里搞糊涂再说。 人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意志力就会薄弱很多,有许多想套出来的话,自然而然也就轻而易举的套出来了。 赵忠瞧他油盐不进,吓得声音都打了颤,若不是身子被绳子结结实实的绑着,几乎都想跪下去了。 他哭求道:“老人家,你们夫人把我关在这里,并没有让你折磨我啊,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好不好?你需不需要钱?我有很多钱的,只要你放了我,我把我的钱都给你!” 林管家挑眉,像是来了兴趣。 “哦?你有很多钱?有多少?” 赵忠见他像是有兴趣,顿时心生希望,连忙道:“我在东大街有两间铺子,家里还有数千两白银,全部给你。” 林管家却冷哼了一声。 “你糊弄鬼呢?你若是这么有钱,至于还去别人府上 当下人?自立门户当个小老板不香吗?” 赵忠:“……” 他要怎么告诉林管家,自己不是没能力自立门户,而是不敢啊。 他的身份就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连铺子都不是挂在自己名下,而是委托了两个信得过的掌柜,将铺子过在他们名下,自己只在幕后收钱而已。 他又哪敢去官府申请公文,自立门户呢。 赵忠叹了口气。 “你若不信,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东大街的铺子就在护城河旁边,第三条巷子最里边的那两个,我家里的钱放在床头底下,有一个小箱笼,那里面装着我的全部家当,只要你把我放了,这些你都可以拿走。” 林管家像是被他说动了心,拈了拈胡须,狐疑的道:“真的?” 赵忠点头如捣蒜。 “你家在哪儿?” “春林巷28号。” “行,等着,我去去就回来,你若是敢骗老子,呵……” 说话间,闪着寒光的刀刃在他胸前比划了两下,赵忠吓得屏住呼吸,忙道:“不敢不敢,小的只想活命,绝对不敢骗老先生。” 林管家这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出了密室。 只见书房里,宋缨不知何时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看到林管家出来,宋缨笑道:“林叔辛苦了,过来喝杯茶。” 林管家“诶”了一声,乐呵呵的走过去,顺手还将那柄锋利的长刀放在了旁边的兵器架子上。 这间书房是宋世濂还在世时所用的,宋家是武将之家,宋世濂虽然平日里也会在书房中看些兵书或 游记什么的,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外面练武,所以这书房里的书不算太多,武器却有好几样,别人家的书房摆的全是书架,宋家的书房里除了最里面的两个书架,其余地方摆的却都是兵器架子。 林管家走到宋缨面前,端起她给自己倒的茶,仰头一杯喝了,然后砸了砸嘴,笑道:“大小姐泡的茶就是好喝,也就老奴有这个福气,能经常喝到大小姐泡的茶。” 宋缨笑了。 白露也在旁边笑道:“以前不知道牛嚼牡丹是什么意思,今天看到林管家喝茶,总算明白了。” 林管家一僵,有些尴尬。 他是武将出身,行事作风都不拘小节,以前在边疆跟着老将军的时候也习惯了,吃饭喝水都跟牛饮似的,哪里比得上京城子弟细嚼慢咽的品尝,若真有那个时间,说不定饭还没吃饭,敌人都打到门口了。 不过到底是夫人身边的小丫头,他尴尬的挠了挠头,也没有说什么。 宋缨却道:“白露,不许对林叔无礼。” 白露也没有要冒犯林管家的意思,不过是相处熟了,开个玩笑,因此闻言忙吐了吐舌头,对林管家福了福身,笑道:“林管家别生气,我跟您闹着玩儿呢。” 林管家憨厚的笑着摆摆手,“无事无事,大小姐,您在这儿等着,可是想问赵忠的事?” 他说着,看向宋缨。 宋缨端着茶盏的手一顿。 她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轻缓的笑道:“没错,先前我教给你的方法,不知有没有奏效?赵忠交代出什么没有?” 第39章 追杀 林管家正色道:“交待了,关于赵雪儿的事,他没有多说,老奴寻思着这一时半刻他的心理防线还没有被击破,应该也不会说出这种性命倏关的事情,不过他倒是交待了他在东大街有两间铺子,还有他家住宅的床底下,有个箱笼,里面放着几千两银票。” 宋缨挑眉,一双杏眼微微发亮。 “这么有钱?” “可不是嘛。”林管家嘿嘿笑了两声,“赵忠一个罪臣之后,当年赵家所有东西都被抄光了,他哪儿来的钱?这些大抵应该是从傅家薅来的。” 宋缨沉默了一会儿。 傅家的掌家之权虽然在她手上,但许多时候,她都只是担当着一个老妈子的角色,替他们擦屁股而已,真正要用多少钱,要怎么用,她完全插不上手。 每次傅宴白只说一句用钱,甚至都不告诉她用在哪儿,她就得乖乖拿钱出来。 有时候几百两,有时候甚至上千两。 以前,她一直很纳闷,傅宴白在官场上爱惜羽毛,很少铺张浪费,就连打点上峰这种事因为有宋家与秦家的背景支持,也为他省了许多。 他又不爱流连于那些花街柳巷,更不喜好买奢侈玩物,那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现在想来,也许那些钱他根本不是为自己要的,而是为了赵忠。 赵忠毕竟是赵雪儿的亲哥哥,或许傅宴白不愿意,但只要赵雪儿落两滴泪,再吹吹枕旁风,他又有什 么做不出来的? 老太太对赵雪儿的身份已经很诟病了,他不也还是冒着风险将赵忠弄进府里,还当了管事? 想到这儿,宋缨冷漠的勾唇。 很好。 都说羊毛出在羊身上,那她把自己的毛拿回来,总没问题吧。 这样想着,宋缨道:“还麻烦林叔跑一趟了。” 林管家笑道:“没问题,大小姐放心,我这就去把那些东西给拿回来。” “嗯。” 林管家出门了。 宋缨没有离开,而是就坐在将军府里等,赵忠所说的春林巷离这里不算太远,一个来回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功夫,宋缨手里握着一本游记,还没有看完,林管家就回来了。 “大小姐,还真有这么多银票。” 他说着,将手中的匣子放在宋缨面前,竟是将所有东西都拿过来了。 宋缨打开匣子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厚厚一沓银票,还有一些地契。 她想了想,对林管家道:“想办法把这些地契处理了,还有那两间铺子,所得的钱全部捐给官府的济世院。” 济世院是官府开办的专门收容一些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的场所,宋缨往日里也有捐赠,如今拿着赵忠这些不义之财,将钱捐给他们,再适合不过。 林管家应声称是。 白露问道:“那咱们要放了他吗?” 宋缨冷笑,“放,怎么不放?只不过在放之前,我们还要演一出戏给他看。” 她说着,让林管家过来,对他耳语了几句。 林管家点点头,很快,就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 宋缨去了密室,见到了赵忠。 此时的赵忠早已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他看到宋缨,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唯一的希望,眼睛一亮,就急声道:“夫人,夫人救救我,他们要杀了我。” 宋缨道:“你让我手底下的人去办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赵忠一愣。 宋缨笑道:“没瞧出来赵管事这么有钱,你的一片心意我笑纳了,你放心,我也是个很懂规矩的人,既然拿了你的东西,自然不会再为难你,我这就让他们放你走。” 赵忠几乎是呆住了。 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 想到那个阴鸷可怕的糟老头子,他原本以为,是手底下的人私自出主意,想要整他,现在看来,原来是宋缨…… 赵忠心里有气。 可面对宋缨提出的放他走,他又实在不敢把那气撒出来。 怕万一得罪了宋缨,她不放他了,那就遭了。 这样想着,赵忠勉强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寻思着等出去以后再告诉傅宴白今日所发生的事,他失去了多少钱财,到时候总得加倍让宋缨还回来才是,脸上却笑着。 “多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宋缨笑了笑,没有再跟他虚伪客套,让林管家把他的眼睛蒙上,又给他松了 绑,这才带着他往外走去。 离开了将军府,宋缨命林管家驾着一辆马车,一直跑出城外二百里,这才将他扔在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将人扔下去的时候,林管家还“好心”的道:“你现在的情况比较危险,具体为什么危险,主子没跟我们说,我们也不敢问,总之,主子交待我们把你送出来,是一片好心,你千万不要辜负了我家主子的一片好意。” 赵忠连忙道:“是是是,多谢老先生。” 林管家驾着马车离去。 等他前脚一走,后脚,赵忠就变了脸色,恶狠狠的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了一声。 “妈的,讹老子那么大一笔钱,还好意思跟这儿装好人,我呸!” 他说着,骂骂咧咧的朝四周打量了下,发现这是一处很荒僻的丛林,由于来的时候被蒙着眼睛,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儿,只能茫然的漫无目的往前走着。 好在现在天色还早。 赵忠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没走多久,就看到前面有一处小溪。 奔波了这么半日,他正是又累又渴,瞧见有水就是心上一喜,连忙跑过去,蹲在河边喝起水来。 殊不知此时。 几条黑影正在丛林中朝他靠近,没过多久,就摸到了他的后面,举起手中的武器就朝他刺去。 黑影们的身影倒映在水中,赵忠脸色一变,说时迟那时快,他往旁边就地一滚,然后伸 腿就踹到了其中一人的小腿上,那人吃痛叫了一声,腿一软跪倒在水里,赵忠趁机爬起来就往前跑去。 “站住,别跑!” 一群人飞快朝他追去。 赵忠只觉心跳如雷鼓。 他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追杀他,只知道不停的跑,可也许是他的运气不好,没跑多久,就跑到了一处悬崖边,不由脸色变得煞白。 “跑啊,呵呵,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那几个黑衣人中打头的那人讥讽的说道。 赵忠的一颗心沉入了谷底,他不甘心的问:“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对方挑了挑眉,道:“都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想杀你的人是谁,简直愚不可及。” 另外一人张扬的大笑道:“头儿,我们就告诉他吧,我瞧着他挺可怜的,要不让他做个明白鬼,说不定死了都不知道找谁索命呢,哈哈哈……” “就是就是……” “告诉你吧,我们是奉傅大人和赵姑娘之命来取你性命的,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自己太不小心,你若活着,势必会暴露赵姑娘的身份,只有你死了,他们才能安心,你明白了吗?” 赵忠脸色大变。 赵雪儿…… 妹妹! 这怎么可能? 然而,不等他多想,那群人一起欺身而上,赵忠望着面前飞奔过来的几人,又看向身后的万丈深渊,到底还是咬了咬牙,纵身一跃,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第40章 求情 听雪院。 宋缨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不见人,也没有出去过。 没过多久,霜降从外面回来了。 她走到宋缨面前,低声道:“夫人,一切都办妥了。” 宋缨翘起唇角,“悬崖底下的农户也安排好了吗?” 霜降笑了起来,“安排好了,保证让赵忠以为,那些就是住在山脚下的农户。” 宋缨点点头。 杀人诛心。 赵忠和赵雪儿是亲兄妹,普通的办法离间不了他们,唯有涉及性命,方才能让他们之间生疑。 她起身,舒了口气道:“有些闷,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 两人正要出去。 却在这时,只见一个婆子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宋缨挑眉,站在那儿没动,婆子走到她跟前就禀报道:“夫人,外面有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一直吵着要见您,我瞧着好像和您认识,您要不要见见?” 宋缨一愣。 五六岁的小孩子? 她想到什么,脸色微变,道:“带我过去。” “是。” 宋缨跟着来到傅府的大门口,果然,就看到谢承允撅着一张小嘴,嘟着脸满脸不高兴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小小的身子背对着她,看着惨兮兮的,好不可怜。 宋缨心头一 软。 她加快了脚步,走到谢承允的身边,唤道:“小世子。” “姨姨。” 谢承允立马转过身来,看到站在身后的真的是她,不由眼睛一亮,立马站起来,委屈的说道:“姨姨,这两天你怎么都不找我玩,我好想你啊,你是不是不喜欢承允了?” 面对孩子的控诉,宋缨的心几乎软成了一滩水。 明明她也没有陪这个孩子的义务,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双布满了委屈的大眼睛,宋缨就是莫名觉得内疚,好像自己亏欠了这个孩子似的。 她连忙道:“不是的,姨姨可喜欢承允了,怎么会不想和你玩呢?是姨姨最近事情太多,忽略承允了,姨姨错了,承允可以原谅姨姨吗?” 谢承允歪着小脑袋,半响,才点了点头。 “好吧,可是你们家好难进啊,我要过来找你玩,他们还不让我进去,一点也不方便,要不你还是搬回你另一个家住好不好?那里没有人拦着我,还离我家很近,这样我就能经常过来找你玩啦。” 谢承允说的是将军府。 宋缨忍不住笑,“姨姨也很想搬回那边去住,可是现在还不行,这样吧,我跟他们吩咐一声,让他们以后都不能再拦着你,好不好?” 谢承 允歪着小脑袋,目露不解。 他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姨姨的家,她却不能搬到那所离他家更近的大宅子里住。 不过宋缨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强求,但只能不情不愿的道:“那好吧。” 宋缨笑了笑,直起身,对门房的下人道:“这是定王府上的小世子,以后看到他,不许再拦着他进门,知道了吗?” 门房的人是新来的,一听说他是定王府的世子,吓得脸色都白了,不由连连磕头。 “是,是,小的知道了,小的以后一定不拦着世子。” 宋缨点了点头,这才对谢承允道:“去姨姨的院子好不好?姨姨让人给你拿好吃的。” 谢承允乖巧点头,牵着她的手,一起往听雪院走去。 听雪院。 白露和霜降知道小世子来了,也很高兴。 她们家夫人没有孩子,小世子和小郡主乖巧可爱,就像夫人的孩子一样贴心。 有时候她们都忍不住想,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夫人待傅闻清那么好,明明也不是亲生的,却视若已出,什么事情都替他考虑周到。 可傅闻清呢? 一点也不承夫人的情,还处处让夫人为难,给夫人惹祸。 现在知道夫人不打算教养他了,更是直接当起了白眼 狼,好似以往的恩情全部都不存在过一样。 反观谢承允和谢琳琅就不一样了。 明明以前从未见过,也没有什么感情,宋缨对他们更是谈不上教养之恩,可这两个孩子就是很喜欢宋缨,也非常可爱贴心,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还当他们两个才是他们夫人的孩子呢。 心里腹诽了一阵,白露和霜降就喜滋滋的去拿点心给谢承允吃了。 宋缨让谢承允坐在自己平日里最喜欢坐的那张软塌上,自己则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一边,边喝茶边吃点心,问道:“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过来?琳琅呢,她没有过来吗?” 谢承允虽然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可心智上却比别的同龄孩子要成熟一些。 他双手托腮,叹了口气。 “妹妹身体不好,父王不让她出府,姨姨,以后可不可以请您亲自上门,接我妹妹出来?” “啊?” 宋缨惊讶。 她再喜欢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人家的孩子。 她亲自上门讨要,这……不好吧。 谢承允不满的撅着嘴道:“您不知道,我父王要出远门,就没办法在家里陪我们了,他要把我和妹妹送进宫去,陪皇奶奶,我和妹妹都不愿意,姨姨,你可不可以去跟我父王说,让他 别把我们送进宫啊,我们想自己呆着,还能过来找你玩,如果我们进了宫,那就再也不能出来了,姨姨,我不想被关着。” 宋缨哑然。 她想了一会儿,对谢承允道:“可那毕竟是你们的皇奶奶啊,你父王要把你们送进宫陪她几天,也是人之常情吧,你这样想,皇奶奶会很伤心的。” 谢承允切了一声,“她才不会伤心呢,她又不是我们的亲奶奶,根本不喜欢我和妹妹,我们进宫去也只有宫人带着,根本见不着她的面,那我们进宫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宋缨一愣。 原来,定王不是太后的儿子。 她对皇室中的事情了解得不多,因为前世是在边疆长大,且定王又向来低调,只听说他与当今陛下情同手足,还真没有听说过,他是哪位太妃的儿子。 宋缨想了想,道:“这样吧,我顶多答应你,下次见着你父王,跟他提一下,不过我人微言轻,你父王若是不听我的,那也没有办法,是不是?” 谢承允立马笑了起来。 “没关系,只要姨姨肯提就行了,谢谢姨姨。” 宋缨也忍不住笑道:“不客气。” 两人说了会儿话,没过多久,外面就来人说是定王府的人,来接小世子回去。 第41章 圣旨 宋缨亲自送谢承允出去。 到了大门口,果然看到了定王府的马车,鸦青色的宝盖车顶静静矗立在夜色苍穹之下,带着一丝肃穆又华丽的气息。 宋缨牵着孩子走出去。 马车的帷幕被人掀开,竟意外的露出定王谢玄的脸。 宋缨微微一愣。 只见谢玄今天穿了一身墨色镶金色浮云纹的锦衣,墨发束起,一只紫金冠彰显出他卓尔不凡的身份,他看着宋缨,微笑道:“打扰宋姑娘了,我来接犬子回家。” 宋缨反应过来,连忙道:“不打扰,小世子很可爱,我很喜欢跟小世子相处。” 说着,将谢承允拉上前,示意他上车。 然而,谢承允却没有动。 小小的孩子身高还不及她的腰间,却努力的仰着头,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乞求与渴望,都快要溢出眼眶了。 宋缨眉心一动。 忽然就想起自己之前答应过他的话。 可是…… 她的话,定王会听吗? 宋缨忍不住心里打鼓,可是又捱不过孩子那真挚的眼神,最终,只能鼓起勇气说:“王爷,臣女有一事相求,可能有些唐突,还请王爷不要介意。” 谢玄也不着急,就那样坐在马车 上,唇边浅笑淡淡,“宋姑娘请说。” 宋缨犹豫着,在谢承允第三次悄悄摇她的袖子后,终于说道:“小世子年纪还小,深宫里规矩繁多,恐怕会拘束孩子天性,如果可以,能不能请王爷别送他入宫,我想……” 话还没说完,便听谢玄道:“可以。” 宋缨:“啊?” 她呆住了,瞠目结舌。 谢玄状似有些苦恼的揉了揉额头,“其实宋姑娘担忧的事情正是本王也担忧的,可是没有办法,我接到皇兄的任命最近要替他去考察北疆军营,一去一回最少也得一个月,可是这一个月孩子若没人照顾,仅是由下人们看着肯定不行。” “北疆又不比京城繁华富庶,虽然马上就要到夏季,可天气依旧恶劣,风沙也大,孩子跟过去只怕也受不了苦,本王将他们送入宫中,实在也是无奈之举啊。” 说完,还叹了口气。 宋缨默然。 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不识趣。 定王殿下要离京,孩子还这么小,肯定得找人看顾,那这京中除了陛下和太后,还有谁有资格以及有能力帮定王殿下照顾孩子? 她真是不该一时头脑发热,在定王面前胡说。 见宋缨 露出懊恼的表情,谢玄深幽的眼眸微微一暗,忽然又笑道:“如果宋姑娘能帮本王照顾两个孩子,那本王就能放心多了。” 宋缨:“啊?” 宋缨再次哑然。 就听谢承允忽然道:“姨姨,这段时间就由你来照顾我和妹妹吧,相比皇奶奶,我和妹妹都更想和你在一起,姨姨,承允求求你了,你就答应我父王吧,我父王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姨姨,求求你了。” 小小的孩子抓住她的手,使劲的摇。 那话中软绵绵的央求之意,只听得人心尖发软。 宋缨有些尴尬。 “呃,小世子,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我没这个资格啊。” 她倒是不担心谢承允和谢琳琅会被她照顾出什么问题,毕竟这两个孩子都很乖巧,她也是真心喜欢,主要是…… 她确实没那个资格。 无论从身份上,还是伦理上。 平日里能找到一些机会和孩子相处,她就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 此时定王离京,若她越过太后和皇帝将两个孩子接到身边,别说孩子怎么样,太后和陛下一定会不高兴,到时候发落下来,她一个大人受两句责骂事小,影响到两个孩子在太后和皇帝 心里的印象,从而影响到他们的前程未来就不好了。 因此,宋缨坚定的摇头。 “小世子,真的不行。” 谢承允见状,小嘴一瘪,就要哭出来。 谢玄却冷声道:“谢承允!” 众所周知,定王很爱护自己的两个孩子,平常都是叫小名,若叫了大名,那事情肯定很严重。 谢承允听到父王严肃的声音,那含在眼眶里的泪水顿时一收,瘪着的小嘴也抿了回去,只是用一双控诉的眼睛泪眼汪汪的看着宋缨。 宋缨心里头揪痛。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孩子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可她就是舍不得他难过。 心软之下,宋缨不自主的补了一句,“除非太后娘娘和陛下同意,否则臣女真的无法越俎代庖。” 她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她这样是为了小世子和小郡主好。 小世子和小郡主都是皇室身份,她一界外臣之女,还是有夫之妇,若在这时越过了太后和陛下去照顾小世子和小郡主,那将太后和陛下放在哪里? 朝臣们会说闲话的。 太后和陛下也不会高兴。 谢承允听了她的话,有些茫然,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想要姨姨照顾,还得 经过皇奶奶和皇伯伯的同意。 谢玄却是面色一松。 他宛尔道:“好,那就麻烦宋姑娘了。” 宋缨:“?” 什么? 不等她反应过来,谢玄身边的随从已经抱起谢承允,将孩子放上了马车。 车夫调转马头,华丽的马车在夜色中往王府的方向离去。 宋缨站在原地,驻足良久,半响,才摇了摇头,转身往府中走去。 宋缨原本以为,自己都那样对谢玄和谢承允说了,这两个孩子大概率是不会交到自己这里来了。 却不料,第二天,一封圣旨就从宫中发出。 皇帝陛下亲自下旨,命她在定王离京的这段时间内,帮忙照顾两个孩子。 宋缨懵了。 还没反应过来,太后的懿旨也从宫内发出,不仅让她帮忙照顾两个孩子,还赏赐了一大堆东西,说是她这段时间的辛苦费。 这一下别说是宋缨,整个傅家所有人都懵了。 傅宴白今日休沐在家,是陪着宋缨一起出来接旨的,不仅仅是他,老太太,大夫人许氏都在。 大家看着满院子的赏赐,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阿缨,你……什么时候攀上了定王?”老太太忽然问道。 第42章 定王 宋缨有些头疼。 她想到定王那张脸,以及昨晚他离开前说的那句“谢谢宋姑娘了”,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无奈之下,宋缨只得将昨晚的事和傅家人说了。 总不能让他们误会。 傅家几人听完,顿时一阵沉默。 谁也没有想到,宋缨在离家了宋世濂和宋家大哥这两颗大树后,还能有这样的际遇。 定王那是什么人? 那可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当今太子爷的亲皇叔,虽然才二十几岁,可他少年英才,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帮着皇上管理军队事宜。 不仅如此,皇家的巡龙卫也在他手中。 巡龙卫是本朝开国皇帝建立的一支亲信卫队,这支军队训练有素,军事素质非常高,是皇家的私人卫队,只听一个人指挥,其身份代代相传,听说这些年定王就是指挥着这支军队在帮皇帝暗中办事,多年来名扬九州,令各国闻风丧胆。 这样的人,如今却对宋缨亲睐有加,甚至破例让她替自己照顾孩子? 为什么? 先不说老太太和许氏是什么反应,光是傅宴白,此时看向宋缨的目光里就充满了狐疑和猜忌。 宋缨 有些无语。 不过她懒得跟傅家人解释,便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圣旨和懿旨都到了,这事她不接也得接,所以如果她没料错,过不了多久,那两个孩子就该被送到她府上了。 她得先回院子里去准备准备,看看要布置些什么,或是缺些什么,让人早些拿出来。 傅宴白和老太太也知道这个,因此虽然心中有再多狐疑,到底还是先暂时压了下去,命人跟宋缨一起回去准备,先迎接好两位小主子再说。 果然。 宋缨没有猜错。 下午的时候,刚吃过午饭,谢承允和谢琳琅就由谢玄带领着过来了。 傅宴白得知定王要过来,当天中午连饭都没有吃好,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此时见到了定王,连忙跪下去,“下官参见定王殿下。” 面对傅宴白,谢玄的脸上没有了面对宋缨时的那种和煦可亲,带着些高高在上的疏离和冷漠,他淡然道:“起来吧,并非朝堂,傅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傅宴白这才起身。 脸带几分殷切和巴结道:“真没想到定王殿下如此看得起微臣,让微臣替您照顾这两个孩子,殿下请放心 ,在您离京的这段时间里,微臣一定会把小世子和小郡主照顾得无微不至,绝不让他们受一丝委屈。” 谢玄冷漠的道:“傅大人误会了,本王并非拜托你,而是拜托宋姑娘。” 说着,看向宋缨,“宋姑娘,我与令尊曾有交情,令尊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令本王十分动容,本王也相信,宋家铁骨铮铮,教导出来的儿女也定是有志气的,所以本王放心把承允和琳琅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让本王失望。” 宋缨愣了一下。 提起宋世濂,她的眼眸中有些微的动容,却只是道:“臣女定当尽力。” 谢玄点了点头,这才没有说什么,又赐下一大堆东西,然后就施施然离开了。 宋缨看着谢玄马车离开的方向,微微有些怔忪。 谢承允和谢琳琅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迫不急待的奔向她。 两个小包子一左一右就像两个腿部挂件似的挂在她身上,兴奋的道:“姨姨!我们又来了!你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姨姨,你说过只要皇奶奶和皇伯伯答应,你就照顾我们,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哦,大人要说话算数,不然就要变成小猪。” 宋缨 低头看着两个孩子,忍不住一笑。 “好,我说话算数,走吧,咱们先回院子,你们中午吃过饭没有?没有的话我让白露姨姨再去拿一些给你们吃。” 两个孩子连连点头。 “要吃要吃。” “要吃姨姨做的最好吃的枣花糕。” “耶!又可以吃到姨姨这里的饭菜了……” 宋缨牵着两个孩子渐渐远去。 前院中,傅宴白、老太太和许氏等人都还在,见了这一幕,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不悦。 老太太沉声道:“宴白,你跟我过来。” 许氏见状,忙道:“母亲,我先去后厨房看看,既然小世子和小郡主在,晚上的饭菜可不能像平日里那么马虎了,得多添几道孩子喜欢吃的。” “嗯。” 老太太点了点头。 不管他们心里有多不开心,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不高兴是冲着宋缨,而不是冲着谢承允和谢琳琅。 这两个定王的孩子来到他们府上,说到底是一件好事,他们一定要把人伺候舒服了,到时候才能让定王承他们傅家的人情。 这样想着,老太太又道:“你先派个人去宋缨那儿,或 者直接去定王府,找个下人打听清楚小世子和小郡主的喜好,再安排晚饭,否则弄得他们不喜欢吃,那也是白费功夫。” “是。” 许氏喜上眉梢的去了。 而老太太则是带着傅宴白回了寿安院。 进了屋子,她在软榻上坐下,沉着脸道:“宋缨是什么时候和定王搭上线的,你可知道?” 傅宴白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孙儿不知。” 老太太的眉头皱得很深,“我记得上次宋缨就把那个孩子带回来过,当时还因为一些口角,差点让定王误会,可是那一次之后就有的交情?” 傅宴白微愣,不过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这个孙儿真的不知,不过那次孙儿得罪了小世子,原本以为小世子会记仇,以后再也不来咱们府上,没想到这段时间他竟然与宋缨多次往来,我想定王也是因为这个,才会如此对宋缨高看一眼,如今宫中和太后那边都发来懿旨,要咱们照顾小世子和小郡主,祖母……您说,这到底是不是好事?” 老太太的脸色很沉,大脑中迅速转着,半响,才道:“你是担心,我们暗中支持二皇子的事,会被定王发现?” 第43章 当个屁放了 傅宴白没有说话,却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众所周知,当今皇帝有七个儿子,七皇子六皇子和五皇子年纪都还小,四皇子小时候染了重病,双腿不良于行,早已被踢出皇位继承之列。 当今太子虽然是长子,却并非嫡出,不过是因为跑得快生在了最前头,生母又是位份并不低的萧淑贵妃,所以才得了个太子之位。 而二皇子与三皇子却是当今皇后所出,三皇子性子淡泊,不喜争名夺利,皇后便将所有心血全部都注入到了二皇子身上,二皇子也向来表现得很优秀,最重要的是,相比于太子的高高在上,二皇子更擅长于笼络朝臣,就比如傅家,这些年之所以能升迁得如此快,除了有秦家和宋家的背景支持,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就是傅宴白早就在暗中投靠了二皇子。 他现在算是二皇子的人,但定王却说不清是哪方的人。 若是被定王发现什么端倪,闹到太子那里去,别说二皇子现在不会出手保他,就算是想保,只怕若他被太子盯上,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二皇子也保不住他。 想到这儿,傅宴白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老太太道:“这些都是 朝堂上的事,宋缨不知道,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又能知道什么?难不成定王知道你与二皇子有不臣之心,还派自己的两个孩子来刺探不成?” “我看啊,就是那两个孩子与宋缨有缘,定王孤身未成家,又不方便照顾孩子,这才将他们托付给宋缨而已,你不要太过紧张,草木皆兵了。” 傅宴白叹了口气,“但愿吧。” 顿了顿,又道:“我去听雪院看看。” 老太太这才点头,“去吧,顺便问问宋缨,看看她到底与定王深交到了何种程度。” “是。” 听雪院。 宋缨刚让人端来热乎乎的吃食,招呼两个孩子坐下,傅宴白就从外面进来了。 宋缨让两个孩子坐着别去,自己去了外面。 “你过来有什么事?” 傅宴白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悦的道:“我现在来你的院子,还非得有事找你才能来了是吗?” 宋缨不咸不淡,“难道不是吗?毕竟这七年来,你都是这样做的,你能做我不能说?” 傅宴白:“……”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宋缨也能如此伶牙俐齿。 不过傅宴白很快就反应过来,宋缨这话……是 在怨他?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有些火气的心里忽然就莫名舒服了些。 傅宴白端着架子道:“我承认,这些年是我冷落了你,让你受委屈了,若你现在表现得乖顺些,我倒是可以疼疼你,毕竟你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傅宴白自己心里都微微惊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宋缨说这样的话。 只是隐隐觉得,七年前的那件事,真要深究起来其实也不能怪宋缨。 那件事她甚至并不知情,这些年还满心满眼的都以为那晚的男人是他,如果他愿意,其实两人真的可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是他自己心里有疙瘩,卖不过去那个坎而已。 而今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记忆仿佛也跟着被时光风化了,他已经越来越少想起那夜的情境,甚至如果宋缨不提,他可以当作那件事没有发生过,与她做一次真正的夫妻。 想到这儿,傅宴白的眼眸热切起来。 “阿缨……” 他声线低哑,期待的唤道。 宋缨却只觉浑身恶寒,仿佛连汗毛都跟着抖了一下,后退一步道:“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先进屋了,小世子和小郡主还等着我 。” 说着,又顿了顿,补充道:“对了,这段时间两位小主子都在,他们不喜欢陌生人,想来也不想被太多人打扰,若你最近没事,就都不必过来了,老太太和婆母那边也是,劳烦你帮我转告一下,这一个月一切以小世子和小郡主为重。” 说完,就再也不理傅宴白,迈步进了屋。 傅宴白:“?” 他站在原地,手微微伸着,还保持着想要去搂宋缨的姿势。 可女人却已经转身进了屋。 傅宴白僵了半响,直接给气笑了。 很好。 跟他甩脸色,摆架子是不是? 那他就先晾着她,他倒要看看,长夜漫漫,她是不是真的能忍得住,一辈子不要他碰,守一辈子的活寡! 傅宴白想着,也懒得再去看谢承允和谢琳琅,气冲冲的离去了。 屋中。 谢承允和谢琳琅所坐的位置刚好靠近窗户,能将院中的情景全部收入眼中。 瞧见宋缨进来,两个小包子都识趣的乖乖坐好,谢承允瞄着宋缨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姨姨,你不高兴吗?” 宋缨一愣,反应过来,笑道:“没有啊,小承允怎么这么问?” 谢承允道:“每次你和那 个姓傅的大白说完话都会不高兴,姨姨,承允想让你开心。” 宋缨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姓傅的大白是指傅宴白。 大概是小孩子对于表达和转述都不太清晰,又懒得记他的全名,所以才换了个自己好记和称呼。 她不由有些好笑。 伸手,揉了揉孩子毛茸茸的脑袋。 “谁说姨姨不高兴了?有小世子和小郡主陪在姨姨身边,姨姨高兴得很呢,那个姓傅的大白啊,在姨姨心里就跟屁一样,放了就没有了,姨姨才不会为了他不开心。” “真的吗?” 谢承允眨了眨眼。 谢琳琅忽然站起身来,对着门外撅着屁股,然后轻轻的“噗”一声,咯咯笑道:“姨姨,放了。” 宋缨:“……” 噗—— 她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谢琳琅的小脸儿红红,脸上却带着天真又憨厚的笑,看着就格外喜人。 她爱怜的将孩子搂进怀中抱紧,笑道:“嗯,谢谢小郡主。” 谢承允见她居然抱了谢琳琅,顿时不乐意了,叫道:“姨姨,我也要抱抱。” “好好好,都抱都抱,来,咱们先吃东西,吃完了去院子里,姨姨给你们讲故事。” “好。” 第44章 拒绝 这边,宋缨和两个孩子玩得无比开心。 另一边,傅宴白离开以后,越想越不对劲,自己就这样被宋缨几句话简简单单的气走了,那傅家岂不是白照顾小世子和小郡主一个月? 不行。 虽说他不指望能借着宋缨高攀上定王,但既然傅家出了力,就必须要有回报。 这事他得提前和宋缨说说。 于是,当天夜里。 傅宴白又恬不知耻的去了宋缨的听雪院。 彼此宋缨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吃完了晚饭,正在帮他们洗澡。 晚饭是她让听雪院的小厨房里做的,都是孩子们爱吃的简单的菜食,老太太和许氏命府中的大厨房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准备好了结果被告知两个孩子不愿意来,两人都气得歪了鼻子,却拿宋缨没有任何办法。 这不,就只能让傅宴白过来了。 宋缨坐在屋中的浴盆前,帮两个孩子搓背。 听说傅宴白来了,她的脸色不太好。 要不是因为现在还没到和离的时机,她根本不耐烦应付傅宴白。 想了想,她还是将澡巾交给白露和霜降,然后起身去了。 “你又有什么事?” 这一次,宋缨连装也不想装了,直 白的问道。 傅宴白一噎。 他再次打量着宋缨,发现自从她上次从将军府回来以后,整个人就与以往大不一样了。 以前的宋缨,不管穿着还是打扮都是往成熟了靠,因为他曾经说过,喜欢成熟稳重的女人,毕竟她是傅家的当家主母,不拿出点当家主母的风范和威严,怎么压得住那些下人? 所以,尽管她今年也才二十四,可衣着服饰无不是往暗色去。 可现在,宋缨身上却穿着一件浅绿色长衫,发髻也是时下女子兴盛的飞天髻,看着就多了几丝娇俏,就如同那花丛中盛开的一抹鲜绿。 对于这样打扮的宋缨,傅宴白是有些心动的。 可面对她不耐烦的态度,又有些生气。 想到自己的来意,傅宴白到底还是没有发火,将那股不满硬生生压下去了,沉声说:“我有件事,要找你帮忙。” 宋缨挑眉。 觉得很稀奇。 以往不管有什么事,哪一次傅宴白不是直接了当的命令她,能用上帮忙两个字,可见是大事了。 宋缨忽然笑了。 她放下刚刚为了给两个孩子洗澡而绑起来的攀膊,问道:“什么事?” 傅宴白随着她放下攀 膊的动作,目光落在她衣袖下那截雪白如玉的小臂上,不知道为什么,喉咙里莫名就有些干,目光也有些热。 但今晚有两个孩子在这儿,显然不是圆房的好时机,于是只能将目光错开了,沉声道:“今年春闱陛下钦点科考负责人,因我官级品阶不够,没能赶上,但明年陛下过五十大寿,会加开恩科,届时定然会从吏部选人,我希望你去跟定王说说,帮我把这个名额加上去。” 宋缨一愣。 万万没有想到,傅宴白跑过来找她,是为了说这个。 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傅宴白,笑道:“你如今可是吏部侍郎,这种事,你自己去找皇上不就行了,还至于要从定王那儿下手?” 傅宴白闻言,眉头一皱,不悦的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每年的科考都是重中之重,是皇上最关心的大事,我虽然是三品的吏部侍郎,去地方上监考倒是可以,但在京城担任主考官却是万万没有资格的,我想让你去给定王说,也是想让他举荐我当京城的会试主考官,你明白吗?” 宋缨怎么能不明白? 朝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一届的内阁阁老,几乎都曾担任过科 举会试的主考官,就比如她的舅舅和外公,都曾经做过,后来才被选入内阁,成为皇帝身边最重要的辅政大臣。 傅宴白做官七年,一路高升,今年才刚升任吏部侍郎,这就迫不及待的想入内阁了? 呵,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想到前世,无论是傅宴白还是傅闻清,最后也的确都进了内阁,傅宴白还成为权倾朝野的首辅,而她的外公和舅舅,却因为一道莫虚有的罪名,被革职查办,最终判满门抄斩。 宋缨就恨得牙痒痒。 她冷眼道:“这事我帮不了忙,要说你自己去找定王说,我反正不答应。” 说完,转身就往屋内走。 傅宴白却一把拉住了她。 “站住。” “放手!” 宋缨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声道:“傅宴白,你再敢动手动脚试试,以往是我顾忌妇德不想与你动手,可现在,小世子和小郡主在我这儿,就算是为了不打扰他们,我想若我动手伤了你,有定王担着也定然不会有人怪罪我吧?你可别忘了,在嫁给你之前,我好歹也是将门嫡女,是学过功夫的。” 傅宴白:“……” 没错,宋缨的确会功夫。 当年两 人初见,宋缨就是一袭红衣,骑在马上,那烈烈身姿曾经有好一段时间都常出现在傅宴白的梦里,让他魂牵梦萦,茶饭不思,一心只想着怎么把她娶到手。 不可否认,傅宴白曾经也是真心喜欢过她的。 所有的一切,都毁于那个该死的,阴错阳差的晚上。 想到这儿,傅宴白的眼神变得阴鸷。 宋缨却不想理他,直接对身边的仆妇道:“小世子和小郡主要休息了,如果没别的事,以后院子里不接待别的客人,送客!” 说完,就迈步往屋里走去。 两个仆妇见状,面面相觑,却又不得不碍着宋缨的命令上前,为难的对傅宴白道:“主君,您看……” “够了!”傅宴白没好气的道:“我自己走。” 说完,气冲冲的离开。 这天晚上,宋缨带着谢承允和谢琳琅,睡得无比香甜。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夜里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大雨磅礴的下午,她骤然听闻边关传来父亲和兄长双双战死的消息,母亲也殉情随着父亲而去,她激动早产,生下了两个死婴。 只是,这一次不同的是,在生产完以后,她并没有失去意识。 第45章 做梦 她躺在那张布满了产后血污的床上,听到了门外模糊的对话。 “居然还活着?是一男一女?” “什么小小姐和小少爷?不过是两个孽种!把他们给我扔出去!” “不用棺材,直接丢乱葬岗活埋了!快去!” 她有些迷茫。 在外面说话的人是谁? 什么孽种?是她的孩子吗?他们为什么要活埋了她的孩子? 后半夜,宋缨一直睡得昏昏沉沉,脑海中不停的出现雨夜和孩子被埋进土里的画面,两个画面交替更错,让她无法安神。 直至早上,她醒了过来。 谢承允和谢琳琅早就醒了,两个孩子乖巧得很,醒了以后也不吵不闹,就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坐着玩一个九连玉环,见她醒了,两个孩子皆是眼睛一亮,高兴的喊道:“姨姨,你醒了?” 宋缨一怔,从梦境中回过了神。 昨晚谢承允和谢琳琅在她的屋子里玩到太晚了,都不想去客房睡,就赖在了她的屋里。 好在宋缨睡的床足够大,这还是当初她成亲时,父亲母亲无法从边疆赶回来,便命人在京城里寻了工匠,给她打造的一个巨大的拔步床。 别说是睡两个孩子, 就算三四个成年人并排躺着,也十分宽敞。 所以,昨晚宋缨就让他们俩跟自己睡在了一个屋。 宋缨缓了缓神,想起昨晚的那个梦,只觉有些奇怪,不过此时也没机会多想,她看向谢琳琅和谢承允,关心道:“怎么样?昨晚你们睡得好吗?姨姨有没有挤到你们?” 谢承允和谢琳琅都摇了摇头。 谢琳琅脆生生的道:“姨姨,刚才你在做梦。” 宋缨一愣。 就听谢承允也道:“昨晚你也在做梦,梦里你还在喊‘孩子’,姨姨,你也有自己的孩子吗?” 谢承允和谢琳琅已经知道,傅闻清不是宋缨的亲生孩子,而昨晚那样的情况,她嘴里叫的显然不是傅闻清。 提起这个,宋缨的眼眸不由微微一暗,轻声道:“是啊,姨姨曾经也有两个孩子,如果长大了,他们应该也是像承允和琳琅一般乖巧的孩子。” 谢承允和谢琳琅都有些意外。 “姨姨的意思,是他们长不大了?” “他们被人弄丢了吗?还是已经去世了?” 宋缨道:“去世了,刚生下来就没了气。” 她不想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说起这么沉重的话题,于是勉强 笑了笑,振作精神道:“不过没关系,姨姨这辈子和他们没有缘份,相信下辈子一定有的,再说,姨姨现在不是有了两个可爱的小承允和小琳琅吗?有你们陪着姨姨,姨姨也会很开心的。” 说着,笑着在两个孩子的小脸上各轻轻揪了一下。 虽然宋缨已经在极力掩饰,可孩子的心是多很敏感脆弱?谢承允和谢琳琅还是注意到了宋缨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伤神和难过。 谢承允扑上前,抱住宋缨道:“承允喜欢姨姨,承允愿意永远陪着您。” 谢琳琅见状,也有样学样的扑进她怀里,抱着宋缨道:“琳琅也愿意。” 宋缨只觉那腔刚刚被洞穿的心又忽得被填满了起来,她眯着眼睛微笑,“嗯,姨姨知道,姨姨也愿意永远陪着你们。” 三人在床上腻歪了一会儿,直到两个孩子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宋缨才忍俊不禁的拉着他们起床,洗漱完毕后一起出去吃早餐。 吃完早饭,谢琳琅和谢承允都要求出去玩一会儿,宋缨也不想把孩子拘在府中,便让人套了马车,三人带着丫鬟家丁出府去了。 而另一边。 扶风院。 自从出了普陀寺的那 件事以后,这段时间,老太太对赵雪儿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总之,态度很不好。 但态度再不好,之前拨给她的扶风院,还是任由她住了,也算是全了她身为傅闻清生母的那点儿体面。 当然,这点儿体面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是绝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宣扬出来的,甚至对宋缨那边的说词都是到底是老太太娘家的人,不好做得太过,且那赵忠现在又已经消失,雪儿表妹也是无辜的,而且究竟两人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权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只要自家人不说出去,便再无人知晓的了。 宋缨当时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殊不知,这么几天过去了,赵雪儿却是内心焦急不已。 原因无他,只因为赵忠还没有找到。 七天! 这都是他消失的第七天了! 先前宋缨说已经把他放了,傅宴白不信,还再三逼问过,可无论怎么问,人放走了就是放走了,傅宴白还带着人去赵忠所住的地方查过,查完才被告知,赵忠府中所有的钱财都被人拿走了。 不仅如此,连他名下的两间铺子并一些房契地契都被变卖了,这些东西 ,若非他本人处置,外人是绝不可能知道他还有这些东西的。 傅宴白这才慌了神。 慌了神以后,他将这些都告诉给了赵雪儿,原本是想从赵雪儿这里问出赵忠可能有的下落。 岂料,赵雪儿也是一问三不知。 不仅如此,她比傅宴白更加着急恐慌,毕竟,她和赵忠都是罪臣之后,别说傅宴白窝藏他们有罪,他们自己本身就是最大的罪犯,若是被朝廷的人知道他们还活着,到时候一定会派人来捉拿他们,届时别说赵雪儿和赵忠,包括傅闻清以及整个傅家在内,都要遭殃。 所以,两人就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偏生这时,派出去寻找的人又传回来消息,说是有人曾在城外见过赵忠,但具体他去了哪儿,却是不知。 这一下,两人就更加笃定了赵忠确实逃跑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逃跑,但人跑了是事实,无论如何,也要把人追回来!绝不可以让他去外面胡说八道! 于是,当天下午,傅宴白就派出去了数十号人手。 所有人都被派出城外,全力搜查赵忠! 而此时,悬崖下面的一处山涧内,赵忠在一家农户的床上醒来。 第46章 老农 四周都是黑黢黢的。 屋子里好像没有点灯,但外面月光皎洁,从破了洞的窗户里透进来,带来一室莹洁的光辉。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臭味,像鱼虾混在一起烂掉的味道,又像是水果腐烂的气味,淡淡萦绕在鼻尖,令人忍不住作呕。 赵忠掀开眼皮,茫然的看着帐顶。 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问题是,这是哪儿? 记忆中,他被一群黑衣蒙面人追杀至悬崖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的情况下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他记得,当时看到的那面悬崖非常高。 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跳下去必死无疑。 不过是不想落在那群蒙面人手中,再活受罪罢了。 可现在…… 他居然没有死? 赵忠动了动身体,感觉到腿上传来的疼痛,轻“嘶”了一声,半响,还是勉强支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 坐起来以后,才看清屋中的景象。 只见这是一间十分简陋的茅草屋,他睡的是一张用硬木板铺就的稻草床,面前有张桌子,桌子上的煤油灯没有点燃,导致整个屋子有些暗,南边的墙上挂着一把朴素的木质弓箭,北边是扇窗子,月光就是从那扇窗 户里透进来的。 赵忠有些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 正想着,门忽然被人推开。 陈旧的老木门在夜色中“吱呀”一声轻响,紧接着,就传来老农惊讶的声音,“你醒啦?” 赵忠朝着那个老人看过去。 只见那是一个头发和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儿,佝偻着背,手里也不知道提着什么,一脸惊喜的朝他走来。 赵忠皱起了眉,却依然道:“老人家,是你救了我?” 老人笑道:“是,我前两天出去捕鱼,看到你漂浮在水面上,像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年轻人,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赵忠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老人家说,又或许依两人的关系,有些话根本没必要跟他说,说了他也听不懂。 于是,赵忠顾左右而言他道:“我的腿……” “哦,你的腿没事,就是脱臼了,我已经帮你接了骨上了药,你好生躺着歇息就是,不出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说着,将手中的篮子放在桌子上,又自言自语般道:“说来你也是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居然只是脱臼,这要是换作旁人,只怕都要摔成一滩 烂泥了哦。” 赵忠:“……” 此时的他,不知道是该觉得幸运,还是不幸。 想到那些追杀自己的黑衣人,以及他们口中所说的话,赵忠又有些自嘲。 赵雪儿和傅宴白…… 他曾经视他们为最亲,最值得信任的人。 如今这两个人却在他的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他还要相信他们吗?敢相信他们吗? 赵忠的内心陷入了无助与迷茫。 接下来的几天,赵忠都在这间农家小屋里养伤。 因为这几天的相处,让他对这位救他的农家老伯也有了些了解。 据老伯自己所说,他和他的家人原本都生活在这个小村庄里,前几年,他的老伴去世了,他的两个儿子也出山进了城里务工,于是这村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好在村子虽然小,但也有邻居,且都是相处了许多年的了,这里的人大多都有些避世,老伯平日里跟着他们一起上山采野菜,下河里捞鱼,日子过得倒也轻松自在。 赵忠一听说这里有人出了山,还进了城,便连忙问道:“他们是去了京城吗?” 老伯笑道:“那当然,这里就在京城脚下,不去京城去哪里?” 赵忠眼睛一亮。 “那你能送我过去吗?我是京城人士,出门走亲戚,遭遇山贼才被他们追得摔落悬崖,如果你愿意送我回城,我可以给你很多报酬的,绝不会亏待你。” 赵忠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应该就这样怀疑傅宴白和赵雪儿。 毕竟,自从赵家出事以后,他就和赵雪儿相依为命,表面是兄妹,实际为父女,尤其是小时候他如兄如父照顾赵雪儿的时候,他不愿意相信,他从小照顾到大的妹妹,竟然会背叛他,为了自己的前途杀他灭口。 所以,赵忠想回去看看,找他们当面问清楚。 如果真是他们干的,那他也可以死心了。 老人家有些为难。 “你现在就要回去啊,你腿上的伤。” “我不碍事,我看到你门外有辆板车,你能用板车拖我回城吗?你要多少报酬,我都给你。” 老人家有些不悦。 “我救你只是因为自己的本心,从来就没想过要什么报酬,你这样说岂不显得我是为了报酬才救你的?也太伤人了。” 赵忠闻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知道老伯您是一片赤子之心 ,只是在下除了一些财务,别无他的可以答谢,还请老伯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儿上,送佛送到西,带我回城。” 老人家犹豫了一下。 许是看到赵忠面色凄惶,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他最终还是叹道:“罢了,送就送吧,正好我最近也想进城看看我儿子,听说他们现在都进了一家大户人家当帮工,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唉,希望不要受人欺负才好。” 赵忠眼眸微转。 “老人家请放心,您这么善良,您的两个儿子也一定会有好福气的,不瞒您说,我虽然今日落到这般田地,可在这之前,我也是一户大户人家的管事,手里也管着好几十号人呢,等进了城,您那两位儿子若是过得不好,大可以过来找我,我帮他们安排,一定比他们之前的差事强十倍百倍。” 人家眼睛一亮。 “真的?” “当然,吏部侍郎你听说过吧?我之前就在他府上做事。” 老人家摇了摇头,“吏部侍郎是什么?是个官吗?” 赵忠点头道:“对,一个很大的官,管着朝廷里所有的官员任命呢,就比如说,您村子里有人考了科举出去要做官,就得先经过他的手。” 第47章 郑二 老人家思想朴素,没什么太多的见识,但是听了他这话,倒也反应过来,立马道:“唉哟,那真的是好大的一个官,没看出来啊,年轻人,你竟然跟着这么厉害的主人家,咋会遇上山贼呢?你出来的时候,你家主人没有给你配护卫吗?” 赵忠面色一僵。 他光顾着吹牛画饼,好让老人家心甘情愿的用板车拖他回城,倒是忘了自己是遇上“山贼”才掉到悬崖下面来的了。 他勉强笑了笑。 “配了,只是我这次出门本就是帮主人家去庄子上看看,没带多少人手,那伙山贼力气大,人又多,我们打不过所以才掉下来。” 老人家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原来如此啊。” “老人家,拜托你了,您一定要送我上去,只要您帮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老人家摆了摆手,大方的道:“报答不报答的后面再说,我看看吧,这两天天气不好,山路都被雨水给冲垮了,就算我想带你出去,也带不走啊,等过两天吧,天气睛些路面干了,我再带你上去。” 赵忠心里十分着急,可是老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强压着心里 的着急点头应下。 “唉,麻烦您了。” 老人家又摆了摆手,没多说什么,让他好好休息,然后自己转身出去了。 赵忠在屋内心急如焚,殊不知,门刚关上,原本走到屋外的“老人家”便立马站直了身子。 只见那原本“佝偻”的背也不弯着了,伸手从背上拿出一块棉花,又用湿帕子擦了擦脸上画出来的老人斑和皱眉,再将假头发和假胡须轻轻一揭,一个年轻的小厮面孔就露了出来。 他看着手上的假发,又回头看了眼屋子,冷笑一声,迈步往外走去。 听雪院。 这几天得益于有谢承允和谢琳琅在,傅宴白和老太太以及许氏都没敢来打扰她,宋缨陪着两个孩子过家家吃吃喝喝,过得十分自在。 中午,吃过饭以后,宋缨见外面的太阳十分好,便命人搬了几张椅子,又拿了些茶话本和点心去外面,坐在一株花架下给孩子们讲故事。 她讲的故事都是以前从游记话本子上看过来的,不拘泥于情情爱爱,更有东南西北各地的风土人情,和奇人轶事,听得谢承允和谢琳琅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好奇。 宋缨又给他们讲 了自己以前在西北塞外的事。 那时候她随着父亲母亲在边疆生活,与京城里的生活自然是大不相同的,就算她是女人,因为没有人拘着,也照样可以骑最大的马,喝最烈的酒,没事的时候就跟哥哥一起去塞外打猎,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两个小包子听得星星眼都要出来了。 只不过,这样的美好景致没有维持多久,霜降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郑二回来了。” 郑二是她上次回到将军府以后,命林管家从外面买来的小厮之一。 她瞧着这个小子年纪虽小,但身手灵活,脑筋也转得快,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伪装功夫,据说是因为他小时候是跟着戏班子生活的。 他所呆的戏班子类别,还不是传统唱戏的那种,而是一种专门给伶人化妆的行当,郑二从小耳濡目染,跟着师父学了很多,也将那一手化妆神术给学了过来,宋缨见过他给自己化的各色妆容,真是扮什么像什么,丝毫看不出来他的本来面目。 因着这个技能,在别人家做下人可能没什么用,但在她这儿,那妥妥的就是高端人才。 所以,宋缨把 他放在将军府里,让林管家考察了一个月后,确定没有问题,这就调过来自己用了。 宋缨道:“可有带回来什么人?” “没有。” 宋缨点点头,转头对谢琳琅和谢承允道:“你们在这儿坐一会儿,让白露姨姨陪着你们,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两个小包子都乖乖点头,谢琳琅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已经比谢承允还要离不开她了,拉着她的手不舍的道:“姨姨,那你要快点回来。” 宋缨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 说完,便转身跟霜降往外走去。 宋缨没有直接在门口接见郑二,而是让人将郑二从后门一直领在听雪院旁边的一间空置的厢房。 这边位置隐蔽,寻常无人会过来,宋缨推门进屋,就看到郑二正坐在桌子边上,年轻稚嫩的容颜在黯淡的光线下看着竟有几分清秀。 瞧见她进来,郑二连忙站起身,恭敬的道:“夫人。” 宋缨笑了笑,伸手,“坐吧,不必客气。” 郑二当真也没再跟她客气,就着身后的凳子坐下了,这也是宋缨给他们立的规矩。 她虽是主子,却也不喜欢下人一直拘着 ,人家不自在,她也不自在,且她确实觉得郑二是个人才,这样的人别说是放在她的府里,就算是扔进军中,那也是刺探情报的一把好手。 所以,她有意栽培郑二,就更要与他拉近关系了。 “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计划已经成功了?” 宋缨在郑二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问道。 郑二一笑,道:“夫人神机妙算,那赵忠掉下悬崖后,果然没有死,您先前让我布置的村庄和农屋我也都布置好了,当天就把他捡到搬去了那里,赵忠对我的话深信不疑,我跟他说,我有两个儿子在京城里给人务工,他还说他是吏部侍郎府的管事,要给我的‘儿子’安排工作呢。” 郑二说着,越发的觉得好笑起来。 宋缨也忍不住笑。 “你就逗弄他吧。” 她想了想,道:“他现在可是急着上来?” 说起这个,郑二的脸色立马就严肃了下去,眉宇间浮着一层淡淡的担忧。 他沉声道:“对,小的正想跟您说这个,那赵忠似乎对赵雪儿和傅宴白并不死心,还想回城再看看,而且催得很急,我瞧着,他并不太相信那几个杀手是赵雪儿派的人。” 第48章 演戏 郑二十分担忧,可对于宋缨来说,却并不意外。 毕竟,她很清楚,寻常的兄妹两个因为血缘关系,都要比外人更信任彼此。 而赵雪儿和赵忠是患难兄妹,从小到大相依为命,一路互相扶持走过来的,他们之间的信任更是坚不可催。 所以,之前的计划,她也没有指望会完全挑拨成功,只不过是在赵忠的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只要这颗种子埋下了,那么等它生根发芽,乃至长成参天大树,那都是迟早的事。 这样想着,宋缨道:“那你就带他上来。” “什么?” 郑二不敢置信。 宋缨笑道:“他想要什么,你都答应他,总之,别拘着他就是。” 郑二皱起了眉,有些不解。 “可是夫人,只要他回了京城,一定会去找傅宴白和赵雪儿,到时候若他们矢口否认自己派人追杀了赵忠,那咱们的计划不就暴露了吗?” 宋缨笑道:“怕什么,我这不是还有你吗?” 郑二再次一愣。 宋缨笑道:“他的心里既然已经埋下怀疑的种子,我相信他就不会敢真正光明正大的站在赵雪儿的面前,大抵也不过是先暗中打听一下, 再作定夺,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再来演一出戏,让他看到他想看的,不就得了吗?” 郑二呆住,内心已经有些明白。 宋缨看向他,问道:“我只瞧见你化了老人妆,不知道这娇女娘,还是有现成模板的女娘,你会不会化?” 郑二顿时笑起来,“当然会,不仅化妆,小的还会学赵雪儿的声音呢。” 说着,又有些犹豫,“不过小的只能扮演一个人,那另一个……” “不着急,咱们只需要一个就够了,至于另一个,我自有办法。” “是。” 于是,当天郑二回到山下以后,当即就答应了赵忠,等两天后路面全部干了,就带他回城。 赵忠自是感激不尽,一路上将好话说了一大筐,就差没把郑二当成再生父母来孝敬了,听得郑二心头一阵发笑,却还是强自憋住了。 大约走了四五个时辰,两人才堪堪进城。 因为路上没有带干粮,进城以后,两人都是又累又饿,郑二看着躺在木板车上的赵忠,道:“反正已经进了城,也不急着去找我儿子,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怕是饿坏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两个包子,咱俩好歹先把肚子 填饱了,再去办正事。” 赵忠连不迭的答应,还道了谢。 郑二这才离开。 殊不知,等郑二前脚一离开,赵忠后脚就从板车上滑了下来,拄着拐杖摸着自己尚未痊愈的右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就在赵忠离开的不久。 郑二回到了原地。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木板车,原本是应该惊讶的,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讶之色,有的只是成竹在胸的算计和冷意。 “果然,小人啊就是小人,我这么好心好意的送你回城,你却连答应我老头子的一个小小要求都没有做到,就这么悄悄溜了,真是浪费我的一片苦心啊。” 郑二玩世不恭的笑道,面上却没有丝毫遗憾或着急的神色,将刚买的两个包子揣里怀里,然后伸手拉起板车,便往另一边的巷子走去。 傅府。 宋缨看了眼桌上的刻漏,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对身边的霜降道:“霜降,你准备好了吗?” 霜降有些紧张。 她虽是女子,却因为是北方人,所以身材十分高挑。 正常男子身高七尺,她虽然没有七尺,却也有六尺半了,若是将脚上的鞋子再垫得高些,那便和正 常男子身高没有两样,再加上,宋缨特意给她做了一身新衣,那衣服和傅宴白的一件衣服款式十分像,此刻又给她梳了男子的发髻,再将她的衣服内填充些棉花,乍眼一看,竟然就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翩翩佳公子。 宋缨给她打扮完,上下打量着她,笑道:“确实不错,咱们霜降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霜降紧张得都快要哭了。 “夫人,您还打趣我,要是我一个不注意给您办砸了可怎么办啊?奴婢从来没有扮过男人,虽说身高有这么高,可举手投足,那男人跟女人可是不一样的,我们这样……不会被他看出来吧。” 没错,宋缨今天就是要霜降扮男人,扮的还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傅宴白。 白露闻言道:“你傻啊,不一样你不可以学吗?咱们好歹也在这傅家呆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没?你看主君平日里是怎么说话怎么走路的,你跟着学就好了呀,有那么难吗?” 霜降瞪她一眼,“不难,不难你来。” “切,我那是因为长得矮,我要是长得像你一样高,我就来了,又怎么会勉强你啊,到时候我一定能帮夫人的忙,绝不 给夫人掉链子。” “你。” 霜降气得想哭。 宋缨见状,笑道:“好了好了,白露,你少说两句。” 随后,又安慰霜降。 “没关系,你尽力演就是了,不管成败都没关系,反正这也只是我的一步闲棋,若没有被认出来那当然好,就算被认出来了,我也还有后招,所以你千万不要紧张,别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 霜降听到她这样说,方才缓了口气。 又深吸了两口气,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这才重重的点头,道:“夫人,您放心吧,霜降会尽力的。” “嗯。” 宋缨说完,就起身,带着她往外走去。 这时,只见一个娇弱女娘从门外进来,见到宋缨,对方微微一笑,福身,“妾身赵氏见过夫人。” 宋缨一愣,挑眉。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面前的女子香腮雪肤,墨发云鬓,细背纤腰,端得是一副好美的风景。 可是宋缨却笑了。 “我原以为你能扮得有三四成像就差不多了,反正只是让他远远看着,又近不了身,察觉不出什么,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我瞧着都有八.九成像了,白露霜降,你们觉得呢?” 第49章 守株待兔 白露和霜降看着面前的“少女”,也觉得惊诧不已。 “这、这确实不是赵姑娘,这是郑二?郑二,是你吗?你、你怎么扮得如此像?” 郑二抬起头来,冲着她们嫣然一笑。 “是,我是郑二,两个姑娘好,刚才多有唐突,还望两个姑娘不要介意。” 白露和霜降惊喜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 两人都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左看右看,越越越觉得这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先不说郑二是一届男子,能扮女子扮得如此像也就罢了,偏生他连神态和风韵都跟赵雪儿别无二致,要不是他刚才故意开口以原声说话,她们都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郑二了。 宋缨笑道:“行了,既然扮上了,那咱们就走吧,古有瓮中捉鳖,那今天咱们就来个守株待兔。” 三人同时笑道:“好。” 一群人抄僻静无人的小路去了后门。 宋缨想过了,赵忠以前在傅家当过管事,对傅宅的布置十分熟悉。 他现在的情况和身份,若要回来,自然是不敢走大门的,大概率还是悄悄从后门溜进来,然后寻个机会去找赵雪儿。 宋缨早就安排好了今天的计划,所以 一大早就把赵雪儿支出府去了,正好这两天老太太感染了风寒,她便以给老太太祈福为名让赵雪儿去了庙里上香。 赵雪儿虽然不太乐意,但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更何况,上次在普陀寺里,她和赵忠那事儿还没过去呢。 所以,她不敢得罪宋缨。 宋缨支开了赵雪儿,便领着郑二和霜降去了从后门到扶风院必经的一条小路上。 这条小路左边是一大片茂密的竹林,右边有一面湖泊,湖泊是沿着整个花园的石子路修建的,宋缨让郑二和霜降在湖泊边停下,郑二面对着后门小路的方向,霜降则是背对着那边,光是看背影,她与傅宴白的身影几乎可以说是分不出什么区别。 安排好这一切,宋缨才离开。 躲在另一边的暗处,等着赵忠进来。 几人并没有等多久。 大约一柱香过后,果然,就看到一道鬼鬼崇崇的身影从后门那儿悄悄溜进来了。 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手中还拄着一个拐杖,腿也是一瘸一拐的,整个人看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但他的眼睛却锐利如鹰,带着一丝小心谨慎和惊惶之色左顾右盼着,像是生怕被人 发现。 白露就站在宋缨身边,见状惊呼一声道:“他来了。” “嘘。” 宋缨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她别出声,免得惊动了那边。 随后,她轻轻拨开树枝,朝着那边看去,果然,就看到赵忠正往这边走来。 没走多久,他就看到了站在前面的两个人,顿时一惊,连忙往后退去。 幸好他的后面就是那片茂密的竹林,赵忠顺理成章的躲到了竹林背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用力盯着那站在路中间的两个人。 “怎么办?找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有找到我哥哥,郎君,你说他会不会是死了?” “傅宴白”道:“应该不会,我特意派人下山找过,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既然没有尸体,那人肯定就还活着,该死,真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了,如果找不到他,再被他知道那些杀手是我们派出去的话,那我们就危险了。” 霜降自然不会发出傅宴白的声音。 所以,这些声音都是郑二说的腹语。 也是到了郑二这里,宋缨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项技艺是人不用张嘴,也可以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且还能变幻不同的声线。 宋缨看向躲在那片竹 林之后的赵忠。 果然,就看到赵忠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几乎是连一丝血色也无。 他紧紧的盯着赵雪儿和傅宴白所站的方向,几乎是不敢置信,眼眶红了一大圈。 郑二继续道:“不行,我们得再多派些人出去找,一定要把他找到,他可以死,但我们绝不能给他陪葬。” “傅宴白”也道:“你说得对,我刚才已经吩咐下去,再加派人手找了,其实别的我倒不担心,我最担心的是,他罪臣之后的身份会被会揭露,虽然你们是兄妹,可你一直呆在后院里,所见到的人有限,风险自然也要小许多,他不一样,他天天在外面行走,还行事嚣张跋扈,一点也不知道收敛,我真是怕啊。” 赵雪儿见状,也抹着眼泪,倒在傅宴白的怀中。 “郎君,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怕?其实我也不忍心,他毕竟是我的亲哥哥,真要他死,我也很难过,可是没有办法,为了清儿,也只能牺牲他这个舅舅了,清儿未来若考中状元,定会恢复他的名声,替咱们赵家平反的。” “嗯。” 傅宴白搂住了赵雪儿,沉声道:“确实只能委屈一下他了。” 赵忠听完他们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真的是他们。 原来当初的那些事,真的是他们做的! 他就说,他赵忠平日里从不与人结仇,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有人来追杀他!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干的。 可怜他直到现在,还心怀侥幸,不敢相信自己会被最亲近的两个人背叛,即便已经伤成这样了,还不死心的跑回来想要亲口跟他们对峙。 可结果,他听到了什么? 赵忠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此时的行踪暴露在他们面前,自己会面对什么。 他们肯定会立马杀了自己灭口吧! 赵忠闭了闭眼,只觉满腔都是悲愤和痛恨。 却在这时,站在石子中中间的两个人忽然一惊,朝着竹林的方向喊道:“谁在那里?” “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赵忠一惊,低头,才发现自己刚才由于情绪激动,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树枝。 也许就是这根树枝发出的声音惊动了他们,他的脸色一变,再也不敢耽搁,调头就往外跑去。 石子路上的“赵雪儿”尖声叫道:“是哥哥!快!拦住他!” “傅宴白”也跟着喊道:“来人,给我把那个人抓住!” 第50章 挟持 顿时,好几个听到声音的奴仆都朝这边跑来。 赵忠面色一白,慌不择路,眼见着后门的方向也有人跑过来,顿时不敢往那边跑了,调头就往另一边跑去。 殊不知,那一边的位置正是听雪院。 赵忠在傅家好歹呆了三年,对傅家无论前院还是后院的布置还是很熟悉的,所以跑了一阵,就察觉出了不对劲,这是听雪院的方向,往这个方向跑,那是死路! 可是没有别的方法了! 反正进也是死,不进也是死,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先进去! 于是,赵忠再无犹豫,直接冲进了听雪院。 听雪院里今天静得出奇。 宋缨要办大事,生怕赵忠的到来会惊扰到两个孩子,所以今天难得的同意了让老太太见一见小郡主和小世子。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辈份在那里,即便身份没有小世子和小郡主尊贵,但客随主居,老太太要见小世子和小郡主,也万没有让她自己来听雪院的道理,是以,宋缨是让人把小世子和小郡主送到老太太的寿安院去的。 她也不怕老太太对小世子和小郡主不好,老太太那人喜好攀权附贵,定王又是当今陛下眼前的红人,老太太巴结 还来不及呢,根本不可能对两个孩子不利。 不过饶是如此,宋缨还是让身边的两个小丫头跟过去了,那两个小丫头都是她当年从宋家嫁过来时的陪嫁,平日里虽然不比白露和霜降这两个大丫鬟亲近,却也算是心腹,可以放心大胆的用。 安排好这一切,宋缨就等着守株待兔。 果然,没等多久,这个兔就来了。 宋缨和已经换了衣服的霜降和白露说说笑笑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就见听雪院的院门大开着,也不知道是谁闯了进来,将门口晒着的一簸箕花瓣都撞翻了,簸箕倒在地上,里面已经晒到半干的花瓣洒了一地。 白露见状,一下子就炸了。 “唉呀,这是谁啊毛手毛脚的,这花瓣我摘了好久呢,想着等晒干了给夫人泡茶喝,怎么就被撞翻了?” “哪个不懂事到处乱跑,要是被本姑娘抓到,定扒了他的皮!” 白露和霜降煞有介事的叫喊着。 而屋中,赵忠却是紧张得浑身冒汗。 刚才他闯进来的时候,确实是慌不择路,可是进来以后却也觉得有些意外。 这偌大的听雪院中,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意外之余,就感觉庆幸。 幸 好没有人。 若是有人在,大喊一声,把那些追他的人招过来,那他今天就必死无疑了。 而现在,他好歹可以先喘口气,至于后面……赵忠的眼神狠了狠,他已经有了主意。 宋缨带着两个丫鬟进屋。 赵忠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看了眼手中的剪刀,只觉手心冒汗,身子更是紧绷得厉害。 没过多久。 就听白露和霜降道:“夫人,我先把这些花瓣拿下去重新洗洗,也不知道是谁给我撞翻的,真是烦死了。” 宋缨道:“去吧,要实在不行就不要了,别累着自己。” “是。” 白露就要离开。 霜降也道:“夫人在外面逛了一大圈,定然累了吧,奴婢去给夫人泡杯茶喝,解解乏。” 宋缨“嗯”了一声。 于是,霜降也准备离开了。 宋缨则是自己揉着略微有些酸痛的肩膀走进里屋,却在迈入门槛时,微微一愣,身子僵硬在原地。 “别动!” 一个男人从门板后面闪现出来,拿剪刀抵住了她的喉咙。 宋缨微惊,看着面前的赵忠。 “你、你是赵忠?你怎么会在这儿?” 赵忠也没想到,自己原本是从宋缨手上逃出 去的,可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她这儿,他不由苦笑,颇有种世事弄人的感觉。 但此时显然没空想那么多,他阴鸷着眉眼,沉声道:“进来,别出声,否则我就杀了你。” 宋缨像是被吓到了,一双清幽的杏眼泫然欲泣,眼眶红通通的,看着就别样可怜。 她果然没有出声,紧张的跟随着赵忠进了屋。 赵忠眼见着她进来了,一颗心方才跟着缓了缓,冷声道:“把门关上。” 宋缨颤声道:“你别这样,你先把剪刀放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但、但现在是白天,我贸然关门,肯定会被人发现不对劲的,待会儿我的婢女过来发现了,你就跑不了了,要不你趁着现在,快、快逃吧,我保证不叫人追你。” 她看上去紧张极了,声音颤抖得像一只可怜的幼兽。 赵忠却冷笑起来。 “跑?我能跑到哪儿去?你不会不知道吧,刚才我进来时被傅宴白和赵雪儿发现了,他们正派人满府找我,说不定现在正门和后门全部被人堵住了,你说,我该往哪儿跑?嗯?” 赵忠说着,握在手里的剪刀往她的脖子里深入了几分。 宋缨忍不住眉心一皱。 即便这是她的计划,即便她早料到自己会被赵忠挟持,可当那剪刀的刀峰划过她的皮肤时,她还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疼。 宋缨道:“赵雪儿不是你妹妹吗?你怎么会害怕被她发现?” 赵忠眼睛一眯。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妹妹?” 宋缨:“……” 她顿时一阵哑然。 像是不经意间,被赵忠套到了话。 赵忠的眼神瞬间冷下来,咬牙切齿的道:“你还知道些什么?说!” 宋缨的身子再次颤抖起来,眼泪就挂在眼眶上,几乎就要落下。 “你、你别动,我说!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只不过上次听我夫君说起,才知道你们是兄妹,别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我大抵猜到我夫君对你妹妹有意,为了纳她进府才让她装成老太太的表亲,借此抬高她的身份,可、可我真的没想害你们啊,我顶多就是吃吃醋,算计算计你和赵雪儿的清白,好让我夫君无法纳她为妾,但我从来没想过要你们的性命,真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发誓。” 她说着,举起一只手准备发誓。 赵忠却将她那只手拍了下来,怒道:“普陀寺的那天晚上,果然是你算计的!” 第51章 出府 宋缨瘪着嘴委屈道:“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啊,我只是派人将你诱过去,再让夫君和婆母他们误会你们俩有关系而已,为了不让赵姑娘以后难嫁人,我是特意选了你的,毕竟你是她亲哥哥嘛,肯定不会对她做什么,事后我也作主悄悄将你放了,我就是不明白,我都放了你了,你怎么不跑,你还回来做什么啊?” 赵忠气得胸口一梗,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她的脸上。 他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 完全明白了! 普陀寺那天晚上,的确是宋缨算计的她,估计连傅宴白也不知道宋缨什么时候悄悄偷听到了自己和赵雪儿是兄妹的关系,宋缨吃醋,不想让傅宴白纳了赵雪儿,又不忍心用外男算计一个女孩子的清白,所以就利用了他。 反正他们是兄妹,事发之后,她再作主将她悄悄放了,赵雪儿无法进府,在傅家的身份将会十分尴尬,到时候他这个当哥哥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受委屈,自然就会将赵雪儿带走,到那时候,宋缨的麻烦就解除了。 所以,从始至终,她都不知道自己和赵雪儿的真实身份。 而赵雪儿和傅宴白那两个蠢的,一定是误以 为宋缨知道了。 或者他们根本就是担心两人的兄妹关系被暴露出来,再连带出他们的身世关系,从而查到了当年的赵家头上,傅宴白或许不心疼赵雪儿,却不得不考虑傅闻清。 赵雪儿是傅闻清的亲娘,他绝不能让傅闻清陷入风险,所以,赵雪儿的身世不能暴露,赵雪儿是一届女眷,想隐瞒她的身世很容易,但他不一样,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早晚有人从他身上入手,查到赵雪儿,从而查到傅闻清。 这样一来,傅宴白下手杀他就说得过去了。 赵忠将这前后串联起来一想,就想通了,不由气极反笑。 好啊。 真是好得很啊! 他把他们当可以全心信赖的家人,可结果呢?他们把他当成什么? 一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时可以丢掉的棋子吗?! 赵忠看向宋缨。 “所以,你早就知道傅宴白和雪儿的关系?” 宋缨委屈的点点头,“嗯。” “你是怎么知道的?”赵忠紧张的将剪刀又往里刺了一分。 宋缨丝毫不怀疑,如果此刻她说出真相,赵忠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 她的眼珠转了转,道:“我刚才说 了啊,我无意中听到的。” 赵忠皱眉。 潜意识里他觉得这样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最终,只能说:“你别耍花样,否则我杀了你!” 宋缨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杀我,你要钱还是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别伤害我。” 赵忠想了想,道:“你先想办法,送我出去。” 傅宴白现在一定在大门和后门都留了人手,他想要逃出去,只能利用宋缨。 宋缨害怕的道:“可你这样拿剪刀抵着我,我也没办法走啊。” 赵忠冷冷的瞧着她,半响,才松开剪刀。 宋缨松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赵忠。 “你先等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赵忠又有些紧张起来,“你别耍花样……” “我知道我知道。”宋缨无语的道:“你手里拿着剪刀,我一个弱女子能耍什么花样,你先等我一会儿,我换完衣服,就送你出府。” 赵忠抿唇,最终,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任由她去了。 宋缨换了身水绿色的裙装,又打开门,从外面叫来霜降和白露,跟她们说自己今天不在府中吃饭了,要去外面的天仙楼 逛逛。 霜降和白露看到了屋里的赵忠,都吓了一跳。 宋缨的计划,其实并没有瞒她们。 但也并没有告诉她们,赵忠会出现的具体时间。 所以白露和霜降冷不丁看到赵忠出现在她们这儿,都有些惊吓,不过转念一想,他刚从后门那边跑过来,自家主子又一直将方向引向这边,好似除了听雪院,他也的确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这样想着,霜降和白露方才放下心来。 可饶是如此,面对赵忠的时候,她们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惊吓道:“夫人,他、他怎么在这儿?” 宋缨暗暗赞叹自己调教出来的两个丫鬟演技真好,同时解释道:“你们先别问,赵忠不是坏人,他也很可怜……” 说着,看了赵忠一眼,欲言又止。 赵忠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为自己说话,心中嗤笑宋缨愚蠢的同时,也不由放低了戒心。 同时,也不由自主的想着,或许宋缨这么蠢,可以利用一下。 宋缨道:“你们让人去备马车,然后找个肥胖点的丫鬟借身衣服过来。” 霜降和白露双双领命而去。 赵忠皱眉,“你要干嘛?” 宋缨朝他笑了一下,“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没过多久,白露就叫人备好马车了。 霜降也拿来了一套简单的丫鬟服饰,那是府里一个叫喜妞的丫鬟穿的,喜妞身为女子,却身长七尺,膀大腰圆,长了足足有二百斤,远远的看上去,魁梧得就跟个男子一样。 她的衣服,让赵忠穿着正好。 宋缨将自己的意思说了。 赵忠有些抵触。 “让我穿女人的衣服?我不穿。” 宋缨无奈的道:“你就忍忍吧,我虽是这家的主母,可若让人看到,我带着一个男人出了我的院子,不是会很奇怪吗?到时候别说没办法带你出府,就连我也得被你连累,说不定就落一个不守妇道的罪名。” 赵忠脸色微僵。 他其实知道,宋缨说得有理。 可是看着那件丑陋的丫鬟服,他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将它穿进去。 宋缨见他犹犹豫豫,索性直接将衣服披他身上,“好了,你再犹豫,待会儿傅宴白他们就该来了,等他们一到,就算我想帮你,也帮不了你。” 这话一出,赵忠果然神色一凛,再也不犹豫了,忍着心中的难受,将那件衣服随意的套在了身上。 第52章 谈判 霜降又将他拉到梳妆镜前将头发打散了,随意编了个发髻,然后,四个人才一起往外走去。 很快,就到了傅宅大门口。 傅宴白果然派人守在了这儿。 好在宋缨是当家主母,平日里又常带着丫鬟们进进出出,是以她的出现,都没有引人注意。 宋缨让赵忠低着头跟在她们身后,快要出门口的时候,刚才遇到管家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她,连忙行礼,“见过夫人。” 宋缨道:“我出去办点事,若主君问起来,你帮我说说。” 管家连忙应是,又看向她身后的赵忠。 “咦?夫人身边添新丫鬟了?” 宋缨笑道:“什么新丫鬟,你老了眼睛也不好了?这是伙房的喜妞,我今天出去,就是听说天仙楼来了几样新菜色,让喜妞过去尝尝,看好不好吃,可以的话到时候也回来做给老夫人和大夫人尝尝。” 喜妞虽然在伙房当差,但因为长了一条好舌头,尝味道最在行了,所以在府中向来扮演着尝菜的角色。 管家这才点头,“哦,原来如此,那辛苦夫人了。” 宋缨摆摆手,再没有和管家寒暄,带着人离去。 上了马车。 赵忠总算松了口气,一刻也忍不了了,就在马车里三下五除二的将身上的丫鬟服除去。 脱下了丫鬟服,却还有头上的女子发髻,他嫌恶的扯了两下,发现越扯越乱,只能一脸生无可恋的放弃了。 宋缨坐在他对面,看得有些好笑。 “赵先生未来有什么打算?” 赵忠微微一滞。 有什么打算? 他落到这步田地,能活下去已经算是幸运,还能有什么打算? 见他一脸菜色,宋缨也猜到了几分,忽然道:“赵先生如果不介意,我倒是有一计,可以和赵先生分享,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赵忠警惕的看着她。 “你想做什么?” 宋缨道:“你不必这么防着我,其实我和你没有利益冲突,所以没理由害你,我只是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你被赵雪儿背叛,几乎差点丧命,我的夫君却欺骗我这么多年,不仅背着我和别的女子苟合,还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对方的儿子过继到我的名下,这其中的深意,我真是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赵忠有些尴尬。 他能说,傅宴白之所以能这么做,其中也有一半是他的手笔? 当初 赵雪儿生下傅闻清以后,其实是舍不得和傅闻清分开的。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十月怀胎,血浓于水,无论是谁,都不会想把孩子抱给别人养。 是他劝说赵雪儿,不能那么自私,孩子跟着她就永远都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可跟着宋缨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傅家嫡子,以后不仅能继承傅家的全部财产,还能继承宋缨的嫁妆以及宋家的所有资源人脉。 若是傅闻清足够争气,能够考得功名,仕途进取,说不定到时候能给他们赵家翻案,那也未可知。 届时,他和赵雪儿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了,每年的清明忌日,他们也敢大.大方方的去父母坟前上柱香,让他们在地下得以瞑目。 赵雪儿被他说动,这才将傅闻清交给傅宴白带了回去。 而今,听着宋缨这样指责,赵忠莫名的就想到,如果让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也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后悔,今天不该救自己。 不过赵忠还是没那么蠢的,说出来就等于自断后路,他只能装作不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宋缨说了一大通,见赵忠没什么反应,好奇的问:“ 赵先生,你不相信我吗?” 赵忠一愣。 他看向宋缨。 只见女人的皮肤白嫩,虽然是已经成婚了七年的妇人,可那眼角眉梢的风情却还是如同少女一样,泛着细白柔嫩的光泽。 赵忠不由得看得有几分呆了。 宋缨见他不说话,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赵忠?赵忠?” 赵忠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顿时老脸一红,罕见的有些语塞。 “夫人刚才说什么,我没注意听。” 宋缨有些无语。 这个人,心思深沉,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虽有八成的把握,自己的提议会被他同意,可也不由担心,一赵忠不同意呢?那她今天的一番布置不就白费了。 宋缨叹气道:“那我就再说一遍,我是说,咱们俩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那大可以合作,我帮你获取自由身,而你,就帮我拆穿那对狗男女的真面目,你觉得怎么样?” 赵忠皱眉,看向她。 “你要怎么帮我获取自由身?” 宋缨一听他的回答,就知道有戏。 眼睛不由亮了亮,漂亮的唇畔 也溢出了几丝笑意。 “不瞒你说,要让你在京城自由行走那是不可能了,不过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京城一个地方,我在边关有些人脉,你若是愿意,我可以送你去北疆,那里的天气虽然没有京城好,可胜在民风粗犷豁达,而且近些年我们和北狄不再交战,选择了互市交易,北疆的经济自然也就越发的繁荣起来。” “赵忠,我是相信你的本事的,你虽然如今落魄到这个田地,可你曾经到底是尚书之子,你学过文,练过武,跟过最好的老师,有过最雄伟的报负,留在京城,你永远都只能当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到天日,可在北疆就不一样了。” “天高皇帝远,没有人能知道你的存在,也没有人能管得住你想做什么,你可以尽情去做你想做的事,施展你的才华,实现你的抱负,等你功成身就的时候,我相信那些人也绝对想不到,你就是那个曾经被血洗满门的尚书府之子,那时候你有了能力,究竟是帮赵家翻案,还是干点别的,那就是你的选择了。” 赵忠有些恍惚。 不得不说,宋缨给他描绘了一副巨大的画卷,令他忍不住心驰神往。 第53章 信鸽 在今天之前,赵忠从未想过这些。 早在尚书府出事的那一晚,他就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天日,他只能隐姓埋名,永远生活在阴暗之下,哪怕他从未相信过自己的父亲会谋反,哪怕他想为赵家翻案,也从未想过能靠自己,顶多也就是把希望放在傅闻清身上,希求这位外甥能考取功名,然后记得他这位舅舅的恩情,替他们赵氏一族平反。 可现在,宋缨却给了他另外一条路。 一条更加豁达、更加有生命力、更加有希望和自由的路。 虽然那条路上充满着茫然、未知、和随时都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的无助,但他能靠自己,在唯一的妹妹背叛了他之后,在他万念俱灰心痛得要死的时候,她告诉他,他还能去北疆,去那里当一个真正自由的人,去那里实现他的抱负。 赵忠再次深目看向宋缨。 这一次,他没有再轻视宋缨,而是第一次以真正看对手的眼光去看面前这个女子。 仿佛也是直到此刻,他才想起来,面前这个女子并不平凡。 她是将门虎女,她的父亲曾经是整个大渊国真正的战神,她的兄长年纪轻轻就在北疆大杀四方,一年之内 攻克十几座城池,成为陛下迄今为止也没人能够超越的心尖宠臣。 可就是这样的女子,被囿于后院,在他和他那个妹妹的算计下,枯守了七年。 不知道为什么,赵忠忽然就有些愧疚。 这种情绪对于他来说,本就是多余,平常从未发生,此刻却由不得他自己。 半响,赵忠才道:“我没法相信你。” 宋缨微微勾唇。 她听出来了。 赵忠的回答不是拒绝,而是没法相信。 没法相信的意思是,如果她真的有能力让他相信,她能办到这件事,那么他是愿意跟她合作的。 宋缨笑道:“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在你考虑的这段时间内,我会帮你办好去往北疆的一切事宜,其实包括你的身份文牒,你现在赵忠的这个身份肯定不能用了,傅宴白和赵雪儿知道你的秘密,傅家的众人也都认识你,我会替你安排一个全新的名字和身份,如果你不介意,我甚至可以把你安排成胡人,你的眉骨和鼻骨都比较高,再加上身材魁梧,只要再多蓄些胡须,相信足以以假乱真。” “北狄与我国互市,我们宋家在北疆也有自己的商队,到时候你可以扮作从北边过 来的商人,不会胡语的话,我也可以请人教你,师傅就在北疆,只等着你去,所有的一切都会帮你安排好,你只消在那边混个三年五载,相信就算是你再回京城,哪怕站在傅宴白和赵雪儿面前,他们都认不出你了。” 若说之前宋缨的话只是令赵忠心动,那么这一番话落在实处,就更让他踏实放心了。 他认真的看着宋缨。 过了许久才说,“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只能相信你。” 宋缨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心里觉得这赵忠做人可真不爽快,得了便宜还卖乖,还卖得这么恶心,若不是实在没有更好的方法,她打死也不想和这样的人合作。 宋缨忍下心里的不爽,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赵忠问:“你要我怎么做?” 宋缨沉声道:“很简单,替我将他们引出来。” 赵忠皱眉。 “引出来?” “嗯,具体的计划,后面我会派人告诉你,这段时间你就先找个地方躲着,等安排好一切,我会叫人来找你的。” 她说着,从霜降手上接过一个钱袋,递给赵忠。 “这些钱你先拿着,找个落脚的地方。” 赵忠犹豫了一下 ,还是接过来了。 “好,那我等你消息。” “嗯。” 送走了赵忠,宋缨只觉神清气爽,带着霜降和白露回了府,同时,也写了封信寄往北疆,希望能联系上父亲的旧部。 白露有些担心。 “夫人,咱们这样做有用吗?将军都死了七年了,那些人……他们会帮您?” 宋缨望着窗外的信鸽,笑了笑。 “会的,你没有在边疆生活过,你不了解那群人,那是一群……世间最真挚,最朴实的人啊。” 宋缨绝对不会想到,她这边的信鸽并没有飞到驿站,而是刚出傅府,就被人拦截下了。 拦截信鸽的是一个戴着黑色斗笠,浑身都被黑色衣袍遮得严严实实的高个子男人。 男人站在山中的一个亭子里,拦截住信鸽以后,将信鸽脚上绑着的木筒打开,拆出里面的信纸,待看完内容后,他有些失神,站在亭中半响,才又将信纸原封不动的封回木筒里,然后将信鸽放了出去。 “小妹,难为你一个人撑这么久,你想做的事,哥哥可以帮你。” 他低声念叨。 过了半响,转头下山,朝着深寂的夜色中走去。 第二日。 宋缨起了个大早 ,去寿安院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今天的气色看上去倒是不错,见她来了,温声道:“如今马上就要入夏,天气渐渐热了,这府中的花销也要加大,你辛苦了。” 宋缨微微低眸,唇边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开,道:“应该的,孙媳不辛苦。” 说着,扶着老太太到了饭厅。 早餐是宋缨陪着老太太一起吃的,刚吃完,就看到傅宴白来了。 昨天赵忠闯进府里,傅宴白前前后后找了一大圈儿,硬是没找到人,心里是又急又担心。 一面担心赵忠会对府中人不利,一面又担心他跑出去乱说,害了赵雪儿和自己,心急如焚之下,昨晚一夜也没有睡着,导致今早起来,眼睛下面多了两圈大.大的乌青,就跟被人打了似的。 老太太吓了一跳。 “宴儿,你这是怎么了?” 傅宴白看了宋缨一眼,不好说昨天赵忠来过,只是有些怨气,“还能是怎么了,府中遭了贼,昨晚抓贼去了。” 宋缨挑眉。 “有贼?我怎么不知道?” 傅宴白冷笑,“你当然不知道,当初我把赵忠交到你手上,你都能把他给放走,直到现在,赵忠也没有来找过我。” 第54章 迁怒 傅宴白满心怒气,此刻直接全部发泄到了宋缨身上。 宋缨抿唇不语。 好在老太太足够精明,也怕傅宴白闹得太过,让两人的关系彻底僵化,如今宋缨对他们傅家来说还有利用价值,万不可以就这样丢开,是以她劝说道:“好了,宴儿,左右是个不重要的人,别跟阿缨发脾气。” 傅宴白一噎。 他没有将赵忠的真实身份告诉老太太,直到如今,老太太还被蒙在鼓里。 可是宋缨…… 他眼神愤恨的看向她,此刻倒真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了。 宋缨不理会他。 “祖母,既然您这儿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回去吧,伺候了我一个早上,你也歇一歇。” 宋缨点头,迈步离开。 等她走后,老太太瞄了眼傅宴白,恨铁不成钢的道:“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跑了个管事?之前我问过雪儿了,她说那是她的哥哥,既然是哥哥,那他们就不可能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一切都是个误会,那天晚上,她的确是在房中等你。” 傅宴白有苦难言。 他哪敢告诉祖母,那赵忠是赵雪儿的哥哥不假,可赵家 兄妹,从来不是什么善人,他们是罪臣之后! 被人发现他窝藏罪臣之后,还私自育有一子,那是要杀头的。 傅宴白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得找到这个赵忠,祖母,我想向您借些人手。” 府中虽然现在是宋缨和傅宴白一起掌家,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但相比起老太太来说,傅宴白手中的资源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毕竟,傅家是到了这两代才没落的,老太太还年轻的时候,傅家正值鼎盛,老太太的娘家也很有势力,不过是因为这些年族中没有人才,才不好找那些关系来提拔,真要算起来,若傅宴白足够争气,还能用得上老太太的娘家。 老太太皱眉,“一个管事,真那么重要?非得找到不可?” 傅宴白不解释,只重重点头,“奶奶,非找到不可。” 老太太:“……” 她沉默了一阵,无奈的摆摆手,“行吧,回头我叫张嬷嬷去找你,你需要什么人,尽管问她要。” 傅宴白这才露出一抹喜色,“谢谢奶奶。” 听雪院。 宋缨回来以后,就命霜降去外面打听,看看今年的牡丹诗会定在什么时候。 牡丹诗会是 京城学子们每年都要举行的节目,春夏交界的时候,牡丹花盛开,大片大片的花朵如云团锦,远远看上去就像一片花海,是京城的一大特色。 每到这个时候,京城的士人学子们,都要去郊外踏青,朝廷还特意为此安排了休沐,每到牡丹诗会的时候,朝廷都会放假三天,让官员们也出去走走,与民同乐。 宋缨知道,这一天傅宴白也会参加。 他不仅会参加,还会在诗会上卖弄才华,大放光彩,赢得所有人的称赞,坐实了他的才子之名。 其实,傅宴白确实有几分诗才。 可这些诗才,有一半是他自己作的,有一半,却是暗中买通了别的学子,让别的学子给他当枪手,提前作好的诗。 傅宴白毕竟是三品的侍郎大人,还任职于吏部,将来这些学子们考取了功名,无论如何也是要经过吏部才能安排职位的,这个时候,傅宴白这层人际关系就很重要了。 也因此,不仅没有学子反抗他,反正有大把人的主动把自己的作品送上门,以希求能得到傅宴白的亲睐。 宋缨并非想在诗会上拆穿他买枪稿的事。 毕竟这事儿说穿了对傅宴白 其实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顶多是丢脸了一些,只要他脸皮够厚,依旧可以装作无事人一般,继续做他自己的事。 并且,其实在诗会上提前买枪稿充数,在京城的贵族子弟中,早就是用烂了的手段,虽然不光彩,但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所以,宋缨首先就排除了利用这件事的可能。 她的想法,是利用牡丹诗会,公布另外一件事。 让傅宴白在被众人捧得最高时,狠狠的,用力的摔下! 想到这儿,宋缨勾起唇角。 * 今天难得没有出太阳,快到中午的时候,下了了小雨。 阴雨绵绵,扰得傅宴白和赵雪儿的心情都烦乱不堪。 他向老太太借了人,势必就要揪出赵忠,否则这么忙乱一番,最后人也没找着,别说是丢脸,就是老太太那儿也交待不过去。 想到这里,傅宴白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赵雪儿从身后走过来,替他揉了揉肩,担忧的道:“郎君,你不舒服吗?” 傅宴白握住她的手,叹道:“赵忠一直找不到,我这心就一直悬着,怎么能舒服。” 赵雪儿的眼眶顿时红了,几乎快要落泪。 “对不起,都 是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是罪臣之后,又怎么会拖累郎君?让郎君如此为难,实在是雪儿的罪过,早知道雪儿就该一根白绫在房梁上吊死,也省得现在拖累郎君。” 傅宴白最听不得的就是她这些话,每次只要她一说,他就忍不住心疼。 转过身,将她抱在怀中,安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要是死了,谁来给我生孩子?又有谁照顾清儿?” 他的话,让赵雪儿顿时红了脸。 “郎君……” 傅宴白本来就很烦躁,心里窝了好大一团火,此刻瞧着她低眉顺目,口中娇声喊着的样子,也不由喉结微动,想到她在床上的风姿,便将她打横抱起来。 赵雪儿一惊,“郎君?” 傅宴白笑道:“赵忠是你哥哥,现在他闯了祸,你若真的对我感到抱歉,又岂能不对我负责?” 赵雪儿的脸顿时更加红了。 “可现在是白日……”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在这儿,没人敢进来。” “唔……” 两个人很快就翻滚到了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 两人终于结束。 赵雪儿光着身子,趴在傅宴白的怀里娇喘连连,“郎君……” 第55章 送信 傅宴白仰躺在床上,唇角还泛着一丝笑意,也在享受那快乐过后的余韵。 听到声音,他低头看向怀中的赵雪儿,原本心中那点对赵雪儿身份所引发的危机也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对她无尽的怜惜。 宋缨算什么女人? 一板一眼,又冷又硬,喜欢让人家热脸贴屁股。 这样的女人一点也不知情识趣,他才不喜欢呢。 只有像雪儿这样的女人,不仅在床下能够讨好他,床上的技术更是一流,才能让他拥有一个男人所能体会的快活。 这样想着,他摸着赵雪儿的脸笑着说:“喜欢什么首饰?回头我让祖母帮你打一套。” 赵雪儿趴在他的怀里,握着他的手说:“我什么也不要,只要能永远陪着郎君,我就心满意足了。” 傅宴白不由笑出声来,伸手点在她的鼻尖,“傻瓜。” 虽是这样说,心里却越发开心了。 听雪院。 宋缨中午睡了会儿午觉。 春夏交替的季节,中午实在困乏得很,她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不期然的,睡着以后又做了那个梦。 仍旧是那个大雨磅礴的午后。 她躺在产床上,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叫着,仿佛要叫破喉咙 。 可那两个孩子还是下不来。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荡着边疆信使传来的话,父兄阵亡,母亲殉情,宋家军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啊! 宋缨只觉浑身都疼,疼得锥心,可她还是努力的让自己坚强起来,她强撑着破碎不堪的身体,强撑着几乎要被打击到崩溃的心情,咬紧牙关,拼了命的生下了那两个孩子。 孩子落地的时候,她听到了哇哇大叫的声音。 紧接着,就没了意识,昏睡过去。 等她再醒来,已经是深夜了,她还没有从父兄和母亲去世的消息中回过神,转头去找孩子的时候,却发现孩子也不见了。 紧接着,就听到了两个孩子都是死婴的消息。 宋缨痛苦得用头撞墙,几乎恨不得随孩子们而去。 这时,傅宴白拦住了她。 他托住她的头说,会一辈子对她好,不管以后还有没有孩子,她都是他永远的妻子。 宋缨凉凉的笑。 永远的妻子…… 呵呵。 他也的确做到了。 前世,她任劳任怨,直到死,都还是傅夫人。 可那又如何呢? 他们看中的是她的权势,她空挂了一个傅家主母的名头,却从来没有 享受过一天好日子,她甚至还为此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主母的名头,不要也罢! 宋缨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刺眼的明亮。 她微微皱了皱眉,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梦中,而现在,她是活了两世的宋缨,所有前尘尽数留在了前世,她不必再沉湎于梦里那些事情。 宋缨强撑着身子坐起身。 这时,白露和霜降从外面走进来,两个小丫头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宋缨疑惑的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俩的脸色怎么这么臭。” 白露看向霜降,没好气的道:“你说。” 霜降抿了抿唇。 看向宋缨的目光透着些同情和不忍。 宋缨瞧着她的样子,心里大约猜出了几分,却是不在意的道:“是傅宴白又和赵雪儿搞到一起去了?” 白露道:“夫人,您知道还这么放纵他们!” 宋缨瞧着白露那怒发冲冠的模样,要不是碍于身份,只怕她都要跑过去揍傅宴白一顿了。 不由好笑。 “都说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既然想要在一起,我成全一下他们,又怎么了?” “夫人,你……” 白露气得眼眶发红。 霜降叹道:“ 夫人,他们实在太过分,这还是在府里,竟一点也不顾及您的面子。” 宋缨冷淡的道:“顾及又如何,不顾及又如何?该发生的事一样也没少发生,与其顾及那些虚无的名头,倒不如享受当下乐得自在。” 其实有时候,她也挺佩服傅宴白和赵雪儿。 白日宣淫这种事情,她只在话本子上看过,当真没有料到有人能真的做出来。 有时候她不由得想,是不是其实像他们那样少一些道德心,随心所欲,会过得更快乐。 不过这个想法只在她的一念之间,很快,就甩甩头抛开了。 宋缨看向白露和霜降,想了想,道:“你们要是实在气不过,就去帮我办件事情,办完了这件事,我想你们的气也就消了。” 两个小丫鬟皆是一愣。 “夫人,您要我们做什么?” 宋缨道:“帮我送一封信,到二皇子府。” 霜降和白露皆是一愣。 二皇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了茫然。 可宋缨交待的事,即便她们有再多疑惑,也都会去照办。 于是,当天下午。 霜降和白露携带着一封信来到了二皇子府。 当今太子是长非 嫡,太子的东宫建在宫内,二皇子在成年以后也出宫开了府,府邸的比例却是依照着东宫的规模修建的,美名其曰彰显咱们大渊国的宏伟大气,可实际上,谁都能看出,二皇子这是对太子爷不满,野心昭着,随意可见。 宋缨是怎么知道傅家投靠了二皇子的呢? 是因为前世,也是一封信。 就是这封信,告倒了她的外公秦如海,告得整个秦家家破人亡,告得她彻底看清了傅宴白的真面目。 这封信,就是出自于二皇子。 刚开始她很纳闷,二皇子怎么会和傅宴白搞到一起,傅宴白明明平日里从不与二皇子往来,可后来她明白了,就是因为从不往来,所以才有猫腻,因为心里有鬼,所以必须避着,以免被人发现。 前世的她死得早,并不知道最后登上大位的人是谁。 可依她所见,大概率还真是二皇子。 因为太子虽然是长子,但资质平庸,在老皇帝还年轻的时候,在老皇帝的羽翼倒还能混得过去,可当老皇帝老了,陷入病重,虎视眈眈的朝堂重臣,狼子野心的外戚高官,以及那些做梦都想抢他位置的手足弟兄…… 他一定一定,应付不过来。 第56章 真丑 当他应付不过来的时候,就有了二皇子施展拳脚的时机。 更何况,那时候的傅闻清已经出仕,傅宴白也入了内阁,还成了内阁首辅,有他们帮衬着二皇子,怎么看,太子都是一脸输相。 想到这儿,宋缨冷漠的勾起唇角。 前世,二皇子联合傅宴白和傅闻清,害死了她的外公一家。 只因她的外公是清流铮臣,不支持他抢夺皇位,他就狠心的血洗了秦家满门。 既然如此,那这一世,不如就先让他们自断一臂吧。 这样想着,宋缨抬起笔,又写了一封检举信,命院中的丫鬟拿蜡来封了,派人送去了京兆府。 信送过去的当天晚上,京兆府尹就乘坐轿子来了。 京兆府尹虽然只是一个五品官,但谁不知道,天子脚下,各家势力盘根交错,能在京城当上府尹的人,那含金量恐怕是别的城市的好多倍。 夏何况,这个京兆府尹还是宋缨父亲的旧部,一直暗中护着宋家的夏经赋。 夏经赋是外男,明摆着上门求见宋缨那自然是不可能的,男女之间得避嫌,所以当天晚上,他是拿走亲访友当借口,携带着自己的夫人一起来的傅家。 傅 宴白就算再不待见他,看在大家都是同僚的份儿上,也不可能将他赶出去。 面子上的和谐,还是要维持的。 是以,傅宴白在前厅招待夏经赋,而夏经赋的夫人李氏便随着丫鬟去了后院,找到了宋缨。 宋缨以前没见过李氏,看到李氏来了,宋缨笑道:“早就听闻李姐姐貌若天仙,人比花娇,才能迷得夏大人放出豪言永不纳妾,今日一见,这传闻果然是名不虚传。” 李氏确实长得很美。 不同于时下京城女子高挑瘦削的美,李氏是那种骨架很小,个子也小小,脸圆圆的,带着几分娇憨,亦喜亦嗔的美。 倒有些江南水乡的味道。 李氏听了她的话,颇为不好意思。 “让夫人见笑了,我家夫君说今晚有事,想让我来帮他询问夫人,他一个男人身份不便……” 她不仅个子娇小,声音也是小小的。 细若蚊蝇,若不是宋缨的耳力不错,几乎都要听不见。 瞧见李氏低着头,仅仅是说了几句话,就羞红了脸,宋缨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她认识的夏经赋,以前就是个大头兵,后来虽然弃武从文,但瞧着他如今的作派,也是一副 大老粗的样子。 怎么娶了个这么斯文娇弱的女人当妻子。 宋缨并不催促李氏,颇为耐心的倾听,事实上,李氏说话虽然慢,声音也小,但听她说话却一点也不费力,反倒似一种享受。 毕竟,人比花娇那不是说说的。 而且她的声音又软又好听,听在耳朵里,简直比拟仙曲也不为过。 李氏磕磕巴巴,好不容易才说明了来意。 是因为宋缨的那封信。 其实不用她说,宋缨也猜到了。 毕竟,她那封信写得含糊其词,夏经赋要是个负责的,不过来问个清楚才怪。 而她也正是摸清楚了夏经赋的为人,才故意写了那样一封含糊其词的信,为的就是等着他主动上门来。 想到这儿,宋缨笑道:“为难李姐姐,是有这么回事儿,那封信的确是我写的。” 李氏眨巴着眼望着她。 等着她说接下来的后文。 宋缨在心中暗叹了口气,寻思着也不知道自己将那么“恶毒”的计划告诉这位一看就是生活在象牙塔里面的夏夫人。 不过夏经赋能叫她过来,想必就是相信她的,宋缨便也不再隐瞒,将赵雪儿和傅闻清的身份一五一十说 了。 李氏听完,瞠目结舌。 她也是京城里的名门闺秀出身,当年赵尚书家里的事儿,那时候她虽然还小,但自然也听说了,原以为赵家满门已经死绝,却没有想到,赵家兄妹竟然还活着。 宋缨说完,又叹道:“要捅出这事儿,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傅宴白将那对兄妹窝藏于府中,还如此信任赵雪儿,我若是不大义灭亲,将来出事的就不仅仅是我们几个,整个傅家都有可能因此而覆灭,夏夫人,希望你能理解我。” 李氏连连点头,看向宋缨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是啊。 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想想她也真是可怜,成亲七年,却一直被蒙在鼓中,夫君背着她在外面养外室也就罢了,竟然还生了个儿子,还将儿子抱到她膝下抚养,这…… 想想都其心可诛。 李氏心里对宋缨的那一点同情,立马就转为了对她计划的支持。 她握住宋缨的手说:“傅夫人,你放心吧,我会将你的话如实向夫君转达的。” 宋缨起身,向她盈盈行了一礼,“那就多谢了。” 夏经赋的品阶没有傅宴白高,李氏自然也担不起 她这个礼,见状惊惶的连忙避让,口中连不迭说着:“不必不必,傅夫人请快些起来吧。” 宋缨这才起身。 两人说定,李氏就捏着帕子走了。 宋缨看着她的背影,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有些狠心。 不过转而又想起,赵家遗孤尚存的事情,虽然不是夏经赋接手,但此事发生在他管辖的地方内,到时候若被别人爆出,夏经赋怎么也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与其落入别人手中成为别人拿来要挟自己的把柄,倒不如主动出击。 将那对狗男女抽筋扒皮,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李氏从内院出来的时候,夏经赋也跟着起身告辞离开了。 傅宴白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来得令人糊涂,走得也令人一脸懵逼。 不过他没有多想。 毕竟,谁都知道夏经赋这个人经常不按常理出牌,更何况,他如今刚升任三品吏部侍郎,正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夏经赋这个五品小官想来巴结一下他,也是情理之中。 没看见他今晚过来,送来了一尊和田玉吗? 想到这儿,傅宴白又看向桌面上放着的玉质摆件。 嘴角露出一抹嫌弃。 啧,真丑,真劣质。 第57章 诗会 夏经赋为臣清廉刚正,手里自然没有那么多好东西。 不像傅宴白,自从到吏部上任,这才短短两个多月,就搜集了一大批奇珍异玩,各种珠宝绫罗更是数不胜数,全是下面的人孝敬他的。 不过大渊朝从上至下都是喜好奢靡,而且官场送礼更是历代以来的潜规则,是以也无人多说什么。 只是羡慕傅宴白有个得力的妻族,能够帮他,让他在仕途上一帆风顺。 夏经赋走后,傅宴白身边的小厮上前。 “大人,这尊玉怎么处置?可要放去库房?” 傅宴白看着那尊玉质摆件,想了想,道:“不用了,把它拿去听雪院,送给夫人吧。” 这么劣质的玩意儿,他才不要。 拿去给宋缨作人情,正好。 没过多久,宋缨就收到了傅宴白派人送过来的东西。 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玉屏风,宋缨的嘴角抽了抽。 “这是夏大人送的?” “是,大人说记得夫人这边的架子上缺几个摆件,瞧这玉屏风做工精致,便让小的送来,也好让夫人开心开心。” 小厮虽然身份低微,但跟在傅宴白身边久了,脑子倒也灵活,话更是说得漂亮。 宋缨心里头冷笑一声。 她怎么会不知道傅宴白真正的想法。 只是…… 看着那个玉质摆件,宋缨叹了口气。 让白露接过来,随后道:“我知道了,替我给你们大人回话,就说我谢谢他。” “是,时候不早了,那小的就先退下了,夫人请早些歇息。” “嗯。” 待小厮走后,宋缨看着放在桌上的玉屏风,微微出神。 白露不满的道:“什么东西!拿这么个破烂玩意儿来糊弄夫人,岂不是不把夫人放在眼里?咱们虽然不是那种顶富贵的人家,却也是见过世面的,咱们家夫人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用过,稀罕他拿来这破烂玩意儿,这不是羞辱咱们夫人吗?” 白露说着,气得拿起那盏玉屏风就要往地下扔。 被宋缨连忙拦住了。 “诶,你生气归生气,别扔东西啊。” 白露也是被气狠了,没怎么注意,毕竟在她眼里,她们家夫人在这个家里已经够受气了,七年的委屈,如今是个人都能踩她家夫人头上了,傅宴白平日里从未送过礼,今日却巴巴的送了这么个东西过来,不是在轻贱夫人是什么? 宋缨笑道:“傅 宴白或许有那种意思,但这东西是夏大人送过来的,关他什么事?我瞧着这屏风就甚好,虽然质地差了点,但做工确实很精致啊,你们看,这上面还雕了一段游龙戏凤呢。” 白露和霜降弯腰看向那屏风,果然,看到扇叶上雕刻了薄薄一层戏曲画面,挺逼真的,跟画上去的一样。 白露这才道:“好吧,奴婢瞧着那夏大人是个清官,也殊为不易,只是气主君明明有更好的东西可以送过来,却借花献佛,摆明了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宋缨淡淡的道:“你既然知道,那还介意什么?” 白露:“……” 霜降朝她使了个眼色,拉了拉她的袖子道:“夫人,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宋缨挽了挽唇。 “好。” 她起身,命令霜降将那尊玉屏风收进库房里去,随后,才让白露打水进来,洗漱休息。 没过多久。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四月。 四月中旬,正是草长莺飞,适合郊游踏青的时节。 牡丹诗会就定在四月十五日这天,有钦天临甚至还特意为此算好了当天的天气,确定是个风清气朗的大睛天,这才把牡丹诗会 的日子定在这天。 十四日晚上,赵雪儿就磨着傅宴白,说她也想去牡丹诗会看看,涨涨见识。 虽说赵忠直到今天还没有找到,但也许是这段时间两人太累了,也许是看都过了那么久,赵忠仍旧沓无音讯,两人便不由也放下了心,觉得或许他不会再出现了,更或许早就死在了外边,毕竟赵忠是罪臣之后,他自己也怕,万一他的身份暴露,不仅会牵连赵雪儿和傅闻清,他自己也是难逃一死。 这样想着,两人便不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虽说派出去的人还在继续找,但已经不会为了这件事寝食难安了。 听见赵雪儿的请求,傅宴白有些犹豫。 牡丹诗会不同于别的宴会,去的都是达官贵人,最普通的那也是待考的学子,将来说不定都是仕途上的同僚,这样的场合,赵雪儿去合适吗? 他皱了皱眉,道:“你不怕到时候被人认出?” 赵雪儿笑道:“怕什么,届时女眷都要戴幕蓠,脸都遮住了,还有谁认识?” 傅宴白想了想,觉得也是。 赵雪儿又道:“其实我也不是为了自己,主要是为了清儿,郎君,你没发现吗?最近清 儿在学堂上总是受人排挤,自从夫人不再管他,大家都说他是没有娘的野孩子,这些话他们自然不敢当着我们大人的面讲,可是孩子在背后受人欺负总是少不了的,只是可怜咱们清儿,明明有娘亲,却……” 赵雪儿说着,低头抹起了眼泪来。 傅闻清闻言眉头一皱。 “怎么回事?竟有人在清儿面前说这种话?” 赵雪儿重重点头,“有一次是我亲耳听到的,说他的那几个都是国公家的小公子,我一个客居在府上的‘表姑’身份,是帮也帮不得,骂也骂不得,只得看着清儿被他们欺负,郎君,我不求你替清儿出头,只希望如果有机会,能够多给我一些和清儿相处的机会,我们一家三口,别的什么也不做,就当出去玩一天,如何?” 傅宴白被说得心动了。 诚然,他并不知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所以这些年对傅宴白多有疏忽,如今得知傅宴白竟然在背后这样被人凌辱,心中自然是愧疚又心疼的。 如此这般,要带他和赵雪儿出去,就顺理成章了。 傅宴白想了想,道:“行,那你收拾一下,明天我带你和清儿一起去牡丹诗会。” 第58章 拒绝 而此时,另一边。 听雪院。 霜降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夫人,这牡丹诗会去的都是文人士子,咱们没有邀请函,又不是朝中大臣,去不了吧?” 白露笑道:“那还不简单,只要咱们夫人想去,直接跟主君一起去就行了,毕竟在这种场合,带家中女眷的人比比皆是,就算主君带了咱们夫人,也不算奇怪吧。” 霜降看向宋缨。 等着她来拿主意。 宋缨想了想,道:“你们派个人去问问,就问傅宴白明天什么时候去,届时我跟他一起,看能不能行。” 白露脆生生应了声诶,便快步出去了。 没过多久,白露臭着脸色回来。 宋缨面色不动,像是早就猜到了结果一般,问道:“怎么样?” 白露愤恨又无语的道:“主君说,今日的牡丹诗会太子和二皇子都要来,带上夫人有诸多不便,所以他不愿意带夫人。” 宋缨挑眉。 白露又气愤的道:“什么太子和二皇子,分明就是借口!夫人您是他的正牌娘子,又不是从哪儿偷偷摸摸拐来的,怎么就不能见太子和二皇子了?主君这分明就是不想带您去,所以故意推脱!” 霜降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 宋缨好歹也是将门嫡女,以往出席各家宴会,哪一次不是被人争着抢着要她过去。 也只有低嫁进了傅家,才会处处看人脸色。 看外人的脸色便也罢了,那是她家夫人自己的选择,当初有那么多高门士子想要娶她都没能成,偏偏阴差阳错,被迫嫁给了傅宴白,这是命,她们认。 可外人欺辱宋缨是一回事,这内里的自家夫君也看不起她,这算什么? 什么叫太子和二皇子在,所以宋缨不能去,这不明摆着就是说她的身份不够格,带不出手,怕她在太子和二皇子面前丢脸吗? 霜降比白露想得更深,因此脸色气得铁青。 宋缨倒是一脸淡定。 实际上,这个结果是她早就预料到的。 前世,也有这么一场牡丹诗会。 那时候,她也想让傅宴白带她去参加,可是傅宴白怎么说的? 傅宴白也是拿太子和二皇子当借口,搪塞她,当时她虽然不乐意,却还是听了他的话,乖巧安分的呆在家里,可后来呢? 她从别人口中得知,赵雪儿竟然去了。 赵雪儿作为一个客居在傅府的表妹,是更没有资格 去那种场合的,但傅宴白偏生带上了她,回来以后,面临她生气的诘问,傅宴白只说看她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可怜,再加上老太太有命,让她带赵雪儿去见见世面,或许会碰上哪家的高门子弟,跟她看对了眼,到时候也能为傅家增光添彩,毕竟傅家接济她一场,如果她将来高嫁,必不会忘了傅家的恩情。 京中各世家贵族以女子之婚姻带着家族往上爬的例子数不胜数,尤其赵雪儿年纪这么大了还没有嫁出去,所以宋缨听闻以后,便也信了。 不仅信了,在傅宴白那些话的弦外之音中,她还察觉到傅宴白之所以要带赵雪儿去参加牡丹诗会,期盼她能找个高门子弟,原因无外乎她这位妻子的娘家不给力,现在已经给不了他太多的助力了。 所以,她当时的内心竟隐隐生出了愧疚。 她的父兄的确是为国战死,也的确是满门忠烈,可再忠烈,再大的功劳,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去。 人们的目光总是向前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稀薄,七年时间,虽然不足以让人彻底忘掉宋家,可到底也不会再有人一直牢牢的把几个死人放在心里。 她的外祖 家就更不用说了,毕竟只是外家,他们也有他们的嫡亲子弟要提拔,当位置只有那么多,能拔提的人却一大把的时候,傅宴白就不是他们的首选了。 所以,傅宴白怨她。 当时的宋缨,还没有现在这样强大的心境。 父母兄长死后,她把傅宴白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在她看来,傅家的所有人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傅闻清更是她将来的依靠,所以她害怕看到傅宴白不开心的表情,害怕婆母和祖母的责怪。 于是,面对傅宴白荒唐的说词,她信了,并且从那以后,也暗暗的利用自己娘家的人脉,在京中给赵雪儿物色出色子弟。 当然,她的一番忙活最终都落了空,谁能想到,赵雪儿从来不是想要嫁给别他,她看中的,就是傅宴白,她满心满眼信任和扶持的夫君! 想到这儿,宋缨闭了闭眼。 前世都没有得到的东西,这一世她自然也不会强求。 之所以还是派白露去问一趟,不过是走个流程,免得后面她自己出现在诗会上,会被对方责怪,说她出席这种场合都不跟他报备,届时会落人话柄。 她要让傅宴白知道,就算没有他傅家,她身 为宋家嫡女,也一样有资格出席牡丹诗会! 这样想着,当天下午,她就带着白露和霜降出了门。 原本是想去秦家找舅舅,让舅舅带她过去,虽说这样的诗会舅舅一家会带秦家的子弟出席,但她不占舅舅的名额,她宋府自有名额,只是她一届女眷,单独出席总会让人诟病,是以跟着舅舅便不会为人说道了。 却不料,还没来得及到达秦家,在路上就碰到了定王府的马车。 谢承允和谢琳琅今天难得被自家父王允许,可以出来放放风,远远就瞧见对面的马车上挂着的大.大的傅字,顿时眼睛一亮,立马让马车停下,然后跳下车去,蹬蹬蹬跑到了宋缨的马车前。 驾车的车夫吓了一跳,长“吁”一声,立马停下了马车。 由于停得太急,导致车厢里的宋缨和两个丫鬟都随着惯力往后撞了一下,霜降皱眉,白露掀开车幔怒斥道:“怎么回事?” 车夫转头,白着脸色说:“对不起白露姑娘,这、前面有个小孩子,挡路了马车的去路。” 白露微微一惊,将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这才看到不远处的确站着个小孩子,不是古怪精灵的谢承允又是谁? 第59章 偶遇 她顿时面上一喜。 “小世子?” 宋缨听到这声小世子,便眼皮子一跳,有些不敢置信。 但无论她相不相信,外面都传来了谢承允欢喜而雀跃的声音。 “白露姨姨,我宋姨姨在里面吗?” 白露笑道:“在的在的,小世子,你要上来吗?” 谢承允却摇了摇头。 “妹妹还在马车上,我去叫妹妹。” 说完,又蹬蹬蹬蹬的跑回去,没过多久,果然将谢琳琅带了过来。 谢琳琅的眼睛也是晶亮视的,盯着白露,“白露姨姨,我们能一起上你们的马车吗?” 白露都快被这两个小孩儿笑疯了。 没见过这么好玩儿的。 她点头,“可以啊,来,姨姨下来抱你们。” 宋缨坐在马车内,清晰的听到了外面的对话。 霜降不由笑道:“这马车载不了这么多人,好在这里离秦府不远了,我和白露下去走路,让您在车上跟世子和郡主好好说说话。” “嗯。” 宋缨点了点头。 等霜降和白露下去以后,没过一会儿,就将两个孩子抱了上来。 谢承允和谢琳琅见宋缨果然在里面,都很高兴,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的扑进她 的怀里,先是亲昵的蹭蹭,然后撒娇。 “宋姨姨,这段时间你怎么又不来找我们玩呀?你是不是又不想我们了?” “姨姨,我们好想你哦,你最近很忙吗?” 宋缨看着两个孩子,心里喜欢的不得了,手分别在两个孩子的头顶摸了摸,笑道:“姨姨想你们啊,只不过最近听说承允要上学堂了,琳琅也请了嬷嬷在府中上课?姨姨不好打扰你们,这才没去找你们玩呢。” 谢承允和谢琳琅都已经满了六岁,是该上学堂的年纪。 女子和男子所上的学堂又有所不同,男子通常是上族里的学堂,谢玄是皇室宗亲,谢承允又是谢玄唯一的儿子,自然不会上所谓的族学,而是进宫与皇子一般接受教导,所以每日谢承允都会进宫,下学了再回府,这段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至于谢琳琅,由于定王府没有主母操持,谢玄也不喜欢太过于拘束她,是以谢琳琅并未如别家的公主郡主般早早就被嬷嬷教了规矩。 再加上她身体不好,刚出生的时候听说差点儿断气,后来被谢玄延请名医,救了好几年才救回来的。 而今,谢玄也是专门请了女师傅在府中为她 启蒙,并非像普通女子那样,只学操持家里,或琴棋书画,谢玄还会教她读书,若她愿意,想学什么皆可以学。 宋缨对谢玄的教导方式很认同。 虽然也心疼两个孩子这么小就要受到约束,但同为父母,她知道,孩子再活泼可爱,不受约束不被教导也是不行的。 对于这个话题,谢琳琅倒是不排斥。 毕竟她虽然有女师傅教导,但师傅对她还是很宽容的,再加上她学习的地方又是在府里,所以还算习惯。 可谢承允就不一样了。 一提到上学堂,就想起自己每日都要进宫与那些皇子们作伴,脸顿时就像霜打了的茄子,别提多难看了。 “姨姨,你现在要去哪儿?” 谢承允不想继续那个话题,他会伤心的,所以换了个话题问道。 宋缨道:“我要去秦府,那是我外祖父的府上,你们呢?今天是出来玩的吗?准备去哪儿玩?” 谢承允摇摇头道:“今天学堂休假,我和妹妹央求了父王带我们出来玩儿,但父王有公务在身,走不开,所以我们就自己出来了,现在还没有想到该去哪里。” 宋缨笑道:“要不去将军府?” 将军府 就在王府的隔壁,听说林管家很喜欢这两个孩子,虽然自己不好去定王府探望,但还是悄悄做了许多小玩意儿,留在府中,就想着若是哪天宋缨带孩子们过去,孩子们可以玩儿。 两个孩子皆看着她,“姨姨会回去吗?” 宋缨想了想,道:“不确定,我要先去外祖父家看看,看到时候的情况再说。” 谢承允和谢琳琅顿时连连摇头。 “那我们不去了,我们要跟着姨姨,姨姨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玩。” 宋缨一愣,哑然失笑。 她感激这两个孩子对她的信任,想了想,便道:“行,那姨姨就带你们一起去。” 于是,宋缨就吩咐人先让王爷的马车回去了,并且交待晚上自己会送谢承允和谢琳琅回府,得到对方的首肯后,这才带着两人离开。 很快,马车就到了秦府。 秦家的人看她带了两个孩子,都吓了一跳。 秦老太太惊讶的说:“这是谁?缨儿,难道你又过继了两个孩子?” 宋缨忍不住笑,“不是的,外祖母,他们是定王的孩子。” 说着,吩咐谢承允和谢琳琅,“来,见过我外祖母。” 谢承允和谢琳琅都很乖 巧知趣,见状连忙上前,甜甜喊道:“败将高祖奶奶。” “见过高祖祖。” 秦老太太哑然半响,紧接着大笑。 “唉哟,这是从哪儿偷来的两个雪糯米团子?这长得也太乖了吧,定王?缨儿,你什么时候和定王有交集了?啧,瞧瞧,我就是说,那定王长得好么好看,生出来的孩子也绝不会差,这么多年只听说他没娶王妃便先有了孩子,却一直没有见过,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秦老太太心情十分好,尤其见到了谢承允和谢琳琅,也不知怎么的,心里自然而然就多了一股亲切,仿佛是天生的似的。 她只能将这归究于两个孩子的模样长得实在太好,人都是爱美的动物,对美好的东西,自然就心存了一份天然的喜欢和偏爱。 宋缨笑道:“这话说来话长,回头我再跟外祖母好好解释,我今天来,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想求外祖母和舅舅。” 秦老太太听她这样说,便知她要说正事了,对身边的大丫鬟春杏道:“你带小世子和小郡主去隔壁花厅,那儿有瑾哥儿和昌哥儿,你让他们陪小世子和小郡主一起玩,仔细照看着,别让他们打闹或者伤到了。” 第60章 发落 春杏应是。 很快,就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秦老太太这才看向宋缨,“说吧,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宋缨想了想,问道:“舅舅可是要参加明日的牡丹诗会?” 秦老太太又是一愣,约莫有些猜到了,却是微微蹙眉。 “说起来不巧,你舅舅原本要去,可偏偏前两日被陛下发落,在那勤政殿外跪了半日,自此便受了风寒,如今正告假在家里躺着呢。” 宋缨一惊。 脸色大变。 “舅舅被陛下发落?怎么回事?” 秦老太太叹了口气。 “还不是二皇子。” “二皇子?” 宋缨心中咯噔一跳。 她想起前世,最后就是被二皇子污蔑,导致秦家满门被斩,难道这一世提前了? 不可能啊。 就算是提前,也不可能提前这么多年,再说,如今太子还在,二皇子没有一家独大,皇帝也不算老到昏庸,万万没有因为听信谗言就发落当朝阁老的做法。 是的,没错。 宋缨的舅舅秦御风如今已入了内阁,正得陛下重用。 若按照前世的时间线发展,至少也要等十年之后,秦家才会受到猜忌,又怎么会提 前? 秦老太太道:“是啊,听说那二皇子弹劾你舅舅大权独揽,先前秦家族中有个旁支子弟,在交州一带当县令,也是我们没教管好,那人虽说也姓秦,却与咱们这边无太大联系,可就因为他在地方上贪赃枉法,被人一本折子参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得知他是秦氏族人,就命你舅舅进宫问话。” “你舅舅也是,遇到这种事,他尽管先脱身就是,本就是个不相干的人,除了姓秦再无什么联系,可偏偏他是个死脑筋,怕因自己的一句话,冤枉了一个好人,便只说不知,皇帝便大怒,称他身在其位却不谋其政,一味只知道帮自己的族人开脱,天可怜见,你舅舅这话哪儿是为自己的族人开脱?但陛下这么说,那便就这么算了,结果你猜怎样?” 说到这儿,秦老太太冷笑一声,眼中暗藏了些许冷意。 “圣上又问他为何不将那本折子呈交上去,而是要留中不用,你舅舅当即就有些发懵,众所周知,所有折子都要先进内阁,经过一道批审才能呈到陛下面前,你舅舅确实没见过那道折子,但说出去也没有人信,后来二皇子来了,说是那道折子被他发 现扔在你舅舅处理公务书桌旁的垃圾篓里,他一时好奇才捡起来,发现上面所奏的是有关秦家的事,怕你舅舅一时心软走偏了道,这才呈到陛下面前。” 随着秦老太太的话,宋缨的面色也渐渐发沉。 饶她是个女子,饶她不懂朝堂争斗,却也能看出来,这是有人摆了舅舅一道。 而摆他的那个人,很大概率就是二皇子。 宋缨看向秦老太太,“所以圣上就为此发落了舅舅?” 秦老太太叹气。 “是啊,那天下着大雨,你舅舅在勤政殿外跪了足足四个时辰,后来若不是定王落路,为他求了情,圣上不一定那么快放他归家,你舅舅是个文弱书生啊,除了当年考科举的时候,哪儿受过那么大的罪,这不,一回来就病倒了。” 秦老太太说着,心疼是不停抹眼泪。 宋缨心中也很沉重。 她没想到,皇帝这么早就对秦家有了猜忌。 外祖母说,舅舅是因为被二皇子弹劾,所以才被发落,冒着雨在勤政殿外跪了大半日。 可在她看来,压根儿不是。 朝堂就像是一池浑水,谁都可以进去搅两下,朝中又各分几派,今天你参参我 ,明天我弹劾弹劾你,皇帝若是每一个都听信,那这朝堂就别要了,个个都得下狱。 所以皇帝做得最多的,不是发落,而是平衡。 即便有人真的犯错,也是视情况而定,而不是一竿子打死。 更何况,舅舅这事儿委实怪不到他身上,须知能在朝中混到内阁这个位置,家族势力都是错综复杂,人口众多,旁支更是数不胜数,若是人人都要顾及到,那人就什么也别做了,天天去分析调查旁支族人的品行和行为算了。 所以,官员中有族人犯法,只要不是证据确凿与其有利益勾结,通常圣上不会迁怒。 可这一次,圣上却因为这事儿而发落了舅舅。 却又诡异的没有降官,没有停职,更没有下狱,而是让他在勤政殿外跪了几个时辰。 这样的处罚,看上去不像是要弃了秦家,更像是敲打。 要驳了秦家的脸面,要让朝堂中其他人也看看,他秦家并不是一家独大,这朝中的大权,还牢牢掌握在他安帝手里。 想到这儿,宋缨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又是倏然一变。 难道,从这时候开始,安帝就已经在扶持二皇子? 众所周知,太 子并非皇后所出,乃萧淑贵妃的独子,二皇子作为中宫嫡出,身份本就尴尬,皇帝对其偏爱也是有的,只是大渊朝律例,立储向来是立长不立嫡,管他谁身份高贵,主要看出生的时候谁跑得更快,是以,这太子之位就落到了萧淑贵妃之子谢子衍的头上。 可这样一来,萧家在朝中势大,经年累月,竟已经有了压过中宫皇后与二皇子的趋势。 任哪一朝,都不可能有两个外戚。 将来谢子衍登位,也绝不可能扶持皇后所出的娘家应国公贺氏,而不扶持自己的母家萧氏。 是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皇帝唯有再扶持一下二皇子,让两个皇子之间的势力平衡,方才能让自己掌握最大的权利。 想到这儿,宋缨的脸色忽然间就变得很难看。 秦老太太见她一直不说话,好奇的问道:“缨儿?缨儿你怎么了?” 宋缨反应过来。 “啊,外祖母,我没事。” 她顿了顿,道:“既然舅舅有重病在身,可要缨儿去祁山请医圣出世?我父亲与那医圣颇有几分交情,想来只要我出面,他万不会不来的。” 老太太摆了摆手,“那倒不至于。” 第61章 游园 她苦口婆心的道:“所谓人情,就是要用在刀刃上,你舅舅不过是淋了雨才受了点风寒,任哪个大夫过来开的都是那几味药,没必要消耗这个情谊,让他花几天时间养养就好了,倒是你,方才你提起牡丹诗会,可是有什么事?” 宋缨抿了抿唇,想起舅舅如今被陛下发落,重病在床,自己若再求他帮忙,难免会显得有些不知趣,便摇头,“没事,我就是随意问问。” 秦老太太大抵是猜出来了的。 只是她并不知道宋缨要去那牡丹诗会做什么,只以为她可能是想涨些见识,或是凑些热闹,这些都是不打紧的小事,去不去都没关系,再加上秦御风如今被陛下发落,秦家正在风口浪尖上,即便她想法子命族中人带上宋缨,这关头让人看到两家走这么近,对宋缨也不好。 是以,秦老太太便装作不知,蒙混过去了。 宋缨陪着秦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又去看望了舅舅,直到吃过晚饭,方才归家。 回府前,自然是先送谢承允和谢琳琅。 谢承允和谢琳琅身份尊贵,从小便是以皇子公主的规格来养育,就像如今谢承允到了年纪,也是进宫读书,是 以他们与旁的世家子弟都玩不到一起,别人不敢和他们玩,怕磕着碰着他们,他们也嫌别家子弟无趣,倒是今天来了秦家,和秦家的几个小辈疯玩了半天,颇有几分尽兴。 没瞧见两人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呢,挥着手和几个小家伙约定下次再见。 宋缨看得唇角微微勾起。 马车行驶在深夜的青石板路上,很快,就到了定王府。 定王府门口,两个孩子身边的随侍早就在大门口候着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看到宋缨的马车停下,连忙过来,一边一个将孩子抱下马车,宋缨掀开车幔,对他们道:“小世子和小郡主疯玩了一天,可能出了些汗,回去以后你们记得烧些热水,给两位小主子擦擦身子,免得背汗着凉。” 下人们恭谨应是。 就在这时,一道紫色的身影从王府内走出。 正是谢玄。 “父王!” 两个小家伙一天没见到父亲,自然也十分想念,纷纷跑过去,抱住谢玄的大腿。 谢玄笑了一声,一手一个将他们抱起来,也不嫌重,朝宋缨走近。 “天色渐深,就不留宋姑娘进府歇息了,只是不知明天的牡丹诗会,宋姑娘可 会去?” 宋缨微微挑眉。 谢玄会问她这个,倒是她没想到的。 傅宴白不肯带她,这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秦家这时候也会出事,刚才从秦府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实在不行就以宋家嫡女的身份出席,反正她是有名额有牌子的,只是一个女眷稍微怪异了些,不过如今定王问起,她倒是如实答了。 “想去,只是怕一个人出席,不太方便。” 谢玄笑道:“正好我也要带承允和琳琅出席,宋姑娘若不介意,不如跟我们一起?” 宋缨犹豫,“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她倒是什么也不怕,就怕人家说谢玄的闲话。 要是闹出误会,那就不好了。 谢玄眼眸微深。 “没什么不好,众所周知,我府中没有女眷,在教导孩子方面很多时候都不够周全,这段时间多亏宋姑娘时常帮忙,尤其是琳琅,你也算是她的半个女师傅,明日的牡丹诗会,就当我替琳琅给的谢师费了。” 宋缨忍不住“噗嗤”一笑。 只知道定王位高权重,却不知道,原来他这么会说话。 宋缨想了想,答应下来。 “好,那就谢过定王了 。” 谢玄微微勾起唇角,后退一步。 宋缨在马车上又是微微一福,这才让车夫驱着马车离开。 回到傅宅内。 宋缨洗漱完毕,霜降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将一小包东西交给宋缨,“夫人,寻到了。” 宋缨眼睛一亮,“郑二找来的?” “嗯。”霜降点头,笑道:“郑二说,这东西无色无味,关键是很好消解,只要当场喝下去,半柱香内必然发生反应,事后也绝对查不出来。” 宋缨非常满意。 “好,多给郑二拿些赏钱,替我谢谢他为我办成了这件事。” 霜降道:“赏钱早给了,谢也谢了,郑二说为夫人分忧是他的份内事,让夫人不必见外。” 宋缨满意的笑起来。 这一世,无论是事还是人,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点她很满意。 第二天。 牡丹诗会。 傅宴白一早就带着赵雪儿和傅宴清出了门。 宋缨特意等他们走后,才换上衣服,带着白露和霜降出去。 虽然是跟着定王谢玄一起出席,但宋缨还是坐自已的马车,只是将马车上的标识从傅改成了宋。 谢承允和谢琳琅都十分高兴。 在他 们眼里,这是他们第一次跟父王和宋姨姨一同出游,颇有点一家四口的味道,虽然父王太过无能,娶不到宋姨姨,但光是这样一起玩一天,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宋缨丝毫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很快,就来到了牡丹诗会。 诗会在京郊的御水山庄展开,这里是二皇子的私产,每年牡丹诗会的举办地点都要让京中各大勋贵们公平角逐,今年胜出的是二皇子,这个东道主自然也就由他来做。 虽是上午,山庄里已经来了许多人,马车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幸好有专门的人帮着疏通,尽管如此,宋缨和谢玄的马车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进去,进了山庄范围以后,一群人便下了马车,步行进入大门。 大门内青山绿水,假山影壁,各种雕梁画栋自不必说,九曲回廊深深,连着大片的奇花异草,将整个庄园里装点得如临仙境,再往里走,空气里便满是牡丹的香味,饶是宋缨这个活了两世的人,也不由感叹佩服,这二皇子的御水山庄着实打理得精美雅致。 谢琳琅拉着宋缨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株彩色牡丹说:“姨姨,那是什么花儿呀,好好看。” 第62章 撞倒 宋缨笑道:“那叫七色牡丹,听说是三年前由萧淑贵妃亲自培育栽种而出,很是珍贵,整个大渊国除了萧淑贵妃的寝宫内,怕也只有御水山庄这一株了。” 谢琳琅惊叹,“哇,好厉害。” 一个贵女走过来,不屑的道:“有什么厉害的,这件事满京城皆知,不过是转述而已,小郡主,你也太夸张了。” 谢琳琅顿时厌恶的看向那个贵女。 她就想吹捧姨姨,怎么了? 她的姨姨多知博学,什么都懂,不服气啊,忍着! 宋缨看向那个贵女,认出她是另外一名阁老的孙女,那位阁老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了,却被年过四十的舅舅秦御风压了一头,眼看一辈子与首辅的位置无缘,自然心中带了怨气。 这种怨气传染给家中子孙,连带着他的孙女,也看不惯宋缨。 宋缨没跟她置气,她今天来,不是跟人吵架的,是以有些话她不想说,也不必多说。 “我们走吧。”她对身边的三人道。 谢玄几人都点了点头,那贵女却忽然道:“等等。” 她几步小跑,快步来到谢玄的身边,看着他那张俊逸出尘却略显淡漠的脸,咬了咬唇,终于还是鼓起勇气 说:“王爷,听说待会儿的诗会可以组队,赢了还有奖励,我今日孤身一人,可不可以邀请王爷……” “不可以。” 不等对方说完,谢玄就打断了她的话。 贵女:“……” 谢玄不理会她,径直对宋缨道:“我们走吧。” 宋缨点点头,四人相携离去。 身后的丫鬟走上来,同情的看着她们家小姐,“小姐,定王他……” “这一定不是他的本意!都是宋缨,是宋缨勾引他的!要不是有宋缨在,他一定会答应我!” 贵女的样子有些癫狂。 丫鬟吓了一跳。 到底还是提醒她小声,以免引起别人注意。 另一边。 宋缨进来以后,就一直跟谢玄在一起。 没过多久,两人就看到了傅宴白和赵雪儿。 赵雪儿戴着幕篱,没有露面,身边的傅闻清倒是穿着一身蓝色锦袍,很乖巧的样子,被赵雪儿牵着手,就跟一家三口似的。 有人误将赵雪儿当成宋缨,上前打招呼。 每到这时,傅宴白就会帮忙解释。 这是他祖母家的表亲,是他的表妹,今日特地带出来涨涨见识,让大家不要见怪。 众人这才恍然,有些好奇的同时 ,倒也没有多想。 毕竟能将人带出来,自然就是光明正大的。 一个个不会觉得傅宴白和赵雪儿不清不楚,反倒是觉得,傅宴白可真孝顺,这样的场合不带自己妻子来,反倒是带一个外人,肯定是被家中老婆子逼的,也没办法。 大家都对傅宴白充满了同情。 而谢玄看到这一幕,倒是有些玩味。 “原以为傅大人日理万机,今日想必是不会来了,没想到竟有幸在这里遇见,啧,早知道我不应该越俎代庖,若坏了傅大人和宋姑娘之间的关系,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他的语气特别欠,明显就是讽刺。 宋缨白了他一眼。 经过几次的相处,她发现定王这个人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偶尔还能开开玩笑,是以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怕他,有时候瞪一眼什么的,倒也是敢的。 谢玄告饶道:“抱歉,实在忍不住。” 宋缨道:“定王要拿我开涮,我有什么办法,左右不过是被取笑一通罢了。” 谢玄的脸色严肃下来。 “没有人可以取笑你,你放心。” 宋缨眉心微动。 谢承允和谢琳琅虽然都还没有到知事的年纪,可看到不远处的 傅宴白和赵雪儿,心里也模模糊糊的明白了什么,一个个都义愤填膺,“姨姨,他们坏!我们帮你去教训他!” “对,教训他!” 说完,两个孩子竟径直向傅宴白与赵雪儿冲去。 宋缨吓了一跳。 “诶,回来。” 然而,孩子们哪会听她的,盛怒之下就像两颗小炮弹,砰一下撞在傅宴白和赵雪儿身上。 傅宴白是男子,身形稳,只晃了晃并没有摔倒,赵雪儿却不一样,被谢琳琅那么一撞,顿时跌倒在假山上,手磕到假山石壁,顿时流出了血,幕篱也在这一撞中被撞掉了。 她有些慌,“幕篱,我的幕篱。” 宋缨愣了一下,紧接着微微勾唇。 周围有不少人看了过去,有人认出谢承允和谢琳琅,都惊讶出声,“定王府的小郡主和小世子,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傅宴白有一刻的生气,不过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他们的身份,又将那股生气压下去了,只冷声问:“你们干什么?” 丫鬟和傅闻清一起将赵雪儿搀扶起来,所有人都以敌视的目光看着谢琳琅与谢承允。 宋缨迈步上前。 “夫君。” 傅宴白身子一僵。 转头, 就看到了穿着一身杏色裙装的宋缨。 宋缨微微一笑,“先前我想来诗会,夫君却说不方便带我来,如今怎么带了表妹?你要早跟我说是这种心思,我也不会为难你,这样偷偷摸摸的……倒是显得我不大方了。” 什么? 众人微愣。 傅宴白不是被傅家老祖母逼着带赵雪儿来的,竟是自愿? 还拒绝了自己的正妻,只为了带着表妹? 哎哟哟,这里面有大瓜啊。 在场的人一个个都露出八卦又好奇的神情,弄得傅宴白和赵雪儿越发尴尬,而赵雪儿更是心惊,慌忙带上幕篱,生怕有人将她的脸记住了。 宋缨笑道:“赵表妹,你这么慌做什么?来都来了,也摘下幕篱让大家见见呗,别凭白无故让人说咱们傅家小气。” 傅宴白沉下脸,生气道:“你在胡说什么?雪儿未出嫁,在这样的场合戴幕篱遮住面容是很正确的事,你少在这里大惊小怪。” 宋缨冷诮的勾唇。 “是吗?那你带他不带我,也是正确的咯?” 傅宴白:“……” 他眼珠一转,忽然看向宋缨身后的谢玄。 “那你呢?你还不是跟着定王一起来,你又要怎么解释?” 第63章 恶人 谢玄:“?” 祸水引向自己,他总不能没有反应。 于是谢玄也站出来。 “傅大人这话说笑了,本王是瞧着傅夫人一个人可怜,才好心带她进诗会,再说,我家中没有女眷,傅夫人替我照顾两个孩子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欠她这些人情,今天不过是以带她进牡丹诗会还她这个人情,有什么不妥吗?” 众人纷纷点头。 说得对。 自己品行不正,还倒打一耙,竟然还敢攀咬定王,这傅宴白是疯了吗? 傅宴白看着周围人的脸色,心里也有些后悔。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幸好,有人出来帮他解围。 是之前那个贵女。 只听那贵女脆声道:“这赵姑娘是傅家老太太的远亲,傅大人只是奉老太太之命,带表妹出来游玩,也未必有你们想的那么不堪吧,若真有不堪,他们躲都来不及,又怎敢带出来见人?这满京城谁不知道傅大人娶的是宋将军嫡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表妹苟且,岂不是也太笨了吗?” 赵雪儿:“……” 傅宴白:“……” 有被内涵到,谢谢。 却又有人开口。 “柳小姐这 就说茬了,如果傅大人与那位表妹真的清白,既然要带她出门,又怎么不告诉自家夫人呢?” “再说了,这也没有规定傅府的名额只有三个啊,就算老太太非逼着傅大人带上表妹,那也完全可以将傅夫人一同带上嘛,如今傅大人却厚此薄彼,只带了表妹不带夫人,还将府中的小少爷带在身边,这瞧着……怎么反倒是你们像一家三口,傅夫人倒成外人了呢?” 宋缨听着那人的话,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不得不说,这人无意之中,竟然说出了真相。 傅宴白脸色一变,心里后悔不迭。 可再后悔,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不可能这会儿就将赵雪儿送回去。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说:“你别胡说八道!我、我并非不带她,只是她素来身体不好,诗会上人多,我怕有人冲撞了她……” 这理由编得,连傅宴白自己都很难相信。 顿时就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来。 “敢情你这意思是二皇子招待得不好,怕累得你家夫人呗,二皇子若是听了你这话,得呕出好大一口血,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么久的诗会,竟被你说成摆地摊的了,哈哈哈哈……” 傅宴白:“……” 他的脸色一阵青又一阵紫。 宋缨也勾起唇角。 眼见着傅宴白被怼得毫无还手之力,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笑声响起,“谁在说本王?” 所有人都往后退去,只见二皇子穿着一身褐色蟒袍朝这边走来,一边走还一边爽朗的大笑,众人顿时行礼,“参见二皇子。” 二皇子走到谢玄面前,笑着拱手道:“九皇叔。” 谢玄微微点头。 “大家不必多礼,都起身吧。”他又转头对众人道。 众人这才直起身,二皇子眯着眼打量着宋缨,目光又落在傅宴白身旁戴着幕蓠的赵雪儿身上,问道:“你是傅大人的表妹?” 赵雪儿连忙行礼,“回二皇子,是。” “既然是表妹,那就是亲戚,亲戚之间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分什么亲疏,本王的王妃正在那边的亭子里和一群命妇们煮茶闲聊,赵姑娘若是不嫌弃,也过去凑凑热闹吧。” 这是明摆着给傅宴白撑腰了。 众人面面相觑。 但二皇子发了话,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连之前帮着宋缨说话的那位命妇,此时也噤了声。 谢承允和谢琳琅见状,面露不忿之 色,下意识就要上前。 却被宋缨一把拉住。 宋缨暗暗的对他们摇了摇头,两个孩子都不太服气,却也不想违背宋缨的意思,只得悻悻的退下了。 赵雪儿和傅宴白这才落荒而逃。 他们一走,其余人哪怕是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也不好在这里嚼舌根了,只得也都散去。 等所有人都走后,这里就只剩下宋缨谢玄以及谢承允和谢琳琅两兄妹了。 谢承允和谢琳琅都不太高兴。 “宋姨姨,刚才你为什么拦着我们?别人怕二皇兄,我可不怕。” 谢承允说着,不满的撅起小嘴。 谢琳琅也道:“宋姨姨,二皇兄对我们很好的,只要我们跟他说,他一定不会再帮那两个坏蛋了。” 宋缨瞧着谢琳琅,忍不住笑。 小孩子就是这样,心思很单纯。 脑中的印象,是非黑即白的,不是好就是坏。 他们不知道,或许他们的二皇兄现在是对他们很好,但是那是因为他们是宗亲之子,不是自己的亲兄弟,没有利益冲突,对他们好还能赢得谢玄的尊重,那当然会掏心掏肺的对他们了。 但一旦他们与自己的利益产生了冲突,比如,针对 了二皇子想要护着的人,那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谢玄虽然是定王,手中也有实权,地位尊崇,但二皇子的生母是当今皇他,他又有争夺大位的野心,只要傅宴白能够拿出足以让他心动的筹码,他一定会保住傅宴白。 所以,宋缨不想让两个孩子跟二皇子起冲突。 她不记得前世定王是什么下场,因为记忆中,定王就没有回过京城。 这一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定王回来了,而他看上去也没有想要去争夺那个宝位的意思,既然如此,以后不管是太子还是二皇子登基,都首先不能牵连定王,这是宋缨为两个孩子着想。 这样想着,宋缨笑道:“你们放心吧,不是有一句话吗?恶人自有天收,他们若是真坏,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两个孩子虽然仍旧有些不乐意,但宋缨都这么说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只得转头问旁边的谢玄,“父王,真的是这样吗?” 谢玄眸光深深,看了宋缨一眼。 两个大人之间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彼此心领神会,于是他也摸了摸孩子的头,笑道:“嗯,是的。” 两个孩子这才带着不甘的心情,就此作罢。 第64章 报恩 所谓诗会,自然是要作诗。 宋缨今天来的目的,是揭穿傅宴白和赵雪儿的真面目,不是来附庸风雅的。 所以她和谢玄父子三人同行了一路,没过多久,就分开了。 倒也不是不愿意和他们一起。 只是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的手段有些下作。 谢承允和谢琳琅的年纪都还小,正是天真懵懂的时候,她不愿意将那些脏污的手段污了他们的眼睛和耳朵。 宁愿让他们一辈子也像现在这样天真,活在幸福中就可以了。 宋缨带着霜降和白露来到一个小亭子里。 宋缨问:“东西都放进去了?” 白露笑道:“夫人放心吧,这事儿是我亲自去办的,料都放在了他们的酒水里,加得足足的呢。” 宋缨勾唇。 她看向旁边鲜艳盛开的一朵牡丹花,伸手抚过那娇嫩的花瓣,低声道:“你们说,我这样是不是很下作。” 白露和霜降对视一眼,眼睛里都流露出几分担心。 “夫人,您千万不要多想,是他们对你不仁不义,您只是适当的反击而已,如果您不使出点手段,早就被他们拆骨吃肉了,哪还留得到今天?” 霜降也道:“是啊,夫人,他 们心狠手辣,欺您骗您将您逼得退无可退,您不反击,难道真的等他们一切都得手了,再来后悔吗?” 宋缨微怔。 想到前世的自己,那样痴傻,与她们说的又有何异。 那样的结局,她已经看到了。 不需要再经历一次。 想到这儿,宋缨抛去心中的那一丝阴霾,笑道:“好了,我只是感慨一下而已,你们不要紧张,我不会心软的。” 霜降和白露都点了点头。 “夫人不是心软,只是夫人本心良善,不愿意使用这种见不得光的诡计,殊不知在世为人,本就有许多不得已,更何况咱们算计的不是好人,是作恶多端的恶人,又有什么心理负担呢?”霜降道。 宋缨闻言,心中那一点迷雾彻底散开,笑道:“霜降,你真是善解人意。” 霜降笑了笑。 “能为夫人分忧就好。” 宋缨带着两个丫鬟在亭子里等了等,没过多久,夏经赋就过来了。 看到宋缨,他在几步远之外站定,然后恭敬的行礼,“小姐。” 他没有叫宋缨夫人。 实则就是不承认傅宴白这个人。 宋缨知道,以前的夏经赋不知道真相,自然对傅宴白是客客气气,可现 在,他已经知道了傅宴白所做的一切,哪怕存着对父亲的报恩之心,也不会再与傅宴白站在一边了。 宋缨笑着上前,虚扶了一下,“夏大人不必多礼。” 夏经赋往左右看了看,示意自己身边的小厮站在远处替着行人,宋缨也将霜降和白露都打发出去了,这才和夏经赋在亭子里坐下。 夏经赋问:“夫人可准备好了?” 宋缨点头,“一切已准备就绪,夏大人呢?准备好跟傅家翻脸,甚至是得罪二皇子了吗?” 傅宴白是二皇子的人。 前世,他帮着二皇子扳倒了秦家,从此顺利登上龙位,那么这一世,如果不是罪证确凿,二皇子也是不会放弃傅宴白的。 甚至,更深的一个可能。 就算罪证确凿,可傅宴白能帮二皇子夺得皇位的话,二皇子也会想办法保下他,而那个揭穿傅宴白欺君之罪的人,就会成为二皇子的眼中钉,第一个被拿来开刀。 所以,夏经赋表面上只是帮宋缨的一个忙,实际这里面十分凶险。 宋缨没有瞒他。 将二皇子与傅宴白的关系,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要不要做,全在他自己的决定。 事实上,就算夏经赋不肯帮 忙,她也会有别的办法。 只是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中间甚至没有任何犹豫。 宋缨有些不忍。 她沉声道:“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如果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夏经赋笑道:“小姐,你只知道我蒙受宋家提拔之恩,大概不知道,宋将军还救过我的命。” 宋缨怔忪。 夏经赋看向外面的牡丹花,思绪回到很久以前。 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兵,他出身很穷,家里没什么田地,也没有钱,父母和几个兄弟都被当地的恶霸给欺负死了,他是背着孤注一掷的心态,从的军。 到了军中以后,由于身材瘦弱,再加上那时候性格孤僻也不爱说话,就老是遭到军痞子们的欺负。 他也不敢反抗,因为反抗就会遭到更严重的一顿毒打。 有一次,是在冬天,他跪在雪地里快被打死了,没想到宋将军路过,发现了那些兵痞子,将他从那群人手里救了下来。 他永远也忘不了当时宋将军的眼神。 震惊,带着愤怒,还有……心疼。 竟然会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将军,心疼他这个小兵。 宋将军让人将他带回去,给他治伤,让他吃 饱饭,还惩治了那些欺负他的兵痞。 也是从那以后,宋将军才开始整顿风气,将军营中的兵痞全部都赶出去了,从那以后,整个宋家军的军风焕然一新。 而他,也因为那次机遇,得到了宋将军的亲睐,将他留在身边,当了一名亲卫兵。 他说,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不是出身穷就活该被受欺负,一个孱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兵,只要给他机会,他也一样可以成长为一名勇挡一面的将军。 他在例用他做为例子,激励着整个军中的人。 而夏经赋也很争气,他勤学苦练,底子明明是最差的,最后却将功夫练到了最好。 而且他还开始读兵书,学得多了,慢慢的那些不服他的人也开始服他,而宋将军对他更是加以重用。 之所以说宋世濂救了他一命,其实不光如此。 是有一次在战场上,敌人暗袭,宋世濂被两面夹击,他们这些亲卫队自然也陷在其中,当有一支利箭飞来时,那支利箭明明正中他的心脏,若是被射中,他必死无疑,宋世濂却挥刀替他挡下了那一箭。 因为注意力都在他的箭上,所以导致宋世濂没有注意到后方,自己反而中了一箭。 第65章 退路 那一箭,伤及筋骨,宋世濂差点被要了半条命。 而他更是被吓得肝胆俱裂,一群人几乎是红了眼,拼了命才杀出重围。 杀出重围后,就带着宋世濂去找大夫。 军中的军医说,如果那支箭再偏一寸,宋世濂的半条胳膊就废了。 一个将军,若是成了残疾,可想而知那对他来说的后果。 可事后,当夏经赋去向宋世濂请罪的时候,对方却说他何罪之有? 他并不后悔,当时为了救他而挨了一箭,反倒是教育他,说他们虽然一个是将军,一个是亲卫,但上了战场,就是手足弟兄,是要放心交后背交给对方的人。 当时他并不知道背后有暗箭,如果亲眼看到人家射杀夏经赋,他还因为胆心而不替他挥下那一刀,那他这个将军就白当了。 不仅仅是夏经赋他们要保护将军,将军也绝不会放弃他们任何一个人。 夏经赋听得热泪盈眶。 可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渐渐明白,自己不适合从军。 他空有一身武艺,也学习了很多兵书,但在战场上,有时候拼的不仅仅是武艺,也不仅仅是智谋,而是一个人的心态和反应能力。 他的心态太过于软弱,他 的反应也不够快,能够当宋将军的亲卫,已经是他在军中能爬到的最高的位置。 而即便是当亲卫,他也没有当好,不仅没能保护好将军,还让将军因为他而受伤。 所以从那以后,夏经赋就决定弃戎从文了。 好在他在边关看的那些兵书并没有白看,官场如打仗,讲究的也是一个运筹帷幄,短短几年时间,夏经赋就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 因为没有强大的背景,也没有很高的出身,更不是大儒名师的子弟,几边不沾的夏经赋最终选择了最艰难也是最孤独的那条路,当一名皇帝的孤臣。 所谓孤臣,便是于暗夜中踽踽独行,独尊圣令,为天子之走狗。 没人敢招惹,没人敢得罪,因为独获圣心。 但一旦这个圣心对他产生怀疑,那他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毫不怀疑,二皇子的胜算是很大的。 毕竟,他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而且当今皇帝是出了多的性子多疑,甚至连当年宋家出事,皇帝都曾怀疑过是宋家不忠,才导致边关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直到后来才查清楚,宋家确实是铁骨忠臣,这才没再追究,还给了宋家荣恩。 所以,对于这样刻 薄寡恩的皇帝,要夏经赋站在二皇子的对立面,把自己暴露出来,对他来说确实是很危险的。 就算他拒绝了,宋缨也会理解。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一口答应。 宋缨道:“我父亲不会让你还恩情,我也不会,宋家只是秉心而行,从不奢求谁会报恩。” 夏经赋笑了。 他道:“那我便也秉心而行,我的心告诉我,我现在应该帮你,那我自然也就帮你了,无论有什么后果,我夏经赋敢做敢当,自己承担就是了。” 宋缨抿唇。 半响,她忽然站起来,对夏经赋郑重的施了一礼。 夏经赋脸色微变。 也连忙起身,虚虚的扶起她,“小姐这是何意?” 宋缨道:“你以身入局,我也必不会让你失望,夏大人,二皇子扳不倒你,有我在,也不会让任何人扳倒你,你尽管放心。” 夏经赋神色认真,严肃的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宋缨明明还是以前的样子,但他就是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了。 就好像,外表还是那个外表,但内里却换了芯子。 但这种荒唐的念头只在夏经赋的脑海里闪过一瞬,便被他挥去了。 怎么可能呢? 他 虽然与宋缨接触不多,也不算熟,但早早就听闻过这位宋家嫡女的风姿,刚烈有余,而内秀不足,说得通俗点,就是一根筋。 而现在的宋缨,已经学会变通了。 想到这儿,夏经赋收敛了表情。 “宋小姐多虑了,我自己决定的事,有什么后果,我当然自己承担。” 宋缨笑了笑,没有反驳他。 她知道,夏经赋是真的想报答宋家,所以才对她这么支持。 就因为如此,她才更不会让对方吃亏。 如今说再多都是空话,且等将来真遇到了危险时再说。 两人商量好后,宋缨就将具体的时间和位置告诉他了。 她沉声道:“我会让人将他们引去那儿,届时自有人戳穿赵雪儿的身份,夏大人只需要过来拿人就好。” 夏经赋点点头。 正准备散去,他的脚步忽然一顿。 转头看向宋缨,皱眉道:“你这样做,可有想过傅家?” 宋缨微微一愣。 就听夏经赋又道:“女子不同于男子,一旦得罪夫家,傅家获罪,你同样也逃脱不了干系,届时你又该如何脱身?若是同归于尽,未免太傻。” 宋缨:“……” 她怔在那里。 这才反应 过来,夏经赋误解了她的意思。 原来,他以为她这样做,就是单纯的因爱生恨,发现了傅宴白和赵雪儿的奸情后,宁可拼得鱼死网破,也要拉着他们一起死。 宋缨无奈的笑了笑。 “夏大人放心,宋家女儿虽不算聪明,却也没有那么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我不会做,既然我能设计今天这一出,自然也就有了独善其身的倚仗。” 夏经赋微愣,这才点头。 “好,那就请宋姑娘保重。” “夏大人也保重。” 两人就此分开。 分开以后,宋缨就对霜降道:“把东西送过去吧。” “是。” 霜降点头离开。 没过多久,诗会的盛宴就开始了。 牡丹诗会要举行整整一天,这一天内,大家的吃喝拉撒都在这个庄子里,中午自然也有午饭。 不仅如此,二皇子还特意为一些高官勋贵们准备了房间,可供大家作为午后短暂的小憩,以便于更有精力游玩作诗。 至于那些被破格放进来的学子或者白身,那就没有这个殊荣了。 甚至他们只能在庄子的外院观看牡丹,即兴作诗或者猜谜,内院都设了门槛,只有朝臣和世家勋贵才可以往里去。 第66章 事发 太子曾经就很不赞同他这种做法。 说他这样会寒了天下士子的心。 二皇子却不这么觉得。 他说人分三六九等,生下来就是这样,如皇室宗亲,天潢贵胄,自是要比平凡士大夫更加尊贵的,而士大夫又凌驾于贫民百姓之上,百姓之下还有流民…… 总之,两人的为人处世理念不同,治国之策自然也就不同。 通俗点来说,就是吃不到一个锅里去。 皇帝自然也知道,所以也不仅仅是因为二皇子的母家更为强势,皇帝才扶持他,而是因为二皇子生来秉性就和太子是对立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想到这儿,宋缨问身边的白露,“今天怎么没看到太子?” 这场戏,因为有二皇子在,戏才能演得精彩。 而太子在,就是能阻止二皇子压下此事的唯一退路。 白露说道:“这个奴婢早就去打听了,太子今天本来是想早点过来,可无奈临出门时被皇上叫进了勤政殿,后来听从宫里出来的公公们说,皇上呆会儿要和太子一起来呢,说是什么与民同乐。” 宋缨一怔。 目中露出一抹惊喜。 “你说什么?皇上也要一起来?” “是啊 。” 白露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开心。 若说太子就是她们今日计划成功的保障,那皇上来了,就是自带光晕,只要想想当皇上亲眼看到他曾经亲手判了满门抄斩的人竟然有两个漏网之鱼,这两个漏网之鱼如今还和傅宴白关系颇深,光是想象,就可以想到到时候皇帝的脸色会有多么难看。 不过,白露和霜降也有些担心。 “夫人,这样真的不会牵连到您吗?” 毕竟,皇帝越是盛怒,就会越失去理智。 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真的会顾念宋缨是忠臣之女,而放过她吗? 宋缨笑了笑。 “放心,宋家的儿郎不会白死。” 没有人知道,甚至连霜降和白露都不知道,宋缨之所以这么有把握,是因为宋家手中有一份丹书铁卷。 手持丹书铁卷者,可被饶过一命。 更何况,若说皇帝被蒙在鼓里,她又何尝不是被蒙在鼓里? 骗婚,卸磨杀驴,傅宴白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最后都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让他付出代价。 没过多久。 皇帝果然带着太子来了。 在众人山呼万岁的声音中,皇帝身着一身明黄龙袍,身边跟着同样穿着黄色 蟒袍的太子,两人在众侍卫和太监的簇拥下,走到上座。 诗会已经开始。 皇帝笑眯眯的道:“大家平身,不必拘礼,朕今日出宫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诗人的身份,与民同乐,以诗会友,如果因为朕的出现让你们拘礼,那朕就太不应该了。” 这话让所有人都无比惶恐。 “皇上驾临,已经让臣等感到无比荣幸,臣等万不敢与皇上比诗。” “圣上金口玉言,所作自然是好的,我等哪敢与圣上比肩。” 皇帝一听,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你们这么说,岂不是让朕觉得,朕来扫了你们的兴?” 呃…… 众大臣面面相觑。 这时,太子出面打圆场道:“好了,父皇是想与民同乐,不是想在这儿开朝会,各位大人且自在些吧,你们自在此,父皇也能更高兴。” 众臣不是不懂,只是有时候皇帝说他不介意,你不能真的以为他不介意,该给的面子要给,该装的糊涂也要装。 而现在太子都发言了,他们才敢遵从。 “是。” 有了皇帝在,诗会自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好在这时已经临近中午,大家只略作了几首诗,二皇子 就过来请皇帝过去用午膳了,大有要把太子比下去的意思。 皇帝自然欣然前往。 却没想到,一群人还没有走到膳厅,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草丛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人?” “有刺客,保护皇上!” 所有人都朝着皇帝围过去,团团将他围在中间,警惕而又冷厉的看着那片不停抖动的草丛。 然而,草丛里并没有跳出来什么人。 更没有所谓的刺客。 有的,只是男人和女人在做那种事情时,情难自禁,所发出的靡靡之音。 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面色渐渐由警惕变得古怪。 二皇子也是一阵震惊。 这个庄子是他名下的私产,平日里一直交给信得过人的打理,从来不会放外人进入,更别提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 难道,是庄子里的仆人? 想到这儿,二皇子的脸上露出一股盛怒。 脚步更是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愤怒的拔出剑道:“混账东西!要厮混也不看看时辰,敢在爷的面前丢人……” 然而,那长剑挑开草丛,却是一惊。 里面也传来女人尖叫的声音。 不是仆人。 是傅宴白 和赵雪儿。 只见傅宴白和赵雪儿都没有穿衣服,两人的脸上都布满了一层可疑的潮红,傅宴白躺在地上,赵雪儿就趴在他的胸口,两人不是在做那等男女苟合之事又是在做什么? 赵雪儿原本还觉得脑袋迷迷糊糊,只是凭着身体最本能的原始欲望去做,可忽然被一道剑光惊醒,猛地就醒悟过来,再一看自己和傅宴白此时的情况,就不由吓得大叫起来,猛得一把拽过旁边的衣服,捂住了身体。 傅宴白也慢悠悠的清醒过来。 “二皇子?” 他迷离的看着提着剑,还满脸不可置信的二皇子,先是有些懵,紧接着看了看自己周围的情况,又看了看自己,当目光落在赵雪儿身上的时候,总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意识到什么,目眦欲裂。 “二皇子,我们是被陷害的!” 他顾不得身上没有穿东西,直接跪坐起来,就向二皇子求情。 那身子赤条条的晃在众人面前,有跟过来的女眷,不由吓得尖叫一声,都朝后退去,捂住了眼睛。 也有人愤怒的呸道:“什么下贱玩意儿,白日宣淫,也不看看地方!” 同时,捂住自己好奇的女儿的眼睛,不让她们上前。 第67章 处置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所有人。 没过多久,过来参加诗会的人都听说了,二皇子在那边抓到一个刺客,又有人说那对刺客是一对男女,两人衣不蔽体,正在草丛里干不干不净的事情。 这件事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大瓜,在众大臣和士子们中间流传。 更有许多人,因为好奇,纷纷围过来观看。 只可惜,他们都没有吃到一手大瓜,等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傅宴白和赵雪儿早就被带走了,剩在那里的只有一片狼藉。 此时,簪花亭里。 皇帝还不知道赵雪儿的真实身份,所以虽然觉得自家大臣被爆出来在牡丹诗会上与表妹苟合,有些丢人,但丢的又不是他的人,他甚至觉得还十分有趣,没想到这位平日里看上去斯文正派的傅大人,私下竟也有这样一面。 瓜,真是好吃。 太子和皇帝的感觉差不多。 傅宴白虽然刚被升任为三品的吏部侍郎,但在京中委实不算大官,京中的三品侍郎一抓一大把,他们也不过是看在宋家和秦家的面子上,才对傅宴白稍加提携了几分。 听说那傅宴白娶的是宋家的女儿,宋家女他以前见过,那是何等风姿, 耀眼夺目,若不是怕父皇猜忌,皇太子与手握兵权的武将勾结,当时他就会向皇帝求娶宋缨了。 只可惜,便宜了这样的人。 想到宋缨,太子的眼中闪过一抹同情,看向傅宴白的目光也就更多了一份嫌弃。 而二皇子就不一样了。 二皇子也觉得丢人,但与太子和皇帝不同的是,这件事是丢的他的人。 毕竟,今年的牡丹诗会是他承办的,在牡丹诗会上发生这种事,大家除了笑话傅宴白和赵雪儿之外,也会觉得他无能。 更何况,傅宴白间接的还算是他的人。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会成为京中笑话,傅宴白自己不要脸也就算了,还连带着坏了他的名声,二皇子就有气。 恨不得提剑杀了他。 此时,二皇子目眦欲裂。 傅宴白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他跪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穿好了,但谁也不会忘记,刚才他那白花花的身体,出了那么大洋相。 只怕以后他在京中无论走到哪里,人家见到他的第一眼,就会想起刚才那一幕了。 傅宴白呕得简直想死。 更令他恐惧的是,刚才,赵雪儿的脸露出来了。 京中那么多 妇人,总有人认识她,万一…… 说曹操曹操到。 不远处,有人低声议论,“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位赵姑娘有点眼熟?” “我刚才就想说了,一看到她的脸,我就想起当年的尚书夫人,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位赵尚书,可是被陛下下旨抄了全家的,刚巧她也姓赵,怎么会这么巧……” “嘘……小声点,别胡说,她是傅家老太太的娘家人,怎么会跟赵尚书府扯上关系,陛下还在这儿呢,小心被陛下听了去,罚你们一个以讹传讹的罪名。” 众人顿时纷纷噤声。 而这边,皇帝并没有听到远处命妇们说的话。 他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傅宴白和赵雪儿,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 开口,问道:“傅大人,你真是给了朕好大一个惊喜啊。” 傅宴白的脸色一片惨白。 他想为自己辩解,张开口,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他能怎么辩? 总不能将一切都推到赵雪儿身上,说是赵雪儿勾引自己。 无论怎么说,赵雪儿跟了他这么多年,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傅宴白对赵雪儿还是有感情的。 赵雪儿也 很害怕。 此时她没有再戴幕篱,实在是当着皇帝的面,她不敢。 而且刚才已经被那么多人看了去,现在戴不戴幕篱,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无比后悔,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非要跟傅宴白过来。 跟过来了不说,刚刚还…… 想到刚刚,赵雪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走到那边的时候,她看着傅宴白,就忍不住情动,傅宴白好像也是一样。 两人本来只是想拉拉小手,顶多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亲一下,以缓解心底的燥热,可是刚亲上,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有些东西,根本不受他们的控制。 顺理成章的滚进草丛中,发生了那些,事后想来,这根本不正常! 他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要说新鲜感,那也早就过了。 更何况再新鲜,两个都是有理智的人,又怎么会在这种场合,控制不住的发生关系。 一定是有人陷害她。 这样想着,她猛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宋缨。 作为傅宴白的正牌夫人,自家夫君发生了这种丑事,宋缨自然也要出面。 不说帮着解决,至少,要给出一个态度。 只见皇帝也看向了宋缨。 他微微一笑,问道:“这事可大可小,说大了,是有损我们大渊朝的颜面,有伤风化,当被革职查办,说小了,这便是你们的家事,男人在外面风流快活,常常情难自禁,这也是有的,傅夫人以为如何?” 宋缨听不懂皇帝的意思。 看样子,他好像是将选择权交给了宋缨,但那副语气,却又不像是要她去做选择。 而且从他的语气里,也听不出他更偏向于哪个选择。 仿佛这对皇帝来说,更像是一场试探,一场游戏。 宋缨却有自己的打算。 并不会因为皇帝的存在,而被牵着鼻子走。 不仅不会,她反而还要利用皇帝,将这件事情最大的利已化。 想到这儿,宋缨站出来,先是福身行了个礼,然后才道:“秉明陛下,臣妾只是一介妇人,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事,如今陛下和两位皇子都在,自然是请陛下和两位皇子处置。” 这话一出,傅宴白顿时一惊,不敢置信的看向宋缨,正好对上她看过来时冰冷的眼神,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是她! 是她在谋害自己! 今天的一切,都是她的手笔,都是她算计的! 第68章 赵忠 傅宴白并不是个傻子,知道自己不会无缘无故和赵雪儿在公共场合发生关系。 事实上,不仅是赵雪儿有感觉,傅宴白也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自己虽然欺骗了宋缨,在外面养了赵雪儿,但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一个重欲之人。 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就守着一个对赵雪儿的承诺,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跟别的女人发生过关系。 并非赵雪儿有多大的魅力,实在是因为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玩弄权术上,根本没心思养别的女人而已。 可现在。 他却在最不该发生的场合,发生了最不该发生的事。 这不是被算计的是什么? 然而,他却想不出宋缨算计他的理由。 毕竟,无论她还喜不喜欢他,恨不恨他,从名义上来说,他都是她的夫君。 夫妻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若是让皇帝厌弃,宋缨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更深一点来说,如果赵雪儿的身份被发现,皇帝要对傅家抄家灭族,只要他不给宋缨写休书,他若要死,宋缨也只能陪葬。 想到这儿,他的眼底又闪过一丝迷茫。 真的是宋缨吗? 他不敢想象。 然而,他 也并没有机会去想。 因为赵雪儿在惊怒之下,已经出面指认宋缨了。 “是你!是你给我们下了药,对不对?你嫉妒表哥带我来诗会不带你,先前就各种言语针对,我以为你只是发发小性就算了,可没想到你这么恶毒,你毁了我无所谓,可你为什么要毁了表哥,他可是你的夫君!” 赵雪儿心神俱裂。 事实上,她的这副反应,绝对不是装的。 她确实很害怕傅宴白受到处罚。 毕竟,傅宴白不仅仅是她的心上人,还是她孩子的爹。 如果傅家倒了,那她的儿子也就全毁了。 所有想要被赵家翻案的希望也全都没了。 赵雪儿绝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死也不能接受! 所以,她宁可拼着被人认出来,也要拉宋缨下水,就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保傅宴白一命。 毕竟,她的脸已经露了,不管她站不站出来,认识她的人都认识,不认识的人也不会因为她这会儿站出来了,就突然变得认识她。 赵雪儿破罐子破摔。 却不料,宋缨压根儿就没有否认。 只见她玩味一笑,道:“是啊,就是我算计的,你要怎样?” 赵雪儿:“?”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 别说那些看热闹的王公大臣,就连皇帝太子和二皇子,也齐齐愣了一下。 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太子还好,对这件事没什么反应。 左右不关他的事,不管这把火怎么烧,都烧不到他的头上。 倒是二皇子,一下子就怒了。 “你这个毒妇!你怎么能如此残害自己的夫君!你是有病吗?还是觉得你傅家发生这种事,很光彩?” 宋缨微微一笑,看向二皇子。 “二皇子莫急,且听我娓娓道来。” 她说着,走上前去,在傅宴白和赵雪儿面前站定,看着这对跪在地上的人,眼眸忽然一冷,“啪”的一声,就是一个巴掌拍在赵雪儿的脸上。 赵雪儿都被打懵了。 等反应过来,顿时想撕了宋缨的心都有。 见她要站起扑过来,宋缨冷厉的道:“皇上面前,你敢放肆?!” 皇帝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有瓜吃,像狐狸一样眯着眼,也跟着配合,“是,那位姓赵的姑娘,你跪下。” 说着,又道:“不管你将来是什么身份,哪怕被傅大人抬为妾室,在当家主母面前,也得守着规矩,否则就是宠妾灭妻, 我大渊朝可不兴这样。” 傅宴白:“……” 冷汗从他的后背滴下来。 如果不是确定皇帝不知道他在背后做的那些事,他几乎都要以为皇帝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宋缨微微笑了一下,转身对皇帝道:“皇上圣明,事实上,臣妾之所以这么做,并非臣妾恶毒,而是无可奈何之举。” 皇帝挑眉,“哦?说来听听,你又如何无可奈何了?” 宋缨指着赵雪儿道:“可有人认得,她是谁?” 赵雪儿一惊。 在宋缨这句话出来以后,就下意识察觉出了不妙。 周围却并没有人出声。 虽然有些人已经将赵雪儿认了出来,可事不干已,在情势还没有明朗之前,她们也不敢站出来指认。 而且,她们只是觉得赵雪儿有点像赵尚书以前的夫人,具体是不是,她们也不确定。 如果万一不是,到时候她们出来说了,惹了皇帝不高兴,岂不是要被人标为是胡说八道? 没有人愿意担这个风险。 宋缨见无人肯站出来,也不意外,只是笑着道:“没有人认识对吗?既然如此,请陛下允许我传唤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谁? 在傅宴白和 赵雪儿惨白的面色中,皇帝大手一挥,“准了。” 宋缨对不远处的霜降和白露使了个眼神,两人立马会意,出去了。 没过多久,就带着一个男人走过来。 这个男人正是失踪已久,赵雪儿的哥哥,赵忠。 和赵雪儿不同,赵忠的脸,在京中可是有许多人认识。 赵雪儿毕竟是女子,当初赵家出事的时候,她的年纪又还小,一直被养在深闺,所有见过的人很少。 但赵忠就不一样了。 他是男子,以前经常在外面行走,跟一群京中的富家公子哥儿玩得十分要好。 而且当初赵家出事的时候,他已经十四岁,算个小大人了,面目也稍微长开了,与现在的面孔差别不算大。 因此,当他出现的时候,立马就有人将他认了出来。 “赵忠?那个是赵忠?” “他不是死了吗?当年赵家出事,他也跟着被一起砍头了啊,怎么会还在这儿?” “天啦,如果他没死,那赵家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那这……” “傅夫人怎么会认识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心中一阵惊奇,人人都燃烧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 宋缨当然知道,她看向面前的皇帝。 第69章 揭露 只见皇帝的脸色也在看到赵忠那一刻倏然沉下来。 他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迎面走来的人。 眼前的男人赫然和记忆中赵尚书的样子有八分像。 若说之前安帝还不明白宋缨的意思,那么在看到赵忠那一刻就全明白了。 心中除了不敢置信,还有浓浓的愤怒和震惊。 赵忠没死! 那么赵尚书呢?他会不会也没死? 当年赵家犯错,皇帝判了他们满门抄斩,原本应该连一个活口也没有,可现在,竟然还有人活着,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阳奉阴违,有人根本就没遵行他的旨意,有人在暗中保着赵家,以至于让赵家唯一的嫡子活了下来。 皇帝面色阴鸷。 太子也皱了皱眉。 这件事虽然与太子无关,可若赵家子嗣真的没有死,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到时候,朝堂说不定都会来一波清洗。 而二皇子也懵了。 二皇子的年纪比太子要小一些,当年赵尚书出事的时候,他虽然也知道,但是他没有见过赵忠。 此时,听着周围人都在低低议论,潜意识里他意识到有些不好,却一时半会儿还没人察觉到,到底是哪里不好。 赵忠大步 上前。 要说心里完全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即便得到了宋缨的保证,会让他活下来,可做了这么多年阴沟里的老鼠,真正站在阳光下,直面着那个曾下旨杀了他全家的人,他还是忍不住恨得牙痒痒。 憎恨的同时,也很不习惯。 带着一股被人扒光的惶恐和不安。 不过,赵忠的心理素质不错。 饶是面对这么大的压力,还是镇静下来。 但是赵雪儿就不一样了。 当看到赵忠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完了。 一切全完了。 什么前途,什么翻案,一切都成了梦中空谈,赵忠在此刻出现在诗会上,她还没有天真到以为他是过来玩的,再加上宋缨…… 对,是宋缨把他带过来的。 宋缨什么时候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赵雪儿不敢置信的看向宋缨。 只见宋缨面色平淡,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仿佛眼前的事情只是像吃饭喝茶一样简单。 赵忠跪下道:“罪人赵忠,参见皇上!” 皇帝狠狠一震。 不仅仅是他,周围人也被这句话给狠狠震了一下。 若说之前大家都还抱有一丝侥幸之心,想着会不会是认错了,这天下之大, 长得相似的人又何其多,或许这只是一场巧合,赵忠早已死在当年的那场屠杀中,绝不可能活下来。 可现在,亲耳听到他的自我介绍,众人幡然醒悟。 这人的确是赵忠。 既然他是赵忠,那么跪在地上的人是谁? 方才听宋缨的话,他们应该是认识?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皇帝此时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缓缓坐下,又死死的盯着赵忠。 他沉声道:“赵忠,你可知罪?” 赵忠并不反驳,双手伏地道:“小人知罪。” “哼,知罪你还敢逃!说,当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谁包庇了你!” 赵忠抿唇。 供出当年救他的人那当年不可能,何况,那人早就死了。 赵忠沉声道:“小人今日既然过来,便没准备反抗,一切听从陛下发落,小人今日出现,不过是为了弥补过去所狠下的错误,还请陛下让小人将功折罪。” 皇帝闻言,微微眯起了眼。 “将功折罪?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将功折罪法。” 赵忠道:“小人要举报赵雪儿是小人之妹,当年小人与她一同侥幸存活下来,她却与当朝吏部侍郎大人暗中勾结,不 仅生下一个七岁的儿子,还想要暗害小人,杀人灭口。” 什么? 赵雪儿是赵忠的妹妹? 也是赵家的人? 先前那几个看赵雪儿的模样,与前任赵尚书的夫人长相很相似的夫人们这会儿几乎都确定下来,几人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摇头。 作孽。 既然逃出来了,又何必再像今日这样狗咬狗? 赵雪儿尖叫道:“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我怎么会是你妹妹!我、我是傅家老太太的娘家人,我有老太太可以帮我作证,他在诬陷我,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她几乎发了疯,目眦欲裂。 傅宴白此刻也呆呆的跪坐在那里,只觉得脑袋里一片嗡鸣,根本什么也听不到了。 赵雪儿是负隅顽抗,而他很清楚,如今赵忠既然破釜沉舟,站出来指认,那么无论他和赵雪儿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果然,就听皇帝大怒。 “岂有此理!” 皇帝重重一拍桌子,怒声道:“来人,把这几个孽障都给我关起来,关进大牢去!” “是。” 一直候在外面的夏经赋立马带着人进来,将赵忠和赵雪儿等人拖了出去。 被拖下去之前,傅宴白怔 怔的看着宋缨。 他想着,宋缨一定会为他求情。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宋缨全程冷漠,不发一语。 直到他们被拖下去了,皇帝眼不见心不烦,这才道:“宋家小娘子,如今我这样称呼你,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如今你计划的这出戏,已经完美落幕,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故意将那赵忠带上来,你又是如何与他相识?难不成,你们之间有什么勾结,或者,当初他之所以能够活着,本就是你们宋家在中间成事!” 说到最后,皇帝的眼中俨然已经含了杀意。 宋缨却根本不俱怕,微微一笑。 “皇上误会了,我与那赵忠并不相熟,甚至在此之前,我与他仅仅只是认识,而我们认识的原因,也仅仅是因为他是傅府外院的管事。” “什么?”皇帝惊诧,“他竟然一直呆在傅家?” 宋缨道:“也不是,他是三年前才来到傅家的,那时候我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人,便没有在意,可后来,我无意中发现了赵雪儿和傅宴白的私情,我才开始慢慢注意起来,他们的关系是我无意中听他们说的,后来经过查证,发现是事实,这才设了今天这局,想要告知陛下。” 第70章 下狱 皇帝冷声问:“你既然要揭发他们,直接说就是,又何必设计这出?” 宋缨微微抿唇。 片刻后,才道:“请圣上见谅,污了您的尊眼,实在是臣女的不是,但臣女若是不这么做,怎么能让世人相信,傅宴白居然与一个罪臣之女有染?甚至还欺骗了我这么多年,与她生下一子,让我当成养子养育?” “我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所以才出此下策,还望陛下见谅。” 皇帝狠狠一震。 大家也都七嘴八舌的聊了起来。 二皇子尤其愤怒。 在他看来,傅宴白这不仅是骗了宋缨,还是骗了他。 他居然敢跟一个罪臣之女勾结在一起,还一勾结就是这么多年,幸好自己表面张狂但实际为人谨慎,没让人看出来他是自己的人,否则真明着把他纳入麾下,岂不是连自己也要让父皇猜忌? 这样想着,二皇子眼珠子一转。 便主动站出来,道:“父皇,傅宴白行为猖狂,其心可诛,如此忤逆欺君,实乃死罪,还望父皇重重处罚,以敬效忧!” 宋缨有些诧异。 挑眉,看了二皇子一眼。 只见二皇子微低着头,没有看宋缨,但是那双 阴鸷的冷眸里赫然写满了杀意。 宋缨明白过来。 看来这一世的二皇子还是和前世一样,自私自利,遇到什么事了就只管自保,从来不会管手底下人的死活。 前世,也曾出过一件事,让二皇子丢弃了追随他的元从。 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傅宴白而已。 宋缨挽唇。 皇帝在听了他的话以后,果然,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对宋缨道:“那你公开此事,就不怕朕连你一起治罪?” 宋缨垂眸。 “若是臣女有罪,臣女自当愿意受罚,可臣女相信,只要臣女真的无罪,当今陛下圣明,也绝不会因为别人的过错而牵连到臣女身上。” “臣女的父亲去世之前,曾因战功赫赫得陛下赐丹书铁券,臣女出嫁时,父亲将这枚丹书铁券赠与臣女,说是以后在关键时刻能保臣女一命。” “可臣女觉得,臣女根本用不着这份丹书铁券,因为当今圣上是无比圣明的皇上,是非黑白也自然在皇上的心中,臣女若拿出那份丹书铁券,那才是对皇上的侮辱,臣女不想这样做,也觉得不用这样做。” 这话说完,现场一片死寂。 大家的嘴角都忍不住抽了 抽,觉得这位宋家小娘子说话的艺术含量可真是太高了。 吹捧就吹捧,还吹得这么一本正经,搞得他们都要信了。 皇帝的面色也有些古怪。 他盯着宋缨,脑海中极力回想着当初宋世濂的模样。 记忆中,无论是宋世濂还是她那位兄长宋舟都是很老实的人,属于只要他不愿意开口说,你就是三棍子都打不出来一个屁的人。 这样的父兄,怎么会教养出一个如此伶牙俐齿的女儿/妹妹。 皇帝有些头疼。 不过宋缨都这么说了,他不表态也不合适。 何况这件事的确与宋缨关系不大,宋缨既然敢将这件事在光天化日之下扯出来,想必也是被蒙在鼓里,气晕了头,又仗着自己娘家有军功,满门忠烈为国战死,他这个皇帝只要不想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就不可能发落宋家唯一的遗孀。 想到这儿,皇帝沉声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你放心,你父兄为国尽忠,朕必不会让忠臣失望。” “不过这件事兹事体大,既然涉及到当年的逃犯,朕也不可能全听你一面之言,朕会派人去调查清楚,若真如你所说,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主持公道, 绝不让你父兄在地下失望。” 宋缨连忙跪下,铿锵道:“谢皇上。” 因为这场闹剧,今年的牡丹诗会是没法好好办了。 没办法,此时大家的关注点已经完全不在了作诗赏花上面,满心都是对赵家逃犯一案的好奇与心惊。 宋缨当即就被送回了府。 只不过,不是回傅府,而是回将军府。 这是皇帝的意思。 不仅仅是把她送回了将军府,还派了一队人马在将军府外面守着,名美其曰保护她。 宋缨心头冷笑。 她太了解皇帝了。 嘴里说是保护她,实际就是还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她与傅宴白毕竟做了七年的夫妻,尽管没有夫妻之实,但外面的人哪里知道。 他们只看到了这七年两人如何恩爱,除了宋缨因为当初生产出事而无法再孕,傅宴白也并没有在外面养别的女人,宋缨更是全心全意为了傅家。 如今就因为发现了一个外室,就突然倒戈,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宋缨也不着急。 就任由他们怀疑。 反正她行得端坐得正,傅宴白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事实,不怕有人去查证。 不过,这倒是把傅家人给急坏了。 傅老太太原本听说傅宴白带着赵雪儿去了牡丹诗会,就有些不高兴,不过去都去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没想到,这才半日不到,就听到了傅宴白和赵雪儿一起被发落入狱的消息。 不仅如此,连傅闻清也受到了牵连。 因为傅闻清是个孩子,虽然没有被入狱,但还是被打发了回来,并且命他禁足,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不得出府。 傅闻清是被大内禁军给送回来的。 送回来时,哭得不能自己。 “高祖母,怎么办,爹爹和娘亲都被关起来了,皇上说要杀我们,呜呜呜,怎么办……” 老太太只觉眼前一黑,心中恼火。 “闭嘴!什么娘亲!你的娘亲是宋缨,怎么会是那个贱女人!” 说着,又意识到不对,“宋缨呢?她怎么没有回来?” 跟在一起的仆妇道:“可别提了,就是她出面举报的大人和赵姑娘,不仅如此,她还把赵忠带过去了,奴婢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那赵忠竟然是前赵尚书之子,是罪臣之后啊!他与他的妹妹赵雪儿都是逃犯,咱们傅家竟然敢窝藏逃犯,还与其生子,老太太,这一次是真的遭了啊!” 第71章 离心 老太太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那、那赵雪儿,竟是罪臣之后?” “对,她还有她那个哥哥赵忠都是,宋缨在牡丹诗会上当着皇上的面揭穿此事,如今皇上已经将他们几人都打入监牢了,咱们傅家恐怕也会受到牵连,老太太,您说,这、这可怎么办啊。” 老太太能怎么办? 老太太没有办法。 老太太晕了过去。 傅家一阵兵荒马乱。 将军府。 得知事成,林管家比什么都要高兴。 他特意让厨房做了桌好菜,还启出当年老将军还在时,就放入地窖存了多年的好酒,给宋缨满上,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小姐一定要多喝几杯。” 宋缨笑道:“林叔,您也坐下陪我一起喝吧。” 林管连忙摆手,“这不合适,老奴一个下人……” “宋家的人都没了,如今还记得父亲的人除了那几个部将,就只剩下您,林叔,我想让您坐下陪我说说话。” 宋缨这样一说,林管家就没办法了。 于是让人添了副碗筷,在桌旁坐下。 宋缨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举杯,“为了今日的牡丹诗会,干杯。” 林管家乐呵呵的干了杯,将酒喝了。 宋缨道:“联系北疆旧部的事,可能还要麻烦林叔。” 林管家点了点头,“大小姐放心,这事老奴能办到,老奴跟在将军身边这么多年,虽说人微言轻,可到底是熟面孔,届时只要老奴往北疆跑一趟,再带上大小姐的令信,相信他们一定会帮忙的。” 宋缨点了点头。 她也是这样想的。 那些旧部她能用宋家军的令信请他们帮忙,但出面的必须是个熟面孔,才能让人信任。 很快,酒席结束。 晚上,宋缨正准备入睡。 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傅宴白人在天牢里,想见她。 宋缨挑眉。 她冷笑一声,“告诉他,不见。” 说完,就让白露熄灯睡觉了。 天牢里。 傅宴白到底是吏部侍郎,从三品的大人,现在皇帝还没有下旨给他定罪,所以他若真想收买个人去报个信,是能收买到的。 只要钱给得足够。 可万万没有想到,他收买的那个人回来却说,宋缨不愿意见他。 为什么? 她不是一向最爱他了吗? 为了他苦守七年,也无怨无悔,而今竟然真的为了这一点小事,要与他离心? 尽管早就察觉出了宋缨的变化,可此刻 当真看到她如此绝情,傅宴白还是不愿意相信。 见不到宋缨,傅宴白也不愿意就此认命。 于是立马让人去帮他找了老太太。 傅宅。 老太太白天晕厥过后,到了黄昏,在大夫的诊治下总算醒过来了。 晚饭是吃不下了,只坐在屋里以泪洗面。 大夫人许氏也是满心焦躁。 她最恼怒的不是赵雪儿和赵忠的真实身份,反倒是宋缨,这么大的事居然能当着皇帝的面捅出来,当真是为了争风吃醋连命也不顾了么? 没错。 直到现在,许氏还以为宋缨是为了争风吃醋。 毕竟她的儿子那么优秀,将来就是人中龙凤,能进内阁的资质,宋缨一直都对她的儿子情根深种,宁愿独守空房七年,也不愿意和离,难道不是爱惨了她的儿子吗? 许氏很不能理解。 都是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宋缨真以为傅家倒了,她的日子能好到哪里去? 老太太没心情吃饭,许氏也吃不下。 整个傅宅都陷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直到深夜,外面的小厮来报,说傅宴白人牢中传出了一封信,想要见一见老夫人。 傅老太太顿时从椅榻上站起 来。 “宋缨呢,宋缨去见过他吗?” 过来报信的小厮摇了摇头。 老太太心头一沉。 她到底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比许氏更有格局也更有见识,今日这件事,表面上看是宋缨心血来潮,为了傅宴白而争风吃醋,可实际上,她却隐隐能窥见宋缨的真实目的。 她的目的,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老太太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对小厮道:“备马车,我们这就去天牢。” “是。” 一个时辰后。 傅老太太带着许氏,来到了大内天牢。 天牢里,傅宴白正坐在地上,满身颓废。 这种案件通常都是交由大理寺审理,而今事发突然,皇帝还没有决定好怎么处理这件事,因此也没有人提审他。 反倒是因为没有人提审,就像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要落未落,傅宴白才格外着急。 他知道,他这次是闯了大祸了。 他是傅家主支的独苗,如果这次他没能挺过去,那么整个傅家就都完蛋了。 因此,他也十分着急。 没过多久,就听外面的狱卒跑过来说,傅家来人了。 他顿时心中一喜,连忙起身。 “祖母,母亲。” 许氏怎 么也没有想到,早上意气风发出门的儿子,再见到,就成了一身落魄的阶下囚。 她哭得满脸是泪,奔过去,通过监牢中间的缝隙,握住傅宴白的手。 口中不停的喊着他的名字,泪如雨下。 倒是老太太,虽然也是心急如焚,到底保留了一丝命妇才有的冷静。 她没好气的道:“人又没死,哭什么哭?晦气!” 许氏:“……” 婆婆都这么说了,她只能抹去眼泪,站到一旁让他们说话。 傅宴白其实也不耐烦和许氏说话,他现在心焦不已,只想找老太太赶紧商量个办法。 于是连忙道:“祖母,今日之事,你可知道全情了?” 老太太沉着脸,点头。 “回来通禀的小厮把一切都说了,我且问你,你怎么会与宋缨闹到这个地步?以往我就劝说过你,不管你喜不喜欢她,她都是你的正妻,该给的体面你要给,应该给予的尊重你也必须尊重,你怎么做的?” “把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现在好了,让她抓住把柄,一下子捅出这么大的祸事来,你说说,要让我怎么做?” 傅宴白此时也是后悔不已。 可再后悔,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第72章 内情 哪怕他现在使劲哄好宋缨,赵雪儿和赵忠的身份也已经捅到了皇帝的耳中,皇帝是不会放过他的。 到底该怎么办? 傅宴白非常不安。 老太太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也罢,走到这个地步,就算再怪谁也于事无补了,宋缨既然敢这么做,就必然有她的后招,我听说她在诗会上把丹书铁券都拿出来了?” 宋缨说那番话的时候,傅宴白已经被押下去了。 所以他并不知道。 听老太太问起,他迷茫的看着老太太,“什么丹书铁券?” 老太太一愣,“你竟然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祖母,您说什么丹书铁券?” 老太太这下是真气了,一拍大腿,“该死!这么重要的事,她居然没有告诉你?你们成亲七年,她都没有透一点口风?” 在老太太看来,宋家的东西就是傅家的。 宋缨手里既然握着丹书铁券,也应该告诉傅宴白,若傅家以后出了什么事,正好可以用得上。 那可是一块免死金牌! 傅宴白有些懵。 半响,才明白过来老太太在说什么。 他的脸色隐隐发白。 “祖母,您的意思是… …” “宋缨仗着自己有丹书铁券,才敢如此放肆,到时候皇上纵然恼怒她毁了牡丹诗会,却也会念着宋将军的功劳而放过她,只发落我们傅家,这、这……” 傅宴白皱眉。 下意识不太同意。 “不怎么可能呢?她是我的妻子,是入了傅家族谱的,只要我不肯写休书,她就算有丹书铁券又如何?夫大于天,她总不可能离了我们傅家自己回家去。” 傅老太太冷笑 “你还是太天真了,她不行,皇上难道还不会下旨吗?只要皇上下旨,天下人谁还敢说什么?” 傅宴白一惊,有些不敢置信。 “皇上会这么做?宋世濂都死了七年了,他还会如此偏爱宋家?” 老太太的眉眼无比阴鸷。 “你最好相信,皇上这么做,不是为了宋缨,而是为了他自己。” 说到这儿,她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确定无人发现,这才低声道:“当年宋家军全军战死,人人都说是宋世濂贪功冒进,为了功劳而不顾二十万大军的死活,所以才导至全军陷入敌人的包围中,无人生还,可据我所知,这件事却与二皇子也有关系,这些年你与二皇子暗中交 好,我原本以为,宋缨应该是不知道的,可是看现在的情况,这事儿她究竟知不知道,就不好说了。” 傅宴白更懵了,“这事与二皇子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深目看着他。 把傅宴白看得心里发毛。 老太太叹了口气,觉得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将这件事告诉傅宴白也没什么关系了。 于是低声道:“当年宋家军在北边与北狄对峙,皇上命二皇子押运粮草去边疆,听说二皇子带去了一道密旨,这道密旨的内容,是说北狄那边有我军安插的奸细,奸细给出的敌情是对方在唱空城计,对面不仅仅只有五万大军,背后还有一支我方的缓军,是穿越草原绕后支援宋家军的,只要宋家军越过了那道溪涧峡,就可以直入敌军腹地,直捣中枢。” “我不知道当年二皇子是怎么跟宋世濂说的,总之,最后宋世濂听了他的话,带着宋家军穿过溪涧峡,可结果你看到了,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援军,对面也不是五万大军,而是五十万,几乎是倾国之力。” “可怜的宋家军,在那里几乎人人都被踩成了肉泥,后来二皇子独自带着亲卫回京,上报 宋家军全军覆没的消息,真相也就此被掩埋,我也是一次偶然间才得知这道密旨,现在你知道,皇上为什么不会动宋缨了吧。” 傅宴白还沉浸在宋家军死亡真相的消息里没有缓过神来,闻言下意识问:“为什么?” 傅老太太有些无语。 “因为如果真有那道密旨,宋家军的死就不是意外,而是人为,能造成这么大惨案的人,只有皇上,皇上欠着宋军,也欠着宋家,哪怕因为这个,他也会给宋缨一次机会。” 傅宴白皱眉。 有些东西,渐渐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只是还有些不愿意相信。 “所以,你的意思是,宋军满门是被皇上……” “嘘。” 老太太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她皱着眉道:“这些年我之所以一直劝你跟宋缨好好过,别太冷落了她,也是因为这一点,我们对她越好,皇帝就越高兴,你的仕途才会走得更顺,只可惜啊,你不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傅宴白只觉一阵颓力。 就好像全身的力气都在那一刻被抽空。 他顺着栏杆缓缓滑坐在地上,痴声笑道:“所以,我必死无疑了是不 是?祖母,我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说完,竟是崩溃了般坐在地上掩面哭了起来。 许氏也没想到这中间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一时间都听入了神。 内心被巨大的震惊也冲击的同时,注意到了傅宴白的哭声,这才缓过神,连忙扑过去。 “宴儿,宴儿你不能哭,你是男子,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么能哭呢?你放心,娘和祖母会想办法的,一定救你出去。” 说着,又转头看向老太太,哭求道:“老太太,您倒是想个办法啊,宴儿不能被关在这里,他是为官作宰的人,他以后是要进内阁的,他怎么能成为阶下囚呢?” 老太太见她还是不愿意接受,心中也叹了口气。 她沉声道:“我现在顶多是能想办法把他救出来,至于为官作宰,你就别想了吧,出了这种事,能活命已经是不容易,还想升官发财,呵呵,做梦吧。” 许氏捂着脸泣不成声。 傅宴白却抓到了老太太话中的重点,满怀希冀的道:“祖母,您有办法救我出去?您快告诉我,是什么办法?” 老太太眯了眯眼睛,看向傅宴白,嘴唇一字一句,“弃卒,保帅。” 第73章 探望 这四个字一出口,傅宴白顿时明白了什么。 整个人往后一退,呆滞在那里。 傅老太太严肃的看着他。 那张苍老而刻薄的面容上,此刻竟是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沉静与苍凉。 傅宴白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一行眼泪霎时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他摇了摇头,失声道:“祖母,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牺牲雪儿,不可以害死她。 如果她死了,那自己算什么? 傅宴白说不清自己在坚持什么,只是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绝对不可以让赵雪儿死。 许氏没想到都到这个关头了,他竟然还是这么护着赵雪儿。 顿时恨铁不成钢的扑上前道:“宴儿,你糊涂啊!那姓赵的本就是个祸害,她害了你,害了咱们傅家,如今你还要为了她连命都不要吗?你哪怕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我和你祖母想想啊,你祖母这么大把年纪了,如今来天牢看你,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难道你真要她年老失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许氏哭得撕心裂肺。 傅宴白渐渐的反应过来。 他迷茫的望着老太太,问:“那闻清呢?闻清该怎么办?” 傅老太太仰头,闭了闭眼。 拄着拐杖的左手在微微的颤抖着,显露了她心中的不忍。 可她仍旧说:“既然是罪臣之后,自然是交给皇上处置 ,皇上让他生他便生,皇上若要他死……” 顿了顿,喉咙里似发生野兽一般的悲鸣,却终究道:“那便死吧。” 那便死吧。 那便死吧…… 这短短的四个字,犹如千斤重石,狠狠的压在傅宴白的身上。 他呆滞住了。 整个人如被瞬间抽空,颓废的坐倒在地上。 那便死吧……所以,闻清也会死? 他最爱的女人,他最心疼的儿子,如今竟然都要死在宋缨手中? 傅宴白忽然就痴痴的笑起来,笑得浑身发颤,涕泪横流。 “不,祖母,我不甘心,我怎么能甘心啊,那是我的儿子,是我的亲骨肉,身上也流着您的血,您就不能想办法救救他吗?” 他几步跪爬到木门前,牢牢着抓着傅老太太的裙摆。 那张英俊儒雅的脸上,此刻再也不见了平日里的风流倜傥,有的只是满面痛苦与狼狈。 傅老太太颤抖着手,摸在他的头上。 她颤声道:“如果有办法,我怎么不会救他? 可他是罪臣之后,罪臣之后啊!” 除非当今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否则他们就绝对不可能有活着的机会。 毕竟,当今皇帝可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啊! 当今皇帝是什么性格,傅宴白比谁都懂。 毕竟,他也当了一段时间的朝官,与皇帝不说日日相见,为了往上爬,他至少也是认真揣摩过帝心的。 如果皇帝不是心眼足够小,宋家军根本不用战死。 当年的赵尚书,也未必就会被血洗全家。 所以,是真的救不了了吗? 傅宴白不肯相信。 “祖母,我想见宋缨,您想想办法,让我见宋缨一面好不好?” 他扯着傅老太太的衣摆,恳求道。 老太太不忍的看着他,劝道:“宴儿,你就认命吧,她不会见你的,如今她已经回了将军府,既然背后有皇帝撑腰,她又怎么会来见你?她现在连咱们整个傅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傅宴白却不肯死心。 “不,您没试试怎么知道呢?都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您也说了,宋缨手上不是还有一份丹书铁券吗?她好歹养了闻清五年,就算一只猫猫狗狗,养了四五年也该有些感情吧,她 又膝下无子,我就不信,她对闻清一点感情也没有。” “祖母,您听我说,如今我和雪儿是罪证确凿,我不求能够官复原职,只求能捡回一条命,但闻清不一样,他曾经当过宋缨的养子,只要宋缨肯承认他,哪怕他以后不姓傅,改姓宋,那也是可以的,你帮我去求求宋缨,这是咱们傅家唯一的血脉,是我唯一的血脉啊祖母。” 老太太略微有些怔忪。 过了半响,到底还是敌不过傅宴白的哀求,缓缓点头,同意了。 “好,既然你如此说,那我便勉强一试,宴儿,你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弃卒,保帅,不管你要不要跟赵雪儿撇清关系,她是罪臣之女是事实,怎么都逃脱不了一个死罪,可你还有机会啊,只要你向陛下陈情,你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事先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那陛下就有可能原谅你。” “不要傻乎乎的想着同她殉情,她不值得,你要为了我,为了你母亲,保重下来,知道了吗?” 傅宴白失声重重点头。 这时,狱卒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过来催促。 老太太伸手从袖中掏了锭银子,塞进狱卒的手里,“小哥,劳烦里, 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就说几句话,说完我们就走。” 她是尊贵的高高在上的官家夫人,什么时候对一个低贱的狱卒这样好生好气的恳求过? 狱卒掂了掂手里的银锭子,皱眉看了她一眼,“最多再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我们也是听命行事,二位夫人不要叫我们为难。” 老太太连忙应是。 那个狱卒这才又走开了。 傅宴白瞧见这一幕,心中无比酸楚。 他低声道:“祖母,您还要跟孙儿说什么?” 老太太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再也无人,这才悄悄的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穿过牢房的空隙递了进去。 傅宴白一愣,伸手接过。 看着手中的小瓶子,问:“祖母,这是什么?” 老太太压低了声音道:“剧毒,鹤顶红,这是祖母留给你的最后一件傍身的东西,过几天大理寺应该就会对你们进行提审,在这之前,我也会去提醒赵雪儿,让她认罪,把你从这件事情中撇开,若是那赵雪儿识趣听话,照做了,那么这瓶毒药你就用不上,如果她不识趣,等到上公堂时,你找个机会,偷偷让她喝下去,只要她死了,你就清白了,明白吗?” 第74章 为已 傅宴白面色怔怔。 他看着老太太,又看向手中的小瓷瓶,半响,才收起心中的痛意,用力的将瓶子握起紧。 “好,孙儿明白了。” 老太太见他没有拒绝,心中稍感安慰,这才又交待了几句,然后带着许氏离开。 离开时,许氏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 倒是老太太悄悄拭去了脸上的眼泪,等走出天牢外时,俨然已经又变成了傅家那个威严肃穆的老人。 狱卒走过来,重新将牢房外的大门上了锁。 傅宴白坐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眼看着自己的祖母和母亲的背影渐渐走远,不由闭了闭眼,将所有苦涩都咽入了喉中。 第二天。 傅老太太果然买通了女监那边,找到了赵雪儿。 与傅宴白一样,赵雪儿这边的环境甚至更为恶劣,毕竟她是真正的罪臣之女,若说傅宴白只能算从犯,那她就是主谋。 看到老太太,赵雪儿的眼睛出现一丝亮光,连忙跑过来。 “老太太。” 老太太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昨日看望傅宴白时,她的脸上满是心疼与痛心,可是面对赵雪儿,那张苍老的脸上便只有憎恨。 不仅仅是她,连许氏 也恨不得对赵雪儿抽筋扒皮。 “你这个贱人!” 她冲上前,就狠狠打了赵雪儿一巴掌。 赵雪儿痛呼一声,身子往后跌去,却是半句也不敢责怪,又连忙跪行过来。 “对不起,老太太,夫人,我错了,都是我害了郎君,你们去看过郎君了吗?他好不好?他有没有恨我?对不起,真的是我不对,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真是该死……” 赵雪儿即便有再多手段,也只是针对男人。 在官场与权利的棋盘上,她只是一只连点缀都算不上的花瓶。 所以,她慌乱无主,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洗清她和傅宴白身上的罪,让他们能够活下来。 所以乍然看到老太太和许氏,她是惊喜的。 惊喜过后,就是一阵后悔。 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她。 那张严肃的脸孔上满是冷漠,宛如冰封。 “你的确该死!” 赵雪儿脊背一僵。 她虽然不懂,却也并不是真傻,老太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很有可能恨透了她,所以,对于老太太的这句话,她是有些害怕的。 “老太太,您……” “我现在给你两条路。”傅老太 太有些心累,甚至一句话也不愿意跟她多说,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第一条,你按照事实说,拉着宴儿跟你一起死,你们的儿子傅闻清轻则刺字为奴,重则斩首,我们傅家因为你的身份满门覆灭,你将会成为我们整个傅家的罪人。” 赵雪儿面色一白。 仰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太太。 傅老太太又道:“第二条,你放聪明些,一个人揽下所有罪责,告诉所有人,宴儿根本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一切都是你一人所为,是你蒙骗了他,告诉他你只是家境贫寒的农家女子,宴儿不过是色欲熏心,又实在惧内,所以才只能将你养成外室,这样做,我可以保证,你虽然会死,但你的儿子至少能谋个清白之身,若将来新帝登基,他或许还能参加科考,宴儿也不必受你连累,白白送了性命。” "两条路都摆在你面前,你自己选吧。" 赵雪儿狠狠一震,不敢置信的后退。 “不,我不选,我不选。” 许氏冷笑,“你不选,是要拉着我们傅家陪你一起死吗?” 赵雪儿慌忙摇头。 “不是的,我不想任何人死,我没想要害任何人,可我 也不想死啊!你们看似给了我两条路,可是你们告诉我,这两条路对于我来说,有什么分别?反正都是死,怎么死不一样吗?” 许氏冷声道:“当然不一样,第一条你死了我们大家陪你一起死,第二条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死,你在乎的人,还有你的儿子,可都好好的活着,难道这样不好吗?” 赵雪儿痴痴的笑起来。 却是笑得十分讽刺。 “我人都死了,还管别人?哪怕是我儿子又怎么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我死了,你们大可以把我儿子彻底送给宋缨,以此在她面前去摇尾乞怜,乞求她放过你们,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欢欢喜喜,我倒成牺牲品了,凭什么?” 她的这番话,着实让老太太和许氏吃了一惊。 尽管想过赵雪儿既然偷生到今天,就没那么容易答应赴死,却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许氏气得浑身发抖。 半响,也只骂出一句,“贱人!” 又扬起手,狠狠打在她的脸上。 赵雪儿被打得脸一偏,却也不生气,只是冷漠的瞧着她们,阴森的笑着,“怎么,我不肯如你们的意,你们就 恼羞成怒了么?打我?打吧,趁你们现在还打得着,否则将来就只能陪我一起去地下,到时候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多好?” 她说完,竟如疯了一般哈哈笑了起来。 饶是老太太再镇定,也不由气得脸色铁青。 许氏根本不理解,她怎么会这样想。 她愤恨的道:“你纵然不心疼宴白,可闻清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也想让他死?” 赵雪儿的眼中闪过一抹痛意。 半响,却仍旧说:“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顿了顿,她又冷笑,“你以为我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若我真有那么心软,早在十几年前我就死了,哈哈,你不知道吧,哦,那就让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在我家出事的时候,我已经快十岁了,那时候为了活下来,我可是亲手杀死了我娘为我安排的婢女,那个婢女从五岁就一直跟着我,跟了我四年,我们俩平日情同姐妹,最后怎么着?她代替我死了,穿着我的衣服,胸口插了把她亲自送给我的小刀,如果我心软,当初死的就不是她,而是我,你们明白了吗?” 老太太和许氏都被震得连连后退,就连老太太,也霎时间白了脸。 第75章 恶魔 恶魔! 这简直就是个恶魔! 老太太只觉眼前一阵晕眩。 她看着面前的赵雪儿,冷声说:“你简直是冷血!” 赵雪儿无所谓的哼笑。 许氏也有些害怕。 她活了这么大,就从来没有见过像赵雪儿这样的人,连自己亲生骨肉的命都不在乎,只在乎她自己。 如此自私自利,怎么就被自己的儿子给碰上了? 许氏真是怄得不行。 说服不了赵雪儿,老太太也不愿意再多费唇舌。 她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边,忽然道:“你应该很清楚,这些年我之所以留着你,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因为你是傅闻清的母亲,你既然不愿意为他着想,那么将来你若是有什么事,也休怪我们傅家无情。” “从今往后,我就代替闻清作主,没有你这个母亲了,不管他的生母是谁,以后,他和你都将再也没有关系!” 赵雪儿心中一痛。 却仍旧冷笑。 傅老太太和许氏大步离开地牢。 将军府。 宋缨让林管家在院子里绑了个秋千,坐在秋千上让白露和霜降陪着喝茶。 霜降在旁边给宋缨点茶,白露则是跑到后面,去帮宋缨推秋千。 如今 到了四月中,天气虽然还没有炎热,却也是不冷了。 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节。 院子里有一片很大的葡萄架,秋千就绑在葡萄架下面,宋缨偶尔吃一颗霜降递过来的葡萄,笑道:“这样的日子,真是神仙也换不来,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想的,整日汲汲营营,竟然都没有享受过。” 白露和霜降也很高兴。 主要是看到自家小姐高兴,她们便也跟着乐呵。 “小姐。” 自从宋缨再次回府,傅宴白与罪臣之女私通生子的事情被揭发后,白露和霜降便换回了以前对她的称呼。 实在是“傅”这个字太晦气,她们现在谁也不想提。 白露笑道:“小姐,您要是喜欢这样的日子,以后奴婢们便天天陪着您,天天都是这样的日子,直到您过腻了为止。” 宋缨忍不住笑。 “那怎么行,你们的年纪都不小了,早晚要嫁人,等你们嫁人后,我总不能还日日让他们进府来陪我。” 一说起这个,两个小丫鬟可就不愿意了。 “小姐,我们不嫁人,我们就想陪着您。” “是啊,小姐您看,嫁人有什么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辛苦操劳了一辈子,说不定到 头来还是人财两空,奴婢实在没觉得成亲有什么好处。” 宋缨一愣。 没想到她们会这么想。 她不由想到自己的前世。 是啊,有什么好处呢? 辛苦操劳一生,最终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落得个孤苦惨死的下场。 可是,那是她的人生。 白露和霜降绝不会像她一样。 这样想着,她微微勾唇。 “你们不要太丧气,别看到我的婚姻不幸,就觉得全天下就没有幸运的了,其实也有很多好儿郎,这样吧,我让林叔留意一下,或者我去拜托定王,看看他麾下有没有什么旧部想要娶亲,我帮你们相看相看,绝对给你们挑个人品贵重,家境好的。” 两个小丫鬟被好这么一说,脸都红了,一个个都不满的嚷嚷道:“小姐,您可别说了,再说奴婢就找个地洞钻进去。” “就是,奴婢好不容易能陪着您,您就别急着操心让奴婢嫁人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弄得宋缨倒不好说什么了。 只是笑笑。 不过纵然白露和霜降不愿意,她还是会在暗中替她们挑选夫婿人选。 否则真让她们跟在自己身边成了个老丫头,那也不是个事儿。 自己得 不到的幸福,总得让她们得到才是。 这样想着,宋缨将这件事暗暗记在了心中。 而另一边,定王府。 谢玄这几日都没有出门。 有人上门拜会,也都不见。 问就是身体不舒服,在闭关养病。 或者近几日淘了本好书,在关门看书。 定王身份尊贵,等闲人不敢打扰,能来打扰的无非就那么几个,皇室宗亲,天潢贵胄。 是以他推脱了几次,众人便也渐渐明白过来了,定王是眼看着眼前出现了一趟浑水,不愿意掺合,所以才闭门谢客。 大家会意,最近便都不再去打扰定王。 而定王府的后门,此时却悄悄溜出去了两个小豆丁儿。 谢承允走在最前面,带着妹妹穿过长街,就来到了将军府的大门前。 他跑上前,抓住大门上的环扣,砰砰叩响。 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开门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将军府的人早就认识这位小世子和小郡主了,因此看到他们,也不意外,甚至还有几分惊喜。 “小世子,小郡主,你们怎么来了?” 谢承允十分有礼貌。 “我们来找宋姨姨玩,宋姨姨在家吗?” 谢琳琅也将自己带的礼 物拿出来。 “我和哥哥做了兔子花灯,想和宋姨姨一起去放花灯,宋姨姨今天有空吗?” 下人搓着手笑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大小姐在家呢,小的带你们过去。” 两个小团子都点了点头。 跟着下人的步伐,两人来到了宋缨起居的院子。 宋缨刚吃完午饭,正坐在屋中与白露和霜降闲聊,就听外面的人进来禀报说,谢承允和谢琳琅来了。 她心头一喜,连忙道:“赶紧迎进来。” 谢承允和谢琳琅在下人们的带领下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屋,宋缨笑道:“你们俩怎么过来了,你们父王知道吗?” 谢承允和谢琳琅甜甜的露出两个酒窝,“知道,我们已经告诉父王了。” “宋姨姨,今天是乞仙节,京城里照便要去放河灯,我和妹妹都做了花灯,妹妹做的是小兔子,我做的是小蛤蟆,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放河灯祈福吗?” 宋缨微微一笑。 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愿意,当然愿意。” 说着,转头看向林管家。 “林叔,我们府中还有花灯吗?” 林管家一拍脑门,“唉哟,老奴这几天忙别的事,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第76章 河灯 他不好意思的道:“府中现在没有,不过今天既然是乞仙节,外面街上肯定有很多卖的,老奴这就去买。” 宋缨笑道:“不用了,左右今天无事,既然是要玩,当然是自己做的更显诚意,林叔,你帮我去找点竹节和油纸过来吧,再拿些画笔。” 林管家笑道:“是。” 没过多久,林管家就把所有东西都找了过来。 宋缨索性让人搬了几张椅子和桌子去了外面的院子里。 晒着暖融融的太阳,和谢承允跟谢琳琅一起做花灯。 两个小孩子虽然身份尊贵,却养得一点也不娇气,动手能力强得很,要不是宋缨以前在边关每年都跟着爹娘做,只怕都要被他们比下去了。 最终,宋缨做了一个很漂亮的孔雀花灯,林管家跑过来凑热闹,也做了一个,做的是只雕。 他说他以前在北疆跟着将军的时候,老是见到这种雕,大少爷还养了一个。 只可惜,大少爷战死以后,那只雕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他再也没有见过。 宋缨被他说得也有些伤感。 宋世濂没有娶妾,一生就只有秦无忧这一位妻子,秦无忧生了一儿一女,也就是宋缨和宋舟,他 们舍不得把孩子留在京城,便一直带在身边教养,尽管北疆很冷,风沙也很大,但一家人在一起总是幸福而又快活的。 所以她和哥哥宋舟的感情也十分好。 当时她出了那件事,除了父母,最激动的莫过于宋舟,得知是傅宴白毁了她的清白,他几乎要跟傅宴白拼命,哪怕那时候傅宴白已经是朝廷命官,宋舟宁愿拼着那身戎装不要,也要弄死他,大不了回京以后让陛下随意发落。 可是,宋缨阻拦了他。 因为那时候的宋缨,本来就对傅宴白有好感。 再加上,那一次她是被敌国的奸细算计,掳到了深山里,如果没有傅宴白碰巧路过相救,只怕她失身的对象就不是傅宴白,而是敌国奸细了。 那样一来,她就只有以死谢罪,才能保整个宋家的清白。 想到这儿,宋缨闭了闭眼。 同时,心里也有些疑惑。 按理说,那样的深山老林里,应该人迹罕至,敌国奸细就是知道那里的地形不适合他们追捕,所以才押着她逃到那里,而傅宴白呢? 他一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怎么会一个人跑到那里去? 当然,当初他给出的答案,是他 得知宋缨被敌国奸细掳走,心急如焚,所以尾随着痕迹一路寻上山去。 那时候的宋缨信了。 可现在一想,却觉得有些奇怪。 首先,还是那句话,傅宴白是个文弱书生。 宋缨小时候学过功夫,虽然比不上军中那些武艺精湛的将领,普通一两个地痞流氓还是近不了她的身的,所以她的身体素质比傅宴白好。 就连她也对付不了的敌国奸细,傅宴白在发现了痕迹后没有首先通知宋家人,反而自己一个人寻上山,这不是很奇怪吗? 若说傅宴白真的对她情根深种,爱得无法自拔,以至于失去理智没有顾及到危险也就罢了。 可偏偏,他不是。 活了两世,宋缨很清楚的知道,傅宴白不爱她。 他或许有些喜欢赵雪儿,但那也仅仅是有点喜欢,他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这样的人,会因为急着救她,而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 宋缨觉得不可能。 想到这儿,她微微皱眉。 谢琳琅发现了她的出神,脆声问道:“宋姨姨,你怎么了?” 宋缨回过神来。 她笑着摸了摸谢琳琅的头,“没事,晚上姨姨让厨房做红烧肉,就在姨姨这里吃 饭好不好?” 谢琳琅点头,“好。” 晚上,宋缨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吃饭。 听说隔壁的定王爷一个人面对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又拉着脸等了许久。 宋缨有些不好意思。 但这个风口浪尖,她和孩子们往来密切还能说得通,和定王,实在不宜过多走动。 因此,她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了。 吃完了晚饭,宋缨便带着孩子们出了门。 放河灯的地方通常都是在护城河边。 只是没有想到,一行人才刚出门,就看到了定王的马车也停在将军府门口。 宋缨有些沉默。 车帘被人掀开,露出谢玄那张丰神俊朗的脸。 他看着宋缨,宛尔一笑。 “宋姑娘,今夜护城河边放花灯,不知道你可有兴趣与我们一起去?” 宋缨:“?” 她看向谢承允和谢琳琅。 谢承允左看看,右看看,抬着下巴以眼望天,就是不看她。 而谢琳琅则是心虚的低下了头。 好吧。 宋缨明白了。 这两个小滑头,早就约好了他们的父王,又跑来拉她出去,明摆着就是想让她跟他们的父王一起。 宋缨有些犹豫。 定王却忽然伸手,递过来 一个黑色的幕篱。 “更深露重,宋姑娘戴着幕篱,便没人能认出来。” 宋缨想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愿意让两个孩子失望,便接过来了。 既然都戴了幕篱,也就无所谓是不是坐一辆马车。 她放弃了将军府的马车,直接上了谢玄的。 马车迅速往护城河边驶去。 他们到的时候,护城河那边已经围了许多人了。 宋缨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因为出行低调,也没有人认出他们,寻了一个人少的角落,自有人将他们带来的花灯搬下来。 宋缨拿着写好的心愿折成一个个小小的纸鹤,放在花灯里,然后将花灯放在水中,让它顺着水流飘走。 “宋姨姨,我们来许愿好不好?听说对着河灯许愿,河神爷爷就会显灵的。” 谢琳琅说道。 宋缨微微一笑,“好啊。” 于是,一大一小两人就蹲在河边闭着眼许愿。 不远处,谢玄看到了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微微有些失神。 他看着宋缨,恍惚间就好像看到了谢琳琅长大以后的模样,那眉眼和唇角,赫然长得一模一样。 谢玄被自己这个想法给惊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 第77章 怪梦 这不可能。 七年前的那一夜,他虽然失去了意识,但事后已经派人查到,算计他的是一个敌国奸细。 那个细作在大渊国潜伏了十几年,几乎可以说是从小培养起来的,若她不自己暴露,很难发现,已经成为了一个土生土长的大渊人。 后来他有好几次都试图派人去找过这个人。 但一直没有消息。 想到这儿,谢玄的眸光微微深了一下。 河边,宋缨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的目光,闭着眼,暗暗的许愿。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灵,如果神灵真的能听到她的心愿,那么。 她一愿世界和平,没有战争,不再有生灵涂炭的伤害。 二愿百姓和乐,歌舞升平,身边的人都健健康康,百岁无忧。 三愿…… 她的心颤了颤,想到自己失去的那两个孩子,一种无言的酸楚从心底里涌上来。 三愿,就愿那两个孩子能早登极乐,来世投胎到一户好人家,不要再遇上她这么倒霉又无能的娘亲,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宋缨的眼眶和鼻尖都有些发白。 也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有感而发。 谢玄注意到了,心头微软,却碍于身份,也只能装作没有 看见。 许完了愿,宋缨又陪着两个孩子去逛花市,看街灯。 一直闹到深夜了才回府。 回府后,宋缨就洗洗睡下了。 只是没有想到,当天晚上,她真的梦到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嘻嘻哈哈,追逐打闹。 大一点的是哥哥,先出生,小一点的是妹妹,追在哥哥身后找他要花环。 宋缨看着看着,嘴角就不由勾起来。 勾起来的同时,眼眶里又忍不住落下泪。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两个在阳光下快乐的嬉戏追逐的孩子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森和冰冷。 孩子们在磅礴的大雨里,撕心裂肺的哭喊,他们好痛,好痛…… 宋缨的手无意识的在空中乱抓着,想要抱起孩子,却怎么也抓不到。 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将她用力推开。 她眼睁睁看着孩子被裹在襁褓里被人送走,拼了命的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宋缨在后半夜被噩梦惊醒。 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屋外有淅沥沥的雨声,轰隆一下,天际电闪雷鸣。 她吓得浑身一颤,尖叫一声。 霜降和白露就守在旁边的耳房里, 听到声音连忙跑出来,关心道:“小姐,你怎么了?” “做噩梦了是不是?别怕别怕,梦都是假的,我们在呢。”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将她从被窝里扶起来。 宋缨睁着茫然的眼睛。 白露和霜降跑来得太快,都没来得及点灯,此时霜降才连忙去将灯点了,宋缨问:“外面下雨了是不是?” 白露道:“是啊,好大的雨,还在打雷呢,不过这乞仙节前后下雨也是正常的事,每年都这样,小姐不必惊奇。” 宋缨闭了闭眼。 脑海中孩子们的哭声却怎么也挥散不去。 他们为什么哭? 是因为死得太冤,不甘心吗? 宋缨忽然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心慌。 她总觉得不对劲。 当初她怀孕的时候,大夫一直都说她的胎向很好,因为从小练武,她的身体底子也很不错,断不会因为一场打击就导致孩子早夭。 所以,她孩子的死一定另有问题! 想到这儿,宋缨的脸色隐隐发白,一把抓住白露的手说道:“我要见傅宴白!去告诉他们,我要见傅宴白!” 白露一惊。 连霜降都有些诧异。 “现在吗?小姐。” 宋缨点了点头。 她 的面色十分难看,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较为偏执的状态。 看着窗外的大雨,冷声说:“马上去安排,今天晚上,我一定要见到他!” 白露:“……” 霜降:“……” 宋缨既然这么说了,她们只得照做。 好在,如今傅宴白还没有被提审,所以也没有被关入大理寺的监牢,宋缨想要在这个时辰见他,虽然麻烦了点,但使点银子和手段,也不是不可能。 事情是林管家去办的。 毕竟,霜降和白露都是内宅婢女,不出抛头露面。 好在林管家也是非常有手段的,军中认识的熟人也多,不过是说几句话,再塞点银钱,便过来通知她可以去了。 宋缨早已穿戴完毕,为了不引人注目,霜降还特意给她选了一件黑色的斗篷披风,斗篷的帽子戴上去,几乎遮住了她整张脸,即便见着了,也看不出来她是谁。 宋缨就这样穿着,出了府,匆匆上了马车。 外面雨声渐大,轰隆隆的闷雷炸在马车顶上,令人心惊胆战。 霜降和白露依旧是陪着她,但谁都能看出来,宋缨的心情很不好,所以两人也都没有说话。 宋缨绷紧了唇角。 整个人陷在一片 类似于应激的情绪当中。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马车才堪堪在大牢外面停下,林管家驾着车,先下去,紧接着是霜降和白露,最后才是宋缨。 守牢的狱卒们都被林管家打点好了,见马车来了,上前,“宋娘子。” 他们都很识趣。 牡丹诗会上发生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没有人会以为,在这之后,宋缨还会是傅夫人,所以一个个称呼都转变得很快。 宋缨点点头,低声道:“麻烦了。” 那些狱卒也没说什么,只是推开门让她进去,在宋缨进去的时候,他们小声交待,“宋娘子别呆太久了,现在距离天亮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大理寺的兄弟们就要来提人,若是被人发现小的们私自放宋娘子进去,恐怕会被发落。” 宋缨道:“好,我会尽快出来,绝不连累小哥。” 狱卒点点头。 主仆三人这才迈步走进去。 进了天牢,一股裹挟着潮湿霉味和腐烂的血腥气顿时迎面扑来。 饶是宋缨成长于军中,也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不由拿出手帕,掩住了口鼻。 霜降和白露也是一阵嫌弃,一边替宋缨点着灯,一边提醒道:“小姐,当心脚下。” 第78章 逼问 宋缨“嗯”了一声。 三人到了里面,只见前面就宽阔多了,一排排监牢坐落在两边,里面也有守着的狱卒,早就得了指示,看到她们来,只是微微点头,便带着她们往傅宴白所住的监牢里走去。 很快,宋缨就见到了傅宴白。 只是短短两天没见,只见眼前的傅宴白跟以前相比,就仿佛换了一个人。 胡子拉碴,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也被弄得脏兮兮的,整个人就像个街边的乞丐一样,甚至连乞丐也不如。 宋缨看到他的时候,都惊了一下。 饶是想过他被下狱会后很落魄,却也没有想到会这么落魄。 如果不是那张脸太过熟悉,她几乎都快要认不出他。 脚步声响起,傅宴白转过头来。 当看到站在牢门外的女人时,有那么一刻,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阿缨?” 傅宴白唇色惨白,待反应过来眼前的女人确实是宋缨,他没有看错以后,顿时一阵惊喜涌上心头,迅速扑了过来。 “阿缨,你终于来了,你是来救我的吗?你是来放我出去的吗?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你不会害我的是不是?我是你的夫君啊,是你最爱的男人,阿缨……” 这一刻,傅宴白像飘浮在水面上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目。 那双充血肿胀的眼睛,甚至隐隐溢出了激动的泪水。 宋缨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她看着傅宴白,想到自己梦中的那两个孩子,又想起这七年来所发生的一切。 许多东西,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成型,虽然不愿意相信,却也不得不问。 “傅宴白,我不是来救你的。” 一句话,就断了傅宴白所有的希望。 男人一怔,身子僵在那里,片刻,眼中的光渐渐的黯淡下去,转为一片冷漠。 是啊。 宋缨费尽心机,布了这么大一场局,就是为了请君入瓮。 如今他终于上套了,被她害到这般田地,她甚至早就想好了拿丹书铁券为自己谋了后路,又怎么可能跑来救他呢? 傅宴白的神智渐渐清醒。 他后退了一步,冷漠的看着宋缨,沉声道:“那你是来做什么?” 宋缨勾起唇角,轻声一笑。 “我来看看我那两个孩儿的爹过得如何呀。” 她说着,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肚子,轻声说:“好歹我们也曾孕育过两个孩子,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走到这个地步,可是傅宴白 ,是你欺人太甚,我若是无知无觉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也就算了,只可惜啊,你们是既要又要还要,贪得无厌,既然如此,那我就只予以反击了。” 傅宴白的嘴角一抽。 看向她的肚子,目光有些古怪。 有些秘密,只有他知道,宋缨本来就不知情,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听到她这样说,傅宴白心里竟有种复杂的感觉。 对她的憎恨,仿佛也没有那么重了。 “所以呢?你现在看到了,我过得很惨,你满意了?” 傅宴白冷声问。 宋缨微微一笑。 她蹲下身,跟傅宴白平视,然后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 不得不说,傅宴白的五官确实是好看的。 斯文儒雅,翩翩君子,饶是如今再落魄,可那身文人的风骨和气度,却也能在无形之中显现出来。 当初她之所以会看上傅宴白,不就是为他这副风骨所折服吗? 可结果呢?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宋缨微勾着唇角,道:“傅闻清是你的亲生儿子,对吗?” 傅宴白心头一颤。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道:“你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多问。” 宋缨道:“只是不死心,想要再问一遍,亲耳听到 你回答,总比自己调查到的结果要令人相信得多。” 傅宴白:“……” 他注意到,宋缨的话里用了“调查”这两个字。 所以,她果然是早就察觉出端倪,在调查他和赵雪儿了。 从赵雪儿身上,再摸到傅闻清那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宴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迷茫。 但也不过只是短短一瞬,很快,他就抓住了头绪。 对了。 是从那次生病,宋缨卧床养了几日,傅闻清日日去侍疾,后来宋缨病好了,一切便都开始悄然变了。 所以,她是那个时候就知道了真相? 整整几个月。 她知道了,却一直将他蒙在鼓里。 傅宴白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觉得,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赵雪儿接进府。 只要她抓不到赵家兄妹俩的证据,就算得知傅闻清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顶多是件男人的风流韵事,关上门来闹一闹也就得了,万不可能会闹到朝堂上面去。 而今,窝藏罪犯和私养外室却是不同的。 整个傅家,可能都要因为他的一已之私而倒了。 想到这儿,傅宴白到底没有办法忍住心中的震恸,闭上了眼睛。 宋缨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观察着傅宴白的反应,心中无比讽刺。 她沉声道:“你知道我在查清了真相以后,最大的想法是什么吗?” 傅宴白睁开眼,冷漠的望着她。 “什么?” 宋缨道:“凭什么我的孩子死了,你的孩子还活着?” 傅宴白:“……” 他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一双眼球突出,双手猛地抓住了牢门。 身子如野兽一般扑过来,却被死死卡在了牢门上。 “宋缨,你什么意思?你想对闻清做什么?” 宋缨冷笑道:“我能做什么呢?傅宴白,我只不过是想要你一句实话罢了,你骗了我这么多年,早在我嫁过来之前,你就跟赵雪儿有了傅闻清,却一直瞒着我。” “生产当日,我明明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可你却告诉我,我生下来的是两个死胎,以往我相信你,全心全意的信任你,自然不会怀疑什么,可现在,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我那两个孩子的死,就一定是真的吗?” “为了给傅闻清铺路,你不惜骗了我七年,让我将他当成养子悉心培养,既然如此,那为了他的前程杀两个孩子,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第79章 回家 傅宴白脸色一白。 他想过宋缨会知道真相,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知道的会这么快。 他原本以为,会等到傅闻清长大,再怎么说,也要等他真正进入内阁再说。 可现在。 七年…… 不过是短短七年,一切就都暴露了。 傅宴白心如死灰。 不过她还不知道一点,那就是当年那个男人根本不是他,那双孩子,也不是他的…… 这样想着,傅宴白的眼睛里出现一丝阴郁。 宋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满心满眼都只有两个孩子的下落。 她冷声问:“当年,你告诉我那两个孩子死了,所以你找了个地方把他们埋了,这些年你从未告诉我孩子埋在哪儿,我也只当那是桩伤心事,不愿意再提及,可现在我问你,你把他们埋哪儿了?你究竟……有没有好好安葬他们?” 傅宴白别开脸。 他僵硬的说:“人都死了,有没有好好安葬,有区别吗?” 宋缨气得心梗。 “你说有没有区别?!傅宴白,那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为了别人伤害他们也就算了,难道连让他们入土为安也做不到吗?你还是不是人?” 她的声音里满是怒气。 带着身 为母亲的不甘与悲怆。 傅宴白转过头来,冷漠的看着她,片刻,失笑道:“宋缨,你质问我,那你为什么不想想你自己?你呢?可有把我当过你的丈夫?今时今日,你当着皇上的面将这件事情爆出事,誓要置我于死地,置整个傅家于死地,能做出这种事,你又凭什么来质问我?” 宋缨瞪着他,目光腥红。 霜降和白露生怕她被傅宴白气出个好歹,连忙道:“小姐,您别太激动。” “有话咱们好好问,现在他是阶下囚,咱们有的是时间,不怕问不出来。” 在两个丫鬟的安抚下,宋缨总算是渐渐的冷静下来。 她直起身,冷着眉眼。 身上再度出现了独属于宋家嫡女才有的风华与气度。 她冷笑道:“傅宴白,我知道你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一心想着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死威胁不到你,可还是那句话,人死留后,你死了不要紧,傅闻清呢?你可曾为他考虑?” 傅宴白的眼眸里终于出现在丝波动。 他知道宋缨在说什么。 傅家倒了,他倒了,一切都没了,现在宋缨说什么就是什么,宋缨如果真的要弄死傅闻清,那就好比捏死一只蚂蚁 。 她是在威胁他。 偏偏,他还不能不受她的威胁。 傅宴白微微垂眸,最终,也只能咬牙道:“那两个孩子不是我处理的,当年我把他们交给祖母了,你想知道他们在哪里,就去问祖母。” 宋缨微微一愣。 交给了老太太? 可是这么多年,她从未听老太太说起。 抿着唇,片刻,她才问:“你说的是真的?” 傅宴白冷哼。 “是真是假,你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宋缨点头。 再也懒得与傅宴白多说一句,直接转身离开了。 来的时候她心情激动,满腹燥郁,回去的时候,心情竟然平静了许多。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天际出现了一丝鱼肚白,天,快要亮了。 宋缨虽然心情平静下来了,但仍旧还是想第一时间知道孩子的消息,所以她没有回府,径自让人将马车驾去了傅府。 傅府的大门外,此时无人看守。 大门紧闭着,没有开。 林管家道:“大小姐,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咱们是不是就在这儿等着?” 宋缨却冷声道:“不用等,去敲门。” 林管家一愣。 有些犹豫。 “这么早……是不是不 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 她一夜没睡好,那些害死她孩子的人,凭什么能睡? 就是要吵醒她。 逼问出孩子们的下落。 这样想着,宋缨竟是下了马车,亲自去敲门。 林管家见状,哪里还敢让她上前,连忙就抢在她前面去用力叩门了。 白露和霜降陪着宋缨在旁边等。 大约傅府的人是真的还没醒,敲了大约半刻钟,里面才有人打着哈欠过来开门。 “要死啊,大清早的,天都还没亮呢,赶丧都没你们这么积极的……” 看门的小厮边骂骂咧咧着,边过来将门打开。 却在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微微一愣。 “夫人?” 小厮大惊失色,连声道:“夫人,您怎么回来了。” 紧接着又反应过来,连忙吩咐旁边的同伴,“快,去禀报老夫人,就说夫人回来了。” 旁边的小厮匆匆往府里跑去。 宋缨冷着脸,并不理他,大步往里迈进。 那小厮也是个聪明人,傅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傅宴白入狱,老太太也生了病,现在整个傅家就光靠一个许氏撑着。 偏偏那许氏还是个不理事的,以前是靠着老太太撑着家里,后来 宋缨嫁过来,又是靠着宋缨,她自己是三五不着六,什么事也弄不清楚,现在被迫撑着偌大的府邸,早已劳心疲力,无力管束了。 所以,傅家的下人早已人心涣散,私下里为自己寻门路的,悄悄拿府中东西出去变卖的,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看门的小厮虽然知道傅家的所有变数皆是出自宋缨,可现在背后的大树倒了,他楞是不敢再得罪宋缨,只得好声好气的将人请进来,然后飞快的去跟老太太报信。 老太太的确是生病了。 尽管她跟傅宴白说了会想办法,可她一个老太太,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从天牢里出来以后,就气急攻心,病倒了。 昨天晚上一直闹到了大半夜,大夫过来看过,吃了药,子时方才睡下,这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又被小厮的声音吵醒了。 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刘妈妈气得不行,站在廊檐下骂那个小厮,“要死啊死,阎王爷在后面追是怎么着?跑那么快,不知道老太太还在生病?天塌下来的事非得在这时候惊扰她?” 小厮也是满肚子苦水,偏偏又没有时间解释,只得道:“刘妈妈,你快些通报吧,夫人、夫人她回来了。” 第80章 无礼 “什么?” 刘妈妈一惊。 还有半肚子的话,已经跑出来,正憋在喉咙里,此时是吐也吐不出去,咽也咽不回来,生生的卡在了那里。 片刻,她才“唉哟”一声,恨恨道:“你不早说。” 说完,匆匆往屋里走去。 小厮揣着双手,不满的嘀咕,“也要我有机会说啊,光挨骂了,吃力不讨好,早知道我还不如来慢点呢。” 吐槽归吐槽,没过多久,老太太得知宋缨回来了,即便人已经病得快要起不来,但还是强撑着身体起来了。 “快,给我梳妆,洗漱,换衣服,我要见宋缨。” 刘妈妈心疼的道:“何苦呢?老太太您且坐在床上就是,难不成那宋缨还是个外见的?值得您这么兴师动众。” “你不懂。” 老太太道:“她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如今敢回来,必定是心中有了倚仗,她是回来给我下马威的,我若是不摆出一番姿态,岂不是轻易就被她压了下去?我老了,精力不如她,只能努力在威势上压一压她了。” 刘妈妈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疼。 她扶着老太太起身梳妆,却不料,头发都还没有盘好,外面就传来丫鬟们惊慌失措的 声音,“你做什么?没有老太太的吩咐,你不能进。” “夫人,你真的不能进去,老太太还没起呢。” 两人都是一惊。 下一秒,就看到外屋的门帘被人挑开,宋缨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的闯进来。 老太太气得大怒,“站住!” 宋缨到底还是给她留了两分颜面,在第二道门帘那里停住了。 “是谁跟我说的,老太太还没起?” 屋内的一众丫鬟们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老太太气得手指发抖。 “你、你放肆!” 她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无论是以前的微末之时,还是后来的花团锦绣,都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侮辱过。 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带着人闯进来,这跟把她的脸扔在地上踩有什么区别? 宋缨冷漠的看着她。 说出的话,一点也不客气。 “老太太不用着急,我过来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只是想问老太太一句,当年我生的那两个孩子,我明明听到了他们的哭声,可你们偏偏要说是死胎,当时我信任你们,没有发觉,可现在想来,这其中怕是有诸多疑点,我就问你,你把那两个孩子怎么了?如果他们真的死了,你又把他们葬在了 哪儿?” 老太太原本还满肚子怒气。 可听到她的问题,却是一愣,忍不住脸颊发白。 刘妈妈悄悄扶住她,对她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看到刘妈妈的目光,心中稍微镇定,然后道:“都这么多年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缨冷笑。 “我想问便问,你若是不说,就是心虚,我知道你年纪大了,也不怕死,还是那句话,傅家唯一的血脉傅闻清,你总希望他好好活着吧,现在傅家倒了,他什么也不是,你说我要是真想弄死他,是不是很容易?” “你!” 老太太几乎要气得吐血,指着宋缨,浑身剧烈颤抖着。 半响,才艰难的蹦出两个字,“毒妇!” 宋缨冷笑。 “这就配称作毒妇了?离你们所做的,差了不止一点儿。” 她只是威胁他们,至少此时还没有害人。 之前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那些他们曾干过的龌龊事揭穿,大白于天下而已。 如果这就算毒妇,那傅家人这些年做的事情又算什么? 老太太闭了闭眼。 心中知道,宋缨既然来了,不问出个答案,只怕不会善了了。 这样想着, 她只能道:“当初那两个孩子的确死了,我让人把他们抱出府,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 宋缨皱眉。 “你找的谁?埋在了哪儿?” 老太太道:“找的那个人早就死了,你现在问我,我也不知道,当初我只是让他随意找个不起眼的地方掩埋,根本没问过他埋在了哪儿。” 宋缨顿时满目寒霜。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杀了眼前这个老太太。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 宋缨咬牙道:“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是谁?” 老太太:“……” 宋缨冷笑,“即便是死了,我也要把他的尸首拉出来,鞭上几鞭。” “你……” 老太太觉得,她真的是疯了。 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疯的人。 但宋缨这么说,她又不敢不回答,最后只能道:“是外院的张管事,前两年告老还乡,我把他安排到庄子上去了。” 宋缨冷笑。 “原来还没死啊,我说呢,咱们傅家有几个下人我还是清楚的,哪些死了哪些没死,你只要一说,我心里门儿清。” 她说着,竟是直接让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坐下。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让人往庄子上跑一趟吧,若是 脚程快,一个来回,天黑前也能赶到,就麻烦老太太容我在这里等一天了,等到了也好与您对峙,若是他说得不对,到时候别说我胡编乱造,冤枉了您。” 说着,又让霜降和白露也一起坐下。 林管家是男人,到底没有让他跟进来,而是留在了外院。 可饶是如此,也足够让老太太生气了。 她指着宋缨,不敢置信。 “你,你竟然如此无礼,这里是我的院子,我的屋子,你给我出去!” 宋缨冷哼,根本连理都不理。 傅老太太气得头眼发晕。 她从来不知道,宋缨能这么难缠,真正撕破了脸,竟是如此不要脸的狠角色。 她怒声道:“她不肯动,你们也是死的吗?不会把她拉走?” 满屋子里丫鬟和婆子,闻言这才动手。 然而还不等她们动,就听宋缨道:“我和傅宴白还没有和离,若真算起来,我还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你们的卖身契都握在我的手里,动我,你们敢吗?” 说话间,手上的扳指磕在椅子的扶手上,叮当一声,响声清脆。 就仿佛一柄闷锤,一下子锤在下人们的心底。 她们这才想起来,宋缨与傅宴白没有和离。 第81章 天谴 这事儿说起来,也要怪老夫人。 当初宋缨嫁过来时,傅家的门庭还十分小,家中人员也少,府宅更是逼仄而狭小。 是宋缨替他们换了大院子,买了许多仆人,扩充门庭,又利用娘家的人脉为傅宴白打点关系,傅宴白这才升官,整个傅家青云直上。 因为是嫁进了傅家,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以为,宋缨为傅家做的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却从来忽略了,宋缨既然做了这一切,那么自然也可以将这一切都收回。 就比如,此时他们住的这间宅子。 宅子的地契虽然是写的傅宴白的名字,但当初为了能够托到关系,在官府那边登的名字却是宋府的,宋府没有男人,宋缨是唯一的女眷,是以名字就写了宋缨的名字。 如果此时宋缨跑到官府去,要求收回宅邸,那也是可以的。 还有傅家的这些下人。 当初她嫁进来时,傅家的下人才十几个,那真真是高门低嫁,来了这家小寒门,一手将偌大的府邸撑起来,光是下人就买了百来个。 就说负责老太太院子里的,有花房,小厨房,外院内院,还有专门负责洒扫或者整理衣服首饰什么的,总共就有十 几个。 这些人的卖身契,全部都捏在宋缨的手里。 宋缨要他们往东,他们就不敢往西。 否则只需要找个人牙子过来,随意发卖,他们也毫无办法。 以前,宋缨很听老太太的话,所以老太太也觉有察觉到这些卖身契捏在她手里有什么问题。 现在她倒是知道了,可一切都晚了。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老太太道:“宋缨,你敢!” 宋缨冷哼,“我有什么不敢?你傅家若真是硬气,就该离开这座宅子,回到你们当初那座贫寒的小宅院里去,这些下人都是花我的钱买的,自然也该听凭我的发落,你又算哪根葱,借你用这些年已经是对你客气,如今竟然还要听你的命令。” “你!” 老太太只觉眼前一黑,就要晕倒。 幸好被刘妈妈扶住。 刘妈妈实在看不下去了,怒声道:“宋缨!她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这么做,就不怕遭天谴吗?” 宋缨丝毫不惧,冷声道:“恶事做尽的人都没有遭到天谴,我怕什么?” 她看向屋中的众人。 “若谁有不服的,尽管站出来,你们要向你们的主子表忠心,我不阻止,只是将来若 是谁被发卖,那也别怪我狠心,不过都是彼此忠于彼此的立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罢了。”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触其锋芒。 老太太一看这个情况,就知道自己是斗不过宋缨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终日玩鹰,却有一天被鹰啄了眼。 忽然就觉得很好笑。 同时,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 老太太颓废的坐了下来。 “好,很好,你要等就等着吧,反正我老婆子贱命一条,我陪你等就是了,那两个孩子……总之,我没有骗你,你要是不信,等下午把那人喊到,你就知道了。” 宋缨没有说话。 有眼尖而心思活络的丫鬟见状,甚至还从后面的小厨房端了一壶茶和点心过来。 老太太看见了,嘴角一抽,却也只能装作没有看到。 宋缨并没有拒绝。 忙碌了整整一夜,她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要说不累不饿,那是假的。 她也不怕对方会给自己下毒,现在傅宴白所做的事,已经让皇上震怒,他负了忠臣之女,朝堂上对他也颇有微词,如果现在宋缨再被人在傅家毒死,那么傅宴白面临的就不是自己死不死 的问题了,整个傅氏一族,只怕都要被灭门。 宋缨大.大方方的拿起点心,放入口中。 又喝了口茶。 整个屋子里都很安静,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或明或暗的偷偷瞧着她,不明白当初那个温柔和气的夫人怎么变得如今这样泼辣。 傅老太太见无法阻止,索性也摆烂了。 在床上坐下,便对张妈妈道:“我再休息一会儿,没什么重要的事,别来扰我。” “是。” 张妈妈心疼的扶着她躺下,又替她掖好被角。 幸好,宋缨是坐在外厅里,中间还隔了一道门帘,阻挡了两人的视线。 傅老太太躺在床上,又怎么睡得着。 她不过是不想就那样僵坐着,所以才找了个借口躺下。 而今躺下了,却又只觉心急如焚。 只要一想到傅家如今会变成这样,都是拜眼前这个女人所赐,她就恨得牙痒痒。 宋缨才不管她在想什么,该吃吃该喝喝,吃完喝完有些累了,白露看到不远处的软榻,笑道:“小姐何不在那里躺一会儿?我和霜降守着您,想来也没人敢来害您。” 宋缨也看向那张软榻。 那是以前她刚嫁入傅家时,得知 老太太的身体不好,平日午休需要张上等的软榻,所以特意找工匠做的。 做的时候,还顺带添了一对夏日浸凉的碧玉枕。 当时可是花了她好几千两银子。 而今,这些东西都还好好的摆在老太太的房间里,她却是不配用了。 宋缨看着那些东西道:“霜降,去外面找几个人来,把这些东西都拿出去卖了,折算多少钱,全部捐给贫困的老百姓。” 霜降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连忙道:“是。” 说完,就匆匆往外走。 老太太却是气得一下子就睡不着了,从床上坐起来,指着宋缨怒声道:“你敢!” 宋缨冷笑,“有什么不敢的,原本我还没有想起来,今天倒是提醒我了,这些年我为了这个家花了多少钱,可你们又是怎么对我的?若说你们待我好,那我这钱自然也就花得值,如今你们不过是织了个天大的谎言来诓骗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浪费那些钱财?” “有句话,好说不好听,道理却是对的,我拿肉包子打狗,狗还能冲我摇尾巴呢,十几万两真金白银的砸进你们傅家,换来的却是一家子黑心肝的白眼狼,我凭什么不敢?!” 第82章 搬空 宋缨的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 饶是老太太,在事实面前也无法辩驳半句。 这时,许氏听到了风声,从外面匆匆赶进来。 当看到霜降带着听雪院里的人过来搬东西时,只觉天都要塌了,当即拦着那些人,不让他们搬。 许氏也知道,自己斗不过宋缨。 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如今都在宋缨的手段下败下阵来,她一个无知妇人又能做什么? 所以,她只能无助的央求道:“宋缨,虽然我们傅家对不起你,可咱们好歹也相处了七年吧,别的不说,这七年你想要什么我们没有给你?这家里的管家权,还有你身为正室夫人应该有的脸面和尊重,我可是都亲自教导下人孝敬你的,现在你纵然要和我们撕破脸,可也应该留着最基本的情面,否则即便你赢了,将来传出去,你宋缨是个恶毒的名声,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何必呢?” 不得不说,许氏在情急之下,还是有几分口才的。 至少,这几句话,都正好说中了要害。 宋缨和傅家闹翻了天,在大家纷纷都站到她这边,觉得她做的对的同时,也不乏有些人暗中觉得宋缨做 得太过了。 所谓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伦理纲常向来就是压在女人身上的一座大山。 她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大家在同情和感到痛快的同时,也不由得会想,这么厉害的女人,谁家敢招惹? 谁家又敢说自己能对自己家娶的媳妇半点儿都不得罪? 若是只要得罪了她,便会招惹出这么一场祸事,那谁还敢要她呢? 哪怕她与傅家和离,以后还能嫁得出去吗? 只怕大家一看到她,都会避得远远的,她看似赢了,实际也是输了。 以后一辈子都只能孤家寡人的过。 女人到底还是要有个男人在家里撑着,才能过得好一些,毕竟她虽然是将门之后,皇帝现在或许还顾念着忠臣情谊,有皇家撑腰,也没有人敢欺负她,可这些东西,都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淡的,再过个几年,或者当今皇帝驾崩了,新帝登基,还有谁会记得宋家? 到时候无人撑腰,她宋缨又没有男人肯要,她一个人,要怎么过日子? 因此,许氏说那些话,也并非毫无道理。 然而。 只见宋缨冷冷的笑了,笑得丝毫不惧,甚至脸上还有几分讽刺的表情。 她冷声 道:“你以为,我会在乎?” 许氏一愣。 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世上女子皆要在乎自己的名声,哪怕是她和老太太,这七年之所以不敢在明面上苛待宋缨,除了忌惮宋家和秦家的权势,又何尝不是为了顾忌自己的名声,怕传出一个苛待儿媳/孙媳的罪名。 所以,既然她们都在乎,那她又怎么能不在乎? 许氏颤声道:“难道你以后就不想再嫁人了吗?” 宋缨冷笑。 “如果我说不想呢,你要如何?” 许氏:“……” 这番话,倒是真的把她问懵了。 这世上……真的有女子可以不嫁人吗? 她倒是知道,这世道也有许多自梳女,那些女人是一辈子不嫁人的,但那些无疑都是因为一些重大的生活变故,或者家境所致,而且一生清苦,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只怕没有人愿意当自梳女。 宋缨……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上许氏眼睛里的迷茫,宋缨没有跟她解释太多。 她沉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继续搬。” 下人们立马又开始发动。 不仅仅是老夫人屋里的那张软塌和玉枕,连同其余的东西,只要是宋缨花钱买的, 通通搬走。 许氏阻止不了,也只能站在旁边观看。 恨只恨傅家的男人都不在了,傅宴白又进了牢狱,否则这偌大的府邸,又怎么能让宋缨来去自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许氏心中怨愤,跑进屋去,跟老太太一起抹眼泪。 老太太早就心如死灰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宋缨这是不把她气死不罢休啊! 既然如此,那她还偏就不死! 她倒要看看,宋缨拉着这张脸不要,还能干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很快。 整个傅家几乎都被搬之一空。 没办法。 大多数的东西都是宋缨花钱买的,这整座宅子,傅家人花钱添置的东西屈指可数。 甚至就连这座宅院,宋缨也出了不少钱呢。 只是…… 看着屋中那两个抱在一起的可怜妇孺,她到底还是没有把事情做绝,冷声道:“把那些东西卖完以后清算一下,有多少钱,全部捐给城外的贫济院吧。” “是。” 立马就有下人去办了。 那跑腿的速度,简直比平常宋缨指挥他们还要快百倍。 没办法,现在但凡是个有眼力见的,都能看出来,傅家要倒了。 老太太和大夫人许 氏都靠不住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巴结好宋缨,或许还能落得个好去处。 毕竟,真要算起来,将军府的门楣可比傅家高多了。 如果宋缨愿意带他们去将军府,他们也不是不愿意。 然而,这些人还是想多了。 在傅家用过的人,她就没打算带去将军府。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许氏和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婆子,谁知道有没有被她们安插什么眼线。 别人用过的人,她再用着可不放心。 不过这些事都要等以后再说,现在没必要说这个。 将这些事情处理完以后,也快到中午了。 虽然宋缨走了,但听雪院还空着。 她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听老太太和许氏抱头痛哭,所以就带着霜降和白露回了听雪院。 听雪院里有小厨房,那里的丫鬟和婆子们都还在,宋缨让人煮了些东西过来吃了,又在房间里小睡了一会儿。 下午的时候,就听外面的婆子来报,说是那位张管事已经被找到了,此时已经候在外面了。 宋缨让人把他带进来。 她懒得再去外院,左右现在她的名声也不好,今天过后,傅家人还不知道要如何编排于她,是以也不讲究那么多了。 第83章 晕倒 宋缨让人把张管家带进来。 只见张管家是一个大约六十几岁的老头儿,胡子和头发都白了,背也有些佝偻,难怪老太太会把他打发到庄子上去,这把年纪,的确不适合再留在府中做事。 看到宋缨,张管家有些惶恐,连忙跪下。 “小人张全见过夫人。” 宋缨冷着眉眼,打量着他。 这个人,她曾经在傅家见过。 只不过因为是外院的管事,管的又是老太太那边的事情,平常向来都是直接听老太太吩咐,所以她和他打的交道不多。 但即便再没怎么打过交道,对这人也还是有些印象的。 印象中,她一直觉得这个人面相和善,说话做事也是和和气气的,也因此对他很有好感。 可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害死了她的孩子。 宋缨沉声问:“你可知道我今天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早在路上,被派去叫张管事的小厮就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说了。 张管事也有些害怕。 但宋缨问起,他又不敢不回答。 只得跪伏在地,颤抖着声音道:“回夫人,小人知道。” 宋缨冷笑。 “哦?那你倒是说说,为了什么 。” 张管事道:“夫人是想知道那两个孩子的下落。” 宋缨正伸手去端茶杯,闻言,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然后对张管事道:“你既然知道,那不妨说说,那两个孩子到底去了哪儿。” 若说昨天晚上她还十分着急,心焦着要尽快把孩子找到,那么此刻,她已经完全不着急了。 毕竟,就算找到,那也只是两具尸骸了。 既然结果无法改变,早一点得知真相,和晚一点得知真相,又有什么区别呢? 甚至,宋缨还略微有些逃避。 尽管早就接受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已经死去的事实,可她没有见过他们的尸首,内心的冲击总是没有那么大的,她实在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真正看到了他们的尸体,到时候会怎么样。 她会不会气得直接发疯,杀了傅家满门! 宋缨闭了闭眼。 张管事知道她会问这个,心中早已打好了腹稿,此时也只是按着自己的腹稿说道:“回夫人,小的不知道。” 宋缨睁开眼。 一双清润的眼眸里,霎时间迸出无数寒光。 像是一把把利剑,要将张管家杀死。 饶是张管家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宋 缨投来的目光,脊背上顿时蹿起一阵寒意,却是更不敢开口。 宋缨冷笑起来。 笑声有些凄厉,却又无端的让人觉得可怜。 “不知道?老太太说,当初那两个孩子的尸首是你拿去处理的,如今你却跟我说不知道?” 张管家低声叹道:“是,当初那两个孩子的尸体的确是小人奉命拿去掩埋,可是您也知道,当时宋家军出事,又赶上您生产,府上已经乱成了一团,人手本来就不够用,小人哪里走得开呢?” “而且那个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小人出了府,外面又下着大雨,根本找不到地方埋葬两个孩子,傅家又有祖制,这种夭折了的孩子是不祥,不能埋进祖坟,小的便也只能去城外的乱葬岗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可那个时辰,城门已经关了,即便小人想去乱葬岗都去不了,小人也回来请示过老夫人,可不可以等到明天再处理两个孩子,可老夫人和大人都说要连夜处理,不然等您醒了,看到死婴肯定会更伤心,小人一想也是,于是便抱着孩子,将他们交给了一个倒夜香的人。” 宋缨愣住。 倒夜香的人? 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 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他们居然把他们送给了一个倒夜香的人? 似乎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妥,张管家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显得很没有底气。 他心虚的道:“那个人在城中是惯常干这种活儿的,非常熟练,小人给了他一两银子,托他明天一早送粪车出城的时候,顺便找个地方把两个孩子埋了,他答应了,小人觉得他会说到做到,就、就没再管了……” 轰隆一声。 仿佛睛天霹雳,将宋缨劈得头眼晕花,身子下意识就要栽倒。 幸好旁边的霜降和白露一起将她扶住了。 白露担心的道:“小姐,您没事吧?” 霜降也劝道:“小姐,您一定要撑住,小少爷和小小姐都是善良的孩子,在天上看到,想来也不会愿意您为了他们而操劳伤心的。” 宋缨闭了闭眼,到底还是咬牙坚持下来。 她颤抖着手指,哆哆嗦嗦的问道:“那个倒夜香的人,姓甚?名谁?又家住何处?” 说起这个,张管事明显更心虚了。 他将头埋得更深,低声道:“回夫人,小的只知道他有个外号叫阿三,别的……小人实在不知。” 宋缨:“……” 一口 鲜血梗在喉咙,她噗嗤一声吐了出来。 紧接着,整个人就往后栽倒了下去。 听雪院里只留下霜降和白露的惊叫声。 “小姐!” “小姐!” “快,快传大夫!” 宋缨在听雪院里被气晕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寿安院。 如今傅家这样的情况,许氏也不敢回自己的院子里,她虽然没有多少孝顺,可也知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老夫人了。 如果老夫人不死,自己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如果老夫人没能够撑下去,死在了她的前头,那她可就遭了。 她哪里是宋缨那个贱蹄子毒妇的对手,还不得对她吃干抹净抽筋扒皮啊。 所以,许氏非常怕。 因为这一分惧怕,以至于她也没有回自己的院子,难得孝顺了一回,一直守在老太太的床前,跟她说说话,伺候伺候汤药。 老太太也知道她的那点儿心思,却没有说破。 到底是家门不幸,落到这步田地,能有个人在跟前一起说说话已经很好了,她也没办法去苛求别的。 因为两人一直呆在一起,所以当消息传来时,许氏是和老太太一同知道的。 当先就不肯相信。 第84章 失踪 “怎么可能?那毒妇真的晕了?” 前来报信的小丫鬟重重点了点头,认真道:“真的晕了,听说是被那个张管事活活给气晕的,原来当年张管事根本没有好生埋葬那两个孩子,而是把他们交给了一个倒夜香的人,至于孩子最终是被怎么处理的,他也不知道。” 原本这应该是一件很悲伤的事。 可是老太太和许氏听了,却只觉无比快活。 “该!这就是她应有的报应!” 许氏忍不住笑出声来。 转头对老太太说道:“母亲,我就说了,恶人自有天收,她在这儿跟我们作威作福,老天爷立马就报应到她那两个孩子身上了呢!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要不是……” “许氏!” 老太太一个眼神。 许氏一愣,意识到什么,立马闭了嘴。 饶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有些不该说的话,还是不能说出口。 否则,她们现在只是在婚后对宋缨不好,傅宴白只是花心又糊涂了点,但本质上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的,可一旦真相被戳破,那么当年傅宴白就不是真正娶了宋缨,而是骗婚了。 这样想着,许氏又笑道:“母亲,要不咱们也过去 看看热闹吧。” 许氏这几天被宋缨压制得厉害,实在是太想出一口恶气了。 她就想看看,宋缨失意时是什么样儿。 看完今晚她绝对能一扫之前的痛楚,多干两大碗饭。 然而,这个提议却被老太太拒绝了。 老太太沉声道:“她现在就如同应激了的老虎,咱们避着她还来不及呢,又何必主动上前撩拨?倒是有件事,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你现在去,给我把闻清叫过来。” 许氏一愣。 有些好奇。 “都这个节骨眼了,您叫清哥儿过来干什么?” 自从牡丹诗会上的事情过后,傅闻清也大受打击,不敢出门,这两日一直被关在院子里。 他也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闯下了大祸,如今生死未明,前途更是渺茫,所以一改之前嚣张跋扈的习气,如今乖乖躲在院子里,不敢出去,谁也不敢再见。 老太太冷哼。 “她不是一直拿清哥儿威胁我们吗?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清哥儿是咱们傅家唯一的血脉,断然不能落到宋缨的手上,按照她现在的恶毒,如果落到她的手上,一定讨不了好。” “所以,我想找几个可靠的人,先把清哥 儿送回去,不管去哪儿,好歹先送出京城再说,若是后面宴儿能平安出来,咱们傅家能喘过这口气,咱们就接他回来,如果这口气喘不过来……” 老太太闭了闭眼睛,显然是心有不忍,却又不得不做。 “那清哥儿就是咱们留下的唯一火种啊。” 许氏一惊。 事情……竟然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吗? 明明是一家人,尽管她以前不肯承认宋缨,可七年都这么过来了,也没见谁少了块肉,宋缨她……就真的一点也不能忍了吗? 许氏有些为难。 老太太睁开眼睛看着她。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 声色严厉,不容拒绝。 许氏反应过边,到底不敢忤逆老太太,连忙道:“好,我这就去。” 然而,许氏的这一趟并不顺利。 因为当她赶到傅闻清所居住的院子里时,才发现傅闻清早就不见了。 一问下人,得知是今天早上不见的。 算一算时间,可不就刚好是宋缨过来的时间吗? 许氏一时间脸色煞白,瞬间慌了神。 她也顾不得询问太多,连忙就跑到寿安院去找老夫人。 连同傅闻清院子里的那些下人, 也一并带过来了。 许氏想得很简单。 无非就是意识到这件事有些蹊跷了,自己对上宋缨没有胜算,所以才一切都听凭老太太作主。 如果是她自己能处理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拿到老太太跟前的。 比如说……逃跑。 是的。 就在刚刚,老太太说要送傅闻清走的时候,许氏的心眼儿就动了。 既然能把傅闻清送走,那为什么不把她也送走? 她可没有得罪过宋缨,严格来算,她比傅闻清还要无辜。 这个时候,许氏心里可没有什么祖孙情。 除了仍旧还关在大牢里的傅宴白,那是她亲生的儿子,其余的一切,在她眼里都不重要。 再重要,也比不过自己的性命。 她不确定宋缨恨傅家到底恨到了什么程度,更不确定宋缨会不会要了她们的命,她只知道,有路不走是傻子,如果能逃离京城,她肯定是想逃的,否则皇帝真的怪罪下来,以一个窝藏罪臣之后的罪名栽到他们傅家头上,那她也会变成罪臣家眷,到时候充军流放,想跑都跑不了了。 所以,刚才老太太让她去叫傅闻清,她的神色才会那么复杂。 她原本是想着, 如果过来了发现傅闻清还在,就把傅闻清带过去,到时候让老太太把送傅闻清走这件事交给她。 毕竟老太太重病在床,现在身边可以信任的人真的不多了。 交给她以后,她就利用老太太提出的路子,自己也离开京城。 然而,这一切的如意算盘,都在发现傅闻清失踪那一刻彻底被打破了。 许氏的心里别提对宋缨有多痛恨了。 一群人乌泱泱来到寿安院,刚进院子,许氏就哭道:“母亲,不好了,真是天要塌了,清哥儿,清哥儿他不见了。” 老太太一惊。 坐起身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他怎么不见了?” 许氏没有自己说,而是哭着唤上来傅闻清院子里的丫鬟,说道:“母亲,我让她们跟您说吧,她们一直守在清哥儿的院子里,具体什么情况,她们比我清楚。” 老太太皱眉,看向那两个丫鬟。 只见丫鬟的眼眶也是红红的,一脸惶恐。 走过来,跪在地上道:“老夫人,是夫人把小少爷带走了,今天早上天才蒙蒙亮,少爷刚起床,院子就被人围了起来,紧接着就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闯进来说是衙门要带小少爷出去问话。” 第85章 惩罚 丫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 老太太听到这里,却已以预料到了什么,眼前一黑,就要晕厥过去。 就听丫鬟又道:“我们想要阻拦,可是拦不住,那些人不仅带走了小少爷,还将咱们的院子围了起来,不许我们出去通风报信,直到下午,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他们才放了我们,我们原本是想来告诉老夫人的,可是还没有出门,就看到大夫人来了。” 老太太的手指哆嗦着。 想到宋缨今天所做的一切,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跑到她这里来,分明就是掩人耳目,声东击西。 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不是自己,而是傅闻清! 她抓了清哥儿,是想干什么? 老太太竟是没有忍住,也“噗嗤”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然后,就再也支撑不住,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老夫人!” “老夫人!” “母亲!” 整个寿安院乱成一团。 听雪院内。 宋缨到底还是年轻,堪堪晕死一回,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 此时,她已经被挪回了室内。 看着眼前的张管事,只觉又是一阵气血攻心。 好在宋缨最后还是撑住了。 她咬着牙,低低的冷笑。 “好啊,真是好得很,我宋缨的孩子,即便是两个死婴,也不该被你们这么作贱!来人!” 立马就有两个仆人走进来。 “大小姐。” “给我把这个混账东西拖出去!打他三十大板,然后扔出府去。” “是。” 张管事脸色大变。 他已经老了,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三十大板若是在年轻的时候他还扛得住,可他这把年纪,若是受此重罚,那岂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 他连忙跪地求情。 哭得声泪俱下。 “夫人,夫人饶命啊,都是小人有错,小人不该贪图方便,小人已经知道错了,求您放过我吧。” 然而,这一次,宋缨再也没有心软。 她别开脸,只要一想到自己的那两个孩子不知身在何处,或许已经尸骨无存,又或许早就被扔在乱葬岗被不知名的猫儿狗儿叼走了,就觉得心如刀割。 她不是个好母亲。 甚至,她都不配做个母亲! 孩子死了这么多年,竟然才知道真相! 宋缨咬牙道:“拖出去!” “是!” 下人们不敢再耽搁,立马将张管事拖了出去。 很快,外面就响起了打板子的声音。 所有人都吓得噤若寒蝉,不敢 说话。 宋缨听着张管事挨板子的嚎叫声,这才感觉心中舒服了一些。 她站起身,道:“走,回将军府。” 白露和霜降都是一惊,问道:“大小姐,您不问……” “这里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我们走。” 见她这样说,白露和霜降也只得跟上。 林管家一直守在外面。 事实上,抓走傅闻清,这还是林管家最先想要的。 而且也是用的军中办事的法子,不跟她们说那么多,硬抓走就是了。 他就不信这时候傅家人还敢去报官。 再说,就算报官也不怕。 傅闻清的身份本来就很可疑,在身份上,宋缨还是他的养母,养母要带走养子,谁敢置喙半句? 之所以捏着傅闻清,也是因为他并不完全相信傅家人说的话。 林管家觉得,这傅家的一大家子都狡诈多端,只有捏着她们在意的人,才能逼她们说实话。 所以,不管最后如何,先把傅闻清抓走,总是没错的。 宋缨出去以后,就听说了这件事,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对林管家说,让他把人看好点儿,别被他给逃了。 出了傅宅,她乘坐马车回到将军府。 回府以后,就吩咐下去,去城中 找一个阿三的人,那个人之前是倒夜香的,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做。 林管家得知了傅家人干的事,也很生气。 当下也不敢有任何怠慢,立马就去了。 他这边一走,另一边,天牢中又有人来传信了。 这一次,给她传信的人却不是傅宴白,而是赵忠。 想到赵忠,宋缨有些头疼。 现在赵忠已经入狱,为什么找她,宋缨当然很清楚。 她倒也不是要食言,而是现在那两个孩子的下落已经占据的她的整颗心,实在不耐烦处理别的。 她沉声道:“告诉他,他的事我已经在办,需要点时间。” “是。” 来传话的人立马出去。 却在走到一半时,忽然被宋缨叫住。 “等等。” 宋缨想了想,道:“算了,还是我跟你去一趟吧,不亲眼见到我的人,他也不安心。” 说着,便起身。 霜降和白露都有些担心。 “小姐,您都一整天没有歇息了,要不还是先歇息一下,明天再去吧。” “是啊,您再这样奔波下去,只怕身子会吃不消,到时候又拿什么来找小少爷和小小姐尸首的下落呢。” 宋缨却摇了摇头。 “你们不懂,这一趟,我必须 去。” 其实,宋缨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她只是想试试。 当年,傅宴白是为了赵雪儿和她的孩子,才扔掉她生的一双儿女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赵忠必定知情。 老太太说的话,不能完全当真。 那个张全,也不一定就真的把两个孩子给倒夜香的了。 为了保险起见,她必须得再问问赵忠,如果赵忠知道真相,她相信,她一定能从他的嘴里撬到答案的。 于是,宋缨去了天牢里。 此时已经快要到黄昏了。 天牢里的光线有些暗,赵忠的情况比起傅宴白来说,也不会好到哪儿去,甚至可以说更惨。 毕竟,傅宴白如今还没有被皇帝定罪,所以还算是朝廷命官,而他,可实打实的是罪臣之后。 大家刑囚起他来,也就没什么顾忌。 宋缨见到赵忠的时候,赵忠刚好被人从刑房里拖回来。 只见他此时全身上下都是血污,一张脸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长相。 宋缨沉默。 并没有感到同情,只觉得罪有应得。 “听说你找我?” 她冷声问。 赵忠被人扔在牢房里,像一条死狗一样,等那些狱卒离开之后,半响,才强撑着身子抬起头来。 第86章 交易 周围一片安静。 此时,这里就只有他和宋缨两个人。 就连霜降和白露,也被宋缨留到了外面。 一来是有些话她想单独和赵忠说,二来,也是为了帮她看风。 如果还有别的人来探监,她能第一时间知道。 她看着面前的赵忠。 赵忠也看着她。 半响,才痴痴的讽笑出来。 “傅夫人……哦,不对,如今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宋小姐了?” 宋缨抿唇。 她没有开口。 赵忠咬了咬牙,强撑着身上的疼痛,轻嘶一声,缓慢而艰难的爬了起来。 寻了一面墙,靠在墙上坐好。 仿佛就是这样的个简单的动作,就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坐好以后,喘了好半天,方才缓过那口气,再度看向宋缨。 “宋小姐,之前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出面帮你指证,你就能给我一条活路,如今这条活路在哪里,宋小姐总不会食言吧?” 宋缨沉声道:“案子还未审理,我现在还不能插手。” 赵忠冷哼。 “如果审理了,我就是死罪,到时候你还有办法帮我脱身?” 宋缨点头。 “你必须是死罪,只有死罪,你才能活,如果给你判的是流放,那么我也救 不了你。” 赵忠皱眉,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你在唬我?” 宋缨却道:“你最好是相信我,我不会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换句话来说,你浑身上下,现在根本没有任何一点需要我骗的价值,赵雪儿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怎么着你都逃不了一个死字,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与你在这里虚以尾蛇?” 赵忠反应过来。 的确。 宋缨的话虽然难听,但这是事实。 他又眯起眼睛。 眼睛里露出一抹狐疑。 “那你还过来,是想做什么?” 宋缨道:“给你吃一颗定心丸,也是想问你一件事。” 赵忠冷嗤一声。 “我所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你还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事?” 宋缨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当年,我所生下的那两个孩子,你可知道他们被弄到哪儿去了?” 赵忠一愣。 显然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 他皱了皱眉,沉声道:“不是都死了吗?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缨抿唇。 片刻,才答道:“我想知道他们被埋在了哪儿。” 赵忠的目光闪了闪。 他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想了片刻,才道:“我告诉你这个,你给我什么好 处?” 宋缨的心头一颤。 虽然在来之前,她的心里就抱有希望,可还是没有想到,真的可以从赵忠这里撬开口子。 也是。 当年的赵雪儿,步步为营,算计得那么准,又怎么会遗漏孩子这么重要的事? 这样的事情,让傅家的人去做,她就不怕对方偷龙转凤,暗渡陈仓,表面上是将孩子弄死丢了,实际上悄悄养起来吗? 毕竟,那是傅家的骨血。 如果等傅闻清大了,再有两个孩子站出来戳穿真相,宋缨不一定会帮着傅闻清,肯定是帮自己亲生的孩子。 只有亲眼看着那两个孩子断气,下葬,她才能安心啊。 而这样的事,必须交给自己的手足至亲去做,方才能够放心。 这个人,只能是赵忠。 不得不说,宋缨其实已经猜到了大部分真相。 当年的赵雪儿,的确因为不放心,而让赵忠悄悄跟随着张全出去过。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那两个孩子根本不是傅宴白的骨血。 这个秘密,甚至连赵雪儿和赵忠都不知道。 赵雪儿还满心以为,傅宴白是为了她的孩子,才不肯留下宋缨的那两个孩子,这是对她用情至深的表现。 殊不知,连她自己 ,都是傅宴白利用来报复宋缨的工具。 宋缨沉着脸,看着赵忠道:“如果你能帮我找到那两个孩子的尸骨,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随便你提,只要不是很过分,我都答应。” 赵忠冷笑一声。 “好大的口气,就怕我开出来的条件,宋小姐做不到。” 宋缨道:“你先说来听听。” 赵忠道:“我要你今天之内就送我出城,再给我一千两黄金。” 宋缨皱眉。 这的确很难办到。 但也不是毫无希望。 “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 赵忠一听这话,差点就被她给气笑了。 “我急?要不你到我这个地方来试试?你去受一受那些刑罚,我保证不出两个时辰,你都会哭着求着想要快点走。” 宋缨:“……” 她有些窘迫。 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只不过…… “大理寺还没有开堂审理,如果你现在要走,那我只能想办法让你暴毙,这很麻烦,除了大理寺那边,还得过仵作这关,我需要时间去准备,今天之内,来不及。” 赵忠冷哼道:“那就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把我送出去了,我再告诉你真相吧。” 宋缨:“……” 她沉默了 一下,问道:“你确定,你知道我那两个孩子的尸骨在哪儿?” 赵忠面色古怪的看着她。 像是有些讽刺,又觉得有些快意。 他虽然答应了帮宋缨,也确实是帮了她了,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两人并不是一个阵营的人。 所以,看着宋缨难受,他的心情也是好的。 他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找到的一定是尸骨呢?” 宋缨一愣。 脑子里有片刻的茫然。 不是尸骨吗? 那是什么? 难道……是……骨灰? 傅宴白那群渣滓,他们把她的孩子烧了? 宋缨的脸色蓦然间一阵惨白,连身子也不由得晃了几下。 幸好,扶住了旁边的墙壁,才没有摔倒。 她只觉心脏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像被一只手狠狠的攥住,痛得她呼吸不过来。 赵忠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误会自己的话了。 不过他也懒得解释。 这样更好。 让她心痛,她的心越痛,他的心情才会更舒畅。 宋缨沉默着,答应了赵忠,然后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出了天牢,霜降和白露连忙扶住她,两人都诧异的道:“小姐,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第87章 蛀虫 宋缨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多说。 上了马车以后,才对林管家道:“林叔,麻烦你去提前安排一下,这两天就把赵忠弄出去,至于大理寺那边,我来想办法。” 林管家点了点头。 吩咐完林管家以后,宋缨想了想,还是去了秦家。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其实并不想来麻烦外祖母和外祖父。 毕竟,外家再亲近,和本家相比还是隔了一层。 这倒不是说宋缨对秦家有什么意见,只是她很清楚,秦家人并不欠自己的,这事儿说到底要冒些风险,如果因为她的事而让秦家人担上什么责任,她的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但现在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那些反反复复的梦境,俨然已经成了她心中的梦魇,让她坐立不安,无法安寝。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死不瞑目,而她这个当亲娘的,过了七年才想起来过问,她就恨不得能掐死自己。 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她不是一个好娘亲啊。 是她对不起孩子们。 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没能好好保护他们,在他们死后,甚至也没有办法安葬好他们的尸骨。 她凭什么当母亲呢? 宋缨心绪难平。 而今除了那个张全口中所说的倒卖夜香的,也就只有赵忠手里有一点线索。 不管这个线索是真还是假,她都要全力以赴,查清楚。 这一次,她再也不想被任何人蒙骗,更不想稀里糊涂的过一生了。 很快,马车就来到了秦府。 自从上次秦家大舅舅被皇帝发落以后,他就一直称病住在府中,并没有去上朝。 朝中的风向变化得很快。 只不过是短短几天,就有人见风使舵。 再加上宋缨这边又闹出了事情,虽然严格来说,宋家与傅家所发生的事,与他们秦家无关,可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秦家老爷子生了三个儿子,最后才盼来一个女儿,对她如珠似宝,偏偏这个女儿又在最好的年纪在边关随夫殉情了,膝下只留下一个孤女。 他们怜惜早逝的女儿,又怎么可能不看重这个外孙女? 是以,秦家人对宋缨,简直比对自己家的亲孙女还要好。 宋缨这边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让人联想到秦家。 所以,当宋缨在牡丹诗会上指出赵雪儿的真实身份,并且曝光了她与傅宴白私通的事情,就有不少人在暗中猜想 ,这会不会是秦家的手笔。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傅宴白好歹也是宋缨的夫婿,在朝中也向来很得秦御风的看重,多次暗中提拔,即便两家有什么龃龉,也应该私下处理才是,万不可能暴露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更别说是告到圣上面前了。 这跟自断一臂有什么区别? 然而,宋缨却不在乎这个。 她想起前世秦家人的死。 秦家之死,一在二皇子构陷,二在傅宴白精心算计,但这两点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秦家势大根深,秦老爷子也就是她的外公,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太高,影响太深,威胁到皇权了。 当今天子信奉的是垂拱而治,与士大夫共天下,可这个所谓的垂拱而治,只是一句口号而已。 或者说,只是在相对的情况下,不会大权独揽。 可这不代表着他会允许朝中有人能威胁到皇权,一旦出现这样的威胁,他们面临的命运只有被绞杀。 宋缨背刺傅宴白,第一是为了给自己的两个孩子报仇,还清前世宿怨,第二,也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秦家没有威胁皇权的野心。 严格来说,傅宴白对于 秦家而言,其实不算什么。 但这不妨碍大家发散思维去猜想。 只要傅宴白倒了,在大家看来,秦家就是内宅不宁,这是要走下坡路的征兆啊。 须知大厦从来没有办法从外面被推倒,只有内里蛀虫生腐,方才能一朝倾覆。 这样一来,秦家在皇上那里的猜忌就会少一些。 虽然还是会有,但至少,比前世会好那么一点点。 宋缨胡思乱想着,没过多久,就在门房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二门外。 自有内院的丫鬟领着她进去。 与此同时,也早有小丫鬟跑去禀报秦老夫人了。 此时,秦老夫人正和秦家的几个女眷在屋里打马吊。 马吊是大渊国最盛行的一种娱乐活动,比起之前的叶子牌还要更受人欢迎。 宋缨进去时,就刚好听到老太太笑着说:“你这泼皮无赖,输了牌还不认,都说举手无悔大丈夫,你虽不是大丈夫,却也不能落了你家男人的脸面,赶紧的,把银子给我拿来。” 坐在老太太对面的是秦家二房的媳妇儿邱氏,见状笑着将银子从丫鬟手里递过去,又捂着肚子笑得哎哟连天的说:“老太太您可得了吧,您要是再这么 赢下去啊,今儿咱们这几个也别玩了,直接把银钱给您得了,还省得您摸牌费心。” 屋子里顿时一阵哄笑。 又有人道:“老太太鸿运当头,手气好呢,你可不许扫老太太的兴。” 只听那二房媳妇说道:“遵命,我呀这就赶紧起牌,免得兜里的银子都等不急了,要飞到老太太那里去。” 一群人哄堂大笑。 便听有个婆子道:“缨姑娘来了。” 宋缨以前还没出嫁的时候,也常来秦府串门,大家都叫她缨姑娘,连同秦家的月姑娘和蓉姑娘一起,都很受老太太的喜欢。 秦老夫人抬眼瞧见宋缨进来,笑道:“阿缨来了,你们玩,我去跟阿缨说说话。” 说着,站起身。 一群女眷顿时笑道:“老太太好偏心啊,缨姑娘来了你就不理我们,小心我们吃醋了,背着你给缨姑娘吃挂落。” “就是就是,老太太心眼儿也忒偏了,平常我们来串门子,也没见老太太这么偏心过。” 老太太啐了她们一口,“去你的,少说几句,多摸牌吧。” 说着,乐呵呵带着宋缨去了自己屋里。 宋缨对秦老夫人盈盈一礼,“外祖母。” “诶。” 第88章 谋算 老太太温和的笑着,将她扶了起来。 “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府上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宋缨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事,牡丹诗会上发生的事情,她没有跟外祖母和外祖父报备,心里是有些内疚的,只是那时候大舅舅刚被陛下发落,她也不好说太多,免得外祖母外祖父和舅舅们替自己担心。 现在想来,属实是她不孝了。 宋缨道:“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外祖母,这次的事,不知舅舅可有被我连累?” 秦老太太笑道:“你放心吧,就你那点事情,还不至于连累我们,倒是你,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没告诉我们,事先也不通个气儿,你舅舅还是从外人那里知道的这个消息,知道了以后,又气又担心,我们听说了也很心急,本来想当晚去看你的,可后来又听说你回了将军府。” “秦家如今被陛下盯得严,你既然回了将军府,我们想着左右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便不好再前去,就等着你主动上门呢,可你硬是沉得住气,这都过去多少天了,你才过来。” 老太太看到宋缨,之所以连牌也不打了,就是为了跟她说这件事。 在 她看来,宋缨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无疑是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 幸好后面她拿出了丹书铁券,陛下又还念着宋家忠勇之心没有发落她,如果陛下再刻薄寡恩一些,不顾念旧情,那宋缨就遭了。 用这种自损八百,杀敌一千的方式对付傅宴白,秦老太太实在不能苟同。 宋缨也知道秦老夫人的意思,只是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在她看来,报仇是她自己要做的事。 外祖母和外祖父已经对她够好了,舅舅也为她操心许多,她不想重活一世,还事事都要让别人替自己拿决定,让外祖父外祖母为自己操心,所以,如果是自己能做的事,即便冒一些险,她也想自己做。 而赵忠这件事,她一个人属实办不了。 如果按照原计划,等赵忠被定了刑,行刑之前,她想办法去天牢里换了人,来一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倒也是能做到的。 只可惜,现在赵忠要求堂审之前就把他救出去,那样的话,就不能按宋缨的原计划来了。 除了搞定仵作这边,大理寺那边,也要想办法打点。 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唯一的可能,就是找舅舅或者外祖 父帮忙。 想到这儿,宋缨低声道:“外祖母,阿缨让你们担心了,是阿缨不孝,但阿缨之所以没有事先告诉你们,实在是事出有因,冰冻三尺实非一日之寒,阿缨为了今日,也筹谋了许久,如果祖母愿意,还请叫来祖父和舅舅,阿缨将实情一一道给你们听。” 秦老夫人一愣。 瞧着她严肃的表情,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却还是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去把老太爷和大老爷叫过来。” “是。” 秦御风自从被陛下发落后,就一直闲赋在家,也没有出门闲逛,这会儿听到丫鬟的传话就过来了。 秦老爷子到得稍微晚一些。 宋缨见了他们,一一行礼。 秦老爷子伸手虚扶了一下,笑道:“缨丫头,这次你可是闹了场大的啊,事情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记忆中,你还是个没长齐人高的小丫头呢,竟然不知道你也有这样的筹谋深算,真是我老了。” 秦老爷子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 听上去没有一点责怪宋缨的意思。 可宋缨却很过意不去。 她对秦老爷子说道:“这些年多亏外祖父的教导,阿缨才能稍有成算, 近日之事,并非阿缨要故意隐瞒你们,实在是草灰蛇线伏脉千里,若真要说,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阿缨今日前来,就是想细细的将这件事与你们说清楚,以想请外祖父和舅舅帮我拿个主意。” 两人一听,都挑了挑眉。 眼睛里闪过一抹诧异。 秦御风道:“你先坐,别着急,这样重要的事一定是千头万绪,咱们今天左右没什么事,时间空得很,你理清楚思绪,慢慢说。” 宋缨点点头,待婢女将茶端上来,喝了口茶,这才将这七年的事情一一道来。 除了重生,她没有任何一件事隐瞒了秦家。 连同秦家前世所遭受的命运,也一并说了出来。 当然,她自然不会说那是自己前世亲身经历,亲眼看到过的事实,而是借着谶纬之名,以做梦的方式说了出来。 秦家人听完,脸色都很严肃。 宋缨知道,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重大的一个消息,他们一时间接受不了刺激,需要时间去理解消化,这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她没有催促。 而是坐在旁边静静的喝着茶。 秦老爷子微低着头,半响,率先说话。 “所 以,傅宴白一直在骗你,当年你生的那两个孩子很有可能不是自然夭折,而是被他杀害的?” 宋缨一愣。 微微抬起头。 有些不敢置信。 她以为,自己将秦家未来的命运说给他们听,他们最先关心的,也一定是秦家的命运,而不是她。 可现在,他们问出口的却是关于她和傅宴白的事情。 宋缨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轻声道:“这也是我的猜测。” 顿了顿,到底还是有些担心,“外公,比起我的事,其实我更担心秦家,秦家现在……” 然而,不等她说完,秦老爷子就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哎,这件事你就不必操心了,你说的其实即便你没有梦到,也没有那些谶纬,我也知道,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的。” 宋缨微微一愣。 “为什么?” 秦老爷子笑了笑,脸上第一次出现一抹苍凉落寞的表情。 “还能是为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不是古往今来一直都在实践的道理吗?” 这番话,若是被外人听去,实属于大逆不道了。 宋缨脸色微变,下意识往周围看了一眼。 好在,外面没什么人。 第89章 诈死 秦老太太见状,笑着安抚道:“你别担心,我瞧着你的神色,就知道你说的是极重要的事,所以事先就派人把外面的人都打发了,这里只有我们娘儿几个,所以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有任何顾虑。” 宋缨这才放心。 “外公,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早点想办法?秦家将来……” “秦家将来自然有秦家的命运,我和你舅舅都是国之忠臣,若皇上真的疑心要杀我们,那也是我们的命,总不能因为害怕太过忠勇被杀,而提前造反?那岂不就坐实了我们的奸臣之名吗?” 秦老爷子看得很开,说到这里,竟然还抚摸着胡须笑了起来。 “倒是你,孩子,你不姓秦,将来若是秦家出事,你记得第一时间与我们割席,千万别被我们连累,不值得。” 宋缨的眉头皱得很深。 她知道,外祖父读了很多书,骨子里就带有士大夫死于江山社稷的风骨与气节。 要他为了忍辱偷生而不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那实在是太难了。 看来,这件事还是只有自己暗中再想办法,看看怎么转圜了。 左右现在离秦家出事的时间也还早,圣上现在 虽然已经开始猜忌秦家,但到底只是一些小惩大诫,与其说猜忌,倒不如说是对臣子的正常敲打,傅宴白已经成不了气候了,将来只要二皇子不得势,皇上未必会听信谗言,灭了秦家满门。 这样想着,宋缨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一群人将话题又转到了她那两个孩子的身上。 宋缨点头道:“没错,我之所以猜测那两个孩子并非夭折,而是被他们所杀,是因为我记得当时我生产完明明听到了哭声,可他们却说我生下的是两个死婴。” “虽然我也不敢确实,可是……我还是想证实一下,哪怕找到那两个孩子的尸骨,找仵作验一验也好,我问过仵作了,他说产前死胎和生下来被人杀害,尸骨是不一样的,我想知道真相。” 秦家几人都面色严肃的点点头。 “的确,这事一定要查清楚,无论孩子是因为什么而死,总得有个交待才是。” 宋缨道:“正是如此,所以我问了傅家的老太太,又去天牢里问过了赵忠,赵忠说他知道那两个孩子尸骨的下落,但他要求我提前救他出来。” 说到这儿,宋缨抿了抿唇。 “先前我也答应过他,只 要他肯出现指认赵雪儿,我就保他一命,如今不过是将诺言提前兑现罢了。” 秦老爷子并不反对她这么做。 他知道,若不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宋缨也不会帮助赵忠。 秦老爷子道:“他要在堂审前离开,就得想办法打理好大理寺那边,你放心吧,大理寺少卿是我的门生,回头我跟他说两句,这事应该没有问题。” 宋缨眼含热泪,感激的道:“谢谢外公。” 秦老爷子笑道:“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晚上。 宋缨从秦家出来,心中松了口气。 她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着外面孤寂的月色,心里想,她一定会找到两个孩子。 哪怕死了,哪怕傅宴白真的将他们的尸骨烧成了灰,她也一定要让孩子们回到她的身边,然后入土为安。 宋缨闭了闭眼。 咽下了满肚子的苦涩。 没过两日。 秦老爷子那边就安排好了。 宋缨这边也找到了可以替换的死囚尸体,她再一次去探了赵忠的监,临走前,给了他一瓶药水。 她站在牢房门前,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赵忠,沉声道:“这瓶药水滴在脸上,可 以腐烂皮肉,甚至是骨头,药水腐蚀脸皮时痛彻心扉,非常人所能忍受,但也只有你的脸毁了,我才能带你出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忠看着那瓶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宋缨冷酷的勾起唇角。 “怎么,怕了?” 赵忠抬起头看向她。 目光中,女子面容明媚,一双澄澈的瞳孔黑白分明,像是夜空中明亮的新月。 他抿紧了嘴唇,半响,才猛然握紧了瓶子,道:“没有生命危险吧?” 宋缨冷漠的说:“只要你掌握好量,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赵忠松了口气。 “好,我知道了。” 宋缨转身离开。 就在她离开监牢的当天晚上。 监牢里传出一则消息,说是罪臣之后赵忠在被刑讯的过程当中突发疯病,整个人撞向了火盆,脸埋进了火盆里,被烧得面目全非,且当场就被烧死了。 这道消息连夜被送进了宫,皇帝知道以后,只是皱了皱眉,有些厌弃,倒也没有发怒。 既然人死了,自然不会再对他怎样了,只让人用一卷草席把人扔到乱葬岗,草草了事。 殊不知就在当天晚上,一道人影被人从大牢里接了 出来,坐上了前往北疆的马车。 许多年以后,当已经成为了大雍朝第一皇商的赵忠再回到故土,看着那座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监牢,只觉得物是人非。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边。 宋缨掐着点算好了赵忠出来的时辰,马车早已经在城外等候着了。 皇帝派了重兵监视着傅家,却没有监视她。 或许是对她的轻视,觉得她一个女儿家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皆是因为因爱生妒,本事也就这么大了,不会再有别的事情。 皇帝也懒得花精力去管她,是以宋缨在将军府出入自由,想去哪儿也不会有人跟踪。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十分谨慎,毕竟偷龙转凤,私下换走赵忠若是被人发现了那就是杀头的死罪,不仅仅是她,连秦家和大理寺也会受到牵连,一点也不能马虎,是以她中途还是换了好几辆马车,转了大半天,才扮作一个出城种菜的农妇混在傍晚的人群里出了城。 出了城以后,她就乘坐着马车在城外二十里的望月亭里等着赵忠。 这是她和赵忠事先就约好的地点。 宋缨丝毫不怕赵忠会爽约。 赵忠来,那当然很好。 第90章 锦囊 赵忠不来,也没有关系。 只要他还想好好的活下去,他还想去北疆闯出一番事业,他的命门就捏在宋缨的手中,至少,在他自己的翅膀长硬之前,他还有求于她。 所以,宋缨丝毫也不担心。 没过多久,果然就看到一辆马车缓缓朝这边驶来了。 白露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是我们准备的马车。” 宋缨微微点头。 待马车走得近了,方才有一个方脸孔的人从车辕上跳下来,走到宋缨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个礼,铿锵道:“末将陈援,见过大小姐。” 宋缨微微一愣。 陈援? 这个名字她没有听说过。 不远处,林管家走了过来,笑着解释,“这也是老将军麾下的一名旧将,只是因为当年在战场上伤了腿,所以跟我一样,早早就退了下来,没有跟着老将军参加那场函谷关的战役。” “他退下来以后就在城中的城防营找了份伙房的差事,那差事还是老将军帮着安排的呢,薪俸十分优厚,平常还能偷偷嘴儿,呵呵……我寻思着这赵忠既然被救出来了,总得有人送他出城,正好,城防营专门管辖城防之事,让他来帮忙,再方便不过了。” 宋 缨听完,心中了然,同时也有一抹愧疚。 “这样会不会连累你?” 她扶起陈援,问道。 陈援憨厚一笑,道:“不会,大小姐放心吧,我办事牢靠着呢,因为我家老母亲就在京郊乡下住着,我平常隔三茬五的也会回家去看我母亲,所以今日我便也是回家探望了一趟,并不曾办过什么事,也不曾见过大小姐,所以大小姐万不可为末将担心。” 宋缨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林管家拉着陈援走到一边去了。 宋缨这才看向那辆马车。 只见马车的帘子一边被掀开,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整个脑袋却被白布缠满了的男人。 男人的步履有些蹒跚,显然易见的,是受了重伤。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努力的走到了宋缨面前,在她身前站定。 “宋小姐。” 宋缨微微勾唇,“赵忠,我的诺言我实现了,你答应我的事呢?” 赵忠抿唇。 虽然活着出来了,但他的脸也毁了。 那么重的伤,当药倒在脸上时,他几乎以为自己都活不了了。 那一刻,是恨过宋缨的。 可是现在真的劫后重生,他又不觉得恨了。 有的只是庆幸。 庆幸, 他还活着。 庆幸,他跟宋缨合作了。 庆幸,他还有希望,能去北疆,开始他新的生活。 赵忠伸出手,在怀里掏了一下。 掏出一个锦囊,递给宋缨。 宋缨皱了皱眉。 下意识就不太想接。 “这是什么?” 赵忠道:“你那两个孩子的下落。” 宋缨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她没有注意到,赵忠说的话是你那两个孩子的下落,而不是你那两个孩子尸骨的下落。 只知道这个锦囊关乎到她的两个孩子,便忍不着不适接了过来。 正准备拆开,赵忠却忽然道:“先别拆。” 他自嘲的笑了笑,仿佛是在笑自己,又是在笑被人蒙骗了七年的宋缨。 “等我走了,回到城内你再拆吧,到时候,你会感激我的。” 宋缨的眉头皱得更深。 不过,她也不怕赵忠会骗自己。 就像之前说的,他想东山再起,还得靠宋缨呢。 这样想着,她便不着急了,点了点头,收好锦囊,然后又将一个包袱交给赵忠道:“答应你的,一千两黄金,还有几套换洗衣物和伤药,你自己看着用吧。” 赵忠恍惚了一下。 接过,然后点了点头。 倒是第一次郑重的说了一声,“多谢。” 宋缨没有多话,挥挥手。 林管家和陈援便从另一边走过来,对赵忠道:“走吧,我再送你一程。” 赵忠没有拒绝。 陈援带着赵忠走了。 宋缨带着霜降和白露也回到了马车内。 这个时辰,城门早就已经落了锁,想要回城已经是不可能了,幸好宋缨早就有心理准备,当天晚上,去附近的庄子上将就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赶到城门口,进了城以后,回到了将军府。 回将军府以后,她按照赵忠所说的,拆开那个锦囊。 昨天晚上,这个锦囊就一直贴身放在她的身边,只要一想到这个锦囊里装着关于她那两个孩子的信息,她就忍不住想看,可到底还是记住了赵忠的话,忍住了冲动。 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当然是第一时间把它拆开。 锦囊拆开后,只见里面有两张纸。 第一张纸上面画的是两个图案。 图案分别是一轮弯月,和一颗星星。 她不由皱了皱眉,又打开另外一张纸。 却见那张纸上赫然写着几句话。 “你的两个孩子都没有死,女孩脚底印着星星,男孩脚底印着弯月,七年前 于辛亥日癸巳时二刻东郊城门交于大雍暗门。” 宋缨脸色大变。 什么意思? 她、她的孩子没有死?! 这、这怎么可能? 宋缨将那两张纸反复翻看,可除了这些话和那两副图案,再也没有了别的信息。 白露和霜降一直在旁边陪着她,也看到了纸上的内容,都是不敢置信。 “赵忠这是什么意思?小小姐和小少爷真的没有死吗?大雍暗门,暗门是什么?小姐,他的意思是小小姐和小少爷都去了大雍国吗?” 现今世界分为五洲大陆,大雍国在最北边,当年父亲和兄长之所以会战败,就是死于大雍国六皇子之手。 宋缨闭了闭眼睛。 霜降也皱着眉头道:“赵忠的意思,是傅宴白把两个孩子送往了大雍?可是不对啊,大雍国远在北边,他为什么要不远千里将孩子送过去?那也是他的骨血,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如果小小姐和小少爷真的去了大雍国,那他们会在谁的手上呢?那个什么暗门……是什么?是个神秘组织吗?” 暗门,别人不知道,宋缨可是十分清楚的。 暗门是大雍国设立的一个情报和暗杀组织,里面都是他们精心培养的细作。 第91章 没死 七年前,她就是被这个组织里的人所劫持,流落到山上,又中了那种不可言说的毒药,药性发作,与赶上山来寻找她的傅宴白发生了关系。 事后,傅宴白主动承担起责任,向宋家提亲,她毕竟是女儿家,被毁了清白这事不能声张,免得名声尽毁,傅宴白既然肯担责,自然是好事,且那时候她本就对傅宴白这样的文弱书生有好感,于是便顺理成章的嫁给了他。 可现在,赵忠却说她的两个孩子没有死,且他们都是暗门的人手上。 怎么回事?! 宋缨现在真是后悔了。 后悔锦囊拆得太迟。 该死的! 这个赵忠一定是故意的。 他知道,她最在意的就是孩子,为了能得到两个孩子下落,她忍让颇多,也谋划颇多,赵忠就是捏着她这一点才让她救他出去,却也是知道她这一点,所以故意给了个似是而非的信息,让她着急。 他在报复她! 宋缨倒没有怀疑赵忠给的信息是假的,他毕竟还是受制于她的,既然敢交出这两张纸,那么就一定是真的。 只是在这背后,必然有更深的内情,是她不知道也很难查出来的,而这些内情, 赵忠知道,他却没有一同告诉她,他想做什么? 宋缨很快就想清楚了。 赵忠这是在要挟她。 难怪。 昨天晚上,他不让她将这个锦囊拆开,一定要等他走了,自己回到了将军府以后才能拆。 因为他知道,那个时辰城门已经落锁,她回不了城,等她回城以后,就已经是第二天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他的马车已经跑出去好远,就算她想快马加鞭的追,也追不上了。 宋缨不由头疼。 该死的赵忠! 霜降和白露也很生气,白露怒声道:“这个赵忠,他就不怕等他到了北疆以后,您不再帮他了吗?就凭他那张烂脸和一无所有的身份,他到了北疆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 宋缨冷笑,“他怎么会怕?他当然不怕。” 事实上,她早就应该警觉的。 赵忠不会那么老实。 不会全然相信于她,听她的安排。 他手里留着后招,不是为了寻求她的帮助,而是为了在需要她帮助的时候,为了自己孩子的下落,她主动出手帮他。 化被动为主动,赵忠,好阴损的高招! 如此一来,他不会完全听信于她的,在她的人的扶 持下行商,而是自己去寻找门路,虽然前期过程可能苦了点,可他一来有宋缨这条退路兜底,二来,他手里并非身无分言,还有宋缨给的一千两黄金呢,有了这些本钱,从小做起,再凭着他聪明的头脑,未必就不能成事。 最重要的事,这样可以脱离宋缨的掌控。 如果按照先前的计划,完全按照宋缨的安排,利用宋缨的人脉来发展行事,那么哪怕他事成以后,也只会成为宋缨的一颗棋子。 宋缨认识他,知道他所有的秘密,可以随时随地杀死他。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他一旦消息,等他换了张脸再重新回来时,哪怕站在宋缨面前,宋缨也未必能将他认出来。 即便有一天识破了他的身份,她一没有证据,二,对方手里还握着她的把柄,除了缄口不言,她没有任何选择。 宋缨闭了闭眼。 好在,也不是全无收获。 至少对方给出了最重要的两条信息。 第一,她的孩子还活着。 第二,他们是落在了大雍人的手里。 想到这儿,宋缨又不由有些迷茫。 如果赵忠说的是真的,那么傅老太太和张全所说的又是怎么回事 叫?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先找到那个倒夜香的阿三再说。 这样想着,宋缨叫来林管家,问道:“林叔,让你去找的人,有线索了吗?” 林管家摇了摇头,“还没有找到,线索倒是有些,那个阿三原本是城中的一个卖油郎,因为十年前生了场病,油铺里又起了场大火,将所有家当都烧光了,他迫于生计,不得不倒卖起夜香,为了能多赚点钱,也兼做些帮人家掩埋夭折孩子的事情。” 孩子夭折不管在哪家都被视为不祥,偏偏这世道女医极少,女子生产又无疑是度一趟鬼门关,大出血,难产,各种事例不计其数,幸运的能保住大人或孩子,不幸的,经常是一尸两命。 那些孩子死了,没有办法葬入祖坟,家里人又嫌晦气不肯碰,事情自然就落到了这些倒夜香的头上。 宋缨道:“然后呢?他现在人在哪儿?” 林管家道:“他回老家了,据说是因为年纪大了,干不动活儿了,所以才回去的,不过我寻人打听过了,他是两年前回的乡下,乡下老家离京城也不远,大约有一百多里的路程,我正准备回来跟您说呢,这两日有空,我便准备 亲自往乡下跑一趟,能把那个阿三带回来当然是最好,若是带不回来,我亲自去传个口信,大小姐也能放心些。” 宋缨点了点头。 这事的确要林管家去办才放心。 只是…… 她有些歉疚的道:“林叔,辛苦你了,原本你应该在府中颐养天年,如今却还要为了我,四处奔波。” 林管家顿时笑道:“大小姐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虽然是一把老骨头了,可也不想清耍着吃闲饭呢,大小姐肯信任我,能交一些事情给我做,让我不至于成为一个吃白饭的废老翁,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累?” 宋缨笑了笑,命人取了一些钱给林管家。 “林叔,见着那家人,可先利诱,如果能用钱撬开他们的嘴,就不要用刑了。” 林管家点头称是。 等林管家走后,宋缨望向窗外。 窗外的树木郁郁葱葱,她想,如果她的孩子真的没有死那该有多好? 如果他们没有死,那么,自己这七年的糊涂便有了弥补的机会,她两世为人的遗憾,也可以得到补偿了。 宋缨起身,往外走去。 白露和霜降连忙跟上来。 “小姐,您要去哪儿?” 第92章 还愿 宋缨道:“我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着。”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 她们都有些担心。 可是瞧着宋缨的样子,确实不愿意让她们跟着,便也只有将心里的担忧给压下来,让她自己出去了。 宋缨没有去别的地方。 而是去了那一晚放河灯的护城河边。 她的心情有些不好,脑子里也有些乱,许多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纷纷扰扰从脑子里钻出,扰乱了她的思绪,让她没有办法静下心来。 那两个孩子如果真的没有死,当年,她生产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傅宴白在其中又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他也知道孩子还活着,那么,为什么不告诉她,而要编一个谎言来骗她? 那两个孩子也是他的骨血,他怎么忍心让他们流落到敌国细作的手上,难道他不知道落到那些人手里,孩子们的下场会是什么吗? 宋缨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妹妹,我们去那里吧,那里的水位比较低。” 宋缨回过神来,转头,就看到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往这边走来,竟然是谢承允和谢琳琅。 谢承允和谢琳琅也看到 了她,都有些惊讶。 “咦?宋姨姨,你怎么也在这里?” 宋缨抿了抿唇,答道:“我随意出来走走,你们怎么来了?” 谢承允道:“我听说乞仙节放了河灯,如果实现了过几天就要来还愿,我和妹妹是来还愿的。” 宋缨笑道:“许的愿这么快就实现了啊?” 谢承允重重点头。 “对啊,我的愿望是父王能送给我一匹小马驹,昨天父王已经送给我啦,所以我实现啦!今天就要来还愿呀。” 谢琳琅也点了点头,脆生生的道:“我的愿望是不学女红,我讨厌绣花,父王也答应不让我学了,所以我的愿望也实现啦。” 宋缨愣住,紧接着失笑。 原来孩子们的愿望都这么简单。 她想起自己的愿望。 当初她以为两个孩子都已经不在人世,所以她许的愿望是希望两个孩子来世能投个好胎,现在回想起来,多么可笑。 她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娘亲。 谢琳琅和谢承允都是极其聪慧敏锐的孩子,见她的神情有些低落,两个孩子似乎也明白了她的心情有不好,小心翼翼的问道:“宋姨姨,你怎么了?” “你的样子看上去好难过呀, 是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吗?还是谁惹你了?” 宋缨看着他们,勉强露出一抹笑容。 “没有,姨姨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有些自责。” 两个孩子都好奇的歪着脑袋。 “姨姨想到了什么事呢?” 宋缨看向长空远处,目光有些迷离。 她低声呢喃道:“我也有两个孩子,我只是在想,我到底配不配当一个母亲?” 谢承允和谢琳琅对视一眼。 谢承允说:“宋姨姨对我们都这么好,如果你的两个孩子还在世,你一定会对他们更好的,你当然配当一个好母亲了。” 谢琳琅也同意的重重点头。 “对,宋姨姨,你别伤心了,你一伤心,我和哥哥也会跟着伤心的。” 说着,柔软的小手拉住她的手掌。 宋缨感觉到孩子小手传来的力量,转头看着她,眼泪忍不住潸然滑落。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勉强笑道:“好,我不伤心,琳琅,承允,谢谢你们。” 谢承允道:“宋姨姨,如果你真的很想念你的两个孩子,那就为他们祈祷吧,我听皇奶奶说,祈祷能将生人的祝愿带给死人,他们收到了你的祈祷,一定会在天上过得很开心的,宋姨姨你也 要开开心心,你的孩子们才能更开心呀。” 孩子的童言童语,有些天真,却又无比真挚。 宋缨的眼眶又有些泛酸。 她重重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时间,宋缨陪着谢承允和谢琳琅一起放河灯。 放完河灯以后,几个人一起打道回府。 谢承允和谢琳琅都生怕宋缨会继续不开心,一个个都纷纷拉着她要她去定王府做客。 宋缨又哪里会不了解他们的好心,不由笑道:“今天就算了,姨姨还有事,等姨姨把事情办完,一定过来找你们。” 两个孩子眨了眨眼睛,都有些不解。 “姨姨要去办什么事啊?” 宋缨沉声道:“我要去找我的两个孩子。” “啊?” “啊?” 谢琳琅和谢承允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脸色大变,猛然一把抱住了宋缨的腿。 哇哇大哭。 “呜呜呜……宋姨姨不要,宋姨姨不要死,承允和琳琅舍不得你。” “呜呜呜呜……宋姨姨你不要这么想不开啊,你死了你的两个孩子也不会开心的。” 宋缨一愣。 有些不解。 “承允,琳琅,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 的,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死了?” 谢承允抬起头,一张脸上满是眼泪,简直哭成了个小花猫。 他哭着说道:“宋姨姨,你刚才说你要去找你的两个孩子,可你的两个孩子都上了天堂,你要去找他们,不是也要上天堂吗?” 谢琳琅也抬起头来,同样瘪着嘴哭道:“宋姨姨不要上天堂,天堂不好玩,宋姨姨陪着我和哥哥,好不好?宋姨姨……” 宋缨哑然。 半响,不由失笑。 心中像是被一汪暖流给包裹住,暖得她的心化成一汪春水,让人忍不住就沉溺其中。 宋缨笑道:“你们误会了,我说的去找他们不是去死,而是真真正正的去找他们。” 顿了顿,她到底还是没有瞒着两个孩子。 “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刚刚才得到消息,我的那两个孩子可能没有死,既然如此,我这个当娘亲的当然要去找他们啦,总不能前面七年对他们不闻不问,现在得知了他们没有死的消息,还是无动于衷吧。” “啊?” “啊?” 谢承允和谢琳琅又是异口同声,诧异的抬头望着她。 那副模样,简直不愧为双生子。 宋缨看着他们,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第93章 巧合 也不知道她的那两个孩子,是不是也和谢承允与谢琳琅一样可爱漂亮。 算一算年纪,他们应该是差不多大的。 不过左右是她自己的孩子,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她都会喜欢的。 这样想着,她伸出手指刮了刮两个孩子的鼻子。 “你们呀,别胡思乱想,等姨姨找到了姨姨的孩子,到时候再带他们过来跟你们一起玩,你们会嫌弃他们吗?” 谢承允和谢琳琅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不会,我们喜欢姨姨,也喜欢小弟弟和小妹妹。” “对,我们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谢承允和谢琳琅都默认了宋缨的孩子比他们小。 宋缨忍不住笑道:“那可不一定是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也有可能是哥哥姐姐哦。” “不可能,姨姨这么年轻,不可能有比我们还大的孩子。” “对呀,姨姨,你就不要骗我们啦。” 宋缨眼珠子一转。 忽然想起,自己和这两个孩子认识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他们的生辰年月,问清楚了,等下次他们过生辰,自己也要准备点礼物,两个孩子一定会喜欢。 这样想着,她便问道:“那你们说说,你们是哪年哪 月生的?我看看你们谁比较大。” 谢承允道:“我和妹妹都是永徽九年生的,生日是五月初六,姨姨,你的孩子呢?” 宋缨一愣。 有些意外。 她的那两个孩子,也是永徽九年出生的,并且也是在五月,只不过她的孩子生辰是五月初五。 这中间,就差了一天。 是巧合吗? 宋缨不由皱起了眉。 谢承允和谢琳琅发现了她的反应,好奇的问道:“宋姨姨,怎么了?” 宋缨摇了摇头,将心中那种古怪的感觉抛开,说道:“没怎么。” 她到底还是没有把谢承允和谢琳琅当作小孩子,而是以一种朋友的口吻跟他们商量道:“只是觉得很巧,我的孩子只比你们大一天,他们也是永徽九年出生的,生日是五月初五。” “啊?” “啊?” 两个孩子都不高兴的瘪起了嘴,很显然,他们的关注点并不是四个人的生日会凑巧挨得这么近,而是…… 宋姨姨的孩子比他们大。 他们要叫哥哥姐姐。 谢承允和谢琳琅原本还想着等宋姨姨找到她的两个孩子了,他们两个可以照顾他们,现在这样一看,到时候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 ? 两个孩子都有些垂头丧气。 宋缨虽然不太理解小孩子的世界,却也很尊重他们。 她不由笑道:“怎么啦,知道姨姨的孩子们比你们大,就不开心啦?不想要哥哥姐姐?” 谢承允唉声叹气道:“也不是,就是原本以为是个弟弟妹妹,现在却变成了哥哥姐姐,以后我们不仅要听父王的话,听宋姨姨的话,还要听哥哥姐姐的话,啊……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自己做主啊。” 谢承允的小脸皱成了个小包子。 宋缨闻言,不由噗嗤一笑。 心里的暖意更浓了。 她知道,谢承允是故意这样说逗她开心的。 毕竟,他可是王府世子,真要算起来,自己又算哪根葱呢?哪有资格对他指手划脚,更别说她的孩子了。 可是他却愿意听她的话,愿意被她指手划脚,甚至于连她还未见过面的孩子,都划入自己人的范围之内,这让宋缨无比感动。 她知道这是孩子们的一片善意,所以,她也没有瞎矫情。 摸着谢承允的头,说道:“没关系,以后姨姨一定会更加疼你们,姨姨也会告诉哥哥姐姐,让他们也好好照顾你们,你们不仅多了两个人管 束,也多了两个人照顾你们,这样不好吗?” 谢承允歪了歪头,故作认真的想了想。 然后才道:“嗯……听上去好像也不错。” 宋缨被他那副故作认真的样子逗得一笑,三人顿时笑了开来。 傍晚。 宋缨回到府中,整个人的心情已经由阴转睛了。 谢承允和谢琳琅也一直陪着她回到将军府,两个孩子还不放心,生怕她转头又不开心了,一路上说说笑笑,一直等到确保她真的没有骗他们,是真的开心了,这才放心的回去。 宋缨都被他们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总感觉和他们相处,自己才像那个孩子。 回府后,霜降和白露都担忧的凑上前来。 宋缨让她们不必担心,又说了自己在外面碰到了谢承允和谢琳琅的事情,霜降和白露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对谢承允和谢琳琅更加感激,只恨不得能够亲自过去感谢他们。 宋缨回到府中以后,理了理思绪。 好在林管家的脚程也很快,她刚到家没多久,林管家就带着阿三回来了。 阿三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了,长年的劳作让他的皮肤变得黝黑,在庄子上,他就已经听林管家说了他们 找他是为了何事,心里害怕得不得了,生怕眼前的贵人会一个不高兴就责罚了他,或者要了他的小命,因此一见到宋缨,就连忙跪下。 “小人阿三见过宋大小姐,求宋大小姐饶命啊。” 宋缨坐在上方,并没有回避他的这一跪。 她冷声道:“你起来说话。” 阿三却不敢起来。 他低着头,身子瘦骨伶仃,因为恐惧,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宋缨看得直皱眉,到底还是不想吓着他,便对林管家道:“林叔,让人帮他搬把椅子。” 她又不是什么活阎王,至于那么怕她吗? 林管家点头,没过多久,就有一个仆人搬了把椅子过来。 林管家又走过去对阿三说了句什么,阿三这才怯怯的抬起头来,看向宋缨,随后缓慢的起身,挨着那椅子的边沿勉强坐了。 “你叫阿三,之前是个卖油翁,家里被火烧了以后,就在城内做了个倒卖夜香的,顺便再帮人处理夭折过后的死婴,对吗?” 宋缨冷声问道。 那个叫阿三的男人哆哆嗦嗦,半响,才答道:“是,小人之前是做这些的。” 宋缨道:“那你可认识一个叫张全的人?” 阿三微微一愣。 第94章 抢走 宋缨怕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便对外面挥了挥手。 很快,就有两个人押着张全走了过来。 自从之前审问出张全的事情,宋缨就把人从傅家带走了。 这几天,张全一直被关在将军府的地牢里,由专门的人看守。 张全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心虚得不行,因此被宋缨一番发落,更是没有半分怨言,如今只希望这事能快点了结,宋缨也能早点放了他。 毕竟,说到底,他只是奉命去处理孩子的尸体,并没有真的杀了她的那两个孩子。 得益于前些年的相处,他也相信宋缨不是一个滥杀无辜恶毒狠辣的人。 只要他能乖乖说出实情,相信宋缨一定会放了他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被带上来后,就自动跪下了,然后对宋缨道:“小人张全见过大小姐。” 宋缨微微颔首,指着阿三道:“你认识他吗?” 张全转头看向阿三。 在他看向阿三的同时,阿三也在惊讶的打量着他。 两个人的年纪其实看上去差不多,又是差不多的时间退休,是以刚见面,其实都认出了彼此。 “你是……傅家大宅内的张管事?” 阿三 首先指着张全说道。 张全点了点头,也道:“你是阿三吧,大小姐总算找到你了。” 在他看来,只要宋缨找到了阿三,就能证明他没有说谎,他的确把那两个死婴交给阿三了,如果阿本没有掩埋好,冒犯了小少爷和小小姐,那也是阿三的错,和他没有关系。 大小姐总不至于为了两个死了七年的婴儿,杀了他泄愤。 是以张全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阿三点了点头,道:“是,我还记得七年前,你交给我两个死缨……” “对对对。”张全连不迭的点头,问道:“你把那两个婴儿埋哪里去了?” 阿三面色一僵。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摇头。 “不,我没有埋,那两个婴儿不是我处理的,你别冤枉我。” 张全:“?” 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阿三,满脸都写着一句话: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阿三也是有苦说不出。 当年,他的确接受张全的委托,替他去处理两个死婴,但事实上,那两个婴儿最终根本不是他处理的,他抱着襁褓才刚走到城外,就被一个神秘男人给拦下了。 那个神秘男人二话不 说就要抢他手上的死婴,他也是个有道德有操守的人,通常答应了人家办事,就一定会办好,否则将来人家追究起来,他也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他认识张全,知道张全是在傅家做事,而傅家那可是官宦人家,那是他们这些普通的小老百姓惹不起的人物,比城中的员外还厉害。 所以,阿三这事儿办得特别认真,见那人抢了死婴,连忙想要将死婴夺过来。 然而,他一个头发都快白了的老人家,又哪里是对方一个身强力壮大男人的对手,很快就被推倒在地上,对方抱着两个婴儿飞身离开,他跟在屁股后面追,硬是追了半里地也没有追到,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去。 事后,阿三也曾想过要将这件事告诉傅家的人。 但他找过一次张全,张全一听他说起死婴的事,就讳莫如深,根本不听他说完,就把他赶走了,还让他以后都不要来傅家。 他也是个聪明人,看出这里面有门道,恐怕还涉及到了一些深宅大院里的秘辛,而对方也显得对这两个婴儿的下落毫不在乎的样子,无奈之下,他只能离开了。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至于那两个死婴的下落,那他就更不知道了。 在他看来,反正就是两个夭折的孩子,落在谁手上都无所谓,孩子都死了,难道他们还能拿两个婴儿的尸体去做什么不成? 是以,他也没有再管这件事。 宋缨听完了阿三的话,整个人都陷入了震惊。 霜降和白露也没有想到,这其中弯弯绕绕竟然会绕得这么深,原本以为孩子没死就已经很离奇了,可现在,又听说有陌生男人去抢孩子,就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霜降不由问道:“你可知道那个抢走孩子的人是谁?” 阿三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以前也没见过他。” 宋缨皱着眉头。 “那你可还记得清他的面容?” 阿三还是摇头。 “那时候天色很晚了,都是半夜了,也只有像我们这种倒夜香的人还在外面晃,天上又下着大雨,他脸上蒙了张黑色的面巾,我哪里看得清他长什么模样?” 说着,又颤抖着为自己求情。 “宋小姐,我真的是无辜的,我不是要故意弄丢你的孩子,我也努力了,可我真的打不过那个人啊,我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老百姓,你们神仙打架 不能让咱们凡人遭殃啊,我求求您了,就放了我吧,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宋缨闭了闭眼睛。 胸腔里有气血在翻腾,叫嚣着要冲破喉咙,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宋缨道:“好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只是你也知道,那是我唯一的两个孩子,我希望你能在府上暂住几日,这几日,劳烦你帮我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你一时间没有想起来的,有关于孩子的信息,想到了告诉我,我重重有赏。” 说着,疲倦的挥了挥手,让人把阿三带下去。 阿三有些懵,同时也有些害怕,他不知道宋缨说的让他在府上暂住几日是什么意思,只能转头将无助的目光投向林管家。 林管家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道:“大小姐,那我就先把他带下去了。” “嗯。” 宋缨嗯了一声,林管家把人带走。 到了外面,阿三才双腿发软的对着林管家求道:“老兄,求您放了我吧,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林管家和善的笑了笑。 “你放心,我们不是恶人,早晚会放了你的,我家大小姐只是让你在府上暂住几日,不会伤害你的。” 第95章 暗门 阿三半信半疑。 不过不管他信不信,有林管家看着,他也走不了,最终也只能信了。 阿三被带下去以后,宋缨面色凝重。 霜降给她换了杯茶过来,担忧的问道:“小姐,您说那个抢走小世子和小小姐的人,会不会就是大雍国的细作?” 宋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事实上,除非找到那两个孩子,亲眼见证事实,否则如今的一切都只能作为猜想。 她望向窗外,想到大雍国,还有那个传说中的暗门,前世,自己宋氏满门都是死在大雍国的铁蹄之下,难道这是注定了,要她为父兄报仇吗? 她抿紧了嘴唇。 “这件事,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既然事情涉及到了敌国,那这件事就不像她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要查暗门,就要首先查大雍国的六皇子。 因为据她所知,如今的暗门,是掌握在六皇子手中的。 可这个人…… 想到什么,宋缨微微皱起眉头。 光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查得到? 她有些头疼了。 此时,定王府。 谢玄坐在书房里,看着手下呈上来的边关奏报。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外 面华灯初上,定王府里也点起了灯笼。 他的贴身侍卫流风站在书案对面,盯着他看完折子,这才说道:“暗门近日派了不少细作潜入我大渊国,光是我们明理堂揪出来的就有好几个,我寻思着那位六皇子野心不小啊,瞧着他这作派,竟是要渗透咱们大渊国似的。” 谢玄的唇角冷冷的勾起。 “就凭他,也配!” 他想到什么,沉声道:“那件事有消息了吗?” 流风只是愣了一下,便明白了他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 面上闪过一丝纠结。 “暂时还没有,那个女人自从七年前出现过以后,紧接着就跟消失了似的,属下已经派出去很多人寻找他了,但都没有什么结果,属下总觉得,那个人就像人间蒸发,消失得不太正常,所以属下猜想,她是不是已经……” 流风说着,皱了皱眉,手竖起成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谢玄的脸色更沉。 目光里甚至有些阴冷。 七年前,他远赴边关办点私事,却不料被大雍国的细作算计,中了上等的媚药,一时无法消解,就逃到了深山里。 没想到那个女细作又追了过来,后来两人阴差阳错的发 生了关系,等他醒来时,女细作已经不见了。 随同那个女细作一起不见的,还有一块龙符。 那块龙符是先皇在临终前亲手交给他的,是可以调动皇家巡龙卫唯一的一张兵符,可以说,得到那块龙符的意义非常重要,可是他却在那一次的事件中把它给弄丢了。 后来的一年之中,他派出去很多人寻找。 主要是想找到那个细作,追回那块龙符。 可是没有想到,他不仅没有找到龙符,反而得到了两个孩子。 谢玄永远也忘不了,六年前的一个晚上,他睡到半夜听到窗外有婴儿的哭声。 哭声很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一样,他当即爬起来,出去一看,却没想到真的看到了两个婴儿。 那是裹在襁褓中的两个孩子。 孩子仿佛才刚生下来,气息十分微弱,又瘦又小,干巴巴的像两个小猴子,起初他并不知道那是他的孩子,误以为是敌人使诈,可是等他让人把孩子抱起来,却发现襁褓里放着一块破布。 破布上有人写了字。 字的内容,就是两个孩子是他的骨血,一年前在山上的那次云雨之夜,那个女细作怀了孕,生了孩子,如今自己 无力抚养,所以交还给他。 至于龙符,那是半个字也没有提。 谢玄当即心头大震,也不敢马虎,当下便叫来太医替自己和孩子验血,一验之下,还真就是他的孩子。 那两个孩子身上的印记十分明显,女孩儿的脚底有一颗星星,男孩的脚底则是踩着弯月。 谢玄虽然厌恶那个女细作,可到底怜惜孩子,便把他们留下了,后来日渐养大,感情也越来越深,对那个女细作的恨倒是随着孩子的慢慢长大而淡了起来。 如今,他之所以想抓到那个女细作,倒并不是想报仇了。 而是想找回龙符。 龙符说得严重一点,那是代表着大渊国的国运,皇权的象征,绝对不能丢。 可是这都七年过去了,关于那个女细作的消息,还是一点也没有。 谢玄不由感到头疼。 他偏着脑袋揉了揉额心。 流风见状,秉着为主子排忧解难的原则,思忖着说道:“要不属下再亲自前往大雍国一趟?想来那个女细作哪怕是死了,生前总有接触过的人,龙符总应该在他们手里。” 谢玄却摇了摇头。 “不用你去。” 他的目光注视着前方,半响,才说道 :“我亲自去。” “啊?” 流风一阵惊讶。 “这……”流风皱着眉,想要劝解。 谢玄已经出声道:“你不用劝了,我主意已定,找了七年都没有下落,要么就是有人刻意抹掉了关于她的痕迹,要么……” 他的目光沉了沉,冷笑着说:“就是根本没有这个人。” 流风神色一肃,不敢置信的道:“王爷,您说没有这个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七年前发生的事还能是假的吗?就算那一夜是假的,可小世子和小郡主……” 谢玄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沉声说道:“我只是说女细作的身份是假的,并没有说那一晚的女人是假的,你想想,大雍国虽然派了许多细作和探子到咱们这儿,但我们渗透到他们那边的人还少吗?这么多人,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这本身就不正常。” 他说着,沉沉叹道:“不管如何,龙符一定要找到,当年的事情,我也一定会查清。” 流风连忙道:“那王爷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属下即刻去安排。” 谢玄想了想,说道:“不急,京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处理完再说。” 第96章 疑窦 “是。” 流风接收到命令,铿锵应了一声,随后便出去了。 殊不知,此时的将军府。 宋缨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 她的孩子被送给了大雍国的暗门,怎么会这样呢? 这根本不对劲。 若说暗门是为了报复大渊国,报复曾经精忠报国死守北关的宋将军,那直接当着她的面杀了两个孩子不是更让她痛心吗?为什么要将两个孩子带走? 他们存的是什么心? 想要也将她的孩子训练成细作,然后反过来杀她? 可是杀她,又有什么好处? 虽然她是宋世濂的女儿,可宋世濂已经死了,她的哥哥宋舟也战亡了,她对于大雍国来说,简直一点价值也没有,对方完全没有必要利用两个孩子来挟制她。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机的带走两个孩子? 宋缨左思右想想不明白,索性就写了封书信,交给林管家,让他派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边疆,她想拜托那边的宋家旧部帮她查一查。 看看七年前那件事,究竟有没有疑点。 宋缨觉得,想要得知孩子的下落,还是得从七年前的那一夜开始查起。 林管家很快就去办了。 没 想到,这一次边关旧部们办事的速度还挺快。 宋缨只等了大约七天,那边就传来了消息。 指出了很重要的一项线索。 那就是大约三四年前,他们的确抓到了一名细作,那名细作手上也的确有两个孩子,只是那时候他们不知道那两个孩子是宋缨的孩子,只当是他们自己的人,所以没有管,秉着不杀幼儿的原则,将孩子放了。 宋缨脸色大变。 原来,她的孩子真的在北雍国。 她要去北雍国找她的孩子! 此时,宋缨已经顾不得去追究他们为什么要带走她的孩子了,她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她被偷走了两个孩子,对方的细作手上刚好就有两个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巧? 所以,她觉得那两个孩子一定就是她的,是他们把她的孩子带走了。 宋缨心急得不行。 幸好,她身边的霜降是个有脑子的。 知道宋缨现在是当局者迷,她未必不清楚这件事情里面的疑点太多,只是一旦涉及到孩子,她就没有理智了,所做所为完全是出自于一个母亲的本能,而不是清醒时候的她。 霜降便劝道:“小姐,我觉得这件事 有些蹊跷,您看,咱们要不要先把七年前的事情搞清楚,再去大雍国?虽然说陈将军他们在边关抓到了细作带着两个孩子,但那也不一定是您的啊,首先,傅家人说他们送出去的是两个死婴,这件事就没有办法解释。” “如果那两个孩子真的死了,又怎么会沦落到敌国细作的手中呢?那个阿三也说他带走的是两个死婴,敌国细作的身份应该都是很保密,轻易不会泄露的,可是他们却为了两个死婴而出手,不惜暴露身份,这不是很可疑吗?” “但如果,傅家是骗您的,那两个孩子根本就没有死,请问他们为什么要骗您呢?要知道,那个傅宴白现在可是阶下囚,随时都有被判处斩首的风险,如果孩子没有死,那么您能少恨他一点,他也能借此求情,这样不是比孩子死了让您对他恨之入骨要对他更有利吗?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所以小姐,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我看您还是先查清楚这些,再决定要不要去大雍国吧,免得白跑一趟。” 宋缨愣了愣,陷入沉思。 霜降说得对。 确实是她太着急了。 她应该先把这边的事情查清楚 ,等查清楚了,再去大雍国寻找孩子也不急。 这样想着,宋缨便对霜降道:“你去安排一下,我想再见一次傅宴白。” 霜降点了点头。 说安排就安排,第二天,宋缨就见到了傅宴白。 如今的傅宴白,正在大理寺的牢狱之中,已经经过一次堂审了。 只是这种案子,皇帝没有发话,其实大理寺卿也不太好直接处理。 毕竟,事关到罪臣之后,窝藏罪犯等同于谋反,偏偏干下这件事情的还是朝廷的从三品大员,他是发落重了也不好,发落轻了也怕皇帝怪罪,一时间左右为难,索性呈了道折子上去,看陛下打算怎么处置。 事情微妙就微妙在这个地方。 皇帝看到了折子,却没有批,只是放在一边,先冷着。 大理寺卿原本以为,按照上次皇帝在牡丹诗会上盛怒的情况,皇帝应该是很想杀了傅宴白的。 结果他会意错了? 皇意虽然没有放了他,却也没有下旨杀他,就那么把他关着,这一下,大理寺卿也摸不准皇帝最后会如何表态了,只能先关押着傅宴白,等宫中有了旨意再说。 宋缨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她猜想,应该 是二皇子在其中动了手脚。 傅宴白毕竟是二皇子的人,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被纳入麾下,但也替他办了不少事,知道不少他的秘密。 如果傅宴白舍得下脸来去求二皇子,不顾一切的要二皇子救他,二皇子在权衡利弊之下,还真有可能向皇帝说情。 而他们的这位皇帝…… 想到什么,宋缨不由冷笑一声。 对外软弱,对内倒是将一手帝王平衡之术玩得炉火纯青。 要不是如此,他又怎么会怕太子势大,威胁到他的帝位,而扶持起中宫所出的二皇子与之对抗呢? 太子的母家并不低微,萧淑贵妃是仅次于皇后的存在,所以即便太子不是中宫所出,在朝中的支持者也有很多。 皇帝既然特意扶持二皇子,那么对二皇子有用的人,自然也要网开一面。 不然若是将二皇子压得太过,太子势力猖獗,岂不就毁了他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平衡吗? 想到这儿,宋缨倒是对前世秦家被二皇子所害而释然了。 说到底,二皇子也只是工具。 真正忌惮和畏惧秦家的人,是当今皇帝。 所有人都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把刀,端看什么时候用,怎么用而已。 第97章 痛楚 宋缨很快就见到了傅宴白。 此时,傅宴白的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以往的那副贵公子气派了。 他的衣服上满是血污,他的脸上也满是灰尘,一双眼睛因为太瘦而凹陷下去,仅仅是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整个人就瘦得吓人。 看到宋缨,他抬起头来。 目光里充满了陌生的冷意。 饶是宋缨,对上他这样的目光,也不由微微一愣。 傅宴白与想象之中的差别确实太大了。 她想过他会很惨,却没想到会这么惨。 宋缨不由愉悦的勾起唇角。 “傅宴白,当初你处心积虑的骗我害我,可有想过你也会有今日?” 傅宴白冷酷的扯了下唇角。 盯着她的眼神里,尽是恨意。 “别得意得太早,陛下不是还没有发落吗?按下折子不表,你怎么就那么笃定,我不能东山再起。” 宋缨冷笑了一下。 “是吗?那我就等着你东山再起的那天。” 说着,伸手拿出一样信物。 “你还认不认得,这是什么?” 傅宴白抬眸望过去,微微一愣。 紧接着脸色大变。 “宋缨!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把清哥儿怎么了?” 只见宋缨手上 赫然拿着的是一个九连环,这个九连环还是去年生辰时傅宴白亲自送给傅闻清的,傅闻清很喜欢,日日都带在身边。 而宋缨现在将这个九连环拿出来,无疑就是为了用傅闻清要挟他。 宋缨勾了勾唇角,轻声说道:“我也没把他怎么啊,你紧张什么,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要是回答得好呢,你的儿子自然就好好的,你要是回答不好,呵……那我可就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了。” 傅宴白目眦欲裂,恶狠狠的看着她。 “你这个毒妇!他好歹跟在你身边几年,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就这么狠毒……” “住嘴!” 宋缨忽然冷言呵斥道。 她冷漠的看着傅宴白,那目光里的冰寒之意,几乎可以将人冻毙。 她冷笑道:“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和女儿早在六年前的那个雨夜就被你杀死了!我又哪来的儿子?你说我恶毒的同时,能不能想想你自己?傅闻清不是我的骨血,我尚且还留着他一条性命,可你呢?那两个可是你的亲生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就为了给你那外室和外室子铺路,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宋缨说着说着 ,眼眶通红。 眼睛里泛起的红血丝,犹如一柄柄利剑,直穿人的心底。 傅宴白怔了一会儿,紧接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癫狂,笑得令人心头发冷。 他笑了一会儿,然后看着宋缨,讽刺的说:“可笑,真可笑啊,直到现在你还以为那是我的孩子,难道你不知道吗?七年前我根本没有碰你,那一夜跟你在一起的人可不是我,我的心里只有雪儿,又怎么会跟你同床共枕?如果那一夜的人是我,我至于冷落你七年么?呵,不过就是因为亲眼看到了你在别的男人身下辗转承欢,所以觉得你恶心,不想碰你罢了,你还真当自己有多冰清玉洁,哈哈哈哈,简直太可笑了。” 宋缨怔住,一张脸蓦然间变得煞白。 他说什么? 他说……七年前的那个男人不是他? 所以,她的孩子也不是他的骨血,所以……这七年,他都在骗自己,她的前世今生,都像是一个笑话? 宋缨不敢置信。 她摇了摇头,说:“不可能,当初你明明……” “我明明跟你一起醒来,且衣衫不整是不是?”傅宴白止住笑声,眯着眼恶毒的说道:“那是装的。” “实际上,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被男人玩过了,你就是一个被人睡烂了的贱货,我是因为可怜你才脱了衣服跟你躺在一起,装作你是被我睡过的样子,至少这样还能有个男人为你负责,否则呢?像你这种不知廉耻没有清白的女人,早就该拿一根白绫给吊死了,又怎么会活到现在?” “宋缨啊宋缨,你应该感激我啊,我是一个男人,身为男人的尊严,我又怎么可能自己的妻子生下属于别的男人的孩子呢?哦不对,那根本不是孩子,那就是两个孽种啊,所以我帮你悄悄的处理掉了他们,你不是应该感谢我吗?难不成,你还想生下敌国细作的孩子吗?哈哈哈哈。” 宋缨的脸色再次一白。 身子晃了晃,重重的往后跌了几步。 她无法相信傅宴白说的话。 怎么会是这样呢? 怎么会…… 所以…… “你说……他们是敌国细作的孩子,所以那天晚上的男人……” “没错,是大雍国的细作,至于是一个男人还是几个男人,这我就不清楚了,总之,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被玩过了。” 傅宴白恶毒的说话。 宋缨只觉眼前 一黑,几乎快要晕倒。 她明白了。 她一切都明白了。 难怪,大雍国暗门的人会出现在京城里。 难怪,阿三会说是个黑衣蒙面的男人抢走了两个孩子。 难怪,赵忠说她的孩子被暗门细作给带走了。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原来她的孩子,是敌国细作的孩子。 宋缨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只觉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她的父兄是怎么死的,她很清楚,七年前若不是大雍国细作潜入军中,窃取了机密,父亲和兄长不会贪功冒进,整个宋家军也不会死在箭雨之中。 可现在,她的生死仇敌,却是她孩子的父亲。 宋缨没有再理会傅宴白。 她跌跌撞撞的离开。 霜降和白露都十分担心,连忙紧跟着她,几人上了马车以后,白露就红着眼握住宋缨的手道:“大小姐,没事,没事,不怕昂,咱们不怕,反正之前不也是以为那两个孩子已经死了吗?如果您真的过不去心里这一关,那就还是当他们死了,没关系的。” 说着说着,却是连自己也不信,眼泪哗啦啦的落下来。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那也是宋缨的亲生骨肉啊。 第98章 决定 十月怀胎,费尽心血。 满怀期待的等着孩子降生,可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噩耗。 七年寻觅,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梦到孩子们的哭声,在万般自责之下好不容易找到孩子们的下落,却又是迎面一击。 她这可怜的人生……活得还真像是个笑话! 宋缨没有说话。 直到回了将军府,仍旧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只是静静的回到房内,静静的把自己关起来。 不吃东西,也不肯跟任何人诉说。 就好像魂魄被人夺走了,整个人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霜降和白露都心疼不已。 林管家听说了她们去天牢里的事情,因为担心宋缨,所以跑过来看情况。 却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宋缨这个模样。 一时间也有些茫然。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你们今天不是去见傅宴白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霜降和白露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将傅宴白说的那些话告诉给了林管家。 林管家听完,惊愕不已。 他也不敢相信。 “这……怎么会这样,那大小姐现在岂不是很伤心?她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霜降和白露都是一惊。 这一点,她们倒是 没有想到。 还好林管家提醒了她们。 两人连忙道:“我们进去看看。” 说着,就推开门进屋。 却在屋子里,宋缨靠坐在床头,并没有想不开的动作。 她只是怔怔的望着窗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霜降和白露都松了口气。 连忙走过去。 “小姐,您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吧,别吓我们啊。” “是啊,已经发生的事情您想不开也没有用,为今之计,是要先找到小少爷和小小姐,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就算那个男人是敌国的细作,可他们也是您的骨血,不是吗?” “大不了咱们就去父留子,咱们将军府又不是养不起两个孩子,小姐您就别难过了。” 白露信誓旦旦的说道。 宋缨在听到她这句话以后,眼眸终于转动了一下,转头看向她。 白露一脸认真的表情。 片刻,才听宋缨道:“你说得没错。” 她闭了闭眼,像是在心里下定了某个决心,又像是咽下了某些苦果似的,沉声说:“你们放心,虽然这件事情确实出乎我的预料,但我还没有被打倒。” 她是重活一次的人啊 。 上天让她重生,她不相信自己会落得个如此惨烈的结果,即便命运让她惨烈,她也要奋力挣扎,努力从石缝中开出一朵花来。 这样想着,她径自对霜降和白露吩咐道:“收拾东西,我要出发去大雍国。” 两人都是一惊。 霜降道:“小姐,您真的想好了?” 她们三个都是女流之辈,霜降和白露虽然从小都学了点功夫,但学得不精。 宋缨自己的功夫也是半吊子,毕竟是女儿家,哪怕是将门虎女,可就这样只身出发去大雍国,想想还是危险。 宋缨却无比坚定。 “我想好了。” 如果那两个孩子真的在大雍国,那么,她就去接他们回家。 如果不在,或是真的死了…… 那她也好早点死心。 这样想着,宋缨再次闭了闭眼,道:“去收拾吧。” 霜降和白露见状,也知道她心意已定,便不再多加劝阻,应道:“是。” 两人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宋缨从屋里走出来。 林管家一直守在外面没有走,见她出来了,连忙迎上前去。 “大小姐,您真的要去大雍吗?” 他很担心宋缨,所以刚才霜降和白露出来后,他 便上前问了情况。 霜降和白露也将宋缨的决定告诉他了。 林管家怎么想,都觉得不放心。 见宋缨不说话,他干脆请示道:“大小姐,您带上我吧,如果您真的要去大雍,那老奴是一定要随您去的,虽然老奴没什么本事,但如果有敌人敢伤害大小姐,老奴至少还能挡在大小姐身前,不让大小姐受伤,否则若大小姐真的出了什么事,就算到了地下,老奴也没脸见将军的!” 林管家说得情真意切。 宋缨却是笑了笑,将他扶起来。 “林叔,我没有把你当成外人,所以客套话就不跟你说了,我这次去大雍不是为了挑事,而是为了寻找孩子,但在找到孩子之前,我们谁也无法预料,那边的情况是怎么样,更不确定此番要去多久。” “所以,我希望您能呆在家里,替我好好守着将军府,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毕竟将军府已经败落过一次了,我不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杂草丛生,再次败落的将军府,而是一个仍旧充满了人味儿的将军府,林叔,您能做到吗?” 林管家怔怔的看着她,片刻,红了眼眶。 “大小姐……” “林叔, 我明白您想说什么,事实上父亲不在了,您就是我的长辈,我希望您好好的。” 大雍国距离京师很远。 远到要跨过北疆,跨国函谷关,跨国燕岭,到茫茫草原里去,如果到了冬天,还会下很厚很重的雪。 宋缨不觉得这样的长途跋涉,带上林管家是对他好。 林管家今年都快六十岁了。 已经到了快知天命的年纪,人老了总是想落叶归根的,她这一去又是遥遥无期,不知哪天才能归来,又何必把他带上让他受罪呢? 所以,宋缨绝计不愿意带上林管家。 林管家老泪纵横。 “大小姐……老奴,老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都怪老奴没用……没办法代将军保护大小姐。” 宋缨笑了笑,道:“林叔,您说什么呢,替我守护好家里不也是保护我吗?毕竟就算我走得再远,我也得有个家,有个归处啊。” 她说的是真心话。 林管家见她这样说,便也不再矫情了。 他擦干眼泪,郑重的道:“大小姐您放心,老奴我就算掉了这颗脑袋,也一定帮您守好家里,平安等着您归来!” 宋缨笑了笑,重重点头。 两人这才决定好,一起往外走去。 第99章 巧合 宋缨的行动能力很强。 说好以后,就立马去做。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就和霜降还有白露一起筹备着干粮、马车,以及北上时所需要用的东西。 宋缨并不是一个无脑的人。 既然要出行,那她肯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即便无法准备万全,那也是尽可能的替自己多准备些东西,能少些麻烦。 还有,北上时光是她们三个,那肯定是不够的。 宋缨想得很清楚,林管家的年纪确实很大了,不适合北上奔波跋涉,但光是她们三个女子,对抗风险的能力又不够,所以她打算去联系一下镖局,看有没有厉害的镖师这段时间也要去大雍国,到时候她能跟着镖局一起,也算是能对抗一些风险了。 只要能安全护着她们到达大雍国境内,她自然有办法让自己生存下来。 这样想着,宋缨就带着霜降和白露出了门。 却没有想到,她会在刚出门,就碰到了定王谢玄。 谢玄手里牵着谢琳琅和谢承允,貌似也正好出门。 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有意还是无心,竟然走的后门。 这就很奇怪了。 宋缨走上前,落落大方的对他们行了个礼 。 “臣女见过王爷。” 谢玄点头,面上含笑道:“宋姑娘这是要出门?” 宋缨回头看了眼霜降和白露,霜降和白露会意,连忙退远了些,等她们走开了,宋缨才低声道:“是的,臣女有些事要出个远门,不知道何时才是归期,原本想着等手头上的东西收拾妥当了,再去王府拜见,倒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遇见。” 她说着,抿了抿唇。 又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遇到了,臣女就在这里向王爷拜别了,这段时间多谢王爷的照顾,王爷的恩情,臣女铭记于心。” 谢玄挑眉。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宋缨低眉顺眼,肤色雪白,仿若一朵上好的凌霄花。 他不由有些意动。 “你要去哪儿?” 他直接问。 宋缨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瞒着他。 毕竟此去路途遥远,也不知道到了大雍国会遇到什么,又是个什么样的境地,今日一别,有可能就真的终生不见了。 于是她答道:“北上大雍。” 谢玄的眉头挑得更高。 谢琳琅和谢承允顿时惊奇无比的道:“哇,宋姨姨,你也要去大雍国吗?怎么那么巧?” 宋缨一愣。 诧异的看向两个小包子。 “也?巧?” 她咀嚼着这两个字,随后不敢置信的看向定王谢玄。 “小郡主和小世子的意思是,王爷也要去大雍国?” 谢玄含笑道:“是,皇兄有些事派我出去办,这一去快则两三个月,慢的可能需要两三年,所以我打算把琳琅和承允都带在身边,这段时间他们承蒙你多加照顾,我原本想等出发前再让他们去向你告个别,倒没想到今天在这儿碰到了,更没想到的是,你也要去大雍国。” 宋缨:“……” 这……的确是够巧的。 谢承允和谢琳琅挣脱开谢玄的手,欢快的朝宋缨跑过来。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缠住她的腿,问道:“宋姨姨,你去大雍国干嘛呀?是去玩吗?” 宋缨不好跟他们说孩子的事,毕竟定王还在呢,于是便也笑道:“我去办点事。” 她说得含糊,两个孩子也不追问,转而问宋缨:“那你什么时候走呢?” 宋缨想了想,道:“大概就是这两天吧,收拾好手头上的东西,就走了。” “哇。”两个孩子又是一阵惊奇,“我们也是这两天出发诶,父王父王,要不我们跟 宋姨姨一起吧,这样就有个照应了。” “对呀对呀。”琳琅显然比承允想得更多,担忧的道:“听说大雍国可远可远了,宋姨姨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出门有危险的,父王要保护宋姨姨。” 宋缨有些尴尬。 虽然她也很想和谢承允以及谢琳琅呆在一起,可定王毕竟是个男人,两人同行实在不太方便。 正准备拒绝,就听谢玄道:“我在京中还有些事务要交手,大概五日后出发,宋姑娘若是能等个五日,我们可以一起走。” 顿了顿,又补充,“大雍国山高水险,宋姑娘一个女孩子家,确实不太方便,如果你有顾虑,可以准备几套男装与我们一同出行,届时便无人能看出来了。” 宋缨一愣。 穿男装? 的确,这世道女子单独出门就如同小儿抱金过市,她虽然有些武功在身,可路途漫长,为了少些麻烦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穿男装的确要更方便一些。 而且与定王同行,安全能得到保障的同时,她也能快一点到达大雍国境内,到时候,就能更快的找到两个孩子的线索了。 这样想着,宋缨便点头同意了。 “既然如此,那 就麻烦定王殿下了。” 谢玄勾了勾唇,“不客气。” 流风过来找谢玄,谢玄便没有再和她多说,点点头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宋缨带着霜降和白霜上了马车。 刚才霜降和白露走得远,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此时宋缨便将刚才与定王的对话和她们说了,两人都是一阵兴奋。 “真的?怎么会这么巧,如果能跟着定王出行,那肯定再好不过了,且不说定王的护卫武功高强,咱们跟着他安全有所保障,就定王的人品也信得过呀,他一定会照顾好小姐的。” 霜降也点了点头。 “更何况一路上还有小世子和小郡主相伴,我想小姐一定愿意多和他们相处。” 宋缨的唇角不由挽了起来。 的确,她很喜欢谢琳琅和谢承允。 也正是因为看到了他们如此乖巧可爱,就更期待见到自己的孩子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她这个当娘亲的,六年来没有尽过半分责任,若此次真的找到了他们,她说什么也不会再把他们弄丢了,一定让他们也像谢琳琅与谢承允一样幸福快乐。 这样想着,宋缨便带着霜降和白露上了街,采购路上所需的用品。 第100章 布局 两日后。 宋缨又去找了趟谢玄,跟他确定出行日期。 谢玄确定三日后出发没有问题,还帮她办理了出行所需的路引文碟之事,宋缨这才放心。 正要离开时,忽然被谢玄叫住。 他的目光沉沉,盯着她,问道:“你就打算以这样的身份出行?” 宋缨一愣。 不解的看着他。 谢玄意有所指,“傅家还没有定案。” 宋缨抿唇。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事实上,不用他说,她也是打算在出行前就把这事给解决清楚的。 皇帝一直按着傅宴白的案子不表,不就是因为他要平衡朝堂,扶持二皇子的势力吗? 那么,她就来帮他一把,让他看看这些年在他的纵容下,二皇子在朝堂的势力有多深。 她对谢玄福了福身,道:“多谢王爷提醒,这事我会在两天之内办妥,请王爷放心。” 谢玄有了些兴趣。 “哦?你不妨说说,你要怎么在两天之内办妥?” 宋缨抿唇,却是没有再说了。 “总之,到时候王爷就知道了。” 她说完,径自离开。 谢玄挑眉,越发觉得这个女人有意思了。 当天晚上。 几封匿名信被悄然 分散到宫中各处。 那是一封藏有暗号密码的信。 信的内容只有接头的人才能看得懂,看懂之后,也就是在当天深夜,有人发现皇帝的汤碗里被人放了毒药。 毒药下得很刁钻,是抹在了汤匙的手柄上。 手柄通常不会被嘴巴碰到,但手指会握住手柄,在握住手柄喝完汤手,手指再拿着手帕擦嘴,那毒药自然而然也就沾到了嘴唇上。 毒药是烈性猛毒。 虽然只挨了一点点,但也足以让人致命。 幸好,也不知道是皇帝太过幸运,还是因为其他,总之那碗汤并没有送入皇帝的口中,而是被他赐给了身边的小太监三福子。 说来这个三福子也是倒霉,他是大太监福全公公的徒弟,平日里就被福全带在身边伺候,慢慢的也入了皇帝的眼,想着是个心腹可以留用,今日天气有些炎热,皇帝爱喝冰镇的水,不爱喝这热腾腾的汤,便随手赐给了三福子。 原本这是难得的天恩,却怎么也没想到,会酿成一场大祸。 当皇帝看到三福子因为喝了汤而暴毙的时候,吓得脸都绿了。 紧接着就是气得面色发白。 他当皇帝当了十几年,还从来没有遇到 过这么胆大妄为的事,当下就立马下旨要求彻查,宫中禁令,行动自然很快,第二天早上就把凶手揪出来了,然而那凶手却一口咬定是二皇子派他给皇帝下毒,意图谋反大位。 这一下子,宫中可就闹开了。 二皇子是皇帝除了太子以外最喜欢的儿子了,平日里过多的宠爱本就让他竖敌颇多,如今再加上下毒弑君,若这罪名真的被定下来,杀头都是小事,只怕整个二皇子府连带着二皇子的母妃萧淑贵妃都要跟着一起遭殃。 萧淑贵妃吓得又惊又怒,当天早上就连忙跑去太极宫向皇帝请罪,同时陈情自己与二皇子一向本份,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老实本分是假的,但这事儿真是二皇子做的吗? 皇帝在盛怒之后,冷静下来,觉得不一定。 毕竟,如今的禁军虽然掌握在二皇子的手中,但外部兵权可有一半是在太子手里。 二皇子光凭着一些禁军,就敢谋反? 即便他能坐上皇位,也能立马被拉下来。 那又何必如此呢? 皇帝没有急着发落,却也不得不拿出一个态度,于是命人软禁了二皇子。 将军府中。 谢玄难得的 跑过来一趟,宋缨也不见外,让霜降和白露在院子里摆了茶盏和点心招待他。 两人今天的心情都颇为不错,便让人摆了棋局,手谈两局。 一边下棋,一边聊天。 “几日前你说你自有谋划,我倒是没想到,你的行动会这么快,这就是你的谋划?” 宋缨笑道:“一点雕虫技俩,让王爷见笑了。” 谢玄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能拿到二皇子与宫内探子通密信的方式,还能想办法把密信送进宫,让对方相信这真是二皇子的主意,同时又想尽力法的让那碗汤给三福子喝掉,而不是真的毒死皇帝,这可不是一点雕虫技俩,本王只知道宋将军忠心爱国,却没想到,宋将军也能如此深谋远虑。” 宋缨的手指一抖,手中的白色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谢玄微微垂眸,看着那颗白色棋子。 宋缨抿唇。 片刻,她看向谢玄,问道:“王爷这是在敲打我吗?” 谢玄眯着眼睛,没有回答她。 他其实很想从宋缨的脸上看出什么。 可是他失望了,因为宋缨除了刚开始的那一刻慌乱,此刻已然平静下来,一张脸静如深水,什么也看不到。 谢玄的 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总觉得,眼前的女子不似寻常这个年纪的女儿家。 但他没有多想,只道:“你可知这计划扳不倒二皇子。” 看来,傅宴白是二皇子的人这件事,不仅宋缨知道,谢玄也是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那宋缨也没必要卖关子了。 “我知道。” 她沉声道:“我原本就没想让皇帝相信,二皇子要下毒害他。” 谢玄挑眉,“哦?那你为什么这么做。” 宋缨冷笑了一下,却是没有急着回答,反而问:“在王爷的眼里,当今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玄顿住。 脑海中转了几个弯儿,却是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 都说世间有七窍玲珑心,以前他没有见过,如今在宋缨身上,倒算是见识到了。 此番设计,让皇帝相信二皇子要下毒害他是假,让皇帝因查此事而查到二皇子所收党羽,从而发觉他在朝堂中的势力不仅仅能跟太子抗衡,甚至还隐隐超过了太子,已经有凌驾自己之上的趋势,这才是真。 只要皇帝发现了这一点,为了他最看重的平衡,他一定会发落二皇子。 而这个下毒,就是个最好的借口。 第101章 罚跪 先前谢玄不了解她的全部计划,还以为她莽撞。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粗心了。 谢玄不由得笑起来。 “宋姑娘好计谋,此等成算,只怕当世也没有几个男子能比得上。” 宋缨笑了一下,倒也没有谦虚。 事实正如宋缨所料。 第二天,她就听说皇帝把二皇子召进宫里去了。 皇帝在宫中到底对二皇子说了什么,没有人知情。 只知道当天二皇子并没有被放出宫,而是被罚去了神武门罚跪,一跪就是七个时辰。 这一场罚跪,不止惊动了宫中众嫔妃,也震呆了朝中众臣。 要知道,当今皇帝的子嗣虽丰,但最受宠的还是太子和二皇子。 平日里二皇子做了多少过分的事情,皇帝都没有发落他,如今竟然罚他当众下跪,还是跪在神武门外。 那里有来来往往的侍卫、宫女、太监,还有上下朝的朝臣们,人人都可以看到,可以说不仅仅是体罚,还是当众把二皇子的脸面扔到地上来踩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 这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子党。 太子本人倒是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高兴,直觉告诉他,父皇不可能因为二皇 子给他下毒就罚二皇子去跪神武门。 毕竟,如果二皇子下毒弑君是真,那么迎接他的绝对不止是罚跪这么简单,那就是直接抄家杀头的大罪。 如果二皇子下毒是假,那么父皇为什么还要罚他? 太子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但朝中其他人想的就没那么多了。 皇帝惩罚二皇子的消息一经撒播,顿时就像是发出了一个什么信号,所有人都认为,二皇子这次要遭殃了。 他竟然胆大包天到要毒杀父君,罚跪都是轻的,简直该诛! 而二皇子的人呢,他们虽然误会真是二皇子下毒,但同时又觉得,二皇子都干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了,皇帝居然没有杀他,而只是罚跪,可见皇帝真是宠爱二皇子得紧。 这样的情况,那将来皇帝不把皇位传给二皇子,还能传给谁? 至于二皇子所做的事……嗐,那都是被手底下不懂事的恶人给骗了,被猪油蒙了心。 所谓虎毒不食子,天下又没有不犯错的人,二皇子犯了错,皇帝该教的教,该打的打,甚至再惩罚重一点都没关系,惩罚完了,咱们二皇子还是个孝顺的好皇子嘛。 朝中因为此事而吵成了 一团。 太子党,二皇子党,谁也不肯相让。 却在这时,宫中忽然发出一道圣旨。 拖了许久的傅宴白私藏罪臣之后的案子,皇帝今天终于给了最后的裁决。 傅家被抄家流放,傅宴白被判斩立决。 这个消息一出,原本是应该要引起轰动的,可巧就巧在,最近大家都被二皇子的事吸引了注意力,傅宴白这个早已被定性的罪臣,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关注了。 左右大家都猜到他会被发落,只是不知道最后会被如何发落而已。 如今圣旨已下,大家的心也就跟着安定了。 再也不会有人催着皇帝判处傅宴白了。 傅宴白都已经被判了死刑,那么赵雪儿自然也好不了。 一并处死。 赵忠则因为之前就已经在大牢中生病“暴毙”,所以皇帝倒是没有追究了。 傅闻清现在还只是个孩子,皇帝念在他年龄太小,也没有要他的性命,不过他现在也顶了个罪臣之后的身份,以后科举仕途是别指望了,家里又被抄了,连做点小生意都没有本钱,一家人只能被官差押着流放到南蛮之地。 若说在这件事情当中,还有什么是值得人议论的,那 就只有宋缨了。 宋缨毕竟是傅家的儿媳,虽然说傅宴白苛待了她,但已婚的事实无法更改,而这件事又是她自己捅出来的,正当所有人都暗中笑话,等着看她落不到好下场的时候,皇帝却忽然又发下一道圣旨,强行让宋缨与傅家和离,恢复了她的自由身。 众人不由大惊。 皇权虽高,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一个皇帝插手大臣的家务事,还强行让他们和离,这、这…… 这算什么个事嘛。 不过皇帝的这道圣旨下发没几天,太后的另一道推恩令也就出来了。 大意是宋缨乃是功臣之后,却被傅宴白欺骗蒙蔽多年,此情此景,若是连皇家也不站在宋缨这边,岂不是要寒了地下功臣们的心? 我大渊国数万好男儿守卫边疆,为国牺牲,总不能在他们牺牲后连他们的家眷也保不住。 所以太后亲自下旨,不仅要免了宋缨身上的罪,还封她为昭和郡主,赐良田百倾,虽然仍旧让她住在将军府里,却另外题了一块忠烈之家的牌匾送与宋家。 自此朝臣上的声音彻底陷入沸腾。 虽然仍旧有许多土大夫觉得不妥,但更多的人,却是因皇 家的这场施恩而感动。 都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那也得这个帝王家值得他们卖,他们才愿意一心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与敌人死战绝不后退。 而现在皇帝和太后的做法,无疑让这些宿将们十分心安。 宫中。 皇帝今日下了早朝,没有去任何一位嫔妃的宫中,而是回了自己的太极殿。 太极殿中,早有一个人在等着了。 谢玄坐在以金黄丝线织就的蒲团上,手里执着黑白两色的棋子,俨然正是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皇帝走进来,看到他这样,笑道:“你还是有这个老毛病,不喜欢跟别人对弈,反倒是喜欢自己下,怎么,难不成你这左右手还能各长一个脑子出来不成?” 谢玄听到声音,连忙站起来,对皇帝躬身行礼道:“参见皇兄。” 皇帝摆了摆手。 “诶,这里又没有外人,咱们兄弟俩就不用客气了,坐吧。” 他说着,自己也坐下来。 谢玄当然是依言坐下。 自有大太监亲自奉上好茶,两兄弟坐着一起喝了,皇帝瞧着他面前的棋局,来了兴致,挽袖笑道:“来,你自己和自己对弈有什么意思,朕陪你下两把。” 第102章 猜忌 谢玄笑道:“好。” 于是,两兄弟对坐,开始手谈起来。 皇帝的棋艺自然是高超的,但因为长年忙于政务,倒也没有多少时间钻研棋艺,谢玄虽然棋艺在他之上,却也不好赢得太过分。 是以两人你来我往,一个有意放水,一个全神贯注,倒也杀得有来有回。 一局结束,谢玄以堪堪半子取胜。 皇帝大笑道:“过瘾!还是跟你下过瘾,虽然你有意让着朕,可朕还是觉得,跟你下可比跟那些臣子们下有意思多了。” 宫女送上来温热的手帕,皇帝接过擦了擦手。 谢玄笑道:“皇兄哪里的话,我并没有放水。” 皇帝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问道:“听说你明日就要出发北上了?” 谢玄站起身来,点头。 “是。” 皇帝挑了挑眉,“和宋家小娘子一起?” 谢玄一愣。 他不是意外皇帝会知道此事,当今皇帝外表看上去昏庸,实际一直紧握着大权,京中的皇城司也在他的直系掌握下,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谢玄只是意外,他会当着他的面故意提起此事。 他微微垂眸,敛去了眼中的神色 ,道:“是的,她要去北边办事,臣弟想着宋大将军为国捐躯,宋夫人殉情而死,宋小将军也是战死沙场,满门忠烈,我身为皇室子弟,遇到宋家的事总要能帮则帮,且本就是顺路,一起走总好过让她一个女子独自出行。” 皇帝眯着眼睛笑道:“朕只是随口一问,你不必紧张。” 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皇帝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道:“你这次去,还是为了龙符的事?” 提起龙符,谢玄的脸上多了几丝郑重。 他皱着眉,沉声叹道:“是,龙符一天没有找到,臣弟的心中就一天不安,之前一直是派人出去找,既然没有结果,臣弟就想亲自北上试试。” 皇帝点了点头。 “不错,事关巡龙卫,皇家根本,这事不能马虎,这样吧,朕派几个人跟着你,一来是保护你的安全,二来拿着朕的手谕,等你到了大雍国境内,有朕的手谕在,他们也不敢为难你。” 谢玄一顿。 望着皇帝的眼睛,心也在微微往下沉。 他不会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派人跟着他,那些人与其说是护卫,倒不如说是监视他的。 皇室子弟,天家亲情 ,本来就是一种奢望。 只是当这种奢望摆在面前,如一颗泡沫被人戳烂的时候,人还是免不了会有些失望。 谢玄没有拒绝。 他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皇兄了。” 当天晚上,皇帝还很兄友弟恭,留着他在宫中吃完了晚饭。 晚饭过后,谢玄才踏着月色走出宫门。 流风是他的心腹,先前谢玄在宫中觐见陛下的时候,他就等在外面,所以宫里的事他是知道的,此刻也愤怒不已。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您就算了,还派人监视您?他这是害怕您与大雍国勾结吗?还是单纯不想让您寻找到龙符?” 谢玄面色淡淡。 他坐在马车上,透过挽起来的车帘子,能看到外面月色寂寂,四周一片潇冷。 对于皇帝的做法,他虽然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 毕竟,当今皇帝的性子出了名的多疑。 这样的人,不管呆在他身边的人是谁,都免不了被怀疑的下场。 这些年他一直行走在外,很少回京,也是因为不想和皇帝对上。 毕竟,有一句话说得好,君本无罪,怀壁其罪。 当年他的那些哥哥们,死的死伤的伤,如今 还在世的已经不多了,他一是仗着年纪小,躲过一劫,二是当初先皇十分爱重于他,又早早便给他封了定王,给了封地,这便是断绝了他继承皇位的可能了。 他知道父皇觉得他年纪小,成不了什么事,所以把他发打出京,也是在变相的保护他。 事实上,这些年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虽然手中握着巡龙卫,但一直游走在权利边缘,从来不肯大包大揽。 可就这样,还是逃脱不了被猜忌的命运。 谢玄闭了闭眼。 流风不满的嘟囔道:“早知道咱们就一直呆在定州了,省得回京来还被人怀疑。” 定王睁开眼,瞧着他。 流风一滞,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能讪讪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然后道:“王爷,我错了。” 谢玄沉声道:“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身上皇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你这话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我对皇兄有了不满,明白吗?” 流风当然明白,他只是气不过。 他家王爷明明忠心耿耿,这些年为了不影响皇权,已经很低调了,可就这样还…… 看了眼谢玄,流风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低低的道:“属下知道 了。” 马车一路回到王府。 这边,宋缨也还没有睡下。 定王府和将军府就只有一墙之隔,得知定王被突然召进宫,她其实是有不好的预感的,所以今晚特意晚睡,就是想看看那边的人平安回来了没有。 宋缨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直觉。 只是想等,便等了。 月上高空。 隔壁终于有了动静。 宋缨所坐的院子里,刚好就挨着定王府的正院,她听到了管家关切询问的声音,“王爷,您要再吃点夜宵吗?老奴让人去准备。” 谢玄拒绝了,“不用,东西都收拾好没有?” “收拾好了,小世子和小郡主都睡下了呢,您看明天几时出发?” 谢玄安静了片刻。 然后道:“不急,明天等宫中的人出来,再作安排。” “什么?宫中的人?除了宋姑娘,您还要带上宫中的谁吗?” 两人说话的声音随着步子渐渐远去,后来宋缨就听不到了。 她细细拧眉。 宫中的人? 据她所知,谢玄这次去大雍国是去办事的,之前也没有听说除了她之外,他还要额外带上谁,如今却忽然说要等宫中的人,是有其他人也要跟着一起去吗? 第103章 出门 宋缨十分担忧。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毕竟宋家已经败落,如今即便还有余威,可在皇帝那里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她离开京城,于皇家来说甚至可以算是一件好事。 但谢玄就不一样了。 他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威胁到皇权,那也只能是他。 可此时天色已深,宋缨也不好派人去过问。 只得带着一颗担忧的心,回房睡觉了。 第二日。 她起了个大早,刚起床,就听到丫鬟进来禀报说,早上旁边的定王府来人了,说是那边已经准备好,只需要吃过早饭后便能出发。 宋缨的心渐渐安定,她点点头,让人去回复定王那边,她会准时出门。 吃完早饭,宋缨告别了林管家,带着霜降和白露出了门。 林管家仍旧很不放心,送别时老泪纵横,宋缨拍拍他的手,让他守好家里,然后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马车里装着很多东西。 都是她提前让人准备好的。 北地不比京城,听说那边的天气极其寒冷,夏天又很炎热,东面是草原,西北是大漠,整日黄沙漫天,人在那边呆不了多久皮肤就燥了。 宋缨倒是 不在意这些,只不过能把自己照顾好点,她还是会好好照顾自己。 没必要吃的苦,就不要去吃。 上了马车,马车饶了一圈,才来到定王府的大门。 只见大门前也停了好几辆马车,其中停在中间的那辆最大,宋缨知道,那是定王的座驾。 她没有下去,自有门房的人去通禀定王。 没过多久,果然就看到谢玄牵着两个孩子出门了。 可以出远门,谢承允和谢琳琅看上去都很开心,两个小包子一左一右的朝着马车扑过来,兴奋的喊道:“宋姨姨。” 宋缨的唇不由勾了起来,掀开马车帘子,先是向谢玄微微点头,然后才对谢承允和谢琳琅道:“小心点,别摔着。” 两个孩子才不管,连手带脚的爬上马车,然后对身后的谢玄道:“父王,你自己坐吧,我们要陪宋姨姨。” “对,陪宋姨姨。” 谢琳琅就是个跟屁虫。 谢玄无奈。 但孩子们喜欢,他也不会去禁锢着孩子们,更何况这本身不是一件坏事,便也就点点头,默许了。 随后,谢玄上了马车,一行人正式出发。 宋缨坐在马车里,拉着两个孩子的小手,跟他们说说笑 笑。 两个孩子都是乖巧又聪明,很会讨宋缨的开心,再加上他们从小就生活在定州,与京城中长大的小孩儿不同。 相比京城富家子弟们的娇生惯养,这两个孩子显然要更加活泼自由,也从小就跑过不少地方,马车的颠簸对于他们来说虽然也有一定的影响,但已经与大人无异了。 宋缨陪着他们说笑了一会儿,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玩具,让他们在旁边玩。 然后自己挑开帘子,看向外面。 定王出行,虽然也说是微服私访,但到底不会像她那样随意。 只见这是一个足足有十几米长的车队,最前面是一队王府护卫,中间是谢玄和她的马车,后面还跟了几辆马车拖着物资和一路上要吃用的东西,最后面还有几队护卫,所有人都将这两辆马车围在中间,安保性确实很强。 但宋缨还是很眼尖的看出来,跟在后头的那一队护卫,不像是王府的人。 原因无他,只因为谢玄府上的护卫都身着青色服饰,低调又健壮,浑身都闪烁着凛冽的寒光,那是真正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人,是一柄柄闪着寒光的利剑,饶是他们换了身服饰,宋缨作为将门嫡女, 也是一眼就能认出那种熟悉的杀气。 但跟在后面那一队护卫就不同了。 那些人虽然也穿着黑色的服饰,但身上的布料却是用织锦做成的,价格十分昂贵,军中当中,也只有京城的皇帝近卫能穿得起。 再看那些人虽然跟在马车后面,但面色高傲,其中有好几个还在半路上说说笑笑,一点也不像定王府中的侍卫严肃沉静。 她瞬间就明白了,这一队人马,应该就是昨天晚上谢玄所说的,宫中的人。 是谁派来的? 皇帝吗? 宋缨放下马车帘子,坐在车内,默默的想着。 看来皇家亲情也不像世人所想的那样兄友弟恭,谢玄这个王爷,当得也很不容易。 没过多久,马车到了城门口。 谢玄的马车,自然没有人敢拦,甚至连上前查问都不敢,一个个恭敬的送他出了城门。 宋缨闭上眼睛,没有多想。 正准备趁着这会儿路马还平坦,小憩一会儿,免得下午上了山路就不好休息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叫声。 她睁开眼睛,微拧了下眉。 谢琳琅和谢承允也十分好奇,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去,就看到不远处有一队官兵 押送着一群犯人,正在往城外的大路上走去。 谢承允首先认了出来,指着那队官兵惊呼,“呀,是大渣男生的小渣男。” 宋缨一愣,也凑过去往外看。 只见那果然是傅家的一群人。 傅宴白已经于昨天晚上死于牢狱之中,连秋后问斩都没有等到,便自绝于狱中了。 大抵他也是知道,自己满盘皆输,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皇上甚至还下旨让他写和离书,无论是作为一个朝臣还是身为一个男人,他都一败涂地,简直成了整个京中的笑话。 傅宴白没有勇气上断头台,在昨夜子时,于无人时分,便直接撞墙而死。 今天早上,宋缨知道这个消息时,还忍不住唏嘘。 活了两世,憎恨无比的仇人,就这么死了。 想想还真是遗憾。 她倒不是遗憾傅宴白死得可惜,反而是觉得,就这么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没有让他尝到钻心蚀骨的疼痛,没有让他枯槁一生,没有让他如一坨烂泥般被人践踏欺辱,甚至在一个月以前,他还是风光无限人人敬佩巴结的吏部尚书。 真是……太便宜他了!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近前的哭声拉回来。 第104章 流放 只见那群官兵用铁链锁着傅闻清,正用鞭子在他身上抽打。 不仅仅是傅闻清,老太太邹氏,大夫人许氏,连同傅家旁支的老老小小,一并都被人用铁链捆着,艰难的往官道上行进。 刚才的哭声,就是官兵抽打在傅闻清身上,许氏发出来的。 许氏以前不怎么管家中庶物,但对这个孙子无疑是最看重的,虽然说他出身不高,虽然傅家之所以会落到这般田地,都因为他那个该死的亲娘和舅舅,可…… 可这毕竟是傅宴白唯一的骨血啊。 傅宴白已经死了,傅家的香火如果想传承下去,也只有保护好傅闻清。 许氏是个传统的女人,她没什么多余的想法,这一辈子也只想着嫁个好夫婿,生个好儿子,娶个容易拿捏的儿媳,然后荣华富贵的过一辈子。 她的前半生也的确如她所盼望的那样,富贵尊荣,享之不尽。 傅宴白是她的骄傲,宋缨这个钱袋子能给她取之不尽的钱财,她还有个自认为聪明有前途的孙儿,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可这一切,都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之内全部被打破了。 许氏恨。 恨之余,就是深深的惧怕。 她没有 主见,在傅家出事之前,傅宴白就是她的主心骨,她事事都听儿子的,为儿子孙子谋划。 傅宴白出事以后,家中没有人主事,只有一个病骨支离的老太太勉强撑着,她便又听老太太的,什么事都以老太太的话为准。 可现在,老太太也倒下了。 流放千里,对于老太太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和死刑没有区别。 所以皇帝的判决下来时,老太太就直接病倒了。 流放的犯人,生了病也是不能上路的,若是死在途中,负责看管和押送的官兵也会被问责。 所以他们倒是没有为难老太太,甚至没有用铁链锁着她,但饶是如此,这么大半天的行走,也让老太太不堪重负了。 自己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自然就更没精力去管许氏和傅闻清。 反正傅宴白已经死了,她的所有希望都化成了灰,一切皆如幻影般消逝不见,她也不在乎别的了。 至于傅闻清? 她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这辈子很大概率看不到傅闻清长大,所以傅闻清是死是活,她又哪有心思去管? 这样一来,所有重担就压在了许氏身上。 娇生惯养的贵夫人,此刻就如同一只流浪 狗一般跪在地上,对那些不断抽打傅闻清的官兵们哭着哀求道:“求求你们放了他吧,他只是个孩子啊,他受不住你们打的。” 傅闻清也被抽得哭爹喊娘。 “祖母,祖母救我。” 他朝许氏跑去。 许氏正要伸手接他,冷不丁被鞭子抽中手腕,顿时露出一条血痕,鲜血哗一下就涌了出来。 她瞬间就不敢接了,哭着捂住自己的手,痛得钻心。 那些鞭子又落在了傅闻清的身上。 傅闻清见无人敢管他,被抽得满地乱滚的同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看到了远处的马车。 马车的帘子只开了一半,但他眼力极好,还是认出了宋缨。 一双灰暗的眸子里顿时生出无尽希望。 “母亲!母亲!” 他哭着朝宋缨奔过来。 “母亲救我!” 宋缨面色微冷,傅闻清的哭叫声非但没有让她同情,反而令她想起上一世那些不堪的记忆。 秦家满门的鲜血,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而傅闻清和傅宴白站在一起,对着满地的尸体仰天狂笑。 她躺在病榻之上,满身无力行将就木之时,傅闻清狞笑着给她灌下一碗毒药,无情的说:“什么母 亲?她才是我母亲!” 她望着满身珠翠的赵雪儿,望着那个自己教养了将近二十年的儿子,不甘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不同情傅闻清。 一点也不! 如果说,傅宴白与她十八年的夫妻,她被背叛会感觉到愤怒、难过与失望,那么被傅闻清背叛,又完全不一样了。 傅闻清是她从小一点一点教养到大的孩子。 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她与傅宴白的夫妻感情都很寡淡。 前世十八年没有同房,饶是刚开始嫁进傅家时,她有再炙热的感情,也被那十八年的独守空房给磨没了。 所以,与其说她最后还爱着傅宴白,倒不如说,她只是恪守着傅夫人这个身份。 做一个当家主母应该做的,做一个身为妻子应该做的。 至于傅宴白,她已经不奢求他任何的感情了。 这样的情况下,傅宴白的背叛,对她于情感上的伤害就会小很多。 可傅闻清不同,她是真正把傅闻清当成自己的儿子养的,从读书、习字、为人处事、大了娶亲,事无巨细哪一样不是她亲自教导和安排? 夫妻感情上的不和,让她把所有的心血和精力都倾注到了“儿子” 身上。 尽管这样可能会让傅闻清觉得被管束过严,可若是没有她的精心铺就,他又怎么会平步青云?以区区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入了内阁,成为当朝风光无限的小阁老。 宋缨闭了闭眼。 她恨。 恨傅闻清,尤甚于傅宴白! 十八年的辛苦付出,养出了一条白眼狼,既然如此,那么有今时今日的下场,也是他罪有应得! 这样想着,宋缨没有理会那边的动静。 傅闻清喊了一会儿,见那边没有反应,不仅如此,宋缨还将脸收回去了,马车帘子也被放下,他不由大惊。 母亲…… 母亲真的不管他了吗? 家中发生的事,他一清二楚,牡丹诗会上宋缨现身亲口拆穿了赵雪儿和赵忠的身份,亲手把傅宴白送入大牢,乃至傅家今日的下场,都是源自于宋缨。 这些他全部知道!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宋缨离他而去,又是另一回事! 女人的动作是那样的干脆,目光是那样的决绝,仿佛从来就没有心疼过他,从来就没有把他当成亲生儿子。 傅闻清的心落入谷底。 小小的拳头狠狠的握了起来。 母亲……母亲你好无情! 第105章 吃醋 傅闻清不是没有认识到父母的错误。 只是在他看来,爹娘所犯下的错误,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从来没有忤逆过母亲啊。 为什么母亲憎恨爹娘,要把气撒到他的身上? 难道当初对他的疼爱都是假的吗? 这一刻,傅闻清的心里升起无尽的增恨,他觉得,娘亲说的果然没有错,这世上的人都是虚伪的,母亲表面上装得很爱他,很看重他,可实际上,只要出了一点点的事,就不要他这个儿子了。 她和那些虚伪的恶人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想着,傅闻清也不再呼救了,默默忍受着官兵们的鞭笞,随着流放的队伍艰难的往前走去。 马车里。 谢承允和谢琳琅看到宋缨脸上的表情,面面相觑。 两个孩子都是极为敏感的,他们能感觉到,宋缨的心情不太好,也能感觉到宋缨不喜欢傅闻清,可是他们不明白。 那个人,不是宋姨姨的养子吗? 她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关于赵家的事,谢承允和谢琳琅是知道的,毕竟牡丹诗会上他们还帮宋缨了。 但孩子的世界,毕竟还是有些单纯,他们不太能理解宋缨对傅闻清的迁怒。 宋缨 自然也不会告诉他们,自己活了两世,那个小孩儿可不是什么单纯的羊羔,而是一匹心狠手辣还未长成的狼崽子。 她只是换了个话题,轻轻笑道:“咱们可能要到晚上才会去打尖,中午就在马车上过了,你们饿不饿?我带了干粮和零食,要是饿了拿些给你们吃。” 谢承允和谢琳琅都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倒是不饿,主要是馋宋姨姨带的零食。 宋缨哪会不知道他们想的,忍不住一笑,将装着零食的盒子拿出来。 这些都是霜降和白露准备的,都是她爱吃的小零嘴儿,知道谢琳琅和谢承允也会跟着一起出行以后,昨天还临时去补了些小孩子爱吃的。 谢琳琅和谢承允吃得无比满足。 而此时,另一边。 前面的大马车里,谢玄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平时不觉得,今天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却怎么都觉得有些孤单冷清。 明明他本身就是个爱静的性子,最厌烦的就是吵闹,有时候连谢承允和谢琳琅太过吵闹,他都会把他们打发出去撒欢,发泄精力,可今天,当他一个人坐在马车里时,听着后面马车传来的欢声笑语,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 谢玄觉得自己一定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影响心情了。 他堂堂的定王殿下,又怎么可能馋宋缨马车上那些零嘴儿? 简直可笑。 哼。 谢玄这样想着,干脆掏了本书拿起来看。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软垫子,所以即便路面有些颠簸,人坐在车里也不会觉得太过难受。 他举着书本,专心看着,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下起伏不定,很烦燥,压根儿看不进去。 于是,到了一片城郊,他看着外面的风景不错,索性让人将马车停下来。 宋缨跟孩子们分享完零食,正准备给他们讲几个故事,让他们休息一会儿,不料马车就停了。 她有些好奇。 “怎么了?” 掀开帘子问道。 只见流风从马背上跳下来,快步走到她这辆马车旁边,说道:“王爷说这里风景不错,行了半日大家也累了,所以让大家下马车歇息歇息。” 宋缨不疑有他。 带着两个孩子下了马车。 谢承允和谢琳琅上了马车后,车里的位置不够坐,也怕人太多了会累着马匹,所以霜降和白露自动去后面装东西的马车了。 这会儿车队 一停,大家都跳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果然不错,令人心旷神怡。 宋缨看到了谢玄,牵着两个孩子走过去。 “王爷。” 谢玄今天着了一身紫色的锦袍,头发用紫金掐丝冠束了起来,宽袍广袖,衬得那精致的眉眼越发英朗贵气。 他淡淡“嗯”了一声,目光瞥过谢承允和谢琳琅,意味不明的问道:“吃饱了吗?” 两个孩子并不知道他们父王的想法,都摇了摇头。 只吃了一些零嘴儿,对于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来说,哪儿够。 要不是父王突然把马车停下来,他们还打算一边吃一边听宋姨姨讲故事呢,宋姨姨讲的故事可有趣了,他们喜欢听。 谢玄深吸了一口气。 估计也是在极力忍耐着,片刻,才说道:“流风,去打些野味回来,烤着吃。” “是。” 流风带着几个人去了。 宋缨挑了挑眉,敏锐的察觉到了谢玄的心情不好,但她没有问,毕竟,两人的关系问太多了对方未必会说,她也会尴尬。 于是,宋缨只是微微福身,便带着霜降和白霜打水去了。 谢玄看到她离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上来的脾气,忽 然也觉得很好笑。 他不是个淡泊的人,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性子很平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了。 饶是皇兄忽然要派人监视他,他也只是在心里淡淡的失望,也没有这么生气过。 所以,宋姑娘的零嘴儿,比皇兄对他的信任还重要? 想到这儿,谢玄更加觉得荒唐,也忍不住抚额笑了起来。 谢琳琅和谢承允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直觉告诉他们,今天的父王怪怪的。 但他们不想理。 两个孩子都跑去宋缨身边,一左一右的献殷勤。 宋缨也很有耐心,跟他们玩,还教他们去辨认那些路边的花花草草。 她到底是在边疆长大的,小时候性子野,经常跟在哥哥身后往山里钻,带着一队人马,一钻就是一整天,那些野外的花草树木,她认识很多。 谢承允和谢琳琅从来没有觉得出门这么有趣过,两人更不想理他们那个老古板父王了,一个个都围着宋缨打转。 谢玄看得越发心塞。 要不是确定这两个孩子是自己的种,他几乎都要怀疑,他们到底是他的孩子还是宋缨的孩子了。 另一边,流风很快就带着人打完猎物回来。 第106章 故事 毕竟是王府宿卫,手上的功夫还是很厉害的。 只是小半个时辰,一群人就打了不少猎物回来。 兔子大雁什么的都是小东西,甚至还有人猎了一头鹿。 那头鹿看着还很小,大概是才出生没几个月,跟鹿妈妈跑散了,此刻被一群侍卫五花大绑,发出叽叽的叫声。 宋缨看到了,觉得这鹿长得漂亮,很新奇。 谢玄皱了皱眉,沉声道:“这里不方便烩制鹿肉,它也太小了,给它上点药然后把它放了吧。” 流风等人自然没有不应允的。 放走了小鹿,一群人就走到河边去处理打到的猎物。 谢玄身为王爷,自然是不用动手的,自有人为他铺好了毛毡,让他坐下休息。 白露见状,也有样学样跑去马车里拿了个毛毯子,铺在地上,笑道:“小姐,过来休息。” 宋缨走过去。 两个孩子见状也要跟着挤过来,却被谢玄叫住了。 “承允,琳琅,过来。” 谢承允和谢琳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不敢违背父王的意,慢吞吞的走过去。 “父王。” “父王。” 两个小包子脆生生的喊着,语气没有与宋缨相处时的欢快。 谢 玄眯了眯眼睛。 他瞥见不远处,宋缨已经在霜降和白露的伺候下坐下,接过霜降递来的水壶小口小口的喝着水,那殷红的嘴唇印在小小的壶口上,就像一颗被剥了皮的樱桃,令人垂涎欲滴。 谢玄的喉结不由滚动了下。 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性子冷淡,为人也向来是清心寡欲,否则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成亲,以往看到任何女人也没有感觉,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宋缨时,心中的感觉很怪异。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感觉,令他抓不住,又痒痒,陌生到让人觉得恐慌。 好在他是谢玄。 心中哪怕再惶惑,面上都能云淡风轻,镇定自如的人物。 谢玄看着两个孩子,问道:“你们很喜欢宋姨姨?” 谢承允和谢琳琅面面相觑。 不明白他们父王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们喜欢宋姨姨,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 谢承允无语的道:“父王,你是不是很无聊?如果你无聊的话,我们可以给你找点事情做,你没必要胡思乱想的。” 谢玄:“?” 逆子,今天是想吃竹笋炒肉了是吧! 见父王的 脸色开始变了,谢承允吐了吐舌头,连忙缩到妹妹谢琳琅的身后。 谢琳琅也很识趣,乖巧的跟她父王解释,“父王,我们确实很喜欢宋姨姨,但我们更爱您,毕竟您才是我们的亲爹呀。” 女孩儿的小脸白嫩嫩的,说出来的话也是俏生生的,听着就让人心情舒坦。 谢玄顿时心情舒服了。 他挑了挑眉,道:“那你们下午是继续跟宋姨姨坐同一辆马车,还是跟我?” 谢琳琅为难了。 她不想骗父王,可是她又真的很想跟宋姨姨呆在一起。 于是,她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承允说道:“我们当然是想跟父王一起,但是父王,今天中午宋姨姨给我们讲了个故事,还没讲完呢,讲到正精彩的地方您就叫马车停了,我们真的好想听完那个故事,您是不知道,宋姨姨讲的故事特别特别好听,比酒楼里的说书先生讲的还要好听,您要是不信的话,下午您跟我们一起听听,就知道宋姨姨讲的故事有多精彩了。” 谢玄挑眉。 一起听? 嗯……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毕竟,谢承允从小就跟着他走南闯北,见识不比一个成年人少,能让他赞 不绝口的话,那应该的确是不错的。 旅途无聊,听听故事什么的,也挺好。 虽然心里这样想,谢玄却仍旧道:“是吗?我不信,你是不是因为太喜欢宋姨姨,而故意夸张?” 谢承允不乐意了,尖叫道:“我哪有夸张?真的真的,就是很好听!让人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还拉上谢琳琅。 “妹妹,你跟父王说,是不是这样?” 谢琳琅点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对宋缨的赞许,就好像装了两颗小星星。 她脆声道:“宋姨姨确实好厉害的,父王,您不能不信。” 谢玄:“……” 好吧。 他确实,他的这双儿女的确被宋缨收得服服贴贴了。 既然如此,谢玄也不拿乔了,思忖道:“可是,我愿意听,你们宋姨姨介意多给一个人讲吗?” 他说着,抬眸瞧着两个小孩儿。 若是此时有流风等人在身边,就能看出来,他家王爷又在耍诈了。 偏偏谢承允和谢琳琅年纪还小,又都很信任他,谁也不会怀疑自家父王会对自己用心计,所以他们十分相信,谢玄是真的在犹豫宋缨会不会 讲给他听。 于是,两个小家伙拍着胸脯保证,宋姨姨不会介意的。 大不了他们先去跟宋姨姨说说,反正父王的马车够大,待会儿他们就一起坐父王的马车,多一个人听故事,又不会多浪费宋缨一点口水,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此时,宋缨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只是随意讲了几个故事,就给自己招来这样的故事之“祸”。 所以当一群人吃完了东西,休整完毕,再次准备上马车时,眼看着谢玄朝自己走来,她整个人都懵了。 谢玄不好意思开口,轻咳了一声,谢琳琅立马扯着宋缨的袖子道:“宋姨姨,你给我们讲的故事很好听,你可以给父王也讲讲吗?父王还没听过你讲的故事。” 宋缨:“……” 什么玩意儿? 她的故事都是编来哄小孩子的,那定王殿下是小孩子吗? 谢玄挑了挑眉,见她似乎有些不愿意,便道:“如果宋姑娘不方便就算了,本王……” “没事,方便,方便。” 宋缨尴尬的笑着。 开玩笑,她现在是跟着人家的车队走,要靠人家保护,她能说不方便吗? 就算是真的有些不方便,那她也得强行让自己方便了。 第107章 师傅 于是,等一群人吃饱喝足,再上马车,众人就发现宋缨没有上自己那一辆,而是牵着两个孩子上了谢玄那辆巨大而奢华的马车。 众人不解,一个个挤眉弄眼。 眼中不缺暧昧。 毕竟,宋缨虽然曾经嫁过人,但现在已经是和离之身。 大渊朝受胡风影响,男女清白并没有像前朝那样看重,尤其是女子,只要是正经和离,后面想要再成婚并不难。 甚至有许多人家会专门去寻那种已经生育过的二婚女子,原因无他,只因这种女子生养过,确定是个能生的,带回家以后也能很快就为家里生下孩子。 至于宋缨,七年前因为生产早已被大夫断定无法再生育,所以大家倒也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只是看到她和谢玄走在一起,下意识就觉得,这两人光从外貌上来看,还真是般配。 事实上,就连家世上也是般配的。 一个是皇室宗亲,一个是将门虎女,若是宋大将军还在,应该也很想要定王成为他的女婿吧。 真是便宜了傅宴白那个畜生! 因为与宋缨走得亲近,现在就连定王府的侍卫们也对傅宴白恨得牙根痒痒,大家就不明白了 ,同样为人,怎么有的人能这么黑心肝的不要脸,一骗就骗了人家七年。 好在宋姑娘现在脱离苦海了,傅家有那样的下场,真是活该! 大家心里骂着,路程也不敢耽搁,一群人翻身上马,很快就出发了。 马车里。 谢玄坐在主位上,宋缨坐在旁边,对面是谢承允和谢琳琅。 两个小家伙不肯好好在位置上坐着,干脆就坐在地上,一边喝茶一边吃宋缨带来的小点心。 好在马车内铺了厚重的地毯,也不会凉,更不会让人觉得硬,而且马车足够宽敞,别说只是坐着了,就算两个孩子想要并排躺着,都不成问题。 谢玄看着宋缨,似笑非笑道:“茶水点心都已经准备好,宋姑娘可以开始了。” 宋缨面色微红。 她也不知道谢玄怎么回事。 她那些小故事,原本都是哄小孩子玩的东西,偏生这位惊才艳艳的定王爷也要听,宋缨倒也不是不敢讲,只是怕讲了谢玄不感兴趣,到时候岂不是很尴尬吗? 但对方都这么催促了,她也不能怵。 左右是他自己要听的,无不无聊,都跟她没关系。 于是,宋缨清了清嗓子,便 开始了。 这一次,她讲的是一个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要说这些个故事,还是她很早以前遇到的一位师傅告诉她的,那时候她的年纪还很少,正在边关陪着父母吃沙子,边关虽然地域广袤,也比京中自由,但凭心而论,那边的确是很贫瘠。 平日里除了跟着哥哥上山打猎,或者跑到草原上追击敌寇,也没什么好玩的。 城中的铺子酒楼更是少之又少,百姓们都过得清苦,父亲爱民如子,日子又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那时候的她除了跟着哥哥骑马练箭,最大的爱好,就是听故事。 偏生那时候父亲给她请了一位女师傅,这个女师傅还是位大雍人,也不知道怎么就流落到了大渊朝的北疆,当时她身受重伤,被父亲救下了,父亲原本以为她是奸细,后来经过查证才确定不是。 大渊国和大雍国虽然互为仇敌,但身在边疆的父亲却知道,这不过是上位者利欲熏心所挑动起的战争,无论是哪国百姓,其实都是无辜的,殊不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父亲是真正心系民生的大善人,在确定了那名女子不是大雍国的细作后,便不再追究,反 而是让她在城中安顿下来。 那个女子也很感激父亲,时常会带些自己做的吃食来探望父亲。 有一段时间,宋缨和宋舟还有些吃醋,觉得父亲这是移情别恋了,很为母亲不值,甚至暗中挑唆母亲去收拾父亲,别让父亲带别的女人进府。 不料母亲只是淡淡的笑笑,摸摸他们的头,说他们误会了。 那个女子是个有大才的人,她感激父亲相救,教了父亲很多知识,还送给了父亲几份图纸。 宋缨没有见过那些图纸,却也从母亲的只言片语中听出来了,那些图纸画的都是一些神兵利器,如果真的能打造出来,将会使大渊国无往不利,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侵扰我国边疆。 于是,宋缨和宋舟都不再敌视那个女子了,因为经常往来,渐渐的,那个女子也和他们熟了起来。 因为宋缨是女子,年岁又渐渐大了,宋世濂整日要忙着练兵,还要管理军中庶务,实在没有精力教导她,再加上宋夫人又是个文人女子,不会武功,于是,宋世练就亲自下场请求那位女子做宋缨的师傅,教她功夫。 那个女子答应了,从那以后,教了宋缨三年。 那三年,是宋缨最快乐的时光。 师傅教她功夫,却并不苛责她要学得有多好,只是说让她有自保能力就行了。 每次说到这些时,她都目光怅然,说现世没有女将军,也不可能出女将军,既然如此,那学那么好的功夫做什么呢?做出一番成绩,也不过是为男子作嫁衣,殊不知当朝开国皇帝当年打江山时,他的妹妹平阳公主就曾率领一支军队替他平定天下,可你看看,现在无论史书还是朝堂,又有谁记得这笔功绩,还有谁提起一句平阳公主? 所有的功劳都被算在了她父兄的身上,而她,在大业稳定之后,也不过是收敛锋芒,囿于内宅,从此困兽一生,再不能出头。 她说那样的日子很苦。 人若没有见过阳光便罢了,见过了阳光,却要一生都忍于黑暗,那太残忍了。 所以她宁愿宋缨不要。 不要学那么好的功夫,也不要懂太多知识,有父亲和哥哥护着,她一生快快乐乐的就够了。 有些时候,懵懂无知也是一种幸运。 宋缨当时不懂,只知道师傅很不快乐,她不喜欢听师傅说这些,因为每次她一说,眉头就要狠狠的皱起来。 第108章 外人 宋缨不希望师傅皱眉。 于是,她就缠着师傅讲故事,那些天上飞的,海里游的,甭管什么样的故事,她都爱听。 每到这个时候,师傅就淡淡的笑笑,然后拉着她坐在黄沙漫天的沙堆上,开始给她讲。 讲水浒传,讲西游记,讲封神榜,讲七仙女下嫁凡人,等等等等…… 宋缨刚开始只是想转移师傅的注意力,可是后来,就渐渐听入迷了。 她觉得,师傅很博学,很有魅力。 师傅知道好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师傅讲的那些故事,她也从来没有从别的地方听到过。 师傅一定来自一个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不一样的地方,在当时小小的宋缨心里,以为是大雍国,可是后来慢慢长大了才明白,大雍国应该也没有那样的故事,毕竟,故事里的国度和人物,都是现世不可能有人创作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位神奇的人是谁,如果有机会,她真的很想去拜会拜会。 可是每当她说起这个,师傅就但笑不语。 后来她也就不问了,管它出自何处呢,好听就行。 可惜的是,那些故事她并没有听完。 三年后的某一个晚上,师傅忽然无迹而踪。 她走了,没有半点征兆,也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只言片语,甚至都没有跟她的父亲和母亲说过,就那么干干净净的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刚开始,宋缨很不能接受,她每天都去师傅所住的屋子里等她,她勤奋学习师傅曾教给她的拳法和剑法。 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师傅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件事情,成为了宋家最大的秘密。 后来她渐渐大了,大家就默契的再也不提这件事了,仿佛它从来没有发生过,师傅也从来没有来过。 但宋缨却知道,她在,她来过,她清晰的出现过她的生命里。 留下的那些故事和功夫就是见证。 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走失了,她不知道回来的路,如果有可能,她还是想再遇见师傅,想再抱抱她,听她讲那些光怪陆离又闻所未闻的新奇故事。 宋缨一边想着,一边给谢玄与两个小包子讲。 谢玄与两个小包子也听得十分认真。 宋缨讲故事也是学的师傅,很有一套,故意留着悬念,每次都要对方问了才继续讲下去。 就这么一讲一问,一个时辰就悄然过去了。 宋缨咽了口唾沫,道:“就是 这样了,从此以后,白骨精就消失了,唐僧师徒四人就再次踏上了西天取经的道路。” 谢承允和谢琳琅鼓掌欢呼起来。 “哇!好精彩,孙悟空好棒啊,我好喜欢孙悟空!” “我要练金箍棒!父王,你给我买金箍棒好不好?等我练好了,我也要去打白骨精。” 谢承允举着自己的小拳头对谢玄说道。 谢玄睨了他一眼,手中的折扇敲了敲儿子的头,“故事而已,你还当真了?” 谢承允顿时失落。 虽然是故事,可是他真的好想成为孙悟空啊。 惩奸除恶,本事还大,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宋缨忍不住笑了笑,“其实你不用买金箍棒,孙悟空的魅力在于他通天入地的本领以及惩奸除恶的善行,你如果也能做到这两点,那你就是当世孙悟空了。” 谢承允眼睛晶亮。 “真的吗?可是我还是好想要那根棍子,可以变大变小的棍子。” 宋缨看向谢玄。 谢玄头疼抚额。 最终,还是无奈的道:“回头问你流风叔叔,看看兵器营能不能造出来相似的,不能变大变小,棍子总该有吧。” 谢承允倒也好满足,立马笑眯眯的道 :“好,谢谢父王。” 谢琳琅却还是不够,缠着宋缨继续要她讲,看看这师徒四人接下来会继续发生什么。 宋缨笑了笑,正准备开口,谢玄却忽然叫住她,睨了谢琳琅一眼,道:“让你宋姨姨休息一会儿。” 说着,竟是亲自斟了一杯茶,递到宋缨手中。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宋缨一愣。 男人的指腹无意间擦过她的手指,属于武人的那种粗粝感觉让她并不陌生,毕竟,曾经她的父亲和兄长就是这样的。 可谢玄给她的感觉却更加不同。 就像是被一丝羽毛拂过,竟有些痒。 宋缨微微抿唇,不自在的将茶杯接过,放在唇边慢慢喝着。 谢玄仰身靠在后座上,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宋姑娘的故事果然非同凡想,饶是本王走过这么多地方,也没听说过你故事中的地名,倒是不知道,你这故事中有没有咱们大渊国?” 宋缨眼梢微动。 别说大渊国,但凡她所知道的地名,故事里统统没有。 于是,她只能耐心解释,“故事是编造的,天马行空,自然不会出现真的地名。” 谢玄点了点头,唔了一声,“可宋姑娘所 说的大乘佛经和小乘佛经,却是实实在在的,难道编这个故事的人是个和尚?” 宋缨:“……” 她不知道怎么跟谢玄解释。 最后,只能胡诌,“嗯,应该是吧。” “难怪,这就说得过去了。” 谢玄释然了。 释然以后,便也不问她其他的了,等着她休息完毕,继续讲故事。 整整一个下午,宋缨在马车里给他们讲了三个时辰的故事,每次她感觉有些累了的时候,谢玄就会主动奉上一杯热茶,谢承允和谢琳琅还是跑过来往她嘴里塞点心。 对于谢承允和谢琳琅献的殷勤,她还能以平常心接受,对于谢玄所奉的茶,她就很受宠若惊了。 不过那也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后来对方多奉了几次茶,她也就慢慢习惯了。 左右马车里没有外人,别人看不见,他一个王爷都不在乎身份,她又怕什么? 宋缨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就已经把谢玄排除在“外人”之外了。 直到天近黄昏,马车终于来到了一个小镇上。 这个镇子叫白河镇,是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城镇。 由于紧挨着京城,这里虽然只是一个小镇,城中倒也很富庶繁华。 第109章 眼睛 街边的店铺鳞次栉比,饶是到了晚上,也能看到不少的商铺开着门,酒楼楚馆更是数不胜数。 流风带着几个人打头阵,已经前去安排住宿了。 没过多久,就骑着快马过来。 他们安排的是一家城中较为繁华的客栈,叫四方客栈。 宋缨一行人乘坐着马车过去。 好在这里虽然只是一座小镇,客栈却非常的大,大概是因为靠近京师,南来北往的车队与客人也非常多,所以客栈的掌柜接到他们也不意外,更没有因为他们的人太多而感到手足无措,反倒是笑盈盈的将几人迎进了屋,然后派店小二去给他们收拾房间。 “几位客官请稍等,小店房间数量是够的,只是有几位客人才刚刚走,需要打扫一下,如果各位不介意,可以在大堂坐一下稍等。” 谢玄点了点头。 倒也没有介意这客栈的简陋,带着人在大堂里坐下。 立马就有店小二上了茶过来,他们也没有矫情,虽然是乡间粗茶,却因为赶了一天的路,此刻豪饮一碗,倒是爽快。 很快,掌柜的就把房间安排好了。 谢玄与宋缨自然是住上房,而其余的下人们则是住一楼的通铺 。 宋缨进了自己的房间。 坐了一天的马车,她也累了,所以在霜降和白露的伺候下稍微洗漱了一下,又吃了晚饭,然后便睡下了。 霜降和白露自然是和她睡一个房间。 睡到半夜,也不知道是不是宋缨的错觉,她总觉得窗外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睁开眼睛,却只看到茫茫黑夜,什么也没有。 霜降和白露就睡在她床前的地平上,两人都盖了厚厚的被子,倒是不冷,只是被她坐起来的响动惊动到,白露揉了揉眼睛,问道:“小姐,怎么了?” 霜降也醒过来了,问道:“您是要起夜吗?我帮您拿恭桶。” 宋缨却拦住了她们。 “没有,我不想入厕。” 她说着,看向窗外,细致的眉微微的蹙了起来,对霜降和白露实话实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窗外有人?” 两人都是一惊。 不管她们身边有多少人,也不管这里离京师近不近,白河镇对于她们来说,毕竟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刚开始入住的时候,她们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此刻被宋缨这么一说,两人都吓了一跳,心里不自觉的就有些发毛。 “小姐,你在说 什么呢,这里可是三楼,窗外……窗外怎么会有人呢?” 白露小声说着,声音里还带着一丝轻颤。 霜降则是走过去将煤油灯点燃,然后举着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大着胆子往外看了看。 看完以后,她确定,窗外确实没有人。 于是,她转过身,对着宋缨道:“小姐,您又做梦了吧,您看,窗外什么也没有啊,倒是有一轮月亮,今晚的月色很好呢,明天肯定又是个大睛天。” 宋缨也微微探着身子,往窗外看去。 就如霜降所说,确实什么也没有。 可是她心里就是莫名的有种怪异的感觉。 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受,就好像有一双眼睛,就长在她的背上,让人如芒在刺。 可是霜降已经检验过了,窗外没有东西。 宋缨只能怪自己多想,或许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有些不适应。 她这样想着,便对霜降道:“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时间不早了,你回来睡吧,将窗户关上,小心着了风。” 霜降点头。 关上窗户,她举着灯走过来,看着宋缨一脸倦色的样子,笑道:“小姐若是不放心,我把灯点着,有灯光在旁边, 您就能睡得安心些了。” 宋缨觉得这样也好,于是点了点头,在两个丫鬟的伺候下继续睡下。 等她躺下以后,霜降和白露也睡回了地平上。 黑夜中,灯火如豆。 宋缨明明很困倦,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睁着眼睛盯着帐顶,想到自己那两个孩子,又想起死去的父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莫名的就很想念他们。 如果父亲和兄长还在世,她想,她的那两个孩子一定不会被人抱走。 她可以从小把他们养在身边,教他们读书,写字,如果他们想学武,她也会让哥哥教他们习武。 女孩儿一定像小郡主那么乖巧可爱,男孩儿也一定会像小世子那样聪明机瑾。 想到谢承允和谢琳琅,宋缨的脸上又不由多了几分笑意。 她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失去了两个孩子,所以上天于心不忍,就送给了她两个礼物。 这两个礼物,无比珍贵,是世间任何金钱和权势都换不来的。 宋缨生过孩子,却没有真正当过母亲,傅闻清不是她的儿子,那是一个筹谋的七年的大骗局,此时此刻她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在他身上投放过 母爱,如果说非要有,那也是对谢承允和谢琳琅。 能生出那么漂亮聪明的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他们的生母是谁。 宋缨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她认识谢承允和谢琳琅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对于谢玄,更是前世就有所认知。 可这却是第一次,让她想起关于他们母亲的事情。 之所以之前一直没有想起这回事,实在是因为关于这个人的身份信息太少了。 宋缨也是无意中从旁人的口中听说过,那两个孩子是七年前有人交到谢玄的手中的,据说他们的生母身份不高,至于具体是什么身份,宋缨不知道,反正这是皇家秘辛,外人不清楚,也不敢问。 只是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见过那个女人,宋缨猜想,如果她的身份真的不好见光,或许皇家会有他们的手段来处置,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她是死了,还是另觅了安顿之处。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直到外面鸡打鸣了,宋缨才能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大早。 宋缨起身,霜降和白露端来清水和毛巾伺候她洗漱。 出门在外虽然比不得家里,但有两个丫鬟在,也不会有多含糊。 第110章 刺客 白露伺候宋缨洁面,霜降则是选了一条湖蓝色的裙子,对宋缨道:“小姐,今天穿这套怎么样?” 宋缨看了一眼,点点头。 换好了衣服,两个丫鬟又给她梳头。 出门在外,梳的发髻自然不会像在家中那样复杂。 宋缨让她们简单给自己打了个髻,又插上一柄湖蓝色的簪子,然后才往外走去。 下楼时,发现谢玄等人已经在大堂里坐着了。 巧合的是,谢玄今天也穿了一身湖蓝色的锦袍。 头戴玉冠,手持折扇,翩翩公子,人品风流。 宋缨看得心中生起一股悸动。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神色恢复如常,走了过去。 “见过王爷,王爷请恕罪,我来迟了。” 谢玄虚扶了扶手,然后笑道:“这一路山高水远,怕是要走好几个月,你打算一直这样称呼我吗?” 宋缨微微一僵。 谢玄道:“出门在外,能低调就尽量低调些,你要是不介意,就叫我一声谢哥哥或者玄哥哥吧,我叫你缨妹如何?咱们以兄妹相称,也免得引人注目。” 也不知道为什么,谢玄说出那声缨妹,宋缨的脸不自主的就是一红。 倒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声色实在太过于性感,喊出来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尾音,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宋缨倒也没觉得谢玄会调戏自己。 实在是他的人品不像会做出这种事。 于是,她只能将原因归咎到对方的声音上,故作矜持的清了清嗓子,点点头,“好的。” 她是个与人和离过的单身妇人,谢玄又没有成亲,两人就这样同行一路,确实不合适。 有个兄妹的称呼,挺好的。 免得到时候被人说闲话。 但宋缨没有察觉到,在她答应的那一瞬间,谢玄的眼眸里闪过一抹似笑非笑的暗光。 一行人还要赶路,便没有多逗留。 吃完了饭,便上路出发了。 谢承允和谢琳琅到底只是两个孩子,昨天是刚出发,他们还很有兴致,一路上缠着宋缨说这说那,可此刻已然是第二天了,昨天晚上又没有睡好,所以今天就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宋缨也没有打扰他们,让他们就在自己的旁边睡觉。 至于谢玄? 两个孩子不肯去他那辆马车,她也没有办法。 马车又行了半日,到了中午,因为身在荒郊野外,也 没有地方可以打尖,于是一行人就在马车上啃了些干粮草草了事。 宋缨的肚子有些不舒服,要带着霜降和白露去方便。 其实走了这么大半日,不止是她们,其余人也要稍作休整了。 于是,车队便暂时停了下来。 宋缨带着霜降和白露到了一个避风的山坳处。 这里没什么人,距离车队又很远,不用担心走光或者被人听到声音,霜降和白露先方便了,然后走到旁边去帮她放哨,宋缨在草丛中蹲了下来,正有些惬意,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有道黑影闪过。 她微微一愣。 是什么人? 还是……山中树精? 宋缨蓦然又想起小时候师傅给自己讲的那些故事,那故事中的妖魔鬼怪,什么样的都有,树成精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可故事终究是故事,现实中……有可能吗? 她收拾好自己,起身以后,提着裙摆朝那边走过去。 然而,还不等她走到那边。 身后,霜降和白露就已经大惊失色,喊道:“小姐,不好了。” “不好了,有刺客,那边打起来了。” 宋缨一愣,回过身,果然看到不远处的车队里出现 了一批黑色刺客,刺客们已经与随行的侍卫缠斗在一眼。 她的脸色微变。 “走,赶快回去。” 霜降和白露有些担心,其实她们现在在这个地方,对方好像没有发现她们,瞧着那阵势,个个都在往最中间的马车上冲,很显然是冲着谢玄去了。 她们其实很想说,如果小姐这时候不过去,那些人未必会顾及到她们。 那小姐就不会有危险了。 可是这些话,已经到了嘴边,她们却说不出口。 且不说定王对她们家小姐一直多有照顾,就说那边还有小世子和小郡主呢,那么可爱的两个孩子,可是宋缨的心头肉,怎么能放任他们置身于险境之中,而自己明明有余力却不相救呢? 于是,两个丫鬟也掏出随身携带的佩剑,往那边冲去。 宋家是将门世家,哪怕是宋府的丫鬟,也是会功夫的,身上更是随身带着兵器,就是为了以防不测。 霜降和白露藏在腰间的软剑,还是她们十来岁刚跟着宋缨那一年,宋世濂亲手送给她们的。 在宋家人看来,宋缨身边的贴身丫鬟,那必然于旁的下人是不同的,毕竟,她们不仅仅是负责宋缨的生活起居 ,在有必要的时候,还得为她冲锋陷阵,在危险来临之际挡在她的面前。 所以,一柄趁手的好兵器很有必要。 而她们的身份常居于后宅,带着太明显的兵器,又不合适,于是就选择了这两柄软剑。 软剑一模一样,两个丫鬟很快就当先冲入了战局之中。 反倒是宋缨,手里没有兵器,左右看了一眼,见不远处有一个侍卫已经倒在地上,他的旁边落了柄长枪,于是便伸腿一踢,握在手里,一杆枪头直直送了出去。 谢玄坐在马车里。 他并没有加入战局,因为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些刺客还不足为惧,这一次他出来,因为皇兄的不信任,他早已察觉到了一丝不妙,果然,不过是出京的第二天,刺客就来了。 眼前这些人,武功虽然不错,却不算上乘。 世人皆知,他定王所养出来的护卫个个身手一流,赤胆忠心,既然是要刺杀他,又怎么会只派了这些粗浅的刺客来呢? 他们的身后,必有后招。 所以他选择了按兵不动,看着他们厮杀,可万万没有想到,宋缨会带着她的丫鬟加入战局之中。 只见人群中,一杆红缨枪飞舞,飒爽英姿。 第111章 受伤 这是谢玄第一次看到宋缨出手。 其实他知道宋缨会武功,毕竟是将门嫡女,父兄皆是那样出色的人物,她自然也多多少少都会些功夫的,只是没想到,她的身手这样出色。 宋缨打起架来便无所顾忌,她是军中出身,虽然学得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可也比其他人要好上太多,一招一式皆是不留余地的杀招。 没过多久,她的周围就躺了许多的刺客。 也许是她的表现太过出色,让敌人注意到了,对方很快就将矛头对准了她,所有人都齐齐朝她攻来。 霜降和白露都脸色大变。 “小姐!” “小姐当心!” 宋缨反手一刺,又挑开了一柄长刀,正准备转身的时候,一只闪着寒芒的利剑朝她腰间刺来,她脸色微变,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时,只听“叮”的一声。 一枚铜钱从马车里飞了出来,击在那剑身身上,剑立马就从那人手中脱飞出去,宋缨趁机一枪刺在那人胸口,那人翻身倒地。 “小姐,人好多,您要注意安全。” 霜降和白露纷纷挡在她的前面。 她们这样一做,流风等人也聚拢过来,一群人竟是以她为中心, 形成了一个小阵的犄角阵型。 宋缨冷眸瞧着那群刺客。 大白天的,他们虽然穿着黑衣,但仍旧能从他们的身手和所使用的兵器看出来,他们是大渊国的人,也就是说,在这朝堂之中,有人想要谢玄的命。 是谁? 宋缨不知道,她微微低眸,对霜降示意了一下,霜降会意,很快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烟雾弹,然后啪的往前面一甩。 浓白的烟雾腾然升起,流风只听到一声“快走”,紧接着,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一群人往马上飞驰而去。 “驾!” 马蹄高高仰起。 那些刺客显然没反应过来,霜降又接连扔出两个烟雾弹,一群人回到了马车之上,流风当即反应过来,命人立马驾马离开。 轰隆隆的马蹄声随着烟雾的消散飘然远去。 刺客们终于从浓厚的烟雾中视线清晰,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那些人脸色大变,立马迈步就要追,却被带头的那人伸手拦住了。 他的脸上带着黑色方巾,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 他冷笑道:“别追,放他们离开本就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你们难道忘了宗主的计划?” 一群黑衣人一愣,这才想起来,顿时满脸汗颜。 “风使,是属下们疏忽了。” “呵。” 被称作风使的人冷酷的笑了一下,望着前方马蹄踏出来的烟尘,眯起眼睛。 谢玄啊谢玄,纵然你有天大的本事,有再多高手的维护,你总应该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马车上。 宋缨亲眼看着后面的刺客没有追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等松完那口气后,才感觉到手心火辣辣的疼痛。 打开手心一看,只见满是血泡。 她已经很久没用过武功了,更没有提过枪。 七年时间,纵然她在傅家过得再辛苦,可也不得不承认,在物质方面她算是养尊处优,所以当年练武时所练出来的茧疤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细皮嫩肉。 方才她见情况紧急,也没想那么多提着枪就上了,可这会儿才感觉出来,那枪身磨得掌心生疼,就好像整张皮都破了一般。 霜降和白露也没好到哪儿去,可瞧见她破成这个样子,还是止不住的心疼。 “小姐,怎么办,你受伤了。” 两个丫鬟急得都快要哭了。 宋缨有些尴尬。 她清咳一声,收回 手,冷然道:“我没事。” 开什么玩笑。 与敌人对战时没受伤,反倒是自己被枪杆子磨伤了,这说出去谁听了谁笑话。 想到这儿,她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只见男人倒是非常镇静,见她瞧过来,还挑了挑眉,随即笑着说道:“方才多谢宋姑娘,宋姑娘的救命之恩,本王没齿难忘。” 宋缨更加尴尬。 她不知道谢玄会不会武功,但想到二皇子和太子好像都不怎么会武,身为皇室子弟,那定王应该……也是不会的吧。 这就难怪他刚才一直躲在马车内,不肯出去了。 这样想着,宋缨冲他拱了拱手,道:“不必客气,既然同行一路,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谢玄勾了勾唇。 方才在战乱的时候,谢承允和谢琳琅就被送去了最后面的一辆马车里,由一队人马专门保护,此刻危机解除,两人都吵着闹着要回到宋缨这边的马车上来,护卫们拗不过他们,只得过来跟谢玄请示,谢玄也没有阻拦,让护卫把孩子们抱过来。 谢琳琅和谢承允进了马车,一看到宋缨手上的血迹,当即就哇一声哭了出来。 “宋姨姨,你受伤了。” “伤得重不重,琳琅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可爱的小包子脸上挂着泪水,晶莹玉滴,就像两颗黑珍珠似的,珍惜的抱着她的手掌,轻轻的在她手掌上吹。 宋缨第一次觉得有此示好意思。 其实这点伤,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刚开始练武的时候,师傅还会特意在她身上磨茧子,那时候的伤才狠呢,乍眼一看,血糊糊的,可其实都是皮肉伤。 只要上几天药,休息一下就好了。 但事实上,也只有磨出了茧子,她后面继续练武才不会疼。 宋缨用手背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笑道:“别哭,宋姨姨不疼,这点小伤还不至于让宋姨姨落泪呢,你们也别落泪,昂。” 谢承允和谢琳琅哪里听得进去。 他们到底只是两个孩子,虽然见识比别的孩子要多,可也架不住年龄摆在那里。 再加上,他们是真的很喜欢宋缨。 所以看到她的手掌血肉模糊,顿时就快要心疼死了。 谢承允转过头,对谢玄气呼呼的道:“父王没有保护好宋姨姨,父王是坏蛋,哼!” 谢玄:“……”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有些无奈。 第112章 上药 这两个孩子,要不是确定与他是血亲,瞧他们那么喜欢宋缨的样子,他都要以为他们是宋缨的孩子了。 谢玄轻叹道:“好了,你们一直围着你们宋姨姨,到底还要不要让她上药?” 谢承允和谢琳琅一愣,这才乖乖松开了宋缨,随即道:“宋姨姨,你快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等会儿琳琅再给你呼呼。” 谢承允也道:“宋姨姨,你要是疼的话就喊出来,我们不会笑话你的,真的。” 他说得特别认真。 仿佛宋缨真的会因为这点小伤而哭一样。 毕竟他在哭的时候,就最讨厌被人看到了,总感觉好丢脸。 他觉得宋缨肯定也是一样。 宋缨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笑着点点头。 随后,只见谢玄从怀中拿出一瓶药膏,递了过来。 “用这个吧,好得快。” 宋缨挑眉。 霜降正准备去拿伤药来着,看到谢玄递过来的东西,有些犹豫,转头看了一眼宋缨。 宋缨微微点头。 霜降这才将药膏接过来,低声对谢玄说了声谢谢,然后便让人打来清水,开始给宋缨上药包扎。 宋缨瞧着她们也同样被磨伤了的手,道:“换两个护卫来吧, 你们的手也受伤了,先自己去处理一下。” 霜降和白露连忙摇头,“不,我们没关系,小姐您……” “这是命令。” 宋缨的声音冷下来,神色不由分说。 两个丫鬟顿时噤了声,谢玄见状,开口道:“你们下去休息吧,她的伤我来处理。” 啊? 霜降和白露都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谢玄。 倒也不是别的,主要是…… 王爷给她们家小姐上药,这合适吗? 谢琳琅和谢承允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连忙拉了拉霜降和白露。 “霜降姐姐,白露姐姐,你们就放心吧,我父王对治疗外伤可在行了,你们把宋姨姨交给他,绝对没问题。” “是啊是啊,我们父王不会乱来的,你们放心吧。” 两个小包子拉着霜降和白露,就要下马车。 霜降和白露哭笑不得。 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下,最终,霜降和白露还是下去了。 马车内顿时就只剩下了谢玄与宋缨。 宋缨看着谢玄,心中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她说道:“王爷千岁之尊,臣女不敢劳动王爷大驾,要不还是让两个护卫……” “护卫是男子,你如今已经和离 之身,单独让两个男子碰你的手,合适吗?” 宋缨一愣。 以前她在军中的时候,倒没有计较过这些。 毕竟只是碰一下手,又没做别的。 可此刻被谢玄这样说起来,倒好像真有些不太好似的。 她犹豫着,片刻,又反应过来,“呃……可王爷也是外男……” “本王不算。” 谢玄说着,盯着她的目光眸色深深。 他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从那盛放了清水的盆中拧了湿毛巾,一边细细的替她擦着手上的血迹,一边道:“我与你父亲曾是忘年交,真要算起来,恐怕你还得喊我一声世叔,既然是世叔,那自然是与外人不同的,我可以碰你,别人不会说什么。” 宋缨:“……” 真的……是这样吗? 她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看着谢玄。 谢玄被她盯得呼吸一滞。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可是面对宋缨的那双眼睛,他就是忍不住心头发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缠挠在他的心间。 他觉得自己有些荒唐。 且不说两人之间有辈份差,就说他自己…… 自从有了谢承允和谢琳琅,他就 断绝了再娶妻的念头。 不仅仅是因为怕新妇对两个孩子不好,更是不愿意再有别的孩子,从而让他们生出差异之心。 他生在皇家,太知道兄弟姐妹多了之后,那种勾心斗角。 他觉得有谢承允和谢琳琅就够了,没必要再生太多,更别提,是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同胞兄弟尚且手足相残,何况是同父异母呢? 所以,谢玄早已封心禁欲,不再作那方面的想法了,可是今天,他却对宋缨动了心思。 男人抿了抿唇,强压下心头那点心思,专心的给她处理伤口,然后上药。 宋缨见他不说话了,自己也不好再多说,只能忽略掉心里那点奇怪的悸动,偏过头去。 她看着马车外面。 此时,马车已经行驶出一段距离,宽阔的官道上,四处沓无人烟。 宋缨忽然就觉得很奇怪。 “王爷,你知道那些刺客是什么人吗?” 她问道。 谢玄一边帮她上药,一边道:“明理堂的人。” “明理堂?” 宋缨一惊,问道:“那不是陛下……”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瞳孔放大,双目圆睁,不敢置信的看着谢玄。 谢玄深目瞧了她一眼,没有多 说,但那目光里的意味,却已十分明显。 宋缨想拍脑袋。 可她现在两只手都被谢玄握着上药,想拍也拍不着,最终,只能说:“陛下对你防范心如此重,你一定要小心,他派人来刺杀你,一次不成,肯定会有第二次,啊……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出京了,你出京办事是假,实际上,你是为了躲避皇上的绞杀是不是?可是也不对啊,你们是亲兄弟,皇上在那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十几年了,按理说你也没有威胁到他的帝位,那他为什么要来杀你?还有,你身后的那些护卫……” 她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谢玄早就知道宋缨看出来了。 事实上,那些宫中派出来的禁卫,只要稍微对大渊国军中熟悉一些的人,都能看出来。 皇上派了人跟在他身边,既然要监视他,那就不可能忽然杀他,所以…… 谢玄勾起唇角,“大海总是表面平静,实际海下已波涛汹涌,我一直以为,明理堂在皇兄的手中建成,也在他的手中壮大,隐隐已经超过了巡龙卫,既然如此,那么皇兄就应该好好把握着这股势力才是,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将这么重要的势力落入旁人手中。” 第113章 皇后 宋缨皱眉。 “什么意思?你是说,想要杀你的不是皇上?” “嗯。”谢玄点了点头,拿来干净的白布替她包扎伤口,一边包扎一边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些应该是萧家派来的人。” “萧家?” 宋缨咀嚼着这两个字,紧接着脸色微变。 “你是说……萧淑贵妃?” “对。” 当朝萧淑贵妃的母族就是济南萧家,自从她最早生育,诞下的儿子当了太子这后,萧淑贵妃以及整个萧氏一族便水涨船高,身份尊贵如皇后也不能奈何她半分。 这样的人,自然是骄纵无比的。 她行为骄纵,也纵得整个萧家的人都无比放肆,平日里在朝堂作威作福也就算了,可现在…… 他们为什么要刺杀谢玄? 宋缨不解的看向谢玄,谢玄的动作顿了一下,也抬眸看向她,随即笑道:“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知道答案。” 宋缨:“……” 她有些窘,不好意思的道:“他们要刺杀你,你都不知道原因,那谁知道。” “自然是萧家的人。” 谢玄将她的一只手包扎好,又去包扎另一只。 宋缨举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发现这个男人包扎得 很专业,她以前在军中时,跟着军医学过急救和包扎,谢玄包得和军医一模一样,甚至还要工整。 宋缨问道:“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回京,去与萧家对峙?” 谢玄看了她一眼道:“你觉得他们会承认吗?” 宋缨皱眉。 如果是她的话,那她肯定打死也不会认的。 毕竟这事儿如果承认了,那就是刺杀皇室宗宗,是杀头的大罪,别看萧家如今这样风光,可他们前有虎视眈眈的二皇子,后有皇帝在那儿坐镇,萧家还真不敢说一家独大。 “所以呢,这件事总不会就这样不追究了吧。” 如果不追究,那岂不是也太憋屈了。 谢玄却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手在她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顾好你自己就是,这事轮不到你操心。” 他的声音带着笑,动作也称得上亲昵,宋缨顿时一愣,有些茫然。 谢玄也是在做完这个动作以后,才反应过来,身子也微微僵了下,随即清咳一声,极不自然的解释,“抱歉,平常对琳琅这样做习惯了,刚才一下子没忍住,宋姑娘不要介意。” 宋缨悄然别过脸,掩去耳根升起的那一丝红晕。 “ 我不会介意,王爷先前不也说了吧,你是我世叔,世伯疼爱侄子,这不算什么的。” 谢玄:“……” 世叔…… 先前只是随口胡诌,想打消她心头的顾虑,可此刻听她这么一说,怎么越听越不顺耳呢? 谢玄没再接这个话头。 马车徐徐前进,到了晚上,一群人总算到了另外一个村落。 村落里没有客栈,好在流风找到了一户农家,那是一户富农,他们有一处二层楼的小筑是可以提供大家住宿的,上面有两个房间,下面也有一个大房间,平常是用来堆放一些杂物的,此时收拾出来,再铺上稻草,倒也能勉强睡人。 乡下地方,没有办法,大家都只能将就些。 宋缨和谢玄分别住楼上的两个房间,其余人自然是挤在一楼的大通铺,好在大家都不是娇生惯养的人,面对这种环境都习惯了。 有房子住还是好的,大多数时候,急行军,大家都是宿在荒郊野外。 于是,一群人在农家那儿随便吃了点什么,便都回了房间入睡。 而谢玄却没有急着回去。 他带着流风,在外面逛了一圈,美名其曰晚上吃太多了,走一走消消食。 只是待 避开所有人之后,他才对草丛里喝道:“还不出来!” 草丛里悉悉索索的一阵,很快,就有一道人影钻出来。 只见那里一个身材清瘦的男人。 男人微微躬身,向谢玄行了一礼。 “参见王爷。” 如果此刻还有其他人,应该就能凭身形认出来,这个男人赫然就是白天那些刺客中的一员,此时他仍旧身着夜行衣,只是对谢玄不再是杀之而后快了,反而毕恭毕敬,倒像是谢玄是他的主人。 谢玄冷眸看着他,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男人低声道:“萧家已经受王爷的挑拨,决定对王爷动手了,只不过他们并没想要直接刺杀,今天下午的那批人,并不是受萧家家主的主使,而是明理堂里的另外一波人想借机混水摸鱼,先萧家一步行动,最后再把脏水泼到萧家头上,如此一来,萧家成为众矢之地,他们则是可以完美隐身。” 谢玄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他竟然不知道,京中还有这么一波人。 白天的那些人,虽然用了杀招,却并没有想取他的性命。 否则在宋缨带着两个丫鬟冲出来以后,他们不会弃他于不顾,转而扑向宋缨。 所以,他们是故意打草惊蛇。 如果他沉不住气,必然会折返回京,向皇帝告上一状。 萧家本来就想利用明理堂的人,对他进行刺杀。 既然有这个想法,就一定会有所准备。 他这样一告,皇帝彻查下去,必然会查到萧家头上。 到时候不管这事是不是萧家做的,在证据面前,那也必须是萧家做的,萧家必然倒霉。 刺杀皇室宗亲,这个皇室宗亲还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先皇亲封的定王,可想而知,朝堂会引起怎样的一场动荡。 到时候他们趁火打劫,将整个萧家连根拔起,那么受益最大的…… 是皇后? 谢玄的眼眸微微眯起。 男人见他不说话,轻轻抬头,疑惑的问:“王爷?” 谢玄反应过来,沉声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今晚的事别向任何人提起,另外……” 他顿了顿,道:“如果他们再动手,你想个办法诈死,别跟他们回去了。” 男人一惊。 他是谢玄培养的暗卫。 从小就潜伏在各个势力之间。 只要他诈死,那就说明,他这个身份没有用了。 十几年的付出与耕耘,将毁于一旦。 男人有些不舍。 第114章 管束 “王爷,属下自认为十分小心,不管他们行动成功与否,都不影响他们对属下的信任,所以……” “蠢货!” 不等他说完,流风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 他冷声道:“你以为光是你身份没有暴露就够了吗?他们这次派你来做的任务,是杀了王爷,最后不管王爷有没有死,执行这趟任务的人都不能活着,否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威胁,你若死在这里还好,若是活着回去,你以为你能逃得过一死?” 男人的脸色彻底白了。 是他太过天真,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意识到谢玄这是想保自己一命,他的心里又充满了感激,连忙道:“是,属下明白了,多谢王爷赐教。” 于是,在谢玄挥了挥手之后,男人很快离去。 等他走后,流风走到谢玄身边,微皱着眉头道:“王爷,属下怎么觉得这事有些不合理?” 如果真是皇后要借刀杀人,那太子必定知道此事。 别的不说,太子对谢玄却是很敬重的,他万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如果他真的做出来,也应该清楚的明白,皇帝有可能会被蒙蔽,但谢玄不会。 届时即便谢玄不当众揭穿他,也会在心里和他断 了关系,太子不会蠢到让自己犯这样的错误,从而让二皇子一党抓住把柄。 所以…… 流风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看向谢玄,却见谢玄面色淡然,仿佛早已知道他所想。 流风有些不忍。 王爷已经对陛下很好了,可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王爷呢? 先是放人监视,后面又来这么一招…… 他真当王爷的心是石头做的,不会受伤吗? 谢玄没有在外面呆多久。 站了片刻,便回去了。 而此时,二楼的房间内。 宋缨睡得不太踏实。 大约是白天那些刺客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虽然那些刺客的武功不算很高,对谢玄一行人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可她就是觉得有些不对。 先不说谢玄的身份如何,就说那些人的身份是明理堂的人,也让她疑惑万分。 她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在屋中走动。 走了一会儿,走到了窗边,原本是想欣赏下月色,却看到两个人从远处悄然走来。 是谢玄与流风。 这么晚了,他们跑出去做什么? 还是单独两个人。 宋缨皱眉。 想到白天的刺客,又看到 这两个人形单影只,她不由有些生气。 明知道有人想杀他,他还单独带着流风跑出去,不怕真有人要了他的命吗? 不会武功还那么胆大,真是…… 她实在没忍住,气冲冲的跑出去,站在楼梯口。 谢玄带着流风正要上来,冷不丁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宋缨,顿时一愣。 只见宋缨身上只套了一件外衣,披散着头发,站在那里双手抱胸,就跟个凶狠的小豹子似的,狠狠瞪着谢玄。 连流风都愣住了,没想到会被宋缨当场抓包,当下就有些怂了,悄无声息的往后退去,却被宋缨叫住。 “跑什么?你以为我瞎了,看不见吗?” 流风:“……” 他又默默的站回来,冲着宋缨嘿嘿一笑。 “宋姑娘,我没跑,我就是想着时间晚了,先回去睡觉,您找我们家王爷有事是吧?那你们聊,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去一楼睡。”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谢玄:“……” 这个流风,他早晚要把他撵了。 送去边关军营操练几年再说。 对主子这么不忠诚,说跑就跑,那怎么行? 宋缨此时不知道谢玄的腹诽,只知道这个男人把自己置身 于险境之中,简直愚蠢又可恶。 秉着大家同乘一条船,死道友也不能死贫道,最好是连道友也不要死,免得牵连自己的原则,她啪啪啪走下去,面对着谢玄道:“你去哪儿了?” 谢玄面不改色的撒谎,“去方便。” “方便?茅房长在荒郊野外吗?你当我不认识茅房?” 说着,指着不远处的茅厕。 谢玄:“……” 失策了。 他有些无奈。 最后,只能认栽似的说道:“好,我承认,我就是觉得有些无聊,出去遛弯了,我发誓我没有乱走,顶多走出去五百米。” 宋缨瞪大了眼睛。 “五百米还不够远吗?你是不是还想跑回京城去?” 谢玄:“……” 这是哪儿的话。 他要是想回京城,早就回了,用得着等到现在,半夜偷偷摸摸的回去吗? 可是女人面色严厉,他也不好撒谎。 只能如实说道:“我错了。” 堂堂的定王爷谢玄,从小长到大,连先皇在世的时候都没能听到他一句认错,可此刻面对一个女人的指责,他却坦然说我错了。 宋缨一时结舌。 无语了。 她也后知后觉提意识到自己太过严厉,因为是真的担 心谢玄,别的不说,就说他要是死了谢承允和谢琳琅肯定会很伤,光这一点她就忍受不了,所以看到谢玄不顾自身的安危单独跑出去的时候,她才会这么光火。 可发完火后,才反应过来,其实她没有那个资格。 人家向她认错,那是人家有教养,识好歹,她不能顺杆子往上爬。 于是,宋缨无奈的道:“行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其实我也不是想凶你,主要是你不会武功,就这样单独跑出去,太危险了,我是担心你你知道吗?” 谢玄的脸上含了几分笑意。 “我明白。” 宋缨这才转身。 “时间不早了,回房睡觉吧。” 男人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 他以前没觉得,只觉女人很麻烦,没有还能乐得个清净,可是此刻,被宋缨这样管束一通,竟然也觉得那种日子没那么可怕,甚至……体验好像还不错。 男人的唇角微勾。 宋缨丝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回房以后,困意总算来了,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第二天。 清晨的光从窗户的空隙透进来,宋缨伸了个懒腰起床,就听到外面有人叩门。 “霜降姑娘,白露姑娘,该叫你们小姐起床了。” 第115章 回禀 宋缨早就醒了,根本不用叫。 霜降和白露一边应了声,一边伺候宋缨洗漱。 很快,几人就梳洗完毕。 推开门,就看到流风带着一群侍卫站在外边,谢玄背面对着窗户,也不知道在外面看什么,而谢承允和谢琳琅早已经跑下去疯玩了,有一队侍卫跟随着,也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 两个孩子虽然从小跟着谢玄长了不少世面,但这种地方也是第一次住,所以对周围充满了好奇。 谢玄也不愿意拘着他们,就任由他们在外面撒了疯的玩。 转身,看到宋缨出来,男人的目光微微深了一下,笑道:“宋姑娘,早上好。” 宋缨有些不自在。 因为昨晚的插曲,让她在看到谢玄的时候,心里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丝内疚,总之,感觉十分古怪。 但旁人可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唯一出现过的流风后半程也溜了,只见证了一半,所以此时也不知道两人之间是怎么回事,只看着谢玄道:“王爷,马车已经备好了,吃完早饭就可以出发。” 谢玄点了点头。 一行人下去,就在农家的小院中简单吃了顿早饭。 吃完饭,宋缨上了她自己那 辆马车,只是不管怎么看,她的背影都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谢玄勾起唇角。 而此时,另一边。 皇宫之中。 皇帝向来勤勉,今日也是天不亮就上了早朝,下朝的时候,听身边的大太监福全说,明理堂的林大人来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让太监把他带去太极殿觐见。 太极殿是皇帝的私人住所,林大人到了里面,就见皇帝正在批奏章,他连忙恭敬的下跪,“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抬手,“起身,林爱卿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福全,赐座。” 皇帝赐座是臣子天大的福份,平日里若不是极得恩宠的人,是绝不会有这样的殊荣的,所以,林大人有些惶恐,同时也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的坐下后,便听皇帝道:“交代给林爱卿办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林大人连忙起身回话。 他恭敬的道:“回皇上,事情已经办妥,微臣派了一队人马假装刺杀定王,不过定王身边的高手太多,刺客并没有碰着王爷分毫,但饶是如此,也足以打草惊蛇。” 皇帝微微颔首。 “派出去的人可靠吗?” 林大人道:“可靠,都是微臣的 心腹。” “呵,我倒是不知,原来你们在这明理堂中,都有心腹了。” 皇帝忽然说道。 林大家一惊,紧接着脸色微变,后背瞬间冒出了冷汗。 明理堂是专职为皇帝办事的机构,这样的机构,大权自然要掌握在皇帝的手中,可这些年来,皇帝事务繁忙,根本没有精力亲自管理明理堂,所以便选了几个他自认为可靠的心腹大臣,让他们掌管。 皇帝又用自己最擅长也是最信任的平衡之术,除了林大人之外,又有张大人和邱大人,三人形成了三足鼎力之势,将明理堂打理得井井有条,势力越来越大的同时,也渐渐出现了派系之争。 既然有派系之争,那么就必然会笼络人心,收买心腹,所有人都想当皇帝跟前的第一人,都想比别人更受皇帝信任,以后整个明理堂都能落入他的手中,所以,他们的竞争很激烈,也就导致了这个原本是为了分食相权的机构,在阐释了相权的同时,自己也成了一个尾大不掉的大.麻烦。 林大人的脑筋急转,却仍旧没有想好该如何回答。 皇帝却已经笑了笑,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他淡声道:“不过 是跟你开个玩笑,你紧张什么?” 林大人:“……” 您是皇帝,手握生杀大杀,您真的觉得您开的这个玩笑好笑吗? 但这种话,他只能暗自腹诽,根本不敢说出来。 皇帝似乎也不在乎他怎么想,淡声说:“你既然是忠心替朕办事,身边没有几个趁手的人,又怎么能办好事呢?你的苦衷朕都明白,朕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你明白吗?” 林大人一惊。 抬眸看向帝座上的皇帝,不过又很快低头,在暗自心惊的同时,又连忙应下。 “是,微臣明白了,是微臣思虑不周,今日回去以后,微臣就会着手处理此事。” “好了,你下去吧。” 皇帝开口赶人。 林大人便不再多留,又恭敬告了一声退,然后便退步离开了。 等他离开之后,福全公公泡来一杯新茶,放到皇帝面前。 皇帝端着喝了,一边喝还一边道:“这个林济成,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就这种事还要朕来提点,简直白瞎了他在朝中混这么多年。” 福全公公暗自听着,见状,似乎也只是随口轻轻开解,轻声笑道 :“林大人对陛下忠心,是不敢擅自作主呢,毕竟说到底,那明理堂是陛下的明理堂,陛下没放话杀人,他哪里敢呀,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皇帝挑眉,虽然知道福全公公说的不一定全对,可心底里也并非不是这样认为的。 他淡声笑了笑,道:“算他识趣。” 福全公公敛眸,端着冷掉的那杯茶默然退下,浑然不觉中救了林大人一命,然后深藏功与名。 明理堂。 林济成回来以后,就着手处理了皇帝所交代的事。 其实他有些不舍得。 毕竟,明理堂的每一个杀手,都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尤其是这次带出去完成这个任务的,因为是皇帝私下交待的任务,他知道这个任务很特殊,对于皇帝来说也很重要,所以半点不敢马虎,带出去的全是自己的心腹。 可是没有想到,事情完成后,皇帝要卸磨杀驴。 也就是说,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将会在今天过后毁于一旦。 要说林济成的心里没有滴血,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就算再舍不得,皇帝都已经下令,他也只能遵从。 所以当天晚上,他就把那些人召集过来了。 第116章 灭口 林济成当然不敢明言。 是用的圣上有赏,召集大家过来领赏的借口。 那些人在去之前,就知道这一趟是为了给皇帝办事,一个个本就摩拳擦掌,积极性很高,他们也知道事情办完了肯定有赏,所以当林济成提及此事的时候,一个个都没有怀疑,兴高采烈的去了。 却没想到,他们刚进门,被赐了一杯水酒,喝完之后就不醒人事了。 林济成想得很清楚。 既然要做,自然要做到最狠。 皇帝会下这样的命令,不是什么光彩事,若是传出去了,还会有碍皇帝的名声。 所以皇帝将这件事情交给他去做,肯定是希望他能办得漂亮,最好是悄无声息做掉那批人,在替他保守秘密的同时,也不让任何人知道。 所以,他要选择动静最小的方式。 而毒药,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这些果然是他的心腹,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他会向他们动手,所以那杯酒喝得心甘情愿,只有在倒下去的时候,才露出一丝恍然和不甘。 林济成闭上眼,假装没有看见。 等那群人都倒下之后,他又亲自用刀一个个割断了他们的喉咙,以防有些人没有被毒 药毒死,假死偷生,成了漏网之鱼。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 等到他再从左往右细细的数过去,却微微愣住了。 不对。 很不对。 他带出去的明明是十二个人,在进行刺杀行动的时候,因为他们原本就没有想过要杀死谢玄,所以一个个都没有真正拼命,自然也就无人战亡。 大家顶多就是受了一点轻伤,就被那群人逃了。 可现在…… 怎么少了一个?! 林济成有些不敢相信,又细细的数了一遍,发现确实少了,而少的那个人,他记得,是一个黑黑瘦瘦的男人,他原本对那人有些瞧不上眼,可后来发现他人虽然瘦小,但瘦小也有瘦小的好处,许多别人不方便完成的任务都可以派他去,而别人不能钻进去的洞穴他也能钻进去。 最重要的是,他因为身材太过瘦小,以前在明理堂里一直被欺负,后来是林济成救了他一命,他对林济成感恩戴德,中间有一次甚至还为他挡过箭。 那一箭,让他差点连小命都没有了,从那以后,林济成就把他当成心腹,虽然不至于随时带在身边,但是只要有重大的行动,都会带上他,让他也 跟着刷刷履历,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好升官发财。 这一次,他原本也应该在被灭口的人当中,可是……现在却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 林济成做了亏心事,心里自然有些发虚。 发现那个矮瘦的男人不见了,又有些窝火。 这个周煜,平常没事的时候老爱在跟前晃,现在真正要找他了,又找不着,真不知道他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 比起窝火,其实林济成更多的是心慌。 他毕竟做的是亏心事,本意上就不想杀那些人,只是被皇帝逼得不得不杀,可现在人杀了,其中一个却不见了,他不敢想象,如果这个人没有死,他逃出去了,或是提前听到了风声,再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那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这样不光彩的事,皇帝肯定不会承认是他想做的。 到时候,背锅的人只能是自己。 林济成好歹也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很快就理清楚了思绪。 他绝不能留一个活口。 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做到底。 于是,林济成立马去寻找周煜。 可是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后来问和他同卧房的另一个明理堂成员,才得 知他昨晚突发恶疾,死了。 林济成呆愣在原地。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种。 心里有些不愿意相信。 “他突发恶疾,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回答他的属下也有些懵,“大人,您不知道?” 林济成气不打一处来,“废话,我要是知道的话,还会问你吗?” 属下:“……” 也是哦。 他挠了挠头,不解的道:“可是昨天晚上解柯说了他会去跟您禀报的啊,他没有跟您说吗?那可能是临时有事,太忙,就给忘了。” 林济成:“……” 他有些头疼。 第一次发现,自己带出来的属下这么不省心。 好在这时,那人口中的解柯走了过来。 那人眼睛一亮,连忙道:“诶,解柯,你快过来跟林大人说清楚,昨天晚上,是不是你说你会去向林大人禀报周煜突发恶疾去世的消息的,你没有说吗?林大人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 解柯走了过来。 只见他是一个大约二十三四岁的男人,身形魁梧,一双眼睛却透着丝狠意,一看就是个凶神恶煞的狠人。 他冷声道:“确实是我说的。” 然后走到林 济成面前,拱手道:“对不起林大人,昨天周煜忽然去世,我太伤心了,所以一时间忘了跟您说,还请您不要介意。” 林济成:“……” 神他妈的太伤心了。 当他不知道呢,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精,在这儿跟他唱什么聊斋? 于是,林济成强忍住心头的怒火,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给我从实招来。” 解柯倒也坦荡。 见林济成明显不信自己的话,索性也懒得装了,直接道:“大人,我就直接跟您说了吧,周煜死掉的消息我确实是故意不通报您,但这可不是我小心眼,而是那个周煜实在是死得蹊跷,您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浑身都长满了红疹,眼球突出,面色青白,就跟见鬼了一样。” “我觉得他那个样子不是天花就是痢疾,总之,我担心是什么传染病,说出去了会让堂内的兄弟们恐慌,所以就暂时瞒下了,不过您放心,我已经把他的尸体处理好了,就扔在城外的乱葬岗上,就算他有病,应该也不会再传染他人。” 林济成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敢私自作主? 私自作主也就罢了,事后居然也不告诉他?! 第117章 尸体 此时,他连杀了解柯的心都有了。 但事情已经发生,再追究也没有任何意义。 林济成只能阴鸷的问道:“你把他扔在哪个乱葬岗了?带我去。” 解柯挑眉。 直觉林济成的态度不太对,可对方是他的上峰,既然发现有什么问题,他也不好多问。 于是,解柯只能带着林济成去他扔尸体的那片乱葬岗。 既然是乱葬岗,环境当然不会有多好。 到处都是无主的尸体,苍蝇乱飞,一片脏臭。 饶是林济成在帮皇帝做事后,早已手染鲜血,见惯了生死,但此刻到了这个地方,也不由得想要呕吐。 死人丢在乱葬岗,也不是会一直呆在这里的。 每隔几天,就有专门的人过来,会将这里的尸骨拖走火化,收拾干净。 好在周煜昨晚就死了,被拖过来,今天也才过了一天,还没来得及被拖走火化。 所以两人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尸体。 林济成没有上前,而是隔着五六岁的距离,让解柯过去将他的尸体翻过来给自己看。 解柯心里其实也很恶心。 他本来就看周煜不顺眼,两人在明理堂里都是林济成的左膀右臂,他自认为自 己不管是能力还是忠心都要比周煜好得多,可偏偏林济成平常总是更偏向于周煜,对于他则是次交打压。 就比如这次皇帝交待的任务,他就只带了周煜去,而不带他。 他觉得林济成太偏心了,所以,昨天晚上周煜突发恶疾之后,他才没有让人去通知林济成,甚至心里还巴不得他早点死了算了。 结果周煜还真的死了。 解柯心里很高兴,觉得这是连老天都在帮他。 只要周煜一死,那么林大人身边就只有他了,到时候他一定会好生替林大人干活,以此一路高升便不再是难事。 解柯丝毫没有觉得,在失去周煜以后,林济成不会重用他。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明理堂内鱼龙混杂,芝麻大小的地方,内斗却很严重,林济成手底下能用的人本来就不多,只要他不想被另外两家吞并,就一定会从手底下提拔更加得用的人才,而这个人就是他。 到时候,林济成不仅不会因为他的嫉妒而发落他,甚至只会对他更加珍惜。 因为他手里的筹码已经不多了,万万没有再失去的资本。 解柯一边心里想着,一边捂着鼻子将那具尸体翻过来。 翻过来以后,着实被吓了一跳,脚步跳到旁边。 “怎么腐烂得这么严重!” 只见倒在地上的尸体整个上半边脸都已经没有了,只有鼻子嘴巴和一截短小的下巴。 身上也被啃得满是伤口,有很多地方的血肉都不见了,露出森森白骨。 林济成也被吓到了。 不过他到底是身为长官,见识多一点,知道乱葬岗旁边大多数时候都有鬣狗,这些鬣狗专门喜欢吃腐烂的死尸,所以尸体被啃成这个样子,丝毫不足以为奇。 他皱着眉,认了半天,最终确认那具尸体就是周煜。 虽然脸已经烂了半边,可那身形,以及那剩下的半边脸,确实是周煜没错了,绝对无疑。 这样想着,他心里松了口气。 也许是上天对他仍旧抱有怜悯之心,不愿意让他亲手毒杀自己最珍爱的一位属下,所以选择在他动手之前让他生病暴毙,那样一来,他就不必动手杀他了,也算是全了他们的一场主仆情谊。 想到这儿,林济成狠狠的瞪了解柯一眼。 然后恼怒的道:“你们是同门师兄弟,即便你与他早有不和,即便他身染恶疾,可你也应该把他火化了找个 地方安葬,而不是任由他的尸体放在野外被鬣狗掏食,你这样的作风,心狠手辣,以后若是堂中其他兄弟知道了,还能与你齐心吗?还放心把后背交给你吗?你这简直就是自私自利,把恶毒自我发挥到了极致。” 面对林济成的指责,解柯不敢有半句反驳。 尽管,他心中不以为意。 谁不知道,这明理堂内早就混成一锅粥了,谁也不知道谁是另外一边的人。 他如今能趁着周煜死了在林济成跟前说上几句话,已经是实属不意,谁要去在乎那点兄弟情?即便是有,那个人也绝对不是周煜,而且,只要他给的功劳和好处足够多,谁又会不替他卖命? 人人都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即便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既然如此,那他还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交情做什么? 但这些话,他不好与林济成明说。 所以表面上还是装作恭顺的样子。 林济成见状,也是有些无奈。 不过他要的也不是解柯的真心,经过这件事,他也算是看开了,明理堂表面是上他们这几个头头在掌管,实际上,皇帝始终有一根钱牢牢的牵着他们,所有的事情 ,都逃不过皇帝的耳目,既然如此,那他又去瞎操什么心? 他只管当皇帝手里的一把刀,皇帝要杀谁,那他就杀谁好了。 只要忠心耿耿,将来总不会少了好处。 这样想着,他沉声叹道:“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到底兄弟一场,回头再请人给他做场法事。” 解柯挑眉。 有些不解。 找个地方把周煜埋了,这事儿他倒还能理解。 毕竟是同门一场。 可是做法事? 干他们这一行的,每天都在刀尖上行走,生死早已被置之度外,死人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以前死了那么多弟兄,也没见林大人要为谁做法事。 看来,这个周煜在大人心里的地位果然很高! 想到这儿,解柯到底有些愤愤不平。 他皮笑肉不笑。 “以前有那么多兄弟故去,大人都没有为他们做法事,如今单独为周煜做一场,到时候被众兄弟们看见了,会不会让那些死去的兄弟寒心?大人,一碗水端不平的话还不如不端,所以还请大人三思啊。” 他说着,拱了拱手。 表面上是在劝阻,可实际上没有半点恭敬。 林济成瞬间有些恼怒,冷冷的瞪着他。 第118章 法事 他觉得这个解柯有些太不识趣了。 真以为自己是谁,可以替他做决定了? 但林济成也知道,解柯就是这个毛病。 一切都以自我为中心,眼中从来就没有别人,真要疯起来,连皇帝都不怕,更何况是他一个小小的上峰?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肯带解柯出去做任务的原因。 他觉得这个人不如周煜好掌控,如今他是能力不足,只能居屈于他之下,若是将来得了机会,可以高升,说不定连自己都能成为他的踏脚石。 想到这儿,林济成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杀意。 然而,这抹杀意也只是在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瞬,时间快到连他自己可能也没有察觉,便很快被一抹温和的笑容给代替了。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能厚此薄彼,这样吧,咱们就不带他回明理堂了,随便找间寺庙,送过去,让和尚们超度超度他就完了。” 说着,根本不等解柯反驳,就道:“这事我亲自去办,你就不用跟着了,回去吧。” 说完,便命自己带着的另外两个属下将尸体抬上马车。 解柯愣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都这样说了,林济成还是打算要给周煜做法事。 此时,他心里除了吃味,还有一种庆幸。 庆幸周煜已经死了。 一个死人,就算给他再多的荣宠,那也是和活人比不了的。 毕竟只有活人才能替上峰办事,而一个死人,什么也做不了。 这样想着,解柯心里又没那么怨怼了,对林济成拱了拱手道:“是,既然如此,那属下就先回去了。” 林济成摆了摆手。 解柯离开。 等他走后,林济成便带着人去了附近的一家寺院。 他找到寺院的住持,表示自己想要做一场法事。 只是这场法事,却并非单独给周煜做的。 而是给明理堂无辜死去的那十几个弟兄。 事实上,这也是林济成非要坚持做法事的原因。 他虽然听了皇帝的话,杀死了那些人,可到底是曾经的兄弟,他也良心不安,只要一想到那些人是死在他的手上,他就忍不住会半夜做恶梦。 所以他想,要不就找人做一场法事,超度一下那些亡魂,也好让他们别再缠着他了,一切都是皇帝的旨意,他也是无可奈何,不得不行此举。 住持听了林济成的话,倒没有拒绝。 很快,一场法事就准备好了。 林济成作为刽子 手,自然也要参与这场法事。 一直到傍晚黄昏,方才结束。 法事结束后,林济成就出了山门。 他心安理得的回了明理堂,丝毫没有察觉到,此时正在暗中,有一双眼睛盯着他,盯了他许久。 看他下了山,那人勾起一抹冷笑,这才离开。 第二天。 宋缨坐在马车里,发现自己的队伍中多了一个人。 只见那个人身材矮小清瘦,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每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就冲她抱以和善的微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可宋缨就是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她想了想,问旁边的霜降和白露。 “你们看到那边队伍里的第二个人没有?” 霜降和白露都探头看去,点了点头,“看到了啊,怎么了?” 宋缨有些奇怪。 “你们不觉得他很眼熟吗?好像那天刺杀我们的一个刺客。” 霜降和白露都是一惊。 两人又连忙探头去看,却见那人又冲她们也笑了一下,那笑容,别提多有亲和力了。 霜降和白露一时有些拿不准了。 毕竟,她们当时只有一部分精力放在刺客身上,另一部分注意力完全都是在宋缨身上,生怕她受了 伤,一直小心护着她,所以,她们还真不记得,那天的几个刺客长什么模样。 再说了,那些刺客都蒙着面巾,即便真是,她们又哪儿认得出来? 于是,两人都摇了摇头。 “大小姐,您认错了吧,怎么会是刺客呢?您看他明明穿着侍卫服呢,一看就是定王府的侍卫。” 霜降也道:“定王心思缜密,如果他真的是刺客,定王肯定不会不知道的,小姐您就别多心了。” 宋缨却不这么觉得。 谢玄不会武功,在心智地位上或许会高她一筹,但在认人这方面,还真未必有她精准。 毕竟她小时候就被师傅训练过,跑到大街上让她盯着那些行人看。 看过之后,第二天再去,便要她一个不错的将那些昨天也见过的人认出来。 师傅说,会认人很重要。 有时候能帮上她的大忙。 宋缨很听师傅的话,虽然不说百分之百都能认全,但每次也都能认个七七八八,所以她在对人细节方面的记忆力,是非常深刻的。 而那天,她分明还和那个人交过手。 那记忆就更深刻了。 尽管那时他蒙着面巾,而现在没有蒙了,但宋缨仍旧觉得,他肯定就 是那天那个人。 想到这儿,宋缨的眉头拧了起来。 心中如笼了一团迷雾,有些看不清楚。 她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不能瞒。 得必须尽快找到谢玄说清楚。 如果那人真的是混进来的刺客,说不定对方是有大的图谋,那谢玄就危险了。 自己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样想着,等到一群人在下一个休息场所停下来的时候,宋缨就准备去找谢玄。 然而,谢玄却似乎有什么事,带着另外几个人走开了。 仿佛是要商量什么计划。 宋缨也不知道他们说的事情是不是有关于朝堂的,总之,自己不方便听,但刺客的事情又拖不得,她身边没有多少人手,就一个霜降和白露,即便想要提防,也提防不得,于是就只能找到流风,先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流风听完了宋缨的话,面色有些古怪。 随即他别有深意的笑了。 “宋姑娘您看错了,他就是我们的侍卫,不是什么刺客。” 宋缨拧眉。 “怎么可能?我认人的眼光是练过的,绝不会错……” “宋姑娘。” 流风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周煜的身份不能被挑破,否则他必死无疑。 第119章 叛徒 就算定王府的人相信他的清白,愿意保住他,只要他的身份一走露,明理堂的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让他恢复原来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定王府的侍卫当中,从今往后,就只是定王身边的一个小兵,与明理堂再没什么关系了。 至于定王府的侍卫为什么会突然多了个陌生人…… 这件事很好解决。 定王的决定,是无人敢置喙的,他手底下有些什么人,也是没有人能清楚的。 他觉得自己此行不够安全,多增加了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手,那些旧的侍卫们只会对他更加热情有加,想着能靠着他多攀上一点定王,而不是与他为难。 而定王现在是要去往大雍国。 如果此行顺利,几个月就能回国,如果不顺利,说不定要呆上好几年。 到时候等回到大渊国,干瘦的周煜早已被养得白白胖胖,即便站在林济成面前,相信他也认不出他了。 所以,现在这个时候,周煜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这样想着,流风便带了几分严肃的笑道:“宋姑娘,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可有些不该管的事情,我劝您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作没看见吧,否则若是王爷追究起来,小的也不好担保。” 说着,微微躬身。 样子明显是十分尊敬的。 可宋缨就是能从他的话里听到一丝威胁的意味。 流风……竟然威胁她?! 宋缨脸色微变。 她看着流风,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默默的回马车了。 大家喊她下去吃饭的时候,她也没有去。 而是让霜降和白露拿了些干粮,到马车里来吃。 白露和霜降都有些不解。 拿了干粮回来以后,问她为什么不吃流风护卫他们烤的肉,宋缨冷笑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会不会在里面下毒,想把我毒死!从今往后,只要流风经手的食物,你们都不要碰,连水也不准喝,知道了吗?” 霜降和白露面面相觑。 都不知道这是为何。 但宋缨既然这么说了,她们照做就是,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拿着干粮跟宋缨一起吃了。 吃完饭,宋缨透过马车帘子瞧见不远处谢玄带着人回来了,大约是事情已经谈完。 她想了想,对霜降道:“你下去问问小郡主和小世子,今天还想不想听故事,如果还想听,我就去他们父王的 马车里给他们讲故事。” 霜降点了点头。 她下去问了谢承允和谢琳琅。 谢承允和谢琳琅一听,当然很高兴,两人都纷纷表示要听要听。 事实上,他们可馋宋姨姨的故事了。 上次讲了三打白骨精,还讲了狮驼岭,后来还有好多好多呢,什么火焰山,什么盘丝洞,宋姨姨通通没有讲,只是说了一个大概,他们都好有兴趣。 只不过父王跟他们说过,讲故事很费嗓子,宋姨姨一讲就是一天,嗓子都讲哑了,得让宋姨姨休息两天,才能继续给他们讲,否则如果宋姨姨真的累成了哑巴,他们就再也听不到故事了。 这两天谢承允和谢琳琅才来没有来打扰她。 可现在,既然宋姨姨自己都这么说了,想来她的喉咙是好了。 于是,谢承允和谢琳琅都跑到谢玄面前,纷纷跟他说,下午宋姨姨要来他的马车上给他们讲故事。 谢玄挑眉。 看向宋缨的马车。 自从上次在农家小筑产生一场误会后,宋缨和谢玄之间的气氛就很暧昧而尴尬。 谢玄自然是不以为意的,毕竟,这世上能管着他的人不能,而能让他心甘情愿被管的,除了皇兄之外 ,也只有宋缨一个。 如今宋缨肯对他亲近,他是求之而不得的,又怎么会拒绝呢? 于是,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好,那你们去请你们宋姨姨过来吧。” “谢谢父王。” “谢谢父王。” 两个小家伙都兴高采烈的去了。 没过多久,宋缨就被请到了他们的马车上。 谢玄早已经命人备好茶水点心,坐在榻椅上笑看着她。 “原本以为你嗓子还没好,不想累着你,如今你倒是主动撩拨起这两个孩子了,看来你的嗓音已经好了?” 宋缨瞪了他一眼。 自从那晚过后,她尴尬归尴尬,却是再也不怕谢玄了。 因为她发现,这位王爷只是名声在外,听着十分高冷不好亲近,实际上,却是最亲和的一个人。 无论她说什么,他好像都不会生气。 而且有谢承允和谢琳琅在,因为她喜欢这两个孩子,不自觉的就对谢玄也多了一层亲近的感觉,再加上他又是自己父亲生前的好友,自己不免就多了一丝孺慕之情,就好像对待自己的长辈一样。 如果谢玄知道她是把他当成长辈看待,只怕要一口血呕死。 宋缨今年都二十四岁了, 他也不过才二十九岁,两人相差了五岁,根本不算多。 五岁之差,就因为他与她父亲是忘年交,就被她当成长辈。 偏生这个长辈还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反驳不得。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刻,宋缨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的道:“我的嗓子你不必担心,今天我来,确实是想给你讲故事的,也必须给你讲这个故事。” 谢玄挑眉。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宋缨的眸子里读到了一丝郑重与担心。 谢玄的眉微微蹙了起来。 不过想到她的话,他又缓和了神色,道:“宋姑娘要讲什么故事?” 宋缨道:“这个故事叫安禄山之乱。” 这话一出,马车里顿时安静下来。 若说刚才谢玄只是对她的话不解,而这一刻,便是有些严肃了。 他沉着眉眼,温和的看着宋缨,那双深邃如瀚海的眸子里,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宋姑娘讲这个故事的意义我不太懂,你是想提醒我,我身边有叛徒?” 众所周知,安禄山是某个朝代的节度使大臣,因为野心太大,而叛主,最后兵败被杀。 宋缨以前都是跟他们讲孙悟空的故事,如今却变了。 第120章 告密 要说她没有什么深意,鬼都不信。 宋缨也知道,凭谢玄的聪慧,自己其实根本不需要讲故事,只要说出这个名字,他就应该猜到自己想说什么。 事实上,她也没有想要讲故事。 她过来就是以讲故事为借口,她不引起别人的怀疑,然后顺理成章的提醒谢玄。 宋缨点了点头。 她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身边的流风有问题?” 谢玄又是一愣。 几乎可是说是瞠目结舌。 如果此时有与谢玄熟悉亲近的属下在身边,一定能从他们主子的脸上捕捉到他从来没有露出过的表情。 流风有问题? 开什么玩笑。 流风是他母妃给他留下的家臣,可以说,他们家几代人都是在为谢玄办事,更别提他从小陪着谢玄一起长大,于他来说,是心腹中的心腹,早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甚至连生死都绑定在一起了,他绝对不可能有问题。 不过宋缨既然这么说,谢玄还是打算听听她的想法。 于是,他玩味的道:“哦?宋姑娘说说,他有什么问题。” 宋缨叹了口气。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要说心里一点也不内 疚,那是假的,毕竟在这之前,流风对她也不错。 她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有感情,虽说不至于多深,但眼见流风走到这人地步,她也有些唏嘘和不忍。 更加觉得,如果谢玄知道流风背叛了他,故意将一个刺客安插在他们的队伍之中,甚至连上次的刺杀也很有可能是他安排的话,那谢玄该有多伤心。 想到这儿,宋缨再看向谢玄的目光就不由带了一丝同情。 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他知道了以后,一定会很痛恨吧。 谢玄:“?” 他被宋缨这样的目光盯着,更加莫名。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宋姑娘,你别这样看着我,会让我误会你对我有意思。” 毕竟,那眼神实在太勾人了。 宋缨:“……” 她的脸不自觉的红了红,觉得这位定王爷实在是越来越不端庄了。 要不是确定他是个正经人,她几乎都要以为,传说中光风霁月的定王爷,实际上就是一个登徒子。 宋缨清了清嗓子,压下心里那股郁气。 她沉声道:“上次刺杀我们的那些刺客,其中有一个混进了我们的队伍之中,我认出来了,中午趁着吃饭的时 候去找流风,原本是想把事情跟他说清楚,让他把那个刺客连同他的同党揪出来,可没想到,流风却拒绝了,甚至还说是我看错。” 说到这儿,宋缨不由得冷笑。 她认真道:“我认人的功夫是从小练过的,绝对不会错,那个矮小精瘦的男人,绝对就是那天刺杀我们的刺客当中的一个,只是他当时蒙着面巾,很多人认不出来,但我却认得他那双眼睛。还有,他使用的是弯刀,刚才我特意瞧过了,他的后腰上就别着两把弯刀。” “王爷,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很突然,也知道,被自己最亲近的手下背叛,你一定会很伤心难过,但我劝你还是要理智行事,流风既然能将一个刺客放过你的侍卫队伍,那就说不定还背着你干了其他事情,你可以暂时装作不知道,不揭穿他,但还请你要有个戒心,以免最后死在谁手里都不知道。” 宋缨说完,就闭了嘴。 她觉得,自己该尽的义务已经尽到了。 就算欠了谢玄再多人情,替他挑出这么大一个叛徒,也该还清了。 至于更多的,她人微言轻,到底也管不了。 她甚至还想过了,今天过后,如果谢玄 有动作,那就说明他是个能听得进去劝,分得清是非黑白的人,她可以继续跟着他的队伍行走。 如果他选择相信流风而不相信她,那么,她也不会怪他,毕竟一个是跟在自己身边二十几年的心腹,一个只不过是相识数月有余的普通朋友,他相信流风那是正常的,相信她才不正常。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再跟他一起行走。 倒也不是别的,只是怕到时候他被人弄死,自己也会跟着一起被灭口。 俗话说得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说她薄情也好,说她自私也罢,她终究只是个没什么能力的小女子,管不了那些滔天大事,能提醒一句已经是不错了,信不信全由对方。 她在自己的脑海里预想了谢玄会做出的两种反应。 然而,最终谢玄却任何一种反应都没有选。 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宋缨,唇角勾着笑,那模样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宋缨看着看着,就有些生气了。 不是,他这什么意思啊。 自己好心好意来给他提醒,他非但不做出反应,还这样一副看笑话的眼神看着她。 她的行为看上去很好笑吗? 宋缨沉下了眉眼,心里 有气,谢琳琅和谢承允都很乖巧,意识到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与他们无关,于是一个个都默不作声,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太可怕了。 宋姨姨和父王之间的气氛好紧张。 宋缨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忍住问出口:“王爷,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谢玄笑了。 他清咳了一声,道:“宋姑娘,不要误会,我没那个意思。” 宋缨拧紧了眉。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大约也感受到了宋缨的无语,谢玄薄唇含笑,对着外面道:“流风,你去把周煜带过来。” “是。” 流风拱了拱手,便驾着马往后去了。 宋缨面色一变。 她连忙掀开马车帘子,却见到流风打马往后走去,不由震惊得瞪直了眼。 所以,她刚才在马车里说话时,流风一直就在旁边? 那她说的话,他岂不是全听到了?! 谢玄是故意的! 意识到这一点,宋缨猛地回头瞪向谢玄,谢玄知道她是误会了,连忙抬手安抚,“宋姑娘先别生气,这件事也怪我没跟你说清楚,是本王的错,一切等待会儿那个来之后你就明白了。” 第121章 释清 宋缨敏锐的察觉到,这其中有内情。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内情,能让谢玄有这种反应。 她皱了皱眉,心中的不安越扩越大,脑子里就不由得胡思乱想,一会儿觉得是不是谢玄的脑子不好,被流风迷惑了心智,一会儿又觉得,难不成真是自己看错了?不过应该不会啊,自己的眼力向来是极好的,只要见过的人,就绝对不会认错。 所以,她心中五味杂陈。 不过好在流风没有让他们等多久。 不过片刻,就将那人带过来了。 周煜看到宋缨,仍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仿佛一点也不为他被她误会而感到生气,反倒是冲她拱了拱手,笑道:“宋姑娘安好,方才流风大人已经过来跟小的把话说清楚了,小的特意过来跟宋姑娘解释一下,我并非什么叛徒,而是王爷座下的十大统领之一,我的真名叫丁一,周煜是我的假名,不过现在知道我假名的人比知道我真名的人多,因为我十二岁那年便被王爷送去明理堂当暗桩了,这次行动王爷怕我遇害,所以特许我结束暗桩身份,回到王爷身边。” 宋缨瞪直了眼。 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 向。 原来……他居然是谢玄布在明理堂里面的暗桩? 啊,那这……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谢玄。 谢玄笑了笑,挥挥手让流风和丁一退下,这才对宋缨道:“宋姑娘一片情真意切,本王心里很清楚,也很感激,不管事实如何,还是要多谢宋姑娘为在下担忧的这份美意。” 说着,举着折扇拱了拱手。 宋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着脸,将脸扭到一边,不再看他。 想到自己今天的紧张,又想到自己误以为他会遇险,所以傻乎乎的跑过去找流风,碰了一鼻子灰以后又急着过来找他,结果都是自己瞎忙活,人家根本就是自己人,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罢了。 她就生气! 谢玄也知道,这件事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厚道。 就算不能向宋缨透露周煜的真实身份,那天在刺客来临时,也不该让她独自带人去拼杀,而自己安享于马车之内。 只是…… 他实在是有他的苦衷。 也没想过她会拎着长枪直接冲出去。 想到这儿,谢玄不由抚额低笑。 宋缨没想到他还敢笑,转头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道:“是我多管闲事,王 爷既然没有危险,那我就先回马车了。” 说着,拍了拍车壁。 “停车,停车,我要下去。” 马车“吁”的一声,停了下来。 流风往后竖起手臂,做了个手势,顿时整个队伍都停了。 宋缨撩起裙子就要下马车。 手却被谢玄给握住了。 他认真起来,“宋姑娘,真生气了?” 宋缨不想理会他,可是男人攥着她的手腕十分用力,她挣脱不得,也只得怒声道:“王爷请自重。” 谢玄一僵。 片刻,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宋缨气呼呼的下了马车。 下马车以后,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了谢玄与两个小包子,面面相觑。 谢承允和谢琳琅原本看到他们吵架,还有些担心,可后来发现那是一场误会,就完全不担心了,两人只是觉得他们的父王做得好过分哦,这样的事情都不提前知会宋姨姨一声,害得宋姨姨白忙活一场,如果是他们,他们也会生气! 想到这儿,两个小包子双手叉腰。 对着他们的父王道:“父王,你太过分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不告诉宋姨姨呢,宋姨姨不理你,我们也不理你啦!” “对,我们不要跟你坐一辆马车,我们也要下去,我们要去找宋姨姨。” 说着,两个小包子便也一同跳下了马车。 流风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谢玄却淡定的道:“随他们去吧。”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怎么接触过女人,所以也不太会哄人。 知道宋缨生气,却也有点摸不清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毕竟周煜的身份特殊,自己其实没有向她解释的必要,而且谁知道她的眼力那么准,一盯就认出来了,这事儿自己纵然有错,那也不是多大的错,况且刚才他都道过歉了,不知道她又那么生气是为了什么。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谢玄仍旧不想宋缨被气得太狠。 他不知道怎么哄,自然有能哄宋缨的人。 所以,把孩子们留在宋缨身边,至少还能帮他们的父王哄哄他们的宋姨姨。 这样想着,谢玄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 殊不知,此时,另一辆马车上。 谢琳琅和谢承允就像两个跟屁虫,跟上来以后,压根儿就没有帮他们的父王向宋缨求情,反倒是一句又一句的拱火。 “宋姨姨,我们的父王真是太过分啦!我支 持你不要理他。” “就是,他都不知道假如我们的队伍里混进来一个刺客有多紧张!还有流风叔叔也是的,他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告诉你呢?还偏偏要绕一个圈子,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恶啦!宋姨姨,你也一并不要理流风叔叔了。” 宋缨原本确实是生气的。 可是刚才回到马车上,她就醒悟过来了。 她气什么啊。 不管生与死,那都是谢玄自己的问题,那个人是不是刺客,那也是他的事,如果是,她帮他揪出来了,是大功一件,如果不是,那只能说明谢玄运筹帷幄,危机解除其实应该高兴,反正左右都与她无关,那她究竟在气什么? 反应过来,宋缨就不气了。 此刻再一听小包子们的话,不由更加觉得好笑。 她点点头道:“嗯,你们说得对,我确实不能理他们了,但是我还要理小承允和小琳琅呀,所以呀,你们的父王虽然可恶,但还是有值得夸奖的地方的,毕竟他生下了你们,就是最好的王爷啦。” 她本意是为了哄哄两个小包子,免得他们小题大作,学自己一样,真跟谢玄呕上气了。 却没想到,两个小包子都面露不屑。 第122章 生气 谢承允冷哼一声道:“我们才不是父王生的呢,宋姨姨,你别欺负我们年纪小,其实我们什么都懂,男人是不可能生孩子的,生孩子的只有女人,所以我们是我们的娘亲生的,才不是父王。” “对。”谢琳琅也跟着附和,“父王没有生我们,父王只是养了我们,可是……可是父王养我们是应该的呀,我们要感激父王吗?” 说着,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看向谢承允。 谢承允灵机一动。 “不用感激,以后我们给父王送终就行了,父王没有别的孩子,肯定需要我们送终的。” 宋缨:“……” 还真是两个孝顺的好大儿! 话赶话的说到这儿,宋缨也有些好奇。 “你们见过你们的娘亲吗?” 这话一出,两个小包子的脸明显就垮下来了。 宋缨只听说过谢玄没有娶妻,其余的倒是不清楚,这年头男子不娶妻却有了孩子的,要么是风流债,要么就是养了外室,看谢玄如今的情况倒也不像是养了外室的,毕竟他身边可从来没有过女人,而且他地位尊崇,又没有娶妻,真要是喜欢什么女人直接纳进府里来就好了,就算不能当王妃,至 少也能混个侍妾,根本没必要养在外面,更何况是几年都没有露过面? 所以,宋缨觉得,他大概率是有什么风流债,几年前与女人一夜春宵,有了谢承允和谢琳琅,后来人家抛夫弃子不要他了,他这才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把他们养大。 宋缨很好奇,他们究竟见过那个女人没有。 谢承允轻哼道:“没见过,我们也不想见。” “对!”谢琳琅也气呼呼的道:“那个女人从小就抛弃了我们,我们才不想见她呢!就算她是我们的娘亲,我们也不要见!” 宋缨一愣。 意识到自己戳中了两个小包子心中的痛点,她有些内疚,连忙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从来没有见过她……” 她以为,即便是风流债,只要那个女人还活着,这些年多多少少都是跟两个孩子有过接触的。 只是因为不能在一起,所以没有暴露于人前而已。 却没想到,他们竟是从小就被抛弃了,那个人……真的从来没有回来看过他们吗? 到底是怎样的母亲,可以这么狠心! 这么可爱的两个孩子,说丢弃就丢弃,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想见自己的 孩子一面都见不到,偏偏她能见到却不见,这简直是…… 宋缨真的生气了! 谢承允和谢琳琅说完,才发现宋缨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两个小包子都有些疑惑。 “宋姨姨,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宋缨反应过来,不想吓到两个小孩子,便道:“没事,宋姨姨喜欢你们呢,以后你们没有娘亲疼,宋姨姨疼你们,好不好?” 谢承允和谢琳琅顿时笑了起来。 “好耶好耶,让宋姨姨当我们的娘亲,我们也喜欢宋姨姨。” “对对对,宋姨姨,你当我们的娘亲好不好?” 呃…… 宋缨很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看着两个小包子真挚的眼神,她又怕这样的话说出来会让他们伤心。 最终,只能折中道:“宋姨姨就算不是你们的娘亲,也会像娘亲一样疼爱你们,护着你们的,以后你们若是有事,可以直接来找我,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谢承允和谢琳琅都有些失望。 虽然他们知道,宋姨姨肯定会对他们好,可是他们都已经大了,有些东西已经知道其中的分别,姨姨的好和娘亲的好,那肯定还是娘亲更好一些。 都 怪父王! 宋姨姨这么漂亮,这么优秀,父王不好好追求她也就算了,现在还欺骗人家。 换作他们,他们也生气! 哼! 两个小包子的心完全偏到了宋缨这边。 偏偏宋缨又确实对他们很好,让旁人想要挑错,都挑不出来。 最终,这场冷战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谢玄也知道,宋缨对他是一片好心,先不论这次的提醒,就说上次那些刺客出现,宋缨可是不顾自身安危直接拎枪就上了,甭管他需不需要,总之,谢玄承这份情。 于是,晚上一行人在客栈下塌的时候,谢玄就寻了个机会,找到宋缨。 彼此宋缨已经吃完了饭,正在院子里跟霜降和白露研究这座城镇里卖的点心。 因为今天时间不赶,一行人到达镇子上的时候,才将近黄昏,原本是有时间再多行一段路的,可是再往前走,今晚就得露宿野外了,所以他们干脆就在镇子上住下来。 既然有时间,在客栈里呆着也没有意思,所以宋缨便趁着晚饭前带着两个丫鬟出去逛了逛,倒也没买点的,就买了些好吃的。 霜降和白露都有点嘴馋,宋缨也尊重她们的爱好,甚至还特意 买了她们最爱吃的煎饼果子,几人在晚饭时都没有吃多少,就是想着这会儿可以趁风赏月,再品尝美食。 谢玄走过来的时候,谢琳琅和谢承允自然也跟着。 当看到宋缨带着两个丫鬟在那儿吃好吃的时,两个小包子顿时不干了。 满脸都是嫉妒! 宋姨姨偷吃! 宋姨姨偷吃就算了,她还带着白露姐姐跟霜降姐姐偷吃。 都!不!叫!他!们! 谢承允伤心了。 谢琳琅难过了。 两个小包子都红了眼眶,要哭不哭,站在那儿只恨不得要将宋缨的心看碎。 宋缨确实快要心碎了。 她不是故意不叫他们的。 只是…… 她看了眼谢玄。 她还在生气,不想惊动那个男人,而谢承允和谢琳琅呆在他的身边,只要她喊了两个小包子,那个男人一定会知道的! 她不想! 可此时此刻,面对两个小包子无声的控诉,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迅速起身,走到谢承允和谢琳琅身边,拿手帕替他们擦了擦泪,软声道:“是姨姨错了,姨姨有好吃的忘了叫你们,姨姨跟你们道歉好不好?别生姨姨的气了。” 谢承允和谢琳琅面色稍霁。 第123章 解释 他们其实也舍不得责怪宋姨姨。 谁让宋姨姨对他们这么好呢? 所以,在宋缨温柔的安抚和轻哄下,两个小包子很快就破涕为笑了,霜降和白露又赶紧牵着他们去吃东西。 谢玄走过来,道:“宋姑娘,我们谈谈。” 宋缨顿住脚步。 凭心来说,其实她没有理由生谢玄的气,毕竟她也知道,她与谢玄的身份存在着天壤之别,他的背景,他手里所握着的势力,包括他的一言一行,其实都没有义务和责任要与她交待。 只是,每当想到那天她挡在他的前面,与那些刺客奋勇拼杀,生怕刺客会伤到他分毫,所以宁愿用自己来吸引火力,她原以为自己与他无论身份差别有多大,在情感上,总是能做到平等的,她把他当成朋友,他也应该以诚相待。 可事实上,并不是。 那些刺客里有他的人,那一场刺杀究竟是不是他的主意,她也不确定。 如果说这本就是一场人为的自导自演,为了他的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目的,那么她的努力维护又算什么呢? 算一个笑话吗? 宋缨沉默了片刻。 霜降担忧的看了他们一眼,终究还是道:“小世子,小 郡主,后边还有荷花呢,我们带你们去看荷花好不好?” 谢玄在带着孩子来之前,也早就叮嘱过他们了,他有重要的事要跟宋缨谈,所以孩子们很识趣的跟着霜降和白露走开。 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宋缨与谢玄两个人。 宋缨其实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只是现在她还不想跟他谈,所以正要离开,手臂就被男人握住了。 这是高高在上的定王爷第一次有些失态。 平日里,他永远是淡定自持,运筹帷幄的。 他有着高出常人的身份,有着决胜于千里之外的胸襟和才华,所以他高傲、矜贵,哪怕是站在皇帝面前,皇帝也要礼让他三分。 这样的男人,让他向一个女人低头,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今天,谢玄却抓住了宋缨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宋缨眼角微湿。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明明不觉得委屈,明明只是有一点点生气,气的也不过是他对自己的愚弄而已,可现在,听到这声对不起,心潮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了一样,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谢玄看到了她眼角的湿润。 心头狠狠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冲击,那一抹 一直笼罩在心头的浓雾顿时消散开了,露出了他的本心。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对宋缨早已产生了感情。 只是他从未有过女人,也从未谈过感情,再加上她是他旧友之女,所以误以为自己只是对旧友之女的照拂而已。 意识到了自己的本心,谢玄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他微微拧起了眉,看着宋缨倔强的神情,半响,才轻叹了口气。 手指松开。 “宋姑娘,我不知道你这样介意。” 他以为,那件事即便是他做得不对,但只消解释过后,宋缨就会释怀了。 可没想到她会如此难过。 宋缨微怔。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个爽直开朗的性子,何时变成了这般矫情。 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宋缨的心头微突,有些不愿意承认,同时,也是默默警醒。 她是和离之身,而谢玄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当今皇帝的亲弟弟。 即便时下并不歧视和离二嫁的妇人,即便定王自己也有两个孩子,但身份就是身份,身份的鸿沟横亘在那里,他们谁也跨不过去。 所以,既然早知道没有好结果,那就索性不要开始。 免得到时候 用情太深,却又无法修成正果,难免会害人害已。 这样想着,宋缨总算将心情收拾好了。 她转过身,正对着谢玄。 微微仰头,唇边露出一抹得体的笑。 “王爷要谈什么?” 谢玄微怔。 就在刚刚,他从她微红的眼角看到了她不经意泄露出来的情意。 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不排斥,甚至有些欣喜,可是在那欣喜的背后,却又暗藏着无数的担心和犹豫,所以他其实不愿意让她喜欢他,他害怕到时候会害了她,也怕自己无法带给她幸福。 明明心里是这样想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迅速敛起了眼角的情意,脸上又变成了那副得体又疏远的笑,甚至连眼角的微红都看不见了,就仿佛刚才的那一刻只是他的错觉,她什么也没有。 谢玄的心却空落落的,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拧住,有些疼。 他沉默起来。 宋缨站了片刻,见他无话可说,便道:“既然王爷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迈步就要走。 却再次被谢玄拦住。 宋缨的眉头也开始皱了起来。 她冷漠的看着谢玄,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谢玄抿了抿唇, 才道:“很抱歉,刺客的事……确实是我瞒了你,当时看到你在战场上为我拼杀,我也很意外,同时很感动,无论如何,宋姑娘,谢谢你。” 宋缨扯了扯唇。 她沉声说:“谢就不必了,既然同行,互相照顾扶持是应该的,只是希望王爷以后不要再玩这种自导自演的把戏了,殊不知狼来了喊三次,人家就不信了。” 谢玄一滞。 他解释道:“如果我说,我并不知道那天他们会来刺杀我,你信不信?” 宋缨挑眉。 她看着谢玄,只见谢玄眉目清正,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她的愧疚与真诚。 她的心弦微动。 宋缨不是没有感情的。 相反,她的心思细腻,感情也比一般的人要敏感。 她能感觉到,谢玄说的不是谎话。 他可能确实不知道那场刺杀的到来。 至于那个暗桩…… 别说是他这样的身份,即便自己父亲在世时,也曾埋过不少暗桩在各大阵营里。 想到这儿,宋缨到底还是气不起来了。 她叹了口气说:“如果我想听你说说明理堂的事,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过分?” 谢玄笑了起来。 “宋姑娘有命,在下无不遵从。” 第124章 剑舞 他把态度放得很卑微。 宋缨没忍住,当即就笑了起来。 没有那个姑娘家不喜欢被哄着,宋缨也一样。 更何况,定王身份尊贵,长得又是那样好看,殊不知他才回京几个月,京中就有不少的女儿家对他芳心暗许,就连向皇上提亲的人也有不少,只不过谢玄都没有同意罢了。 宋缨敛去笑色。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谢玄跟她细细讲了自己在各处所埋的暗桩。 宋缨也是这时候才知道,皇家兄弟之间,并不如外表所看上去的那样和睦。 当今皇帝在文治武功方面,确实是个好皇帝,减税赋,收失地,治河运,开海商,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英明。 可这样英明的人,也有一个弊端。 那就是他太过重视自己手中的权利,太过多疑。 事实上,不仅仅是他的亲人弟兄,就连朝中权柄在握的大臣,也逃不过他的猜忌。 前世,秦家一家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想到这儿,宋缨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谢玄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皇兄暂时无意杀我,毕竟,我也确实没有想要觊觎宝座的野心,可我不能 保证,皇兄日后还是不想杀我,所以我埋伏这些暗桩,也是为了以防有一天,兄弟阋墙,兵戈相向,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宋缨的眸色深深。 她看着谢玄,此刻心里竟有一丝心疼和同情。 她的父亲宋世濂对感情专一,一生从头到尾都只有娘亲一个女人,娘亲生下了她和哥哥,她和哥哥便从小到大都厮混在一起,感情好得不得了,别说是互相争取,若真有什么危险,他们都可以为对方付出生命。 所以,宋缨无法体会那种被自己的至亲拿着刀逼向脖子的感觉。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谢玄的心疼。 宋缨的眼中有些内疚。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触到了你的伤心事,我跟你道歉。” 谢玄温软一笑。 “没关系,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外人或许不知,但朝中大臣却是多多少少都能感觉到一些的,皇室天家嘛,都那样,每朝每代不过都是那几样老把戏,不会换样的。” 宋缨沉默。 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谢玄。 谢玄挑了挑眉,似乎看出她的难过,忽然笑道:“我听说宋姑娘除了一手红缨枪玩得好,剑术也很不错,如果宋姑娘 愿意,请为我舞一曲剑吧,在下定当认真欣赏。” 宋缨微愣。 她的剑术是父亲亲自教的,没承过师傅的手。 父亲虽然是个武将,最早年轻时却是文臣,所以一手剑舞得非常漂亮,宋缨得了他的真传,当年在塞外每年花灯节比赛的时候,她站在高台之上舞剑就舞得尤为好看,每次都能获得满堂彩。 只是,这些事都随着宋家军的全军覆没,宋家的败落,以及她的进京,被埋没尘烟,再无人知道了。 却不知道谢玄怎么会知道? 宋缨笑了笑。 “好。” 她没有拒绝。 事实上,她也当然不会拒绝。 且不说,经过了刚才的谈话,她与谢玄早已冰释前嫌,就说这一路行来的照顾与情意,她也绝不会拒绝这个要求。 最重要的是…… 她也很久没有摸过剑了。 想当年在边关的时候,她与男子一样,刀枪剑戟从不离手,手中从来都有趁手的武器,她不是被人豢养在笼子里的菟丝花,她是一柄开过鞘的利剑,杀过敌人,喝过烈酒,上过战场,见识过这人间最残忍的鲜血与厮杀。 只是将近二十年的后院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磨没了 她的意气与风发。 如今她重拾宝剑,定也与多年前一般,锋芒大盛,凛冽无比。 宋缨说做就做。 她身上没有带剑,但没关系,谢玄带了。 虽然也不知道他不会武功,为什么身上会佩着剑,但当对方递过来的时候,她还是接了。 接过来一看,顿时眼睛微亮。 那竟然是一柄无比精美漂亮且锋利无比的宝剑。 这样的剑,哪怕前世她在边关,也是极少见过的。 如今手里握着这一把,宋缨的心情顿时激荡无比,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跟着父母驻守在漫天黄沙之中,望着远处旷野里敌人呼啸而来的人群和马队,鼓声轰隆,喊杀声响在耳际,父亲与哥哥率领亲军杀出城门,而她则是在城墙之上带领着一批人马挽弓放箭。 多豪迈。 多壮阔。 多热血。 多想念! 宋缨身随剑动,翩翩起舞。 她的身材是偏瘦的,却不是中原女子那种羸弱的瘦,而是很有力量感的那种,尤其是拿起兵器来,浑身都充斥着一股英武之气,烈烈萧风,仿佛一人便可抵千军万马,剑若游龙,行若惊鸿,另人眼花缭乱。 谢玄也确实看呆了。 他不是 没有看过更好的表演。 可是再好的表演,上过战场与没上过战场,还是不一样的。 这个人是宋缨,尤其不一样。 谢玄的眼神渐渐从欣赏变得炙烈,甚至在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从眼前女子的身上看到了一丝熟悉感。 是因为年少时就见过她吗? 谢玄不知道。 总之,对她的好感直线上升,有些东西如心照不宣般,也在心里慢慢成型。 一曲舞毕。 宋缨停了下来。 经过这场运动,她的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脸蛋红扑扑的,显得有些娇憨可爱。 这是宋缨平常极少出现的样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太久没碰,生疏了。” 谢玄眸色微深,认真道:“不生疏,很好看。” 他鼓起掌。 宋缨被他说得更不好意思。 但她却亦是骄傲的,好看的唇角微微翘起。 这段剑舞,是父亲教给她的,以前在傅家时,傅老太太不喜欢她舞刀弄枪,傅宴白也说他是文臣,家里有个总是摆弄兵器的妻子与他的身份不符合,于是,宋缨就收敛锋芒,成亲之后再也没有碰过这些。 可现在,她终于摆脱束缚,能真正做她自己。 第125章 送剑 她很开心! 宋缨的眼睛亮晶晶的。 谢玄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过了好半响,才忍住自己没有伸出手去。 他笑道:“多谢宋姑娘的一舞,今日我总算涨了见识。” 宋缨不好意思的笑笑,“王爷说笑了,您的剑,还给您。” 说着,将剑双手奉上。 谢玄看着那把剑,却没有接。 那叫苍玄剑,是他十八岁那年时,青城山的大师父送他的宝剑,这几年他一直带在身边,尤其是大师父去世后,这把剑更是跟他形影不离。 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有人比他更适合这把剑了。 谢玄笑道:“宋姑娘身姿轻盈,飘若流风之回雪,这把苍玄剑更适合你,今日谢某欣赏了如此好看的一段剑舞,便以这把苍玄剑送上,祝宋姑娘前途似锦,得偿所愿吧。” 宋缨微怔。 “这把剑叫苍玄剑?” “嗯。” 谢玄看着剑身,想起当年大师父的话,眼睛里露出一抹柔和。 “这是我大师父送我的,不过我剑术不精,拿着它倒是浪费了,送给宋姑娘正好。” 宋缨却摇了摇头。 “那不行,这是你师父送给 你的东西,你怎么能转手送人呢?这不合规矩。” 谢玄笑道:“我师父不止送我这一样东西,若作留恋,别的也就够了,我把它送给宋姑娘,不过是想着物竟其用,你也不想一把好剑浪费在我这个废物手中吧。” 宋缨:“……” 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还挺喜欢这把剑的。 剑身轻盈,剑刃锋利,剑柄上还镶嵌了一颗湖松绿的绿宝石,看着就很是华贵。 宋缨是女孩子,没有女孩子不喜欢实用又漂亮的事物。 她看向谢玄,想了想,最终还是将自己腰间的一块玉佩解下来,递给谢玄道:“礼尚往来,我承认,王爷的这把宝剑我很喜欢,但我也不能白拿王爷的东西,您刚才说的剑舞,是我自愿舞给您看的,不能以剑作为酬谢,而这块玉佩是我爹生前送给我的东西,他说这块玉佩是佛陀山上的大师亲自雕刻,在佛前供奉了整整三年,又是他亲自开过光的,可以辟邪保平安,今日我也将它送给王爷,只希望王爷能逢凶化吉,一生顺遂。” 只见宋缨递过去的玉佩,或者说是一块玉牌,雕工精致,料子也是上乘,在谢玄那儿虽不算顶级的好 东西,但光是在佛陀山上供奉三年,就极为难得了。 他不由笑起来。 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伸手接过。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宋缨笑道:“理应如此。” 两人这一场交谈,非常愉快,尽释前嫌。 所以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心情也是轻盈而松快的。 谢承允和谢琳琅看到他们回来,都很高兴,两个小包子一左一右的包围过来,纷纷举起手中的点心给宋缨和谢玄吃。 一边喂他们,一边还鼓着个小嘴说:“父王,宋姨姨,你们再不回来点心都被我们吃完了,要是回来吃不到好吃的,别哭鼻子哦。” 宋缨和谢玄都被逗笑了,到底没有拒绝孩子们的好意,弯腰吃下。 旁边,霜降和白露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是鼻子一酸,心头猛地一跳。 她们家小姐和王爷,这样的一幕,看着好像是一家人啊。 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孩子。 其乐融融,全家欢乐。 只可惜,两个丫鬟都知道,这不是。 小世子和小郡主哪怕再喜欢宋缨,宋缨跟他们的感情再好,那也不是她的亲生孩子。 她的亲生孩子落入敌手,生 死未卜,或许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也说不定。 只要一想到这儿,霜降和白露就感觉受不了。 也怕到时候宋缨会承受不住那么大的打击。 宋缨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她吃完谢琳琅喂过来的东西,然后摸摸她的头道:“时间不早啦,我们回房睡觉觉好不好?” 谢琳琅乖巧点头。 然后又看向谢玄,“父王,今晚我要跟宋姨姨睡。” 谢玄挑眉,罕见的没有以打扰到对方而拒绝,而是对谢琳琅道:“这个父王做不了主,你得问问你宋姨姨。” 谢琳琅又连忙眨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向宋缨。 宋缨哪儿受得了被一个小包子这样盯着,一颗心顿时就化了,连忙把她抱起来。 “好好好,当然可以,事实上宋姨姨也很想跟琳琅睡呢,只是宋姨姨不好意思说,不过现在琳琅说出来了,宋姨姨就不用不好意思啦,宋姨姨真是感谢琳琅呢。” 说着,在她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 谢琳琅顿时咯咯笑了起来。 谢承允见状,嚷嚷道:“我也要我也要,宋姨姨,今晚我也要跟你睡。” 宋缨笑道:“好啊,那我们……” “不行 。” 这时,谢玄却说话了。 他一把将凑到宋缨身边的谢承允给扒拉了过去,然后皱着眉,“男孩子淘气,他睡相也不好,晚上怕扰着你,就琳琅跟你睡就够了。” 那模样,竟好似一对真夫妻,在商量孩子们的住宿问题。 宋缨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脸颊微微烧上一层薄红,她面色赦然道:“好,那就听你的。” 于是,一行人纷纷回房间睡觉。 宋缨带着谢琳琅回了自己的房间,霜降和白露打来清水给她们洗漱,宋缨亲自替小姑娘洗了脸,又擦了手和脚,小姑娘望着宋姨温柔的眼睛,忽然问:“宋姨姨,你嫁给我父王,好不好啊?” 宋缨一愣。 指尖微微顿住。 她看向谢琳琅,温和的笑道:“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琳琅,这个要看双方愿不愿意的。” 谢琳琅歪着脑袋,“难道宋姨姨不愿意嫁给我父王吗?可是我父王挺好的啊,英俊,潇洒,身材好,还是个王爷,唔……虽然有时候宫里有点烦吧,但只要咱们不回去,就不会有事啦,最重要的一点,我父王有好多好多的钱哦,宋姨姨,你嫁给他,我让父王把钱全部给你。” 第126章 传话 宋缨:“……” 她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想说这可真是谢玄养的好大儿啊,动不动就说要把钱全部送出去,也不知道谢玄听了会作何感想。 宋缨心头一片温软。 虽然谢琳琅的话语很天真,可是她知道,那是因为她喜欢她,想要时时刻刻都跟她在一起,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面对这个孩子,她总是做不到太过严厉,严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心就先软成一片了。 宋缨将面巾递给霜降,让白露端了水出去,然后坐在谢琳琅身旁,搂着她温和说道:“琳琅,你知道成亲是怎么回事吗?” 谢琳琅重重点头。 宋缨道:“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谢琳琅道:“成亲就是父王和宋姨姨搬到一起住了,然后琳琅和哥哥每天都可以见到宋姨姨,跟宋姨姨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玩。” 说到最后,小姑娘的眼睛都亮了,是真的很向往那种生活。 宋缨笑道:“不全是。” 谢琳琅歪头,不解的看着她,“还有什么吗?” 宋缨一边将她头上的珠花摘下来,放在旁边的妆奁里,一边轻声道:“成亲还要两个人两情相悦,就是……互 相喜欢对方,非对方不可,同生共死,荣辱与共,他们彼此都爱慕对方,能从对方身上获取到天大的快乐,那样的两个人才能成亲,成亲以后,也才能幸福。” 谢琳琅似懂非懂。 宋缨笑道:“你现在还小,等你以后长大,遇到了那个人,你就明白了。” 谢琳琅点点头。 紧接着,又有些失落。 “所以宋姨姨,你真的不会嫁给我父王吗?” 宋缨微愣,紧接着笑道:“你父王不一定想娶我。” 谢琳琅不信,“如果他想呢?” 宋缨再次怔住。 谢玄想…… 她忽然心乱如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孩子的一个假设,可是她却不敢深想下去,仿佛只要深想,就能触及到心中那一块被刻意遗忘隐藏的禁忌地区。 那是宋缨千方百计也不想让人看出来的。 她淡淡笑了一下,“你父王不会想的,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先睡觉吧。” 说完,就把谢琳琅往床里一推,小孩子在柔软的床铺上打了个滚,立马忘记了刚才的对话,咯咯笑着和宋缨玩闹起来。 两个人一直闹了小一刻钟,才被宋缨强制按住停下,紧接着,琳琅小姑 娘就在宋缨的怀中安然进入了梦乡。 而此时,另一间房。 谢承允和谢玄的状态就没那么欢乐了。 谢玄今天晚上心情好,大概这会儿还不困,所以坐在窗边的软塌上看书。 灯火照亮了他的半边脸,让他整个人都显得丰神俊朗,无比的有魅力。 谢承允坐在床上,却冷嗤了一声。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有魅力又有什么用? 迷不倒宋姨姨,这该死的帅气和魅力就没有任何价值。 他无力的倒在床上,想到此时妹妹可能已经窝在宋姨姨的怀里睡着了,宋姨姨的手那么温柔,那么软,身上又那么香,充满了娘亲的味道,他也好想跟宋姨姨睡,可是父王不准! 父王不准! 不准也就算了,还说什么他睡相不好,会扰着宋姨姨! 明明他跟宋姨姨睡过的,宋姨姨一点也没有嫌弃他! 宋姨姨喜欢他! 想到这儿,谢承允心中的哀怨更重,躺也躺不下去了,索性又坐起来,一脸怨气的看着谢玄。 谢玄不是没感觉到他的视线。 只是他装作没有看到。 伸手端起杯子,啜了口茶,然后道:“你要是不困,我可以让人拿来纸笔让 你抄几篇大字,正好你最近学业有所落下,今晚有时间,正好补补。” 谢承允:“……” 听听! 听听! 这说的是人话吗? 妹妹在隔壁和宋姨姨亲热的贴贴睡觉,他在这里被父王要求写!大!字! 果然是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 谢承允才不会写呢! 哼!父王就会欺负他,赶明儿他直接跟宋姨姨说,晚上让宋姨姨带他睡,再也不跟父王了。 谢承允哼哼唧唧的想着,倒在床上,倒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而谢玄看了会儿书,走过来,瞧着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儿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到底还是给他把被子盖好,这才合衣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 一行人整装待发,很快启程。 只是在启程之前,流风见到了一个人,将他带过来看望谢玄。 只见那个人面容白净,穿着虽然朴素,倒也不像是山野村夫,反而一看就像是宫里的人。 几人挑了个僻静处相见。 来的人是福全公公的徒弟,也是在皇上跟前伺候的人儿,很得皇帝信任。 只见他微微躬身,笑道:“奴才奉皇上之命来看望王爷,也是想问问王爷,这一路北 上,可还有什么需要的?奴才也会代皇上帮王爷办来,省得王爷到了北境再费心思了。” 谢玄微微笑道:“多谢皇兄的一片美意,只是我此次出行准备得很充分,倒是不需要什么帮忙的了。” 公公挑了挑眉,若有所指,“朝中的人可还安分?” 见谢玄面露不解,公公笑道:“王爷别多心,奴才也就是随口一问,早就听说这朝中嫉妒王爷宠爱的人颇多,如今朝局虽稳,可也有不少想要挑拨皇室内斗,他们好坐拥渔翁之利的,还请王爷念在陛下的一片友爱之心,莫要轻信才好。” 谢玄顿时面露不愉。 他沉声道:“公公这是哪里的话,我朝在皇兄的手中治理得条理分明,根本就没有内斗这一说,敢用这种心思揣测我们兄弟感情的,要么是蠢,要么就是包藏祸心!” 他的语气实在不太好,再加上面色严肃,饶是这位公公经常在皇上跟前行走,见惯了帝王威压,却也不由得被惊得狠狠一震。 他面色微变,连忙道:“王爷,是奴才多嘴了,还请王爷恕罪。” 谢玄故作不在意的冷哼,“算了,看在你是皇兄跟前的人的份儿上,我不怪罪你。” 第127章 国师 “只是,以后无论在谁面前,都不可再提起此事,否则我让皇兄治你一个挑拨离间的罪名,到时候有你受的!” 他故作生气。 太监果然被吓到了,连连称不敢。 很快,谢玄就让他走了。 太监离开以后,流风来到谢玄身边,问道:“王爷,他们是什么意思?专门跑这一趟,难道真的是为了对您嘘寒问暖?” 只见这会儿的谢玄脸上哪还有半分怒气,他摇着折扇,面容平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荣辱不惊的翩翩佳公子。 他望着太监离去的方向,眼睛微眯,轻笑道:“当然不是。” “那是?”流风不解。 谢玄却也没有跟他解释。 他收回折扇,在流风脑袋上一敲,笑道:“自己想,想不通再来问我。 ” 说完,就离开了。 流风愣住。 自己想? 就凭他这颗榆木脑袋,只怕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吧。 可是王爷这么说,他也只能尝试着努力去想。 大不了到时候实在想不出来,再去请教王爷。 这样想着,他也跟着离开了。 而这边,马车上。 宋缨已经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见谢玄还没有回来,有些担心。 这个人,明知道自己不会武功,也明知道身边潜藏着许多危险,还老是带着流风两个人到处乱逛。 万一遇到什么事,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这样想着,她准备下马车去寻找他。 然而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看到不远处谢玄带着流风回来了。 白露高兴的道:“小姐,王爷回来了。” 这道声音很大,即便不是有意,可还是落到了谢玄的耳朵里。 他挑了挑眉,宋缨顿时面色一红,转头低斥道:“回来了就回来了,关你什么事?” 那么高兴,倒显得好像她很紧张他,故意在这儿等着他回来似的。 想到这儿,宋缨的面色越发滚烫,她索性不再去看谢玄,将帘子重重放下,然后便回了马车里去。 谢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愉悦的笑了。 他能感觉到,自从过了昨晚,两人之间好像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虽然他仍旧不愿意和宋缨太过亲近,虽然他仍旧害怕,自己喜欢上她后会给她带来麻烦,可要说他对她一点也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他想,等自己手头上的事解决了,等他的境况真的安定,如果那时 候她还愿意,那么,他会给她一个交待。 也是给自己的内心一个交待。 这样想着,谢玄弯腰上了马车。 与此同时,另一边。 太监也骑着马飞速奔往京城。 皇城内。 太极宫。 皇帝正坐在铺了明黄锦缎的龙塌上,怀里抱着爱妃,欣赏歌舞。 他其实很少这样放松,国家需要治理,想要成为明君,就必须要放弃很多私人的享受,所以前十几年,他一直做得兢兢业业,事实也没有辜负他,他开创了一个盛世王朝,八方来贺,国力强盛,如日中天,人人都称他为千古明君。 但是这几年,他有些飘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老了。 人一老,身体就有些不适,在身体不适的同时,看着日渐强壮的儿子和虎视眈眈的大臣们,心里就不由惶恐与惧怕。 一个什么也不畏惧的帝王,也会畏惧死亡。 所以他开始炼丹问药,光是宫中养的术士,就有五十几名。 更别提他每天吃的丹药,那简直是药当饭吃。 不是没有人提过劝谏,觉得他这样对身体不好,只是皇帝不听,敢说的人也都被以各种理由流放或者杀了,于是渐渐的,大家也 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再劝了。 左右皇帝已经立了太子,若真有什么问题,国家有继,太子登基,他们还是朝中大臣。 至于皇帝的身子…… 他们也有心无力。 所以,这两年眼看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英明神武的千古圣君,渐渐已经有了昏庸的架势,却仍旧无人敢说,就好比今天,在场欣赏歌舞的除了皇帝和几位大臣,甚至还有一个须发飘飘的术士。 大渊朝开国时曾遭遇过巫蛊之祸,所以对于这些术士是很看不起的。 但皇帝喜欢,没办法。 所有朝臣们也只能捏着鼻子陪他们观看。 没过多久,朝筵散去,皇帝在妃子的搀扶下回到寝宫,他原本脸上醉醺醺的,可是一回到寝殿,那脸上的醉意顿时就消失了。 他挥开身旁的贵妃,然后紧张的走到术士面前,问:“国师,怎么样,你看出来了没有?将来要威胁到朕的皇位的究竟是哪个大臣?” 术士一脸高深,手中掐算着摇摇头道:“陛下,微臣没看出来。” 皇帝顿时面色一沉,明显有些不愉。 “国师不是说紫微星衰落,朝中有叛逆伺机而动吗?我今日将朝中几个权柄过 大的大臣都召了进来,让你相看,你却说没看出来?哼,难不成国师之前的话都是信口胡诌,故意诋毁朕的爱卿们不成?” 这话若是换别人听了,只怕早已下跪求饶。 偏偏这位姓李的国师却是一脸淡定,甚至还笑了笑,说:“陛下,此人不在宫中。” “什么?” 皇帝微惊。 国师冷静的盯着他,沉声道:“帝星旁落,而这取代帝星的人,却也身散紫芒,可见其身份不低,陛下的大臣们顶多只有拱卫之功,却无取代的能力,微臣这样说,陛下应当明白了吧。” 皇帝狠狠一震。 面色有些发白。 贵妃在旁边听着,大气都不敢出。 国师这话什么意思,傻子都听得懂。 偏偏事关皇位大权,她也不敢劝,怕一个怕得不好,就把自己也牵连进去,被视作那人的同党。 好在皇帝近几年虽然有些糊涂了,却也没有糊涂得太过分。 他冷下眼眸,沉声道:“国师算错了,这不可能!阿玄是朕的弟弟,朕自小便待他视若已出,他也一直对朕很恭敬,最重要的是……” 他冷笑一声,“阿玄不揽权,不掌兵,你说他要造反?他拿什么反啊?” 第128章 朝堂 最后几个字,甚至带着隐隐的逼视。 国师不卑不亢。 “回陛下,微臣不知。” “呵,你不知就敢胡说八道,若真是让你算出点什么,那还得了?来人,把他拖下去……” 国师脸色微变。 这时,贵妃倒是站出来了。 她勉强笑道:“皇上,都说这道门星术最是难算,李国师已经算是咱们朝中能力最强的人了,纵然一时失手也是有的,皇上仁德无双,怎会与他计较呢?且定王必是十分尊敬皇上的,李国师刚入朝中,不知定王为人,也不知朝中其他大臣的根基,自是看不明白,等他过段时间看明白了,自然就不会这么认为了,依我之见,倒不如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 其实皇帝未必是真想发落李国师。 只是他不愿意怀疑谢玄,所以便也不相信李国师的话,可对方言之凿凿,他不发落,面子上又下不去,只能如此这般。 好在贵妃是个懂事的,几句话就给他铺好了台阶,皇帝冷哼道:“看在玲儿的面子上,饶你一回,滚吧!” 李国师装得仙风道骨,此刻面对着帝王威压,也不由冷汗涔涔,低头告罪了一声,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皇帝在玲贵妃的掺扶下坐到软塌上,心中虽然不相信李国师的话了,却也怎么想都不得劲。 他沉着脸,手指用力的握着玲贵妃的肩膀,忽然说:“周盛安回来了没?” 玲贵妃识趣的没有说话。 福全公公一直伺立在旁,见状站出来回道:“回皇上的话,周盛安已经回来了,知道皇上在召见李国师,没敢进来,正在外面等候呢。” 皇帝松了口气。 他沉声道:“唤他进来。” “是。” 没过多久,那位奉圣意去看望谢玄的太监进来了。 进来后,当先一个跪地请安,“奴才叩见皇上。” 皇帝此时心情不佳,连敷衍礼仪的心情也没有,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起来吧,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周盛安却有些惶恐。 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转眸先悄悄瞥了眼自己的师父,也就是福全公公,可福全公公竟只是面朝着皇上,就好像没看到他一样,他心中拿不定主意,便也只能实话实说,道:“回皇上的话,奴才见着了定王爷,只是定王爷说……说……” 他其实知道皇帝想让定王说什么。 可对方压 根儿就没有理会他递出去的话。 那时候的定王十分生气,他也不敢逼迫得太紧,且这话定然是要定王自己说出来的才好,若他暗示得太过明显,传出去不免让人觉得是皇帝故意让定王那样做的,那样一来,最后的结果虽然相同,但事情已然办砸了。 可暗示得不明显,定王压根儿不听啊。 周盛安也十分为难。 他不敢耽搁时间,只得先回来回话,然后问问皇帝的意思,看接下来要怎么做。 是继续暗示,还是以帝王之意威压。 皇帝见他吞吞吐吐,顿时更不耐烦了。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他可是派了人回京?” 周盛安叩首道:“回皇上,定王十分生气,说奴才是离间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若非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定要打杀了奴才,并未提起要派人回京告状。” 皇帝一愣。 “那刺杀之事,他也没有提?” 周盛安摇头,“没有。” 皇帝的心猛然沉了下来。 他想起刚才李国师的话。 可仍旧觉得不敢置信。 想了想,他沉声道:“这样,你派几个人出去散布消息,就说……” 皇帝低声说了几 句。 周盛安的眼眸越睁越大,他渐渐明白了,这个是苦差事,还是两头不讨好的那种,可皇帝交待让他去办,就算再难,他也只能咬牙办了,于是听完皇帝的话后,他将牙一咬,便道:“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 没过多久,京中开始沸沸扬扬的传起了风声。 大概是说定王刚出京城就遇到了刺客,而刺杀他的人,是从明理堂派出去的。 这个消息一出,顿时惊动了朝中所有的大臣。 要知道,明理堂作为宫中皇帝亲掌的宿卫,轻易不会出动,一出动必定是为皇上办事。 而现在,定王遇刺,却说刺杀他的是皇帝的人。 这代表着什么? 各大官员们面面相觑,还没有觉出味儿来,皇帝就在早朝上发火了。 皇帝这一次的火,发得非常大。 不仅仅当庭怒斥了那些趁机想要站队,弹劾谢玄的人,更是当庭澄清,他并没有发过任何命令要杀掉谢玄。 皇帝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就耐人寻味了。 众所周知,明理堂虽然名义上是皇帝在掌控,实际上,里面的几个负责人却是各宫娘娘的娘家人,也就是京中的几大世家。 皇帝极力撇清自己与此事的关系,也就是说,有人在越俎代庖,甚至是……伪造圣旨! 事情一发生,皇帝立马就下令去严格查办了。 若查出是谁做下此事,定斩不饶! 这话一出,庭上当即就有人被吓白了脸。 皇后所出的贺家见到萧丞相微微变白了的脸色,玩味的笑道:“萧大人对于圣上要彻查此案,好像不太理解啊,也对,萧大人平时日理万机,在明理堂中更是一家独大,若说谁有那个能力假传圣旨,对王爷动手,那自然是非萧大人您莫属了,我要是您,听到圣上如此发落,我也会紧张担心的。” 贺大人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萧丞相的冷汗都快要滴下来。 他恶狠狠的瞪着贺大人说:“你别胡说八道!本官为官数十载,向来清廉,为皇上马首是瞻,王爷是皇上的亲手足弟兄,我怎会背着皇上做出此等恶事!贺大人没有证据就别信口胡说,否则本官向皇上参奏一本,相信皇上明理是非,哪怕有皇后护着,只怕也护不住贺大人吧!” 贺大人挑了挑眉。 紧接着笑道:“萧大人说得是,是下官失礼了,下官给您赔礼道歉。” 第129章 传书 他嘴里说着赔礼道歉,可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气得萧大人的面色一阵铁青。 而不远处,二皇子走了过来。 萧大人看着二皇子的面容,终究是没有忍住,冷笑一声抱了抱拳道:“二皇子好深的心计,先前下毒事件,二皇子被皇上责罚,我等还替二皇子向皇上求情,以免皇家内讧,让旁人看了笑话,可如今看来,倒是我等多事了,依二皇子之心机,当初的下毒事件是不是栽赃还不好说,说不定就是一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呢,也说不定。” 二皇子脸色一变。 萧大人很明显是把明理堂的事算到他头上了。 他不愿意背锅,却也不愿意承太子一党所谓的“情”,便冷声道:“萧大人误会了,当初萧大人等人明知道是父皇误会与我,觉得我在朝中势力太深,结党营私,在下毒事件时还故意站出来与我说情,更让父皇觉得我的手已经伸到太子党的内部,殊不知口蜜腹剑,早晚是会遭到报应的,这不,萧大人的报应就来了。” “你!” 萧大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可是面对二皇子,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毕 竟,他是君,他是臣。 身份高低还是有区别的。 可以明嘲暗讽,但真要是撕破脸了,对他也绝不会有好处。 是以,最后萧大人还是忍下去了。 只是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句,“今日二皇子幸灾乐祸,岂知他日不会祸临己身?咱们都不过是人家手上的棋子,我看您还是好自为这吧。” 说完,甩袖离去。 二皇子愣了愣,皱眉。 这个萧大人是疯了不成? 被人当人棋子的人是他,可不是自己。 他是尊贵的二皇子,堂堂中宫皇后嫡出,这世上又有谁敢把他当成棋子? 二皇子面色不愉。 贺大人见状,轻声笑道:“我看这萧家气数已尽,占着太子之位,竟然敢做出刺杀定王这样的事情,简直是胆大妄为,将皇上的颜面踩在脚下,皇上怎么会忍?定王又怎能容忍?” 二皇子皱起了眉头。 他心中其实有些疑惑,只是,这些疑惑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没有理出头绪,也不好说。 最终,只能淡淡的应了声是,算是将这件事揭过了。 京中的消息传得很快。 没过多久,就传到了谢玄的耳朵里。 彼此已经是他们出 发的第八天了,一行人走到了洛阳关口,天气也渐渐凉了起来。 霜降和白露都给宋缨披上了厚厚的披风,谢承允和谢琳琅也在谢玄的要求下穿上了夹了棉的厚衣,几人没有分开乘坐马车,而是就窝在一辆马车上,边赶路边听宋缨讲故事。 两个孩子的故事瘾很大,这才没几天,就把整个西游记的故事听完了,这一次,宋缨给他们讲的是一百零八条好汉被逼上梁山的故事。 谢玄对这个故事比较有兴趣,期间听得很认真。 只是没过多久,流风就过来了,轻轻敲了下车窗,递进来一张纸条。 纸条是被卷成一个卷筒递进来的,一看就知道,是飞鸽传书。 宋缨饶是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多打探。 一直等到谢玄看完了,他主动递过来,她才略微有些诧异的接过。 “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谢玄并没有瞒她,毕竟上次关于刺客的事情,已经让他深刻的体会到,有些事情能不瞒就不瞒,免得后面解释起来,让两人距离拉远了不说,还容易生出误会。 谢玄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 要说喜欢宋缨,心里是有点感觉的 ,只是身处他这个位置,要考虑的太多,再加上,龙符没有找到,他心里也很不安,朝中又有皇上对他心生忌惮。 他不知道如果让宋缨跟他在一起,对宋缨是好还是不好。 如今,只想等局势稳定后再说。 但是事无巨细不必瞒她,这一点却是他很确定的。 宋缨也不是那种从小养在闺阁的娇儿女,受不得半点风霜与惊吓的,相反,她比她自己了解的都还要更聪明,更坚强。 宋世濂对朝中人心谋划了解得不深,可是却将这个女儿养得极好。 这是谢玄最满意的一点。 宋缨看完以后,秀眉微蹙。 她抬头看向谢玄。 谢琳琅和谢承允知道他们有大人的事要谈,于是便让霜降姐姐和白露姐姐抱他们出去骑马了。 两个小家伙虽然才六岁,但已经有了自己的小马驹,只要骑得慢一点,骑上个把时辰不是问题。 事实上,他们也很喜欢骑马。 老是呆在马车里,有宋姨姨给他们讲故事,时间还算好打发,若是没有故事听了,那便如点火熬油,度日如年似的,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根本就坐不住。 所以,还不如去骑马。 谢 玄并没有阻拦。 等两个孩子走后,马车里瞬间安静下来,仿佛就全是他们的空间。 谢玄深目看着宋缨。 宋缨皱眉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他想让你回京告御状?” 谢玄笑道:“宋姑娘冰雪聪明。” 宋缨有些脸红。 哪里是她冰雪聪明,实在是这张纸条上已经将朝中所发生的一切都说明了,再加上她两世为人对皇帝的了解,自然就不难猜出,这一切都是皇帝的手笔。 她不好意思的笑道:“那王爷打算回去吗?” 谢玄看向窗外。 只见过了洛阳以后,外面就已经到了深秋。 越往北走,所见的景色就越是荒芜,即便是在盛世,路边还是有不少饿死或者病死的人,他们神情麻木的望着从官道上驶过的马车,眼中没有艳羡,也没有惊讶,有的只是仿佛死人一般的空洞。 谢玄的心情并不好。 这些年,皇帝一直久居宫中,而他行走在大江南北,看到的事和见到人的人都比皇上要多。 虽说如今的天下是君子垂拱而治,主要的治理班子还是一群士大夫,可谢玄并不觉得,这没有天家的责任。 他深目望着远方,并没有回答。 第130章 赐教 反而是漫不经心的问:“宋姑娘觉得,我应该回去吗?” 宋缨挑眉。 没想到他会问自己。 凭心而论,其实这件事对于谢玄来说,没有坏处。 皇帝为人精明,二皇子党和太子党一直是鹬蚌相争,而皇帝就在中间渔翁得利。 他将一手帝王的平衡之术玩得炉火纯青,这其中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 二皇子是,太子是,朝中的满朝公卿是,至于谢玄…… 那更是。 而这颗最大的棋子,却不听皇上的摆弄,上次那位公公过来,谢玄并没有听他的说出他们想要听到的话,皇帝想必是生气的,所以才不再管他的态度,直接派人放出消息,闹得满城风雨,这明显就是在下达一个表态。 那就是谢玄的选择不重要。 这条船,皇上已经把跳板铺好了,他上得上,不上,也得上。 根本没得选择。 所以,既然没得选,那为何不快快乐乐的合作呢? 殊不知即便皇上没有动手,萧家不也是准备向谢玄动手的吗? 这样的人,给他们一点教训,也没什么。 但是宋缨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毕竟,这只是她自己的一点 私人想法,因为两世的经历,让她下意识将人心想得黑暗,也下意识喜欢把事情往最坏的一面想。 谢玄可能不是这样。 皇帝毕竟是他的亲兄长,他对皇上有感情,这是自然的。 不想被皇帝利用,也是自然的。 所以…… 宋缨笑道:“王爷若是问我,我自然会回去,可我不是王爷,我的选择也不能代表王爷的选择,做人唯心,知行合一,只要王爷心里快乐,又哪需要去管别人的想法?总之这些年您一直漂泊在外,根基不在京城,皇上难道还真会不顾手足之情,怪罪于您?” 谢玄微怔。 他看着宋缨,心里是有些意外的。 并非意外她所说的选择,因为,不管是哪一种选择,其实他都考虑过。 回与不回,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意外的,是宋缨后面的那一段话。 是啊。 他的地位已经如此超然,在这满朝文武当中,除了皇帝,哪怕是太子的身份也不可能越过他,而皇帝不管对他有多忌惮,只要他没有真的行谋反之举,就算是皇帝再不喜欢他这次的选择,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他。 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谢玄笑了。 他觉得自 己有一叶障目的嫌疑。 想得太多,反而忽略了最基本的东西。 他拱手对宋缨做了一揖。 “多谢宋姑娘赐教,本王明白了。” 宋缨脸色微变,有些不好意思,堪堪的侧身避过了他这一礼。 她尴尬道:“王爷,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 谢玄挑眉,“为何不能当真?” 宋缨:“……” 她不知道怎么说了。 谢玄又道:“宋姑娘真知灼见,不知道比那些朝中大臣好了多少,谢某今日能得宋姑娘点拨一二,就如拨云见月,颇有顿悟之感,看来以后谢某还真要跟宋姑娘多多往来,或许能从宋姑娘的话语间寻得一二契机。” 宋缨:“……” 她的脸颊已经烧得滚烫。 “王爷,你……” 你再说,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后面这句话,到底带了些撒娇的成分,宋缨没有说出口。 谢玄却仿佛已然懂了她的意思,爽朗的笑出了声,倒也没有再逗她,而是从座椅底下拿出纸笔,就铺在大腿上,提笔书写起来。 他的手很稳,哪怕马车颠簸,下笔却也没有一点意外。 很快,一行小字就写好了。 谢玄将那张纸裹成一个圆柱,也塞 进那个圆筒之中,随后递了出去。 外面,流风接过,驱马离开。 宋缨眨了眨眼。 刚才,谢玄在写那封回信的时候,没有避着她。 她看清楚了。 谢玄写的是随波逐流,随遇而安。 她心中微动。 他是真的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这场风雨,是皇上挑起来的,无论他做什么,其实都没有用。 皇上很强势,摆明了车马是要他当他的棋子,供他驱使,没看见即便他不回京,这满京城关于萧家派人刺杀他的事也传得沸沸扬扬吗? 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何必再做什么? 不帮忙,也不否认,就让这场戏随着皇帝的编排演下去,他虽为棋子,却也不是棋子,只要他人不在京中,那把火即便烧得再旺,也很难真正烧到他身上去。 这样想着,宋缨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对谢玄除了同情,更多了几分佩服。 京城。 皇帝很快就收到了谢玄的回信。 这封信当然不是通过正大光明的手段拿到的。 毕竟,那八个字,谢玄也不是回给他的,而是回给他在京中的眼线。 说是眼线,可这个眼线,却又是皇帝知道的。 谢玄明知道皇帝知道 这个眼线,却还是回了这八个字,明着不是给皇帝的信,暗中,又岂能不是故意传达给皇帝自己的态度? 果然,皇帝看见了这封信,十分生气。 但在生气的同情,又暗暗松了口气。 谢玄没有按照他所预想的,回京来告御状,彻底扳倒萧家。 但也没有反驳他的行为,告诉世人刺杀他的并非萧家派来的刺客,而是他皇帝派出来的人。 皇帝当然不会单纯到以为谢玄会不知道,那些人是他派出去的。 毕竟,他们是亲兄弟。 互相忌惮的同时,也互相了解。 谢玄甘愿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只是不亲自杀人而已。 没关系。 只要他是那把刀……就够了。 想到这儿,皇帝的眼眸微狠。 上次中毒事件,他发现二皇子的势力比自己想象的要深,简直大到了足以与太子媲美的程度。 他心中大震,在削弱了二皇子势力的同时,也不由暗暗猜想,二皇子只是一个皇子,靠着中宫皇后的支持,就能将自己的手伸得这么长,那太子呢? 身为明面上的储君,许多时候,他不在京中,一切便由太子主事。 他会不会趁这个时候大肆揽权,收买朝臣? 第131章 黑影 皇帝不放心,他决定试试。 所以,才有了刺杀定王的这个计划。 皇帝当然没想真的让谢玄受伤,他虽然心中忌惮他,却也理智的明白,谢玄没有反意,就算有,他手中也没有造反的本钱。 更何况,这些年他一直不在京中,偏居西北,不就是因为他是皇帝唯一的亲兄弟,有威胁帝位之嫌吗? 毕竟,虽然已经事隔将近二十年,但可不会有人忘了当年的先帝是有多么喜欢他。 喜欢到即便没有办法让年幼的他即位,还是将本应该由皇帝执掌的巡龙卫交给了他来掌管。 若非手中没有巡龙卫,他又怎会再建明理堂,造成如今的局面? 皇帝心中是有不满的。 可是这个不满,在先帝的遗诏前,却什么都不算。 只能暗暗压下。 想到这儿,他的心中越发憋屈,对福全不满的道:“听说定王这次北上,是去寻找遗失的龙符,七年前,那块龙符真的遗失了?” 福全公公微微佝偻着身子,眼珠转了转,却是笑道:“回皇上,奴才是这样听说的,具体怎样,奴才也不清楚。” 皇帝冷哼。 龙符是能调动巡龙卫的唯一令牌,见符如见人,这样好 的东西,他怎么就给丢了呢? 如果这个东西再也找不回来…… 那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再也无法调动巡龙卫了? 更或许…… 这个东西到了他的手中…… 皇帝的眼睛热切起来。 他想了想,对福全道:“你去传朕的命令,就说……” 他偏头,低低对福全说了几句什么。 福全公公听完,点了点头,随后就踩着小碎步快步出去了。 洛阳城。 这已经是宋缨离京的第十日了。 从昨日开始,天上就下起了暴雨,大雨如注,就仿佛天破了个窟窿似的,不停的往下漏水,根本就不见停。 雨下得这么大,城外道路泥泞,自然不好再上路。 好在也不赶时间,于是一行人便决定在洛阳城中休息几日,等雨停了再出发。 可是没想到,就在这洛阳城中,出事了!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宋缨身边的白露。 昨晚宋缨半夜来了月事,肚子有些不舒服,屋中的热水却没有了,店小二也睡下了,白露便准备自己去厨房给宋缨烧一壶热水泡泡茶,暖暖身子。 可没想到,刚出门,就看到一道黑影从对面的房间门口闪过。 对面的房间里住着 谢玄和小郡主以及小世子。 她当即就是一惊,匆忙跑过去,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原本是想敲门看看谢玄的房间里有没有出事的,可这时候,流风从外面过来了,今晚轮到他值夜,所以他一直都是在谢玄的房门外打地铺的,听白露说有黑影过去,他当即就带着人四处搜寻,却什么也没有寻到。 后来谢玄也说他们在屋中睡得挺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白露便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她虽然表面上没有在意,心中却觉得疑惑,只是不好再提,便将这件事情按下了。 宋缨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她们离开洛阳城的第二天。 这场大雨,整整下了五天,到第六天的时候天气终于放睛,一行人好不容易上了路。 在马车上,白露当作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讲给宋缨听,宋缨这才知道,那天晚上有黑衣人。 她皱了皱眉,潜意识里觉得不对劲。 谢玄是多么聪明的人? 有道黑影鬼鬼祟祟的从他房门外经过,即便流风他们没有看到,按照谢玄的性格,也不可能就这样轻轻揭过。 联想到之前的刺客事件,宋缨觉得,有可能这也是谢玄 自己的计谋。 那个人说不定就是他自己安排的,故意混淆视听呢? 毕竟,这随行的队伍里,还有皇帝派来监视他的禁军宿卫,这一点宋缨可没有忘。 这样想着,宋缨便也没有多说,只是默默的多了个心眼。 也许是宋缨的错觉。 总之,这段时间一行队伍风平浪静,并没有再有别的事发生。 那天晚上的黑影,也再没有出现过。 就仿佛真的只是白露看错了。 但白露信誓旦旦,她绝对没有看错。 宋缨也只能当作是哪个乡间的小毛贼,夜晚前来行盗,想要偷他们的东西,却没想到外面守了人,动不了手,这才离开了。 总之,这件事在他们心里总算是过去了。 而京城那边,关于萧家派人刺杀谢玄的事情仍旧是沸沸扬扬。 在皇帝的一手操作下,谣言非但没有被澄清,反而愈演愈烈。 渐渐的,太子党便坐不住了。 一个个纷纷上书求情。 就连太子也不惜向皇上下跪,替萧丞相求情。 萧淑贵妃更是连日跪在太极宫外,并非希望皇帝放过萧丞相,而是希望皇帝能下旨彻查,还萧家一个清白。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呢? 萧淑贵妃心里很清楚,萧家纵然有胆,但还没有成事。 这事是萧家替别人背了锅。 至于背锅的那个人是谁?他们还不知道。 左右不过是二皇子那一批人。 没错。 萧淑贵妃将这一切都算到了皇后和二皇子的头上。 她心里很明白,就因为自己先皇后一步所生出了太子,皇后一直对她怀恨在心,对太子更是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二皇子明明是中宫嫡出,将来却要被一个庶子压上一头,甚至错失大宝之位,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所以,皇后想要报复他们,想要找机会扳倒太子,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事实上,她也猜对了一半。 这其中不乏有皇后的推波助澜,只是事情的开端,却是皇后挑起来的。 而当初他们之所以想要用明理堂的人去刺杀谢玄,又何尝不是想着借此栽赃给皇后与二皇子,借用上次下毒的事件,乘胜追击,一举将二皇子扳倒? 结果二皇子没倒,他们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别说是萧淑贵妃和太子,换作谁,只怕都不会甘心。 皇帝并没有听信萧淑贵妃的话。 因为她的求情,反而龙颜大怒。 第132章 喜欢 他直接命人将萧淑贵妃送回宫去,关她的禁闭,没有皇帝的旨意,不准她出宫门。 萧淑贵妃贵为一宫主位,整个皇宫除了皇帝和皇后之外最尊贵的女人,何时受过这样的打击? 在她的儿子当上太子之后,她知道自己将来会成为太后,所以处处要强,处处都要压人一头,如今受此奇耻大辱,萧家怎样还不好说,这六宫之间的践踏,只怕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太子见状,心知不妙。 可是想要走,却走不了了。 皇帝知道他跪来为萧家求情,便也直接罚他跪去宫门口,跪上整整一天,供百官和宫中所有奴才奴婢们观瞻。 与当初二皇子所受的罚一模一样! 这一样,该轮到二皇子笑了。 想当初他受罚的时候,太子党没少拿这事磋磨他。 而今他也终于可以走到太子兄长的跟前,笑一声,花无百日红啊。 太子将拳头捏得咯咯响。 却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但他到底是太子。 当了这么多年的储君,于权谋之术上还是有些造诣的。 他知道,这件事的根结不在萧家,萧家纵然有错,却也罪不至死,现在萧家数人被下狱,萧丞相更是直接被勒 令回家反省,这个反省到底要反省到什么时候不好说,最后会不会也被下狱更不好说。 太子有些慌,但越慌,他就要让自己越镇静。 他知道,这件事的根结在谢玄那儿。 谢玄是被刺杀的人,是苦主,如果他能出来帮萧家作证,证实那些刺杀他的并不是萧家的人,那么萧家就有救了。 说不定,还能借此将祸水引到二皇子的头上,倒打一耙。 这样想着,太子便连夜给谢玄送了封书信过去。 马车上。 谢玄收到太子的来信,挑了挑眉。 彼时宋缨仍旧陪伴在他的身边。 这段时间,两人经过长时间的相处,虽然说不上朝夕相伴,但也确实每天大半时间都在一起。 感情已经比刚出发时好了许多。 再加上两人都熟悉了,相处起来也就没了那么多隔阂,在马车上这个小小的封闭世界里,更别提什么男女大防,左右除了皇帝派来的那些禁军宿卫,其余的全是谢玄和宋缨的心腹,也没人会把话往外传。 至于皇帝的人? 想来他们也不会那么无聊,跑去皇帝面前说谢玄与宋缨的私事。 所以两人相处十分自在。 这段时间,谢玄已经习惯 了凡事都要问问宋缨的意见。 不过他自己本身就很有谋算,与其说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倒不如说是在调教她。 对的,就是调教。 这也是后来宋缨才发现的。 刚开始,她还曾为自己给谢玄一些意见被采用了而沾沾自喜。 后来就发现,有些事情,人家早就谋划,之所以问她,不过是想让她借着提意见这样的机会,从中学习到东西而已。 事实上,谢玄的心计之深沉,只怕是她万万所不及的。 哪怕她父亲还在世,可能也没办法比。 宋缨很佩服谢玄。 这世上像这种胸有沟壑,却又怀揣着一颗赤子之心的人不多了。 也正因为如此,对他的感觉才会那样特别。 刚开始,在宋缨眼里,他只是谢承允和谢琳琅的父亲。 她是因为孩子们,才不得不跟他接触的。 可是慢慢的,谢承允和谢琳琅对她的影响好像比较小了,反倒是谢玄这个人,让她的兴趣更大。 宋缨看完了谢玄递过来的纸条。 眉心微皱。 她看向谢玄。 “太子要你帮他上书向皇上求情?” 谢玄笑道:“是啊,他这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啊。” 宋缨轻嗤。 太子这事办得很不厚道。 虽说这件事谢玄是苦主,可事实上,他什么也没做,什么话也没有说,一切都是皇帝主使的。 如果太子并不知道这件事是皇帝主使,让谢玄上书求情还好说,如果他知道…… 那么,这个人就其心可诛了! 想到这儿,她的眼眸微冷。 谢玄挑眉。 仿佛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轻点了下她的鼻尖,“别胡思乱想,太子不是那样的人。” 宋缨回过神来,脸上升起一抹不自在的薄红。 她没有谈过恋爱。 很早以前,她与傅宴白结合,一来是因为她出身于武将之家,对于文人自小就很向往,毕竟那是她没有过过的生活。 二来,是因为她误以为傅宴白在山洞里救了她。 古往今来,女子委身于谁,就要嫁给谁。 饶是她,也不例外。 所以她顺理成章的嫁给了傅宴白。 后来宋缨回想过,她是喜欢过傅宴白的,只是那种喜欢,是一个女子对自己夫婿的喜欢和期待。 换句话来说,也就是这个男人哪怕不是傅宴白,只要他要了她的身子,娶了她,她都会如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子一样,只要这个人没有大的毛病, 她都会对他心生期待,去喜欢他,对他好,希望能和他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可这些,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真正的爱情是非他不可,是他与别的男人不同,是无论生死,也想要与他在一起,是他是自己人生中的唯一。 宋缨想,也许自己这辈子再也遇不到这个人了。 至于谢玄…… 她不敢妄想,也不敢高攀。 或许两人只是红尘中匆匆的一个过客,等到了北雍国,就会分道扬镳了,届时再过几年,或许连她是谁,他都不会再记得。 想到这儿,宋缨有些失落。 谢玄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到她亮起的眸光渐渐黯淡下去,挑了挑眉,轻声问:“怎么了?” 宋缨勉强笑了笑。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王爷要帮他吗?” 谢玄摇头。 “这事我不能插手。” 宋缨皱眉,“那你要怎么回太子?” 谢玄道:“说明事实,摆出真相,至于要怎么选择,全看他。” 宋缨有些发愣。 就看到谢玄已经将纸笔拿出来,很快,就写好了一封信,交给流风。 流风再派人用飞鸽传书传回京城。 而这边。 没过几天,太子就收到了回信。 第133章 解围 当看到信上的内容,他大吃一惊。 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 太子身边也有心腹。 心腹并不知道信的内容,见他的脸色随着信纸的展开而不断变幻,心腹好奇的问:“定王在信上说了什么?” 太子面色阴沉,没有回答。 他将看完的信递给随从。 随从接过一看,也是脸色大变。 “什么?定王并没有送信回京,要求皇上追查刺客?” 太子面沉如水。 他冷声道:“皇叔为人虽然谈不上睚眦必报,却也绝对不是那种忍气吞生的性格,可是出了这件事,皇叔非但没有追查刺客,反而连向父皇上书都不曾,他为什么会这么做?要么他怀疑那些刺客是我派出去的,他念在叔侄之情不忍心至我于死地,所以特意放我一马,要么就是……” 想到那个可能,太子的脸色一白,身子微微晃了晃。 心腹顺着他的话,显然也猜想到了某种可能。 脸色一时间非常惶恐。 “太子殿下……” 太子扬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他知道,有些话即便心里清楚,也绝对不能说出口。 隔墙有耳。 即便是在他自己的府邸,他也 绝不能出错。 太子闭了闭眼。 先前他还有些不明白,萧家做事向来精密,二皇子党的手伸得再长,又怎么会伸到萧家内部,还把时机把握得这么好。 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跟二皇子没有关系。 这一切都是…… 呵呵…… 难怪。 难怪那天二弟说,他们都不过是一颗颗棋子! 任凭他是一国储君,也要被人家反复玩弄,搓圆捏扁,任由发落。 可不就是棋子么? 太子一时间满心灰败。 连跟二皇子斗的心情都没有了。 心腹担忧的看着他。 太子冷声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看向心腹,眼神冷漠,“格杀勿论!” 心腹头皮一紧,连忙道:“是,属下明白!” 第二天。 太子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再帮萧家求情,反而是去萧府见了萧丞相。 身为太子的外公,当朝的国丈,萧丞相历来就是骄傲的。 事实上,皇帝虽然一直按压着太子一党,不允许他们太过冒头,同时还扶持起二皇子一党与太子平衡,但明面上,他对萧家向来是尊重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皇恩, 更因为,萧丞相骄傲归骄傲,但他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从来不会去拂皇帝的逆鳞,更不会仗着自己手握太子,就去挑战皇帝的权威。 所以他们识趣,皇帝也容得下萧家。 否则又怎么可能萧家其他人都被发落了,而身为萧家家主的萧丞相还能安然的呆在府中,只是暂时不能上朝呢? 太子来时,萧丞相正在院中煮茶。 虽说心中有些气忿,可他也知道,风雨欲来,他气也没有办法,一切只能看一步走一步,先等局势明朗了再说。 如今连事情的幕后真凶都没有揪出来,他就算气也是白气。 萧丞相还是更怀疑二皇子一党。 所以早上一起来,他便命人去二皇子党那边搜集证据了。 就等着找到证据,就去面见皇上,为萧家平反。 萧丞相甚至都做好准备,如果这次皇上还是像上次的下毒事件一样,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不肯发落二皇子一党,那么他即便是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一定会发狠咬下二皇子那边的一块肉,为太子铺平道路。 可万万没有想到,太子会过来。 看到太子时,萧丞相是有些不高兴的。 “太子,你怎么来了? ” 不是在朝堂之上,而是在自家府中,萧丞相就对太子没那么客气了,毕竟是亲外公,这些年萧家是太子最大的助力,太子心里也明白,也非常尊敬他这位外公,更不会觉得他的语气有什么不对,反而更加显得亲昵。 萧丞相不悦的道:“萧家出事,风雨欲来,我听说太子与贵妃都去太极宫外帮萧家求情,贵妃因此被幽居宫中,太子更是被罚跪于宫门外整整一天,依老夫说,太子糊涂!” “萧家有罪是萧家的过错,与你和贵妃何干?退一万步来说,即便萧家有难,将来还有太子爷,只要太子不出错,萧家早晚可以起复,太子若是被人抓住错处,狠狠一击,那萧家才是真的完了!” 萧丞相字字诛讥,不可谓不为太子着想。 也正因为如此,太子才更不可能看萧家陷入囹圄。 他连忙道:“外公,您不必如此着急,我这次既然敢来,必然是有办法解萧家之围的。” 萧丞相一怔,不敢置信。 “你想到办法了?” 太子重重点头。 萧丞相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 不过,想到什么,他问太子,“你找到是谁陷害萧家的了?” 太子一滞 。 他忍不住苦笑。 找到了。 这个人他确实是揪出来了,只不过揪出来的这个人,与他们想到的那个人不是同一个罢了。 而且,这个人他们还不敢动,也动不了。 想到这儿,太子叹了口气。 “外公,您拟一份萧家在朝中的人员名单出来吧。” 萧丞相狠狠一震。 “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冷笑。 “外公,您还没看明白吗?这件事不是二弟的手笔,可您说,这满朝中人,除了二弟,还有谁能算计到我们,敢算计我们呢?” 萧丞相的眼眸猛得瞪大,不敢置信。 他看着太子,半响,才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 太子冷言道:“没什么不可能的,父皇向来疑心甚重,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我一直很奇怪,上次二弟被人发现在他的饮食中下毒,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最后就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甚至直到现在,二弟也没有洗清下毒的嫌疑,后来我才明白,不是没有证据洗清,只是父皇不允许有人将这个证据放出来。” “在他看来,有把柄拿捏在他手中的儿子才是好儿子,二弟是这样,我这个太子也是。” 第134章 名单 “只有我们沾上了污点,才好被父皇拿捏,将来若他有意改变储君之位,才能顺理成章的改变,而不必引起太大的骚动,如若不然,我们将永远在他的怀疑中,如履薄冰,惊心度日,更重要的是,他不信任我们,却会信任二弟,您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吗?” 萧丞相一怔,嘴唇颤抖。 “你的意思是,二皇子已经献上自己一党所有的人员名单?” 太子闭了闭眼,语气有几分悲呛。 “只怕不是主动献上的,而是被发现的,也正因为如此,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我们比二弟要强,如果我们在这时候主动献上人员名单,或许能让父皇更高看我们一些,您明白吗?” 萧丞相渐渐明白了。 太子是储君。 储君之位轻易不会撼动。 除非他自己本身有太大的错误。 可结党营私,这本身不算是特别大的错误。 毕竟,试问这朝中的皇子,有哪一位没有暗中结交过大臣呢? 只要对方没有谋逆之举,皇帝通常是不会过问的。 而现在,皇帝给了他机会,让他主动交出实权,他若交出去了,这个储君之位就还是他的,皇帝不会轻易废除一个太子,他 会继续信任他,让他当好这个太子,如果不出意外,皇帝百年之后,这个江山就还是他的。 可如果他存有私心,不愿意交…… 那么,皇帝也不会再信任他。 人与人之间,最怕的就是疑心。 有了疑心,就有了嫌隙,有了嫌隙,就容易被人利用。 在这样的情况下,二皇子再加以投诚,假以时日,未必就没有取代他的机会。 所以…… 尽管心中再肉痛,这个名单他们也不能不交。 这也是谢玄在继否认了自己上书告状之后,给他的唯一建议。 有些东西,既然注定无法留在手中,倒不如弃卒保帅。 正所谓。 极度的坦诚就是无坚不催。 好在当今皇帝虽然疑心病甚重,但至少还不算昏庸。 相信他看到了太子的诚意,也就能继续容忍他的野心。 萧丞相沉默了许久。 毕竟是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局面,而今要将它拱手让人,他是有些舍不得的。 可正如太子所说,这些东西,舍不得,他也得丢。 最终,他闭了闭眼。 好半响,才叹道:“请太子稍候。” 说完,就转身进了书房。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萧 丞相总算是从书房里出来了。 他的手里握着一张名单,颤颤巍巍的交给太子,沉声道:“都在这里了,拿去吧。” 递出那张名单的时候,他的背微微佝偻着,仿佛一瞬间就老了十几岁。 太子看得有些心生不忍。 他知道,交出这份名单,就等于交出了萧家最后的保障。 等于将自己的脖子洗干净了,交到别人的手中。 从此以后,就是真正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皇帝以前想要发落萧家,总得想尽办法的罗列罪名,还得要想办法将朝局的影响力降到最低,毕竟一个百年世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扳倒的,就连皇帝也不能。 可现在,为了能保住太子,他们主动交出了自己的势力名单,从此以后,皇帝可以从这份名单上随意入手,捏住萧家的命脉,打到他们的致命七寸。 这些都是为了太子! 没错。 皇帝看似是在对付萧家,又何尝不是在敲打太子? 就好像上一次,二皇子被罚,二皇子背后的贺家也一同遭难一样。 外戚势力向来如此,押宝在哪个皇子身上,命运便连在了一起,注定荣辱与共,一荣俱荣,一陨俱陨。 太子 想到了这些,只觉内心百感交集。 他后退一步,对萧丞相深深的鞠了一躬。 萧丞相没有躲。 太子沉声道:“外公放心,若有那一日,我必让萧家恢复往日荣光。” 萧丞相闭了闭眼,心中这才生出一丝安慰,抬手将太子扶起来。 “太子说的哪里的话,只要你和你母亲安好,我们便也都安好。” 两人执手,相顾无言。 许多话,也就消散在这些无言当中。 当天下午。 太子便进宫,将那份名单呈交给了皇上。 同时,跪地请罪,自己这些年在朝中结党营私,枉顾父皇的信任和栽培,自请废除太子之位,幽禁宫中,再不参与朝政。 皇帝看完了那份名单。 幽深的眸,淡淡的眯了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 他淡淡的笑道:“你这次的反应很快,谁教你的?” 太子一愣,背后渗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四肢伏地,惶恐道:“回父皇,没有人教,是儿臣感念父皇信任,不敢……” “说实话!”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厚重的威严。 那一刻,太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多年来养成的帝王威压,不是一个普通 人能承受的,哪怕他是太子,也能感觉到上方传来的凌厉与不容反抗。 他抿了抿唇,半响,才沉声道:“是九皇叔。” “阿玄?” 皇帝挑眉,紧接着笑了。 像是早已料到,他折起那封人员名单,边折边笑道:“朕早该想到的,阿玄自来便与你交好,你们年龄又相仿,血缘关系上是叔侄,实际上更是情同兄弟,他待你好,肯教你,这是好事,只是你遇到一点事就要自请废除太子之位,怎么,你觉得咱们这大渊朝的太子,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当,说废就能废的吗?” 太子的冷汗一颗颗落下。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以退为进,父皇不可能真的废了他。 可是听着皇上的话,仍旧忍不住心生惶恐。 “是,是儿臣的错,儿臣愧对父皇信任,以后定当更加勉励,为父皇分忧。” 皇帝这才淡淡抬眼。 “行了,起来吧。”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福全公公。 福全公公立马上前,满脸含笑的扶起太子,笑道:“太子爷这是哪里的话,您和皇上虽为君臣,更是父子,这父子之间本就是一家人,皇上对您自是极信任极好的,您又何必如此惶恐呢?” 第135章 父子 太子被他扶起来,勉强笑了笑。 “是,福全公公说得对,是我过于小器了。” 福全很懂眼色,将太子扶起来时,忽然手上一个用力,唉呀一声。 “呀,奴才真是该死,不小心扯坏了殿下的衣裳,这……殿下请恕罪。” 说是扯坏的,这太子的衣裳由尚衣局精心缝制,又哪里有那么容易坏? 太子到底是习过武的,能看出来,刚才福全公公的手指上戴着一个戒指,那戒指的边缘似乎极为锋利,他的衣服正是被那戒指给划破的。 可是没有听到对方接下来的话,他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更不知道,这是不是父皇对他的又一次测试。 所以他只是呆呆的看着福全,甚至忘了做出表情。 福全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皱眉道:“怎么那么不小心?宫中有太子的衣服吗?” 福全公公立马笑道:“有的有的,太子爷自小受皇上宠爱,别的皇子都是养在各宫娘娘那儿,唯有太子,因为是万岁爷的长子,自小便由万岁爷亲自带着,这太极宫啊别的没有,太子爷的衣服倒是很多呢,虽说您十六岁成婚便搬出去住了,但圣上可是一直念着您,每年自 己做衣服的时候,也都会为您做两身,不好意思送去您宫中,都留在了这儿,圣上对您真的是一片慈爱之心啊。” 太子听得发怔。 还有这回事吗? 他……从来都不知道。 他转头看向皇帝。 皇帝的神色也有些不自在,骂了一声,“就你多嘴,还不快去!” 福全公公这才笑道:“诶,老奴这就去,太子请稍等。” 说着,就带着两个宫人下去了。 皇帝不自然的看了眼太子,片刻,轻咳了一声说:“你不必放在心上,朕不过是随口吩咐了一句,左右都是尚衣局的人制作,与朕没什么麻烦。” 太子的心却有些柔软。 诚如福全公公所说,这么多皇子当中,他是唯一一个从小被皇帝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的。 就因为他是长子。 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 第一个孩子,与别的孩子总是有些不同的。 所以,曾经有很多年,他也以为自己与别的弟弟不同,他在父皇心里的地位应该是超然的,更重的。 可是后来他渐渐发现,父皇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爱他。 他与别的儿子,好像都一样,甚至可能还不如他们。 这种心态 的转变最严重的时候,是出现在二皇子一党崛起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不明白,明明他才是太子,明明父皇知道二弟的野心,为什么还要给他那么大的权利,为什么还要扶持他的母族。 他甚至怀疑过,父皇是不是对他这个太子不满意,想要另立太子,所以才会对二弟那么好。 所以那段时间,他和父皇渐渐疏远了。 再加上他大婚之后就搬去了东宫,有了自己的宫殿与幕僚班子,许多事情便不再往皇帝跟前凑,距离自然也越来越远。 再后来,他学习到了帝王之术。 知道了什么叫做平衡。 也渐渐的理解了父皇的行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越理解,他便越难再和皇帝亲近。 仿佛两人之间,由父子,变成了君臣。 尊重有余,亲近却不足了。 皇帝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太子也觉得,天家父子之间,或许就是这样。 可今天,就因为这短短的几句话,一件衣服,就仿佛又把他们拉回了那个时候,没有所谓的平衡,没有所谓的帝王之术,他们只是简简单单的两父子,他是他最爱的儿子,是他最亲近的人,两人可以互相信任 ,也没什么秘密,他享受着来自父亲的宠爱,也发誓披肝沥胆的孝敬他,尊敬他…… 太子的眼眶有些发热。 皇帝也觉得,自己仿佛太矫情了。 好在,这时候,福全公公回来了。 他带来了新的衣服,笑道:“太子爷,奴才伺候您去后面换?” 勤政殿的后面有供皇上暂时休息的房间,太子可以去那里换衣服。 他看了眼皇帝。 皇帝微微点头,太子这才低声道:“有劳公公了。” 福全公公笑道:“不麻烦,太子爷小的时候,老奴经常给您换衣服呢,只是大了您搬去了东宫,这才少见了。” 说着,将他带到后殿,替他换了件蟒袍。 太子看着那件被换下去的蟒袍,看着上面刚被割出来不久的破损痕迹,忽然脑子清醒。 今日的一切,不过都是皇帝故意在他面前做出的一场戏。 福全公公的戒指里藏着刀片,刀片割破了他的衣服,两人再顺势提起为他准备的新衣,自然而然的可以提到小时候他被皇帝带在身边教养的父子情谊。 然后…… 然后他被感动了。 刚刚才因为被父皇收走大权,上交了人员名单而生出的许多 不满与积怨,会因为这一点可怜的天家父子亲情,而被悄然冲散,让他觉得,父皇好像还是爱他的,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心冷情,自己还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自然应该孝顺,效忠于他。 意识到这一点,太子脸色微变,背后生出了一身冷汗。 紧接着扑面而来的,就是排山倒海似的悲凉与绝望。 直到此刻,他还在算计! 算计人心,敲一棒子给颗甜枣,所谓的帝王之术呵……真是被他用尽了! 太子闭了闭眼。 将满心的悲凉尽数咽下。 只是那颗心不再被温暖感动,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 太子是晚上才出宫的。 因为皇帝留他用了晚饭。 这件事很快就传出了宫去,就仿佛一个信号,标志着关于刺客事件已经结束了。 皇帝仍旧还是很信任太子,萧家一族不会倒,萧丞相还是那个威风骄傲的国丈,而二皇子一党,冷眼旁观,什么也没有捞着。 虽然什么也没有捞到,可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二皇子一党并没有闲着。 他们仍旧会揪错处,对太子一党进行攻奸。 太子一党也会进行反击。 表面上看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第136章 梦魇 但细心的人却能发现,这一切,已经与原先大.大不同了。 至少,以前大家在互相攻奸的时候,是真的把对方往死里整。 现在却不一样了。 现在的太子党与二皇子党,更多的好像是礼尚往来,今天你摆我一道,明天我戳你一刀。 谁也不让谁,但谁也没有下死手。 与其说他们是在互相斗,倒不如说,他们在进行一场表演。 一场专门给皇帝看的表演。 这一点,满朝文武都看出来了,唯独皇帝没有看出来。 毕竟他太自信了。 他的一生无论文治还是武功,都达到了顶峰,他的两个最优秀的儿子,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他又怎能不放心,怎能不得意? 正所谓得意就会忘形,皇帝太得意,自然也就疏忽了那朝堂斗争下的暗流变化。 这一切都逃不过谢玄的眼。 他收到书信,看完以后放在火上焚化,随后眺望远方。 想起古往今来的那些明君,若非壮年早逝,必定老年昏庸。 希望皇兄不会如此。 但…… 真的不会吗? 谢玄也不知道。 甚至他隐隐觉得,皇兄或许早就开始昏庸了。 只是他的前半生打 下的根基太牢固,许多事情,被湮没在了那些功绩里而已。 谢玄闭了闭眼。 暗暗攥紧了掌心。 这天晚上。 宋缨睡着以后,忽然有些心悸。 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秦家被灭了满门,宋家军也全军覆没,她于一片枯骨尸山中醒来,举目望去,一片疮痍。 宋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自从报复完傅家,傅宴白死后,她就很少再做这样的梦了。 因为大仇得报,心事已了。 前尘往事,宋缨并不再放在心上。 她现在只想尽快找到自己的两个孩子,然后带他们回家。 好好教导他们,将他们养育长大。 所以,乍然再梦到这些,她是很意外的。 霜降和白露被她的动静惊醒,匆匆跑过来。 “小姐,怎么了?” “是不是又魇着了?” 宋缨摇了摇头,我没事。 霜降倒了杯茶过来,低声道:“只有冷茶,这大半夜的也不好烧火,小姐且抿些在口中,润润嘴唇,别咽下去。” 宋缨点头。 接过那杯凉茶,喝了一口。 倒不像是霜降说的不咽下肚,她咽了下去,冰凉的茶水淌过喉咙,让她那颗因为梦境而无比浮澡的心稍 微冷静了一些。 她看向外面,问道:“什么时辰了?” 白露道:“刚打过三更。” “才三更。” 温颜微微恍惚。 她看着霜降和白露。 “你们困了吧,赶紧回去睡吧,我没事。” 霜降笑道:“我们白天在马车上也是睡,晚上也睡,根本就睡不着,小姐若是被魇着了,我们陪小姐说说话吧,说开了转移了注意力,再睡就不会继续做梦了。” 白露也点点头。 “是啊,实在不行,我们也给小姐讲故事?” 霜降笑道:“得了吧,就你那泼皮无赖的故事,别脏了小姐的耳朵。” 说着,看向宋缨。 “小姐,您是梦到什么了?或许把梦说出来,就不怕了。” 宋缨看着她们。 她想起那片荒芜凄凉的梦境。 半响,才摇了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梦到外公一家人都死了,宋家军全部死在了战场,我没有看到父亲母亲和哥哥,我总觉得……” 白露追问:“总觉得什么?” 宋缨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少见的迷茫。 “我总觉得,父亲和哥哥的死不简单。” 这话一出,两个丫鬟均是脸色一变。 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 睛里看出了一丝惊惧。 霜降走过去看了看窗户,关上了,白露出打开门瞧了两眼,确定外面没有人,这才回到屋内,坐到宋缨身边,低声劝慰道:“将军和大少爷都是为国尽忠,这是圣上早就敲定的,又有什么不简单的呢?” “小姐,别多想了,所谓思之虑之梦之,或许就是您白天想太多,晚上才会做这样的梦,您这样一直念着将军和大少爷,他们若是在天有灵,看到您这样,也会不安啊。” 宋缨微怔。 她觉得霜降和白露说得对。 自己确实想太多了。 宋家军战死沙场,自己的父亲和哥哥被伏于函谷关,母亲殉情自杀,这些都是事实。 又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宋缨听从两个丫鬟的劝慰,躺下继续睡觉。 只是后半夜,脑袋里思绪纷扰,到底还是没怎么睡着。 第二日。 宋缨坐在马车上,不太有精神。 因为昨晚没睡好,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 谢玄看出了她的疲态,问道:“是不是客栈住得不舒服?” 宋缨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梦魇,只睡了上半夜。” 谢玄挑眉。 他没想到宋缨会做噩梦。 这一下,倒不 知道怎么安慰她了。 毕竟生病了可以吃药,心情不好可以开解,做噩梦…… 总不能他过去陪她。 想到这个可能,男人握拳清咳一声,低声道:“你若是需要,我那里有些安神香……” “不用了。”宋缨笑了笑,道:“安神香我那里也有,只是总用不惯,王爷不必为我担心,反正白日里无事,在马车上休息休息就好了。” 谢玄点了点头。 当天的整个路程,宋缨都在马车里休息。 谢承允和谢琳琅知道了,也都很识趣的没有去打扰她。 在他们看来,宋姨姨做了噩梦,那肯定都是好可怕好可怕的梦。 他们平时若是做了可怕的梦,都会钻进父王的怀里,要父王抱抱就不怕了。 宋姨姨为什么不钻进父王的怀里,也让父王抱抱呢? 两个小包子陷入了沉思。 宋缨不知道孩子们在想什么。 否则就凭他们的想法,也能让她羞窘至死。 后来一行人再上种,宋缨虽然表面上好了,晚上也很少做梦,但整个人的精神明显有些提不上来劲。 谢玄也发现了,心里虽然担忧,面上却并不表露出来。 只是这一路便不再赶时间了,走走停停,尽量让她多休息。 第137章 生病 在吃食上,谢玄也尽量注意。 生食吃得少了,连煎烤炸和晾晒的肉干也极少拿来让宋缨吃,反倒是让人买了一口大锅,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有时候马车停在荒郊野外,就原地支锅,再让流风他们去打些野味来,就着城中买的佐料炖一锅肉汤,好歹也能让宋缨暖暖胃。 宋缨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别说是她,饶是那些随行的侍卫们,也看出门道来了。 他们家王爷这是心仪宋姑娘呢。 要说这两人,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在一起倒也合适。 宋姑娘虽然说是二婚,但他们家王爷还带着俩孩子呢。 谁家好人家的姑娘在未过门之前,就允许自己的丈夫有两个庶子庶女啊,且那庶子女还占着世子和郡主的头衔,即便自己以后再生下孩子,也不能继承爵位了。 人家姑娘干了才怪。 所以,娶了宋姑娘刚刚好。 俩人谁也别嫌谁。 况且,宋姑娘也很招小世子和小郡主的喜欢,她也喜欢小世子和小郡主,这样一来,一家合乐,连争风吃醋的环节都省了,直接进行大团圆。 侍卫们都看得很羡慕。 宋缨倒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只是谢玄的用心,她也感 受到了。 微微不好意思的同时,其实内心是甜蜜的。 宋缨也犹豫过。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谢玄。 毕竟,先撇开谢玄的身份地位,就是他本人,也是极富魅力的一个美男子。 自己这样的人,身无长物,娘家更是空无一人,能配得上他吗? 宋缨不知道。 只觉脑中烦乱。 索性不去深想。 左右她要先找到她的两个孩子,其余的一切,等找到孩子再说。 更何况,谢玄的温柔体贴或许只是她的一厢错觉呢? 人家并没有摆明了车马说喜欢她,如果真的是她误会,那岂不是很尴尬? 所以,宋缨保持了她身为一个女子应有的矜持。 两人就这样一个不表白,一个不挑破,朦朦胧胧的暧昧了许久。 谢玄并没有占宋缨的便宜。 两人最亲密的距离,可能也就是偶尔拿东西时,不小心碰到了手指。 所以,宋缨丝毫不担心。 可饶是在谢玄如此精密的照顾下,当他们进入北境,冬天下起了第一场雪的时候,宋缨还是病倒了。 她发着高烧,躺在马车上,谢玄不让马车再前进,转而问流风,“离这里最近的城池是哪里?” 流风看了 眼地图,皱眉。 “在西边,是四方城,四方城的旁边就是函谷关。” 谢玄微微一怔。 函谷关。 他当然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宋家军的葬身之地,是宋缨父兄与母亲的埋身之所。 可是…… 他看向马车里病恹恹似乎已经烧晕过去的宋缨,最终还是沉声下了决定,“改道,去四方城。” “是!” 马车改道,很快,就往四方城奔驰而去。 四方城的太守姓方,是三年前调任过来的。 他早就接到消息,说是定王谢玄来到附近了,原本听说他们要去北雍国,应该是往东边北上,不会到西边来,没想到刚松了口气,就听手底下的人回禀说,定王的马队往四方城来了。 方太守一惊,连忙让人备马,独自冒着风雪领着一群人去了城门口。 城门口。 谢玄的马车刚到,方太守一行人就赶到了。 方太守带着身边的亲卫,惶恐的下了马车,紧赶慢赶的来到谢玄身边请罪。 “下官参见王爷,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谢玄没有下马车。 他伸手撩开马车帘子,修长的手指摁在车窗边缘上,看着方太 守,剑眉微蹙。 “不必多礼,附近可有就近的客栈?” 方太守一愣。 连忙道:“城中客栈简陋,若是王爷不介意,能否去下官的府邸一住,下官即刻命人收拾,应该要不了多久。” 谢玄的眉头蹙得更深。 可是看了眼旁边病歪歪的宋缨,他还是点头应允了。 “带路吧。” “是。” 方太守连忙上马。 一行人朝着方府疾驰而去。 太守府。 早在方太守去迎接谢玄的时候,就命人回府收拾府邸了。 方夫人也是个能干的,接到消息后,即刻命人将府中最大的两间院子收拾出来,虽然偏僻了些,好在环境幽静,想来定王也不喜欢天天被人打扰,且那边后山连着一个温泉,没事还能上山泡泡。 山野地方,又是临时落脚,只能这样了。 马车停在太守府门口。 谢玄一行人下了马车,倒是没有嫌弃。 谢玄命流风给了方太守一大包银子。 方太守惶恐,连连推拒不敢受,谢玄冷眼扫过去,沉声道:“方大人是想让本王带头收受贿赂,败坏本王的名声吗?” 方太守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也不敢推辞了,只能将那包银子收下, 连声笑道:“王爷清廉正直,这是众所周知的,是下官思虑不周,王爷这边请。” 谢玄这才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一群人往院中走去。 这住院子分为一个正院和一个小跨院。 两个院子连接在一起,刚好方便宋缨和谢玄居住。 谢玄带着两个孩子住正院,宋缨自然就住在小跨院。 方太守没有听说过宋缨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不知道她与谢玄是什么关系。 他也不敢多问,只得试探道:“若姑娘觉得这跨院简陋,我们那边还有一处院子,就是离这边有点远……” “不用了。” 宋缨沙哑出声。 她发着高烧,喉咙也有些哑,若非用幕篱遮着面容,只怕就那副病容也能将方太守吓着。 她低声道:“多谢方大人的安排,我就住这间跨院便好。” 方太守便点点头,不说什么了。 谢玄皱眉看着她,道:“去请个大夫来。” 方太守一愣。 看了眼宋缨,连忙点头。 “好,下官这就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敢问可是为这位姑娘治病?城中无女医……” “无妨。”谢玄大手一挥,“病不分男女,你只管去请就是。” “是。” 第138章 弱症 方太守匆匆离去。 等他离开以后,谢玄看向宋缨。 他担忧的问道:“你还好吗?” 宋缨摇了摇头,“我没事。” 声音仍旧沙哑得厉害。 谢玄道:“先回房休息,等大夫来了,我再带他们来找你。” 宋缨点头。 霜降和白露便扶着宋缨回房间去了。 这所小跨院虽然面积小,但其实打理得很别致。 到底是给客人住的,所用的东西也代表着他们方家的脸面,自然不会太差。 床上的被褥和毯子能看出来都是新换的,也省得霜降和白露再换她们带过来的被褥了。 两人将宋缨扶到床上,霜降要来一壶热茶,吹温了给宋缨喝,低声道:“小姐,喝点水吧,润润喉咙。” 宋缨就着她的手喝了。 她生了病,整个人都没有力气,脸颊烧得发红滚烫,看着就很吓人。 他们在马车上不是没想过给她用药,只是药用了许多,却都不管用,若非如此,只是一场小小的伤风感冒,也不可能就改道来四方城。 白露看着宋缨,心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您说这病怎么来得就这么凶呢,若是让奴婢们病了还好,奴婢们身子糙,肉厚,病 就病一场,躺几天的事儿,小姐自从生产以后身体底子就不好了,这么一场病,又是异地他乡的,万一、万一……” 她掩面哭了起来。 霜降虎下脸,骂道:“要哭出去哭!小姐都没哭呢,你在这儿寻什么晦气!” 白露也知道,自己这时候哭得不对。 她就是忍不住。 眼睛发酸,心里也发痛,那泪水就像开了闸门一样,关也关不了。 她知道霜降骂得对,也不想在这儿寻了宋缨的晦气,便起身出去了。 宋缨没力气阻拦,便劝道:“她年纪比你小,不及你经事儿,你应该好生劝她,不应该这样骂她,她也是心疼我。” 霜降虽然坚强,可是听着她这话,到底还是红了眼眶。 两个丫鬟都是跟她一起长大的,说是主仆,实际情同姐妹。 宋缨只有一个哥哥,没有姐姐妹妹,那些隔房的堂姐堂妹们因为自小没有玩在一块,也跟她不亲,从小到大,她有什么心情都是跟霜降和白露说。 霜降跟她是同年的,只比她小几个月,按理说这会儿应该嫁人了,无非就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傅家那样的虎狼窝里生存,才耽误到现在,而白露比她们小了整 整四五岁,到现在都还是个半大丫头呢。 嫁人是到了嫁人的年纪,心智却终究不够成熟。 毛毛躁躁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得掉。 宋缨闭了闭眼。 因为生病,身体都有些反酸。 霜降看她一脸难受的模样,轻声道:“小姐趴在床上,让奴婢为您按按背吧。” 宋缨点点头。 她在床上趴着,任由霜降替自己轻轻的揉捏着背部和两只手,只觉脑袋昏沉,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 没过多久。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紧接着就听到白露带着哽咽的声音。 “王爷,小姐在里面呢,我带你们进去。” 屋外沉默了一瞬。 听到谢玄道:“我带了枚丸药给你家小姐,你去寻些雪水来,别煮,化了直接给她喝。” “是。” 白露不疑有他。 转身就找雪水去了。 今冬已经下了初雪,再加上这里已经算是地处北方了,雪水自然不难找。 宋缨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声音,便推开霜降的手坐起来,霜降扶着她靠在床头上,谢玄领了大夫进门,见她仍旧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对大夫道:“给她看看,需要什么药,尽管挑最好的来,若 是这里寻不着,我派人回宫里去要。” 大夫惶恐。 他在这四方城中行了一辈子医,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本地的太守,什么时候见过王爷这样高贵的人物。 一时间心慌手抖。 好在他毕竟是个老大夫,行医多年了,那惶恐也不过是片刻,手指隔着丝帕诊上了宋缨的脉,片刻,就静下心来,皱了皱眉。 中医望闻问切,一样也不可少。 诊了脉,又让宋缨张开嘴给他瞧了瞧,看了眼舌苔,随后试了下体温,转身对谢玄道:“回禀王爷,这位姑娘得的乃是弱症,弱症加上天降大雪,突感风寒,所以病情才来势汹汹,待老夫给她开两剂药,吃了便可将这寒发出去,届时烧应该也能退下来了,只是这弱症不好治。” 谢玄皱起了眉。 “什么是弱症?” 大夫斟酌答道:“应是女子生产时亏损所致,内里虚空,难以经受折磨,无论天寒还是暑热皆容易生病。” 谢玄愣了愣。 倒是没想到这个。 他看了眼宋缨,紧接着问:“我那里有许多补药,拿来给她吃了可好?” 大夫想了想,摇头。 “不可。所谓弱症,乃身体亏空太多,贸然 进补,只怕会虚不受补,反而坏了根基,王爷若有好物,不如循序渐进,养个二三十年,身体也渐渐好了。” 宋缨:“……” 二三十年。 只怕二三十年后她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到时候将养再好,又有什么用? 大夫不过是看在谢玄的面子上,说得好听了些。 实际上,无非就是她这病症是一辈子的,再也补不起来了。 宋缨摆了摆手。 示意谢玄不必勉强。 谢玄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先前看宋缨生龙活虎的样子,并不见什么弱症,今日一发病,才知道她的身体如此虚弱。 不过这四方城一个小小的大夫的话也不可尽信,所以便让他下去开药了,好歹先把风寒发热之症治好了再说,至于别的,这世上名医遍布,他总能寻到方法,帮她补回来。 大夫出去开药了。 这时,白露也端着融化好的雪水走了进来。 谢玄拿出那枚丸药,放在宋缨面前道:“信不信我?” 宋缨看向他。 毫不犹豫,接过丸药就吃了下去。 白露将雪水送上前,宋缨一口喝了,将药咽下,只觉那药冰冰凉凉,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熨贴了,特别舒服。 第139章 偏心 谢玄见她毫不犹豫的吞药,眼眸深了深。 没过多久,大夫也开好了药方让人送过来,方太守瞧出来了,那位姓宋的姑娘必定是定王极重视之人,于是连忙请缨他让人去抓药,好在这太守府许多药都是齐全的,谢玄也没有跟他客气,没过多久,药就抓好了。 白露亲自去熬了煎成一碗送过来,宋缨喝完就睡下了,没两个时辰,发了一身热汗,身体总算舒服了很多。 这期间,谢玄倒是听劝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只是他拘着两个孩子,不让他们过来打扰宋缨,宋缨这时候需要休息,受不得吵闹。 谢承允和谢琳琅也很听话懂事,说不去打扰,真的就不去打扰。 两个孩子乖乖的坐在自己的院子里,让人拿了纸笔来给宋缨画祁福贴,准备呆会儿让人找个就近的庙,供奉上为宋缨祁福。 当然,这些宋缨都不知道。 她睡了一觉,再醒来,只觉浑身轻松了许多。 再看向谢玄,只见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就坐在窗边,拿了一卷书在看。 外面纷纷扬扬的飘着大雪,窗前君子如青松兰竹,拾卷而坐,美得就好像一副画。 她不由微微屏息。 不 过很快,谢玄就注意到了她。 他挑挑眉,放下书卷走过来。 “配了?” 宋缨点点头。 霜降和白露也进来了,见她醒了,个个都很高兴。 白露连忙将宋缨扶起来,关心道:“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霜降伸手摸上她的额头,眼睛一亮,“呀,退烧了。” 宋缨笑了笑。 这样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宋缨转头看向谢玄。 “抱歉,麻烦你了。” 如果不是她生病,他们就不用改道来四方城,也就不会耽搁了行程。 说不定,此时他们都已经快到北疆了。 谢玄笑了笑。 “同行一路,本就应该互相扶持,这不是你说的吗?既然如此,又何来麻烦?” 宋缨微怔。 当初他遇到刺客,她挺身而出,这话就是她在事后赌气对谢玄说的。 只不过,那时候她的心里有怨气,语气也不太好听。 而此刻,谢玄却是认真的。 宋缨的脸微微有些红。 谢玄走出去,让一直候在外面的大夫进来给她看了看。 大夫给宋缨把完了脉,笑道:“这位姑娘退烧了,风寒也就没事了,后面只需要再吃几副药,将养将养,便 无事了。” 谢玄点点头。 宋缨对大夫道了谢,等大夫离开,方太守站在门外笑道:“王爷,下官在饭厅备了饭食,不知王爷和宋姑娘是否方便,愿意移步饭厅用饭。”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早就已经过了饭点。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宋缨,谢玄也应该早就去吃了饭。 此刻见她身体好许多了,他便低声问:“能起来吗?如果觉得累就躺着,我让人把饭送过来。” 宋缨摇了摇头。 她在马车上躺了几日,来到太守府又躺了这么半日,身体都快躺僵了。 与其在床上躺着,她倒宁愿出去活动活动,好歹让筋骨松快些。 见她摇头,谢玄也没有说什么。 霜降和白露便伺候宋缨起身。 女子起身换衣服,男子自然是需要回避的。 方太守早就识趣的出去了。 谢玄也背过身,想了想,还是嘱咐道:“给你们小姐多穿几层,外面下雪了,天气冷,呆会儿抱个暖炉再出门。” 暖炉等一应事物,他们的马车上有,方太守也送了好几个过来。 霜降和白露自然知道谢玄是关心她们家小姐,俩人的脸上都带着笑,互相挤兑的看了宋缨一眼, 然后笑道:“是,王爷,奴婢们知道了。” 谢玄这才出去。 宋缨被他们这样一搞,有些不好意思。 她瞪了两个丫鬟一眼,让她们消停点,然后才坐起来,在两个丫鬟的伺候下换了衣服。 这时,谢承允和谢琳琅也从隔壁院子过来了。 天下大雪,两个小团子都被裹了厚厚的披风和棉衣,包得就像两个棕子似的。 当然,这些都是流风做的。 流风没什么审美,带孩子也带得很粗糙,好在无论是谢玄还是两个孩子都不在意。 甚至连最小的小姑娘谢琳琅,现在都会自己穿衣服洗漱了,流风也不过是看着他们,别让他们磕到摔到而已。 对比其余富养在京中的官宦子弟,他们确实被教养得非常自立。 此刻,谢承允和谢琳琅都探在门外探头探脑,还没看着什么,就被谢玄拎住了谢承允的后衣领,把他拎出去了。 谢琳琅见状,嘻嘻一笑,快步跑进去。 谢承允不服。 “父王,你偏心!为什么妹妹可以进去我不可以!” 谢玄眼眸微深。 他冷嗤,“她是女子,你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她可以进去看你宋姨姨,你当然不行 。” 谢承允:“?” 有没有搞错! 他只是个孩子! 孩子啊! 他才六岁,男女七岁才不同席呢,不至于吧! 谢承允不高兴了。 谢玄懒得管他,将他往旁边一丢,冷声道:“站好。” 谢承允只能委屈巴巴的站直了身子。 没过多久,宋缨出来了。 她果然很听谢玄的话,穿得非常厚,外面罩了一层狐皮披风,手上还牵着同样被裹成粽子的谢琳琅。 俩人从屋里出来的那一刻,谢玄抬眼望过去,忽然一阵恍惚。 以前他没有觉得,这一刻,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然觉得谢琳琅在眉眼之间,与宋缨竟有几分相似。 俩人这样牵着手走出来,就仿佛亲母女似的。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谢玄的脑子里闪过一刻,很快便被他甩开了。 他真是糊涂。 琳琅的生母是大雍国的细作,这一点他在七年前就查清了,又怎么会是宋缨的女儿。 即便将来两人会成为母女,那也是以后,更何况,这只是他的一个愿想,最后能不能实现,还不一定…… 这样想着,谢玄的眼眸深了深。 谢承允等了好半天,终于见到宋缨了,欢快的跑过去。 第140章 病愈 “宋姨姨!” 宋缨笑着搂住他,看着小孩因激动而红了的面颊,她软声道:“抱歉,让承允担心了。” 谢承允摇了摇头。 他眼睛晶亮的望着宋缨,问:“宋姨姨,你好了吗?不发烧了吗?” 宋缨笑着点点头。 谢承允不信。 宋缨便蹲下身,握着他的小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轻声道:“你看,我真的没事了。” 谢承允摸到她额头是正常温度,这才放下心来,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宋姨姨健康了,真好,这几天我们都好担心。” 宋缨笑道:“谢谢承允这么担心我,下次我会尽量注意,不再生病了。” 谢承允这才开心的笑起来。 几人一起去了饭厅。 方太守自然在旁边坐陪。 因为有宋缨这个女眷在,方太守刚开始还拿不定主意她的身份,后来从随行人员中一打听,才知道她就是当年威震北方的宋大将军的女儿。 顿时肃然起敬。 方太守常年治理北方,自然知道戍边的辛苦。 宋将军全家都战死在距离四方城不远的函谷关,当年这件事轰动朝野内外,若不是二皇子带回了宋将军夫妇的尸身,只怕如今连尸 骨都找不到了。 宋将军夫妇的尸身是找到了,只是宋小将军呢? 还有宋家军那数十几万的尸骨呢? 全部都被埋在了冰天雪地和黄沙之中。 这件事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说起来,仍旧让人不免唏嘘。 也因此,方太守对宋缨就额外的多了一份尊敬。 那不是因为她是跟在谢玄身边的女人,而仅仅只因为——她姓宋。 宋缨并不知道方太守心中的想法。 一行人来到饭厅以后,便有味道香美的饭菜被端了上来。 因为有宋缨在,方太守怕只有她一个女人不自在,所以也叫了自己的夫人来作陪。 方夫人看样子约摸三十来岁,要比宋缨大上许多,也许是这两年在北方呆久了,风沙吹多了的缘故,虽然只有三十岁,看上去也有保养,但眼角还是生出了细细的干纹。 反倒是宋缨这个从小在边关长大的,因为在京城养得极好,虽说相比以前瘦弱了些,皮肤倒是紧滑光嫩,不见半丝细纹。 方夫人拘谨的笑道:“边陲小镇,没什么好吃的,都是些粗茶淡饭,还请王爷和宋姑娘不要介意。” 宋缨友善的笑了笑。 谢玄倒是没端架子,只道 :“是我们来得突然,打扰到二位了。” “王爷哪里的话,王爷肯驾临我们这小小的四方城,下官感到荣幸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打扰呢?只是偏远地方,茶饭粗陋,还请王爷不要嫌弃。” 几人在饭桌上客套了一翻。 然后,才吃起了饭菜。 方太守和方夫人倒也不是非要客气,北方边陲之地,饭菜确实不如京城里精美可口,大多都是些粗糙的食物,但宋缨是自小在北方长大的,从小就吃这些,根本没有不习惯之说,反而有一种浓浓的思念。 就好像回家了的感觉。 至于谢玄,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他虽然贵为皇子,但自从先皇死后,为了避免被卷入皇权之争,他自小就远离京城,什么样的东西没吃过? 小时候跟着师父在山上学艺,师父为了锻炼他,甚至把他放在深山里,足足呆了一个月,让他自食其力,他也活下来了。 所以饭食粗糙点,于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就连谢承允和谢琳琅这两个小包子,也毫不挑食,反而吃得津津有味。 方太守默默的观察着他们,发觉王爷和世子郡主确实不在意这些,这才默默的松了 口气。 天知道他刚接到消息,说定王要过来,心里有多惊慌。 生怕一个不注意,没伺候好这尊大佛,就给自己招来滔天大祸。 好在定王比他想象中要好相处,让他心里轻松了不少。 消息传得很快。 定王来到四方城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传到了附近巡抚和戍边大将勒世茂的耳中。 两人都纷纷要来参拜谢玄,被谢玄传话拒绝了。 他这次出行,本来就是为了办私事,要低调行事,若不是为了宋缨,他不可能来这四方城,自然也就不想打扰他们。 何况,谢玄本来就厌烦这种无聊的交际应酬。 他们过来,除了说些阿谀奉承的话,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可说。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免了。 那两位大臣也是出于尊重谢玄,所以这样问一句。 如果对方愿意,他们当然巴不得过来参拜,给定王留个好印象,将来若是定王无意中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就能让他们平步青云,官升三级。 如果定王不愿意见他们,他们也没什么损失。 左右不过都是官场上的人情客套。 是以,当谢玄拒绝以后,他们也没有勉强。 只是派人 打听以后,得知宋缨与谢玄同行,路上还生病了,他们这才落脚于四方城中,于是连夜搜集了许多名贵的药材送过来。 宋缨的身份,方太守不知道,江巡抚和勒将军却是知道的。 一来他们的官阶比方太守要高上不少,与京城的书信来往也更加频繁,京中有什么消息,他们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二来,傅宴白乃至整个傅家的倒台,也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他们不如底下那些小官,站得低,眼睛能看到的也有限。 在傅家那件事情上,除了傅宴白欺人太甚,也确实犯了欺君大罪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是二皇子的人。 皇上要平衡朝堂,向来喜欢在二皇子和太子之间玩弄权术,这一点,可能除了皇帝以为大家不知道,其实所有人都知道。 如果皇帝不想动二皇子,那么即便傅宴白犯了欺君之罪,也有的是办法处置。 比如说撸官,比如说下放。 左右那赵家早已败落,赵雪儿与赵忠都不过是流亡罪人,将他们杀了也就是了,傅宴白顶多也就是个窝藏之罪,犯不得杀头,还牵连得全家流放。 事实上,刚开始皇帝也是这么做的。 第141章 药材 在傅宴白被下狱以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处置他。 而是给了他一段时间的机会。 如果那段时间,傅宴白能想办法立功,是完全有机会可以逃脱罪责的。 说不定,还能戴罪立功,将这件事彻底平息,连赵雪儿和傅闻清也不会有事。 可是他没有抓住机会。 二皇子的下毒事件,成了逼死傅宴白的最后一根稻草。 外人看不清楚,可江巡抚和勒将军看得很清楚,二皇子如果没有疯,就绝不可能会在太子还没有被扳倒的时候,就给皇上下毒。 那样一来,如果皇帝真的死了,大宝之位岂不是名正言顺的就可以由太子继承了? 他费尽心机,为他人做嫁衣,又是图什么? 所以,这是一场计。 一场很明显,很烂,但是又偏偏很戳中皇帝内心的计。 皇帝扶持二皇子,却不信任二皇子,下毒只是一个引子,引出的是二皇子背后强大的势力。 利用这些势力,让皇上心生忌惮,从而杀死了二皇子身边的唯一谋臣傅宴白。 好狠毒! 好计谋! 好心机! 而这一切,都是跟在谢玄身边那个女人所做的。 不愧是宋将军的嫡女! 浸淫官场数十年,江巡抚和勒将军自然也不是什么软角色,所谓成王败寇,官场上比这黑的手段多了去了,他们也不会觉得宋缨狠心。 毕竟在那样的情况他,对方步步紧逼,死的不是他们,就是自己。 那当然是宁死道友而不死贫道了! 是以,他们对宋缨十分佩服。 因为这一份佩服,那些药材自然也就送得更加心甘情愿了。 宋缨倒是不知道自己在这千里之外,还有两个佩服自己的人。 收到这些药材时,她有些无措。 她不认识江巡抚和勒将军,当然知道他们是看在谢玄的面子上,才向自己示好。 只是她与谢玄非亲非故,无非就是因为同乘一路,才搭上了这么点关系,利用谢玄的人情去收受好处,这一点她做不到。 所以她当即就让人把谢玄请了过来。 谢玄看着堆了满桌子的名贵药材,挑了挑眉。 倒是没有跟他们见外,直接让宋缨收了。 宋缨蹙眉,忐忑的问:“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之前方太守要送他东西,他没有收。 连住在这里,都是给了对方银子的。 这会儿却收下这么多名贵药材,不怕被别人 参奏,说他收受贿赂,枉顾律法吗? 谢玄看着宋缨有些懵的样子,不由笑了。 他走到宋缨身边,轻声道:“方才守家贫,十六岁中状元,二十岁才出仕为官,一路做到地方太守的位置,靠的就是一副清廉爱民的好名声,我若收受了他的好处,于他而言便是坏他名声,于我而言我又不缺那点银子,何苦拿人家的好处?所以方太守的东西我不收。” “至于江巡抚和勒将军,他们镇守边关多年,江巡抚更是世家之后,家资颇丰,他们从小耳濡目染,学的都是官场上的那一套,我可以拒绝他们来拜见我,可如果连东西都不收,他们非但不会感激我的体贴,只会觉得我难以亲近,以后也会防着我,怕我给他们穿小鞋。” 宋缨怔在那里。 万万没有想到,这官场之道竟然如此复杂。 面对不同的人,就要以不同的面目行事,方才能如鱼得水。 想到自己的父兄,他们为人刚直板正,不通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多年来若不是有军功立身,也爬不到那个位置,只可惜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 宋缨心有戚戚焉。 接下来的时间,宋缨在太守府将养 了几日。 到底还是年轻恢复能力好,大约五日过后,她就已经痊愈了。 两人原本想重新上路,却被告知大雪封山,前往北疆的路去不了了,得等几日,停了雪,路边清理出来,才能继续出发。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在太守府继续住下。 住在太守府的日子,倒也清闲安逸。 宋缨前半生一直忙碌,这一世又忙着复仇,很少有这种清闲放松的日子可以过。 所以,她住得很是开心。 谢承允和谢琳琅天天缠着宋缨,两个小包子很黏她,看得谢玄都有些无奈了,但宋缨宠着他们,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时时耳提面命,让他们不可以太过于让宋姨姨劳累。 两个小包子心里都高兴着呢,面上却对他吐舌头,嘲笑他心疼宋姨姨多过心疼自己的孩子。 谢玄语塞。 宋缨就在旁边笑。 她心里其实隐约知道,这样不太好。 她和谢玄的距离走得过于近了,这样一家四口的既视感,让她心里得到了莫大满足的同时,也悬起了一颗心。 她很害怕,有一天大家分道扬镳的时候,自己会很难过。 而且有两个孩子陪着,她会很少去想那两个自己失 去的孩子,道德感与母爱又让她有些自责。 宋缨在这样纠结的心态中,毫不意外的,又做噩梦了。 这一次的梦更加清晰。 梦中她看到了如地狱修罗般的战场,她的父兄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利剑,不断的击退着敌人,可是却有更多的敌人如蚂蟥一样扑上来。 这时,一支利箭破空飞来。 宋缨睁大了眼睛。 她亲眼看到,那支利箭是如何穿过父亲的喉咙,鲜血是如何飞溅出来的,紧接着是数十发利箭,都往那个伟岸的身影飞去。 “不!” 宋缨凄厉的叫了一声。 伸手想要去抓住父亲,手中抓住的却只有一片虚无。 她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倒了下去。 倒下的那一刻,眼睛看着的,分明就是她所在的方向。 他的目光有些迷离,好像真的能看到她,朝她伸出了手。 宋缨想要去握,却什么也握不住。 想要开口,说出的话却仿佛被空气融化了,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听得到。 她看到父亲渐渐闭上了眼睛。 周围仍旧有激烈的厮杀声,即便主将已死,宋家军仍旧浴血奋战,没有一个人退缩。 第142章 兄长 可是宋缨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看着那双充满了悲悯的眼,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她骑在父亲的脖子上,父亲带她去摘樱桃,带她去骑马上山,父亲教她功夫,把她抛到半空中又接住,将她逗得咯咯笑。 眼泪如鲜血一般从眼眶中滑过。 那一刻,宋缨感受到了锥心之痛。 她想要救回自己的父亲,可就在那一刻,她忽然听到一声大喊:“走!” 转头看去,是一张被鲜血糊满了的脸。 那张脸十分年轻,还带着少年的锐气,此刻却已经是伤痕累累。 他的动作像是被慢放了,连嘴都是缓慢的张开,却是坚定的对她喊道:“缨缨!走!” 哥哥! 哥哥! 哥哥! 宋缨泪如雨奔,连滚带爬的跑过去。 然而,还不等她爬到男人身前,一柄大刀猛得挥过来。 男人用一秆红缨枪抵住,与此同时,另一剑却猛得刺进了他的腹部。 鲜血从男人的嘴里喷涌出来。 他被长刀的力量压得单膝跪地,却仍旧死死盯着宋缨的方向。 嘴里不停喊着:“走!” “缨缨,走!” 宋缨摇头。 她不愿意接受。 哥哥怎么能死 。 哥哥怎么能为了救她而死呢? 她拼了命的上前,可是眼前的事物却仿佛在不停的切换,那些尸山血海不见了,战场不见了,父亲的尸体也不见了,周围是一片黑暗的树林,哥哥身边躺的也不是宋家军的尸体,而是一群黑衣蒙面人。 相同的是,只有哥哥仍旧身受重伤,一柄长剑刺入他的腹部,他不停的喊,“缨缨,走!” 此时,宋缨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那张被鲜血糊满的脸上,满是疤痕,只是那些疤痕却不是新伤,而是陈年旧伤。 他被毁了容! 怎么回事? 这到底怎么回事? 宋缨不停的挣扎着,双手在空中挥舞,没过多久,就惊喘一声,猛得清醒过来。 白露和霜降闻声连忙跑过来,关切道:“小姐,怎么了?” “您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宋缨惨白着一张脸,目光虚无的望着前方,只觉好像还能听到哥哥口吐鲜血发出的声音。 缨缨,走! 哥哥…… 哥哥…… 她一把推开白露和霜降往外跑去。 两个丫鬟冷不丁被她推得一个趔趄,都有些惊讶,连忙追过去,却见宋缨已经跑出门了,顿时大惊。 “小姐,外面在下 雪呢,您别这样出去!” “您还没有穿鞋子!” 宋缨哪儿顾得了这么多。 她只知道,哥哥还活着。 她没有看到他死,她听到他还在喊着她的名字,他的脸毁了容,而记忆中他死的时候,脸明明就是好好的! 有问题! 这一定有问题! 宋缨好像魔怔了,发了疯似的跑着。 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去了哪里,脑海中只有三个字。 函谷关! 对,一定要去函谷关! 他们说哥哥和父亲是在那里战死的,如果有问题,也一定是在那里出现了问题! 宋缨发了疯似的往门外跑去。 最近连下了半个月的雪,即便每天都有仆人打扫,地上的雪还是积了厚厚的一层。 她赤着脚跑在积雪上,仿佛不知道冷也不知道疼,满脑子都只有函谷关。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走过来。 她冷不丁的和那人撞上,一头撞进对方的怀抱里。 追在后面的霜降和白露都惊了,连忙喊道:“王爷,快帮忙拦着我们家小姐。” 谢玄愣了愣。 他今晚没什么睡意,原本是看着外面皎洁的月光,想出来走走,却没想到会遇到宋缨。 短暂的错愕后,谢 玄很快就发现了宋缨的不对劲。 只见她脸色煞白,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身上还穿着睡觉才会穿的单薄寝衣,脚上也是光的,根本没穿鞋袜,踩在冰冷的积雪上,早已冻得通红。 谢玄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二话不说,将宋缨一把打横抱起来。 宋缨惊了下,下意识挣扎,“放开我。” “别动。” 谢玄冷声呵斥着,“光脚踩积雪,你是想成为残废吗?” 北方天寒地冻,没有鞋子穿的人,脚是真的会被冻废的。 宋缨被他这么一凶,仿佛才从那可怕的梦魇中惊醒过来,再转眸,对上了谢玄一双沉静如深井般的眼眸,就好像孤苦无依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大人,眼眶一红,眼泪汹涌着滚落下来。 谢玄心头一颤,像被一只巨手猛地揪住,心尖一紧。 他敏锐的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 可眼前显然不是说话的时机。 显不说她现在哭得这么厉害,思绪能不能理得清楚,就说她穿得这么单薄,又是大病初愈,再在外面站一会儿,只怕又要病倒了。 是以谢玄并没有急着问,而是抱着她往屋里走去。 霜降和白露见他拦住了宋缨,总算松了口气,都对谢玄 感激不已。 进了里屋,谢玄将宋缨放在床上,然后对两个丫鬟吩咐道:“去打盆热水来。” “是。” 好在厨房离这里不远,虽说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但厨房里还有人,因为要烧地龙,这边有不少热水,霜降便找他们要了一些,提到屋里以后,只见谢玄将一块巾帕放在热水中浸湿,然后轻轻的替宋缨捂住脚。 霜降和白露都是一惊。 两人连忙道:“王爷,我们来吧。” “怎么能让您……” “出去!” 谢玄冷声吩咐道。 两人顿时一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没有动。 谢玄沉声道:“怎么,担心本王把你家姑娘吃了?” “不是……” 霜降和白露自然是惶恐的。 毕竟,那可是定王。 身份那么尊贵,怎么能给她们家姑娘洗脚呢? 她们是担心姑娘会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定王,到时候…… 这时,宋缨似乎终于找回了些理智。 她对霜降和白露道:“你们先出去吧。” 两人微愣,对上宋缨的眼神,这才点点头,“是。” 两个丫鬟出去了。 谢玄皱着眉,等她双脚的温度缓和些了以后,才轻轻的将她的脚放在温水之中。 第143章 王爷 宋缨没有拒绝。 于情于理,其实这都是不合适的。 正如白露和霜降所想,他是王爷,身份之尊贵,就连当今皇上,只怕都没这个资格让他帮他洗脚。 可现在…… 宋缨却莫名的不想拒绝。 因为抛开身份地位那些,此刻她只感觉到了一颗真心,一颗真正为她好,喜欢她,爱护她的心。 谢玄喜欢她。 宋缨从来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这样强烈的直觉。 她的家人已逝,踽踽独行这么多年,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很贪恋这种温暖,很渴望被人喜欢。 更何况…… 她又何尝不喜欢谢玄呢? 宋缨的眼眶仍旧泛着红,却没有流眼泪了。 谢玄见她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这才直起了身子,在旁边坐下,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缨看着他。 男人身上穿着月牙白的锦袍,青竹玉冠,面如朗月,可此刻袖子却微微挽起,手里拿了块擦脚的布巾。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才有些不好意思。 置于热水盆里的双脚,微微往后缩了缩。 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但谢玄还是看出来了,挑了挑眉,又好气又有些好笑。 这会儿开始不好意思 了,早干嘛去了? 他将布巾放下,又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手,一边擦一边道:“你要是不方便,我也可以不问。” 宋缨脱口而出:“方便。” 这话一出,两人都静了静。 宋缨有些难为情,却仍旧壮着肚子说:“没什么不方便的,刚才是我莽撞了,抱歉。” 谢玄这才又坐下来,认真看着她。 宋缨缓和了下情绪,又打了会儿腹稿,这才道:“我梦见了我父亲和我哥哥。” 谢玄皱眉。 宋家军全军覆没的事,全国皆知。 对于宋世濂和宋舟的死,他也感到很遗憾,毕竟那是两个真正的大忠臣。 更遑论宋世濂与他还有私交。 可是这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不过很快,谢玄就反应过来。 宋家军是在函谷关出事的,也许是她来到了函谷关附近,见物思人,这才会做有关于他们的梦。 想到这儿,谢玄轻叹了一声。 “梦都是假的,别害怕,嗯?” 宋缨却摇了摇头。 她的眼眶泛着红,看上去着实可怜。 她轻声道:“不是假的,那个梦很清晰,我总觉得,我哥哥没有死,梦里他看我的眼神很奇 怪,我真的有这种直觉,当年宋家军出事或许不是意外,我爹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从不贪功冒进,就那一次,怎么会那么冒失呢?” 谢玄轻轻一颤。 他看着宋缨。 女人的眼角还挂着泪痕,鼻头红通通的,看上去好不可怜。 他蓦然就想起七年前,他其实曾悄悄回过宫,就在那一次,他见到了皇兄,他进去的时候皇兄明明在看折子,可是看到他来,却连忙将折子压到其余折子下面去了。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皇帝虽然忌惮他,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信任的。 若是他进宫,他批折子的时候非但不会避着他,有时候还会直接扔过来给他看,问问他的意见。 可是那一次,他藏了。 谢玄不知道那封折子是谁递的,上面又是什么内容,可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关口,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封折子一定与宋家军有关。 这件事已经过去七年了。 许多东西都被时间湮没,尘封起来,唯有这件事,他牢牢的记在心中,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疑惑越来越深,心中的疑团也越来越大。 就如宋缨所说,宋世濂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七年前的那次战役,敌方的 伏击并不高明,他怎么会上那样的当呢? 要么,就是宋世濂真的贪功冒进,率领所有宋家军中了敌人的奸计,进入埋伏圈,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全军战死。 要么…… 就是他有不得不冒进的理由! 想到这儿,谢玄也觉得心绪难平。 然而,这些到底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他轻声道:“如果你真的有什么疑惑,过两天我带你去函谷关,我们去宋家军埋骨的地方走一走,如何?” 宋缨看着谢玄。 她没想过他会提出这个提议。 更没想到他会相信。 她以为,他会像别人一样,都觉得她只是做了个无关紧要的梦,梦既然是假的,那就没必要在意,更没必要去追寻。 毕竟,如果她的直觉是真的,如果这其中真的有猫腻,那么,能害死堂堂一个护国将军乃至全军几十万人的,后面这个人的势力之大可想而知。 甚至,最可怕的怀疑是…… 宋缨不敢去深想。 她也知道,如果真为了谢玄好,就不应该拉他趟这一趟混水。 可是…… 宋缨微微垂眸。 不可否认的,她有些私心。 她希望如果背后真的有猫腻,谢玄是站在她这边的 ,不是因为胜算,而是单纯的因为他这个人。 她希望他能和自己一起。 无论贫穷富贵,荣辱与共。 但这些心思太深密了,她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和谢玄说,也知道,自己不能说,不该说。 最终,宋缨将自己的心思掩下了。 她点了点头,道:“我想去看。” 谢玄毫不犹豫,“好,你先休息,明天我让人安排一下,安排好了我们就过去。” “嗯。” 她微微点头。 谢玄这才起身,出去。 宋缨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无比温软,忍不住出声喊道:“王爷。” 谢玄顿住脚步。 男人微微转过身,那身月牙白的长袍衬得他身姿如青松玉竹般漂亮颀长,宋缨笑了笑,道:“谢谢你。” 谢玄也笑了笑。 两人虽然没有多说,却又仿佛有一种无声的默契,流淌进了两人眼神的交流之中。 没过多久。 谢玄离开后,霜降和白露就进来了。 经过了谢玄的一番安抚,此时,宋缨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理智也回来了。 她看着两个丫鬟,宽慰道:“我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 白露都快要被吓哭了。 “小姐,你吓死我了。” 第144章 安慰 宋缨也知道,自己老是这样,是蛮让人操心的。 因此有些心虚。 她低声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嘛,我不该失去理智,你别哭好不好?” 霜降叹道:“小姐也是被梦魇住了,哪能是小姐的错,只是……您到底做了什么梦?让您那样失态?” 宋缨想了想,没有瞒着她们。 “我梦到了父亲和哥哥,我总觉得……哥哥没有死。” “什么?” 两个丫鬟一惊。 因为吃惊,白露都忘记哭了,一脸惊奇的看着宋缨,道:“怎么可能?边关来讯不是说,大少爷和将军一起战死了吗?虽说没有找到大少爷的尸骨,可是据逃回来的亲兵说,他们亲眼看到大少爷死了啊。” 宋缨的心头也是一紧。 是啊。 当时宋家军虽然全军覆没,但其实,也有一两个侥幸逃生的亲兵。 那会儿宋缨受到的打击太大,不愿意相信父兄和母亲真的死了,于是亲自召见了他。 亲口听到他说,他亲眼看到父亲和兄长战死。 宋缨不是怀疑那个人的话。 但凡能被父亲选为亲兵的,就没有一个是怂蛋,更不可能背叛父亲。 她只是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哥哥并 没有真的死透,后来又遇到了一些机遇,活过来了? 就好像白露所说的,他们并没有找到哥哥的尸骨,不是吗? 既然父亲的尸骨他们能找到,那就没理由找不到哥哥的。 找不到的原因只有一条。 那就是,哥哥没死! 只要一想到这个,宋缨就只觉心头滚烫。 先是知道了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又知道了哥哥可能没有死,她原本以为自己举目无亲,可这一切猜测若都是真实的话,那么她的亲人就还活着! 宋缨的眼眶有些发热。 霜降和白露面面相觑。 最终,到底还是霜降要成熟一些,轻声道:“不管大少爷是否在世,姑娘都要仔细些自己的身子,即便您要去找大少爷,也得先把自己的身子照顾好,这样您才有精力去找他们啊,是不是?” 白露连忙点头。 “就是就是,像今晚这样光着脚跑到雪地里的事,千万不能再做了,要不是恰巧遇到定王,奴婢们都不知道要怎样把您带回来呢。” 提起定王谢玄,宋缨的心头又是一热。 霜降和白露也觉得定王对她们家小姐真的好极了,别以为她们被赶出去了就没有看到,刚才因为担心小姐,她 们扒在门缝里偷看了,居然看到定王在给她们家小姐洗脚! 天啦! 那可是王爷! 反正,不管别人怎么想,霜降和白露是认定了定王这个姑爷了。 除非他们自己不同意。 宋缨并不知道她们俩在想什么。 她觉得霜降说得对,自己的确要先照顾好身体,毕竟且不说哥哥,就说要找到那两个孩子,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如果没有一副好身体,即便找到了他们,自己又拿什么来照顾他们呢? 这样想着,宋缨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们都早点下去休息吧,我再睡会儿。” 霜降和白露都不放心。 “您这样一直做梦,我们怎么睡得着?您先我是他,我们就在这儿看着您。” “对,等您睡着了我们再走。” 宋缨看着这两个从小陪自己长大的丫鬟,心里无比熨贴。 既然她们不肯去睡,她也没有勉强,而是把身子往里挪了点,拍拍旁边的空位,道:“既然不回去睡,那就上来吧,陪陪我。” 霜降和白露都摇头。 “小姐,这不合规矩。” 宋缨无语。 “以前未出阁的时候,你们又不是没有陪我一起睡过,怎么, 如今跟着我的年份越久,反倒是与我生分了?” 她这话一出,两个丫鬟就不好拒绝了。 好在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本就要好,在宋缨未出嫁的时候,有时候晚上无聊,的确是拉着她们一起陪她睡的。 所以,如今睡起来,倒也自在。 两个丫鬟都脱了鞋,高高兴兴的爬上了床。 这床虽然不算特别大,但三个姑娘身材都比较清瘦,唯一稍微有点圆润的白露也是那种玲珑有致,身材娇小的,所以三人睡在一起,还真不觉得拥挤。 白露笑嘻嘻的道:“好了,小姐,我们都在这里陪您,您就安心睡吧,有什么妖魔鬼怪啊,都有我们给您挡着呢,保证伤不到您。” 霜降忍不住笑。 宋缨也笑了。 大约真是白露的话起了作用,这一觉,她倒还真睡着了,并且睡得十分实。 第二天。 宋缨起来时,太阳已经出来了。 冬天的暖阳照进屋内,将屋中镀上了一层暖意。 她睁开眼睛,问道:“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霜降和白露早就起来了,已经穿戴整齐,还拿了热水和早膳回来,就等着宋缨醒呢。 见她问起,两人笑道:“您昨晚前半夜睡 得不好,后半夜就睡得踏实了一些,晚起是很正常的。” “我们拿了膳食回来,您快些起来洗漱了刚好吃,现在正热着呢,再不吃就要凉了。” 宋缨这才连忙起身。 吃完了早膳,她出门去找谢玄。 谢玄仿佛早就猜到了她会过来,一直在院子里等着她。 看着她穿戴整齐,他问道:“没事吧?” 宋缨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有些不好意思。 昨天晚上,她那样跑出去,若非他及时送她回去,只怕她又要生病了。 他是在问她的身体。 宋缨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 谢玄这才放心。 “我已经派人去问了函谷关的事,那边有官道,一直有人打扫,大雪没有封,如果你想去,我们今天就可以出发。” 宋缨顿时眼睛晶亮。 “现在走吗?” 谢玄含笑点头,“嗯,现在走。” 宋缨激动不已。 这时,谢琳琅和谢承允走出来,两个小包子都是满脸的不乐意。 “父王,宋姨姨,你们要去哪里?真的不能带上我们吗?我们会很乖的。” 宋缨一愣。 谢玄沉着脸说:“我们去办正事,你们好好在家里呆着,不许乱跑。” 第145章 祭坟 宋缨这才反应过来。 的确。 这次他们不是出去游玩,而是去函谷关,忠魂埋骨之所。 那样的地方别说是两个孩子,就算是一般的妇人或者胆子小的闺阁儿女,也不适合去。 怕被冲撞到。 可是看着两个孩子可怜巴巴到红了眼眶,宋缨又有些于心不忍。 她蹲下身,轻轻的将两个孩子各抱了一下,随后轻声安慰。 “这次我和你们父王去的地方不适合你们,等我们回来,如果你们有想去的地方,我们再带你们去,可以吗?” 她丝毫都没有注意到,此时她说的是我们。 就好像,真正的一家四口那样。 谢玄的心弦被触动,眼眸微微一颤 。 却没有出言阻止。 果然,两个小家伙因为她这话,脸色缓和了不少。 谢承允伸出一根手指,要跟她拉勾。 宋缨笑了笑,跟他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随后,才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直起身跟着谢玄离开。 函谷关离四方城不过百里。 虽说路面有积雪,可一行人不坐马车,而是骑快马的话,最后也不过就是两个时辰便到了。 谢玄带了一队亲卫军,把流风留在了府中看孩子。 宋缨把霜降和白露也留下了,让她们帮着流风一起照看谢承允和谢琳琅。 随后,就跟着谢玄上了路。 风雪很大,但阻挡不了人前行的脚步。 宋缨幼时也是学过骑马的,而且骑术很精湛,虽说这些年一直养在府中,很少骑马了,但此刻驾起快马来,倒也轻松,不仅不被那风雪所阻挡,反而找回了几分幼时的快意。 谢玄低伏在马背上,看着宋缨快意奔驰在马上的身影。 唇角微弯。 他仿佛又看到了幼时的那个小女孩,穿着一袭红衣,恣意张扬,就仿佛生于大自然的一朵妖冶红花,向上生长,充满了生命力与感染力。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到了函谷关。 尽管在来之前,宋缨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来的过程当中,她也并没有多害怕,可是当真正到了这时,宋缨还是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谢玄知道她的那种感觉。 他走到她的身后,伸手微微揽上她的肩,沉声道:“走吧。” 宋缨抬头看了他一眼。 对上男人沉静温润的眸,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往前走去。 镇守在函谷关的守将纪世达早就接到命令,在这里等候他们了。 知道宋缨是宋将军的遗孤,更是对她十分尊敬。 宋缨也很尊敬纪世达,两人直接就行了个军中的抱拳礼,随后纪世达道:“王爷想要看当年宋家军与雍国大军大战的地方,得去关外五十里的天仙谷处,那边地势陡峭,山路难行,再加上下雪,恐怕会十分难走。” 谢玄道:“无妨,你只需要带路即可。” “是。” 纪世达便再没有劝说了。 自从知道宋缨的身份,他便也清楚了他们过来的动机。 也是。 当年宋家军十几万人葬身沙场,宋姑娘来了这儿,要去看看才是正常的,不去看才显得不正常。 这样想着,纪世达便领着他们去了。 一行人骑马到了天仙谷。 这里虽然名叫天仙谷,但其实,地势之险峻叫天堑谷还差不多。 只见两边山峰尖耸入云,中间一条小小的峡谷伴着溪流穿过,此时溪流已经没有水了,全部都结成了冰,绕是如此,最多也只能同时提供三匹马并排进入。 宋缨停在了峡谷口,没有进去。 她握紧了缰绳,想象着当初父兄在这里浴血奋战的场景。 心中就像被一只巨手揪紧了般,十分难受。 谢玄知道她 的那种感觉。 他自小就没有家人的呵护,一生看似顺遂,实际时时都处在危险之中。 所以,他比一般的人更敏感,也更能对宋缨的感觉感同身受。 他打马上前,对宋缨道:“一起进去吧。” 宋缨沉默了片刻。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一行人打马进入峡谷。 自从七年前的那场战役过后,大雍国和大渊国都是元气大伤,再加上后来大雍国的老皇帝去世,新皇登基,为了安抚民生,暂时不再打仗,于是两人重修于好,开通边境互市,这七年来,两国之间已经没有打过仗了。 但和平,只是暂时的。 表面上的关系维护得很好,实际上,内里还是暗潮汹涌。 只是换了个方式而已。 比如大雍国的暗门,比如大渊国的明理堂。 都是专门为了对方而设。 他们互相刺探情报,几乎浸入了敌国的各个组织,防不胜防。 倒是这边境之地,难得的换来了一次清净,七年来,除了来收拾残骸的人,再无人来过。 曾经的忠臣埋骨之所,成了无人问津的冷清之地。 宋缨骑马走在最前头,谢玄跟在她的身边,纪将军则是跟在两人身后。 他的声线有几分低沉,解释道:“当年宋家军的尸骨,后来我们都派人收捡起来了,就在函谷关外立了一座大坟冢,起名为忠骨坟,四方城和函谷关的百姓每年都会去祭拜,坟的方向遥望着北边,意指死后也要紧盯着敌人,护我家国,我相信这也是他们生前所愿。” 宋缨没有开口。 七年过去,一切都物是人非。 峡谷里的尸骨没有了,但依稀还是能看到当年战争过后留下的痕迹。 比如,那些悬崖峭壁上的断箭。 还有地上经过七年之久也没有被冲刷干净的血痕。 她闭了闭眼。 脑海中似乎响起了数十万人的拼杀声,父亲和兄长的那一道道震彻天地的呼喊,又响在了耳际。 缨缨,快走! 快走! 宋缨猛地睁眼。 她转头看向纪将军,问道:“我想去忠骨坟看看,可以吗?” 纪将军一愣,连忙道:“当然可以,说来我也好久没去了,正好一起去上一柱香。” 于是,一行人打马前往忠骨坟。 忠骨坟就在函谷关外二十里。 那是一片很宽阔广袤的地方。 当年战死了很多人,战场上的尸体自然是不好看的,大多都是残缺。 第146章 祭奠 想要安葬他们,没有办法一个一个的立坟,不仅仅是因为工程太大,最重要的是,许多人的尸骨都分离成了几半,根本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 好在这些人生前是同袍,死后葬在一起,也不算是冒犯了他们。 将来魂安地府,也能有个伴,总比一缕孤魂凄凄惨惨要好。 宋缨看着那处像山一样高的坟包。 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宋家军,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里面的每一个人,她虽然不是全部认识,却也都是熟悉那些面孔的。 那里面有从小教她骑马射箭的伯伯,有将她放在脖子上驾着走的大哥哥,还有管伙食每次都将鸡腿留给她的叔叔,等等等等,很多……很多…… 那些人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以前宋缨没有想过,只是因为她没有亲自来到这里,亲眼见证那一冢孤坟。 而今亲眼看到那如山一样的大坟包,想象着自己从小认识的人,都葬在那里面,一股悲戚之感从心底油然生起,让她只觉心脏巨痛,无法安生。 但宋缨是有理智的。 她清楚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她转身问:“纪将军,当年是你负责为宋家军收敛尸骨吗?” 纪将军点了点头。 宋缨道:“你可曾见过我哥哥?” 纪将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您是说宋舟小将军?见过的,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宋缨,似乎不忍心说出口。 可偏就是这样,让宋缨的心更加揪了起来。 她紧盯着纪将军,忍不住问:“只是什么?” 纪将军叹了口气。 “宋小将军奋勇杀敌,悍不畏死,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被马蹄踩成烂泥了,若不是因为他身上那身装束,我们也认不出他,当时宋老将军的尸骨已经被运往京城,我们就将宋小将军的尸体用棺材装敛,葬在了忠勇祠,那里有世代因为镇守函谷关而牺牲的将军们,宋姑娘若是想看,我可以带您去。” 宋缨的眼眶发热,鼻头也一阵泛酸。 “劳烦纪将军带我过去。” 于是,一行人又去了忠勇祠。 所谓忠勇祠,自然是供奉着不少先烈的。 前面是祠堂,后面就是一座座不大的坟冢。 样子很朴素,但是气氛却莫名的有一种庄严。 宋缨先是在纪将军的带领下给各位先烈上了香,随后,就在第一排最右边的角落里,看到了宋舟的名 字。 不仅是宋舟,宋家军许多人的名字都在。 宋世濂的名字在正中间,只因为他是一品护国大将军,所以他的尸骨被运往了京城,不在这边。 宋缨闭了闭眼。 她随着纪将军来到了祠堂后面。 终于见到了哥哥的墓。 那是一座小小的坟包,坐落在一大片的坟包中间,看着是那么的不起眼,可是宋缨走到那儿,就只觉脚上像被绑了千斤巨石,再也走不动了。 她想起小时候和哥哥在一起玩耍的场景。 哥哥那么疼她,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却总是喜欢把她举到头顶。 有什么事,都会护着她。 有人欺负,哥哥总是会帮她出气。 两人一起闯祸犯了错,也总是哥哥挡在前头,替她承担下父母的责罚。 可是这样的人,却死了。 成了这样一座无人祭奠的孤坟。 宋缨的眼泪落了下来。 越落越凶,双腿忍不住软倒,跪在地上。 谢玄没有阻止。 宋舟的牺牲当得起这一跪。 纪将军是个很有眼力见的,见状,便低声道:“王爷,卑职先下去了。” 谢玄点了点头。 等他走后,现场就只剩下了谢玄与宋缨两个人。 谢玄没有安慰她,而是静静的等她哭完以后,才道:“宋舟没有白死,大渊国有七年的和平,功劳当有他一份。” 是啊。 这几年,虽然有各种原因让两人停止纷争,但七年前的那场血战,无疑是最重要的原因。 宋家军身陷埋伏,却依旧拼死血战,大雍国早早设了计,本应该是大获全胜,甚至是毫发无损的,可是他们却硬生生折损了将近一半的兵力,才将宋家军全歼。 他们被宋家军的英勇给震慑了。 若大渊国人人都是如此男儿,国力何愁不强,敌军何愁不灭? 宋缨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只是落泪,不曾有任何怨言。 即便死去的是她的父母亲兄。 “王爷不必安慰我,我没事。” 她低声道。 宋缨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之前之所以那样难过纠结,是因为她做了那个梦。 她误以为,她的兄长没有死。 所以她激动,难以克制,恨不得立马去战场上找他。 可是真正来到了这里,看着这里的断壁残垣,时光的痕迹在她面前清晰的涌现,她这才恍然若觉,已经过去七年了。 哥哥是真的不在了。 那些只是她不着边际的 梦,实际上,他早在七年前就死在了函谷关,他的尸骨被埋在这样一座小小的坟冢里,是她没有顾及到友爱亲情,没有早一点来找他,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 哥哥一定在怪她吧。 怪她忘了他七年,忘了来看他,更是忘了要把他带回去。 宋家身为忠勇将门,自然是有自己的宗祠的。 宋缨想要把哥哥带回去。 然而,她知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毕竟,她此趟是要去雍国的。 带着尸骨不方便,也让哥哥没办法安息。 所以,得等她找到孩子。 宋缨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等她找到孩子,她一定要再来函谷关一趟,接走哥哥的尸骨,带他回家。 这样想着,宋缨站起来。 “我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谢玄皱着眉头。 他看着宋缨平静下来的样子,有些担心,“要不要我派人送些东西过来,我们好好祭奠一下宋舟。” 宋缨回头,看了眼那座小坟冢,摇了摇头。 “暂时不用了。” 她现在没有脸去祭奠哥哥。 等她找到那两个孩子,把哥哥接回祖祠,她会好好的替哥哥办一场法宴,亲自跪在他的面前,祭奠,忏悔。 第147章 仁君 谢玄见状 ,便不说话了。 宋缨很快就跟着谢玄一起离开了。 殊不知,就在她离开后不久。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一颗大树背后走出来,他戴着黑色的面纱,身上也穿着黑色的粗布衣服,好像面目不能示人,望着宋缨离开的方向,目光久久也没能离去。 宋缨和谢玄回到四方城,又呆了几日。 等大雪停了以后,道路畅通,这才离开。 而此时,京城。 皇帝收到了一封密报。 密报是边关呈上来的,他看完了密报的内容,脸色大变,怒声道:“这是真的?他们真的去了函谷关?” “是。” 呈上密报的是一个小兵打扮的男人,单膝跪地,面色沉着。 皇帝的眼神有些阴鸷。 他紧紧盯着那个男人,问道:“那她发现了什么吗?” 男人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当年的一切都处理得很干净,所有活口也灭了,再无人知道密诏的存在。” 皇帝松了口气。 七年前,宋家军功高震主,皇帝的疑心病犯了,当时给了前去运送粮草加监军的二皇子一道密旨。 密旨的内容,是敌军有我方的探子,探子给了一个假消息,将二十万敌军 虚报成了两万,指明对方是在唱一出空城计,下令宋世濂带着全军强势出击。 宋世濂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即便这个消息是皇帝给的,但他还是很怀疑。 他觉得对方不会用这么拙劣的计谋,以两万军队来对阵他们,敌军的主将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但是密旨在手,他不得不从。 所以,他带着宋家军奔赴仙女谷,结果全军阵亡。 这件事,就像一块大石头重重的压在皇帝的心里,这些年一直都没有被卸下来过。 要说他有多恨宋世濂,那也没有。 他很清楚,当年若是没有宋世濂,大渊国的国力不至于如此强盛,也不可能换来这七年的和平。 可是…… 怪就怪在,宋家军太威风了啊。 威风到他都已经封了宋世濂为护国大将军,可他仍旧还能立下战功,再往上,岂不是就要封王了? 皇帝不能开这个先例。 而且,他也不喜欢一个外姓人把持军权太久。 他想过要不要让宋世濂卸甲归田,可他英明了一世的名声,怎么可以因为宋家军而担上污名呢? 于是,他想到了这个计谋。 既能解决他的一个心腹大患,在事后还能为他 再增添一层仁君之名。 毕竟,宋家军虽然忠勇,可那件事说到底在明面上看上去,是宋世濂贪功冒进,不顾敌人的包围率军闯入了敌人的埋伏圈,这才造成全军覆没的惨痛结果。 而他,身为皇帝,在事后不仅没有追究宋家人的责任,还替他追封,将他厚葬。 这岂能不是仁君?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 当他对宋家军的处置落下来的时候,大家发现他不罚反赏,一个个都对他称赞有加。 皇帝算准了一切。 可是,他到底也是人。 虽为君,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于宋家,他有愧 ,因此当初宋缨与傅宴白闹开了,抛开权衡利弊之外,他未尝不是有一点点想要补偿的心思,甚至还破例让太后封了宋缨为郡主。 虽然只是一个虚衔,却也是难得的殊荣了。 想到这儿,皇帝的心情平复了些。 他想,大不了以后再多补偿宋缨一些。 宋家军的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他也绝不允许有人动摇他的威信。 这样想着,皇帝想了想,便让人下了一道圣旨。 将军府。 林管家自从宋缨走后,每日就带人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 原本以为 ,少主人不在家里,家中左右不会出什么太大的事儿,也不会有人上门。 却没想到,这天宫中发出了一道旨意。 竟是在宋家军的忌日这天,皇帝大赏宋家,赐下了许多好东西。 虽然名义上是给宋家的,可实际上,现在宋家就只有宋缨一个人,不是给宋缨的又会是谁? 大家知道了这件事情后,不由得更加赞赏皇帝的为人。 臣子都死七年了,皇帝却还没有忘记他,还对他唯一的女儿大加赏赐。 这样的皇帝,谁不想效忠于他? 皇帝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 林管家倒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他的腿脚不太好,早年间在战场上就受伤了,后来将军见他有些管理的才能,便把他派回了京中,替他管理着将军府里的大小事务。 毕竟府中没有主子,也没有女主人,但门面还是得立在那儿的,免得逢年过节回来了,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 也正因为如此,林管家幸运的没有参与那场断送了宋家军数十万英魂的惨痛战役。 但他从来没有觉得幸运。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当初和将军在一起,就算最终不能护得将军周全,也一定替他挨上 几刀,成全了这段主仆情谊。 不过这些都是空话了。 林管家活了下来,既然活着,就不可能去寻死,军人可以死在战场上,那是英雄,自戕才是懦夫的行为。 所以他熬到了现在。 替老将军守着将军府。 一如当年他交代的那般。 若是将来将军的英魂回来了,也有个栖身之所。 好在现在还有大小姐。 大小姐比他们想象中长得还要好,还要成熟懂事。 虽然这些成熟和懂事是通过无数代价换来的,可是林管家还是很欣慰。 毕竟,大小姐能扛事儿,身上多多少少有了些当年老将军的风采,那可比京中那些娇养于闺阁的女儿家要好多了,他这是为他家将军高兴呢。 林管家胡思乱想着,将东西收起来。 同时写了封书信,让人送往北方,寄到宋缨的手中。 宋缨收到这封信时,已经是十日后了。 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大雍国的境内。 相比于大渊国的民风淳朴,大雍国因为地处北方,祖上是游牧民族,所以民风要彪悍好斗许多。 宋缨倒没有想象中那样憎恨他们。 就算宋家军全部死在了大雍国的手里,可战场杀敌是很正常的。 第148章 孩子 即便他们不杀宋家军,宋家军也不会放过他们。 战场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没有心软的余地! 相比那些战场上的敌人,在背后捅刀子的队友,才更令人可恨。 当然,宋缨并不知道当年的事有皇帝的手笔。 此刻,她正站在一个皮毛摊前面,看着对方售卖的皮毛。 大雍国的人眉眼要比大渊国的人深上许多,脸上大多数还留着大胡子,见她抓着一块皮子反复翻看,热情的解说起来。 宋缨自小与父亲在边关生活,没少跟大雍国的人打交道,他们的话,她自然也是听得懂的。 不仅能听懂,还会说。 宋缨流利的与他交流了几句,没过多久,就将皮子买下来了。 以极其划算的价格。 霜降和白露不会说他们的话,见宋缨只付了一吊钱,就拿了好大一块很好的皮子,不由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北方寒冷,有这块上好的狐皮,就可以给小姐做一件狐狸毛的围脖了,多出来的料子,还能做两套护膝,若还有剩的,再做些手套什么的,到时候小姐骑马也就不会觉得手冷了。 宋缨没有带着她们多逛,买完了皮子,一行人就回 到府中。 府里,谢玄已经让人摆好了饭菜,在等着她们了。 没错。 宋缨和谢玄来到大雍国的境内后,并没有分开。 而是租了一座宅子,暂时安顿下来。 宋缨的想法当然很简单。 她觉得自己和谢玄相处不错,如果对方不介意,她其实是愿意继续相处下去的。 而谢玄呢? 别说介意,他甚至是巴不得。 至于找人…… 两人都是要找人,一个是找当年睡了他,然后带走龙符的女人,也就是谢承允和谢琳琅的亲生母亲。 另一个,则是想寻找当年和她发生关系,最后又带走了她两个孩子的男人,也就是她孩子的亲生父亲。 这件事,他们互相都没有瞒着彼此。 讨论起来的时候,甚至还觉得很凑巧。 怎么就那么巧呢? 一个要找孩子的父亲,一个要找孩子的母亲。 恰巧两人生的还都是双胞胎。 要不是他们笃定当初和自己发生关系的人不是对方,都要以为,是不是阴差阳错,宋缨就是那个女人,而谢玄就是那个男人了。 可是在宋缨和谢玄看来,那显然不可能。 第一,那晚谢玄是被敌国细作所迷惑的,宋 缨与敌国细作丝毫不相干。 第二,宋缨被掳到那个山洞的时候,谢玄并不在附近,所以他不可能与她发生关系。 总之,这件事也只是被两人供为笑谈。 已经过去了七年,再加上他们都是极大度豁达之人,既然喜欢彼此,喜欢的除了那张脸,更多的是性格和灵魂。 过去种种,譬如往日死。 来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他们早已不在意,所以可以大.大方方的提起,甚至是调侃。 因为都是找人,两人合计了下,与其分开找,倒不如在一起找。 这样一来,寻找的力量会更大,彼此也能有个照应,说不定能更快的找到。 谢琳琅和谢承允也很期待自己能见到两个小哥哥或者小姐姐,别说宋缨和谢玄,连两个孩子都在帮着找。 然而,天地茫茫,要找几个人谈何容易。 宋缨自认为自己已经很有耐心,可是整整一个月过去,她不仅没有找到暗门的人,甚至连一点音讯也无,不由有些着急。 好在谢玄很稳得住。 他已经找了七年。 无所谓再找七年。 如果最后还是找不到…… 那就算了吧。 巡龙卫是先皇交到他手中的 ,这支皇家亲卫部队,其实原本应该交给下一任皇帝,可是先皇疼爱他,怕他出宫以后无所倚仗,就将这支象征着皇家权利的卫队交到他的手里。 与其说是靠着那点兵力,倒不如说,是身份的象征。 有了这个,连当今皇帝想要动他,都要三思。 而现在,谢玄已经明了了今上的想法,他知道,如果皇帝真要动他,哪怕手中握着巡龙卫,也是没有用的。 所以,龙符能找到最好,如果实在找不到,也不必强求。 倒是宋缨的两个孩子…… 如果他们真的还活着,如果他们真的落到了暗门手里,只怕六年过去,凶多吉少,即便还活着,也接受了暗门的训练,很难真正把他们带走了。 可是这些,他并没有跟宋缨说。 免得让她更加伤心难过。 他只是日复一日的陪她寻找着,偶尔能找到一两条线索,也会不遗余力的追查。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很快,就到过年了。 两人在出发时,就已经料到今年会在外地过年。 所以倒也没有多大的感觉。 不同的是,以往谢玄都是带着两个孩子单独过,如果没有回京的时候,他们父子三人就围 炉吃饺子,带着孩子去放放河灯,逛逛花市,日子虽然孤单寂寞了点,却也清闲惬意。 即便回京了,也只是在大年三十这一晚进宫一趟,顶多初一再带着孩子去给太后和皇兄请个安,便再无事了。 而现在,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宋缨。 多了个人的感觉是很不同的,就好像,原本漂泊的心有了归宿,心思总会多一份细腻,围炉吃饺子的时候,也会多一分笑声。 宋缨很开心能和谢玄一起过年。 自从父兄战死,母亲也跟着殉情以后,每到过年,她就是在傅家忙忙碌碌的操持。 别人过年是穿新衣,戴新帽,一派喜庆。 而她却是忙前转后,有时候甚至一天都弄不到口水喝,实在太忙了,田庄铺子,府内外大小事务,一应事情全部要由她来做决定,所以每次一个年节过下来,她不仅没有沾染到半点喜庆,整个人还要累瘦一大圈儿。 那时候秦家的老太太就劝过她,这中馈之事,虽说都是由大娘子掌管,却从来都只知道大娘子只是掌管,没有事事都亲力亲为的。 若是事事都亲力亲为,那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 没瞧见家里老太太和大太太都闲着。 第149章 小城 若是她们肯帮忙,插手那么一两分,宋缨也不至于忙累成那样。 每当这个时候,宋缨就只能勉强笑笑,并不吭声。 因为她知道,不是她不愿意让她们插手帮忙,而是两人习惯了她的伺候,每不她说起这事,两人就只会找借口推诿,并不想帮她。 她与其说是正室夫人,倒不如说是傅家请回来的自带薪资的牛马,勤勤恳恳的帮着傅家耕了七年的田,还落不着一身的好,只有满腹算计。 所以,宋缨看开了。 现在她无事一身轻,唯一的事情,就是寻找孩子。 其余的时间,全部拿来享受。 就比如现在。 他们租住的宅子很大,有一处很漂亮很大的亭子叫观雪亭,亭的一面是假山,另一面却是一片湖泊。 冬天湖面都结了冰,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冰面上,结成一块块细小的冰棱,煞是好看。 宋缨还让人在湖的周围种了腊梅,梅花都是待快要开的时候直接整株移植过来的,所以也不需要时间等,这里的天气很适合梅花开放,这会儿雪一下,红梅枝枝,点缀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之间,更是别有一番惬意。 宋缨让人在亭子周围挂了 帷幔,又在四周燃了炉子,中间的炉子上煮着茶,并烤着几样点心,一时间茶香和点心的香气在亭子周围蔓延开来,闻得人食指大动,恨不得好生吃上它一顿。 她还给自己煨了一壶酒。 酒香四溢,没多久,就将一个馋虫引出来了。 “啧,都道这北方苦寒,我瞧你倒是挺适合这苦寒的天地,如此枯燥无味的景致也能给你玩出这样一份花样来,在下真是佩服佩服。” 宋缨挑了挑眉,含笑看着走过来的谢玄。 “王爷要尝尝吗?我亲自酿的女儿红。” 谢玄微挑眉梢。 “女儿红?那我得好好尝尝。” 他走到宋缨身边坐下。 宋缨给他斟了一杯酒,谢玄喝了,咂咂嘴,摇头,“淡了些,若是埋在地下,等个十年八年,味道当更加醇厚。” 宋缨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放心,等回到京城,我就酿个百八十坛的,全部放在地下封存起来,等哪天咱们琳琅大婚呀,我就将这酒起出来,灌醉咱家的姑爷。” 谢琳琅正在旁边跟谢承允一起折梅花,闻言转过来身,气鼓鼓的叉着小腰,哼道:“宋姨姨不准说我坏话!琳琅才不要嫁人呢,琳琅 要永远跟着父王和宋姨姨,永远都呆在父王和宋姨姨身边。” 谢玄嫌弃。 “那我到时候可得跑远点,把你带大了还不算,还得让你啃才经,不行不行。” 谢琳琅:“?” 宋缨噗嗤一笑。 她咯咯笑道:“琳琅放心,宋姨姨虽然家资没有你父王那么厚,但还算有些小钱,宋姨姨让你啃。” 谢琳琅这才轻哼,“坏爹爹,还是宋姨姨最疼我。” 谢玄也忍不住笑了。 两人围炉喝酒,谢玄瞧着旁边摆了副棋盘,一时有些手痒,忍不住。 他瞧向宋缨。 “手谈一局?” 宋缨很少和谢玄下棋,此时见状,也点了点头。 “好啊。” 于是,两人拿来棋盘,开始对坐下棋。 谢玄还记得,他第一次与宋缨下棋的时候,宋缨的棋艺虽然也还算缜密,但比起他却是差远了。 所以被他杀了个片甲不留。 然而此时,只见宋缨秀眉微锁,素手执棋间,竟然能和他对个不相上下。 他挑了挑眉,眉眼间闪过一份欣赏。 “背着我偷偷练了?”男人问。 宋缨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倒也没有,我就是闲来无事,随便研 究了一下。” 谢玄笑,“随便研究一下,就能和我下个不相上下,宋姑娘好本事啊,看来将来成为棋盘圣手,指日可待。” 宋缨:“……” 她微红着脸,瞪了谢玄一眼。 不想承认自己其实偷偷苦练过,只能转移注意力。 手中的棋子往中心一落,道:“叫吃!你这一片都被我吃光了。” 谢玄挑眉,也不慌。 拿起手中的黑子,想了想,往她右手边下去。 “承让了,宋姑娘。” 宋缨的棋子也被他吃掉了好大一片。 宋缨的眉头再次紧锁起来,两人继续对弈。 殊不知,此时一行人正紧锣密鼓的奔向城中。 这座城池叫布达城。 是大雍国最南方的一座小城。 宋缨和谢玄之所以停留在这儿,还在这边租了宅子,一是因为冬天到了,天气太冷了,再往北走路很难行,二来也是不安全。 他们最终的目的地肯定是北雍国的京都上京城,但那边一来警戒严密,他们如果大张旗鼓的过去,肯定会引人注意,从而很难探查到有用的信息,二来,是因为当今二皇子并不在上京城,而是在南方,也就是他们此时所呆的这座小城,布 达城。 二皇子是北雍国皇帝最器重的儿子,却也不是北雍国的太子,或者应该这样说,北雍国的制度是先皇不发丧,太子不即位,每一任皇帝在驾崩前都会留下继位遗诏,这份遗诏上写明了将来继承大统的人选,遗诏所放的位置,只有皇帝与他的心腹大臣知道。 等皇帝死后,丧事办完,才能取出遗诏,公布下一任皇位继承人是谁,然后就由新的皇帝,继续率领整个大雍国继续往前走。 当今二皇子,便是如今的大雍国最有可能继任皇权的人选之一。 最重要的是,他还掌管着暗门。 宋缨查过,虽然暗门的总部在上京,但实际上,由于它受到二皇子的管辖,所以实际上是二皇子在哪儿,它的总部就在那儿。 宋缨只知道自己的两个孩子是被暗门的人带走的,既然想查暗门,那么留在这布达城,肯定要比去上京城知道的消息多。 只是这位二皇子行踪神秘,即便是谢玄,到这边半月有余,也还未查到关于他的信息。 只知道他除了受宠之外,平时呆在上京的时间并不多,反倒是喜欢四处云游,最近之所以留在布达城也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和他们一样。 第150章 刺杀 宋缨当然是想见这位二皇子的。 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她又不想摆明了身份大张旗鼓的登门拜见,那是最后一条路,在寻不到其他方法的情况下,只能出此下策。 所以,她现在还在暗访当中。 然而,宋缨这边还没访出什么结果,一队人马已经进入了布达城。 这队人马骑着高头大马,气势凛冽,就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朝着宋缨与谢玄所居住的宅子笔直驶来。 宋缨和谢玄对此丝毫不知。 春节过后,很快就到了上元节。 布达城由于地处大雍国和大雍国的交际中间,风俗了混杂了两国的特色,上元节不由有放河灯,还有灯市和花市,大家还能去灯市那边猜谜语。 这么喜庆热闹的日子,宋缨和谢玄当然要带着孩子们一起去。 却没想到,他们会在那里遇到刺客。 刺客是伪装成摆摊的商贩对他们对手的。 彼时谢琳琅刚好看中了一只小兔子的灯笼,宋缨便带着她去摊贩那里买,可没想到,刚把灯笼提到手里,还没来得及给钱,对方就在宋缨掏兜的一瞬间,抽出了压在案板下的长剑,笔直朝她刺了过来。 宋缨的反应很快。 说时迟那快时,就在一瞬间,她立马就将谢琳琅推开了,然后一个旋身躲过了那柄长剑,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一群人顿时缠斗起来。 街上乱成一团。 宋缨来不及观察谢玄和谢承允去了哪里,只能尽力将谢琳琅护在怀中,没过多久,去旁边买东西的霜降和白露也赶到了,两人都护在宋缨身边,然而这一次的刺客到底与上一次不同。 上一次的那些人,虽说武功也算高强,但并没有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且对他们以吓唬居多,并没有下死手,所以宋缨和霜降白露三个对付得游刃有余。 可这一次就不一样了。 对方处处都下死手,而且目标明显不是谢玄,而是宋缨! 对,就是宋缨! 这一点,连宋缨自己都想不通。 除了傅家,她并非在别处竖敌,傅家已经倒台了,她也不认为二皇子有那么重情重义,会在傅宴白死后还派人来向她寻仇。 所以这些人是谁? 为什么要杀她? 没过多久,宋缨就受了伤,被一群刺客逼到了角落。 霜降和白露也多多少少都挂了彩,两个丫鬟手持长剑护在她面前,脸上都是少见的惊慌 。 而不远处,谢玄被一群人围住,对方很显然是想拖住他,并没想要杀了他,他们不想让谢玄过来帮忙,就是想置宋缨于死地。 宋缨捂着染血的胳膊,眉目渐寒。 她看向怀中的琳琅。 谢琳琅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已经被吓哭了。 饶是她年纪还小,也知道,面前的情况十分凶险,宋缨已经受了伤,如果再这样纠缠下去,一群人非死不可。 宋缨咬了咬牙,对霜降和白露道:“带琳琅先走。” 两个丫鬟大惊。 “不行!” “小姐,我们的任务是保护您的安全!” 宋缨却冷声道:“你们的任务是听从我的命令!” 说完,将谢琳琅推给她们。 谢琳琅不肯,抱着她的手臂大叫,“宋姨姨,我不走!我不能丢下你!” 宋缨笑了笑。 女人经过一番打斗,发丝飘落,露出几分将门嫡女的风采。 她伸手摸了摸谢琳琅的头,低声道:“你放心,宋姨姨命大得很,不会死。” “琳琅在宋姨姨身边,宋姨姨不好放开了手脚杀他们,等琳琅走后,宋姨姨才能无所顾忌,到时候这群人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相信我,嗯 ?” 谢琳琅小小的脸蛋上挂着泪。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尽是对宋缨的不舍和担心。 宋缨看得心头发软,鼻尖也有些泛酸,却是什么也没有说,重重的抱了谢琳琅一下,便将她推开,冷声喝道:“走!” 霜降和白露再不肯,可也知道宋缨是有本事的。 刚才她说谢琳琅是累赘,其实她们又何尝不是? 她们只是丫鬟,从小没有像小姐那样精修武艺,手上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保护不了小姐,哪怕当肉盾,都挨不上几刀。 最重要的是…… 两人知道,离这里不远处就有大雍国的官府衙门,敌方的刺客越来越多,搞不清楚他们是哪路人,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去找衙门,然后摆明了身份,让他们派兵前来支援。 只要她们亮出身份,哪怕为了两国的暂时交好,大雍国的官员也不会坐视不理。 届时小姐才能有救! 这样想着,霜降和白露重重道:“小姐你小心,我们去搬救兵,马上就回来救您!” 宋缨点头。 她一脚踢起地上的一柄长剑,狠狠掷出,精准狠的扎中了其中马上的一人,随后将琳琅往马上一甩,喝道:“走!” 霜降和白露连忙上去,护送着谢琳琅往官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这边,宋缨也骑上了另外一匹马,却不是往城中跑,而是往城外跑。 她想得很清楚。 往城中跑,确实有活命的机会。 可是也有送命的可能! 毕竟,目前她还摸不清这群刺客的来路,如果是大雍国这边的人,越往城中跑,她送命的机率就越高,反而往城外跑生机要大得多。 至于把谢琳琅送去官府…… 那自然又是有不一样的考量。 宋缨觉得,谢琳琅好歹也是谢玄的女儿,谢玄是大渊国的定王,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大雍国的人就算胆子再大,只要不想两国交战,就不会伤害他。 没看到那边只是缠着他不让他过来帮助她,而不是对他下杀手吗? 显而易见,他们对谢玄是有忌惮的。 对她宋缨可就不一样了。 那是招招奔着要害来,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这样的可能,只有一种! 那就是暗门的人! 宋缨觉得,一定是自己前来大雍国的目的暴露了,孩子的生父发现了她,为了不被她抢走两个孩子,所以派了刺客对她痛下杀手!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第151章 回城 宋缨这样一想,对那些人的身份就更笃定了! 也就更加笃定,谢玄他们往城内走是安全的,自己过去就是送死! 反而往城外跑,才有一线生机。 然而,谢玄却不知道她这样想。 看到霜降和白露带着谢琳琅往官府的方向冲去时,他就明白了宋缨是想保护谢琳琅。 也知道霜降和白露一定会去搬救兵的! 他正想夸宋缨聪明,原本想摆脱掉纠缠着他的刺客,也过去帮宋缨,却发现她抢了马往城外跑了。 这是几个意思?! 谢玄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抢过一匹马,也追了上去。 城门口。 今日是上元节,没有宵禁,城门也没有关。 宋缨骑着马冲开想要上前盘查的守卫,飞速的往城外奔去。 谢玄也追了上去。 守卫们懵了一下,没过多久,就见一群黑衣蒙面的刺客追过来了,当即就要上前拦住,然而还没有动,几支利箭就嗖地射来,他们当场倒地。 那群刺客飞速往城外奔去。 宋缨低伏在马上,没过多久,就被谢玄追到。 男人一把扯过她的缰绳,大声道:“过来。” 宋缨一惊。 她转身,看到谢玄来了,不由脸 色大变。 “你跟来做什么?你不会武功,别连累你!” 说完,就要将缰绳抢过来。 然而,男人哪会听她的。 飞身一跃,就跃到了她的马背上,紧接着对着他那匹马的马肚子一踹,马儿受惊,仰起长蹄,竟是在空中悲鸣了一声,然后猛地往后面刺客的方向冲去。 宋缨被他这一手惊艳的驭马之术给惊呆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谢玄还会这一手。 手被对方握住的同时,缰绳也被抢过去了。 “你做什么?”宋缨大叫。 谢玄道:“帮你!” 说完,双腿一夹马腹,马儿顿时如离弦的利箭一样飞驰出去。 刺客们被那匹冲撞过来的马给拦了片刻,待反应过来时,再去寻找宋缨的踪影,却发现找不到了。 一群人面色铁青。 旁边的人问领头的人:“头儿,该怎么办?” 领头的男人长着一双掉梢眼,眼珠如老鼠似的冒着狠光,他冷冷的道:“找!这个任务完不成,咱们都得掉脑袋,就算今天把整座城给翻过来了,也得把她给我找到!” “是!” 一群人四散寻找而去。 而另一边。 谢玄带着宋缨,抄小道又回了布达城。 宋 缨惊魂未定,不知道他怎么会对周围这么熟悉,还知道这条小路。 回到城内以后,只见城里已经安定下来,没什么骚乱,更没有那群刺客的踪影。 想必是都去城外找她了。 城门口的守卫死了好几个,这件事闹出的动静不小,此时城中已经戒严了,布达城的县官已经开始在带着人四处查问,追问那群刺客的下落。 宋缨松了口气。 这么一看,杀她的应该不是大雍国官府的人。 否则他们不可能对自己人动手。 此时,她也无比庆幸,自己当时是往城门外的方向跑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些刺客不会情急之下杀了守城的士兵,不杀他们,也不会惊动大雍国的官府,让他们帮着一起抓人。 如此一来,宋缨就安全许多了。 两人骑着一匹马,慢悠悠的回到了宅子前。 只见霜降和白露带着谢琳琅站在那儿,流风则是带着谢承允站在旁边,几人的脸上都满是焦急之色,看到他们,立马冲了过来。 “王爷!” “小姐!” “父王!宋姨姨!” 谢玄当先下马,随后又将手递给宋缨。 宋缨扶着他的手跳下马,谢承允和谢琳琅立马奔过来,扑进 了她的怀里。 宋缨抱紧了他们。 直到此刻,亲手抱住两个小包子的身体,她才能感觉到她是真的惊险逃生,活过来了。 流风上前观察谢玄的身体,“王爷,您没事吧?” 谢玄摇了摇头,“我没事。” 转头看向宋缨。 “先进府再说?” 宋缨点了点头。 于是,一群人进了府。 进了家门以后,霜降和白露那口气才算彻底松了,两人都眼眶泛红,又是自责又是担心的问宋缨有没有受伤。 宋缨摇了摇头。 她虽然经历了一波惊险,但确实没有受半点伤,那群人想要杀她却又顾忌谢玄,所以动手时就有了破绽,让她抓住好几次机会,甚至还中伤了其中的两个。 霜降和白露都不由跪下。 “对不起小姐,是奴婢们无能,没有保护好您。” 宋缨皱眉。 她将两个丫鬟扶起来,道:“不是你们的错,你们做得对,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违背我的命令,更何况,我不是没事吗?” 霜降和白露却不这样认为。 当时她们只想着搬救兵,却没想到,宋缨若真的被那群刺客追上,有没有等到救兵的可能。 之前是她们没有经验。 以后 遇到这种事,大不了让其中一个人去搬救兵就是了。 另一个人,必须守在小姐身边! 哪怕为她挡刀子,那也是应该的。 宋缨却不这样认为。 她和霜降与白露名为主仆,实际上情同姐妹,如果那些人真的是冲她来的,她们又完全没有胜算的可能,那她宁愿霜降和白露跑。 能活一个是一个,没必要白白送死。 做无畏的牺牲,那是愚蠢! 不过这些,她也知道没办法跟她们两个说通,只能暂时压下,心里寻思着,后面要不要多教她们点功夫,自己的武艺也需要时常联系,更加精进才是。 否则下次遇到这种事,就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 这样想着,宋缨跟着谢玄迈入了大厅。 大厅里,自有人上了茶过来。 几人静静的喝着茶,过了好一会儿,宋缨才道:“霜降,白露,你们可去过了官府?” 两个丫鬟站出来道:“回小姐,我们去过了,还搬来了救兵,可惜我们到得太晚,来的时候,您已经带着那批刺客出城了,我们原本想追过来,可是那群官兵忽然接到消息,说是城门口有守城的士兵被杀,我们担心杀人的是您,所以不敢再跟着他们。” 第152章 字迹 “原本想着看有没有别的路,悄悄摸出城门去接应您,省得被他们撞上。” “可没想到,后来发现杀守城士兵的不是您,流风侍卫说王爷会把您带回来的,让我们回宅子里来等,我们怕追出去以后找不到您,反倒是和您错过了,只能先回来等着,幸好您回来了。” 说着,感激的看向谢玄。 谢玄神色淡淡。 流风道:“王爷,那群是什么人?” 宋缨其实也很疑惑。 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总觉得…… 谢玄过分镇定。 镇定得都有些不正常了。 还有,如果他是第一次来布达城,那他怎么会知道那条小路? 又怎么会带着她平安进城? 一切都充满了疑点。 宋缨也看向谢玄。 谢玄瞧了她一眼,淡淡笑道:“怎么,阿缨怀疑我?” 自从两个人定情以后,有些东西虽然没有说开,却也心照不宣了。 所以他对她的称呼,自然也就从疏远的宋姑娘,变成了阿缨。 宋缨的脸红了红。 对方虽然这样的称呼,她却做不到怡然自得的称呼他为阿玄,只能清咳了一声道:“王爷哪里的话,刚才若不是你救我,指不定我是什么下场 呢!我怎么会怀疑你。” 谢玄笑了笑,也不戳破。 他淡声道:“其实,我知道今天会有人刺杀你。” 宋缨:“?”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谢玄。 脑海中不由又冒出了上一次,谢玄被刺杀的场景。 那一次,事后虽然经过谢玄的解释,知道刺杀事件不是他安排的,但刺客中有他的人,这个人现在还混在他们的队伍中,充当谢玄的侍卫。 难道这一次,又是他自己安排的苦肉计? 宋缨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先不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说刚刚那些人,个个都是狠手,招招都是杀招,很明显是冲着要她的命来的,这样的刺客,如果是他安排的人,那对方的心思就很难猜了。 不仅是宋缨的脸色不太好,霜降和白露也顿时生出了警觉,两人都冷冷的看向谢玄。 至于感激? 什么感激,不存在的。 如果那些人真的是谢玄安排的,那后面谢玄的营救,也只能说是他蓄意而为,根本谈不上恩情。 谢玄叹了口气。 他低声道:“在阿缨心里,我就是如此卑劣无耻的人?明明心悦于你,还陷你于危险之中,那我又有什么资格谈心悦你?” 宋 缨:“……” 她没有想到,谢玄会在这个时候,冷不丁将两人中间的那层窗户纸给拆穿。 没错,谢玄心悦于她。 这话即便他不说,所有人地都看在眼里了。 而她身为当事人更是感受得清清楚楚。 不仅如此,她也是心悦于谢玄的。 如果不是要找到那两个孩子,在尘埃落定之前她不太想谈个人感情的事,否则她和谢玄早就过明路在一起了。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而现在,他却是将话说明白了。 闹得宋缨上一秒还满肚子气,这一刻当即就消了。 她的神色不太自在。 屋中的气氛也有些诡异。 霜降和白露面面相觑,不知道谢玄在搞什么鬼,而流风则是第一次看到他家王爷这样,不由憋笑憋得唇角都弯了。 谢玄一个眼刀递过去,他立马抿嘴,将那唇边的笑容狠狠压下。 宋缨轻咳一声,道:“我又没有说误会你,你急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 男人轻笑一声。 “的确是我太着急了,只是这事若不解释清楚,只怕我在阿缨这里就要被除名了,也罢。”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 “阿 缨,你先看看这个。” 宋缨有些纳闷,将纸条接过来,一看,却是脸色大变。 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霜降和白露见状,也都疑惑的凑过来。 从她身后看过去,就看到那纸条上是一行小字。 小字上写了今日有人要刺杀宋缨,还指明了一条路。 正是从城外回到城内的那条很少有人知道的小路。 霜降和白露不解。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您怎么会有这张纸条?还有,这个地图若不是本地人或者专门去了解过这些的人,应该不知道吧?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们没有看出来那纸条上的字迹有什么特殊。 宋缨却是看出来了。 这、这是哥哥的字迹! 宋舟身为将门之后,虽然武艺非凡,但鲜少有人知道,其实他的文采也很非凡。 不仅如此,小时候他和宋缨玩游戏,最喜欢玩的就是左右手写字。 宋舟平常是用右手写字的。 写出来的字,虽然比不上名流大家,却也遒劲有力,龙飞凤舞,带着武将专有的疏狂豁达,非常好看。 但是他的右手,写出来的却是一手整齐秀气的小楷字。 宋舟说过,他以后要将大将军,想当 大将军需要会的技能有很多,这两只手写字,各写出来的笔迹不同,虽然看似是无用的技能,可若是将来需要深入敌军探查情报,这技能就能派上用场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练了两手字的事情,除了父亲和她以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连母亲也不知道。 而现在,这张纸条上,赫然就是哥哥用左手写的那一手小楷! 小楷通常为女儿家所学的字体,她甚至还记得,当初哥哥要学这个的时候,不想请老师,以免被外人知道,所以是她教的他。 那手字,她记得清清楚楚,每一笔每一划,在她那手秀气的风格之外,又增添了一丝属于男子的英气和凌厉。 真的是哥哥的字! 哥哥,为什么会写字纸? 他是什么时候写的? 又怎么会落在谢玄的手上? 他、他们……难道哥哥没有死,他还活着? 宋缨看向谢玄。 她的眼眶微红,握着纸条的手指都在轻轻发颤。 谢玄的眼眸却暗了暗。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那张纸条是谁写的,只是猜测,可能写这张纸条的人,和宋家军有关。 所以,他将纸条拿给她看。 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第153章 宋舟 他的眼眸深了深。 脑海中闪过一抹猜测,却是不敢置信。 宋缨颤抖着,并没有瞒着谢玄。 她低声道:“这是哥哥,是我哥哥的字迹。” “什么?” 谢玄微惊。 事实上,不仅是他,连霜降和白露都惊了。 两人都快步奔上前去,再次认真看着那张纸条,身为宋家的家生子,她们是见过宋舟的字的,龙飞凤舞,别提多狷狂了,一手草书写得出神入化,人人见了都会赞叹。 可那纸条上分明就是一手绢秀的小楷,又怎么会是大少爷写的呢? 谢玄也皱起了眉。 他接过纸条,认真看了看,确实从那字迹当中发现了一丝男子的笔力,抬头看向宋缨,“你兄长会两手字?” 宋缨点了点头。 “他右手写草书,左手右小楷,楷体还是我教的,所以我很清楚,绝对不会认错。” 谢玄忍不住被震了震。 如果宋缨所说的是真的,这张纸条真是宋舟所写,那代表着什么? 难道宋舟没有死,他……真的还活着? 别说是宋缨,就连谢玄也觉得这太过匪夷所思,根本不敢相信。 毕竟,就在不久前,他们才祭奠过宋舟的坟墓。 亲眼见 过亲手将宋舟的尸体曲埋葬的纪将军。 按理说,这不可能会出错。 等等! 谢玄忽然想到什么,眼睛微亮。 宋缨明显也想到了,两人对视,皆是心照不宣。 宋缨道:“当时纪将军说,他为我哥哥收敛尸骨,但我哥哥的尸体已经被马蹄踩得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楚脸了,只能从衣着服饰来判断那个人是我哥哥。” “如果我哥哥真的死了,这自然没错,可如果他没有死呢?” “如果有人救走了他,和他换了衣服,替他去死,那么他有没有可能还活着呢?” “当年的那场仗打得那么惨烈,几乎是十死无生,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也不可能紧盯着一个人,所以……”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几乎是以乞求的语气,去寻找那一点希望。 “所以,他真的还有可能活着,是吗?” 霜降和白露不敢置信。 白露的嘴比较快,脱口而出道:“小姐,您是说大少爷当了逃兵?” “不可能!” “不可能!” 却是两道声音同时脱口而出。 宋缨看向谢玄。 只见谢玄面色严肃,沉声道:“宋家满门忠烈,我虽然与宋舟不熟,却也是见 过的,他不会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宋缨心中倍感安慰,她点点头道:“哥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让他侥幸活了下来,那样的情况,父亲就倒在他跟前,但凡有一线希望,他不可能独自苟活。” 宋缨没说的是,她又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 梦中,父亲和哥哥在战场上,让她快走。 她在想,自己是两世为人,重生过来的。 有没有可能…… 哥哥也重生了呢? 她不清楚。 脑子里很乱。 只是隐约想到,如果前世的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活到了三十多岁,也没有再见过哥哥,可见哥哥是真的死的,否则他不可能不来找她。 可是她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半点有关于哥哥的消息。 而这一世,她却收到了这张纸条。 这张,和哥哥的字迹一模一样的纸条。 上面画着这里的地图,写着有关于刺客要刺杀她的消息,纸条不可能是七年前写的,那也就是说,这张纸条是近段时间所写,写这张纸条的人,一定还活着。 那个人如果真的是她的哥哥,那么,宋舟,就并没有像前世那样,死在战场上,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也是重生的? 可是不对啊。 如果他真的是重生的,那么他为什么不让父亲规避七年前的那场战役,还让宋家军去送死? 如果是时间来不及了,他重生在战场上,这倒还说得通。 只是…… 这七年,他为什么不来找她,他孤苦伶仃一个人,又去了哪里? 宋缨不知道。 这个想法,事关她重生的事情,她也没有办法和人商量。 只能任由脑子里被塞入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宋缨闭了闭眼。 谢玄皱着眉头道:“光凭一张字条,是没办法下定论的。” 刚才是他太激动了。 此刻冷静下来,才发觉疑点颇多。 首先的一点就是宋缨刚才想的,如果宋舟真的还活着,他为什么不回京城,为什么不回将军府,不找宋缨? 宋舟有多疼爱他这个妹妹,谢玄是见识过的。 许多年前,他曾云游到了北疆,见过宋世濂,那时候的宋舟和宋缨年纪都还很小,可那时候,宋舟就已经很护着他这个妹妹了。 有人欺负宋缨,他是敢直接和对方拼命的。 可这七年,宋缨在傅家倍受磋磨,宋舟并没有出现。 这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除非…… 他 有什么原因,不能出现,也不敢出现。 想到这儿,谢玄的眸色加深。 宋缨却是再也坐不住了。 她站起身,对谢玄道:“这张纸条是谁给你的?能带我去见他吗?” 谢玄一愣。 他看着宋缨,眼中有几分愧疚。 “很抱歉,这张纸条是我今天早上起床时,在我房间门口的门闩上发现的,我并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事后我也派人去查过,守卫的侍卫都没有发现昨晚有谁来过,我想对方要么是身手很高,要么就是本身就是这宅子里的人。” “可宅子里的人,都是我从京城带过来的,跟在我身边多年,他们的背景我一清二楚,应该不是他们,那就只剩下第一个可能,那个人的轻功很高,高到我都未曾发觉。” 宋缨顿时热泪盈眶。 宋舟的轻功就很高。 当时教他的武师傅说过,他是练武奇才,但不适合刚猛路数,更适合阴柔灵活的招数,所以哥哥苦练了轻功。 只是这玩意儿在战场上的作用有限,战场是杀人的修罗场,一把子力气和准头比什么都强。 所以后来哥哥又去练力气去了。 但这不妨碍他的轻功出神入化,来无影,去无踪。 第154章 尸骨 所以,一定是哥哥! 宋缨道:“你早上为什么不告诉我?” 说起这个,谢玄更是内疚。 却也心情复杂。 “当时我刚发现这张纸条,还不知道真假,怕吓着你,也怕你忧心,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但实际上,我已经暗中着人安排过了,今天晚上其实即便你不出城,那些人也杀不了你,我之所以一直故意拖着没过来,就是想看看,放这张纸条的人是不是会出现,我想他既然愿意来提醒你,想必就是不希望你受伤的,如果你仍旧遭遇了刺杀,那么他很有可能现身帮忙,到时候我们就能知道他是谁了,可结果我想错了,他没有出现,害你陷入了险境之中,对不起。” 谢玄的歉意道得很陈恳。 宋缨却听得心微微往下沉。 她不怪谢玄。 因为如果换作是她,也不会打草惊蛇。 她心沉的原因是,正如谢玄所说,如果对方真的关心她,那样紧张危险的情况下,对方一定会出手帮忙。 可事实上,他没有。 如果是哥哥,他怎么会不帮她呢? 难道…… 是她想错了吗? 谢玄叹了口气。 “目前你不要胡思乱想,毕 竟,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这天底下字迹相似的人何其多,纵然你哥哥的字是你教的,你能认出来,但是这天底下也未必真的只有你们二人知道这个秘密,或许是有别人刺探到了这个秘密,再故意临摹这一手字也很难说。” “但不管怎么看,宋舟还活着是有可能的,你先别慌,我今晚就去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给纪将军,拜托他开棺看看,看宋舟的尸骨还在不在。” 说到这儿,谢玄有些不忍。 他看着宋缨,半响,才问道:“你还记得,你哥哥身上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吗?是可以哪怕尸体化作了骨头,也能看出来的。” 宋缨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意识到谢玄想要做什么。 可是她却没有阻拦。 因为不仅仅是谢玄,连她也想看看,那葬在棺木里的人,到底是不是哥哥。 只是人死为大,贸然开棺毕竟是会打扰到先灵的,她有些犹豫。 半响,想要见到哥哥的意图到底还是压过了心里的愧疚,沉声道:“小时候哥哥喜欢带我爬树,有一次我们爬到一颗很高的树上,我记得那时候我才六岁,哥哥也才八岁,我爬得很高, 几乎爬到了树梢上,哥哥在我下面,可是我一不小心脚踩滑了,掉下去,哥哥怕我受伤直接抱到了我,我们一起滚到下面的石头上,我倒是没受什么伤,可是哥哥的脚趾不小心插在一个石头缝里,拄断了,后来还是请了专门接骨的大夫,养了一个月才养好的,不知道这个从尸骨上能不能看出来。” 谢玄道:“你确定他是脚趾的骨头断了吗?” 宋缨重重点头。 “我确定。” 因为那时候,还是她跑去请的大夫。 她太慌,太害怕了,她看到哥哥流了那么多的血,以为他要残废了,哭着跑去找军医。 可是军医当时不在,出门去做任务去了,她只能带着两个丫鬟跑到镇上去请大夫。 最后大夫被她找来了,一看发现没什么大碍,不过就是断了根脚趾头,接上就好了。 后来,哪怕宋舟的脚伤养好了,那根脚趾头长得也有些歪。 不过这不妨事,他走路练武还是和正常人一样,区区一根脚趾,根本妨碍不了他什么。 所以后来这件事也没有人再提起了。 但是宋缨却记得清清楚楚。 谢玄点了点头。 他问道:“你还记 得他伤的是哪根吗?” 宋缨点头,道:“右脚第三根脚趾。” 谢玄让流风记下。 然后问道:“还有别的什么地方吗?” 宋缨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 “如果是七年前,我一定可以一眼分辨出来,那尸体是不是我哥哥,可是已经过了七年,许多证据都不在了,如果光从尸骨上看,我确实只能记得这个。” 谢玄倒也没有说什么,颔首,然后记下了。 回到房间,就写了封书信,让流风紧急派人送了出去。 信送出去以后,几人就只能在宅子里焦急的等待结果。 从这里到四方城,再到函谷关,来回少说也得三天。 更何况如今还是冬天,道路难走,再加上纪将军启棺查看的时间,预备四天已经是很赶了。 宋缨虽然心中焦躁,却也不能自己直接飞过去查看,只能耐心等待着。 殊不知,另一边。 那群刺客没有找到宋缨,一个个都很不甘心。 他们当然知道宋缨在城中的住处,事实上,他们来到布达城之后,就已经将宋缨的住处和出门习惯摸清楚了,否则也不会在上元节的时候趁宋缨落单的时间那样准确的 动手。 可是因为他们上次杀了城门守卫,所以现在城中戒严,所有进出城中的人,除非官员和士兵,否则不许佩戴武器。 他们没有武器,也不是不能打,只是没办法那么顺利的杀了宋缨。 再有一个就是,上次打草惊蛇了,这几天宋缨都呆在府中,没再出门,他们想要下手,却又要顾及到主子吩咐的,不能伤了定王,所以只能按捺着,寻找宋缨出门落单的时间。 也正因为如此,此时,一群刺客们不能动手,就只能窝藏在城中一处简陋的民居内,等待时机。 在等待的这几天里,他们要吃要喝要拉要撒,自然也需要有人照顾。 这一伙人一共有七个人,虽然人不多,却个个都是好手。 所以,七人住一间单进院的小宅子,也不算拥挤。 他们在别的方面还能互相照顾,但在做饭上,就不行了。 一群人都是没什么厨房经验的大老粗,野外生存那套倒是能用上,只是在这民宅里,打不到猎物,又没办法烤肉,总不能天天啃干粮,况且这城中酒楼遍布,找家酒楼送点饭菜,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因此这几天他们总在同一家酒楼吃饭。 第155章 斩杀 为了方便省事,他们还和那家酒楼签了订单。 每天送两餐饭过来,七个人的量,不拘是什么菜,只要能吃就行,他们也不讲究。 那家酒楼倒是很守约,每天都送。 这天,其中一个人按照分配又出去盯梢了,盯着宋缨看她何时出门,而另外六个人,则百无聊赖的躺在屋里聊天。 聊着聊着,院门就被人叩响了。 站在院外的是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 男人微低着头,身子微微佝偻紧缩着,好像很懦弱胆小一样。 躺在最中间的男人一眼就认了出来,用脚踢了踢旁边的同伴,“饭来了,赶紧去拿。” 旁边的同伴无奈,只得起身。 走过去,将饭菜拿了进来。 那个送饭菜的男人将饭菜递给他就匆匆走了,走了好远,男人才挑了挑眉,道:“咦,今天怎么换了个人送过来?” 为首的男人道:“管他呢,可能是店里伙计不够用了吧。” 他说着,从大通铺上起身。 其余人也纷纷起来,一群人围桌而坐,将饭菜拿出来开始吃。 饭菜还是以往的味道。 只是几人吃着吃着,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头越来越沉,身子也越来越重,脑袋还有些 发晕。 妈的! 有蒙汗药! 为首的当先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就要吃下。 然而就在这时—— 说时迟那时快,门忽然被一阵风吹开,紧接着,一颗石子嗖得弹进来,刚好弹到他的手背上,手背吃痛,指尖一松,那颗解毒的药丸立马掉到了地上。 男人大惊,抬头望去,却见是刚才送饭菜来的那个店小二。 他不由脸色大变。 “兄弟们,抄家伙!” 其余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抄起武器就要冲上去。 只可惜,他们原本的武器因为城中戒严不敢带进来,如今手边的武器都是在城中现买的,作用有限,也用不顺手,再加上中了蒙汗药,虽然药效还没有完全挥发出,但已经有了不轻的症状。 于是,一群人还没有冲到门口,就被男人一脚一个给踹翻了。 紧接着,他毫不留情,抽出怀中的匕首,一刀一个,果断的了结了他们的性命。 做完这一切,院中已经满是尸首,鲜血淋漓。 男人抬起手,在院中数了数。 一、二、三、四、五、六…… 嗯? 只有六个? 他微微皱眉,就在这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被派出去盯梢 的那个人回来了。 那人在他们七人当中资历最浅,否则也不会被派出去盯梢,此时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院中的血腥味,顿时脸色一变,当即就抽出刀冲进来。 男人微微抬眸,唇边勾起一抹笑。 我不去就山,山倒来就好。 正好! 他脚尖一勾,踢起来一把刀,手握刀柄直直砍向迎面而来的刺客,劈的却不是他的面门或脖子,而是胳膊。 只是一招! 那人的胳膊就被卸了下来。 惨叫声冲天而起。 他这才意识到,此人的身手之毒辣,远不是自己所能及的。 再加上…… 他的六个同伴都死了。 他一个人,也不可能是对手。 那人并不知道,他的六个同伴是先被蒙汗药药软了才被杀的,只以为是这个男人一挑六杀了他们,再加上刚才的那一刀,着实给了他很大的震慑,求生的欲望从心底里涌上来,瞬间就磨灭了他那点本就不多的男子汉气概,双腿一软,竟是直接跪了下来。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求求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男人一顿,半响,啧了一声。 他冷笑。 “堂堂明理堂的人,就是这样贪生怕死?” 那个刺客一惊。 眼中露出一丝恐惧。 “你、你知道我是谁?” 没错,他正是明理堂的人。 自从二皇子和太子被修整一番过后,明理堂的权利,已经回到了皇帝的手中。 前段时间,他得知宋缨去了宋家军的埋骨之所查看,虽然表面上,他觉得宋缨不会看出什么,甚至还决定对她更好一些,借此来打消自己心中的愧疚和不安。 可是实际上,他的身体却比脑子更加诚实。 当天晚上,他就下了一道命令。 那就是杀了宋缨。 俗话说得好,斩草要除根。 根不除,春风吹又生。 宋缨没有做错什么。 甚至乃至整个宋家,都没有做错什么。 偏偏他们太过于优秀,优秀到威胁到了皇权,优秀到让他感到不安,所以他们只有死。 而宋缨…… 好端端的京城她不呆,非要去函谷关,非要去看宋家军与北雍国交战的交场。 不管她有没有看出什么,为了以防万一,这个人他都不能留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最保险。 最不会出卖人的秘密。 身为皇帝,他已经被人吹捧了将近二十年,将来就算他死了,也会被写进史书里 ,成为千秋万代的一代明君,万万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破坏了他的名声。 所以,他派了一队杀手。 只针对宋缨。 因为宋缨是个女流之辈,而且皇帝并不知道谢玄喜欢宋缨,只以为,他们到了大雍国境内就会分开走,所以派出去七个人就够了。 却万万没有想到,谢玄会带着宋缨在布达城里住下来。 这样一来,他就不好动手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不能再拖,免得越拖越久,夜长梦多。 所以,这七人还是贸然动手了。 只是没想到会失败。 他们七个人的功夫,哪怕放在明理堂,那也是顶尖的。 怪就怪谢玄的存在让他们有太过忌惮,碍手碍脚,所以才会失败。 此时,见对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那个刺客惶恐的道:“你、你是定王的人?” 能认出他的身份,又是在大雍国境内,身手还这么好,他只能认为是谢玄查到他们了,所以特意来杀了他们泄愤加灭口。 然而,对方却笑了。 他摇了摇头,手中拖着长刀,缓缓朝他走近。 就好像一个从地狱而来的死神! 刺客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咯咯打颤。 心中的恐惧升至顶峰! 第156章 骗她 他不住的往后退去。 然而很快,就被逼到了角落里。 身后已经是墙壁了,就算他想退,也退无可退! 男人心中惶恐,再看向面前的黑衣人,只见他的脸上戴着面纱,浑身都充满了撒旦恶魔般的气息,他忍不住双腿打颤,一时间竟是跪了下来,哭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刺杀你们了,求您看在我也是奉命行事的份儿上,放过我,求求你……” 说完,不住的磕头。 对面的男人静默了一瞬,似乎有些嫌弃。 片刻,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离刺客一步远的地方,冷声道:“离开布达城,回去替我向你的主子递句话。” “就说,宋家军的二十万英魂鲜血,我必要他一一偿还!” 这话一出,刺客瞪圆了双眼。 简直不敢置信! 如果来人说的是宋缨,那他还不算意外,也不算特别恐惧。 毕竟这就是他们这次来的目的。 可对方说的是宋家军! 这代表着什么? 难道…… 消息泄露了? 不可能。 这件事其实他也只是猜测,可能连他们的头儿,都没有确切的消息。 只知道他们这次被派出来刺杀宋姑娘, 可能与七年前宋家军全军葬身沙场有关。 男人见他不说话,双目一横。 “怎么,做不到?” 刺客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忙道:“做得到,做得到,我、我这就回去,我一定帮您将话带到。” 男人这才冷哼了声,收回刀。 “滚!” 刺客连滚带爬的离去。 等他走后,男人手中抱着刀,望向远方。 那双原本充满了凌厉的眸子,此刻望着宋缨和谢玄所住的方向,目光里却有些迷茫。 他低声道:“妹妹,对不起,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虽然以我们现在的力量,还无法和朝廷抗衡,可他居然把主意打到你身上,竟想对你动手,这是我无论如何也忍不了的!” 低声的喃喃说完,他迈步离开。 五日后。 函谷关来信,纪将军已经将宋舟的棺木打开检查过了,事实证明,棺材里的那具尸骨,没有像宋缨所说的右脚中指有断痕,而是完好无损的。 这也就是说,那具尸骨根本不是宋舟! 宋舟还活着! 意识到这一点,宋缨别提有多激动了。 她曾经想过,哥哥是不是还活着。 后来这个想法在看到哥哥的坟墓时被推翻。 再后来, 她还想过哥哥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是重生的,可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如今,真正看到哥哥还活着的事实摆在眼前,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谢玄跟她一样激动。 只是宋缨的激动是外放形式的,喜怒形于色,而他没有。 他眉梢微动,想到当初见过的那个少年,如果他真的还活着,他也是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可是…… 问题来了。 既然宋舟还活着,那他为什么不肯跟宋缨联系呢? 他又是如何知道,那天晚上有人要刺杀宋缨的呢? 想到这儿,谢玄皱起眉头。 宋缨在刚开始的激动过后,就渐渐的冷静下来。 哥哥既然敢给谢玄留这张纸条,想必当时就会想到,谢玄一定会把纸条拿给她看。 而她,只要看了那张纸条,就会认出哥哥的字迹,那也就是说,哥哥并不避讳让她知道他还活着。 那他为什么不现身? 宋缨看向谢玄。 谢玄显然也和她有同样的想法。 他们屏退了左右,连霜降和白露以及流风都被唤出去了,让他们守在门外,随后,谢玄亲自给宋缨倒了杯茶,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情很古怪?” 宋 缨点点头。 确实古怪。 如果哥哥还活着,他一定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不管用的是什么方法,整整七年,他应该都有机会进京见她。 但他硬是一点风声也没有露,甚至这次若不是有刺客要杀她,或许哥哥仍旧不会露面。 为什么? 宋缨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对了,你知道那晚刺杀我的是什么人吗?” 谢玄摇了摇头。 他太久不在京中了。 许多人和事,都疏忽了。 宋缨道:“我平日里没有结仇,唯一的仇人傅宴白已经死了,傅家剩下的人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请得起武功那么高超的杀手,我有点怀疑……” “你怀疑什么?”谢玄问。 宋缨看着他,眉目间露出一抹担忧。 “我怀疑是我父亲生前结下的仇家。” 谢玄动作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在宋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弦稍微松了一下。 就好像,心中知道某个可能,可是他不愿意相信,更不愿意从宋缨的口中说出来,所以此刻听到另外一个答案,就不由得心中一松。 谢玄道:“也许是,我派人去查查,这段时间,让流风跟在你的身边,如果有什么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 宋缨却摇了摇头。 “不行,流风是你的贴身侍卫,如果他跟着我,那你的安全怎么办?” 谢玄笑了。 男人微微挑眉,英俊的眉眼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异常俊美。 他修长的手指执杯,轻笑道:“你真当我是什么也不会的废物?” 宋缨一愣。 轻蹙起秀眉。 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当然没有那样觉得,我只是……” 说时迟那时快—— 只听“嗖”的一声。 谢玄手中的杯子往窗户的方向掷去,杯沿擦过桌上的烛火,将烛火熄灭,只听“啪嗒”一声轻响,原本打开的窗户被叩上了,流风惊诧的奔进来,“怎么回事?” 谢玄没有说话。 而宋缨则是被他刚才露的那一手给惊呆了。 半响,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咽了口唾沫道:“没事,流风,帮我们重新把灯掌起来。” 流风有些纳闷。 既然没事,为什么要摔杯子? 为什么要熄灯? 搞得他还以为又有了刺客混进来。 神经一直紧张兮兮的。 流风拿出火折子,重新点燃了灯。 等他出去后,宋缨再次看着面前的男人,眉目里多了几分审视。 “谢玄,你骗我?” 第157章 阿缨 女人的声音里染了几分怒气。 谢玄以手掩唇,轻咳一声。 “抱歉。” 宋缨:“……”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总之,不太好受。 扪心自问,自从和谢玄相识以后,两人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别的方面,其实都是不平等的。 她不可否认,谢玄对她很好。 在她的认知里,除了父亲和哥哥,还从来没有哪一个男人对她这样好过。 她也对谢玄的好很心动。 可是这不能掩盖两人不平等的事实。 就比如,她在他面前是一张白纸,除了重生这个秘密,别的他一眼就能看透。 她自认为重活一次,自己已经尽量变得很有城府,可是那些城府在他面前就还是如同小儿科一般,不值一提。 而他呢? 除了知道他是定王谢玄,知道他有一双儿女,知道他受皇帝猜忌外,别的她一概不知。 他认识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结交过什么样的朋友,学过什么东西,会哪些技能,她通通都不清楚。 这是宋缨最气闷的地方。 谢玄看女人生气了,心中也有些不太自在。 没错,以前他没想过跟宋缨有长期的发展,确实有很 多事都没有告诉她。 因为觉得没必要。 在他的人生里,如果不是宋缨出现,他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任何一个女人结合,甚至组成家庭的。 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以及后来清修练功,都让他这个人几乎到达了清心寡欲的地步。 再加上他已经有了孩子,还是一对可爱又聪明的儿女,他觉得,即便他以后生再多的孩子,可能也没有这一双儿女更能讨他的喜欢,更加可爱又聪明了。 所以,那还不如不生。 一个对女人和孩子都不再有要求的人,是很难再跟人成亲的。 直到遇见宋缨。 刚开始,只是因为她是宋世濂的女儿,而自己与宋世濂有旧友之谊,所以对她高看了几分。 因为这几分高看,便多加照拂。 再加上谢琳琅和谢承允又着实很喜欢她,谢玄自己带谢承允还好,谢琳琅是个女儿家,有许多事,到底与她不好沟通,府中虽然也为她请了嬷嬷,但谢琳琅与她们并不亲近,还是只喜欢找宋缨。 他从照拂旧友的女儿,变成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被旧友女儿照顾,这中间的情份自然又更多了一层。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心动的呢? 大概就是,他亲眼看到宋缨在傅家那样的虎狼窝里,虽然身陷囹圄,却仍旧不显巾帼女儿的本色。 她没有像别的女人那样哭哭啼啼。 也没有轻易认命。 哪怕身处那样的境地,她还是努力的站了起来,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利用自己可以抓住的一切机会,拼命的反抗,向曾经挥刀向她的敌人举起手中的镰刀。 谢玄是佩服宋缨的。 也是欣赏宋缨的。 男人的这种欣赏和佩服,很容易就会转化成为男女之间的那种情愫,更何况,宋缨的确是一个很美丽温婉的女人。 北行的这两个月,两人朝夕相处,再加上两个孩子在中间撮合助攻,他很难不对这样的女人动心。 谢玄犹豫了一下。 到底还是觉得是自己失误,道歉了。 “对不起,我确实不应该瞒你,九岁那年我出了京,便被送去云台山上跟着师父习武,一直学到十八岁才下山,也就是在那一年,我在边关认识了你父亲。” 他低低的说着,将这些年的经历一样一样说给宋缨听。 宋缨刚开始心里是生气的。 可是听着听着,这一点点气,就慢慢的被消化掉了。 因为谢 玄其实很可怜。 当年,先皇驾崩的时候他的年纪还很小,不过才九岁,九岁的孩子才刚上书房没两年,虽然懂得了一些事,但要掌握朝局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尽管他深受先皇宠爱,在夺嫡之争那么严重的当下,也只能避开锋芒,远走塞外,上了云台山以半出家的身份清修习武。 他的母妃早逝,皇帝安排他出京时,为了不引人注意,身边只跟了两个大太监和一队巡龙卫,再有就是一个小小的伴读。 那个伴读就是流风。 这些年,就是他们一直陪着谢玄。 后来谢玄长大了,在云台山下安了家,偶尔回京,与皇帝看似关系和谐,可实际上,也是处处提防。 他过得并不比自己容易。 想象一下,一个九岁的孩子被迫离开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没有了皇子的身份加持,没有了皇家光环加身,他一个人,该怎么过? 自己好歹在17岁以前,都是跟在父亲母亲身边,有父母的疼爱,有兄长的呵护,日子是过得幸福而美满的。 他不一样。 宋缨完全不气了。 她伸手,轻轻握住了谢玄的。 谢玄指尖微颤 。 到底没有躲,反而是摊开手掌,反握住她的。 宋缨冲谢玄笑了笑。 “你不是说你以前没有家吗?那你现在有了。” 我,愿意当你的家。 这话出来时,谢玄的眸光微颤。 多年来都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在这一刻,竟然悄然红了眼眶。 但也只是一瞬。 他缓缓笑了。 伸手,将宋缨揽在怀里。 宋缨乖巧的靠过去。 两人相识了这么久,确定心意也有两个月了,可很难想象,今晚竟是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 不仅仅是身体上,还有心灵。 宋缨靠在他的怀中,闻着男人身上淡淡的松木清香,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谢玄道:“我一直以为,父皇去世后,我的一生都将在孤苦伶仃和飘零一生中度过,没想到能有琳琅和承允这两个孩子,更没想到会遇到你。现在我明白了,或许,将近那二十年的不幸,都是为了今日的幸运,阿缨,谢谢你。” 宋缨心尖微颤。 阿缨…… 他每次这样叫她,都能让她感受到被珍视的感觉,这是在父母兄长死后,从来没有过的。 她伸出手,紧紧的环抱住他的腰。 两人抱了许久。 第158章 线索 直到宋缨觉得自己的腿有点麻了。 她才不好意思的松开谢玄。 谢玄也发现了。 男人笑了笑,松开她,又让她去塌上坐好。 宋缨换了个姿势,总算觉得身体舒服了许多,没想到谢玄忽然搬了个杌子坐过来,将她的腿抬起来,然后放在自己的腿上,在她麻掉的地方轻轻按捏。 宋缨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她微微挣扎,“你做什么?” “别动。” 谢玄握着她的小腿,轻笑道:“这里没有外人,让我给你按按。” 他的指法很好。 不得不说,按了以后,确实要舒服放松很多。 宋缨有些贪图这样的享受,又有些女儿家的不好意思,可就像他说的,这里又没有外人,只有他们两个。 只要她不说,他也不说,不会有人知道。 于是,宋缨就坦然的享受起来。 “对了,你说我哥哥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他故意给你留这张字条,就应该想到我知道他还活着了吧,我肯定会很着急的找他的,可他依旧没出现。” 谢玄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道:“宋舟不肯现身,肯定有他的原因,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先装作不 知道为好,毕竟那群刺客的身份我们还不知道,若是……” 他犹豫了一下。 半响,到底还是选择了告诉她。 毕竟之前瞒了她许多,她已经很不高兴,事后他自己也有些内疚。 如今两人都走到这一步了,确定了关系,彼此又承认自己的心意,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就算是猜测,也让两个人一起猜,总比一个人不敢面对要好。 这样想着,谢玄就说了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除了你父亲的仇家,还有可能是皇上?” 宋缨一怔。 抬起的眼眸中,有些不敢置信。 “皇上?为什么?” 谢玄想了想,道:“七年前,宋家军全军覆没,如果真的是你父亲贪功冒进,你兄长不可能还活着,既然他还活中,那就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究竟是什么样的差错,能让宋舟从那样的战场上活下来,又是什么样的信念,让他宁肯背负着逃兵的骂名,也要忍辱偷生呢?还有,这几年他不肯见你,要么是他不想见,要么就是他不敢见。” “依我对你们兄妹感情的了解,他不想见几乎是不可能的,不敢见倒是有很大的可能,不敢,是因为忌惮, 他在忌惮什么?宋家军虽然全军覆没,但皇上并没有追究你父亲的贪功冒进之责,反而嘉奖了宋家军,举国上下,也都认为他们是护国有功的大英雄,如果这时候宋舟回来了,他应该是要被嘉奖才对,万万不可能因此而不回京,所以……你觉得他在忌惮什么呢?这京城中,又是什么能让他忌惮的呢?” 宋缨怔怔的看着谢玄。 脑海中有许多模糊的信息,此刻被串联起来。 很快,就清晰的构成了一条线。 是皇上…… 当今皇上虽说在文治武功方面非常出色,但对于臣子,他却并不大方。 甚至可以说,他是个刻薄寡恩的人。 这样的人,按常理来说,宋世濂犯下那样的大错,虽说他与他的儿子也战死沙场,可是宋家军整整几十万人,也跟着他们一并牺牲了,这对于当时的大渊朝来说,几乎是元气大伤。 依皇帝的性子,不将宋家满门抄斩以敬效尤就够了,居然还嘉奖宋家? 这本身就不合乎情理。 只是当时大家都被宋家军全军覆没的消息给震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再加上,皇上的脾性虽然所有人都了解,但嘉奖宋家 是好事,并非坏事,宋家已经那样惨了,总不会有人还希望他们受到皇帝的追责和惩罚,是以这个结果是众人所希望的,便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现在想来,却是非常不对的! 因为这根本不符合皇帝的行事风格! 他这样做,要么是他突然转性了,要么就是…… 他心中有鬼! 看皇帝后来的行事风格,不可能是转性。 因为他后来对大臣仍旧是刻薄寡恩的。 所以…… 那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 意识到这一点,宋缨的脸色有些苍白。 谢玄也皱紧了眉。 他其实是不愿意相信这个可能的。 但也知道,这个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当今皇上哪哪儿都好,就是疑心病太重,驭下严苛,殊不知他这个没什么实权的亲弟弟都得不到皇帝的半点信任,更何况一个手握大军战功赫赫的边疆大将? 宋世濂的性子又不太通人情世故,刚烈有余,转圜不足。 与皇帝之间免不了磕磕碰碰。 这许多的磕磕碰碰积累到一起,就成为真正的杀机了。 过了半响。 宋缨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谢玄,低声道:“如果真的是皇上 ,你……” “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 宋缨的眼眸颤了颤。 她知道,谢玄说出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虽然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到一定,但此刻能得到谢玄一个这样的承诺,她仍旧觉得心头滚烫,如有千钧之重。 宋缨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的平复着心中的情绪。 她沉声道:“如果真是那样,那我更要见到我哥哥了,这么大的担子,不能由他一个人承受,我也是宋家女,我应该和他站在一起,替宋家……” 沉冤昭雪! 谢玄没有反驳。 他想了想,道:“他既然知道你会认出他的字迹,就应该想过后面的路你一定会插手,说不定这几天,他就会再次联系我们了,我们再等等,嗯?” 宋缨点点头。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还没来得及等到哥哥的消息,反倒等到了那些刺客的消息。 那七个刺客,有六个都死在了城中的一处宅院里。 其中一个不知去向,应该是逃走了,而另外六个,尸首被官府拉去了衙门里,让人认领。 他们都是大渊国的人,自然是无人认领的,最后只能当作是敌国的细作,随意找了个荒山,就地掩埋了。 第159章 灭口 宋缨和谢玄赶到荒山的时候,几人的尸骨早就被鬣狗掏了出来,吃了大半。 只剩下一些遗骸,还留在那里。 宋缨和谢玄赶走那些讨厌的鬣狗,然后蹲下身,仔细监察那些骸骨。 尸骨已经被放了几天,都有些臭了。 即便现在还是冬天,但这种味道传进鼻子里,仍旧很难闻。 谢玄掏出两块手帕,递了一块给宋缨。 宋缨接过,掩住鼻子,用树枝在尸骸上面翻看。 看了半响,却也没有看出什么眉目来。 “你能看出他们的身份吗?”她问。 谢玄摇了摇头。 且不说尸骸已经被啃成这样,就算是完好无损的,只要没有特别明显的特征,其实也看不出来。 但是,前两天官府给的告示,却给了他们一个方向。 这些刺客是大渊国的人。 排除了大雍国和暗门的人,如果只把目光放在大渊国境内,那范围就狭窄得多了。 谢玄和宋缨其实心里都明白,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人。 只是这个猜测所引发的后果太过巨大,如果不是有确凿证据,谁也不敢下这个判断。 最终,宋缨只能放弃。 “我只想知道哥哥现在在哪里,只要哥哥出现,一切谜团 都迎韧而解了。” 谢玄又何尝不知道。 只是…… 他想了想,道:“先别急,只要宋舟还活着,早晚都会联系我们,我们先回去,这些人……” 他冷笑了一声。 “如果真是那个人派来的,既然能落得如此结果,消息自然也会传回去,我们且以静制动,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再说。” 宋缨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城中的宅院里。 正如他们所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安帝的耳中。 回来传消息的,自然就是被宋舟故意放掉的那个人。 那人断了一条手臂,疼痛不已,一路上却硬是没敢耽搁,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回到京城,若不是他中途中了明理堂的秘药撑着伤口,只怕还没等回到京城,就一命呜呼了。 此刻,他看着龙椅上的皇帝,虚弱的将边关之事一一报出。 安帝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大殿之中除了福全公公,没有别人。 这事事关机密,安帝也不敢在外人面前召见这个刺客。 只听他颤声道:“你、你说什么?他们几个……都死了?” 刺客点了点头。 他当然不敢说,自己是被那人放过,故意让他回来传递消息的。 他只说:“属下 拼死才杀出重逢,那人武功奇高,身手奇好,若非他们六人拼命,属下也不可能回来向陛下传递消息,陛下,属下们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说完,跪在地上。 安帝脸色铁青。 他是个很有掌控欲的人。 平常别说是被人忤逆,就算是有人想要劝谏,那也是得小心翼翼的。 而现在,一次小小的刺杀,却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派出去的可是明理堂里武功最高的七个杀手。 结果人没有杀死,反而死了六个? 剩下这一个,看样子也半死不活了,就算救回来,也是个残废! 这让安帝怎么能不心惊?! 他的脸色无比难看。 倒没有怀疑那人的话,只是心中暗暗觉得,宋缨身边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人。 唯一要说的,那就只能是…… 想到那个可能,安帝的脸色越发铁青。 福全公公见情况不对,也不敢开口了,只能默默垂着头,不发一言。 半响,才听皇帝道:“你先下去吧,此事除了朕,勿要再对第二个人说。” “是。” 那名刺客见状,寻思自己应该是过了这一关,不由松了口气,艰难的起身,然后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退了出去。 皇帝的眼神阴鸷,盯着他的背影。 直到人走出殿外了,方才道:“福全。” 福全公公立马上前,“陛下。” 态度恭敬,不敢抬头。 就听皇帝冷声吩咐,“去替朕办件事。” “是。” 福全公公并不问什么,很快,就得到了皇帝的吩咐,迅速下去了。 这边。 那名刺客出了太极殿后,就被带到旁边的耳房里养伤。 扶着他过去的小太监告诉他,这是皇上的特别恩赐,平常只有朝中的三公九卿们才有机会在累了的时候得到皇上的特许,来这里小憩一下。 像他们这些在底下当差的人,是从来没有这个殊荣的。 那名刺客当然是感激不尽。 可就在这时,福全公公来了。 他面容含笑,先是对着那名刺客嘘寒问暖一番。 刺客虽然心中隐隐觉得不太对,但面对福全公公这位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自然不敢随意,也连忙恭谨的应付了。 福全公公令人给他上了一碗茶。 嘱咐他在这里好生休息,切勿多想,将来还要给皇帝好好办差。 那人更是惶恐,连连称是,心里也没有多想,只觉得大概皇上真的是念他死里逃生不容易,派福全公公过来安抚 他的。 于是,毫不犹疑的将那杯茶喝下。 不料。 茶刚喝完,就感觉腹中绞痛。 嘴里涌出数股鲜血,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福全公公,身子发软,倒在地上。 “你……” 他伸出手,朝福全公公抓去。 福全公公后退一步,嫌恶的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冷声道:“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严!你们即便办好了差,也难逃一死,更何况还是办砸了?就这还有脸跑回来邀功,真是不知所谓!” 说说,命旁边的心腹将尸体处理掉,随后就离开了。 太极殿。 皇帝经过一番调整,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 他正在批改着奏折。 听到福全公公轻微的脚步声,知道他已经把事情办妥了,便问:“人处置好了?” 福全公公恭身上前,道:“回陛下,一切已经办理妥当。” “嗯。” 皇帝从鼻子里发出一道低音,半响,才说道:“你觉得定王这个人如何?” 福全公公一愣。 心里微惊。 定王是皇上的亲兄弟。 在今天以前,皇帝虽然也疑心他,但到底是对他好的。 相比起朝中那些公卿大臣,定王这些年除了不能住在京城,其余的已经很好了。 第160章 传旨 所以面对皇上的提问,福全公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皇帝见他不吭声。 抬眸,轻轻的瞥着他。 “怎么,哑了?” 福全公公勉强笑了笑。 他勉强道:“皇上圣明,定王与您是亲兄弟,这些年又不住在京城,奴才不过是一个太监,又哪里能了解定王的为人呢?” 他选择了一个最保险的方式。 既没有说任何人的坏话,也避了他与定王的嫌。 毕竟,他身为内朝的首辅大太监,若真的对定王的秉性为人说出个七七八八,只怕皇帝的关注点就不在于他说的对不对,而在于他为什么会那么了解定王了。 果然。 皇帝虽然面色不愉,却也没有怪罪他,而是道:“你这老货!平日里叫你把招子放亮点,你不听,现在倒是来跟朕推脱,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说着,掷了一支笔过来。 福全公公不敢避,任由那枝笔摔在身上。 随后他恭敬的捡起笔,又赔笑着说道:“多谢陛下赏赐!奴才虽然是个太监,却也欣赏这舞文弄墨的东西呢,回头一定将它供起来,即便奴才没有儿孙,但还有个堂侄,将来送回家中供起来,倒也是个传家之物。” 说完,特别珍惜 的将笔揣进袖中。 皇帝见状,又好气又好笑。 心中那点子怒火,却是在福全公公的插科打浑中彻底没了。 他叹了口气,道:“罢了,问你也没用,下去吧,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朕想一个人静静。” “是。” 福全公公恭敬的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皇帝敛起了眉。 他想到了先皇。 当年,先皇还在世的时候,九子夺嫡,他是最后胜出的那个。 可即便他胜出,所有人却也都知道,先皇最中意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他。 而是他的小儿子,定王谢玄。 只是因为谢玄的年纪太小,而先皇的病来势汹汹,如果选定王的话,一个个成年哥哥们虎视眈眈,他能不能坐稳皇位是其次,保不保得住命,都不好说! 所以,他是父皇的退而求其次。 想到这儿,安帝的唇角滑过一抹苦涩。 他起身走到内殿,只见那儿的墙上挂着一柄宝剑,宝剑的剑柄上缀着一枚宝珠。 他将剑取下来,轻轻抚摸着那剑柄上的珠子,仿佛又看到了先皇的面容。 这柄剑是先皇赐的。 在他二十岁生辰那天。 当时,他以为这是世上最好的礼物了! 毕竟宝珠 不易得,剑身还是用南海最硬的玄铁所打造的。 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然而,后来他知道他错了。 因为父皇送他的礼物虽然名贵,却并非世上的独一无二。 他是皇帝啊。 这世上什么样的宝物不可得? 大渊朝国力强盛,四方来朝,国库里各种各样的宝器可以堆满几座宫殿。 唯有父皇的偏爱,只有一颗,他拿不到,他的哥哥弟弟们也拿不到,唯有定王! 在定王八岁生日那年,已经在病中的先帝,却不听太医的嘱咐,亲自给定王做了一把小弓。 对,就是一柄供小儿玩乐的最普通的弓。 当时他们都嘲笑九弟。 觉得他所谓的受宠,也不过如此。 可是后来才知道,那把弓的手柄里,藏着皇家最重要的龙符。 代天子令,执掌巡龙卫,从此号召四方。 只要他这个皇帝有任何错漏之处,定王甚至可以拿着那枚龙符,号召各地义军,将他这个皇帝赶下台。 名正言顺! 安帝轻轻的笑起来。 越笑,浑身越是颤抖。 因为他发现,他从始至终都天真得可笑。 这个皇帝之位,是父皇无奈之下的选择,而他竟然还当成这是父皇对他的信 任和宠爱,何其可笑! 比起九弟,他算什么? 他们其余的兄弟,又算什么? 他的眼眸忽然一狠。 猛地拔出宝剑,朝着那金丝楠木做的床榻砍去。 只见床榻顿时被削进去一道深深的剑痕。 安帝不管不顾,又拿着宝剑在屋中胡乱的横劈乱砍。 没过多久,只见那所谓的宝剑就卷了刃了。 他脱力的将宝剑扔在地上,心里想,所谓的南海神铁,也不过如此。 多砍几次,也会卷刃。 就像人的心。 怀疑的种子在心里装久了,即便不浇水施肥,它还是会慢慢的长成参天大树,长到让那个供养它的主人,都措手不及。 想到这儿,他闭了闭眼。 最终,还是出声喊道:“福全!” 福全公公一直侍立在外面,并没有真正离开。 刚才屋中的劈砍声他也听到了,大约猜到了皇帝在做什么,只是不敢进入。 这会儿听到声音,他连忙进来。 不敢抬头,恭敬的在几步远外站定。 只见皇帝毫无形象的站在那里,身上有几抹颓废。 他沉声道:“传朕的命令,不管定王在做什么,让定王回京!” 福全公公一惊。 却是什么也不敢劝,低声 应了句是,便下去了。 七日后。 谢玄接到了皇上的口谕。 让他放下手头上的一切事务,立马起程回京。 谢玄接了旨。 却并没有立马动身。 而是安抚下传旨的太监,让他们在宅子里住下,称自己有些东西要收拾,随后就去找了宋缨。 宋缨不知道皇帝想干什么。 但她隐隐觉得不太妙。 先前的那些刺客,在荒宅中莫名其妙的被杀。 后脚,皇帝的口谕就来了。 还是让谢玄回京。 这意味着什么,就算对方不说,两人也不言而喻。 宋缨皱着眉道:“我不同意你回去。” 谢玄却摇了摇头,“圣旨不可违抗,我若不回,必会被安上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皇帝现在还没有犯什么错。 如果他抗旨不遵,即便他手握着巡龙卫,也无法对皇帝做什么。 更何况,他已经失去了号召巡龙卫的龙符。 所以,此时的他,在皇帝那里没什么威慑力。 宋缨的眉头皱得更深。 她知道谢玄说得有道理。 只是怎么都无法放心。 她想了想,道:“如果实在要回,我陪你一起回去。” 谢玄眼眸松动。 他看着宋缨,心中无比温软。 第161章 考生 谢玄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滋味了。 尽管他很清楚,他不可能让宋缨跟他一起去冒险,可是能亲耳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他还是十分高兴。 谢玄笑了笑。 他温柔的道:“皇兄明知道我们在一起,却只召回我一个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宋缨微愣。 她不太明白。 谢玄道:“他想试一试,在你和他之间,我会选择谁。” 宋缨微震!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角度。 也是。 如果那些刺客真的是明理堂的人,真的是皇帝派出来的,那么皇帝杀她之心已起,七年前宋家军全军覆没,可能就真的有内情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不可能还允许她活着,而谢玄如今与她的关系,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心知肚明。 如果皇帝真的要杀她,谢玄会怎么做? 这不仅仅是皇帝会关心的,也是她关心的。 谢玄沉声道:“但我觉得,他还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 宋缨连忙问道。 谢玄道:“他忽略了我们身在敌国,有时候或许不是我不愿意回去,而是回不了呢?” 宋缨一惊。 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却不知道这事要怎样才能办到。 毕竟按他所说,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肯定是要大雍国这边的人配合的。 总不能自己随便找几个人假扮糊弄,那也太把皇帝当傻瓜了。 谢玄深目看着她。 触到了她眼底的迷茫,实在没忍住,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 宋缨没想到他会有这个动作,鼻尖轻轻被人按了一下,她不由往后退,然后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头望着他。 谢玄笑出声来。 宋缨知道他在逗自己,顿时有些恼怒了,想要伸手拍他,可是到底没能下得去手。 她恼羞成怒的道:“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啊,赶快告诉我吧,我都要好奇死了。” 谢玄忍住了笑意,不再卖关子。 他问道:“你有没有胆子,和我一起去暗门走一趟?” 宋缨一愣。 去暗门? 大雍国最大的情报机构,二皇子李恪亲手设立的间谍组织? 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毕竟她来到大雍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除了知道那暗门的总部就在这座布达城以外,其余的一筹莫展。 宋缨想要找到自己的两个孩子。 所以暗门她非寻找不可。 可是这样的地方,又 不是她想进就能进,先得摸到门路才行啊。 她能找得到吗? 宋缨皱起了眉。 谢玄道:“昨天晚上,我手底下的人传来消息,暗门新一届的招生大会将在明日下午开始,如果你有这个胆量,我可以想办法找到两个名额,到时候我们混进去。” “进了那个地方,那就不是我们想出来就能出来的了,届时即便皇兄有命,我们也无法遵从。” 宋缨明白过来。 她的眼睛微亮。 “你的意思是,明天我们就能进入暗门?” 那她找到自己孩子的希望岂不就有了? 谢玄却摇了摇头。 他沉声道:“暗门具体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二皇子将这个弄得很神秘,明天只是他们要招生新的学员,派了几个门内的人过来考核而已,但只要考核过关,就有进入门内的资格了,你愿意走一趟吗?” 宋缨当然愿意!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立马道:“我要去!” 谢玄笑道:“好,他们的考核地点不在城内,所以我们今晚就要出发,为了打消皇兄的戒心,我会让传旨太监先带着琳琅和承允回京,等我们办完这边的事,再一起回去。” 宋缨有 些担忧。 “可是……他不会对琳琅和承允。” “不会。” 谢玄神色淡淡的。 他沉声道:“皇兄虽然疑心病很重,但他有另外一个特点,就是特别爱惜自己的名声,他的目标是当千古一帝,成全生前生后名,承允和琳琅是他的侄子和侄女,无论如何,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他也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的。” “不仅如此,他还要善待他们,这样才不枉费他们叫他一声皇伯伯。” 宋缨点头。 这才松了口气。 “好,那我们还等什么?出发吧。” “嗯。” 谢玄让宋缨先回去收拾些东西。 宋缨去了。 霜降和白露都没想到她说走就要走,都不放心,都想跟她一起去,却被宋缨拒绝了。 “定王只弄到了两个名额,如果我猜得没错,我们应该是要伪装身份进去,我虽然没有见过暗门,却也知道但凡这种机构,都是身负本事却家境贫寒的人才会去替人卖命的,你们跟着我,要让我如何解释我一个考生身边竟然还带着两个丫鬟呢?” 霜降和白露都很难过。 她们很担心,怕宋缨应付不过来。 宋缨也知道她们是一片忠诚,可有些 路,总得她自己去走,人是她要找的,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她没理由错过。 好在,还有谢玄跟她一起,互为照应。 霜降和白露总算心里有底了一些。 “小姐,如果有什么危险,你们一定要亮明身份,你是大将军的嫡女,定王还是一国王爷,就算是那劳什子的二皇子,也不敢对你们做什么的,不管怎样,保命要紧。” 宋缨点了点头。 商谈完毕以后,几人就回到房间收东西。 第二天一早,就直接出发,去了暗门考试所在地回回原。 回回原是一个坐落在布达城外的小镇。 小镇上水草丰茂,原本应该是一个族人群居之所,却因为被二皇子单独划下作为他的私城,所以外人不得进入,以至于一片草木茂盛之地,如今竟成了荒无人烟的凄凉之所。 好在回回原的面积不大。 一群人进去以后,只见眼前是几间破落的茅草屋,不远处就是一大片草原和一条小小的河流,河流旁边搭了几间毡棚,有人在那儿给羊挤奶,也不知道是这小镇上的牧民,还是别的。 宋缨和谢玄等人一起走过去。 和他们一起的,目前还有另外四名同样来参加的考生。 第162章 考试 那四个人,看长相打扮都是大雍国的人。 一个是矮矮胖胖的大胡子男人,手臂估计有三个碗口那么粗,整个人看上去都虎头虎脑的,眼睛很大,瞪得像个铜铃。 听唱报的人叫他贺虎。 人如其名。 另一个长得很高,身材很瘦,像麻杆儿似的皮肤泛着暗沉的黄色,吊梢眼,看人的时候眼睛有点邪,满脸刻薄。 他叫阴九司。 还有一个与宋缨一样,都是女人,样子比宋缨要略大几岁,皮肤雪白,烈焰红唇,一袭红衣倒没有将她衬得有多么妩媚脱俗,反倒是满身的风尘气,走近了能闻到身上厚厚的脂粉粉,就如她那张脸一样,整个人都像是被一层白色的腻子粉堆砌起来的。 她叫柳如烟。 最后一个,是这个女人的同伴,名叫柳毅。 他长着一张国字脸,目光沉肃,身材魁梧,看上去十分老实,背着手站在那里的时候,身上透出一股熟悉的军人气息,这是在战场上杀过敌的人才有的气势,宋缨从小在军中长大,对这种感觉很熟悉。 剩下的,便是宋缨和谢玄了。 谢玄找来的身份是一对家中落难的兄妹。 哥哥叫谢长武,妹妹叫谢 韵。 兄妹俩自小习武,原本是北都富庶之家,却因为家里遭仇人追杀,满门灭绝,只剩下他们兄妹俩流落在外,相依为命。 为了活命也是为了复仇,这才报名参加暗门的考试,希望能求得一寸栖息之地。 这个身份是真实的。 的确有这么两个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只是他们没有来,来的是宋缨和谢玄而已。 所以他们也不怕暗门的人去调查。 宋缨虽然不知道谢玄是怎么说服那俩兄妹,放弃这个机会的,总之,在谢玄的安排下,两人顺利的进入了回回原。 当然,暗门五年才招收一次新成员,参加考试的自然不可能只有他们六个人。 事实上,参加考试的人有很多,只是六个人一组,他们刚好被分到一组而已。 考核的项目有很多,只是目前他们都还不知道。 具体的,要等监考的人过来了才会通知。 宋缨一直注意观察周围。 发现这里就像是一处极为普通的游牧民族聚居地,虽然人烟稀少,许多地方都很荒芜,但仍旧能看出来许多人生活过的痕迹。 柳如烟忽然走过来。 她的眼睛长得很妩媚,手腕和脚腕上都戴 着一串细小的金色铃铛,看上去别有一番风韵。 只听她笑着问道:“听说你们是兄妹?” 宋缨一愣,转头看了一眼谢玄。 她没有急着回答。 浑身充满了戒备。 柳如烟见状,咯咯的掩唇笑出了声。 “别害怕,我对你们没有恶意,之所以过来找你们,只是觉得有缘,你们是兄妹,正好那位也是我哥哥,咱们都是俩俩一组呢。” 宋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个叫柳毅的男人站在一旁,脸上仍旧是那股古井无波,沉肃冷静的表情。 她对柳如烟和柳毅都不了解,所以没敢开口。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了身份。 而谢玄似乎也不太想搭理她,所以一直没有说话。 柳如烟碰个了软钉子,心中是有些没趣的,可是想到自己的目的,又面如含春般笑了起来。 “唉呀,你瞧瞧我,光顾着寒暄,都忘记正事了。” 她说着,从腰间掏出了两枚白色丸药,递到宋缨面前。 “进来之前,你们买这个没?” 宋缨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柳如烟瞪大了眼睛。 “你们居然不知道?” 宋缨满脸茫然。 柳如 烟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是雪息丸,呆会儿要用的,听说这暗门的每一次考核,都要进入到一个无境之渊的地方,这个地方不仅有许多凶猛的野兽怪物出没,还有能迷惑人的烟障。” “因为那里常年无人出没,且是个封闭的世界,一旦被里面的异兽察觉到陌生的气息,异兽就会涌动,烟障也会加倍浓缩,人在里面很快就没了意识,到时候就要被异兽吃掉或者被烟障吞噬了。” “而这个雪息丸,就是有高人为了对付那迷境里的烟障和猛兽炼制出来的,具说只要将它带在身上,就能隐蔽身上的气息,这样那些异兽和烟障就识别不到我们是外界进去的人了,对于第一关的考试,很有作用呢。” 宋缨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在这之前,她对暗门的了解也仅限于这是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别的一无所知。 看柳如花说得煞有介事,她其实有点心动。 毕竟前途渺茫,是什么样的他们谁也不知道。 如果真的能有个东西傍身,不管最后有没有用,就算是给个心理安慰也是好的。 她忍不住问道:“这东西在哪儿买的 ?现在还买得到吗?” 柳如烟笑道:“你要是提前准备,那肯定是买得到了,就在布达城中许多店里都有卖,但现在你已经来了回回原,这里没有商贩卖这个,你就买不到了,不过没关系,正好我身上有多的,匀你们两颗就行了。” 说完,将那两颗雪息丸递给她。 宋缨有些犹豫。 “这样不好吧,要不你告诉我多少钱,我跟你买。” 柳如烟不高兴了。 “我又不是商贩,你跟我这么生分,是瞧不起我?还是觉得我不配跟你们做朋友?” 宋缨:“……” 她倒还真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她与这位柳姑娘素未蒙面,就拿人家的东西,难免会有拿人手短的嫌疑。 谢玄一直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 看着那两枚雪息丸,认出这的确是个好东西,或许呆会儿可能真的有用,便直接问:“明人就别说暗话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若是不提,我们确实无功不受碌,担不起姑娘的抬爱。” 柳如烟:“……” 她微微一窒。 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如此难缠。 不过谢玄长得好看,本就容易招姑娘喜欢。 第163章 规则 柳如烟看着他俊朗出尘的面容,心中也升不起什么火气,反倒是更为欣赏。 她无奈的笑道:“你倒是个聪明人,看来是糊弄不过你们了。” 说着,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我确实不是白给你们的东西,你们可知道这次选人的赛制?” 宋缨点点头。 “知道,六人一组,一共十二组,每组最终选出两个人,进入下一轮。” 柳如烟目光含笑,道:“对,我知道你们是一起的,必然都想两人全部晋级,正巧,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可在这之前,咱们是不是可以先联合,淘汰掉那两个。” 她说着,瞧了眼不远处一矮一高,一胖一瘦的两个男人,目光有些阴沉。 “他们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杆儿和胖头陀,其身手之高,出手之毒辣远近闻名,不瞒你们说,我和我哥哥虽然有些本事,但想要打过那两个人,却是有些难的。正巧,我看你们俩斯文清秀,倒也不像长年在刀尖舔血之人,身上没那么重的杀气,和你们比对于我和我哥哥来说,尚算公平,可是和他们比,我们就没有什么胜算了。” 宋缨挑了挑眉。 “你的意思是,先合力淘汰掉他们,再公平 竞争?” 柳如烟笑道:“正是。” 宋缨和谢玄对视一眼。 老实说,他们并不怕那一高一矮的两个人。 可这会儿听了她的话,倒也觉得不错。 毕竟是考试嘛,总得有个优胜劣汰的。 何况他们的目标原本也就是一层一层的晋级,最终看能不能混入暗门,找到她的两个孩子。 于是,宋缨在和谢玄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后,点了点头。 “好,我们接受你的合作。” 柳如烟这才放心一笑,将两枚雪息丸交给他们。 这一次,宋缨和谢玄没有拒绝。 因着达成了合作,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和络了许多。 宋缨不再排斥柳如烟的靠近。 柳如烟也很识趣,这一路上跟他们说了很多暗门的规矩。 宋缨诧异她知道的怎么会这么多。 柳如烟指了指不远处的柳毅。 “那是我哥哥,我哥五年前就参加过,只可惜没有进入最后一轮,被筛下来了。” 宋缨有些讶异。 她看着柳毅,那样的人都无法通过考试,自己……能行吗? 不是她妄自菲薄。 实在是宋缨知道自己的斤两。 谢玄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暗中握住了她的手。 宋缨感 受到他的力量,遂也不再费心去想那么多,左右是走一步看一步,到底行不行,到时候就知道了。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考核地点。 他们这一组的主考官,是个年轻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狐皮大马卦,脸上还戴着半边黑色面具,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笑盈盈的,有种介于好说话和不好说话中间的割裂感。 他宣读了规则,让所有人都去到旁边的毡房里,换上统一的衣服。 衣服不是由他们自己换的,而是有专门的侍女,来为他们换衣服。 宋缨在被女侍帮忙换衣服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与其说是换衣服,倒不如说是统一为他们检查一遍,看有没有带什么东西入场。 幸好,宋缨和谢玄早有准备,那颗能够藏匿气息的雪息丸,被她藏在了头发中间,并没有被搜查到。 换完衣服过后,所有人都出去了。 却发现外面的世界在他们换衣服的时候就已经改天换地。 外面不再是茫茫的荒芜草原,而是一个建满了房子的小镇。 破子虽然有些破烂,但错落有致,看着倒不像游牧民族所居住的地方,更像是中原境界。 不仅如此,来参加考试的考生也不止有他们 一组六个人了。 准确的说,这个地方不止他们六个人了。 原本她还好奇,那么多的考生,是不是每组人都有不同的考场,可现在才发现,眼前的人除了他们,还有另外好多个,大约有几十人的样子。 他们也都是一脸茫然的表情,有零星几个比较淡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像柳毅一样,是二次来参加的老手。 只见他们都站在那儿,纷纷议论。 宋缨有些惊奇。 “这……是幻术吗?” 谢玄看着周围的一切。 他点了点头,“是幻术。” 宋缨伸手摸了一下旁边的木头柱子。 发现手感很真实,那的确是一根木梁。 她不太敢相信。 “幻术……有这么真实?” 谢玄的目光却有些深。 “也许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东西是幻觉,而是之前……” “之前?” 宋缨惊住了。 “你是说,我们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那些草原,河流,毡房,甚至是那些喂马挤羊奶的女人,全部都是幻象?” 谢玄点了点头,“对。” 宋缨不敢置信。 她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这样极致又逼真的幻象,别说见过,听都没有听说。 她的心里微微发沉。 因为她意识到,暗门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如果她的两个孩子真的是落入这些人手中,那么…… 她闭了闭眼。 她要如何去找到呢? 但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 所以,宋缨只是片刻的颓废,就很快振作精神了。 她看着面前监考官,听他说出第一轮考试的规则。 规则其实很简单。 这里一共有二十四间密室,每两间密室里都有一把钥匙,一共有十二把,大家进入密室,监考官会给大家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后,谁拿到的钥匙最多,谁就获胜。 晋级原则是取最后胜利的前六名。 也就是说,这里如果有六十名的话,那就只留下六个人。 十中取一。 这还是第一轮! 柳如烟诧异的道:“这……规则改了吗?” 柳毅也是一脸迷茫。 “我记得五年前我来这儿的时候,还不是这个规则。” 宋缨见状,好奇的问:“那你当时来也是这个场景吗?” 柳毅点点头。 环境没变,但规则变了。 宋缨和谢玄对视一眼。 其实他们两个都不太意外。 毕竟,既然可以第二次参加,那就会做好心理准备。 第164章 密室 如果考题和晋级规则都一样,那这个考试对于那些第一次参加的人就会很不公平了。 所以,变了才是对的。 柳如烟咬了咬唇,狠狠跺了一脚地面。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 她对自己的本事有几斤几两重,还是很清楚的。 五年前柳毅没有晋级到最后,她更不行,而这次她之所以来,就是仗着柳毅参加过,知道里面具体都考些什么,所以她觉得自己就像提前偷到题的考生,虽然不至于说十拿九稳,但胜算依旧很大。 可现在,全白瞎了。 宋缨看到柳如烟阴鸷的表情,默默的将脸转到一边,不吭声。 这时,有人举手发问了。 “这个钥匙要怎么拿呢?这么多人,是直接抢吗?如果抢钥匙,那中途打起来了怎么办?是死是伤你们负责?” 监考官眯着眼睛玩味的笑。 “来参加这个考试之前,你们不知道暗门规矩,就是生死自负吗?” 众人一愣。 脸色都不由变了变。 生死自负…… 那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今天在考场上被打死,也是正常的咯。 一时间,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身边的人,就看看到了 潜在的敌人。 宋缨轻轻握了握谢玄的指尖。 谢玄反握住她的,却是在手心里递给她一柄小小的匕首,然后低声说:“留着防身,如果有什么危险,躲我身后。” 宋缨一愣。 她不知道谢玄是怎么将匕首带进来的。 换衣服时,那些人不是搜过身体了吗? 然而她没有问,只是默默的将匕首藏好,然后看向面前的监考官。 监考官道:“待会儿进去的时候,你们记得仍旧是六人一组,至于到时候是互帮互助,还是自相残杀,那就全看你们的了,好了,现在开始吧,开门!” 随着他一声话音落下。 只见东西南北的数十间密室的门都缓缓打开。 柳如烟激动的道:“我们组队,我们六个人既然是一组的,那就不要分到,与其被别人各个击破,一起组队一起晋级不是更好吗?” 宋缨和谢玄没有意见。 谢玄看向那个高瘦的麻杆儿。 麻杆的声音很尖细,一双吊梢眼冷漠的瞧着他们,像是在打量他们值不值得合作。 倒是那个矮胖头陀嗡声嗡气的道:“我没意见。” 麻杆儿见他答应了,倒也爽快,“那我也没有意见。” 柳如烟 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哥,你走前面吧,我们殿后。” 然而,柳毅还没来得及走上前,胖头陀就冷声道:“他算什么东西?打头阵,莫不是想进去偷偷拿了钥匙,然后你们就可以找别的合作伙伴了。” 柳如烟脸色微变。 她急声道:“我们怎么会那样想?我们要一起晋级的,有钥匙当然是一起拿,最后再来平分。” 宋缨不语。 麻杆儿阴测测的笑了下。 “小姑娘,你在我面前撒谎还嫩了点儿,识趣的话就乖乖退后,我们兄弟二人武艺虽说没有多精通,但对付这些初级的机关却也是够了,别到时候你们进去被射成了筛子,合作不成,我们还得替你们收尸。” 这话一出,柳如烟又是脸色一变。 竟不知道那密室里有机关。 不过这倒也是。 既然设了这二十四间密室,就不可能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钥匙,那样的话未免也太简单了,直接谁的功夫高谁胜出就是了,还找什么找。 有机关,才有意外。 考验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功夫,还有敏锐的观察能力,机关术,甚至更多…… 宋缨和谢玄一直不开口。 柳如烟虽然害怕,但 或许也确实藏了些小心思,所以她和柳毅一直不肯让开。 眼见着气氛剑拔弩张,还没有进去,几人就先得打起来,谢玄忽然道:“既然都不放心,何不让这位贺兄弟打头阵,阴九司殿后,这样的话,只要他们还顾及兄弟之情,就不怕他们耍阴招,也不怕贺兄弟独吞了钥匙,如何?” 柳如烟一愣。 柳毅当先开口,“我没什么意见。” 他都这样说的,柳如烟也只能妥协,“好,那我要走倒数第二。” “行,我们走第二第三。” 于是一行人说好,这才往密室走去。 密室里很黑。 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宋缨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其余人也是照作,只见贺虎走到一个地方,忽然停下脚步,说了句小心,然后便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往前掷去。 只听“嗖嗖嗖”几道破空声,在耳边响起。 几人脸色微变。 阴九司冷笑道:“我这位贺兄弟可是专门精修了奇门遁甲之术,今日你们跟我们一组,算你们有福气了。” 说完,自己也忽然离队,走了以另外一个方位。 没过多久,前方的两块地砖忽然分开,就在贺虎的脚下往 前一步。 如果刚才真的是柳如烟打头阵,可能他们还没来得及找到钥匙,就先掉进这机关里去了。 柳如烟捂了捂胸口,后怕,“好危险。” 阴九司冷测测的笑了一下。 贺虎将机关合上,又试了几个方位,最后才选中一个安全的位置下了脚。 众人紧跟着他的脚步往里走。 走到最里边,听到对面的声音。 “咦?这是哪儿,我们怎么好像又走回来了。” 几人脸色微变。 “是另一队的人。” “那里有个箱子!” 有人喊道。 瞬间,他们就看到不远处有几道黑影朝着角落里的箱子扑去,所有人都知道,钥匙这种东西不可能随手丢在地上,肯定要放在一个箱子或者匣子里才好找到,所以当看到宝箱的时候,所有人都拼了命的扑上去了。 可就在这时,只听那墙壁里噗噗几声,竟是忽然从四面八方伸出许多利剑,直接将那些扑上去的人扎了个对穿。 柳如烟吓得脸色微白。 “他们……死了?” 宋缨点点头,“嗯,肠子都出来了,不可能活。” 柳如烟捂着胸口弯腰作呕。 谢玄握住了宋缨的手。 宋缨反握了一下。 第165章 钥匙 两人都很担心对方会害怕,可事实上是,两人都不害怕。 反倒是柳如烟,吐了好大一通,整个人显得十分柔弱,脸色也一片煞白,甚是难看。 宋缨不由得有些疑心。 她和谢玄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但已经懂了彼此的意思。 贺虎等所有的机关都用尽了,这才上前,拿过那个宝箱。 只可惜,里面是空的。 没有钥匙。 阴九司骂道:“被诈了。” “反正死的又不是我们。”柳毅这一次终于开口了,冷冷的道:“继续往前找,总共二十四间房屋只有十二把钥匙,肯定会有一半都是空宝箱,下次注意了,别步了他们的后尘。” 一群人都点了点头。 大家继续迈步往前走去。 此时,他们的队伍是这样的。 贺虎继续打头阵,第二个是宋缨,第三个是谢玄,第四个是柳毅,第五个是柳如烟,第六个是阴九司。 柳如烟走了几步,似乎有些害怕。 “林、林姑娘。” 她出声喊道。 宋缨微微一顿,回头。 “有事?” 宋缨和谢玄所伪装的身份是一对姓林的兄妹,所以对方才会这样称呼她。 柳如烟捂着自己的小肚子 ,面色难受的说:“你能不能到这边来搀扶着我?我有点难受。” 宋缨:“?” 她挑了挑眉,看着柳如烟那张布满苍白的脸。 老实说,这个柳如烟的问题很大。 别说是她和谢玄,相信其他人也看出来了。 只是大家都是聪明人,既然组成了一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先找到钥匙和宝箱,其余的事情都可以以后再说。 可现在…… 宋缨玩味的勾起唇。 “柳姑娘,你可知道暗门的规则是什么?” 柳如烟一愣,显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宋缨道:“第一轮就要淘汰掉一大半,最终只晋级六个人,我听说这次暗门的选拔,最后只会挑选一个留下来,你觉得你这样羸弱,对你自己好吗?又有机会在接下来的比赛中胜出吗?” 柳如烟的脸色更白。 “林姑娘,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我总得试试……” 宋缨打断她的话。 “我没有瞧不起你,我只是想提醒柳姑娘,在这样的地方过分示弱,除了会招来饿狼扑食,不会有其余的好下场,毕竟少一个人,就少一份竞争,不是吗?” 柳如烟:“……” 她不再捂住肚子,只是脸色也不 太好看。 一群人继续往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缨的错觉,在这个小插曲发生过后,前边的贺虎和后边的阴九司都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没过多久,几人就到了一个岔路口。 他们有些纠结。 到底是要一起走,还是各自分开。 阴九司说道:“他们给的时间有限,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辰,我们咱们在这儿浪费这么长的时间,一把钥匙也没有找到,时间都快过去一半了,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钥匙?你们可别忘了,规则是钥匙最多的六个人晋级,其余人全部淘汰!你们总不会想我们六个人统统被淘汰吧!” 柳如烟还是不太愿意分开。 但是柳毅答应了。 “分开也好,各找各的钥匙,以本事取胜!最后即便是输了,也别怨谁。” 说完,当先离开。 柳如烟见状,连忙跟上。 阴九司和贺虎也往另一边走了。 宋缨和谢玄见状,自然也是自己挑了一个方向离开。 只是走了不久,两人就停住不动了。 谢玄停下脚步,问道:“说说你的想法。” 宋缨眨了眨眼睛,目光含笑,“你怎么知道我有想法?” 谢玄抱着胳 膊,挑起眉。 密室里一片漆黑,两人的手中都举着火把,所以能看清对方的脸。 橙黄色的光线中,男人的脸被火光映得一片暖意,五官和脸部的轮廓线条却更加深邃,有一种朦胧而不真实的美感。 宋缨忍不住抬手摸了摸。 谢玄眼窝中的笑意更深。 “怎么,觉得我长得好看?” 宋缨的脸红了红。 她羞于自己的见色起意,但也只是片刻,很快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你本来就长得好看,你自己不知道吗?” 谢玄也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咂摸着宋缨的话,煞有介事的说:“按理说,美而不自知才是最美的,可我偏生知道,你说我当着你的面要不要装一下?腼腆点好像会更受女孩子的喜欢。” 宋缨忍不住失笑。 她瞪了谢玄一眼道:“好了,说正事。” 转头望向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这才低声说:“你先说说你的想法,我看看是不是和我一样。” 谢玄点头。 他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守株待兔,别那么急着去找钥匙。” 宋缨眼睛一亮。 “我也是这么想。” 规则是最后谁手上的钥匙多谁获胜,那 么也就是说,他们找不找宝箱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手上有钥匙就行了。 而这个规则里最大的漏洞,就是不禁止杀人。 试想想,如果他们没有能力去保卫自己的钥匙,就算之前找到了再多,最后也留不住,统统会被别人抢去,说不定还会为此付出性命。 那就纯属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如果他们有能力保卫住钥匙,那也大可以不必自己去找,直接在出口处一堵,等那些找完钥匙的人过来,把钥匙抢过来就是了。 又何必自己辛辛苦苦的翻箱倒柜,还要各种防着机关的暗算? 所以,宋缨和谢玄如果想得没错,此时斗争最激烈的,恐怕不是各大密室,而是出口。 两人对视一眼,就知道了彼此的想法。 这第一轮的规则看似简单,实际上非常凶险。六十个人只进六个人,其余的人为了那十二把钥匙,只怕会抢破了头,到时候真杀起来,血流成河,不一定会比后面的比赛更轻松。 但不管怎么危险,来都来了,也不能后退。 于是,两人打听到出口的位置,去了出口处。 果然,还没到那儿,就听到了许多惨烈的厮杀声。 宋缨算了下进来的时间。 第166章 晋级 距离他们进来,已经过去有半个多时辰了。 剩下的时间确实不多。 于是,两人二话不说,也上前。 只是有些诧异,那群厮杀在一起的人,竟然还有阴九司和贺虎。 想来他们也是早就察觉出了不对,与其自己辛辛苦苦去找钥匙被别人夺走,倒不如不费那个力气,直接去门口抢别人的。 所以,他们比宋缨和谢玄来得更早,此时俩人均受了伤。 看到谢玄和宋缨,他们脸色一变,大声道:“快杀了他们!抢到了钥匙我们平分!” 和他们对打的是另外两个男人。 看到宋缨的谢玄,也是脸色一变。 贺虎和阴九司果然厉害,只见地上已经躺了起码有十几个人,从位置上来看,应该有一大半都是他们杀的,而站在他们对面的那两个人也不轻松,身上和脸上都挂了彩,如果让他们继续斗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好。 而这个时候,宋缨和谢玄的出现就很微妙了。 不管他们偏帮于哪一方,另一方势必都会输掉。 于是,那俩人也顾不得什么了,拼命喊道:“别杀我们,我们手里有很多钥匙,如果你们帮我们,我们可以把钥 匙全部给你们,我们再去找别的!” 反正最终是要晋级六个人,他们两个,再加上宋缨和谢玄,完全不多。 宋缨挑了挑眉。 玩味的问道:“你们身上有多少把?” 另一个男人开口:“有五把。” 五把! 确实是很多了。 如果把这五把拿到手,那么无论是宋缨拿着还是谢玄拿着,至少可以保证一个人晋级。 贺虎和阴九司脸色大变。 他们不顾一切的说道:“他们骗你们的,不要相信!” 然而,谢玄和宋缨已经走了过来。 只不过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直接杀了他们其中的任何谁,而是趁机点住了他们的穴道,随后拿走了另外那个男人身上的五把钥匙。 点完穴道后,宋缨和谢玄直接将四人都往门外一抛。 暗门有规矩,第一轮要全部在密室里完成。 这里的二十四章密室都是打通的,如果谁出去了,谁就算作出局,不能再重新进去。 因此,他们四个人算是出局了。 四人都气得不行。 但偏偏,又拿他们没有办法。 好在他们算是保住了命,下一次,只能等五年后再来了。 宋缨和谢玄又如法炮制的 搞定了另外两手,又抢到一把钥匙。 如今他们手中已经有六把钥匙了。 剩下的还有六把。 宋缨和谢玄想过了,这才第一轮,他们肯定是想要保两个人都胜出的,所以这六把钥匙要平分,而剩下的那六把,无论他们怎么弄,最后都不可能将他们两个给筛选掉。 毕竟第一轮可是要取六个人。 想到这儿,两人放了心。 也不愿意再去增加杀戮,便提前出去了。 出去以后,发现柳如烟和柳毅竟然也在外面。 两人一人手中有两把钥匙,也是自觉应该够了,怕出现意外,会被别人抢去,所以提前出来。 宋缨和谢玄见了,也不觉得意外。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那个柳如烟和柳毅不太对劲。 柳如烟表现得很弱,可事实上她真的弱吗? 敢来这里,敢进暗门,如果她直伯很弱,可能连门都进不来,就被筛选掉了。 她能来这里的唯一解释,就是她是个有实力的人。 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才装得那么弱。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在密室里,宋缨不肯帮她的原因。 她也是有戒心的。 只怕有时候没有帮到别人,还中了别人的圈套 。 反倒是柳如烟和柳毅,看到他们俩出来,还有些意外。 柳如烟此刻脸上带着笑,一副妖娆明媚的表情,哪还有半丝刚才在密室里的虚弱和害怕,她看到宋缨,笑着走上前来,勾搭着她的肩膀道:“哟,我就知道林姑娘是个有本事的,一定会带着钥匙出来的,你们居然一共找到了六把?真是可喜吉贺,好厉害呀。” 宋缨并没有从她的笑意里察觉到友善。 反而听到了一丝暗藏的杀意。 她皮笑肉不笑,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躲开了柳如烟的手。 “柳姐姐客气了,先前要不是多经你的照拂,我们还不一定能找到钥匙呢,这些都要多亏了柳姐姐。” 果然,只听这话一出,周围另外几个出来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柳如烟,眼神里充满了不善和警惕。 柳如烟脸色微变。 她勉强笑道:“林姑娘说笑了,我哪儿照拂得了你们,倒是你们,刚才在密室里不声不响,转头就干了一票大的,啧,如果我记得没错,我们出来时在那密室门口抢钥匙的,应该是麻杆儿和胖头陀他们两个人吧,他们武功那么高,你们居然能打败他们出来,可见本事是真的 很大。” 柳如烟在故意引导别人的想法,让别人误以为宋缨和谢玄才是最厉害的,从而受到针对。 宋缨当然不会上当。 最后会剩下六个人,她听说比赛一共有三轮,那也就是说,这六个人不会全部走到最后一级,虽然不知道会剩下多少个,但在此时出风头,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所以她直接说:“柳姐姐就别取笑我们了,谁不知道我们是捡了个便宜,当时阴先生和贺先生都受了重伤,另外两位义士也受了伤,我们是趁着他们两败俱伤之时才捡到了钥匙,根本就没有你所说的什么有本事,顶多是运气好了一些而已。” “柳姐姐既然刚开始就和我们分到了一组,以后还请继续照顾我们,哪怕我们走不到最后一级,也会感谢柳姐姐的照顾的。” 柳如烟眼神阴冷。 唇边却是慢慢的笑了起来。 “好,我会的。” 两人说完,便不再说话了。 很快,一个时辰结束。 最后两个人出来,他们的手里找到了最后两把钥匙。 最终,这六个人顺利晋级。 宋缨粗略看了看,从密室里出来的人大约有二十来个,其余的大概都已经死了。 第167章 李绩 她的心里一阵阵的发凉。 如此草菅人命,且是公开的,这个二皇子是真狠。 监考官看过他们几个人的钥匙,确定没有问题,宣布第一轮的考试结束。 其余还活着的人,自然是被送出去的。 晋级的六个人,则是被监考官带至下一次考点。 出来以后,柳如烟仿佛又恢复到了之前那副软弱可欺的模样。 她继续凑近宋缨,问道:“诶,你们知道第二轮的考试是什么,又能晋级几个人吗?” 宋缨闭唇不语,只当作没有听到她的话。 谢玄也没有理她。 无奈之下,柳如烟只能去找另外两个人。 那两个人之前没有和她打过交道,倒是愿意跟她交流交流,而且他们也能看出来,在这六个人当中,宋缨和谢玄才是最不好惹的,他们两个人能拿到六把钥匙,这绝对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运气,如果这个游戏真的能光凭运气就能赢的话,那他们之前那么努力的拼杀又算什么? 所以,他们很忌惮宋缨跟谢玄。 宋缨和谢玄也看出来了。 但这种情况,他们没有办法解释。 而且说到底,最后他们六个人都是竞争关系,早晚会有一战的,与其怕事倒不 如迎难而上,就看谁手底下的功夫最硬了。 与此同时。 一间幽暗的密室里。 一个男人站在那儿,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的面前是一块虚无的光影,只见那光影中,竟然奇妙的投射出来了外界的景象。 大雍国的人通往天丘,会幻术。 尤其是他们的巫氏一族,几大长老都是会制作幻象的。 一群人围坐在那光幕四周,凭借自己的灵气使阵法运转,二皇子就能毫不费力的监视着外面的一举一动了。 没错。 站在正中间的男人,正是大雍国的二皇子李绩。 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熊皮大氅,脖间还有同色的围脖,身材高大,气质风流,倒不像是大雍国的人,而是有几分中原人的长相。 他看着那光幕之中的六个人说:“哪两个人拿到的钥匙最多?” 身旁的属下上前道:“走在最前的那一对男女,他们是兄妹,一共拿到了六把钥匙。” 李绩微微勾起唇角,饶有趣味。 “兄妹,不像啊……” 他轻轻的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看这对男女倒有点像是我的两位故人,你去查……” 他微微偏头,在那个属下耳边低语了几句。 属下立马领命去了。 没过多久,将查到了资料递上来。 属下的脸色有些惶恐。 递完资料的同时,就跪下来。 “是属下失职,居然让大渊国的定王和宋世濂的女儿混进来了!属下没能及时察觉,请二皇子责罚。” 李绩却没有理他。 他静静的翻看着手中的资料。 如今他的几个哥哥都不成气候了,大雍国已经是他的天下,更何况是这个小小的布达城。 所以,他很自信。 按理说,宋缨和谢玄一到这边,他就应该收到消息的,可那到底是九王爷,使了些手段,瞒过了他这群愚蠢的属下,所以竟然被他混水摸鱼蒙混过去。 不过也不怪他们。 二皇子知道自己的属下有几斤几两,让他们去干些别的还行,和定王谢玄做对? 呵,怕是连他们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他淡淡开口:“行了,起来吧。” 那个属下却仍旧不敢起身,冷汗从额头上滴落下来。 他们知道,二皇子治军极严,更何况是他们这些近身的侍卫,他们手中的权利越大,所担的责任就越重,定王谢玄和宋世濂的女儿进了布达城,他们都没有收到消息,万一 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他们一直被蒙在鼓里,岂不是要坏了二皇子的大事?! 所以,属下很惶恐,根本不敢起来。 李绩不满的道:“怎么,你是要我亲自拉你?” 属下连忙道:“不敢。” 说着,到底还是起身。 李绩道:“自己下去领二十军棍,领完再过来回话。” “是。” 属下松了口气,迅速出去了。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沉闷的棍子打在肉上的声音。 打完过后,那名属下才回来。 常年在军中行走的人,二十军棍虽然不少,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所以他只是脸色惨白了些,额头上疼出了些冷汗,但不影响走路。 他走到二皇子面前,跪下感激的道:“多谢二皇子宽宏大量。” 二皇子没有跟他废话。 他沉声道:“去查查这两个人过来,是为了做什么,查清楚他们的目的后再来回话。” “是。” 属下匆匆走了。 二皇子李绩看着光幕中的两个人,玩味的摸了摸下巴。 定王谢玄…… 还有那个小丫头。 这么多年不见,她都长这么大了啊…… 也对。 宋世濂都死了七年了,呵呵……当初要不是 …… 他还没机会坑杀了宋世濂呢。 这样想着,李绩道:“给我换衣服,我要亲自去会会这两个人。” 其余人一愣。 虽说心中有些不安,却也不敢违逆他的决定,很快就替他换好衣服,送他出去了。 第二轮考试是试毒。 宋缨和谢玄虽然不太懂毒素,但这次是真的因为运气好,两人躲过了。 恰巧,又是柳如烟和柳毅跟他们一同晋级。 而另外两个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两人当场毒发,死在原地。 宋缨和谢玄四人被带到最后一处考点。 这处考点是一座宝塔。 监考官告诉他们,他们要进入这座塔内,这座塔一共有七层,被命名为七级浮屠,他们要从第一层一直打到第七层,谁最后活下来了,谁就胜出,可以正式进入暗门。 宋缨和谢玄的面色都有些凝重。 偏偏柳如烟故作不懂的问道:“那我们四个都活着出来了,是不是我们四个也就都可以晋级了?” 那个监考戴着半边面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暗门规矩,每五年只取一个。” 柳如烟挑眉。 柳毅的面色却依旧是那副样子,岿然不变。 宋缨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168章 屠杀 这也就是说,他们要防着的不仅仅是塔里那些东西,还有身边的同伴。 如果只取一个,那甚至就是…… 连身边人也都要防! 宋缨和谢玄对视一眼。 两人都眉心微皱。 他们是不会对彼此下手的,哪怕最后真的只有一个能出去,另外一个人,也只会想方设法的保护对方活下来。 而柳如烟和柳毅却没有对视,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柳毅不耐烦的道:“啰嗦什么,赶紧开始吧!” 监考官点点头,让他们先去旁边取了兵器,随后就派人把大门打开,四人一同进去。 谢玄和宋缨取到兵器时,都皱了皱眉。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不对劲,但谁也没有多说。 一起往塔内走去。 这座塔是以七层的结构筑造,越往上走,就越是危险,对手的武功也就越高。 他们要一路打上去,还得防着身边人的暗杀,确实不容易。 柳如烟这次倒是不装了,咯咯一笑。 “怎么样,我们是先内部解决再一致对外,还是先一致对外,到了最后一层再内部解决啊。” 柳毅没有吭声。 谢玄幽幽的开口。 “柳姑娘就如何知道,你我四人就一定能到 达最后一层呢?” 柳如烟一噎。 脸色微变。 谢玄说得对。 这里面是什么情况他们谁也不清楚,每一层有多危险,他们也浑然不知道,说不定,他们四个还真的到不了最后一层,最后全军覆没。 所以,现在俨然不是内讧的好时机。 想明白这一点,柳如烟冷哼。 “行吧,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们就勉强和你们合作,开始吧!” 于是,四人往前。 塔里果然有很多机关。 不仅如此,还埋伏了很多杀手。 这些杀手都是暗门里的成员,个个身手不俗。 宋缨四人却也都不害怕,一个个迎敌而上。 却在交手后立马意识到了不对。 只听噼里啪啦一声,他们手中的兵器在对上敌人时,都不约而同的断了。 竟是外面镀的一层金属,实际上里面全是木头。 几人都不由脸色微变。 宋缨和谢玄还好,在刚才拿兵器的时候,就通过重量意识到了不对,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离谱。 在兵器断掉的一瞬间,两人就立马后退,躲开了敌人的攻击。 而柳如烟就没那么幸运了,胳膊上被砍了一刀,立马闷哼一声。 柳毅似乎也早有察觉 ,拉着她用轻功迅速后退。 几人不约而同的从身上掏出了隐藏的武器。 “苍玄剑!” 谢玄喝道。 宋缨立马从腰间抽出。 这柄剑是之前谢玄送给她的,后来就一直藏在腰间。 因为剑是软剑,被打造得薄如蝉翼,所以也没有人能搜得出来。 而谢玄虽然没有带武器,但他身手很高,没过几招就将对方手中的武器夺过来了。 柳如烟则是拿着一根细铁丝。 至于柳毅,他和谢玄一样,都是抢对方的武器。 没过多久,一群人再次战至一团。 周围不断的有鲜血涌出的气息。 宋缨从刚开始的不适,渐渐到后面也就杀麻了。 她想,当年父亲和兄长是不是也是这样,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只想着能活下去。 没过多久。 周围的人全部倒了下去,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空中有一道苍茫的声音响起,通知他们可以进入下一层。 他们一步步往楼上走去,每走一步,前方都会有无数机关。 这不仅仅是对于他们武力值的一场考验,更是对心理素质、耐心细心,以及体力值的考验。 大约两个时辰以后。 几人终于来到了第五层。 此时 ,宋缨和柳如烟的体力早已虚脱了,谢玄和柳毅稍微好点,但脸色也不太好看。 毕竟,他们都是血肉之躯,身体也不是铁打的。 连续血战两个多时辰,一刻喘息的机会也没有,就算是神仙也扛不住。 这一次,他们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个考试这么难了。 然而,没有时间给他们犹豫。 没过多久,又是一轮新的攻击朝他们袭来。 就这样打.打停停,一直到了第七层。 终于,结束了。 四个人站在第七层,望着周围的一片荒芜,有些茫然。 怎么回事? 刚才第六层的时候,所有人都受了伤,柳如烟和宋缨更是差点坚持不住。 原本以为到了第七层应该有更激烈的打斗,敌人的身后更高,更加凶险,可是没有想到,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彼此看向对方。 眼睛里都是迷茫和不解。 直到这时,那道声音又在空中响起了。 却是咯咯咯的,笑得有些怪异。 “第七层不设置敌人,因为……你们的敌人就在你们身边!” “记住我们的规则,最后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开始吧!” 说完,那道声音消失了,塔内的几个人却是脸色一变。 他们早就该想到的。 四中取一,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其余三个人早晚得死! 只见四人立马都浑身警惕,柳如烟和柳毅各站到一边,而宋缨和谢玄则是后退一步,后背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谢玄沉声道:“先干掉他们。” 宋缨点头应是。 四个人立马打了起来。 柳如烟和柳毅的功夫不如谢玄,再加上宋缨有苍玄剑傍身,他们自然更是打不过,没过多久,柳如烟和柳毅就出局了。 但是宋缨和谢玄也伤得不轻,两人靠在一起,轻轻的喘息着。 宋缨的脸上全是血,谢玄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背靠着背靠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半响,宋缨才轻声笑了笑。 “王爷,你把我杀了吧。” 谢玄没有说话。 脸上却一片阴鸷。 就听宋缨说:“你有琳琅和承允要照顾,还有,我的功夫不如你,就算是出去了,也只能任由他们摆布,但你不一样,你身份尊贵,而且身手还很高,说实话,今天是第一次看到你杀人,我都惊呆了,原来我认识的定王并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她闭了闭眼,感觉到生命从身体里流逝。 她受伤了。 很严重的伤。 第169章 被救 即便谢玄没有放弃她,即便她成了最后出去的那一个,她知道,她也不一定能活得下来。 所以,与其成为别人的拖累,倒不如成全对方。 免得害人害已。 谢玄却是不允。 “我不许你说丧气话,我们谁也不会死!阿缨,答应我,你要振作一点!” 宋缨却觉得眼前有些恍惚。 好像出现了许多的片段。 有父亲的,有哥哥的,有娘亲坐在屋里替他们织衣,还有很多很多…… 以前在军营里认识的叔叔伯伯,有还没有她高却从小就被送到军营里来操练的小弟弟,还有那些边境小镇上的居民,每一次出街,他们都会亲切的喊她小宋姑娘…… 她笑了笑。 她承认,如果真的死在这里,没有找到她的那两个孩子,她将会很遗憾。 可是她尽力了。 真的尽力了。 她好累。 累得只想睡觉。 就让她睡一觉吧。 她保证,只要睡一觉就好,睡一觉就好…… 宋缨渐渐的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谢玄撕心裂肺的呼喊:“阿缨!阿缨!” 然而她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意识渐渐的沉沦进一片黑暗。 …… 再醒来,是在一间朴素的房间里。 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青白色的帐顶。 帐顶上方的木梁上涂了一层又一层繁复而古老的花纹。 空气中似乎浮动着烤肉的香气,还有柴火,噼里啪啦…… 她耸动了下鼻子。 肚子也咕咕叫了几声。 好饿。 死人也会觉得饿吗? 不都说人死如灯灭,人死了魂魄就应该归于地府,就算要吃东西,吃的也应该是香火。 可她怎么会闻到烤肉的香气,而且闻着那香气,还很想吃? 宋缨艰难的偏过头。 看着外面。 瞳孔微微一震。 只见不远处,一个男人坐在那里,他的面前燃着一个火堆 ,而他正架着一只不知道是羊还是鹿的动物在上面烤,时不时还洒点调料,香气上溢。 令宋缨震惊的不是这个。 而是周围的装饰。 她这下子反应过来了。 她不是在一个木屋里。 这是一个蒙古包。 她刚才看到的帐顶确实是帐顶,而帐顶上方的带着花纹的房梁,实际上只是蒙古包的装饰。 她这是被人带到了草原? 宋缨脸色一变。 她挣扎着起身,就听到旁边传来男人的声音,“醒了?” “你是谁?”宋缨出声问道。 刚开口,才 发现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就好像砂纸磨在石头上的声音,沙沙的,十分难听。 男人没有回答她。 他看着烤肉熟得差不多了,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匕首,从那架子上烤着的肉上面切了一块下来,装进盘子里,然后走过来递给她。 “尝尝?好久没亲自动手了,看看我烤的味道如何?” 宋缨一阵心惊。 但她没有反抗。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知道识实务者为俊杰,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目前还没有表现出对她的恶意。 她甚至不由得猜想,是不是她当时没有死,而是被人从那座塔里面救出来了? 可如果真的被救出来,也不应该是她一个人,还有谢玄啊。 对了,谢玄呢? 宋缨脸色一变。 她看向男人,想开口,男人却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直接将盘子怼到她面前,道:“先吃!吃完我再告诉你。” 宋缨唇角嗫嚅,最终,还是将盘子接过来。 一接盘子,那食物的香气顿时就让她忍不住了,宋缨立马大快朵颐。 男人看着,淡淡笑了。 他走到火堆前坐下,继续翻烤上面的鹿肉,同时还问:“怎么样,好吃吗?” 宋缨 说不出不好吃的话。 一是这肉烤得确实不错,二是她目前还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瞧他的样子,好像对自己的厨艺很在意,她如果说不好吃,不知道他会不会杀了她。 于是,宋缨很识趣的点头,“好吃。” 男人眼神淡淡的瞟过来。 “你是不是想问,你的同伴去了哪里?” 宋缨连忙点头。 男人道:“如果我说,我把他杀了呢?” 宋缨一愣,紧接着神色一寒,那双清亮的美眸里顿时迸射出无尽的寒光。 甚至连握着盘子的手指都捏紧了。 身上的气场也陡然转换。 宋缨通过了暗门的三层考试,也是杀过人的人了,何况她到底在军中长大,身上天然就有一股凛冽的气势,所以这样一冷脸,其实挺可怕的。 有股杀气! 男人却仿佛没感觉到似的,丝毫不怕,只是啧了一声。 “瞧你激动的,怎么,那人是你的情夫?你们定情了?” 宋缨将脸撇向一边,“这不关你的事!” 男人点点头。 “确实不关我的事。” 他顿了顿,忽然问:“既然反正不关我的事……那我就把他杀了吧,杀了他,看你伤心痛哭,也挺有趣的,你说是不是?” 他说完,笑着起身。 仿佛真的是要去杀人。 宋缨却从他的话中提取到几个关键信息。 去把他杀了…… 那就是他现在还没有死。 他能杀他…… 那就说明谢玄也在他的手上! 她的眼中顿时出现希冀,连忙道:“对不起,我错了,你别杀他。” 男人顿住脚步。 双手抱胸,含笑望着她。 “哦?你倒是说说,你怎么错了,又错哪里了?” 宋缨:“……” 她的神色不太自在。 实在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太过古怪,赤果果的,不像什么好人。 片刻,她才低声道:“你救了我,我不该怀疑你,你还给我东西吃。” 说着,将盘子往前举了举。 男人失笑。 这小丫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会哄人。 只可惜啊,自己认得她,她倒不认得他了。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但也只是一瞬,随后便又重新坐下道:“你受了很重的伤,歇歇吧,等伤养好了,我再带你出去转转,最近靠近南边的冰雪已经在慢慢融化了,风景可好看了,你一定没有见过。” 他说得云淡风轻。 仿佛置身于一个世外桃源一样,与世无争。 宋缨却有些着急。 第170章 草原 她迫切的想知道,谢玄到底怎么了。 她记得,当时不仅是她受了伤,谢玄也受了很重的伤。 她被救过来了,那谢玄呢? 他身上的伤有没有人帮他处理,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吃上了香喷喷的烤鹿肉? 然而这一切,都在面前这个男人面前,化作了沉默。 她不敢问。 饶是宋缨再迟钝,也能看出来,眼前这个男人表面看上去笑容和煦,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一点也不好说话。 她怕问多了惹恼了他,他会真的杀了谢玄。 于是,宋缨也不多说了,几口将剩下的鹿肉吃了,然后道:“我要喝水。” 男人面对她的这些小要求,倒是好脾气。 又啧了一声,道:“难伺候。” 嘴里吐槽,倒是真的给她倒热水去了。 宋缨坐在床上,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 同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 这的确是一座蒙古包。 外面没有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里真的没有人,还是没有人敢在这周围走动。 她再看向男人身上的装饰。 男人身上穿的是一件黑熊皮做的大氅,脖子上戴着黑色围脖,头上还戴着镶了金珠的帽子,这种装扮, 应该不是个普通人,或许是大雍国的富商,或者是哪个贵族子弟。 总之,她还是在大雍国。 意识到这一点,宋缨松了口气。 她想了想,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救了我的命,我总应该知道你的名字,这样以后我才好报答你。” 她在极力的卖乖讨巧。 男人却似乎不吃她这一套。 他挑了挑眉,戏谑的看向她,“报答我?你确定不是杀了我?” 宋缨一窒,勉强笑了笑,“怎么会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男人笑了笑,起身朝她走过来。 等他走近了,她才发现他的身材十分高大,比她认识的所有中原男子都高。 他的身上并没有北方牧民那股腥臭的味道,反而有淡淡的木香,很好闻。 只见他在床沿上坐下,然后问:“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作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还有一句话,叫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愿意以身相许吗?” 宋缨:“……?!” 她不敢置信,震惊的看着他。 因为太过震惊,连手中杯子里的水都忘记喝了。 男人却好似一副认真的样子,甚至蹙眉想了想,道:“但我不可能让你做大,因为我已经有老婆了 ,不过好在我们北方男人允许同时娶四个老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当二老婆如何?我会让我的大老婆好好待你的,绝不会让你吃亏。” 宋缨:“……” 她直接被气笑了。 此时也顾不得性命不性命,安全不安全,只是冷冷的说:“贵人怕是有脑疾,如果机会,还是去看看脑子吧!” 她想,她都这么说了,对方肯定会气疯。 轻点骂她白眼狼,不识好歹,重一点的直接一刀砍了她! 然而,男人却并没有生气。 甚至好像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他笑了笑,道:“也可以,等我到了中原,一定找个好大夫看看,看我是不是有脑疾。” 宋缨:“……” 真是油盐不进! 她没有再说话。 男人也没有再吭声。 没过多久,他烤好了鹿肉,又给她装了一些,随后就拿着别的肉出去了。 宋缨这才松了口气。 没有男人在场,帐篷里的气氛就松快了许多。 她尝试着起身。 发现自己的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还能动,虽然起身艰难了点,但也不算是被废了。 只要慢慢挪,总能走出去了。 却不料,她才刚挪到一半。 一个女人挑开帘子端了个铜盆走进来,当发现她已经下了床,正拖着病体一步步挪向门口时,她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铜盆掉在地上,连同水也洒了一地,飞奔过来扶住她说:“你怎么下床了?快回到床上去。” 宋缨有些茫然。 “你是……” “我是二皇子身边的婢女,我叫阿依古,姑娘,你快回到床上去,否则叫二皇子回来看到我居然让您下了床,他会打死我的!” 宋缨:“!” 她的脸色大变。 一把握住女人的手。 “你说什么?刚才出去那个,是二皇子?” 女人一脸懵懂的看着她,仿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惊讶。 她点了点头,“是啊。” “大雍国的二皇子?” “是啊。” 宋缨的心里狠狠一震。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 也对。 她是在那座浮屠塔里面被救出来的,那是暗门的考核地点,除了暗门的主人二皇子,谁还会出现在那儿?谁又敢救他们出来? 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宋缨抓住那个女人的手说:“我要见你们二皇子,马上!” 女人却摇了摇头。 “不行,二皇子今 天要去金帐侍奉大君,已经出发了!” 宋缨脸色一变。 她连忙往外走去。 “不行,不能让他去,我现在就要见他!” 她虽然不知道草原上的大君离二皇子有多远,可也有常识,知道这里的王子长大后就会被分离出去,不与父君同住一片草原,如果这一去,一来一回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她迫切的想知道自己那两个孩子的消息,她等不得! 然而,她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被女人拦住了。 “姑娘,姑娘!” 宋缨用力挣开她,却挣脱不了,好不容易纠缠着到了门口,掀开厚重的帘子,却看到十几匹骏马绝尘而去。 她张嘴,想要喊,一口冷风呼得灌进来,灌进她的喉咙。 她只觉得喉咙连带肺部都一阵火辣辣,话没有说出,就弯腰猛烈的咳嗽起来。 “姑娘,姑娘快喝热水。” 女人一边帮她拍着背,一边将热水端给她。 宋缨接过,猛烈的灌了几口。 等缓过那口气以后,再追出去,却发现已经看不见那行马队的影子了。 她站在大帐门口,怅然若失。 婢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神情失落,她好心的道:“二皇子会回来的。” 第171章 真相 宋缨当然知道他会回来。 只是她等不及。 她很想知道,自己那两个孩子的下落。 他们是否还活着,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想到这儿,宋缨对婢女道:“给我准备一匹快马。” “什么?” 婢女有些诧异。 “我要见你们二皇子,我要去金帐。” “不行!” 婢女脸色大变,连连摇手,“不行的,二皇子不会允许你去的,没有大君的召见,我们也不能过去。” 宋缨忽然拔出匕首,横在自己的脖颈上。 “你如果不答应我,我就死在这里,你们二皇子走之前应该跟你说过,要好好照顾我吧,如果我死了,你猜你会是什么下场 ?” 婢女的脸色已经无法用惨白来形容了。 宋缨知道她的顾忌,她沉声道:“你放心,等我见了你们二皇子,我会跟他说清楚的,绝不会让她为难你。” 婢女咬唇,犹豫了一下。 半响才说:“好吧,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准备准备。” “嗯。” 没过多久,婢女就牵来了马。 宋缨的身体很虚弱,但她还是勉力爬了上去。 马儿在草原上奔驰。 幸好二皇子一行人走得不算太久,她们将马骑得飞快,竟然将那群人追上了。 二皇子李绩看到宋缨 纵马而来,眉梢挑了挑,抬手命令身边人停下。 他勒转马头,来到宋缨身边。 “你怎么来了?” 说着,看着她虚弱到几近晕厥的脸,以及身上隐隐渗出的血迹,脸色不太好看。 “你不要命了吗?明知道自己受了重伤,还骑马跑这么远,你是怎么照看她的?!” 最后一句话,是冲着旁边的婢女。 婢女吓得脸都白了,连滚带爬的滚下了马,跪在地上向二皇子求情。 “对不起二皇子,她闹着非要出来,我……” “不关她的事。” 宋缨出声,拦住了二皇子的惩罚。 她看着二皇子,虚弱的道:“是我非要出来的,她不带我出来,我就死给她看,她负不起这个责任,所以只好听我的,你不要怪她,要怪就怪我好了。” 果然,二皇子听了这话,脸色越发阴沉。 他冷冷的看向宋缨。 想到小时候遇到的那个明媚张扬的小女孩,眼眸中又闪过一抹讽刺。 “你就这么心急要见到他?心急到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 宋缨一愣。 她点点头,“确实,我很心急要见到他们,求二皇子告诉我,我的孩子在哪里,他们是不是在你的手上?” “孩子?” 二皇子一愣。 他好奇的问: “你追过来,不是为了谢玄吗?” 宋缨摇了摇头。 她既然都能活着,谢玄也不会死。 现在想来,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既然对方就是那个聪明又权柄滔天的二皇子,将来他很有可能继承大君之位,那么,他就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挑起两国的纷争。 所以,保下他们俩的性命,是必然。 所以在想清楚以后,她丝毫不为谢玄担心。 现在,她只关心她的两个孩子。 宋缨沉声道:“七年前,我在边关遭人绑架,遇到了你们暗门的人,我和他发生了关系,后来那个人带走了我的孩子,告诉我,他们在哪儿?” 二皇子惊呆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宋缨,紧接着,失笑。 “你说……七年前……” 他面色古怪,上下打量了宋缨一眼。 就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宋缨不解。 “二皇子为何吞吞吐吐,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二皇子摇了摇头,憋着笑。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你是怎么笃定那晚的人就一定是暗门的人的?” 宋缨一脸迷茫。 “难道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 笑完,又觉得十分有趣,看着宋缨道:“难怪,难怪你们要伪造身 份,混进暗门,原来是因为这个,宋缨啊宋缨,枉你小时候那么聪明,现在怎么变得这般愚蠢,居然会相信这个?” 宋缨再次一愣。 小时候? 她不解的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微抬着下巴,神色露出一丝倨傲。 “难道你忘了,你九岁那年在函谷关救过一个少年,那个少年自称是边境上的猎户,你替他治好了伤,你忘记他是谁了?” 宋缨狠狠一震。 眼眸放大。 “你……你就是那个少年?” “对。” 二皇子眉目浅笑,“正是我,当时我原本是想混进去测绘函谷关边防地图的,可是没想到被你们的人发现了,没办法,我只能装作猎户博取你的同情了,你是将军嫡女,不会有人怀疑你窝藏了奸细,后来我回到草原,其实一直在想着你,只是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才再见面。” 宋缨的面上升起一股恼怒。 她当然记得这件事。 只是她那时候不知道,军中混进来了奸细。 如果她早知道,她一定不会随随便便救人的。 见她面带恼怒,二皇子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那件事算我对不起你,作为报答,我也给你一个情报,你要找的人并不在我这里,那夜和你发生关系的,也并非暗门的 人。” 宋缨皱起了眉,“你怎么知道?” 二皇子轻嗤,“我当然知道,因为掳走你的人就是暗门的人,他们做了什么,我能不知道吗?” 宋缨一震。 她没好气的道:“那那个人是谁?” 二皇子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宋缨瞪大了眼睛,“是你?” 二皇子无语,“我有老婆,才看不上你。” 说着嫌弃的打量着她,“跟颗小豆芽一样,咱们草原上的汉子不喜欢你这样儿瘦弱的,你难道就不觉得,谢玄的那两个孩子,和你长得很像吗?你与他就没有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宋缨狠狠一震。 谢、谢玄? 二皇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向她伸出手,“走吧,我带你去父王的金帐,谢玄就在那儿,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当面问他。” 宋缨想了想,还是将手伸给他了。 握住,跃到了他的马背上。 一群人再次往金帐的方向疾驰而去。 没过多久,到了金帐。 宋缨见到了谢玄。 再次相见,她的感情是复杂的,她没想到谢玄就是那夜的男人。 谢玄显然也知道真相了,深目看向她的目光里,也带着一丝复杂。 大君是个很和气的人,道:“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就在这儿说吧。” 第172章 结局大团圆 说完,他带着人走了出去。 宋缨和谢玄交谈了很久。 除了七年前两人意外相遇的事,还有当年宋家军全军覆没的真相。 当年,宋家军是死在大雍国的手中。 而主导这一切的主谋,却不是他们,而是大渊国的皇帝。 也就是谢玄的亲哥哥! 其实这个真相,早在今天之前,两人就已经猜到了。 只不过现在得到了大雍国大君的亲口证实。 两人一阵沉默。 谢玄道:“你有什么打算?” 宋缨道:“我想见哥哥。” 这些年哥哥既然一直潜伏在暗中,就不可能毫无作为。 她想听听哥哥的打算。 谢玄点了点头。 “那我们要怎么联系到他?” 宋缨想了想,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脑海中有了主意。 “我有办法。” 于是当天晚上。 大君的金帐之中有人行刺宋缨。 情况凶险,身受重伤的宋缨根本躲避不及。 眼看着就要命丧刀下。 这时,一道黑影从帐外蹿进来,挡住了刺客的攻击。 宋缨眼睛一亮。 与刺客联手,很快就将那人留下了。 那人没想到这是一场计,神色一变,当即就要反抗,却被宋缨一句话定住,“哥哥!” 宋舟站在那里。 宋缨颤抖着手扯下他脸上的黑巾。 只见那是一张疤痕交错的脸。 而那个所谓的刺客也扯下面巾,赫然正是谢玄。 宋缨泪如雨下。 “哥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宋舟也是百感交集。 他原本只是在暗中保护宋缨,从来没想过要出来,可是没想到,就这样还是被她抓到了。 既然已经被认出来,再隐 瞒也毫无意义。 宋舟叹了口气,嘶哑着嗓音说:“缨儿别哭,我还活着是好事,告诉我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宋缨便将真相跟他说了。 她与谢玄联手一起逼他现身,她知道,哥哥一直不露面,一定是想对安帝做什么,她不能让哥哥一个人去冒险。 可宋舟想的又何尝不是这样? 宋家已经够惨了,有些事,他一个人去做就行了,宋缨应该站在阳光下,好好的活着,而不是被他拉进复仇的深渊。 两个人都是为了对方好。 想到这儿,他有些敌意的看着谢玄。 “他也是皇室中人,妹妹,我要杀了他。” 宋缨连忙将他拦住,“不行,他、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什么?” 宋舟意外。 他只知道宋缨和谢玄来了北边,并不知道他们来的目的。 宋缨便拉住他,将两人认识的一切细细的说了。 宋舟沉目不语。 宋缨忐忑的道:“哥,你在想什么?” 宋舟冷冷的看向谢玄道:“你对我妹妹是真心的?” 谢玄道:“千金不换。” 宋舟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他起身,道:“那就好,妹妹,你已经大了,有了喜欢的人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应该过安定而幸福的生活,哥哥看到你这样……就放心了。” 他说完,竟是要走。 宋缨哪里肯让? 她一把抓住宋舟,厉声道:“你到底有什么计划?我不许你一个人去冒险。” 宋舟冷笑。 “宋家军的血不能白流,那么多人也不能白死,凭什么在前线拼死苦战的将士能被出卖,而他却可以安心坐在宝坐上,享受后世英名,妹妹,我不想把你牵连进去,既 然你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那么你就不要回京城了,定王的两个孩子,我会想办法让人把他们接出来,以后你们就走得远远的吧,京城……要变天了。” 宋缨一惊。 “你在京城也埋伏了人手?” 宋舟冷笑,“七年了,你以为这七年,我在做什么?” 宋缨心惊。 她不知道宋舟要做什么,但两人的愤怒是一样。 但她不希望哥哥去送死。 宋缨道:“哥,你觉得如果你真有行动,我会安然无事吗?我不会的,不管我走到哪儿,我都是宋家的女儿,是你的妹妹,你是叛贼,我就是叛贼,你是将门英雄,我就是英雄的妹妹,哥,我不希望你走上一条错路。” 宋舟冷声:“你觉得我为宋家军报仇有错?” 宋缨一窒。 谢玄道:“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偏偏选择了最差的那一条。” 他面容清俊,看向宋舟的时候,不免就有些威压。 宋舟却是丝毫不怕。 “还有哪种,说来听听?” 谢玄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手中虽然有些势力,但并不足以大到可以撬动整个大渊国直捣皇宫的地步,你之所以一直按捺着没有动手,就是没有胜利的把握,可你仍旧想要动手,一是因为你忍不了了,二是因为你渐渐的发现,无论你怎么努力,凭你一已之利,可能也无法真正复仇,所以你想拼死一博,宋家军的事让你整日都活在痛苦中,与其这样一直痛苦,你还不如死在战场上,你并不是在报仇,你是在寻死!” 宋缨狠狠一震。 她亲眼看到,宋舟的神色有些变化,从愤恨变成了痛苦。 他闭了闭眼,哑声道:“那又如何?” 谢玄道:“如果说我能帮你翻案,还宋家军一个清白,你能不能放弃你的复仇计划?” 宋舟冷漠的看向他。 谢玄继续劝:“活下来的人不容易,他们应该好好活着,而不是因为你的一已私仇,就将他们再次推入死亡的深渊,宋家军的人已经死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至少应该还他们一个死后的英名,而不是让人觉得,他们果然是叛徒,瞧,宋世濂的儿子就是个叛军,这样哪怕宋老将军在地下,也不会安宁的,不是吗?” 不得不说,这段话说服了宋舟。 他太知道自己的父亲在乎什么了。 他可以死,但他不能毁了宋家军的名声和数万英魂的性命。 想到这儿,他沉声道:“你打算什么做?” 谢玄低低的跟他说了几句。 宋舟点头。 他冷声:“好,我相信,你如果你敢有半句撒谎,即便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不会让那个狗皇帝好过!” “好,一言为定。” 三人说好以后,半个月后,待谢玄和宋缨养好了伤,便奉召回京。 只是回京之后,安帝却迎来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打击。 那就是当年宋家军的事被人翻出来了。 谢玄之前一直不知道龙符去了哪儿,后来知道了宋缨就是那晚和他发生关系的女人,这一切就有迹可循了。 宋缨的身边有一个扇坠子。 那个扇坠子是她很早以前在山里捡到的,觉得好看,就一直留在身边,因为样式很奇怪,她一直以为就是块普通的玉,根本就没想到,那就是谢玄所说的龙符。 她以为,龙符至少应该是雕刻得像龙的,哪里知道会是那个。 但好在 ,龙符找到了,谢玄可以执着龙符审判皇帝。 同年四月。 安帝在谢玄的逼迫下,下了罪已诏,还了宋家军一个清白。 同年五月,安帝病重,谢玄扶持太子执掌国政。 同年七月,安帝驾崩。 太子登基为帝,取国号安宁。 而宋缨也跟谢玄一起离开了京城,带着两个孩子还有宋舟,去了偏远的四方城居住。 远离了京中那个权利的漩涡,一是为了让太子宽心,二也是两人确实厌倦了尔虞我诈,只想安静的游山玩水,方能不虚度此生。 秋夜寒凉,宋缨和谢玄好不容易躲开孩子,躺在花园的摇椅上赏月。 想到安帝的罪已诏,以及后来的病重和驾崩,宋缨窝在谢玄的怀里问:“我怎么总觉得这事有点奇怪呢?太巧合了,说,你是不是在京中还有别的我不知道的隐藏势力?” 谢玄低眸看着她,宛尔。 却是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你猜。” “好啊,你现在都敢瞒我了,你……” 话还没有说出完,嘴唇就被堵住。 宋缨唔唔了两声,换来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 谢承允和谢琳琅躲在远处的树下,看着爹爹和娘亲抱在一起啃,嘻嘻笑了两声,“我打赌,再过两个月,娘亲一定能给我添个小弟弟。” 谢琳琅不高兴的哼了两声,“为什么是小弟弟?我觉得一定是小妹妹。” “小弟弟!” “小妹妹!” “小弟弟!” “就是小妹妹!” “……” 两个孩子争吵起来。 不远处,宋舟坐在屋顶上,看着院子里的神仙眷侣和那对从早到晚因为各种琐事不断争吵的可爱孩子,愉悦的笑了起来。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