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父皇是昏君》 第一章 “阿蘅,你走快一点!”十三岁的羽国七皇子羽成灏头戴太子金冠,扭过头催促他的同胞弟弟,七岁的十一皇子羽成蘅。 两人的母妃是羽国皇帝正德帝羽宗仪的顺贤妃桓氏。桓家是羽国的四士族之一,桓氏为德贤淑贵四妃之一的贤妃,自幼饱读诗书,容貌秀丽,体态修长,性格温柔娴雅,很得羽宗仪喜欢,又有两位皇子傍身,在后宫地位稳固。 羽成灏的长相有七分随了桓氏,剑眉星目,身材修长,非常俊挺卓然。因为受宠和得势,尚未及冠的他稚气未脱的脸上已经有了高高在上雷厉风行的气势,却没有因此养成飞扬跋扈的性子。相信假以时日,羽成灏必定能成为一位出色的帝王。 相较之下,小他六岁的羽成蘅则是集合了父皇羽宗仪的文弱和顺贤妃的秀丽,长得十分清秀斯文,性格也腼腆内向得像小公主一样。 羽成灏一直不怎么瞧得上这个有点小家子气的同胞皇弟。但他们是一母所出,如今宫中形势错综复杂,羽成灏自觉他有责任代母妃好好照顾羽成蘅。这不,三个月前,羽成蘅无意间得罪了才十岁的明月郡主司徒悦,被司徒悦推下荷花池,几乎溺毙。后来虽然被救起来了,但受了大惊吓,连话都不会说了,人也总是精神恍惚,痴痴傻傻的,让顺贤妃暗地里不知掉了多少眼泪。羽成灏也惊觉自己真的太少关心这个同胞皇弟了,连忙改正过来,开始对羽成蘅实行紧逼盯人政策。 在羽成灏事无俱细的照顾下,好不容易羽成蘅的病情终于渐渐有了起色,这几天更是开了口,记起如何说话了。不过羽成蘅把前事忘得差不多了,连上过几天上书房习得的字都忘得一干二净,羽成灏没法子,只能想办法让羽成蘅再入上书房读书,看能不能改变他的状况,让他变好一些。 但如今皇子想入上书房读书非常困难。得到准许的只有大皇子羽成熙四皇子羽成雪六皇子羽成慕以及七皇子兼太子羽成灏。 再有两个月满十六岁的大皇子羽成熙不用说,是皇后萧氏的儿子,当朝唯一的嫡子,又是皇长子。虽然如今萧家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家作为与荀家并列第一的大士族,势力依然不容小觑。更何况荀家已经覆灭,被彻底连根拔起,萧家已经成为唯一存活的大士族,影响力无法弗远。羽成熙被羽成灏夺去太子之位,已经引起太多的不满,不能再阻止他留在上书房继续读书。 十四岁的四皇子羽成雪的母妃是有羽国第一美人之称的静贵妃王氏。王家是四士族之首,羽成雪的长相肖似其母,容貌绝美,被特许进入上书房读书。 与羽成灏同年的六皇子羽成慕是正四品郑婕妤之子。在羽国后宫,正四品以上的妃嫔才有资格生育皇嗣。在这个子以母贵的年代,若只按生母身份而论,羽成慕的地位为皇子中最低。不过他被明月郡主司徒悦所喜爱,听说待他十六岁及冠后,两人将会被赐婚。明月郡主的夫婿决不能是目不识丁之徒,因而羽成慕得以入读上书房。 七皇子羽成灏是太子。没有人会反对他在上书房读书。 羽成蘅比其他人年幼,又与明月郡主有隙,他能不能顺利进入上书房读书,羽成灏这个当太子的,心里也没有胜算。 ——但总得要试一试!羽成灏想起母妃顺贤妃的眼泪,下定决心。 不过看羽成蘅这副犹犹豫豫,一步三摇的温吞模样,羽成灏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恨不得自己能化身成羽成蘅,利利索索为他把事情办好。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所以羽成灏只能无奈地走过去,牵起羽成蘅的小手,大步往前走。 羽成蘅有些惊讶又有些纠结地瞟了一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作为一个上一世已经近三十岁的青年,无端穿越到一个不熟悉的时空后,被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孩子故作成熟地护着,感觉实在非常复杂。 羽成蘅在上一世是大家之子,作为大财阀继承人候选人之一,自小接受严格的英才教育。他没有快乐的童年,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父母亲人之爱也不过淡淡。最终能从众多兄弟之中脱颖而出成为成为真正的继承人,心机手段样样不缺,遇到真心实意的人的机会却实在不多。突然多了一个平时贤良淑德,看到他生病会哭哭啼啼的母亲,一个明明不太喜欢他但会尽心尽力照顾他的小哥哥,羽成蘅颇有点适应不能。 但他不会拂逆他们的好意。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羽成蘅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不过小朋友手牵手什么的…… “太子哥哥,阿蘅自己能走。”羽成蘅低弱道。导致这具身体的前主人身亡的那场溺水事件发生在早春,那时的荷花池上还有一层薄冰。羽成蘅在冰水里泡了小半个时辰,被救回来了,身子却落了病根,让本来瘦弱的他看起来更添几分虚弱。 羽成灏的反应是紧了紧他的手,放慢了步子:“你还是慢慢走,不要急。”语气认真严肃,一点也没有把羽成蘅的抗议放在心上。 沟通无能,羽成蘅抿抿唇,无力地点头,乖乖任他牵着,不再反抗。 羽成灏见他脸色暗淡,不禁担心地问:“是不是累了,不如唤步辇来……” 哪有这么娇气?羽成蘅果断摇摇头,为了避免羽成灏再次化身鸡妈妈的妈妈,干脆反拉着羽成灏往前走。 他们的目的地是羽国皇宫内的流水小榭。 严格来说,他们所在的这座皇宫不是真正的羽国皇宫。原来的羽国皇宫在长安。六年前羽国皇族因为帝位之争陷入内乱,北面的梁国西面的陈国趁机联手攻打羽国,羽国节节败退,长安沦陷。羽宗仪作为仅存的皇室血脉被推上帝位,年号正德。之后经历过无数战事,终于在一年前,羽国割让北面的九州作为议和条件,停战休养生息。国都长安就在九州的范围里,一同被割让出去。羽国迁都洛阳。 洛阳的这个行宫,便成为如今羽国的皇宫。洛阳行宫内风景最宜人的,便是这个流水小榭。整个流水小榭建在美丽的碧波湖上,亭台楼角花木扶疏,兴起之时还能泛舟游玩,是皇室平时休歇游玩之地。 羽成灏和羽成蘅要到流水小榭求见一个人。这个人不是羽国的皇帝他们的父皇羽宗仪,而是昇王兼护国大将军,被皇子们尊称为王父的司徒弘烨! 司徒弘烨现年三十五岁。他是鞑靼与羽国的混血儿,据说母亲是桓家旁支的女儿,在战乱时与家人走失,被一个鞑靼将军强抢为妾。那鞑靼将军很快在战争中死去。司徒弘烨的母亲带着他四处颠簸,最终染病而亡。司徒弘烨七岁开始成了孤儿。他起于微末,成为孤儿后开始混入民间自组的义军,用了二十年时间,建立一支强大的令人闻风丧胆的独立军队,游离在鞑靼与羽国之间,在战火纷纷的时代,成为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五年前,羽国被梁国陈国联手夹击,正德帝羽宗仪软弱无能,羽国四面楚歌,油尽灯枯几乎灭国。司徒弘烨带着他的军队,如天神一般降临在四处逃窜的羽宗仪面前,俯首称臣,立刻得到羽宗仪的重用。 从皇帝卫尉到骠骑将军,到护国大将军,到异姓王昇王,到皇子王父,司徒弘烨用了五年时间,把风雨摇曳的羽国从灭国的危机中解救出来,同时,他在羽国的权势地位亦如日中天,直逼皇权! 羽成灏非长非嫡,却能越过嫡长兄羽成熙以及其他兄长被册立为太子,正是因为司徒弘烨自称桓家故人,称顺贤妃桓氏为表妹的缘故。 虽然桓家一直没有对此表态,但在时人的眼中,桓家和昇王司徒弘烨,站在同一阵营。 羽成灏五岁开始由司徒弘烨教导。这是司徒弘烨当初“臣服”于正德帝羽宗仪的条件之一。五年间羽成灏受司徒弘烨影响极深。在羽成灏心中,司徒弘烨才是他敬仰崇拜的父亲。羽宗仪太软弱无能,羽成灏压根儿看不起他,对羽宗仪这个生父,不过是表面上礼仪过得去。 司徒弘烨在皇宫外另有王爷府,但他长期住在皇宫,闲暇时便常驻在这流水小榭。其他人无他的召令,无论皇族中人还是朝廷重臣都不得晋见。 流水小榭的中央,是一座极为华贵的亭阁,飞檐流丹,层层纱帐随风而动,空气中透着一丝极品龙涎香的味道,清幽雅绝。 远远看去,隐约可见亭中层层纱帐后,有人在动,间或听到几声压得极低仿佛哽在喉间的迷离急促的的呜咽声…… 透户龙香,隔帘莺语,料得肌如雪…… 羽成蘅不知怎地想起这句词,然后他猛地抬起,看向羽成灏! 作为一个曾经历人事的男人,羽成蘅能听得出亭内的人正在干什么。 羽成灏的神色很耐人寻味。他定定盯着那亭阁,唇不悦地抿起,眼里闪动着轻蔑恼怒无奈等等复杂的情绪。 ——羽成灏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并对其中一个非常不以为然。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羽成蘅第一次走出他的寝宫的范围,直到此时此刻,他开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一个侍卫打扮,满脸匪气的壮硕男人看到羽成灏和羽成蘅,大步走过来,拱手道:“太子殿下留步!王爷和皇上正忙,不见任何人。”态度还算恭敬,但完全没有见到高位者的诚惶诚恐。 不过羽成蘅已经呆滞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里面的人是……王爷和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了!!!希望大家支持!!\(^o^)/~ 第二章 皇上,不就是羽成灏的父皇吗? ……也同样是,羽成蘅的父皇? 王爷和皇上……在忙? ……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这下连羽成蘅都定定盯着那亭阁,心里充满疑惑与探究。 壮硕匪气的侍卫刚说完,另一个沉稳冷肃的侍卫走过来,负手道:“王爷有令,传太子殿下晋见。” 刚刚还大模厮样的壮硕匪气的侍卫连忙转过身,毕恭毕敬地对后来的侍卫躬身行礼:“是,燕大人!”然后让开身,让道给羽成灏和羽成蘅通过。 “燕大人。”羽成灏朝被称为燕大人的侍卫颔首,态度很是客气。 “见过太子殿下。”燕大人微微一礼,面无表情,眸光落在羽成蘅身上。 “燕大人,这是孤的十一皇弟阿蘅。阿衡,这是王父的侍卫长燕棠燕大人。”羽成灏为双方介绍道,“给燕大人问好。”示意羽成蘅。 “……燕大人。”羽成蘅往羽成灏背后一缩,呐呐道,一副懦弱胆小的模样。 燕棠收回眸光,朝羽成灏一摆手:“太子殿下,王爷在里面等你。” “孤立刻过去。”羽成灏牵着羽成蘅的手继续往前走,见羽成蘅亦步亦趋跟着他,很是乖巧顺从,心里略略安定。 ——其实羽成蘅是开始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君臣关系和他认知中的不同。一个堂堂太子,要对一个异姓王的侍卫长恭敬有加!一个皇帝,竟然很可能被一个异姓王暗纳为嬖宠! 王父司徒弘烨,他的势力已经足以让他推翻正德帝羽宗仪,改朝换代! 这种情况下,太子羽成灏也不过是一颗摇摇欲坠的小树,随时可能会倒下。更何况羽成蘅这么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的地位只会更加如履薄冰,岌岌可危。察觉到处境的不妙,羽成蘅瞬间打定主意,示人以弱,在其他人的心里留下“依附太子皇兄卑微生存的小皇子”的这个印象。 “不要怕。”羽成灏似乎感觉到羽成蘅的害怕,低声安抚道,“孤在。” 孤在…… 羽成灏的这两个字,透着维护幼弟的坚强与决心。 羽成蘅知道羽成灏的保证只能信一半,不是因为羽成灏诚心欺骗他,而是尽管羽成灏是一国的太子,他的力量与在羽国权势滔天的司徒弘烨相比依然太弱小。但有一个人愿意无条件地庇护于自己,羽成蘅还是觉得心里略安。 羽成蘅的小手抓紧了羽成灏的衣袖。他身量小,这一抓让他看起来似乎挂在羽成灏身上。 羽成灏轻笑,突然觉得他这个害羞腼腆的皇弟并非一无是处。起码,他很可爱。 两兄弟手牵手停在那华美异常的亭阁前。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轻松至此已经无声无息消失,有着相似轮廓的脸上都带着肃然。 亭阁的四周分别站在一个面无表情一身凌厉森严的侍卫。他们的手按在刀柄上,姿势蓄势待发,仿佛随时能把人立劈刀下。 “参见王父,阿灏携十一弟阿蘅求见。”羽成灏没有雷池一步,站在离亭阁半丈开外,朗声道。 层层纱帐遮掩的亭阁中,依然可见人影在动。之前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还不觉得有怎么,这时再看,只觉得那动静透着丝丝缕缕的暧昧与靡乱。空气中极品龙涎香的味道也越来越浓,夹杂着隐隐的一股麝香味儿…… 不过之前听到的压抑的呜咽声在羽成灏的声音响起后,却像突然被捏断一般,再没有传出来,取而代之的是略重的男人的粗喘声…… 羽成灏亲自通报一声后,眼观鼻鼻观心,对亭里传出的声音和动静仿若未闻仿若未见。 羽成蘅倚着他,小脑袋转动,露出迷糊的表情,又乖乖地没有说话。 大概过了半刻左右,亭阁里传出一声餍足的闷哼。 好半晌后,一道暗哑慵懒的声音慢腾腾道:“起帐……”尾音上扬,透着狂狷与霸气。 羽成蘅听出那话语里杀伐果决的血腥之气,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羽成灏握着他的手立刻一紧。 两边的侍卫利落地挑起纱帐,往两边挂起。亭中的光景一一展露在羽成蘅眼里。 只见一张明黄色的巨大卧榻沉沉地安放在亭内中央。一个披散头发的高大强壮男人随意披了件宽大的黑色外袍,露出古铜色的胸膛,大马金刀坐在榻上。他的脸部线条冷硬凶悍,斜飞入鬓的浓眉,黑幽幽的泛着一丝红光的眼睛像野狼一样冷血无情,高高挺直的鼻梁,菲薄的唇扬起,没有一丝笑意只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他坐在亭阁中,浑身散发着情/事过后的慵懒餍足,像一头刚被喂饱的野狼,舒展而放松,但没有一个人敢因此对他掉而轻心。 不需要旁的人言明,羽成蘅已经意识到这个危险的男人便是皇子们尊称为王父的羽国的昇王——司徒弘烨! 单就长相轮廓而言,他居然和羽成灏有七分相似,和顺贵妃也有五分相似!怪不得他自称桓家人,还对顺贵妃以及羽成灏另眼相看。但他身上唯我独尊的气势,羽成灏恐怕再修炼十年都比不上。 司徒弘烨身边,跪坐着一个身着明黄单衣,同样披散着头发的瘦削男人。他有着一张非常清丽文弱的脸,皮肤细腻光洁,双颊犹带着两团红晕,双眼湿润迷离,有经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刚才是被多么有力彻底地疼爱过…… 羽成蘅听到羽成灏恭敬行礼道:“参见王父,参见……父皇……” ……这个清丽文弱的男人,居然就是羽国的皇帝,他们的父皇——正德帝羽宗仪!他和司徒弘烨,真的有着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怀疑得到证实,羽成蘅心里木了木,跟着羽成灏道:“参见王父,参见父皇。” “起来吧。”司徒弘烨随意摆摆手。 穿着明黄单衣,包得严严实实羽宗仪一手还紧紧抓住襟口,朝羽成灏羽成蘅露出一个虚弱疲累的微笑,但没有说话。 羽成灏微微撇开脸,仿佛不屑看到羽宗仪一样。 羽宗仪的脸色黯淡下来。 “阿灏急着找本王,是什么事?”司徒弘烨没有丝毫忌讳,揽过羽宗仪,抚弄他的长发。 “王父,阿衡的病好了,今日可以下地。太医说他受惊过度,神智有些迷糊。我想请王父准许阿衡入上书房读书,看他能不能有所好转。”羽成灏开门见山道,非常诚恳。在司徒弘烨面前,他没有再称自己为“孤”。 “怎么好端端的受惊过度……”司徒弘烨不经意一说,突然一顿,“……是被明月推下荷花池的那一个?” 羽成灏没有回答。明月郡主司徒悦是司徒弘烨仅有的两个子嗣中唯一存活的亲生孩子,是司徒弘烨的掌上明珠,自小受尽万千宠爱。连明成灏这个太子都要对她避让三分,更何况羽成蘅?当初司徒悦把羽成蘅推入荷花池,让羽成蘅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即使救回来了也自此落下病根,司徒弘烨却连斥责也没有斥责半句,只是看在顺贤妃以及明成灏的份上让太医用心救治羽成蘅…… 身为羽成蘅的亲兄长,羽成灏心里对司徒悦极为不满。但他不能在司徒弘烨面前流露一丁点责怪暗恨的意思,他心里的傲气又让他不想违心地掩饰胞弟所受的委屈。 “上来让本王看看。”司徒弘烨道,泛着红色的黑眸精准地盯着羽成蘅。 羽成蘅害怕地瞪大眼,往羽成灏身后缩。 羽成灏阻止他。他知道司徒弘烨说一不二令出如山。 “阿衡,过去拜见王父。”羽成灏把羽成蘅往前一推,生硬道。 羽成蘅扭过头直瞅着羽成灏,一脸的畏缩不情愿。 羽成灏严厉地瞪着他。 羽成蘅的小肩膀垮下,扭扭捏捏一步三回头地磨蹭到司徒弘烨面前,小指头紧张地绞着皇子服的下摆,绞出明显的皱褶。 司徒弘烨不耐烦地伸手勾起他小小的下巴,对上他惊恐吃痛的大眼睛。 “容貌有五分像本王,性子却差得甚远。”司徒弘烨打量几下,不感兴趣地丢开手,“被一个小小的女子推下水,不中用!” 羽成蘅畏惧地缩成一团。 “……只是小孩子闹着玩儿。阿蘅如今好好的,此事便揭过吧。”开口的是羽宗仪。他的声音低弱沙哑,话里话外都透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这事儿是明月做得过了。不过既然你父皇说揭过,那便揭过吧!”司徒弘烨瞥了羽宗仪一眼,看向羽成灏,“既然你皇弟病好了,便好好养着。读书的事本王准了。你带他回去。” 羽成灏大喜:“谢王父!”说罢,上前把羽成蘅拉回身边。 羽成蘅连忙紧挨着他,躲在他背后。 司徒弘烨对羽成蘅再没有兴趣,对羽成灏道:“十日后梁国使者到,阿灏作些准备,随本王与你父皇一同接见。” 此话一出,羽成蘅感觉气氛登时一变。 羽宗仪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一片,羽成灏微微一僵,一股夹着害怕的情绪从牵着的手心传到羽成蘅心里。 ……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捉个蟹撒~~~ 第三章 羽国的正德帝羽宗仪软弱无能,令朝政大权旁落在昇王司徒弘烨手中。如今羽国君不君臣不臣的,羽氏皇室前途渺茫。 但司徒弘烨想要推翻羽氏自立为皇却并不容易。羽国的政权在司徒弘烨出现前主要由皇族以及士族把控。羽国后宫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士族之女,而且羽宗仪虽懦弱无能,却是个多子的命。在司徒弘烨归顺羽国之前,羽宗仪不过三十岁,已经有十二子一女,最大的嫡长皇子羽成熙十六岁,最小的公主羽成微五岁,并且都在战火颠沛中坚强地存活下来。 在羽国后宫,正四品以上的妃嫔才有资格生育皇嗣。品级达到正四品的妃嫔,不是有权有势的士族之女,便是极受羽宗仪宠爱的女人,因而羽宗仪的子女的生母大部分皆身份高贵,即使身份欠佳,也得羽宗仪爱屋及乌的喜爱。 换言之,正德帝羽宗仪凭借这一层关系,让他的利益与士族的利益结合在一起。不到万不得已,士族们不会放弃羽宗仪以及他的皇子们,只是碍于司徒弘烨强横的实力,忍而不发。 司徒弘烨不是傻子。在乱世中,他有枭雄的心计手段。他暂时没有充足的称帝的准备,但不代表他会一直维持现状。 目前来说,他已经成功把羽宗仪变成他的嬖宠他的傀儡,而且撇开众望所归的太子人选——嫡长皇子羽成熙,成功拥立七皇子羽成灏为太子。同时,他限制了皇子们读书的权利,不允许皇子们进入上书房读书。他的目的很明确——他要把羽宗仪的子嗣培养成合格的傀儡! 此举等同于动摇国本,曾遭到羽国大臣的极力反对!这件事直接导致了荀家的覆灭。荀家与萧家在羽国是并列第一的大士族,势力极大。荀家的女儿在后宫为淑妃,育有只比嫡长皇子小一岁的三皇子羽成敦。荀家在这件事上反对最为激烈,甚至带头掀起荀家一派的臣属罢朝抗议。司徒弘烨一怒之下,派兵攻进荀家,斩杀荀府上下一共六百七十八人,荀家各处势力被彻底连根拔起。宫中四妃之一的荀淑妃自尽,三皇子羽成敦暴毙! 此事轰动天下! 司徒弘烨的暴行受到天下士子的唾弃,激起的反对浪潮几乎导致司徒弘烨被驱逐出羽国!连羽宗仪亦迫于无奈做好自缢的准备,要与司徒弘烨死磕到底。若不是陈国的军队趁乱再次攻打羽国,羽宗仪与羽国士族感于灭国的压力,不得不与司徒弘烨和解,此事恐怕不能就此了结。 但羽国士族从此和司徒弘烨离心却是不争的事实。 司徒弘烨也因此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他答应了和解,有针对性地放宽了皇子们读书的条件,并承诺会尊重士族。但也仅此而已。他很清楚他最大的凭恃是他的军队。很多事上,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亦不能退让。 而且他凶残的手段同样震慑了士族。士族对司徒弘烨的容忍度自荀家惨案后空前地宽大起来。 羽国的政权势力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平衡。 羽成蘅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自从见过司徒弘烨和羽宗仪后,他很迫切地想了解自己所处的羽国的状况。但按昇王司徒弘烨的规定,他一个月只能与自己的母妃顺贤妃见一面。顺贤妃居于深宫,对前朝的事情不甚明了,心里也畏惧司徒弘烨的手段,从不与幼子多说半句,怕幼子心生怨恨,再次得罪不能得罪之人。太子皇兄羽成灏对着其他人尚且有泱泱大气,却被司徒弘烨洗过脑,对司徒弘烨很是推崇,话里话外都劝告羽成蘅不能对司徒弘烨无礼,避开明月郡主司徒悦,对朝中之事是半点不提。羽成蘅身边的宫女太监受过严格的训练,在吃穿用度上不会短了他的,多余的交流却几乎等于无,对朝廷之事更是守口如瓶。 羽成蘅原来还对上书房寄予厚望。但第一天到上书房上课,他就不得不失望了。对着一个只会教你识字并让你死记硬背从不讲解的刻板太傅,能学到什么?羽成蘅小小的眉毛深深地皱了起来。 而且他本来以为会见到其他同在上书房读书的皇兄们,但他入上书房的第一天,除了陪他来的羽成灏,其他皇兄都不在。羽成灏把羽成蘅郑重托付给蓄着山羊胡的刻板太傅,便告辞而去。羽成蘅满腹疑惑无人解答。山羊胡太傅教授课程的刻板声音让他昏昏欲睡了一整天。 见过司徒弘烨后唯一的好处,便是羽成蘅在后宫的活动范围不在局限于他的寝宫。 而羽成蘅作梦也没有想到他和其他皇兄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种情况! **************************************** 入上书房学习的时间是三天一次,每一次上下午统共两个时辰。曾经当过大财团继承人的羽成蘅经历过严苛的继承人培养课程,觉得这样的安排对于皇子们——一个国家的继承人来说简直是宽松得离谱。羽成蘅是个聪明的,已经隐约猜出其中有昇王司徒弘烨的手笔。他对司徒弘烨对羽国皇室的控制力感到心寒。 羽成蘅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不想莫名死得不明不白的他像困兽一样,绞尽脑汁想办法摆脱这种困境。 虽然困难,但他还是打听到上书房隔壁有一个皇家书库。皇家的藏书废弃的奏折等等都放在这个书库里。按一般的规定,皇子们得到允许可以进入书库阅读。但司徒弘烨常驻皇宫后,书库被查封,除了特定的人外,进入者杀无赦。 羽成蘅的目标便是皇家书库。 但怎样无声无息地进入,是他最大的难题。 羽成蘅藏在一块巨大的假山后,托着腮寻思。 以前的羽成蘅腼腆内向,最喜欢玩的游戏是捉迷藏,陪玩对象是寝宫里的宫女宫侍。这方便了羽成蘅。短短几日,他已经不引人瞩目地把游戏的范围转移到上书房附近。他与宫女宫侍们约定,捉迷藏时,由宫女宫侍们负责找他,若找不到他,他会在日落前出来,然后他便赢了。一开始宫女宫侍们都很快找到他,他便哭,抽抽噎噎很乖顺地哭到眼睛像核桃一样大。羽成灏碰过一次,问明因由后暗地里怒斥了一众宫女宫侍。之后羽成蘅再没有被找到过,而且每次日落前他都会很准时地出现取得“胜利”,笑得一脸得意,也不再闹腾。渐渐地侍候他的宫女宫侍们也放松了警惕。 羽成蘅也得以在严密的盯视中喘一口气,偷偷摸摸摸索皇宫里的一些方位。 这块假山够大,还内里有乾坤,是最好的藏身地点之一。羽成蘅如今的身量正合适,可以随意钻洞无阻碍。 不过羽成蘅的秘密基地很快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他正在想事情,突然一个黑影闪身进来! 羽成蘅吓了一跳正要低呼,一只软嫩纤细的手猛地压住他的嘴唇,把他的人压在假山的石头上。一股淡淡的冰凉好闻的莲花清香充斥羽成蘅的鼻尖。 羽成蘅瞪圆眼,对上一双流光潋滟的凤眼。 凤眼的主人有着一张绝美出尘的脸。他看起来大约十四五岁左右,弯弯的黛眉狭长的凤眼挺翘的秀气的鼻梁朱色的线条优美的唇,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清丽脱俗。但他眼里的冰冷让他绝美的脸不显女气,反而像悬崖上的雪莲花一般高不可攀。 他雪色的脸上有几道碍眼的青色指痕,身上穿着绣金线的白袍,襟口被拉开,露出一小截如凝脂的皮肤,衣服略带凌乱。 羽成蘅心里一突,嘴唇微动。唇上的压力马上加重。这时,假山外传来一把流里流气的声音: “……美人儿,不要躲,快快出来!不然给我找到了,我绝不轻饶你……嘻嘻!” 这把声音油滑轻佻,腔调里的残酷与嗜血令人颤栗,而且越来越近,还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 绝美少年冰冷的眼里闪过一抹倔强与惧意。他看着被他压着受惊地瞪大眼睛的小童羽成蘅,一手拉住他把他往假山深处推,他的脚步则往相反方向,似乎要离开假山这个躲藏的地方,出去迎上外面那个有着可怕恶心声音的人。 羽成蘅想也不想拉着他的衣袖,摇着头阻止他。 绝美少年一怔,眼里的温度微微一暖,却是坚定地拨开他的手。 羽成蘅干脆揽住他的腰,扑倒他。在他讶然的目光中指指假山底下的一个容易令人忽略的裂缝。这个裂缝只能容一个人平躺着爬进去。但进去后会有一个可以容纳两个人交叠的凹位。羽成蘅身量小,进去非常容易。绝美少年身材瘦削,进去同样不难。 绝美少年是个果决的人。他推着羽成蘅让他先进去。 羽成蘅没有谦让,马上利落地爬进去。绝美少年跟着。 听到脚步声快到他们藏身的位置,羽成蘅着急地拉住绝美少年的手,吃力地把他拉进去! 一下子,绝美少年跌在羽成蘅身上,两人一上一下,圆眼瞪凤眼。 “……美人儿,快出来!快出来!”流气的声音突然离羽成蘅两人极近! 羽成蘅只觉得假山被人拍打,震了震,落下一些碎石,他屏住呼吸,怕被那人发现! 趴在他身上的绝美少年同样浑身僵硬,凝神屏息! 那人似乎因为找不到人,像野兽一样重重踩着地面,在假山附近徘徊。 “再不出来,我便拆了这座假山,看你往哪里逃!”充满恶意的流气声音狠狠道,“我数三声!一!二……” 第四章 “右丞相琅大人!”一把清越内敛的少年声音突然打断那把流气声音充满威胁的数数! “哦,我道是谁这么大胆打断我的好事。原来是大皇子羽成熙你……”被称为“右丞相琅大人”的男人油滑道,腔调十分令人不舒服。他的话里毫无尊敬,但那股残酷与嗜血稍稍收敛了一些,可见他对眼前之人的忌惮。 “梁国使者不日进宫。诸位大臣正在御书房与父皇以及昇王殿下商议正事。琅大人为右丞相兼禁卫军统领,为何缺席?”羽成熙淡淡问,“而且,昇王殿下有令,除皇子外,其他人等不得进入上书房百步之内。琅大人有何急事,竟违抗殿下的谕令?” “我呸!别用大哥压我!我司徒琅与大哥征战天下的时候,你还在乳母身上吃奶,乳臭未干的小子!” “琅大人的意思是,本皇子可向昇王殿下告知,大人违抗他谕令的事,而大人对此无所畏惧?”羽成熙沉静道。 自称司徒琅的男人仿佛被噎着一般,没有说话。 “你休想颠倒是非,令我大哥疑我!不然我绝不放过你!”好半晌,司徒琅才道,颇有些虚张声势,底气不足。 “羽成熙所言,字字属实。”羽成熙一点也不怕,镇定自若。 “你!哼!”司徒琅重重一哼,“你好!羽成熙,我记住你!”说罢,拂袖而去! 听到重重的脚步声渐远,羽成蘅与绝美少年对视一眼,齐齐松了一口气。 “……恶人已走,你们出来吧!”过了一会儿,清越内敛的声音再次响起。 羽成蘅看着绝美少年,征询他的意见。他已经知道外面的少年是羽国的嫡长皇子羽成熙——本来该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却因为司徒弘烨而被他的同胞兄长羽成灏夺走太子之位。 羽成蘅不知道羽成熙为什么帮他们。相比之下,他更相信这个与他共“患难”并且一举一动透着傲气风骨的绝美少年。 绝美少年却没有迟疑,很利落地沿着裂缝又爬出去。接着朝羽成蘅伸出软嫩纤细的双手。 羽成蘅拉住他的手,很快被拉出裂缝。 两人经过这一番折腾,浑身都灰扑扑的。但绝美少年挺立的姿态,依然让人觉得纤尘不染,傲雪凌霜。 站直了,羽成蘅发现他的身高才到绝美少年的腹部。这一个事实多少有点打击到他。 绝美少年已经放开他的手,优美地转身要往外走。见羽成蘅垂头丧气,以为他是害怕,有些迟疑地按住他的肩头,道:“不要怕。他不知道你在。” 这是绝美少年第一次开口。清冷的声线悦耳空灵,极为动听惑人。 羽成蘅顺势拉着他的袖子,倚在他身上——这是他对羽成灏的习惯性动作:“刚刚那个恶人……是谁?” “右丞相兼皇宫禁卫军统领,司徒琅。司徒弘烨的狗。”绝美少年说,带着一丝恨意,“你听到他的声音,记得避开。他是一只**昏心的疯狗。”线条优美的唇说着不屑鄙视的话,毫无违和之感。 羽成蘅想起他脸上的指痕以及凌乱的衣服,乖乖点头:“哦……” 绝美少年牵起他的手,带着他走出假山。 出了假山,外面却空无一人。那个三言两语激走司徒琅,帮他们解除危机的嫡长皇子羽成熙,已经离开。 绝美少年盯着前方的某一点,微微沉思。 “我叫阿蘅,你呢?”羽成蘅轻声问。 绝美少年低头看着圆睁着眼充满好奇的羽成蘅,道:“我叫阿絮。絮飞藏皓蝶,带弱露黄鹂的‘絮’。” “我们还会见面吗?”羽成蘅又问。他对这个绝美少年很有好感。难得多认识一个人。 绝美少年轻点羽成蘅黑白分明的眼:“也许。” 羽成蘅有点失望,不过还是放开他的手,叮咛了一句:“你听到那疯狗的声音,也记得避开。” 绝美少年一怔,极浅极淡的笑容在他无瑕的脸上慢慢绽开。这一笑如冰霜融化,春回大地,美丽得令人屏息。 连羽成蘅这个上一世见惯各式美人的都不禁一呆。 “嗯,谢谢你……”清冷的声音仿佛擦耳而过。 羽成蘅回过神,已经不见了阿絮的身影。 他若有所思。 **************************************** 其实羽成蘅已经隐约猜到阿絮的身份。身处后宫中,有着这么过人的容貌与清冷气质,阿絮很可能就是十四岁的四皇子羽成雪,那个母妃是来自四士族之首王家的静贵妃王氏,有着羽国第一美人之称的贵女的儿子。 如果羽成蘅的猜想是正确的,他不得不再一次心惊于司徒弘烨在羽国的势力以及他的肆无忌惮。司徒弘烨把正德帝羽宗仪这一个堂堂皇帝纳为嬖宠,他的心腹下属,高居右丞相之位,还控制着皇宫的兵力,连皇子也敢肆意欺侮……羽成雪的母族还是四士族之首王家!王家可是仅次于萧家以及前荀家的大士族! 羽成蘅想要了解现状的迫切感又深了一层。还好羽成灏只是对事关司徒弘烨的朝廷纷争没有多言,一些常识还是会在羽成蘅的旁敲侧击下挑着讲给羽成蘅听,让他不至于真的对外界一无所知,得罪人而不自知。 羽成蘅默默整理这些从羽成灏口中得到的信息,结合他的一些历史知识暗自分析政局。 对有过一面之缘的阿絮,羽成灏心里也希望他平安。而且他有预感,他很快会再一次遇到阿絮! 所以在上书房看到那道修长绝美的身影,羽成蘅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听到羽成灏朗声介绍:“阿衡,这位是大皇兄,这位是四皇兄,这位是六皇兄,还有明月郡主,你的悦姐姐……” 羽成蘅依言看过去。 只曾闻其声而未见人的大皇子羽成灏,除了一把清越内敛的好嗓音,他的容貌亦相当出色。五官俊秀细致,贵气深深。更奇特的是他的双眼,像藏着层层迷雾似的氤氲不清,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四皇子羽成雪依然是那副清冷的谪仙似的模样,眼眸流光潋滟,动人心魄。 六皇子羽成慕一脸温文,平顺的眉毛昭示着他的好脾气。在骄纵跋扈的司徒悦对着羽成蘅重重一哼时,羽成慕轻轻拍拍她的手。司徒悦的怒气便缓和下来,昂起小巧的下巴撇开脸,只看羽成慕。 “阿蘅见过大皇兄四皇兄六皇兄……悦姐姐……”羽成蘅一一行礼,对着司徒悦时,明显缩瑟了一下。 “谁是你姐姐!叫我明月郡主!”十岁的司徒悦娇喝道,“是不是在荷花池淹坏了脑子?想再淹一次?” 羽成蘅畏缩地抖了抖,下意识地揪着羽成灏的袖子,一副恨不得缩到羽成灏背后的模样。 羽成灏感觉到羽成蘅的害怕,不着痕迹地挡在他面前,忍耐道:“阿悦,阿蘅的病刚好,你不要吓他。” “胆小鬼!阿蘅是胆小鬼!”司徒悦见羽成蘅怕她,很得意地笑了,随即又不满,“阿灏你怎么帮着这胆小鬼?你不是不喜欢他吗?”因为父王司徒弘烨对桓家的礼遇,司徒悦对着羽成灏时,脾气也会收敛一点。不过也仅仅是一点。 “阿悦,他是孤的同胞皇弟。”羽成灏语气略重道。 司徒悦双眼一瞪,正要发飙。旁边的羽成慕温和道:“阿悦,太傅快来了……” 司徒悦霍地转身看着羽成慕,不依道:“连阿慕你也要帮着他!” “不是,阿悦……是太傅……”羽成慕有些急,看着已经到门口的山羊胡太傅。 “来了便来了!太傅算什么玩意儿!我不读书了!”司徒悦一跺脚,气哼哼地往外走,对突然出现脸色微微发青的太傅看也不看一眼。 羽成慕叹了一口气,匆匆向所有人一礼,追了出去。 天地君亲师,在这个时代,太傅为师,地位本来颇为崇高。太傅为皇子们之师,身份更高。但这个太傅为人刻板,又被司徒弘烨抓住一家老小为挟,即使对司徒悦的无礼极为恼怒,也只能忍气吞声。 “太子殿下,梁国使者已到。昇王殿下有传。”太傅僵硬道。 羽成灏一怔,突然扭头看着羽成熙! 羽成熙的双眼依然似蒙着一层迷离,波澜不兴。 羽成灏低头看着羽成蘅,拍拍他的头:“乖乖在这里待着。”得到羽成蘅乖顺的应答,他偕同太傅,一起走出上书房。 一时间,上书房鸦雀无声。 羽成蘅看看一直静静旁观的羽成熙,又看看自他走进上书房后没有给他任何特别眼神的羽成雪,试探性唤道:“阿絮……” 羽成雪这个名字太女气,怪不得羽成雪自称“阿絮”而不是“阿雪”。 羽成雪清冷的凤眼看过来,带着天然惑意的悦耳声音,静静道:“乖乖读书。” 羽成蘅哦了一声,听话地爬上高高的椅子。 皇子专用的书案对他来说有点高,每次他都得努力半天才能爬上去。一双手伸过来,扶着他坐上椅子。 羽成蘅回头一看,居然是俊秀贵气的羽成熙! “那天……谢谢……”羽成蘅突然小小声道。若不是羽成熙激走司徒琅,他和羽成雪还不知怎样收场。 他说得没头没脑,羽成熙却似乎理解无碍。 “不懂可以问我。”羽成熙淡淡说,优雅地旋身回到自己的位子。 羽成蘅还以为他会因为羽成灏讨厌他的。现在看来,这个大皇兄的胸襟不一般。 羽成蘅从善如流地点点脑袋,很乖应声:“是,大皇兄。” 因为有羽成熙和羽成雪在,羽成蘅不敢乱动,老老实实地对着摊开的书,似懂非懂认真看着。 过了片刻,上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小童的哭闹声。 羽成蘅心里一突,抬起头看了看毫无反应的羽成熙与羽成雪,皱起了小眉头。 他想了想,滑下高高的椅子。 “不要看。”羽成雪突然开口。 羽成熙微微一笑:“阿蘅想看便看吧。阿絮,他该看看的……”浑身却没有一点笑意,只让人感到一丝说不出的压力。 羽成雪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羽成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走到窗边,推开了上书房的窗。 往外望,他看见了被一帮宫女宫侍簇拥着司徒悦羽成慕等人。 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打扮的孩子正放声大哭!她的双颊一片红肿,显然是掌掴造成。一个同样年幼的圆脸小男孩四肢着地,被一个宫侍压着,摇摇晃晃哭着往前爬! “要他学狗叫!要他学狗叫!”司徒悦拍着手,肆意地大笑! 羽成慕站在一边,一脸不忍,似乎想上前劝阻司徒悦又迟疑地停顿住,最终还是没有上去。 那些宫女宫侍仗着有司徒悦撑腰,哄笑着对两个狼狈的小孩子指指点点,响亮的巴掌毫不留情招呼在他们身上,稚嫩呜咽的哭声抽抽噎噎断断续续传过来…… 羽成蘅攀着窗棂上的小手一紧! 一股尖锐的愤怒涌上心头!即使是他这个前世处事冷静,为人淡漠的人,都为眼前的情景感到怒不可歇,直想冲过去制止那些过分的人! “不要冲动。”一双带着暖意的手覆在羽成蘅的小手上,羽成熙冷静至致的声音道,“司徒悦容不得人违抗她。阿慕若劝,只会让她更加愤怒。我们也不能插手。不然下一次,只会变本加厉。” 他缓缓把羽成蘅抱下来,关上窗,让那令人心里堵得慌的孩子哭声关在外面。 羽成熙总是带着一层薄雾似的迷离眼睛闪过一抹清亮,光华灼人。他定定看着羽成蘅带了清晰的愤慨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们是羽国的皇子,羽国最尊贵的皇族之子。无论如何,你必须记着这一切……” 第五章 几日后,后宫传来一个震惊朝堂的消息—— 羽宗仪要废后! 羽成蘅想不到他会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由他身边的大宫女红绫告诉他的。据说罪名是君前失仪,对梁国使者无礼,皇后萧氏已经被打入冷宫! 羽成蘅的思维一下子绕过羽宗仪,想到司徒弘烨。如今萧家是羽国第一士族世家,羽宗仪重要的保命符之一。无论羽宗仪再怎么昏庸无能,都不会自断其臂自寻死路!即使退一万步说,他真的昏庸到这个程度,他也断无可能轻易推翻萧家,废掉自己姓萧的皇后!只有司徒弘烨敢把废后说出口。萧氏做了什么得罪司徒弘烨,从而引起他的发难…… 羽成蘅曾经远远见过皇后萧氏一面,记得她的面相端庄单薄,眉宇间有一股羸弱之气,似乎身体不太好,眼波流转间总是忧心忡忡,并没有一国之母的雍容华贵气度。她能生出大皇子羽成熙这样的儿子可谓邀天之幸。这么一个女人怎会平白无故得罪司徒弘烨? 而他之所以能从红绫口中得到这个消息,显然是司徒弘烨有意为之。是震慑,还是警告? 羽成蘅自问见过司徒弘烨后,他确信他做到低调毫不起眼…… 就在羽成蘅百思不得其解时,司徒弘烨传来召令,让羽成蘅到议事厅,一同接待梁国使者…… 六年前,羽国因帝位之争陷入内乱。梁国陈国联手攻打羽国,这一仗,断断续续打了五年。羽国与梁陈两国之间,结下不解的深仇。直到一年前,司徒弘烨为了安抚被他彻底激怒的羽国上层,带领他的军队大败陈国的军队,胁胜利议和,又适逢梁国开始进入新老更替改朝换代之时,战争才得以停止,各国百姓开始休养生息。 羽国为保国家独立,割九州给梁陈两国,梁国分得六州,陈国只分得三州。这让陈国非常不满,只是碍于梁国势大,不得不忍气吞声。 梁国新君在一年前登基。这位新君原是前梁皇的第三子,素有勇武之名。新君登基后,对内肃清反对势力,其目光之雄才大略,手段之高明巧妙,令人侧目。 一年后,梁国使者带着新梁皇的意旨,抵达羽国国都洛阳。 羽国正德帝羽宗仪携皇后萧氏昇王司徒弘烨太子羽成灏带着数名官员设宴迎接,后又应梁国使者之邀,其他皇子皆列席。 这是羽成蘅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发现被传召的不单只他一人,羽成蘅暗松了一口气,默默地站到一边,减少存在感。 他的父皇羽宗仪还是那张文弱怯懦的脸,没有上次见面时的疲累苍白,但还是没有帝王之气,虽然坐在主位,气势却完全被一边霸气狂狷的司徒弘烨所夺。 太子羽成灏腰杆笔直,略带稚嫩的脸颇有气势,唯有微抿的唇泄露一些紧张。 大皇子羽成熙双眼氤氲,出现在众人面前,一下子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的礼节与气度极具贵族风范,竟瞬间让无意中与之对比的皇子们失色不少,高下立见。似乎传得沸沸扬扬的废后之事对他全无影响。羽成蘅看到那个瘦削精明的梁国使者,打量审视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羽成熙身上。 二皇子羽成祺没有现身。他是羽宗仪为王爷时一场荒唐的产物,生母只是一个无品级的宫女。那宫女产下羽成祺后亡故。羽成祺亦成为一个被遗忘的存在,后来被司徒弘烨带走,杳无音信。 三皇子羽成敦因为荀家的惨案暴毙,已无人提及。 四皇子羽成雪绝美清冷。有些人隐晦的目光已经开始对他色授魂与,被羽成雪冷冷一扫,才惊慌撇开眼。只有侍立在一旁,一身甲胃的司徒琅,用眼光追随羽成雪,一副想把他生吞活剥的孟浪模样,被司徒弘烨厉目一瞪,才稍稍收敛。 五皇子羽成珠十四岁,是羽宗仪表妹冯德妃之子。冯德妃的长相偏艳丽,不是这个时代流行的清瘦文弱之美,羽宗仪宠她只因看重彼此的情分。羽成珠肖似其母,五官明艳张扬,性格也非常率直张扬。他是除羽成灏之外,毫不掩饰对司徒弘烨表示好感的皇子!一双眼睛总是寻着机会,崇拜敬仰地看着司徒弘烨,完全不在意其他人异样的眼光…… 十三岁的六皇子羽成慕很温文。十二岁的八皇子羽成凝,戚妃之子,长相最肖似羽宗仪,连性格也非常像,同样的软弱怯懦。九岁的九皇子羽成柳,刘妃之子。八岁的十皇子羽成钰,苏贵嫔之子。五岁的十二皇子羽成旻,谢妃之子,他便是那个在上书房外被司徒悦逼着学狗爬的小皇子,许是因为司徒悦的欺负受惊过度,他圆圆可爱的脸上带着病容,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十三公主羽成微是女孩子,并不需要列席。 这是羽成蘅第一次把二皇子以外的所有的兄弟见全。 羽宗仪的后宫自五年前开始再无皇嗣出生。不单是司徒弘烨不喜羽宗仪亲近后宫妃嫔,更可能是因为司徒弘烨一个外臣常驻皇宫,瓜田李下,羽宗仪也没有把握妃嫔怀上的真的就是他的种。万一司徒弘烨的种因此而登上羽国皇位,羽宗仪怕是再无颜面对羽氏的列祖列宗。从这一点看,羽宗仪也并非真的完全顺从司徒弘烨。他还是留有一分底线。 在场的大臣则是左丞相兼国舅萧云——萧家家主。他的神色还算平静,但显然也听到废后的消息,眼里偶尔掠过担忧与深思。 副相桓越,桓家家主,顺贤妃桓氏之父,太子羽成灏十一皇子羽成蘅的外祖父。桓越本居九卿之一的太常之位,后来司徒弘烨在羽国权柄渐大,又自称桓家故人,硬生生把桓越提为副相,以制衡萧云的权柄。 此外还有九卿之一的大鸿胪谢秀芝,与桓家同为四士族之一的谢家家主,谢妃的外甥,十二皇子羽成旻的大表兄。 “……羽国皇上的皇子们个个人中龙凤,真是羽国之福。”梁国使者客气地称赞道。 天下三分,梁国最强。但因为攻羽之战分赃不均,陈国开始对梁国有所微词。梁国又刚经历新老更替改朝换代,即使新君是英主,一年之间,国内形势也只是勉强稳定下来,对朝政还未达到如臂指使的地步。如今羽国掌权的又是有杀神之称的司徒弘烨,大败陈国一战令他名动天下,梁国使者面对霸道狂狷的司徒弘烨,还真不敢托大。于是枪口对着软弱无能的羽国正德帝羽宗仪,话语间不乏隐晦的挑拨离间之意。 “使者谬赞了。是王父把孩子教得很好。”羽宗仪弱弱道,边说边征询似地看了看司徒弘烨,似乎担心自己说错话。 “昇王殿下英雄盖世,在下佩服。”梁国使者一脸真诚,“有昇王殿下在,梁羽两国必能结成秦晋之好,共享太平。” 秦晋之好?这个词一出,除了某些知情的人,其他听得懂的都眉心一跳。尤其是萧家家主萧云,他猛地盯着大皇子羽成熙! 司徒弘烨长笑一声,黑幽幽的眼睛锐利霸气:“休要多言!本王既然答应梁坚联婚便绝不反悔!今日羽国皇子皆在,除了太子,你可以任意挑选皇子,与梁坚的公主联婚!” 梁坚是梁国新君的名字。司徒弘烨毫无顾忌地以名字称之,足见其狂! 而且他的话,当面把羽国的皇子们当货物一样任敌国挑选。听得懂的人脸上都露出一抹青气。就是太子羽成灏,俊挺的脸上也飞快闪过不愉。 梁国使者把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冷笑,口上却恭敬道:“谢昇王殿下!据闻羽国大皇子殿下年少英杰,堪为我大梁国公主之良配。望殿下成全!” “大皇子以为如何?”司徒弘烨问羽成熙。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殿下为熙王父,请决之。”羽成熙平静说,仿佛要联婚的人不是他。 “既然大皇子同意了,此事就这样定了。”司徒弘烨满意颔首。 “谢羽国皇上昇王殿下!”梁国使者拱手致谢,对司徒弘烨完全不征询羽宗仪的意思径自下决定仿若无感,又道:“驸马,公主年幼,陛下忧心爱女,不舍远离。请驸马出使我梁国,以安陛下之心!”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剧变!这哪里是联婚,根本就是要大皇子羽成熙到梁国为质! “此事万万不可!请昇王殿下三思!”萧云此时也顾不得维持他的脸色,急急跪下打断道! 皇室血脉不能混淆。大皇子羽成熙娶梁国公主为正妃,已经对羽成熙日后的争位非常不利,更别说到梁国为质!有太子羽成灏在,羽成熙绝对有去无回!萧家多少荣辱系在羽成熙身上,萧云本身也对这优秀出色的皇子外甥极为满意,哪容他自蹈死地? “嗯?这是可结两国之谊的好事,为何三思?”司徒弘烨似笑非笑,眼里却充满不悦。 萧云一时语塞。皇子到别国为质,在很多人看来是一个极具风险的事,但一旦活着回来,同样是一个天大的功劳,对皇子来说是危险与机遇并存。但如今羽国的君臣形势严峻,羽成熙一旦离开权力中心,想回来便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不过这个理由却不是能宣之于口的。 萧云的额际冒出汗珠,他的脑袋在急速转动,绞尽脑汁地希望想出好的说辞说服司徒弘烨。 “禀王父,阿熙愿往。”羽成熙开口道,“请准许阿熙在冠礼后出发。”一个月后,大皇子羽成熙满十六,可行冠礼。在羽国的冠礼,由爹娘亲自为儿子束发戴冠。而羽成熙的爹娘,正是羽国的帝后。 他其实是在谈条件,他可以到梁国为质,司徒弘烨得放过被打入冷宫的皇后萧氏。 或者说,司徒弘烨借机传出废后的风声,要的就是羽成熙的屈服,答应到梁国为质。 在场的大多是聪明人,已经听出羽成熙隐藏的意思。 “羽成熙,本王没有看错你。这件事本王答应你!”司徒弘烨抚掌爽快道。 萧云这时也想起还待在冷宫的妹妹,想通其中的厉害关系,他的手在官服的遮挡下紧紧攥成拳,沉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羽成熙便握着羽成蘅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着他写羽国的文字。 第六章 很长一段时间后,羽成蘅才知道,当时送大皇子羽成熙到梁国为质这件事,到底在羽国引起多大的震动。 事实上在大多数羽国的大臣和百姓心目中,即使七皇子羽成灏取代大皇子羽成熙成为羽国太子,他们所认定的太子依然只有羽成熙一人。 羽成熙的出身尊贵无双,身兼皇族与当世第一士族萧家的血统。他是皇后萧氏所出,既是嫡子,也是长子,在正德帝羽宗仪心里始终有着不同的地位。羽宗仪曾经毫不忌讳地宠爱这个长子。羽成熙的出生承载了很多人的期望。而羽成熙的确能满足所有人的期望。他俊秀聪颖尊贵大气,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皇族继承人的典范。在战乱颠簸中,小小年纪的他甚至替父皇羽宗仪出过主意,他的所有皇弟妹能得以幸存,有一小半是他的功劳。 从古至今的立储形式中,无论立嫡立长立宠立贤,他都是当之无愧的羽国储君。 虽然碍于司徒弘烨的势大,主弱臣强,最终登上太子之位的是七皇子羽成灏,但在大臣的心中,只有羽成熙这个羽国最优秀的皇子才是真正能带领羽国走向强盛的未来君主。 司徒弘烨的军队可以让羽国的君臣在明面上臣服,甚至暂时允许非长非嫡的羽成灏成为太子,但对于羽成熙,很多人都是明里暗里保护着。这也是司徒弘烨司徒琅等人无法对羽成熙下手,甚至连其他皇子都始终对羽成熙敬畏有加的重要原因。 但司徒弘烨不是一个被动的人。这些人的心思他都看在眼内。他们想保住羽成熙,保住心目中理想的储君,他偏要把羽成熙推出去,还要无可挑剔地推出去! 所以梁国使者来了。 说昇王殿下让大皇子到梁国为质?不是。是两国皆成秦晋之好,为大皇子羽成熙争取到梁国为后盾。只是梁皇疼惜公主年幼,让大皇子到梁国劝慰劝慰。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为什么要反对? 梁国心存歹心,要谋害大皇子?没关系,若大皇子有损伤,昇王殿下会出兵为其讨回公道,绝不吃亏! 大臣们的反对被一一驳回。昇王殿下完全展露他促成此事的决心!他给出两个选择:废后,还是“出使”梁国? 一旦皇后萧氏被废,羽成熙这个大皇子的地位顷刻落下千丈,再无名正言顺继位的可能。想想至今仍下落不明的二皇子羽成祺! 选择出使梁国,起码保住皇后的地位,又赢得为国为民的美名,只要保护得当,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而且,一旦羽成熙不去梁国,代替他去的必定是其他年长的皇子。皇子们的母族大多出身士族。这些士族把皇子看成自家的一份子,护得跟眼珠子一般。为了羽成熙把自家的皇子推出去,他们心里并不十分舍得。 从前有羽成熙这个才德兼备的大皇子作对比,其他人不敢有非分之想。一旦搬开羽成熙这座高山…… 各大士族结成的松散战线,本就不是牢不可破。此时因为各自的私心更是变得不堪一击。 羽成熙质于梁国,势在必行。 ******************************************* 作为羽国上层议论中心的羽成熙正在上书房教幼弟写字。 上书房里只有大皇子羽成熙四皇子羽成雪十一皇子羽成蘅。太子羽成灏跟着王父司徒弘烨准备与梁国联婚的事儿。羽成慕被司徒悦不知带到哪里玩去了。 自那日羽成熙把羽成蘅从窗边抱下来,说了那么一句话,这位俊秀尊贵的大皇子似乎开始有了为人兄长的自觉。当羽成蘅想读书又不得其法时,羽成熙会从旁指点于他。 羽成熙不像羽成灏那样被司徒弘烨洗过脑,不会言必称司徒弘烨,讲解教授的内容又比那个只敢教认字的山羊胡太傅要强得多,羽成蘅自然乐得接受他的指点,听话乖巧得不得了。 此时,羽成熙便握着羽成蘅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着他写羽国的文字。 羽成熙的字飘逸隽秀,带着泱泱大气,极为漂亮。羽成蘅害羞腼腆,人却是颇为聪明有悟性的,短短时日,竟也习得羽成熙的字中的几分韵味。 羽成雪在一边安静地看着挨在一起教得认真和学得认真的两人,清冷绝美的脸上,带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 羽国的文字与羽成蘅上一世所习的繁体字一样,不过用毛笔写字却不擅长,他在羽成熙的引导下写下一页漂亮的字,清秀的小脸上不禁绽放一抹灿烂的笑。 “大皇兄,阿衡写好了。”他仰着下巴,扭过头得意地对羽成熙道。 “进步了。”羽成熙认真地审视着宣纸上的字,微微颔首。 羽成蘅双眼一亮,一副被赞扬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摇头晃脑的甚是可爱。 羽成熙微微一笑,轻轻摸了摸羽成蘅的头。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平时和其他皇弟并不亲近,皇弟们对他的态度也是又敬又畏。接近这个斯文腼腆的十一皇弟,他自有他的考量。但相处下来,他倒有几分真心喜爱这个天真烂漫又有着恻隐之心的皇弟。 更难得的是,性子清冷却与他有几分默契的阿絮也对这个皇弟有些另眼相看。 他即将前往梁国。士族们只看到他对皇弟们的压制,却看不到他对他们无形的保护。随着司徒弘烨势力的不断膨胀,皇子们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如果皇室子弟不能团结一致对抗司徒弘烨,他们的下场恐怕难以预料。 羽成熙希望羽成蘅最终能活下来。事实上,他希望羽国皇室的血脉尽可能多地存活下来,不会有被司徒弘烨灭族的一天。但这已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事。 他能做的,只有多教导羽成蘅几分,让小小年纪的他多懂一些,保有一丝对自己的兄弟的纯善之心。说不定有一天,这点想念能起到作用。 思及此,羽成熙看了羽成雪一眼,羽成雪回视他,顿了顿,对他轻轻点头。 “大皇兄,今天您讲哪一课?”羽成蘅对羽成熙和羽成雪的异样一无所觉,拿出贴身带着的一本小抄本。这小抄本是羽成熙亲自抄写送给他的。由于司徒弘烨将宫中书籍束之高阁,皇子们能看的书籍少之又少。堂堂皇子,想看书还得各显神通。 羽成熙是个极致烫贴的人。他对一个人好,也是极致烫贴的好。每每看着小抄本上飘逸隽秀的字迹,羽成蘅都有这种感叹,更不用说里面誊抄的内容十分适合七岁的小童启蒙,看得出是费心思仔细挑选过的。即使知道羽成熙接近他别有用心,到能做到这个份上,谁又能否认他有几分真心?即使只是轻微的,羽成蘅也确为这份用心感到动容。 “这一课名,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羽成熙慢慢说,让他翻到小抄本的最后一页。 羽成蘅心里略过一抹隐隐的沉重。他想起羽成熙将到梁国为质。自古质子都是生死难料,大多会死在敌国,能安全回国的,大多是些有大作为的。他不希望羽成熙死,但若羽成熙平安归来,他的同胞七皇兄,太子哥哥,又将如何自处?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羽成熙,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心怀大志。 羽成蘅捧着书看似认真实质走神地听着羽成熙清越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徵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 羽成熙的及冠之礼十分隆重。 钦天监定下吉日,羽成熙于吉日前三日开始进入皇室太庙斋戒。 冠礼举行当日,羽成熙沐浴更衣,穿上羽国皇子的绛紫色绣金线四龙正服,披散着一头流光四溢的黑发,雍容优雅地行至太庙正殿,跪拜自己的身生父母——羽国的帝后。 在礼官悠长的叫唱中,终于被放出冷宫的萧皇后含泪为羽成熙束发。而后正德帝羽宗仪亲自捧起冠弁,为羽成熙戴上。 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加缁布冠。 再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加皮弁。 终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加爵弁。 加最后一弁之后,羽宗仪看着已经长成卓然少年的嫡长子,总是透着文弱怯懦的眼睛也不禁闪过涩意。想到他必须马上启程梁国,前程未卜,父子俩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他的脸上闪过一抹伤感,哑着声音道:“羽皇族之子成熙,朕赐你‘元泽’之字。望皇儿……一路珍重……”最后一句说得极轻。 “谢父皇。”羽成熙纤长的眉睫轻轻一颤,恭谨下拜。 礼成后,羽成熙拜别正德帝与萧皇后,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皇宫,与正在等候的梁国使者团会合。 冠礼举行后即前往梁国,这是羽成熙与司徒弘烨达成的协议。 后史书记载:羽国正德六年,大皇子羽成熙及冠之礼成,平帝赐字元泽,以婿名,质于梁国。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青年突然毫无警兆地偏过脸,视线没有分毫偏差地对上羽成蘅窥看的视线! 第七章 羽成熙的冠礼已经过了三个月,想来他已经到达梁国的都城盛京。这个在百姓与众多大臣心目中最佳的储君人选就此远去,留下一片恍然有失。 羽成蘅永远不会忘记羽成熙走出皇宫时那个毅然决然一往无前的背影,仿佛他即将前往的不是千里之外的敌国而是可以放手施为的战场。那一瞬间,羽成熙的风华气度让人心折。 羽成蘅坐在树上,若有所思地把玩着一个素雅的小荷包。这个小荷包是椭圆形的,淡黄色丝绫面,上绣一支清雅的浅色绿竹,针脚细密,做工不俗但在宫中并不稀有,很好地做到了掩饰做小荷包的人的真正身份。他又想起收到这个荷包时的情景。 一个月前,他的大宫女红绫生了病,接替她的,是她的表妹绿怡。绿怡原本只是他清华宫的一个粗使宫女,虽然人人皆知她是红绫的表妹并没有为难于她,但绿怡从来没有仗势而娇,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只会默默无闻地做事。清华宫的宫女太监对她的骤然得势亦没有太多议论,可算是平稳接受。 服侍他的头几天,绿怡极守规矩,没有一丝突然接手要职的慌乱或者自得。 但那一日他再次在清华宫的附近玩耍,“不小心”又走远一点时,绿怡却没有近前伺候,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毫无警兆地出现在他面前,在他吃了一惊时向他跪倒,双手奉上一个小荷包。 “此乃十一殿下心念之物,奴才奉命呈上。”这个清秀的小太监毕恭毕敬地道。 羽成蘅看着这个平凡普通但透着一丝雅气的小荷包,疑惑地蹙起细眉:“里面是何物?你奉谁之命呈给我?”这个荷包扁扁的,倒让人猜不出里面所装何物。 小太监道:“殿下一看便知。” “你不说清楚,我不要。”羽成蘅背着手,摇头道。 小太监突然抬起头看了羽成蘅一眼,眼神奇特:“此乃长兄所赠。”竟干脆利落地不再隐瞒。 长兄所赠! 羽成蘅心里一跳,眼前立刻浮现羽成熙像藏着层层迷雾似的氤氲不清的眼睛,然后是他及冠当日凛然离去的背影。 提及长兄,他居然第一时间想到羽成熙?羽成蘅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羽成熙实在善于不知不觉渗透人心。 想了想,他终是接过了小荷包,当着小太监的面,解开小荷包倒出里面的东西放在掌心。 ——是一条造工精良的玄铁钥匙。 羽成蘅微微一惊,然后心里沉了沉。他有一个猜测。他看向自始至终规规矩矩跪着的小太监。 “……这是什么?” “钥匙。”小太监道,“皇家书房的钥匙,乃奴才亲手所配。” “……你是大皇兄的人?”果然不出所料,羽成蘅捏了捏掌心的钥匙。 小太监再次垂下头,跪趴在地上,没有回答,但已经默认。 想不到他自以为装得传神,还是被羽成熙发现端倪!就不知道除了他想进皇家书库这一桩事外,羽成熙还看出什么? ——这处在争权夺利尖端的人物确实不容小觑! 不单是眼前这个小太监是羽成熙的人,恐怕绿怡都是他的人。红绫是司徒弘烨放在羽成蘅身边的人,谁会想到她看起来老实交巴的表妹绿怡反而是大皇子的人?而且以绿怡的表现,她恐怕是一颗被藏得极深的棋子。 为了把皇家书库的钥匙给他,羽成熙可是一下子暴露了两颗棋子,其中一颗还颇为重要。 羽成蘅明知这是羽成熙施恩于他的一个局,但偏偏他只能入局,承了他的情。进皇家书库确实是他此时最迫不及待的事情,他舍不得丢掉掌中的钥匙。毕竟以羽成熙的能耐,这钥匙应该是真的。 羽成熙会这么大方把自己的人暴露在他面前,就是算准他不会因此发难,把他的人除去。而一旦他接受了这条钥匙,就是递了把柄给羽成熙。甚至于,这可能是羽成熙为了打击羽成蘅背后的羽成灏而设的局。但羽成蘅有一种直觉,觉得羽成熙的目的不在后者,反而是姿态从容地给了他一个机会,看他有没有胆子冒着违抗司徒弘烨禁令的危险接受这个机会,看他到底能做出什么事来。 羽成熙对羽成蘅这个小娃娃尚且如此用心,更不知道他对其他皇弟施展的是什么手段。 这个大皇兄远在千里之外,却依然微妙地俯视着他们这些皇弟。 羽国最优秀的皇子,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他就那么肯定羽国的小皇子们能懂得他行事的深意? 后来羽成蘅等了良久,始终不闻其他皇兄皇弟就与羽成熙有关的事儿发难,才对“皇室没有真正的孩童”这句话深有体会。 但此时羽成蘅掌心握着皇家书库的钥匙,看着跪着的小太监,脸上露出大吃一惊的神色,眼底深处却带着一丝审视。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小冯子。” 眉清目秀的小太监道。 “大皇兄为何给我皇家书库的钥匙?”羽成蘅故作不解问。 “奴才不敢妄自揣测大殿下之意。”小冯子回答得滴水不漏,“大殿下吩咐,收下钥匙与否由十一殿下自行决断即可。” 最终羽成蘅沉默半晌,还是收下了钥匙。 一个月后的此时,红绫已经病愈,重掌清华宫的宫务,绿怡毫无异色把权力还回去,但也从粗使宫女升为二等宫女,被红绫视为臂膀。 羽成蘅是被气笑了。暗棋暴露,直接变成明棋放在他的身边。他心里一清二楚却只能无奈接受,毕竟他在清华宫只是名义上的主子,红绫照顾他的同时也把他这个小主子的权力全部揽去,他用什么法子反对红绫的决定呢?小娃娃的一哭二闹?羽成蘅还不至于幼稚到这田地!羽成熙使阳谋倒真有一套! 不过有了绿怡,羽成蘅便有了一些自主的空间,不像以往那样被贴身跟着。 就像他堂堂一个皇子爬到树上远远观察皇家书库的守卫轮换时辰,绿怡确定他不会因此受伤后,也是守在三丈之外,听之任之。这种举措自然合乎羽成蘅的心意。绿怡成为他一个特别的帮手。只要他不与羽成熙为敌,绿怡对他是无害的。 对此,势单力薄的羽成蘅也无可奈何。他不能做出任何可能引起司徒弘烨注意的举动。羽成蘅对司徒弘烨极为忌惮。司徒弘烨的存在对所有羽国皇子的性命安危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如今羽成蘅琢磨的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皇家书库,达成他的目的。 他又看了一眼远处的皇家书库,意外地发现书库的门竟然打开了,一道硕长的身影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刀削一般的轮廓,容貌俊美,半长的黑发披肩,随意不羁带着锐利,像一把入鞘的宝刀,看似无害却在顷刻能伤人。他穿着利落的束身衣袍,披着黑色披风,步伐矫健,腰背挺直,有一股久历军旅的杀伐果断的沙场之气。 司徒弘烨有令,出入皇家书库者杀无赦。这个青年却进出无碍,信步如游花园,皇家书库的守卫一直对他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得近乎巴结。 这个人是谁?羽成蘅想。 青年突然毫无警兆地偏过脸,视线没有分毫偏差地对上羽成蘅窥看的视线! 羽成蘅想不到他这么敏锐,低呼一声连忙撇开脸,直觉把自己更深地藏在树叶中。 他寻思着要下树,一道冷厉的声音沉喝道:“谁在哪里?出来!”声音由远及近,最后一个字结束时,余音已经到了树下。 “周大人……”绿怡轻呼!然后是一片跪倒的问安声。 “是哪个宫的?”被称为周大人的青年问。 绿怡正要回答,羽成蘅小心翼翼从树中探出头,表情怯生生:“是阿蘅……” 青年抬起头,看着坐在树枝上,紧抱住树杆一脸害怕的秀气小男孩。 正面相对,羽成蘅才发现青年长眉入鬓,眼睛剔透明亮,锐利有神,煞是好看。 “……十一皇子殿下?” 羽成蘅怯怯点点头,颤着声音问:“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青年眼色微深:“臣周凤谋见过殿下。”说罢对着跪倒的绿怡等人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居然让殿下爬树?” 周凤谋,司徒弘烨的得力下属,跟着司徒弘烨转战天下近十年,对其忠心耿耿。司徒弘烨在羽国得势后,封周凤谋为当朝左将军,让其代为镇守边关,抵抗梁陈两国的军队。他是司徒弘烨座下第一武将。羽国以左为尊,他的地位尤在司徒弘烨的族弟,右丞相兼禁卫军统领司徒琅之上。在羽国,他是实实在在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一次周凤谋能从边关回来,正是因为梁羽议和,边关稍安,司徒弘烨趁机把他召回来述职。据说周凤谋抵达洛阳,是司徒弘烨亲自出宫接的人,对其的宠爱倚重可见一斑! 想不到这个年纪轻轻的青年就是周凤谋!羽成蘅对他的了解不多。但从宫人平时不多的只字片语,也对他有了初步的印象。同为司徒一党,相比于右丞相兼禁卫军统领司徒琅,周凤谋在羽国的名声要好得多,但这并不能改变世人眼中他与司徒弘烨沆瀣一气的印象。 见周凤谋皱起眉头似要发怒,羽成蘅语带倔强,细弱又坚持道:“阿蘅要爬树!”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小孩子的吻香软短促,像柳絮拂过心头似的,勾起一丝痒意。 第八章 周凤谋眉一扬,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明明害怕得紧还逞能的羽成蘅。 刚才在皇家书库门口察觉到有人窥视,他还道是何人如此大胆。不想把人捉了现形,却是一个大约七八岁,身穿皇子服的爬树小男孩。 周凤谋虽然和羽国皇室的皇子们接触极少,但他博闻强记心思慎密,看这个小男孩的年龄和性情,稍一思索便得出羽成蘅的身份。 正德帝羽宗仪的一堆皇子中,他的主子司徒弘烨只对当今太子殿下羽成灏稍假辞色。这十一皇子是太子殿下的同胞弟,也是身上流着桓家血液的皇子,算是沾了光,处境比其他皇子稍稍好上一些。 周凤谋行事又不像司徒琅那般肆无忌惮,通常会留有余地,见羽成蘅在树上颤颤巍巍的,以为是宫人怠慢了他,便想出言训斥。毕竟羽成蘅是太子殿下护着的人,欺侮他便是欺侮太子殿下,打顺贵妃和司徒弘烨的面。而且这事以后传到太子殿下耳里,也会得他几分感激。 此时听到羽成蘅倔强的话,却竟然是他自己主动爬的树,与其他人无关? “殿下为何爬树呢?”爬树这种行径,乡间野孩子倒习以为常,但身娇肉贵,听说性子也羞涩内向得像个小公主的十一皇子? “就要爬树!不要你管!”羽成蘅道,白皙的脸上一团的孩子气。不过他语调不稳,倒有几分像一只虚张声势的小猫。 周凤谋心里觉得他不知好歹,唇角不禁上扬几分。本来还想看着太子的面子饶过羽成蘅,但此时他改变主意了,饶有趣味问:“树上风景好吗?”然后伸手拍了拍树杆。他是领兵打仗的军人,手劲大,颇粗的树杆也被他拍得震了震,树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羽成蘅感觉整棵树随之颠了颠,吓得小脸煞白,死命抱着树杆低呼:“住手!你在干什么?” 周凤谋抬起眼:“臣在告知殿下,树上危险,还是下来的好。” 羽成蘅含着两泡眼泪,可怜兮兮又难掩愤怒地看着他。 “殿下不下来,就一直待在树上好了。这些人伺候殿下不周,都拖出去杖毙,殿下认为如何?”周凤谋轻描淡写道,一点也不把绿怡等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不要!”羽成蘅惊呼! “下来,殿下。”周凤谋直接命令道。 “……”羽成蘅抿着唇,神色倔倔的。 “来人……”周凤谋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他作势扬手道。 “……下不来……”羽成蘅声如蚊呐。 “嗯?” “……不会下来……下不来……呜呜……”羽成蘅极度羞耻道,开始小声哭起来,让人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小男子汉尊严被戳伤了。 自见到羽成蘅抱着树杆不放的肢体语言已经看出端倪,但亲耳听到羽成蘅承认不会下来,周凤谋还是觉得很有喜感,心情突然好起来。 ——怪不得一直待在树上最后被他发现。 以这个十一皇子如此菲薄的脸皮,若不是引了他的注意,恐怕都羞于对自己的宫人承认自己的窘况,只能一直窝在树上进退不得。 思及此,周凤谋微微一哂。 羽成蘅在树上装模作样得正入戏,眼泪都模糊了视线,突然一道气息逼近,只觉身子一紧便被人拦腰抱住,直直往下坠! 却是周凤谋施展轻功,把他从树上抱下来了。 猝不及防的羽成蘅是真被吓着了,“啊”地叫了一声手忙脚乱伸手抱住可以抱住的东西,误打误撞抱住了周凤谋温热的脖子。 不过几个呼吸的间隔,周凤谋抱着羽成蘅已经稳稳落地。 “殿下,你快勒死臣了。”周凤谋笑道。 闻言,羽成蘅立刻回过神似的,松开勒着周凤谋脖子的手臂,在他怀里扭捏地抬起头,被眼泪浸过的眼睛圆溜溜水润水润的,配上文秀的小脸,很有几分可怜又可爱的味道。 周凤谋不禁在他白里透红的颊上捏了一把。他极少和小孩子相处,下手有点不知轻重,顿时把羽成蘅的脸颊捏出淡淡的指痕。 落在周凤谋手里的羽成蘅像被拔了尖爪子的小猫。好不容易才养出一点好脸色的脸颊被捏痛了,他雪雪地呼了几声,委屈地又红了眼,敢怒而不敢言。 “怎么了?舌头被吃掉吗?”周凤谋问。刚刚还挺有趣的能说会道的小东西,怎么突然变成掩口葫芦了? 羽成蘅扭着身子要下地,一副“不想理你”的模样。 不在战场上的周凤谋是个促狭的,性子又颇为不达到目的不死心,几下制住羽成蘅的挣扎:“回答臣,殿下。” 口口声声叫着“殿下”,言行举止却和宫里那些护着司徒弘烨的侍卫一般,面上守礼口气却不含半点恭敬。而且,这个周凤谋还多了一分强势与随心所欲。 “我不要和你说话!”羽成蘅鼓着脸,细声细气道。 周凤谋被逗笑了:“不和我说话,就不让你下来。”这下连“臣”“殿下”都不称了。 “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太子哥哥……”羽成蘅急了。 周凤谋会给太子羽成灏留几分面子不代表他怕了羽成灏。同为司徒弘烨倚重的臂膀,周凤谋比司徒琅名声要好只因为他没有司徒琅的肆无忌惮好色滥杀,但他也是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即使羽成蘅拿太子压他,周凤谋也是不痛不痒。 “那我就把你藏起来,不让你找到你的太子哥哥。”周凤谋恐吓道。 羽成蘅果然被骇住了,扁起嘴眼里又开始蓄泪。 绿怡等人见羽成蘅被欺负得泪汪汪的,心里也急。若太子殿下知道他疼爱的胞弟羽成蘅受了委屈,他是不能拿位高权重的周凤谋怎么样,但对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不一样了,一道“伺候不周”的帽子扣下来,定会受太子殿下责罚的。 但周凤谋有言在先要把他们杖毙,虽然看似是逗弄羽成蘅的戏言,但周凤谋素来喜怒无常,真下令了也不过是一点头的事儿,久经沙场的将领哪里会顾惜几条无足轻重的宫人性命?落在太子殿下手里还有活命的可能,惹了周凤谋就只有死路一条。宫里的人都是人精儿,自然明白该如何选择。所以他们是一点也不敢动不敢言,心里不断祈求年纪尚小不明白周凤谋厉害之处的十一皇子殿下不要过分得罪这尊大佛。 周凤谋完全没有欺负小孩子的愧疚,甚至觉得羽成蘅可怜兮兮的小脸甚是可爱。此时的他完全没想到这是他以后陷入万劫不复之中的开端。 他等着羽成蘅嚎啕大哭,不想这小不点皇子含泪含了半天,居然怯生生地伸手环了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软软糯糯打商量道:“我不告诉太子哥哥,你放我下来……”细细的声音里含了一抹撒娇哄诱。 小孩子的吻香软短促,像柳絮拂过心头似的,勾起一丝痒意。 从未与人这般亲密过的周凤谋一怔,竟有些失神。 不过他是非常人,很快把那一瞬间的失神掩饰过去,垂眼对上羽成蘅水润羞怯的大眼睛。 “让我抱着你不好吗?你要下来干什么呢?”周凤谋的语气温和下来。虽然有些意外,但这一亲,莫名让他稀罕起这个拔爪猫儿似的的小皇子。 羽成蘅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变化,打蛇随棍上,就着环住他脖子的姿势把小头颅搁在他颈间:“要回宫练字……” 周凤谋直接抱着他开始走:“我送你回去。” 绿怡等人被这急转直下的状况弄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原本有些弓拔弩张的一大一小怎么突然变得和谐起来。 见周凤谋抱着羽成蘅就走,根本不理会跪了一地的宫人们,绿怡等人连忙站起来,乖觉地跟上去。 当日周凤谋不但亲自把羽成蘅送回清华宫,还陪着他练字玩耍,在清华宫足足待了两个时辰才离开。 周凤谋在宫外有左将军府,但他深受司徒弘烨宠爱,除了上大朝,其他日子也要到皇宫向司徒弘烨请安。原本他都是请完安即出宫的,如今倒偶尔会拐到清华宫看看羽成蘅再出宫。 周凤谋出身市井,虽然极少和小孩子相处,但对小孩子喜欢的把戏还有些了解,不出几日已经成为羽成蘅的一个大玩伴。 司徒弘烨听闻此事,十分感兴趣。他的亲子早夭,对自己的左右手周凤谋和司徒琅一向如子侄般亲厚,尤其是年纪尚小又行事有分寸的周凤谋,说司徒弘烨纵容他也不为过。周凤谋却是少年老成杀伐果决,少有这个年纪该有的鲜亮活泼,更未曾听过他与哪个孩子亲近。 听宫人回报周凤谋又去找羽成蘅,司徒弘突然烨心血来潮,携着太子羽成灏驾临清华宫。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待他满十岁便送你当媳妇儿,如何?”司徒弘烨突然抛出一个惊雷! 第九章 司徒弘烨与羽成灏到清华宫时,看到的就是周凤谋举着一架精巧的小弩,身高只到他裤腰处的羽成蘅一手拉着他的衣摆,一跳一跳的伸手试图够向小弩。偏偏每次羽成蘅快要够到的时候,周凤谋拿着小弩的手便稍稍往上移了移,让羽成蘅始终够不着,急得小脸鼓鼓的。周凤谋低头看着憋红了小脸的羽成蘅,神色戏谑又悠闲。 ——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像周凤谋在欺负人。 太子羽成灏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任谁看到自己疼爱的同胞皇弟被这样欺负,心里都不会高兴。但他在前朝听政日久,很了解周凤谋在司徒弘烨心中的地位,指望司徒弘烨喝止训斥周凤谋那是妄想。 还好羽成蘅年纪小,只当周凤谋在与他玩,虽然小脸上带了着急,倒没有受委屈被欺负的自觉。 而且他跳着跳着依然够不到小弩,许是觉得累了,竟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泄气地摊着手垂下小脑袋,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沮丧的味道。 看着一个可爱的小孩子露出这样的神态,旁边的人都不自觉流露一丝心软。羽成灏更是恨不得走过去扶起他好好安慰一番。 ——他是越来越喜欢这个乖巧文秀的皇弟的。 不过他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周凤谋已经弯身把羽成蘅捞起来,单手抱住,把小弩塞到羽成蘅怀里。 羽成蘅先是很熟稔地张开手臂让他抱起,后得了小弩,秀气的眉目瞬间笑开,软软地说了句:“谢谢阿谋哥哥,阿蘅很喜欢。” 周凤谋的眼睛似乎立刻温软了些许。 羽成灏登时觉得不是滋味。 见周凤谋和羽成蘅旁若无人地交谈,司徒弘烨在一边兴味地看着,没有出声打扰。羽成灏把到嘴边的话噎了下去。 司徒弘烨却是看够了,笑斥道:“明知道本王来了,还不滚过来见礼?” 跟着司徒弘烨来的宫人事先被授意不得张声,清华宫的宫人注意力大多都在周凤谋与羽成蘅身上,即使有人察觉到司徒弘烨的到来也被示意闭嘴,所以连羽成蘅在内,很多人对司徒弘烨和羽成灏的围观一无所觉。但周凤谋武艺过人,感觉敏锐,司徒弘烨才不相信他真的不知道他来了,故有此一说。 听到司徒弘烨的话,周凤谋和羽成蘅一同看过去。 ——即使脸上带笑依然霸气十足的司徒弘烨,以及跟在他身后皱着眉的太子殿下羽成灏。 周凤谋脸上毫无异色,羽成蘅的笑容却收了起来,畏惧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周凤谋放下羽成蘅,利落地上前见礼。 “臣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起吧。”司徒弘烨伸手虚扶,目光落在羽成蘅身上。 羽成蘅亦步亦趋跟着周凤谋,一副很想藏在他身后消失不见的模样。 见司徒弘烨看着他,他大大一抖,畏畏缩缩向司徒弘烨和羽成灏行礼:“参见王父……见过太子殿下……” 羽成灏看着他这个模样,很想抚额叹息,但也知道上一次在流水小榭拜见司徒弘烨时,羽成蘅是被司徒弘烨的威势给彻底骇到了,怕司徒弘烨怕得要死,才有这样的表现。 司徒弘烨很瞧不上羽成蘅的小家子气,但见羽成灏忧心忡忡地看着胞弟,周凤谋似乎也颇为关注这个没用的东西,倒没有为难他,只是喜怒不辨地让他平身。 羽成蘅一起身,小心瞥了一眼羽成灏,似哭非哭地撇撇嘴,便自以为悄悄地往周凤谋那边躲,抓住他的衣袍不放手。 周凤谋摸着他的脑袋,任他折腾,一边道:“王爷驾到,可有事情吩咐臣?” 司徒弘烨似笑非笑看着他:“皇宫之内,本王可来去自如。阿谋何以觉得本王是为你而来?” “臣鲁钝。”周凤谋面对如此刁钻的问题依然镇定,他恭谨道,“既然如此,容臣与十一殿下先告退,不打扰王爷的雅兴。” “你要退下,退下便是,带上小十一干什么?”司徒弘烨道。他看了羽成蘅一眼,羽成蘅吓得整个人缩到周凤谋身后。他心里不喜,哼了一声! “十一殿下胆小,王爷宽宏,何必留他下来碍眼?”周凤谋道。 “看来传闻不假,你的确很护着他。”司徒弘烨抚着拇指道。 周凤谋垂首不语,脸色绷了绷。 “行了!你摆这副脸色给谁看?你难得有喜欢的,本王还拦着你不成?”司徒弘烨指着周凤谋骂道。 周凤谋闻言,放松下来,唇角勾起,恢复些许吊儿郎当:“谢王爷!” “待他满十岁便送你当媳妇儿,如何?”司徒弘烨轻飘飘道,突然抛出一个惊雷! “王父!”羽成灏再也忍不住脱口惊叫! 司徒弘烨不择手段爬到这个位置,常驻后宫,暗纳正德帝为嬖宠,成为羽国无名有实的帝王,本身就是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在私德方面几乎毫无顾忌。 在他手下的人,司徒琅同样荤素不忌,染指过的人多得数不清,甚至连皇子也敢暗地里动手动脚。若不是司徒弘烨看在士族势力的面上对后宫之人尚算守礼,拘着司徒琅不让他胡来,后宫之人都不知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周凤谋的名声虽然比司徒琅好,也没有司徒琅那般来者不拒,但他不近女色喜好龙阳道的传闻还是传得有板有眼,听说他的将军府后院养着不少倌儿供他玩乐。 司徒弘烨有给大臣赏美人的习惯,但从未在大场合给周凤谋赏过人为他洗脱或者坐实他喜好龙阳道的传闻。此时却说要把羽成蘅这个堂堂皇子太子的胞弟赏给周凤谋当媳妇儿? 这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怎地?阿谋还配不上小十一不成?”司徒弘烨问。 “王父,阿蘅是男孩子,怎么可能做周大人的媳妇儿?”羽成灏急道。他怕极了司徒弘烨的不按理出牌。一旦事情有了个准儿,他的母妃恐怕要哭瞎眼睛。他这个太子的颜面往哪里搁?羽成蘅如今还不懂事,待日后知了寡廉鲜耻,怎么还有活路? “本王说能做,他便能做。”司徒弘烨傲然道,“太子是在质疑本王的话?” 羽成灏脸色一白,有些哀求地看着司徒弘烨:“王父……” 司徒弘烨不带情绪地看着他。他在羽成灏心里积威极深,羽成灏被看得发怵。 “不若问问周大人的意思……”如果是旁人,羽成灏已经屈服了。但羽成蘅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他勉强坚持住。 司徒弘烨眯了眯眼,对羽成灏没有言听计从感到一丝不悦。 “阿谋怎么说?” “十一殿下年纪尚小,到他十岁时,若臣依然兴趣不减,一定向王爷讨要。”周凤谋当仁不让道。 司徒弘烨笑了:“口气不小!这么肯定到时本王会如你所愿?” “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一点,臣不会谦虚。”周凤谋眼神炯然。他是司徒弘烨嫡系,所谓的“强将”自然是指司徒弘烨。 “好!好!好!”司徒弘烨抚掌大笑,被这一记恭维说得舒心极了。 羽成灏悄悄松了口气。虽然周凤谋的话让他心里不好受,但算他识相,没有立刻应下司徒弘烨这个荒唐的赏赐。不过他是打定主意拘了羽成蘅不让他再与周凤谋亲近,省得年幼无知的弟弟被带歪。 “巧言令色!带着你的媳妇儿滚吧!”司徒弘烨道。清华宫是羽成蘅的住处,他倒把人往外赶,理所当然占了此处。 “遵王爷令。”周凤谋道,反手抱起羽成蘅,利落地往外走。 清华宫的宫人向司徒弘烨与羽成灏行礼,等司徒弘烨挥手放行,他们马上跟了过去。 待周凤谋及清华宫的人退个干净,司徒弘烨负手而立,突然问羽成灏:“本王将你弟弟赐给周凤谋,你心里可有不满?” 羽成灏一怔,抿着嘴不说话。 “本王教养你多年,如父如师,难道你准备因为这事,与本王生分不成?” “阿灏没有。”羽成灏连忙摇头道,“……只是不明白王父为什么要把阿蘅给周大人……” 司徒弘烨眼神深沉:“阿谋是本王的臂膀。他年纪虽小,心计胆色却出众,除了本王,别人尚且弹压不住他。难得你弟弟合了他的眼,你借此与他相交,好探一探他的深浅。阿灏,你日后有大任要担着,便让这阿谋成为你的磨刀石。” 听到司徒弘烨是借机教导于他,羽成灏又是感动又是惭愧。感动的是司徒弘烨待他的亲厚的确是独一份的,连周凤谋都比不上,惭愧的是他居然因为羽成蘅的事不问因由便对司徒弘烨心生不满。 “阿灏省得。谢王父教导。”羽成灏正色道。 “小十一与周凤谋的婚事,不过戏言,不必当真。”司徒弘烨看着他与自己肖似的脸,缓缓道。 羽成灏心里大安,对司徒弘烨完全心悦诚服,躬身道:“阿灏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羽成蘅这些日子在周凤谋面前装懵懂小儿装得习惯了,很自觉地代入萌宠模式,只当是另类的彩衣娱亲。 第十章 羽成蘅很无奈地任他母妃当是娃娃一般摆弄。 又到每月一次的皇子与生母的见面。如今的羽国后宫自司徒弘烨进驻后,以前争芳斗艳的景象再不复见,竟是难得的和谐起来。正德帝羽宗仪被司徒弘烨纳为嬖宠一事,知道的人其实不多,没有一人敢把此事放到台面上非议。 高位妃嫔没有一个是蠢的,而且诸如静贵妃顺贤妃等封号明面上是皇上封的,实质上却是司徒弘烨对后宫妃嫔的警告,要“静”要“顺”,否则后果自负。她们对皇上极少亲近后宫的事集体失声只当不知,毕竟荀家的前车之鉴可摆在那里。士族对司徒弘烨可是忌惮到极点,轻易不敢开罪于他。只要他不对族里的妃嫔出手,其他都可以睁一眼闭一眼。 有少数没有眼色依然往羽宗仪身边凑的,即使侍了寝,过后得到也只是一碗避子汤。而且羽宗仪可能是被司徒弘烨当女人那般压制得习惯了,男性雄风有所减弱,心态变得有些扭曲起来。他奈何不了司徒弘烨,对着后宫的低级妃嫔却依然有着无上的权威,面对女色时添了不少折磨人的手段。侍寝过的妃嫔不死也去了半条人命,侥幸生还的还得面对司徒弘烨的迁怒。渐渐地也无人敢去触这个霉头。 后宫里,妃嫔们基本是关起门来过日子,有皇子或公主的则一门心思扑到自己孩儿身上。可惜司徒弘烨定下规矩不让宫妃与皇子公主过多接触,让妃嫔们只能默默掉着眼泪,心里怨怼。 因为司徒弘烨的礼遇而处境较其他妃嫔好的顺贤妃桓氏算是心态比较平和的那种。但她心里不是不忧虑的。她的长子羽成灏成了太子,司徒弘烨有意无意把桓家拉上他的船。即使桓家一直不表态,其他士族也隐隐把他们归到司徒弘烨一党。但司徒弘烨岂是好相与的?观司徒弘烨的所作所为,说他是乱臣贼子都不为过! 桓家是经年大族,怎么会轻易把宝全压在司徒弘烨身上?可惜司徒弘烨一直步步逼近。她的皇儿羽成灏又对他极为信赖。顺贤妃还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司徒弘烨的不好,怕一个不好,桓家就步了荀家的后尘。但如今不依附司徒弘烨,又被士族排斥,桓家是两面不讨好,两面不是人。 顺贤妃被困在深宫,见不了正德帝羽宗仪,又极少能与亲子说上话,对前朝之事是束手无策。及到幼子羽成蘅被明月郡主司徒悦推进荷花池几乎溺毙,顺贤妃心里对司徒弘烨一党实在恨上了。无奈势单力薄,只能把这大恨憋在心口,加倍地对羽成蘅好。 之前羽成灏深受司徒弘烨影响,不喜柔弱懦怯之人,对自己的胞弟羽成蘅很看不上眼。但事实上羽成蘅懦怯内向,性情却乖巧温柔,对顺贤妃很是依恋。虽然顺贤妃更看重长子,对这个幼子也是满心欢喜。羽成蘅落水,顺贤妃趁机哭诉,勾起羽成灏对羽成蘅的内疚之情,羽成蘅也对羽成灏亲近了不少,兄弟俩的关系渐渐缓和起来。 难得有一日与两儿子见面,顺贤妃对他们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把她亲手所做的衣服拿出来,哄着他们试。顺贤妃在闺阁时女红便十分出色,虽然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落下了一些,重新拾起也不是难事儿。 羽成灏是太子,衣服鞋袜都有专人服侍,即使拿了顺贤妃做的衣服可能也穿不上。不过他当然不会拂逆母妃的好意,接过母妃亲手做的衣服心里还是极烫贴的。 羽成蘅得了衣服却轮为母兄摆弄的娃娃。自打第一件穿上身,顺贤妃与羽成灏仿佛领会到其中的趣味,开始招呼着让他一套一套地换,欢声笑语不断。 羽成蘅这些日子在周凤谋面前装懵懂小儿装得习惯了,很自觉地代入萌宠模式,只当是另类的彩衣娱亲。 ——他是不会承认他因为穿到母亲亲手做的衣服而感到手足无措的。 谈笑间,羽成灏见羽成蘅害羞得满脸通红,便屏退了宫人,室内只剩下他们母子三人。宫人一退下,顺贤妃搂了羽成蘅在身前,羽成灏轻声提及羽成蘅和周凤谋相交之事,事无巨细向羽成蘅问了他们相处时的交谈举止。 对周凤谋这个人,羽成蘅一时也看不出深浅。与其说周凤谋有什么目的,不如说他的行为更像真的单纯地看中羽成蘅,把他当了一只宠物在挠下巴逗着。 就目前而言,周凤谋是真的对他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捎带一份给他。清华宫里可是堆了一小堆九连环弹珠弹弓小弩箭等小玩意。而且周凤谋还会花时间带着他玩儿,甚至见他颇喜欢练字,还送了几本字帖给他。 唯一令羽成蘅困扰的可能就是周凤谋很喜欢他的亲近,有时厚颜起来便开口要羽成蘅亲亲他。不过这种亲近是不带欲/望的。但这种事也让羽成蘅有点别扭,不过形势所逼,他暂时只能讨好了周凤谋。 对着顺贤妃与羽成灏,羽成蘅自然不会把这些超龄的想法说出来,只平铺直述了一些细节,但也足够让顺贤妃觉得怪异,羽成灏的脸色变得阴沉。 “那周凤谋这是何意?”顺贤妃失了笑容,捏着帕子寒声问。 “王父说等阿蘅满十岁便赐给阿谋哥哥做媳妇儿。”羽成蘅细声细气说,眨巴着眼很是天真,“母妃太子哥哥,什么是媳妇儿?” “荒谬!司徒弘烨欺人太甚!”顺贤妃的玉掌狠狠打在案几上。 “母妃息怒!这只是戏言,王父亲口说不当真的。”羽成灏急道。他本来没想把这事说出来,想不到羽成蘅不知其意,说出来惹到顺贤妃气恼。 “这是可以戏言的吗!”顺贤妃气得脸色泛白。 司徒弘烨一党如何离经叛道是他们的事,怎么能容他们带坏她的孩儿? 羽成灏也觉得王父的这个戏言太过了一点,但这是为了能让他与周凤谋搭上话,况且也保证了不会真的把羽成蘅赐给周凤谋。羽成灏对司徒弘烨并没有产生芥蒂。 于是他耐心地把司徒弘烨教导他的话告诉顺贤妃。 “王父重用周凤谋。以周凤谋之才,若儿臣能得他相助,岂不又多了一道筹码?”羽成灏道,“儿臣虽贵为太子,但朝臣只看到大皇兄之能,对儿臣恭敬不过看在王父面上。即便大皇兄去了梁国,还有其他皇兄蠢蠢欲动,儿臣不能不争啊!” “借了你弟弟的名与虎谋皮,哪能讨得了好的?”顺贤妃叹道。 “王父亦是防着周凤谋的。儿臣会护着阿蘅不让他吃亏。”羽成灏保证道。 顺贤妃听他话里话外都对司徒弘烨十分信服,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有心提醒儿子不要过于信任司徒弘烨,但隔了一道帘子外有人影晃动,她到嘴边的话便吞了回去。 他们母子三人对司徒弘烨有利用价值才保了此时的平安。一旦羽成灏真的对司徒弘烨产生戒心露了形迹,恐怕不单是他们母子,整个桓家都会处境堪忧。 司徒弘烨把羽成灏带在身边教养多时,花了不少心思,终是把她的长子教成了对他极为恭敬驯服的太子。 思及此,顺贤妃不禁眼带悲意。她微垂下眼帘,没有让羽成灏发现。 这一垂眼,却看见羽成蘅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眼里带着一抹剔透的清澈,唇角弯弯的似带了一丝讽刺。顺贤妃一怔,以为自己眼花了,细看时只觉得羽成蘅的笑容温顺柔软,哪有半点讽刺。她摇摇头,只道自己定是忧心长子过度了产生错觉了。 “阿灏,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你处事定要三思而后行……”终是不放心,顺贤妃低声嘱咐道。 “儿臣省得。”羽成灏耐着性子道。他知道母妃是好意,但前朝之事母妃一个深宫妇人所知甚少,见识有限,他并觉得她的意见是值得参详的。 知子莫若母。察觉到羽成灏的不以为然,顺贤妃在心里无奈一叹。 此时顺贤妃与羽成灏都失了继续摆弄羽成蘅的闲心。对羽成蘅说教了一番让他提防周凤谋,不可与之深交,羽成灏便辞了顺贤妃走了。 顺贤妃抱着羽成蘅,看着长子越走越远的背影,默默落下泪。 羽成蘅心里也不好受。顺贤妃是个可亲可敬的母亲,而且清醒睿智。 司徒弘烨那时说了把他赐给周凤谋做媳妇儿的话,几乎让他气炸肺。他冷眼看着司徒弘烨三人完全当他不存在似的讨论他的“所有权”,心里对羽国皇族处境的难堪又刷新了认识。羽成灏不单节节败退,还轻易被司徒弘烨迷惑住,被他玩得团团转。 司徒弘烨信口开河让羽成灏接近周凤谋,姑且不论周凤谋这个司徒弘烨手下第一得意人是不是那么好接近的,光是羽成灏被司徒弘烨挑拨得心里对周凤谋有了防备,他哪有可能与周凤谋真心相交,进而得到周凤谋的支持? 司徒弘烨只不过是为免羽成灏与周凤谋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羽成蘅交好,才先一步出手扼杀了这种可能。这样既警告了周凤谋又忽悠了羽成灏,可谓一箭双雕。周凤谋不知是不是看穿司徒弘烨的意图,退得十分得体,两边都没有得罪。羽成灏对司徒弘烨的信服却是进一步加深。 羽成灏对司徒弘烨亲近一步,他背后的桓家便又被拖着朝司徒弘烨走近一步。 长此以往,不是桓家完全站到司徒弘烨背后,就是桓家弃了羽成灏,任他自生自灭。 但荀家的惨案是一个多么血腥的现实。司徒弘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狂妄霸道性格哪里是好相与的?一旦司徒弘烨成事,桓家再无利用价值,羽成灏这个太子恐怕是第一个被丢弃的棋子。若司徒弘烨失败,羽成灏这个由司徒弘烨一力扶上的太子,同样留不得! 自羽成灏被立为太子,桓家就陷入两难的境地。羽成灏的处境更是千难万难。若他是个卧薪尝胆伺机而动的狠绝角色还好,未尝没有亲手推翻司徒弘烨,自己确立威信的可能,偏偏他被司徒弘烨蒙骗得厉害,对他真心俯首帖耳…… 顺贤妃是个聪慧的,即使被困在后宫消息不灵,渐渐也懂了长子的处境,一直试图旁敲侧击,把他的思想扭过来,可惜收效极微。不久前羽成蘅的落水顺贤妃推波助澜,本来让羽成灏对司徒悦生了芥蒂,但司徒弘烨一出手,又把人给拢了回去。 她是真的无计可施。 羽成蘅的小手摸上顺贤妃满是泪痕的脸:“母妃,不要哭……” “阿蘅,你要好好的……”顺贤妃搂紧他,喃喃道。 羽成蘅挨在她柔软的怀里,低声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下章预告: “外祖父好辛苦,要为表哥收拾闯下的祸,又要被御史大人骂……”羽成蘅大摇其头,又承诺似地点头道,“太子哥哥放心,阿蘅不会闯祸,害你被骂的!” 第十一章 司徒弘烨对宫妃与皇子间的相处时间有严苛的规定,但对皇子们在宫里的活动范围倒没有太大的约束。只要有宫人跟着看顾,以及诸如皇家书库等禁地不能去,后宫的其他地方倒可以走上一遍。能进上书房读书的皇子少,其他皇子终日无所事事,便可在宫里玩乐闹腾。司徒弘烨对此甚是放纵。 不过昏庸无能的正德帝羽宗仪唯一被人称道的便是他的多子,以及所出之子资质都算不错。 十岁以上的年长的皇子中,大皇子羽成熙去了梁国。二皇子羽成祺不知所踪。三皇子羽成敦因为荀家惨案暴毙。四皇子羽成雪是个清高冷漠的,又在上书房读书,甚少在宫里走动。五皇子羽成珠是皇子中难得张扬骄纵的,但真正出格儿的事情却不会做。六皇子羽成慕终日跟在明月郡主司徒悦身后,不提也罢。七皇子羽成灏是太子,日常事务繁多,自然没有这个闲工夫在宫里玩乐闹腾。八皇子羽成凝性格肖似羽宗仪,喜欢待在自己宫里,很是胆小怕事。 至于年纪尚小的皇子们即使被司徒弘烨刻意放纵,也被他的独女明月郡主司徒悦破坏得七七八八。司徒悦在宫里可是最飞扬跋扈的人,碰上她准没有好事。前有十一皇子羽成蘅被推进荷花池几乎溺毙,后有十二皇子羽成旻与十三公主羽成微被掌掴被逼学狗叫的事儿传开,这些小皇子简直闻司徒悦色变,轻易不会到自己的宫外走动,以免撞到枪口上被折腾一番。他们在养歪之前已经被司徒悦逼得懂了趋利避害明哲保身。 ******************************************* 羽成灏与周凤谋的相交并不顺利。 周凤谋每日进宫拜见司徒弘烨,隔三差五则到清华宫逗弄羽成蘅一会儿,然后便会离开,行踪不定。 羽成灏逮着周凤谋见羽成蘅的机会过来和他交谈。但通常他来的时候,羽成蘅正和周凤谋玩得高兴,被羽成灏打断了,虽然羽成蘅会乖顺地避到一边儿自己玩自己的,但那单个儿的提不起精神的失落小模样实在让人觉得可怜。不说周凤谋偶尔会分了神,羽成灏不经意接到羽成蘅怯生生的渴望小眼神都觉得于心不忍。羽成蘅在宫里可没有一个玩伴。 而且周凤谋虽是武将,心机智谋却和文官有得一拼,与羽成灏的谈话大多不着边际,对他想获得的支持也是没有任何松口。羽成灏渐渐有些不耐烦。 他不是无能之辈,也有野心想成就一番事业。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除了王父司徒弘烨的支持,他手上没有其他可使唤的力量,连他的母族对他的拉拢都一直不置可否。之前有太过出色又众望所归的嫡长皇兄羽成熙压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不过。如今羽成熙在梁国为质,他努力表现,本以为朝臣们会对他另眼相看,不想有些朝臣确实改弦易辙了,对象却是四皇兄羽成雪,而不是他这个太子殿下! 羽成灏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口,憋得难受! 他更加渴望得到实权。他需要助力! 见周凤谋确实对自己的弟弟有几分上心,羽成灏也没有再提让羽成蘅疏远周凤谋的话,反而开始有意识教导羽成蘅一些前朝的形势。 “……有了周大人的支持,哥哥的位子会更稳固。阿蘅一定会帮哥哥的,对不对?”羽成灏哄诱道。 羽成蘅抱着周凤谋送给他的七巧板摆弄,闻言抬起头:“阿谋哥哥说他迟早要回边关的。他走了,还会对哥哥有帮助吗?” “自然。” “阿谋哥哥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外祖父管着他的粮草,比他厉害多了。如果太子哥哥有了外祖父的支持,是不是比阿谋哥哥的支持有用?” 副相桓越,是桓家家主,顺贤妃桓氏之父,羽成灏羽成蘅的外祖父。司徒弘烨把桓越从九卿之一提为副相,目的就是为了分左丞相萧家家主国舅萧云的权。桓越执掌后勤政务,周凤谋说他管着粮草之事并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确有其事。 羽成灏被戳着痛处,脸色顿时不太好:“阿蘅,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羽成蘅茫然地看着他。羽成灏顿时悟了。 ——好个周凤谋! 羽成灏暗暗咬牙,居然借着羽成蘅的口拒绝他!意思不就是他连桓家的支持都得不到,又怎可能得到他的支持吗! “太子哥哥有了外祖父的支持了吗?”羽成蘅接着问。 “……没有。” “啊,为什么呢?”羽成蘅眨巴着眼,“外祖父可是我们的外祖父!” “不得而知。”羽成灏沉着脸道。他心里也纳闷很久。按理说他已经贵为太子,日后若登上帝位对桓家只有好处,但桓越这个外祖父滑不溜丢,一直没有表态要下力气支持他。羽成灏对此不是不恼怒的。 “太子哥哥问了外祖父缘由了吗?” “这……” 羽成灏一愣。确实,他一直在暗示外祖父表明态度,碰了软钉子后心里恼怒,没有公开布诚和外祖父商量过,连外祖父不支持他的原因都是问也不问。此时被羽成蘅提起,他才觉得自己的做法似乎欠妥。 “不能问吗?”羽成蘅蹙起小眉,“不是说不懂便问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摇头晃脑背起书来。 羽成灏不由失笑,夸道:“阿蘅读书真用功!”心里也纳罕,就上书房那个只会教人识字的太傅居然教出这么一个阿蘅?想来是有其他人格外指点吧?不过能看到素来内向羞涩的弟弟有如此长进,他就不想深究了。 说不定假以时日,阿蘅能成为他的助力…… 思及此,他突然改变主意,更尽心地与羽成蘅说起前朝的人事。 羽成蘅对那些艰涩的政务字词不甚明了,倒对羽成灏提及的朝臣的家中东家长西家短的鸡毛蒜皮的事儿特别感兴趣,一直催着羽成灏多说。羽成灏看他期待听故事似的闪亮眼神,心里好笑,便捡着些特别有趣的跟他说。 比如司徒弘烨座下的第二武将,右将军李乾,是个侍母至孝的耿直汉子。他是个庶出的,因为容貌丑陋,口舌笨拙,自小便不得官至四品的文官父亲喜欢,又受尽嫡母的折磨。后来他一意孤行入了行伍,歪打正着跟了司徒弘烨,并且因为力大勇武,作战悍不畏死受了重用,后来随着司徒弘烨地位的提升而身价水涨船高。他的父亲和嫡母见状,又生了攀附之心,胁了他的生母威迫他为家里效力。李乾一怒之下,带兵进李府,把生母掳走,闹了个人仰马翻。事后,他的文官父亲上书告了李乾忤逆,又有御史跟着弹劾,司徒弘烨为了保他花了不少心思。 这个时代嫡庶分野颇为鲜明。为嫡为庶的地位不是天渊之别,也算落差分明,而且讲究父为子纲,子不语父过。一个孝字几乎可以直接压死个人。李乾逞了一时之快,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大大的错处。若不是忌惮司徒弘烨的势力,李乾的仕途可谓到头了。连羽成灏言语间也对他非常不以为然,觉得李乾不堪大用。 羽成蘅很天真无邪地说了两句话。 “他好笨哦,连家里都不帮!他帮家里了,他父亲嫡母便不会告他了吧?” “这个右将军不好,王父换掉他了吗?” 羽成灏听到前一句还在为羽成蘅的天真想法而发笑,听到后一句却怔了怔,变得若有所思。 确实,虽然李乾有了错处,平白授人以柄,司徒弘烨却压住了弹劾的折子,力排众议依然重用着他,只是这重用比以往低调了而已。可见司徒弘烨对这个鲁汉子有着不一样的情分。 而李乾家里的嫡庶纠纷,并不是真的不可解决的。李乾的父亲嫡母只求利益,若李乾的利益与李府的利益连成一气,他们还会处处与李乾作对吗?李乾的嫡母可还有个尚是白身的嫡子。 而且李乾性格耿直,是那种受了恩惠会涌泉而报的。若他帮李乾解决了这件棘手的事…… 再比如他们的外祖父桓越有个么孙,比羽成灏还要年长三岁,刚及冠。这个么孙出生时带了祥瑞,长大后也是伶俐可爱,很得桓越喜欢。他的发妻桓老夫人更是对他爱若珍宝,如此这般便难免宠纵得过了些。前些日子与人打赌居然输了桓越送给他的一件御赐的方砚。桓越大惊失色之下好不容易辗转赎了回来,火冒三丈要打这么孙的板子,被桓老夫人要死要活地阻了。有御史把这事挖了出来,也参了桓越一本。 羽成蘅道:“今天输了方砚,明天不知会输了什么。表哥这样子不好。古人云,不可沉迷赌博。” 羽成灏对他有这样的认识自然大加赞赏。在他们的教育里,与赌沾上边的都会被归类到不学无术纨绔不可教化这一类。羽成灏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弟弟成为这一类人。 “外祖父好辛苦,要为表哥收拾闯下的祸,又要被御史大人骂……”羽成蘅大摇其头,又承诺似地点头道,“太子哥哥放心,阿蘅不会闯祸,害你被骂的!” 羽成灏心里马上一暖。可不是?他在前朝后宫举步维艰,阿蘅是个懂事的,确实省了他不少心力。 像外祖父这般有了一个不成器会惹麻烦的么孙…… 羽成灏突然笑了。谁能保证外祖父没有求到他面前的时候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羽成蘅直白的童言童语,倒让羽成灏多想了一些。 羽成灏不知不觉对羽成蘅越说越多,偶有所得便暗自思量一番,反而渐渐有种脱离了以前困兽一般的急躁状态,变得沉稳起来。 羽成蘅貌似专注地玩着手中的玩具,对羽成灏的一点即通很是满意。 他年纪小又势单力薄,没有人会把他真的当一回事。但他们母子三人的处境只会随着羽成灏深入朝堂而变得越来越危险。司徒弘烨把羽成灏引进死胡同,让他只专注于他所划定的“拉拢”对象。羽成蘅不能任羽成灏被司徒弘烨牵着鼻子走,只能在重重监视看管下,竭尽全力引导羽成灏多思多想,暗示他如何收买人心,如何抓人弱点把柄,纳为己用。 凡是人,都会有弱点。有了弱点,便有了软肋,有了可以谋算的余地。 水滴石穿。羽成蘅只希望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挣出一片生天!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羽成雪与羽成蘅挨得很近,近到羽成蘅能闻到对方身上清冽纤淡的莲香,他的心又沉静了几分,凝神继续下笔。 第十二章 羽成蘅在作画。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接近九个月,该适应的羽成蘅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下来。他文秀乖顺又不失天真烂漫的形象甚是深入人心。知道他不若外表那般良善简单的恐怕只有三个半人。 远在梁国的羽成熙算一个,把上书房钥匙交给他的小冯子算一个,绿怡大概知道个影影绰绰,算半个。剩下的一个,却是一直冷冷清清的绝美的羽成雪,他的阿絮。 很莫名其妙的,羽成蘅便和羽成雪有了一种讲不出道不明的默契。 羽成蘅对高贵莫测的羽成熙始终有着防备之心,无论羽成熙对他再好都消除不了。但对羽成雪,这株令人仰而弥高的天山雪莲,羽成蘅只剩满怀的亲近之心。这不得不说是件怪事儿。 认真算起来,如果忽略这似乎朝不保夕的生存环境,羽成蘅觉得自己还是十分幸运的。生父是个昏庸无能的皇帝,自顾尚且不及,更不要说他们这些做儿女的。但羽成蘅有个一心爱护他的好母妃,有个会举起并不强壮的胳膊挡在前面的同胞兄长。连即使不是一母所出的,大皇兄羽成熙对他亦是照顾有加。羽成熙一走,换了四皇兄羽成雪接着对他好。羽成熙擅书法,离开前把他的字教得有模有样。羽成雪擅画,便教了他作画。 即使是没有多少交情的六皇兄羽成慕,也总是在司徒悦想欺负他时,有意无意地把司徒悦的注意力转移到旁的地方。 太傅收了皇子们不少好处,也得了太子羽成灏暗中承诺会回护他的家人,对一些没有太出格儿的事便睁一眼闭一眼装着糊涂。 羽成蘅在上书房的日子,确实不太难过。 再过两月便是顺贤妃的生辰。羽成蘅在羽成雪的指导下正在画一幅简单的翠竹亭阁图,作为生辰礼物送给自家母妃。 羽成雪与羽成蘅挨得很近,近到羽成蘅能闻到对方身上清冽纤淡的莲香,他的心又沉静了几分,凝神继续下笔。 羽成雪洁白的指尖上同样握着一支笔,他挽起衣袖,间或在画上不足之处添上一笔。不多时,两人一起收起笔。羽成蘅端详着已经完成的画作,露出一抹笑。 “谢阿絮指教了!”羽成蘅作了个揖,笑道。与羽成雪单独相处时,他都是称呼他作阿絮,而非四皇兄。羽成雪对此没有意见。 “仅是尚可,还需练习。”羽成雪的唇角浅浅勾起,已经极为动人。 “阿絮你太严格了!”羽成蘅皱起脸作包子状。 羽成雪拍拍他的脸,眼里闪过一抹纵容。 “空闲着时练习即可。” “阿絮你太好了!”羽成蘅得了赫令马上变卦,扑过去抱着他的手臂。 羽成雪看着他,冰冷的眼底有着柔和。 他是男子,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本就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而且羽国朝堂形势复杂,不少人对他起了觊觎之心,尤其那疯狗似的司徒琅,已经不下一次信誓旦旦要得到他。若不是司徒弘烨压着,他的处境是不堪设想。 因为这张脸,羽成雪自小没少被骚扰,养成了他偏冷孤傲的性格,让身边的人被他的脸迷惑之前先被他的冷漠冻住。实际上他的本性却是正直良善爱憎分明的。这也是羽成熙离开羽国之前把一些人事托付给他的原因。 难得有个小皇弟不受他的冷颜影响待他依然亲近,又有前头相救的一个人情,羽成雪对羽成蘅便难得地和颜悦色起来,虽然他的和颜悦色在外人看来与平常几乎没有差别。 不管羽成蘅内里深浅几何,他对着羽成雪从来都是乖巧贴心的,倒把羽成雪身上不多的兄长意识给勾出来,一股脑儿倾泻在他身上。 而且羽成熙一走,朝廷关于储位的博弈洗牌重来,羽成雪作为羽成熙之下最年长母族势力最盛的皇子,自然备受关注。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动起来,让羽成雪不胜其烦。 被重新推出台面唯一的好处,便是那些觊觎自己的目光变得收敛了不少,连司徒琅也没有以往那般肆无忌惮。 但……羽成雪眼里流光潋滟,变幻莫测。 “阿絮?”羽成蘅小心翼翼要收起画作,见羽成雪径自出神,不禁好奇叫了他一声。 “别动,我吩咐人裱起来再给你。”羽成雪道。 “哦。”羽成蘅乖乖应了,“阿絮你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 羽成雪摇摇头,不欲多言。在上书房与羽成蘅相处是朝堂的纷扰之外难得的净土。羽成蘅是个心思细腻的,但毕竟年幼,知道得太多也是白费了心思。况且这是他迟早要独自面对的仗…… 羽成蘅见状也没有刨根问底。正好瞥见羽成雪莹泽的唇微微干涩,他蹬蹬蹬地跑到太傅的书案边,倒了被茶递给羽成雪:“渴了吗?喝茶!” 羽成雪眼神微暖,不发一语接过茶杯,却没有喝,放到一边,自个儿拿了一条帕子,拉过羽成蘅的手有些笨拙地为他擦手。如果伺候羽成雪的宫人看到这一幕,估计眼珠子都要掉了一地。 ——这还是他们孤傲清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子? 羽成蘅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沾了墨迹,还在刚才递给羽成雪的杯子上留了个浅黑色的印子,顿时脸都红了。 羽成雪绝美的脸配上认真专注的神色……羽成蘅觉得鼻子有点儿痒。 怪不得古人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还好他在上一世见多了即使比不上羽成雪但相貌也极为出色的人,尚能把持得住。 羽成蘅摸着脸有些晕晕然想。 冷不丁地羽成雪抬了抬眼,便对上羽成蘅满眼没有收住的欣赏赞叹,羽成蘅立刻僵了僵。 ——完蛋了!他是知道羽成雪最不喜旁人过分关注他的容貌的…… 羽成蘅脑里千回百转,想着如何解释补救,不想羽成雪浑然没有当一回事儿,转开眼睛看着他被擦干净的小手,脸上闪过一丝满意。 他却是忘了,他如今才七岁,一个标准的小不点儿,眼神干净得很,羽成雪又对他颇为另眼相看,哪会把他和那些心思污秽之徒相提并论? “干净了。”羽成雪道。 “呃,谢谢阿絮。”羽成蘅愣愣道。 羽成雪微摇首:“不过小事,无需言谢。” 羽成蘅见他根本没有和他计较刚才他对他的脸犯花痴的事,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和羽成雪一起把画具画作收拾好,便到了下学的时辰。 如今羽成雪处于风尖口上,除了在上书房,他与羽成蘅几乎不来往,以免有人拿他们的亲近做文章。羽成雪唤了清华宫的大宫女红绫,让她伺候着羽成蘅先走一步。 有旁人看着,羽成蘅恭敬地向羽成雪拜别,领着红绫离开上书房。 本以为又平静渡过一日的羽成蘅没有想到会飞来横祸! 他才刚踏出上书房,一道凌厉的鞭影突然破空而来,直直袭向他的门面! 未料到有人敢在皇宫里如此明目张胆出手伤人,所有人皆猝不及防! 带着死气的黑影在羽成蘅瞪大的眼里逼近,他僵在原地来不及反应,就在他几乎想闭目待死的时候,一具纤细柔韧的躯体猛地撞在他的身上,把他撞离鞭子的攻击范围! 是跟在他身后半步的红绫! 羽成蘅只觉自己被护得死死的,动弹不得!那鞭影一偏,结实地打在护着他的红绫身上!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破碎的声音在羽成蘅耳边炸开,红绫惨叫一声,一向沉稳冷静的嗓音凄厉痛苦,趴在羽成蘅身上四肢抽搐! 几乎没有间断的,第二鞭又重重抽在红绫身上!她被剧烈的痛楚刺激得弓起身,像一只被腰斩的蝴蝶,浓重的血腥味不过片刻就弥漫在空气中…… 极度震惊的羽成蘅被红绫带倒撞在上书房外的廊柱上,下意识地双手抱住红绫,脚一软几乎栽倒,他死命稳住自己和红绫的身子,抬起头看向挥鞭的人—— 中等身材,天生怪力,眼角布满流气与戾气——右丞相兼禁卫军统领,司徒琅! “住手!”见司徒琅继续挥鞭,羽成蘅瞳孔收缩,失声叫道! 司徒琅却是不管不顾,又一鞭抽在红绫身上!收鞭时,鞭尾擦过羽成蘅的童子发髻,削下一束头发,复又向着反应过来冲上前要保护羽成蘅的清华宫宫人抽去! 清华宫的宫人尖叫着四处逃窜! “哈哈哈!让你逃让你逃!” 司徒琅像猫逗老鼠一般甩着鞭,噙着嗜血的笑看着一群人被他的鞭子吓得惊慌失措! “住手!” “住手!” 一清冽一肃厉两声喝斥重叠在一起,骤然响起! 清冽的喝声来自羽成雪。他听到上书房外的动静,心里一突,衣袍一甩急忙走出去,只见红绫死命护着羽成蘅撞在廊柱上,已经成了一个血人,摇摇欲坠。羽成蘅一张小脸惨白,咬着牙在那打颤。羽成雪看到挥鞭伤人的是司徒琅那只疯狗,心里大恨,但也知道最要紧的是羽成蘅。出声喝止后,他走过去让随侍的宫人小心接过已经晕过去生死不知的红绫,又着人去请太医。他把手上沾了血有些茫然的羽成蘅抱在怀里,感觉到他的害怕,羽成雪只觉一股怒意直冲心口! 另一道喝声则出自闻声赶到的周凤谋。他远远看到羽成蘅一身狼狈,一向随意洒脱的脸色添了几分凝重,直接对上张狂的司徒琅!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旁人会因为太子羽成灏而给他的同胞皇弟羽成蘅面子,他司徒琅却不吃这一套! 第十三章 同为司徒弘烨的左右臂膀,周凤谋与司徒琅的关系却并不和睦。周凤谋天纵奇才,不到十岁便被司徒弘烨看中加以培养,跟随司徒弘烨转战天下,如今更是被委以重任,能在外独领一军代表司徒弘烨行事。相比之下,司徒琅虽有勇武,对司徒弘烨亦是忠心耿耿,终因为脾气不好行事乖张缺乏谋略而总是被周凤谋压了一头。司徒琅对周凤谋嫉恨已久。 不过司徒琅对司徒弘烨极为信服,言听计从,知道大事上不能与周凤谋意气用事,这些年来两人在司徒弘烨面前倒是相安无事。不过私底下,司徒琅对周凤谋就不怎么客气了,甚至有时会故意找渣,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和周凤谋抢美人。 司徒琅为人诟病的一点便是他的好色,即使在行军打仗的那些年,司徒琅也没少折腾军中的那些军/妓,偶尔还会偷偷到镇上掳来良家妇女发/泄淫/欲。司徒弘烨为此没少打他的军棍,但他受了军棍,消停一阵子,好全了依然故我。后来司徒弘烨收拾他收拾得腻烦了,见他即使做了那等强抢的事依然没有捅出严重的篓子,显然抢的人选都是花了点心思,也便搁开手,睁一眼闭一眼。随着权势渐隆,司徒琅渐渐不满足于那些唾手可得的女人,改而选择一些高难度的人物。首选的便是周凤谋的看中的人。 周凤谋不喜红颜喜蓝颜是他十六岁以后开始显露的特点。不过对于朝不保夕的武将来说,与那些兔爷儿来一段也只是一则风流韵事,无伤大雅。司徒琅原本不好这一口,见周凤谋好了,他便皱着眉试了一次,滋味居然意外的好,自此便男女通吃起来。每当周凤谋有看中的人,他就软硬兼施把人弄过来亵/玩一番,企图让周凤谋穿他的破鞋。 司徒琅毕竟是司徒弘烨的亲属。周凤谋看不惯他,但也很少会与他计较。对司徒琅的“横刀夺爱”,大多是不以为然一笑而过。真的过分了,周凤谋自然有的是办法讨回来。 司徒琅使了力,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的不甘愤慨越来越重,只觉得周凤谋一点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越发地想找他麻烦。 不过后来周凤谋代守边关,与司徒琅远远地隔开了,即使司徒琅想找他麻烦也不可得。 不久前梁羽议和,周凤谋奉诏回来,却很快传出他与十一皇子羽成蘅交好的消息。 司徒琅是禁卫军统领,对宫里的动静自然比一般人灵通。他对羽成蘅了解不多,但这个小不点皇子被周凤谋待见,又与他一直垂涎的四皇子羽成雪关系颇好,已经足够让他出手教训。 旁人会因为太子羽成灏而给他的同胞皇弟羽成蘅面子,他司徒琅却不吃这一套! 本来没有要羽成蘅的命的意思,但红绫扑出来护了羽成蘅,司徒琅便动了真怒,原本只用了两分力的一下子变成十分!他天生怪力,可开五石长弓,一手十三节鞭使得虎虎生威,是他纵横沙场的看家本领。三鞭下去,那个敢护了羽成蘅驳了他的颜面的宫女绝无生还的可能! 司徒琅抽鞭子抽得杀性大起,冷不防的两声叠声的喝止硬生生震得他神智一清! 羽成雪满脸寒霜,更衬得一张绝美的脸冰肌肉骨清丽脱俗,司徒琅不禁心魂一荡,骨子里那点要得到他的执着又深了一分。见他轻柔地揽羽成蘅入怀,冰颜稍微消融,司徒琅转而后悔没落两鞭在羽成蘅身上,即便不把他打死,也把他打个半残。 周凤谋已然挡在司徒琅和羽成蘅之间,司徒琅知道他再讨不了便宜,冷哼一声收回长鞭。 “这些奴才对我无礼,我代十一殿下教训教训!”他瓮声瓮气道,恶人先告状,把周凤谋和羽成雪欲开口的质问挡回去。 清华宫的宫人多多少少都带了伤,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听到这话,脸上都露出憋屈的颜色,尤其是绿怡。即使各为其主,红绫毕竟是她的亲表姐,如今被司徒琅鞭打得生死不知,饶是她再沉稳,也不禁红了眼眶,心里恨极了司徒琅。但她也知道,以司徒弘烨对司徒琅的宠信,这个哑巴亏他们是吃定了。 “他们对你无礼,你拖走自行解决就好。十一殿□弱,被你惊着了,太子殿下怪罪下来,你如何担当?”周凤谋道。 “太子殿下的亲弟这么娇弱,正该让我调/教调/教,保管给太子殿下训出一个强壮的男子汉!”司徒琅摸着长鞭流气嬉笑道。 “孤的十一自有父皇母妃及王父教导,不劳琅大人费心。还是琅大人自觉比孤的王父更擅长调/教人?”一道沉郁的声音突兀地□来,正是闻讯匆匆赶到的羽成灏。 他本来是来接羽成蘅下学的,看到上书房外同胞弟弟及清华宫宫人的狼狈模样,不禁攥了攥拳,双眼充满寒意地盯着司徒琅。 司徒琅怪模怪样砸砸嘴:“当然不是,哼,如此便罢!”扯上司徒弘烨,他才不敢继续造次。 不过看羽成灏这副强势的模样,司徒琅脑袋发热过后有一分得意自己并未伤到羽成蘅。不然,恐怕羽成灏不会善摆甘休。如今打杀了一个宫女,抽了清华宫的宫人,既狠狠落了羽成蘅的面皮,激出了羽成灏周凤谋羽成雪三人,又让他们没有足够理由动他,只能咽下这个亏。 而且看三人对羽成蘅的态度,这个无用的十一皇子倒变得金贵起来了……也成了可以令这三人变脸的弱处…… 司徒琅阴狠的目光扫过羽成灏周凤谋羽成雪三人,扬起不怀好意的笑。 “这件事孤会禀报王父。琅大人请吧!”羽成灏下驱逐令。 司徒琅没有把羽成灏的话当一回事,哼了一声,甩了甩鞭子大步离开。 ******************************************* 红绫因护了羽成蘅受了重伤,羽成灏给她请了最好的太医。 羽成雪见羽成灏来了,安慰了羽成蘅几句便先行离开。周凤谋无视羽成灏对他的侧目,径自跟着羽成蘅来了清华宫。 脸色苍白的羽成蘅站在红绫的房外,小小的身躯单薄可怜。 羽成灏有心劝他休息一会儿压压惊,但一盘盘的血水自房里端出来,即使已经见过不少生死的他心里也生出一丝恻然。红绫毕竟是一直照顾羽成蘅的大宫女,如今又舍身救了他…… 此时羽成蘅的心情却是极为复杂,震惊疑惑动容愧疚等等种种感情混杂在一起,让他无所适从。自他来到这个时代后,他很早便发现红绫忠心的人不是他,因而一直与她保持距离,后来又确定了她是司徒弘烨的人,心里便更加防备,只管在她面前装傻扮蠢,把她当了那细作探子看待。他一直无视着红绫对他的悉心照料,甚至渐渐倾向了后来提升上来的绿怡。他想过红绫会在以后某个关键时刻给他一刀,却没有想过她会舍身护了他…… 他从来不知道有人会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正想着,一阵压抑不住的哭声自房里传出来,羽成蘅心里一沉。 不一会儿,年迈的太医从房里走出来,朝羽成灏三人拱手道:“内骨碎裂,伤及肺腑,臣无能为力……” 羽成蘅耳边嗡地一声,想也不想提步冲进去,羽成灏想阻止都来不及。 房间里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和血腥味,红绫被扶抱在绿怡怀里,脸如金纸,气若游丝,像一尊即将破碎的娃娃。 “红绫……”羽成蘅哑哑地唤了一声。 看到羽成蘅,红绫的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吃力地朝他伸出手。 羽成蘅半跪在地上,握住她的手,脑里突然闪过一幕幕红绫为他穿衣梳发喂食的场景。她一直像他的姐姐一般照顾着他,沉默而温柔。 “对不起……”一直只知道防备,却对你的细心照料视而不见。 红绫的眼神很温柔,没有怨怼不甘,只有终于不再掩饰的疼爱与一丝淡淡的遗憾,:“……殿……下……极好……红红绫……拜别……了……” 羽成蘅眼圈红了,眼前一片模糊,感觉到掌中的手失去了生息。绿怡呼了一声“姐姐”,痛哭失声…… 羽成蘅是被周凤谋抱出红绫的房间的。 他环住周凤谋的颈项,趴在他怀里,一边哭一边小小声道:“我会帮红绫打他的……我会打他的……” 周凤谋拍着他的背,轻轻“嗯”了一声。 ******************************************* 红绫护主有功被厚葬。 羽成蘅小病了一场,把羽成灏急得一天三遍地传太医。太医的诊断都是羽成蘅因为之前的落水留了病根,如今又受了惊才会病倒。他们开了一些安神的药便退下。 羽成灏知羽成蘅这是心病。当初他第一次看到死人时也受了惊,有段时间精神萎靡。但这种事落到羽成蘅这个弟弟身上,羽成灏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司徒弘烨知道这件事后,把司徒琅训斥了一顿,打了五十军棍,令他闭门思过十日,又把一些赏赐流水般送入清华宫。 羽成灏觉得这是司徒弘烨为他立威,话里话外对他很是感激。羽成蘅却知道这是因为红绫是司徒弘烨的人,司徒琅这一打杀直接削了他的颜面。 绿怡代替红绫成为清华宫的大宫女,而一些护主不力的宫人则被羽成灏撤换下去。羽成蘅在新的宫侍中看到太监小冯子——那个奉羽成熙之命把皇家书库钥匙交给他的眉清目秀的小太监。 羽成熙在千里之外的梁国,羽国的清华宫却被他的人成功渗透进来。这件事是顺势而为,于羽成蘅有利有弊。但他即使感动于羽成灏的爱护,也不能把这张底牌告知深陷司徒弘烨钳制中的羽成灏。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羽成蘅沉吟片刻,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没有我的命令,你照实呈报即可。” 第十四章 羽成蘅擎着夜明珠,独自走在皇家书库的深处。 心心念念多月,他终于在小冯子的掩护下进入皇家书库。 红绫没了,绿怡成为清华宫的大宫女,被司徒弘烨的暗势力考察一番后,钦点为新一位监视羽成蘅的人。对方要求她把羽成蘅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呈报上去。 不过绿怡回来后,便悄然把这事详细告知羽成蘅。 羽成蘅沉吟片刻,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没有我的命令,你照实呈报即可。” 绿怡脸露讶色,但见羽成蘅没有解释的意思,恭敬应了便退下。 羽成蘅很满意她的知情识趣。不过他有他的顾虑。就他对司徒弘烨的初步了解,司徒弘烨是个枭雄型的人物,御下手段很有一套,看他把皇宫掌控得如自家花园一般便可见一斑。之前红绫是他的人,羽成蘅不知道他是如何确保红绫的忠诚。但如今绿怡顶替了红绫的位置,事先却并不是司徒弘烨的人,羽成蘅不相信司徒弘烨会如此轻易地相信绿怡的忠诚。司徒弘烨在清华宫必有后手。恐怕绿怡稍有异动,便难逃被清理的下场。 因此羽成蘅让绿怡不着痕迹观察清华宫的其他宫人,又让太监小冯子留意清华宫隐秘的角落是否有暗探。 小冯子是一个意外之喜。 羽成蘅看过周凤谋高来高去后,知道这个时空确实有武功的存在。周凤谋武艺不凡,一手银枪使得刚猛森然,充满一往无前无坚不摧的威势。羽成蘅见过一次,神智几乎为之所夺。不过周凤谋的武功偏向沙场厮杀,光明磊落,气势逼人,不是那行诡秘之事的类型。 小冯子则不然。他虽然才十五岁,但自第一次见面开始,羽成蘅就没有小觑他,觉得他有点神出鬼没的本事。后来小冯子调入清华宫,不显山不露水的,没多少存在感,羽成蘅却由不得他闪躲,常借故叫他到跟前伺候。近距离观察了一段时间,羽成蘅便有些怀疑他会武,而且相当不俗。有一次羽成蘅当着周凤谋把小冯子叫来,果然看到周凤谋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不过周凤谋没有说什么,羽成蘅装作不知,心里则有了决断。 羽成蘅又一次爬了树去看那皇家书库。这次他一个错脚从树上摔下来,被遣到树下望风的小冯子脸色一变,下意识揉身而上,施了轻功接着羽成蘅。 羽成蘅抱着小冯子单薄的脖子,脸上毫无惧色,凑到他耳边轻轻道:“捉到你了。” 小冯子机灵归机灵,终究是嫩了一点,闻言脸瞬间黑了。 可惜为期已晚。羽成蘅有了光明正大使唤他的借口。 看透了皇家书库守卫的换班规律,入夜后小冯子带着身量小的羽成蘅越墙而入,飞快开了门,羽成蘅闪身进去,小冯子重新锁好门,隐身在附近的树丛里,等待书库守卫的下一轮换班。 事实上皇家书库的守卫并不森严。当初司徒弘烨亲自下令封闭皇家书库,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为了贯彻这一道命令,司徒弘烨派了忠心的部下做书库守卫。但这些守卫都是沙场勇士,喜欢上阵杀敌。即使不是上阵杀敌,入了禁卫军护卫司徒弘烨也是大有前途。不想却被派来守这么一个长期无人造访的书库,久而久之,难免有些消极怠慢。 羽成蘅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大着胆子进行这一步。 如此几次后,羽成蘅入皇家书库已经驾轻就熟,能安步当车了。 皇家书库藏书极多,精华荟萃。羽成蘅专挑经史来看,接着就是皇家的起居注风土人情之书等等。 虽然司徒弘烨势力极大,但有很多规矩却不是他想废除便可以废除的,比如这皇家的起居注以及朝堂纪实,便是当代史官亲笔所书。或者逼于压力对司徒弘烨的行径有所美化,但也比较切合实情。 结合从羽成灏等人的口述,羽成蘅大概判断到这个时空的统治层有些类似上一世的魏晋时期,士族的势力虽然没有达到“王与马共治天下”的程度,但所掌握的权柄依然巨大。若不是兵祸连绵,士族需要司徒弘烨领军御敌,司徒弘烨绝不可能登上如今的地位。司徒弘烨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一边对士族且压且敬,一边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而且极为爱惜自己安身立命的军队,始终握着大批兵马在洛阳附近。大败陈国的那一仗,也是筹划多时极为雷霆万钧的一击,败了陈国即退,没有伤着根本。因此陈国表面大败,实力却没有减弱多少,只是也对司徒弘烨十分忌惮,又疑梁国会趁火打劫,才同意议和。 越是了解形势,羽成蘅的心越是沉重。 毫无疑问的,司徒弘烨已经成了羽国擎天保驾的支柱。 司徒弘烨可以步步紧逼,羽国却不可失了他的庇护。如果不是司徒弘烨以及他所向披靡的军队的存在震慑了梁陈两国,羽国便是那砧板上的肉,只待人宰割。若羽成蘅不是皇室中人,支持他登位倒也无妨。但偏偏他是皇子,一旦司徒弘烨得势,为保地位,羽国皇室恐怕再无活路。羽成蘅不得不站在司徒弘烨的对立面上。 而且他心知肚明,以他如今的年纪与实力,无论想干什么都是有心无力。 不过羽成蘅的心理素质强悍,明白自己的处境危若累卵,反而平静下来,条理分明地思索解决之道。 其实若不是正德帝羽宗仪如此昏庸无能,以他的身份与司徒弘烨抗衡,倒未必没有机会扭转局势。羽成蘅也暗自期盼过自己的这个便宜父皇是在忍辱负重,与司徒弘烨委以虚蛇,终有一日会反戈一击。 但与羽宗仪仅有的几次见面,观之面相气度,都被司徒弘烨比成脚下泥。而且看皇家起居注上对羽宗仪的言行的记录,见微知着,羽成蘅觉得把希望寄托在羽宗仪的雄起上的自己是个结结实实的傻子。 ——怪不得羽成灏对羽宗仪冷淡又鄙视。 做男宠不是错,但身为一国之君,为保一时之安心甘情愿做了权臣的男宠,便怨不得做儿子的看不起了…… 羽成蘅窝在书房的角落捧着夜明珠看书,撑着下巴,撇着嘴想。 他想得太过入神,处的位置又偏僻,竟没有听到书房外开锁的声音。 “谁在里面?出来!”一把含着杀意的声音暗沉地在偌大的书库中响起。 ——竟是司徒弘烨! 羽成蘅一惊,手中的夜明珠脱手掉在地上,一直向外滚去,发出阵阵脆响。 一股无形的气势瞬间大涨,转浓的杀意立刻让羽成蘅喘不过气来! ——擅入书库者,杀无赦! 羽成蘅脸色煞白。他努力稳住心神,想要爬离原地,但司徒弘烨有如实质的杀气锁定在他身上,他的手脚竟完全不听使唤! “出来,留你全尸。”又一道狂肆无情的命令。 静了片刻,依然毫无动静,司徒弘烨发出一声轻笑,笑声里充满寒意与残意。 铮! 剑锋出鞘的声音! “先断足,还是先断手?”司徒弘烨喃喃道,“左,还是右?” 他靠近的脚步沉重有力,仿佛故意折磨人一般,剑尖拖在地上,拉出刺耳尖锐的响声,在寂静空洞的书库内回荡,在黑暗中显出轮廓的高大身影犹如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死亡之气逼近,羽成蘅抖得浑身啰嗦,手足冰冷,努力缩成一团,想把自己藏在更深的角落。 但脚步声如跗骨之俎,一点点笔直地靠过来…… “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司徒弘烨的指尖划过他清丽文秀的五官,声音陡低:“阿仪是在,勾/引我?” 第十五章 “是我……” 随着一声低弱的话语声,一道瘦削的身影突然远远出现在羽成蘅前面,背对着他把他抱着双臂蜷成球状的小身子完全遮挡住。 羽成蘅浑身一震,认出这把声音正是他的父皇——正德帝羽宗仪的声音。 羽宗仪怎么会出现在皇家书库?羽成蘅惊疑不定,快要绝望的心里却生出一丝期盼,一瞬不瞬地关注着司徒弘烨与羽宗仪的动静。 那厢,自羽宗仪露面,沉默便笼罩而下。 顿了顿,司徒弘烨道:“阿仪,这么晚了,你出来干什么?”语气转缓,但依然带着淡淡的杀意。 羽宗仪轻轻抖起来,不说话。 “本王说过,擅入书库者,杀无赦。”司徒弘烨冷厉道,“为什么不听话?” “不要杀我……我我只是……”羽宗仪低下头,低声道,“……睡不着。” “嗯?这是有恃无恐?提醒本王动你不得?”司徒弘烨勾起他精致的下巴,危险道。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羽宗仪怕得浑身颤抖,哆哆嗦嗦道,“我我只是……睡不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司徒弘烨的指尖划过他清丽文秀的五官,声音陡低:“睡不着……阿仪是在,勾/引本王?” “不!我没有!”羽宗仪受惊似的尖锐反驳,“时时候不早,我回去……我回去……”他攥紧领口,垂着头要绕过司徒弘烨离开。 司徒弘烨手臂一伸,把人牢牢抓在怀里。 “听话。既然睡不着,便陪陪我。” 话音刚落,清脆的裂帛声响彻皇家书库。 “不!不要在这里……” “阿仪,我说了,听话。好好给我,听话!” “啊!啊……嗯!” “痛吗?痛便叫,大声地叫!让他们都听听,我司徒弘烨是怎样疼爱你的,阿仪!” “……” “叫!叫出来!” “……啊……啊……轻点……啊……嗯……嗯……” 喘/息声呻/吟声,痛呼声肢体撞击拍打的摩擦声……在偌大的皇家书库里回荡,久久不绝于耳。 捡回一条小命的羽成蘅煞白的脸慢慢变红,连小巧的耳朵也红得仿若充了血。呆了好半晌,他才手脚并用,一点一点爬到更阴暗的角落,彻底远离正在浑然忘我欢/好中的两人。 即使捂住耳朵,那靡乱的声音依然点点滴滴传入他耳里。 羽成蘅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雏儿,此时却有些木然。他没有想到前一刻他还在心中腹诽的便宜父皇羽宗仪会突然出现,甚至不惜以这种屈辱的方式转移司徒弘烨的目光,救了他一命。 是的,羽成蘅很肯定羽宗仪的现身是为了救他。 ——他一点也不怀疑如果没有羽宗仪,令行禁止的司徒弘烨会在找到他后一剑把他了结,不会顾及任何人的面子。 …… 直到四更天,这场冗长的欢/好才停歇。 司徒弘烨拿起碎布一般的衣物胡乱裹住昏睡过去的羽宗仪,横抱起他,衣衫不整地离开皇家书库。 咔嚓一声,皇家书库的大门重新落锁。 羽成蘅一直放得极轻的呼吸这才松下来,立时觉得脑里一片晕眩,心口憋得发痛,僵硬的四肢针刺一般又麻又痛。他的里衣被冷汗湿透,额上也布满细密的汗珠,滴在纤长的睫毛上滑下脸颊,像泪痕一样。 更糟糕的是,羽成蘅终于能挪动的时候,他等待的守卫换班时辰变了。 他被困在皇家书库不能离开! 就在他无计可施之际,一道轻微的响声自书库的某处传来。 羽成蘅如惊弓之鸟弹了一下,直觉往更隐秘的地方缩,一把沙哑疲累的嗓音止住他的动作。 “出来吧,是朕……” 羽成蘅迟疑地探出头,只见墙壁上凭空现出一个墨黑的圆洞,羽宗仪文弱的身影站在圆洞边,欲言又止看着他,眉间疲累宛然,又带着一抹阴郁隐怒。 羽成蘅看清来人是羽宗仪的下一刻,便蹬着步子跑过去,扑入羽宗仪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父皇……” 羽宗仪到嘴边的训斥的话被这个充满依赖信任的扑抱化于无形,他按住羽成蘅的肩,感觉到掌下小人儿的害怕与颤抖,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羽宗仪不善言辞地憋出一句,“已经没事了,不要怕……”终是添了一句。 已经没事了,不要怕…… 万万没有想到羽宗仪最后出口的竟是一句这么柔软的话,羽成蘅埋在他腹部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转瞬即逝。 ——这个天下人眼中昏庸无能的帝王,连亲生儿子都看不起的父亲…… 羽宗仪用一点也不强壮的双手抱起有些失神的羽成蘅,吃力地走入洞中。他抱着羽成蘅轻轻一跳,落地时几乎栽倒。他护着羽成蘅撞在墙上,微弱地闷哼了一声。羽成蘅抱着他的脖子,想起他被司徒弘烨折腾了几个时辰,不禁默然。 羽宗仪定了定神,片刻后才继续迈开步子。 这是一条密道,只容一个人低着头通过。通道自密道的洞口一直蜿蜒而下,深入地底,夹杂了一股泥土味与潮气。羽宗仪让羽成蘅举起夜明珠在身前照明,虚浮着脚步,仿佛有人在后面追赶一样急速地向前走。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羽宗仪在墙壁上某个位置按了按,随着一声轻微的机关声,墙壁上多了一个与皇家书库那边一模一样的圆洞。 羽宗仪气喘吁吁地把羽成蘅举高,让他爬出洞外。 羽成蘅乖巧地照办。他一爬出去,便转过身撅起屁股趴在洞口,用湿漉漉的眼神怯弱又孺慕地看着羽宗仪。 “阿蘅是好孩儿,不要和任何人提起父皇。”定定看了羽成蘅片刻,确定他眼里没有任何鄙视虚假,羽宗仪轻柔地摸摸他的头,“无论谁让你再去书库,都不要去,好不好?” “阿蘅,听父皇的。”羽成蘅攥住他的袖子,认真又后怕地点着小脑袋。 “保护好自个儿。”羽宗仪有些不忍地拨开他的小手,“这儿离清华宫很近,有清华宫的宫人来寻你,阿蘅再出去,切记!” 羽成蘅肃着小脸又点了点头:“阿蘅记住了!” 羽宗仪把他推离洞口,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机关很快重新关闭洞口。这机关十分精妙,竟是连着摆设一起运转的,复位后,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有动过手脚的痕迹。 皇室中果然有很多讳莫如深的秘密。 羽宗仪冒险救了他,不知道能不能把司徒弘烨糊弄过去…… 一晚跌宕起伏的经历,身子骨本来就不太好的羽成蘅有些虚脱地席地而坐。他身处的地方应该是一个粗使宫人空置的房间。房间里的一切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外面没有任何生人的气息,估计这个宫殿是无人居住的。 羽成蘅坐了足足一个时辰,房间外突然传来轻轻的叫唤:“……十一殿下?” 是小冯子! “进来。”羽成蘅低声道。 小冯子闪身而入,见羽成蘅毫发无损,提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天知道他看到司徒弘烨进了皇家书库又多惊骇!他自知不是司徒弘烨的对手,羽成蘅也不是他会以命相互的主子,所以他最终撤离。对羽成蘅,他是心中有愧的。如今羽成蘅逃过一劫,他很是庆幸。 庆幸过后,小冯子开始感到忐忑。羽成蘅才七岁,但绝对是个早慧敏锐的皇子。之前他眼睁睁看着司徒弘烨进入皇家书库而不作为,羽成蘅恐怕心里有数。 羽成蘅盯着小冯子默不作声,小冯子眼珠一转想辩解几句,羽成蘅朝他摇摇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小冯子憋了一下,拱了拱手,上前扶起羽成蘅。 羽成蘅就着他的手站起来,不想腿一软,又屁股朝下跌回地上,小脸瞬间尴尬地红了。 小冯子扑哧一笑,笑到一半又觉得不大恭敬,连忙抿起嘴,把眉清目秀的一张脸扭曲得很怪异。 羽成蘅瞪了他一眼,自个儿又不禁失笑。 两人原本有些隔阂的气氛顿时和缓不少。 小冯子道了一声“失礼”,便把羽成蘅扶抱起来,然后背对着他单膝跪下,弯下腰,示意羽成蘅趴上他的背。 羽成蘅也不与他客气,趴过去勾着小冯子的脖子。 少年人身材单薄,步子却又稳又快。不多时,两人悄悄地回到清华宫。 绿怡早已屏退其他宫人等在寝室里,一直等不到两人回来,一向沉稳寡言的她也不禁着急,在寝室里来回踱步,几乎把地面磨了一层。 见小冯子背着羽成蘅终于回来了,绿怡大喜,看到羽成蘅脸上恹恹的神色,顿时又脸露担忧之色。自红绫为救羽成蘅而死后,绿怡对这个主子多了几分任务以外的感情。 脚踏在清华宫地上,羽成蘅一直强撑着的精神这才完全松懈下来,他倦极吩咐:“更衣,有事明天再谈。” 他自知身子骨不好,这个档口却绝不能病了。他一病,很可能会让司徒弘烨起疑,他不能给羽宗仪添乱。 绿怡与小冯子应了,七手八脚伺候羽成蘅换了衣服。羽成蘅卷起厚厚的被子往身上盖,闭着眼很快入睡。 绿怡与小冯子对视一眼,静静退出去。小冯子悄悄把今晚的事告知绿怡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羽成蘅秀气稚嫩的脸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味,清澈的眼睛仿佛一望到底,但因为太清澈了,反而让人捉摸不透。 第十六章 羽成蘅在睡梦中发了一身汗,半路醒来又喝了绿怡准备的姜汤驱了寒气,第二天完全清醒过来后倒没有出现生病的症状。 他让绿怡站在一边,召了小冯子过来说话。小冯子自知瞒不过羽成蘅,避重就轻地交代了他怕司徒弘烨发现撇下羽成蘅遁走的事。不过他始终放不下羽成蘅,便在皇家书库附近的隐秘处藏身,凝神聆听书库里的动静。后来不知是谁向他射了一个纸卷,上面写了羽成蘅所在的宫殿,叮嘱小冯子按指示悄悄接回自己的主子。 小冯子也不知道这个是不是陷阱,但马死下地走,他只能抱着一丝希望去了纸卷上指明的宫殿,还好真的接回了羽成蘅。 ——还算老实。 羽成蘅垂下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冯子。这性子倒和宫里要不唯唯诺诺要不狐假虎威的太监差得远了。 胆子太大,机灵太过。 他不能姑息。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这些宫人都要骑到他头上了。 “你是大皇兄的人,我管不了你。”羽成蘅软糯的嗓音慢慢说。 小冯子闻言,微微放松。他敢实话实说,就是赌羽成蘅能使唤的人的太少,他这个会武的人可以为他做很多事,羽成蘅不会过分得罪他。不过他的这个想法马上被羽成蘅的下一句话打掉。 羽成蘅接着道:“但你背主在前,我这座小庙,也供不起你这座大佛。” 这已经不是得罪不得罪的事,而是直接撵走他!小冯子惊呆了,失态地抬头看着羽成蘅! 羽成蘅秀气稚嫩的脸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味,清澈的眼睛仿佛一望到底,但因为太清澈了,反而让人捉摸不透。 “奴才该死!请殿下恕罪!”小冯子磕头道。他知道如果羽成蘅下定决心舍弃他,他就真的在清华宫待不下去了。以太子殿下羽成灏和左将军周凤谋对羽成蘅的宠爱,弄死他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太监,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 “我给你两个选择。若你自恃是大皇兄的人,我动不了你,那你便滚出清华宫。若你当我是你主子,便去领二十板子,再有下一次,我要你的命。”羽成蘅道,眼里划出肃杀之气。 小冯子汗湿衣襟。他是大皇子手下的人,羽成蘅却当着同为大皇子手下的绿怡要他承认他是他的主子…… 但他别无选择。他不能就此离开清华宫。 “……奴才,领罚。”小冯子干巴巴道。他比羽成蘅年长八岁,竟被这么个小娃娃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羽成蘅定定看着他,看到小冯子的心又高高提起,才道:“下去吧。” ******************************************* 意料之内也是意料之外,皇家书库里发生的事在宫里没有激起一丝波澜。只是书库的守卫比以前增加了一倍。 绿怡与小冯子都委婉地劝阻羽成蘅再去书库。羽成蘅本有暂时按兵不动的意思,便应允下来。但想到皇家书库丰富的藏书,以及他好不容易才进去了那么几次,羽成蘅多少有些不甘。 但羽成蘅的不甘很快消失无踪。因为某日他就寝时碰到被子下的一块凸起,他掀开被子一看,那凸起居然是装订成小册的籍本。而且籍本里记录的内容居然是朝堂上发生的事! ——这简直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 羽成蘅如获至宝,捧着本子若有所思。 他等了一段时间,本子每隔三日送一次,每次都在大朝过后的第二天。绿怡与小冯子很快为羽成蘅锁定那个送书的清华宫宫人——同样是一个毫不起眼平时老老实实的人。对方外表老实,为人却很警觉。小冯子给他制造了一个与羽成蘅面对面的机会,他马上牢牢抓住,在羽成蘅嫩嫩的小手心写下一个字。 羽成蘅挥退了他,让绿怡与小冯子撤了对他的监视,自继续忽略这个人。那记录了朝堂中事的本子便如期放置在羽成蘅的被窝里,从不间断。 ******************************************* 近期朝堂最引人注目的一件事,便是副相桓越给司徒弘烨献上了他的生母,即那个桓家的旁支小姐在闺阁时的一些物件。 司徒弘烨喜形于色,首次在群臣面前失态地站了起来,珍而重之地接过那些物件。次日便有正德帝的意旨,封司徒弘烨之母为一品昭华夫人,加恩昭华夫人的那家桓家旁支。同时,他还以太子“德贤孝悌”为由,给了羽成灏大批赏赐。 这事是羽成灏亲口向羽成蘅说的。他得了司徒弘烨的赏赐后,兴致高昂地让人搬了最珍贵的一半到清华宫。 羽成灏高兴的自然不止是赏赐的事,而是桓越终于向司徒弘烨主动示了好,承认了司徒弘烨的生母是桓家女,司徒弘烨与桓家沾亲。 虽然这是桓家让的一小步,但这事由羽成灏一手促成,他总算有了一点底气。 “太子哥哥好厉害!哥哥是怎样做到的?”羽成蘅拍手鼓掌,歪着头问。 “王父点御前侍卫,桓家有六人入选。”羽成灏笑道。 羽国皇宫的御前侍卫队是士族精英子弟入仕的一条特权捷径,是贵族身份的象征。御前侍卫一向由士族族长提供名单,羽国皇帝亲自征召,体面又风光。进了御前侍卫队,就代表是家族最优秀的子弟之一。因为名额有限,人人争抢。当然,这只是以前。如今司徒琅控制禁卫军,御前侍卫队同样在他的辖下。他的狠残暴戾让御前侍卫这一职从香饽饽变成乏人问津的鸡肋。 司徒弘烨这次倒是大手笔,直接点了六个桓家精英进去。一个家族能有这么多人做御前侍卫,在羽国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旁人只道桓家极受司徒弘烨待见,施恩至此。却不知桓越为了这个消息都急得快上火,怕新生一辈最杰出的桓家子会全折在司徒琅手里。 “而且,桓天诚也是其中之一。”羽成灏颇有深意道。桓天诚就是桓家嫡系最小的孩子,桓越非常宠爱的么孙。 按桓天诚的资质虽好,但还够不上桓家精英的标准。桓家嫡系对这个么子很宽纵,不求他功成利就,只愿他平安喜乐,因此从来没有太过严厉教导他。以他被骄纵过度的性子,恐怕入了宫不出一月,便会被司徒琅生生整死。 “是哥哥选表哥的,对不对?”羽成蘅问。恐怕桓家六人都是羽成灏选的。 羽成灏挑眉一笑:“王父点的人,与孤何干?”见羽成蘅脸露懵懂,他疼爱地点点他的额:“阿蘅只需知道外祖父终是求到哥哥面前便是。”求他帮忙把桓家的御前侍卫名额从六人减到三人,其中一个被减掉的正是桓天诚。 ——倒是长进了,知道坑桓越一把,还让司徒弘烨做了挡箭的。就不知道桓越那老狐狸与司徒弘烨顺势而为的程度有几分。毕竟司徒弘烨任由桓家一直不作为的耐性越来越少…… 羽成蘅想着,很捧场地露出崇拜的小眼神:“哥哥威武!” 羽成灏哭笑不得:“小滑头!” 羽成蘅趴在他膝上:“那外祖父以后都会帮哥哥了吗?” “孤让他给出诚意。”羽成灏小心翼翼拿出司徒弘烨的赏赐之一——一柄通体碧绿,造工极好的玉如意。这次司徒弘烨的赏赐实在丰厚,很多都是难得的珍品。 桓越倒是有办法,正正投了司徒弘烨的好。羽成灏想不到司徒弘烨会对他的亡母如此重视。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桓越对此也极意外。他挑选的“诚意”本来就是讨了巧,毕竟在这个讲究孝悌的时代,无论司徒弘烨是不是真的尊重他的亡母,他对桓越献上的亡母的物件都必须欣然接受。 却不想竟令司徒弘烨激动得失了态。 “这柄如意不错。”羽成灏摸着手中的玉如意道。 见羽成灏转移了话题,羽成蘅便跟着看向他拿出来的玉如意。 “好漂亮……”他发出童稚的赞叹,伸出手在玉如意上轻轻摸了摸。这样的珍品,即使在他的上一世都极少见。 羽成灏想了想道:“那便给母妃作生辰礼吧!孤记得还有一颗大东珠,阿蘅给哥哥找找。” “哦!”羽成蘅爬下羽成灏的膝盖,落到地上开始扒拉着那堆赏赐,最后自一个鲜红的盒子里,掏出一颗有自己拳头大小的浑然天成的东珠,捧着递给羽成灏。 羽成灏接过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吩咐宫人把玉如意与东珠收好。 十日后的十一月十八便是顺贤妃的生辰,羽成灏很满意他终于选到合意的生辰礼。 “阿蘅准备好给母妃的生辰礼了吗?”羽成灏问,一副“没有准备好哥哥可以帮忙”的神气。 日前四皇兄羽成雪已经把装裱好的画送过来,羽成蘅点头:“准备好了……”然后有点害羞道,“不及哥哥的礼好……” 羽成灏爱怜地一把抱起他,夸道:“阿蘅长大了,都知道给母妃准备生辰礼了。无论阿蘅送什么,母妃必定是欢喜的,勿需害羞!” “嗯!”羽成蘅重重点头,抱着自家太子哥哥的脖子,和他咬耳朵,“阿蘅和哥哥,一起给母妃庆生……” “当然!我们兄弟二人和母妃在一起……”羽成灏温笑着应允。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走了一半,羽成灏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还好被宫人扶了一把才没有跌倒。 第十七章 司徒弘烨有一个怪癖,入冬后除了要紧的事,他一般很少露脸,被求见也会很不耐烦地轰人,终日待在流水小榭不知所为何事。即使是羽成灏,也不敢过分打扰他。今年因为顺贤妃的生辰,羽成灏大着胆子向司徒弘烨求了恩典为母妃庆生。幸好这段时间司徒弘烨心情不错,没有多说便大笔一挥准了,还额外加了其他赏赐。 顺贤妃生辰十一月十八当日,羽成蘅起了个大早,全身穿戴一新,跟在太子胞兄羽成灏身后来到靖宁宫向顺贤妃请安。 人逢喜事精神爽。顺贤妃看着雄姿英发的长子与幼稚可爱的幼子,接过他们精心准备的礼物,抿着嘴一直没停过笑,越发显得雍容雅丽温柔娴淑。 尤其是对羽成蘅亲手画的翠竹亭阁,顺贤妃更是当即让人挂在宫墙上。羽成灏也大赞羽成蘅的认真孝心,把他夸得小脸通红。 顺贤妃见状,高兴地把他抱在怀里好一通揉搓。 羽成蘅扑腾了几下被母妃与无良兄长同时压了下去,反抗无效,只能乖乖当大娃娃任人捏玩。靖宁宫内笑语不绝。 过后,母子三人难得热热闹闹地用了一顿早膳。 早膳过后,比顺贤妃低位的妃嫔陆续到了,齐齐向顺贤妃道贺,并呈上生辰礼。一通语笑莺啼后,静贵妃王氏与萧皇后的礼也一前一后被宫人送进来了。顺贤妃在后宫的地位只在萧皇后与静贵妃王氏之后,但因为顺贤妃身后有把持朝政的昇王司徒弘烨,其他妃嫔都对她礼让三分。而且无论得势失势,相比于端庄羸弱的萧皇后与绝美冷傲的静贵妃,顺贤妃是始终如一的温柔和善,加之正德帝如今极少宠幸妃嫔——即使宠幸了也不是荣耀而是灾难,妃嫔们没有了争宠的心,相处起来倒比从前和睦得多,顺贤妃在后宫中的口碑很是不错。 接过萧皇后与静贵妃的礼后,顺贤妃带领其他妃嫔到萧皇后的凤鸣宫请安。 羽成灏与羽成蘅不便跟去,便一同留在顺贤妃的宫里,指挥着宫人布置靖宁宫的家宴。司徒弘烨的赏赐之一,便是他们母子三人独有的家宴。至于正德帝羽宗仪,司徒弘烨是不会放他出来与妃嫔儿女增进感情的。 忙活了一会儿——主要是羽成灏在忙,羽成蘅屁颠屁颠跟着后面帮倒忙,羽成灏正又好笑又好气地阻止羽成蘅继续动手,有宫人在外求见,道司徒弘烨召羽成灏去议事。 羽成灏又向宫人交代了几句,让绿怡等人先送羽成蘅回清华宫,便怀着一点疑惑去见司徒弘烨。 ******************************************* 青天白日之下,流水小榭里响着十分香艳的靡靡之音。衣着菲薄的舞姬扬起长长的水袖翩翩起舞,柔软的肢体像蛇一样扭动,魅惑妖娆…… 羽成灏到的时候,流水小榭的地龙烧得很旺,被外面的寒气牢牢挡住。司徒弘烨胸前衣襟大开,一个半裸的艳丽伺姬温顺地趴在他身前,挑/逗地摩挲着他古铜色的结实有力的胸膛。司徒弘烨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摸索着一支有些年头的银簪,泛着红丝的如狼黑眸中带了点迷离,显然喝得有些醉了。 平时司徒弘烨会做不少离经叛道的事儿,但其中并不包括白日买醉宣/淫。原来入冬后他待在流水小榭,竟是为了做这些放纵的事儿……羽成灏觉得恍然又奇怪,以司徒弘烨的威势,寻欢作乐哪里需要这般掩掩饰饰? 见司徒弘烨敏锐地发现他的到来,羽成灏上前行礼。 要是平时,司徒弘烨会随即让他平身,这次却只是定定看着他,目光悠远,然后突然低声说了什么。他说的话声音太低,一下子被丝竹声盖过去,他怀里的伺姬却错愕地瞪大眼,偷偷看了羽成灏一眼。 喀拉! 一声令人心寒的骨骼错位声清晰突兀地从主位上发出来!刚刚还活色生香美艳妖娆的伺姬脑袋呈不自然的扭曲姿势,睁大眼没了生息! “……他是你能随便看的吗?”司徒弘烨把被他硬生生拗断脖子的伺姬扔开,怒道。 丝竹声瞬间弹乱了几个调子,舞姬们的脸色煞白,原本曼妙的舞姿变得僵硬颤巍…… 司徒弘烨捏碎了酒杯,厉声道:“都死了不成?” “王爷息怒!”乐师和舞姬跪了一地。 羽成灏顿时鹤立鸡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有些尴尬。被司徒弘烨教导多年,羽成灏已经习惯看到他喜怒无常地处死人,但亲自动手的时候很少。而且这次司徒弘烨杀人的理由听着有些怪异。 见司徒弘烨眉间露出杀气,不想母妃的生辰被太多血腥味冲撞到,羽成灏难得开口道:“王父息怒!莫气坏了身子……” 司徒弘烨看了羽成灏一眼,闭了闭眼又睁开,揉着额角道:“过来坐,陪陪本王。” 羽成灏察觉到司徒弘烨心情不好,不敢多言,听话地坐到他身边,关切地看着他:“王父可有不适?要传太医吗?” 司徒弘烨的脸色和缓了些许,挥挥手:“没事,你去弹首曲子听听。养了一群废物,讨个乐子都不会?” 乐师和舞姬跪着的身子又矮了半截,簌簌发抖。 羽成灏道:“让人再继续调/教便是。” “一群废物,要来何用?”司徒弘烨不悦道,张口就要吩咐侍卫拖出去杖毙。 羽成灏情急之下拉住他的袖子,求情道:“王父,今个儿是母妃的生辰,求王父从轻发落……” 司徒弘烨一怔:“你母妃的生辰,是今日?” 羽成灏知道司徒弘烨对后宫妃嫔不屑一顾,连对他名义上的桓家表妹顺贤妃也只是利用她的身份居多。人人皆道顺贤妃背后有司徒弘烨撑腰,却不知道司徒弘烨从未与顺贤妃见过一面。事实上除了偶尔让萧皇后作为皇家女眷伴着正德帝羽宗仪露脸,自司徒弘烨住入皇宫,其他妃嫔除了每月一次向皇后的请安,其余时候都深居简出,形同软禁。 所以即使羽成灏向司徒弘烨提过顺贤妃的生辰日子,司徒弘烨并没有记住,羽成灏是一点也不意外。 “是的,王父。” 司徒弘烨半阖眼:“既然太子求情,那便罢了,都滚出去!” “谢王爷!谢太子殿下!”乐师和舞姬连滚带爬地迅速离去。 羽成灏暗松一口气,便净手焚香坐到琴边:“王父想听什么曲儿?” “随意便可。” 羽成灏想了想,修长的十指动起来…… 直到酉时羽成灏才被司徒弘烨放回来,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他带着宫人径直往羽成蘅的清华宫赶去,想着马上携了弟弟好一起去靖宁宫与顺贤妃用晚膳。母妃今晚可是兴致勃勃地亲手做汤羹,要给他们两兄弟品尝品尝! 走了一半,羽成灏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还好被宫人扶了一把才没有跌倒。不过宫人也慌了手脚,火烧火燎地去叫太医。 ******************************************* 摆上最后一道菜,顺贤妃道:“去看看太子和十一殿下是不是到了!” 顺贤妃的大宫女福身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顺贤妃独自一人坐在正殿里,低下螓首打量杯盏碗碟,确定没有疏漏才柔柔一笑。 这时响起开门的声音。 顺贤妃勾起唇,望过去嗔道:“怎地这么迟……”声音戛然而止。 进来的并不是她的两个孩儿,而是一名面容冷厉,身材高大强壮的陌生男人。他一双泛着红丝的眼睛,直勾勾地死死盯着顺贤妃,仿佛能噬人似的,浓郁的酒气随着他的靠近而弥漫整个正殿…… 顺贤妃脸色大变,下意识退后一步,撞在桌边,碰倒一个杯盏!杯盏落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报信的宫女迟迟不归,羽成灏心里不祥的预感更甚。 第十八章 羽成灏大汗淋漓自梦魇中睁开眼,入眼便是羽成蘅蹙着小眉担忧的脸。 “哥哥,你还好吗?” “我……”羽成灏张嘴,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水……” 羽成蘅连忙斟了一杯温水递到他唇边:“给。” 羽成灏撑起身子一口喝尽,哑声问:“什么回事?”他怎么会在清华宫醒来? “你晕倒了,太医说你劳累过度需要好好休息。”羽成蘅道。之前他一直在等羽成灏过来和他一起去靖宁宫,突然看到羽成灏晕着被抬进来,吓了好大一跳。还好太医诊治过后只说羽成灏是劳累过度。羽成蘅听说羽成灏给司徒弘烨弹了一天的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司徒弘烨把堂堂太子当成什么?宫里蓄养的艺姬吗?真是欺人太甚! “我晕多久了?”羽成灏在羽成蘅的搀扶下坐起来。 “小半个时辰。”羽成蘅看到羽成灏晕着被抬进来的第一反应是阴谋论,即使在太医诊断之后,羽成蘅也屏退了宫人,亲自守在羽成灏身边。 “母妃那边……”羽成灏马上问。 “母妃那边派人来说让你安心静养。”羽成蘅如实道。顺贤妃碍于司徒弘烨定下的规矩不能过来探望羽成灏,恐怕要急坏了。羽成灏这一晕,今晚的生辰宴都取消了。 听着合情合理的解释,羽成灏心里却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顺贤妃温柔和顺,但唯一的底线是两个儿子,护起犊来,她绝不是胆小怕事之人。数月前羽成蘅落水,顺贤妃得了消息,晕眩过后可是立马不管不顾冲到清华宫!当时羽成灏就在顺贤妃身边,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 而且,他有没有劳累过度他自己心知肚明!怎会这么凑巧以致准备多时的生辰宴被取消? “去给母妃报信,说孤醒了,待会儿便过去靖宁宫给母妃祝寿。”羽成灏对自己的大宫女道。 大宫女恭顺应了。 “发生什么事?”羽成蘅敏锐地察觉到羽成灏的不对劲。 “没事……”羽成灏皱着眉道。或者只是他想多了! “哥哥……”羽成蘅担忧地看着他。 羽成灏摸摸他的头,勉强笑道:“真的没事。” 羽成蘅困惑地盯着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报信的宫女迟迟不归,羽成灏心里不祥的预感更甚。他坐不住,掀了被子自床上下来。 “哥哥,你要干什么?”羽成蘅抓住他的袖子问。 “我去一趟……时辰不早了,哥哥先回宫。”羽成灏说了一半舌尖一顿,若无其事接着道。 “不是待会儿一起去看母妃吗?”羽成蘅不解。 羽成灏抿了抿唇,脸色晦暗不明:“今晚便罢了。阿蘅随哥哥向着母妃的靖宁宫磕个头以表孝心即可。” “可是……” “阿蘅,听话!”羽成灏突然严厉道。 羽成蘅张大嘴望着他,一脸愕然。良久,他垂下头,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羽成灏却没有安慰他。他突然觉得是不是太过娇惯弟弟,让他养成这种受不得委屈的性子。长期而往,他如何能独当一面? 羽成灏硬起心肠,用力地拉了羽成蘅朝着靖宁宫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 重新站起来后,羽成灏握住羽成蘅单薄的双肩,郑重其事道:“乖乖待在清华宫。” 羽成蘅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问:“哥哥到底要去哪里?” 羽成灏抽回衣袖,板起脸厉声道:“待着!” 羽成蘅脸上闪过倔强之色,改而抱住他的腰:“哥哥去哪,阿蘅都跟着!” 羽成灏气结,又不敢太用力挣开怕伤了他:“放手!” 羽成蘅的反应是一声不吭越发用力抱住他的腰。 羽成灏叹气:“无须担心,哥哥只是出去一趟,待会儿还来看你,好不好?” “让阿蘅跟着!”羽成蘅很坚持。羽成灏不对劲!他要去的地方恐怕会有危险! 羽成蘅的脑袋急速转动,把羽成灏今日的举动想了想,觉得他要去的地方应该是顺贤妃的靖宁宫!如果靖宁宫有危险,那么顺贤妃…… 绝对不能让羽成灏独自贸贸然前去! 这时羽成蘅也顾不得藏着掖着,抬起头要向羽成灏分析利害,却只看到他抬起手,飞快地劈向他的后颈! “哥……”羽成蘅只来得及喊出一声,便不甘地闭上眼。 羽成灏被司徒弘烨亲自教导多时,骑射功夫相当不错,手劲也颇大。控制力度把羽成蘅劈晕,他有些心疼地亲自把他抱到床上。听到羽成蘅的声音有点不对的的小冯子不着痕迹示意绿怡,两人正想着编个合理的由头进去,便见到羽成灏走回来。 “你们主子累了要稍作休息,不要扰了他。”羽成灏道,接着嘱咐绿怡和小冯子好好伺候羽成蘅,又留下两个宫人盯着绿怡和小冯子不让他们扰了羽成蘅的歇息,便带着宫人头也不回离开。 他去的不是顺贤妃的靖宁宫,而是太子东宫,原洛阳行宫的第二大宫殿。 自古皇宫多秘密。当初司徒弘烨定下宫规不许皇子与后妃频繁接触后,顺贤妃悄悄把一条密道告诉他,让他遇到危险时躲进密道,甚至可以通过密道到靖宁宫向她求救。同时,顺贤妃要羽成灏立下重誓,绝对不会把这个秘密告知顺贤妃与羽成灏之间的第三日,否则顺贤妃必不得好死。羽成灏知道其中厉害,又感于顺贤妃对他的拳拳爱子之心,一直把这个秘密牢牢锁在心里。 如今他只是过去悄悄看一眼,一眼即可!只要确定顺贤妃无恙,他会马上离开! ******************************************* 绿怡与小冯子等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虽然知道太子羽成灏伤害羽成蘅的可能很低,但因为不知道羽成蘅情况如何,心里依然十分着急。但太子留下盯着他们的宫人很尽忠职守,软中带硬地阻了他们想要进去的心思。绿怡与小冯子又不能和他们翻脸,毕竟一旦事情没有那么糟,他们可是硬生生伤害了羽成灏与羽成蘅的兄弟感情。 这时羽成蘅发出的呻/吟声无异于纶音。 绿怡与小冯子立刻走进去,只见羽成蘅下了床,人还有些晕乎站不稳便一个劲往外冲! “殿下!”两人惊呼一声连忙过去扶他。 “带我去找太子!”羽成蘅咬牙切齿道。 绿怡与小冯子对视一眼,听令地搀扶着他往宫外走。 羽成蘅被扶着走了几步已经好多了,脑袋也不在晕乎,便甩开绿怡与小冯子,撩起衣袍拧着,沉着小脸一马当先地直往外奔。 谁料一出宫门,一行人立刻被拦住。外面人影憧憧,训练有数的禁卫军擎着火把时而经过。 “发生什么事?”羽成蘅暗暗捏紧拳头问。 “禀十一殿下,宫里进了刺客。顺贤妃娘娘与太子殿下遇刺,王爷怀疑刺客剩下的目标是您。请殿下不要外出,配合吾等的护卫。”一个看起来是小头目的男人道。 羽成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脚一软直直栽倒地上! “殿下!”小冯子敏捷地扶住他。 羽成蘅一口咬在唇上,剧痛刺激着他的神经。此时他需要清醒! 没有理会口里的血腥味,羽成蘅看向那个小头目。他认得他的衣服,这衣服只有司徒弘烨的近身侍卫队人员能穿。 “我要去看娘娘和太子殿下!”羽成蘅不容反驳道! 说罢,他拨开拦住他的人,坚决地向前走。 小头目见他不留一点转弯余地直接说走便走,心里恼火,但也知道羽成蘅是天家贵胃,他不能真的伤着他,而且以主子司徒弘烨的吩咐,他对这个十一皇子还是有点在意的,恐怕他甚至不能过分阻扰他,毕竟伤着的是他的母亲与哥哥,如果因为他的阻扰羽成蘅最终见不到至亲之人最后一面,让他怀恨在心,他的好日子估计就到头了。但司徒弘烨又有宫里戒严的命令…… 正为难着,听到骚动的侍卫统领燕棠面无表情走过来:“什么事?” 小头目大喜,连忙把事情告知燕棠。燕棠转过眼看着羽成蘅。 此时的羽成蘅一身狼狈。衣衫因为刚自床上起来有些不整,一张清秀的小脸没有一点血色,唇角有血渗出,鲜红鲜红的与他惨白的脸形成强烈的比较。他大大的眼睛里带了狠劲,仿佛如果他们继续阻扰下去,他会闹个鱼死网破! 饶是燕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心口也被他看得微微一凉。不过想到如今生死不明的是羽成蘅唯一的母亲与哥哥,燕棠亦理解他的心情。他是司徒弘烨的侍卫统领,倒是知道一些真实的内情,心里对羽成蘅产生一丝怜悯。 “去吧。”燕棠冷冷道,率先侧身放行。 小头目见状,马上如法炮制。 羽成蘅潦草朝燕棠一拱手,直直往外冲去! 受伤的顺贤妃与羽成灏被安置在靖宁宫。羽成蘅刚赶到门口,一声恸哭自殿里传来!他顿时手足冰冷,站不稳一头磕在厚实的大门上,马上见了红。 跟着他的绿怡和小冯子都惊呆了,一时竟无法反应! “贤妃娘娘与太子殿下,薨了……” 羽成蘅心口一阵剧痛,喉间一腥,吐出一口血…… 作者有话要说:(顶着锅盖遁走~~~) 第十九章 羽国正德六年十一月十八,顺贤妃桓氏太子羽成灏被刺于靖宁宫,重伤不治身亡。昇王司徒弘烨大怒,凌迟处死抓获的刺客,靖宁宫东宫宫人护卫不力,全部处以绞刑。正德帝羽宗仪悲痛不已,下令追封顺贤妃桓氏为贞懿皇后,太子羽成灏为睿亲王。顺贤妃的幼子羽成蘅因为这一道旨意成为羽国第二个嫡皇子。 当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措手不及之时,羽成蘅在清华宫一病不起,几度传来险情。 羽成蘅仿佛身处熔炉之中,心口似被放下一块沉重的烙铁,堵得无法呼吸,眼睛被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密密糊着,他极力想睁开眼,眼皮却纹丝不动。 顺贤妃的音容笑貌,她的拥抱,她的眼泪……羽成灏的意气风发,他的维护,他的疼爱……一切一切在眼前交替着不断浮现,又一点点远离模糊消失,羽成蘅试图伸手去够,可是一次一次无功而返,一次一次失落无望…… 他觉得后悔。上一世冷心冷清没心少肺,争权夺利毫不手软,至死都能冷静理智地看着身边的人起起落落,不想重活一世不到一年,竟无意被平白得来的母亲兄长触动了心弦,一开始他只以为是等他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他们带给他的温暖,已经太迟了。 如果一开始没有得到,失去的时候是不是不会这么痛苦?从来没有过这种空落的感觉,从来没尝过这种痛!他们让他尝过了被保护被宠爱的滋味,他才刚刚习惯甚至还来不及沉迷便又残忍地收回去! 母妃太子哥哥,阿蘅痛,很痛很痛…… 绿怡看着羽成蘅高烧不退,紧闭着眼,即使已经盖上厚厚的被子依然冷极似地哑着声音一遍一遍地喊母妃哥哥,心疼得泪盈于睫。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三天,羽成蘅好不容易养出一点血色小脸迅速憔悴消瘦。 司徒弘烨派了最好的太医过来,但如果羽成蘅再不退烧,恐怕有性命之虞。真到迫不及待的那一步,太医可能要用猛药强行退烧。但羽成蘅年纪小,身子本就弱,下猛药会对他的寿元有不利影响。 周凤谋来看了羽成蘅一次,紧皱着眉送了不少珍贵的药材过来,便不再来了。 四皇子羽成雪却不顾自己站在风尖口上的处境,日日出现。第三日的时候,他更是全日陪在羽成蘅身边,清冷的脸寒冰得令人无法接近,眼底的忧虑却日益加深。 羽成蘅的嗓音喊哑了,只能喃呢出短促的气音。他的气息已经很虚弱。所有人都知道,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太医已经准备好一碗漆黑的猛药,以眼神请示现场身份最高的羽成雪要不要灌下去。 羽成雪绝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愠怒。他突然一手抓起羽成蘅的衣襟,重重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让所有人呆在当场! “羽成蘅,睁开眼!”羽成雪摇晃着羽成蘅冷冷喝道,“我羽成雪的弟弟,不是只会逃避的懦夫!” “四殿下!”见羽成雪对病重的羽成蘅这么严厉,绿怡失声叫道!其他纷纷上前要劝阻羽成雪。 “都退开!”羽成雪冷冷一瞪,触目所及的宫人全部激灵灵打了个颤,顿时噤若寒蝉。 “羽成蘅,睁开眼!”羽成雪继续道,“我知你在听着!撑下去!” 羽成蘅被摇晃得极为不适,合着的眼睑无力地颤动。 “羽成蘅,醒过来!你这个鬼样子,是要让害你母妃与哥哥的人逍遥法外吗?”最后一句话,羽成雪贴着羽成蘅一字一顿说。 羽成蘅猛地睁开好无焦距的眼,茫然又哀恸。 羽成雪心里闪过陌生的酸痛,把他滚烫的小身子搂在怀里:“阿蘅,你的身子受不了猛药,四哥让太医给你用平常的药,你答应四哥,一定要乖乖吃药好起来,嗯?” 羽成蘅半天没有动静,羽成雪很耐心地等着,最终感觉到偎在他怀里的小头颅虚弱地点了点。 ******************************************* “是谁做的?”羽成蘅拥被而坐。刚退烧的他依然十分虚弱,心口隐隐作痛,嗓音沙哑无力。这是他自得知顺贤妃与羽成灏死讯后第一次开口问的问题,问得面无表情,又字字刻骨。 羽成雪看着仿佛一夜长大的羽成蘅,知道自此之后他的所有天真烂漫都要全部消失。当初羽成雪对羽成蘅另眼相看便是因为羽成蘅的纯净良善,所以即使羽成雪尚且自顾不暇,他还是选择了力所能及地护着羽成蘅,护着皇宫中的一块净土。如今这纯净良善似被深深掩埋了,又或者其实从未真正存在过,但羽成雪对羽成蘅的喜爱却只多不少。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挣扎求全。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比谁低贱。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成为赢者。 “陈留刺客。”羽成雪说出四字。 这是司徒弘烨给出的明面上的回答。陈留是羽国的一个临海属国,一直很不安分。当年羽国几乎灭国,陈留立刻举起叛旗自立。梁陈羽三国议和后,司徒弘烨腾出手来收拾了这个小国,屠杀国民近三成,陈留王投降,陈留又成了羽国的属地。但陈留百姓与司徒弘烨结下深仇,时不时有陈留刺客刺杀司徒弘烨及其亲信。至今,陈留刺客刺杀得手的最位高权重的人便是司徒弘烨的先锋将军陈青。为此,司徒弘烨几乎要再次派兵剿杀一部分陈留百姓,只是后来被周凤谋劝住作罢。 司徒弘烨把顺贤妃与太子的死推到陈留刺客头上,虽然骇人听闻,却是说得过去。 羽成蘅唇边扬起不含笑意的弧度:“陈留刺客作的孽,靖宁宫东宫宫人全部绞死?”这不是最显而易见的杀人灭口吗? 羽成雪微颔首:“确实可疑。而且五日后,靖宁宫与东宫一同封宫。” “母妃与太子哥哥的……绝对和司徒弘烨脱不了关系。”羽成蘅暂时还没有办法接受顺贤妃和羽成灏永远离开他的事实。提到司徒弘烨,他的眼里闪过恨意。他甚至不让他见顺贤妃与羽成灏最后一面便强行将他们入殓!这是何等的欲盖弥彰! “阿蘅,真相尚未查清,不可轻举妄动。”羽成雪握住他的手。即使这件事真的与司徒弘烨有关,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足以与司徒弘烨抗衡。羽成蘅若贸然行动,只会白白送了性命。更何况这件事处处透着诡秘,毕竟顺贤妃和羽成灏的死太过突然,他们属司徒弘烨一党,司徒弘烨根本没有杀死他们的理由。羽成灏可是司徒弘烨一手精心培育长大,对他言听计从。羽成灏一死,立储必将重新提出来,对司徒弘烨可不是一个好消息。但司徒弘烨事后的处置又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他动的手。 “必须在封宫之前进去一趟。”羽成蘅幽幽说。虽然希望渺茫,但他还是希望能找到一丝线索以报此仇。 “你有可用之人?”羽成雪问。 羽成蘅也不避他,直接叫了小冯子进来。 羽成雪清冷的目光落在小冯子身上,完全没有对着羽成蘅时的那丝温情,只剩下寒意与审视。 听到羽成蘅有意让他去一趟即将封宫的靖宁宫和东宫,小冯子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你不愿?”羽成蘅淡淡问。 “奴才不敢。”小冯子连忙磕头,“只是……” “只是什么?” 小冯子一咬牙:“请殿下饶恕奴才擅作主张之罪!因为娘娘与太子殿下被害之事太跷蹊,为免证据被全部毁去,奴才曾夜探两宫……” 羽成蘅与羽成雪闻言都觉得颇为意外。羽成雪问:“可有发现?” 小冯子摇摇头,顿了顿又变得迟疑。 “我不怪你擅作主张,有话便说。”羽成蘅道。有羽成雪在场,小冯子的小心翼翼大部分是装出来的。他不会和他计较,如果有发现,他还会庆幸他有如此先见之明。 小冯子自衣服内轻手轻脚掏出一个小布包珍而重之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竟是一叠枯黄的巴掌大的树叶! 羽成蘅的脸色顿时变了! “阿蘅?”羽成雪不明白这样一些皇宫里随处可见的枯叶有何特别。 羽成蘅问:“是在哪里发现的?” “奴才在东宫花园的假山后发现的。” 羽成蘅顿时说不出话。羽成雪问:“这是何意?” 羽成蘅恹恹道:“太子哥哥每次陪我玩捉迷藏,总担心我太笨找不到人,若我两刻钟内找不到他,他便在藏身之地丢出一堆树叶以作提示,让我稍作观察便能很快找到他……东宫花园的假山后,是他和我的玩耍之地……” 羽成灏总是很忙碌,和羽成蘅一起玩耍的次数很少。但每一次,都成了极难得的回忆。这一次,羽成灏借着这一堆树叶,告诉羽成蘅真正杀他的凶手是谁! 羽成雪一点即透:“叶……烨……”他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司徒弘烨……”羽成蘅慢慢捏拳,仇恨道,“我必杀他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失去了保护伞,阿蘅要独立成长自力更生了~~~ 第二十章 当朝顺贤妃与太子殿下被陈留刺客刺杀身亡,司徒弘烨切齿痛恨,命左将军周凤谋率五万大军奔赴陈留,逼陈留王交出凶手严惩。 桓家家主桓越听闻嫡女与太子外孙离世的消息后悲痛难当,宿疾发作卧病不起。桓老夫人扶杖入宫探望嫡女仅剩的幼子十一皇子殿下。次日桓越扶病上奏,恳求皇上恩准十一皇子到桓家休养十日。 桓家刚对司徒弘烨示好不久,出自桓家的妃子与太子便遭遇不测,司徒弘烨为了安抚桓家,态度宽容不少,很快便准了桓越的请求。 桓家家主的机要书房内,桓越端坐在主位上,神情苍老疲累,半开半阖的眼皮地下,一双眼睛却高深莫测,精光闪烁。他在看羽成蘅——这个他从前了解不多的小外孙。 不可否认,他以前的目光几乎都投在颇为优秀出色的大外孙太子羽成灏身上。羽成蘅一直默默无闻地被掩盖在羽成灏的光芒之下,没有任何出彩之处。桓越对羽成蘅的了解多是建立在桓家所属情报人员的评价之上。那些人员对羽成蘅的评价大同小异,基本都认为十一皇子天真单纯内向腼腆,颇受太子周凤谋等人喜爱,威胁性不大。 对此桓越曾有一丝疑惑但并没有过于重视,毕竟十一殿下的年纪太小,又有出色的兄长珠玉在前,根本不可能问鼎帝位。直至顺贤妃与太子殿下莫名其妙被刺身亡,桓家实力被重挫,桓越才不得不把目光放到羽成蘅身上。 以桓家的地位,宫中妃嫔不可能无桓氏女,新一个桓家女早晚会被送进宫。而且,司徒弘烨为了拉拢桓家,会给此女一个不低的份位,甚至有可能会允许她生育一名皇家子。但此过程太过漫长,若指以这个还不知道会不会出生的小皇子,还不如好好培养十一皇子羽成蘅。 羽成灏被司徒弘烨养歪,与桓家并不亲近,想要握掌权柄时却向桓家求援。桓越虽爱重嫡女,但他背后还有整个百年桓家,孰轻孰重,他作为桓家家主,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他不会彻底得罪羽成灏,便与他兜起圈子,避而不表态。羽成灏比不上桓越的老谋心算,手段欠了火候,被耍得毫无回击之力。但遇刺前的一段时间羽成灏却渐渐沉稳下来,开始能与他你来我往地周旋,甚至用他最宠爱的么孙以及桓家精英子弟的处境作为筹码谈起条件。 桓越对他刮目相看,如果羽成灏按此逐步成长,他不介意考虑站到他身后让桓家成为他的后盾。可惜该死的陈留刺客硬生生坏了桓越的盘算! 顺贤妃与太子的突然离世令桓家损失极大。桓越一边悲痛嫡女之死,一边让妻子探望羽成蘅。无论如何,桓家要保住这唯一与桓家有血缘关系的皇子。如果羽成蘅资质不错,桓越可以改弦换辙。毕竟羽成蘅才七岁,还没有被司徒弘烨毁掉,还有可教养的余地。 那天桓老夫人入宫探望羽成蘅,把他心肝肉似的搂在身上痛哭。羽成蘅神情木然,不言不语似乎受打击过重回不过神来。桓老夫人想起自己短命的亲生女儿,悲从中来,对羽成蘅是真心实意的怜惜。 羽成蘅在桓老夫人离开时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下四字,在桓老夫人震惊的目光中,平静地背过身继续歇息,让绿怡送桓老夫人出宫。 桓老夫人忐忑不安地回府,把这事儿告知桓越,便有了第二日让十一皇子到桓家休养十日的上奏。 带着皇家标识的马车停在桓府门口,桓越带着家人出迎,一番见礼后,桓越携了羽成蘅入书房。 羽成蘅穿着厚厚的冬衣,托着一个素雅的手炉,间或控制不住咳嗽两声,脸色苍白消瘦,表情平静淡然,对桓越打量他的深沉目光恍若未觉。 “殿下受苦了……”桓越叹息。能在他的注目下沉得住气足足一刻钟,而且似乎能一直沉默下去,这样的定力,在一个才七岁的孩子身上可不多见。 这短短的一句叹息,却打碎了羽成蘅故作坚强的平静。他眼眶一红,又马上掩饰似的低下头。 桓越也是老泪纵横。他摸了摸羽成蘅的头:“我苦命的女儿……殿下放心,老夫一定会让陈留人付出代价……” “不是陈留人!是司徒弘烨!”羽成蘅猛地抬起头,语带哭腔道,“是司徒弘烨杀了母妃和太子哥哥!” 桓越心里一惊,脸色却严厉肃然:“殿下慎言!” 羽成蘅倔强道:“我没有说谎!” “殿下可有证据?” 羽成蘅手握成拳:“我就是知道!” 桓越皱起眉,抚着长须心思转动。顺贤妃和太子的死处处透着诡异,很多人都在暗中猜测是不是司徒弘烨动的手。但桓越完全想不通顺贤妃和太子死了,对司徒弘烨有什么好处? 此时看羽成蘅信誓旦旦的样子。难道他有什么确切的消息来源?而假若真的是司徒弘烨动的手,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针对桓家,还是针对其他人?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若没有确实的证据,殿下必须谨言慎行。”桓越语重心长道,“昇王势大,殿下要保重自己。” “外祖父,真的是司徒弘烨做的,您相信阿蘅……”羽成蘅拉着桓越的袖子,哀求道,“请为母妃和太子哥哥报仇……” 桓越道:“殿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老夫知殿下悲痛愤怒,但此事必须有证据。” “我们可以去彻查,有外祖父您的帮忙,定会收集到证据的!”羽成蘅殷切道。 桓越眼底闪过一抹冷漠,口上却为难道:“昇王把持皇宫,老夫实在力有不逮。” 羽成蘅失望地看着他:“外祖父不相信我,不愿为母妃和太子哥哥报仇?” “老夫当然相信殿下。只是这事要从长计议,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不单桓家老少一千多条性命不保,恐怕连殿下的性命都不保。”桓越见羽成蘅不依不饶,终是说了重话。 羽成蘅吓了一跳,似乎想不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喃喃道:“但是他们不是这么说的……”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他猛地住嘴。 他们?桓越眼里精光一闪。 他没有抓住羽成蘅说漏嘴的话不放,而是恳切道:“殿下,顺贤妃娘娘是老夫唯一的嫡亲女儿,殿下是娘娘剩下的唯一的孩儿,是老夫的亲外孙。血脉相连,无论如何,老夫一定要保住你。报仇之事只能徐徐图之,但请殿下相信老夫必会倾尽全力而为。如果贸然打草惊蛇,对你对桓家都是灭顶之灾,殿下一定要三思!” 羽成蘅瞪大眼看着桓越,脸上开始露出松动。 见桓越一脸毫无虚假的关切忧心,他的嘴蠕动了一下,低低道:“……阿蘅,听外祖父的。” 桓越欣慰地笑了,把羽成蘅搂在怀里,痛惜地拍拍他的背。 感受到桓越对他的疼爱,羽成蘅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哭着哭着便咳了起来。 桓越便亲自倒了茶,喂到他嘴边让他喝下。羽成蘅平了气息再抬起头看着桓越,眼里已经带了依赖信任。 桓越仿若不经意问:“殿下当日在你外祖母手中写的四字,是何意?” 桓老夫人进宫探望羽成蘅,羽成蘅在她的掌心写下“桓家必亡”四字,桓越才会忍不住接了他来桓家休养。 他是迫不及待要见羽成蘅。如果这四字是羽成蘅写的,那这个孩子的聪慧恐怕耸人听闻。桓越是打心底不信的,但他平生谨慎小心惯了,没有见过羽成蘅的人之前,他不会就此下结论。如今看来,则是正如他所料,有人在羽成蘅背后唆使他挑拨桓家与司徒弘烨之间的关系。 羽成蘅仿佛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用哭过后微微沙哑的软糯嗓音道:“自司徒弘烨自称桓家人,立哥哥为太子,桓家便踏入死地。桓家支持哥哥是错,不支持哥哥也是错,进退两难。外祖父正是看穿这一点才迟迟不表态,想保持中立。但无论哪一方势力,都不会允许桓家置身事外。只要桓家站队,不出五年,必为对立势力所灭。” 羽成灏这个太子是桓家安身立命的重要筹码,却被司徒弘烨牢牢抓在手中。桓家帮了羽成灏便被司徒弘烨拿捏住,强逼着站到他那边。不帮羽成灏,又让国之储君与桓家离心离德。桓家人在心里视司徒弘烨为乱臣贼子,不愿同流合污,又怕司徒弘烨真的改朝换代,会祸及桓家全族。对羽成灏,也是怕他一朝得势,反过来为难桓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桓越想到他不过对司徒弘烨示好了一回,朝中其他士族大臣便对桓家隐隐排挤起来,心里发苦。 如今羽成灏死了,桓家免了抉择的痛苦,但也元气大伤。如果司徒弘烨觉得桓家再无利用价值,荀家的前车之鉴可能不远矣。而且即使司徒弘烨除了桓家,也不会引起太多震动,毕竟士族已经渐渐连成一气排斥桓家。桓越虽然老谋深算,面对如此危局也束手无策。 “殿下与桓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有应对之道?”桓越缓缓道。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用完鸟~~~日更可能不定时~~不过会尽量在12点前更~/(tot)/~~ 第二十一章 桓越看着羽成蘅,事实上,是透过羽成蘅看向他背后之人。 “合纵连横。”羽成蘅很干脆给出四字。 合纵连横……意思就是,结盟?与谁结盟,如何结盟?又是谁,想通过羽成蘅向桓家递出橄榄枝? “愿闻其详。”桓越道。 “外祖父,阿蘅只知道这么多。”羽成蘅摇摇头。 “……殿下,是谁跟你说这些的?”桓越试探问。 羽成蘅脸上露出一丝惊慌,然后开始用力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末了还咳个不停。 桓越见状,又倒了一杯茶喂给他喝下顺气儿。 “殿下所说的合纵连横,是与哪一家结盟为好?”桓越换了一种方式发问。 “……外祖父斟酌即可。”羽成蘅紧绷着背,守着教导他的背后之人的真实身份不松口,其他问题倒还能说得出一二。 但随之桓越又问了几个问题,羽成蘅渐渐有些答不上话,围绕的一个中心便是要桓越自行决定结盟的对象。桓越越发肯定羽成蘅背后有人,而且这人估计是高门子弟。 见羽成蘅脸上带了疲色,桓越便停止了问话,慈祥地吩咐下人领着他去歇息,晚上再为他举行洗尘宴。羽成蘅再看向桓越时眼里已经带了孺慕之色。 羽成蘅走后,书房的书柜从中间打开,桓越的三个儿子桓德钰桓德赐桓德鲤陆续走出来,齐齐恭谨地站在桓越面前。他们是桓家的三个嫡子,顺贤妃的嫡妻兄弟。虽然桓越还有其他庶子,但羽国的庶子地位低下,多为嫡子仆役,在桓家这种士族权贵之家,庶子不可能进入家族的中枢。这一代的桓家嫡长系的三个儿子皆颇为出色,更是把庶子挤兑得远远的。桓德钰桓德赐桓德鲤三人分别任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正六品大理寺寺丞正七品翰林编修。 “如何?”桓越抚着须问。 沉稳谨慎的桓德钰道:“必须查出十一殿下背后之人是谁,此人或能为桓家所用。” 圆滑多疑的桓德赐补充道:“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通达善变的桓德鲤道:“父亲,十一殿□边最好有桓家的人,不能让后宫再出一个太子殿下。” 桓越环视三个儿子一圈,赞赏的目光定在桓德鲤身上:“此事交由老三去办。” 桓德鲤一拱手道:“是,父亲。” ******************************************* 桓天诚将满十六岁,他是桓越长子桓德钰最小的儿子,桓越的么孙,是桓家最受宠的宝贝蛋儿,桓家的霸王。 他机灵讨喜,被桓老夫人宠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十六岁的少年,人情世故之事还远远不如比他小三岁的太子羽成灏,最近被爷爷桓越狠下心肠训了一回,喜欢上蹿下跳的人才总算老实了一点。 不过他很快又不满起来。因为平时在家里他最受宠爱,即使他已经有了其他侄女侄子,都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但那个素未谋面的十一殿下住到桓家后,所有桓家人最宠爱的对象便变成了十一殿下,而不是他桓天诚。桓天诚深深觉得受冷落了。他性子一起,便冲到那个十一殿下所住的院子想要找他麻烦! 远远地他便看见家里那个精致能保暖的亭子里摆着一张舒服的虎皮躺椅,上面一个小小的人儿病恹恹地歪着,即使已经加了炭火,他还是裹成一只滚圆的团子,小巧的手炉不离身,时不时咳嗽几声,苍白瘦弱的小脸被兜帽围着越发显得可怜兮兮的。 桓天诚走到亭子前,满腔的不高兴不知不觉消失无踪,一股前所未有的“我居然和这么小这么弱的一只较真”的惭愧情绪涌上心口。而且他终于想起羽成蘅之所以到桓家休养,是因为他的母妃与同胞哥哥突然离世导致他伤心过度病骨支离。虽然与贤妃姑姑素未谋面,感情不深,但羽成蘅小小年纪便一夕之间失去了母亲与哥哥…… “我是桓天诚,你的表兄。你还好吧?”桓天诚不自觉放低嗓门,扭捏问。他站在亭外没有进去,因为羽成蘅的大宫女一直警惕地看着他,一副很怕他把寒气带进来的模样。桓天诚本来是恼的,但一听到羽成蘅又咳起来,恼意顿时变成理解和同情。这对桓小霸王来说不啻于太阳从西边升起,但他的确是被羽成蘅幼嫩虚弱的模样打动了。 “让表兄担心了,阿蘅没事儿。”羽成蘅软软糯糯道,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地看着桓天诚。 桓天诚是家里的老么,同辈的都比他大好几岁,很习惯被人当小孩子看待,哪里见过这么小这么软的比他小这么多的孩子?一时觉得极为稀罕。 他伸长脖子看着团子状的羽成蘅:“那阿蘅,我陪你玩儿好不好?我教你蹴鞠!” 羽成蘅咳了几声,充满歉意道:“表兄,阿蘅身体不适,受不了寒,不能和你玩儿……”圆圆的大眼睛很是黯然。 桓天诚顿时觉得自己的提议蠢透了!他期期艾艾道:“那那我进来陪你说话?” 羽成蘅朝着他软软一笑:“真的?表兄你真好!” 桓天诚脸红了,晕乎乎的难得乖顺地任伺候羽成灏的宫女摆弄,放炭火边烤暖和了才被放进亭里。 羽成蘅又对他微微一笑。 桓天诚忍不住伸出手指一戳他小小的脸蛋,惊呼道:“好软!”那些只会张嘴嚎哭的小侄子小侄女根本没有羽成蘅好看和软乎! 羽成蘅哭笑不得。怎么感觉又成玩具了? “表公子,殿下/身子弱,请您不要无礼!”绿怡忍不住开口道,警告般地在“殿下”两字上加重语气。 桓天诚没有太在意。他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从来没有去过皇宫又未入仕途的他对皇族没有多少敬畏之心,即使他有个贵为贤妃的姑姑。 他示威似地又戳了戳羽成蘅的脸颊,不过手劲放得很轻,而且见羽成蘅有些委屈地蹙起眉,便马上住了手,脸色讪讪的。 “表兄念书给阿蘅听,好不好?”羽成蘅友善道。 桓天诚见他的眼底都是期盼渴望,不自觉点点头。之后他从爷爷口中得知羽成蘅在上书房读书的艰难处境,竟自告奋勇日日拿着书到羽成蘅身边念。 十日的桓家休养时间,桓天诚已经把羽成蘅当成自己的弟弟一般疼爱。桓小霸王跋扈的性子不变,在十一殿下面前却乖得像家猫似的,令人咋咋称奇。 桓越放任桓天诚与羽成蘅相交也是为了让他们这对表兄弟增进感情,避免羽成蘅像羽成灏一样,拿了他这个最疼爱的么孙做把柄。不想桓天诚确实疼惜了羽成蘅,后来居然主动耍泼打滚入宫做了御前侍卫,信誓旦旦要保护小表弟,实在令桓越欲哭无泪,深觉陪了夫人又折兵。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在桓家平安过了十日,羽成蘅在桓天诚依依不舍的搂抱中,带着绿怡等人回宫。 ******************************************* 清华宫景物依旧,但离了十日,羽成蘅觉得有些物是人非。 一个修长挺拔的青年立在石桌旁边,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羽成蘅看着他,突然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曾经他们的关系很是亲密,但顺贤妃与太子之死,立刻把他们注定对立的身份凸显出来,一下子在两人之间划下深刻的鸿沟。而他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因为内疚,只来看过他一次,而后再不见人影。 此时他等着清华宫,为的又是什么呢? 羽成蘅缓缓道:“好久不见了,周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jj个小菊花贱受~~(╰_╯)# 20日修蟹~ 第二十二章 周凤谋听到羽成蘅这句疏远的话,眉毛不悦地挑了挑。 他向前走了一步,羽成蘅立刻露出伤心又戒备的神色,咬着唇后退一步,像一只受过伤害的猫儿竖起全身的毛虚张声势,试图吓阻敌人。 想起羽成蘅在病中几度生死徘徊,陪在他身边的都是四皇子羽成雪,而他受困于种种原因无法出手帮他,周凤谋不禁皱起眉。 逗弄了那么久,亲近了那么久,周凤谋已经隐约把羽成蘅当成自己专属的玩具,那次司徒弘烨许羽成蘅给他做媳妇儿的戏言,其实已经无声无息地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他无法忍受羽成蘅对他露出这么陌生的表情。 清华宫的宫人只觉眼前一花,他们的主子十一殿下羽成蘅已经被周凤谋抄抱在怀里,向外掠去。 “跟过来者,杀!”周凤谋的声音笼罩住整个清华宫。 羽成蘅呆了呆才反应过来要尖叫挣扎,被周凤谋一点穴,顿时口不能言动弹不得,只管瞪着一双圆溜大眼,忿恨地瞪着周凤谋! “不准这样看我!”周凤谋捂上他的眼中,生硬道。 周凤谋抱着羽成蘅停在一棵树上。他解了羽成蘅的穴道把他放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而他在矮一点的那根树枝上坐下,令两人的目光可以平视。 羽成蘅只能抱着树杆以防摔下,扁着嘴委屈得不行。知道周凤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他便目光游移,硬是不和他对上。 “顺贤妃娘娘与太子殿下的死……”周凤谋开口。 羽成蘅立刻转过脸紧盯他,眼眶红了。 周凤谋打量他消瘦苍白的脸,慢慢道:“王爷已经下令让我领兵围了陈留。若陈留不交出凶手,会有数万人为你的母兄陪葬。” “不对,母妃与太子哥哥是司徒弘烨杀的!”羽成蘅反驳,咬着牙狠狠地瞪他,“你是司徒弘烨的走狗!是帮凶!” 周凤谋没有动怒。他深深看了羽成蘅一眼,沉声道:“阿蘅,你心里难过,我不与你计较。但这些话绝对不能再说,否则你性命不保!” “我不怕死,我要为母妃和哥哥报仇!”羽成蘅擦掉不停滑落的眼泪,呜咽道。 “事情并不如你说的那样。你如此轻易被人挑唆利用,若丢了性命,你母妃唯一的骨血就此断绝,顺贤妃娘娘泉下有知,难道会安心?” “……”羽成蘅倔强地抿着嘴。 “王爷很看重太子殿下,他很痛心太子殿下与顺贤妃娘娘之死,誓要为他们报仇。但王爷对阿蘅你没有那种情分,只是看在过世的太子殿下的份上,才让太医尽心医治你,准许你到桓家休养。若你不知好歹触怒王爷,王爷不会饶过你,而且会认为这是桓家唆使你所致,进而惩治桓家。”周凤谋晓之以厉害,“如此,你便成了旁人手中的刀,自发捅向了你的外祖家。这就是阿蘅你要的吗?” “不是!”羽成蘅脱口而出!他完全被周凤谋的话搞迷糊了。 “阿蘅,顺贤妃娘娘与太子殿下离世,你在宫中孤立无援,要更加谨言慎行,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周凤谋捏着羽成蘅的下巴,正色道。 “……包括你?”羽成蘅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问。 “包括我。”周凤谋斩钉截铁道。 羽成蘅满脸茫然。 周凤谋把他抱过来放在怀里,他无意识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像以往做了很多次那样。周凤谋勾起唇。 “少说话,多思多想。凡事三思而后行。”周凤谋抚着他的脸颊,“这世道,会吃人。” 羽成蘅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又往他怀里钻。 “不要害怕。我会尽力护着你。”周凤谋安慰他。 “……我病了,你都不来……”羽成蘅小小声抱怨。 “阿谋哥哥错了。阿蘅想要什么作补偿?”周凤谋含笑道,“这次哥哥去陈留,给阿蘅带很多礼物可好?” “如果陈留人和母妃与太子哥哥的死有关,阿谋哥哥给阿蘅报仇好不好?阿蘅不要礼物。”羽成蘅低声恳求。 周凤谋亲亲他的发顶:“阿蘅要什么,阿谋哥哥一定会给你。你在宫里好好照顾自己,嗯?” 羽成蘅弯了弯唇,飞快在周凤谋的唇上碰了碰,搂紧他的脖子轻轻道:“阿蘅听你的,阿谋哥哥……” ******************************************* “殿下……”小冯子低声唤道。 周凤谋把羽成蘅全须全尾送回宫,两人之间的疏远仿佛不曾存在过似的,又回复以前的歪腻亲昵。而且任谁都能看出,羽成蘅是发自真心的喜欢周凤谋。 羽成蘅还对着周凤谋离去的背影,勾着笑若有所思。 小冯子一直都不明白羽成蘅与周凤谋相交的目的。说利用不似利用,说真心实意的情谊小冯子是打死都不相信。而且除了送来一堆小孩子的玩意儿,即使羽成蘅受伤生病,周凤谋都是不痛不痒,甚至置身事外,连伸出的援手都是浮面的。羽成蘅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七岁小男孩,自然不会被周凤谋那些小礼物收买。但羽成蘅举足间对周凤谋的自然而然的亲近又是什么回事? “嗯?”羽成蘅看着小冯子。 满腔的疑问在舌尖转了转,小冯子斟酌道:“周大人对司徒弘烨忠心耿耿,殿下要小心这个人。” 羽成蘅不以为然:“阿谋哥哥对我很用心,他不会害我。” 小冯子想不到羽成蘅这么信任周凤谋,不禁心里一突:“但是……” “不要质疑本皇子的话。”羽成蘅打断他。 小冯子一窒,不敢再说,恭敬地低下头。 羽成蘅淡淡一笑。 周凤谋由司徒弘烨一手提拔,确实对司徒弘烨忠心耿耿。偏偏他对自己又有几分喜爱,不想他贸贸然撞到枪口上,莫名其妙丢了小命。 他们都认为他年纪小,受惯保护性子天真单纯,所言所想必定是受了旁人的唆摆。这旁人里,上至已逝的顺贤妃羽成灏,后又有周凤谋羽成雪桓家人等等,甚至可能有身边的宫人。他们都想透过他揪出他背后的人,又费尽唇舌想说服他更靠向他们。他把这池水彻底搅浑,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在他背后之“人”身上,越发警惕这个无形的潜在敌人或盟友,而集体把他这个任人唆使的小可怜忽略掉。 在他还没有长大之前,他要平平安安地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活着,便必须有足够强大的靠山。而想要足够强大的靠山,必须有足够诱人的利益。司徒弘烨已经杀了顺贤妃与羽成灏,他甚至没有他们与司徒弘烨之间的情分,可能下一刻,司徒弘烨回过神来便要连他一同除去。 他必须先下手为强,打消他这个念头。 原本他还对司徒弘烨是不是真凶有所疑惑,但周凤谋的到来让他肯定了这一点。 如果他不是被“某些人”灌输了“司徒弘烨是杀母兄的凶手”而是他自己打心底这么认为,那么他的小命恐怕要不保了。周凤谋确实是真心喜爱他,但这一丁点的喜爱不足以撼动他对司徒弘烨的忠诚。如果确定他对司徒弘烨是有危害的,周凤谋表达他的喜爱的方式可能就只是让他死得痛快一点,不需要受太多的折磨。 当肯定了他只是受人唆使利用,他又弱小得根本对任何人都产生不了威胁,周凤谋他心里的那点对他的喜爱却又发挥了作用。他对他晓之以理,循循善诱,关心宠溺,收放自如,成功地抹去之前彼此间产生的裂痕。 司徒弘烨杀了他的母兄。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培养羽成灏多年,心底深处恐怕真的有一点愧疚,所以才有了后来对他的病的尽力救治。之前他不喜看到周凤谋与他亲近,只是因为忌惮羽成灏通过他和周凤谋搭上,如今羽成灏已死,司徒弘烨相信周凤谋能轻易而举拿捏他,自然不会再拘着周凤谋拿他当宠物玩儿,也不会多此一举杀了毫无用处的他。 羽成蘅很真心地需要周凤谋的喜爱。他也想看看,毫无自觉地一点一点加深对他的喜爱的周凤谋,是不是能再如这一次一样,毫不犹豫选择对司徒弘烨的忠诚,而丢弃他自认为微不足道的感情? ******************************************* 司徒弘烨对顺贤妃与太子的死太过震怒痛心,即使年关将至,也毫不犹豫让周凤谋领兵开往陈留。 临走前周凤谋来到清华宫,抱起羽成蘅转入内室,说了一会儿话后在羽成蘅嫩嫩的唇瓣上轻咬了一口。 “阿谋哥哥,阿蘅的嘴不能吃!”羽成蘅哇哇抗议。 周凤谋扬起眉,拧着他的鼻子:“好吃极了!” 说罢,他放下羽成蘅,很干脆利落地走了。 羽成蘅摸着嘴唇,眼里闪过冷意。 三日后,绿怡例行向司徒弘烨的暗势力呈报羽成蘅的一举一动后,带来了一个消息。 “殿下,昇王殿下要见您!” 作者有话要说:羽成蘅被周凤谋咬一口后,心理活动是:周凤谋你个死变态!我才七岁!七岁!总有一日要你付出代价! (此娃已经选择性忘记是他先亲人嘴巴把阿谋的瘾儿挑起来滴~~) 第二十三章 司徒弘烨要见他,而且是亲自到清华宫来见他?在周凤谋领兵离开的三日后?他意欲何为? 羽成蘅托着腮,眯起眼意味不明地咂咂嘴。 绿怡和小冯子却如临大敌。昇王司徒弘烨威名赫赫,霸气凌厉,性情又喜怒无常,动辄得咎,人人畏之如虎。以前还能说他对羽国的皇子们尚算秋毫无犯,如今在绿怡和小冯子心中,他正是杀害顺贤妃与太子殿下的凶手,说不定一个一言不合,清华宫的所有人——上至羽成蘅这十一殿下,下至粗使宫人便都要遭殃! 这是有预兆的。羽成蘅虽然是桓家的皇子,但他的性情并不被任何人看好,登上至尊宝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失去顺贤妃后,桓家很快把新一个桓家女送入宫中。此女是桓家家主副相桓越的嫡次子桓德赐的小女儿,羽成蘅的表姐,今年十八岁,生得花容月貌,性情贞静柔顺,一入宫便受了正德帝羽宗仪的宠幸,次日即被封为容妃。这个有别于“顺”“静”等充满警告意味的封号已经让人看到皇上以及司徒弘烨对她的另眼相看。可以预见又一位桓家皇子很快会出生。届时,羽成蘅恐怕会成为所有人都摒弃的废棋。 因此他们都怀疑司徒弘烨这时要见羽成蘅,是不是要寻着机会发作他以绝后患? 暗自欣赏了一番平时一稳重一机灵的绿怡和小冯子急得团团转的模样,羽成蘅道:“既来之则安之。你们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错处便好,无须过分担忧。即使司徒弘烨要连我也一并除掉,动手的也不会是他。” 真是关己则乱!如今外面对顺贤妃和太子的死众说纷纭,司徒弘烨是首个被怀疑的对象。即使他再脑残也不会在见过他后马上杀了他,这不是告诉天下人司徒弘烨就是杀人凶手吗?如果这样,那开往陈留的五万兵马登时变成全天下的笑柄! 这个时候司徒弘烨不但不会杀他,还要好好护着他,让他活得好好的。 虽然羽成蘅这么说,但绿怡他们都没有因此放心。羽成蘅的处境随着容妃小桓氏的入宫变得越来越艰难。这小桓氏也不是个好的,对亲姑姑顺贤妃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完全不闻不问,只关起门来过自己受宠的小日子。 羽成蘅却心知肚明这是桓家对他的考验。他们也在观察羽成蘅值不值得桓家为之出力。同时也让羽成蘅知道,在这个乱世,离了桓家,他这个十一皇子便什么都不是。 对此羽成蘅并不着恼。桓家如此费心思对付他,不正因为他还有价值吗?他便让他们沾上手后再也舍不得放开! ******************************************* 从底层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万人之上的高位,司徒弘烨并不是一个能用常理揣度的人。 起码羽成蘅想不到他是真的想杀了他! 华灯初上之时,司徒弘烨身边除了侍卫统领燕棠,没有带任何仪仗,没有任何通报,顶着风雪毫无警兆出现在清华宫。 即使早有准备,清华宫的宫人都被他吓了一跳。还好他们被绿怡耳提面命多次,反应还算迅速,立马恭敬地跪下磕头,无声地让司徒弘烨顺利通过。 清华宫的正殿里火光通明,温暖如春。羽成蘅缩在宽大的暖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一个八宝玲珑塔,苍白瘦小的脸还带着一抹病容,没有多少精神气。 司徒弘烨让燕棠候在外面,独自走进殿内。 绿怡与小冯子连忙下跪行礼:“昇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羽成蘅一惊,马上扔开八宝玲珑塔,笨拙地下榻朝司徒弘烨行礼:“阿蘅向王父请安……”声音颤抖,不掩畏惧。 司徒弘烨进来的时候眼里不带情绪,只盯着羽成蘅小小的脸蛋看。当见到他一如既往的对自己这般畏惧,霸道的眉宇间现出一些厌恶,又很快隐去。 他第一次伸手扶起羽成蘅:“起来吧!堂堂皇子如此卑膝成何体统?” 羽成蘅身子娇气虚弱,只觉得司徒弘烨扶起,不,揪起他的手像铁钳子一样,弄得他的胳膊火辣辣的痛。他不禁红了眼眶,低哼了一声。 司徒弘烨皱起眉,几下撩起他的衣袖,只见白嫩细瘦仿佛一折即碎的手臂上已经现出几道红痕。他厌弃道:“如此娇弱,枉为男儿身!” 羽成蘅又惊又怕地看着他,声音低弱颤抖:“王王父,教训得是……”说罢委委屈屈地抽噎两声,又咬着唇忍住,模样十分可怜。 这副对其他人无往不利的表情在司徒弘烨这里却碰了壁。羽成蘅在司徒弘烨眼里只差没有印上“废物”两字。明明是同胞兄弟,羽成蘅却没有半分太子羽成灏英姿焕发的气度!有一瞬间司徒弘烨简直想挥剑劈了他,免得他留存于世污了他的眼。 “堂堂皇子,无用之极!”司徒弘烨犹不解恨,痛骂道。 感觉到司徒弘烨的杀意,羽成蘅浑身一寒,旋即扬起脸惊恐地对着司徒弘烨,哇一声大哭起来! “呜呜……母妃哥哥……咳咳……我要哥哥!呜呜……哥哥……”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得连身子都打起晃,仿佛随时会跌倒。 司徒弘烨脸色铁青:“闭嘴!” 羽成蘅骇得一顿,岔了气咳得脸色开始转成紫色,一口气上不了! 绿怡不禁失声叫道:“殿下!” 燕棠从外间飞快冲进来!见殿内的十一皇子气息不对,宫女太监急得不行又碍于司徒弘烨没有命令不敢动弹,司徒弘烨暗沉着眼,盯着十一皇子不语,他心里微微一突,原该原路退出去的脚步不着痕迹缓了一缓。 “……看好他。”这时司徒弘烨面无表情开口了。 绿怡如蒙大赫,连忙跑过去熟练地拍着羽成蘅的心口给他顺气儿。 好半晌,羽成蘅的脸色才慢慢恢复正常,但眉间带了些许惊惶,捉住绿怡的衣袖不放手,很是依赖的模样。 司徒弘烨俯视羽成蘅,不言不语。 羽成蘅顶着这压逼人的目光,微微颤抖,但或者是因为有绿怡站在身边,他的胆气足了一些,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倔强之色。 两人开始无声较劲起来。 “……昇王殿下,是否要传膳呢?”眼看羽成蘅的额上冒出越来越多的汗珠,脸色又开始变得青白,绿怡硬着头皮,力持镇定恭顺问。 司徒弘烨看了她一眼,突然一甩衣袖:“传吧!” 小冯子机灵地带着宫人摆膳。这些膳食都是来自御膳房,自司徒弘烨要来清华宫用膳的消息传来便着手安排,一直温着候命。御膳房还准备了上等的宫廷酒酿给司徒弘烨驱寒,给羽成蘅准备的则是极为温顺的果药酿。当着司徒弘烨与羽成蘅的脸,试膳太监一一试过每一款菜色确定无毒后便无声退后。 折腾了这么久,羽成蘅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教养使然,他用膳的规矩极好。司徒弘烨出身草莽,但用膳的举止亦很好,而且因为他的气势不凡而带出一点别样的味道。他看着羽成蘅的吃相,脸色总算略略和缓。 司徒弘烨气势太盛,他的脸色变好了一点,整个正殿的气氛便立刻好起来。 小冯子机灵,半躬着身毕恭毕敬地为司徒弘烨斟了一杯酒,又为羽成蘅斟了一杯果药酿,便仔细把酒壶放在一边恭敬退到角落。 司徒弘烨拿起酒杯凑到嘴边正要喝,羽成蘅突然抬起头看着他:“王父!” “嗯?”司徒弘烨一顿。 羽成蘅迟疑着但最终下定决心道:“阿蘅敬您。”他努力克服畏惧,装作期待地举起自己杯中的果药酿。 司徒弘烨脸色晦暗不明。他看着羽成蘅用一张有五分像他的脸虚假地讨好乞怜,突然砰一声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酒杯碎了,酒液四散! “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司徒弘烨站起来沉声道。他的言辞锋利无情,气势可怕。似乎觉得继续待下去他会忍不住拗断羽成蘅细嫩的脖子,司徒弘烨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 菜肴减冷,酒温已退。 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呆了。羽成蘅僵坐了一会儿,双肩倏然一塌。他挥挥小手,让除了绿怡和小冯子的宫人退下。 他漫不经心地拿起装着上等宫廷酒酿的酒壶,双手捧着往自己杯中斟酒。 小冯子上前道:“殿下,您不能喝酒。”说罢便伸手要接过那酒壶。 羽成蘅挑起眉,哪里还有在司徒弘烨面前的畏缩胆小,反而似笑非笑,让人丁点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道:“小冯子,那这杯酒,赏你,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傻笑ing) 第二十四章 “小冯子,那这杯酒,赏你,如何?” “谢殿下赏!只是奴才不善饮,怕会糟蹋了这酒……”小冯子眸光一闪,强笑着推拒道。羽成蘅并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子。既然他这么说了,他应该不会为难他。 不过这次他想错了。 羽成蘅面无表情道:“我是主子,你是奴才。我的赏赐,你拒绝便是违抗我的命令。”他的小手点着桌面,“一杯酒而已,何必?还是……”他半垂着眼,慢条斯理的语调中含着一股森然明了:“这杯酒,你喝不得?” 小冯子听着羽成蘅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般浑身僵硬。他有一种荒唐的预感:十一殿下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但这明明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小冯子竭力保持镇定:“奴才,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羽成蘅对他的装傻扮蠢不耐烦了:“我不想再跟你兜圈子!这酒里分明有毒!如果你再不从实招来,我便灌你喝下整壶酒,把你扔出清华宫!”他的眼里闪过决绝无情的光芒。 绿怡一直在一边侍立,见羽成蘅突然发作小冯子也是一脸莫名,此时听羽成蘅说酒里居然有毒,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瞪着小冯子! ——他竟然这么大胆想毒杀司徒弘烨? 小冯子大骇,知道不能再隐瞒下去,扑通一下跪下:“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才奴才只是心痛殿下无法杀了司徒狗贼为娘娘和太子殿下报仇,一时气愤……” “一时气愤便在司徒弘烨的酒里下毒?他若在清华宫出事,整个清华宫都得陪葬!好一个一时气愤,你根本是要置我于死地!”羽成蘅怒道! 小冯子辩驳道:“殿下,不会的!那毒无色无味,不会让司徒狗贼立刻暴毙,绝对不会牵连殿下您的!” “真是好计算!我该感激你一心为我着想吗?” 小冯子不停磕头:“奴才知殿下心里苦,明知司徒狗贼是杀害母兄的凶手,虽然深恶痛绝还得与他委与虚蛇。但刚刚情势殿下也见了,司徒狗贼对您已起了杀心,迟早会对您下手,如果我们不先下手为强,清华宫上下同样得陪葬啊,殿下!” 羽成蘅不怒反笑:“好个忠心耿耿的奴才!绿怡,这是大皇兄的意思?” 绿怡和小冯子都是大皇子羽成熙的人。羽成蘅重用了他们,便是选择承了羽成熙的情,不会与他作对。绿怡早得了命令,只要羽成蘅不做出对羽成熙不利的事,她便要尽心尽力保护辅助羽成蘅。 如今小冯子擅作主张,犯下大错激怒了羽成蘅,绿怡绝不会为了护住小冯子而让羽成蘅与羽成熙生隙。 绿怡跪下:“殿下明鉴。这绝不是大皇子殿下的意思!” 羽成蘅脸色略略缓和,他重新坐在榻上,小小的身子突然释放出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势,即使他笑得很是天真可爱。 “我猜也不是。大皇兄御下有方,怎会出这种越俎代庖的玩意儿?绿怡说是不是?”羽成蘅指着小冯子道。 绿怡一愣。她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确实,他们这些人都是从小接受忠于大皇子羽成熙的教育,羽成熙对他们的严厉与优容让他们从未产生过背叛的想法。即使她对羽成蘅照顾有加,心里也有了感情,但绝对抵不过她对羽成熙的忠心。 她知道大皇子对羽成蘅颇为看重,甚至亲自交代她要好好侍奉,不可无礼。所以她格外不能理解为什么同为大皇子的下属,小冯子会自作主张做出这种事?即使他的理由再如何冠冕堂皇,都已经让清华宫上下冒了极大的风险!司徒弘烨如果是这么好对付的,大皇子也不会被逼质于千里之外的梁国! 绿怡心里一动,突然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她镇静转向小冯子问:“小冯子,我们映月阁的信物是什么?” 自羽成蘅提起大皇子羽成熙,小冯子的心便开始紧缩。听到绿怡这个问题,他反倒定下心来:“信物乃一枚铜质圆币,纹有瑞兽图象。”这是当初绿怡与他互相确认身份的信物,他自然记得。 绿怡眼里只剩一片寒冰,她僵着脸冷冷道:“小冯子,暗部不名映月阁!你到底是谁?” 这是大皇子手中的暗部最大的秘密,是暗部中人至死都不会出口的秘密。所谓的信物只是确认身份的其中一样物件。小冯子连这个都不知道,轻易被她随口编出来的暗部之名糊弄过去,根本不是大皇子的人! 也怪她一开始先入为主,以为他带着大皇子给十一皇子的皇家书库钥匙,身上又有信物并且能被安排进清华宫便是大皇子的人。一时疏忽大意竟差点给羽成蘅惹来麻烦!若不是羽成蘅察觉不对把他揪了出来,以他的胆大包天,整个清华宫早晚要毁在他手上! 想到平时他们行事根本不避小冯子让他知道了这么多内情,绿怡心里杀意翻腾,想着如何不动声色除掉这个武功不俗的人。 小冯子被绿怡一喝,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滑下。此时他已知再狡辩下去也是苍白无力,羽成蘅和绿怡都不会再信任他。 他抬起头看着羽成蘅,眼里哪里还有平时的卑躬屈膝,竟闪动着一抹高傲恨绝!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如何制住羽成蘅威胁绿怡,达成他的目的。 绿怡见状连忙挡在羽成蘅面前,张口要叫人进来! “等等。”羽成蘅阻止了绿怡的动作。 “殿下!”绿怡急道。她不动武,独自一人无法护他周全! 羽成蘅摇摇头:“他与我一般和司徒弘烨有血海深仇。敌人之友便是我之友。今晚他已经功败垂成,若再失了清华宫的藏身之地,恐怕至死都伤不了司徒弘烨分毫。” “你只是一个懦夫!若你真的有心报仇就不会阻止司徒弘烨饮下毒酒!”小冯子忍不住恨恨道。 羽成蘅抬手止住绿怡的喝斥,居高临下看着小冯子:“你坚韧心狠,为了复仇不惜自宫为太监,混入宫中伺机而动。你聪明诡诈,敢冒充大皇子暗部之人获取信任,想必真正的小冯子已经被你杀人灭口,挫骨扬灰。但你又急功冒进心胸狭窄,为报私仇不顾大义,枉费了荀家恪守忠义爱国护君的立族本心!” 小冯子听着羽成蘅的话,一开始满心怨愤,越往后越心惊,最后不禁骇然:“你怎知我是荀家人?” 羽成蘅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微微一笑,自有一股胸有成竹的傲然。 事实上他早已发现小冯子的奇怪之处。有对羽成熙忠心耿耿的绿怡做对比,小冯子表面上同样忠于羽成熙,但从细枝末节还能看出不同来。相比于绿怡,小冯子更机灵,更懂得讨他欢心,并且不着痕迹想要获得他的信任。小冯子一直不动声色地试图通过我来挑起桓家与司徒弘烨的矛盾。他进入皇家书库时司徒弘烨突然出现,如果当时司徒弘烨杀了他,顺贤妃羽成灏必定会和司徒弘烨产生矛盾。事后小冯子宁愿开口认羽成蘅为主让绿怡质疑他的忠诚也不肯离开清华宫,已经足够让羽成蘅产生疑惑。 后来小冯子在顺贤妃和羽成灏出事后第一时间入靖宁宫和东宫探查,带回说明司徒弘烨是凶手的树叶令羽成蘅与司徒弘烨之间的仇恨再无回旋余地。羽成蘅便肯定了小冯子与司徒弘烨有深仇。 顺贤妃出事的原因尚不明朗。但司徒弘烨必定不是存心杀死羽成灏的。如果司徒弘烨有这个心思,羽成灏恐怕已经死过很多回,没有必要等到现在。即使羽成灏是司徒弘烨杀的,那也很有可能只是一个意外。既然是意外,以羽成灏视司徒弘烨为父的感情,又怎么会在事发之前摆出那些树叶,指认司徒弘烨为凶手?知道羽成灏与羽成蘅玩捉迷藏有放树叶这个习惯的,并不只是他们兄弟二人。 常伴在羽成蘅左右的小冯子便是一个。只是没有人想到小冯子会故意伪造证据而已,毕竟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小冯子无法接近司徒弘烨,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钝刀子割肉,一点一点加深羽成蘅对司徒弘烨的仇恨。见羽成蘅被周凤谋三言两语安抚住,他才忍不住出言提醒周凤谋是司徒弘烨的人,不能信任。被羽成蘅驳回后,小冯子开始变得焦躁。 这才有了这一晚小冯子终于按耐不住的下毒。毕竟这可能是他这一生唯一一次接近司徒弘烨的机会! 既然小冯子与司徒弘烨有仇,晚膳时小冯子的殷勤就处处透着诡异了。羽成蘅留了心,险之又险地挡了那杯毒酒,心里也确定了小冯子的身份。 与司徒弘烨有如此深仇,又握有无色无味的毒药,下毒的方式如此巧妙,连专门试毒之人都察觉不到,羽成蘅只想到荀家。 百年前的荀家之祖有苗疆人的血统,崛起源于一手出神入化的制毒本领。后来用毒为人所忌惮,与恪守忠义爱国护君的立族宗义相悖,才渐渐转为医。但自古医毒不分家,百年来流传下来的除了医术,还有不为人知的毒术。虽然荀家近三十年已经不出太医,转而出仕兼济天下,但一手不外传的医术毒术作为秘宝始终没有断了传承。 虽然荀家被司徒弘烨灭族,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荀家作为与萧家在羽国并列第一的大士族,又怎么会没有残余力量伺机报复? “小冯子,你改名换姓为冯石,真正身份应该是曾经有神童之名后又夭折的荀家嫡八子,荀奉明,字拓之,对吧?”羽成蘅轻轻道。冯石之名,便是取“奉”字谐音,“拓”字的一半而成。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好像得了失语症~~很不想开口说话,真奇怪~~o(╯□╰)o 第二十五章 自以为隐藏得极深的身份被一句道破,小冯子,不,荀奉明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只觉得羽成蘅充满洞悉的目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才七岁的小小孩童,而是一个目光如炬高深莫测的大人。 荀奉明自幼天资聪颖,更难得的是他在医术毒术上的天赋。荀家势力庞大,狡兔三窟,自有一套保证血脉不断的方法。荀奉明便是这一代荀家分散势力的候选领袖之一。荀家骤然被灭门,各处势力被连根拔起,遭遇百年来最大的重创。分散势力也受到波及。这些势力都是荀家的死忠派,为保证荀家的传承而存在,不得不忍下这深仇大恨,蛰伏起来休养生息。 荀奉明却忍不下这仇。他因为天资高从小极受重视,即使死遁离了荀家,依然受到各种无微不至的照拂,对荀家嫡支感情深厚,更加心甘情愿为家族效命。荀家惨剧发生后,他牙龇目裂,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他不管不顾自宫混入宫中,像毒蛇一样潜伏起来伺机报仇。凭借着一身毒术与易容术,他成功替换了原来的“小冯子”的身份,扮成其中一名暗部人员,甚至最后获得了大皇子羽成熙亲派的任务,心机手段可见一斑。 后来更是顺势而为留在羽成蘅身边,一步一步走近司徒弘烨。本以为羽成蘅这个才七岁的小皇子是个容易拿捏的,即使早熟聪慧但限于眼界阅历依然不足为惧。事实亦证明他很信任他,认定他是大皇子的人便凡事不避让。明明在他的眼皮底下,羽成蘅竟完全没有任何预兆便得知他的底细!怎不让荀奉明感到心惊恐惧? 更让他心里不断冒出寒意的是,不知羽成蘅有没有透过他摸进荀家的分散势力?若羽成蘅把荀家残余势力的追踪线索献给司徒弘烨以求得利,那对荀家而言绝对是灭顶之灾! 看到小冯子一副如遭雷击的惊恐模样,羽成蘅已经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禁精神一震! 绿怡同样惊异,原本盯着小冯子防备他狗急跳墙的她不知不觉看向大眼睛灼灼生辉的羽成蘅。他是如何得知小冯子的真正身份? 不是没有看出绿怡的疑问,但这是羽成蘅的底牌,他自然不会透露。他亦需要这份高深莫测来震慑她和小冯子,以争取更多可用的筹码。 “荀奉明,你的身份已经被识破,是去是留,你可有决断?”羽成蘅道。确切来说,是生还是死的选择。他荀家人的身份一旦被司徒弘烨知道,只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事已至此,荀奉明已经没有了垂死挣扎的心。他不敢伤害羽成蘅,怕背后的荀家残余势力遭到报复。他私自入宫已经让族人非常为难,后来还放心不下派了一些人协助他。在羽成蘅已经知道他真正身份之后,他不敢冒险。他亦怕落入司徒弘烨手中,受尽折磨屈辱。本来打算咬舌自尽,但羽成蘅的话流露出一丝回旋的余地。 “请殿下明示。”荀奉明贴服道。 “我可以助你报仇。”羽成蘅开门见山道。 荀奉明霍地抬起头盯着他。如果一开始羽成蘅这么说,他只会觉得怀疑轻视,不会相信他有本事做到,但经历这一串打击越发觉得报仇无望后,他的话让荀奉明心里升起一丝希望。 “既然殿下有心报仇,为何不让司徒狗贼喝下毒酒?” “愚蠢!”羽成蘅不客气给他两个字,“先不说你是不是能一击得手,以如今的天下大势,司徒弘烨能死吗?士族子弟数之不尽,精英无数,如果要用这些不入流的招数毒杀行刺司徒弘烨,牺牲上千百人难道不能成功?为何所有人始终对司徒弘烨忍而不发,一再容让?甚至你荀家已遭灭门,现身报复的只有你荀奉明?恐怕你的行动并没有得到族人的许可,是私自行动吧?毕竟你幼时被传为神童,又是本家嫡子,身份贵重,你的族人一般不会让你以身涉险。” 荀奉明的脸色转为青白。因为羽成蘅一语中的! “司徒弘烨是乱世贼子!士族畏惧他的军队,贪生怕死,任他一再坐大,迟早会招致和荀家同样的下场!”荀奉明忿忿不平。 “司徒弘烨的确是乱臣贼子,但羽国七成兵力尽在他手中。此人性情冷酷阴狠,但极擅用兵,多年来全凭他之力挽救羽国于水深火热之中。梁国陈国议和,不敢再犯我国土,一是忌惮司徒弘烨的军队,一是给我们和平的假象诱士族与司徒弘烨内斗!”羽成蘅娓娓道来。 司徒弘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权臣。羽国政权由皇室与士族共同把持,司徒弘烨的强势直接损坏了他们的利益。有战事时,士族为了保命必会对司徒弘烨忍让一射之地。一旦战事结束恢复和平,士族觉得安全无恙慢慢便会开始对司徒弘烨动手。 一旦双方斗起来两败俱伤,获利便是虎视眈眈的梁陈两国。而一旦司徒弘烨身死,羽国灭国之期亦不远矣! 司徒弘烨隐约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断挑起战争。有战争他的权势便无人能撼动。但他为了保住武力必不会主动挑衅梁陈两大国,转而对羽国国内的不驯势力进行打压,比如此次的陈留之战。 士族中不乏有识之士,知道如今的司徒弘烨对羽国的意义,因此始终弹压着蠢蠢欲动的反司徒势力。但一山不能藏二虎,这些矛盾必定会激化。一场内耗之战迟早会发生! “……但绝不能是这个时候!”羽成蘅警告地对荀奉明道,“绝不能是所有人毫无准备的这个时候!司徒弘烨的势力如日中天,他亦无彻底失去人心的过激之举。如果他突然暴毙,手下军队群龙无首,战事一起只会溃不成军,灭国不过弹指间的事!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届时所有羽国百姓都步了荀家的后尘。这就是你要的复仇吗?” 想到只差一步自己便成了千古罪人,荀奉明顿时冷汗连连,牙关打颤。他毕竟只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杀了司徒弘烨可以说是为报家仇,怎样心狠手辣都毫无负担,但因此连累千千万万的百姓他根本想也不敢想! “我并无此意……”荀奉明干涩道。 “即使你没有伪造证据,我亦知道司徒弘烨是我杀母杀兄的仇人。但求一时之快牵连无辜之人,杀了仇人自己的性命也丢失在顷刻,我不屑!”羽成蘅眉宇间露出傲然果决之色。 荀奉明看着小小的他,只觉得心里的那些自傲被打击得七零八落,简直无地自容。 “如果你诚心效忠于我,我可以保证日后必取司徒弘烨之命!”羽成蘅正色道。 荀奉明愕然地直起身:“你还肯相信我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答应我,之前的一切既往不咎!”羽成蘅道。 荀奉明心里一震,深深凝视羽成蘅稚嫩的脸:“如果我不答应呢?” 羽成蘅眼一眯:“那我恐怕只能送你归西。”他知道得太多了! 见羽成蘅马上露出强盗脸孔,荀奉明不觉得错愕愤怒,反而觉得哭笑不得。他其实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属下,参见主子!”荀奉明同样是果断之人。褪去刻意装出来的奴颜婢膝,单膝跪着的他浑身散发着士族子弟风月光霁的风华。 羽成蘅笑了。 ******************************************* 羽国正德六年的冬季,顺贤妃与当朝太子殿下遇刺身亡,十一皇子羽成蘅悲伤过度一再病倒,病情反复,后感染疫症,得皇上允许,封宫医治。 清华宫这一封便是三年。曾经因为母兄有司徒弘烨撑腰,日子过得平安顺遂的十一皇子,后又是羽国唯二的嫡皇子之一的羽成蘅,自此淡出众人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结束~阿蘅开始要长大了! 第34章 请勿转载 羽成蘅被抱放在流水小榭里司徒弘烨的寝室。 这个寝室有别于皇宫的奢华堂皇,摆设器具都简单到称得上简陋,色调暗沉让人无端压抑,只有一点火光如豆。 司徒弘烨坐在羽成蘅面前目不转睛看着他,眼神时而狠戾时而迷蒙,似乎陷入自己的情绪来无法自拔。 羽成蘅盘腿坐着,姿态要多乖又多乖,仰着脖子让他看着自己的脸看个够,虽然他的手心已经悄然汗湿,心脏也紧缩着警惕司徒弘烨的随时暴起。 因为听到那声模糊的“娘”,羽成蘅心里有了荒谬又不祥的预感。司徒弘烨曾经厌恶他厌恶到不想再看到他,这时却态度大变,他想来想去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便是他的脸。 这三年来他的脸长开了一点,和七岁那时有了不少差别。他的长相本来有五分肖似司徒弘烨,如今却只剩下三分不到,但反而和司徒弘烨的……娘扯上关系? 羽成蘅正胡思乱想,一只大手突然抚上他的脸颊,冰冷的粗糙的轻柔的,像蛇一样恶心的。 他毛骨悚然,对上司徒弘烨阴翳的眼。 他从未和司徒弘烨离得这么近,看他看得这么认真…… 他忘不了当年在皇家书库生死一线的窒息感,那一声声剑尖摩擦地面的刺耳的夺人心魄的响声。他忘不了这个男人折辱了他的父皇,是杀死他的母兄顺贤妃和羽成灏的凶手,这个男人刚刚还逼死了阿絮的生母静贵妃令阿絮伤心痛苦……他对羽国皇室的恶行罄竹难书,是羽成蘅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 羽成蘅圆圆的大眼里蒙上水雾,仿似惊惧。 “别怕。”司徒弘烨盖住他的眼睛,声音里带着生硬的哄诱,“你不要怕我,我会对你好。” 羽成蘅颤抖,纤长的睫毛轻轻动着,擦过司徒弘烨的掌心。他对司徒弘烨畏惧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那是能一下子扭转过来的? “你说话。”司徒弘烨等了又等,烦躁道。 羽成蘅吓了一跳,不自觉缩成一团,无措又委屈地看着他。 “你说话,我不会吃了你。”司徒弘烨受不了,霍然起身跺了一圈,俯下/身握住他单薄的肩头道,而后因为手下那瘦弱的触感拧起浓眉。 “但但王父您,不喜阿蘅……”羽成蘅声如蚊呐。 “如今不同了,我会对你好!”司徒弘烨重重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为什么?”羽成蘅困惑。 “不要问!”司徒弘烨厉声道,“只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羽成蘅被他陡然严厉的神情骇住,扁着嘴红了眼,又把自己缩成一团,不言不语,无所适从。 司徒弘烨见他又缩回去,额上冒出青筋:“你再不说话,我就杀了羽成雪!” “不要!”羽成蘅马上抬起头,哀求道,“不要杀阿絮!” 司徒弘烨见他终于肯开口,一愣之后笑了。 他道:“你听话。你听话我就不动他。” ******************************************** 司徒弘烨把整个清华宫搬到流水小榭,包括所有羽成蘅用惯的被褥玩具纸笔用具以及所有的宫女太监,因为羽成蘅到了陌生的地方完全吃不香睡不着,不过几日便小脸憔悴,眼下现出深深的青色,气息恹恹。 太医过来把过脉,道十一皇子身子落了病根,体虚气弱,需要长期静养,否则会影响寿元。 司徒弘烨听得脸色铁青,开了内库把各种珍贵的药材流水似的搬出来,令太医开方子调养羽成蘅的身体,又把他的吃穿用度提了一个档次,同时让人重新修葺自己的寝室,因为司徒弘烨坚持和羽成蘅一起睡,羽成蘅却十分害怕寝室的暗沉阴森。 羽成蘅成为司徒弘烨新宠的消息如燎原之火传遍皇宫。当很多人都以为司徒弘烨会对羽成蘅这个才十岁的小皇子施加侮辱时,司徒弘烨却狠狠发作了一串人,令人缝上他们的嘴巴再继续在原来的地儿伺候。 “再敢非议十一皇子,本王灭其九族!”司徒弘烨冷酷道。 这一宣告顿时止住了越传越离谱的流言蜚语,宫人噤若寒蝉。 司徒弘烨对羽成蘅维护至此,不说羽成珠妒忌得双眼发红,明月郡主司徒悦这个被娇宠惯的独女首先忍受不了。她提着鞭子径自闯入流水小榭,扬言要把蛊惑父王的羽成蘅鞭笞至死! 司徒悦冲到羽成蘅练字的偏房,看到她要找的贱/人拿着笔在练字便想也不想一鞭甩过去!羽成蘅险之又险地躲过一鞭,跌在地上磕着了膝盖和手,鞭子把房内的摆设扫落一地! 司徒悦还要继续,却被闻讯赶到的司徒弘烨一把抓住了手。 “住手!” “父王!我要教训这个贱/人!”司徒悦指着羽成蘅,不依地跺脚! 羽成蘅一身狼狈趴在地上,含着泪水要掉不掉的很是可怜。他看着司徒弘烨和司徒悦,拼命往后缩,一副对他们怕极了的样子。 司徒弘烨知道这几天对羽成蘅的好又功亏一篑了。 “你太放肆了!”他看着司徒悦一脸要至羽成蘅于死地的狠辣,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司徒悦哪里受过司徒弘烨这么严厉的训斥,马上不干:“父王您骂我!您为了这个贱/人骂我!我要他死!我要他死!我要他死!” 死……死……死……司徒悦尖利的嗓音在房里回响。 啪! 司徒弘烨一巴掌打在司徒悦脸上,顿时把她娇嫩的脸打得又红又肿:“闭嘴!给本王滚出去!” 司徒悦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着他,尖叫:“父王!” “滚出去!”司徒弘烨神情寒酷! 司徒悦心里一寒,仗着司徒弘烨为所欲为惯了,她一时忘了很久以后她的父王对她并不是那么宠爱,心狠手辣起来完全六亲不认。 ——都是羽成蘅这个贱/人的错! 司徒悦阴毒地剜了羽成蘅一眼,捂住脸颊呜咽着跑了出去! “放明月郡主进来的都去领二十鞭!”司徒弘烨对侍卫统领燕棠道。 燕棠领命退下。 司徒弘烨折回身,不顾羽成蘅微弱的挣扎抱着他回寝室,亲自为他破皮的膝盖和手上药。 羽成蘅低着头。他被弄迷糊了。司徒悦是被他略施小计引来流水小榭的。司徒弘烨对他的宠爱来得太过突然,极为匪夷所思。一开始众人只以为司徒弘烨看上羽成蘅又要糟蹋一个小皇子。但后来的宣告和对其他人的临幸推翻了这一点。没有人知道司徒弘烨在想什么。羽成蘅通过那一声“娘”猜到一些关联,并没有往龌蹉的方面想,但觉得以司徒弘烨冷酷的心性,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做这么多事,更何况他仅仅是容貌肖似?司徒悦就是用来试探司徒弘烨的。他想看看司徒弘烨可以“宠爱”他到什么地步。 但司徒弘烨这么干脆利落地打走了司徒悦是他始料未及的。 “悦姐姐……是王父的女儿……为什么……”羽成蘅绞着小指头,小小声期期艾艾道。 “她太骄纵了。” “但是,我……” “我说过会对你好,会保护你。”司徒弘烨硬声道,他可能一辈子都从未这般软和过:“信我。” 羽成蘅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圆圆的大眼里还残留着一丝畏惧。见司徒弘烨定定回视他,仿佛带了鼓励,他迟疑地怯生生地伸手慢慢搂上他的脖子…… ******************************************** 司徒弘烨以为羽成蘅是一只胆小的兔子,便用着软和的法子把他诱出洞,再抓到笼子里养着,然后用精致的食物玩具来讨得他的信任。 在司徒弘烨眼里已经被养得有些熟的羽成蘅大着胆子问:“王父……阿絮,还好吗?” 第二日司徒弘烨把睡醒的羽成蘅抱出寝室,连鞋子都没有给他穿,献宝一样令完好无缺的羽成雪出现在羽成蘅面前。 羽成蘅双眼一亮:“阿絮!”挣扎着要下地。 司徒弘烨眼神黑沉,把羽成蘅放在椅上,对羽成雪道:“陪他玩会儿,你知道怎样做。”说罢负手走出去,领着人去上朝。 “阿絮,你还好吗?”司徒弘烨一走,羽成蘅连忙跳下椅子,赤脚走过去握住羽成雪的手关切问。 羽成雪清冷的目光在他身上细细打量一番,见他毫发无损,连日来煎熬的心情终于略略平复。因为他羽成蘅才会出现在司徒弘烨面前被他看中带走,若羽成蘅被司徒弘烨所辱,他拼尽一切都要司徒弘烨付出代价! “没事。”羽成雪克制地摸摸他的头。 “静母妃的事,阿絮你……”羽成蘅挨着他,一脸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的模样。 羽成雪眸光一闪:“阿蘅,此事我自有主意,你不要担心。” 羽成蘅默默点头:“我我得了新的玩意儿,阿絮……陪我玩?”大眼睛期盼地看着他。 羽成雪神色微软,轻轻点头。 羽成蘅笑逐颜开,拉了羽成雪的手便往寝室走去。绿怡和荀奉明马上跟进去伺候。 一转入寝室,羽成蘅立刻看向荀奉明,荀奉明无声点点头。 “阿絮,你看,这是我新得的!”羽成蘅拉过羽成雪的手,在他的掌心一划。 羽成雪会意,在他的手心写下:挟王令我至萧。 司徒弘烨拿王家要挟羽成雪,让他去萧家?好计算!因为天下第一士族的名头,萧王两家自来不和,荀家覆灭后,两家的明争暗斗越演越烈。王家没有站到司徒弘烨这一边,不代表他们不热爱权势地位。司徒弘烨打压萧家导致萧家没落,其中便有不少王家落井下石推波助澜的手笔。萧家对王家的怨恨绝不会少。 羽成雪渐渐取代羽成熙成为最受瞩目的皇子,本身就招致萧家的嫉恨。不管羽成雪以什么名头落到萧家人手上,恐怕都没有好果子吃。 羽成蘅沉下脸。这就是司徒弘烨答应他的“让羽成雪好好的”!果然在绝对权力面前,所谓的宠爱都是虚假的。司徒弘烨绝对不会因为对他的“宠爱”而真的对羽成雪手下留情。 羽成雪见状,又写:我无碍,你一切小心。 谁也想不到司徒弘烨会突然把羽成蘅抱养在流水小榭。在司徒弘烨的眼皮底下,羽成蘅要继续谋划推翻他的事会变得更加艰难。谁也不知道司徒弘烨什么时候会收回对羽成蘅的“宠爱”。 羽成蘅紧紧握了握他的手,想了想正要写下什么,荀奉明突然凑到他耳边,用极细的声音说了一句话。羽成雪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羽成蘅却是一顿,而后微微眯起眼,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他的目光在寝室里转了一圈,最后定在羽成雪身上。 他拉了拉羽成雪让他弯下/身。羽成雪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弯下/身。 羽成蘅攀着他的肩凑过去,在羽成雪怔忪的当儿,幼嫩的唇瓣印上他线条优美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从明天开始,更新固定在两个时间:中午12点和晚上10点。即中午12点没有,就是晚上10点有。避免大家经常刷更新。 特别感谢某血大和真大的地雷~~╭(╯3╰)╮一个! 第35章 请勿转载 小少年的唇柔软香甜,带着清新干净的味道。 羽成雪从未被人如此亲近过,对方还是他一直毫不设防的羽成蘅,立马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一缕红云不受控制地浮在颊上,让他绝美的容颜平添清艳,越发令人迷醉。 本以为会被推开的羽成蘅见羽成雪毫无反应,原本带了点恶作剧的心理顿时淡了,疑惑地退了开去,歪着头看着羽成雪。却见他双颊酌红,清丽脱俗的脸美丽得让人失魂,凤目里还带着一丝不知所措,正不确定地回视他,羽成蘅瞬间呆愣了。 ——这副未经人事的纯净模样是什么回事? 羽成雪已经十八岁!羽成蘅听说他的甘泉宫里已经有了教导他成人的宫女以及侍妾!羽成雪这个样子却似是未尝过情/欲? 羽成蘅不知道的是,羽成雪的性子清冷孤高,有颇为严重的洁癖之症,平时都不喜有人近身伺候,更不用说身体上的水乳/交融。他对羽成蘅的亲近已经十分破例。而且他自幼聪慧,因为容貌的原因一直招来很多淫邪恶心的觊觎,对情/欲之事十分厌恶。但羽成蘅是他钟爱的弟弟,他根本没有往龌蹉的方面想。 刚刚羽成蘅毫无警兆亲上来,行径虽然惊世骇俗,但羽成雪素知他不会无的放矢,便一时不敢动弹怕坏了他的盘算。见羽成蘅停下来了,他微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疑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阿絮你……”没有亲近过女人?羽成蘅扬起眉,含糊了后半句。 羽成雪只以为他要解释,摇摇头表示不用,又淡定点点头,拉过他的小手在上面写道:你可以继续。 ——但这种英勇就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感觉他们的重点根本没对上,羽成蘅看着羽成雪的表情啼笑皆非,不过时间所剩无几,羽成雪又这么配合,他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阿絮这副懵懂又信任的模样真是该死的可爱! 于是化身小色狼的羽成蘅攀着羽成雪的肩,与他唇舌贴合,密密交缠起来。 羽成雪一开始像石头那般僵硬,唇舌笨拙,但在羽成蘅的又舔又咬下举一反三,渐渐有了一些主动。 羽成蘅在上一世本来就是老手,这一世又有周凤谋练习在前,动作颇为熟稔。羽成雪是个绝色,身上带着淡淡的莲香又纯净又惑人,滋味极好,他都有点欲罢不能,还好身体还小没有条件和他来一场真的。而且羽成雪不同于周凤谋,不是可以随意勾搭的人,也没听过羽成雪有那个龙阳之好。 所以羽成蘅很快把持住,有意识地引着羽成雪的动作达到他要的目的。 羽成雪自羽成蘅身上起来时,凤目波光潋滟,氤氲湿润,不点而朱的优美唇瓣鲜艳欲滴,羽成蘅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化。他不禁头痛了,若他让羽成雪带着这副尊容出去,他这场戏也不用演了。 羽成雪也似乎被自己的反应惊吓到了,见羽成蘅蹙着眉似乎很不满意,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无辜地僵着。 羽成蘅哭笑不得,在羽成雪如玉的手心写道:周凤谋快到了,不能让他看出我们刚刚做了什么。你冷静一下,先行离开。 写完后羽成蘅微愣了一会儿。这种偷完情让情夫偷偷离开免得被丈夫碰上的语气…… 羽成雪的凤目一直有些控制不住地不时瞟向羽成蘅被吻过后过分红润的粉唇,以及解开了扣子的襟口露出的那一截脖子,上面细碎的斑斑点点都是他造成的。这个认知让他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羽成蘅在他手心写字,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里划过一丝恍然。 果然是正事!但周凤谋来了和他们刚才的举动有什么关系? ******************************************** 司徒弘烨带走羽成蘅的那日,周凤谋正在外为他办事。他足智多谋,能文能武,进可代司徒弘烨领兵退敌,退又成了司徒弘烨智囊团兼执行使,是司徒弘烨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周凤谋知道自己功劳渐大已经引起司徒弘烨的忌讳,但他完全没有背叛司徒弘烨的意思,便更加遵从他的命令,尽心尽力办差。 但一回来就听到司徒弘烨把羽成蘅抱到流水小榭,他瞬间懵了!八皇子羽成凝被司徒弘烨奸/污差点自缢身亡的事儿还刚过去不久,作为知情人的他和所有人一样,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司徒弘烨又要糟蹋皇室之子,而这个皇子还是他心爱的羽成蘅,他认定的媳妇儿! 想到羽成蘅小小的身子被司徒弘烨压着身下肆意妄为,周凤谋几乎压抑不住骤然涌上的戾气! ——王爷是主子,是他忠心耿耿效命的主子!他不能冲动,不能以下犯上! ——去他妈的!主子也不能抢属下的媳妇儿啊! 周凤谋黑着脸冲到流水小榭,知道司徒弘烨和羽成蘅待在同一个寝室顿时牙龇目裂想要硬闯。 他的动静颇大,侍卫统领燕棠和他本就私交不错,知道他暗地里把十一皇子当媳妇儿逗着养着已经好几年,也理解他的急切。虽然同样对司徒弘烨忠心不二,但燕棠也觉得主子这事儿做得不地道,毕竟周凤谋和十一皇子的亲近本就是他默许的,如今翻脸不认人,自己看上了便直接抱走,毫不顾及周凤谋这个得力下属的感受。 但燕棠始终以司徒弘烨的意愿为先,不想司徒弘烨和周凤谋为了一个羽成蘅反目,便硬着头皮去请示司徒弘烨。 司徒弘烨虎着脸走出来。羽成蘅对他非常畏惧,刚到了一个新地方又各种不适应连睡着了都会突然惊醒,看着他一副吓坏了含着泪不敢哭的模样,司徒弘烨也说不出责斥的话,只觉烦躁。没有这般哄过小孩也不会哄的昇王殿下很挫败,心情欠佳。 “阿谋,你为何执意见本王?”司徒弘烨口气不好。他不是不知道周凤谋的来意,但人人都知道他对羽成蘅兴趣正浓,若周凤谋识相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王爷,十一皇子是您亲口赐给属下的媳妇儿!”周凤谋单膝跪下,开门见山道。 “那不过是戏言!” “但属下早认定了他!王爷身份贵重,要什么美人没有?阿蘅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根本不懂伺候王爷……”所以,把他还给我!周凤谋的语气生硬。当初开口说要赐羽成蘅给他的是司徒弘烨,见他真的上心了放任他们亲近的是司徒弘烨,后来猜忌他隐隐以羽成蘅为质让他心怀愧疚对羽成蘅更宠爱的也是司徒弘烨,如今突然看上了就把羽成蘅从他手里抢走的还是司徒弘烨! 君戏臣妻,这算什么事儿? 司徒一党和周凤谋相交的同僚都多多少少知道他和羽成蘅的事,他若一声不吭地受了,他以后还怎么在他们面前立足?更不要说他是真心喜爱羽成蘅! “本王没有碰他。”司徒弘烨不悦道,“休得胡言!” 周凤谋一怔,随即道:“那属下马上把他带走。他身子弱,娇气惯了,王爷定会厌烦他……” “作梦!”司徒弘烨扔出两字。 周凤谋噎住。 司徒弘烨脸色阴了阴:“本王会待他如子。他及冠后,本王会另选淑女为他赐婚。他会有权势地位美妻娇儿,一生顺遂……把他赐给你的事,不要再提。” 闻言,周凤谋耳边嗡地一声!他手握成拳,面无表情:“王爷,属下对他……” “龙阳之好非正道。他值得更好的。”司徒弘烨打断他,毫无回旋余地道,“他年纪小不懂事,再过几年知了寡廉鲜耻,恐怕还会怨恨上你。你就此放手吧!” 周凤谋心里一木,只想冷笑。 司徒弘烨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过的大逆不道之事多矣,此刻却冠冕堂皇拿礼教之事压他?不过他也明白司徒弘烨说的话不无道理,羽成蘅总是会长大懂事的。 但三年多来点点滴滴的相处,即使羽成蘅懵懵懂懂,凭他对他的用心,周凤谋也不相信羽成蘅对他没有兄弟之情以外的感情! 然而司徒弘烨不知发什么疯,执意要给羽成蘅一个“正常”的人生,此事只能再想办法。 “……王爷容属下再想想。”周凤谋道。 只要司徒弘烨没碰羽成蘅,一切都可以徐徐图之。 不过听到司徒悦那个泼妇提了鞭子去找羽成蘅麻烦,周凤谋心里还是生出担忧。 这日早朝他没有参加,偷偷潜入流水小榭要见一见羽成蘅。以前羽成蘅在清华宫,他想见就见想走就走,根本没有多大感觉。羽成蘅一入流水小榭,他出不来他进不去,多日不见,周凤谋才惊觉他真的挺想念羽成蘅的。 燕棠跟着司徒弘烨上朝没有留在流水小榭,剩下的侍卫并没有发现周凤谋。他很顺利地潜入了司徒弘烨的寝室,在寝室的大床上看到只着单衣正在睡的羽成蘅。 已经日上三竿还在睡的……小猪。 枉他听到流水小榭频频传召太医还为他担忧了这么多天! 周凤谋轻手轻脚凑过去,捏上他的脸颊就不放手,唇角微弯。 羽成蘅被打扰,嘤了一声,无意识地挥着爪子翻过身,露出脖子上细碎的斑斑点点。 周凤谋如遭雷击,微笑僵在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阿蘅太阴险了,简直不能直视~~~(捂脸) 第36章 请勿转载 磐石部主将之位不可长期空悬。最终司徒弘烨选了原来的磐石部副将冯安硕和桓家推荐过来的戚无回共同担任代主将,司徒琅兼任监察使,随时禀报磐石部的动向,周凤谋任两部统领,主掌疾风部但危急时可调动整个磐石部人马。四方互相制衡。 接到这个任命的周凤谋一点都不觉得荣幸,只觉得齿冷。两部统领……这是要架他在火上烤!还用素来和他不对付的司徒琅行驶监察权! 他突然有一种疑心是不是司徒弘烨已经打定主意要除掉功高震主的他? 司徒弘烨这几年来的变化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部属甘心效死的表相下,有多少人心里已经泛起不确定? 他又想起羽成蘅。他不是未经人事的男人,看到羽成蘅脖子上的斑斑点点已经知道司徒弘烨即使没有彻底动了羽成蘅,心里也是有这个心思的。他不久前那口口声声的“本王没有碰他”根本是狗屁! 羽成蘅对这些事懵懵懂懂。周凤谋这样对他做过,还误导过他这是“正常”的,是他喜欢他的表现,因此如今换了个人,羽成蘅也无甚反应,以为是“正常”的,是司徒弘烨喜欢他的表现。真是拿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周凤谋有一瞬间想把羽成蘅带走,自此两人隐姓埋名,相依为命过一辈子。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们这么一走,骄傲成性的司徒弘烨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无休止的逃亡追杀…… 而且司徒弘烨待他恩重如山,他真的要为了一个孩子背叛他吗?但束手就范,任羽成蘅被司徒弘烨糟蹋了去? 周凤谋光想便觉得难受。 他该如何是好? *************************************************** 这厢周凤谋在纠结,那厢司徒弘烨不经意看到羽成蘅颈间的痕迹也是脸色一黑。 “谁干的?”他沉怒问。 羽成蘅吓了一跳,反射性捂住脖子,嗫嚅着不敢说话。 “你不说,本王便把那些伺候不力的人全拖下去砍了!” 羽成蘅顿时红了眼,委屈地看着他:“不要!王父砍他们,我就讨厌您!”这段时间他被宠惯了,对司徒弘烨的畏惧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深重,胆子稍肥的他心里若有不服气也敢表现出来。还别说,一出口就戳中司徒弘烨的软肋。 这么孩子气的话,司徒弘烨与他计较都有**份。打不得骂不得拿他没辙,司徒弘烨只能道:“你要怎样才说?” 羽成蘅迟疑,见司徒弘烨一脸“我一定要知道你必须告诉我”,终究还是有点畏惧,细细咬了咬牙:“王父保证,不罚人!” 他当然不会罚人,他只会杀人! 司徒弘烨大方颔首:“王父保证。” 羽成蘅尤不确定,怯怯伸出小尾指:“王父,拉勾保证……骗人的是小狗……”他越说越小声,湿漉漉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司徒弘烨,怕他生气。 司徒弘烨一怔,啼笑皆非,但心里居然不可思议地微微一软。他还真的伸出比他粗了两三倍的尾指和他勾了勾,做完这个动作后他顿觉荒谬,咳了一声掩饰过去,板起脸:“说。” 羽成蘅道:“……是阿谋哥哥。是我太久没有见他,想念他,他才会来的!”用力点头强调,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没有经得他的同意,周凤谋居然擅闯流水小榭!看来之前跟他说的话他是当耳边风了! 司徒弘烨眼里闪过寒酷的光! “你脖子上的……”他没有笑意地勾起唇。 “阿谋哥哥平时都是这样跟我玩的,没有关系……就是有点痒……王父不要生气。”羽成蘅拉拉司徒弘烨的袖子,有些讨好地撒娇道。 其实周凤谋的确来了,但见了他脖子上的痕迹又马上怒不可遏走了,估计不知道往哪里消气去了。论起独占欲,周凤谋比之司徒弘烨也不遑多让!不过羽成蘅可没有说谎,周凤谋真的来过流水小榭,平时也真的会占他的便宜在他脖子上留下痕迹,只是这一次不是他干的,而是羽成雪干的而已。但无论司徒弘烨和周凤谋都不会想到羽成雪身上,以他们的性格也不会当面把这件事弄清楚,误会是一定会造成的! 不出所料,因为有了周凤谋之前的表明心迹,司徒弘烨已经认定这是周凤谋干的好事! “王父没有生气。”他只是想把周凤谋吊起来鞭打一顿,把流水小榭里侍卫通通打板子——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周凤谋潜进来了!虽然他知道自己是在迁怒,毕竟以周凤谋的能耐,在燕棠不在的情况下潜入流水小榭并不困难。但一旦周凤谋之流对他这个主子有了反心呢?是不是可以随时潜入他的居所要了他的命?他的亲卫不该只有这一点能耐! 而周凤谋,可能是他把他纵容过头了,让他连尊卑亦不分了!只顾我行我素,任意妄为! “王父,阿蘅喜欢阿谋哥哥,您一定一定不要罚他……”羽成蘅软软道。 “阿蘅还小,哪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待你长大,王父会给你真正喜欢的。”司徒弘烨摸摸他的头。 羽成蘅抬起脸正对着他:“……是阿谋哥哥吗?”真正喜欢的? “不是。”司徒弘烨肯定道。 羽成蘅蹙眉:“但阿谋哥哥说……” “他说的都是错的,你不要听。”司徒弘烨道。 羽成蘅一脸困惑。 “以后你会明白。”此时司徒弘烨真有点后悔当初放纵羽成蘅和周凤谋接触。看,都把好好的一个孩子的礼教常纲扭曲成这样了! 该挑一个当世大儒好好扳正羽成蘅! ******************************************** 司徒弘烨很是雷厉风行。 第二日他首先找了个由头把周凤谋打了二十鞭。 “胆大包天!再有下次,取你狗命!”司徒弘烨的脸色很严厉。 周凤谋以为他知道了自己偷偷潜入流水小榭的事,心里也明白自己越轨了,但他对司徒弘烨出尔反尔动了羽成蘅的事暗生恼怒,一点也不想辩解,沉着脸不发一语领了鞭子。看在司徒弘烨眼里,又是他越发桀骜不驯的又一明证。 周凤谋并不知道他心爱的小皇子三言两语间已经在司徒弘烨面前把他卖了个干净,偏偏人家说的还没有一句是虚言,即使日后“真相”曝光了也奈何不了他,注定吃下这个哑巴亏。而因为周凤谋刚上任两部统领便挨了打,司徒弘烨训斥的话还极削他的面子,一些与周凤谋交好的同僚以为司徒弘烨是趁机打压他的气焰,心里多少有些为他不平。 不说司徒弘烨此举如何让下属感到难受,此时他可没空照顾他们的情绪。他正想着给羽成蘅找太傅。因为他在学问方面并不擅长,便找上桓越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他考虑着桓越毕竟是羽成蘅的亲外祖父,应该不会害了自己的亲外孙。司徒弘烨看重羽成蘅,便有点不满桓家对他的不闻不问。所以他决定冷一冷容妃小桓氏和十四皇子羽成瑛,让桓越不会把所有期望放在他们身上,分出一部分给羽成蘅。 他并没有打算让羽成蘅成为太子。一旦成为太子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他手中任意摆布的棋子,终日不得安宁。他只想让羽成蘅一生平安顺遂,享尽荣华富贵,不需要为生存汲汲为营颠沛流离…… 桓越早已听闻羽成蘅突然得了司徒弘烨的宠爱,很是心惊胆战了一段时日,正盘算着要不要搭一把手把人捞出来——羽成蘅和桓家的关系可没有表面上那么疏远,其实上几年下来,桓越已经隐隐看出一些端倪。但光这些端倪已经足够让他心神巨震,若不是羽成蘅压住,他都想举旗支持这个小外孙放手一搏。时至今日他都依然摸不清羽成蘅私下可以调动多少力量。 司徒弘烨吩咐下来的这个任务桓越是求之不得。不过这老狐狸脸上还是惊疑了一下,露出审慎的神色:“臣自当尽力。” “本王要的不是尽力,而是必须办妥。”司徒弘烨道,“对阿蘅,本王很看重。” 桓越的老心肝忐忑了一下,试探问:“十一殿下……可有不为人知的出众之处?” 司徒弘烨道:“你只管多照看他。这是本王的命令。” “臣遵命。”桓越顿了顿,“臣的小孙与十一殿下曾交好,一年前入选御前二等侍卫,不若让他为殿下伴读?” 桓越如此知情识趣,司徒弘烨颇为满意:“就依你之言。”自从周凤谋潜进流水小榭见过羽成蘅后,羽成蘅开始不时念叨要阿谋哥哥陪他玩儿。这让司徒弘烨下定决心彻底隔离了他们两人,他也正想着办法转移羽成蘅的注意力。 桓越恭敬退下,径自寻思该如何嘱咐么孙桓天诚如何配合羽成蘅的行事。 ******************************************** 正在流水小榭翻着书看的羽成蘅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他跪倒在苍白消瘦的来人面前,紧紧抱住他的腿,充满孺慕之情地喊了一声:“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撒棒棒糖~~ 非常感谢 樟之溪扔了一个地雷 kunkun扔了一个地雷 气泡泡扔了一个地雷 来,俺跳个舞表示一下~~~左扭扭右扭扭~~~谁给我一根钢管?啊啊啊!!! 最后音节的备注解释:太伤眼鸟,被拍飞鸟~ 第37章 请勿转载 正德帝羽宗仪畅通无阻地进入流水小榭。 即使他被司徒弘烨纳为嬖宠,他还是这个国家的至尊。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司徒弘烨私底下对他又一向优容,流水小榭的侍卫自然没有拦他。 或者正确来说,源于对司徒弘烨的强大信心,既然司徒弘烨认为羽宗仪是无害的,他的手下也跟着认为羽宗仪是无害的,他们自信能应付羽宗仪制造出来的一切麻烦。 不得不说司徒弘烨最终为这种自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这是后话不提。 无论流水小榭的侍卫对羽宗仪再恭敬有礼,羽宗仪还是无比痛恨流水小榭。事实上他是流水小榭的常客,但每一次他的到来都是司徒弘烨传唤的。多来一趟流水小榭,就多提醒他一次他是如何像狗一样被司徒弘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有时他觉得贪生怕死软弱无能的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愧对羽氏皇室的列祖列宗,但他只能忍,没有止境没有尽头那般忍,为了各式各样的理由。 小八羽成凝的事令他痛心疾首。他对司徒弘烨的顺从忍让终究还是保不住他的孩儿们。他恨司徒弘烨,更恨自己竟然除了付出一具臭皮囊外完全没有抗衡司徒弘烨的能力,如今连这一具臭皮囊也失去作用了。他束手无策,茫然不安不知该何去何从。 眼看小十一羽成蘅也跟着折进去了,羽宗仪开始绝望。他还记得三年前那双没有任何鄙视轻蔑,只有仰望孺慕之情的清澈的大眼睛。他没有任何办法挽救他,只能踏入他以为永远不会心甘情愿踏入的流水小榭,去看看他这个丧母丧兄还不幸被司徒弘烨看上的孩儿。 羽成蘅和羽宗仪见面的次数不多,面对面说话的次数更是只有一次。他想不到这短短的时日羽宗仪已经两鬓斑白,清丽文弱脸上的疲累之色比以往哪一次都浓重,浑身散发着生命流逝的绝望之气。可见司徒弘烨近来的作为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羽成蘅对羽宗仪的感情很复杂。以羽宗仪的才干能力实在难以担当一国之君的重任。但他在国家危难之时被推上帝位,又得了野心勃勃的司徒弘烨相助解了灭国的危局,反而坐实了皇帝的名头。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龙椅还没有坐稳便被司徒弘烨夺了权,他又没有足够的智慧手段与司徒弘烨抗衡,只得忍辱偷生。作为他的妃嫔儿子的日子也因此变得很不好过。 但即使是螳臂当车,羽宗仪也在以他仅剩的力量竭尽全力保护他的妃嫔儿子。羽成蘅想起当年在皇家书库突然出现的羽宗仪,那条密道恐怕是他最后的保命法宝,但为了救他这个并不亲厚的皇儿,羽宗仪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了,而且在经历整晚的亲生儿子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折辱后,他马上回到了那个不堪的地方把见证了他的耻辱的儿子救走……那一刻羽成蘅是极震撼的! 这是一种多么义无反顾的保护!羽宗仪明明懦弱无能至极,偏偏又矛盾地以如此绝烈的方式显露他的拳拳爱子之心…… 更别说知道羽成蘅想看什么书后,羽宗仪宁愿暴露一个暗桩也给他带来他可能有用的情报。事实上他送来的情报确实帮了当时的羽成蘅不少忙。羽成灏捧着那些得来不易的情报都为活在司徒弘烨层层监控中的羽宗仪捏一把汗…… 相比于上一世只会冷眼旁观他在争权夺利中挣扎浮沉连一句关怀安慰都吝啬的父亲,羽宗仪这个父皇实在要称职一百倍。 即使单论羽宗仪对他的救命之恩,羽成蘅对这个父皇的这一跪也跪得心甘情愿。 羽宗仪当场愣住了! 他看着羽成蘅毫无一丝作伪毫无一丝鄙视轻蔑,反而仰望孺慕之情比三年前更重的大眼睛,内心剧烈一动,潸然泪下。 他昏庸无能累及妻儿,活该得到他们的鄙视怨恨,但他真的尽力了!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午夜梦回即使想如此呐喊都得死命忍住,继续面对新一轮的折磨……谁又理解他?谁又同情怜悯他?因为他是羽国的天,所以一切都是他该得的!他甚至不能丢下一切一死了之! “我儿受苦了,父皇无用……”羽宗仪再也忍不住搂住羽成蘅哽咽道。 羽成蘅看着羽宗仪泪如雨下有些傻眼又有些心酸,不禁道:“父皇,阿蘅很好,您别难过!” 羽宗仪哪里听得进去,只觉得羽成蘅是唯一懂得他的苦处的孩子,一瞬间恨不得找司徒弘烨拼命好把羽成蘅救出火坑:“阿蘅,父皇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父皇会救你的,你千万不要学阿凝一样想差了……只当被狗咬一口就好……忍忍就好……”喃喃之语到最后开始痛心疾首。 “父皇!”羽成蘅冷汗都冒出来了!这里可是流水小榭!他看着似乎陷入自己的臆想中不能自拔的羽宗仪——他很不对劲,不得不暗暗捏了他一把,重重道:“父皇!王父对阿蘅很好,真的!您看看阿蘅,看看阿蘅!” 羽宗仪一呆,愣愣地低头看着脸色温润,精神奕奕的羽成蘅,一时反应不过来。 “王父让太医给儿臣治病,送儿臣很多玩具,知道儿臣喜欢看书还给了儿臣很多书……”羽成蘅一字一顿道,“王父对儿臣真的很好!您不要担心!” “但是……”都是骗人的!他曾经也以为司徒弘烨对羽成灏很好。司徒弘烨重视羽成灏,立羽成灏为太子,带着身边亲自教导——即使认贼作父他都忍了……但结果呢?依然是手起刀落毫不犹豫,连顺贤妃也一并除去了!司徒弘烨根本不会真心实意对他的孩儿好!他只是麻痹他,然后把他的儿子们一个接一个除去,他试图保住更多的人,但最终还是一个都保不住! “没有但是!”羽成蘅断然道,直视羽宗仪渐渐狂乱的眼睛,“父皇,相信儿臣!儿臣说的都是真的!” 羽宗仪一震,神智恢复一丝清明:“阿蘅,你……” 羽成蘅一笑:“父皇,王父把阿蘅照顾得很好,您不必多虑。”他悄悄握住羽宗仪的手,在他掌心飞快写下一行字。 羽宗仪意识到他在写什么时,精神巨震,双眼不敢置信地瞪大!羽成蘅马上抱住他的脖子拉下他的头,把他过分外露的表情掩去。 “父皇您的脸色不好,是生病了吗?” 羽成蘅忧虑问。 “……是病了。”羽宗仪幽幽道。 “父皇要让太医诊脉,吃太医开的药,保重身体……”羽成蘅关切道,“即使太医开的药很苦,父皇也必须吃。王父说苦口良药!” 羽宗仪迟疑地伸出手臂,紧紧地颤抖地抱住羽成蘅:“……父皇会的……” “那父皇好好在承乾宫休养。等父皇的病好了,阿蘅求王父带我去给父皇您请安。”羽成蘅握了握他的手,意味深长道。 羽宗仪扯了一下唇角算是笑了,虽然笑得勉强,但他身上沉郁的死气竟顷刻散去不少。 “阿蘅也,好好保重……”他干涩道。 羽成蘅认真点头:“阿蘅听父皇的。王父待会儿过来,父皇要等他吗?” 羽宗仪听到前一句依稀有点熟悉的话,唇角的笑容真切了一些。但听到后一句,他的笑容顿时收了:“不,父皇先行一步。” 羽成蘅道:“绿怡和小冯子送一送父皇。”他隐晦地朝他们打了一个手势。 绿怡和小冯子躬身答应了。绿怡是司徒弘烨的“人”,有绿怡的汇报,司徒弘烨应该不会起疑…… 看着羽宗仪远去的背影,羽成蘅忧愁地皱起眉。真要命,他这个父皇快要被司徒弘烨逼疯了!一个控制不好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还好他急中生智暂时稳住了他。 他刚刚在羽宗仪手上写下“一年之内必杀司徒弘烨”的话,估计羽宗仪只信了一分。但这一分已经足够让羽宗仪这种怯懦软弱的人继续撑下去。若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羽宗仪是不会有争个鱼死网破的行动的。皇子们是他的逆鳞。只要剩下的皇子性命无虞,靠着他的这句话,他应该还能再等一年。 而且他可以试着让羽宗仪参与一小部分的计划,好让他发泄内心压抑过度的情绪…… ——都是不省心的,偏偏他吃力不讨好就想保住这样的人! 羽成蘅揉揉额角,快要对自己恨铁不成钢了! ******************************************** 司徒弘烨知道羽宗仪去过流水小榭后并没有对羽成蘅多说什么,而是改道去了羽宗仪的承乾宫,在那里过夜。 羽成蘅便有了一晚良好的睡眠。天知道他在流水小榭睡觉,经常在半夜惊醒正是因为感觉到司徒弘烨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脸看。被这样紧迫盯人的能安心睡觉的恐怕只有神人。羽成蘅不是神人,所以他只能在司徒弘烨去上早朝后才能真正入睡,并且睡到日上三竿。 虽然很不厚道,但羽成蘅还是得说一句,尽管司徒弘烨宠幸过的男男女女不少,他对羽宗仪终究是有些特别的。这也许是羽宗仪之前能稍微牵制住司徒弘烨的原因。 或者羽宗仪的作用比他想象中的要大。 好不容易睡醒了,羽成蘅一听闻羽宗仪和司徒弘烨的消息,脑袋又忙碌起来。 不过他没有想太久,因为桓越给他找的太傅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父皇很重要不会被炮灰,放心~~ 谢谢~百里若离扔了一个地雷~鼓掌!!╭(╯3╰)╮ 第38章 请勿转载 不经司徒弘烨的传召,流水小榭不进外人。 新来的太傅最终在流水小榭旁边的小宫殿含玉阁教导羽成蘅。这位太傅叫章拙,字亦徳,年纪大约在五十上下,留着整齐的羊须,文质彬彬。他是羽国遐迩闻名的名士,当世大儒,曾经游历梁陈两国被奉为上宾。司徒弘烨获得高位后碍于他的名声曾以正德帝羽宗仪的名义征召他入仕,但被他婉言拒绝。司徒弘烨是武将出身,心底里对这种有大学问的难以控制的名士既忌又厌,便就此放开不再多言,也不计较其折了他的面子。 不想桓越好本事,居然把他请到了来做羽成蘅这个名声不显的小皇子的太傅。可见桓越对他的分派的任务是一点也没有怠慢。司徒弘烨浮面地亲自考究了章拙几句,便点头表示认可了这个皇子太傅。所谓名士风流,名士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他们对权势的不屑一顾,行事只顾顺心而为,不可理喻。对章拙这样的人,司徒弘烨还算放心。 让羽成蘅行了拜师礼,司徒弘烨勉励了几句便把他交给章拙。只需一刻,羽成蘅已经感觉到这位章太傅的不同之处。他的学识非常渊博,山川地理人文风情经史百子都涉猎颇深,言谈间信手拈来,思想不拘一格,比上书房的山羊胡太傅要强上数倍。而且令羽成蘅感到愉快的是桓天诚这个趁着章太傅转开眼便不停对他挤眉弄眼的表兄伴读。 一年前他知道桓天诚入了御前侍卫队可吃了一惊。他的外祖父桓越可是千方百计要阻止子弟尤其是最疼爱的么孙桓天诚入选御前侍卫队,怕他们折在司徒琅手里。不想两年后桓天诚还是进来了,而且是他坚持的,一直以关照自己的小表弟羽成蘅为口号。只是当时清华宫已封宫,他不得其门而入,为此郁闷了很久。没有人看好他能长久待在御前侍卫队,桓越也做好了他一闯祸便立马把他捞出来的准备,偏偏这个娇生惯养的表兄愣是撑下来了,不叫苦不喊累,黑瘦了一圈又结实了一圈后在御前侍卫队站稳了阵脚,人却越发机灵跳脱。 桓天诚聪颖顽劣,却是个难得还保有赤子之心的。 太傅章拙也不是个吃素的。他仿佛多长一对眼睛一样,总能及时捉住桓天诚不老实的动静,借此严词敲打一番。不过羽成蘅看得出章拙对桓天诚的感观十分不错,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章拙言谈间提及桓天诚已经在不满训斥之余带上淡淡的疼爱。 但对羽成蘅章拙要认真正经得多。他教给羽成蘅的第一堂课,是一篇古文选节,“桓家遣吾至”便是章拙这一课真正的内容。 羽成蘅不着痕迹看了章拙一眼,见他半阖着眼脸色如常,便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道:大舅舅? 章拙半阖的温润眼睛瞬间射出尖锐的精光。他看着羽成蘅,无声询问他是如何得知。 羽成蘅笑而不语,一脸自若。他是知道司徒弘烨让外祖父桓越为他请太傅的。但能请到章拙这个级别的大儒却太过玄妙了。章拙可是连羽国皇帝的征召都胆敢拒绝的高傲之人,岂会轻易被桓越请动?除非章拙根本就是桓家人!毕竟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即使以名士的风流不羁,若家族面临大难,他还是会为之效劳的。“桓家遣吾至”中的“遣”字已然含了这意思。羽成蘅又想到他那三个德之辈的嫡亲舅舅,章拙的字是亦德,“章亦德”这个名字可不就是指姓章的他也是嫡系德字辈的桓家子弟吗?恐怕章拙就是桓家在外的暗棋之一,如荀奉明一般的存在。为此羽成蘅不得不感叹一下士族的狡兔三窟,一个这样的家族能经历百年传承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且,以桓天诚的这副德行,能让一个高傲自负的当世大儒这么快喜爱上确实是一件有够怪异的事。除非是血脉至亲…… 羽成蘅笑眯眯看着桓天诚,不一会儿便把桓天诚闹了个大红脸。 虽然两人的交流没有回避桓天诚,但他们在打什么机锋他真的是云里雾里,不过只看到羽成蘅在桌面上写“大舅舅”三个字他便彻底愣了。就他所知羽成蘅的舅舅们都是桓家人,那这个章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是他本来就是桓家人,而且是他的伯伯? “太傅?”他狐疑地看着章拙,偷偷挨近羽成蘅把他保护起来,以防发生突发事件。羽成蘅小小只的身体又娇又弱,他这个做表兄的可要负起保护他的重任。 章拙却没有看他,对这个估计被羽成蘅卖了还会帮他数钱的侄儿他是理都懒得理了。他只看着羽成蘅,眼里饱含深意。 “十一殿下聪慧。”章拙赞道,“不若下一盘棋?” “我不太会,但太傅相请,却之不恭。”羽成蘅道,拍拍仿佛连汗毛都竖起来的保护欲过剩的桓天诚以示安抚。 章拙慢腾腾摆出棋盘。 一局下来羽成蘅的棋子被杀得七零八落,他的棋艺实在太差了,连桓天诚都觉得自己比他下得好。而且章拙根本没有留手,着着夺命,每每把羽成蘅的棋子逼杀到绝地。桓天诚不忍地咂咂舌,觉得惨不忍睹。 羽成蘅却很淡定。他下的每一个子都带着沉淀后的冷静,落子的位置有时很莫名其妙,有时奇烂无比被对手吃下一大片。中盘的时候章拙下子的速度已然慢下来,收官时他让桓天诚数目子。 “太傅赢两子。”桓天诚惊讶地眨眨眼。以刚才羽成蘅单方面被虐的形势,他还以为章拙会得一个大赢,没想到只赢了两子! “太傅手下留情了。”羽成蘅笑得腼腆。 欲取之,必先予之。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章拙曼应:“十一殿下的棋艺还需好好练习……” “是,太傅。”羽成蘅软糯道,悄悄对桓天诚扮了个鬼脸。 桓天诚顿时把疑惑抛到脑后,乐呵呵地笑。 章拙摇摇头,实在看不上桓天诚这副献媚的样子。若不是受了族长叔父桓越所托…… 叔父道十一皇子值得支持,确实有不凡之处。他抚须沉吟。 ******************************************** 因为司徒弘烨决心隔开羽成蘅和周凤谋,关于周凤谋的消息皆传不到羽成蘅耳里。 羽成蘅却是不依的。司徒弘烨不肯答他关于周凤谋的问题,他便敢撇开脸傲娇给昇王殿下看,转过脸就去扑棱燕棠,誓要从他和蚌壳一样严实的嘴里挖出他的阿谋哥哥的消息,逼得燕棠一见着他就想逃走。但逃不得!因为十一皇子会像牛皮糖一样向着他逃走的方向坚持不懈地追去,期间跌倒几次,滚动几圈,把自己弄出一身伤然后惹得昇王殿下大发雷霆。 司徒弘烨被他这个歪缠的劲头弄得头痛不已。他还不知道原来养一个小孩是这么的不省心!尤其是被宠了还不坏只是有点柔软重情的小孩!甚至不能违心地对他说几句重话! 不单司徒弘烨头痛,总是被他湿漉漉的大眼睛充满期盼地看着的燕棠渐渐都觉得有点不忍,而且小少年关心的对象还是与他私交不错的同僚。燕棠总算有些理解为何周凤谋这样的男人会对这个十一皇子如此念念不忘。 最后在司徒弘烨的默许下,燕棠为羽成蘅送了一封信给周凤谋。这信先到了司徒弘烨手上,见通篇的关切友爱之情跃然纸上,他重重一哼,几乎失手撕掉。不过最终还是让燕棠拿走,眼不见为净。 这种事本来就堵不如疏。他越是阻止周凤谋和羽成蘅传递消息,羽成蘅越是和他闹。 “……我病的时候,都是阿谋哥哥来看我陪我玩儿……”羽成蘅不止一次这样强调。 自来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已经有那么一些人见羽成蘅受到司徒弘烨的宠爱见风使舵,不停在司徒弘烨面前吹捧羽成蘅的出色之处,还挖空心思要讨好羽成蘅,给他送礼。这些都被司徒弘烨挡在流水小榭外。虽然羽成蘅没有被骚扰,但他是知道的,因此更念及那些乏人问津的日子里,周凤谋对他的好。 有一次司徒弘烨到羽宗仪的承乾宫过夜,不经意间竟提及了羽成蘅。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之前司徒弘烨对羽宗仪去流水小榭看羽成蘅的事都是只字不提,只是禁了他的足。 羽宗仪怔了怔,低弱道:“阿蘅是个好孩子。即使他得罪了你,也一定不是诚心的……” 自从八皇子羽成凝的事后,两人一直处于冷战状态。司徒弘烨在羽宗仪这里首次碰到冷脸觉得新鲜心痒,但看着羽宗仪快速的消瘦苍老又有些微的心虚,没有再进一步刺激他。突然听到这么平和的回应,不禁有种久违的感觉。 话匣子便这样打开了。 司徒弘烨先明确表示了一番他没有碰羽成蘅的意思——光是这个说法已经让他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所以他用了残酷的手段止住了宫里以讹传讹的流言。他不允许有人敢辱及他和羽成蘅的关系。然后他开始向羽宗仪这个羽成蘅的亲生父亲直说他极为不满羽成蘅那软弱又多情的性子,他觉得他应该强硬一些才不会被欺负。比如像他的女儿司徒悦,骄纵跋扈无人敢惹,天不怕地不怕。好性子的人总是要吃亏的。若他有了个万一,羽成蘅失了他的庇护岂不是要任人宰割?这并不是司徒弘烨乐见的。 然而羽成蘅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要改变得下重手。但以羽成蘅那小身板的虚弱程度,估计一轮折腾都熬不住。 对他晓之以理,他则有板有眼地数着手指:“阿蘅有王父父皇阿谋哥哥阿絮燕大人小冯子绿怡……绿怡是女的不行,还有表兄太傅……”把比较亲近的人都数了一遍,他很有信心地表示他们都会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伤害,还会来一句“王父会护着阿蘅的不是吗?王父最厉害了”。他总不能自贬身价,道即使他是最厉害的也护不住他吧? 羽宗仪不知道羽成蘅做了什么让司徒弘烨如此另眼相看,而且和羽成蘅见过一面后他很确信司徒弘烨对羽成蘅的认知是有偏差的。但想到羽成蘅在他手心写的那一句话,他毫无停滞地温温一笑:“阿蘅很小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性子,话不多不爱见生人,但很温柔贴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公主……” 司徒弘烨几乎是迷恋地看着他因为陷入过往美好回忆中而重现光彩的脸,突然说道:“本王让阿蘅偶尔来看看你……”算来算去,羽成蘅居然是唯一对羽宗仪心无芥蒂的皇子,也只有他那种单纯干净的性子才能令羽宗仪稍稍开怀。 羽宗仪呆愣,欲言又止一副想应又不敢应的无措模样。 司徒弘烨只是通知不是询问,决定下来了便丢到脑后,压下羽宗仪:“我们安歇吧!” 羽宗仪顿了顿,慢慢放软了身子。 这是默许的意思。虽然司徒弘烨不介意用强的,但身下的人肯配合滋味更好,他自然笑纳。 作者有话要说:呦呦,又多了一个地雷,开心! 谢谢qswan扔了一个地雷~╭(╯3╰)╮ ———————————————————— 捉虫。——2013.6.5 21:26 第39章 请勿转载 羽成雪以休养的名义被送到萧家。继静贵妃之死让羽国朝堂的气氛为之一绷后,这件事像乌云一样瞬间密密麻麻盖在士族的上空。 所有人都不禁想到远在梁国的大皇子羽成熙。他正是因为太过出类拔萃深得民生而被强行遣到梁国为质。如今的四皇子羽成雪又因为相似的理由被送到对头萧家之手,等待他的绝不是什么美好的待遇。 可见任何会影响到司徒弘烨在羽国的权势的皇子,都会遭到他的清洗,让背后支持该皇子的各个势力竹篮打水一场空。 四皇子羽成雪被逼退后一射之地,五皇子羽成珠和六皇子羽成慕便成了众矢之的。 其中,身为六皇子的顺王羽成慕根本没有争夺储位之心,他光顾着安抚新任的顺王妃司徒悦已经够呛——司徒悦近日因为一个侍女为羽成慕穿衣而把她卖进妓院,羽成慕一时没忍住劝阻了,司徒悦立刻和他不依不饶,最终堂堂顺王日常起居皆要自己动手。这让所有曾经对他有所期待的人摇头不已。 羽成珠因此成为储位的最热门人选。但他没来得及高兴,因为有羽成雪的前车之鉴,朝中大臣都不敢在站队,保持观望状态龟缩起来,怕成为司徒弘烨下一个追究的对象。他们是想通了,除非司徒弘烨登基,不然哪一个羽氏皇子得到储位他都不满意。为此得不到预期中的支持的羽成珠简直要咬碎银牙。 唯一的例外可能只有如今住在流水小榭的十一皇子羽成蘅。他不知着了什么运道,封宫三年再出现在人前便得了司徒弘烨的宠爱,被司徒弘烨护得严严实实的,轻易不见人。有胆大的人凑过去试探着推举十一皇子为储,司徒弘烨不置可否,而后寻着些莫须有的罪名把推举的人整治了一顿。关于立储的动静便暂时平静下来。 司徒弘烨本以为羽成蘅会为羽成雪去萧家的事和他大闹一场,而他不准备再让步,趁机磨一磨羽成蘅的心性也是件好事。 不料羽成蘅根本没什么特别反应。他只以为羽成雪是去萧家做客的。显然上次他和羽成雪见了一面,羽成雪并没有借机让羽成蘅为他向司徒弘烨求情。 “王父让阿絮不时进宫陪阿蘅玩一会儿就好。”羽成蘅要求很低,“虽然阿蘅不懂,但王父和阿絮都是做大事的人。” 周凤谋是司徒弘烨的人,所以羽成蘅肆无忌惮地亲近,但羽成雪不同,因为王家因为静贵妃之死,他和司徒弘烨已经有了仇怨,一定会对上。羽成蘅单纯却不愚蠢,他的心性柔软重情,羽成雪和司徒弘烨都对他好,他站哪一边都不是,也就宁愿哪一边都不站。 因为这份懂事,司徒弘烨又赏了他一大批东西,羽成蘅受宠的名声更胜。 满心愤懑的羽成珠忍不住堵上了他。他不敢擅闯流水小榭,便瞅着羽成蘅到含玉阁读书的当儿跟了过去。 他在含玉阁的门口被侍卫拦住,飞扬的眉目在满身彪悍之气的侍卫身上溜了一圈,他妒忌地咬了咬牙。这些侍卫可是司徒弘烨的亲卫,是司徒弘烨身份的象征!就这样给了羽成蘅! “羽成蘅,你给我出来!”羽成珠握紧他不离手的折扇,扬声道。 司徒弘烨强大威严,他才是他羽成珠心中认可的父亲,甚至是情人! 司徒悦是司徒弘烨的亲生女儿,她受宠他忍了!羽成灏的长相肖似司徒弘烨,其人又是司徒弘烨亲手带大的,他受宠他不服气也忍了!但羽成蘅,哼,羽成蘅凭什么? 司徒弘烨甚至单独为他请了大儒章拙为太傅!他和其他皇兄皇弟只能全部窝在上书房接受一个刻板无能的太傅的教导! “羽成蘅,你给我出来!” 羽成蘅刚进去不久便听到羽成珠的声音,他诧异了一下,吩咐道:“让五皇兄进来。” 闻言,侍卫让开,按羽成蘅的话只让羽成珠进去,他身后的宫人都被挡下来。羽成珠脸色顿时很不好,因为这些侍卫完全不卖他的账却对羽成蘅言听计从。 因为成为了羽成蘅的读书房,含玉阁被收拾得十分整洁庄严。一排一排古朴的书与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井井有条地摆放着,带着浓浓的书卷味。主位上两个宽大的位置专为师徒两人而设,凸显出身份的不同。 这费煞心思的布置让握着折扇走进来的羽成珠的脸色又差了一层。他看着秀雅文静的羽成蘅,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异色。 这种带着不善的目光让羽成蘅敏感地眼瞳微微一缩。 “羽成蘅。”羽成珠昂起下巴,一字一顿唤道。 “五皇兄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羽成蘅坐上主位,转头看着他。因为章拙的要求,他来含玉阁除了带两个司徒弘烨给的侍卫并没有带其他伺候的宫人,适逢今儿桓天诚告假,太傅章拙又未到,房内只有他和羽成珠二人,连个斟茶待客的宫人都没有。 “听闻你久病不愈,特意来看看你。”羽成珠道。一入流水小榭就频召太医,身子这么不好就别随意挪动,在自己宫里待到死算了! “多谢五皇兄关心,阿蘅已经好多了。”羽成蘅稳坐主位,没有向羽成珠倒茶见礼的意思。 羽成珠只觉自己先被怠慢,又被他傲慢的态度刺激到了,不禁讽刺道:“皇兄我只是担心你过了病气给王父,累王父处理政务时分心!” “王父英明神武,此事他自有分寸,不劳皇兄费心。”羽成蘅荡起一抹充满依赖的笑容,“王父最厉害了!” 羽成珠几乎握烂折扇才压抑住打掉他脸上笑容的冲动。 “十一皇弟好手段……”羽成珠突然凑近羽成蘅,在他耳边轻飘飘道,“以身伺仇雠还沾沾自喜……” 羽成蘅一愣,退开一步道:“我不懂五皇兄的意思。” 羽成珠继续靠过去,唇瓣微动飞快道:“你想知道顺贤妃和羽成灏是怎样死的吗?” “是陈留刺客……”羽成蘅脱口而出。 羽成珠勾起唇,眼里闪过得意的光:“真是个天真的傻瓜……”他直起身,唰一声打开折扇,仿佛胜券在握一般摇起来。 “什么意思?”羽成蘅脸色一变,迭声追问。 羽成珠好整以暇看了他一眼,头一甩居然干脆利落地扭身就往外走。 “你等等!”羽成蘅拉住他,“说清楚!” “出宫来找我。”羽成珠甩开他的手,以扇掩脸有恃无恐道。 “王父不准我出宫。”羽成蘅道。 “想办法!”羽成珠受不了他总把王父挂在嘴边,强硬道,“或者你不想知道那便罢!” 羽成蘅攥起拳:“我想!” “你出了宫,我会安排人带你来见我。”羽成珠道。 羽成蘅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脸色阴晴不定。 “十一殿下?”章拙自内室转出来,目视羽成蘅。刚才羽成珠在他并没有现身。因为他听说过四皇子羽成珠的名声,以他的资质能耐,羽成蘅对付他是不在话下。但羽成珠在羽成蘅身边耳语了几句,羽成蘅的脸色都变了,事情便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不过奇怪的是,羽成蘅看到章拙,原本不太好的脸色瞬间恢复,甚至意味不明淡淡笑起来。 这笑,怎么说?有点意思。和族长叔父计算人的那种笑颇为相似,不愧是外祖孙。 “请太傅帮一个忙,可好?”羽成蘅道。 章拙抚着羊须,慢吞吞道:“愿闻其详。” ******************************************** 周凤谋被司徒弘烨罚了二十鞭后,一直找不到机会再见羽成蘅。还好后来燕棠送来了羽成蘅的亲笔信,周凤谋养伤养得越来越烦躁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燕棠还告诉他羽成蘅是如何不屈不饶地争取司徒弘烨的首肯让他送信的,让周凤谋心里一阵激荡。 自此两人通过燕棠有了鱼雁往返,虽然次数不多,但足够安抚住因为感情和忠诚陷入纠结当中的周凤谋。 一开始司徒弘烨还会拆开两人的信查阅一遍,但那歪腻的内容看多了他也不耐烦了,心里更加坚定要让两人疏远的想法,但没有操之过急,依然允许他们通信,信件直接交给燕棠了事。但燕棠没有那个理直气壮去偷看人家两口子的信件,都是一声不吭原封不动地把信件交到两人手上。 周凤谋知道司徒弘烨曾看过他和羽成蘅的信。但事无不可对人言,他很坦荡地在回信的字里行间间接表露他对羽成蘅的喜爱。羽成蘅也是一样,对司徒弘烨拆阅他的信并没有恼羞成怒,一开始见司徒弘烨感兴趣甚至还主动给他看信,但信的内容让司徒弘烨黑了好几次脸。后来司徒弘烨不看他们的信了,羽成蘅在信里把司徒弘烨的反应偷偷告诉周凤谋,让周凤谋心里一阵可乐。 这次周凤谋又一次从燕棠手中接过羽成蘅的信。他摩挲着熟悉的宣纸的边角,不自觉勾起唇角,俊挺凌厉的轮廓一阵柔和。 燕棠心里啧啧称奇,能把周凤谋这个外表吊儿郎当内在桀骜不驯的青年改造成如今这个模样,十一皇子还真有能耐。 他任务完成便辞了周凤谋回去,周凤谋的注意力都放在信上,道了一声“多谢”便把燕棠忘到脑后。 他打开信,信上却不是熟悉的字迹,而是一句话: 殊以母兄死因诱蘅出宫,速救 作者有话要说:ps:羽成珠的昵称是 阿殊,不是错字,原因和羽成雪的昵称是 阿絮一样 pps:ganxie~雪山雷麟扔了一个地雷!!╭(╯3╰)╮mua!! 第40章 请勿转载 羽成蘅的出宫颇费了一番周折,但又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困难。 事实上因为他的乖巧懂事,司徒弘烨对他的管制已经放宽不少,但冷不丁的听到羽成蘅提出要出宫一趟,司徒弘烨扬起浓眉,如狼的黑眸中闪过一抹深思。 “为何突然想出宫?”羽成蘅自出生后除了在宫外的桓家待过一段时日,其他日子都是在宫里渡过的。相比于其他玩心重的皇子总是想方设法溜出去宫外,从来没有抱怨不满过的羽成蘅正如他父皇所说的,十分的内向不喜见外人,很安于封闭式的生活。之前一直待在流水小榭也非常自得其乐就是明证。 现在突然提出想出宫,绝对是有特别的原因。 羽成蘅小心瞥了他一眼,抿着嘴闭口不言。大多数情况下羽成蘅的性子都是很柔软的,但倔强起来的坚强韧性比一般人要强上不少,甚至有一种撞南墙也不回头的不屈不挠。他摆出这么个神色,就是打定主意不说的意思。 “不说原因,王父怎么会允你去?”司徒弘烨道。是什么原因令羽成蘅不惜冒着惹怒他的风险也执意要出宫呢?这个原因还不能明说? “……阿蘅不想对王父说谎。”羽成蘅绞着手指道,很难以启齿,“王父准我出宫吧,就此一次!” 不可否认司徒弘烨听到前一句已经心里微动。这个实诚太过的孩子…… “那王父派侍卫护着你?”没有发怒,司徒弘烨问。 “不,让绿怡和小冯子跟着我就好。”羽成蘅感激地看着司徒弘烨,但想了想,他把头摇得似拨浪鼓,很坚决道。 司徒弘烨定定看着他:“阿蘅,诱你出去的人或许对你不怀好意,你这是置自己于危险当中。” 羽成蘅想了想,握拳道:“我不怕!我可以保护自己。王父信我!” 司徒弘烨不置可否,见羽成蘅眼巴巴瞅着他,他道:“若你能不惊动侍卫出宫,王父便允你去,嗯?” 羽成蘅的小嘴张成一个洞,小脸为难地皱成包子状。他开口还想求情:“但是王父……”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司徒弘烨断然道。 羽成蘅怏怏不乐嘟起嘴。 看着他窝在躺椅上冥思苦想“不惊动侍卫出宫”的法子,司徒弘烨转身出去。 燕棠恭敬地候在他身后。 “查。”司徒弘烨说了一个字。 把里面的对话听个一字不漏的燕棠心领神会,应声准备退下。 “十一皇子出宫后,派人暗中护着。”司徒弘烨又补充一句,“不要张声。” “是。”燕棠拱手领命,明白这是要给羽成蘅放水,让侍卫对他的离宫睁一眼闭一眼,趁机吊出背后怂恿羽成蘅出宫之人。如今羽成蘅是最受司徒弘烨宠爱的皇子,但他本身根本没有野心,那么想对付羽成蘅的人,真正想对付的恐怕是司徒弘烨。 司徒弘烨沉着脸颔首,摆手让他退下。 ******************************************** 周凤谋赶到流水小榭时,扮成矮得过分的小太监的羽成蘅已经自以为悄悄地出了流水小榭,和等候他的绿怡荀奉明会合。 绿怡明面上是司徒弘烨的人,已经得了指示要在宫外照顾好羽成蘅。荀奉明则是羽成蘅点名跟随之人,对羽成蘅很忠心。两人的随行顺利得到司徒弘烨的首肯。 因为有上一次擅入流水小榭被司徒弘烨责罚的事,周凤谋没有光明正大在流水小榭现身,只是隐在暗处察看里面的动静。 “……怎么办?十一皇子不见了……” “噤声!上面吩咐不可张声!燕大人已经亲自去找了……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即可!不要多嘴!” “十一皇子真可怜,那么惹人疼的孩子,希望他没事……” …… 几个宫人的窃窃私语传入周凤谋耳里。他看着司徒弘烨的亲卫平板的脸皮底下藏不住的忐忑,心里一沉。 他的袖子里还带着那封写着“殊以母兄死因诱蘅出宫,速救”的信。殊是指小名阿殊的五皇子羽成珠。羽成珠从来不掩饰他对司徒弘烨的崇拜爱慕,并且对每一个得司徒弘烨青眼的孩子怒目而视。如果羽成珠因为羽成蘅得到司徒弘烨的宠爱而想对他不利,这是有可能的。而且他以顺贤妃和羽成灏的死因为利诱,以羽成蘅对他们的深厚感情,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出宫见羽成珠。 但羽成蘅体弱,根本手无缚鸡之力,以他的能耐怎么可能在训练有素的侍卫的眼皮底下离开流水小榭?还是燕棠这个侍卫统领亲自去找,这里面必定有司徒弘烨的手笔! 只能说明这件事不是羽成珠对羽成蘅的小孩子之间的报复那么简单,而司徒弘烨则是在利用羽成蘅将计就计,想揪出幕后之人! 想通了关节,周凤谋不喜反忧。对司徒弘烨来说权势才是最重要的,他不会放过任何会威胁到他的地位的人或事。在权势和羽成蘅之间,司徒弘烨一定会选择前者! 那么羽成蘅的安全绝不是他顾虑的最重要的事! 想到羽成蘅为了能给他几封信而在司徒弘烨面前弄得一身伤,周凤谋却只能任他留在司徒弘烨身边承受那些屈辱苦楚而毫无作为…… 周凤谋毅然转身而去,按着信上的暗示亲自去找羽成蘅。 因为身体的原因,羽成蘅生病吃药的日子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看到羽成蘅受伤,即使会打乱司徒弘烨的盘算也在所不惜! 即使可能是一个陷阱……也在所不惜!他倒要看看有谁能挡住他周凤谋! 周凤谋一身凛然的气势,打起十二分精神顺着信上的线索,很快找到朱雀大街上的一栋隐秘的小楼。 他盯着其中一间有两个精悍的汉子看守的房间,无声无息地落在房门口,出手如电地敲晕他们。 他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入。房间里燃着安神的熏香,越过屏风,精致的床榻上的锦被有一个小小的隆起。 他拿剑挑起锦被,一张秀气的小脸露出来,睁着大眼睛对他调皮一笑。 “你……”周凤谋只来得及说一个字便眼前一黑,一头栽到床上! ******************************************** 暗中跟着羽成蘅出宫的侍卫很可怜。因为羽成蘅迷路了!而他身边那两个没有用的宫女和太监也跟着迷路了! 这也难怪,羽成蘅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宫外逛街,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目不转睛,但他又没胆子和那些行人商贩靠近,只是看着。荀奉明知情识趣,给他买了不少东西,让他笑得大眼睛都眯成一弯新月。不过这么一耽搁,走着走着他们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绿怡和荀奉明一直都待在羽成蘅身边也是极少出宫,对洛阳城的路一点也不熟。 最后见时辰不早了,绿怡朝跟着的侍卫打了个手势,侍卫才把他们三人领出来,一行人直接回了宫。 燕棠也跟了一路,却什么都探不到,弄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绿怡一脸气愤地递给他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刺眼的三个大字:耍你的。 这是一个行人经过的时候扔向羽成蘅的。那行人的动作隐秘,又很快消失在人群中,他们猝不及防,根本没有看清是个什么人。 羽成蘅看到这纸条,一直满怀心事闷闷不乐的脸先是一怒,后来却放松下来,甚至有了玩乐的兴致,才有了后来迷路那一出。 燕棠看到“耍你的”三个字,饶是以他沉稳的心性都气得几乎要吐血,合着这是耍着他们玩? 回去向司徒弘烨汇报时,一向寡言沉默的燕棠都有种无颜见人的感觉。 司徒弘烨的脸色却没有一丝轻松,反而带着凝重与怒火。 “羽成珠确实派了人去接阿蘅。他是准备引悦儿见阿蘅,把他教训一顿。”司徒弘烨重重道。但半道却有人截了羽成珠的人,传了假信给羽成蘅。 燕棠一怔。他们后来是查清了诱羽成蘅出宫的是羽成珠,但因为当时两人交谈用的是耳语,除了他们两人,没有人知道羽成珠能成功诱到羽成蘅执意出宫的原因。为了弄清这个原因,也疑心设局的另有其人,所以才会有了这么大阵仗。 如今看来,羽成珠是因为妒忌设下陷阱,让司徒悦直接教训羽成蘅。这样一来既把自己摘干净,又能通过司徒悦的手重伤眼中钉。毕竟司徒弘烨不可能为了羽成蘅杀了独女!此计不可谓不阴险毒辣! 但有人得知了这个计划截下羽成蘅,还通过他的手传给他们一个这么打脸的信儿,把他们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这是对司徒弘烨□裸的挑衅! ******************************************** 周凤谋在小楼的床上醒来已经过了一夜。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身上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藏在袖子里的那封信已经不见了。 他推门而出时,整栋小楼已经空无一人,空荡荡的令人有一种无处着力的感觉。 周凤谋突然觉得自己陷入一团迷雾之中,他迫不及待要回宫查清楚这件事! 同一时间,一道密折出现在司徒弘烨的案头。司徒弘烨看到里面的内容,脸色变得极难看。 密折上书:周大人现王刘谢密谈小楼,一夜未出。 作者有话要说:摸脸忧郁地一叹~~~ 下一更在晚上10点 第41章 请勿转载 王家是四皇子羽成雪的母族,刘家是九皇子羽成柳的母族,谢家是十二皇子羽成旻的母族。这三家早已连成一气,以王家为首隐隐与司徒弘烨成抗衡之势。 随着梁陈羽三国议和,羽国开始进入休养生息的时期,经过几年的努力总算从之前民生凋敝的纷乱状况中稍稍缓过劲来。士族之人不乏聪明强干的,战争带来的死亡威胁也把曾经一度陷入糜烂醉生梦死的生活的人唤醒,他们明白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懂得把庶务实权牢牢控制在掌心。 司徒弘烨可以掌握兵权,在他的底盘上耀武扬威,但一旦涉及士族的命门,便会面临彼此不死不休的局面。 因而司徒弘烨想再进一步,遇到的阻力极大。他不可能把士族之人全部杀光,还得用他们的人为自己稳定朝局。 他的优势在军方,征战连绵才是最适合他生存的方式。这些年他不断扩充自己的军队,压制羽国的其他兵力,又挑起小规模的战事时时提醒士族和羽国百姓这天下并不太平正是这个原因!只有羽国依然处于战乱之中,他才能在朝廷站稳,无人敢动他这个羽国的保护神! 也因此,他给了太多权力和时间让周凤谋渐渐坐大!但他绝对不允许手下的武力脱离他的掌控。 “敬安怎么看?”司徒弘烨把折子递过去问。 一个坐在木制轮椅上的男人推着轮子缓缓从昏暗处露出脸来。他的脸阴柔苍白,额头因为多思形成一条条清晰的横纹。他叫陆涵,字敬安,刚年过而立,是三年前司徒弘烨在宫外遇到的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司徒弘烨和他一席长谈后把他秘密带回来。一开始武将出身始终看不上诡秘之道的司徒弘烨对他并不看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成为司徒弘烨座下的第一谋臣,只是轻易不现身,隐在暗处为司徒弘烨出谋划策,很得司徒弘烨倚重。 征战天下时能文能武的周凤谋既是司徒弘烨的第一战将又是第一谋士。但周凤谋得到重用权力日重,让司徒弘烨越来越离不开后,司徒弘烨果断去除他谋士的身份,暗中谋划之事不再让他插手。 陆涵也因此得以取而代之。 他恭敬地双手接过折子,打开认真看了一遍。 “王爷,周大人是您的左右臂膀,对您忠心耿耿。因为这似是而非的事疑他,恐怕言过其实。”陆涵道,“而且此事刚好发生在十一皇子出宫的这段时间,会不会另有隐情?” “敬安是疑上阿蘅?”司徒弘烨皱起浓眉问。 陆涵哑然失笑,含蓄道:“……王爷对十一皇子的了解胜过臣多矣。有没有可能是十一皇子做的,王爷自是心里有数……”言下的瞧不上之意,虽淡但确切存在。 “阿蘅只是心思简单,他并不愚蠢。”司徒弘烨不悦道。他知道陆涵对他突然宠爱羽成蘅的事很不以为然,但此中原因不能外道,他不需要花心思向一个臣下解释。他重用陆涵不是重用他来质疑他的决定。 陆涵咳了咳:“王爷说的是。”脸上却露出不想再在十一皇子身上浪费时间的神色。 司徒弘烨也知道刚才那个关于羽成蘅的猜测十分无稽,便道:“敬安是怀疑这同时计算阿蘅和周凤谋的幕后之人是同一批人?” “王爷英明。”陆涵道,“臣认为幕后之人是借十一皇子转移我们的目光,他实则要计算的人是周大人。” “但周凤谋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小楼?可无人缚住他的手脚逼迫他进去!”司徒弘烨道。 听到司徒弘烨这样的语气,陆涵知道他已经疑周凤谋颇深,周凤谋入小楼这件事只是导火线,让司徒弘烨心里生出“他果然有背叛我之意”的恍然大悟。 “王爷不若宣召周大人问清此事。”陆涵道,“或许当中有误会。”周凤谋是司徒弘烨手下的第一人。一旦两人产生矛盾因此生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周凤谋可谓是司徒弘烨一手带大提拔,感情不是不深厚,司徒弘烨也不愿相信周凤谋真的对他有了贰心。 对陆涵的提议,他沉默了片刻,道:“便听听他如何解释。” ***************************************************** “阿谋,你昨夜身在何处?” 周凤谋跪在司徒弘烨面前,听到自己的主子用深沉的声音如此问道。他的心顿时一沉。 “朱雀大街西郊的小楼。”周凤谋对司徒弘烨了解甚深,知道他对自己昨夜的行踪怕是已经了如指掌,于是没有隐瞒地自从流水小榭听到羽成蘅偷偷出宫的消息,他独自寻找到最终在小楼遇袭昏睡一夜的过程细说了一遍。 “你是如何得知阿蘅被困于那小楼?”司徒弘烨一针见血问。 “属下……收到一封信。”周凤谋干涩道。 “什么信?”司徒弘烨问。 “是十一殿下给我的信,但信上的字迹不是十一殿下的。信上书‘殊以母兄死因诱蘅出宫,速救’。”周凤谋如实道。 母兄死因?顺贤妃和羽成灏的死因?闻言,司徒弘烨一凛。羽成蘅执意出宫的原因是羽成珠要告诉他顺贤妃和羽成灏真正的死因?羽成珠如何得知? “信何在?”司徒弘烨威严地追问。 “……不见了。”周凤谋迟缓道。 “好一个不见了!你与小楼的主人有何关系?对方袭击了你却让毫发无损只昏睡了一夜?”司徒弘烨眼里现出一抹猩红。关键的证物还不见了? “没有关系,请王爷明鉴。”周凤谋满口苦涩。想起小楼里那个对他嫣然一笑却不是羽成蘅的少年。他已经很小心谨慎,却依然着了对方的道。如今他已经很确定这是一个针对他的局,目的是要他和司徒弘烨离心离德。偏偏他没有任何证据为自己辩解,连唯一的那封信都被对方取走。 司徒弘烨冷笑一声:“明鉴?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 周凤谋叩首:“王爷,属下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背叛王爷之意!” “事到如今你还嘴硬?”司徒弘烨暴怒,“本王杀了你!”说着便要拔剑! “王爷且慢!”陆涵一直隐在后面,见形势不对,他连忙推着轮椅出来阻止司徒弘烨冲动行事。 “敬安你退下!” “王爷!按周大人的说法,此事很可能另有隐情!若您杀了周大人,可正中对方的诡计!”陆涵急急道。 司徒弘烨顿了顿,看到周凤谋梗着脖子,一脸坦荡地闭目待死,气得扔开剑一掌拍在书案上把案上的物件全部扫落! “本王不想见到你!你给本王滚出去!”他头也不回对周凤谋道,“滚!”一手指着门口。 陆涵对周凤谋使了个眼色。周凤谋见过陆涵的次数不多,但也知道他颇受司徒弘烨重要,想不到他会明显偏向自己。见司徒弘烨气在头上,周凤谋咽下到嘴边的辩驳,重重叩首:“属下会想法子证明我的清白,请王爷宽限几日。”说罢站起来,一甩袖子匆匆离去。 “王爷,臣有五分把握周大人说的是真话。”陆涵看着周凤谋紧绷挺直着腰杆离去的背影,对司徒弘烨道,“周大人聪明谨慎,但显然设局之人对他了解甚深,知道何人能令他失了这份聪明谨慎,轻信了那信的内容。” “本王就不该纵容他和阿蘅的关系。”司徒弘烨阴沉着脸。 “十一皇子自然不会写一封自己失踪还给提示让周大人单独去找的信。显然有人动了信的内容。”陆涵眼里射出睿智的厉芒,“王爷,若周大人是清白,恐怕问题出在宫里。流水小榭,有内鬼。” 司徒弘烨顿时脸色铁青。 ***************************************************** 周凤谋的想法和陆涵差不多。燕棠是司徒弘烨的死忠侍卫,且对羽成蘅的出宫是知情的,绝对不会给他传出一个这样的信儿。而且他对他和羽成蘅的信从来不感兴趣也不会拆看,自然不会知道信里的内容。 那么有问题的是羽成蘅?周凤谋不相信。但如果信是羽成蘅亲自写好交到燕棠手上的,那么出问题的只有他。 周凤谋第一个直接找到燕棠。 燕棠的回答很快让他松了一口气。 “……当时十一殿下已经到含玉殿上课,信放在偏房的书案上,十一殿下留了口信让我去取。这事已经不是第一次。”燕棠道,“有问题?”他见周凤谋的脸色很难看,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周凤谋沉默地摇头。 不是羽成蘅,那么此事必然是流水小榭的某个宫人做下的。他没有权力彻查整个流水小榭,只能寄望于司徒弘烨相信他。但看刚才司徒弘烨的态度显然是对他忌惮已深,他又拿不出确实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此事已经陷入死胡同。 君臣十数年最终落得彼此相疑的下场,周凤谋极为寒心。 如今他只希望自己还能在司徒弘烨手下全身而退。 ***************************************************** 明明处于事件中心却愣是无人怀疑的羽成蘅悠闲地听着荀奉明对各方动静的汇报。能把所有人尤其是司徒弘烨耍得团团转,荀奉明极为解恨。 司徒弘烨是个多疑的,事后还是追问了羽成蘅出宫的原因。 这次羽成蘅没有再隐瞒,很痛快地把羽成珠当时对他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学给司徒弘烨听,还深深向他忏悔自己对他一时的不信任。 “……五皇兄只是妒忌我得王父疼爱才编这个谎言蒙我,我以后一定会相信王父,再也不上当了!”羽成蘅大声道,用湿润的大眼睛看着他祈求原谅。 司徒弘烨对着他的脸说不出其他责备的话,也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转过头去惩罚“造谣生事”的羽成珠,而且详细审问他,看能不能以他为突破口找出一些幕后之人的线索。 羽成蘅间接为自己报了一箭之仇——羽成珠想借司徒悦的手伤害自己的计划,他早已心里有数,又成功加深了司徒弘烨和周凤谋之间早已存在的裂痕。 不过他没有得意太久,一个消息让内心素来从容镇静的他瞬间变得暴跳如雷! ——羽成雪被司徒琅掳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42章 请勿转载 羽成蘅一直对羽成雪心存愧疚。 羽成雪的性情清冷孤傲,没有争权夺利的野心,但因为羽成熙的托付羽成蘅的信任,他义无反顾站了出来与司徒弘烨对抗,做了那明晃晃的靶子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把暗中操控的真正的主事者羽成蘅密密掩盖住。 司徒弘烨用强硬的手段逼迫羽成雪去了萧家,何尝不是因为羽成雪之势已成,让他感觉到威胁?若不是羽成雪成了众矢之的,司徒弘烨又何至于借静贵妃整治他,间接导致静贵妃为保名声自尽?无论羽成雪再怎样感情淡漠,那毕竟是十月怀胎生下他的母妃…… 虽然羽成雪从来未因此责怪他,他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们这些皇子在司徒弘烨手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扳倒司徒弘烨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但羽成蘅依然无法释怀。 静贵妃死后,羽成雪马上被司徒弘烨逼去萧家。其实羽成蘅对羽成雪去萧家的事并不如他在司徒弘烨面前表现的那么无动于衷。他说动了萧皇后站在他这边。有了萧皇后的警示,萧家家主萧云必定不敢真的伤了羽成雪的性命。而且羽成蘅向司徒弘烨提了要求让羽成雪偶尔来流水小榭陪他,为的就是给羽成雪做势。有了他这个倍受司徒弘烨宠爱的皇子的看重,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对羽成雪太过分。 但羽成雪毕竟是萧家厌恶的人之一,又有司徒弘烨的故意放纵,萧家人不可能真的把羽成雪奉为上宾,一些轻侮怠慢是必然的。羽成雪在萧家注定要受些委屈。羽成蘅每每想到纤尘不染的羽成雪要承受那些后院的不入流又不胜其扰的糟蹋人的手段,心里就不好受。 每次羽成雪入宫见他都从未提过这些委屈一句,依然是那副清冷绝美的模样,只有对着他的时候稍稍软和。 如今非常时期,羽成蘅所走的每一步看似简单,但事实上都经过精密的计算,惊心动魄。能有一个真正了解他,毫不迟疑支持他的兄长,是羽成蘅的幸运。 不过羽成蘅防住了萧家,却没有防住司徒琅。司徒琅对羽成雪执念极深,一直像一只虎视眈眈的豺狼一般明里暗里盯着他。这些年羽成雪的地位日渐升高,周围多了护着他的人,宫里规矩森严又有司徒弘烨盯着,司徒琅无从下手。但羽成雪到了萧家就不一样!萧家不可能花大力气保护羽成雪,他们也阻止不了位高权重残暴嗜血的禁卫军统领司徒琅暗地里掳人。 买通了一个萧家的丫环在羽成雪的吃食里加了料,司徒琅翻墙进去顺利把人带走。 羽成蘅得到消息时已经是羽成雪失踪的一个时辰后!他顿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如果司徒琅那个渣滓敢动阿絮一根指头,他一定会把他碎尸万段! 羽成蘅阴狠地想。 “奉明,此事你亲去,务必救回阿絮!”确定没有了监视他的人在,羽成蘅对荀奉明道。 一向对羽成蘅言听计从的荀奉明这次却面露不虞:“主子,您对四殿下太过在意了!四殿下背后有王家,王家绝对不会对他置之不理。此事我们不需要凑合进去!” 羽成蘅微眯眼问:“你这是要违抗我的命令?” “属下不敢。”荀奉明低下头。 “无须多言,立刻去。”羽成蘅浑身散发着说一不二的气势。上一次荀奉明同样因为羽成雪质疑他的决定,他姑且念在他初犯又护主心切没有计较。但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他要的是能立刻执行他的命令的下属! “是。”荀奉明被他的气势震慑,只能点头。 看着荀奉明出去,羽成蘅对绿怡道:“大皇兄应该提及过要你们保住阿絮,我不说,你也该知道怎么做!” 绿怡闻言诧异地抬起眼,不知道羽成蘅是从何得知。但大皇子羽成熙确实如此吩咐过。事实上羽成熙一开始意属羽成雪暂时代管他的暗部,不料羽成蘅横空出世,先一步向羽成熙“借”走暗部。即便如此,羽成熙也依然没有撤去保护羽成雪的指令。 绿怡是越发看不透羽成蘅这个小皇子的心思。 “奴婢明白。”她道,朝羽成蘅一福身自去安排。 羽成蘅困在流水小榭动弹不得,默默攥着拳祈祷羽成雪不要有事。 ******************************************************* 如果羽成雪知道素来运筹帷幄起来从容冷静的羽成蘅为他急成这样,恐怕是又动容又无奈。 或许羽成雪在情/事上是懵懂了一些,但能和在羽国的地位如日中天的司徒弘烨隐隐抗衡这么长时间,他又岂是吃素的?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如果他没有那个把握,他不会按着羽成蘅的意思走到明处。若不是静贵妃自尽一事把他打得措手不及,又怎会让司徒弘烨逮着机会把他放到萧家? 司徒弘烨为了逼迫他甚至授意萧家人在宴席上把他当琴师使唤。静贵妃因此而自尽,司徒弘烨也冷眼等着羽成雪不堪受辱了结自己的性命。但羽成雪不是静贵妃,即使他的性情清冷高傲,也不会抛下自己的责任懦弱地选择以死逃避!他是羽国的四皇子!他有信赖他的兄弟,有不惜一切跟着他对抗司徒弘烨的王家!他不能就此倒下! 司徒琅对他的龌蹉心思向来令他厌恶。宴席上司徒琅盯着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他这禽兽必有后手。 羽成雪在萧家事事小心谨慎,又有混进萧家的王家人暗中保护,怎么可能轻易着了一个小小的萧家丫环的道? 不过是想到羽成蘅已经成功离间司徒弘烨和周凤谋,司徒琅作为司徒弘烨的血亲兼左右臂膀必然会受到重用。若此时除去司徒琅,必能给司徒弘烨沉重的一击! 司徒弘烨逼死他母妃之仇,羽成雪一刻不忘! 吃下加了料的食物后,羽成雪伪装昏迷,任司徒琅扛着他东奔西跑,入了一间偏僻的房子。 “美人儿,你终于是我的了!”司徒琅抖着手抚摸羽成雪的脸颊,兴奋地喃喃道。 羽成雪心里大恨,但他沉住气,闭着眼侧耳聆听。他被司徒琅放在床上,听到他用力吞咽口水的声音,还有猴急的脱衣服的悉悉摔摔的声音…… 司徒琅靠过来的时候,羽成雪猛地暴起,把锋利的匕首插入他的心口!快狠准,干净利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击毙命! “你……”司徒琅动作迟缓地低头看了看插在心口上的匕首,艰难地抬起头极度遗憾不甘地伸手试图够向羽成雪。 羽成雪满脸寒霜,鄙视厌恶地冷眼看着他。 司徒琅眼里一片痴迷,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倒在地上断了气,死不瞑目。 羽成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尸首。 少年时几次被司徒琅追赶轻薄的屈辱羽成蘅在司徒琅的鞭下几乎丧命皮开肉绽的宫人……这些因司徒琅而起的不堪记忆瞬间淡化。 “四殿下?”门外响起王家死士的声音。 羽成雪没有耽搁,打开门冰冷地扔下两字:“善后。” ******************************************************* 三日后,右丞相兼皇宫禁卫军统领司徒琅及其心腹下属被发现陈尸宫外一家无人空宅,死状极惨,现场留下“尽屠司徒一族”六个血淋淋的大字以及一把陈留刺客专用的匕首! 司徒弘烨怒不可遏,当场大吼一声斩杀报信之人! 至此,司徒弘烨摩下三将周凤谋司徒琅李乾,一离心一死一流放,羽翼尽剪! 正在此时,洛阳以南五百里外的越族发生叛乱,叛军势如破竹,直逼洛阳而来,战况危急。此消息一出,羽国朝堂大乱!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6.9 阿絮霸气侧漏~~~ 司徒渣要那个啦~~~/(tot)/~~ 第43章 请勿转载 战事一起,所有人的目光便齐齐落在司徒弘烨这个昇王殿下兼大将军身上。被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激得更加多疑暴躁的司徒弘烨总算得以喘一口气。真可谓打瞌睡有人送枕头,他正等着这机会收拾朝堂里越发张狂的敢对抗他的势力! 和平时候士族尚且连成一气排挤司徒弘烨的势力,但一遇上战乱,士族对司徒弘烨只有妥协。 司徒弘烨没有客气,由着陆涵罗列各种罪名,发作了已成为他心头之患的王家,虽然无法赶尽杀绝,也让王家从此离了羽国的权力中心。跟着王家行事的刘谢两家也因此大受打击。 接着司徒弘烨以陈留余孽之事斥责了当年出兵陈留的周凤谋,暂时夺了他疾风部磐石部两部的统领之职,令他闭门思过,两部的其他将领重新听令于司徒弘烨。而十日后司徒弘烨将亲自率兵五万前往越族平叛,同行的还有正德帝羽宗仪。一皇一王亲征期间,容妃领皇后凤印暂管后宫,五皇子羽成珠副相桓越参赞陆涵三人代理朝政。 此举雷厉风行,一蹴而就,所有人只能俯跪在地,磕头领旨,对一个叛军需要皇帝御驾亲征丝毫不敢多言。司徒弘烨出了一口恶气,烦躁尽消,又恢复往日的威风凛凛,举足间皆是一种更胜以往的天下尽在掌握中的慑人气势! 羽成珠是所有人中最高兴的。虽然他知道司徒弘烨重用容妃和桓越是为了保护羽成蘅,但他作为唯一的监国皇子,重要性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之前因为他设毒计害羽成蘅的事,司徒弘烨已经狠狠惩戒了他一顿,让他绝望地以为永远失去了司徒弘烨宠爱他的机会。想不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个巨大的馅饼砸下来,他终究还是得到了司徒弘烨的重视和信任! 他是张扬热烈的,消息一出,他按捺不住跑到流水小榭求见司徒弘烨。 因为怀疑流水小榭出了内鬼,司徒弘烨开始对流水小榭的人秘密进行审查清洗。他对羽成蘅的安危十分重视,甚至要把燕棠调到他身边保护他,被羽成蘅坚决拒绝。 “燕大人很厉害,王父出征在即,有他在王父身边保护您,阿蘅才放心。”羽成蘅揪着司徒弘烨的衣袖认真道,“阿蘅会好好保护自己,等王父大胜归来!” 司徒弘烨不禁动容。他见羽成蘅如此明理,后宫朝堂又有容妃和桓越主持大局,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伤害羽成蘅,便没有继续坚持。 “好!等王父大胜归来,便封你为王,带你上朝接受大臣的叩拜!”司徒弘烨豪迈道。 两人正说着话,侍卫通报五皇子羽成珠求见。 听到是羽成珠,羽成蘅不自觉脸露不安之色。他对羽成珠骗他出宫耍着他玩一事一直心里不愉,后又得了告诫知道羽成珠对他不怀好意,要离他远远的,羽成蘅便对羽成珠十分忌惮。 “……王父,阿蘅不想见五皇兄。”羽成蘅小小声道。 所谓无毒不丈夫,司徒弘烨对羽成珠的狠辣手段其实并无恶感。只是羽成珠设计的是他宠爱的羽成蘅,才把他严厉惩戒了一顿。但羽成珠一直以来的表现都非常好,而且他对司徒弘烨的感情露骨热烈,没有半点虚假,司徒弘烨心里对他也信了几分,态度比较宽和。 如今他将要出征,还带走了羽宗仪这个羽国皇帝,留下来主政的人中必须有一个是皇室皇子。但羽成蘅在朝堂上毫无作为,性情又单纯无争,即使让他监国也必然弹压不住那些成精的老狐狸,还有可能反被利用,因此得了司徒弘烨几分认可的羽成珠才成为能让人接受的选择。 而且这次出征司徒弘烨弃用对周凤谋死忠的骁勇善战的疾风部,选择以稳着称的磐石部。羽成珠的小舅舅冯安硕正是磐石部的代主将之一。把羽成珠推上去,授以一定权柄以安冯家人之心,也是司徒弘烨选择羽成珠的原因之一。 羽成珠的身份非常有用。 司徒弘烨想锻炼羽成蘅,正好可以拿羽成珠做磨刀石,自然不容他因为害怕羽成珠而逃避。 因而羽成珠得到司徒弘烨的接见,满心欢喜地走进流水小榭,就看到司徒弘烨以及他身边揪着他的衣袖的有些闪躲怯懦的小尾巴羽成蘅。羽成珠艳丽的脸上飞扬的笑容顿时淡了淡。 ——司徒弘烨最宠爱的皇子始终不是他。 “阿殊参见王父!”羽成珠紧了紧折扇,恭敬地见礼。 “起吧。”司徒弘烨道。 “见过五皇兄。”羽成蘅不甘不愿道。 羽成珠又想起他在含玉殿居高临下的傲慢态度,但在司徒弘烨面前,他只能忍下不悦,假笑着颔首:“十一皇弟安。见皇弟身体大好,为兄心里很是快慰。” “多亏王父照料。”羽成蘅软软道。说罢依恋地蹭了蹭司徒弘烨。 司徒弘烨勾起唇角,摸摸他的头。 这父慈子孝的画面刺痛了羽成珠的双眼。 他道:“阿殊这次来正是要多谢王父的赏识!王父放心,阿殊必不负您所托,为您守好流水小榭!”他直挺挺跪下,上挑的眼眸直直看着司徒弘烨,里面的情意诚恳一览无遗。 司徒弘烨一怔。羽成珠看着他的目光从来不加掩饰。一日两日他还没有当一回事,但日积月累下来,他心里也留下了印象。但这一次羽成珠的目光却和以前的有些不同,这不是看一个父亲一个长辈的目光,而是赤/裸裸的看意中人的目光,恋慕而魅惑,像一团燃烧的妖火。 司徒弘烨玩味一笑:“阿殊,王父期待你的表现。” “王父可否答应阿殊一个请求?”羽成珠殷切地看着他。 “你说。” 羽成珠的双颊浮上动人的红晕,他闭上眼羞耻又大声道:“请王父许我一夜!”说完,红着眼睛希冀地凝视司徒弘烨。 此话一出,司徒弘烨和羽成蘅齐齐露出愕然的神色。尤其是羽成蘅,他觉得羽成珠脑子进水了!即使是争权夺利,有必要自甘下贱到这个地步吗?他利用周凤谋时虽然也会和他亲热,但动真格儿的从来没有。 但羽成珠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热情让羽成蘅失神。 很不可思议的,然而羽成珠是认真的真心的。他爱慕司徒弘烨爱慕到愿意自荐枕席。他说出这一个要求是为了成全自己。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司徒弘烨沉声问。 “阿殊知道!”没有得到拒绝的回复,羽成珠精神大振,“为什么父皇可以,八皇弟可以,阿殊不可以?阿殊心悦王父,只求一夜!此后,阿殊必为王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铿锵有力! ——心悦王父,只求一夜! 这样全心全意的奉献,谁会拒绝?谁能拒绝? 羽成蘅心里一震,下意识抬头看向司徒弘烨。 司徒弘烨已经放开搁在他头上的手,一瞬不瞬看着跪着的羽成珠。他们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深沉,一个热烈。 “你肯定?”司徒弘烨慢慢走向他。 羽成珠双眼明亮,毫不犹豫点头:“绝不后悔!” 司徒弘烨猛地把他拦腰抱起,羽成珠嘤咛一声,红着脸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仿佛这一刻,司徒弘烨就是他的全部。 “阿蘅,你回去。”司徒弘烨留下一句,抱着羽成珠转向寝室。 羽成蘅一愣,不自觉瞪大眼! 所谓的回去,是回清华宫吗?这是第一次,司徒弘烨把他驱逐出流水小榭! 但他的心里没有太多恼怒。他想不通羽成珠能从这件事中得到多大的好处。羽成珠甚至有可能因为这件事名声尽毁。为了一个世人眼中冷酷无情的男人心甘情愿奉献雌伏,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 说为了欲/望似乎不尽然,但为了所谓的……爱情? ******************************************************* 羽成珠只要一夜,但司徒弘烨给他的不止一夜。 一连五日,司徒弘烨和羽成珠都待在流水小榭厮混,没有出来处理任何事务。靡靡的丝竹之音自流水小榭传出,不绝于耳。羽成蘅只去过流水小榭一次,向司徒弘烨请安,但没有见着司徒弘烨的脸便被请出。 离开时不经意一瞥,只见羽成珠穿着宽大的红衣,衣衫不整地露出白皙的肩膊胸膛,踮起赤足在旋转舞动。他的笑容明媚艳丽,眼神飞扬,专注地定在司徒弘烨身上,仿佛除了司徒弘烨,他已经看不到任何人…… 羽成蘅想不到自己第一次看不透的人,居然是羽成珠。 羽成珠给他一种很强烈的不安的感觉。羽成蘅觉得如果他敢在羽成珠面前伤害司徒弘烨,这个五皇兄一定会毫不留情把他碎尸万段…… 暂时离开流水小榭的另一个收获则是周凤谋。 多日不见,素来意气风发的周凤谋脸上有了疲累灰心,可见他近来的日子过得有多么的糟糕。司徒弘烨褫夺他的权力把这个天之骄子瞬间打落地面。 但即使再艰难,他始终对羽成蘅念念不忘。得知羽成蘅被司徒弘烨赶出流水小榭,他第一时间找到他,然后,紧紧抱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羽成珠的小宇宙燃烧起来!fighting!! 第44章 请勿转载 感觉到周凤谋的激动,羽成蘅放软身子,温顺地伸手揽上他的脖子,还来不及说话便被吻住。这个吻激烈而眷恋,带着浓浓的怜惜珍爱之情,仿佛想把他融到他的体内。 羽成蘅是个会享乐的。周凤谋对他的感情让他舒服窝心,他闭着眼小小地回应着,放任自己沦陷沉迷。欺人的前提,是自欺。 ——即使是假的,也是确实存在的温情。 周凤谋对羽成蘅是真的怜惜。明明欲/火已经焚身,还是在最后关头停住,自羽成蘅身上拔起来,粗喘着压抑住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潮。 羽成蘅衣衫不整地躺在他身下,小小的唇瓣红艳艳的,双颊酌红,大眼睛含媚,水润迷离。 两人无言对望着,目光交缠,难分难解。 “阿谋哥哥……”羽成蘅糯糯地叫。 周凤谋看着他,一遍一遍抚着他光洁的脸颊。他已经听说羽成珠受了司徒弘烨的宠幸得了司徒弘烨的宠爱,而羽成蘅被驱逐出流水小榭,只以为羽成蘅终于遭了司徒弘烨的厌弃。他不敢想羽成蘅之前在流水小榭的遭遇,失而复得的惊喜已经占据他的思绪。 “阿蘅,你没事就好……”周凤谋忍不住吻着他的额头,“没事就好……” 羽成蘅小大人一般轻轻拍着他的背:“阿谋哥哥放心,阿蘅很好,只是很想念你!你一切都好吗?” 周凤谋想到这段时日以来所受的煎熬,眉宇间闪过一抹黯然。 “……不好。”他肃着脸,“没有阿蘅,阿谋哥哥一点也不好……”蹭着羽成蘅的脸喃喃抱怨道。 这是……撒娇? 羽成蘅被他蹭得痒痒的,抱住他咯咯直笑道:“阿蘅在的,一直都在呀!” 只是在他无法企及的地方。彼此不能见面,周凤谋才惊觉他对羽成蘅的眷恋有多深。那一封一封写满关怀情意的信,更是催化着他心里的感情。 “阿蘅,跟我走,好不好?”周凤谋捧着羽成蘅的脸,一字一顿道。 司徒弘烨嫌弃了他,他在羽国失去立锥之地,也没有了继续效忠的意义。如果他继续留下去,恐怕会性命不保。羽成蘅是他在羽国剩下的唯一的想念。羽成蘅虽然贵为皇子,处境却岌岌可危,生死荣辱全握在司徒弘烨手里,只能仰人鼻息过活。如今羽成珠得宠,他和羽成蘅素来不睦,又是唯一的监国皇子,很可能会在司徒弘烨出征期间对失了宠的羽成蘅不利。到了这个境地,不若由他带了羽成蘅离开皇宫,两个人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日子。羽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他们便去梁国,去陈国,甚至更遥远的塞外海外…… 羽成蘅愣愣看着他,周凤谋认真郑重的眼睛倒映在他的大眼里,没有半点虚假。他是真心的想带他离开这个囚笼,远走高飞,为此,他甚至忍痛把他原本打算忠诚到死的主子司徒弘烨放下…… 羽成蘅顿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如果周凤谋能在他清醒的最初走进他的心,让他只看到他……可是已经没有如果。 但这一刻,羽成蘅不想对他说谎。 他以额抵住周凤谋的额,柔柔道:“阿谋哥哥,抱歉,我不能跟你走。” 周凤谋心里一震,苦涩道:“你不愿意?” 羽成蘅摇摇头,咬着牙认真道:“我的身子不好,只会拖累你。” 这是大实话。他的身体自司徒悦那一推便落下病根,之后接二连三地出事,几次徘徊在死亡边缘受了惊吓,又恸于母兄的离世心脉受损。后来他又用了荀奉明的药装作得了疫症才得以封宫,那药对他的身体也有所损伤,只是当年没有第二个选择。这三年来他为了暗中谋划之事殚精竭虑,一直陆陆续续地生病,没有彻底根治。 他没有办法收买太医院的所有人为他作假,他的病弱是确确实实的。如今得了司徒弘烨的宠爱重视,可以用最好的人和药医治,又有了条件能适时静养。但如果要他走到宫外奔波劳累,恐怕不过三日,他便要熬不住病倒。 他这具身体已经是林妹妹的体质。幸而他心性阔达,又是个惜命的,所以还不至于到那种走几步吐口血的地步。 这辈子他注定要过富贵荣华奴仆成群的生活。离了这种生活,他活不久。 羽成蘅的体弱多病经过这几年的表现已经深入周凤谋的心。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他可以自傲地说只要羽成蘅给他时间,他可以为他闯出一片天,假以时日能让他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但羽成蘅的身体根本等不到,他甚至很可能熬不过最初来自司徒弘烨对他们的追杀。 周凤谋失神地看着他,突然觉得束手无策。 羽成蘅偎在他的肩窝,轻轻道:“阿谋哥哥,阿蘅会护着你,不让王父对你不好……你留下来护着阿蘅,好不好?好不好?” ******************************************************* 司徒弘烨专宠羽成珠五日后,羽成蘅又被迎回流水小榭。 他走进去向司徒弘烨请安时,羽成珠一身鲜艳的红衣,满身柔媚地趴在司徒弘烨的膝上,像一只被喂饱的春情盎然的猫儿,姿态慵懒,一心对主人的依恋。 司徒弘烨随意披了件宽大的黑色外袍,露出古铜色的胸膛,威严地坐在主位上,心情似乎不错。 “阿蘅参见王父,见过五皇兄。”羽成蘅行礼道。 “回来就好。”司徒弘烨拍拍羽成珠,“阿殊,本王出征后,阿蘅便交给你,你好好照顾他。” “王父,阿殊答应您的事,一定会办好。”羽成珠信誓旦旦。 司徒弘烨颔首:“王父没有白疼你。” 羽成珠脸上浮上红晕,迷恋地看着司徒弘烨。 “你回去整饬整饬。”司徒弘烨抬起他的下巴,毫不忌讳吻了吻他的唇,“封王的旨意会在明日颁下,封你为睿王,嗯?” 除了昇王这个标新立异彰显不凡的异姓王封号,“睿”这个封号是羽国最尊贵的同姓亲王的封号。此封号一出,马上把六皇子羽成慕封的顺王,十四皇子封的福王比了下去。 羽成珠一直为司徒弘烨心里最重要的人的位置努力。能被司徒弘烨亲口封为睿王,他是又惊喜又满足。 “阿殊一切都听王父的!”羽成珠难掩激动道。 “下去吧。”司徒弘烨勾起唇角,粗糙的指尖摩挲了一下他的唇,便松开道。 羽成珠膝行在地,对着司徒弘烨重重磕头。得到司徒弘烨的一声“不必多礼,回去吧”,他站起来,昂首挺胸走出流水小榭。越过羽成蘅身边时,他用眼角余光隐秘地瞄了羽成蘅一眼,那一闪即逝的得意蔑视,并没有逃过羽成蘅的眼睛。 想起被驱逐出流水小榭,五日来甚至无法入内向司徒弘烨请安,羽成蘅偷偷看了司徒弘烨一眼,有些害怕和生疏。 “过来。”司徒弘烨皱起眉道。 羽成蘅低着头顺从地走到司徒弘烨身边。 离得近了,羽成蘅还闻到司徒弘烨身上情/事过后的气味。 ——真是一点都不浪费时间,分离前还要来一场。 羽成珠也是个奇葩。刚刚他昂首阔步走出去的背影可没有什么异状!难道是天赋凛然?羽成蘅腹诽。 司徒弘烨捉起他的双臂,把他抱到自己的膝上,两人面对面对视。羽成蘅不敢对上司徒弘烨的目光,眼珠移开,不自在地在司徒弘烨的膝上小小挪动了一下。 “不要动,抬起头。”司徒弘烨不悦道。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羽成蘅的眼珠立刻不敢再动,应声抬头对上司徒弘烨的眼! “见过周凤谋了?”司徒弘烨冷不丁问。 羽成蘅顿时僵住,大眼睛里闪过一抹心虚。司徒弘烨可是有言在先,只准他和周凤谋通信,不准他见周凤谋的。 司徒弘烨重重哼了一声。 羽成蘅缩缩脖子,求饶道:“王父不要生气……阿谋哥哥只是担心我……” “还敢狡辩?王父不让你见他是为了你好。”司徒弘烨面无表情道。 “……”羽成蘅抿起唇,脸上闪过一抹倔强。 周凤谋急着见羽成蘅,估计是以为羽成蘅被赶出流水小榭是失了司徒弘烨的宠爱,担心他出事儿。 他这个天纵奇才的得力下属被羽成蘅吃得死死的。如果是别人,司徒弘烨必定把人牢牢控制在手里,让周凤谋从此不敢有贰心。但这个别人是他宠爱的羽成蘅,他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他是知道很难分开他们两个了。他固然可以用强硬的手段插手,甚至直接杀了周凤谋。但周凤谋和羽成蘅都在他心里有一席之位。如果杀了周凤谋,以羽成蘅重情的性子恐怕会一辈子郁郁寡欢,加重他的病情。而周凤谋的背叛疑点重重,司徒弘烨到底不愿就此杀了他,但暂时夺了他的权是必须的。陆涵说得不错,久离必疏,他不能再放任周凤谋继续在他的军队里坐大。这于他于周凤谋都不利。 既然他对羽成蘅有情,便留下他看顾羽成蘅。待他大胜归来,重拾羽**神之名再彻查这一切,到时也给周凤谋一个让他心服口服的处置。 “王父出征前,把周凤谋调给你做侍卫吧。”司徒弘烨道。 正低着头等待训斥的羽成蘅霍地抬起头,惊讶得小嘴圆张。 司徒弘烨不禁笑了,冷硬的轮廓多了一丝柔和:“我说过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羽成蘅先是大喜,喜到一半两条清秀的眉毛便撇下来,带了点委屈道:“王父赶我出流水小榭……不让我见您……” “羽成珠嫉恨你甚深,偏偏身份极有用处。他想要本王的宠爱,本王便给他宠爱。”司徒弘烨冷笑道,“他好好受着吧!” 真正宠爱的,又怎么会让他侍寝,让他名声尽毁?睿王的晋封,落在王公大臣眼里,不过是媚上所得,没有人会再把这个为了权位自甘堕落为男宠的皇子放在眼里。 “……王父不喜欢五皇兄?”羽成蘅低声道,“五皇兄他……对王父似乎是真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修河蟹~~——6.11晚 一更~ 第45章 请勿转载 “不过是送上门的玩物,谈何喜欢?”司徒弘烨嗤笑一声,“而且他真正喜欢的,又岂是本王?” 司徒弘烨不相信羽成珠的喜欢。因为这种喜欢总是伴随着利益。而羽成珠的这份喜欢已经为他自己争得很多例外。 但羽成蘅总有一种感觉,羽成珠是真心的。如果他不是真心,堂堂一个皇子怎么会愿意把自己放得这么低,低到尘埃里?“以身伺仇雠”不是一句玩笑话。明知不可能而为之,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羽成珠也知道艰难,所以只求一夜,不求长久。 司徒弘烨给予他的,在他眼里只是司徒弘烨在意看重他的表现,而不是单纯的利益交易。正是因为这些出乎意料的给予,让羽成珠陷得更深。 司徒弘烨要利用一个人,可以非常冷酷无情。 羽成蘅看着司徒弘烨,眼里有一丝惶恐:“那王父……喜欢阿蘅吗?” “不用和羽成珠比,阿蘅是不同的。”司徒弘烨虚虚地抚着羽成蘅的轮廓,“王父……我希望你一生遂愿。” 羽成蘅脸上动容,心里却不禁微微叹息。 ——如果当年司徒弘烨是这么和羽成灏相处的,也难怪他的太子哥哥对他如此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司徒弘烨对一个人狠起来是极致的狠,但对一个人好起来也是极致的好。 “我出征在外,你一切小心。”司徒弘烨嘱咐,“小心羽成珠。至于周凤谋,如果你能保住本心,不妨把他牢牢抓在掌中,任你驱使。” 羽成蘅乖巧地点头应了,伏在司徒弘烨的肩头上揽住他的脖子,掩去眼里的复杂之色。 *********************************** 月朗星稀,太华夜碧。 恢弘庄严的承乾宫在月光的照拂下仿佛蒙上了一袭轻纱。 寝殿里燃着安神的熏香,羽宗仪斜斜靠在明黄色的宽大软榻上,脸容平静地任大宫女为他的脸抹上保养的霜膏。 他的长相在羽国皇族之中算是上佳,浓淡相宜,清丽秀致又不含女气,面无表情时没有那股子文弱懦怯之气便只见温文腼腆。他的后宫佳丽无数,每一个都容貌上乘,因而他的皇子皇女都长得赏心悦目,没有一个是难看的。羽宗仪曾经为这一点沾沾自喜。在那些颠簸流离的日子里,他的儿女们是他苦中作乐的源泉。因为他的后宫完完整整平平安安地在战后存活下来,他曾非常感激司徒弘烨,一度对他宠信过度,却不想他宠信的是一匹会反咬主人一口的狼。 从他第一次被司徒弘烨压在身下,他的天地便塌了下来。 他昏庸无能,贪生怕死,枉为人君,还总自以为尚有利用价值,以此为由和司徒弘烨讨价还价,以为只要顺从妥协便能尽力保住他想要保住的人,直到事实给了他一记又一记狠狠的耳光! ——最终他不但是一个无能的皇帝,还是一个无能的父亲。 他的八子羽成凝被司徒弘烨奸/污后他竭斯底里闹了一次,要用药才能安静下来,到他的五子羽成珠向司徒弘烨自荐枕席而获得封王的待遇时,他已经恨到麻木了。 他没有再自暴自弃地消瘦憔悴,他的情绪平静下来,他仿佛已经决定认命,安安分分地当司徒弘烨的后宫中一名等待临幸的男宠。 羽宗仪摸着自己光滑的脸,觉得自己还是有优势的。他虽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多时,但宫中最极品的保养的方子一直在用,多年来的居移气,养移体,容貌身段还是保持在极盛之年的状态,又有一具天赋凛然的柔韧身子已经习惯承宠。而且他最大的优势是他的身份——他是羽国的至尊,任谁把他压在身下都能享受到无与伦比的征服的快/感。无论司徒弘烨宠爱多少人都对他丢不开手,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昇王殿下到!”太监尖利的声音突兀响起。 羽宗仪对着铜镜无声勾起唇。 看吧!他的五子羽成珠多么年轻动人艳若桃李,留了司徒弘烨五日还不是留不住人?司徒弘烨最终还是回到他的身边…… 高大壮硕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他身后。大宫女见状,知机地福福身退下。 “出行的事儿,都安排好了吗?”司徒弘烨的大手搭在羽宗仪肩上,低沉问。 “昇王交代的事,没有人敢不尽心。”羽宗仪含笑道。 “还在恼我让你随行的事?”司徒弘烨弯下/身看着他。羽宗仪该知道恼也没用的。他多年没有离开皇宫,带上羽宗仪这个羽国皇帝可以让人投鼠忌器,多一重保障。至于羽宗仪的意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我哪敢?”羽宗仪的笑容淡了淡,“你爱如何便如何,我何时阻得了你?” 司徒弘烨道:“我会让人护着你的。” 羽宗仪笑而不语,眼里根本没有多少信任。 司徒弘烨也不在意,他来承乾宫不是要和羽宗仪商量政务的。 “我们早些安歇吧。急行军时没有太多安稳就寝的机会。” 羽宗仪似笑非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司徒弘烨爱极他这副阴阳怪气偏偏反抗不得的模样,觉得十分新鲜,干脆直接在软榻上压着他,吻上他的唇。 羽宗仪僵了僵,闭上眼婉转相就。 夜,极漫长。 *********************************** 顺王羽成慕夜半惊醒,听着身旁顺王妃司徒悦的轻鼾声突然觉得心里发寒。 他仅着单衣,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打开门往外走。 因为司徒悦的妒性极重,羽成慕身边伺候的人都换成男子。夜里守在他们房门外值夜的也只有侍卫。若司徒悦需要人伺候,羽成慕只能代劳。 见羽成慕单独走出来,侍卫现身向他一礼又退回阴影处。 羽成慕素来是个重礼的,此时却只是潦草点点头,失神地往花园那边走去。 没有挂起宫灯,花园一片漆黑,白天里弥漫满园的血腥味已经消散,但羽成慕仿佛还闻到那令人作恶的味道,他也真的弯下/身干呕起来。 ——那是个没有任何丽色的圆胖脸的小妇人,爱笑无害,她的夫婿是王府里的一个小管事,很少有机会出现在顺王与王妃夫妇面前。他们不像权力大的那些管事那般,伺候着气性大的王妃,如履薄冰,他们只负责一些琐碎零散的事儿,生活过得忙碌又安稳。两人组成的小家即将迎来一个新生的孩儿,充满了欢笑和希望。 但司徒悦一鞭子打碎了他们的平安和乐,只因早已破身但久未有孕的她荒唐地怀疑那小妇人腹中的孩儿是羽成慕的……她不舍得伤羽成慕,便满脸暴戾地把小妇人鞭笞至死,当场一尸两命!她压着他眼睁睁地看着,警告他这就是背叛她的下场! 这样一个毒妇!这样一个毒妇!还能浑然当做没一回事那般睡着他的身边……如此的残暴不仁嚣张跋扈,不过是仗着她有个窃国篡权昇王生父! 一次两次三次…… 羽成慕双手握拳,牙关咬得咯咯直响,眼里突然射出毅然决然的光芒。 同一时间,皇宫偏僻的一角,一只信鸽飞出宫墙,向着梁国的方向而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作者有话要说:父皇粑粑黑化了,谦谦君子小六也黑化了~~~~ 第46章 请勿转载 司徒弘烨率兵出征当日,睿王羽成珠带领满朝文武百官跪送,场面庄严宏大。 “……愿吾皇陛下昇王殿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昇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司徒弘烨和羽宗仪站在御辇上接受跪拜,居高临下俯视伏跪着的黑压压的一片王公大臣,司徒弘烨发出一声踌躇满志的长笑。 接着他和羽宗仪一起和列阵的军队喝酒壮行,他洪亮豪迈的发言引来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起行!”司徒弘烨高举双臂大喝一声,沉重肃杀的号角声响起,三军开拨。 羽成珠悄悄抬起头,望着御辇上英姿勃发的司徒弘烨,眼里闪过狂热的仰慕爱恋。 羽成蘅和周凤谋没有跟着送行,他们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军队浩浩荡荡地离开洛阳城。 周凤谋眼神复杂,以往他是出征大军的一员,而且还是行军的最高将领。他的骨子里已经刻上武将的烙印,沙场征战,马甲裹尸才是他真正想过的日子。但一朝遭贬,只能落寞地成为旁观者,听到熟悉的号角声而沸腾的热血渐渐冷却。 羽成蘅挨着他,感觉到他的低落,伸出小手握了握他骨节分明的大手:“阿谋哥哥,你终有一日会回到战场上的。” 周凤谋回握他的手,五指交缠,他的心情也平复了一些。他没有把羽成蘅的话当真,只当他是安慰他,但很是领情。 “能护着你也好。”他道。 司徒弘烨没有要了他的命,反而让他成了羽成蘅的贴身侍卫,想也知道是谁求的情。羽成蘅一点也没有约束他的意思,但能名正言顺保护羽成蘅,周凤谋也略感安慰。 羽成蘅亲昵地蹭了蹭他。 周凤谋不禁勾了勾唇,弯身在亲了亲他的发顶。 “我们回去吧……” *********************************** 越族叛军的人数统共三万,叛乱的原因是当地官员的横征暴敛,最后甚至强占了越族圣女,终于激起族人的激烈反抗。 这些异族在司徒弘烨眼里只是乌合之众,他所率的五万士兵对付三万叛军绰绰有余。但这一战是他几年来第一次亲征,他不但要胜,还要一场大胜,重新收拢军心民心! 五万大军离开洛阳城十里后开始急行军。 磐石部代主将冯安硕戚无回分别成为司徒弘烨的副将及先锋将军。戚无回年少英武,虽然有鞑靼血统但身材没有一般鞑靼人那么粗壮沉重,反而是结实精瘦,行动敏捷。司徒弘烨拿着十数名探子舍生忘死送回来的战报,令戚无回率领一千轻骑绕道偷袭叛军的二千先遣军。这批先遣军奉命突袭洛阳城,虽然这命令在司徒弘烨眼里不过是以卵击石,但为了给叛军一个强而有力的震慑,司徒弘烨决定先给其一个迎头痛击! 戚无回在戈阳遭遇叛军。经过一番苦战后,以死一百六十八人伤二百九十人的代价歼敌一千三百人,俘虏七百人,拿下一场大胜! 司徒弘烨收到战报时拍案而起,抚掌大笑!他赏了戚无回一件金甲,同时传令斩杀七百俘虏! 首战告捷的消息传回洛阳,大小官员都暗松了一口气。这些官员有不少经历过长安破城的惨剧,已经被吓破了胆,因而听到叛军直逼洛阳而来都慌了手脚,任司徒弘烨为所欲为。 如今司徒弘烨一出手,果然立刻解了洛阳之危,朝堂还来不及高兴,又被司徒弘烨杀俘的举动堵了一口气。 越族叛乱有朝廷的失察在前,本该以安抚为主。但司徒弘烨杀俘这一举,却是断绝了越人的后路。他这是要把越族灭族吗? “……他是在告诉天下人,顺他者昌,逆他者亡……”羽成蘅想起手上最新的战报,喃喃道。他有预感,越族此事恐怕无法善了。 羽成雪站在他的身后,和他一同看向不远处闹热的宴会。 羽成珠以昇王立下大功为由,联合副相桓越参赞陆涵一起发诏昭告天下,对司徒弘烨的赏赐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一波接一波地送到司徒弘烨军中。 同时,他在宫里办起庆功宴会,邀请了一众大臣和皇子。羽成雪和羽成蘅都在受邀之列。 羽成珠不敢动羽成蘅。即使曾有过小心思也在看到周凤谋以保护的姿态站在羽成蘅身边时不甘不愿打消掉。虽然周凤谋被司徒弘烨撤职,眼下似乎失了宠,但他司徒弘烨座下第一人的余威仍在。如今司徒弘烨又把周凤谋放到他最宠爱的皇子身边,不知是什么心思,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种诸事不明的形势下招惹周凤谋。羽成珠想到自己多次试图拉拢周凤谋未果,尽拿自己的热脸贴周凤谋的冷颜,心里就一阵憋屈,对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司徒弘烨这么多宠爱和周凤谋呵护的羽成蘅自然更加嫉恨。 羽成珠动不了羽成蘅,便把主意打到羽成雪身上。谁不知道羽成雪与羽成蘅交好?静贵妃自尽时若不是羽成蘅及时出现拦住羽成雪,恐怕羽成雪的下场就不是下放到萧家这么简单!当时的羽成蘅还不知道自己会被司徒弘烨看中,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去阻止羽成雪动手的! 如今羽成雪以及他背后的王家已经失势,羽成雪这个羽成熙之下最尊贵的皇子身份名实存亡。羽成珠素来不喜欢绝美高贵的羽成雪,自然乐得上前踩一脚,顺便膈应一下羽成蘅。 宴席开始,送到羽成雪那桌的吃食都是最次的,酒酿都是最劣的。羽成珠摆出兄长的架势热情地招呼皇弟们,独独把羽成雪晾到一边。大臣们知道羽成雪遭了昇王司徒弘烨和睿王羽成珠的双重嫌弃,自不会为一个已失势的皇子触他们的霉头,皆顺着羽成珠的意思对羽成雪视而不见,即使有极少数的一两个大臣正好碰上羽成雪,出于礼仪想向羽成雪敬一杯,都被羽成珠借故拉走。很快,羽成雪所在的位置便成为全场最冷清的地儿。 王家失势,羽成雪在萧家的日子越发不好过,经常有人在他面前借故讽刺王家的下场。羽成雪能在萧家人一无所觉之中杀掉司徒琅无声无息脱身,自是不把这些跳梁小丑看在眼里。只是王家的境况不好,渐渐式微,羽成雪的清冷淡漠比以前更甚。 羽成珠这些手段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他不在乎,羽成蘅却在乎。如今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他不会得罪羽成珠引起其他的变数,既然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所以羽成蘅直接拉上羽成雪的手离席。不想羽成雪微微闪躲了一下,没有让他拉住他的手。 羽成蘅自然不会认为这是羽成雪嫌弃了他。他心里存疑,但没有强求,拉着他的衣袖央他和他一起离开。不用拉手,羽成雪不发一语跟着他走。 见羽成蘅和羽成雪一起离开,羽成珠得意一笑,自觉扳回一城。 周凤谋心情不好,一直面无表情跟在羽成蘅身边,见他拉走羽成雪,脸上闪过一抹自家宝贝被抢的护食表情。羽成蘅为了安抚他,大胆地当着羽成雪的面亲了亲他的脸颊才成功把他哄走。不过周凤谋没有走远,倚在树杆上眼睛一瞬不瞬地随着羽成蘅动。 为了显示正式和格调,羽成珠把宴席设在御花园。御花园的百步开外穿过一个小树林便是一面湖。 羽成蘅和羽成雪走到湖边,借机说了一句深沉的引走羽成雪的目光,便伸手飞快扣了他的手一眼看过去。相比于已成定局的战况,他更关心羽成雪刚才避开他的原因。 借着月光看到他雪色的手背有两道刺目的细长的紫痕,羽成蘅几乎要气炸肺:“谁干的?”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羽成雪知道瞒不过,淡淡道:“没事。我没让他们好过。” “他们?”还“们”! 羽成雪摸摸他的头,眼底泛柔,却是不会再多说的意思。 “……阿絮你回宫吧。”羽成蘅低声道。他受不了有人敢伤害羽成雪! 羽成雪捏捏他的小耳朵,摇摇头。 现在绝不是适合的时机,必须等。 羽成蘅也知道他是对的,必须耐心等着,否则一切都功亏一篑。 有周凤谋看着,他不能和羽成雪说太多,只能塌下肩膊丧气地小小蹭着他的手,无声道歉。 “……你和周凤谋?”羽成雪想起刚才羽成蘅和周凤谋的亲昵,心里闪过一抹怪异。关于两人的传言他从来都是不信的。但羽成蘅在他面前和周凤谋这么亲近,羽成雪脸上无甚异状,内里却极为震惊。 不由自主地,他想到那一次羽成蘅和他相濡以沫的亲吻,明明那时思无邪,此刻却不知为何双颊淡淡升温。 羽成雪的脸背着光,羽成蘅没有注意到他的四皇兄突然有了异样的心思,他朝他眨眨眼,软糯道:“阿蘅喜欢阿谋哥哥……”语气纯粹认真。 留意到周凤谋猛地变得热烈的目光,羽成雪清冷道:“是吗?” “阿絮?”羽成蘅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悦。 羽成雪摇摇头,冷冷瞥了周凤谋一眼,牵起羽成蘅的手道:“没事。我们还是回去吧!” “啊?”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6.15 战争是我的死穴~~ 一更~~ 上了活力榜,亚历山大~t_t 第47章 请勿转载 司徒弘烨的军队在新安城与叛军主力隔着城墙对峙。 新安城的城官已经因为意欲弃城逃走而被处决。司徒弘烨下手不容情,雷厉风行地顺利接管整座城池。这种事他在为羽国东征西战时已经做得熟练,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地完成交接。 昇王之名威名远播,大多数本来准备出逃的城民都因为司徒弘烨的坐阵信心大增,心甘情愿留下来协助守城。不过即使他们想出城也是不能够,司徒弘烨早已下令关闭城门,任何不听他之令引起骚乱,杀无赦! 司徒弘烨是天生的战将,重回战争中让他如龙入海,狂狷霸道得令人见之打颤。 先锋将军戚无回顺利完成司徒弘烨托付的任务后很快赶到新安城,接着来自洛阳的赏赐也陆续送到。 司徒弘烨看到赏赐很满意。按这些赏赐的丰厚程度可以看出羽成珠是多么迫不及待地想讨好于他。正如他对羽成蘅所说的,羽成珠果然有用。 司徒弘烨是羽国的实际掌权者,自然不稀罕这些赏赐,但他的军士不同。他正好借此机会再收拢人心。以前转战天下时司徒弘烨的追随者甚众,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出手大方,不会待薄手下的士兵。 对有用忠心的下属,司徒弘烨并不吝啬于表现自己的慷慨。对于首站告捷的功臣戚无回,他不单在收到捷报的当日让人送去金甲——在羽国,只有公认勇猛果敢的战士才有资格拥有金甲,还在戚无回率兵回城的当日举行庆功宴,以示对戚无回的恩宠和肯定! 戚无回的身材看不出有鞑靼血统,容貌却带着很明显的外族特征。他的五官轮廓比一般羽国人要深邃,面相只是普通,但有一股粗豪之气。他有异族血统却能年纪轻轻便在羽国爬到如此高位,自有不凡之处。实干勇武又不失灵活是沉默寡言的他最大的倚仗。戚无回才二十五岁已经从军十七年,他往上爬的每一步都是落到实处。 司徒弘烨原本还因他的年纪对重用他有些不虞。戚无回从不辩驳,只用实力说话,经此一役更是让司徒弘烨疑虑尽消,更因为两人的相似之处而对他有了认同,更加重用。 正德帝羽宗仪被司徒弘烨安置在新安城的城官府。他养尊处优的身体适应不了急行军,一路上被折腾得不轻,不出几日便变得虚弱消瘦。抵达新安城后他必须卧病在床。 新安城的城官一家正是在这府里被司徒弘烨斩杀的。即使血迹已经清洗干净,羽宗仪还是仿佛能闻到那浓郁的血腥味,这让他想起多年前长安被攻陷后颠簸流离的逃亡日子,连入睡都不甚安稳。 因为庆功宴设在城官府内,即使离羽宗仪所住的厢房甚远,他还是听到一阵一阵酒酣耳热的喧闹声。 他招来宫人问话:“那边发生什么事?” 宫人道:“戚将军打胜仗回城了,王爷为他举办庆功宴。” 羽宗仪若有所感,突然来了精神,起身梳洗打扮,让伺候他的宫人为他温上一壶酒,炒几味小菜,对着窗外的明月自斟自酌,难得有几分自在逍遥,静谧美好。 司徒弘烨带着醉意推门进来时,看到便是这一幅画面。从他第一次把这个羽国皇帝压在床榻,他便再也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这种平安和乐的神色,直到此刻。 “这么高兴?”失语了一瞬,司徒弘烨暗哑着嗓音道。 羽宗仪睐了他一眼。他不善饮,几杯下肚已经有些醉意,双眼晕红,眼神迷蒙。他本就生得清丽,如此更是平添几分不经意的妩媚。 “高兴……”他迟钝地喃喃道。 司徒弘烨挥退伺候的宫人,缓缓走近他。 “在想什么?”他出手抚上羽宗仪浮着粉红的脖子。 “想你。”羽宗仪撑着颊,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吃吃笑道。 司徒弘烨一顿:“哦?” 羽宗仪看着他明显不信的表情,清醒了几分,叹了口气道:“只是想到如果没有你,或许我已经尸骨无存了……” 当年司徒弘烨这个英武冷硬的男人,就那样单膝跪在他面前,用坚定自信的声音宣誓效忠。虽然他跪着矮了他半截,但那一刻他觉得这个男人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大,是个顶天立地不好多得的人——是个可以托付信任的人…… 后来事实证明他猜对了,也猜错了。 这个男人把他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又把他投入另外一种水深火热中。 “……皇上如此想,本王委实受宠若惊。”司徒弘烨想不到羽宗仪会说出这么一句,停了片刻才回道。 羽宗仪弱弱勾勾唇:“无论如何,一开始我是真心感激你的……” “是本王辜负了皇上的信任。”许是气氛太平和,司徒弘烨坐在羽宗仪面前,没有急着拉他上床榻,反而握了握他的手,沉吟片刻霸气不改道,“但乱世之中,强者为尊,不进则退,即使辜负了你,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以司徒弘烨对羽国的功绩,为王为帝都不为过。但羽国这么一个皇权与族权共同统治的国家,终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相互博弈中,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确实没有什么可抱怨的。羽宗仪虽然贵为皇帝,没有抗争的能力也不过是一枚随波逐流任人拉扯的棋子。 羽宗仪弯弯唇角,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被背弃被侮辱的怨念竟有些松动。 “是呀……”他叹息。 “不要想太多。”司徒弘烨揽住他,吻上他因为酒醉格外红润饱满的唇,“你的命,暂时我还不准备取走。” 羽宗仪缓缓闭上眼,放软了身子任他施为。 ——但你的命,我却时时刻刻希望能取走。 ******************************************************* 司徒弘烨的军队与叛军主力对峙三日后,双方像约好一般,挥军对战。 司徒弘烨一身甲胃,威风凛凛伫立在城墙上,俯视已成修罗场的城下。副将冯安硕跟着他身边,时刻留意着他的安全。 叛军的士兵意外地顽强,两军对战一时三刻竟无法分出胜负。 司徒弘烨远眺对方阵营中,纹着“原”字的迎风飞扬的帅旗,眯起一双带了猩红的黑眸。 “拿弓来!”他吩咐。 冯安硕连忙知机地奉上司徒弘烨专用的巨大的弓箭。司徒弘烨臂力惊人,可开五石强弓,与梁陈两国打仗时,这一手箭术让人闻风丧胆。 司徒弘烨沉稳地上箭拉弓,瞄准敌方帅旗下那一身与众不同的鲜红色甲胃,像狼闻到血腥一般微眯双眼。 沉而脆的铮一声,带着无坚不摧力量的箭矢破空而出,直直射向敌军主帅!不消片刻,箭洞穿身着鲜红色甲胃的人,把他直接射落,那恐怖的力量甚至把他的身体带出一段距离! 叛军顿时骚动起来! 城墙上亲见昇王殿下大显神威的士兵都大声欢呼起来! “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 司徒弘烨一击得手,豪情顿起,不禁哈哈大笑! “王爷小心!”突然一声惊恐至极的喊声,司徒弘烨一怔,只见三个黑点凭空出现,一眨眼便到了跟前!他心里嗤笑,正要轻松躲开,心脏却突然传来一股麻痹的感觉,令他浑身僵硬无法移动分毫! 扑扑扑! 三声清晰的箭头入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城墙上所有士兵的耳里,他们的神色变得极度震惊呆滞! 司徒弘烨高大强壮的身躯轰然倒地,冯安硕赤红了眼,扑过去托起他,声嘶力竭喊道:“王爷!王爷!传军医!传军医!……” …… 昇王司徒弘烨被敌方暗箭所伤,性命垂危,羽**军心大动,对阵开始处于劣势,正德帝羽宗仪临危不惧,命冯安硕暂代主将一职,歼灭叛军为昇王报仇! 冯安硕以哀鼓动士兵士气,成效显着,最终在五日内把叛军主力逼降! 与此同时,昇王司徒弘烨重伤不治,撒手人寰的噩耗,传遍天下! ******************************************************* 洛阳城 睿王羽成珠听闻司徒弘烨重伤不治死亡的噩耗,顿时一口血喷出,昏迷过去,被副相桓越和参赞陆涵联手送到后宫医治,没有病愈不得出,形同软禁。 羽国朝堂对这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都感到不敢置信。一直以来司徒弘烨给他们的印象太过深刻,没有人想到强硬如他会以这么突然的方式死去。 士族的心情尤为复杂。争权夺利时他们恨不得司徒弘烨死。但司徒弘烨真死了,他们又开始害怕,开始不安,不断确认:司徒弘烨真的死了吗? 流水小榭中,羽成蘅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读着眼前的三份情报,直到确认没有看漏一个字,他长久以来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来。 这三份情报,一份来自正德帝羽宗仪,一份来自冯家么子冯安硕,一份来自先锋将军戚无回,分别用三种不同的途径传回来。 有了这三份情报,羽成蘅终于肯定,司徒弘烨是拿下来了。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6.15 二更~~好累~~zzzzzz~~~~ 第48章 请勿转载 周凤谋成了羽成蘅的侍卫后,依然没有放松每日的锻炼。 他刚从宫里的校场出来,便听到司徒弘烨身死的消息,顿时仿佛被晴天霹雳击中一样,心神巨震,呆立当场。 虽然相扶相持多年落下一个君臣相疑的下场,周凤谋对司徒弘烨心里有着不满,但这都掩盖不了司徒弘烨对他的教导重用,恩重如山的事实。周凤谋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伤害司徒弘烨。甚至如果司徒弘烨执意要他用一命偿还彼此的恩义,周凤谋都能面不改色承受。 司徒弘烨征战天下都能平安无恙,怎么会因为一个区区平叛没了? 周凤谋失魂落魄地来到流水小榭,正好听到里面传出一把声音: “……十一皇子羽成蘅天聪过人,德贤恭谦,特令为监国明亲王,代朕总领政务,钦此!”这是司徒弘烨的心腹谋士参赞陆涵的声音,透着一股轻松的笑意。 “儿臣遵旨。”羽成蘅道,声音认真肃然,没有半分平素的软绵。 “恭喜明亲王殿下。”副相桓越老怀安慰道。 “桓副相莫取笑本王。”羽成蘅道,“昇王殿下恪尽职守,为国捐躯,父皇又迟迟未回,无人主持大局,本王自当竭尽全力,不负父皇及诸位大臣所托。” “老臣必全力辅助殿下。”桓越道,然后话锋一转,“这流水小榭,恐怕殿下也待厌烦了,不若早日回了清华宫?” 羽成蘅知道桓越想让他尽快撇清和司徒弘烨的关系。毕竟司徒弘烨的风评不好,先前羽成蘅得了司徒弘烨宠爱一事终究对他的名声有一定影响。 他正待说话,眼角余光却看到不知何时进来了,正静静立在一边疑惑地看着他的周凤谋,不禁顿了顿。 桓越和坐在木制轮椅上的陆涵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见是周凤谋,两人脸上都闪过一抹警惕。 见状,羽成蘅道:“外祖父,阿蘅会安排好。敬安,你也别就此发懒,该做什么你心里有数。今日先到这里,让我和周大人单独谈谈。” 桓越和陆涵听出羽成蘅话里的不容置疑,对望一眼,没有违逆他的意思,不发一语地一前一后出了流水小榭。 周凤谋环视了一圈,才察觉站立着的司徒弘烨的侍卫,个个低眉顺眼,姿势恭谨,但仿佛只要他有异动,他们便会动手除去他,让他不能生离此地。这些侍卫效忠的对象不再是司徒弘烨,而是眼前这个身量尚不足的小少年。 羽成蘅知道周凤谋看出了端倪。确实,如今流水小榭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下,司徒弘烨临走前对流水小榭的这一番清洗,让他得以在流水小榭安人。 “……陆涵……”周凤谋如鲠在喉,好半晌才挤出两个字,却是陆涵的名字。 陆涵三年前已经开始出现在司徒弘烨身边,而且越来越受司徒弘烨重视,到后来可是对他极为信服。因为陆涵一直试图挽回司徒弘烨和周凤谋之间的关系,周凤谋对他心存感激,根本没有往别处想。 但如今看陆涵和羽成蘅熟稔的态度,两人根本不像是初识,反而像多年的朋友,而且陆涵还隐隐有以羽成蘅为首的意味。 他看着羽成蘅,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陆涵是我的下属,让他到司徒弘烨身边,是我的意思。”羽成蘅负手道。三年前羽成蘅问荀奉明可有谋士型的族人,荀奉明犹犹豫豫给他推荐了陆涵。当时的陆涵虽然有才,却因为意外伤了腿导致终生残废而自暴自弃,羽成蘅使了些手段把他收到手下,让他按他的意思行事。除了陆涵之外,他还在司徒弘烨安了不少人,但只有陆涵取得最好的成果。 不再称“王父”而直呼司徒弘烨之名,周凤谋顿时明了羽成蘅的立场。羽成蘅并没有因为司徒弘烨的宠爱而对他真心实意。 但周凤谋糊涂了:“我不明白……” 羽成蘅却懂得他的未竟之语:“是我授意陆涵支持你代司徒弘烨出征,因而你才会得到民心军心渐渐坐大引起司徒弘烨的忌惮。是我授意陆涵在司徒弘烨面前处处维护你,让他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进而更加猜疑你。” 连心腹谋士都对日益势大的周凤谋推崇备至,司徒弘烨面对威望直逼他的下属,心里怎么可能不越来越猜忌怀疑? 陆涵对周凤谋的支持与维护,把周凤谋一步一步引离司徒弘烨,踏入羽成蘅早已准备好的陷阱。加上后来因为羽成蘅而产生的误会,终究是成功离间了这一对曾经亲密无间的君臣。 周凤谋心口剧痛,一瞬不瞬地看着羽成蘅,突然觉得他十分陌生。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吗? “……为什么?”无论他还是司徒弘烨,都自问待他不薄! 羽成蘅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压抑得青筋暴起的手,静静道:“杀我母兄之仇,不共戴天。” 周凤谋一震,难以置信:“你知道?”他明明试探过他! 羽成蘅点点头。 “知道多久?”当时他才七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孩童,定不会…… 羽成蘅明知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打碎他的最后一丝希望:“一开始。” ——所以从很早开始,彼此之间就只是虚情假意。 这些年的亲昵靠近,关怀备至,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七岁便知事至此,以前成功瞒过所有人……周凤谋突然茅塞顿开,明白了一切。 他惨笑:“王爷之死,是你所为吧!既然已杀他报仇,你还留着我这个仇人的下属帮凶干什么?” 羽成蘅心口轻轻一扯。他漠视这种刺痛的感觉,冷静道:“相比于司徒弘烨,其实我一直更看重周大人你。论人心,论勇武,论谋略,你皆不输司徒弘烨半分。更重要的是,你并没有司徒弘烨夺位谋权的野心。” 所以,他才会费尽心力抬高周凤谋在司徒弘烨军中的地位和威望,同时又让他们彼此生隙,关系破裂。只有培养出一个不输司徒弘烨,足以抵御外敌的战将后,羽国才能彻底挣开司徒弘烨的钳制。这个战将,他选了周凤谋! “……你想让我替你卖命。”周凤谋讽刺勾唇,“在你杀了对我恩重如山的主子后,你还想让我替你卖命!” “不是替我,是替羽国千千万万的百姓!”羽成蘅坦然道。 “别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羽国百姓与我何干!”周凤谋打断他,“我不过是你争权夺利的棋子!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心里恐怕正得意吧,明亲王殿下!” 羽成蘅定定看着他,低叹一声:“阿谋哥哥……” “闭嘴!”周凤谋怒气冲冲打断他,双眼赤红,“你闭嘴!羽成蘅,不准你再叫这个名字!” 就是这一声一声软糯的“阿谋哥哥”,让他一步一步陷了进去,无法自拔,万劫不复!被愚弄被欺骗的伤心愤怒占据周凤谋的心!更让他气愤的是,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舍不得一手捏死眼前这个人! 羽成蘅看着激动不已的他,沉默不语。 周凤谋背过身,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我不会为你所用,你别作梦!” 羽成蘅抿了抿唇,镇定道:“周凤谋,你会的。” “凭什么?”听出羽成灏语气里的笃定,周凤谋转过身瞪着他,忍不住反唇相讥,“凭我对你的喜爱?明亲王殿下未免把你的虚情假意看得太重了吧?” 羽成蘅微噎,轻轻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拂拂袖子:“我从不会如此想。” 周凤谋又开始觉得手痒想捏死他。此刻的羽成蘅身上哪里有半点天真单纯,尽是连老狐狸都不如的自信大气! ——他真的把他骗得彻底! “我再说一次,我不会为你所用!”周凤谋冷冷道。 “如果为了对你恩重如山的司徒弘烨呢?”羽成蘅轻飘飘道。 “王爷已经死了!”提起司徒弘烨,周凤谋大恨,“是你设计害死他!”那是他如父如兄的主子! 是他太过自负,被羽成蘅迷惑了冲昏头脑,忘记了彼此对立的立场,对他掏心掏肺,最终落得了这个下场! “他没有死。”羽成蘅淡淡道,“虽然很多人想他死,但我没有杀他。” 周凤谋的脑袋嗡的一声! “你说什么?” “司徒弘烨没有死,我只是把他藏起来了。”羽成蘅道,“但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即使这一刻他是活的,下一刻他也会变成死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周凤谋艰涩道。事到如今,他已经分不清羽成蘅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你只能相信我。”羽成蘅道,向后摆了一个手势。 荀奉明捧着一只巴掌大的木匣走出来,毕恭毕敬递给周凤谋。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周凤谋面如沉水,接过木匣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木匣里静静安放着一根带血的手指,从手指的形状判断,这显然是从某个女子手上砍下来的,切合平整,血味鲜浓。手指上还戴着一只指环。这只指环周凤谋认得。因为这原本是司徒弘烨的尾戒,后来司徒弘烨赏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明月郡主司徒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xujin扔了一个地雷 十一扔了一个地雷 鼓掌鼓掌!!\(^o^)/~ 第49章 请勿转载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凤谋心里一沉。 “这是司徒悦的手指。”羽成蘅道,没有丝毫感情波动,“我只是想告诉你,除了司徒弘烨,我手上还有司徒悦。我说司徒弘烨未死,他便未死。但如果你坚决不信,我虽然暂时拿不到他身体的一部分,但他唯一的血脉身体的一部分,我还是可以拿给你看。或许你对司徒悦毫无感情,但司徒弘烨的女儿因你而死,你可会不忍?” “你卑鄙!”周凤谋恨声道! 羽成蘅哑然,正色道:“成王败寇。我只看结果。” 周凤谋握着木匣的手一紧。 “或者我直接要了司徒弘烨和司徒悦父女的命也未尝不可。”羽成蘅曼声道,“不能用你了,我还有冯安硕和戚无回可用。他们虽然不如你,但也算是难得的将才。” “冯安硕,戚无回?”周凤谋木然地重复这两个名字。他们是司徒弘烨的新宠,磐石部的原代主将,司徒弘烨前往平定越族叛乱亲自带在身边的人——羽成蘅竟说他们是他的人?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羽成蘅的手到底伸得有多长?这是一个精心准备已久的罗网!司徒弘烨和他才刚发现端倪已经无路可逃…… 这才是真正的羽成蘅?周凤谋不禁心里一窒。他突然清晰地意识到,羽成蘅的话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他有足够的能耐令他的话变成事实。真狠起来,他可以把司徒弘烨和司徒悦切成碎片摆在他面前而面不改色! 沉默片刻,他不甘道:“什么条件?”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拿司徒弘烨的命来堵。尽管他厌恶司徒悦,却不能放任她因为他而被折磨致死…… “大概一个月后,梁国会趁司徒弘烨身死羽国政局不稳之际出兵来袭。我会任命你为大将军,带着戚无回冯安硕共同迎敌。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羽成蘅铿锵有力道,眼里射出肃杀之气! 梁陈两国慑于司徒弘烨而对羽国秋毫无犯,暗地里却一直想法设法挑拨司徒弘烨和羽国朝堂的关系,想引得双方自相残杀好坐收渔人之利。 如今司徒弘烨身死的消息传遍天下,梁陈两国验明这个“真相”后必会有所行动,或者再来一支梁陈联军也不可知。既然他们终究会来,羽成蘅不如选其中一方对战一场,以一场胜利告诉天下人,羽国可以不依靠司徒弘烨! 他选定的这一方便是梁国。他要国力天下第一的梁国仓促起兵,大败而归!以此杀鸡儆猴! 当然,他自问没有那个能耐推动梁国贸然出兵。但大皇子羽成熙已经在梁国待了三年,如果连发动一场战争的能力都没有,羽成熙也不配做高高在上的羽氏皇室嫡长子,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时时影响着他的决断! “我会给你司徒弘烨的军队,给你最好的粮草和兵器,你必须竭尽全力,打败梁国的军队!”羽成蘅目光灼灼看着周凤谋,“我说过,你一定会重回战场!” 周凤谋被他眼里的神采震住,喉咙竟一哽。 他想问,你怎么那么确定梁国会发兵?你就这么相信我,把军队交到我手上不怕我反戈一击?你就那么肯定,面对强大的梁**,我能胜? 如今他已经有些相信司徒弘烨未死,这让他对羽成蘅的仇恨消减了一些,被愚弄多时的恼恨渐渐占了上风。但羽成蘅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实在令他觉得震动。 ——羽成蘅毕竟是他曾经捧在手心喜爱的人。 “……你相信我?”周凤谋干巴巴问。 “我信你!”羽成蘅斩钉截铁道,快刀斩乱麻,“我代千千万万的羽国百姓感激你的效力,预祝你的胜利!” 一锤定音! *************************************************** “本王想知道,为什么?” 洛阳城的某处,司徒弘烨瘫在巨大的木制轮椅上,昂起头悠然地享受日光。他能感觉到身体在发热,却一点也不恼。因为这是活着的感觉。尽管他的内心每一刻都受尽煎熬,他求生的本能却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他起于微末,本就是能屈能伸,能忍□之辱的人。即使他如今已经“死”了,被他曾经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的小少年追封为“忠勇王”,还被挑断手筋脚筋,日复一日被幽禁在这个四四方方的角落。 他的对面是同样坐在轮椅上的陆涵。陆涵是唯一一个可以给司徒弘烨解惑的人。至于其他人,根本不想再多看司徒弘烨一眼。 其实陆涵也不想来。对司徒弘烨这个乱世枭雄他是心里佩服的。必须背叛这么一个曾经对他推心置腹的“主子”,陆涵心里也不好受。他并不是无情之人,但他把感情与理智分得极清晰。 “明亲王殿下嘱咐我代他感谢王爷这一年多来的照顾。”陆涵向司徒弘烨拱手一礼,态度很是恭谨,“殿下道虽然王爷杀他母兄,但您于羽国皇室有大恩,且对他照顾有加,他害你女儿承受断指之痛,又害你身成残疾之体,两相抵消,再无拖欠。” 司徒弘烨低低一笑:“我司徒弘烨一生阅人无数,唯一一次错把老虎当白兔,便得受这灭顶之灾。”被秘密送到这个地方后,正德帝羽宗仪亲手把他的手筋脚筋挑断,然后踉跄着消失无踪。他明了自己的处境,短短时日已经双鬓斑白形销骨立。虽然没有死志,却和行尸走肉没有太多分别。 “所以殿下额外给王爷一个解释。”陆涵面无表情道,“在敬安看来,殿下虽然厉害,却终究有些心慈手软。成王败寇,本就是无可口非的事。”他看着司徒弘烨,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阿蘅可真仁慈。”司徒弘烨冷冷一哂,“那先问你。本王自问对你无所亏欠,羽成蘅绝对给不了我给你的,为何仍背叛我?” “王爷不在乎我身患残疾,给我权力富贵,让我平步青云,敬安铭记在心。但殿下给我的不一样。”陆涵道,“在王爷遇到我之前,我还不是如今的陆敬安,而是一个因为残废而自甘堕落,一无是处的书生,恨不得就此死去,不再污了这世间的清明。但王爷给了我活着的理由。”想起那个理由,陆涵无奈一笑。 “三年封宫,阿蘅居然做了这么多。而本王居然忽略他这么多年。”司徒弘烨道,“本王以前厌恶他,又因为杀了顺贤妃和阿灏对他心里有愧,索性眼不见为净,如此发现不了确实无话可说,但周凤谋这个蠢货,人在他眼皮底下,他竟然一无所觉!” 陆涵摸摸鼻子。这就不是他可以议论的事了。 “如今他们是怎么了?”司徒弘烨问,“可是闹翻了?”事到如今,如果周凤谋还没有醒悟过来,他可以直接去死了! 陆涵道:“是的。不过听说殿下已经把人哄回来了,正在接手王爷您的军队,准备迎战梁**。毕竟您‘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英勇壮烈,名声无损,作为您的继承者,周大人代您在外征战多年,素得军心民心,又有冯安硕戚无回鼎力支持,所以军中一切大安,王爷不必忧心。” “……好计算。”司徒弘烨沉默半晌,半垂眼帘,“阿蘅这出美人计,倒十足成功。” 美人计用在司徒弘烨身上,不也同样成功吗?陆涵扫了一眼司徒弘烨瘫软的四肢。 司徒弘烨恍若未觉:“戚无回呢?”他用此人之前明明已经把他查得极为彻底。 “戚无回是二皇子殿下羽成祺。” “不可能!”司徒弘烨脱口而出,“他明明已经……” “已经为救王爷而死,对吧?”陆涵飞快接口,摇摇头,“他确实是二皇子殿下。待战胜梁**归来,陛下会亲自为他正名。” 司徒弘烨无言。当年他带走的第一个皇子其实是羽成祺。因为他的生母地位卑微,带走他的阻力比较小。司徒弘烨是想把他培养起来的,但一次刺杀中,羽成祺竟挡在他面前为他受了当胸的一颗暗器,中毒身亡。如今看来,竟是被人暗中偷龙转凤! 这已经是近十年前的事! 十年前羽成蘅不过是襁褓中的娃娃,这件事自然不是他的手笔。原来从十年前开始,已经有人在他身边暗中活动,一直隐而不发至今! ——枉他自负地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件事,恐怕整个士族都参与在内吧?”司徒弘烨沙哑道。 陆涵颔首:“王爷英明。殿下年纪尚轻,如何能调动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财力?不过是借他人之手,向王爷复仇而已。” “羽成珠……也是知情的?”司徒弘烨突然提起这个人名。 陆涵道:“王爷想问的是冯家吧?冯家不是士族,兴起之因源于外戚,常受士族排挤,所以他们投了王爷。但因为冯家是皇上的外祖家,王爷对冯家的投靠必有疑虑,所以需要五皇子出现,减少王爷的疑虑。毕竟,王爷又怎会想到冯家愿意牺牲唯一拥有冯氏血脉的皇子,只为假意投靠您呢?”正因为羽成珠对司徒弘烨的感情真实无伪,死心塌地,司徒弘烨才信了冯家。他不会相信冯家肯牺牲羽成珠! “假意?”司徒弘烨把这两字嚼碎了吞了。 “王爷忘记了冯家崛起和兴旺的本因并不是五皇子,而是皇上。”陆涵道。正德帝羽宗仪才是冯家真正的倚仗!只要羽宗仪无恙,冯家想要多少皇子没有? 而且羽宗仪对冯家的恩德,对冯德妃这个美貌不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表妹的爱护疼惜,又岂是利益两字所能一言蔽之的? 至于桓家王家之流的士族,有羽成蘅与羽成雪联手,何愁不为他们所用?羽成蘅与羽成雪的关系可是极好,偏偏无人能察觉到丝毫不对,连司徒弘烨也从没有把他们的交好往其他方面想。 毕竟羽成蘅是多么的多么的…… “……本王有眼无珠。”司徒弘烨长长叹息。他输得一点也不亏!能让整个羽国朝堂联合起来对付他,他该引以为傲了! “王爷可还有其他问题吗?”陆涵恭恭敬敬问。 司徒弘烨径自失神,听而不闻。 陆涵见状道:“那请王爷好好休息,敬安告退。” 司徒弘烨没有回应他。 陆涵便推着木制轮椅的轮子,安然地出了囚禁司徒弘烨的院子。 “看好王爷,他少一个头发,唯你们是问!”陆涵对侍立的宫人警告道。 ——在羽成蘅决定要司徒弘烨的命之前,司徒弘烨的命,必须好好放在那里! *************************************************** 与此同时,羽成蘅正为哄正德帝羽宗仪,他的父皇好好喝药而头痛。 封宫三年后在流水小榭与羽宗仪再一次近距离接触,羽成蘅理解了他这个父皇,羽宗仪也在自己的十一子的暗示中看出他的与众不同。在司徒弘烨没有过分在意的默许下,父子俩渐渐接触起来。 后来羽成蘅想到下毒这一招,最适合施展的却只有他的父皇羽宗仪。因为司徒弘烨近身的人除了羽宗仪其他人都不固定,即使下毒也难料效果,而且又没有太多真正能信任的人。 最终羽宗仪坚决接下这个任务。 他房里的熏香霜膏等都含着两种药物。这两种药物没有毒性,长期接触只会在体内积聚而不会明显损伤身体。所以即使司徒弘烨不定时招来信任的太医把脉也没有察觉到。 但当在体内积聚的两种药物和第三种药物混合,便会化为一种毒。这种毒会在过猛使用内力时发作,令心脏出现短暂的麻痹。 而这第三种药物,羽宗仪在这次出征的时候带上了,日复一日涂抹在唇上。每一次司徒弘烨吻他,便把药一点点吞入腹中。 这也是司徒弘烨在射杀越族叛军统领后,心脏突然麻痹避不开那三支偷袭的箭矢的原因。 因为药是涂抹在身体上的,事先吃解药必然会影响药效,所以羽宗仪一直没有吃解药,中毒的程度比司徒弘烨还要深。虽然他的内力不足,又不会有过猛使用内力的时候,但毒积体内终究是祸害。 偏偏羽宗仪并没有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父亲节快乐! 第50章 请勿转载 一国之君素来爱命惜命,有些皇帝甚至终生孜孜不倦寻求长生之道。羽宗仪性情懦弱,即使被司徒弘烨当嬖宠折辱多年,最难受的时候也下不了狠心求死。 但最终亲手挑断司徒弘烨的手筋脚筋,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复仇成功后,羽宗仪像是失去了活着的方向,整个人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神思不属。 之前羽成蘅有了圣旨代羽宗仪监国,如今他回来了,司徒弘烨也“死”了,再无人能制肘他行驶皇帝的权利,他却终日待在承乾宫之中不出来,不说进食,连拔毒的汤药都可有可无,有时吃多少便吐多少。太医为他把脉后已经警告不能任他继续这样虚弱下去。 司徒弘烨一“死”,朝堂上原本上下一心要把他除去的那股子团结劲头便开始松开,渐渐有了些不和谐的声音。 虽然羽成蘅在监国时的出色表现有目共睹,而一些士族的家主也知道他的手段了得,但他毕竟才年方十岁,而且素来隐于幕后,母族又是桓家,有些大臣并不相信他能做到不偏不倚。相比之下,正德帝羽宗仪才是羽国真真正正的名正言顺的羽国皇帝。但羽宗仪自平叛回来后迟迟不出,已经有人疑心羽成蘅私下囚禁了他,意欲与桓家一起统揽大权。 对此羽成蘅并不担心。过几日梁**队要攻打羽国的消息一出,这些人自会消停。 不过这不失为一个劝慰羽宗仪的理由。 羽成蘅蹙着小眉满脸忧愁走进承乾宫,他的大宫女绿怡捧着一个托盘跟在他身后,托盘上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药。 进了正殿,便看到二皇子羽成祺僵硬着身体,正襟危坐,一脸沉肃。他手边的案几上放着一碗凉透的黑漆漆的药。因为即将跟随周凤谋迎战梁**,他并没有改回原名,身份也暂时保密。不过到承乾宫拜见父皇,他还是把脸上的易容洗掉,露出真正的容貌。事实上羽成祺今年才十八岁,长期易容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眉眼间有些羽宗仪的影子,但因为从小待在军营,他的轮廓硬朗凌厉,自有一股刚猛之气,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不少。这也是他能扮成二十五岁的青年而好不显得突兀的原因。 但在羽宗仪面前,他似乎摆不出少年老成的将军气势,倒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不知该怎么和多年来即使见面也不能相认的父皇相处。虽然羽成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没有以皇子的身份活着,但对羽宗仪这个父皇,他心里并无怨恨。毕竟在他为数不多的温情记忆中,这个父皇占据了相当一部分。 偏偏羽宗仪知道他的身份后极为愧疚。旁人说的话他听不进去,羽成祺说的话他却努力打起精神回应一二。这种情况一直到回到洛阳依然持续,羽宗仪的宫人都习惯把哄羽宗仪吃药进食的任务交给羽成祺。 可惜羽成祺不太懂擅用这种优势,在羽宗仪面前半天憋出一句话,好不容易憋出的一句却是生硬木讷的“用药”,如果羽宗仪不用,他便没有法子只会僵坐,自己生自己闷气。 见羽成祺这副表情,显然又是劝羽宗仪吃药失败了。若不是担心羽宗仪的身体,他都忍不住笑出来。 对羽成祺,羽成蘅是打心底佩服的。当年羽成熙救下羽成祺这一步实在走得太对了。不过这也从另一侧面说明羽成熙的可怕之处。羽成祺被司徒弘烨带走时,羽成熙才不到十岁,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智和手段救下自己的弟弟。相比于被换了里子的自己,羽成熙才是真正的早慧玲珑天赋凛然。 丝毫没有端着明亲王的架子,羽成蘅恭敬地朝羽成祺行了个礼。羽成祺对他点点头。 “父皇……”羽成蘅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句。 羽宗仪背对着羽成祺和药,缩手缩脚地蜷在贵妃椅上,一副“我睡着了真的看不见听不到”的孬种模样。显然对于他来说,要硬起心肠拒绝羽成祺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 不过听到在羽宗仪眼中很有些通天本事的十一子这么虚弱的声音,羽宗仪还是不安地微微动了一下。 “父皇,儿臣命苦呀……”羽成蘅又叫了一声,语气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另一边却朝愕然怪异地看着他的羽成祺飞快眨眨眼,仿佛在说“二皇兄,学着点”! 作为一个耳根子软喜欢孩子的父亲,如今又没有了司徒弘烨的威胁,即使隐约觉得不对劲,羽宗仪还是缓缓翻了个身,带了些许担忧向羽成蘅瞥去。 不看犹自可,一看吓一跳! 羽成蘅眼圈都红了。他抽抽噎噎走近羽宗仪,跪坐在地,脸颊搁在贵妃椅的旁边,眼巴巴看着羽宗仪,浑身“我好可怜求安慰求抚摸”的气息。 ——这应该又是哄他吃药的另一个招数! 羽宗仪想着,手已经自动自发摸上羽成蘅的头,柔声问:“怎么了,阿蘅?” “有人欺负我。”羽成蘅告状,顺势蹭蹭羽宗仪的手。 “谁欺负你?”羽宗仪问,眼里的意思是“谁欺负你你直接欺负回去不用顾忌任何人”,护短得很! “那些大臣说儿臣我囚禁了父皇您,不让您上朝理政。”羽成蘅不满道。 羽宗仪反驳道:“荒谬!” “但父皇您总是待在承乾宫不出去,他们便胡乱攀咬,找儿臣的麻烦。”羽成蘅委屈道,“不如父皇您出来吧!” 羽宗仪顿时用力摇头:“父皇一个人,不行的……父皇没有那个能耐,强撑着做,只会越来越糟糕。”他的眼底闪过浓重的阴影。他登基这么多年,真正理过政的日子却很短,若不是前有大皇子羽成熙辅助,后有司徒弘烨揽权把他架空,恐怕羽国已经在他手里覆灭了。羽成熙之所以那么得人心,正是因为他年纪小小已经表现出惊人的政治天赋,把他的父皇羽宗仪给鲜明地对比下去。在羽宗仪的心中,这个皇位本不该由他来坐。果然当他无可奈可坐上这个皇位后,皇位带给他的自卑屈辱远远比得意荣耀要多得多。之前除去司徒弘烨那么凛然无畏,不过是因为司徒弘烨确实逼得他走投无路。司徒弘烨无法再阻碍他后,要他重新掌权,他马上怯了。 “但是父皇,您才是羽国的皇帝,名副其实的一国之君。”羽成蘅道。 “父皇不行的。”羽宗仪虚弱道,哀求地看着羽成蘅,让他不要再逼他。 “可是父皇您不出来,儿臣便要担着不孝之名,好生可怜。”羽成蘅诉苦。 “要不父皇立你为储君,你尽早登基,父皇退位让贤,当太上皇。”羽宗仪异想天开,倒越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双眼不禁一亮。没有了皇位,是不是就没人再逼着他面对他无法面对的一切? “父皇,您这是推儿臣入火坑!”羽成蘅无力扶额。这绝对会坐实了他逼父皇退位独揽大权的“罪名”! “不行啊……”羽宗仪失望地叹气。 “而且,父皇您不想想这事的可行性?您立儿臣为储君,那皇兄皇弟们怎么办?”羽成蘅提醒他。 这一点羽宗仪倒坦然:“皇位一事本便是能者居之。若为了顾念所有人的所思所想,最终让不适合的人登位,只会害人害己。”比如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经过这么多风风雨雨,面对极其诱人的权势,他的心跟明镜似的。若不是他没有那个才智手段承担为帝的责任,他又何至于此? “父皇对儿臣这么有信心?”羽成蘅诧异。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一个是阿熙,一个便是你。”羽宗仪毫不犹豫道,又有些伤感,“可是阿熙被迫质于梁国,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羽成蘅笃定道:“必定会再见的。” 知道羽成蘅是在安慰他,羽宗仪勉强勾了勾唇,又不失期盼道:“若阿蘅你有一日登基为帝,力所能及之余,好好代父皇教训梁国那帮无耻之徒,迎你大皇兄回国,好不好?”他并没有强迫羽成蘅。天下三分,梁国最强。这个最强的国家又岂是好相与的?不过是为人父的一个奢望罢了,想必他是看不到心爱的嫡长子回国的那一天。 这交代身后事的语气听得羽成祺羽成蘅心里齐齐一突。 羽成祺不善言辞,羽成蘅立刻道:“不好!儿臣才十岁,身体又虚弱,哪能担此重任?没有父皇看着,儿臣一定不行的!”为了增加说服力,他还走过去拉起羽成祺,让他的高个子衬托自己的矮个子。 有了羽成祺做陪衬,羽成蘅看起来确实又瘦又矮,脸上的苍白仿佛是带着几分病容。 羽宗仪顿时不忍了,喃喃道:“……是父皇太昏庸无能了,竟想让阿蘅以稚龄之躯承担本该属于我的重责……”沮丧不已。 “父皇,我们很需要您。”羽成蘅紧紧握住羽宗仪的手,抬起头仰望他。 羽宗仪本认为以他的经历,他的妃嫔子女鄙视唾骂他是理所当然的。他伤心却也无法怨恨,但羽成蘅总是一次一次推翻他的认知,让他有一种“他其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父皇”的错觉。后来又有他以为很早以前已经失去的第二子羽成祺向他表露身份,让他失而复得。羽成祺看着他的眼里同样没有任何一丝轻鄙蔑视,只有想亲近又不知该如何亲近的忐忑,令他心里酸涩难当…… “父皇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羽宗仪不自觉十指扣在一起,软弱又紧张道。 “为何不试试看呢?”羽成蘅轻声问。 羽宗仪沉默片刻,在羽成祺和羽成蘅的双重盯视下,微弱点了点头。 羽成蘅喜逐颜开,欢快道:“父皇,那您要先吃药,养好身子才能帮我们,对不对?绿怡,把药端上来!” 绿怡马上把尚有余温的药碗递给羽成蘅。 见羽成蘅亲自端了药,试了温后盛了小小一勺小心翼翼凑到他的唇边,羽宗仪哽了哽,终是启了唇,喝下一口。 ——即使下一刻可能会身不由己吐出来,他还是喝下了。 他已经让很多人失望了一次又一次。但他的孩子们需要他,他总得再努力一次,竭尽全力不再让他们那么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有事耽搁,迟了一点~~~如果以后晚上10点还没有,大家等明天再看,不要刷收藏了~~/(tot)/~~ 居然写了一章父子齐齐卖萌的~~卖萌可耻呀,顶! ps:郑重感谢kunkun大的地雷!!!╭(╯3╰)╮ 第51章 请勿转载 梁国以羽国边关士兵杀死梁国平民一事为借口,派兵攻打羽国的消息传回朝堂,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主和派的建议严惩边关的最高将领,向梁国赔礼道歉,以和为贵。 经历过长安沦陷惨剧的大臣们惊慌失措,开始哀叹忠勇王司徒弘烨的离世,提议做好再次迁都的准备。 以明亲王羽成蘅为首的一批朝臣则是坚决主战,由忠勇王司徒弘烨曾经的座下第一人任主将。 司徒弘烨一“死”,他身后的军队便成为那砧板上的肉,各家都明里暗里盯得紧,有希望清洗的,有希望从中分一杯羹的,不一而足。但周凤谋冯安硕戚无回三人牢牢把军队控在手心,防止其他人插手。周凤谋当主将一事,得以平稳过渡。 最终司徒弘烨军队的兵权落在周凤谋手上。有大臣担心周凤谋会成为下一个司徒弘烨,极力反对由周凤谋当主将。 羽成蘅当即让周凤谋立下军令状,以身家性命做保,确保此战必胜。 “若谁能立下同样的军令状,并通过大比击败周将军,这主将之位便由他来坐!”羽成蘅毫不犹豫道。 刚刚还叫嚣的大臣顿时噤了声。梁**的强大极负盛名,谁敢说对上梁**必胜?还以身家性命作保? 最后正德帝羽宗仪出现在朝上,并无多言直接对此事拍案,周凤谋领兵抗击梁**一事,才成了板上钉钉之事。 羽成蘅弯弯唇看向周凤谋。自从那一日的坦白后,周凤谋再没有单独和羽成蘅见面,两人昔日的亲昵荡然无存,彼此心里都不乏怅然。 今日在朝堂上,周凤谋如此配合羽成蘅,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羽成蘅并不想真的和周凤谋交恶。多年相处,他终究是对他有了淡淡的感情。只是这感情,不知是否和爱情有关。但于公于私,无论要花多少时间,羽成蘅都不会放弃缓和彼此的关系。 周凤谋的目光对上羽成蘅的也是微微一顿,然后,他撇开眼,压下心口的血气翻腾。 ——得!还恼着,急不来。羽成蘅暗忖。 *************************************************** 除去司徒弘烨后,羽成蘅第一时间把羽成雪从萧家接回宫中。两人一左一右辅助羽宗仪理政。 在宫中重逢,羽成雪一时抑制不住,把羽成蘅紧紧抱在怀里。他们殚精竭虑这么长时间,总算成功把司徒弘烨扳倒,为母兄弟报仇!即使是清冷如羽成雪,也不禁真情流露。 对于羽成蘅共同辅助父皇羽宗仪的提议,羽成雪毫无异议,不过他拒绝了封王的建议。他和羽宗仪的想法一致,觉得诸皇子中,最适合做储君甚至是继任皇帝的只有大皇兄羽成熙和羽成蘅。但羽成熙身在梁国未知归期,羽成蘅便成了那唯一的人选。之前羽成蘅一直隐在暗处谋划计算,没有太多露面的机会博得朝堂上下的认可。如今羽成蘅走到明处,正是一展所长的大好时机,羽成雪一点也不想成为他的阻碍。因为以他的身份,只要站出来旁人便会以为他要和羽成蘅分庭抗礼,徒增烦扰。 但羽成蘅也有一项劣势,就是他虚弱的身体。他的身体几经折腾,难得能静养时也未能彻底静养,如今诸事纷扰又离不开他主持大局,底子到底是亏了。不过十岁的他细细的肩上已经压了如此重担,令为父为兄的他们感到非常汗颜。因此羽成雪还是决定留在羽宗仪身边帮羽成蘅一把。 羽成雪对父皇羽宗仪的态度没有像羽成蘅那么亲密,也没有像羽成祺那么纠结,都是淡淡的尊重的,倒让羽宗仪忐忑不安的心很快定了下来。羽宗仪对这个容貌绝美高贵的四子还是满心喜爱的。不过看着羽成雪清冷的丽容,他心里胆怯不太敢亲近。目前羽成蘅是最让羽宗仪感到安心的皇子,羽宗仪最乐意亲近他,对他很言听计从。 不过就羽成蘅的“归属”问题,羽成雪和羽宗仪是隐隐争执过一回。 谁让羽成蘅的外表太具欺骗性?即使明知他很有能耐,喜爱他的人还是忍不住为他揪心。 羽成蘅因为操劳过度小病了一场,羽成雪和羽宗仪便无声争夺起照顾他的权利。最终羽成雪以“父皇还在服药,不宜操劳”为由取得胜利。 “……阿絮,我可以自己用。”背靠着羽成雪的胸膛,羽成蘅看着递到自己唇边盛着药的小勺,小小声说了一句。说罢,他忍不住蜷着拳头压在嘴上咳了咳。 他的身体确实不太中用。这段时间处理政务忙碌了一些,前日下过雨有些凉意一时忘了添衣,便成现在这副模样。 羽成雪轻拍他的心口为他顺气,举着小勺的动作纹丝不变。 羽成蘅拗不过他,凑过去含了一口,顿时苦得脸皱成一团,晶莹洁白的指尖马上捻了一颗蜜饯送到他嘴边。 羽成蘅扛不住这苦味,也不管先前还在推拒羽成雪的“伺候”,啊一声吃下蜜饯,压下口中的苦味。 羽成雪专注看着他,淡漠的眼底泛起柔和。 既然开了一个头,接下来羽成蘅也不矫情了,就着羽成雪的投喂一点点喝完药,然后虚脱了一般懒懒瘫在自家四皇兄身上。他实在讨厌苦味儿的食物。平时在外人面前他还会掩饰一二,在羽成雪面前,他却是懒得再装了。 这些年装着装着,某些装出来的特质已经融入他的骨血里,如今也懒得扳回来了。自始至终最能见证他的真性情的只有羽成雪。待在羽成雪身边,羽成蘅由衷地感到放松安心。 思及此,羽成蘅不禁享受似地眯起眼,闻着羽成雪身上的莲香更深地蹭进他怀里。 羽成雪搂着他,动了动身子让他挨得更舒服一点。 ——谁能想到清高孤傲的羽国四皇子殿下其实是这么温柔体贴的一个人? 羽成蘅心里喟叹,不经意想起日前父皇羽宗仪提起的一件事。宫中已经及冠的皇子中居然只有最小的羽成慕成了亲!而且娶的还是那么一个不如意的妻子,偏偏因为司徒弘烨的赫赫名声而无法休妻。羽成慕却并不在意,只道顺王妃司徒悦因为父王的死郁郁寡欢,正在静养,也婉拒了羽宗仪另赏他可心美人侍妾的好意。 羽成慕不幸的婚姻让羽宗仪心里难过,他希望其他儿子的婚事能更慎重,也是时候提上议程了。 “阿絮,日后你会给我娶一个怎样的嫂嫂呢?”羽成蘅突发奇想。虽然他偶有戏弄羽成雪的行为,但心里自然是希望羽成雪可以幸福的。这么干净剔透与世无争的美人儿,必须有一个同样出色的人来般配。 羽成雪顿了顿,淡淡问:“那阿蘅呢?喜欢怎么样的女子?”羽成蘅将满十一岁,虚岁有十三了,而且年少早慧,会思慕女子也是寻常。 羽成蘅一愣,感觉到羽成雪周身的气压低了下来,不明所以地扭着脖子想看看他,被羽成雪轻轻扳回去。 羽成蘅摇摇头:“没有。”上一世羽成蘅接触过的男男女女很多,碰过的也不少,至死都没有结婚,未婚妻是标准的强强联合的附赠品。他能看懂别人眼中的爱/欲,自己却未曾动过心。 这些年来装着喜欢周凤谋,渐渐也有些分不清这喜欢到底是真是假。说在意,计算利用毫不手软,说不在意,眼睁睁看着他痛,他心里又有点难受。 “周凤谋呢?”羽成雪安静又缓慢道。当日羽成蘅在朝上一力支持周凤谋任主将的时候,他正陪着羽宗仪隐在幕后。他能看出羽成蘅在试图修补和周凤谋的关系。 羽成蘅迟疑了:“他……不是……” “如果他还坚持要迎娶你,你会答应吗?”羽成雪问,用平淡的声音说着离经叛道的话。周凤谋一直把羽成蘅当自己的私有物看待,之前他们无能为力,只能隐忍,羽成雪也信了羽成蘅有能耐在司徒弘烨和周凤谋之间周旋,信了羽成蘅对周凤谋是委以虚蛇。但现在,羽成雪不确定了。 羽成蘅对至高的那个位子不是没有野心的。因为只有大权在握,他才能活得不再那么憋屈,可以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 但若登基为帝,娶妻生子以平衡各大势力是在所必行。这不是妥协,而是现实。他在上一世已经深深体会到这一点。而他也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妻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只要听话懂事,他便会给予她该得的尊重。不过如果联婚的对象是周凤谋…… 首先他不讨厌周凤谋,其实周凤谋手中的兵权于他大有益处,他也自信能掌控住周凤谋…… 至于儿子?如果周凤谋愿意,羽成蘅可以让另外的女人生,去母留子抱养到周凤谋名下。如果不愿意,那就不生,从皇兄皇弟的孩子中过继也行。羽成蘅是想坐上帝位,但可没有那个心力继续保证他的亲生血脉能坐上帝位。正如羽宗仪所说,帝位该是能者居之。若他不是皇子,他早支持司徒弘烨登基了。在这个问题上羽成蘅一点也不执着。 这么一想,羽成蘅发现如果真的要“嫁”给周凤谋,他心里居然是愿意的!这实在令他有些惊讶! 没有打算骗羽成雪,羽成蘅沉吟一会儿,点点头道:“我会答应的。” “哐啷”!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突兀响起! 羽成蘅一惊抬头,只见周凤谋从隐蔽处走出来,目光既难以置信又复杂地看着他。 “阿谋哥哥!”羽成蘅不禁脱口而出! 周凤谋听到这个称呼脸色一变,转身就走。 羽成蘅愣住,考虑着要不要追上去。 “去吧。他对你是真心的。”羽成雪轻声催促道。不知何时他已经放开搂着羽成蘅的手,微垂眼帘掩去眼底的一抹不自知的黯然。 羽成蘅闻言一震,立刻从羽成雪身上下来,小跑着头也不回追了过去,没有看到羽成雪的神色。 羽成雪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抬起手轻轻压在心口…… *************************************************** 周凤谋离去的步子很大,却没有用上轻功。 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虚浮的脚步声,他走得又快了几分,直到听到一声痛呼和身体落地的声音,他才猛地顿住脚步回过身! “阿谋哥哥……”羽成蘅坐倒在地上,形容有些狼狈,他委屈地看着周凤谋。 周凤谋死死盯着他,唇绷成一条直线不说话。 羽成蘅暗叹一声,没有站起来,仰着头朝周凤谋正色道:“周凤谋,刚才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周凤谋沉默了很久很久。羽成蘅耐心地等着,心不受控制微微紧缩。 “……若我击败梁**,你愿意和我离开羽国吗?”周凤谋开口问。 羽成蘅心里一沉。他立刻明白周凤谋要的是什么,但再一次的,他只能打碎他的期盼。这里已经有太多让他放不下的人了。 羽成蘅的沉默已然说明一切。 周凤谋面无表情:“那么,不必再提。” 听到这么明确的拒绝,羽成蘅心口微微刺痛。这到底是他太奢求了!这三年多来,在对待周凤谋上,他于公没有做错,于私却终究是欺骗辜负了周凤谋的一片深情。 “那你,在外珍重。”羽成蘅也不是儿女情长拖泥带水的人,压下情绪挚诚道。 “我会赢的。不要忘记你的承诺,善待司徒一家。”周凤谋不带感情道。 羽成蘅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 周凤谋突然毫无警兆冲过去,直接跪倒在地上狠狠抱住他,低下头辗吻啃咬他的唇,似乎恨不得把他嚼碎了一点一点吞入口中,让他融入他的骨血里,再不分离! 羽成蘅热烈地回应他,直到心脏缺氧,眼前一阵阵发黑,唇上一片火辣! ——这个男人分明对他有情,分明万分舍不得他! 但周凤谋最终还是放开了他,背过身一步一步远离还趴在地上喘息,无力站起的羽成蘅。 羽成蘅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用尽全力喊道:“周凤谋,一定要活着回来!我许你一夜!听到没有?活着回来,我羽成蘅许你一夜!” 一定要,活着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不是阿蘅不要阿谋哥哥,是阿谋哥哥甩了阿蘅~~ 阿谋哥哥想要一个远离羽国的从头开始,阿蘅给不了~~╮(╯▽╰)╭ (顶着锅盖遁走) 最终cp定了,是阿絮。 在第二卷最后一章感谢 百里若离大 的地雷~~ 第三卷是大皇子羽成熙回国,他和阿蘅的对手戏~羽成熙也是半个cp~相爱相杀那种~ 第52章 请勿转载 三年后 羽成蘅匆匆赶到承乾宫,便看到一个相貌妍丽的女子跪在宫门外,神色平静而执拗。 承乾宫大门紧闭,静悄悄的无一点声音传出来。 羽成蘅心里一动,荀奉明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二皇子殿下在里面。” 羽成蘅眼里闪过一抹了然,暗叹一口气。 说来这是一件太过惊世骇俗的事。 自三年前除去司徒弘烨,搬开压在羽国皇室头上的阴影后,正德帝羽宗仪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虽然有羽成蘅等皇儿在身边尽孝,也顶去他肩上大部分的处政压力,令他的情况有所改善,但他的日子依然尽可能地过得封闭,而且他对羽成蘅羽成雪等人极为信服顺从,在政事上毫无主见,凡是他们的决定他都是点头支持。 渐渐地,明亲王羽成蘅和四皇子羽成雪成为朝廷真正的主事者。羽宗仪不止一次流露想立羽成蘅为太子的意思,大臣们从最初的议论不休到见识到羽成蘅手段后慢慢信服默认,而且因为羽成蘅已逝的生母顺贤妃早已便被追封为贞懿皇后,羽成蘅是大皇子羽成熙外唯一的嫡皇子,身份足够高贵,也堵住了一些人想要反对的声音。所以即使没有正式册立,明亲王羽成蘅已经成为公认的储君人选。 不过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年前周凤谋不负众望,率领大军重创梁**,终于逼得梁国派出使者议和,明亲王羽成蘅第一个要求却是:“父皇母后思念大皇兄甚切,大皇兄在梁国做客多时,是时候该回国尽孝!” 意思就是,他要梁国放大皇子羽成熙回羽国! 在储位和帝位都十拿九稳的当儿,明亲王羽成蘅居然想把他最大的竞争对手迎回国而不是想方设法除掉他或者让他永生待在梁国再不得归!要知道,大皇子羽成熙论身份论地位论功劳都恰恰压羽成蘅一头!羽成蘅把他弄回来,无异于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无论旁人如何想,羽成蘅都坚持这一点。更离奇的是,梁国不接受放羽成熙回国这一个条件,死咬着不放! 最后双方谈判破裂,又重新回到战场上一决胜负,两国之战又延绵至今…… 因为羽成蘅愿意迎羽成熙回国,正德帝羽宗仪对他的喜爱又加深了几分,放权放得更加爽快,等大臣们回过神来,他已经十天半个月不见上朝一次,只担着一个皇帝的虚名。 羽成蘅等人因为羽宗仪的经历对他格外宽容。当初激他振作精神处政不过是为了减轻他心里的死志,中止他下意识的自杀行为,后来见他虽然确实不堪大用,但胜在不恋权,不自以为是,一心一意支持他们的政见,给了他们不少便利帮助,他们这些做儿子的对他的尊重照料是更加精心尽心。 作为皇帝,羽宗仪原本比较拿得出手的一个嗜好便是美色。看他庞大的后宫人数和串珠似的儿子人数便可窥一斑。但后来羽成蘅他们才知道,自羽宗仪被司徒弘烨折辱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是越来越碰不了女人。直到三年前司徒弘烨被除,羽宗仪已经完全失去一个正常男人对女人的反应。一开始他不信邪,尝试过去临幸后宫妃嫔,但每次都失望而归,男性自尊受到很大的创伤。这件事令他的神智又一度不稳,不再踏入后宫半步。羽成蘅他们怕有后宫妃嫔不识相再撞到这枪口上,只能彻底隔离了羽宗仪和她们。 但作为一个正常的盛年男人,羽宗仪有他的生理需求。偏偏他只能对男人产生欲/望,而且是高大强壮的男人,而且他是被进入的那方。可是作为一个帝皇,以前迫于无奈只能雌伏在司徒弘烨身下的屈辱经历已经几乎把他逼疯,羽宗仪根本接受不了任何会勾起他对司徒弘烨的记忆的男人!而每一个高大强壮足以牢牢把他压在身下的男人都会让他想起司徒弘烨! 羽成蘅等人知道他的状况却无法提供帮助。这是羽宗仪最难以启齿的事,他绝对无法向他的皇儿们诉说,一切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而羽成蘅他们即使知道也必须装作不知道。 最后的解决办法是羽宗仪悄悄命人打造了一些粗长的惟妙惟肖的玉势。他会在欲/望难抑的时候把身边的宫人远远驱离,拿起玉势自行解决需要。这种举止对于羽宗仪来说十分可耻,但总比再度被男人压在身下要强。 这件事本来是羽宗仪最私密的事,只有羽成蘅和羽成雪知道一二。但他们是何等聪明识趣之人,对自家父皇也是真的怜惜宽容,自然是对此事缄默再三,只作不知。 不想一个意外之人打破了羽宗仪竭力掩饰的这项丑事! 周凤谋在边关领军作战,二皇子羽成祺则以戚无回的身份成为他的其中一名副将,既协助他也监视他,每隔半年,羽成祺会秘密回洛阳向羽宗仪述职。因为身份无法公开,他进宫出宫都是通过很隐秘的路线。 那次他风尘仆仆回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往承乾宫走去,一时竟没有注意到四周异于平常的寂静。等他靠近承乾宫,准备从侧门进入,便听到父皇羽宗仪极度痛苦的呻/吟声。他以为羽宗仪发生意外,想也不想破门而入! 然后羽成祺看到他毕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一个清丽文弱的男人赤身**半躺着宽大的软榻上,弓着身一手握着巨大的形似男器的玉势往体内抽/插,闭着带了湿意的眼睛满脸潮红,艳红的唇微张,发出似痛苦似愉悦的呻/吟,**蚀骨…… 看清男人的脸,羽成祺顿时脸上通红,慌忙转身却碰的一声,直直重重地撞在柱子上,把自己撞得满眼金星。 “……阿祺!”羽宗仪听到动静睁开眼,见是羽成祺,立刻尖叫一声,七手八脚想收拾自己,羞耻欲死! 羽成祺怕他的叫声会引来其他人,头脑一热,连忙蹲下/身,掩住羽宗仪的口,但乱中出错,一不小心竟碰到羽宗仪还来不及□的玉势,把它往羽宗仪体内更深地推了一下,羽宗仪腰一软,不禁又发出一声呻/吟。 羽成祺见他往后倒,连忙伸手想扶住他,可用力过猛,反而滚作一团。两人离得极近,这诱人含欲的声音丝毫不漏钻入羽成祺耳里,一直对这方面完全不开窍的少年心魂一荡,身体立刻有了反应! 羽宗仪身经百战,自然立刻感觉到羽成祺的变化,眼睛里露出不敢置信的愕然! 羽成祺也是一脸惊骇。羽宗仪可是他的父皇!他怎会如此大逆不道!羽成祺惊慌失措地放开羽宗仪,极度羞愧地开始对他磕头,要拔出匕首自尽谢罪! 羽宗仪被自家儿子看到这种丑态也想自行了断,想不到羽成祺的动作比他还快,连忙大叫一声“住手”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拦,竟出乎意料握住刀刃,弄得满手鲜血…… 羽成蘅带着太医赶到的时候,羽成祺伏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羽宗仪披着一件松垮垮的外袍衣衫不整地握着不断冒血的手心失魂落魄。 羽成蘅不着痕迹地蹙眉,只让太医为羽宗仪包扎。 羽宗仪手心的伤深可见骨,需要缝合。他养尊处优最不耐痛,缝合时直痛得冷汗直冒,咬得嘴唇出血了还是压抑不住痛极的抽气声。 羽成蘅发现羽宗仪每一次发出痛呼,羽成祺的身体都微微一震。羽成蘅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 “父皇,二皇兄,万事有商量,切莫冲动行事,伤人伤己。”羽成蘅恳切道,“您们为羽国付出良多,阿蘅只愿您们凡事随心。” 说罢,他便带着太医离开,还体贴地令宫人后退百步,不可扰了两人的相处。 也不知那日羽宗仪和羽成祺说了什么。此后这两父子皆互相躲避着不见面。可是过了一段时日后,羽宗仪把羽成祺召进承乾宫。从此之后,每次羽成祺回来,都是向羽成蘅直接述职后便待在承乾宫一步不出,直到再一次赶赴边关。羽宗仪和羽成祺在承乾宫中做了什么无人得知,但两人的日渐亲密和眉宇间偶尔闪过的一些什么还是能让有心人看出一些端倪。 羽成雪便是其中之一,他目视羽成蘅。若没有羽成蘅默许,羽宗仪和羽成祺绝对到不了这一步。 “阿絮,那是他们的事。”羽成蘅表示他不会掺和进去。羽宗仪和羽成祺都是命途多舛,经历过诸多苦难之人,若真的能从彼此身上得到安慰,何不乐见其成?他们都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人,也知道日后要承担面对的是什么,不需要其他人置喙。 羽成蘅相信即使大皇子羽成熙回国知道了这件事,他一样会作出这样的抉择。 不过羽宗仪和羽成祺做出的事也给羽成蘅带了一点小麻烦。 比如此时,有个不明真相的女人刚好在某个特殊的时候绕过宫人闯进承乾宫,冒死求见羽宗仪。 而且这个女人,羽宗仪还不能随便一刀砍了她。 因为她是容妃小桓氏,羽成蘅的表姐,还育有当朝的十四皇子,也就是福王羽成瑛。同时她还在除去司徒弘烨的事中,立下一些不可磨灭的功劳。 作者有话要说:这叫做一场乌龙引发的jq!(严肃脸) 父皇是木有节操的弱受~~~哎!(偶绝对不承认写的时候偶荡漾了!滚粗—— ps:感谢云♂醉小亲亲的地雷~~~mua!! 第53章 请勿转载 容妃小桓氏是顺贤妃桓氏死后,桓家推出来的牺牲品。司徒弘烨杀了顺贤妃和太子羽成灏,严重损害了桓家的利益。为了和桓家修好,司徒弘烨让桓家再选淑女入宫,并许诺一个皇子。 桓家对司徒弘烨的补偿根本嗤之以鼻,但司徒弘烨势大,桓越有了羽成蘅的暗示也需要取信于他,小桓氏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入宫的。而且入宫后,她必须代表桓家对司徒弘烨表示臣服,所以才有了后来她对司徒弘烨言听计从的一幕一幕。 然而取信于司徒弘烨的关键,则是十四皇子羽成瑛的出生。因为司徒弘烨对容妃和十四皇子的重视,不少人打心底怀疑羽成瑛不是正德帝羽宗仪的血脉。司徒弘烨从来不澄清这个问题,因为他需要桓家靠向他。容妃和十四皇子孤立无援更有利于他的控制。但司徒弘烨从来没有怀疑过羽成瑛的血缘问题,他以为他必定是羽宗仪的儿子。 但事实上,羽成瑛确实不是正德帝羽宗仪的种。羽宗仪在司徒弘烨的逼迫下确实碰过容妃小桓氏,但他对女人本就越来越有心无力,做这事还是司徒弘烨逼得,一口气根本提不上来。小桓氏在桓家被精心□过,对羽宗仪的情况有所了解,顿时急得不行。因为如果她无法成功受孕,不但家里要送另一个女孩子进来取代她,她面临的结局不是死便是打入冷宫,一生尽毁。小桓氏也是个敢的,她说服了羽宗仪,让他同意她另找男人办妥这件事。 “……臣妾发下毒誓,这个孩子绝对不会威胁到皇上其他孩子的性命和地位,如有半句虚言,必遭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容妃对羽宗仪承诺道,哀哀切切恳求,“求皇上怜惜,救臣妾一命……” 当时的羽宗仪情绪已经不太稳定,对后宫妃嫔的感情也是时有时无。但他总算急着顺贤妃的死,并不想再伐害一个桓家女人,最终艰难地点头同意了她这个请求。 十四皇子羽成瑛便是这样生出来的。羽宗仪一直对他的十四子不冷不热,容妃对此却从来不敢多说半句,甚至把羽成瑛带离羽宗仪的视线,不让他碍了羽宗仪的眼。 后来司徒弘烨被除,立下功劳的容妃自请带发修行,同时以此为由,希望羽宗仪善待十四皇子羽成瑛。羽宗仪和桓家对这个女子多少有些愧疚,便同意了她的请求。私底下羽成蘅见了容妃一面,详谈之下却得知她修行是为“死去”的司徒弘烨祈福。原来小桓氏竟在不知不觉间对司徒弘烨动了心,只是很清楚彼此殊无可能,才把这份心思藏在心底。羽成蘅从她的话里听出死志——她将要做的其实是殉情。把羽成瑛托付给可以托付之人后,她便要追随司徒弘烨而去。 羽成蘅恨司徒弘烨,因为他夺走了他至亲的母兄的性命。自从囚禁司徒弘烨后,他再没有见过他,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问他那一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他会毫无警兆对他的母兄痛下杀手!而司徒弘烨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报复他欺骗他的仇。 与此同时,羽成蘅也对司徒弘烨心里有愧。因为对于羽成蘅本人,司徒弘烨从来没有伤害过他,甚至极为真心实意宠爱过他。羽成蘅利用这份宠爱做了不少事,让司徒弘烨提前入了局,再难翻身。 所以就如他让陆涵转告司徒弘烨的那样,他们之间,就此两清。 只是羽成蘅和司徒弘烨两清了,其他人却并不。羽成蘅想起至今仍郁郁寡欢,仿佛失去了全部生气的五皇子羽成珠,以及眼前想追随司徒弘烨而去的容妃小桓氏。他无法理解他们对司徒弘烨的仰望爱慕,但仍为他们的义无反顾感到震撼。 羽成蘅最终下了一个决定,把小桓氏送到司徒弘烨身边。他答应过周凤谋会善待司徒一家。小桓氏或者有那个能耐让司徒弘烨活得更好一点。 荀奉明非常反对羽成蘅的这个决定。司徒弘烨活着的事本应越少人知道越好。羽成蘅却因为一时的妇人之仁而平白添上很多风险。 羽成蘅道:“本王能承担后果。”自信而坚定,顿了顿又道:“若你不服,自行离开便是。”说他伪善也好节外生枝也好,他只做自己想做的。 但荀奉明心里已经认他为主,哪里舍得离开?自从羽成蘅得势,帮助荀家沉冤得雪,让荀家残部得以重见天日,荀奉明已经立下重誓要效忠羽成蘅一生以报。 他也只是直陈自己的顾虑,既然羽成蘅心里有成算,他自是不再多言。 也是羽成蘅有眼光,小桓氏到了司徒弘烨身边,对囚禁的生活毫无怨言,一心一意服侍司徒弘烨。有她在司徒弘烨身边,三年来那偏僻的囚禁之所竟没闹出只言片语。 可是当羽成蘅以为两人会相伴至死的时候,小桓氏用尽一切办法偷偷进宫,求到正德帝羽宗仪的宫门前。 宫人察觉不对马上通知羽成蘅前来。 羽成蘅眯着眼睛看了小桓氏一眼,把她看得心头骤冷,几乎要瘫软在地上。但这掌过凤印的容妃好歹有些心气,即使脸色发白也依然倔强执拗。 “带容妃娘娘去偏殿候着。”羽成蘅道。 “殿下,妾身……”小桓氏慌忙哀求道。 “下去,别让本王说第二遍。”羽成蘅一拂袖,走进承乾宫。 宫人半扶半拖强硬地带走小桓氏。 ************************************************** 承乾宫的正殿内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味道,气氛却没有羽成蘅想象中的那般旖旎。 正德帝羽宗仪白着脸被羽成祺拥在怀里,举足间满是不自觉的依赖信任。身材修长瘦削的他和随着年纪增长越发健硕硬朗的羽成祺挨着一起,画面出乎意料的和谐静谧。 不过这确实是羽宗仪第一次在羽成蘅等皇儿面前和羽成祺表现出这种异常的亲昵。即使见羽成蘅走过来,他也没有自羽成祺怀里挪出半分,可见被小桓氏刺激得不轻。 “父皇,二皇兄。”羽成蘅朝两人行礼。 羽宗仪啰嗦着语无伦次道:“阿蘅,阿蘅,你赶她走!你赶她走……我不要见他,不要见他!” 饶是羽成蘅再聪明也没听懂他的意思,他询问地望向板着脸眼睛却怜惜地看着羽宗仪的羽成祺。 羽成祺安抚地轻轻拍着羽宗仪的背,把他搂紧密密麻麻护起来。他从来拒绝不了他的父皇。无论这父爱是正常的还是扭曲的,他都全盘接受,对羽宗仪呵护备至。他向羽成蘅做了一个口型,无声道出“司徒”两字,却是不愿把事情再复述一遍继续刺激羽宗仪。 羽宗仪这辈子做过最血腥大胆的事便是亲手挑断司徒弘烨的手筋脚筋,让那个欺辱他多年的男人从此废掉。但他心里的阴影从来没有消失过。司徒弘烨是他毕生的梦魇。没有人提及他犹能自欺,一有人提及他就忍不住情绪不稳。 羽成蘅见状,也知道从他们两人口中问不出什么。 “父皇放心,儿臣必会好好处理此事。”羽成蘅温声道,“劳烦二皇兄照顾父皇。” 羽宗仪听到羽成蘅的保证顿时放松不少,他欣慰地看着羽成蘅。在他看来,羽成蘅这个儿子无所不能。 羽成祺道:“应该的。”他回应的是羽成蘅的后一句。 羽成蘅微微一笑,恭敬地退了出去。 他去见小桓氏。 小桓氏鬓发散乱,不掩脸上的憔悴。她一点也不在乎颜面不颜面,见到羽成蘅便下跪磕头,开门见山道:“殿下,王爷快不行了。他的最后一个愿望是见皇上一面,求殿下成全!” 羽成蘅负手而立,眼神莫测:“你不该来。”他倒是小看这个对司徒弘烨死心塌地的女人了。明明囚禁司徒弘烨的地方有重兵把守,该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也飞不出来的。小桓氏却硬生生成了个例外,还给她直直摸到羽宗仪的承乾宫去。若她的目的是行刺正德帝羽宗仪,恐怕不堪设想。还好她没有做出什么不轨之事。但这样一来,她在囚禁司徒弘烨的那处和在宫里埋下的所有暗线都毁得七七八八。 ——小桓氏不仅想伴在司徒弘烨身边那么简单,她还想救司徒弘烨离开囚禁他的地方! 好大的胆子!小桓氏为了司徒弘烨连桓家和亲生儿子都不要了!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司徒弘烨会安安静静和小桓氏过日子的事儿有些违和。如今看来他的感觉是对的,所有人都留了一手! 小桓氏脸露凄苦:“王爷命不久矣,妾身无可奈可!求殿下成全!” 羽成蘅摇摇头:“司徒弘烨明知父皇永生不会再见他,却依然让你来。他真正想见的人是本王。然而他凭什么那么肯定本王会见他?原因在你。他用你和你手上仅有的人手逼本王不得不承情,去见他一面。你来了,你命休矣。所以本王说你来错了。” 小桓氏闻言一愣,眼里闪过一抹受伤。她对司徒弘烨情根深种,只是关心则乱才一时冲动,不管不顾来了,被羽成蘅一点醒已经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思及司徒弘烨的无情,她不禁泪盈于睫,但依然无怨无悔再次磕首:“如此,便恳求殿下应了王爷之请。王爷心里极苦……” 羽成蘅本来想让她认清司徒弘烨的真面目,引她对司徒弘烨产生怨恨,不单可以顺藤摸瓜拔起小桓氏埋下的钉子,更可以借此摸一摸司徒弘烨手上还有多少残留的力量。但小桓氏居然如此执迷不悔,羽成蘅顿时有些无计可施。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都不可理喻。 看来这一见是不可避免了。且看司徒弘烨还能蹦跶出什么事来。羽成蘅想道。 不想再和小桓氏多费唇舌,羽成蘅让宫人带她下去,先看管起来。 这时荀奉明突然从外面转进来,对羽成蘅宣布了一个消息,立刻让羽成蘅因为小桓氏之事有些阴沉的脸露出一抹喜色。 荀奉明道:“禀殿下,前线传来消息,梁国再遣使臣议和,同意让大皇子殿下归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百里若离亲的第n个地雷!! 谢谢支持呀!!╭(╯3╰)╮ 第54章 请勿转载 羽成蘅今年十四岁,这一年是羽国正德十三年,大皇子羽成熙离开羽国到梁国为质已经足足过了七年。羽成蘅从来没有一日忘记这位兄长。 不是说羽成蘅对羽成熙的感情有多深。事实上,与其说羽成蘅把羽成熙当兄长,不如说羽成蘅把羽成熙当毕生难求的对手。 这些年两兄弟虽然没有见面,但联系一直密切。相距千里,他们却可以毫无障碍地合作,并且暗中交手数回。 羽成蘅能扳倒司徒弘烨,萧皇后萧家绿怡羽成祺等人都是重要的助力,而这些助力无一不与羽成熙有关。羽成熙更是直接策动了梁国发兵羽国,让羽成蘅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以武力震慑天下,彻底推翻司徒弘烨对羽**队的统治,让天下看到羽国的三军统帅并不是非司徒弘烨不可。 羽成蘅对羽国的帝位有野心。三年来他有很多机会夺得储位甚至帝位,但如果他在羽成熙不在羽国的期间得到这一切,先不说以萧皇后为首的萧家人不会和他善摆甘休,羽成蘅本身也觉得这是一种侮辱,胜之不武。所以他等着羽成熙回国,不和羽成熙正面较量一番,他们两人都坐不稳那个至高的位子! 梁国派出的议和的使者已经抵达羽国。羽成蘅身为明亲王亲自接见。 说了也巧,梁国使臣团的这个正使正是当年从羽国带走羽成熙的那个很是精明的何益何大人。七年不见,这瘦皮猴似的何大人倒有向圆球发展的趋势。羽成蘅还记得他是如何绵里藏针地挑拨羽国皇室和司徒弘烨的关系,又和司徒弘烨一唱一和,软硬兼施地挑选了羽成熙作为质子带回梁国。 在和羽国其他大臣见面之前,梁国正使何益先求见羽成蘅,还奉上一叠厚厚的礼单。 羽成蘅接见了他,手执礼单看了一会儿,笑道:“当日与何大人一别已有七年,想不到大人还记得本王。本王心中甚慰,如此厚礼,却之不恭。”说罢便让荀奉明代他收下来。 荀奉明忍住笑,恭敬地拿着礼单退下,安排宫人清点。 何益的脸色顿时抽搐了一下。他带来的这些礼物来自梁国国库,代表梁国朝廷。怎么到这羽国的明亲王口里,倒仿佛变成了私人赠予?而且虽然羽成蘅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但七年前,梁国对羽成蘅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羽国十一皇子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哪有谁真的还记得他?若不是三年前他突然横空出世,不但接掌了司徒弘烨的军队还控住了羽国的政权,以何益的身份根本不用如此讨好于他。其实直到此刻,大部分梁国大臣都不相信羽成蘅是羽国的实质掌控者,他们更愿意相信他不过是某些人拱到台面的傀儡而不是真的天纵奇才,毕竟三年前羽成蘅才十一岁! 身为梁国人,见识过羽国大皇子羽成熙的惊采绝艳后,不能也不愿相信羽国还有一个和羽成熙不相伯仲的皇子!这也是一年前梁国派使臣议和时刻意忽略羽成蘅的原因。 但礼物之事何益是注定要吃下这个哑巴亏,难道他还能澄清这是梁国所赠吗?这不是硬生生打了羽成蘅的嘴,暗示他太过自作聪明?一旦羽成蘅因此恼怒不收这礼物了,何益得罪了他才是真的亏大了。 何益尚不知羽成蘅性情如何,但厚脸皮和不按理出牌这两点却是迎面而来。这也可能是羽成蘅在表达对一年前梁国议和时对他的忽略的不满? “殿下喜欢即可。”何益干巴巴道。 羽成蘅含笑点头:“有劳何大人了。贵使远道而来,想来是饱受颠簸之苦,大人还是早些回使馆安歇。明日早朝,皇上自会召见各位。” 何益目瞪口呆。这是收了礼物马上撵人?他没有听错吧? “明亲王殿下,小使有机密之事和殿下商讨!”何益见羽成蘅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成分,抬手似乎就要宫人送客,连忙开口道。 羽成蘅侧着尚带稚嫩的脸,疑惑地看着何益:“机密之事?本王与大人分属两国,而且两国之军队还在边关开战,互属敌国,何来机密之事要与本王商讨?这不是逼本王通敌叛变,陷我于不义吗?”他沉下脸,严厉地盯着何益。 何益面对的只是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但他在他的目光底下开始冒出冷汗。 “小使绝无此意,殿下明鉴!” “所以不是机密,只是寻常事?刚刚何大人是口误?”羽成蘅问。 何益拼命点头:“是寻常事,寻常事!” 羽成蘅道:“既然是寻常事,明日早朝时再议即可,无须着急。” 他的意思是不听?羽成蘅胸有成竹的态度让何益心里惊疑不定。难道他知道他要说什么,而且早有准备?怎么可能?难道他身边有奸细?还是羽成蘅正如他们所料的根本不是主事者,他背后之人已经把手伸到梁国去? 何益满腹阴谋论,晕乎乎地被送出宫外。 ************************************************** 羽成蘅确实对何益想对他说什么心里有数。 对于放羽成熙归国一事,梁国内部分成两派。一派以梁国太子和羽成熙的未婚妻梁国公主为首,他们赞成羽成熙归国夺取皇位后与梁国强强联手,新增的理由则是不必为了羽成熙一人让梁羽两国之战持续下去。另一派则是以梁皇梁坚为首,他们看出羽成熙之才,不愿放虎归山。但近日梁坚生了病由太子监国,边关战事周凤谋带领羽**又取得一场小胜,梁国太子趁机旧事重提,极力主张议和,放羽成熙回国。 梁国太子的主张得到声援,梁皇梁坚却依然不死心,派出忠于自己的何益前来议和。估计何益是想说服羽成蘅一派阻挠羽成熙回国。 他们始终认为以羽成蘅如今的权势地位,必定是最不想羽成熙回国之人。 可惜何益的口舌如簧还没有来得及展现已经被羽成蘅削去一层皮扔出去。得不到羽成蘅的支持,何益在早朝上想出另外一招,道梁皇希望让羽成熙和梁国公主完婚后再归国。 听到何益的理由,羽成蘅简直想叹息。他虽然想让羽成熙回国,但这不妨碍他乐意看一看他那个似乎无所不能的大皇兄吃瘪。本来还以为何益能给他带来一些惊喜,岂料他依然用那招用烂的,拿梁国公主作文章。羽成熙早有准备,在梁国使者团抵达羽国前,已经通过秘密的渠道同时给羽成蘅萧家和谢家传了一个信。 大鸿胪谢秀芝是谢家家主,主管羽国的对外事务。他朝自家鸿胪寺少卿看了一眼,那很是傲气的青年便出列,昂起下巴道:“多谢梁皇的美意。据闻梁国公主心里另有所属,已经珠胎暗结数月。我国大皇子乃君子,不夺人所好,亦有成人之美的雅量,愿意与公主解除婚约。” 何益的脸色马上变成猪肝色:“荒唐!胡说八道……” 鸿胪寺少卿斜睨他一眼,打断他道:“贵使要小臣道出公主所属之人的名字官职,乃至他们相会定情的日子信物……” 何益眼眉狂跳,脱口而出:“住口!” 鸿胪寺少卿闭嘴,但眼里的意思很明显。无论梁国主不主动解除这婚约,羽国都不会承认梁国公主这皇子妃!不然羽国皇室可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何益在梁国时不是没有听到一些关于梁国公主的风言风语,但他没有料到这短短时日里,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还被羽国查得一清二楚,直接把他的脸皮扯下来,打得他措手不及。这件事若传出去,不但梁国公主的名声尽毁,梁国皇室的名声都要就此蒙羞! 何益的脸上乍白乍青,只觉得羽国官员早已挖好坑等他傻傻跳下去,脸上都是讽刺。 大鸿胪谢秀芝见火候差不多,便出来扮白脸:“若梁国肯解除这段婚约,大皇子殿下愿意认公主为义妹,成就一段美谈。” 何益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确实,若羽成熙肯主动站出来澄清,所有人的颜面都得以保全。相信即使梁皇在此,也只能同意这个做法。毕竟三年的仗打下来,羽国已经用实力昭告天下人他们再也不是多年前差点灭国的丧家之犬。如今梁陈两国想对羽国耍手段都得先掂量几分。 “我大梁国愿意解除公主和贵国大皇子的婚约。”何益知道事已不可为,只能顺着羽国给的台阶下,心里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梁国公主抱怨不已。 羽成蘅冷眼旁观,再一次深刻体会到羽成熙的手段。明明情报里事无巨细地描述过梁国公主对羽成熙的迷恋,羽成熙却硬是有办法给那公主弄出一个情人,还整出孩子这种无法掩盖的出格事儿。梁国公主是他的未婚妻子,给他戴了这么一顶绿帽于他的名声也是很不好的。偏偏如今这样虚晃一枪,不但挽回了自己的名声,也给梁国皇室和梁国公主卖了个好。而在羽国这边,不但解决了要娶一个异国公主,导致儿女血统混淆的难题,还收获不少同情票,可谓一举数得! 有羽成熙的筹谋在前,梁国使者团这次议和绝对讨不了便宜。 这一手实在漂亮!人还没有回来,已经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的能耐。 得小心了!羽成蘅摸着下巴,忧愁又兴奋想。 **************************************************** 大皇子羽成熙回国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一些不赞成让羽成熙回来的大臣忿忿不平地看着这事尘埃落定。他们大部分都是支持羽成蘅的,想找羽成蘅讨个说法,看下一步如何进行下去。毕竟若羽成熙事事顺当,他们这些人就得不顺了。其中以羽成蘅的外祖父桓越为最。这些年桓越是越活越老小孩心性。这个曾孙都有了的老头子虽然不太插手羽成蘅做下的决定,但他要刨根问底挖出一个解释。而且他有一个爱好便是天天唠叨未成婚的孙子和外孙的婚事。已经十九岁的大龄未婚少年桓天诚深受其害,每次向他祖父请安跟上刑场似的,还死不肯摘掉羽成蘅伴读的帽子,因为关键时刻凭着这个身份他能进宫躲避祖父的催婚令。他和羽成蘅这个皇子表弟的关系也好,不怕他见死不救。 羽成蘅同样是桓越唠叨婚事的重点对象。不过一来他尚未及冠,二来他比实诚的桓天诚要狡猾得多,桓越多说两句他已经比老人家更快地喘起来,一副病弱受不了刺激的模样,顿时让桓越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但随着大皇子羽成熙的归期渐近,桓越深感不能再纵容羽成蘅下去了,得给他寻一二三个助力才行。于是他带领一些支持羽成蘅的大臣气势汹汹地对羽成蘅实行围追堵截。 本该非常忙碌的明亲王殿下却任这帮中年人和老家伙的组合上蹿下跳地折腾,他自躲进羽成雪更名为瑾泉的宫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近日羽成蘅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得了一具古琴。这古琴由古桐木所制,质地奇特,似木又似金,纹路素雅古朴,流畅大气,琴弦晶莹强韧,抚之有凉丝丝之感,却不显寒锐只见清泽,音色空灵飘逸,如拢在锦缎下的珠玉相击,令羽成蘅啧啧称奇。 他身为皇子,先受过羽成熙和羽成雪的书画指点,后又有名士章拙的细心教导,在求精不贪多的练习下,于书画两项有些心得。但论琴技他实在无此天赋,只勉强识得那宫徵角羽。羽成雪在琴上却堪称大家。因此羽成蘅得了古琴,第一时间便给羽成雪送过去。 羽成雪果然对这具古琴爱不释手,还给它起名“冰见”。 因为是羽成蘅赠的琴,为表谢意羽成雪大方地答应只要羽成蘅想听琴,他便为他抚上一曲。 羽成蘅对着羽成雪是越来越不知客气为何物,这时毫无警兆地躲进羽成雪的瑾泉宫里,眼巴巴的张口就是要听琴。 羽成雪素来宠他,放下正在看的书便吩咐宫人准备,他自去沐浴焚香。 当羽成雪准备妥当缓缓走出来时,羽成蘅端坐在瑾泉宫里的小亭阁里,已经泡出一道香气四溢的茶,正优雅地摆弄着茶盏。他抬起眼看见羽成雪,眼里闪过一抹欣赏。 这些年里羽成雪的五官已经完全长开,容姿比以往更胜一筹,那种雌雄莫辩的绝美已经转为成年男子的皎然雅致,俊美绝伦,和着他更加清冷傲然的气质,举手抬足间皆是风华,令人见之不禁自惭形秽。 这般雅致高量的人物,仿佛沾上这尘世之事都是污了他的手。羽成雪的母族王家被司徒弘烨打压过一段时日后便重新起复,但整个王家没有一个人能对羽成雪的行事置喙。即使羽成雪今年二十又二依然不近女色甚至男色,也无人能奈何他。每次听到王家家主又向他诉苦家里专为羽成雪准备的绝色佳人已经变成乏人问津的老姑娘,羽成蘅就不禁失笑。 羽成蘅来了这个时空这么多年,还真没有见过能匹配羽成雪之人。王家想借他之口劝羽成雪娶妻纳妾,可是想错他们的心。他家阿絮就该这般高高在上,随心所欲。他绝对不会仗着和阿絮亲近就自以为是地“劝”他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羽成雪撩起衣袍坐下,接过羽成蘅递来的茶盏喝下一杯。羽成蘅很有默契地接过空了的杯盏,递了一条丝绢给他净手。羽成雪拭净手,神色一端,玉白的双手放在琴上,十指拂动,动人的琴声瞬间流泻而出。 美人如玉,琴音如泉。羽成蘅撑着颊听得如痴如醉,后来直接得寸进尺挨在羽成雪肩上,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莲香。 羽成雪眼底泛柔看了他一眼,琴音丝毫不乱,又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温柔缠蜷之意。 一曲弹毕,羽成蘅不禁拍手赞道:“阿絮,你的琴天下无双!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总要对得起明亲王殿下亲手煮的茶。”羽成雪含笑道。 羽成蘅想了想,煞有介事道:“那倒是。这天下能让我亲手煮茶的人,也就那么一两个。阿絮你可是其中之一。” “皇兄我深感荣幸。”羽成雪凤目微挑,“再来一杯?” “阿絮请喝茶。”羽成蘅马上作奴才状,卑躬哈腰又递了一盏过去。 羽成雪见他耍宝,不禁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微微摇头。 羽成蘅蹭了蹭他,弯着唇笑。 “听说你被桓相逼得紧,如今看来倒不尽然。”羽成雪顺势把他拉到怀里道。 这几年来羽成蘅的身体也长了一些,但许是药吃得多了有所影响,他始终比羽成雪矮了一个头。不过无论以前还是现在,羽成雪都能轻轻松松把羽成蘅抱起来。这有点刺痛羽成蘅的男子汉自尊。不过想到羽成雪可是难得允文允武的皇子,至今依然没有断过锻炼,羽成蘅心里又平衡了。别看羽成雪长得俊美,身材修长瘦削,一副轻飘飘的谪仙样,衣袍底下的可都是结实有力的肌理。羽成雪的性子能高傲到如此地步,也是他有高傲的本钱。若不是他没有争权夺利的野心,怕是和羽成熙都能拼个不相伯仲。 羽成蘅被羽成雪当娃娃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丝毫不觉得羽成雪把他抱在怀里有什么不对,还趁机不平道:“我可惨了!大皇兄要回来,他们忌惮得要死,还要拉着我跟他们一起瞎折腾!” 羽成雪对羽成熙这个大皇兄是尊敬的。他和羽成蘅联手设局对付司徒弘烨时,已经彻底体会到那种和司徒弘烨对抗的巨大压力。而在羽成熙离开羽国之前,却是他顶在前面,完全把他们这些皇弟保护在他的阴影下。更不用说更早之前在战乱中颠簸流离,若不是有羽成熙辅助羽宗仪,他们那些年幼的皇弟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未知之数。羽成雪毕竟只比羽成熙少一岁,以前的事他多少还有一些记忆。这也是他一直支持羽成熙的重要原因。 尽管羽成熙从不言明,但他们这些做皇弟的确实承了他的情。正是有羽成熙这个尽职尽责保护父皇保护母妃保护弟弟妹妹们的榜样在前,羽成雪才会是如今的羽成雪。 这一代羽国后宫的勾心斗角互相倾轧比以往任何一代都要少,一是因为有司徒弘烨这个共同的威胁,二则是因为羽成熙长期而来的潜移默化。他影响了他的父皇,他也影响了他的弟弟们。 即使是羽成蘅,面对既是皇兄又是最大竞争对手的羽成熙,想的都是堂堂正正较量一番,而不是通过阴谋诡计设计他除去他。羽成蘅也是打心底尊重敬爱他这个大皇兄。当然如果能赢了羽成熙,将会是羽成蘅一生中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你真的不担心?”羽成雪顺了顺羽成蘅的发,问。 羽成蘅大眼睛一转,口气转为忧虑:“当然是担心的。大皇兄这么厉害,我真怕扛不住……”唉声叹气地捧着脸,好不可怜地看着羽成雪。 “哦?”羽成雪好整以暇等着下文。 “阿絮,这次你得站在我这边!”羽成蘅软软道,拿头蹭他的颈窝耍赖。 羽成雪道:“萧家家主萧云和你那个大宫女那边我不说,皇后病重,你抱了一大堆世家女的画卷给她看是什么回事?” 萧皇后的身体沉疴已久,已经药石罔治。若不是为了见亲生儿子最后一面,她那口气不会吊到现在。 “是皇后吩咐我准备的。大皇兄不是已经二十有三嘛,身边还没有伺候的人。皇后操心他的婚事,为他选皇子妃有什么不对?这在民间叫冲喜!说不定皇后为了能见着皇孙出生,继续撑下去!”羽成蘅很理直气壮。 “所以一下子选了一个正妃三个侧妃。正妃姓萧,一个侧妃姓荀,一个侧妃姓冯,还有一个姓戚?”羽成雪问。 “这些都是皇后选的。”羽成蘅努力睁大眼,一脸纯良无辜。 羽成雪淡淡看着他。 所谓胜也萧何,败也萧何。羽成熙在的时候,萧家人有了主心骨,行事处处可见百年士族的风骨。但羽成熙一不在,萧家家主萧云却不是个顶事的,不要说锐意进取,连守成都是一个问题。这些年萧家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若不是有一些羽成熙精心培育的亲信在苦苦支撑,萧家早在司徒弘烨和其他士族的打压下一蹶不振。 羽成熙回国的日子定了好,萧家一扫之前的郁气,又开始蠢蠢欲动,连病入膏肓的萧皇后都要掺一脚。萧家的想法是非常美好的,要全力支持羽成熙,增加他的助力,同时最大限度地扩大家族的利益。 但看看他们做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些卡文~~得承认这篇文确实不好写~~/(tot)/~~ 关于父皇和二皇兄的cp问题,有亲已经很清晰地猜出我的意思了~~ 解决司徒弘烨后,父皇本来的设定是领饭盒的,因为处于他的位置以及他本来的性格,都受不了来自各方的压力。即使他不自杀,也会死于精神紊乱。之前他不死是为了保护儿子,但司徒弘烨没有威胁了,他也失去生存的理由了。 但写着写着真不舍得他死。父皇是我最喜欢的角色之一。他很矛盾,有优点也有缺点,但感觉特别有血有肉。他不爱司徒渣,因此司徒渣对于他来说和强/奸犯没什么分别。不是每一人都有那个勇气在日复一日的qj中苟活的。他的良知他的羞耻心他的尊严,每一次都受到创伤和冲击。他活下去的最大理由是保护他的儿子们,即使他确实保护不了全部。 父皇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二皇子就是一个比较适合的理由。因为父皇觉得他已经保护了其他皇子,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但唯有二皇子是没有受到他保护却依然坚强地活着的。父皇对他心里有愧。 而且在父皇和二皇子的关系里,其实真正先动邪念的不是父皇,而是二皇子。尊的~二皇子不是老实憨厚的娃,不然他活不到现在。他只在父皇面前老实= =!是个隐形腹黑。一对分开十多年的父子,要说儿子对父亲有很多父子之情还是挺玄的~~二皇子却很想亲近父皇,对父皇的态度也最特别(我果然写得太含蓄了吗?)~~而且后来碰到父皇那个,先动欲-念的是二皇子——这是正常的父子之情吗??( ⊙ o ⊙ )所以后来前后两次谈话(包括后来父皇主动召见二皇子那次)的真相,其实都是二皇子在猛点头,父皇半推半就~~~(好吧,我果然写得太含蓄了)~~~ 我已经尽量写得合理化来掩饰偶ws的内心~(╯‵□′)╯︵┻━┻ 之后行文还是会按照原来的思路写——即使很受折磨也坚定不移按思路写,希望大家继续支持!!\\(^o^)/~ 不支持这篇也支持一下其他窝= =~~~我都有用心在写滴~~ 舒缓神经之作,现耽主攻新文,干爹和干儿子们: 第55章 请勿转载 单选妃这一项,已经把羽成熙大大坑了一把。若这事真成了,羽成熙苦心经营的良好名声都要毁于一旦! 萧家已经有了一个皇后,依然贪心不足,还想再有一个皇子妃,甚至很可能更进一步至太子妃下任皇后。 荀家的冤屈被平反,虽然重新起复但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可是一些顶级士族的底蕴仍在。萧家要用一个侧妃位把荀家拉拢过来,对抗羽成蘅背后的桓家以及羽成雪背后的王家。 冯戚两家分别代表新旧两个军方势力,萧家必须马上收为己用。于是分别拿一个侧妃之位做利诱,不,更应该说是施舍。 这如意算盘打得响,只差没有昭告天下,羽国的帝位是羽成熙和萧家的囊中之物!这已经不是一个区区的皇子选妃,而是新帝登基要大婚要集权!完全无视还在帝位上坐着的正德帝羽宗仪以及势力如日中天的明亲王羽成蘅以及四皇子殿下羽成雪。 萧家对羽成熙有着极盲目的信心,仿佛只要他回来了,一切便会尽在掌握中! 他们可能也料到羽成熙会反对他们的擅作主张,但如果这是萧皇后的遗愿呢?萧皇后拖着病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羽成熙回国。羽成熙能把她临死前的愿望置之不理吗? 萧皇后并不觉得她做错什么,她爱着她的亲子,她也希望她的娘家恢复以往的荣光! 而萧皇后一旦对萧荀冯戚这四家开了这个口,事情便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到时羽成熙回国,马上就要面对这个陷他于不义的局面。他还不能因此而迁怒任何人,因为这是他的亲生母妃的主意! 羽成蘅作为监国皇子,一切都是按照萧皇后的指示行事。他在这件事上唯一做的只是推波助澜。若萧家人不贪心,一切都是空谈。可惜萧家人贪心,而且太贪心。 羽成雪平淡地看着羽成蘅,对他的装傻扮愣微微勾起唇。他的阿蘅可已经挖了不少坑等着他的大皇兄跳呢? “阿絮,你会帮我的,对不对?”见羽成雪看着他但笑不语,羽成蘅讨好地握住他的手。他就知道瞒不过阿絮! “这是你和大皇兄之间的争夺,真要我掺和进去?”羽成雪引着他的手放到琴弦上,轻轻拂着,带出一串细碎的音。 “难道阿絮要看着我被大皇兄欺负?”羽成蘅看着两人交叠的手。都是养尊处优的人,羽成雪的手贵气无暇,他的手则比他的小一点,肉一点。羽成蘅的琴艺一直由羽成雪在教,可惜没太多长进,连羽成蘅本人都放弃了,羽成雪却不,依然耐心细致地教着他。 羽成蘅有点心不在焉。 羽成雪也在沉吟。羽成熙还在回国的路上,他已经设下一大堆有的没的来招呼他远道归来的大皇兄。还大言不惭地说大皇兄欺负他? ——就这么笃定他会宠他纵容到底? 羽成雪半垂眼帘,清冷的脸上带了淡淡的若有所思。 “待大皇兄能欺负你时再谈。” 闻言,羽成蘅顿时又是诧异又是高兴地扭头看着羽成雪。也就是说一旦他陷入劣势,阿絮会出手帮他!这已经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他还以为以阿絮对羽成雪的尊重,以及对他的疼爱,他在这件事上只会站于中立的地位,两不相帮。 阿絮果然是向着他的! 羽成雪握住羽成蘅的双手拨动琴弦,轻声道:“若你愿意娶妃,会多一个优势。”联婚确实是一个助力。羽成蘅的外祖父桓越老谋深算,挑的人选比萧皇后挑的合适得多。 羽成蘅的笑容一淡,道:“比我年长的皇兄中只有六皇兄成了婚。我年纪还小,不急。阿絮不是也还没有合心意的人吗?” 羽成雪略略一顿,很平静道:“我有。” ************************************************** 我有!我有?我有? 阿絮居然已经有了意中人!而他居然不知道? 羽成蘅坐在马车上,托着腮冥思苦想。他被羽成雪淡淡的两个字搅得脑袋一片混乱。 每次都听到王家人诉苦羽成雪过分清心寡欲,不近色/欲,羽成蘅一直以为羽成雪是没有遇到喜欢的那个。但原来羽成雪的心中已经有人,只是他一直不声不响! 是因为对方身份不够?因为还没有两情相悦?因为…… 羽成雪只说了两个字便不再说下去,任羽成蘅如何心急好奇地追问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甚至当羽成蘅不依不饶,耍赖蛮缠时,羽成雪把他赶了出去。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见羽成雪把人护得这么严实,深感受宠地位受威胁的羽成蘅很用力才忍住责问羽成雪的贴身宫人的冲动。 他很想很想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配得上阿絮的人,得有多么绝世的容色?得有怎样出众的才华?得有如何超凡的气度?羽成蘅的心跟猫抓似的。 ——但这是阿絮的私事!他连他最宝贝的弟弟我都不说清楚,就是不想我插手的意思! 羽成蘅有些烦闷地有一下没一下打着车内的软褥。 “殿下?”外面传来荀奉明的询问声。他听到羽成蘅在车内的动静有点不同寻常。 “……没事。”羽成蘅想到他难得出宫的原因,脸色一正,强行压下心里的纠结,闭目养神起来。 不一会儿后,荀奉明道:“殿下,我们到了。” ************************************************** 时隔三年再见这个男人,羽成蘅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容妃小桓氏不顾一切进宫求见,让羽成蘅有机会把想救出司徒弘烨的势力清洗了一番。而按照太医的诊断,司徒弘烨的身体正日渐虚弱,如小桓氏所说的,大限将至。 羽成蘅最终还是决定见他一面。 这个叱咤天下半生的男人已经瘫痪多时,当年正德帝那几刀下得极狠,彻底把他的手筋脚筋挑断,即使伤口愈合了,也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曾经羽成蘅想以司徒弘烨的骄傲,他一定忍受不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很快会自行了断。如果司徒弘烨真的自行了断,尽管羽成蘅会有不少麻烦,但他不打算阻止。这是他能给这个男人的最大的尊重。所以他没有让人割掉司徒弘烨的舌头。 但司徒弘烨顽强地活了这三年。不得不承认,自此羽成蘅才对他肃然起敬。很多时候,死亡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种逃避一种解脱。而活着才是一种坚持一种无畏。对于司徒弘烨来说,尤甚。 羽成蘅甚至做好随时迎接来自他的所有可能的报复。 但他很意外地一无所获。连这一次小桓氏已经筹谋很长时间的营救计划,都被司徒弘烨亲手送到羽成蘅面前,由他一手打碎。 ——换来一场久违的重逢。 而即使大限将至,司徒弘烨看起来也并不糟糕。除了一头已经全白的头发,司徒弘烨被照顾得很好,身材没有一点变形走样,坐着的姿势和常人无异,气势一如既往的威严霸道,又多了一种沉淀下来的沉稳内敛。 三年来容妃小桓氏把她的心神精力全部毫在司徒弘烨身上。从司徒弘烨身上,羽成蘅能看出小桓氏对他和奉献并无二致的爱意。 但司徒弘烨的铁石心肠有没有被小桓氏打动?羽成蘅看不透。 羽成蘅打量司徒弘烨的同时,司徒弘烨也在打量羽成蘅。当年绵软文秀的小少年已经长大。他的眼睛清澈明亮,自信有神,很习惯很自然地弯起眼睛笑。他的鼻梁很秀气,像顺贤妃。他的唇弧度优美,得天独厚的能随意嗔笑。无论谁看到他,都得赞他是个秀雅讨喜的少年…… 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真的一模一样…… “阿蘅,好久不见。”司徒弘烨低哑道,冷硬的脸上甚至露出笑容。 “王爷。”羽成蘅沉默了一会儿,回道。他挥退了所有人,坐在司徒弘烨的对面亲自为他把盏煮茶。 司徒弘烨定定地看着他:“本王以为还能听到你唤我王父。” “王爷见谅。阿蘅的父亲只有一个,我也只承认那一个。”羽成蘅淡定道,“当有选择的时候,我不会再叫第二人为父。” 也就是说当年那一声“王父”,不过是没有选择的迫于无奈。 司徒弘烨没有恼怒,只是默然,良久缓声道:“也罢,阿仪待你们之心确实难得。你素来是个重情的,便好好待他。” 羽成蘅煮茶的动作一顿。想不到司徒弘烨对羽宗仪的评价居然如此之高。 “王爷放心,您的女儿……六皇兄对她很好。她每年都入庵堂一月,斋戒为您祈福。” 司徒弘烨道:“本王从来没有担心过她。悦儿张扬任性,却一直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羽成蘅不语。可不是吗?当年羽成慕亲手断了司徒悦一指,也亲手奉上自己的一生。他心慈手软,伤害结发妻子的内疚很快淹没了他对司徒悦的厌恶。而后司徒弘烨离世,司徒悦性情大变,再不复以往的残忍跋扈,羽成慕根本再也放不下她。几年下来,这对夫妻居然相安无事,相敬如宾。 “虎父无犬女。”断了司徒悦一指报了当初荷花池的仇,羽成蘅也不会无缘无故再去找司徒悦的麻烦,更何况有对周凤谋“善待司徒一家”的承诺在。 司徒弘烨教养过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司徒弘烨沉沉一笑:“言不由衷。你讨厌悦儿,一直觉得我对她溺宠过度,把她纵得无法无天。” 羽成蘅被看穿了也不以为然,反而坦然道:“是又如何?” “等你为人父母,你便能明白这种对待孩儿之心。不一定给他们最好的,但给他们最适合的。”司徒弘烨道。 “这个分寸,太难掌握了。”羽成蘅摇头。 “所以本王只有一个孩儿。”司徒弘烨又笑了,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一句绝妙的话。 羽成蘅发现今日司徒弘烨笑的次数,比以往他看见的合起来都要多。 这时他的茶已经煮好,茶香渺渺,沁人心脾。 “给我一杯。”司徒弘烨道。 羽成蘅斟了一杯茶,以手试了试热度,放到他嘴边。 司徒弘烨一口喝下,点点头:“好茶。” “谬赞。”羽成蘅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慢慢喝下。 “……你还想知道你母兄之死的真相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七美人投的地雷!!!撒花~~~ 第56章 番外 司徒弘烨 相信人会有轮回吗? 司徒弘烨的一生命途多舛。他五岁丧父,七岁丧母,而立之年丧子,妻妾更是死了不少,以至于他都懒得再娶妻纳妾,碰到看得上眼的,直接要了了事,免得麻烦。旁人畏于他的权势不敢在他面前多言,背地里却少不了饱含恶意称他为天煞孤星,克尽六亲,即使他明明还有一个女儿活在世上。司徒弘烨对此并不在意。他活在当下,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过着人世间最极致的生活,并且在有生之年,无人能撼动他分毫。 他看着最尊贵的人趴他身下雌伏等待他的临幸,看着很多高高在上的人对他卑躬屈膝,他开怀又痛快!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即使有一日要死,也无所言悔! 司徒弘烨记事很早。大约还是两三岁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很深刻的记忆。温暖疼痛饥饿笑容总是一遍一遍在他的生活里重复。 他的父亲是个魁梧粗鲁的鞑靼男人,蒲扇大的巴掌能一下把他扇得老远。然后他柔弱又坚强的母亲便会停下反抗父亲的动作,目光空洞地盯着毫无遮挡的虚空,任父亲在她身上肆意挞伐。还有一个颧骨高耸,尖酸刻薄的瘦长女人,总是用厌恶痛恨的目光看着他们母子,把食物换成馊的,压着他们强灌下去。 母亲不止一次卡着他的脖子想要捏死他,但还没用力已经火烫似的放开,抱着他低声哭着道歉。 他知道母亲不喜欢他,根本不想要他,若不是为了他,她早已经离开父亲这个强迫了她的男人。 但她不舍得他。她疼爱他,会拥抱他,会亲吻他,说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会把千辛万苦得来的食物喂到他嘴里。 在那些极其难得的悠闲的日子里,她总带着淡淡的笑容,手把手教他识字,学规矩,抱着他小小声地回忆她的故国,她的家,她曾经无忧无虑的闺阁日子。她不喜欢父亲给他起的叫阿奴的名,偷偷给他起了一个名,叫弘烨。 特别难写。但母亲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名字,于是他也喜欢。旁人叫他阿奴他都不应,母亲叫他弘烨,他就立刻跑过去。 他不爱说话,但每次母亲笑,他都会情不自禁抚上她的唇角,然后她会笑得更深,秀丽的眉目弯弯的,极好看。 他总听到部族里的人描述那如梦似幻美丽绝伦的神女。对于小小的司徒弘烨来说,母亲就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神女。 每一次母亲张开细瘦的双臂挡在他面前承受辱骂和责打,司徒弘烨都紧紧抱着她的腰,一遍一遍在心里发誓要强壮起来,要保护他的母亲,要让欺侮他们的人死无葬身之地,要把所有最好的一切给他的母亲…… 那时候战火纷飞,很多人过着颠簸流离,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生活。因为父亲是个勇猛的战士,他的帐篷里的人还能保住性命。但在司徒弘烨五岁那年,父亲死在战场上,听说被人生生从中劈成两半,死无全尸。他的妻子,那个尖酸刻薄的女人连替他收尸都不去,卷走了所有东西,还想把母亲卖去军妓户。司徒弘烨无意中听到她和买家窃窃私语。司徒弘烨怒红了眼,半夜偷偷摸进那女人的帐篷,拿起刀子用力划破她的喉咙。 母亲看到他一身血地回来,惊骇地白了脸。 司徒弘烨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刀子,抬起小脸,黑眸里带着猩红狠狠道:“不卖妓户!”他不知道军妓户是什么地方,但那个女人提起母亲和军妓户时恶毒的语气,让他深深意识到那里绝对是极坏的地方,而且会让他和母亲彻底分开!他不要和母亲分开!谁想让他和母亲分开,他就杀了谁! 母亲气急败坏。但她也很聪明,知道不是追究的时候。她马上收拾细软,带着他连夜立刻部族。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在乱世中很难生存。他们遇到过骗子无赖,后来还遇到悍匪,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最后他们只能躲进深山里,靠打猎为生。但母亲和他力气都小,经常打不到食物只能挨饿。 母亲身体不好,从悍匪手中逃离那次受的伤一直没好,病痛和饥饿令她日渐虚弱。她还是撑着一口气,穿梭在山林间找食物。有时病得重了,她会昏睡一整天,无论司徒弘烨怎样惶恐失措地叫唤都唤不醒。 每一次她昏睡过后醒来,司徒弘烨就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抱着她,无声地不停流泪,不敢挪动半步。他极害怕母亲会消失不见。 母亲便温柔地亲吻他,为他拭泪,拍着他的背一次又一次重复着道:“娘发誓,一定一定不会丢下烨儿一人……如果有一天娘不会动了,一定是轮回去了。我们说过轮回的,烨儿,那只是暂时忘了回家的路。所以烨儿一定要坚强,撑下去,然后慢慢来找娘,把忘了回家的路,好笨好笨的娘带回家,好不好?” 小小的司徒弘烨最相信他的母亲。所以当那一日母亲真的不动了,他守了她七日都不见她起来,他一点也不悲伤失落。 “娘才不笨!”他最后一次抚摸着母亲的头发,喃喃道,“烨儿一定会找到娘的,娘等烨儿,等烨儿带娘回家……” 那一年,司徒弘烨七岁。 后来的日子在司徒弘烨的记忆里很是模糊。他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杀过很多人受过很多伤,跟随他的人越来越多,厌恶他的人讨好他的人爱慕他的人也很多很多。他甚至把第一个对他很好很好的女人娶为妻。但很快那个对他很好很好的人变了。她不停地向他索要,她想要地位想要财物想要子嗣想要独宠,但她关心注视的人再也不是他。再来一个女人也一样,不断循环反复,让他渐渐厌了倦了。 再也没有一个人,像他的母亲一样,真的对他好。明明他不是她所期待的孩子,她依然对他好。 他突然无比的惶恐起来!因为经历得太多,他已经不相信轮回。但如果真的有轮回呢? 如果他那忘了回家的路,好笨好笨的娘真的已经轮回了呢? 在他忘了寻找她的日子里,她会不会已经吃了很多苦,被人欺负了很多次? 司徒弘烨开始寻找他的母亲。母亲姓桓,桓家在羽国。他带着他的人马去投效了羽国的皇帝。 然后他遇到正德帝羽宗仪——一个懦弱无能,根本不配做帝皇的男人。这很好,更有利于他的控制。 一开始司徒弘烨对羽宗仪并没有什么歪邪的心思。当一个男人有权有势,他最不缺的就是伺候枕席的美人。但羽宗仪让司徒弘烨看到他对他的孩儿们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疼爱。即使身处国破家亡的危机中,他都竭尽所能保护他的孩儿们。 他把羽宗仪拉上床榻,这个懦弱无能,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抵死反抗,但一拿他的孩儿威胁他,他就从了,不敢再动弹,任他为所欲为。 一个男人,一个帝皇可以为了他的家做到这个地步……这样的性情这样的性情! 司徒弘烨无法把目光自他身上挪开。他该是他的!他怎么能不是他的? 司徒弘烨开始相信他能在羽国找到母亲。 因为他不但找到羽宗仪,还找到长相肖似他的体内还流着桓家血统的羽成灏。羽成灏的脸让司徒弘烨彻底肯定他的母亲和桓家之间的关系。 尽管桓家没有承认,但司徒弘烨知道有一天他们会求着他认祖归宗。 他疼爱羽成灏,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培养,让他得到太子之位。尽管他不太喜欢他对羽宗仪轻视的态度,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甚至杀他,更加不要说杀他的生母顺贤妃。 司徒弘烨知道羽国的后宫中有顺贤妃。她是羽成灏的生母,桓家最尊贵的小姐。她极为疼爱她所出的两个皇子。她该叫他的母亲从母。不知为何,他一直对她避而不见。也许是因为知道她的脸一定会让他想起母亲,她却绝不是他已经轮回的母亲,也许是因为同样是桓家的女儿,她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他的母亲却只能在泥尘里挣扎求全…… 那天他只是太高兴,因为桓家终于向他低头示好,默认他的母族是桓家女,还把母亲的遗物给了他。而他突然发现顺贤妃的生辰和他母亲的死忌在同一日! 他喝了点酒,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和顺贤妃共渡这一晚。他想让她陪陪他,安安静静温温柔柔地陪陪他。 而他不会做多余的事,只想像小时候一样,抱住她的腰,感受她的温度。 他想不到顺贤妃的反应会那么激烈,他才刚抱住她,她已经咬舌自尽。他更想不到明明已经被他下药该昏睡着的羽成灏会突然出现,赤红着眼向他挥剑…… 当时司徒弘烨的脑子很混沌,他本能地反击。等他回过神来,一切已经变得无法挽回。 因为这件事,他善待了他不喜欢,但却是顺贤妃和羽成灏疼爱的小儿和弟弟的羽成蘅。 司徒弘烨更想不到几年后,羽成蘅长开了的脸,会和他母亲的脸一模一样。其实他也不确定是不是一模一样,但他觉得他是她。他便是他那轮回后忘记回家的路的母亲。 他愿意用天下,换回他的相伴的母亲。 唯一一个,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恨不了的人。 而且成王败寇,他甚至觉得欣慰。因为羽成蘅成长得很好,他重情却不软弱,即使没有他的保护和支持,他也能活得比谁都好。他有着足够的坚强去面对日后的一切,再没有人能逼迫他伤害他。 只是这一切,事已至此,他又何必知道? “……在我弥留之时,你来送送我。到时,我再告知你。”司徒弘烨见羽成蘅因为一句话凝神屏息,有些恶劣地勾起唇。 羽成蘅的脸顿时憋得通红,看样子很想咬他一口,之前的淡定从容都不翼而飞。 司徒弘烨觉得他留着一条命,就是为了看到他这个鲜活明亮的模样。他该是爱笑的,柔弱的,又无比坚韧,合该拥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世事轮回,因果报应。 司徒弘烨觉得他信了。 这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他还想再继续看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和一个精神心理都有问题的人讲逻辑~~(摊手) 第57章 壹 阿谋哥哥: 你到陈留了吗?陈留刺客杀阿蘅母妃和太子哥哥,阿蘅讨厌他们!阿谋哥哥打他们!狠狠打他们!代阿蘅报仇!(宣纸被一滴滴豆大的水渍熏开,有几个字被模糊掉) …… 阿谋哥哥,阿蘅病了,起不来,绿x不让阿蘅写信,说会伤着眼睛。阿蘅壮睡,等绿x出去后偷偷写……哥哥你记得打陈留人代阿蘅报仇! …… 阿蘅于正德六年十二月二十夜 贰 阿谋哥哥: 今晚除夕,外面下雪,好冷好吵……阿蘅好想母妃和太子哥哥。往年除夕阿蘅都和母妃和太子哥哥一起看烟火。(宣纸又被一滴滴豆大的水渍熏开,密密的把很多字都模糊掉) …… 清华宫封了,绿x说大家都不能出去,特别是阿蘅。阿蘅还病着,太医开的药好苦,好相偷偷倒掉。绿x答应阿蘅,只要阿蘅听话,阿蘅好了就陪阿蘅堆血人。阿蘅听话。 阿谋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阿蘅相你。回来的时候你会给带什么礼物? …… 阿蘅于正德六年十二月三十夜 叁 阿谋哥哥: 绿x骗人! 阿蘅已经好了!可以堆血人了!她还不让阿蘅出去!阿谋哥哥你回来陪阿蘅玩!阿蘅不要绿x了! 她打开床,只准阿蘅看床外一眼,他们在血上推了两个球,x在一起,相葫芦,不相人。都是骗人的!还是阿谋哥哥最好,都不会骗阿蘅! 阿蘅不是好骗的!阿蘅一定要绿x给阿蘅看血人,不答应阿蘅不吃药!绿x不会,问阿蘅怎样才觉得相人。 阿蘅很聪明,叫他们拿黑豆豆做眼睛,红红卜做比子,比子好长,换芝麻包子做比子,要拍扁的……不过扁比子也不好看。想不到用什么做比子好……树枝做手脚。好细的手脚。血人身子好胖,树枝手脚肯定撑不住。 绿x问阿蘅是不是见过这个莫样的人。阿蘅没有见过,但不想让绿x看扁了,所以阿蘅说阿谋哥哥一定见过! 阿谋哥哥你见过胖身子细手脚的人吗?一定见过的吧! …… 阿蘅于正德七年正月初八晨 肆 阿谋哥哥: 四皇兄,他准阿蘅叫他阿絮。阿絮可好了,给阿蘅带米饯!米饯甜甜好好吃。阿蘅相吃多多,阿絮不准,阿蘅不高兴,不相吃药,不相和他说话。 阿絮好好看。他慢慢和阿蘅说话,阿蘅就听话。阿蘅有乖乖吃药。 ……阿谋哥哥你给阿蘅带米饯好了。阿絮不带就不带。 他们都说阿絮不该来看阿蘅。因为阿蘅病了,阿蘅的病会让其他人生病,所以清华宫才封掉。但阿絮不怕!他好厉害的!他说还会来看阿蘅。 阿絮是清华宫封掉后唯一一个从外面来看阿蘅的。阿絮真好! 阿谋哥哥你回来了,会不怕阿蘅的病,还来看阿蘅,送阿蘅礼物吗? 阿蘅相你,不要不来看阿蘅……(宣纸又被一滴滴豆大的水渍熏开) …… 阿蘅于正德七年正月十二晨 伍 阿谋哥哥: 阿蘅阿蘅又病了……(宣纸有两滴熏开的水渍) 太医过来给阿蘅扎针。这个太医没有胡子,不是之前那个老爷爷太医。阿蘅怕扎针,躲起来不让太医扎。太医很生气,说阿蘅不识……嗯,没有记住后面两个字。不过太医走了,不扎了,真好! 但绿x很伤心,她去找那个太医,x下来求太医扎阿蘅针。 绿x哭了,阿蘅只能给没胡子太医扎了。好痛!阿蘅的病还是没有好。 太医是坏人。 …… 阿蘅于正德七年正月二十夜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可以防盗,试一试~ 这些写作方式经过特殊训练,切勿模仿!!(*^__^*) 嘻 第58章 一行人回到皇宫后,羽成熙先回到他的麟趾宫梳洗一番,再前去拜见正德帝羽宗仪和萧皇后。 因为羽成熙在和梁皇派出的刺客打斗中受了伤,虽然已经草草包扎过了,但羽成蘅不放心,让太医去一趟麟趾宫为他重新诊断包扎。 本来羽成蘅准备派绿怡去为羽成熙安排这一切事宜的,毕竟绿怡是羽成熙暗部的人,该提醒一下大皇兄他的暗部还在他的手中。不过回宫后羽成蘅就改变主意了。今日便让大皇兄安生一日吧!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 羽成蘅办事向来妥贴。羽成熙的麟趾宫在他回来前已经额外整理一番。所有的一切布置摆设和七年前他离开的时候并无二致。 羽成熙身边的两个宫人,圆胖易感的叫元宝,是个太监,瘦长冷肃的叫长栋,是个侍卫。他们都是跟着羽成熙去梁国回来,唯二幸存下来的人,对羽成熙极为忠心。 长栋在之前的刺杀中也受了伤,倒是元宝侥幸毫发无损。 太医为羽成熙重新包扎过后,便被羽成熙遣去为长栋诊伤。元宝看着完好如初的麟趾宫,抽抽噎噎地抢过新派过来的宫人的职务,亲自去伺候羽成熙沐浴更衣。 羽成熙看着元宝红着一双兔子般的眼睛凶巴巴地喝止陌生宫人的靠近,不禁微微一笑,那些宫人顿时没了气焰,忐忑不安地候在一边,任元宝施为。 “桃花依旧,人面全非呀,殿下……”元宝一边利索地伺候羽成熙,一边嘀咕。 羽成熙的眼睛像藏着层层迷雾似的氤氲不清,他的心思也越来越让人无法捉摸。即使与他有着同生共死之情的元宝和长栋都从不敢胡乱揣测他的意思。 对元宝的话,羽成熙只是勾起唇。 穿上一身深紫色的皇子正服,二十三岁的青年身长玉立,贵气如渊,沉潜内敛,举足抬手间全是无可挑剔的皇家气度。 羽成熙是羽成蘅这辈子见过的最具贵族风范的人,没有之一。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明亲王殿下驾到……” “皇儿!”司礼的唱礼还没有过去,一声凄厉的喊叫从步辇上传出!萧皇后甚至等不及旁人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向羽成熙冲过去。 正德帝羽宗仪没有萧皇后那么夸张,但也双眼微红,定定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嫡长子。 羽成蘅扶着羽宗仪的一边手臂作孝子状,看着萧皇后和羽成熙的重逢大戏。 羽国的帝后听闻羽成熙终于回到宫里的消息,都等不及他梳洗后再来拜见,联袂来到羽成熙的麟趾宫。羽成蘅是亲自禀告他们这个消息之人,便跟了过来。 “父皇,母后,儿臣不孝!”羽成熙向羽宗仪和萧皇后跪下叩头。 萧皇后扑向羽成熙的动作被他的下拜阻止。她含泪望着他,伸出手迭声道:“快起来,快起来,让母后看看你,看看你……” 羽成蘅不禁有些同情羽成熙。司徒弘烨一“死”,畏他如虎的萧皇后顿时放下心头大石。加之最忌惮的妃嫔静贵妃顺贤妃都已经离世,冯德妃因为皇儿羽成珠的沉默而沉寂,新上任的郑淑妃根基未稳,她的皇儿羽成慕又娶了明月郡主司徒悦,要对她不离不弃,注定只能当一个闲王。萧皇后没有了制肘,当权的十一皇子羽成蘅对她又礼遇,所以即使一直病着,她还是过上了前所有未的舒心日子。 这舒心日子过久了,最大的倚仗——亲儿羽成熙也快回来了,她便开始有些忘形。 羽成蘅是后来才发现萧皇后对他的父皇正德帝羽宗仪是打心底里看不起的。萧家在她的伯父手里得以发扬光大,一跃而成殷实的羽国第一士族。她是萧家嫡女,虽然不是长房嫡女,但依然享尽尊荣。被族长伯父嫁给一个常山王的庶长子本来是不甚情愿的,偏偏她的命好,嫁的丈夫最终成了皇帝,肚皮又争气,生下的唯一一个儿子极为出色,把其他皇子统统比下去,更直接导致族长伯父临死前把族长之位越过长房嫡子交到她的嫡长兄萧云手上。萧皇后曾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的凤凰之命。 可惜好景不长,战乱和司徒弘烨的到来把萧家的大好形势彻底打乱。而且作为一个妻子,心知肚明自己的丈夫是多么的懦弱无能,还被当作嬖宠多年,萧皇后根本不愿意让他再亲近自己。帝后之间的关系在司徒弘烨“死”后已经相敬如冰。 不过羽成蘅为了不让羽宗仪伤心,直接隔离了他和萧皇后的相处。而羽宗仪因为自己的生理问题,对萧皇后心里有愧,因而没有发现自己的结发妻子已经无比鄙视自己。 而这样做的恶果就是,萧皇后更加不当正德帝羽宗仪是一回事儿。 羽成熙跪拜父皇母后,但羽宗仪还站在一边来不及出声,萧皇后已经完全忽略他,率先让羽成熙起来,还急忙忙地伸手去扶,毫无半点一国之母的大气沉稳。 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母子情深,羽成蘅表示怀疑。 羽宗仪也不是傻子,对萧皇后的无视略有所觉,但目光落在羽成熙身上,终究是不忍心看着他一直伏跪着,只当萧皇后是思子心切一时失态,顺着她的话道:“元泽不必多礼,快起来!” 羽成熙道:“谢父皇谢母后!”他站起来,看着羽宗仪鬓发上的霜色,和萧皇后脸上的病容,喉间不禁微微一哽。 萧皇后戴着甲套的手紧紧握住羽成熙的手臂,泪眼朦胧:“我儿受苦了……” 羽成蘅看得心里嘶了一声。羽成熙的伤可是正好伤在手臂上,听说是长长的一条刀痕。这一抓还得了? 羽成熙却愣是面不改色,温言安慰着萧皇后。 “父皇,皇后娘娘,不如我们进去再谈吧?大皇兄风尘仆仆归来,正需要歇歇脚。”羽成蘅道。 “正是,梓童,我们进去吧。”羽宗仪颔首道。 萧皇后的目光在正德帝羽宗仪和扶着他的羽成蘅身上转了一圈,越发抓紧羽成熙的手臂,淡淡地点头应允。 一行人便转入麟趾宫的正殿。 ************************************************** 在麟趾宫聚话了半个时辰,萧皇后久病的身体先扛不住,但她固执地握住羽成熙的手臂不肯让他离开身边。 羽成熙无法,只能向羽宗仪告罪一声,在羽成蘅略带同情的偷偷瞥视中,脸色平静地扶着萧皇后回坤宁宫,由他亲自侍疾。 但毕竟羽成熙已经是已成年的皇子,不能再坤宁宫久待。他留了一个时辰便离去。只是到了这个时辰,原定的其他皇弟来拜见羽成熙这个好不容易回来的大皇兄这一事,只能推到明天再进行。 羽成熙回到麟趾宫,关上门后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 元宝低呼一声,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坐下来撩起衣袖一看,包扎伤口的布条已经全部染上血色,而坤宁宫那些人包括萧皇后居然无一发现羽成熙的异状。饶是以羽成熙的淡定,这回来一路上的颠簸劳顿危机重重,加上受伤失血,又经萧皇后这一番折腾,身子都觉得吃不消。 元宝极为心疼:“殿下,奴才马上去传太医。” 羽成熙摆摆手:“去找明亲王安排,不要张声。” 元宝一点即透。从坤宁宫回来便召太医,这不是打萧皇后的脸吗?不过羽成熙一回宫便召太医的事并没有刻意隐瞒呀!怎地萧皇后好像不知道似的? 还以为这皇后娘娘有多疼爱主子!元宝心里为羽成熙抱不平。但萧皇后毕竟是羽成熙的亲生母亲,他也不敢把这抱怨说出口,只能灰溜溜地按羽成熙的吩咐去找明亲王。 不过还没有出宫门,便见一穿着便袍老者背着药箱,在侍卫的护送下匆匆走过来。看这架势,是要来麟趾宫为大皇子羽成熙诊治的,并且是悄悄的来,没有惊动其他人。 元宝一愣,心里突然有了一点安慰。 ************************************************** 清华宫内,绿怡跪在火光通明的殿里,听着羽成蘅一字一顿地教导新来的宫女紫云,心里一阵酸涩。 大皇子羽成熙回国,他们这些暗部之人是时候该回到他身边,重新效忠于他。羽成蘅也十分通情达理,已经亲自找来另一批人,对这些人逐一进行撤换。 这个紫云,便是要顶替绿怡之职,成为清华宫的大宫女。她也因此有幸得到明亲王羽成蘅的亲自教导。 绿怡明知这是个必然的过程,但心里还是止不住觉得难过。她的嫡亲表姐红绫为了救羽成蘅而死,这些年来她已经把羽成蘅当成自己真正的主子以及弟弟,两人间有了很好的感情和默契。对羽成蘅的处事手段,绿怡都是极为佩服的。和绿怡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羽成蘅也从来没有因为他们是大皇子的人而亏待过他们,一直都非常信任重用他们。暗部能在羽成熙待在梁国多年依然苟延残喘至今,全赖羽成蘅的扶持。他们都知道能有羽成蘅这样的主子,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羽成蘅对他们有着恩泽。 但另一方面,大皇子羽成熙同样对他们恩重如山。他培养了他们,让他们有了这些能耐并且赖以为生。他们对羽成熙的忠诚不容置疑。 经历过这么两个同样出色的主子,无论将来他们最终要站在那一边与另一位主子敌对,都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 但羽成蘅对储位很有野心,而羽成熙有着羽国第一皇子的名声,他的身份地位都注定他不能放弃储位。两人相争之局已经注定,避无可避。 他们这些暗部之人该何去何从,尚是一个未知之数。而无论效忠哪一方,对另一方都等同背叛。如今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评说当初羽成熙把暗部借给羽成蘅之举。 绿怡作为羽成蘅身边的大宫女,知道按羽成蘅的意思,是要把他们全部归还给大皇子羽成熙,而且他会在明日再见羽成熙之时,提及这件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跪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她想求羽成蘅收回成命。但若羽成蘅要求她对他绝对效忠,她又不敢保证。她不敢也不能做出伤害大皇子羽成熙之事,可是她也可以为羽成蘅去死。 羽成蘅看着绿怡跪着的身影,拿书遮了弯起的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各种求~~~~好忧桑~~~(捧脸) 第59章 第二天众皇弟一同来到麟趾宫拜见大皇兄羽成熙,连十三公主羽成微都来了。 其实到六皇子顺王羽成慕以下的皇弟对羽成熙的印象都不深。当年羽成熙离开时他们的年纪都还小,而且他们不像羽成慕那样能进上书房读书,不时可以和羽成熙见面因而对他记忆犹新。不过他们都知道有羽成熙这个大皇兄,关于他的事迹就像书里的故事一样。突然书里的人真实地站在他们面前,他们都充满了好奇。 二皇子羽成祺比羽成熙早一步回来。他的身份已经得到正德帝羽宗仪的证实,并且因为卓越的军功被封为镇郡王。他曾受羽成熙的救命之恩,对这位唯一的皇兄十分敬重。羽成熙明白他行礼的原因,含着笑受了全礼。 四皇子羽成雪对羽成熙同样敬重,一丝不苟地行了同样的全礼。羽成熙只受了半礼。他很清楚羽成雪为了羽国付出了什么。如今羽成熙能回到羽国,承了羽成雪的一份情。 五皇子羽成珠曾经因为受封睿王风光一时,离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但司徒弘烨的“死”让他瞬间从天上堕落泥尘。事后他从母妃冯德妃口中得知冯家利用他的真相,自此对冯家极为不谅解。尽管皇室对他投靠司徒弘烨的事进行了美化,也看在冯家的份上没有剥夺他睿王的封号,羽成珠还是沉寂起来,终日郁郁寡欢。冯德妃为他操碎了心也成效不彰。 不过自从知道羽成熙快回来了,羽成珠突然变得比以往都有精神。今日他是第一个到麟趾宫的。盛装一番的他消瘦的脸上仿佛回复了些许三年前的张扬热烈。 他毕恭毕敬地向羽成熙行了大礼:“大皇兄万安!阿殊随时听候您的教诲。” 所有人都不自觉看着他。这是明目张胆的投诚?有了近年来崛起的军方势力,加上作为外戚崛起经营多年的努力,羽成珠背后的冯家作为权力新贵,实力可不弱! 羽成熙没有因为他的异常举动而改变态度,依然温和尔雅,波澜不惊。论封号之尊贵,羽成珠最高,所以羽成熙按例只受了半礼。 六皇子顺王羽成慕素来重礼,今日却是来得最晚的一个,不过他的眉宇间带了压不住的喜色,因为一大早顺王妃司徒悦被诊出怀孕二个月。这是羽成慕的第一个孩子,即将为人父的看起来更加谦和温文。他的皇兄皇弟都纷纷向他道贺。羽成珠是其中最为高兴的,因为那是司徒弘烨的第一个孙辈。 羽成熙受了他半礼后,温言劝他回去待在刚怀孕的妻子身边,对司徒弘烨唯一的女儿毫无芥蒂。 羽成慕推了几句推不过,便不再坚持,告罪一声匆匆离开麟趾宫。 八皇子羽成凝自当年的惨事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怯懦内向。及冠之后他开始带发修行,如今大半时间在洛阳城郊的大普陀寺里挂单。虽然至今还碍于母妃戚妃的阻止没有剃度定法号,但情绪已经变得十分淡漠,彷如一潭死水。他来向羽成熙行礼只是依礼而行。羽成熙对着这个皇弟,也不禁感到些许唏嘘。 九皇子羽成柳和十皇子羽成钰原本是羽成珠的跟班。但事实上羽成柳的母族刘家早已和羽成雪的母族王家结盟。羽成柳真正支持的人是四皇兄羽成雪。即使后来羽成雪没有争位之意,羽成柳也紧跟在他身后,不进不退。羽成钰再已经向羽成蘅表了忠心,他背后的苏家会以桓家马首是瞻。羽成柳和羽成钰的关系一直很好,没有因为阵营的不同而反目,素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们一同恭敬地向羽成熙行全礼。羽成熙含笑受了。 接着是羽成蘅。虽然他贵为明亲王,而且是不折不扣的实权皇子,但他还是郑重给羽成熙行了一个全礼,感谢他在司徒弘烨一事上的全力相助。没有羽成熙的支持,他的谋划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羽成熙也丝毫没有端起兄长的身份,只是凭一个普通羽国人的身份,以同样郑重的态度回了羽成蘅一个全礼。若没有羽成蘅这些年来拖着病弱的身体殚精竭虑,一点一点设局,不留后患地除去司徒弘烨,羽国危矣,他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在有生之年回归故国。 兄弟俩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对视的目光都剔透明晰。这互相的一礼,也把彼此之间的恩情一笔勾销。以后之事,便各凭本事! 两人的礼受到所有人的侧目。羽成珠眼里更是迸出尖锐的光。 当年的小胖墩十二皇子羽成旻最喜欢羽成蘅这个小皇兄。他性情敦厚,忘性也大,受过明月郡主司徒悦的侮辱也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虽然已经十一岁了,还整天顾着玩,可劲儿地撒欢,是后宫妃嫔的开心果。他行礼的时候扑跌在地上,引来一阵笑声。羽成熙亲自扶起他,他笨笨拙拙地抱着小胖手哭丧着脸朝大皇兄行完礼,然后奔向羽成蘅求安慰。 十三公主羽成微倒像羽成旻的姐姐。这个羽国唯一的公主向来深居简出,和皇兄们接触极少,如今已经长成一名端庄沉静的小淑女。她牵着十四皇子羽成瑛的小手,和他一起向羽成熙行礼。自从容妃出宫后,羽成瑛便交由羽成微的生母陈昭仪代为抚养。羽成熙也亲自扶起这两姐弟。不过扶起羽成微时,羽成熙微微一顿,难以捉摸的目光在这个十三皇妹身上定了定,才若无其事地转而扶起羽成瑛。 众人行过礼后又聚话了一会儿便各自离去。羽成珠想留下来,被羽成蘅抢先一步道:“五皇兄,我与大皇兄有要事要谈,你先行一步吧。” 羽成蘅的语气是通知,不是商量,不容旁人违逆。羽成珠握了握拳,勉强点点头,不甘不愿地离开。 见皇兄皇弟们走个精光,羽成蘅看向羽成熙,关心问:“大皇兄的伤如何?可有好转?” 羽成熙携了他的手进入正殿,淡淡嗯了一声:“劳阿蘅费心。” “应该的,应该的。” 羽成蘅跟进去,等羽成熙坐上主位,他便自动自发坐在他对面。 元宝因为昨天羽成蘅二度派来太医的举动对他好感大增,很殷勤地奉上茶。 羽成蘅认出元宝,知道他是羽成熙身边的亲近之人,见他事事亲力亲为,不禁道:“大皇兄这里的新宫人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可还用得惯? 羽成熙氤氲迷离的双眼淡淡看了他一眼:“调皮。”点明是萧皇后派的,他是皇后亲子,能说用不惯吗? 羽成蘅装模作样地咳了咳,小声道:“大皇兄若需要使唤的人,别忘了向弟弟我告知一声,让我人归原主。” 羽成熙马上明白羽成蘅特意留下来的目的。他优雅地拨着杯盏,若有所思道:“人,可好用?” 羽成蘅一愣,无棱两可道:“大皇兄亲自调/教的人,是好是坏,大皇兄自是心里有数。” 这么滑不溜丢。羽成熙唇角翘起:“如此,即是好。” “大皇兄说好,那便是好。”羽成蘅道。 “既然好,都给你。”羽成熙从容道。 “啊?”羽成蘅瞪大眼看着自家大皇兄! 羽成熙还嫌没有说清楚,一字一顿道:“整个暗部,都给你。” 这么大手笔?!这下羽成蘅彻底呆住了。 无可否认的,羽成蘅一直一直都非常垂涎羽成熙的暗部。自从窥得暗部的一角后,羽成蘅一直处心积虑要从中分一杯羹。里面可全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精英,他们办事利索,手段过人。一个命令下去,往往事半功倍。可以想见当初羽成熙花了多么庞大的心思精力来培养这么一个势力,才致使暗部对他忠心耿耿。 羽成蘅足足花了七年时间,先借人,不遗余力地投入金钱物资,晓之以利,再费尽心思委之以信赖重任,动之以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攻克下来,才得到如今暗部之人的进退两难。 如此,他才有了和羽成熙谈判的筹码。至于什么“通情达理,把暗部全部归还给大皇子”,都是幌子!他用暗部都用得舍不得撒手了! 羽成蘅主动说归还暗部的真正目的是要从羽成熙手里挖走暗部至少三分之一的人! 而且要趁羽成熙刚回来,还来不及重新给久离已疏的暗部中人洗脑的当儿来抢人,要速战速决。他可不会赌他大皇兄的人格魅力! 但羽成熙此时却说,把整个暗部都给他? 羽成蘅眨巴着大眼睛,狐疑地看着他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之事的大皇兄。 这已经不是壮士断腕那么简单,而是断半身! “大皇兄,此话当真?”他真的没有听错? 羽成熙莞尔一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羽成蘅差点喊出一句“成交”,还好他向来冷静理智的脑袋帮他压下这个冲动。 “没有任何交换条件?”羽成蘅迟疑问。 “如果阿蘅不放心,大皇兄可以提一个条件以安你之心。”羽成熙好整以暇地伸出修长的指尖,轻轻碰着杯盏边缘。 羽成蘅有种直觉,羽成熙正在他面前挖一个坑,里面放了一块极诱人的饵,而他站在坑边,含笑地等着他跳。 而他,跳还是不跳呢? 作者有话要说:两只狐狸~~~= = 第60章 “阿絮,大皇兄欺负我!” 早朝回来,羽成蘅迫不及待地跑到羽成雪的瑾泉宫,挥着拳头在自家阿絮面前走来走去,忿忿不平道。 羽成雪近日开始有意识地淡出朝堂,这日的早朝托病没有过去。不过这托病也不是虚的,他的身体确实有些小恙,难得睡到日上三竿。羽成蘅进来的时候,他还只穿着单衣,带了点朦胧的凤目不自觉地随着羽成蘅的身影而动。 自从上次状似不经意地在羽成蘅面前提到意中人的事,羽成蘅反复试探无果后,羽成雪的瑾泉宫,他的阿蘅是来得更勤了。 不过倒是难得看到一向对其他人都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沉稳大气模样的阿蘅露出这种被踩着尾巴张牙舞爪的神色。 “阿蘅,过来。”羽成雪低声道。 羽成蘅顺势爬上羽成雪的床,委屈地看着他:“阿絮,我被大皇兄耍了。你得帮我!” “他怎么耍你了?”羽成雪环住他的肩,摸摸他的脸颊。 “他说要把暗部给我!”羽成蘅咬牙切齿道。 “这不是件好事?”羽成雪眼里闪过一抹微讶,问。他知道一点暗部的事。羽成蘅不是一直很想把暗部据为己有吗?怎么如今羽成熙说把暗部送他,他却反而恼怒起来? “大皇兄是坏人……”羽成蘅垮下肩。 他和羽成熙谈过后回去想了一整晚才终于想通。 羽成熙的确是真心实意要把整个暗部给他的。为什么不呢?暗部自他手上建起,里面的人都承过他的情。他离开羽国多年,把暗部托付给羽成蘅,又保住了暗部的延续,让这份恩情进一步加深。如今更是为了避免大家为难,主动放手,让羽成蘅接下整个暗部。这大恩大德,怎不令人叹服敬佩?只要羽成熙还在世,想利用暗部伤他恐怕殊无可能,估计暗部之人还会暗中保护羽成熙,先一步除去对羽成熙不利之,以偿还羽成熙对他们的恩德!羽成蘅成了暗部之主,利益既得者,明面上的大赢家,但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承了羽成熙的情。他若想通过暗部对羽成熙动手,那便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成为众人唾骂的对象。暗部也会自此与他离心离德。 而且羽成熙对暗部的手段一清二楚。只要羽成蘅一用暗部,羽成熙便会知道是他的手笔,并能迅速安排应对之策。 恐怕羽成熙连他想通过暗部分裂渗透进他可能存在的其他势力这一点,都心里有数。 羽成熙只差没有明说:“暗部,我敢给,你敢用吗?” 气煞羽成蘅! 得了暗部,似乎是羽成蘅占了大便宜,但在对付羽成熙上于他有弊无利!而且就目前而言,事实上的确是羽成蘅倚仗暗部更多!羽成熙可谓一出手便冻住了羽成蘅的一支重要的力量。 偏偏羽成蘅拒绝不了这个饵儿。因为他已经花了很多心血在暗部上,而暗部也太好用了。除了在对付羽成熙一事上无可奈何,暗部的用处多得是。特别是一旦羽成蘅争得储位后,把暗部用来巩固他的政权简直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他若不趁此机会收编整个暗部才是脑子进水了。这事可是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 但就这样如了羽成熙的意,羽成蘅不甘呀! 那个无良大皇兄还善解人意地怕他欠了他的人情愧疚难安,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解决萧皇后念念不忘要给羽成熙安排的那桩连娶一正妃三侧妃的好婚事。 当初羽成蘅一脸无辜地推波助澜这件事是怎么想的?萧皇后是长辈而且命不久矣,羽成熙作为儿子,为了孝道必定无法违背她的遗愿。而唯一能在这件婚事上置喙的只有羽成熙的另一个长辈——父皇正德帝羽宗仪。但羽宗仪一向不管事,也言明不会介入羽成熙和羽成蘅的储位争夺之中。所以羽成熙一定会求救无门,只能乖乖捏着鼻子认了娶了,并且名声受损。 多么好的计算!可是如今都回到羽成蘅身上了。羽成熙已经放话,如果他解决不了,这一正妃三侧妃便是羽成蘅的了!除非他舍得不要暗部! 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是! 羽成蘅简直想挠墙! 大皇兄太阴险了太阴险了太阴险了! 听着羽成蘅滔滔不绝的分析和恼怒,羽成雪勾起的唇一直没有下来过,清冷的眼里闪过清浅的笑意。不过听到羽成熙让羽成蘅娶那几个女子时,他的凤目微微一眯。 “阿蘅打算怎么做?”羽成雪问,仿若不经意道,“不若顺水推舟娶了这几家的女子?” 若娶的人换成羽成蘅,萧荀冯戚这四家的女子其实是颇为不错的选择。 羽成蘅呆呆地看着羽成雪,不敢置信这话会出自羽成雪之口! “两相权衡取其轻也。难道你不想要暗部?”羽成雪道。 “……皇后娘娘会被我气死的。”羽成蘅无语。 羽成雪道:“太医道她撑不了多久。”他虽然尊重羽成熙,但对萧皇后和萧家没有丝毫好感。 不过难得羽成雪会说出这样的话,羽成蘅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清冷的脸。 其实他只是过来发泄一下,向羽成雪说说自己的不易,好让他更纵着他。以羽成雪对羽成熙的尊敬,他没有想过阿絮会主动帮他对付大皇兄。但阿絮似乎,有点积极? “阿絮,我还小,不会这么早成婚。”羽成蘅道。 “那日后阿蘅及冠,想要娶的是哪几家的贵女?”羽成雪道,“大皇兄已经回来了。他不想娶这几家的贵女,但一定会选择合适的女子尽快成婚。若大皇兄早一步有了子嗣……阿蘅,于你不利。” 羽成蘅抿了抿唇:“那阿絮你呢?什么时候把你的意中人娶回来?阿絮你是兄长都不娶,我做弟弟的怎好越过你去?”这话有点冲,有点酸溜溜的味道。 “阿蘅不愿,是在……等什么人吗?”羽成雪眼里闪过笑意,又莫名带了些许探究地看着他。 羽成蘅脸色微变,突然推开他跳下床:“阿絮,此事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我先回去了,你继续休息……” 竟是说中了…… 羽成雪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垂下眼帘,掩去一抹黯然。 ************************************************** 自大皇子羽成熙回国,羽国的朝堂便开始弥漫起无声的硝烟。 这边羽成熙雷厉风行地把萧家的躁动压了下来,那边羽成蘅却因为联婚之事和外祖父桓越陷入冷战。 但一些摆在眼前的事情刻不容缓。这些事主要包括成年皇子们的封号开府婚事,羽成熙为质归来的论功行赏,以及国库空虚等。 之前因为司徒弘烨的影响,羽国皇子们的待遇参差不齐,封王开府婚事之事,有些大张旗鼓,有些被无视而一拖再拖。后来羽成蘅掌管政务,以边关战事国库空虚为由,率先削减宫中用度,对封王的皇子只保留封号,封地没有,俸禄等也依然按皇子例。这样的处理方式并没有引起反弹。因为掌管实权的皇子中,四皇子羽成雪没有接受封号,而羽成蘅贵为明亲王以身作侧,同样没有封地,俸禄也只拿皇子的分例,率先堵了所有人的口。而睿王羽成珠因为投靠司徒弘烨之事暗地里被人诟病,本身又沉寂起来,并没有闹事。顺王羽成慕是个仁善君子,十分支持羽成蘅的决定。福王羽成瑛只是一个娃娃,还失去了母妃容妃,不足为患。 另一方面,因为大皇子羽成熙身在梁国,羽成雪羽成珠等成年皇子毫无成婚之念,做父皇的正德帝羽宗仪不管,萧皇后不想他们越过自己儿子也跟着不管。这事儿便耽搁下来。后头的几个成年皇子都不敢提这个问题。 如今羽成熙回国了,以他的年纪必然要尽快开府,萧皇后也积极为儿子张罗婚事,其他皇子的开府婚事也一一提上议程。 而且随着因为立功而握有名声实权的皇子增多,来一场真正的封王典礼势在必行。 颇令人头痛的是大皇子羽成熙的封王问题。以他的身份和功劳即使立刻立为太子都不为过。但如今执掌实权的却是明亲王羽成蘅。见识他能耐手段的大多数大臣都默认他是未来的储君。但也有少数讲究正统的清流和墙头草悄悄站到羽成熙这边。 而怎样处置羽成熙,决定权却在羽成蘅手里。羽成熙对此十分大度,表示无论如何都会接受他的安排。 羽成蘅很想先下手为强把这出乎意料之外难搞的大皇兄封个闲王,然后扔最偏远的封地去自生自灭。但全天下都在看着他会怎样对待这个有功的大皇兄,他想坐这个帝位必须对这个坏人兄长表现他的宽仁大度。 还有一个比较急切的问题则是国库空虚。三年前羽成蘅摆出“国库空虚”这个由头时其实国库一点也不空虚。羽国经历战乱,百姓的生活曾经穷困潦倒。但自从司徒弘烨来了,稳定了局势,羽国开始进入一段长时间的休养生息。司徒弘烨在赋税方面,没有对百姓更好,也没有对百姓更坏。他的钱财主要来自以战养战以及打压士族收缴所得,通过这些手段搜刮来的财富多得惊人。羽成蘅三年前如此有信心地让周凤谋迎战梁**,正是因为有了司徒弘烨的私库做后盾。同时,羽成蘅也继续让百姓休养生息,曾有一次削减赋税之举。但此举也为他挣了不少好名声。与梁国之战的胜利把羽成蘅的威望又推高一层。不过真正的受益人是坐在帝位上的正德帝羽宗仪。 但穷兵黩武的代价是巨大的。战事延绵三年,尽管羽成蘅已经想尽办法开源节流,钱还是哗啦哗啦的像流水一般用出去,如今已经有见底的先兆。唯一比较令人安慰的是,和梁国议和时羽成蘅从何益手中讹了一笔私财外还有一笔战争赔款。不过这笔杯水车薪的战争赔款让羽成蘅被朝中的清流骂臭头,说他不讲圣贤之道,贪图黄白之物。当时羽成蘅的身体微恙,不耐烦了直接罚了这些人三年俸禄。 不是说不该贪图黄白之物吗?大人们为国尽忠正该不收分文! 这件事让羽成蘅和清流结下不大不小的梁子。如今人都悄悄站到羽成熙那边了。 羽成蘅简直无任欢迎,热切期待羽成熙用他的人格魅力征服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清流!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戏好难写感情戏好难写感情戏好难写感情戏好难写~~~~(一百遍呀一百遍) 第61章 最终定给羽成熙的封号是羽,羽亲王羽成熙。 以国号为封号,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殊荣,和太子这个称呼相比都不遑多让。 羽成蘅甚至提议一场盛大的正式的册封仪式,以表彰羽成熙的功劳,被羽成熙婉言拒绝。 事实上当羽成熙知道自己的封号是羽后,他深深看了一眼站在宣旨太监身边的羽成蘅。羽成蘅回他一抹假笑,显然对因为暗部被坑一事余怒未消。 羽成蘅在封王一事上对羽成熙做到他所能给的大方。羽王府位于皇城最好的地段之一,封地是富裕的盛产铁器的渠都。他的食邑仪仗只比太子稍逊一筹。他还被允许在羽王府自置官署,若他想,可以在府里建立属于自己的小朝廷。 这封王开府的待遇一出,羽国的朝堂都不禁为之暗中咂舌。有人猜测这是明亲王对羽成熙的示弱,避其锋芒。也有人猜测这是捧杀,欲取之必先予之。不一而足。 但很快羽成蘅用行动告诉大家,明亲王的大方是有原因的。他以不居长为由,把其他皇兄弟的册封开府等事儿交给新上任的羽亲王兼大皇兄羽成熙,同时提议让羽成熙参与朝政,主管司农寺(财政)和太常寺(礼仪)两处,这样更便于他处理皇弟们的事儿。 这是非常合适的。羽成熙一跃而成羽国地位最尊贵的亲王,而在正德帝羽宗仪不管事的前提下,长兄如父,由他安排皇弟们的册封开府之事无可口非。况且下一步的事儿中也涉及明亲王羽成蘅开府的事儿,羽成蘅正该因此避嫌,不然无论他得多得少都会引人诟病。 不过于接手这事儿的羽成熙来说则不太妙了。因为羽成蘅已经先一步给出诚意,在封王开府上给了羽成熙最好的,让天下人都看到他对羽成熙这个大皇兄的尊敬宽和。如今情况调换过来,轮到天下人看羽成熙会不会亏待他的皇弟们。 可是一旦宽待了,余下十二个皇弟的封地食邑赏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于日益见底的国库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羽成熙若掌管司农寺,这可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种分家的事,向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但若给薄了,不但天下人会认为羽成熙刻薄不悌,有实权的皇弟也必然不满。可若光给有实权的皇弟厚了,没实权的皇弟也难免心里泛咕噜,好方便羽成蘅趁机勾到手里。 这无疑是件棘手的事儿。 而且羽成蘅交了司农寺出去,可没有把自己颇为丰厚的私库交出去。他表示争储是一件很花钱的事,他得有点本钱。 羽成熙对储位有心便不会拒绝司农寺和太常寺,他很清楚这两处的重要性。所以羽成蘅很期待大皇兄为了充盈国库私自掏腰包,或者被一群不大不小的皇弟们围着找麻烦,他绝对不介意成为其中一个摆脸色的。 想着这个盛况,羽成蘅作梦都会笑醒。 自从羽成熙接受羽亲王的封号,不久后也真的如羽成蘅所愿接过司农寺和太常寺,羽成蘅高兴得走路都是带飘的。 羽成熙对羽成蘅如此明显的小人得志亦很快做出反应。他的反应是——拧了羽成蘅去麟趾宫练字,美曰其名是政务交接。 *************************************** 因为羽亲王府还在修葺未能正式入住,羽成熙短期内还是居住在麟趾宫里。 麟趾宫的大书房里,羽成蘅凝声屏气一气呵成写下“宁静致远”四个大字,吐出一口气徐徐搁下笔,退后一步端详片刻,终于有些自得地抬起头叫道:“大皇兄,你看看,我这次写得很好!” 羽成熙坐在一旁看书,闻言合上书,抬眼看着他,氤氲不清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深切的笑意。 如果有镜子,羽成蘅一定会发现自己此时的模样多么可笑。他的脸上手上都沾了墨迹还不自知,地上散落了好些已经写好字的宣纸,被嫌弃地拨到一边。他的大眼睛闪亮闪亮地看着羽成熙,得意洋洋的,显然很笃定这一次写的字终于能入羽成熙的眼。 羽成熙并没有点出他的状况,只是神色平和地走到他身边,微弯下/身一丝不苟地看着羽成蘅写的字。 羽成蘅的字启蒙自羽成熙,后来经过名士章拙的润色,落笔流畅,隽逸端凝,初初显露大师之风。这一次的下笔更是凝神持重,郑重其事,写下一手颇为难得的字。 但是…… “‘远’一字着墨过轻,后劲不足。”羽成熙温和但不留情地指出。他似乎还觉得打击羽成蘅不够,拿起搁在一边的笔便在羽成蘅的字旁边写下同样大小的“宁静致远”四字。和羽成蘅的字相比,羽成熙的字更显磅礴大气,细微处又不失严谨细致。 羽成蘅的眉毛顿时扭起来,不服气地鼓了鼓腮帮子。他的字初成气候,要与羽成熙这种大家相比当然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他的身体时不时来个小恙,气虚之下腕力不足,驾奴不了过于冗长的串字。他已经极力掩饰这一个缺点,但羽成熙的眼睛太利,一下子便看出来了,并且用事实打击自家小皇弟脆弱的心灵。 他可不接受羽成蘅提出的所谓理由。写不好便是写不好,没有借口。 所以羽成蘅不服气了一会儿,又垂头丧气地重新拿起笔,拖长嗓音应了声:“大皇兄教训得是。”反正再忍一段时日,等大皇兄出宫住进王府,他便解脱了! 羽成熙看了他一眼:“可是不愿继续练?” “……愿的。”羽成蘅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是练字,羽成熙一定能想出其他方法“折磨”他,那不如还是练字算了!他以前怎么没发觉兄长这个身份这么好用呢?长兄如父是真真切切的长兄如父!羽成熙摆出兄长的架子,无论他们私底下如何斗争,羽成蘅明面上还是得听他的!怪只怪他的排序太低,头上压了这么多座大山还有这么一座不顾忌他的权势执意管教他的! 羽成熙放下书,立在羽成蘅身后,像小时候一样握着他的手,引着他在雪白的宣纸上认真落笔。 羽成蘅的背贴着羽成熙的胸膛,两人之间没有半分距离,羽成蘅鼻尖全是羽成熙身上淡淡的好闻的熏香的味道——记忆中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味道。小时候羽成熙也是这样握着羽成蘅的小手,一点一点不厌其烦地教着他书写这个时空的文字,让他渐渐对这个天地有了归属感。 思及此羽成蘅的心不禁一软,对羽成熙逼着他练字的不满顿时也淡了不少。 两人合力写下“持之以恒”四字。这字混合了两人独特的风格,写得不算太漂亮,却意外地找不出可挑剔之处,竟是难得的天衣佳作。 羽成蘅只看一眼便喜欢上了,扭头去看羽成熙,发现他脸上也有浅浅的喜爱之色,又马上犹豫起来。 “这字甚好,你且收着。”羽成熙见他这个神色,不禁伸手摸摸他的头,轻缓笑道。 “哎,谢大皇兄!”羽成蘅也不客气,利索地道谢。 羽成熙拿起小狼毫写了落款,又拿出私章加了印,羽成蘅也跟着写下落款,拿出私章盖了印,这副字便大功告成。 羽成蘅小心翼翼地捧起宣纸。他习字多年,自然懂得如何保存墨宝,心里也开始盘算着要找个适合的框子装裱起来。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你先回去。”羽成熙道,见羽成蘅立刻脸露喜色,又慢条斯理加了一句,“明日下朝后再过来。” 羽成蘅的脸复又扭曲起来,不过手里还是轻轻捧着宣纸,怕弄皱似的没有用力,自控力一流。 羽成熙眼里又划过隐约的笑意。 羽成蘅僵硬地朝羽成熙行礼告退,走出去的背影都散发着沮丧的味道。 羽成熙不经意地喃喃道:“稍后阿絮会过来与我手谈一局,阿蘅今日便不要打扰他了。” 羽成蘅刷地一下转过身瞪着他,心里悲愤了!不单储位,连阿絮也和他抢!连诉苦求安慰的路子都封死他的,太过分了有没有! 羽成熙朝他一笑,端的是笑容如玉,风月光霁,让人不能直视。 羽成蘅突然恶从胆边生,低声道:“大皇兄,梁皇梁坚病逝,梁国太子登基,致元配太子妃于不顾,空悬后位,喟之左右曰此位只有羽国羽亲王能坐……不知,大皇兄对此有何感想?”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第62章 秋日的天气暖和干燥,阳光透过窗棂撒落一地,明净细碎。 羽成蘅捧着散发出好闻墨香的宣纸,站在阳光下,秀气斯文的脸容有一瞬间的模糊不清,只余一侧瘦长俊雅的剪影,风姿卓然。 他道出关于梁国新帝的一段情报,饶有意味地等着羽成熙的反应。 其实他一直很好奇羽成熙在梁国到底经历过什么。很明显,梁国人对羽成熙的态度分成两种,要么爱极,要么恨极。但恨极的那些人,直到最后一刻才舍得出手要他的命,以致功亏一篑。恨极羽成熙的那些人以前梁皇梁坚为首。这位前梁皇登基不到十年,人人皆称道他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是最有可能一统天下之人,却在追杀羽成熙不久后病逝,想必他咽气的那一刻一定是满怀壮志未酬的遗恨。 新梁皇是原梁国太子梁礼。这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新君比他的父皇逊色多矣,一直不怎么得前梁皇的喜爱,梁国内甚至一度传出要废太子另立梁皇的另一个皇子为储。但在羽成熙入梁后,这个梁国太子渐渐蜕变,作风日益强硬起来。他得到梁国公主以及梁国太后的支持,有时甚至能据理力争与梁坚硬抗。梁礼与羽成熙交好,为太子时便称羽成熙为挚友,是力保羽成熙归国的重要“功臣”。 梁礼登基后甚至荒唐到要为羽成熙空悬后位,对羽成熙的情挚简直令羽成蘅闻之为他掬一把同情的眼泪。这是一个被他家大皇兄坑死的典型例子啊! 他父皇竭尽全力避免放虎归山,做儿子的却拼命拆台。还好他们羽国这边父慈子孝,兄弟相争也以大局为重。 对于羽成蘅的问题,羽成熙从容一哂,挑起的眉尖不经意间竟带出一抹令人炫目的魅惑。他缓缓启口:“以梁国为聘,有何不可?” 羽成熙挑眉的瞬间羽成蘅的脸莫名其妙红了,而后听到羽成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顿时目瞪口呆,然后看着羽成熙再认真不过的神情不禁哈哈大笑! 这样以江山为聘,不就是倒插门吗?他家大皇兄还真敢说!不知若梁国新帝听到这句话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敢说出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羽成熙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遵从礼教的虚伪君子! 很对羽成蘅的胃口! “大皇兄,你绝了!” 羽成熙优雅一揖:“若有国君喜欢阿蘅,并以江山为聘。为国家长远计,我必禀明父皇,风风光光把阿蘅嫁出去。” “啊?”羽成蘅的笑声戛然而止。 *************************************** 虽然羽成熙和羽成蘅这里还算兄友弟恭,朝堂却开始分成壁垒分明的三派,一派以萧家为首,一派桓家为首,最后一派则是以王家为首保持中立。 皇子中,二皇子羽成祺四皇子羽成雪六皇子羽成慕保持中立。八皇子羽成凝不问世事。五皇子羽成珠旗帜分明要支持大皇子羽成熙,并且拉上了原本支持羽成雪的九皇子羽成柳。因为九皇子羽成柳喜欢与十皇子羽成钰斗,既然羽成钰已经坚定地支持羽成蘅,那他便转而支持羽成熙。十二皇子羽成旻亲近羽成蘅,十三公主的母妃陈昭仪抱养了容妃小桓氏的十四皇子,皆被默认为羽成蘅这边的。 后宫妃嫔因为正德帝羽宗仪绝迹后宫而没有了争宠的理由,没有子嗣的基本噤声不持任何立场。萧皇后一支独大,便想拉拢支持儿子的皇子的母妃冯德妃和刘妃,为难支持羽成蘅的皇子的母妃苏贵嫔谢妃陈昭仪等人,可是冯德妃和刘妃皆反应冷淡,萧皇后的病体撑不住她实施什么阴谋诡计,并且羽成熙再三劝慰不能操之过急,便只能不甘不愿地作罢。 正德帝羽宗仪为两个儿子的争权而暗暗忧心过一阵。但见目前的形势十分平稳,羽成熙和羽成蘅都极为克制,不像会做出冲动之事的样子,便又放下心来,继续缩在承乾宫里轻易不出,最近还迷上了种花种树,高兴地收下了羽成蘅特意为他找来的稀罕种子。而镇郡王二皇子羽成祺经常入宫伴驾。 有人因为镇郡王经常入宫伴驾而疑心正德帝羽宗仪真正意属的储君是二皇子羽成祺。但这种想法立刻便驳斥。羽成祺的生母早逝,母族是微寒之人,根本无影无踪,以他的根基即使登位了在这士族林立的羽国也坐不稳位置。而且镇郡王对敢议论他的人手段很直接——拖走打一顿!想申冤的不是被羽亲王朦胧着眼笑看到走,就是被明亲王抬头望天假装听不见。渐渐地,这不和谐的声音便没了影。 羽亲王羽成熙的婚事也呈胶着状态。 原本萧皇后为他精心挑选的与萧荀冯戚四家贵女的婚事最后被羽成蘅搅黄了。除了萧家还愿意把女儿嫁给羽成熙为正妃外,另外三家都被羽成蘅以釜底抽薪的方式劝退。 之前荀冯戚三家会勉强应了这桩婚事一是因为大皇兄羽成熙人品出众,但更重要是因为在羽成蘅有意无意的纵容下萧皇后的态度过于强势。荀冯戚三家虽然有些实力,但和萧家抗衡还是远远不及。 如今羽成蘅站出来挡住萧皇后,他们自然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荀家基本是听羽成蘅的。冯家如今形势大好,没必要掺和到夺嫡的事儿上面。戚家自戚家军解散后式微已久,如今凭着戚家的姓氏扬名的戚无回是当朝二皇子,真正算起来不是戚家的人,他们根本不敢因此而自以为得势,被强行拉上萧家的船他们是满心不愿。 而且光萧家女为正妃这一点已经让他们却步。萧家想出两任皇后,还得问羽氏皇室肯不肯。羽亲王羽成熙若娶了萧家女为正妃,他在争储上的胜算恐怕又要少上一些。而且有萧皇后在,他们家的贵女哪里还有争宠的余地? 羽成蘅的劝阻来的正是时候。没有下过正式赐婚的圣旨,几家都直接当没有这回事。 萧皇后却因此恨透羽成蘅,觉得他破坏了她的好事。羽成蘅是羽成熙最大的对手,他这样做肯定是要阻止羽成熙通过联婚得到助力。 之前的和睦马上一笔勾销。萧皇后拖着病体隔着帘子训斥羽成蘅,仗着母后的身份要罚他的跪。羽成蘅自觉做了好事还被误解,真是哭笑不得。他是可以找出一百个理由来驳斥萧皇后,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后羞愤欲死。但想到她那过了今天可能没有明天的病体,还是乖乖跪了,不然气死了大皇兄肯定要找他的麻烦。 萧皇后似乎也料不到他会这么顺从地跪了。之前羽成蘅掌权,唯一的儿子羽成熙能不能顺利回国还得倚仗于他,她贵为皇后对着他这个庶皇子说话都要字斟句酌。是的,庶皇子!萧皇后心底深处根本不承认羽成蘅的嫡皇子身份。顺贤妃被追封为贞懿皇后这事对她刺激很大。明明萧皇后才是正德帝羽宗仪的元配嫡后,后宫中不该有人越过她以皇后之名下葬。只是先是司徒弘烨,后是掌权的明亲王羽成蘅,萧皇后根本没有能力对此事提出反对意见。 见一直小心翼翼对待着的庶子对她这么恭敬,萧皇后突然觉得底气大增,心安理得地看着羽成蘅跪了,根本没有叫他起来的意思。 不过羽成蘅显然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这段时间放开手和羽成熙斗智斗勇,不像以前暗中算计司徒弘烨那边躲躲藏藏,令羽成蘅十分兴奋快意。一不小心就兴奋过后,没有注意到身体的状况。 只是跪了一刻,他已经开始头昏目眩,身子打了个晃。他立刻定了定神,招手让荀奉明过来扶起自己。 荀奉明见萧皇后罚主子的跪已经满心不悦,不过羽成蘅的意思不可逆,他才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此时见羽成蘅招手,他立刻走过去扶起他,拍掉羽成蘅衣袍上的灰尘。 帘子后面传来一阵骚动,萧皇后喘着气怒道:“羽成蘅,本宫叫你起来了吗?” 羽成蘅眉目一冷。他站起来是为了不把事情闹大。不然他在坤宁宫被罚跪,跪到晕过去的消息一出,无论谁都要不得安宁!他看在大皇兄的面子上不和萧皇后计较,可不是怕了她! “皇后娘娘训亦训过了,就此揭过吧!儿臣身体不虞,先告退了。”羽成蘅淡漠道。 “你给我站住!”萧皇后喝道,“跪了不过一刻不到,没有本宫的允许便站起来,你根本没有把本宫这个母后放在眼内!你给本宫继续跪着,否则本宫便告你一个忤逆不孝之罪!” 羽成蘅冷冷一哼,袖子一甩便调头就走!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怎么样了?您怎么样了?”帘子后传来宫女的惊呼,“太医!太医!传太医……” “……忤逆之子……忤逆之子……”萧皇后的声音断断续续道。 羽成蘅脸上闪过恼色。他转身看了帘子那边一眼,忿忿不平地双膝一屈,重新跪下。荀奉明要劝都被他挥手止住。 帘子后面的动静顿时缓下,没有再闹着要传太医。 秋日的太阳说烈不烈,但晒久了依然让人难受。又过了一刻,羽成蘅的额上已经布满汗珠,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身子无意识地向前倾倒。 一个带着莲香的怀抱及时接住他倒地的身子。 羽成雪接到消息匆匆赶来,正看到羽成蘅身子不稳向前倾倒,想也不想立刻冲过去接住他,竟比离得更近的荀奉明要快一步。 “阿絮……”羽成蘅晕乎乎叫道。 羽成雪的脸色比平时更冷,动作却温柔地拿出帕子拭去羽成蘅额上的汗水。 “别说话,我带你回去。”说罢,竟完全没有与萧皇后说话的意思,拦腰抱起羽成蘅便向外走。 萧皇后在帘子看到羽成雪来去自如的无礼之举简直气炸肺,和静贵妃王家的新仇旧恨一起来,不禁高声喝道:“羽成雪,你也要成为忤逆之子吗?” 羽成雪理也不理她,小心地拢了拢怀里的羽成蘅便继续走。 “拦住他们!” 萧皇后尖叫,然后捂住心口想重施故技,她身边的大宫女见状正要喊叫。 一道清越沉稳的声音淡淡道:“谁敢拦?”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第63章 “谁敢拦?” 羽成熙负手而立,修长的身影威仪凌然。他氤氲迷离的眼睛一清,深沉莫测地盯着帘子,仿佛能透过帘子看到坐在后面的萧皇后。 今日萧家家主他的舅舅丞相萧云约见了他,一早他便出了宫。不想他走后不久,萧皇后便趁机传召了羽成蘅。羽成熙在坤宁宫的人向他汇报了这件事,他立刻匆匆赶回来,连萧云的面都没有见上,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羽成熙一出声,原本听从萧皇后吩咐要拦住羽成雪和羽成蘅的宫人立刻停手。 帘子后的萧皇后也噤了声,一时如坐针毡。 羽成雪横抱着羽成蘅,俊美绝伦的脸上面无表情,眉目清冷地看着羽成熙。 羽成蘅并没有晕过去。他倚在羽成雪怀里,被淡而熟悉的莲香包围着,脑袋已经清醒不少。感觉到羽成雪的紧绷和怒气,他心里一暖,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心口,低声道:“阿絮,我没事,不用担心……放我下来……” 羽成雪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没有放下他的意思。 羽成蘅无法。他听到羽成熙的声音,便搂着羽成雪的颈项稍稍抬高上身,看向羽成熙,朝他眨眨眼又摇摇头,表示无恙。 羽成熙的脸色稍稍缓和。他对羽成雪颔首:“阿絮,你先带阿蘅出去,太医立刻便到。” 羽成雪淡淡看着他,带着羽成蘅走出坤宁宫。今日之事,他需要羽成熙给他一个交代,不然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皇儿,本宫是一国之母!”萧皇后见羽成熙就这样任擅闯坤宁宫的羽成雪离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坤宁宫全体宫人伺候皇后不力,一律,杖毙。”羽成熙冷淡道。他话音刚落,一小队杀气腾腾的禁卫军立刻涌进坤宁宫,抓起开始尖叫着逃走的宫人往外拖。 “你敢!”萧皇后竭斯底里大叫,“住手!都住手!我是皇后,我命令你们住手!咳咳咳咳……” 禁卫军完全不理会萧皇后声嘶力竭的叫声。他们只听从羽亲王的吩咐行事。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啊!啊!”大宫女惊慌失措地叫道,“大皇子殿下!大皇子殿下!娘娘吐血了!娘娘吐血了!” 帘子被掀开,萧皇后捂住心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青白,唇角渗出一道血痕。她死死地盯着身长玉立的儿子,没有掩饰眼里的怨恨愤怒,仿佛在指责他为什么不顺着她! “传太医吧。”羽成熙微微阖眼,吩咐道,而后他一撩衣袍,直挺挺地跪下。 “皇上驾到!” 羽成熙刚跪下,外面便响起太监尖利的通传声。 正德帝羽宗仪在镇郡王羽成祺的搀扶下走进坤宁宫。 除了扶着他的羽成祺,以及吐了血的萧皇后,在场的人纷纷跪下向他行礼。 羽宗仪皱着眉,脸色不太好,一个箭步走过去率先扶起羽成熙——他刚进来就看到他对着萧皇后跪着。 “起来吧,好好的跪什么?”他闷声道,然后转过头看向萧皇后,“萧氏你病着便好好养病,宫务先交给德妃和淑妃……别折腾这些孩子,他们有正事在身。”他刚从羽成蘅那里得知事情的始末,对萧皇后不着调的行事有些着恼,连梓童都不称了,直接叫萧氏。 萧皇后顿时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瞪着羽宗仪。 饶是羽宗仪再迟钝也察觉到萧皇后对他的不敬。他的眉皱得更深了,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羽成熙,终究没说什么训斥的话。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他对后宫妃嫔的态度都比较宽和,尤其是育有皇子的妃嫔,更何况萧皇后还是他的元配,而且她所出的大皇子还刚从梁国历劫归来,她本身还命不久矣。 “别扰着你母后歇息。”羽宗仪道,拉了羽成熙出去。 *************************************** 萧皇后病重了。这次是真的命悬一线。 许是终于意识到她的亲生儿子已经不是她能驾驭的,萧皇后觉得非常绝望。将死之前她的想法变得十分偏执。 她开始绝食,以这种方式逼羽成熙屈服,答应娶萧家之女为正妃,并且在她咽气之前成亲。 羽成熙亲自侍疾,试着对她晓之以理,告知她此事对萧家是祸不是福。但萧皇后固执地坚持己见。在她心里,羽成熙是最出类拔萃的,只要他想得到的最终必会得到。萧家唯有紧紧依附于他才会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而唯有联婚才能让羽成熙从此无法撇下萧家。 羽成熙想让舅舅萧云亲自劝劝萧皇后。萧云却跪下来对羽成熙道:“求羽王殿下成全皇后娘娘的遗愿!”这件事萧家内部早有共识。萧皇后以遗愿胁迫羽成熙正是其中一环。萧家相信羽成熙的责任心。先前因为母后,他没有放下萧家不管,以后因为结发妻子,他也不会放下萧家不管。 萧云没有看到羽成熙瞬间彻底冷下来的眼。 羽成熙最终答应了这桩婚事,并且只用了十日便准备好大婚的事儿。他的未来王妃是萧云刚及笄的嫡次女。他还有一个和羽成熙年纪相仿的嫡长女,但因为羽成熙迟迟未归国,婚事一直拖延至今,那个嫡长女已经先一步嫁出去。 萧家笃定自家女儿能嫁与羽成熙为正妃,嫁妆已经早早准备妥当。所以大婚虽然匆忙,但依然办得庄严隆重。 这桩婚事除了萧皇后与萧家一头热以外,没有一个人高兴。正德帝羽宗仪四皇子羽成雪明亲王羽成蘅等等,都是看在羽成熙的面子上勉强做出一点欢喜的模样。 萧皇后在婚礼结束的当晚薨了,没有来得及喝上一杯媳妇茶。但她显然已经觉得心满意足,是含笑而逝的。若她知道日后萧家覆灭的开端正是由她而起,恐怕便不会去得如此心安理得。让她在死前得偿所愿,是她唯一的亲生儿子对她仅剩的孝心。 *************************************** “……我以为她是一心为大皇兄的……”羽成蘅含了一口羽成雪喂过来的药,含糊道。 当初他以羽成熙的归国为条件让萧皇后帮他,萧皇后非常尽心尽力。羽成蘅一度感慨这个女人虽然看着不太靠谱,但也爱子心切,所以看在羽成熙的份上,他一直对她以礼相待。若没有羽成蘅在背后撑腰,她哪能在后宫过得如此安稳?不成想羽成熙回来了,萧皇后就变了。她的儿子甚至连太子都还不是,她所行之事却仿佛她的儿子已经是皇帝,而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实在匪夷所思。 因为萧皇后,因为一个孝字,即使以羽成熙之能,也只能接受一段无可奈何的婚姻。 希望机关算尽的萧家不会后悔。大皇兄又岂是好相与之人?羽成蘅想。 羽成雪一点都不想提起萧皇后。他对她罚羽成蘅跪到差点晕倒之事很是恼怒。虽然只是跪了两刻,但羽成蘅娇贵的身子骨根本受不住,白皙无瑕的膝盖当即多了两团青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羽成蘅在后宫中没有母妃照看,但羽成雪绝对不容许有人欺侮他。即使这个人是羽成熙的母后都不行! 只是羽成蘅敬重羽成熙,终究是不忍心他为了给他们一个交代而和自己的生母顶撞,背了不孝之名,所以最后请出他们的父皇来救场。毕竟说到底他们是晚辈,萧皇后是长辈,名正言顺能治她的只有正德帝羽宗仪。 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成功止住萧皇后一意孤行的犯蠢。 因为娶了萧家女,羽成熙好不容易在朝中得到的一些支持势力又少了一些。毕竟萧家已经是羽国第一士族,再继续膨胀下去恐怕就只有改朝换代了。正德帝羽宗仪虽然不管事,但他还没死呢!而且还有羽成蘅等握有实权的皇子,怎么可能坐视萧家继续坐大? 清洗才刚刚开始。而一旦萧家被清洗,羽成熙的实力必然大减。羽成蘅的储位基本就拿到手了。 所以最近羽成蘅乖得不得了,没有再去招惹此时肯定心情不好的羽成熙。而且自那日跪了后,羽成蘅生了场小病,一直断断续续不见好,羽成雪便把他拘在清华宫,不准他上朝处理政务。 羽成雪喂羽成蘅吃了药,见他苦得脸都皱起来,捡了半片蜜饯放到他嘴边。 只有半片啊…… 羽成蘅聊胜于无地吃了,感动地喟叹:“阿絮真的太贤惠了……”谁能做他的妻子简直是前世积福!他已经开始妒忌那个人了! 羽成雪似笑非笑:“贤惠?” 羽成蘅察觉到不妙,马上改口:“我是说大皇兄可惜了……” 说到这个羽成雪倒是若有所思:“大皇兄自有主张,你切莫掉而轻心。” “怎么说?”难道有内/幕消息?羽成蘅顿时来了兴致。 羽成雪把剩下一半药的药碗递给他,示意他想听便全部喝完。 呃,阿絮果然听到他戏谑他“贤惠”的话…… 羽成蘅苦着脸,闭上眼豪迈地一口气喝掉剩下的药,然后苦得吐着舌头等着羽成雪递过来的蜜饯。 羽成雪捻起剩下的半片蜜饯,在羽成蘅期待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放入自己口中。 “啊!啊!”没了没了!羽成蘅张着嘴,只觉得口中的苦味越来越浓。他突然脑袋一热,想也没想扒到羽成雪身上,凑过嘴去抢他口中的蜜饯! 两唇相贴,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的羽成蘅陡然僵住了! 羽成雪半垂眼帘,无惊无怒。他檀口微张,如羽成蘅所愿地把口里的半片蜜饯以舌顶到羽成蘅嘴里,充满甜味的津液在彼此口中交换了一下。 等羽成蘅吃下从羽成雪口里“夺来”的那半片蜜饯,人还是傻愣愣的,盯着羽成雪极好看的脸说不出话。 “……给你便是,何至于此?”羽成雪云淡风轻道。 “阿絮,你我……”羽成蘅还是没有回过神。 “还要不要听大皇兄的事?” “……你说。” 羽成雪平淡道:“大皇兄没有碰萧氏。那个女人,只会是个摆设。”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卡你们了吧??(悲愤) 第64章 没有碰? 羽成蘅一愣。 羽成熙在萧皇后过世后可是自请守孝三年!以他的人品这三年的和尚生活绝对对是不打折扣的。大皇兄还……真能忍呀! 羽成蘅不觉脸露敬畏之色。 这样子羽成熙短时间内不会有子嗣出生为他增加争储的筹码。而三年过后,羽成蘅已经十七岁,如果他及冠即大婚,说不定还能比羽成熙先一步有子嗣…… 如此看来萧皇后这一着昏招,简直是让羽成熙把储位拱手相让给羽成蘅。 不期然地,羽成蘅想到已逝的顺贤妃与羽成雪同样已逝的静贵妃。 若她们还在世,不知会不会如萧皇后一样,为了家族为了权势而逼迫他们大婚呢? 毕竟他们能有如今的自由,正是因为正德帝羽宗仪不管事,而且他们的生母已经不在,萧皇后碍于他们的权势也不敢插手。 当然这样的想法有些大不敬。但如果顺贤妃和静贵妃真的如萧皇后那样以命相逼,恐怕羽成蘅和羽成雪都要扛不住,先娶一个女人回去摆着,堵了众人的悠悠之口,然后再徐徐图之。 羽成蘅看着羽成雪,突然庆幸他们不需要像羽成熙一样走出这么不甘不愿的一步! “……我希望阿絮可以和真正心爱的人在一起……”羽成蘅低声道。 羽成雪微怔,轻轻摸着他的发道:“即使我和真正心爱的人在一起后,不再和你亲近,不再任你撒娇,不再管你?” “我哪有撒娇?”羽成蘅瞪着大眼睛。 羽成雪清冷的眼里泛起一点醉人的柔和,但脸色带着认真和郑重。 羽成蘅沉默良久,慢慢蹙起眉,苦恼道:“真要生分至此吗?我还是你弟弟啊……” “遇着真正心爱的人,眼里哪还能看到别人?”羽成雪深深凝视他,“为他之喜而喜,为他之悲而悲。对其他人或有恩或有义,但最重要的,唯他一人。” 但最重要的,唯他一人…… 羽成蘅重重一震。他从羽成雪眼里看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心跳突然失序。 他感到手足无措,惊疑不定地看着羽成雪:“阿絮,你……” 见羽成蘅的脸色有惊无喜,羽成雪眼里的明亮之色微黯,淡淡道:“……我道的不过是世人的情爱,阿蘅你何必惊慌?” 从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羽成雪口中说出“情爱”二字,这位谪仙似的俊美青年瞬间有了一种堕下凡尘的感觉。或者他早已经身在凡尘,只是凡人的双眼受了蒙蔽,一时看不清。 羽成蘅从来没有把他和羽成雪的关系往情爱上想,他只当他是他最喜爱的兄长,很自然而然地亲近他信赖他…… 如果非要选出一个这个世上羽成蘅最不想伤害的人,那这个人一定是羽成雪! 他只愿他的阿絮永远遂心如意干净剔透,而不是被他这个心有羁绊的人拖累…… “如此看来,我不沾情爱,并不是世人……”羽成蘅定下神来,玩笑一般道。 这是委婉的拒绝,羽成雪如何听不出?他默默地看着羽成蘅。他是他捧在手上宠爱的孩子,他怎么舍得逼他? 而且,人生于世,哪个人可以不沾情爱?更何况是羽成蘅这般重情重义的人。恐怕只是他的情爱,给的是另有其人而已…… 羽成雪笑容清浅:“阿蘅想如何,便如何。是不是世人,又有何关系?” 羽成蘅只觉心口刺痛。这痛淡,却缠绵。 *************************************** “表弟殿下,你怎么了?”桓天诚戳戳闷闷不乐的羽成蘅,关心地问。 因为联婚之事,羽成蘅和越活越回去的桓越闹了个不愉快。桓越见羽成蘅迟迟没有来求和,终于忍不住派了和羽成蘅关系好的桓天诚来探探口风。 自从羽亲王羽成熙娶了萧家女为正妃后,桓越很敏锐地感觉到形势变得对羽成蘅有利。而且羽成熙要守孝三年,大婚能得的好处不多,若羽成蘅真的打定主意暂时不考虑大婚之事,桓越也不想逼得他太紧。 加之他年事已高,正琢磨着合适的时机乞骸骨,让他的三个嫡子合力撑起门户。 最近被家里长辈合力逼婚几乎没疯掉的桓天诚难得有了放风的机会,只差没连滚带爬地进宫找表弟诉苦。 他一提起长辈硬塞到他房里的通房小妾便欲哭无泪,简直想抱着清华宫的柱子不再回去。 不过他滔滔不绝地哭诉了半天,羽成蘅都显得心不在焉,他顿时哀怨了。 “为什么不想成婚?”羽成蘅捧着参茶转了半天,才慢悠悠喝下一口,不知怎地竟觉得这带着淡淡涩味的参茶还比不上羽成雪喂给他喝的补药那么有滋味。 见桓天诚实在苦恼,他随口问了一句。 桓天诚的眼色却可疑地闪烁起来。他支支吾吾道:“……我想找个自己喜爱的……” “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幸运,可以找到自己喜爱的人?”羽成蘅有点漠然道。 “没有找到,哪里甘心?”桓天诚不服气嘟嚷。 “表兄,你今年二十有三了。”羽成蘅实事求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但是你们都没有大婚呀!”桓天诚脱口而出,“四皇子五皇子……你……都没有大婚呀!” 羽成蘅哑然失笑:“我们和你哪里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们不是被逼得更厉害吗?还不是想找个真心喜爱的!”桓天诚说得头头是道,确信不疑。 羽成蘅想笑,但突然又笑不出了。 还不是想找个真心喜爱的…… 这真可谓一言惊醒梦中人! 由于早年司徒弘烨剥夺了大部分皇子读书的权利,让他们这些羽国皇子们基本错过了最佳的启蒙时期。后来虽然断断续续得回读书的机会,但进度十分缓慢,很多关于礼廉鲜耻的观念没有深深地印在他们的脑袋里。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没太多文化束缚的皇子们活得比以往的任何一代都要任性随心,他们并没有因为争权夺利而完全压抑自己。 羽成雪可以不顾任何人的劝告坚持不大婚,羽成珠曾经主动对爱慕着的司徒弘烨自荐枕席,羽成慕不在乎旁人的侧目与司徒悦纠缠至今……即使连读书最多的羽成熙,都能说出以江山为聘,可以把自己或者弟弟嫁出去此等离经叛道的话。 而且他们都对父皇羽宗仪和二皇子羽成祺的扭曲关系皆视若无睹。他们甚至不像羽成蘅有过上一世阅历丰富所以看得开,而是很超前淡定地接受着这一切。 而他,何尝不是为了心中的结一直等待着?还因此刺伤了他最不想伤害的人…… 随心,唯心。 所有人都是这样。 “表兄,说得极是。“羽成蘅笑看着桓天诚。他倒是难得的还保持赤子之心的人! 得了羽成蘅的赞赏,桓天诚挠挠头开始傻笑。 “那表兄,喜欢怎么样的人呢?”羽成蘅道,“不如我替你掌掌眼?” 桓天诚顿了顿,无力地叹气:“我喜欢的人,今生都不可能……” “怎么会?我可以帮你。”桓天诚又不是长子嫡长孙,桓家对他基本是想怎么宠便怎么宠着的,还好只是把人宠得有几分天真而没有宠坏。以他的品貌身份,羽成蘅可以为搜罗很多贵女任他挑选。即使他有喜爱的但身份不合适的人,若人品尚可,羽成蘅也可以让他光明正大娶到人。 “……你帮不了。”桓天诚摇头,闷声道。 “哦?”羽成蘅挑眉,充满怀疑。他明亲王的权势可是很大的! 桓天诚看了他一眼,咬咬牙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语气道:“难道你可以把自己嫁给我?” 第65章 没有碰? 羽成蘅一愣。 羽成熙在萧皇后过世后可是自请守孝三年!以他的人品这三年的和尚生活绝对对是不打折扣的。大皇兄还……真能忍呀! 羽成蘅不觉脸露敬畏之色。 这样子羽成熙短时间内不会有子嗣出生为他增加争储的筹码。而三年过后,羽成蘅已经十七岁,如果他及冠即大婚,说不定还能比羽成熙先一步有子嗣…… 如此看来萧皇后这一着昏招,简直是让羽成熙把储位拱手相让给羽成蘅。 不期然地,羽成蘅想到已逝的母妃顺贤妃与羽成雪同样已逝的母妃静贵妃。 若她们还在世,不知会不会如萧皇后一样,为了家族为了权势而逼迫他们大婚呢? 毕竟他们能有如今的自由,正是因为正德帝羽宗仪不管事,而且他们的生母已经不在,萧皇后碍于他们的权势也不敢插手。 当然这样的想法有些大不敬。但如果顺贤妃和静贵妃真的如萧皇后那样以命相逼,恐怕羽成蘅和羽成雪都要扛不住,先娶一个女人回去摆着,堵了众人的悠悠之口,然后再徐徐图之。 羽成蘅看着羽成雪,突然庆幸他们不需要像羽成熙一样,走出这么不甘不愿的一步! “……我希望阿絮可以和真正心爱的人在一起……”羽成蘅低声道。 羽成雪微怔,轻轻摸着他的发道:“即使我和真正心爱的人在一起后,不再和你亲近,不再任你撒娇,不再管你?” “我哪有撒娇?”羽成蘅瞪着大眼睛。 羽成雪清冷的眼里泛起一点醉人的柔和,但脸色带着认真和郑重。 羽成蘅沉默良久,慢慢蹙起眉,苦恼道:“真要生分至此吗?我还是你弟弟啊……” “遇着真正心爱的人,眼里哪还能看到别人?”羽成雪深深凝视他,“为他之喜而喜,为他之悲而悲。对其他人或有恩或有义,但最重要的,唯他一人。” 但最重要的,唯他一人…… 羽成蘅重重一震。他从羽成雪眼里看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心跳突然失序。 他感到手足无措,惊疑不定地看着羽成雪:“阿絮,你……” 见羽成蘅的脸色有惊无喜,羽成雪眼里的明亮之色微黯,淡淡道:“……我道的不过是世人的情爱,阿蘅你何必惊慌?” 从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羽成雪口中说出“情爱”二字,这位谪仙似的俊美青年瞬间有了一种堕下凡尘的感觉。或者他早已经身在凡尘,只是凡人的双眼受了蒙蔽,一时看不清。 羽成蘅从来没有把他和羽成雪的关系往情爱上想,他只当他是他最喜爱的兄长,很自然而然地亲近他信赖他…… 如果非要在这个世上选出一个羽成蘅最不想伤害的人,那这个人一定是羽成雪! 他只愿他的阿絮永远遂心如意干净剔透,而不是被他这个心有羁绊的人拖累…… “如此看来,我不沾情爱,并不是世人……”羽成蘅定下神来,玩笑一般道。 这是委婉的拒绝,羽成雪如何听不出?他默默地看着羽成蘅。他是他捧在手上宠爱的孩子,他怎么舍得逼他? 而且,人生于世,哪个人可以不沾情爱?更何况是羽成蘅这般重情重义的人。恐怕只是他的情爱,给的是另有其人而已…… 羽成雪笑容清浅:“阿蘅想如何,便如何。是不是世人,又有何关系?” 羽成蘅只觉心口刺痛。这痛淡,却缠绵。 *************************************** “表弟殿下,你怎么了?”桓天诚戳戳闷闷不乐的羽成蘅,关心地问。 因为联婚之事,羽成蘅和越活越回去的桓越闹了个不愉快。桓越见羽成蘅迟迟没有来求和,终于忍不住派了和羽成蘅关系好的桓天诚来探探口风。 自从羽亲王羽成熙娶了萧家女为正妃后,桓越很敏锐地感觉到形势变得对羽成蘅有利。而且羽成熙要守孝三年,大婚能得的好处不多,若羽成蘅真的打定主意暂时不考虑大婚之事,桓越也不想逼得他太紧。 加之他年事已高,正琢磨着合适的时机乞骸骨,让他的三个嫡子合力撑起门户。 最近被家里长辈合力逼婚几乎没疯掉的桓天诚难得有了放风的机会,只差没连滚带爬地进宫找表弟诉苦。 他一想起长辈硬塞到他房里的通房小妾便欲哭无泪,简直想抱着清华宫的柱子不再回去。 不过他滔滔不绝地哭诉了半天,羽成蘅都显得心不在焉,他顿时哀怨了。 “为什么不想成婚?”羽成蘅捧着参茶转了半天,才慢悠悠喝下一口,不知怎地竟觉得这带着淡淡涩味的参茶还比不上羽成雪喂给他喝的补药那么有滋味。 见桓天诚实在苦恼,他随口问了一句。 桓天诚的眼色可疑地闪烁起来。他支支吾吾道:“……我想找个自己喜爱的……” “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幸运,可以找到自己喜爱的人?”羽成蘅有点漠然道。 “没有找过,我哪里甘心?”桓天诚不服气嘟嚷。 “表兄,你今年二十有三了。”羽成蘅实事求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但是你们都没有大婚呀!”桓天诚脱口而出,“四皇子五皇子……你……都没有大婚呀!” 羽成蘅哑然失笑:“我们和你哪里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们不是被逼得更厉害吗?还不是想找个真心喜爱的嘛!”桓天诚说得头头是道,确信不疑。 羽成蘅想笑,但突然又笑不出了。 还不是想找个真心喜爱的嘛…… 这真可谓一言惊醒梦中人! 由于早年司徒弘烨剥夺了大部分皇子读书的权利,让他们这些羽国皇子们基本错过了最佳的启蒙时期。后来虽然断断续续得回读书的机会,但进度十分缓慢,很多关于礼廉鲜耻的观念并没有过深地印在他们的脑袋里。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没太多文化束缚的皇子们活得比以往的任何一代都要任性随心,他们并没有因为争权夺利而完全压抑自己。 羽成雪可以不顾任何人的劝告坚持不大婚,羽成珠曾经主动对爱慕着的司徒弘烨自荐枕席,羽成慕不在乎旁人的侧目与司徒悦纠缠至今……即使连读书最多的羽成熙,都能说出以江山为聘,可以把自己或者弟弟嫁出去此等离经叛道的话。 而且他们都对父皇羽宗仪和二皇子羽成祺的扭曲关系皆视若无睹。他们甚至不像羽成蘅有过上一世阅历丰富所以看得开,而是很坦然淡定地接受着这一切。 而他,何尝不是为了心中的结一直等待着?还因此刺伤了他最不想伤害的人…… 随心,唯心。 所有人都是这样。 “表兄,说得极是。“羽成蘅笑看着桓天诚。他倒是难得的还保持赤子之心的人! 得了羽成蘅的赞赏,桓天诚挠挠头开始傻笑。 “那表兄,喜欢怎么样的人呢?”羽成蘅道,“不如我替你掌掌眼?” 桓天诚顿了顿,无力地叹气:“我喜欢的人,今生都不可能……” “怎么会?我可以帮你。”桓天诚又不是长子嫡长孙,桓家对他基本是想怎么宠便怎么宠着的,还好只是把人宠得有几分天真而没有宠坏。以他的品貌身份,羽成蘅可以为他搜罗很多贵女任他挑选。即使他有喜爱的但身份不合适的人,若品性尚可,羽成蘅也可以让他光明正大娶到人。 “……你帮不了。”桓天诚摇头,闷声道。 “哦?”羽成蘅挑眉,充满怀疑。他明亲王的权势可是很大的! 桓天诚看了他一眼,咬咬牙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语气道:“难道你可以把自己嫁给我?” 第66章 “大皇兄,你这样躲着真的好吗?”被羽成熙看得心里有点发毛,羽成蘅忍不住问。当然,虽然尽量掩饰,语气里还是不小心泄露了一丝幸灾乐祸。 “阿蘅,你怎么看此事?”羽成熙不以为忤,淡淡问。他指的是梁国长公主梁盈带来的梁皇口谕。 很多支持羽成蘅的朝堂之臣都暗暗叫糟,正苦思对策。偏偏羽成蘅这个正主不疾不徐,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羽成蘅软软地靠在宽大的躺椅上,大眼睛狡黠地看着羽成熙:“那大皇兄又是怎么看此事呢?”他反问回去,就是不肯正面回答。反正这是羽成熙招惹的麻烦。 最近被羽成雪和桓天诚表明心迹的事困扰到的羽成蘅终于看到有人比他更“惨”了,心里十分快慰。虽然羽成熙的淡定与“惨”沾不上边。 羽成熙眯着眼看了他一眼:“正经说话。” 仗着身体刚好羽成熙不会对他怎么样,羽成蘅皮皮地朝他吐吐舌,就是不说。 羽成熙道:“我已有正妃,阿絮与我年纪相当,不若让他娶梁盈为皇子妃?” “梁盈喜欢的是大皇兄你!”羽成蘅马上道。 “梁盈素喜俊俏的男子。若容貌胜过我者,她极有可能心动。”羽成熙道。 羽成雪的容貌在羽国男子中当属第一。而且梁盈可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即使是对羽成熙十分倾心的那时,她也能悄悄与其他男子勾/搭上并且珠胎暗结。如今更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远千里来到羽国向羽成熙求婚,致他已有正妃的事实于不顾。 羽成蘅蹙眉,摇头反驳:“梁盈要的不单是俊俏的男子,她要的还有权势。”人家的条件可是立羽成熙为储君,并且娶她为正妃。这个梁国长公主的心可是大得很。 羽成熙从容道:“梁国可以漫天要价,我们自然可以就地还钱。以梁礼的为人,前半个条件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后半个不过是梁盈的私心。能成自然好,不成了,她的结局也不会太差。梁盈在梁国的处境没有朝堂以为的那般好,不然,她也不会选择远嫁。” 听到这里,羽成蘅的脸终于拉下来:“大皇兄,你不能拿阿絮的婚事做交换,让他娶那个娼妇!” “我不会。”羽成熙慢条斯理道,“此事,自有朝议。” 有了朝议,恐怕形势绝对会一面倒! 毕竟已经有大臣觉得梁国的条件可以接受,能换来五十年的和平,羽亲王羽成熙本来又是精明能干的嫡长子,立为储君可谓名正言顺,唯一碍难的只是换一个正妃很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损害羽成熙的名声。 如今有不参与争储的四皇子羽成雪可以为羽成熙这个未来储君消去唯一的顾虑,而梁国又接受,那么何乐而不为? “大皇兄!”羽成蘅忍不住直起腰,抗议道,“你不可以这样!” 羽成熙挑眉:“你说我可不可以?” 他当然可以!不要说弟弟,就是他自己,如果有国君以江山为聘,他都可以嫁出去!更何况只是娶一个正妃!他如今的正妃还不是一尊摆设? 羽成蘅小老头似的叹气。他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厉害的兄长? “大皇兄,你到底想怎么样?” “以后我的问题,你都得正经回答。”羽成熙见他服软,便见好就收。不过条件也从正经回答一个问题变成正经回答所有问题。 赤/裸裸的割地赔款! 羽成蘅不甘道:”大皇兄,阿絮是你的弟弟。” “他也是你的亲哥哥,而且……”羽成熙沉吟道,“谁叫你把太过在意他这个弱点,暴露出来呢?” 羽成蘅顿时语塞。司徒弘烨就曾经利用过这一点逼他屈服。还好当时他要伪装,便顺势而为,所以说到底他在司徒弘烨那里并没有为羽成雪妥协什么。但到知根知底的羽成熙这里…… 虽然他知道羽成熙不一定能成功逼迫羽成雪做什么,但是他就是不喜欢羽成雪在羽成熙口中成为可以被牺牲的对象。 羽成熙道:“你和阿絮之事,我不想管。但娶妃生子之事,不可避免。” 羽成蘅越听越不对劲,不禁道:“大皇兄,我不娶妃生子不是于你有利吗?与梁国结盟之事,一旦成了,你便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储君,何必执意问我的意见?” “娶妃生子是人伦大事,与储位无关。”羽成熙淡道,“至于梁国之事,正是你必须正经回答的问题,不必多言。” 羽成蘅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他在脑里把羽成熙归国后发生的事都过滤一遍,突然觉得自己漏了什么。 羽成蘅一时没有想明白,便自动略过娶妃生子之事,回答羽成熙一开始提出的问题:“大皇兄,梁盈在使馆所已经待了五日。你始终不去拜访,不是已经表明态度了吗?”任凭朝堂上的一些大臣再如何上蹿下跳,羽成熙这个正主儿不发声,他这边的人不表支持,这件事都只能拖着。 羽成熙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而且梁盈带来的只是口谕,又没有真实凭据,何必着急?”羽成蘅的手指点着案几,“况且,梁国新败,受损必然在我羽国之上,国力孰强孰弱,尚不可以下定论。梁礼要结盟,很可能只是为了稳住局势,他的皇位还没有坐稳呢!”还有虎视眈眈的皇兄弟正死盯着这个新梁皇。论深谋远虑雄才大略,梁礼不及他的父亲梁坚多矣。若施展得当,梁国从此衰弱下去也说不定…… 梁国之事,还大有可为,何必急于一时,匆匆吞下这还不知是真是假的饵儿? 羽成蘅眼里精光大盛,像一只看到鲜肉的小老虎。 羽成熙先是略带满意地颔首,看着他细瘦的小身板,氤氲的眼里又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忧虑。 “阿蘅……” “嗯?”羽成蘅微昂起头,准备接受羽成熙对他的看法的评价。 “可有好好喝药吃饭?”羽成熙突然道出与他们所谈之事毫无关联的一句。 羽成蘅一愣,大眼睛下意识漂移了一下。他最近避着羽成雪,羽成雪察觉后也体贴地没有再靠近。少了羽成雪,清华宫里没有一人可以管住羽成蘅喝药,所以怕苦的他就忍不住和寝殿里的花花草草分享了一下汤药…… 羽成熙见他这副模样哪里还不明白的?他俊秀的脸微沉,身上气势大盛,斥责道:“荒唐!”然后扬声道:“去把明亲王的药给本王端过来!” 羽成蘅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事情是怎样发展成这样的! “大皇兄,不必麻烦,我回去会好好喝药的……”羽成蘅拉住羽成熙,气弱地阻止他。 羽成熙瞪了他一眼,抬起尊贵修长的手抚上他的额头。 羽成蘅下意识躲了一下,立刻道:“我没有发热!” 羽成熙一手固定住他的脑袋,一手坚决地按住他的额。两人离得很近,呼吸可闻。羽成蘅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羽成熙的眼睛,不自觉屏息起来。 羽成熙眼里的迷蒙一清,剔透睿智的眸心便显露出来,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关切。 羽成蘅说不出话。 “传太医!”羽成熙按着他的额头一会儿便撤手,又扬声吩咐一句,而后转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羽成蘅欲哭无泪,喃喃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有发热……” 羽成熙完全听不进去。 照顾羽成蘅的绿怡和荀奉明等人早得过羽成雪的吩咐要照顾好他。但羽成蘅并非一般人,真不愿做的事,绿怡和荀奉明等人根本拿他没有办法,也不可能大不敬地用武力逼迫他。平时还好有一个四皇子能让他听话,少了四皇子,羽成蘅喝药跟喝毒药似的,费尽唇舌才让他喝那么一点点。 绿怡和荀奉明等人都几乎要去瑾泉宫求羽成雪过来“整治”这个任性的主子了。 此时听到羽亲王羽成熙要插手管,绿怡忙不迭地过去安排。荀奉明利落地吩咐宫人去请太医。 作为正主儿,羽成蘅的声音被完全忽视。 药和太医很快出现在麟趾宫。 羽成熙可没有羽成雪那么疼宠羽成蘅,会好言好语地准备好蜜饯哄他喝药。他只是把药碗放在羽成蘅面前,以眼神告诉他若不喝完,别想走出麟趾宫。 还好太医把脉过后,也道羽成蘅没有发热,只是病后身体还有些虚弱,不然可以想见,羽成蘅会招来羽成熙更严厉的训斥。 听到太医的诊断后,羽成蘅马上给羽成熙一个“看吧,我说的没错”的隐含抗议的眼神。 羽成熙没有理会他,问了太医一个问题:“思虑过度是否会对他的身体有影响?” 太医毕恭毕敬道:“殿下的身体最好静养,不宜过度操劳。” 羽成熙的神色变得若有所思。 羽成蘅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羽成熙见他眼巴巴盯着他,面前的药碗动也不动,皱起眉道:“喝药。” 羽成蘅苦着脸,不甘不愿地端起药碗,闭着眼一点一点喝起来。 好不容易喝完了,他难受得想干呕,一睁开眼,半片蜜饯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抬起头,便看到羽成雪清冷中带着担忧的脸。 羽成蘅含了蜜饯,委委屈屈地靠进羽成雪怀里求安慰。 羽成熙看着自然而然亲昵的他们,眼里划过复杂,微微摇头:“阿絮,你带他回去好好管住,不要让他再这么任性。” 第67章 羽成蘅深深觉得他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 来到这个世上之后,前世经历过太多冷漠无情的他却遇到很多真心疼爱他的人,顺贤妃羽成灏周凤谋……甚至司徒弘烨,这些人都对他真心相待过,但他们又一个接一个因为各种理由最终离开了他。羽成雪是唯一一个一直伴在他身边,照顾他疼爱他的人。他是他最亲的亲人,最敬爱的兄长,最想珍惜的人。 可是羽成雪想要的另一种感情,他却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能不能给,而且他心里始终有着一个无法解开的结。但即使这样,他也不愿意羽成雪离开他,他想他继续陪着他。 而羽成雪同样不想破坏他和羽成蘅之间的这种亲昵。只要没有特发事件发生,他有足够的耐心一直陪在羽成蘅身边。之前的表明心迹已经让羽成蘅这只小蜗牛躲进壳里,羽成雪哭笑不得之余,一点也不想再逼他。 于是在两人都有意识粉碎太平之下,羽成蘅借着羽成雪到麟趾宫给他送蜜饯的机会,又重新滚到他的怀里,乖乖作虚弱状让他抱走,远离羽成熙这份让人捉摸不透的大魔头。 不过打从羽成熙在麟趾宫为羽成蘅传过太医之后,原本羽亲王与明亲王不疾不徐相斗着的政局突然急剧变化起来。 先是羽成熙断了羽成蘅在朝堂和后宫的一部分势力。这部分势力来自陈家和后宫中的陈昭仪。陈昭仪是十三公主羽成微的生母,同时抱养了容妃小桓氏所出的十四皇子羽成瑛。 当时容颜憔悴的陈昭仪带着羽成微无声无息跪在清华宫前可把羽成蘅结实惊住了。 虽然相比于大龄的大皇兄羽成熙,羽成蘅这个十一皇子与年纪较小的皇弟妹们要相熟一些。而对于唯一的公主妹妹羽成微,因为她是羽氏皇室唯一的女孩子,不单正德帝羽宗仪对她十分宽和,她的所有皇兄都对没有威胁的她十分友好。而且即使是在皇室的皇子们被司徒弘烨压得死死的那时,羽成微都因为女子的身份得以幸免,一直无惊无险地长大成人。她的性情也是端庄沉静,平时深居简出,是一名真正的皇室淑女。因为男女有别,羽成蘅与这个皇妹也没有太亲近,对她了解不深。 羽成微的母族陈家则属于那种不显山不露水但最擅长自保的士族。这一点在陈昭仪身上有所体现。以正德帝羽宗仪的多子,她硬是生下一个公主。若在寻常时期,这是绝了她上位的路,但在异姓王司徒弘烨意欲谋朝篡位,控制逼害皇室皇子的非寻常时期,她生下了公主却成为她最大的安神丸保命符。 也正是因为陈家的这份沉稳的聪明,羽成蘅接受了陈家成为他的支持者之一。而事实证明,陈家确实不错。或者没有过分出彩的表现,但交予陈家办的事,从来没有出错。陈家也因此得到羽成蘅的信任。 所以陈昭仪突然带着羽成微跪在他面前,羽成蘅一时还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让宫人扶了陈昭仪和羽成微进正殿并奉上茶,羽成蘅问道:“不知昭仪娘娘和皇妹,这演的是哪一出?”陈昭仪到底还是他的庶母,羽成微与他同为皇子皇女,两人于礼不该跪他,一跪就是陷他于不孝不悌之中。 以陈家和他的关系以及陈昭仪的聪明,她们不该这么做。 羽成蘅这话说得略重,陈昭仪听着,又想跪下,但想到他的话又跪不下去,左右为难起来。陈昭仪的容貌在佳丽如云的后宫中只能算中上,但她坚韧睿智的气质素来独树一帜。能让她这么为难的事,恐怕不是一件小事。 “明亲王殿下恕罪!”陈昭仪最终深深地福了福身。羽成微跟着她身后半步,依样画葫芦地同深深福下/身。 “何罪之有?” 陈昭仪道:“陈家势单力薄,不堪大用,恐怕难以辅助殿下成就大事,恳请殿下允许陈家在立储之事上保持中立。” 羽成蘅闻言脸色一沉,拿起茶杯重重地往案几一放,发出刺耳的声音! “昭仪娘娘,这是您的意思,还是陈家的意思?” 陈昭仪还是第一次和这个才十四岁已经久负盛名的明亲王正面对上,竟被他身上发出的气势震慑,心里惧意顿生。 “……此乃妾身之意,亦是陈家之意。”陈昭仪强撑着道。 “早前你和陈家依附于本王,如今又出尔反尔,如此不忠不诚,可是欺我年幼无知,觉得我是可以轻易得罪的?”羽成蘅恼道。 陈昭仪连忙道:“殿下息怒。妾身与陈家绝无此意。只是我们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不得已而为之,求殿下恕罪!” “什么苦衷?” “此事事关我和陈氏一族所有人的性命,恕妾身不能相告。” 羽成蘅气极反笑:“昭仪娘娘还道不觉得我是可以轻易得罪的?既害怕别人取你与陈氏一族所有人的性命,又为何不害怕我取你们所有人的性命?”他一扫案几,茶杯哐啷一声摔在地上,碎成碎片。 不是他心狠手辣。而是如今依附他者甚众,若他轻易允了一个陈家“叛出”,那么便可能出现第二个陈家,第三个陈家…… 长此以往,试问他如何能服众? 陈家冒了这个头,他自然要杀鸡儆猴,遏制这股子的气! 想不到羽成蘅如此不顾情面,陈昭仪的脸色顿时变得死灰,看着羽成蘅呐呐说不出话。 这时,一直保持安静的羽成微突然道:“母亲,向十一皇兄坦言吧。” 陈昭仪悚然一惊:“阿徽不可!” 羽成微摇摇头:“是我连累母亲与陈家。”她抬起看着羽成蘅,躬身一礼。 羽成蘅眼皮一跳。因为羽成微行的不是女子的宫廷礼,而是皇子对皇兄行的正礼。 羽成微道:“十一皇兄,阿徽是男子,不是女子。” 当年羽成微作为羽氏皇室最后一名出生的皇子,正值羽国最风雨摇曳之时。陈昭仪对羽国的命运极为忧心。一旦羽国灭国,皇族之人入了他国之手,恐怕性命难保,即使勉强保得住,也必将承受极大的屈辱,尤其是象征着皇室延续的皇子们,绝对会被赶尽杀绝。陈昭仪心思活络,为了保住孩子突然想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法子——对外宣布生下的孩儿是女儿。毕竟一旦灭国,作为女儿身的公主不能延续皇室血脉,却能作为拉拢人心的联婚棋子。灭国公主嫁入他国皇室,诞下有着两国血脉的孩子,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收买人心?至于日后如何作为,可徐徐图之,先保下性命便是保住一线生机。所以陈昭仪义无反顾地做了。 后来司徒弘烨入朝,势力膨胀直逼皇权,对皇子们进行控制逼害,陈昭仪多么庆幸自己当初做下的决定。她和自己的儿子在后宫过起被忽视又被礼遇的平静日子,平平安安熬到了司徒弘烨归西,羽氏皇族重掌大权。 不过随着羽成微渐大,这件转龙为凤之事始终会被人发现端倪。还好陈昭仪早有准备,已经想好法子让羽成微死遁,逃离皇宫这个囚笼,做一个自由自在之人。有陈家在暗地里帮衬,陈昭仪相信自幼聪慧的儿子能过得很好。她对羽成微是完全的慈母心肠。 但在他们尚未完全准备好之时,这件事却被羽亲王羽成熙所觉。这是赤/裸裸的欺君大罪!混淆皇室血脉,是要株连九族的!以羽亲王的性子,必定不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皇弟掩盖这个事实!而且陈家还是站在明亲王羽成蘅这边的,是羽亲王的政敌。即使陈昭仪是羽成熙,也不会放弃这个如此好的打击政敌势力的机会! 陈昭仪亲自求到羽成熙面前,以陈家脱离明亲王羽成蘅的势力范围为条件,求羽成熙放过羽成微以及陈氏一族。 羽成熙同意了,但要她和羽成微亲自告诉羽成蘅这件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明知羽成蘅必会因此大怒,陈昭仪也只能照办。 听着羽成微平静地诉说,陈昭仪无奈又心焦地站在一旁不时补充几句,想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羽成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非常肯定自己又被坑了。 以羽成熙这个大皇兄对皇弟们强大得很的保护/欲,他哪里会因为这件事怪责陈昭仪和羽成微?恐怕心里还满意着陈昭仪真确以此保住了他的小皇弟呢! 第68章 这种乱世,羽氏皇室的血脉能保一个便保一个。陈昭仪作为后宫妃嫔,不寻思着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反而能为儿子做到这个地步,当真是可敬可佩! 即使是父皇羽宗仪,对这件事也绝对会轻轻放下。 羽成熙不会因为这件事惩罚陈家。但陈昭仪不了解他的为人,也不敢拿儿子和陈氏一族的命运赌他的恻隐之心,所以主动示弱服软,以陈家退出储位之争作为交换条件。 羽成熙得了便宜还嫌不够,让陈昭仪带着羽成微来清华宫告知他这件事。有这么一个隐情在,羽成蘅哪里还能惩治陈家?这个哑巴亏是吃定的了! 羽成蘅抬起眼细看羽成微。他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皇妹虽然端庄沉静却没有丝毫娇柔的女气呢?这十年来陈昭仪养着他可谓费煞苦心! “十一皇兄,很抱歉……”羽成微再聪慧也不过十岁,她不,他一直敬重着羽成蘅这个兄长。见羽成蘅因他的事为难,心里不禁生怯。 羽成蘅想起第一次看到羽成微,看到的却是他穿着女装,被司徒悦指挥着宫人欺负得哇哇大哭,有些感叹岁月无常。 羽成熙果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一鸣惊人。羽成蘅有想到羽成熙处于劣势会反击,但没有想到他会用如此天马行空的方式。天知道陈昭仪把这件事足足瞒了十年,无人能知,连司徒弘烨都骗过了,他刚回来不久,似乎也只见过羽成微一面,已经洞若观火至此。 “昭仪娘娘,此事您和皇弟虽有不得已之处,但确有欺君之实,当秉公办理……”羽成蘅看了一眼陈昭仪和羽成微,两人的脸色煞白,却没有出言辩驳,“不过,法理不碍乎人情,我会与大皇兄商讨此事,再向父皇禀报,你们先自行回宫等待消息。”既然不能严惩,小惩大诫亦是好事。 “殿下,妾身愿承担一切罪责……”陈昭仪下拜道。 “不,母亲!一切都是因为我之故,我该受到责罚……”羽成微哽咽道。 羽成蘅见这对母子争着把罪过揽上身,简直哭笑不得。有羽成熙在,他还能把他们怎么样?这么母慈子孝的模样,是在提醒他,他的母妃早逝,他已经没有母妃疼了吗? “你们再喧闹下去,吵得我脑仁儿痛,我就不在父皇面前替你们求情……”羽成蘅警告道。 陈昭仪和羽成微的声音戛然而止,错愕地看着他。 羽成蘅扁扁嘴,挥袖子道:“扶昭仪娘娘和公主回去!” ********************************************* 羽成微的事只是羽成熙出手反击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关于梁国长公主梁盈对羽成熙提出的联婚要求。早朝上,羽成熙面对一些大臣对梁羽结盟的试探时,以替萧皇后守孝三年为由,提出三年后再议联婚之事,即是既不立刻答应又不立刻拒绝,用暧昧不明的态度表示若梁盈有心,可留在羽国三年。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当场议论纷纷。毕竟若羽成熙明确拒绝或者接受,他们才能有应对之策。这样拖着,他们也得随之而陷入观望状态,无法在羽成熙和羽成蘅之间作出选择,又明明白白地不敢过分得罪羽成熙,因为他们不敢得罪强大的梁国。 这一招用得极巧妙。羽成熙却实实在在把臣心暂时捏在手上,让所有大臣对他礼让三分。 原本在争储中处于劣势的羽成熙,通过这两件事,在短短时间内又回到与羽成蘅势均力敌的位置上。 而且羽成熙因为萧皇后的逼迫厌了萧家,正一步一步秘密对萧家进行清洗。但原本无差别的清洗开始转变为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模式,他重新起用一部分萧家人。此时萧家因为族里的内乱和梁国长公主梁盈的咄咄逼人几乎令新上任的羽王妃萧氏在羽亲王府地位不保而人心惶惶,羽成熙的援手无异于定心丸,那些被起用的萧家人如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对他死心塌地。 羽成蘅对羽成熙的反复无常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太医叮嘱他最近不能思虑过度,羽成雪对他盯得紧,羽成蘅干脆耍赖窝在瑾泉宫,拿羽成雪当他的智囊团用。 一直对羽成熙和羽成蘅的斗争袖手旁观的羽成雪一反平时的不予置评态度,说出的话令羽成蘅大吃一惊! 羽成雪道:“大皇兄让我告诉你,他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乖乖养好身子,然后娶妻生子,那么,储位会是你的。但你登基后,他要做摄政王。第二,他得到储位,登基后,你与我一同辅助他。” “啊?”羽成蘅震惊地眨着眼睛。羽成熙这话是当储位是萝卜还是白菜? 他这副傻愣愣的神情很是可爱,羽成雪轻轻压了压他的鼻尖:“此乃大皇兄的原话。这段时间他做的事,便是向你展露他足以为君的手段。” “为什么这事由他说了算?还要把你扯进来?”羽成蘅蹙眉,不满道。羽成熙太不按理出牌了!那他们之前你来我往的相斗意义何在? “阿蘅,其实自大皇兄归国后,他意属的储位人选是你。”羽成雪又轻轻抛下一句。 羽成蘅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可能吧?”意属他便是拼命欺负他,把他打压得焦头烂额? “那是大皇兄对你的试探和引导。”羽成雪顺着他的发,“暗部萧家梁国……都在为你在铺平道路。” 暗部凝聚了羽成熙的心血,他把它送给羽成蘅…… 萧家是羽成熙的母族,他对它进行清洗…… 梁国是支持他的敌国,他让羽国朝堂看到它的咄咄逼人和对羽国的颐气指使…… 虽然这其中真正的含义被羽成熙用其他理由层层掩盖住,让当局者迷的羽成蘅没有领会当中的真意,却也达到了观察他行事和锻炼他应变的目的。 羽成蘅觉得无法接受:“阿絮,如果你说的确有其事,怎么大皇兄突然改弦易辙,不清洗萧家,又给出第二个选择?” “阿蘅,这是我和大皇兄共同担心的一件事。你的身体不够康健,思虑过度会影响你的寿元。”羽成雪清冷的脸上闪过一抹毅然决然,“你不能再这样劳神下去。” “但是,我想做皇帝……”羽成蘅小小声抗议。 羽成雪凤目微黯:“阿蘅,如果你想,可以做的。我和大皇兄都愿意辅助你。但大皇兄的条件你听到了,你必须先娶妻生子……”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太困了~~~只能写到这里~~~ 明天保证更多一点~~~= = 第69章 “为什么这件事必须由大皇兄决定?”羽成蘅眉毛一扬。上位者做习惯了,对这种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尤其排斥。 “或者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羽成雪问。 羽成蘅眯起眼,挥着手赌气道:“我当储君,把大皇兄贬为庶民!” 羽成雪清冷的凤目淡淡看着他,一点也没有被他的豪言壮语惊倒。 “你舍得?”撇去储位之争不谈,羽成蘅对羽成熙这个大皇兄可谓维护到骨子里,容不得旁人对他有任何欺侮。平时总嚷着“大皇兄是坏人混蛋”,但羽成熙要见他甚至罚他,他从来没有丝毫怠慢,即使苦着脸也巴巴地赶过去。若不是羽成蘅对羽成熙是纯然的敬重崇拜,羽成雪都免不了要吃味了。 羽成蘅在羽成雪的目光中努力挺起胸膛,强撑着道:“……舍得。”大不了贬了以后再让他官复原职,重新封王!但他一定会被羽成熙罚抄书罚到手软,呜呜! “父皇会允?”羽成雪又问。正德帝羽宗仪确实不介入羽成熙和羽成蘅的储位之争,但若任何一方落败被另一方糟蹋,他可不见得会袖手旁观。 “我我会努力说服父皇!”告诉他这不是认真的,只是闹着玩儿!羽成蘅在心里默默垂泪想。 “二皇兄,会由着你?”受过羽成熙救命大恩的羽成祺会不找羽成蘅麻烦? 羽成蘅的双肩塌下来,哀怨道:“阿絮,你不要再提醒我大皇兄多么得人心!” 羽成雪揽过他的肩:“不,易地以处,若大皇兄要把你贬为庶民,想作践你,我同样第一个不允。” “阿絮……”羽成蘅瞬间被治愈了。 “如今你们实力相当,再内耗下去无论对谁都不好。既然你们都无法把对方压制到毫无反击之力,何不试着想出一个相处之道?” 羽成蘅沉吟,不无哀怨地看着羽成雪:“但阿絮觉得大皇兄比我适合储位……” 羽成雪道:“至尊的宝座,该是大皇兄的……” 羽成蘅怒了,要挣开他的怀抱。 羽成雪纹丝不动地箍着他,俊美绝伦的脸靠在他耳边,慢条斯理道出下一句:“因为,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为天下呕心沥血,舍不得你娶妻生子,舍不得你汲汲为营,高处不胜寒……” 羽成蘅顿时安静了,细白的耳朵渐渐红起来。 ********************************************* “大皇兄,你最狡猾,让阿絮来当说客。”羽成蘅正襟危坐,大眼睛控诉地看着羽成熙。有羽成雪在,他怎么可能还能正常思考呢?反应都要比平时慢半拍。这是赤/裸裸的美人计! 麟趾宫因为主人的归来而重新焕发生机。阳光明媚,花木扶疏,淡淡的墨香弥漫于空气中,处处透着生机勃勃高雅怡人。 即使已经有了偌大的羽亲王府,麟趾宫还是羽成熙常驻之地。这个皇宫,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进/入。 “阿蘅,我从来只重结果。”羽成熙挥挥手,让所有宫人退下,亲自执壶,为羽成蘅斟了一杯茶。他亦优雅地拿起杯盏,任淡淡的水气微微氤氲了俊秀的脸,迷离的眸子更加深沉莫测。他道:“所以,你被阿絮说服了吗?” 羽成蘅抿起唇:“大皇兄,若你登基为帝,你待如何?如何待这天下,如何待百姓,如何待我等?” 朝堂的大臣们之所以对储位之争如此慎重,正是因为所有人都心中有数——立储大殿不久后,便是登基大典!正德帝羽宗仪已经是有名无实的羽国皇帝。他亦早早有了退位,升格为太上皇的心思,只等羽成熙与羽成蘅之间决出真正的储君人选! 羽成蘅对这个储位有野心,一是不想任命运受人摆布,一是他有自信有决心可以坐稳帝位,亦有能力带领这个国家发展得更好! 但对娶妻生子这个条件,他却不能实现。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但如今面对羽成雪的一腔深情,他不能坦然接受已经心里难安,更不可能以娶妻生子这种方式来逃避,既侮辱了羽成雪,也侮辱了他自己。 说到底,他还是没有一颗善于妥协的心。他不允许自己为了至尊的宝座抛弃心里更重要的人! 既然羽成熙给出选择,似乎胸有成竹,那么,由他来说服他!他羽成蘅接招便是! “阿蘅,我要的,不单是羽国,而是天下。”羽成熙放下杯盏,一字一顿道。随着他的话说出口,他身上的气势一点一点变得凌厉霸气,一双眼睛一反平素的氤氲迷离,变得清朗剔透自信耀眼。 羽成蘅重重一震!几乎是羽成熙的话音一落,他便觉得自己输了。 不一样!相比于想着治理好羽国,有余力再图天下的羽成蘅,羽成熙直接着眼于天下明显更胜一筹!这是胸襟与眼界的差距!生在乱世,生在最弱小的国度,却有着争霸天下一统天下的勇气与豪情!并且,他有狂妄的资格与翻云覆雨的手腕和实力! 羽成蘅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连羽成雪都会说出“至尊的宝座,该是大皇兄的”的这种话。 “既然如此,大皇兄又怎会给我多一个选择,把帝位拱手让与我?” “阿蘅,你天纵奇才,无须妄自菲薄。”羽成熙正色,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赞赏羽成蘅,“我,或许能把三国归于一国,开创一个盛世,但你,可保一个盛世的未来。你的目光和想法,是长远之计,光是‘深谋远虑’四字,还不足以蔽之。” 这次羽成蘅不是震惊,他直接傻住了。 这是他来到这个时空以来,第一次,有人察觉到并认可他深受上一世影响的思想和观念,极含蓄地指出他的“过于超前”…… 这不科学!羽成蘅看着羽成熙,脸露怪异。 “……若我们同心协力,不论最终谁坐上那个位置,都能名垂千古。”羽成熙郑重道,见羽成蘅脸色古怪,他蹙眉,“可有疑问?” 有!大皇兄你确定你不是穿的? 羽成蘅很努力才压抑住几乎冲口而出的白痴问题。 “……不要再说了,大皇兄。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大皇兄认为如今最阻碍我羽国变强的是什么?” 羽成熙道:“何不把你的答案写下来,与我的答案对照?” 羽成蘅从善如流。 两张写了字的宣纸并排着打开。 羽成蘅肃容下拜:“大皇兄,阿蘅心服口服!”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还是短小~~~被隔壁的现耽逼疯了~~~啊啊啊啊啊!!!! ps:感谢百里若离亲的第n个地雷!!实在太感动了,嗯嗯嗯~~~ 第70章 明亲王羽成蘅和羽亲王羽成熙对储位之事达成一致,羽成蘅马上再次见识到羽成熙的手段。 新梁皇梁礼不久后遣使者入羽国,表示要把梁国长公主梁盈带走,言道梁国太后不舍得她远离膝下,已经为她在梁国择了一佳婿。至于之前梁盈说要嫁给羽亲王羽成熙的话,则被梁国使者归为“长公主丧夫以致胡言乱语”轻描淡写揭过。这无异于当场刮了原本满心期待的羽国大臣们一巴掌,让曾经因此而劝说羽成熙与羽成蘅以大局为重的人无地自容,进而迁怒“胡言乱语”的梁国长公主梁盈。 梁盈大怒,亲自去了羽亲王府找羽成熙。岂料羽成熙没有找着,不知怎地却和羽王妃萧氏大打出手,在乱中把萧氏的脸抓破了,当场毁容。萧氏立时晕死过去,醒来后跪在羽成熙面前哭得雨花带泪,自请离休。羽成熙温言安抚良久,才打消萧氏这个念头。 不过梁盈想嫁给羽成熙为正妃的算盘彻底落空。因为羽王妃被毁容,羽成熙当着朝臣的面冷怒地说了一句:“梁盈长公主如此威风,本王无福消受。”立刻把梁盈羞煞,一张娇艳的俏脸变得乍白乍青,连辩解的话都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 梁盈启程回梁的事儿很快被放上议程。 至于她带来的极为诱人的结盟条件也被梁礼派来的使臣推翻,言道等新皇登基,他再派人送来正式的国书,议结盟之事。 一件引起羽国朝堂动荡的事情于焉落幕,连羽成蘅也为羽成熙收放自如的手段叹为观止。他十分好奇羽成熙和梁礼在梁国时到底发生过什么,导致如今的新梁皇梁礼简直像羽成熙手中的扯线木偶似的,叫去东绝不会走西。毕竟和羽成熙谈开了羽成蘅才知道,梁盈会带着那么个结盟条件来羽国,背后还有羽成熙的手笔在。按羽成熙的说法是,这是又一个用来锻炼羽成蘅处政能力的玩意儿。羽成蘅对此极度无语。 “……知道梁坚为什么要追杀我吗?”羽成熙捻了一颗翡翠棋子,优雅地落在棋盘上。 “为什么?”羽成蘅拿着棋子有些犹疑不定。在下棋方面,他是个连桓天诚都同情的臭棋篓子,之所以还能保存一两分颜面,不过是因为他的大局观过人,偶尔能剑走偏锋。但今天第一次和大皇兄羽成熙下棋,羽成蘅已经被心狠手辣的无情兄长毫不留情杀了两局,若再输一局,他便要输给他一个要求。所以即使向来杀伐果断的他,也难得犹豫起来细细思考。 “梁国的玉玺在我手上。”羽成熙平淡道,把一个惊天大秘密说得像“我今天用过膳”一般。羽成熙在梁国待了七年,前梁皇梁坚一直舍不得杀他,直到他知道羽成熙不知怎地把梁国的玉玺从他眼皮底下带走。为了追回玉玺,梁坚终于对羽成熙痛下杀手。新梁皇梁礼刚登基不久已经出现很多反复无常的举动,正是因为他心虚。没有玉玺的他总觉得无法坐稳身下的龙椅。羽成熙以玉玺的去向为利诱,加上在梁国时布置的一些暗棋,轻而易举地把梁礼牢牢捏在手中。 羽成蘅张口结舌,手里的棋子咚一声掉在棋盘上,竟刚好落在一个十分好的位置,把已经稳赢的一盘棋瞬间打乱了。 羽成熙微微眯眼,拿不准羽成蘅这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 羽成蘅却很惊喜,不过为了转移自家大皇兄不善的目光,仿若不经意问道:“那为何梁礼会召梁国长公主回去呢?”这样梁礼会派梁盈来羽国就说得通。他确实想让梁盈嫁给羽成熙。梁盈成为羽王妃后进入羽亲王府找玉玺才是联婚的真正目的。 但梁礼为何突然变卦? “我告知梁礼,玉玺在梁盈手上,而她并不打算还给他。”羽成熙淡淡道。 “他信?”梁礼不是白痴吧? “那是他的事。”羽成熙微微一笑,好看极了。 不管梁礼信不信,梁盈他是召回去了。而羽成熙的麻烦已经消除。羽成蘅心里不禁为招惹上大皇兄的梁礼默哀。 还有一个同样需要默哀的人是刚上任不到一年的羽王妃萧氏。被妒忌跋扈的梁国长公主梁盈毁了容,收获一大串同情怜悯,但也仅此而已。毕竟梁盈是强国大梁的长公主,身份尊贵,又不是出了命案,没有人敢随便动她。即使是羽亲王羽成熙,也只是出言拒绝了联婚,含沙射影的指责了事。而萧氏的一生可谓尽毁了。一旦羽成熙得到储位,太子妃的位置是不是由她坐还不得而知。但后位必定是与她无缘了。一国之母焉能是一名容貌被毁的女子?结发嫡妻在丈夫登基后坐不上后位的例子多矣,更何况还有光明正大不让她上位的理由在。 萧氏自请下堂不过是为了挽回地位,以退为进让羽成熙不能真的休了她。能在羽成熙登基后捞到一个妃位,她的风光已经到顶了。 兄弟俩谈妥储位之事后已经到了正德帝羽宗仪面前陈情,立储的诏书不日便会下发。 羽成蘅估计萧氏不是羽成熙意属的太子妃人选。那羽成熙心里的人是谁呢? “大皇兄很快便是太子了,不知太子妃是不是萧氏呢?”羽成蘅也不拐弯抹角,大眼睛里闪动着名为八卦的光芒。因为萧氏是萧皇后逼羽成熙娶的王妃,他一直不喜欢,连嫂嫂都是从来不叫的。 或许羽成蘅并不自知,但储位之事尘埃落定后,他仿佛放下一些重担和束缚,变得更加开朗灵动,一肚子坏水直往外冒,找准机会便要恶作剧一番,总算有了一点十四岁的孩子该有的动静。 羽成熙眼底划过一抹宠溺,只是被眼里的氤氲迷离遮掩住。 “我意属的太子妃人选……”他捻起一颗棋子落下,沉吟着把羽成蘅的好奇心吊得高高的。见他拿着棋子看着他,几乎要抓耳挠腮,才慢慢道:“是阿絮。” 手里的棋子又咚一声掉在棋盘上,羽成蘅猛地站起来大叫:“不要!” 叫完后羽成蘅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激动了,哀怨道:“大皇兄,你耍人……” 这种事想也知道不可能!先不说羽成雪喜欢的是他,满朝文武都不会同意羽成熙娶一个男人为太子妃,尤其这个男人还是羽成熙的亲弟!即使是说说已经让人觉得荒谬! 羽成熙似乎有些不解:“阿絮出身高贵,容貌过人,性情高洁,又不乏温柔体贴,为何不能是太子妃?” “大皇兄,阿絮是男子,还是你的弟弟!” “梁礼尚且想以皇后之礼迎娶我,父皇与二皇兄还是父子,有何不可?” “整个朝堂都会群起攻之!” “我能把梁陈两国归并入羽,成为天下共主,却为他空悬后位,不婚不嗣。但若能娶他为后,为了子嗣,我必会广纳淑女,延绵后代……你道,他们还会反对吗?”羽成熙含笑问,“而且,你信不信,即使我不必走到这一步,我也有办法令群臣同意?” 他都把梁国皇帝捏在手心玩儿了,羽成蘅还有什么不信的? “你明知阿絮不喜欢你。”羽成蘅见羽成熙越说越似真有这个心思,不禁有些烦躁。 “你,确定?”羽成熙看着他。 羽成蘅看着他一身凌驾于众人之上的风华,想着如果他与俊美绝伦的羽成雪站在一起……称他们为羽国双壁都不为过…… “……确定。”阿絮喜欢的是他! “因为阿絮喜欢的是你?”羽成熙一语中的。 羽成蘅闭嘴。 “其实,太子妃的人选也不是非阿絮不可。”羽成熙道,“我还有另一个人选。” 羽成蘅撩起眼皮看他。 羽成熙又捻起一颗棋子,看着棋盘道:“除了阿絮,你也勉强符合我的心意。” 羽成蘅一愣,瞪大眼匪夷所思地看着正经八百的羽成熙。可怜他对羽成熙的这句话,每个字拆开来都听得懂,但拼在一起的意思却进不了他的脑袋。 “阿絮没有斗争之心。我与你却还要通力合作。要什么关系比夫妻关系更牢固呢?”羽成熙淡淡道,“你不是会拘泥于世俗之人……不是还曾对周凤谋许婚吗?” 羽成蘅顿了顿:“大皇兄见过周凤谋?” 羽成熙下棋,点点头:“在边关有一面之缘,后长谈一夜。” “……他还好吗?”羽成蘅脸色数变,忍不住问了一句。 “何谓之好?”羽成熙饶有意味地问,“我们都是相似的人。情爱固然重要,但始终不是最重要的。” 羽成蘅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羽成蘅缓缓道:“大皇兄,我不会成为你的太子妃。阿絮,无论他愿不愿意,我都不准!”他抬起头认真严肃地看着羽成熙:“除非你想与我为敌!” 羽成熙静静看着他:“我不会立任何一个士族之女为后。” “只要不是我或者阿絮,我支持你的任何选择。”羽成蘅斩钉截铁道。 “好。”羽成熙微微一笑,应允了,又示意羽成蘅看看棋盘,“还有,阿蘅,你输了。这是第三盘,你欠我一个要求。” 羽成蘅看向棋盘。他第二次失手落下的棋子位置没有第一次的那颗好,被羽成熙连下两手好棋扳回来了。羽成熙有前面的大好局面在,羽成蘅已经无力回天,只能认输。 本来输了也就输了,但联想到刚刚和羽成熙谈起的事,羽成蘅突然有一种被坑了的不祥的预感。 他立刻道:“让我或者阿絮当你的太子妃不行!” 羽成熙好脾气道:“自然。” 羽成蘅心里的不祥预感更清晰了。虽然羽成熙答应放过他和羽成雪便一切好谈,但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问:“大皇兄,那你的要求是什么?” “我突然又想到一个不错的太子妃人选。”羽成熙慢条斯理道。 “……谁?” “桓天诚。” “桓天诚?”羽成蘅喃喃地重复,如鹦鹉学舌。 羽成熙眼里闪过笑意,脸上的神色却再认真不过:“不错。我看中桓越的小孙,你的表兄,桓天诚,当我的太子妃。” “啊?”因为这个出乎意料的名字,羽成蘅完全傻住了! 第71章 听说此乃以进为退。先提出一个绝对无法答应的要求,再提出一个考虑过后依然无法答应的要求,最后提出一个考虑过后有可能答应的要求。于是被提要求的人便会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乐滋滋地努力达成对方的第三个要求。而这个要求其实才是提出要求的人真正的要求。 于是一不小心,羽成蘅便叮咚一声掉进羽成熙所设的陷阱里,然后无可奈何地去做那个探口风的人。 不过羽成蘅很坚持他只是随便问问,只要桓天诚一露出无法接受的神色,他便立刻替他回绝羽成熙。虽然桓天诚对他的保护从来不着调,但这份心意羽成蘅很珍惜。所以他坚决不会把难得保持着赤子之心的表兄推入火坑。 但桓天诚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听到羽成蘅道:“……天诚表兄,我大皇兄欲迎娶你为太子妃,我替你回绝他,好不好?” 桓天诚连忙道:“啊,阿蘅,不用回绝。你告诉他,我答应了。” 羽成蘅立时愣住。 “表兄,你真的听清楚了吗?我大皇兄,羽亲王羽成熙,刚娶了正妃不久的那位,想娶你,一个男子,做太子妃,做他的妻子。你知道妻子是什么意思吗?” 桓天诚哭笑不得:“阿蘅,我当然知道妻子是做什么的。” 羽成蘅皱起眉:“那你还答应?” 桓天诚点点头:“嗯。羽亲王殿下之前已经和我说过了。我考虑得很清楚,我答应。” 羽成蘅有点受打击。自诩为耳目满后宫的明亲王居然不知道羽成熙和桓天诚何时暗度陈仓! “大皇兄和你说过什么?”在桓越担心过桓天诚被羽成蘅卖了还给他数钱以后,轮到羽成蘅确信他这个表兄已经被羽成熙卖了还已经在替他数钱中。 桓天诚摇摇头,神秘道:“我和羽亲王殿下约定过,不能告诉你。” 羽成蘅:“……” 桓天诚拍拍他的肩,豪迈道:“放心,我不会吃亏的!羽亲王殿下说过会好好待我。反正这门婚事我是应了。” 这种一条路走到黑的感觉…… “……外祖父允婚了吗?”羽成蘅无法想象桓越会答应。他可是最重规矩的士族家主之一。 桓天诚挠头道:“祖父还不知道。阿蘅,你帮帮我,和我一起跟祖父说!”诚恳信赖的小眼神闪动。 “……其实我还病着……”羽成蘅立刻捂心口,露出虚弱的模样。 桓天诚狐疑地打量他一番:“阿蘅……你在骗我?”语气有些委屈。 羽成蘅微微心虚。 桓天诚却已经下定决心,执着道:“反正我是一定要和羽亲王殿下成婚的!谁也阻止不了我!阿蘅,你不帮我便看着我被祖父打死吧!” 羽成蘅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好吧,如果你已经决定了。” ********************************************* 要说服桓越其实并不难。羽成蘅暗暗想。 桓越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非常擅长审时度势。他这个副相做了近十年,在最后一年终于被扶正。已经有名无实很久的丞相萧云因为一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罪名被撤职,桓越总算在乞骸骨之前坐了一会儿丞相的位置。 他的三个嫡子继承了他的各种本事,但单个拿出来还是比不过他们的父亲桓越。 羽成熙会选桓天诚做太子妃的原因,羽成蘅倒是猜到一些。 之前在讨论储位归属时,羽成蘅问羽成熙,觉得最阻碍羽国变强的是什么。后来他们两人写出来的答案一模一样,都只有两个字—— 士族。 羽国士族势力的过度膨胀已经彻底影响到羽氏皇权的更替。当年那场几乎令羽国灭国的内斗正是因为士族各自拥护其所支持的皇子,导致激烈的储位之争,最终皇室正统死得一个不剩,羽宗仪这个藩王的庶子得以上位。 司徒弘烨掌权时在一定程度上狠狠打击了士族势力。权力洗牌的结果并没有令羽国的境况变差,反而让百姓得到较好的休养生息,涌现一批诸如周凤谋李乾等寒门精英。羽国的武将也因此没有出现人才断层,后来甚至通过战争重新树立羽国的国威。 但司徒弘烨一倒台,原本还算安分的士族又重新活跃起来,陷入新一轮的争权夺利。作为争储的皇子,羽成熙与羽成蘅感受最深。若任由士族再如此搅局下去,如今好不容易开拓出来的好局面,恐怕很快便会重新陷入一片乌烟瘴气之中。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羽成熙极有魄力地从自身做起,亲手处理萧家。待他正式登基,会和羽成蘅联手开始逐步打压士族的势力。 萧家已经被清洗重组,下一个,显然要轮到羽成蘅背后的桓家。 如果没有羽成蘅,羽成熙必定能想到方法一步一步把桓家连窝端。但因为羽成蘅在,羽成熙难得网开一面,给了他和桓家一个折中的方式。 正如羽成熙所说的,他不会娶任何士族之女为后。这一点再延伸一下,真正的意思是不会让任何士族之女生下他的子嗣。他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士族因为是未来储君的母家而再度实力膨胀。 他的元配妻子萧氏会最终入宫为妃。有她在,羽成熙已经认为没有亏待萧家,但也仅此而已。而迎娶桓天诚是同样的理由。他是男后,不会生下子嗣。但他的存在是对桓家的一个保证。 只要桓家不做出格的事儿,羽成熙看在桓天诚这个皇后的份上,在位期间不会动桓家。 这同样是羽成熙给羽成蘅的交代和警告。 羽成熙用萧家显示了诚意,羽成蘅必须回以同等的诚意。羽成熙可以不动桓家,但说服桓家安分守己并且在日后压制桓家可能出现的异动这个任务,便在羽成蘅身上。 桓越是桓家的主心骨,是羽成蘅需要重点说服的对象。 不过桓天诚显然是猪一般的队友。还没等羽成蘅委婉道出来意,他一句咋乎咋乎道:“祖父大人,我决定嫁给羽亲王殿下做太子妃!” 桓越几乎没晕过去,一张老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最宠爱的么孙:“嫁?”接着目光移到羽成蘅身上:“太子……妃?” 羽成蘅简直想把桓天诚拍死。羽成熙为太子之事,他们还没有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羽成蘅心里腹诽,面上淡定地朝桓越一拱手:“是的,外祖父。我大皇兄欲迎娶表兄为……太子妃,不知外祖父意下如何?” 第72章 桓越意下如何? 桓越举起拐杖恨不得把羽成蘅和桓天诚狠狠抽一顿!尤其是羽成蘅! 合着他带领桓家为羽成蘅忧心忧肺出谋划策都是白费的?羽成蘅便这样一声不吭地决定让步,把唾手可得的储位拱手让给羽成熙?还顺便搭上他最宠爱的孙子,让他去做那惊世骇俗的男妃? 桓越指着大门口中气十足地说了一个字:“滚!” 羽成蘅满腹的说辞还来不及开口便被堵住,见外祖父一头白发几乎冲冠,他灰溜溜地决定先离开,等他气消了再来解释一番。 于是他滚了。后面的一条尾巴准备悄悄地跟着一起滚。 桓越咬着松脱的后牙槽,阴测测道:“说的不是你,未来太子妃。” 羽成蘅想起羽成熙那句石破天惊的“你也勉强符合我的心意”,不禁啰嗦了一下,更加健步如飞走出桓家。 桓天诚想跟,但后背只差没有被桓越的目光刺穿,只能可怜兮兮地回过头,献媚道:“祖父大人……” 桓越给他一个狰狞的慈祥笑容:“滚过来。” 桓天诚哭丧着脸,圆润地过去了…… ********************************************* 无论羽国的朝堂如何看待恬不知耻的梁国长公主梁盈,国与国之间的邦交礼仪还是必须做足。 梁国长公主因为丧夫悲伤过度而胡言乱语要嫁羽亲王羽成熙为正妃,甚至因此毁了羽王妃容貌之事被集体遗忘。 梁国使者团离开羽国的前一晚,正德帝羽宗仪按礼节举办国宴为其饯别。 宴会设在仪元殿。 仪元殿的正殿中央铺着厚重的地毯。妖娆娇艳的舞姬皓白的手腕上戴着铃铛,赤足在地毯上翩翩起舞,阵阵响声清脆悦耳,长长的丝带翻飞飘动,煞是好看。 正德帝羽宗仪坐在主位,羽亲王羽成熙与明亲王羽成蘅一左一右伴在他身边。睿亲王羽成珠坐在羽成熙下首第一个位置,羽成雪则坐在羽成蘅下首的第一个位置。 梁国长公主梁盈坐在客席第一位,梁国正使紧挨着她而坐。 酒过三巡,一阵例行的寒暄之后,梁盈仪态万千地站起来,开始向主位上的人敬酒。 被新梁皇梁礼与羽成熙各羞辱了一番,这位长公主除了一开始的怒不可遏外,很快变得平静而安分,似乎被梁礼的人狠狠教训过。不过无论羽成熙还是羽成蘅,对她的监视都没有放松过。终于到了梁国使臣团离开的前一晚。只要这一晚过去了,这个隐患便能从此远去。 梁盈身上带着梁国人特有的优越感,对正德帝羽宗仪这个傀儡一般的存在没有丝毫敬意,只勉强符合礼仪地向他敬了一杯酒。羽宗仪不想和一个名声尽毁的弱质女流计较,并没有为难她。但没有坐在席上,只隐在一角看着羽宗仪的镇郡王羽成祺眼睛却一眯。 梁盈第二个敬的是羽成熙。她对着羽成熙笑得娇艳无比,眼波脉脉含情:“殿下对本宫之恩,本宫没齿难忘。假以时日,必报此恩。阿盈在此先干为敬!”说罢,毫不犹豫含了杯中之酒,一干到底。 羽成熙风度翩翩道:“元泽必扫席以待。”自信而优雅。 梁盈眼里闪过一抹迷恋,又转瞬即逝,露出意味深长的光芒。 按着席上的位置,梁盈第三个敬的是羽成蘅。 因为与羽成蘅接触极少,梁盈只是礼节性地朝他举杯示意。 羽成蘅拿起酒杯正要喝下,一旁的羽成雪突然道:“阿蘅,你的病尚未痊愈,此杯让我代你喝,长公主殿下不会介怀吧?”说到最后一句,他俊美绝伦的容貌对上梁盈,清冷的眼里未语自潋滟,即使是对自己的美貌极自负的梁盈,都鬼使神差似地点下头,答应他的要求。 羽成雪顿时微微一笑,风华尽显。 梁盈道:“刚才那杯是代明亲王殿下喝的,接着这一杯是四皇子殿下你的,一码归一码,可不能推迟。”她莹莹地看着羽成雪,双颊晕红,竟然大胆地挑/逗羽成雪。 羽成蘅蹙眉,隐秘地瞪了梁盈一眼。 羽成雪道:“无妨。”他优雅地喝下满杯的酒,朝梁盈一示意,便移开目光,一副已完成职责的模样,对梁盈的挑/逗彻底无视。 梁盈微微一僵,但她很快勾起唇维持仪态,深深地看了羽成雪一眼。 之后梁盈又拿着酒杯向羽成珠敬酒,双方都生疏而客气。 因为梁盈花蝴蝶似的四处敬酒,梁国正使失去了表现的机会,脸色不大好看。估计他只想尽快把这丢人现眼的公主带回梁国,交到梁礼手上任他处置。 宴会结束后,正德帝羽宗仪率先离去。 羽成雪坐在羽成蘅身边为他挡酒,喝了不少后有些不胜酒力,凤目迷蒙,两颊酌红,把不少人的眼睛都看直了。羽成蘅不放心他,向羽成熙说了一下便扶着羽成雪先行离席。 出了仪元殿,原本脚步已经微微踉跄的羽成雪站直了腰,无声地牵起羽成蘅的手。 羽成蘅一愣,不知怎地也没有挣扎,任他牵着。 两人走了一段,羽成雪突然揽住羽成蘅的腰,闪身走到黑暗处,把他按在一棵树上,勾起他的唇吻下去。 从来没有想过清冷孤高的羽成雪有如此激烈霸道的一面,羽成蘅猝不及防,当唇被堵住,全身被熟悉的莲香包围,他还是愣的。 直到温热的舌头探入他的口里,他才反应过来,大眼睛瞪得滚圆。 激烈霸道只是一瞬,羽成雪的吻很快变得温柔,情深款款。他的吻里含着浓浓的宠爱之意,羽成蘅心里陡然升腾起一股特别的感觉,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是被珍惜着的。 这让他推拒的双手软了下去。 “……阿蘅,这是默许的意思?”羽成雪放开他时,沙哑的嗓音带着浅浅醉人的笑意。 羽成蘅一窘,双颊火辣辣的烫。 “不,不是。”他死鸭子嘴硬,拒不承认。 羽成雪如玉的长指轻轻摩挲他的唇,眸色变深:“那……这个算什么?” 羽成蘅不说话。 羽成雪挑起他的下巴,唇一点点靠近,几乎又要贴上他的唇:“嗯?”气息吹拂在羽成蘅的脸上,他脸上的温度又升了一层。 羽成蘅突然推了他一把,一溜烟跑了出去。 羽成雪含笑追过去。 两人和羽成熙差点撞个正着。 “阿絮!”羽成熙素来从容镇静的脸一片阴沉。 “大皇兄。”羽成雪与羽成蘅同时道。 羽成熙却只看羽成雪:“阿絮,跟我走。你可能中毒了。” 第73章 完结章 中毒? 羽成雪与羽成蘅双双一怔,为这匪夷所思的字眼。 羽成蘅不由自主捏紧羽成雪的衣袖,浑身散发出肃杀之气:“大皇兄,什么回事?”羽成熙说中毒的是羽成雪,那么,有人想要阿絮的命? 羽成雪覆上他瞬间变得冰凉的手,冷静道:“我的身体并未感到异状。” 羽成熙道:“我尚未确定,去麟趾宫,我已传召太医为你把脉。” 羽成雪和羽成蘅都知道羽成熙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对羽成熙的这个提议,他们都默默点点头。这一次,羽成蘅主动牵着羽成雪的手,紧紧地扣着,仿佛一松开,羽成雪便会飞走一样。羽成雪无言把他揽在怀里。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至麟趾宫。为了安全起见,羽成熙同时召了三名太医,还有两名一直暗中在用的江湖名医。 荀奉明是用毒高手,羽成蘅让他也为羽成雪把脉。 “可能下毒的是谁?”趁着所有医者忙碌的当儿,羽成蘅把羽成熙拉到一边,杀气腾腾问道。 “梁盈。”羽成熙没有隐瞒。 羽成蘅的瞳孔收缩,想起刚刚梁盈过分积极的敬酒。 不对!梁盈明明一直在他们的监视底下,而且她绝对没有这个胆子敢明目张胆对羽国的皇帝乃至重臣全部下毒! “谁是同党?”没有人帮梁盈,她没有本事在皇宫下毒。 “……可能是阿殊。”羽成熙在梁国待了足足七年,对梁盈这个曾经的未婚妻了解颇深。今晚梁盈频频敬酒的动作显得有些违和,他没有轻忽这种感觉,更加暗暗注意了她一些。 然后他察觉到梁盈与羽成珠之间的一丝怪异之处。他们太过生疏客气,反而像互相避嫌似的,但眼神对视间又有一丝几不可察的说不出的意味。 要说羽成珠在众多的兄弟中最讨厌的,唯羽成蘅一人。他始终把司徒弘烨的“死”怪到羽成蘅头上,想方设法要打击羽成蘅,为司徒弘烨“报仇”。羽成熙已经不止一次听到羽成珠向他吹鼓羽成蘅的阴险毒辣之处。羽成熙对羽成珠素来以劝解为主,和他讲孝悌之道。这似乎令羽成珠十分失望。 如果羽成珠真的不管不顾勾结梁盈,首当其冲受害的第一个便是羽成蘅。但在国宴上,羽成蘅并没有喝梁盈敬的酒。喝下酒的人,是羽成雪。 不一定每一个人都看出羽成雪与羽成蘅之间的情意,但每一个人都知道羽成蘅爱重羽成雪,两人兄弟情深,共同进退,比一母同胞的兄弟还要亲。 伤害羽成雪,可能比伤害羽成蘅自身更令他难受伤心。 听羽成熙提到羽成珠,羽成蘅的脸色顿时变得比雪还要白。他是个闻一知十的人,怎么会想不通其中的关节?羽成熙能想到的,他也马上想到了。 阿絮代他喝酒的好意竟成了催命符?竟然是因为他的原因导致阿絮踏入死亡陷阱? “阿蘅!”羽成熙上前半步,紧紧抱住羽成蘅摇摇欲坠的身子,“撑住!不一定会有事!先等等医者们的诊断!” 羽成蘅无力地趴在羽成熙怀里,咬着牙艰难道:“大皇兄,千万千万不能让阿絮有事!” 羽成熙眼里闪过毅然决然的光芒:“放心,阿蘅,阿絮会好好的!”如果羽成雪有个万一,他不单要把梁盈千刀万剐,还要整个梁国付出代价! 医者们诊断的结果片刻后陆续出来,说辞基本一致,皆是四皇子殿□体康健,并无病症。 羽成蘅刚想松一口气,但羽成熙的神色令他的心悬在半空。而坐在躺椅上的羽成雪,清冷的脸容亦无舒缓之色。 羽成熙突然指着荀奉明道:“你因何不发一语?” 荀奉明小心翼翼看了羽成蘅一眼。羽成蘅对他点点头。 “两位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得到羽成蘅的指示,荀奉明道。 羽成熙一摆手,朝五位医者道:“各位请先出去。” 他们朝羽成熙他们三人躬身一礼,无声退下。 “说。”羽成熙道。 荀奉明道:“四皇子殿下的脉象没有异状。但身体的变化,人本身应该最有感觉。四皇子殿下是否已察觉不对?” 羽成雪道:“丹田处有微微的凝滞之感,状似喝酒后的反应。” 羽成蘅不禁抓紧他的手。 “属下斗胆推测,此毒为慢性毒,会渐渐渗入肺腑以致药石罔治,但症状显现很慢,让人无所知觉。等察觉时,已经无力回天,极为歹毒。”荀奉明皱着眉道。 “可有治疗之法?”羽成蘅迫不及待问道。 荀奉明为难地摇摇头:“奴才从未见过这种毒,只是根据四皇子殿下的状况展开猜测。属下无能,无法在短时间内制出解药。” 羽成蘅只觉眼前一黑,直直栽倒。 羽成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住他:“阿蘅!” “阿蘅,我们还有梁盈和羽成珠。”羽成熙沉着道。 羽成蘅神智一清,满脸的恨毒:“对!我们还有梁盈和羽成珠!”他们下的毒,他们一定有解药! “我去找梁盈。”羽成熙道。 “羽成珠交给我。”羽成蘅手握成拳,“我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羽成熙道:“阿蘅,别忘了冯德妃和冯家,也别忘了羽成珠是当朝的睿亲王殿下。”冯德妃是后宫中无名有实的皇后。她背后的冯家在军方有着无法弗远的影响力。更重要的是,羽成熙不允许羽成蘅因为一时冲动犯下弑兄的大罪,留下千古骂名。 “我不管!”羽成蘅面目瞬间狰狞起来,他挥着手臂高声道,“我不管!他敢伤害阿絮,我要他生不如死!” 如今羽成蘅已经陷入魔障,无法听进任何话语,羽成熙看向羽成雪。 羽成雪一直神色柔和地看着羽成蘅,此时看到他失控,他直接把人拉到身前,把他的瘦削的身子扳过来,抱着他的腰,深深地吻住他的唇! 羽成蘅呜咽了几声,在羽成雪的手劲下无法挣开。事实上,他也不想挣开,反手搂住羽成雪的脖子,热烈地回吻过去! 要失去羽成雪的恐惧击垮了他!生命中最亲最爱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他,他完全无办法接受! 直到这一刻他才深深意识到,他不能没有羽成雪!他爱着他! 第74章 番外一 羽成珠被关在仪元殿的小偏殿。 看到羽成蘅绷着脸推门进来,他笑道:“倒是小看了你,这么快便发觉了?”竟是一副理直气壮有恃无恐的模样。 “发觉什么?”羽成蘅关上门,淡淡问。 此时已是深夜。殿内只燃着两根细细的烛台,火光微弱,无法穿透一室的昏暗。因为背光,羽成蘅的脸在火光中明明灭灭,有股鬼魅一般的阴深之气。 羽成珠虽然知道羽成蘅很厉害,但心底深处一直不怎么服气。见惯了他谈笑间从容应对各种刁难的模样,突然看到他这么阴阳怪气的一面,尽管羽成珠已经打定主意豁出去了,心里也是一突。 “发觉羽成雪中了毒!”以为羽成蘅在装傻扮愣,羽成珠咬牙道,“你该感到愧疚……若不是他喝了你的酒,中毒的应该是你!” “羽成珠,五皇兄,阿絮是你的兄长,我是你的弟弟。”羽成蘅沉声道。 羽成珠一噎,反驳道:“别笑死人了!身在皇家,还论什么兄长弟弟?我根本没有当过你们是兄弟,也别告诉我你们有当我是兄弟,我不信!”亲生母亲尚且可以把他当棋子利用!兄弟?他呸! “伤害你的亲人,令你更快活吗?”羽成蘅静静问。 “对!凭什么你可以得到这么多?连王父都宠爱你!羽成蘅,我恨不得中毒的是你!”羽成珠疯狂大叫! “……你便如此喜爱司徒弘烨?”羽成蘅眼里闪过一丝怜悯,但想到中了毒生死未卜的羽成雪,他的心肠又变得足够的冷硬。 听到司徒弘烨这个名字,羽成珠顿时安静下来。 “为什么不?”羽成珠反问,张扬热烈的双眼泛起一股柔情,“为什么不?王父是当世英杰!只有他才配做我羽成珠的父亲!我尊崇他,仰慕他,有什么不对?这不也是你们所乐见的吗?如今你们凭什么指责我做得不对?” 羽成蘅确实没有想过冯德妃会联合冯家把羽成珠引上这条歪路。但他知道后也只能顺水推舟。当时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股反对司徒弘烨的力量。那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没有其他选择。 正是因为所有人都对利用了羽成珠感到愧疚,才会纵容羽成珠至此,导致如今的悔不当初。 思及此,羽成蘅再也不想和羽成珠纠缠下去。 “给我解药,这事到此为止。”羽成蘅直接道。 “作梦!”羽成珠冷笑,“我做出这样的事,便没有想过回头!没有看到你痛苦伤心,一辈子生不如死,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羽成蘅忍不住皱起眉:“你为何如此恨我?” “因为你杀了王父!”羽成珠压抑着这股子怨气压抑得快要疯了!自司徒弘烨死后,他没有一天不去想,他为什么会死?司徒弘烨天纵奇才骁勇善战,为什么会死在小小一个叛乱之中? 羽成蘅追封了司徒弘烨为忠勇王,善待顺王妃司徒悦,不计前嫌重用周凤谋,似乎与司徒弘烨的死无关,但怎么可能? 直到冯德妃太过心痛羽成珠的沉默和了无生趣,她很担心自己唯一的儿子会像八皇子羽成凝一样自此堕入空门,于是她告诉羽成珠,司徒弘烨的死是必然的,羽成蘅很早已经秘密联合各家,要合力推翻司徒弘烨。司徒弘烨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羽成珠便肯定了司徒弘烨之死是羽成蘅一手设计的。是羽成蘅杀了司徒弘烨! “……你这个忘恩负义之辈!王父对你仁至义尽,你却对他反戈一击!”羽成珠红着眼,“我恨你,我要为王父报仇!” 羽成珠已经分不清他对司徒弘烨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但司徒弘烨死了,他也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在下地狱之前,不拉着羽成蘅一起,他怎么甘心? 羽成蘅看着羽成珠怨毒的眼神,心里平静无波。他能坚持着走到今时今日的位置,付出过很多东西,也伤害过不少人,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自此至终,他都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想保护的是什么。 “司徒弘烨未死。”羽成蘅道。 “羽成蘅,你会有报应的……你刚刚说什么?” “司徒弘烨未死。”羽成蘅又重复了一遍。 羽成珠愣住了:“你你在说什么?” “司徒弘烨未死。” “说谎!你在骗我!你骗我!” “保住司徒一族,是周凤谋答应镇守边关的条件。”羽成蘅平淡道。 “你胡说……什么可能?”羽成珠不敢置信喃喃道。 “我要解药,以及你下毒所用的人手名单。”羽成蘅道。 羽成珠猛地抬起头看着羽成蘅:“让我见王父一面,我答应你的条件。” “羽成珠,我不是在和你谈条件。”羽成蘅冷酷道,“你可以不给,但大皇兄在审问梁盈,以他的能耐,必定可以得到所有的答案。而你,我会拔掉你的舌头,挑断你的手筋脚筋,然后把你安置在司徒弘烨的房间旁边,但让他一辈子都发现不了你。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司徒弘烨一面。” 羽成珠浑身一颤,脸色煞白,为羽成蘅语气里的认真。 “你……” “希望你一直紧闭你的嘴巴。”羽成蘅没有一丝笑意地勾起唇,“你敢让阿絮中毒,我真的想让你生不如死。” **************************************** “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五日醉’。”羽成熙从梁盈那边出来回到麟趾宫,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 “五日醉”是梁国宫廷秘毒,无声无味,溶于水中没有丝毫异状。中了这种毒之人一开始的症状与喝了酒后微醺的反应无异,接着第二天到第四天都不会有任何反应。直到第五天突然出现状似风寒的反应,人迅速虚弱下来,直到呼吸停止。 这种死亡方式与得病暴毙太过相似,基本没有人会怀疑到中毒上。因而这种毒一直被梁国皇室珍藏。 若不是羽成熙在梁国待了七年,几乎把梁国皇宫摸透了,也不会知道这种毒。 羽成熙确定羽成雪中的是这种毒后,饶是镇定从容如他也不禁暗暗庆幸自己的多疑。若等到第五日毒性发作,那便真的无力回天了。 羽成蘅深锁的眉头没有一丝放开的意思。在解毒并且确定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之前,他都不会放松下来。 他一手紧紧握着羽成雪的手,一手递给羽成熙一份名单和一个白瓷小瓶。 “羽成珠说他没有解药。药是梁盈派人交给他的,他留下了一些。这份是他能动用的人的名单。此时应该与冯家无关。” 司徒弘烨死了,羽成珠觉得了无生趣,后来投靠了羽成熙想借此报复,羽成熙却并无与羽成蘅挣个你死我活之意。眼看羽成蘅快要得到储位赢尽一切,他才生出同归于尽的想法。但知道了司徒弘烨未死,想见他的愿望胜于一切,羽成珠反而怕了羽成蘅为了报复他不管不顾折磨他,所以之后的招供十分顺利。 “交给我。”羽成熙接过名单和白瓷小瓶,郑重对羽成蘅承诺,“我会还你一个完好无缺的阿絮。” 第75章 番外二 羽成蘅变成了羽成雪的小尾巴。 羽成雪中毒这件事把羽成蘅这个素来颖慧精明冷静从容的明亲王吓坏了!即使在羽成熙的帮助下,羽成雪已经彻底解了毒,羽成蘅依然觉得不够安稳。他甚至卷起被席搬到瑾泉宫,硬挤上羽成雪的床。 这可苦了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羽成雪。他是性子清冷,但不是身体有问题。心爱的人躺在自己身边,却不能动手把人切吃入腹,真是极大地考验他的忍耐力。 但看着羽成蘅一副很担心他会消失不见的惊惶无助模样,羽成雪除了拥他入怀,重复地告诉他一切安好之外,确实无法做其他更多的事惊着他。 还好如今两人的感情已经明朗。羽成蘅不再像以前那样拒绝接受羽成雪的情意。两人目光对视间,都有一股说不出的温柔缠蜷之意,沁人心脾。 羽成熙偶尔来瑾泉宫看他们,就见到秀雅的羽成蘅睁着一双大眼睛,乖乖地趴在俊美绝伦的羽成雪膝上,羽成雪一手轻轻抚着他的发,一手拨弄着琴弦,气氛悠然静好,美得彷如画卷。 每逢这个时候,羽成熙眼底便会慢慢浮上一抹柔和,只觉得在朝堂上的一切喧嚣烦扰都瞬间失了声,连身上的疲累都消去大半。 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如今能看到护在羽翼下的亲人得到幸福和乐,羽成熙感到心满意足。 立储的圣旨已经颁布下来。因为不久后正德帝羽宗仪会退位,太子羽成熙登基,所以立储大典一切从简,待登基大典再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 储位定下的当日,羽国的文武百官皆向羽成熙俯首跪拜。羽成雪和羽成蘅站在首位,庄严肃穆地向他们敬重的大皇兄行礼,从此定下君臣之别。 羽成熙成为太子的第二日,册立太子妃的圣旨颁布。司礼官带着大批人马来到桓家宣读圣旨,言道“桓家么子天诚德良恭谦,被聘为太子妃”。 桓家家主桓越无可奈何地地接了旨。之前羽成蘅想与他解释一番的时候他发了怒把他赶出去,第二次却是羽亲王羽成熙亲至。 虽然桓越已经从很多方面了解到羽成熙的厉害,但真正面对面对峙,他才深刻体会到传言尚且不及羽成熙的十分之一。光羽成熙提及容妃和十四皇子羽成瑛,桓越已经生不起反抗之心。如今他想起羽成熙氤氲迷离的眼睛,心里便有一种颤栗的感觉。 后生可畏。他的外孙羽成蘅输得不冤啊! 册立桓家的一个男子孙辈为太子妃这件事,出乎意料地没有在羽国朝堂引起轩然大波。一是因为羽国皇室自上而下的强势弹压,二是萧家桓家等大士族接受平静。原羽王妃萧氏容貌已毁,绝不可能成为太子妃,如今降为太子侧妃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萧家尚且要依附羽成熙而生,自然不敢出言抱怨。太子妃乃至未来皇后都出自桓家,这是一道实实在在的保命符,尽管桓家不太情愿,但也没有傻到拒绝。至于其他士族,毕竟太子羽成熙并没有因为娶了一个男妃而拒绝扩充他的后院。他们不想为了一个不会诞下子嗣的皇后而得罪强势的羽成熙以及势大的桓家。君不见这位太子殿下连对自己的母族都铁面无私吗? 因此羽国的立储太子妃选定等要事,以还算平稳的方式顺利渡过。 梁国长公主梁盈已经被遣返回梁国。 她向羽成珠提供毒药,参与谋杀羽成蘅之事激怒了羽国皇室。 在羽国的时候,羽成熙只将她关进黑牢待了一晚,但也让这个养尊处优任意妄为的梁国长公主结结实实吃了一番苦头。 不过第二日,羽成熙依然把梁盈交给梁国正使带走。梁国正使见梁盈只是容颜憔悴,似乎受了惊吓,身上却毫发无损,也不敢多言,带着她匆匆上路。他已经隐约猜到梁盈大大得罪了羽成熙等人,心里胆颤心惊不已,怕羽国人迁怒到使者团身上,让他们回不了梁国。若不是职责所在,梁国正使都想撇下这个丢尽梁国颜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公主自行走了。幸好羽成熙饶过她的命,让梁国使者团有惊无险地离开羽国。 但走出羽国的地界没有多远,一群黑衣人挡住了梁国使者团的去路,对着梁盈道:“公主殿下,我们不想伤害你,把东西交出来!” 梁盈惊恐又茫然地看着他们:“什么东西?” 黑衣人以为她在装傻,没有再浪费时间等下去,一挥手让人攻过去! 梁盈被打晕前,突然想起羽成熙放她出黑牢时说过的一句话:“敢伤害我的人,你们必须付出代价。”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残酷而冷血。 如此看来,所言非虚。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羽成熙提及付出代价的人,不是“你”,而是“你们”。光梁盈一人,还不足以消去羽成蘅等人的雷霆之怒。 梁国玉玺被梁国长公主梁盈盗走的消息走漏,梁国大乱。新梁皇梁礼遭到兄弟的围攻,梁国各地爆发不同程度的动乱。梁礼不甘心帝位不保,纠集兵力开始反击。他派人送书信给羽成熙请求援助,但他的书信被羽成熙全扔到火盘里烧掉。 梁国正式陷入内乱。这一乱,足足乱了八年。等梁国喘过这一道气,正好碰到已经收下半个陈国的羽国新帝明羽帝羽成熙可以腾出手里对付他们,梁国仓促应战,一年后防线全面崩溃。彼时梁礼已死,继位的是他一名年仅六岁的庶出皇侄。之前以梁国正使身份出使羽国的何益已经官至丞相,他站在小梁皇的身后,带领着梁国七零八落的文武官员打开城门,向羽国俯首称臣。 后史书记载:羽国明羽十年,梁国灭,归于羽。 这是后话不提。 睿王羽成珠作为下毒的主谋,被判处幽禁十年。他对这个判决没有异议,唯一的要求是和司徒弘烨见面。 冯德妃对着如此执迷不悔的儿子失声痛哭,但依然没有唤回他半分。羽成熙登基后,尊冯德妃为皇贵太妃,以示对冯家的重用。冯皇贵太妃重振精神,接过管理后宫的大任,与大事精明小事糊涂的桓男皇后一起,共同养育羽氏皇室的新一代。因为她的功劳甚重,死后被追封为庄诚皇太后,此乃一个太妃所能达到的前所未有的高度。冯家也因为她以及自身的努力而壮大,显贵两朝。 羽成珠最终如愿地见到司徒弘烨一面。但这一面,却成为永诀。 司徒弘烨的身体渐渐撑不下去,尤其当他知道自己的独女司徒悦刚生下一个女儿不久便参与了毒杀羽成蘅的计划,而后是羽成熙被立为太子。 不能保住唯一的女儿,原本被他强行挤出羽国储君宝座的羽成熙重新取回属于他应得的一切,司徒弘烨突然生出一种争不过天的深深的无力感。这让他的意志迅速消沉下来。 羽成熙成为太子之后过了半个月,羽成蘅接到司徒弘烨病危的消息。司徒弘烨心心念念要见他最后一面。 羽成蘅考虑再三还是去了,同时沉着脸把羽成珠带上。 但司徒弘烨根本看也不看羽成珠一眼。如果没有羽成珠的煽动,司徒悦没有那个心机手段去参与刺杀计划。虽然羽成熙和羽成蘅等人因为各种理由没有杀掉司徒悦,但顺王羽成慕与司徒悦再生间隙,司徒悦从此只能缩在顺王府里轻易不得出。曾经张扬跋扈的明月郡主算是完全毁了。司徒弘烨痛恨把司徒悦拉到如此境地的羽成珠。 “王父!王父!”羽成珠跪下来,膝行至司徒弘烨身边,抱住他的腿,一如在那段欢愉日子里的亲密无间一般。 只是他饱含深情的叫唤没有得到心爱的人的关注。 司徒弘烨已经不大说不出话。他没有理会羽成珠,只是紧紧握住羽成蘅的手,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脸:“饶……悦儿一次……你好好好好保重身子……来生来生……” 声音戛然而止。那双曾经杀敌无数如今瘦骨嶙峋的手失去所有生命力,松开滑落。 他没有合上眼睛,终究是死不瞑目。直到呼吸停止的一刻,他依然是一个尽职的父亲和……儿子…… 羽成蘅看着司徒弘烨苍老憔悴的容颜,手盖在他的眼睛上,轻轻说:“……我答应你。” 仿佛听到羽成蘅的承诺,当他拿开手时,司徒弘烨的眼睛已经合上。这个征战半生曾经位极人臣的枭雄,安详无悔地离开人间。 羽成珠木木呆呆的,神智似乎从他身上抽离。他抱着司徒弘烨一动不动,那姿势,仿佛已经天荒地老。 羽成蘅心情沉重,转身离开这让他感到窒息的房间。 荀奉明上前禀报道:“殿下,容妃自尽了。” 羽成蘅微微一怔,沉默好一会儿,无力地挥挥手示意知道了。 司徒弘烨是秘密发丧的,葬在本来只是一个空坟的忠勇王陵墓里。羽成珠坚持在忠勇王的坟前结庐而居,为他守陵。他一生的情爱都在司徒弘烨身上烧尽,如今只剩下灰烬,唯一耿耿于怀的是司徒弘烨至死也没有原谅他,没有多看他一眼。 “此后他别无选择,只能日日看着我了。”羽成珠痴痴道。他抚着墓碑,神情满足。 羽成蘅无法阻止他,便任他去了。等他哪一日想通再说。宫里有冯德妃,羽成珠的命便能保住。 送司徒弘烨最后一程的还有司徒悦。尽管嫁为人妇,还为羽成慕生下一女,努力学着成为一名合格的皇家妇。但她始终保留着一点独属于明月郡主的东西。这些东西在羽成珠告诉她司徒弘烨是被羽成蘅害死时破土而出。她敬爱又畏惧的父王,她随心所欲的日子,都因为羽成蘅而消逝。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报仇。虽然最后知道真相,但大错已经铸下。即使羽成蘅答应了司徒弘烨留她一命,整个羽国皇室也不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她最爱的男人羽成慕终于和她渐行渐远,而这一次,他不会再回头。司徒悦却意外地感到一丝解脱。她终是无法过着颤颤巍巍小心翼翼的日子,为了挽回羽成慕,她已经快要不认识自己。此后,她只想把心思放在新生的小女儿身上。只有她,才是真正属于她的…… 羽成熙成为太子后,四皇子羽成雪和明亲王羽成蘅一前一后在宫外开府。羽成雪被封为瑾亲王。他的瑾亲王府和羽成蘅的明亲王府紧紧挨着。可惜只是一墙之隔,两人也受不了,直接把墙打通不单只,还在彼此的房间里另修密道连通。 每一日,两兄弟都躺在同一张床上迎接晨曦,然后交换一个温暖得醉人的亲吻,才开始新的一天。 司徒弘烨死后,羽成蘅给边关的周凤谋带了消息。一个月后,荀奉明禀告羽成蘅,周凤谋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迟才更,很抱歉~~~打上完结章后,想到番外脑袋突然变得一堆浆糊~~这一章磨得我生不如死~~~唉唉/(tot)/~~ 第76章 番外三 (喜欢1V1的慎入) 月上柳梢头,夜色深浓。 低调朴素的车驾停在郊区一家农舍的柴扉前,羽成蘅挥退了从仆的跟随,推开柴扉,缓步走进屋里。 屋里陈设简陋,火光如豆。一道颀长挺拔,充满杀伐果断之气的身影负手伫立在窗前,背对着羽成蘅。 一时间,过往的种种袭上心头,从初见到后来的亲近,从做戏到入戏,到最后热烈的亲吻后决裂,相隔千里,所有所有,历历在目,恍若隔世。 “阿谋哥哥……”羽成蘅唤道。 颀长挺拔的身影微微一震,缓缓转过身,露出刀削一般凛冽凌厉的脸,又带了从前不曾有的沧桑淡漠。 羽成蘅的心里微微一扯。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在燃着的油灯里添了一条灯芯。火光把屋里照得更亮一点。 “明亲王殿下。”周凤谋道,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羽成蘅的脸,似怨非怨,似恨非恨。 对这个疏远的称呼听而不闻,羽成蘅道:“这几年,阿谋哥哥在外,可安好?” “没有更好,亦没有更坏。”周凤谋自嘲地弯起唇,“殿下对微臣的状况,不是一清二楚吗?”他虽是军中主将,高居大将军之位,但身边有慎郡王羽成祺和冯安硕在,一举一动都被严密监视着,翻不出天去。若不是想到最关注他的动静的人是羽成蘅,周凤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这么久。 羽成蘅不以为忤,真心道:“总得听你亲口说,我才放心。” 羽成蘅的眼里带着关切之意,饶是周凤谋心里难受也再也说不出难听的话,更何况对方一直是他放在心上的人,一时倒沉默下来。 “阿谋哥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羽成蘅开口。周凤谋不声不响离开军中,论律该重重处罚。但他们早有协定,司徒弘烨一死,羽成蘅对周凤谋便再无约束力。还好边关战事已定,梁国正乱着,自顾不暇,无法再掀起波澜。但这样一来,周凤谋想再回军中做大将军却是殊不可能了。大皇兄羽成熙眼里揉不进一颗砂,即使不严惩周凤谋,也不会再重用他。 “这次回来,只为拜祭王爷。”周凤谋道。在他心目中,只有司徒弘烨当得起“王爷”的称呼。 “忠勇王之事,是我对不起你。”羽成蘅道。 “生死有命,成王败寇。我想,王爷终是不悔的。”自知道司徒弘烨未死被擒,周凤谋便知道终有这一日。羽成蘅不是凉薄之人,未必会要司徒弘烨的命,但其他人可不一定。周凤谋以抵御梁**为条件换取羽成蘅照顾司徒一族,不过是为求心安,报司徒弘烨对他的恩遇之情。 羽成蘅眼里闪过一抹怅然。 “阿谋哥哥……是准备离开羽国了,对吧?” 周凤谋默默颔首。 羽成蘅想起当年周凤谋问他“若我击败梁**,你愿意和我离开羽国吗”。周凤谋想向他索要一个重新开始,他却因为层层的顾虑无法答应,如今更是和羽成雪相知相许…… 他终究,是负了周凤谋。 “……太子殿下归国时,曾在边关待了一晚,与我详谈一晚。”周凤谋淡淡道,想起那风月光霁的羽成熙。 “大皇兄?”羽成蘅微微一愣。 “不错。”周凤谋道,“这一次回来,我本可以不惊动任何人。”若真想悄然无声地消失,以他的武艺与在军中的威势,并非不可能,即使羽成蘅安在他身边的人很能干。 这是事实。周凤谋所谓的不声不响,羽成蘅却早得了消息。 “你原本打算不辞而别。”羽成蘅十分聪颖,马上明白他的意思。 “我听闻,羽成雪中毒,你对他半步不离。”周凤谋了然地看着羽成蘅。 羽成蘅的脸上浮上一抹红,是被看穿的窘迫。不过在周凤谋面前,他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对羽成雪的感情,即使不能昭告天下,他也不会藏着掖着。 “我确实很担心阿絮。”他轻轻道。 “你真懂得伤我。”周凤谋自嘲地笑,“难道,我不该不辞而别,一定得回来听你诉说对旁人的眷恋之情吗?” 羽成蘅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周凤谋寒声道:“你只是这么做了!” “阿谋哥哥……”羽成蘅不知道该说什么。感情上的事,他还是一个生手,一点也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尤其面对的是他心怀愧疚的男人。 “是我失礼了。”周凤谋平复了一下胸中突起的激荡,淡淡道。 羽成蘅只是摇头。 周凤谋静默了半晌,道:“你不必如此。此事原是我一厢情愿。如今已成定局,你并没有亏欠我。” 羽成蘅无言以对。他心里始终对周凤谋有愧,并不同意此刻他所说的“没有亏欠”。但如何偿还这笔债,他一筹莫展。 周凤谋看着他的神色,便知他真的如羽成熙所言,不是他三言两语便能解开他的心结的。 羽成蘅生在皇家其实是个异类。他身份高贵,聪颖早慧谋略过人,又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合该登上至尊之位,肆意天下。偏偏生就一副重情重义的心肠,滴水之恩涌泉以报,而且难得是个不恋权的。如若不是这般,惊采绝艳的大皇子羽成熙如何能这么顺利登位?羽国皇室如今呈现勃勃生机,已有中兴之兆。羽成蘅在此中作用甚大。 皇子之间关系和谐,同心协力护国兴邦。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凤毛麟角的画面。 如果司徒弘烨继续当权,羽国绝对不可能有今日。 就周凤谋与羽成蘅之间的这点小事情,即使是盖棺论定,羽成蘅也是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成大事者吧! 周凤谋对司徒弘烨忠心耿耿,但他身为羽国人,又守护了羽国的百姓这么多年,对羽国的感情亦是不浅。自古忠义两难全。于公,他已经慢慢理解羽成蘅的做法。不过是各为其主。他选择对司徒弘烨尽忠,何尝不是放下了对羽成蘅的感情? 只是,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终究意难平。 但他又怎能继续厚颜地把所有责任加诸在一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身上? 有些人,早已经结束。只是他还在执迷不悟。 周凤谋半阖眼,静静道:“当年我奔赴边关迎战梁**,殿下曾许诺若我平安回来,即许我一夜……如今我回来了,殿下的承诺,可还在否?” **************************************** 羽成蘅在解衣扣。 当周凤谋提出让他兑现承诺的要求,羽成蘅心里道:终于来了! 他为这一天的到来,很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即使和羽成雪在一起,他也从来没有后悔当初对周凤谋做出“给他一夜”的承诺。 对于肌肤相亲,上一世的羽成蘅并不陌生。这一世,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但他从小得到周凤谋的“调-教”,只是年纪太小,周凤谋没有真的动他而已。如今看来,该是周凤谋的,最后还是他的。 羽成蘅本以为他会是一个不错的床-伴。但养尊处优这么多年,鲜少需要自己动手解衣扣的明亲王殿下,在没有太多光亮的简陋农舍里,在周凤谋的注视下,纤长的十指几乎打上结,还是解不开衣袍上繁复的扣子。 带着粗糙茧子的大手伸过来,接过他的手忙脚乱,一点一点褪下他的外袍。 有力坚定的手指碰触着颈间的皮肤,羽成蘅咽了咽口水,倏地觉得有点紧张。 羽成蘅的身上很快只剩下贴身的单衣,周凤谋专注地看着他,突然弯身拦腰抱起他,温柔地把他放在床榻上。 少年的身体修长柔韧,带着暖暖的温香。 ——这是他一直想要得到的人。 周凤谋深吸一口气,脑袋已然空白,满心满眼只有面前的羽成蘅。 周凤谋坐在床边,捧着羽成蘅的脸与他亲吻,拉起他的手引导他一一解开他的衣服。 羽成蘅十分温顺。他同样什么也不想,专注于此刻的鱼水之欢。 两人在灯光昏暗的床榻上互相亲吻爱抚,赤-裸地肌肤相亲,极尽温柔缠绵…… 在周凤谋耐心细致的抚弄下,羽成蘅抱着他的颈项,羞涩而坚定地打开身体。周凤谋腰一沉,一点点把欲-望钉进他的体内…… 羽成蘅发出动人的呻-吟声。这声音仿佛释放了周凤谋心里的野兽,温柔渐渐变得激烈,一波一波的情-潮如狂风骤雨一般把羽成蘅淹没。 肆意癫狂…… 周凤谋在羽成蘅体内释放的一刻,这铁铮铮的年轻大将军眼里,渗出一滴泪,和汗水一起滴上羽成蘅身上,了无痕迹…… 一切结束后,周凤谋为累得昏迷过去的羽成蘅穿回衣服,抱着他把他送上在外等候多时的马车。 随行的荀奉明朝周凤谋默默一礼,驱车离开。 周凤谋怔怔地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他知道,有生之年,他和羽成蘅不会再见。 “阿谋,你是阿蘅心中的结。唯有还清对你的亏欠,阿蘅才能真正接受其他人爱他护他……” 耳边又想起羽成熙清越冷静的嗓音。 这一夜,换来的是周凤谋与羽成蘅之间的不拖不欠。从此,是陌路人…… 周凤谋仰望夜空,知道这是一个必然的结局。往后,他只能把羽成蘅放在心底深处,继续走他的路。 情不知何时起,一往情深。情不知何时灭,孑然一身…… 作者有话要说:唉,阿谋哥哥~~~~ 第77章 番外四 从郊外的农舍回到皇城时,已经四更天。 羽成蘅浑身酸痛,头脑难得一片空白,昏昏沉沉地躺在马车里。荀奉明低声询问是否回明亲王府,羽成蘅下意识道:“不,进宫,去东宫。” 明亲王府和瑾亲王府比邻而居。他这副模样,必然会惊动到羽成雪。 执意还情给周凤谋,答应与他肌肤相亲,羽成蘅自觉对羽成雪有愧。尽管不曾后悔,尽管不知羽成雪会对他如何恼怒,羽成蘅都知道自己此刻的仪容必定会刺伤爱他至深的羽成雪。无关乎心胸气度,只是情到深处,爱恋与独占总是如影随形。 羽成蘅已经够对不起羽成雪了,又怎么会再用这一种方式伤他? 而这天底下能令羽成蘅感到放松自在的地方,除了羽成雪的所在之处外,便只有大皇兄羽成熙的太子东宫。 荀奉明应了一声。这个时辰皇宫早已下匙,但羽成蘅身上带着令牌,可以随时进宫。况且以羽成熙对羽成蘅的纵容宠爱,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拒绝自己的弟弟。 皇宫的南门处事先得了通传,已经有宫人向东宫递了消息。 羽成蘅的马车抵达时,南门内灯火通明,气氛安静而肃穆,竟是太子羽成熙亲至! 看到优雅深沉挺拔卓然的羽成熙负手站在最前端,近年来行事越发沉稳的荀奉明都不禁一呆,然后连忙向其行礼。 羽成熙摆摆手,目光落在遮得严实的车帘上。 按规矩,外来的马车是不能进宫的。 荀奉明自以为会意,靠近车帘低声道:“殿下,我们到了。太子殿下出来接您,请您下车。” 马车内没有回应,静悄悄的。 荀奉明伺候羽成蘅已久,知道他并不是喜欢端皇族架子的人,对象是他尊敬的羽成熙,羽成蘅更不可能摆架子。所以他顿时脸色一紧:“殿下,属下要掀起帘子,请恕属下冒犯之……” 荀奉明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觉出不对劲的羽成熙嫌他啰嗦,已经先一步走上前,毫不犹豫拂开车帘—— 羽成蘅侧着脸趴在软褥上,秀雅的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嫣红异常,微张着喘气,人已经不省人事。 羽成熙脸色一凛,小心翼翼地把抱出马车。灯火的照耀下,羽成熙看到羽成蘅松垮的领口内,布满暧昧靡艳痕迹的皮肤,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荀奉明向羽成熙伸出手,欲接过羽成蘅道:“太子殿下,请让属下来……” 羽成熙无视他的手,横抱着羽成蘅走入宫门,把荀奉明尴尬地晾在原地。 羽成熙抱着羽成蘅登上等候着的太子方辇,回到东宫。 东宫内,一名沉默寡言的老太医已经在寝殿里待着。羽成熙把羽成蘅放在自己的床上安置好,拉出他的手腕给太医把脉。 “……受了寒,心思郁结。”太医言简意赅,很麻利地开了方子,留下一瓶外涂的药。他早已经被知会过明亲王殿下的“症状”。他得太子重用的原因是他守口如瓶的能力和医术一样好。 羽成熙吩咐宫人送走太医,让荀奉明亲自煎药。元宝自告奋勇想伺候羽成蘅,被羽成熙遣了出去。 羽成熙尊贵修长的指尖伸入羽成蘅的衣领,轻轻摩挲着那细腻光滑的皮肤上的欢-爱痕迹。想来即使羽成蘅是清醒的,定也不会想让其他人看到他这副模样吧? 因为这些痕迹不是羽成雪留下的,所以即使亲密如羽成雪,羽成蘅也不能让他看到他这副模样。 ……唯有他羽成熙可以。 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羽成熙慢条斯理褪下羽成蘅身上的衣袍,露出他赤-裸的布满青紫痕迹的身体。 羽成熙定定看着羽成蘅身上被狠狠疼爱过的痕迹,神色高深莫测。 不一会儿,荀奉明已经煎好药送过来。此时羽成蘅身上已经密密盖着被子,没有人能看出被子下的他身无寸缕。 羽成熙接过药碗,挥手让所有人退下。接着他扶起羽成蘅,亲手一点一点把药喂入他口里。 即使是昏迷着,羽成蘅依然本能地讨厌苦的药汁。羽成熙含了一块蜜饯,低下头以唇送进他的口里,堵住他对汤药的抗拒。羽成蘅无意识地舔着甜甜的蜜饯,慢慢把药喝进去。 药里有安神的药,喝下药不久,羽成蘅便陷入更深的昏睡中。 羽成熙看着他渐渐舒展眉目,素来颖慧机灵又沉稳自持的脸带了一丝稚气,回复一个十五岁少年应有的纯真无邪,眸色微微转深。 他从温水里拧起帕子,掀起被子轻柔地擦拭着羽成蘅的身体。他在梁国曾有过一段极为艰难的日子。那段日子让养尊处优的他学会不借他人之手照顾自己的衣食住行。所以此时羽成熙照顾羽成蘅倒是得心应手。 羽成蘅的昏睡完全没有被他的动作惊动到。 擦拭完正面,羽成熙把羽成蘅翻过身,继续擦拭他的背面。 羽成蘅的大腿根部,一小块半干的淫-靡的白浊从圆丘之间延伸开去。扳开那圆润有弹性的臀肉,中间的那一个小口红肿着,夹了少量的血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羽成熙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尽量温柔地插-进饱受蹂躏的小口,抠出里面残余的□,拿帕子拭净,然后抹上太医开出的药。 羽成蘅轻哼着发出呻-吟声,身上泛起诱人的粉色,双颊酌红。不过因为药物的关系,他始终没有醒过来。 那小口紧紧包裹着羽成熙的指尖,在他的抚弄下变得又热又软,无意识地一张一合迎合着他手指上的动作。 羽成熙的脸上浮上一抹潮红,呼吸略略重了几分,氤氲迷蒙的眼里极难得地闪过一抹恍惚。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把赤-裸的羽成蘅压在身下,火热的欲-望抵住他身后的入口! 只顿了一下,羽成熙便挺身插了进去! 被羽成蘅的身体紧紧包裹的感觉让羽成熙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羽成熙知道,这是他这一生唯一一次能深入亲近羽成蘅的机会!而事后,羽成蘅只会记得他曾与周凤谋颠鸾倒凤,却不会知道他一向风月光霁的大皇兄对他做了禽-兽不如的**之事! 因为羽成熙并不如所有人想的那么风月光霁,君子坦荡荡。 他是士族精心培养出来振兴羽国的太子。他饱读诗书,他过目不忘,他品行端方,沉稳大气,又不失精明机变,是天生的左右政局时势的能手。他无时无刻不在计算得失,权衡利弊。内心里,他看不起所有人,认为没有人能与他比肩而行!他也做好了某一天为了权势地位而必须踩着至亲之人的鲜血上位的准备!他以为自己必然会如历代的皇者一样,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但羽国皇室偏偏多了一个羽成蘅! 当时司徒弘烨权倾朝野,羽成熙羽翼未丰,又不是与司徒弘烨硬碰的好时机,不但名正言顺的太子之位被夺,后来还被迫质于梁国。这让天之骄子的羽成熙非常难受,不过他的从容冷静刻在骨子里,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反而更激起他对权势的渴望。机遇总是与风险并存,他对实力最强的梁国不乏好奇,也相信自己能在梁国有所作为,全身而退。 拉拢羽成蘅只是一个顺手的举动。羽成蘅是深受司徒弘烨看重的太子羽成灏的胞弟,外祖家是大士族桓家,他能在司徒弘烨手中活命的机会比很多皇弟都要大。在羽成熙对羽国皇室血脉鞭长莫及的情况下,他不希望除他以外的羽氏这一代的子嗣全部折在司徒弘烨手上,当时的司徒弘烨已经隐隐露出要对皇子们动手的征兆。 羽成蘅年纪尚幼,可塑性强。羽成熙的目的是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让羽成蘅意识到自己是羽氏皇子,与司徒弘烨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一旦皇室覆灭,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羽成熙并没有想到成长起来的羽成蘅会给他如此大的惊喜! 在教导羽成蘅时,羽成熙已经察觉到他的聪慧,但如此深谋远虑运筹帷幄,甚至堂而皇之计算他的暗部……羽成熙嗅到与他旗鼓相当的手腕与魄力!而羽成蘅还比他小了近九年! ——一个潜力无限的可怕的对手! 羽成熙无法不把目光投在羽成蘅身上!但渐渐地,他对羽成蘅的感情变得复杂难辨。他对羽成蘅,是肯定他的能力,认可他的辣手,又恼怒他的心慈手软! 如果他是羽成蘅,他怎么可能让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归国?定要无声无息地除掉对方! 明明野心勃勃,明明精明强干,为什么尽做妇人之仁的蠢事? 即使计算他手段都是软绵绵的,还为他被母后连累而不平,想方设法照顾他!两人本该陷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相争之局,却依然尊敬他服从他…… 身在皇家如此重情重义,不是存心让人钻空子吗?不是自寻死路吗? 羽成熙曾有质问羽成蘅的冲动。但看着对方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羽成熙对着羽成蘅已经提不起一丝杀心。君以赤诚待我,我必厚报于君。 羽成蘅让羽成熙相信,即使是皇室子弟也可以拥有亲情!他们两人联手可以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羽成熙愿意庇护羽成蘅一生!他只承认羽成蘅一人是他的皇弟! 这种感情何时变质,羽成熙已经不想深究。既然他选择承担身为皇家嫡长子的责任,成为羽国太子,后又成为羽国皇帝,那么这一生,他与羽成蘅之间便只有兄弟关系。 那一份藏在心底深处可望而不可即的渴望,只有在此时此刻能实现,而后风过无痕。 尽管羽成蘅不会知道,尽管只是极短暂的一会儿,也足够令羽成熙觉得人生再无遗憾。 他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帝皇,把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牢牢护在羽翼之下,看着他幸福和乐,肆意享受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即使拥有他的人不是他,亦欣慰坦然。 羽成熙在羽成蘅体-内缓慢而深入地动着,轻轻亲吻他的发他的背,珍惜又温柔,氤氲迷蒙的眼眸慢慢渗入一丝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