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每天都在虐渣配》 第一章 引鳖入瓮 长安城,沈府。 沈家曾一门双翰林,是长安城有名的书香门第,沈家老太爷沈昌和与老夫人苏氏尚在,三个儿子业已成家,大房长子沈维庶出,与其妻常氏有一子二女。二房沈拓是嫡子,原配李氏已故,续妻张氏,有二子一女。三房沈睿嫡出与其妻方氏有一子一女。 山月居,系沈家二房所出三姑娘沈皓月与四少爷沈季洲的住处。 沈皓月坐于妆奁前,纤指拨弄手中银丝翠玉钗,目光却不在手上,不知计量着什么。 婢女玉蝉正侍候沈皓月梳妆,桂花油于手中搓 热,轻揉至发端,桃木梳理顺发丝,挽起一个望仙髻。 “姑娘,来了。”玉蝶从外头进来。 沈皓月眸光一亮,放下手中翠玉钗,起身走去。 “姑娘,刚挽好发髻,还没插发簪呢。”玉蝉着急得跺脚。 沈皓月退后一步,随手拿了根金钗别在发髻上,赶紧出了门,今日便是重生前她被苏音设计陷害之日,她已想好反将一军的对策,一时半刻都耽误不得。 玉蝉上前跟着沈皓月,她这个主子,自从上元节从弘法寺里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沈皓月一出山 月居,正巧遇上从山月居门前而过的苏音,苏氏母女是她祖母亲弟的妻女,祖母亲弟早逝,苏氏母女三人借住沈府上有一年多了,也不见有辞别的意思。 “妹妹可有瞧见我的镯子?”苏音向沈皓月福了一礼。 “音姐姐怎一人找镯子,去我院子里叫婢女来帮你吧。”沈皓月便唤玉蝉去山月居叫人。 “不劳烦妹妹屋里人。”苏音连忙制止。 “那姐姐仔细找,妹妹要去给祖母请安。”沈皓月故意着急离开,还没走几步,果然,身后苏音唤她。 “皓月妹妹,我那 镂金纹翡翠镯子你是瞧见过的,可否帮我一起找,这院子大,我的婢女又都不在身边,恐迷了路。”苏音说完满眼无措。 沈皓月内心哼笑,果然是来了。 前世,苏音便是以帮忙寻镯子的缘由将她引自前院耳房,她进耳房没多久就晕了,醒来时竟与郭国公府的五公子郭尚律同躺在坐榻上,且都衣衫不整,正在此时,继母与苏夫人领着几人推门而入,郭尚律称她勾引他。 郭尚律此人花名在外,正妻进门才一年,却已纳妾十余人,她怎会去勾引他? 可继母向来容 不得她,自是抓住错处便要摧毁她的,苏夫人又在老夫人面前几番诋毁,便定了她的罪。前世她软弱,百口莫辩,父亲向来被继母蒙蔽,得知此事,问也不问将她打一顿,逼她嫁给郭尚律,免得辱没了沈家名声,她自是拼死抵抗的,好在三叔帮她偷跑出沈家。 三叔本遣人送她去余杭姨母家避风头,那知路上遇上山贼,李域从山贼刀下救了她,从此,她便成了李域养在外头的妾室。 想起前世,沈皓月暗自发誓,一定要让苏氏母女自食恶果,她受的孤苦,要百倍还于她们! 第二章 鳖已入瓮 今日沈皓月等了三个月,从重生至今,她一直在筹划让苏音自食恶果。 “玉蝉你去跟祖母说一声,我晚些去给她老人家请安。”沈皓月勾起笑容,走到苏音身边, 沈皓月与苏音一并寻了许久也没见着镯子,苏音也如前世一样提议分开找,沈皓月去前堂和耳房,她自个去角楼。 沈皓月装作中计,进了耳房,但没待多久就从窗户处爬了出来。 玉枝正在窗外等着她,将她扶出窗子,两人一并在窗外猫着,等苏音和郭尚律这对狗男女。 上一世沈皓月也曾疑惑,郭尚律为何会来耳房,郭尚律虽 纳妾多,但他们也在沈家见过几次,显然是对她没想法的,后来她死了,飘返在沈家,几次见到已嫁为人妇的苏音同郭尚律偷摸之事,才知道郭尚律一直受苏音魅惑摆布。 房门枝丫一声打开,听脚步声,苏音与郭尚律一并进入了耳房。 “人呢?”郭尚律问。 “我瞧着沈皓月进了屋子没出来啊?”苏音疑惑查找,捂着鼻子去看自己早点下的迷香,都已烧了一半,沈皓月还能跑了不成。 苏音身后,郭尚律突然抱住她,严丝合缝地贴着她,“好姐姐,你让我尝个甜头!” “五爷,先办事, 办完事,自然有你的甜头。”苏音忍着怒意好言道。 “你个小妖精,又想骗爷,自打去年见到你,你便一直勾着爷的魂呢,几次三番央求爷替你办事,何曾给过什么好甜头,今日,爷便要吃个大的。”郭尚律手越来越放肆,急不可耐将苏音抱上了坐榻。 “你放开我,放开!啊!”苏音反抗,却全身乏力,只觉不好,可已来不及,全然反抗不了郭尚律。 窗外,沈皓月示意玉枝将迷香与取欢香一并从窗纸中抽出,耳房中事已成,只等着众人来看好戏了。 沈皓月回到前堂装作找镯子,没多久 ,她的继母张氏和长婶常氏为首,领着一群女眷走来。 “母亲,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沈皓月讶异地问。 “皓月,你怎么在这?”苏夫人更加惊愕,她与女儿苏音设计,此时沈皓月应该在耳房才是。 “我在给音姐姐寻镯子呀。”沈皓月无害地微笑。 常氏上前将沈皓月拉回身边,对二房夫人张氏道:“弟媳,现下可不得耽误,今日二爷宴请了些宾客,若被哪个外人撞见了那龌龊事,府上姑娘日后恐难嫁人,哥儿们仕途娶妻也有影响的。” 常氏是沈老爷庶出长子沈维的妻子,心思缜密, 是个不得罪人又能办好事的人,沈维仕途顺畅,少不得常氏背后一份力。 “对对对。”张氏一听,最是怕耽误了自个儿子前程,连忙吩咐身边的嬷嬷婢女,搜前院各房。 张氏乃沈老爷嫡出二儿子沈拓的继室,虽是贵妾提的正妻,不受沈家老夫人待见,却因着老夫人嫡子之妻的身份,操持着沈家不少家事。 “可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沈皓月低声问她的长婶常氏。 常氏欲言又止,“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是不晓得的好。” 突然,耳房前的嬷嬷拍了大腿喊,“哎哟,我的天爷啊!” 第三章 瓮中捉鳖 众人赶紧上前去,不若那些大胆的嬷嬷们,沈府女眷只瞟到一眼耳房中那对还在忘我交缠的男女,便捂住眼睛侧过头去,不敢再看。 沈皓月更是早早便被常氏扯去一旁。 “音儿啊!”苏夫人赶紧进了耳房,关上房门。 常氏对张氏道:“苏音是母亲的侄女,借住沈家,这事你我恐断不了,请示了母亲才好。” 张氏点头,叫人去请老夫人到后院上清斋。 常氏厉声对下人道:“你们仔细给我听好了,今日之事,若被外人知道半个字,老的直接打死,小的卖身契转秦楼楚馆!” 下人们跪了一地,皆道不敢。 常氏和张氏携众人到上 清斋,没等一刻,沈家老夫人苏氏便来了,眉目带着怒意。 张氏身边的嬷嬷将一个荷包呈给老夫人苏氏,荷包上所秀,是不堪入目的图纹。 “母亲,这是府上一家生婢女在前院捡到的,她年幼不懂事,竟拿在手里玩,幸好被她娘发现了,交到我这,原以为是下人堆里哪个龌龊坯子的,没曾想竟查到苏音和郭五郎之事。”张氏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苏音被绑着跪在房中央,苏夫人抱着女儿哭得几欲断气,至于郭尚律,他是郭国公府第五子,沈府自是不能妄自动刑的。 老夫人瞥了一眼苏音,愤恨捶桌子,指着苏音,“那郭五郎花名 遍长安城谁人不知,你作何想不通沾惹他!你虽没了爹,可铺面庄子无数,家底丰厚,亦有我们渝中苏家这样的娘家,我和你娘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不难,你,你!气死我了!” 苏音摇头,痛哭着道:“姑母,音儿绝无勾引郭五郎的意思,当初爹爹走了,姑母做主留音儿与娘在长安,便是为了给音儿寻个好人家,音儿怎可能与郭五郎牵扯上,这等没脑子的事,音儿便是死也不会做的。” “姑姐,你要明断啊,音儿从小教养得好,必定是被人陷害的。”苏夫人说完抹眼泪,斜睇向一旁的沈皓月,她和音儿设计本是要污了沈皓月的名声, 而今沈皓月好好的,她的音儿却出事了,怕不是沈皓月作的妖。 沈皓月想来苏夫人怕是要把脏水往她身上泼了,可她早有准备,且看苏夫人怎么说,总归现在最急的可不是她。 “对,姑母,音儿被陷害下药了,姑母要为音儿做主啊!”苏音连忙道。 苏夫人从袖子里掏出手帕裹住的半截迷香,“姑姐,这是方才我在耳房中捡到,恐那贼人回来收拾证据,便先他一步将这藏了起来,是根迷香。” 老夫人接过苏夫人手里的迷香,递给一旁的陈嬷嬷断定。 沈皓月早已叫玉枝将她们所用剩下的迷香与取欢香带去山月居毁掉了,苏夫人手 里这半截,该是苏氏母女用来迷倒她的,苏氏母女把自个的罪证拿出想反咬她一口,果真是狗急跳墙了。 “老夫人,是迷香。”陈嬷嬷回禀。 老夫人大惊,“到底是谁!竟敢在沈府使出这般腌臜手段,害我音儿!” 苏音一看有希望了,哭得更加撕心裂肺,趴在苏夫人肩头哭得要断气了一样,嚎道:“姑母,您一定要为音儿做主啊!” 苏夫人此刻却是平静了很多,“姑姐,今日府上宴客,男宾都在中院,女眷大多在后院,去前院的人少,拎出来审问便知了。” 老夫人一听,说得在理,叫人把事发之前去过前院的人都叫来审问。 第四章 露馅 今日沈家二房请客,下人们大多在后院,去前院也就办个事并未逗留,且都有人证。 审到最后便只剩沈皓月在前院待的时间长,还是苏音出事的那阵子。 “皓月妹妹,我将你当亲妹子,你怎能害我!”苏音抽泣,眼中露出惊讶与委屈。 沈皓月内心一阵讽笑,沉稳上前向老夫人福了一礼,苏音欲害她在先,她又没错,绝不会跪下,“祖母,皓月没有害音姐姐,请祖母相信皓月。” 苏音虽是祖母亡弟的长女,可她是祖母亲孙女啊,祖母若是个明白人,便不会在沈家人与娘家人之间失了偏颇。 “你让我信你,也得有证据!否则,我也只能将你交给老爷发落。”老夫人严肃道。 沈皓月心中失望,污蔑人无须证据,她一个被污蔑者倒是要自证清白,她这位祖母果然还是个私心的,却又愚拙,连私心也放错地 方。 沈皓月母亲去世多年,沈家下人多轻视她惯了,没有一人出来为她求情,唯有她身边的婢女着急,却被她压着,示意不要冲动。 一直没开口的继母此刻更期待她被定罪,长婶常氏向来明哲保身。 环视一周,沈皓月想起前世死后飘回沈家,见到沈家落魄的画面,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沈家此时已开始分崩,只是没人察觉。 沈皓月回过神来道,“皓月去前院是音姐姐唤我去的,下人可作证。” 玉蝉连忙道:“对,苏姑娘说她的镯子掉了,叫我家姑娘陪她去寻。” “确实是我叫皓月妹妹陪我去的,可我们后来分开了,本该是她去耳房的,而今她没事,我却,我却……”苏音不忍再说下去,扑进自个娘娘怀里肩膀耸动,哭得梨花带雨,委屈不已。 沈皓月内心讽笑,面上不表露,省得被祖母抓了把柄, “分开寻镯子也是音姐姐的主意,音姐姐的意思是,我提前知道你要叫我一同去寻镯子,提前知道你要我去耳房,还提前知道你会与郭五郎去耳房,在耳房中布下圈套?” 沈皓月连连发问,苏音却一个字都答不上来,是啊,谁能提前知道这么多? “另外,我想问问苏夫人,可学过药理?”沈皓月再问道。 苏夫人疑有诈,却不得不摇头,她哪懂什么药理? 沈皓月当即道:“那苏夫人怎凭一根断香便知那是迷香?老夫人身边陈嬷嬷是学过药理的,还要碾,闻,点着了试才断定是迷香的,方才事发突然,苏夫人除了进耳房片刻时间,一直同我们在一处,哪有时间试香?若说进去香就是燃着的,苏夫人一闻就闻出来了,那苏夫人灭了香包起来,包时香头还是热的,手帕该有香头烙下的痕迹才是。” 陈嬷嬷当 即翻开手帕,众目睽睽,手帕干净,连香头黑灰都没沾染,像是灭了许久才包起来的。 沈皓月这下又堵了苏夫人的嘴。 “姑姐,你家这三姑娘一张嘴太能说,可举头三尺有神明啊,青天大老爷断案也讲证据的,而今音儿受了这莫大委屈,三姑娘几句话就想把自己摘干净了?”苏夫人哭得那叫一个悲恸,捶胸捶大腿的。 “苏夫人,你道理说不通,就想强赖不成,怎么我就成了害苏音的人了!”沈皓月真看不得苏寡妇那张委屈的嘴脸。 “那还能有谁?前院就那么几个人去过,难不成还是我自个害自个不成!”苏音爬到老夫人身边,抱住她的腿,“姑母,你可要给音儿一个公道。” “祖母,你莫不是忘了,还有一位当事人没说话呢!”沈皓月故意等苏氏母女狗急咬人了,才引导祖母去问郭五郎。 老夫人 才想起来郭五郎,让身边嬷嬷扶了他去关郭五郎的厢房。 苏夫人和苏音连忙起身要跟上。 “苏夫人,音姐姐,祖母自然最公平待你们的,不会胡乱改郭五郎的话,你们就不必去了吧。”沈皓月当即拦住她们,她们做贼心虚,当然害怕郭五郎胡乱说出苏音的计谋。 “你们不必去了,此时见那混账,恐又生出些许事来。” 待祖母一走,沈皓月低声吩咐玉蝉托个小厮去将此事传到祖父耳朵里,这事也该结局了,祖母是个不会拿捏事的,还得祖父威信,才打发得了苏音。 郭五郎既然那么喜欢苏音,沈皓月料想他不会爆出苏音设计害她一事,可他也不会错过这次得到苏音的机会。 苏音心机这般重,给郭五郎做妾,搅郭家一个不得安生,也是报上一世郭五郎帮苏音害她的仇了,沈皓月心下哼笑,狗男贱女倒是很配。 第五章 沈家老爷 沈老夫人去了再来,是跟着沈家老爷沈昌和来的。 郭家乃国公府,沈老夫人不敢审问郭五郎,恰巧老爷竟找来了,二人一并进厢房问的郭五郎。 沈老爷瞥一眼地上跪坐的苏氏母女,当初答应留这寡妇孤女在沈府暂住,也是念在他年轻时苏家于仕途帮衬过他,不想今日惹出这般事来,险些坏了沈府清誉。 苏氏母女怵沈老爷,见他往厅堂上一坐,也不敢再多言什么,没想到这内院的事,沈老爷也来管。 “那郭五郎说了,心中是有音儿的,音儿恐也有此意,两人在耳房行事是郎有情妾有意,他愿纳音儿为妾。”老夫人对苏氏母 女道。 苏音急了,她才不要嫁给郭五郎做个妾室,连忙拉着老夫人的手,“姑母啊,你可不能推音儿进那火坑,音儿不嫁。” “你与郭五郎已行夫妻之事,还不愿嫁?”沈老爷哼一声,“后院之事我本不想管,可郭五郎言行放浪,这事必定从他嘴里流言出去,你不嫁,便离开沈府,免得玷污了沈府名声。” 苏音吓得停了抽泣,苏夫人安慰她,瞟了一眼沈皓月,故意道:“沈老爷,您明察秋毫啊,音儿是被陷害的。” “害?你的意思,我沈家教出德行有亏的子女,要害你们?” 苏夫人这,这,这了半天,递眼向老夫人求 助,可此时老夫人也不好再偏私。 “你若说是哪个不束管教的下人恐还有可能,你口口声声就诋毁皓月,便是要毁了沈家孙子一辈!”沈老爷厉目高声,严肃起来谁人也不敢吱声。 “姑姐夫明鉴,我绝无此意啊!”苏夫人意识到恐怕是没有回转余地了,又怯生生装可怜。 “而今两条路,苏音嫁给郭五郎做妾,此事就了,或者,你与两个女儿今日搬出沈府,日后有什么流言蜚语,与沈家无关。”沈老爷在官场沉浮多年,狠厉起来,哪是内院女子能抗衡的。 苏夫人抹了泪,愧意一笑,向沈老爷福了一礼,“音儿出这事,我也 是着急,险些污蔑了三姑娘,而今想来,必定是郭五郎看上我家音儿,那郭五郎就是个孽霸,瞧上谁,抢也要抢回去,只怪我家音儿命苦,她又没了爹,如今姑姐和姑姐父便如她娘家人,她从沈府出去,那郭国公府的人也高看几眼的。” 苏音诧异,极其不愿意接受,可她娘抓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妄动。 玉蝉在沈皓月身后嘀咕,“这苏夫人莫不是在渝中学过变脸的。” 沈老爷本不想管内院的事,奈何他所娶妻子不得力,尤其沈府日渐繁盛,几房儿子大了,就更管不好沈府,他不得不几次出面解决府上事务。 既然苏夫人已 经同意,他也懒得再管,对一旁妻苏氏道:“余下事你处理便是。” 沈老爷向门外走去,经过沈皓月身边,叫上了她。 沈皓月这次也算利用了祖父,心下有些愧疚,一路沉默跟着祖父,前世,她在沈府飘荡时,听到过沈府老人说起她被父亲赶出家门之后,祖父一直派人寻她,那时她被李域藏在长安城外一处园子,祖父一直没寻到她,临死之前还叮嘱父亲一定要将她找回来。 母亲死后,祖父是沈府上唯一真心关心她和弟弟的,可祖父事忙,内宅之事他也不全知晓,她和弟弟这几年被继母欺负,连下人们都不恭敬,祖父自然不曾知道。 第六章 暂留苏氏母女 因着祖父的关系,重活一世,沈皓月不是只想着复仇,她还要护着沈家,至少直到祖父西归,沈家都该是平平安安的。 沈老爷领着沈皓月到了书房。 “我遣人去查了耳房,你事做得确实小心,可逃不过专查案的仵作的眼,窗纸上有两个烟孔,侧窗下有俩女子脚印,说吧,谁教你这些害人的手段!” 沈皓月咚一声跪下,“祖父,苏氏母女意欲设计害孙女在先,上元节弘法寺,苏音将孙女从高坡推下,孙女滚下侥幸被树干挡住了,才不至于掉落坡下深潭,这一次他们又想毁孙女名声,孙女此次再 饶过她们,便还会有再下一次。” 上元节沈皓月在弘法寺被苏音推落高坡前世也是有的,只不过前世她捡回一条命,当场指责苏音,继母却不信她,之后继母收了苏夫人一些礼,就更不愿为她做主,此事便不了了之,这一世她醒来,吸取了上一世教训,忍到现在才伺机行动。 “再则,那郭五郎本来对苏音就有心思的,苏音却要利用他来谋害孙女,孙女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老爷疑惑,“她们作何要几番害你?” “苏家与许家也有交际,苏音见过许家哥哥,倾心于他,可母亲生 前就定了我与许家哥哥婚事,许家重诺,她想嫁去许家,便只有从我这头想法子,孙女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孙女甘愿明日下地狱受炙刑。” 苏音喜欢许长庚所以害她,那都是真真的,也是前世弥留沈府之时沈皓月亲耳听到的,上一世她名声尽毁,许家就来退了婚,在苏夫人周旋下苏音如愿嫁给了许长庚,不过后来苏音常向她娘哭诉许长庚不喜欢她,多住在书房,苏音自是不干寂寞的,婚后也同郭五郎勾搭上了。 沈老爷气得扔了手里的书,“混账东西,我念在跟苏家有几分交情,你祖 母的弟弟又是苏家独子,才答应你祖母收留她弟弟的遗孀,竟是引狼入室,来人,来人!” 沈皓月连忙阻止祖父,“祖父,不能将她们赶出去,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实情,只见孤儿寡妇从我沈家出去,没了住处,怕是要说我沈家无德,那苏夫人惯会装样子,恐怕会在外头诋毁沈家。” 沈老爷方才一时气急,也没想那么多,这下经孙女提醒,想到其中利害,而今陛下重德,为官者有德行考绩,他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赶走苏氏不当,恐会影响儿孙仕途的。 “你是个想得周全的孩子,不若你那偏私 的祖母,哎,若不是你娘早亡,你祖母不会持家,管事权皆交给了你那个继母,你而今不会如此不受重视,还被苏氏母女欺负了去。” 沈皓月低头抹了眼泪,祖父是家里少有的明白人,只是此时他知道的内院事还不够多,不是时候提出持家的事,可她不急,她还有后招,一个没有亲娘依靠的孙子辈,要持沈府的管家权,自然要多费些力气的。 从书房出来,沈皓月径直回了山月居,才方进了院门,苏音猛地扑上来,双手掐住沈皓月的脖子,“沈皓月,你个贱人,害我去做妾,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第七章 一场好戏 沈皓月没来得及反应被苏音双手狠劲掐住,一旁婢女都上来拉开苏音,可苏音用尽得龇牙咧嘴双目红肿。 婢女们救主心切,又不敢太用劲拉苏音,怕更加伤了沈皓月。 沈皓月捶打苏音,她竟然毫无反应。 玉枝从房中出来,见到这番场景,几步上前,手刀劈上苏音后劲,苏音立马蔫了,倒在地上。 正巧此时,苏夫人走进山月居,看到苏音被劈晕了,哭喊着上前,“音儿,我的音儿,你们这是要杀我的音儿啊!” 沈皓月抬眼看向玉枝。 “奴婢知道轻重,她只是晕过去了,半个时辰就会醒。”玉枝主动交代。 “只是晕过去?”苏夫人瞪 向玉枝,“我的音儿金尊玉贵地养着,你以为是你们这些下等奴婢?” 沈皓月脑仁子疼,知道苏夫人难缠,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了些歉意,“苏夫人,地上凉,且先让玉蝉她们将音姐姐挪进屋里床上,再议其他。” “用不着你假好心,进你屋里?”苏夫人哼道,“不知还有什么毒药等着我家音儿。” 苏夫人说完往园拱门口喊了一声,两名壮实的婢女赶紧过来扶起苏音,出了山月居。 沈皓月原就想苏音不会蠢到一个人来找她,现下瞧着是有备而来的。 “三姑娘,我家音儿先前被你害惨了,而今你竟还打伤她,沈府清贵门第,怎教出你这 样的姑娘,我倒要去姑姐那评评理去。”苏夫人剜了沈皓月一眼,扭头便出了山月居。 “这个苏夫人,仗着老夫人护着,款摆得比主人家还足!”玉蝉愤懑道。 沈皓月轻笑,向屋里走去,“她一个戏子出生,嫁进苏家成了正房夫人,如今又被祖母护着,命倒是不错的,可见识能有多长,你又与她计较什么。” “她不就是瞧见山月居没人护着,才这般放肆,奴婢自是气不过!”玉蝉心疼地仔细打量自家姑娘脖子上的掐痕,“姑娘快上些药吧,姑娘这白皙的脖子若留了什么痕迹,以后可怎么嫁人。” “是要上些药的,等会祖母身边的陈嬷嬷 该来了。” 玉枝搬来常用的药匣子,玉蝉取木片子于热水中净一遍擦干了,沾上些芍药膏为沈皓月涂上。 “这芍药膏味道太淡了,”沈皓月从药匣子里挑出一瓶活血外淤膏,“涂这个,味道重,膏体还是褐色的。” 玉蝉会意自家姑娘的心思,为姑娘厚涂一层外淤膏。 “猪油蒙了心的老泼妇!”玉蝶人还没到,骂声倒是先进了屋。 沈皓月再抬眼,玉蝶已进来了。 “姑娘,管事那帮老泼妇真越来越欺负人了,你瞧瞧给我们的冰,全是些渣子,奴婢一路跑过来,这才片刻功夫,就全化成水了。”玉蝶把厚棉布裹着的碗往桌上一放,气得眼 眶都红了。 沈皓月只瞥了一眼,笑着安慰玉蝶,“便是化水了也是冰的,你们分喝了,解解渴。” “姑娘啊,这哪里是奴婢们解渴用的,这天日渐热了,昨日四哥儿说三哥儿身边的小厮送了冰镇果子去私塾,羡慕得紧,奴婢便想着也做一份,可厨房那位薛妈妈,给其他屋里都是整块的冰,分到奴婢,便只是些冰渣子,奴婢便是吵闹,也不顶用。” 沈皓月一母同胞的弟弟沈季洲排行四,三哥儿沈叔铭便是她继母张氏所出,当初张氏还是贵妾之时,因着先生了儿子,没少在给她心善的母亲闹事,三哥儿从小学着张氏的嘴脸惯与四哥儿不对付。 第八章 再次诬陷 玉枝听到屋外有轻微脚步声,正要出去,沈皓月拉住她的手,摇了下头。 “季洲若真嘴馋,你取些银子,去外头买冰,莫再同薛嬷嬷吵闹,传出去坏的是沈府的名声。” 玉蝶憋了一肚子气,却是不好再说什么,呐呐自语,“姑娘是个周全的,不与那些人一般见识,可好歹四哥儿也是沈府嫡孙,怎好叫人这般欺负我们山月居。” 玉蝉打量到自个主子与玉枝之间的动作,放下手中药盒子,高了声音训玉蝶,“你这又是作甚去招惹人,平日里跟你说过多少次,莫惹事端,他们惯会欺负 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哟,三姑娘这是怎的了?”陈嬷嬷从外头进来,方才她在玉蝶后头进的山月居,院子里竟一个看管的人都没有,屋里的话她是听的一清二楚,老话说继母偏私,倒是预料过三姑娘和四哥儿日子会不如从前的,可不曾想山月居竟被欺负了还忍着。 沈皓月起身,示意玉蝉将药收了,上前问道:“陈嬷嬷怎么来了?” “老夫人那有些事,叫三姑娘去呢。” “祖母有何事?”沈皓月疑惑问道,随陈嬷嬷一并往祖母的院子去。 “三姑娘是个性子好的,便是 受伤了,还想将此事压着,可那位苏夫人没脸没皮,闹到老夫人那去了。” 两人快到上清斋,只见门口站着两个壮实的婢女,沈皓月瞟了一眼,确认是苏夫人屋里的。 陈嬷嬷压低声音,“早前老爷已告诫过老夫人,老夫人自是有分寸了的,可那位苏夫人好口才,说得老夫人又生怜悯,发生了何事,三姑娘直说便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老身也在旁边劝着老夫人,断不能叫三姑娘再被一个外人欺负了去。” 沈皓月略施一礼,“陈嬷嬷最是心慈。” “三姑娘可莫折煞老身了,哪有主 子给下人行礼的。” 苏夫人的哭声从屋里传来,陈嬷嬷一皱眉,领着沈皓月到屋里。 “姑姐,我们母女寄人篱下,处处要瞧着眼色过日子,命苦得很啊。” “有苏家给你撑腰,谁人能给你们颜色瞧。”沈老夫人气得紧握拳头。 沈皓月上前行礼,瞧祖母的样子,被苏夫人说服了不少。 “你给我跪下!”沈老夫人厉声道。 沈皓月跪下,委屈到眼眶通红,“祖母,孙女跪您是应当的,可若因莫须有的罪名,孙女实在冤枉。 “你屋里的人把音儿打得昏迷不醒的,还是我冤枉了你 ?”沈老夫人训斥道,“没得你这么跋扈的,你不要名声,沈家其他姑娘还要呢。” “祖母明察啊,”沈皓月更委屈道,“音姐姐要掐死孙女的,婢女们拉不开她,玉枝才将她打晕的。” “你胡说,我家音儿伤心过度,才去跟你理论,你念着之前她说你害她失了名节,怀恨在心,若不是我赶到,音儿不知会怎样。” “若如苏夫人这般说法,音姐姐只是理论,皓月脖子上的掐伤又是哪里来的?”沈皓月反问。 沈老夫人方才气糊涂了,这才看到沈皓月脖子上的伤,涂了药,看起来很严重。 第九章 说服祖母 沈皓月一早就猜到苏夫人和苏音到山月居去的目的,苏氏母女能诬陷她,她怎的不能把伤弄得更明显些,好反将一军? “你这是故意要诬陷音儿呀,”苏夫人早有准备,“姑姐,音儿一向柔弱你是知道的,怎有力气将三姑娘掐成这样。” 沈老夫人又是要气怒,陈嬷嬷插嘴道:“苏夫人,三姑娘是个万事都念着和气的性子,断做不出诬陷这样的事来。” “先前郭五郎的事,苏夫人就想冤枉皓月,祖父公允,为皓月证明清白,而今苏夫人又诬陷皓月要害音姐姐,皓月只想问苏夫人一句,皓月与音姐姐有什么仇怨,用得着几次三番陷害她?” “这,”苏夫 人一时语结,她还想着叫外候着的婢女来证实沈皓月打了音儿,没料想沈皓月并不提及证人,这么一问,她好一会才找出缘由,“音儿名气好,你们年岁相仿,可想是处处被她压着,心下记恨。” “音姐姐喜欢那些个诗词宴会,皓月可不曾去过,何来压着一说?再则,皓月已许配人家,音姐姐却没有,皓月可用不着为被谁艳压着急。” “你别得意,谁说你许配人家就是定了的,多少许下的婚约到头来不作数了。” “苏夫人竟然这样诅咒皓月,”沈皓月学着苏夫人先前的架势,向祖母哭诉,“祖母,皓月与四哥儿早早没了亲娘,自知没人护着,步步小心 ,沈府下人都有敢欺负的我们姐弟俩的,而今,不曾想外人也如此。” 苏夫人暗道不好,赶紧跪下,正要辩解,被沈老夫人制止,“你闭嘴吧!” 陈嬷嬷适时开口道:“老奴今日到山月居,才知三姑娘和四哥儿院里只三个婢女一个小厮侍候,更有刁奴怠慢,四哥儿想吃冰,厨房薛嬷嬷只给了些冰渣子,不到山月居就化了。” “竟有这样的事!”沈老夫人不敢相信,“四哥儿可是沈府嫡孙!” 沈老夫人当年初就因为比一个妾室晚生出来儿子受了不少气,自打生下儿子后,把自个儿子嫡出这一身份摆得比谁都正,也最为看重嫡出与庶出之分。 “老夫人 早先便将各房掌家权交给了各房夫人,各房的事想瞒着老夫人,老夫人也无从知晓。”陈嬷嬷道。 “你怎不早些来报?”沈老夫人埋怨道。 “祖母身子不好,皓月不想祖母烦心,下人们不过就是克扣些山月居的东西,四哥儿缺什么我让婢女去外头买便是,娘临终前嘱咐皓月,家以和为贵。” 沈老夫人听此,倒是有些为方才发脾气愧疚,可口头上也不好说自己错了,训斥苏夫人,“音儿从小被你宠得心高气傲的,这次自己惹事要给人家做妾,还不知道老实,去找皓月理论什么?女儿家吵架,她晕了,你就来找我要公道,皓月脖子伤成这样,她找谁理论去 ?” “姑姐,不是,她那个脖子不是音儿弄的呀。”苏夫人只恨她这姑姐是个没主见的,刚还要为她的音儿要公道了,听沈皓月几句话,就变了。 “我还没老糊涂!”沈老夫人怒道,“她一个受了委屈往肚子里憋的性子,怎的就要害你?” 苏夫人毕竟寄人篱下,瞧着沈老夫人这一怒,也是忌惮了。 “你且下去吧,”沈老夫人脸转向一边,“你方才说的,容我再考虑考虑。” 苏夫人想再争取,可瞧着沈皓月还在,她以前以为沈皓月是个软性子,这次几番交手她都败了,自然不能再疏忽大意,若她再执意提音儿的事,恐又被沈皓月使坏了,不如过会子再来。 第十章 提醒祖母 沈皓月猜想苏夫人与苏音闹这一出必定是有目的的。 “祖母,不知是否苏夫人有求祖母帮音姐姐推了郭五郎亲事?”沈皓月断不能给苏音翻身的机会,前世种种,必定要苏氏母女都遭受报应! “你一个姑娘家,无须管这些。”沈老夫人还是心疼侄女的。 “祖母,音姐姐之事已成定数,她若不嫁,便是要坏沈家姑娘的名声,苏夫人到底是只为自个女儿着想的,可祖母是沈家女主人,自是要为沈家多打算的,再则,苏夫人还有一个女儿苏琴呢,祖母这一个侄女已经是低嫁了,而今可要为苏琴的未来多想想。” 祖母偏私,沈皓月便再给她提个醒,她纵使不为沈家姑 娘着想,也要想想苏琴,苏家没几个顶用的后人了,这也是祖母把苏氏母女留在京城的缘由,为两个侄女找个好夫家,以后也可帮衬些苏家。 沈老夫人定睛打量面前的孙女,这位孙女惯常不出挑,自她娘死后很少出山月居,只是一阵子没留意,竟有些陌生了,今日不管是被冤枉时,还是方才劝导,她都冷静沉着,不像是个软弱的性子。 “我毕竟嫁进了沈家的,自是要以夫家为重,用不着你提醒,回去吧。” 沈皓月福了一礼,退后三步,转身走出上清斋。 沈老夫人端起茶盅吹掉茶沫子,浅喝了一口茶,睇向一旁候着的陈嬷嬷。 “你跟了我几十年,忠心耿耿, 到老了生旁的心思,难不成见我身子不比从前,早早为自己找个靠山?” “老夫人这话可冤枉老奴了。”陈嬷嬷跟沈老夫人从渝中苏家来沈家的,在她身边侍候几十年,自是知道老夫人并未真的动怒。 “老奴方才说的那些是真的,先前也是听了些嘴碎的说二房那个继夫人待原夫人所出不好,可老奴想着二爷不还在的,怎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却不想连四哥儿吃食也敢克扣的,再瞧着那院子和屋里摆件用具,怕还都是那位在世时候用的。” “我那儿子随了他爹,家世好的正妻不喜,偏宠狐媚子妾室,”沈老夫人想想当年气愤不已,“我命硬,耗死了那争宠的小贱 人,老二原配却是个命不好的,生时就被一个妾室处处压着,末了还死在前头,叫妾室抢去正妻的位置,现如今那个继室,能从妾室爬到正妻位置,手段自然是有的,怎会叫老二知道她苛待皓月和季洲。” “三姑娘瞧着也是先二夫人的性子。”陈嬷嬷给老夫人冲了一碗茶水。 “我瞧着却不是,说起话来字字在点上,我那弟媳两次冤枉她,都不得手,她还是个好欺负的?”沈老夫人喝了一口茶,苏氏母女做了什么,先前不知道,可后来拼拼凑凑也知道了个大概,只是她先前在娘家受宠,后来夫君宠妾,也是有娘家这个靠山才稳坐正妻位置,今后还不知儿孙如何,有 个娘家依靠且多一层保障,现在娘家大不如从前,她自是要帮着些娘家的。 “可老奴确实瞧着三姑娘被欺负。” “这些事且先不管,你去告诉苏音,她嫁郭五郎的事没得商量,叫她本分候嫁,再莫生事端,再去二房,把老二媳妇叫过来。” 陈嬷嬷难得见自家主子清楚厉害一回,自领了命快步走出了上清斋。 上清斋屋外猫着的小子,一溜烟跑走了,到明镜阁将发生的事一一复述给老爷。 沈老爷哼一声,“好在皓月点醒,没让她祖母犯糊涂。” 他这个妻子原先未结亲时他就不喜,眼界低,小家子气性,奈何两家父母早定下婚事,沈苏两家又是世交,他不得不娶了她。 第十一章 防备 这厢沈皓月回到山月居便嘱咐玉枝最近多守着沈府后门,若是有人偷偷出去,赶紧报给祖母屋里的陈嬷嬷。 是夜,沈皓月被外头闹声吵醒,起身撩开帘子,玉蝉点了灯进来。 “姑娘预料不错,那苏夫人竟想偷偷把女儿送出府,好在玉枝拦下了,叫人禀告了老夫人,老夫人派绑了苏姑娘,谁知苏姑娘一路叫唤,把整个府上人都叫醒了。” “这夜深人静的,叫人堵上她的嘴,别让临近府邸都以为沈家出了什么乱子。” 玉蝉乐道:“姑娘别操心了,奴婢听着苏姑娘早被堵上了嘴。” 沈皓月这才点头睡下,一夜梦全都是前世,她被苏 音陷害,爹执意要把她嫁给郭五郎做妾,她偷跑出去差点死在山贼倒下,李域救了她,她隐姓埋名成了他的外室,李域性子怪,不开心便要折磨她,在那个华丽的园子里,她孤寂度过每一天。 一睁眼,已是满头大汗,窗外的光亮照进来,沈皓月盯着床顶锦缎罩上绣着的辛夷花开,拳头紧握。 这一世,她一要苏氏母女下地狱,二要为祖父撑起沈家,三要离李域远远地,最好一辈子不见。 “姑娘,日上三竿了。”玉蝉轻声唤。 沈皓月敛去眸中严肃,坐起回应:“醒了。” 玉蝉卷起床帘子,扶沈皓月起来,“奴婢想着昨日姑娘累着 了,夜里又没睡安稳,今日该由着姑娘睡到几时的,可方才二夫人屋里的人来传话,叫姑娘过去。” 山月居受苛待的事既已传到祖母耳朵里,想来继母已被祖母叫过去训话了的,沈皓月早有预备,要应对继母。 梳洗罢,沈皓月喝了粥,才去继母处请安。 继母张氏,年过四十,保养得宜,脸上虽有些皱纹,胜在白皙,平日里继母除却在她爹面前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其余时候皆冷着一张脸摆谱,前世她被赶出家门,与继母吹枕旁风不无关系。 “小娘。”沈皓月福了一礼,也不懒得解释自个为何来得这样慢。 张氏摇着手中丝面扇 ,“你祖母训斥我,道我这娘做得不好,苛待了你与四哥儿,瞧瞧这话说的,我叫你来问个话,都得等上一个时辰,有哪个长辈是这般不受敬重的?还欺负你,可笑。” “小娘,皓月可没去祖母耳边说道,只是沈府那么多人呢,山月居吃食用度如何,总有人瞧见了,不忍心,告知祖母。”沈皓月唇畔勾着浅淡笑意,眼中却若蒙了一层霜的。 张氏拍了扇子在桌上,“不忍心?吃穿用度,你们哪样是差的?把自己说得可怜,那些个小门小户人家的子女还活不活了?” “小门小户子女如何过活,皓月无从知晓,毕竟生来便在沈府,只能 用而今的用度比从前的,确实比不得从前,可想小娘从前是苦过的,用穷苦的条件与沈府用度比,即便沈府下人怕是用度也算得上好。” 张氏最讨厌别人说她出身低,沈皓月这是故意冲着她的霉头来啊! “你就是这样跟长辈说话的?” 沈皓月向坐在榻上的张氏走近几步,“小娘,我之所以叫你一声小娘,是全了沈府的体面,并不是忘记了从前你如何气我亲娘的,大夫说过我娘的病,七分因抑郁,你敢说我娘早早就没了,与你无关?” “你胡说什么!”张氏慌张否认,沈皓月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怎性子大变?都敢跟她顶嘴了。 第十二章 提个醒 母亲过世时沈皓月才八岁大,张氏或许以为她一个小孩不懂事,可她清楚记得张氏当着她爹一张脸,背着她爹又是一张脸,连母亲怀着四哥儿时,张氏都不曾收敛气焰,常常冷言冷语讽刺母亲。 可那些并不能将张氏定罪,沈皓月扬起嘴角,眼里却是淡漠,“我不过说一嘴,小娘慌张什么。” 张氏赶忙整理了表情,指了指桌上荷包,“依老夫人所言,以后每月给山月居三两银子用度,这是本月的,你拿去,莫再装可怜说我这继母苛待你了,其他房里的姑娘可没这 么多用度。” “三两?”沈皓月没有一丝拿银子的意思,“小娘,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亲娘去世时,仅山月居里的银子首饰给了我,其余铺面庄子等从李家带过来的嫁妆至今在小娘手里握着,这些可都是我与四哥儿的,盈利也该我与四哥儿拿着,小娘也该还给我们了吧。” 张氏心下一惊,她一个妾室没有嫁妆,沈府分给二房的田地又少,这几年她的用度人情打点皆出自死去李氏的嫁妆,如何能让沈皓月拿回去。 “哪家姑娘手握铺面庄子的,四哥儿还小,也做 不得主,等他大了些,自是要给他的。” 继母一直谋划着将族谱上沈季洲嫡孙的身份换成她自个的儿子沈叔铭,摆明了为日后多分财产,而今到手的东西还能留到沈季洲长大?沈皓月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只怕那时,我娘的嫁妆都改了姓氏吧。” 张氏瞧着沈皓月没以前好糊弄,只好找借口,“这么大的事要问问你爹的意见,等他回家,我便问。” 爹,沈皓月内心哼笑,若不是他爹脑子不清楚,内宅之事尽受张氏摆布,她娘也不至于才三十出头就去了,她与 四哥儿也不会连下人都敢欺负。 “当然要问爹的。”沈皓月假意答应,去问吧,她爹肯定不同意,长了继母的气焰,继母再更加嚣张,人总是被捧得越高,摔下来就越重。 沈皓月从张氏屋里出来,回到山月居,玉枝已回来,正在屋里等着她。 “姑娘猜得没错,夫人留下的西市铺面,那边的铺面租金绝对不止一两银子一月,还有夫人留下临江酒楼而今是张氏的弟弟在打理,丰县的庄子是张氏的哥哥在收租,他们一家还住着庄子的那处院子,不清楚的都当他们是 地主。” “张氏一家做布料生意的,在城中可还有铺子?”沈皓月拿起一块玉蝶端来的糕点,她一早去张氏那,早饭都没吃好。 玉枝摇头,“张氏布坊早在前两年就没做了,张氏的爹整日都在茶楼赌坊,还去……青楼。” 沈皓月难得见玉枝脸上出现羞意,叫她一个女子,跟踪男人到青楼了,也实在是难为她了。 “你辛苦了,玉蝶做的这个绿豆糕不错,你尝尝。” 玉枝又是摇头,她最不喜欢甜食,偏偏玉蝶做糕点当糖不要钱一样放,沈皓月和沈季洲好这一口甜。 第十三章 稳住苏音 苏音在沈老夫人那哭闹好几次,再也没能改变老夫人的心思。 沈皓月来上清斋请安,正巧撞上苏音哑着嗓子向沈老夫人求情,见她来,苏音扑上去,拉着她的手。 “皓月妹妹,我错了,求你放过我吧,皓月妹妹,你帮我求求姑母,放我走,我不要去给郭五郎做妾。” 瞧着苏音如此,沈皓月心中倒是痛快,可人这一辈子不能瞧着一时,只要苏音还没嫁进郭家,便不算入了翻不了身的坑。 “音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沈皓月扶起苏音,“倒像是又要冤枉妹妹要害姐姐。” 这话,沈皓月故意说给 祖母听的。 “音儿,这事要怪只能怪你自个招惹郭五郎,为了苏家,还有你妹妹,你也该安心候嫁!” “祖母,孙女送音姐姐回房休息吧,正巧孙女挑了一对镯子祝贺音姐姐。” 沈老夫人一大早就听苏音哭求,这会子头痛不已,连连挥手,让她们去。 苏音不愿意离开,被沈皓月扶着‘拉’出了正堂。 上清斋多了几位厉害的嬷嬷,是沈老夫人调来看顾苏音的。 沈皓月扶苏音回屋里,桌上的早膳没动一口。 “音姐姐多少还是要吃点东西的,没得饿瘦了自己,去郭家,婆家人嫌弃。”沈皓月 一进门就松开了苏音的手。 “沈皓月,我到底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害我?还来这恶心我!”苏音也不再装样。 沈皓月抬眼盯着苏音,仇怨?上一世毁名声的仇,夺夫君的仇,还有毁了沈家的仇,这一庄庄,她要慢慢算的,还没完呢。 苏音被沈皓月盯得发憷,“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音姐姐好奇怪,我能把姐姐怎样,只要姐姐莫害我才是。” 苏音瞳孔放大,片刻,失魂落魄地笑,“我果然没猜错,你知道了,上元节我推你,还有耳房要害你的事,你都知道!我真是小瞧了你啊,沈皓月 ,竟然反过来将我推进了深渊,自己却得了个性子好的名声。” 沈皓月并不否认,劝苏音道:“音姐姐,我劝你还是别挣扎了,你可知那郭五郎昨日就把你与他的那些事传了出去,你不嫁给他,怕也没好人家要你。” “什么?”苏音气得无言,跌坐在凳子上。 “音姐姐,凭你的手段,去了郭家,郭五郎那些妾室也不是你的对手,长久了,像我继母那样,妾室转正妻,也不无可能。”沈皓月前世被李域拘在院子里,外头的事也能听婢女婆子们讲不少,那郭五郎死在花楼里是当年长安城最热门的谈 资,而今她稳住苏音,给苏音些许希望,有什么能比白白忙活一场更让人绝望的呢? 苏音沉默,内心一番计量,从她娘和姑母今日的态度来看,为了苏家和沈家其他姑娘,她们只怕已经决定弃她了,她不甘心,上前抓住沈皓月衣袖。“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你做的?” 沈皓月勾嘴一笑,声音却软:“音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来给你送镯子的。” “沈皓月,你个贱人,你说不说!”苏音掐住沈皓月的脖子。 屋外头嬷嬷们听到声音赶紧跑来,拉开了苏音,护着沈皓月出了屋子。 第十四章 苏音出嫁 上清斋堂屋。 陈嬷嬷快步走进屋里,将外头吵闹的事陈述一番。 沈老夫人气得捶大腿,“这个音儿,就是被她娘宠的,嚣张跋扈!这几日,我是千万心疼她,而今看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早点把她送去郭家才好,日后有个什么事,也牵扯不到我沈家!” “可怜三姑娘,脖子上的伤才好些,又被掐出一圈红肿,现在看来,前几日那事,就是苏夫人撒谎了。” “你将老三之前当宝一样送来的那盒云南药膏给皓月送去,这孩子也忒没手劲了,就任由别人掐着脖子?内宅多少事,当闺女时不学着点,嫁人了还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 陈嬷嬷瞧着沈老夫人多少有些疼惜三姑娘了,心里也是高兴的,“三姑娘可怜,早早没了亲娘,继母怕是不尽心教这些的。” 沈老夫人没再说什么,从苏音的事来看,家中女子教好有多重要,她深切体会到了,沈家而今除去已出嫁的长孙女沈皓雪,其余几个孙女也都大了,该好好教养才是。 沈皓月回到山月居,玉蝉瞧见沈皓月脖子有泛红,又是一番念叨,心疼得跟自个掉了块皮似的,眼睛红了一圈。 “奴婢要跟着姑娘去的,姑娘为何不许?若是有奴婢在,断不叫姑娘再被欺负!” “你这身板子,还没我中用。”沈皓月打趣玉蝉, 她身边三个婢女都之前她娘李氏挑的,都一心只为她。 玉蝉最大,处事周全,做事仔细,性子温和有些怯弱,常常担心玉枝和玉蝶惹事。玉枝小玉蝉一岁,却比玉蝉壮实很多,遇事也冷静,从小习武,男子都不一定打得过她。玉蝶是三个婢女里面最小的,心思单纯藏不住事,有一手好厨艺。 “奴婢不行,玉枝可以啊,”玉蝉转头问玉蝶,“玉枝这几日去哪了?怎总不见人?” “我派她去办事了。”沈皓月回道。 玉蝉打量了自家姑娘一眼,看出她心里有事盘算着,没再多问。 自这日之后,苏音没再吵闹,许是明白了自个逃不过嫁郭 五郎之事,冷着苏夫人和沈老夫人些,以她们的愧疚讨到更多假装,除此之外,也盘算不到其他了。 沈老夫人特意挑了好日子,领苏夫人和大房二房夫人从西侧门送苏音出嫁,沈家姑娘们自是避忌不让来的。 郭家来接苏音的却只有一顶轿子,吹拉弹唱的队伍都没有,更别说郭五郎亲自上门。 虽说一个妾入门定然不会有排面的,可这寒酸场面刺得苏夫人心疼不已,又闹了好一阵子,拉着苏音哭天抢地。 苏音没戴盖头,冷眼瞧着她娘,不劝也没有不舍,既为了妹妹苏琴,放弃了她,这会子又做甚戏子哭腔! 沈老夫人见苏音这般,本心 生怜惜,心情不好,被苏夫人的哭声吵得头疼,叫人把苏夫人押回屋里去,苏音才上了轿子。 郭五郎本就是庶出,还是庶出中不受宠的,院子在郭国公府最西边的角落,纳个妾室自不会摆酒宴的,郭家冷清得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 苏音最为庆幸的是郭五郎的娘去得早,她这院子里没有恶婆婆,至于郭家老夫人,以她现今的身份怕是鲜少见到她的。 郭五郎有正妻,是郭老夫人的侄女,这几日随郭老夫人去了庙里。 既谁都不用去问候,苏音进屋里就换下了晦气的嫁衣,命婢女拿去烧了。 外头连红绸都不挂,她作甚穿一身嫁衣寻个没趣。 第十五章 郭五郎的妾室 郭五郎到夜里才回来,见到苏音高兴得又搂又抱,头埋在她怀里就不肯抬起来。 “我一早起来要去接你的,谁知那个老不死的叫我们几个去庙里,耽误了我接夫人,”郭五郎接过婢女呈上的帕子抹了一把脸,“折腾一天夫人也累了吧,我们早些睡。” 苏音推开火急火燎扯她衣带的郭五郎,“妾可当不得你这一声夫人。” 郭五郎没防备,被推得差点跌坐地上,也不气,没脸没皮又赖去苏音身上,“做妾不是委屈我们家音音了,改日哥哥我休了那木楞子,提你做正室。” 苏音才不信这鬼话,也不知他对多少个妾室许过这没头的事, 忍着他伸进衣服里一顿倒腾的手,故作娇嗔道:“你仔细记得今日的话,莫忘了。” 郭五郎哪还空得出嘴,嗯了两声算回应。 往日里苏音在郭五郎面前款摆得足,而今已嫁给他,自不能同从前一样了,拿乔需有度,千万个恶心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长安城人尽皆知,郭五郎爱娶妾,还有人数过他有多少房妾室,调侃他的妾室一双手数不过来,加之娶妾又并不宣扬,最后到底郭五郎有多少房妾室成了谜。 苏音嫁入郭家第二天,屋里就来了一群女人,个个穿得花枝招展,一共六人,都是郭五郎妾室,不算上养在外头的那些,她排七。 她们来时,郭五郎还睡在她屋里睡着没醒,她自然知道那些妾室的用意,故意好茶好点心招待,还每人送一份见面礼,她虽也为妾,可有苏家和沈老夫人添置的嫁妆,怎的也要显得高人一等。 沈皓月虽可恨,但她让苏音看明白了一点,这世间,没有谁是可以依靠的,她娘送她时哭得那般撕心裂肺又如何,不还是要送走她,姑母呢,为了沈家的孙女和苏琴,只恨不得夜深人静的时候送走她吧。 凡是都得靠自己。 郭五郎起来还想跟苏音亲昵一阵,没料想屋里来了这么些人,也没正眼瞧这些往日旧花,摆了脸色离开。 那些妾室们都 知道郭五郎是个什么样的人,只叹自己命苦,也不嫉妒苏音,不过几个月,郭五郎的新鲜劲过了,苏音也同她们一样。 苏音出生不差,加之又收了她的见面礼,妾室们自然凭苏音打听什么,都详尽告知。 从这些妾室口中,苏音大概了解了郭家情况,老国公爷妾室成群,有六子四女,只一个儿子是嫡出,其他都是庶出,嫡子排行六,出生晚还身子弱,不过国公夫人许氏是个强势的,闹闹把持家中事务。 因着老国公爷妾室多让自己受了气,许氏最为憎恨狐媚妾室,儿孙辈中若有不安分的妾室,一准被她赶出郭家,私下里,她还不许妾 室生子在正妻之前,因而在郭国公府那些子辈们的正妻未生育前,妾室事后都要灌药的。 郭五郎的正妻许朝露是国公夫人许氏的侄女,许朝露的爹不争气,她家境差,就正好被国公夫人许氏掌控,什么事都听许氏的,郭五郎很是讨厌她,却又惧于许氏的威严,不敢反抗。 苏音既嫁给了郭五郎,日后想在郭家立足不得不靠他些,要长久的留住郭五郎,靠美色没用,郭五郎是个不长性的,那只得靠帮衬他前途,让他离不开自己。 郭五郎到底不过一个庶子,他的妾室果然都是没甚娘家背景的,除了她被陷害至此,便也只有她能帮衬郭五郎。 第十六章 一家人吃饭 沈家二房,沈皓月和沈季洲一日之中只午食一餐在堂屋吃。 沈二爷忙于公务,朝食时已不在家,暮食也大多时候赶不上,只午食常在家中吃,他在的这一餐,一家人自是要整齐的,其余时候张氏也不图一顿饭攒好继母的名声。 往往一顿饭,大多时候都是沈叔铭变着花样在沈二爷面前秀才艺,继母张氏各色样式夸赞,沈皓月与沈季洲则默默吃饭。 今日午食,天气热,饭吃到一半沈皓月就有些额头冒汗了,沈叔铭不知抽的什么疯,大谈最近学的几首边塞诗,还扬言以后要学诗人,把满腔 热忱奉献沙场。 张氏嘴都合不拢,夸赞自个儿子小小年纪抱负远大,顺带又奉承了几句儿子肖父之类的话。 沈皓月无心看这场母慈子孝的戏,若不是猜想今日张氏将发难于她,她早就带着沈季州回山月居了。 “四哥儿,你同三哥儿一处上学的,可对近日所学有什么见解,也同你爹说说。”张氏特意夹了一片鱼到沈季洲碗里,“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平日太闷了。” 沈季洲飞快又嫌弃的把张氏夹给他的鱼,夹出来扔到了一旁碟子上。 张氏转眼就一脸委屈,瞥了沈二爷一眼,低下头 眼眶泛红。 沈皓月若不是时常见到张氏在沈二爷面前这般惺惺作态,真真要为此时张氏变脸之迅速,站起鼓掌。 沈二爷手中筷子拍在桌子上,怒道:“你这是作甚?你娘一片好心。” 沈季洲抱着饭碗不吭声。 “官人可别吓到四哥儿,他平日里就胆小,”张氏提起手帕抹了下眼角,“继母终究不是亲娘,常言道,继母难做,也是我做得不够好。” “小娘,季洲小时候被鱼刺卡过,难受了好半天,偏方都用了,也不见好,过了两日,禀告了祖母才请来大夫,这之后季洲就从不吃鱼了 ,爹和小娘不知道?”沈皓月故意问,季洲卡鱼刺是确有其事,当时就是张氏觉得一根鱼刺不至于请大夫,才耽误了,让季洲多受了两天的苦。 不过沈季洲并没有此后不吃鱼,只是吃的少,沈皓月是笃定她爹和张氏都没留意这些,才敢反问堵他们的嘴。 张氏诧异支吾一声,说不出话来。 沈二爷睇了张氏一眼,自个面子上也挂不过,反责备沈季洲,“你不吃,说明就是,整日闷着不说一句话。” 沈季洲常年见惯了张氏两幅面孔,被沈叔铭欺负,张氏私下都护着沈叔铭,到了他爹面前 张氏做维护他的样子,实则还是在帮沈叔铭,到最后他还是被无端指责,语言于他,从来没用。 沈皓月知道沈季洲受的委屈,小时候他也曾是个小话痨,不知从何时起,只在她面前说几句话,到山月居外,他都少言寡语。 沈季洲话少,但眼睛亮,一双眼盯着他爹。 沈二爷被盯的自觉理亏,眼神回避沈季洲的目光,拿起筷子,“吃饭,都好好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沈皓月才盛了一碗汤给沈季洲,刚说好好吃饭的沈二爷,扒拉着自个碗里的饭问:“你娘说,你要拿回你亲娘那些嫁妆?” 第十七章 季洲讨厌爹 沈皓月放下碗筷,自她故意逼张氏之后,她就在等着她爹来责问。 “爹,你曾说过,娘的嫁妆都归我与季洲,而今我已及笄,能打理好那些铺面庄子了。”沈皓月这话,就是给他爹提个醒,记得自己曾发过的誓。 当年在沈二爷原配李氏的葬礼上,李氏母亲怒而谴责沈二爷:“遍长安城谁人不知你沾了发妻的光,靠我们李家扶持才得今日官职,却是个不自知的东西,讨了好处还要立牌匾,宠妾灭妻,你以为,把一个贱妾宠成正室,就算能耐了?” 沈二爷气得面红耳赤,立即当着众人面发誓:“我沈拓,日后再与李家无关,李氏带过来的嫁妆,我从未 用过,若李家想要便拿走,若不要,我以后也绝不会用,等李氏一双儿女大了,都给他们!” 可笑的是这些年,沈二爷那点微薄俸禄根本盖不住二房开销,早就用上了李氏的嫁妆,虽则沈二爷发誓不作数,沈皓月却要他爹再重温下当年羞耻,记他对不住她娘。 沈二爷最不愿想起当年的事,不耐烦的教训:“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打理铺面庄子?难不成整日出去抛头露面?你娘给你早早定下的许家,可是簪缨世族,你当安分待嫁,少些计较,还怕少了你的嫁妆不成?” 沈皓月早已猜到他这个爹站在张氏这边,当初装大,口口声声说不用娘的嫁妆 ,而今,却是到手里的钱财,哪有那么容易吐出来? “爹说得是,女儿也是着急,听三叔说娘留下的临江酒楼生意大不如从前,我就跟小娘提个醒,毕竟生意都是小娘的家人在打理的。” 沈皓月话已点到这里,他爹若不是个傻子,也该知道敲打敲打张氏,别拿沈家的银子往她娘家里塞! 沈二爷一顿饭吃得,才吃了半碗饭,却噎得慌,撂下碗筷,回自个房里了。 张氏听到沈皓月告状临江酒楼的事,这酒楼生意并非大不如从前,只是账面上很多盈利都被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挪出来了,她自然心虚,连忙跟在沈二爷后头去了。 沈皓月同沈季洲回山月 居。 “季洲,在爹面前,你为何不说话了?”沈皓月问沈季洲。 沈季洲一贯的面色沉重,“我讨厌爹,讨厌继母,也讨厌沈叔铭。” 沈皓月在沈季洲面前蹲下,她该同弟弟好好说道了,沈季洲不单在爹和继母面前不说话,到了祖父与叔叔们面前也寡言,像是在同爹赌气,爹向别人夸赞叔铭忽略他,他就越故意闷着。 “季洲,我也讨厌他们,每个人都有讨厌的人,你明明聪明,能背下很多叔铭不知道的文章,可你却因为他们,不展示自己的才能,别人都以为你比叔铭傻,因为讨厌的人而让大家误会你,这样的结果是,反而长了你讨厌人的气焰,这 是明智之举吗?” 沈季洲沉默半晌,沈皓月与他平视,沉默等着他思考。 “不明智。”沈季洲摇头,声音轻得像犯了错。 沈皓月尚且见过亲娘,被亲娘疼到八岁大,可季洲,从未见过娘,还从小听着爹与继母言语间说娘的不好,沈皓月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从不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 “阿姐没有怪季洲的意思,以后季洲也不要为了气爹,故意不沉默不语,可好?” 沈季洲拉起沈皓月的手,“嗯,季洲听阿姐的。” 沈皓月紧牵住沈季洲的手,一同回山月居,他只是个七岁的小孩而已,又怎会懂人心与心机呢?就继续让她这个阿姐好好守护他吧。 第十八章 老太君 沈皓月回山月居,沈老夫人身边的陈嬷嬷正等着她,见她来笑容满面,像是有什么喜事发生。 “三姑娘快随老身去老夫人屋里,先二夫人那边来人了,带了好些云中郡珍奇来,还有一封信,说是一定要亲手送到三姑娘手里的。” 沈皓月心下计量一番日子,比她预计得早了些,“外祖母回京了?” “这倒不是,老太君惦念姑娘,派了三个体己的婢女来看姑娘,”陈嬷嬷咋舌夸赞,“真真不愧是老太君身边的人,就是婢女,也是男子装扮,比比一般女子高大,瞧着就是练家子。” 老太君是对沈皓月的外祖母霍宁尊称,当今圣上登基之初,外族来犯,驻守云中郡的李大将军领 兵抵御外族,战事持续三年,李家成年男子皆战死沙场,留下老太君与寡妻幼儿。 那时候外族虽已退避云中关外,却依旧虎视眈眈,老太君也是将门之后,她与两位儿媳领着军队披麻上战场,经三月苦战,彻底收复云中郡,外族再不敢来犯。 圣上感念李家护国有功,特改云中郡军队为李家军,封霍宁为大将军,她的两位儿媳也封为副将,从此后,李家军一直驻守云中郡,上至朝堂下至百姓皆称霍宁大将军一声老太君。 外祖母常年在云中郡驻守,沈皓月也只在亲娘葬礼上见过一次,常年征战与云中郡风沙,外祖母比寻常女子看着要刚毅许多,也康健许多,她瘦却挺拔,半点 没有老者的佝偻,年过半百尚能舞刀弄剑。 在亲娘的葬礼上,沈皓月亲眼见到外祖母怒怼沈家众人,有理有据,甚至祖父沈老爷也默然不敢争辩一字。可在私下,外祖母对她却很是温和,奈何驻外将军擅自回长安本就是违逆之罪,圣上念及外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谅解她得过错,但她在长安城不过三日就得返回云中郡。 沈皓月仍记得离别时,外祖母含泪叮嘱她日后挺直要脊背,守护自己,多读书,不惧不媚。 这些年外祖母常有来信,沈皓月从近期信中猜到外祖母身子大不如从前,想来是将卸任归家了,掐算着日子,应该在冬日云中郡寒霜降临之前。 “三姑娘莫不是高兴 坏了,怎的发愣了,快去换身衣裳,同老身去老夫人屋里。”陈嬷嬷叫玉蝉挑一身好些的衣裳。 沈皓月只得先去换衣。 沈家没人敢得罪外祖母,每每外祖母派人来见沈皓月与沈季洲,沈老夫人都要他们换好些的衣裳来,话也挑好些的说,断不能让外祖母以为她的两个外孙在沈家受苦。 沈皓月的亲娘是老太君唯一的女儿,当珍珠一样捧着养大,也是担心云中郡艰苦,才挑中沈家结亲,没成想李家将门,女儿却是个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吞的性子,嫁入沈家后竟受尽委屈,病入膏肓才通知李家,老太君赶来长安城,却只赶上女儿葬礼。 愧对女儿,留下这样的后悔,老太君当然 不能再让外孙女和外孙受委屈了,当年就要带他们回云中郡的,只是沈老爷再三恳求,又以沈家声誉作保,日后必定善待沈皓月与沈季洲,老太君才念及外孙从小长在长安,恐不服云中郡水土,答应了沈老爷,留一双外孙在长安。 沈皓月换好随陈嬷嬷到了上清斋,她刚进屋里,祖母就从坐塌上站起来,朝她迎面走来,拉起她的手道:“怪祖母平日里对你管教太松懈了,养成了你这懒怠的性子,贵客都等了许久,你才来。” “皓月失礼了。”沈皓月向屋里站的笔直的三位女子颔首,她也不好拆祖母的戏台子,还好没带沈季洲过来,不然他听到祖母这满口谎言,只怕又要黑着一张脸了。 第十九章 老夫人受气 屋里摆着三口箱子,除一箱书籍外,其余两箱都是珍奇与玉石,云中郡产玉,雕刻精美的玉价值千金,外祖母常送玉石来,只可惜,从未入沈皓月的屋子里,祖母这挑选一遍,就分到二房,被继母截走了。 “你瞧瞧这些都是老太君送来的,她老人家说是给你堂姊们也有些,不过祖母没分多少给她们,只挑了几个镯子送去,这几箱且都给你和季洲留着。”沈老夫人拍着沈皓月的手说。 “让祖母费心了,皓月就承了祖母的好意,陈嬷嬷,烦请你叫人来,把这三箱子抬去山月居。”沈皓月可不再任祖母摆布,前世她以为祖母不喜欢继母,应当是会维 护她的,死后才从苏氏嘴里得知,当年为免沈家和苏家姑娘名声受损,祖母也给她爹施压,要将她嫁给郭五郎。 陈嬷嬷是知道沈老夫人的,怎舍得把这些个玉石都由着三姑娘拿走,听到三姑娘吩咐,左右不知如何自处,若去叫人来,老夫人怕是事后要发难她,若不去叫人,老太君的人正看着呢,她一个下人都违逆三姑娘的意思,传到老太君耳朵里去了,可不好。 “瞧瞧你这性子,说你一句,你又急起来了,”沈老夫人笑着拉沈皓月坐到榻上,“这些物什有什么打紧的,暂且放着,先同你外祖母派来的人说说话,是正事。” 沈皓月还没反驳, 老太君派来的三位女子当中一位开口说:“正是正是,这位就是皓月姐……姑娘吧,祖……老太君特意叮嘱我,一定要见到你和季洲小公子,当面把信给你。” 正你个榔头!这三箱子此时不搬走,等后面她连个镯子都分不到!沈皓月睇向说话的女子。 这位女子同另外两位一样身着褐色束腰长袍,高束一个发髻,英姿飒爽,却又与旁两人不同,更为俏皮些,周身气质倒是像个主子。 “这位姐姐不知,往常这个时候,祖母要小息片刻的,我们不好在这打扰,有什么话,去山月居说吧,季洲也在山月居。”沈皓月说完,双眼盯着那位俏皮的女子。 “原来如此,这好办,跟我们来的人就在外头,叫他们进来把这些东西搬去姑娘的住处就好了。”俏皮女子是个风风火火的人,说完吹了个口哨,顷刻,从屋外跑进来三人,听命一人搬起一个箱子。 沈老夫人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手捂着胸口,害怕又不敢多言,也没理由阻拦,只得让那些人搬走了三个箱子。 沈皓月向祖母辞安后随几人出了上清斋,才将将出门口,听到里头传来一声清脆的摔茶盅声,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堂屋里,陈嬷嬷摆手召来人,收拾地上的碎片。 “这些个武夫,粗俗不堪,得亏没让皓月去云中郡,不然,指不 定教成什么样子!那老太君想得倒是好,我沈家的后人,她要抢了去,沈家面子往哪里搁!”沈老夫人气得拳头紧攒。 陈嬷嬷才刚松了一口气,好歹没让她叫人来搬走那些玉石,“老夫人莫生气,那位老太君是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彪悍出了名的,当年长安城可没人家敢要的,才嫁去云中郡李家。” 沈老夫人哼出一声,“她那个脾性我还不清楚?当年长安城有家室的待嫁女子,各家都在谈论,哪家宴客时也是经常聚在一起的,我们几个相熟的闺中姊妹都厌弃她,不同她在一处,她倒好,往男人堆里跑,投壶射箭,玩得忘形,不修德行!” 第二十章 俏皮女子 山月居。 沈皓月被人打量了一路,到山月居,她确认这俏皮女子,断不是外祖母身边婢女,哪有下人敢这样肆无忌惮审视主子的,只是她影藏身份说不定有什么缘由,沈皓月暂且不拆穿。 “姑娘就住这里?”俏皮女子从院子里查看到堂屋,满眼瞧不上这屋子的意思。 “瞧你的样子,此处还能比云中郡军营差不成?”沈皓月对这位俏皮女子有些许好奇,虽然她身份不明,她却并不防备,甚至有些亲切,或许是因为外祖母的缘故。 俏皮女子往堂屋椅子上一坐,瞥到跟在她左右的两人眼色,又立即起身,像犯错了一样咧嘴笑,“姑娘请坐,姑娘这比军营自然好很多的,可比云中郡将军府还是差些的,这房子也忒小了。” 这女子是要掩 藏身份的,却是个没甚心机的,言行举止处处露馅,沈皓月也不知外祖母为何派这样一个人来长安。 “外祖母身体可康健?”沈皓月找个俏皮女子不容易出错的话题。 “老太君身体好的很啊,每天还能打好几套拳。”俏皮女子声音洪亮地说,像是生怕别人听不到。 沈皓月猜疑这句话并不真切,伸手向俏皮女子要信,“外祖母给我的信呢?” “噢!”俏皮女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竹管递给沈皓月。 沈皓月拿到信,本想立即拆开,沈季洲与玉蝶从山月居外进来,俏皮女子飞奔过去,往沈季洲面前一站。 “你就是季洲吧?” 沈季洲冷眼打量俏皮女子,“你是谁?” “我是老太君派来给姑娘和公子送信的。”俏皮女子这回倒是反应 得快。 “哦!劳烦了。”沈季洲抬手作一揖。 沈季洲从没见过老太君,往常老太君来信,沈皓月都会给沈季洲看,也会给沈季洲将老太君的故事,沈季洲对老太君心中是敬佩的,但不同沈皓月,他少了一份亲切之意。 “你小小奴仆,怎挡公子的路?”玉蝶拧眉盯着俏皮女子。 俏皮女子这才反应过来,站去一旁给沈季洲让路。 沈皓月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恍然想到,这位俏皮女子该不会是她战死的大舅舅留下的唯一女儿吧?不,应该不可能,她的大舅母有勇有谋,人称第二个老太君,女子肖母,表姐该是像舅母一般聪慧的。 “姑娘,你要送的东西都已经送到了,今日可要返程回云中郡?”沈皓月只好先问清楚俏皮女子来意,再 做定夺。 俏皮女子看了看天空,“现已晚了,我可否借住在姑娘这里?明日再启程?” “男子怎可住这,我家姑娘还未出阁呢。”玉蝶连忙反对,戒备地看向搬箱子来的三名随从。 外祖母派来的人从不曾要留宿过,今日也并不晚,沈皓月担心外祖母有什么事要办,莫要被她阻碍了才好。 “我这里只有一间房能收拾出来给客人住,不若你们三女子留下来住,随从就去外头找一间客栈吧?” “这再好不过了!”俏皮女子连忙赞成。 沈皓月吩咐玉蝉将西侧屋收拾出来给客人住。 是夜,月偏东方时。 玉枝走进沈皓月的卧房。 沈皓月坐在床榻上,撑着头,快要睡着了,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睛。 玉枝走到床榻边,细声说:“姑 娘猜得没错,老太君派来的那位女子,果然出去了,她轻功了得,也擅长隐蔽,从沈家到安阳王府一路遇上巡逻城卫数次,都不曾被发现。” 安阳王府?沈皓月心漏跳一拍,心口闷得紧,前世,养她为外室的安阳王世子李域,于她是救命恩人,又如同魔王一般的存在。 “那女子放火烧了安阳王府,不过火并未发大,她就故意引城卫去了安阳王府,像是故意烧安阳王府,却并不想烧得严重。” 沈皓月思来想去不知外祖母到底为何,或许与朝堂上的事有关,并非她能参与的,突然想起李域又让她心神更不安,就屏退玉枝睡下。 这一夜又是不断的梦,梦里全都是李域。 醒来时头痛欲裂,沈皓月暗暗起誓,这半辈子,她不能与李域有半分瓜葛。 第二十一章 安阳王府的事 翌日,沈皓月去上清斋给祖母问安,一屋子人都在谈论安阳王府失火一事。 沈皓月向沈老夫人行屈膝礼,沈老夫人只是瞥了她一眼,继续对苏夫人说:“当年闺阁之中我最要好的姊妹就是如今的安阳王妃了,她家世显赫却并不因此傲慢,平易近人,我与她同月出嫁的,婚后我们二人还时常约见,不久她随老王爷去了封地安阳,这么些年她只要随王爷回长安见圣上,少不得叫我去王府同她叙旧。” 沈皓月很不愿多留,但祖母并未发话,她不能走,只得到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吃些糕点,故意不去听祖母说安阳王府那 些事,前世关于安阳王府她从下人嘴里听到很多,哪有祖母说得这般简单。 苏夫人满眼钦羡,“姑姐是有地位的人,王妃这样的大人物也能交好,听闻王妃只出了一个世子?” “是了,安阳王成亲晚,只有世子一个儿子,其余妾室也统共才出两个女儿,安阳王府人丁确实单薄。” “啧啧,这位世子好福气,偌大一个安阳王府,以后全都交给他了。” 沈老夫人睨了苏夫人一眼,“我知你动的什么心思,你且把那吞天的妄想烂在肚子里,世子那可是王妃心尖尖上的,安阳王与当今圣上同为先后所出,当属而今王爷 里头最显贵的,若不是同宗,世子当配公主的,如何都轮不到苏琴觊觎,你可莫丢了苏家的人。” 苏夫人汗颜,嘴上说着不敢不敢,心里只骂她这位姑姐见识短,世子又如何,她女儿苏琴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要略施小招,还能拿不下一个男人。 “王妃上月写信于我,道是这月月末举家迁居长安,这眼看着日子将近了,没成想王府失火,怕是要推迟来长安了。”沈老夫人说完,命陈嬷嬷拿来笔墨纸砚,“皓月,你的字好看,替祖母写封信,回王妃。” 苏夫人如今见到沈皓月眼里还是藏不住恨意的,不 过装得很是体面,笑着让出坐塌上桌案边的位置给沈皓月。 “起先,你自个写几句问候话,再写沈家上下都很挂念安阳王府走水之事,告知王妃,你祖父已差人去看过王府情况,叫王妃宽心,莫要着急,待王府修缮好了,再回长安不迟。” 沈皓月提笔写信,脑海中却想着前世她逃婚也就在这个月末,然后在路上遇到回长安的李域,这一世或许是她改变了自己的命数,从而出现了这一场火,也会改变李域经历,从此她在沈家,他在安阳王府,应该是不会有交集的。 沈老夫人拿过沈皓月写的信一看,不满意地指着信 上:“我只叫你写让王妃宽心不要着急,你怎么写王府烧毁严重,回长安之事宜当延缓一两年?” “祖母,走水修缮最为不易,恐怕确实要个一两年了。”沈皓月心下计量,待一两年后,她与许家哥哥成亲,去了许家,就更不可能与李域有交际。 沈老夫人将信将疑,倒也没再反驳,命陈嬷嬷寻人快马加鞭将信送去安阳。 沈皓月不愿再听他们说什么安阳王府和李域的事,早早从上清斋回了山月居。 昨日收到的信已告知,月末外祖母会回到长安,比沈皓月预计得早了些,既然这样,拿回娘嫁妆的事,现在就可着手准备了。 第二十二章 临江阁前书生 沈季洲最近很爱吃临江阁的脆皮鸭,沈皓月平常是叫玉枝去临江阁买来沈府的,今日正巧出门买些季洲用的笔墨纸砚,顺道去临江阁给沈季洲带一只脆皮鸭回去。 临江阁门前聚集了不少书生,他们背着或提着行李,大多是进京赶考的,正为临江阁一年比一年高涨的住宿费义愤填膺。 昔日,李氏还在时,为助进京赶考的穷困考生,每当科考之季,她都会命人将临江阁二楼的几间望江雅间隔成小间,低价供给考生们住宿,饭菜也给考生们便宜价格。 自从李氏去世后,有 两次科考,先一次,临江阁还只是提高了住宿费用,这一次竟不提供小间住宿,只将望江雅间改成状元间,房间大了,价格极高,寻常考生都负担不起,更何况穷苦考生。 不少考生是从前参加过科考的,历经望江阁的变化,愤懑不已。 沈皓月从马车上下来,正巧听到有考生指着临江阁的牌匾气骂:“从前以为沈老爷忧国之社稷,惜才爱才,没想到竟是个趁人之危,不要名声的守财奴!” 旁边很多人附和考生,有人高呼:“沈家几代为官,沈老爷学识渊博,学生众多 ,如此行径,士大夫危矣!” 世人只知道临江阁是沈家的产业,却不知实际属于沈家二房先夫人李氏。 “呸,你们这些穷鬼,就想占便宜,还掉书脑袋的说这些,赶紧走,赶紧走,住不起店就别在门口晃!”店小二拿起扫帚,作势赶人。 沈皓月走到店小二面前,“谁人改了临江阁的规矩?科考之际,临江阁已多年供给考生便宜的住宿与饭菜,沈家从未吩咐变过这个规矩。” 众考生都缄默,看着台阶上的女子,不知她为何替他们说话。 店小二看沈皓月穿的也并不 华丽,带着帷帽看不到脸,根本没想到她是沈家姑娘,嘁一声不屑地说:“你还能知道沈家的规矩?现在临江是我们张二爷做主,张二爷说不给穷鬼住就不给穷鬼住。” “张二爷在何处?他为什么败坏沈家名声?”沈皓月虽是反问,声音却沉稳,并不咄咄逼人。 店小二嗤笑一声,“哟,你个小娘,莫不是长得有几分姿色,想勾引我家张二爷来的?怕是脑子不好用错了方法吧。” “你个没脑子的污秽东西,”玉蝶撸起袖子上前,“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我家姑娘是沈家 三姑娘,你看门都不会认主人!” 店小二吓得愣住,眼睛呲溜转了一圈,指着玉蝶骂道:“小泼妇,看你的样子都不是沈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婢女,敢冒充沈家人!” 沈皓月拉住要上前撕人的玉蝶,“是不是冒充,见到你口中那位张二爷就知道了。” 不等店小二反应,沈皓月向临江阁里走去,众考生都想知道事情真相,齐刷刷跟上,店小二拦都拦不住。 “谁,谁放这群乞丐进来的!”张二爷正从二楼下来,看到一群考生,气得从楼上跑下来,喊小二来赶紧赶人。 第二十三章 面似冠玉 沈皓月曾见过张二爷,作为继母张氏的弟弟,张二爷逢年过节都会去沈家拜访,提礼物送给她爹沈拓,他很会奉承,常常奉承得沈拓喜笑颜开。 “我家姑娘领他们进来的。”玉蝶扬起下巴说。 沈皓月撩起帷帽纱巾,玉蝶踮起脚将纱巾别在帷帽帽檐上。 “张二爷,近来可好?”沈皓月望向张二爷,眼中深藏厌恶,曾经油头肥耳的张二爷还想要继母怂恿爹,将她嫁给他儿子,还好她爹不至于傻全乎,至今没点头。 “哟,小侄女呀,快,快上楼上休息。”张二爷瞪了店小二一眼,“蠢猪,敢拦三姑娘在门外,等下收拾你。” 沈皓月退后一步,避开张二爷伸过来请她的手。 “皓月今日刚巧来临江阁,却发现先母之前定下的惠及科考考生的规矩全变了,不知是继母的主意还是张二爷自己的主意?” 考生们轻声言论,“原来着临江阁科考支助考生的规矩是沈家一位夫人定下的,不是沈老爷,这位夫人作为女子,心胸不只在闺阁,奇女子也!” 张二爷一脸为难地说:“小侄女,这你就见外了,舅舅我还不是为了你们,酒楼生意不好做,头几个月都是亏损的,这好不容易长安城来了这么些考生,怎么能不好好赚一笔,开门做生意赚钱天经地义啊! ” 沈皓月最讨厌张二爷以舅舅自居,曾经她年纪小的时候,继母还逼她叫他舅舅,她执拗从未开口,“临江阁位置极佳,往年从未亏损,张二爷经营后就亏损了,如何亏损的,张二爷最为清楚吧?” 一位身着洗得泛白的灰麻布衣的考生站出来声援沈皓月道:“这江水一带,只有临江阁一家酒楼,楼高可望江水送千帆远去,不少人慕名而来,如何会缺客人,又怎可能亏损!” 张二爷暴跳如雷:“放你娘的屁!我们家的家务事,有你什么事!要你在这掉书脑袋!” “张二爷仔细思量再说话,临江阁属于沈家,怎成了张二爷 家的家务事?”另一位考生反驳道。 沈皓月抬眼瞧去,这位考生一身沙青绫罗长袍,面似冠玉,气质不凡,站在考生中很明显不同,他也并未背行李,倒是旁边有个小厮跟着,想来是长安哪个府上的公子。 张二爷见说话的人周身不凡,不敢对他说重话,挥手赶考生们走,“你们别多管闲事,这临江阁我在打理,就我说了算。” “等等,”沈皓月叫住张二爷,示意玉蝶将钱袋交给张二爷,“此出有十两银子,张二爷叫人去买些床铺与屏风,将二楼隔成小间供考生们使用。” 张二爷鄙夷,这区区十两还不够临江阁一天赚的 ,“三姑娘,舅舅知道你好心,只是作什么要便宜一帮穷考生?” “这十两只是押金,明日我会派人送来一百两,填补临江阁半价给考生们吃住的损失,张二爷不是说亏损么?亏的钱从我这里拿。” 考生们皆赞叹起来,“这位姑娘不亏是沈家所出,行事与眼界比过男子。” “这……”张二爷可不舍得错过一百两,可转念想想,“你从哪里来一百两?” “银两不用张二爷操心了,”沈皓月吃准张二爷不舍得错过一百两,他欠赌坊那些银子再不还,恐怕要缺胳膊少腿了,“总之,临江阁科考期间,资助考生的规矩不能变。” 第二十四章 许长庚其人 张二爷怎肯听一个丫头片子的,可若得了这一百两,再账上做一番手脚,少不得二三十两的油水。 “我虽管着临江阁,可这里毕竟是沈家的,三姑娘吩咐的事情怎好不听,我这就叫人去采买床铺和屏风。”张二爷赶忙从玉蝶手里拿过钱袋子。 “且慢,”穿灰麻布衣的考生向沈皓月拱手一揖,“三姑娘菩萨心肠,我与众仁兄感激不尽,临江阁供一处住所,我等席地而卧便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苦其心志,劳其体肤,不必软床隔间。” 这位仁兄从穿着到言语都很适合传道啊,沈皓月微微一笑,“几两银子于皓月而言不过一身华服一套首 饰,可于诸位,却与前程息息相关,大道理皓月不懂,可这舍小为大,皓月觉着很是划算,诸位不必介怀,皓月不过遵循亡母的规矩,祖父惜才的精神。” 灰麻布衣拱手弯腰,鞠躬道谢,“既如此,他日宋怀必将与众仁兄登门道谢。” 其余考生跟着弯腰鞠躬,一并道:“多谢沈姑娘!” “祝各位金榜题名,他日为官,博施众济,做一位好官。”沈皓月屈膝福礼,说完放下帷帽纱巾,走出临江阁。 考生自动退避两边,沈皓月从中间走过,风姿绰约,江面吹来的风轻拂衣袖,明明在人群中,却似天上来者,高贵不凡,这一刻,恐怕没有 哪位在场考生不生几分倾慕吧? 沈家马车就在临江阁右面,沈皓月正要上车,身后传来声音:“皓月妹妹。” 其实方才在临江阁里,多看几眼,沈皓月就已认出这位与他人不同的考生是与她有婚配的许长庚。 李氏在世时常与许长庚的母亲约见,沈皓月从娘肚子出来就与许长庚定了亲,这两个娘见面自然就会带着孩子,促成两小儿的青梅竹马,小时候他们经常一起玩耍。 自李氏去世后不久,许夫人随夫君任职迁出了长安好些年,沈皓月就再没见过许长庚。听闻去岁冬许老爷调回长安为工部侍郎,许夫人领着家人这个月月初才举家搬回 长安,许长庚也正是月初才回的,不过月初到现在半月有余,许家都未曾派人去沈家,沈皓月心下大抵猜到,许家或许并不如从前那般想要这门亲事。 沈皓月转身站定,福了一礼,隔着帷帽纱巾望向许长庚,“长庚哥哥,许久不见,可安好?” “皓月妹妹认出我了?我很好,渝西虽偏僻,却有很多工匠大家,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还带了好些手作给皓月妹妹,只是母亲一直忙于家务,还没能空出时间去沈府拜访。”许长庚好想将在外见闻都讲给沈皓月听,皓月妹妹从小也很喜欢新奇的东西。 原来他并非没想过来沈家找她,沈皓月心下 没那么介意了。 只是许夫人未必是没有空闲,不过是没那么喜欢她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了罢了。毕竟从前祖父是工部尚书,亲娘又是老太君之女,而今祖父辞官,亲娘已故,她这个儿媳,于许老爷和许长庚在工部的仕途无助,更失了李家的背景。 不过不管许夫人作何想法,若许长庚不弃婚约,沈皓月都会尽力完成与许长庚的婚约,前世化作一缕魂在沈家飘摇,从苏氏母女口中得知,许长庚一直念着她,派人找寻她数年。 许长庚温和诚恳,如与他在一起,他会是个好夫君,前世沈皓月被人诟害不曾安心,此生她望能得一良人,平安顺遂。 第二十五章 渝州太守之女 沈皓月让玉蝶从马车上取下刚买的笔。 “长庚哥哥赶回长安,想必是参加科考的吧,哥哥只管安心备考,不必记挂妹妹,”沈皓月从玉蝶手中接过装笔的雕花木盒,双手递给许长庚,“这只福瑞轩的笔赠给哥哥,望哥哥金榜题名。” 虽有婚约在,许长庚还是时常担心长久不见,皓月妹妹与他心生隔阂,又怕再见面会疏远了,没想到皓月妹妹还记得他,关心他。 许长庚高兴地接过木盒,想到正事,方才在临江阁中她许下一百两,只怕她拿不出来,“皓月妹妹,我很是佩服你方才临江阁中义举,也很想帮科考考生,我 薄有积蓄,虽不多,百八十两是有的,我叫人送来给张二爷,就说是皓月妹妹送的,可行?” 沈皓月心下一暖,她的长庚哥哥还如小时候一般,事事为她想得周全,不过许家并非大富人家,许家先辈并不富有,而今家产都是许老爷挣出来的,家产很少,长庚哥哥突然用一百两银子,虽则是他自己的,怕也难免会引起许夫人不满。 “长庚哥哥有心了,妹妹也薄有积蓄,长庚哥哥不用担心了,再则此事为的事沈家名声,怎好假借长庚哥哥的银子。” 沈皓月还要赶回家处理银子的事情,再没说其他,跟许长庚告别。 许 长庚看着远去的马车,长久地驻足,一旁小厮还是头遭看到自家公子挂念一个姑娘,打趣道:“这就是公子未过门的媳妇啊,难怪公子见着她,与待旁的姑娘不一样,寻常公子可从未正眼瞧过哪位姑娘,连那倾心公子的渝州太守之女,公子也冷面对待。” “我既与皓月妹妹有婚约,自然要离旁的女子远些的。”许长庚打开雕花木盒,注视着横放其中的笔,犹如凝视沈皓月,满眼欣悦与憧憬,他必定要用这只笔金榜题名,然后请爹去沈家提亲。 许长庚回到家中,许夫人同许老爷正在堂屋商议事情,见他回家,许夫人笑 着将他唤来。 “长庚,快过来,”许夫人将手里的信递给许长庚,“你看看,你白叔叔来信问候,差人送了好些迁居礼过来,还说等我们这边安顿好了,就送你清颜妹妹来长安,也让她见识见识一下长安的繁华。” 许夫人口中的白叔叔,就是渝州太守,许老爷任职渝州治水患修水坝期间,许家与白家交往密切,白清颜从小就吵着要嫁给许长庚,白太守也很中意许长庚,只是碍于他与沈家三姑娘定过亲,不便明抢,私下打探过许家的意思,知道许夫人也有退沈家亲事的想法,自然是高兴的。 “我不日就要科考,没空 理会旁的,清颜妹妹要来,母亲照顾就是。”许长庚早已看出母亲的心思,几次告知过他非皓月妹妹不娶,可母亲却一再固执。 “科考是要紧,要紧的,”许夫人连忙说,“我让下人们都留心,没事不去打扰你,你白叔叔那,我让清颜晚些来,等你科考之后再来。” “母亲,清颜于我而言就是妹妹,若母亲一再相逼,那我连兄妹之礼都不会给她,只当是不认识的旁人。”许长庚抱着笔盒子愤然离开堂屋。 “你怎这般跟母亲说话!”许夫人气怒道,指着许长庚对许老爷说,“你看看他,天下哪有他这般悖逆父母的儿子。” 第二十六章 许夫人的心思 许夫人气得扶着门框抚胸口,见自个养大的儿子半点没回头关心她的意思,更气都不顺了。 许老爷上前安抚夫人,“科考要紧,你此时跟他斗什么气?” 许夫人推开许老爷扶她的手,“你懂什么,你们许家祖上都是工匠,没权没财,我娘家又没落了,你我二人只长庚一个儿子,若不娶个有家底子的正室,就算他科考再好,还不得像你一般,一辈子劳碌为官,没人帮扶,功名利禄就永远轮不到你。” “啧,你这说的,治水患,修水坝,那都是我喜欢干的事,怎到你嘴里就成了劳碌无所获了。”许老爷最不爱听许夫人那些衡量算计的 话,坐到一旁拿起了书。 “你喜欢,你是娶了我,娘家给我的嫁妆不少,又精打细算操持数十年,这个家才能维持,不然就你这点俸禄,你以为能过什么舒坦日子。”许夫人心烦地抽了许老爷的书,“你可听好了,等长庚科考完,你就去白家提亲,这事不能拖了。” “早前你已定下长庚与沈家三姑娘,这又去白家提亲,不是背信弃义吗?”许老爷一脸为难,沈老爷虽然辞官,沈家大爷官至户部侍郎,沈家二爷在水部任职,与他算是同僚。 “当年只是我与沈家二房夫人口头定下的婚约,婚书也只在我与她处,她病故后,这婚书指不 定都扔了,再则也只有沈家与许家知晓此事,外人知晓的不多,我们悔婚的,沈家哪有脸出去乱说自家姑娘被人弃了。” “沈家最重礼,因我们悔婚气怒,拿出婚书怎么办?沈老爷虽不在朝堂了,权势与威望还在的。” “当年我娘家出事的时候,你曾派人修书一封,求助沈家老二的,他可有出手帮忙?要说背信弃义,也是沈家在先。”许夫人最不满沈家的就是这件事,不说帮忙,她家出事,沈家二爷连个只言片语都没有,可见他早已忘记了李氏,怕是李氏的两个孩子也不重视的。 “你长兄犯的是贪污的罪,圣上最重廉洁,哪个敢 为你长兄周旋。”许老爷虽听妻子的话,可还是明事理的。 “你……”许夫人气得要哭,“长兄疼我,帮衬了许家多少银子,你而今说这些风凉话!” 许老爷一见许夫人要哭,连忙道歉,哄她:“跟着我,让你受苦了,我也不是说风凉话,你长兄的恩情我都记着,这几年不是都让你暗中帮衬他家的两个孩子?” 许夫人也不是真生气,她知道兄长的事别人碰不得,当年她也没让自个夫君出面沾惹这事,“这世道便是如此,无权无财受人欺压,沈家三姑娘我从小看着的,能不喜欢吗?可而今她失去李氏依靠,在沈家又不受宠,长庚娶 她没有好处,清颜就不同,她是白家独女,往后白家家财都是她的,长庚若成白太守的女婿,念及女儿,白太守必定会全力助长庚仕途。” 许老爷早已看懂仕途种种利害关系,他劳苦半辈子,能调回长安做个工部侍郎已是圣上感念他修水坝之功,顶天了也就是这个职位,按他的才干与功绩若背后有助力,绝不是今天这番景象。 “长庚自小聪慧,我也希望他日后仕途超过我,”许老爷叹气,“夫人考虑周全,只是长庚的品性,不是贪财慕权之辈,只怕不答应悔婚。” 许夫人抹了一把眼泪,“婚姻大事,他总该听父母的,我们也是为他好。” 第二十七章 方妈妈 沈皓月回到山月居,里面正在吵闹,进去一看,玉蝉正趴在一口箱子上,衣衫与发髻都不成形了,两旁婆子拉拽着她,还故意掐打她。 “你们做什么?”玉蝶赶紧跑过去,一边推一把,将两个老婆子推开。 玉蝉见到玉蝶与沈皓月,如获援兵,几下爬到沈皓月面前,“姑娘可算回来了,他们要拿走老太君给姑娘的东西,奴婢说要等姑娘回来商议,她们都不肯。” 两个婆子和后面搬东西的四名婢女都是继母屋里的人,沈皓月扶起玉蝉,撸起她的袖子,看到手臂上红了好几块,愤然看向两个婆子。 方妈妈是张氏身边最得力的,从张氏进沈家就跟着她,此时被 沈皓月盯得有些畏怯,却知道三姑娘向来是被自己的主子欺负的,沈家也没个人给她撑腰,有什么可怕的。 “三姑娘回来得正好,二夫人说了,三姑娘未出嫁,什么金银器物都是家里的,没得还自己私藏财物,二夫人也请示了二爷,老太君送来的这些玉器金银,二夫人就先收去保管,也免得三姑娘不懂事乱花了。” 沈皓月目光如刀子,盯着方妈妈,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方妈妈,在沈家我是主子,你是奴才,说话之前,怎礼都忘记了?” 方妈妈想要反驳,可不好说出给自己惹祸的话来,不情不愿的福了一礼,“三姑娘!” 沈皓月走到玉器箱子旁边, “这些是外祖母送给我的,外祖母是何人我想你们是知道的,外祖母的刀枪,北方那些野蛮人都惧怕,你们敢抢了外祖母送给我的东西,他日,外祖母回长安,你们仔细想想自个的下场!” 后面正搬着箱子的婢女赶忙把箱子放下了,吓得面露慌张,方妈妈身边婆子也怕了,被方妈妈瞪了一眼。 “三姑娘不必吓唬我们,老太君远在云中郡,手还能伸到长安城来不成,就算老太君来了,她也是一个外人,轮得到她管沈家的事?”方妈妈说得笃定,不知道是在给自己壮胆,还是给其他婢女鼓气。 “人啊,还是莫要见识短才好,”沈皓月故意气方妈妈,“玉蝉、 玉蝶,把箱子给我搬回去,谁都不能动外祖母给我的东西。” 方妈妈握起拳头向着玉蝶和玉蝉,“不许动,我看你们谁敢动,好啊,三姑娘,你竟敢忤逆二夫人了,看二夫人告诉二爷了,二爷怎么教训你!” “本就是我的东西,你们要抢了去,还要恶人先告状?”沈皓月走到箱子面前,“玉蝶,过来,帮我搬进去。” 方妈妈一把推开玉蝶不许她上前,玉蝶哪里像玉蝉那么好惹,从地上爬起来就还给方妈妈一脚,直接踹在方妈妈肚子上。 方妈妈被踹倒在地,爬起来都艰难。 “你个蠢肥比猪的老泼妇,成天耀武扬威,不过是个奴才,敢欺负咱姑娘!”玉 蝶啐了一口,撸起袖子作势要干架的。 方妈妈捂着肚子唉声叹气,“哎哟,哎哟,你个小浪蹄子,看我不禀告了二夫人,将你发卖到勾栏瓦舍去!” 旁边的婆子上来扶方妈妈,方妈妈打开她,“扶我做什么,搬箱子啊,你们怕什么!给我把箱子都搬走,出什么事,我老婆子担着!” 婆子只得听从方妈妈的,叫上婢女搬箱子。 玉蝉和玉蝶都上前阻止,跟几名婢女扭打在一起。 沈皓月眼见状况如她所料,便上前劝架。 婢女婆子自然不敢对沈皓月动手,方妈妈见状,也上前劝架,故意拉开沈皓月一推,沈皓月侧身倒在地上,脑门磕在箱子上,顿时晕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婢女婆子打一团 方妈妈见沈皓月倒下,慌得不行,毕竟是她推的,本想没人看到就栽赃给别人,没想到转眼玉蝶扑到了沈皓月身边。 “三姑娘,三姑娘!”玉蝶大叫,指着方妈妈,“你这老痞妇,竟然干出害主子的事来。” 方妈妈心咯噔一下,吓得拍大腿,大哭起来,“哎哟,我的姑娘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倒了,老婆子,扶都来不及啊。” “你少在这唱戏,你个老痞妇,看我不告到老夫人那去,从来下人害主子,哪个能有好下场?”玉蝶站起来要去上清斋告状。 方妈妈赶忙拉住玉蝶, 可力气又没玉蝶大,只得叫其他婢女婆子来帮她。 “我说你个小浪蹄子,二房的事,你要闹到老夫人那里去,这不是拆二夫人的台,让其他房看二房笑话吗?老婆子我如何也不能让你得逞!害了二夫人。”方妈妈咬牙切齿拉着玉蝶。 玉蝉跑过去抱住沈皓月,焦急地叫道:“你们还有心在这里打闹,先救救三姑娘吧。” 玉蝶一愣,拉着玉蝶的几人也一并愣住,看向玉蝉。 “姑娘,醒醒,姑娘……”玉蝉拍沈皓月的脸喊她。 沈皓月闭着眼睛没一点反应。 玉蝉哭着抬头向玉蝶 喊:“愣着干什么,去叫大夫啊。” 玉蝶扭头要去叫大夫,又被方妈妈拉住,叫了大夫来,就没得大房和老夫人那里不知道的了。 “叫什么大夫,不过是天热晕过去了,叫大夫来,黄花菜都凉了,老婆子我来!”方妈妈示意其他婢女拉住玉蝶,自个走到沈皓月身边蹲下,对着手指哈一口气,屈起拇指才摁上沈皓月的人中,被人一脚踢翻了。 方妈妈啊哟一声趴倒在地上,抬头就看到玉枝,高壮的玉枝一脸冷漠地抱起沈皓月进去屋里。 “这山月居邪门了,好端端的姑娘,内里都 是汉子,话不说几句,就会动粗!”方妈妈揉着被踢的大腿叫人扶她起来。 玉枝从屋里出来,院子里顿时安静了,没一个人敢出声,她直接走到玉蝶面前,两三下就拍开了拉住玉蝶的婢女婆子的手。 “去请大夫!”玉枝对玉蝶说。 有了玉枝挡着,玉蝶这次一个转身飞快跑出了山月居。 方妈妈还想拦,才叫出半声,玉枝一步迈到方妈妈面前,玉枝比方妈妈高出了一个头,高大的身躯几乎将方妈妈笼罩。 方妈妈扶着婢女的手退后一步,指着玉枝说:“你做什么?这可是沈家, 最重知书达理,不是你可鲁莽的地方!” 玉枝轻蔑一笑,对玉蝉说:“关院门。” 玉蝉还想劝玉枝,可玉枝一个眼神就阻止了她,她缓缓走到院门前关上了门。 此后一刻钟里,山月居响起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叫声惊动了整个沈府,老夫人派人来问话,问话的人从玉蝉口中得知沈皓月被婆子推倒晕过去了,赶忙回去告诉了老夫人。 山月居发生的事再捂不住,老夫人叫人来抓打斗的下人去问话,几个厉害的婆子过来一看,山月居院子里,除玉蝉和玉枝外,其余婢女婆子都已被绑住了。 第二十九章 装晕 沈皓月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大夫和玉蝶。 大夫将银针从沈皓月的太阳穴取出来,“只一针三姑娘就醒了,看来应该伤势不严重,额头上破皮得好生敷药,不要留疤了才好,至于头晕,老夫开一副安神的药,三姑娘喝几天,这药没病喝了也养神。” 沈皓月听懂了大夫话中含义,她确实是装晕,头磕破不至于惊动祖母,只能更严重才是。 “玉蝶,拿五两碎银子给大夫。”沈皓月吩咐玉蝶。 看病哪里要这么贵,玉蝶疑惑,但还是按照主子吩咐的去拿银子。 “大夫是个明白人,内院 小打小闹的事无伤大雅,大夫切记谨言慎行。”沈皓月叮嘱道。 大夫收拾好药箱子,向沈皓月一拱手,“姑娘放心,老夫从医多言,最严于保守病人的不想说的事。” 玉蝶送大夫出沈府,上清斋就来了人,老夫人吩咐来看看三姑娘情况,若是醒了,扶着也要去一趟上清斋。 外祖母送的两箱玉石珍奇已不在山月居,沈皓月自然是要去上清斋的。 上清斋。 堂屋里跪了一地的婢女婆子,老夫人坐在榻上,神情严肃,继母张氏站在老夫人右面,正在抹眼泪。 沈皓月扶着玉蝶的手进 来,头上绕了一圈白纱布,纱布上还有些许血渍。 “这,这可怜见的,快过来给祖母瞧一瞧。”沈老夫人手伸向沈皓月。 沈皓月明知祖母用意,却有那么一瞬间,还是触不及防,鼻酸眼红了,就好像委屈许久的小孩,见到了大人。 “你瞧瞧,你瞧瞧,这伤势,破皮出血,还在脸上,日后留疤,会耽误嫁人!”沈老夫人拉着沈皓月的手,质问张氏,“你就是这么当娘的?我心知你是后来娘,待皓月和季洲必定没亲娘好的,寻常也没苛责你,却不知将你惯得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纵容 下人,伤害主子!” 张氏连忙跪下,“母亲,我冤枉啊!我不过是想着老太君送来的东西必定珍贵,先帮皓月收起来,省得她年纪小,不知轻重,胡乱弄丢了。” “哼,你帮她收起来?她娘那些嫁妆,你帮她收了什么?这么些年,你吃穿用度比三房那个商户出生的还要奢侈,你的银两哪里来的?莫把我当老糊涂糊弄!” 张氏愤懑哑口无言,二房所用,无不出自那个死了的李氏的嫁妆,谁人不知,这沈家谁想拿捏她,都用这破烂事来戳她心窝子! 沈老夫人睇一眼张氏,见她不说 话,继续说:“你平日,若不是欺负皓月和季洲,下人怎会大胆到不把他们当主子,都敢对皓月动手了,这样的下人,留着做什么?” 方妈妈急忙磕头说:“老夫人,老夫人明鉴,我们只是去搬东西,是三姑娘屋里的人蛮横,不肯让我们搬走,三姑娘屋里的玉蝶先打了人,我们才还手的,三姑娘劝架,自个,自个不小心倒了,怪不得我们啊!三姑娘还,还拿老太君吓唬我们。” 沈老夫人听到老太君,放下了沈皓月的手,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才问沈皓月身边的玉蝶,“是你先动的手?” 第三十章 再无人依靠 沈皓月恍然盯着落空的手,这才是真实的感觉呀,自娘走后,再没人握住她的手,给她依靠。 玉蝶寻常也是胆子大的,怎憋得下让人诬陷的气,着急解释说:“老夫人莫听这个老婆子胡说,是她们先抢姑娘的东西,我才出手的。” 方妈妈抓住玉蝶话里错处,赶忙狡辩:“老夫人听听,她都承认了,她先动的手。” “你这老婆子耳背是与不是?我哪句话说自己先动手了?”玉蝶气愤喊道,“是你们先抢的!” “没规矩!老夫人屋里,容得你大喊大叫!”沈老夫人身边的陈妈妈呵斥到。 沈皓月 拉住玉蝶,轻拍她的手,示意她莫惹事。 “祖母,小娘趁我不在,也并未先问过我,就要拿走外祖母送给我的东西,未先告知既拿就是偷抢,我屋里的婢女自然就当她们来抢的,说到动手,那也是他们先掐打我的婢女玉蝉,玉蝶才还手。” 沈老夫人瞥了一眼一直规规矩矩跪着的玉蝉,“我倒没看出来你的婢女如何被打了,再看看你娘的几个婢女婆子,哪还有规整的?” 沈皓月看去,玉枝确实下手忒重了,方妈妈和几个婆子婢女们的衣服都有破损,发髻也不同程度地散了,手还都被绑在身后。 “玉枝最为忠心,想必是我被方妈妈推倒受伤后,她为维护我,才绑了方妈妈他们,好交给祖母审问。” “我冤枉啊,我没有,老夫人要给奴才做主啊,这三姑娘被人从背后推倒,怎么知道是谁推的?”方妈妈哭喊着。 不是她推的,又怎知是从背后推的,眼看着要露馅,张氏连忙喝止方妈妈,“住嘴!怪我太不忍心,念你跟着我好些年,纵容得你粗心大意,办事不动脑子,皓月气性大,不让你搬她的东西,你听她的就好,我再来跟她说道理,作甚跟她屋里没教养的打斗。” 沈皓月简直要给继母 鼓掌,明明是她的错,三言两语,就把责任都推到山月居没教养上了,“小娘在祖母面前这样说,可方妈妈他们是你教出来,怎教得连主子都敢打?” “皓月,你……”张氏突然哭腔,提起帕子捂住嘴,“人常说后娘不好当,这么些年,我是想管教你又怕别人说严了,不管你,又被别人嚼舌根说我这个娘不当事,我左右不是人就是了!” “好了!哭什么,你在我沈家受了许多苦不成?”沈老夫人不耐烦的说,今天的事说来也是二房的小事,本来不该她来管,只是那两箱子玉石金银,不能尽给了二 房用去。 张氏抹了抹眼泪。 沈老夫人正色道:“今日的事就到这里为止,方妈妈赶出沈家,其余打斗的下人,扣一个月月钱,若再有下次,必定不轻饶。” 婢女婆子们虽委屈,可下人就是下人,也只能齐齐叩谢沈老夫人,方妈妈不甘,看到张氏的眼色,也不得不认栽了。 “至于这两箱玉石,虽是老太君送给你的,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留这么些贵重的东西在身边,总归不好,引来贼人丢东西是小,怕的是危及性命。”沈老夫人一番说教,最后道,“你既不放心你继母的,就放在我这里吧。” 第三十一章 见钱眼开 沈皓月真真对她这个祖母无语,见钱眼开,惦念孙女的东西,真真是个好祖母! 莫说沈皓月,张氏也觉得惊讶,这些值钱的东西在沈皓月手里还好抢,若落到老夫人手里,那肯定没二房的份了。 “祖母的好意,皓月心领,只是皓月有事要用到些玉石。” 张氏松了一口气,不用她来抢,沈皓月先替她把玉石争回二房,其他就好说了。 “你一个姑娘,要这些玉石做什么用?不用金玉做人情来往,家里供你吃穿,每月有例钱,也不短缺钱,你且说说要这些玉石做什么?”沈老夫人不悦道。 沈 皓月面露难色,低头思量,她今日要拿到一两件玉器去当了换银子的,毕竟临江阁那边要一百两,且必须玉器置换,外祖母回长安了才能查到,但也不能全要回来,这些东西留在祖母和继母处,日后有用的。 沈老夫人见沈皓月想了半天也吱不出声来,轻哼一声,“你也不用想了,我算看出来了,你不是有用,不过是放心不下我这个祖母!” 张氏赶在沈皓月开口前,突然哎哟一声,生生打断要解释的沈皓月,“母亲呀!你终于知道了,她就是这样,你还是亲祖母,我这个做后娘的,真成日受猜 忌,从前我也是疼她和季洲如己出的,可她一日日疏远,季洲又是那样一个闷怪的性子,我这颗心再热乎,也一日日变凉。” 沈老夫人本还没来气,被张氏这么一番添油加醋,顿时心火蹿起来,看着沈皓月说:“我沈家孩儿,首要的品性就是孝顺,为人要温和善良,你这一日日板着脸,心思深沉,学了谁的?没得把季洲都带坏了!” “祖母,皓月不曾说要将两箱玉石金银都拿走呀,只是季洲和我都大了,要用钱的地方多,皓月想着留些玉石在身边,他日若要用到,也不用叨扰祖母和继母。” 沈皓月对着她继母微微一笑,还当她是以前懦弱的沈皓月吗?还想利用她? 沈老夫人听沈皓月这么说,火气倒是下去了不少,“你这么想也是对的,季洲愈发大了,也要结交些世家子弟,为日后铺路了。” “皓月瞧着,有一块玉如意很适合送礼,还有一个玉冠,一看就是外祖母特意给季洲的,这两样皓月拿回去,其余的,留在祖母这里,皓月也放心。”沈皓月故意暗示留在继母那里不放心。 这句话沈夫人倒是很受用,“好好,你既这么说,那就先留在我这里,玉如意和玉冠,我叫陈妈妈收 拾干净,找个体面的木匣装好给你送过去。” 张氏气得绞手帕,她一点好处没捞到,倒是留了俩玉石给沈皓月,还让沈皓月这贱蹄子得了老夫人的欢心。 “你头上的伤口好生养着,万莫留疤了,让许家找茬子。”沈老夫人想起许夫人搬来长安多日都没来沈家拜访,猜疑皓月跟许家独子的婚约怕是有变,不过许家本也不是什么顶好的人家,这门亲事结不结,没什么重要。 张氏与沈皓月从上清斋出去后不久,陈妈妈挑了两个木匣子装好玉如意与玉冠给沈老夫人查看。 沈老夫人瞟了一眼,点了点头。 第三十二章 上家法 陈妈妈关上木匣,欲言又止。 “你个老家伙,年岁大了记性不好,忘记要说什么了?”沈老夫人闭着眼睛嚼黄芪。 陈妈妈小声道:“老夫人莫怪奴才多嘴,往常年老太君送来的玉石,二房哪里不想办法讨些去的,今日三姑娘将这些都给老夫人留着,只怕二房那位闹哟,到时候三姑娘少不得被二爷教训。” “这是二房的事,儿子媳妇都大了,我还能事事管着不成。”沈老夫人招来端盆的婢女,吐了口中的黄芪渣,端起水漱口。 陈妈妈从前受过李氏的恩惠,纵使李氏已故,她心里念着李氏的好,想还在沈皓月和沈季洲这,只可惜她人微言 轻,也帮不到什么大忙。 沈老夫人漱了口,取帕子擦嘴,吩咐道:“明日你从那两箱玉石中挑两三件给二房送去,务必要挑老二在家的时候送过去,省得成了老二妇的私有。” 张妈妈赶忙应下,抱着两个木匣去了山月居。 沈皓月不在山月居,正如张妈妈所料,张氏在沈家二爷面前又哭又闹。 “二爷啊,我这小娘当苦啊!今日她屋里的婢女敢打我屋里的婢女婆子,明日,只怕是连我都打了。”张氏扑在桌上哭得撕心裂肺。 沈家二爷在堂屋来回踱步,面前跪着一帮婢女婆子,还有沈皓月。 方妈妈哭着添油加醋,“二爷啊,你是不知, 这个玉枝,手脚比男人还劲大,寻常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刚从老夫人那边回来,若不是奴才们护着,只怕要打二夫人!” 沈二爷指着沈皓月命令,“去把她的卖身契拿来发卖了!这个下人当初我就要发卖出去的,成日冷着脸,是做下人的样子?你哭着要留下来,而今如何?敢在我沈家打人?” 沈皓月默然不动,其实她很理解季洲,她在其他人面前尚且还愿意虚假应付,可在她爹面前,讨好他的假话都不愿意多说了,除了沉默,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明明会是她的后盾却从来不曾护着她的亲爹。 “怎的?不说话?你们姐弟俩都是跟你 们过世的娘一样,闷葫芦!成日一副比谁都高贵的样子,给谁看啊?” 沈皓月倏地抬眼,瞪向她爹,他不配提起她娘,是他和他的妾,一起害死了娘。 沈二爷感受到沈皓月的目光,火气愈来愈大,“你以为你不说话,就不算忤逆了?来人,取家法来!” 张氏听到家法,心里别提有多欢喜,沈皓月的婢女打了她的人,她就让沈皓月自个还回来。 “二爷,二爷,”张氏上前拉住沈二爷,“二爷这是做什么,不过一点小事,你怎能打皓月。” 婢女收到张氏的示意,很快取来了藤条。 “皓月啊,你快给你爹认个错,服个软就好了!”张氏 故意扑到沈皓月身边,抓住她的手臂劝说。 沈皓月瞧了一眼惺惺作态的继母,抽回自己的手。 沈二爷见状,突然就一藤条抽在沈皓月另一边肩上。 沈皓月本来还想跟爹解释几句,触不及防被抽了一藤条,疼得她倒抽一口气,抱住了手臂。 玉枝和玉蝉、玉蝶同时跪爬上前,围抱起沈皓月,挡住沈二爷再次抽下的藤条。 “二爷,别打了!”张氏不轻不重的抓住沈二爷的手,“皓月本就受伤了,你怎还舍得打她。” “我再不舍得教训,她怕连个人都不做了!”沈二爷又是一藤条抽下,这下更重,玉枝用背挡住,背上的衣服被打破开了。 第三十三章 此生无人依靠 沈皓月眼眶中噙着泪水,她努力隐忍,绝不让泪水流出,尽管这泪只是因为疼,而不是因伤心。 她的爹,用最误解的话评价她,用最伤人的话攻击她,她早已无所期盼,他的一字一句只不过让她更加坚定,她此生无人依靠,唯有自己疼惜自己。 “你说,你是不是错了?”沈二爷高高举起藤条,又要愤怒打下。 这一次,沈皓月扬起了头,直视她爹,“我也要问爹,是我错了?我错在何处?” 沈二爷听到这一句气得脸都胀红了。 藤条就要落下,沈皓月高声说:“爹说说,皓月错在何处? 皓月一进门,爹就要皓月跪下,小娘一直哭诉,爹就只听小娘和方妈妈所言,可有问过皓月一句话?” 沈二爷手拿着藤条停在半空,“你小娘还冤枉了你不成!” “小娘有没有冤枉皓月,爹心里清楚!爹如果觉得一切都是皓月的错,那么就打吧!”沈皓月不信他爹就对张氏从未有过怀疑,他虽能力不强只能靠祖父恩荫升任水部郎中,可他并不傻。 张氏见沈二爷手中藤条一直僵持不下,拿起帕子捂住嘴哭了起来,“皓月啊,方才你爹打你时,我可是百般维护,小娘的一片苦心你什么时候才 能看到,不要再因你娘,怨怪小娘了。” “你闭嘴,我娘为何郁郁而终,你心知肚明,你以为我年岁小不懂事,可还有好些年纪大的婢女婆子都看着呢,当年你如何在我爹面前做一套,在我娘面前又是另一番嘴脸!”沈皓月最厌恶听到的就是张氏提及她娘。 张氏从来没想到沈皓月会明摆着把指责她,还是在沈二爷面前,这几日看来,沈皓月确实不像从前那样软弱了。 “皓月,你可不能被撞坏了脑子,胡乱说话,你说我对你娘不敬,大可找几个年长的婆子问问。” 二房年纪稍微大一点的 婆子婢女,除了忠于张氏的,其余早就被发卖或赶出沈家了,沈皓月也知道自己找不出证据,所以从来没在翻旧账上费心思,即便找到了,以他爹的糊涂,也不会重罚张氏。 “哟,二爷这是在教训奴才呢,倒是老身来得不巧。”陈妈妈从院子外进来,嘴里说着不巧,可人已径直走进堂屋里。 沈二爷素来孝顺沈老夫人,自然对沈老夫人身边的人也是敬重的,何况他小时候还是交给陈妈妈养大的。 “陈妈妈怎来了,可是母亲有什么事吩咐?”沈二爷将手里的藤条交给身边的婢女,赶忙迎接陈 妈妈。 “没得什么大事,就是三姑娘今日把老太君送给她的玉石金银都交给了老夫人保管,老夫人叫老身送两件玉石过来给三姑娘,”陈妈妈说完故意看向沈皓月,看到她身上被藤条抽打的痕迹,吃了一惊,“二爷为何打三姑娘?” 沈二爷听张氏哭诉的版本是沈皓月不肯将玉石金银交给她保管,还叫人打了她的婆子和婢女,闹到老夫人那里去,老夫人生气皓月不懂事,扣留了那些本该属于二房的玉石金银,现下听陈妈妈一说,又不是这么回事,就不知该如何向陈妈妈解释,自己为什么打女儿了。 第三十四章 张氏的厉害 陈妈妈见沈二爷不说话,兀自责备自己,“也都怪老身来得晚了,老夫人叮嘱老身要早些过来,免得二爷回来了,误会她扣留二房的东西,没想到二爷是真误会了。” 沈二爷慌张摆手,“不不不,没有误会,陈妈妈说哪里的话,老太君送给皓月的东西,就是沈家的,我怎么会因为这个打她,是这个孩子,对她小娘不敬,我教训一下。” 陈妈妈意味深长的一笑,“即是如此,老身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看着二爷长大的,有一句话,要提醒二爷,别只用眼睛看人行,耳朵听人话。” 沈二爷闻言楞了一下,才点头道:“是,陈妈妈费心了。” 张氏慌张打量沈二爷,忐忑不安,她知道二爷一向最听老夫人和陈妈妈的话,这个老婆子又说这些含沙射影的话,没得二爷要怀疑她的。 “你们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三姑娘回屋里去,这额头上的伤口又渗血了,日后要留了疤,仔细把你们都发卖了!”陈妈妈故意对沈皓月的三个婢女说。 玉蝶和玉蝉赶忙扶起沈皓月,沈皓月眼中的泪早已忍下去,目光划过她爹,悄无声息地,就像刀一样,劈开一份亲情。 陈妈妈也跟着沈皓月离开,才方转身,又回过头来对低眼对张氏说:“二夫人,老夫人说婆媳始终隔层纱的,三姑娘这些玉石金银全留在她那,没得你要背后怨怪她多事的,明日老身就挑些好的送来,留在二房。” 沈皓月听到陈妈妈的话,眸光微滞,两箱玉石,届时祖母与小娘都逃不过,这是她想要的,可她还是有一丝伤感,祖母果然没有替她好生保管的念头。 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快入秋了,竟还有 这般耀眼的日头,好在这太阳虽大,晒着不热,此刻她的心与秋天一样凉。 二房堂屋里,下人都退了,张氏命人端来饭菜,小心翼翼的夹了好些沈二爷寻常爱吃的菜到碗里。 “二爷再气,也先吃饭吧,天还没亮就出门了,未时才回家,妾在家一直挂念二爷,也不知二爷饿着没有。”张氏双手拿起筷子递给沈二爷。 沈二爷拿起筷子拍在桌上,盯着他当年不顾众人反对也要提成正妻的张氏,她温柔又善解人意,是原李氏不可比的,作为沈家弟子,他只官至郎中,别人都说他无能,只有张氏从来都觉得他才学出众,是外人不知也不懂他,他护着张氏,也是因世人很少有懂他的。 张氏不但懂他的才学,更懂他的辛苦,这么些年张氏也把家里照顾得好,他不用为家里操心,虽然季洲 和皓月日益疏远他,他也曾怀疑过,可仔细观察下来张氏很关心他们,也就放下了戒心。 沈二爷想不明白,今日不知何故张氏故意挑拨他冤枉皓月。 “皓月她娘的嫁妆都在你手里,这些年你吃穿用度已不是我的俸禄能供给的,动了不少皓月她娘的嫁妆,我能不知道?”沈二爷最厌恶别人当他傻,“我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倒好,连老太君送的东西也惦记上了,抢皓月的东西,你不嫌丢人,我还要面子!” 张氏了解沈二爷的脾气,狡辩这件事只会更加惹他生气,倒不如低眉顺眼。 “妾也是受方妈妈欺骗,妾叫她去跟皓月说一声,把那些东西都搬去库房里锁起来,没想到她这个脾气大的,不跟皓月说清楚,还跟皓月的婢女打起来了,二爷知道的,我这人最心软,又没主见 ,方妈妈服侍我多年,这些年我大小事都听她的,哪知她的款比我还大了,还欺上瞒下的。” 张氏见沈二爷没说话,更加哀怨,伤心地掉眼泪,“我一向是个受人欺负的,跟了二爷后日子才好些,自从当了这个家,我哪里不是想着还报二爷的恩情,让二爷好,为咱二房好,不要被大房和三房小瞧了去,才动用了些皓月她娘的嫁妆,说来这些东西本该就是二爷的,只是二爷为人是寻常男子不可比的,不留那李氏的分毫,我也晓得二爷不屑这些,迟早要给皓月和季洲的,我谨慎打理着,也并未多用。” 沈二爷气消了大半,张氏事事以他为主,自然不会对他的孩子差,今日或许只是皓月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留在老夫人那,却不放在二房保管,伤了她的心,她一时生气,才听信了下人的话。 第三十五章 无妄不生怖 陈妈妈安慰了一番沈皓月,劝她没几年就出嫁了,不必过于跟张氏对着干,毕竟先二夫人的嫁妆如今在张氏手里,要张氏全吐出来恐怕不易,届时她出嫁时,还得看张氏愿意拿出来多少。 沈皓月面上顺从地赞同陈妈妈的话,待陈妈妈走后,就叫来玉枝。 “最近有没有赌坊的人去催张氏爹的债?” 玉枝点头,“昨日还去过,打探的人回我说,催债的人放下狠话,若再不还钱,要砍他的手。” 沈皓月满意的勾起嘴,“我娘嫁妆里那几间铺子,都是张氏她爹在收租金吧?” 玉枝还未应答 ,沈皓月说:“叫给我们办事的人去扮成商人,出个好价钱,买其中一间铺子。” “姑娘,我们没那么多钱。”玉枝疑惑。 “从玉蝉那取十两做定金就好了,而后约定时间签契约,这契约自然签不上的,届时当场抓获,有个契约做证据就行。” 玉枝不知自家姑娘在布局什么,总之她相信姑娘,也不再多问,就去找玉蝉拿银子。 “等等,叫玉蝉把陈妈妈送来的两件玉石给你,你拿去当了,记住,当的时候不用小心避人,叫越多人知道你去了当铺,越好!”沈皓月站在屋门口,远望堂屋 的方向,她都能想象,她爹只怕已经在安慰哭泣的张氏。 盼着他人给予的好果然是世间最大的虚妄,沈皓月讽笑,她从此便不做这份妄想,无妄便无忧,无妄不生怖,只自个能拽手里的最安心。 翌日,一道消息传遍长安城,驻守云中郡数十年的老太君要回长安了,且已在路上,不过五日就能到。 此次老太君卸甲归长安是圣上应允的,圣上感念老太君军功,还特意下旨赏赐了新宅给老太君,这新宅在平康坊,长安城王侯勋贵府邸聚集之处。 朝中为老太君归长安吵成两派,一派担心冬日 将至,北方蛮族从前就是冬季食物短缺时南下烧杀抢掠,今岁冬季主将不在,这不是给蛮族壮胆子吗?另一派则觉着老太君年事已高,即便坐镇北方,蛮族进攻,也未必能像当年一样守住云中郡寸土不让,既如此,不如让老太君回来,派新的将领去,至于将领人选,他们推安阳王世子李域。 安阳郡就在云中郡东侧,因高山阻挡,蛮族常会选择平坦的云中郡南下,但当年蛮族势不可挡之时,也曾攻去安阳郡,此后安阳郡也看重军队,同云中郡李家军一样训练有素,安阳王世子李域曾十四岁带 五百人大败蛮族三千人军队,而今又正值轻年,当调去云中郡再历练一番,指不定成为下一个令蛮族闻风丧胆的老太君。 与朝中争议不同,长安城各大家则都因老太君回来引起了对李家的讨论,沈府与李家结过姻,虽闹得结局不甚好,这几日从主子到下人的话题也都离不开李家。 沈老夫人不喜老太君,说了许多当年老太君不守女德的事,沈皓月不爱听,每每老夫人开口,她就告辞了。 张氏本就慌张,听老夫人言语间形容老太君此人跋扈彪悍,更加害怕老太君从她手里抢走已故李氏的嫁妆。 第三十六章 老太君回长安 老太君回长安这天,长安城不少百姓都为一睹老太君风姿上街等候,作为本朝唯一的女将军,老太君及她的儿媳好些英雄故事为百姓传颂,不少小孩子还会唱老太君上战场的战歌。 沈皓月也到街上,她在人群中仰望骑马从中街上走过的外祖母,与当年相比,外祖母并未老许多,只是双鬓多了几根白发,年近六旬依然精神矍铄,身姿挺直,没有寻常老人那样富态佝偻,想必是常年练武的缘由。 在百姓手舞足蹈欢呼老太君归长安的喜悦氛围中,沈皓月偷偷落泪,还好有帷帽遮住,她期许地看着外祖母离她越来越近,又不舍地望着她向皇宫去的背影。 母亲过世后,外祖母是她在这世上 唯一的暖光,而今外祖母归来,她忍不住想起从前刚毅的外祖母不得不忍着泪与她告别。 当日圣上在宫中为老太君设宴,加封老太君为一品大将军,老太君回大将军府上,就命人送了帖子到沈家,请沈二爷送沈皓月与沈季洲到大将军府上小住。 沈二爷想来这事不只关乎二房,拿了帖子去找沈老爷和沈老夫人商量,正巧两位老人在用午膳。 沈老夫人看到帖子气不打一处来,“没得这么招摇的,得了处好宅子,就要接皓月和季洲过去住,嫌弃我沈家府邸不成!” “老太君不过思念两外孙,刚回长安就想见他们,你作何将老太君往坏心思上想!”沈老爷放下碗筷,问其子,“那大将 军府,圣上请亲自敦促工部修缮过的,可是许侍郎主持修缮的?” 沈二爷触不及防被沈老爷这么一问,不知如何作答,“府邸修缮应当是工部的事,只不知是不是许侍郎亲自敦促。” 沈老爷脸色顿时就黑了,他为给这个嫡子谋个官职,自请辞官归家,这个儿子却处处不上进,没有自己考上功名的长子半点精明,“你成日也早出晚归去水部当值,工部与水部在一处办事,说到底同属一部,你却连本部事务都不知,脑子用在何处?” 沈二爷委屈,就修缮某个府邸这么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他都要知道吗?可父亲怒了,他又不得不跪下。 “科考将近,意味着各部升调事也快了,你可算过 自己与同僚功绩?你处郎中之位已三年,可有机会升迁?事事不关心,我看你还糊涂着!”沈老爷气得拍桌子。 沈老夫人吓得手捂着心口,沈老爷教训儿子,她是不敢插嘴的,只能在一旁憎恨庶出的长子,就是有他做比较,老爷才对她儿子这般苛责。 沈老爷气怒,干脆饭也不继续吃,直接走了,眼不见为净。 “你快起来吧,”沈老夫人心疼儿子,不过也关心升迁的事,“你此次能升迁否?大房六年就升到了侍郎,你父亲拉下脸去求了圣上,才换来你郎中之职,你入仕职位就高些,且是嫡子,可不能比那个庶子还低一等。” 沈二爷心累,颓然起身,“升调功绩之事到明年开春去 了,母亲不必担心,儿子自会用心。” “你父亲说得也没错,要早些存一份心思,只要能升职,有什么需要为娘做的,你尽管提出来。”沈老夫人一直觉得他儿子不比庶长子差,不过是庶长子早出生些,早为官几年而已。 沈二爷点头应下,又想起来的正事,问沈老夫人到道:“父亲方才的意思是,应帖子所请,送皓月和季洲去大将军府?” “送什么送,不送!”沈老夫人置气道,“她要见外孙怎不亲自来沈府。” 沈二爷想说老太君而今位列一品大将军,不好得罪了人,可老太君每见他总言语不饶人,他其实自己也不敢去大将军府,就没再说话,心下笃定就按照母亲说的不送吧。 第三十七章 得到房契 沈皓月等了两日,并未等到老太君差人来接她,或送来只言片语,她本想在老太君面前挑出继母张氏贱卖她娘嫁妆中铺子的事,可假扮的人与张氏她爹商议签房契的日子到了,她却还没见到老太君。 玉枝派人假装要买铺子,找到了张氏他爹张进,张进欠了一屁股债,当然欣喜要卖,可铺子的房契在张氏手里,他也知道他收租的这些铺面都是原二夫人的嫁妆,还怕张氏不敢出手,谁知张氏自从得知老太君要回长安后,就很怕老太君收回沈皓月她娘的嫁妆,听到有人要买铺子,没多想就同意了,把房契给了她爹。 张氏一心想着买了铺子得到银子就说用掉了,那银子 就是她的,李家那么大一个将军府总不至于还能搜查她有多少银子,要回去吧,却不知她爹周旋着卖铺子只为还债。 沈皓月等不到老太君,也按计划去了木炭铺子,这家西市的铺子是她娘嫁妆里除临江阁外,最大的一家铺子。 马车停在木炭铺子门口,沈皓月从马车上下来,铺子关着门,玉枝上前敲门。 “谁啊!”一位戴圆帽的老汉打开一侧门,看到沈皓月和玉枝,猜她们是来买东西的,不耐烦的挥一挥手说,“这铺子要卖掉了,碳都被下家包了,不卖炭了。” 老汉说完就关了门。 玉枝回到沈皓月身边,告知沈皓月:“刚开门的是这个铺子的租户,做木炭 生意,租铺子五年多了。” 没想到这么容易,沈皓月对玉枝道:“叫你请的人来,闯进去。” 玉枝向街边一招手,两个壮汉走过来对玉枝抱拳道:“玉枝姑娘,请吩咐。” 这两个壮汉一看就是练家子,沈皓月向来知道玉枝与一些江湖上的人有交际,却不知这些人对她如此客气。 壮汉收到玉枝指示,上前伸手一推,那铺子的门就不经用地破开了。 沈皓月和玉枝跟在两壮汉身后进去,老汉迎面走出来,看到两壮汉身后的玉枝,慌张又不敢怒,叫道:“我不是告知不卖了吗?你们怎私闯进来?” 玉枝正要问张进在哪里,就听到后院吵起来了,领着皓月走去后 院。 张氏她爹张进正手抄扫帚对着一个富态男人,“把余下二百两银子给我,不然我跟你拼命。” 富态男人正是玉枝找来假扮买铺子的商人,看着已签好双方名字的房契得逞地笑,“我说老哥,你别急嘛。” “发生了什么事?”玉枝故意问。 富态男人看到玉枝,按照她吩咐的说:“我们正在做交易,关你什么事!” 张进看到有人来,连忙跑到他们面前,求助道:“两位壮士,这人不讲诚信,还没付全款就要拿走房契,请壮士帮我要回二百两银子,我必定重谢。” “房契?你们在买卖这间铺子?”沈皓月走上前。 “对,不过这个人好像是骗子。”张进 见过沈皓月的,不过此时沈皓月带着帷帽,他认不出来,也是病急乱投医。 沈皓月走向富态男人,撩开帷帽纱巾,向富态男人摊开手掌道:“你可知这间铺子归沈家已故二夫人李氏所有,而这位卖给你铺子的人并非沈家人,我乃沈家三姑娘,日后这铺子当是我的,你不想被送去官府的话,最好把房契还给我!” “别,我这做生意的,惹什么官司,给你就是了!”富态男人赶紧把房契给了沈皓月,跑走前不忘咒骂几句张进。 张进不若他儿女那样不怕沈皓月,他是个没胆的,见到沈家人都提心吊胆,何况方才在做亏心事,沈皓月转身一看他,他立马腿软瘫坐在地上了。 第三十八章 质问张氏 沈家后院堂屋,两壮汉立于堂屋门口。 堂屋里,沈老爷端坐上位,面前跪着被绑的张进,旁边站着沈皓月与玉枝。 沈二爷与张氏匆忙赶来,张氏见到她爹被绑着,发生的事就猜得七七八八了,心下暗道不好,而今的情形也只能装不知道了,转眼就哭喊着扑到张进身边,“爹,你怎在这,怎会被绑起来?” “父亲,为何绑岳父,这,于礼不合呀!”沈二爷慌张道,传出去沈家苛待亲家,小辈们还能有好的姻缘? 此时,陈妈妈扶着沈老夫人来了,后面还跟着大房夫人常氏和苏夫人。 沈老夫人看着堂屋里的情形也不知说什么,先走去沈老爷 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了,常氏则坐到了右侧下第一个椅子,苏夫人挨着旁边也坐下了。 “皓月,你请我来做主,我自有决断了,你再将事情说一遍。”沈老爷开口道,他惯不喜欢二房的亲家,当年若不是其子苦苦跪求,他的妻子又心疼儿子哭闹,他沈家怎会做出提贵妾为妻的事来。 沈皓月福礼应下,向着屋里其他人道:“皓月今日出门去买些针线木炭,到木炭铺子,店家说铺子正在转卖,我想着这铺子是娘的嫁妆,爹从前说日后要给我和季洲的,爹和小娘从未问过我们是否要卖掉,便觉得此事必定有蹊跷,就叫玉枝找了人冲进店里,没想到是 小娘的爹在卖铺子,还真遇上了骗子,差点房契被骗走。” 张氏一听,哭喊起来,“哎哟,我的爹,你要女儿死吗?我只叫你帮忙手租金,何时说过要卖铺子了?” 张进虽糊涂,但也知道这铺子来历,不能害了女儿,不然一家人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我没说要卖的,是那骗子哄我说要高价租铺子,得先看看房契!三姑娘冲进就说我要卖她娘的铺子,冤枉我!” 张氏一听,她爹这个借口找得好啊,连忙向沈老爷磕头,顺着他爹的话道:“父亲,请做主啊,我爹断不敢买沈家的铺子啊!” “租铺子可从来没有要看房契的规矩,就算是要看的 ,那为何在铺子的房契上写了买卖,还签了字?”沈皓月指着桌上的房契道。 张氏不知还有房契为证,扭头看向她爹,张进自被带来沈家,见到沈老爷,脑子就一团浆糊,哪里还知道辩解,张着一张嘴吐不出一个字来。 沈皓月抬头问他爹,“爹,拿出房契这么大的事,小娘可有问过你?” 沈二爷是想维护张氏的,可沈老爷和沈老夫人都在,他也怕扯谎被二老发现,再则他也真生气张氏怎能去卖了李氏留下的嫁妆,“香云可能还没来得及跟我说。” “不过是租铺子,房契拿去给人看一眼,这么小的事,我只是还没记起来跟二爷说一声,” 张氏连忙解释,转而又想到这几日沈皓月处处与她作对,不禁怀疑道,“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要用炭?又怎么会要你亲自去买?正巧碰上我爹和别人交易?这么多巧合让你给撞上了?你是不是故意想污蔑我?” “小娘做错事却反过来责怪我污蔑,这是什么道理?”沈皓月反问。 沈二爷瞧着妻女相互指责,不由得觉得丢人,呵斥沈皓月道:“你住口吧,小小年纪不成体统,就算你小娘要卖了铺子也是为了家里,你实在不愿,跟我说就是了,闹到你祖父祖母这里来,成什么样子?” 沈皓月轻笑一声,若自个的爹能给出公平正义,她何必舍近求远。 第三十九章 老太君到来 张氏见沈二爷站在她这边,就安心很多了,只是二老还在,沈二爷也做不得主。 “父亲,您为官多年,最为公正廉明,媳是被冤枉的,媳多年为二房操持,从未有过半点私心,怎会有动皓月亡母嫁妆的心思。”张氏哭得梨花带雨。 沈老爷可不为所动,问道:“你道皓月冤枉了你,可有证据?她为何要冤枉你?” 张氏一下愣住,她怎么可能拿得出证据,沈皓月一个沈家姑娘,刚巧去买炭,还能叫来壮士抓她爹,这不是明摆着提前预备好的么? “父亲,媳愚钝自是找不出别人的茬子,可自前几日媳命人去拿老太君送给皓月的玉石,她命婢女打了媳身边的下人,后来玉石留 在了母亲处,她就因此事恨上我了。”张氏找不出证据反驳沈皓月说她爹卖铺子的事,只好拉另外的事来化解,把老夫人也拉下水一致对付沈皓月。 “老太君送给皓月的玉石?这是什么事?”沈老爷扭头问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本想着当旁观者,今日的事就让沈老爷来断好了,没想到竟扯到自己头上来了,瞪了一眼张氏,向沈老爷解释:“老太君心疼皓月,前些日子送了两箱玉石金银来给皓月和季洲,我这不是担心他们年纪小,放太多贵重的在身边不安生,就收了来替他们保管,这也是皓月自个提出来的。” 沈老爷轻哼一声,他还不知道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妻是什么样的 人?眼界小,见小利忘大局,明言是替皓月和季洲保管,到时候叫她吐出可难的很。 “母亲切莫信了皓月的,她只不喜我这个小娘,我要替她收着,她就送到母亲处故意气我!哪里真心相信母亲,母亲给她留着的玉石,她转手就当了,也不知小小年纪作何要怎么多银子使!”张氏故意挑沈皓月的茬。 沈老爷和沈老夫人还没开口问沈皓月银子用到了哪里,外头小厮快步跑进来,拱手报:“老爷,老太君带着人来拜访,闯进来了……” 小厮刚说完话,老太君就出现在了堂屋门前,毫不客气的走进来,嘴里也没有客气地道:“我思念外孙心切,等了几日你们都不送来,只好我 亲自来沈府,小厮还拦着我,怎么?不让我见外孙?” 老太君说话间已经走到堂屋前面,就站在沈皓月身边,握起了她的手。 沈皓月手心一热,眼眶也跟着热了,紧紧反握住外祖母的手。 沈老爷赶紧起身拱手一揖,“老太君这是哪里的话,本该是我亲自送皓月和季洲去大将军府的,还没来得及,辛苦老太君跑一趟了。” “我下了帖子给你儿子,请他送人过去都请不动,哪里敢劳烦你啊,这不,只能自己过来。”老太君说话从来直爽。 沈老爷略微尴尬,只好引开话题道:“此处不宜交谈,还请老太君移步到正堂去,我命人去把季洲也叫来。” “不用个,此处正好, 老婆子我今日来,也正想给外孙主持主持公道!” 沈老爷瞧着老太君不容质疑的神色,只得侧身给老太君让了坐位,眼睛盯向一旁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走到左侧第一个位置坐下,打量多年不见的老太君,见她手脚爽利,身姿还修长挺直,心下很不是滋味,双手不知觉交叠到肚子前挡住发福的体态。 沈皓月既惊讶又欣喜,外祖母竟然来的这么是时候。 这时,跟着老太君来的几人中一人女子走到老太君身边,向沈皓月笑这问好:“表妹,又见面了!” 这位不正是乔装成下人替老太君送信的俏皮女子嘛!沈皓月果然没猜错,她并非下人,是她的表姐。 第四十章 吃里扒外的媳 老太君坐下后,目光就投向了张氏,她人虽不在长安,可兵家最重情报,只要她想知道,长安城的事她没有不知道的。 “你方才说皓月去当玉石,你倒是说说,她为何会去当玉石?”老太君问道。 老太君的目光自带威严,纵使张氏第一次见老太君,被她看着,只觉犹如一块巨石压下来,声音都小了很多,“妾身可从未亏待过她,每月例钱都是给了的,她一个闺阁女子又能用多少钱,例钱肯定是够的,至于为何缺钱到去当玉石,妾身怎会知道。” 沈二爷担心老太君因为李氏的事为难张氏,走到张氏身边,拱手向老太君一揖,“岳母,香云这些年对皓月与季洲细心照料 ,不无用心的。” 老太君差点朝这个前女婿翻白眼,当年放过他,不过是看在沈老爷面子上,不然她早把他打残废了,“我当不得你这一声岳母,快别喊了,听得我钻心!” 沈二爷被当场羞辱,不敢直接发怒,甩袖站到了一旁。 “你们都不知皓月为何当玉石?”老太君目光扫过众人,回到沈皓月身上,“皓月,你自己说。” 沈皓月颔首应下,先命人将张氏的爹张进拖了出去,免得沈家的事被一个外人听去嚼舌根,才对沈老爷道:“祖父,我娘曾立下规矩,临江阁资助科考学子,提供便宜的住处与饭食,此事朝中还有人称赞过,祖父可还记得?” 沈老爷点头,“ 自然记得,这是光耀我沈家门楣的大事,私下里圣上都称赞过我,你娘做了一件好事。” “可这些年,祖父或许也忘记了此事,自我娘去世后,临江阁由小娘交给了她弟弟张二爷打理,此后便不再遵循我娘立下的规矩,还趁科考时期提高住宿与和饭食价格,皓月去临江阁时正巧遇到考生痛斥临江阁唯利是图,甚至以此贬低祖父为人,贬斥沈家名声,皓月请张二爷恢复娘立下的规矩,可张二爷如何都不听,皓月只得给张二爷一百两当做补贴考生们付住宿与饭食钱。” 沈老爷气得手抖,他这一声最重沈家名声,指着张氏就质问自己的二儿子道:“这就是你的妻,干出此等 有损沈家声誉的事来!” 沈二爷从不知道这些,二房的事情都交给张氏打理的,也从没出过错,谁知今日掀起这一出出事来。 “父亲,媳从没要兄长废弃姐姐立下的规矩,媳不知此事,媳冤枉啊!”张氏哭诉。 “你爹卖铺子你不知,你弟辱没沈家名声你不知,是不是哪天我沈家的东西都进了你张家人的口袋,你也不知?”沈老爷呵斥道,“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媳,我沈家从来没有,也不会要。” 张氏惊讶瞠目,连忙跪爬到沈二爷身边,哭求道:“二爷,这么些年来妾为二房操持家事,从没半点私心呀,家里家外,还有三个孩子,烦事多,妾也有疏漏之时,二爷不可 休了我啊。” 沈二爷抱住张氏,向沈老爷求情道:“父亲,香云心善,决计不会有意损沈家名声,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看你是墨汁灌了脑子!”沈老爷顺手抄起茶盅摔在儿子和儿媳面前,“你瞎了,我还清醒,你以为我不多过问家里的事,就不知道你的媳妇作什么好事?上次有人要陷害皓月,她这继母可有帮过半分?季洲已七岁,学业如何?只你当她是个这个继母做得尽心尽力。” 沈皓月心吐一口恶气,好在祖父还清明,只心下又生一丝凉意,祖父既知道,为何到如今才发作?若不是她刻意挑起,祖父是否还是为了沈家名声与和睦对张氏作为视作不见? 第四十一章 已犯七出之条 沈老夫人瞧着老爷发这么大火,愈加憎恨老太君和沈皓月,就是他们挑起来的事端,也愤懑老爷竟半点不顾外人在场,对儿子发脾气。 “皓月也有错,发生这么大的事,不跟家里说一声,你若告知祖母,祖母还能让你出那一百两不成。”沈老夫人气不过去道。 “你可莫打秋千了,你若有为考生们出一百两的心怀,如今这些家事还要闹到我出面?”沈老爷哼道。 沈老夫人吃了一瘪,睨一眼沈皓月,不再说话。 沈老爷命令儿子道:“此事无还转,未告知就卖了她娘的铺子是为盗,已犯七出之条,你去写休书,休了这蠢妇!” 张氏 紧抓住沈二爷的衣摆,苦苦哭求,“二爷,不可啊,二爷……” 沈二爷跪下求沈老爷道:“父亲,儿与香云相濡以沫多年,怎能说休就休,此事还待查明,不能听信皓月片面之词啊。” “嚯,沈家二爷好啊!原先宠妾灭妻,今日宠妻贬女,我这外孙女这些年在沈家,没娘疼没爹帮,怕比当年她娘过得还憋屈!”老太君愤然道,“你们沈家休不休妻,老婆子我不管,只这贱妾手里怎可握着我女儿的铺面庄子!今日必须还回来!” 沈老夫人一听,李氏的嫁妆虽不在她手里握着,但放在二房好歹也算是沈家的,怎能还给李家去,连忙说 :“当年二儿媳亡故时,老太君就说好了,她的那些嫁妆是留在沈家,以后给皓月和季洲的,现在要说话不算话了?” 老太君斜眼一睇,“我说话不当数又如何?” 沈老夫人又被怼得一瘪,想起从前那老婆子就是个不饶人的,讽笑一句,“都是当大将军的人了,说的话还能不当数的,不嫌丢朝廷的脸面!” “够了!”沈老爷喝止沈老夫人,免得她嘴门没个度量,说出什么有害沈家的事来,“是我沈家没照顾好先儿媳,那些嫁妆本该早些还给老太君的,而今已算晚了,还请老太君见谅,我明日就叫老二整理好,送去大将军府。” “我何时说过要还回李家?当年说的话我不曾忘记,我女儿的东西自当给她的儿女,还也是还给皓月与季洲,季洲还小,就由皓月打理吧。” 沈老夫人一听是留给皓月,也没什么话说了,沈二爷却不答应,“沈家从不短皓月和季洲的,且皓月年纪还小,怎能抛头露面打理酒楼铺子,让外人知道了,有辱沈家声誉,岳母要拿走先夫人的嫁妆就拿走吧,免得留在我这,以此轻视我。” “你说什么天荒的!”沈老夫急得抓住自个儿子的手臂就是一抽,“皓月也不小了,日后嫁妆多些,嫁出去婆家也高看她些!” “皓月哪里还小?歌儿同 她这般岁数时已经上战场了!”老太君瞄了一眼身后的孙女。 沈皓月也看向表姐李君歌,她扬起下巴,众人都打量她,她半点没有闺中女子的娇羞,落落大方,谁又能说女子当儿子养,养得不好呢? “老太君家的女子不输男子自然是养得好的,”沈老爷对老太君的提议也犹疑,“只是皓月从小养在闺阁,且长安城中女儿不像西北女儿养得粗放,皓月已定婆家,若外出抛投露面,我沈家不说什么,婆家只怕要挑……” 老太君摆手打断沈老爷的话,“我说沈大哥,你什么时候成了怕东畏西的性子?当年雄辩长安城众才子的沈老二去哪里了?” 第四十二章 由长婶打理 老太君一言,沈老爷木然,思绪飞到青年时,那时候他诡辩之才长安城无才人不知,她的马蹄响彻长安城大街小巷,曾经的曲池边的春游草地,她女扮男装在蹴鞠场上赢过男子,笑声穿透人群传到池边席地论诗的才子们耳中。 “老爷!”沈老夫人叫醒沈老爷,“老爷昨夜没休息好?发什么愣!” 沈老爷抽回思绪,看向沈皓月,问她:“皓月,你自觉如何?”从之前化解苏音陷害,到今日告张氏贱卖铺子一事,沈老爷越来越觉得他这个孙女不如看着文弱,心下城府堪比过男子,性子不像她爹优柔寡断,倒像她外祖母,或许对沈家是一件好事。 “祖父,这些年,外 祖母常遣人送书给皓月和季洲,皓月一直谨记外祖母离别时教诲,从不敢懈怠,所有外祖母送来的书籍,诗词歌赋、历史论辩、巧技营商,皓月都有涉略,皓月自觉经营几家铺子和酒楼不在话下,且经营未必要抛头露面。”沈皓月从前并没有怎么看过外祖母送过来的书,前世在李域圈她的园子里倒是因为无聊读过他书房的不少书,重生后她还奇怪的发现,外祖母送来的好写书都是在李域那看过的。 沈皓月也是在被李域圈着的那段时日看过了许多书后才明白,读书确实能笃人心性,长人见识,扩人眼界,若当年她也把外祖母送来的书都读过,或许会睿智沉稳许多,遇 到苏音陷害她的事也不会慌张到只想出逃跑的法子。 “老太君要留给皓月,哪有推脱的道理,”沈老夫人对沈老爷说,“只是皓月毕竟年纪小,也不能一时间把所有铺面、庄子和酒楼都接下,先给几处让她练手,余下的,老太君不放心给老二媳妇打理,给老三她媳妇,老三媳妇最会经商的。” 沈老爷咬牙切齿,只恨不得蒙了眼睛看不到他这个妻,她搁这把别人的东西从一个儿子手里倒去另一个儿子手里,还以为别人看不出她偏私的心思来。 “祖父,祖母,三婶已有不少产业经营,恐忙不过来,长婶若不嫌弃,皓月挑临江阁、西郊的庄子和木炭铺子,其余还有一 处庄子和几个铺子,都交给长婶,可行?”沈皓月并不是不信任三叔,只是三婶从来不放过自家门前一两银子,三婶又精明得很,娘的嫁妆落到她手里,只怕她比继母更会将那些铺面庄子转成自己的。 “这可不……”沈老夫人立即就要反对,被沈老爷一眼瞪闭嘴了。 沈老爷问老太君的意思,老太君瞧着是沈皓月自个提出来的,必定有她的思量在的,就点了头,沈老爷吩咐常氏要用心打理接下的铺面庄子。 “今日本是去给母亲请安的,来了这里,没成想还能出得上力,皓月这般信任我,我真是高兴。”常氏实则不愿意挑这事,不过老太君是何人?能与她有交际, 于夫君仕途有害无益。 沈二爷来气了,他隔这丢人,大房得利,哪有这样的事情,气不过问沈老爷道:“父亲,二房的事我自己解决,皓月她不能打理这么多铺面庄子,岳母收回去就是,日后想给,再给皓月和季洲,用得着长嫂插手吗?” 张氏颓废半晌,就在想还有什么法子能保住二房夫人的位置,求沈老爷和沈老夫人必定不成了,看来只能紧紧抱住沈二爷这根救命稻草。 “父亲如何能这样偏私,二房一直不如大房风光,二爷顾念兄弟情义,沈家和睦,处处忍让,竟然落得个今天这样,拿二房的东西给大房的,二爷好委屈啊!”张氏摸着眼泪往沈二爷身边靠。 第四十三章 补贴娘家 沈二爷本就生气,被张氏这么一说,往日被大房压着的郁闷更烧的心窝子燥热。 沈皓月眼看着父亲被张氏怂恿得要惹事了,她也趁机再添一把火,叫张氏尝一尝自食恶果的滋味,“小娘所言有差,我娘的嫁妆本就不属于二房,小娘这几年握在手里,账面上作假,赚的钱不是自个私用了,就是补贴娘家了,这些没让小娘吐出来,怎的还就把我娘的东西当你自己的了!” 张氏听此,内心一慌,可沈皓月怎么知道她账面做假的,不可能,必定是这个没良心的胡乱猜想的。 “你血口喷人,”张氏头靠上沈二爷的肩膀痛哭,“二爷啊,你要给妾身做主啊,妾身掏心掏肺养她,没得还报不说,倒头来还被 她这样诬陷!” 沈二爷指着沈皓月,“你个不孝的东西,闹出今天这些事,让爹娘难堪,还敢在这大放厥词,污蔑你小娘!” “爹都没看皓月的证据,怎就说皓月污蔑?对,是了,爹从来都是如此,只相信小娘说的,只看得到小娘装的,爹从来都没相信过我和娘,才会害死……啊……”沈皓月捂着脸愤恨地看着她爹。 “你做什么!”老太君连忙拉过沈皓月护在身边,刚才发生得太快她都没来得及阻止。 沈二爷的手木楞地举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中了什么邪,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手就不受控制地抬起打了皓月,她今日真的惹太多事了,又不饶人,让他下不来台! 张氏见此,心里好受了 不少。 老太君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沈二爷脸上,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在张氏脸上。 “这两巴掌,我忍了七年,若不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你以为你们二人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老太君指着沈二爷道,“我还在这呢!你就敢打皓月,我不在,你当作何?” 沈二爷还没开口,沈老夫人站到老太君面前,“这里是沈府,你要耍横,挑别的地方。” “二爷,流血了,”张氏虚弱地捂着带血丝的嘴角,靠进沈二爷怀里,“妾死了也好,以死明志,二爷一定要为妾洗冤啊!” 沈皓月哼笑一声,“以死明志可不是小娘这样用的,”沈皓月直视她爹,“爹说我冤枉小娘,皓月就让爹看看到底是不是冤 枉!” 玉枝走到沈皓月身边,把早已准备好的账本和欠条递给沈皓月。 沈皓月拿起账本道:“这是小娘这些年的账本,小娘月月送去爹的书房,可爹很少查对,我叫爹书房的婢女将最近送的一本抄了一份下来,上面记的西市五间铺子月租,每一间比其他西市的铺子整整少了五两一个月!只要爹仔细看过租金再去街上问一问店家实际租金就能查出来小娘有没有在账面上做手脚,可爹从没查过!” 沈二爷皱起眉头,他不是没查过,只是张氏跟了他多年,张氏家境不好,这点银子,他知道她都是拿去补贴家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沈皓月猜到他爹可能不在意这几十两银子,拿起欠条道:“ 这是张氏家里的布坊亏损赔钱跟人签的欠条,还有她爹在赌坊欠钱还过的钱的欠条,都有人证做不得假,这几张欠条加起来总共三百四十八两!小娘家里的布坊早就关门了,她爹寻常只管收我娘嫁妆里的铺面租金,兄长住在我娘的庄子上收地租,二弟管着临江阁,一家人除了依靠沈家别无任何收入,爹,你可想明白了这三百四十八两从何而出!” 沈二爷震惊了,他只以为张氏在账面上每月腾几两或十几两补贴娘家,他就当张氏尽心服侍他应得的了,没曾想,就这几年,光给娘家还债,张氏就从沈家掏出去三百多两! 沈二爷尚处在不可置信中,沈老夫人气得上前就给了张氏一个耳刮子,“你这贱妇!” 第四十四章 一巴掌打得头晕 张氏被沈老夫人一巴掌打得头晕,懵得眼睛发直,跌坐地上,她怎么也没想到沈皓月竟然拿出了这么多证据,即便是沈皓月之前明言警告过她,可是她一直以为只要把沈二爷拿捏在手里,自己的地位就是稳固的,甚至讽笑沈皓月这个没爹疼的再有心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没成想最终被自己的大意和自负害惨了!而今她还有什么还转的余地? “二爷,我……”张氏伸手无力的抓住沈二爷的衣摆。 沈二爷指着张氏,愤恨道:“你扪心自问,我待你如何?你竟干出这等事来,三百多两,你们张家养了只吞金兽不曾?” 张氏的手颤抖,拉扯着沈二爷的衣摆不肯放,哭诉道:“二爷,妾自 然知道二爷待妾不薄,妾当二爷是天,妾不敢骗二爷,可是,可是妾一个弱女子,被爹和兄弟欺骗,妾身在闺中不知外头行情,也是最近才知道爹谎报租金,哥哥与弟弟都瞒报账务欺骗妾,那些银子都被他们花了去,已经无法挽回,妾恐惧不已,只得暂时隐瞒二爷,再想法子补上啊……” 沈二爷满脸愁苦,看着枕边人哭成泪人,不免心生疼惜。 “小娘倒是会装傻充楞!小娘说近日才知道此事,可赌坊的人说小娘的爹几次欠债被压在赌坊都是小娘亲自去赎人,还以沈家二房夫人的名义担保下人,赌坊才敢次次都给小娘的爹放钱的。”沈皓月眼见自己的爹又要被糊弄了,决不能让张氏 再有翻身的余地。 “沈皓月,我这些年可有亏待你?你这般置我于死地!”张氏怒红了眼,沈皓月这是一口口咬到痛点,咬着她不放,是要置她于死地啊! “这些事你自己做得出,别人说不得?还以我沈家的名义保你爹,这般折损我沈家名声!再容不得你!”沈老夫人自听到三百多两白花花的银子被张家人吞了,心就如刀割一样难受,“休妻!老二,今日你如何都得把这贱妇休了,我再不想看到她一眼。” 沈老夫人说完头发晕,扶着额头就摇摇欲坠,沈二爷连忙上前扶着沈老夫人,不忍又伤心道:“母亲身子不好,莫为此事伤神了,儿这就去写休书。” 张氏再要哭求,陈妈妈 叫来人将她绑住,口中塞了破布,拖去柴房。 沈老爷拱手对老太君道:“叫老太君瞧沈府笑话了,今日府内事多,就不留老太君用膳了,过几日必当带着皓月去大将军府给老太君赔不是。” 老太君摇摇手,“你与我和老将军相识这么久,我知道你为人,当初我和老将军嫁女,在长安城挑来挑去选中沈家,就是因与你相识,知道沈家家风,没成想沈家内里竟已蛀烂成这样,今日也叨扰许久了,其余不多说,从前种种也不计较了,我给外孙女的两箱玉石金银,老夫人何时还给她?” 沈皓月将那两箱玉石金银留在祖母处的目的已经达到,祖父既然知道这两箱东西属于她和季洲,日后她 必定能想法子要回来,而今她还不想跟祖母闹得太僵,不然更会激发沈家的矛盾。 老太君看出沈皓月眼里的劝阻,拍一拍她手道:“你放心,这两箱玉石金银,你祖母不放在眼里的,你接手的那些铺面庄子指不定被张家人掏空成什么样了,要想重新经营起来,还得有钱投进去。” 沈老夫人刚知道沈家被张氏偷了那么多银两就跟心头挖了一块肉似的,现下哪里舍得放过那两箱玉石金银,老太君话又放这里了,她很想硬气的开口,可嘴巴张合数次,都不舍得说出话来。 “老太君放心,老太君给皓月与季洲的,沈家必定不会再取分毫,包括日后常氏打理的铺面庄子收入。”沈老爷笃定道。 第四十五章 事情还没算完 老太君实则是想直接领沈皓月去大将军府小住的,可沈家这边事情还没算完,她留了两个护卫给沈皓月,才放心离开沈家。 待老太君一走,沈老爷就卸下了外人在时的和气,开始整理家务。 “老二,你预备将张氏如何?”沈老爷直盯着自个儿子问,越看他越不顺眼。 沈二爷好像顷刻间老了几岁,拉耸着肩膀,垮着脸,双眼无神,拱手弯腰向沈老爷鞠了一躬,“儿子不孝,让父亲母亲费心了,儿子这就回去写休书,赶张氏出门!” “愚蠢!”沈老爷气愤一拍桌案,“张家都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你休了她赶她出去,她家里人断了生计,怀恨在心,会如何?” 沈二爷讶异,好歹夫妻一场,张家人这些年也受沈家不少好处, 还能到外头败了沈家名声不成? “难道还留着那贱妇不休?这可不成!如何能受那贱妇一家人威胁!”沈老夫人捏着拳头只恨不能在捶打那贱妇几拳头! 沈老爷听到自己的妻只会恼怒气愤,头疼得很,沈家被这样的人当家数十年,如何还能好。 “祖父,祖母,皓月有个法子。”沈皓月道。 “你说来听听。”沈老爷而今也只能把希望放在小辈身上了。 “爹肯定是要休妻的,只是我记得小娘当初也是爹买进来的妾,即便是休了正妻身份,还是沈家买来的人,对外就说犯了错发到庄子上去,在庄子上找两个婆子看着,别让她出了庄子就是了。至于小娘的家人,他们用了沈家多少银子自己心里清楚,叫几个练家子去强押着他们签 下欠条,再将他们赶出长安城,若他们不回长安欠条就不作数,若回长安,就拿去官府告他们,要他们还钱,他们没钱,自然不敢回长安的。” 沈老爷听了沈皓月想出的办法,愈加觉得沈家内宅交错了人打理,赞同道:“就按你说的处理。” 沈二爷也没什么好反对的,点头应下。 “还有你!”沈老爷指着沈老夫人道,“赶紧把老太君给皓月和季洲的东西还给皓月,拿孙子孙女的东西,你这个祖母当得不嫌丢人?” 沈老夫人还想糊弄过去这事,没想到老爷又提起,心酸道:“你成日瞧不起我,那些个东西都是皓月自愿留在我这的,再说了,皓月迟早要嫁出去,这些玉石金银都给了她,她都带去婆家怎么办?我是为季洲打算! ” “你……你今日把不把那些东西还给皓月,这沈家内宅你也不用管了!”沈老爷脑中一直回想着老太君方才那句话‘沈家内里烂了’,他失悔不已,他多年来忙于公务疏忽家中事,而这家中女主人又是个没用的,这才造成如今的境地。 沈老夫人惊得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几十年了,她为沈家操持,受过多少气,苦苦撑起整个家的事务,到头来,就因两箱外人送的东西,否决了她! “苍天爷啊!”沈老夫人反应过来,拍腿大哭,“沈家人都是瞎子啊,都忘恩负义啊,我苦了这么些年,把沈家打理得好好的,老爷竟然为了一个外人,一个芝麻绿豆的小事,就要休了我啊!” “你闭嘴吧!”沈老爷呵斥道,“沈家好好的?我母亲 把沈家内宅交给你的时候是何等和睦,如今你看看老大和老二,被你教得,庶不尊嫡,弟不敬兄,两房还住在一个府里就跟分开了有什么区别?老三更过甚,沾染一身商贾之气,瞧不上沈府了,在旁边新建一个宅子自己住!” “三个儿子都大了,有自个都计量,怎能将这些罪安在我头上!”沈老夫人抹了泪道。 “好,这些我不说,就说张氏,当初我不许提妾为妻,老二跪求两日,你就哭闹逼我答应,慈母多败儿,你看看现在如何了?” 这事上,沈老夫人是没什么能反驳的,当初儿子不吃不喝跪求,她是怕儿子丢了性命啊,再则她早就瞧不惯李氏整日冷脸对老二,张氏会哄人又体贴老二,她才答应的,谁成想张氏这个吃里扒外的! 第四十六章 玉枝嫌疑最大 沈老爷只恨没早些管家中事务,而今这般,他也只能慢慢掰正了。 “你若还想在这府里端着老夫人的位置,赶紧叫人把东西送去皓月那里!” 沈老夫人还想争,陈妈妈拉了她的手臂提醒,她只好作罢,瞪了一眼沈皓月。 沈皓月权当没看见,祖父都已下命,她就算说维护祖母的话,祖父也不会改变主意,到头来她只会两边不得好。 沈二爷从堂屋出去后就径直往二房住的院子走,沈皓月同沈二爷是一个方向,但悠悠地走在后面,她要留些时间给她爹去处理张氏,这回她不用再担心张氏还能利用他爹翻身了。 到了山月居,玉蝉 端来茶水果子,玉蝶上来给沈皓月揉肩捶背,她们都知道自个主子去‘战场’了,不管结局如何,得先犒劳犒劳! “姑娘的脸这是怎么了?”玉蝉放下茶水就看到沈皓月脸上一块红的。 沈皓月心情好,轻笑一声,手摸着脸颊道:“你这眼睛比天上的鹰还锐,这一巴掌好久了,没印子了吧。” “哪里没有,红了一片,”玉蝉往架子上取来药箱,低头翻找药膏,“姑娘是去说理的,怎还被打了,姑娘可顾着自己些吧,头上的伤还没好全乎的,奴婢要跟去,又不要,嫌弃奴婢不当用,奴婢手脚再不当用,有人打姑娘,奴婢能冲上去 用身子挡的呀!” 玉蝶盯着沈皓月脸颊看了半响,确实也没看出来被打的印子,被玉蝉一把推开,“你这眼,地上扔根擀面杖都看不到,一脚踩摔了的,姑娘脸上开出一朵花儿来,你权当胭脂化了。” 沈皓月听玉蝉打趣玉蝶忍不住笑,端起茶盅喝茶,眼角瞥到玉枝进了屋里,方才她安排玉枝送两位壮汉出沈府去了。 玉蝶端起一盏茶送给玉枝,玉枝告诉她,外头有老太君留下的两名护卫,叫玉蝶给他们送两碗茶过去。 沈皓月喝了半盏茶,干渴的嗓子总归好些了,瞧着玉枝要跟玉蝶出去院子里,叫住玉枝道:“玉枝,你自己不 招?还要我来问?” 玉枝放下茶盅拱手,“老太君吩咐,姑娘若怀疑了,玉枝就如实说,若姑娘没想到,姑娘去大将军府时,老太君会跟姑娘道明。” 木炭铺子外玉枝找来的两名壮汉一看就是练家子,且壮汉对玉枝一个姑娘态度十分恭敬时,沈皓月就有些怀疑,玉枝虽也是练家子,但毕竟跟着她在内宅中,而壮汉的恭敬并非对花钱的主子的态度,更像是兵卒对将军。 后来,外祖母及时赶到沈家,还知晓临江阁的事,沈皓月才笃定,她身边有外祖母的人,玉蝉和玉蝶鲜少外出,最大可能是玉枝。 “外祖母何时联系上你的?君 歌表姐来长安送礼的时候?” 玉枝摇头,“玉枝的爹现在李家军中,当年村子被一伙北方蛮子烧杀,李家军赶走了蛮子,可村里人死了大半,我家娘和弟弟弟也没能活下来,只剩下我和爹,爹参了军,我养在李府上,云中郡李府上养着数十个我这样失去双亲或爹娘在军队的孩童,在李府上能吃饱,还能习字练武,后来老太君挑人送来长安,我想见见长安城什么样子,就自荐来了。” 怪不得玉枝比一般女子高大,原来祖籍是云中郡的,沈皓月听得十分心疼,从小没有娘,她更能体会玉枝的伤心,纵使玉枝从来没显露出什么情绪。 第四十七章 沈皓月的记忆里 沈皓月的记忆里,玉枝是娘从人贩子手里买的玉枝,如今看来这一切是外祖母安排的,或许很久之前,外祖母就已知晓娘在沈家过得不好,所以安排人到沈家打探消息,可惜玉枝到沈家没多久,娘就去世了。 “往前你会给外祖母送我的消息过去?”沈皓月问,娘去世之后玉枝还留在沈家,可见外祖母是不放心她的。 “每年老太君命人送东西过来,会带回去我的信,老太君很想接姑娘回云中郡,她曾书信到沈家,沈老夫人回信拒绝了,云中郡并不太平,也没有长安城繁华,老太君只好作罢。” 沈皓月很感激外祖母,也知道玉枝是护着她的,可她身边的婢女,听命于他人,她心下多少有些芥蒂。 “而今外 祖母回长安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可要回外祖母那?”沈皓月很想留玉枝在身边,但必须是一个只听从她的玉枝。 玉枝在沈皓月面前跪下,肯定地道:“老太君之命已完成,以后玉枝只做姑娘的婢女,请姑娘收下玉枝。” 玉枝从来不花言巧语,她既已承诺,沈皓月就相信她已决定忠心于她。 沈皓月眼神示意旁边的玉蝶扶玉枝起来,玉蝶刚以为玉枝就要走了,还舍不得来着,收到沈皓月的眼神,开心地抱住玉枝的手臂,“哎呀呀,快起来,姑娘从不让我们跪啊,求啊的,你留下来就留下来嘛,跪下做什么!姑娘最喜欢我们了,我们不在她身边,她会伤心的。” 玉枝还不敢起来,玉蝶也架不动她,她看 向沈皓月,沈皓月冷着一张脸,她就更不敢起来了。 玉蝉给沈皓月脸上抹了一层白玉膏,转身笑着对玉枝道:“你起来吧,姑娘逗你玩呢,她要真想赶你走,你还能在这跪着。” 沈皓月笑骂玉蝶和玉蝉,“你们一个个的,都当自己是钻进我脑里的虫了?什么都知道似的。” 玉蝶和玉蝉两人一起才把玉枝拉了起来。 玉枝也是头一次见姑娘对她冷脸,真不敢妄动。 “你呀,瞒了我这么些年,我好歹要生个气才行的,”沈皓月想了下,问玉蝶,“你鬼点子最多,说怎么罚她好呢?” 玉蝶眼睛乌溜打转,突然想到说:“姑娘,就罚她这个月的月例给我们买胭脂和糕点可好?” “你成日除了爱美和吃,也 没别的想法了。”沈皓月摇头叹气,转而又笑了道,“那就按玉蝶说的,一个月例钱不能少!” 玉枝点头应下,只要能留下来,在姑娘身边,一个月例钱算什么,她舍不得这么好的姑娘,还有善良的玉蝉和会做好吃的玉蝶,跟她们在一起的日子,是她此生最快乐的时候。 沈皓月瞧着玉枝面无改色,问她道:“怎的?你不愿意?” “玉枝愿意,能呆在姑娘身边,与玉蝉和玉蝶一起做姑娘的奴婢,别说一个月例钱,十年都成。”玉枝道。 她明明说着最感动人的话,却没有一丝情绪,沈皓月慨叹,论波澜不惊,她都不及玉枝一半。 沈皓月问她道:“你能留下来,是高兴的?” 玉枝笃定点头。 “那为何 不笑?”沈皓月还真想看看玉枝笑的样子,回忆里真没有! 玉蝶打趣道:“姑娘就别为难她了,她从来都这样的,之前奴婢也逼她笑过,那笑,真的比哭还难看。” 玉枝本来还在挤出微笑,玉蝶一说,她的脸瞬间垮下来了,沈皓月看着笑出了声。 “姑娘什么事这样开心?”陈妈妈从外头进来。 沈皓月起身,看到陈妈妈身后的人抬着两箱原先从山月居抬出去箱子进来,她走陈妈妈面前探问道:“祖母可有说什么?” 陈妈妈拍拍沈皓月的手,慈祥地笑着道:“姑娘宽心,也是凑巧,老夫人刚还生气,回到上清斋就收到安阳王妃的信,说过两日一家子就到长安了,老夫人正高兴呢,这两箱东西的事也就放下了。” 第四十八章 半分讽刺 沈皓月回想前世,她在逃跑路上遇到的李域,算一算时日,也就是这几日,安阳王府的一场火并没有阻止李域进长安城。 安阳王府还在修缮,安阳王一家到长安住哪里呢? 安阳王妃既然写信给祖母,沈皓月有个不安的猜想,思来想去一晚上没睡好。早上简单和了几口粥到上清斋给祖母请安,事实确如她的猜想发生。 上清斋里,长婶和三婶都在,苏夫人也在,沈皓月来时他们就已经在商量怎么布置怡园了。 怡园为三叔所有,三叔娶了三婶之后跟着老丈人学了不少经商门路,自个做生意财运亨通,赚了不少银子,就在沈府旁买了 一块有沈府两倍大的地,建成怡园。 怡园与沈府一墙之隔,这一墙上凿了个门,美其名曰父亲还在不分家,但怡园中奢华与沈府清淡全然不同,判若两个府邸。 沈皓月今日才知道前些日子她帮祖母写信给安阳王妃后,安阳王妃回信了,他们回长安的日程只推迟几日,请祖母帮忙寻一处府邸,安阳王府未修缮完之前,他们先租赁府邸住着,祖母把此事交给三婶,三婶思来想去,不能放过这次与王妃拉近距离的机会,自个的怡园若住过安阳王一家,日后同那些官家太太说起来,多威风啊! “母亲放心,我让三爷把东院腾出来了,高 价新买了八个下人,那些下人可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嬷嬷教过的,贵着呢,顶会服侍人,不输王侯府上的下人,王妃一家一定住得舒心。”沈家三夫人方氏逢喜事满面红光,声音也洪亮。 沈皓月向祖母请安,沈老夫人看到她,脸就冷下来了。 “来了!坐吧。”沈老夫人端坐着,“你小娘被休,你爹被老爷催着去处理张家了,而今二房没个做主的,我瞧着你昨日倒是很神气,当得住二房的家。” 祖母的话里半分讽刺,沈皓月是听出来了的,昨日祖母失了祖父的信任,又失了钱财,沈皓月早做好了被祖母教训几句的准备。 “祖母抬 举皓月了,当家须顾虑许多,皓月哪有祖母的能干,操持偌大个沈家。”沈皓月恭维道,老人家嘛,要哄一哄。 沈老夫人知道自个孙女说的场面话,不过听着也顺气,再则昨日皓月揪出了张氏这个吃里扒外的,也算得上功劳一件,面色缓和了些道:“想你来你也听说了,安阳王一家要借住沈府,这事办得好,沈家满门都沾光,断不能让你三婶一人出钱又出力,我同你长婶和三婶商量了,大房和二房各腾出五十两给三房,你爹可有把二房的钱财交给你?” 昨日才休了张氏,今日爹都出门了,哪里来的时间交代,沈皓月猜到祖母明知 故问的心思,肯定还是惦记着她手里那两箱玉石金银。 “二房钱财自然等爹娶了续妻再交给继母的,”沈皓月道,“现今着急要二房出五十两银子,从皓月这里出就是了,爹这几日忙,皓月也不好去叨扰他。” 沈老夫人满意地点头,三夫人方氏大声道:“不过五十两,长辈还在,哪有拿小辈银子的理,我先填上,什么时候二兄空了,再给就是。” “亲兄弟明算账,纵使你银子再多,也没得给老二填银子的道理,二房又不是没有!你收起你那摆阔的心。”沈老夫人训斥道。 方氏的笑容僵在脸上,疑惑发懵,怎的自己花银子还不讨好了? 第四十九章 沈家三房 沈皓月忙了一天,与常氏分好铺面庄子的账本,又把自己手上的账本翻看了一遍,就到了深夜,又想起安阳王妃一家要沈家借住的事。 祖父祖母和两位婶婶都很赞同安阳王一家借住,此事并无还转余地,不过好在他们一家住在怡园,日后尽量避免见到李域就是了。沈家与安阳王一家交集多些也有好处在,若这一世沈家被抄家的劫难还会重来,届时至少能多一方寻求帮助。 前世沈皓月在李域的园子里三年,三年后她死于中毒,死后魂飞到沈家就看到抄家,这样算来,如沈家还有这个劫难,那必然是在三年后,她一定要在之前想办法改变沈家的命运。再则,苏氏母女虽然能联合郭尚律低价买下沈府,但他们绝无能耐扳倒沈家,前世她也没听苏氏母女提及过沈家抄家的原因,三年期限 内她要查清楚到底是谁要害的沈家,做好防备。 沈皓月这厢苦思怎么能不跟李域有接触,三房就在想着怎么能多跟王妃一家套近乎。 三房夫人方氏忙了一日,东厢院子里小到花草摆放,大到奴才分配,全都过问了两遍才安心回了后院堂屋。 堂屋里,沈家三爷正听着小妾唱曲,闭目晃头,手持一杯美酒,跟着曲调哼着,好不惬意! 方氏还没迈过门槛,一听到这莺莺切切之音内心就腾起一团怒火,提起裙摆大步走进屋里。 “别唱了,别唱了,唱什么唱!”方氏对沈三爷妾室吼去。 妾室吓得赶紧闭嘴,退到沈三爷身后。 沈三爷睁开眼瞥了方氏,放下酒杯,挥手让妾室退下了。 “我成日为安阳王一家子来住的事忙上忙下,一天连口水都没喝,三爷倒还有闲心在这听曲,”方 氏抱怨道,没等沈三爷说话,她又警示道,“我可跟你说啊,安阳王一家子住在这里期间,你那些小妾,都老实在西苑待着,不许出来,莫让王爷王妃看到了,误以为我们家是什么家风不好人家。” “你自个揽下这篮子事,现下累了,又抱怨,当初何必答应母亲?”沈三爷自个吩咐婢女端来茶水给方氏,他在沈家不受重视,娶了方氏后,方家人待他不薄,方氏看着彪悍实则心地是好的,是以家宅内的事他都由着方氏处置。 方氏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水,水端着没喝,着急委屈地说:“我还不是为了沈家,为了三爷,为了仲恒,为了皓云!三爷做航运的生意,难免与官府打交道的,安阳王可是圣上的亲弟弟,再则仲恒大了,成日只知外出鬼混,读书上半点耐心没有,这不得给他找些 出路。” 沈家三房沈睿有妻方氏,妾数名,子女也多,方氏嫡出只有一子一女,沈家二爷成亲晚,三爷又成亲早,三房嫡子沈仲恒与二房嫡女沈皓月撞了个同年同日生,嫡女沈皓云比皓月小了一岁。 “我的生意关系早就打点好了,仲恒日后也自有出路,你操什么心,我看你是为了面子,”沈三爷笑着直白道,“那安阳王一家来怡园借住,你日后也能在那些官太太面前显摆好些年吧。” 咚!方氏手中的茶杯撂在桌上。 “我同那些官太太们来往是为了谁?难道是为了我?还不是为了老爷,为了仲恒,为了皓云?” 沈三爷抠耳朵,这话他可听了十几年了。 方氏扭着身子直面向沈家三爷,“就不说老爷与仲恒了,皓云可是我的心肝,一听安阳王要来长安,长房和苏氏都打听了安 阳王家的世子,可见世子又多抢手,我腾出东厢院子来借给安阳王一家住,我们皓云可就是近水楼台了!” “近什么?”沈三爷无奈地笑,“我的夫人,你可真钱多人胆大,安阳王世子,我们皓云可配?她爹我无权,她娘你无才,她自个脑袋还不好使,配世子?你怎不送她进宫选秀呢?” 方氏啧一声,“三爷,你怎能这么想,圣上都多老了。” 沈三爷被噎得想笑又说不出话来,缓了半晌才道:“我可给你提个醒,这事你已经接了,我也没办法推脱,但你安分些,别给我惹麻烦,出大糗!” 方氏一双眼盯着沈三爷,心里就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搞好,让她男人认识到自己小瞧了她! “唉,唉唉!”沈三爷感觉不对劲,“夫人,算我求你,你安生点。” 方氏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第五十章 沈家大房 方氏想得没错,长房夫人常氏也惦记上了安阳王家世子,从上清斋回去,就把女儿沈皓霜叫来叮嘱,又拿出不少银子给女儿置办衣裳和首饰。 沈家大爷沈维只娶妻常氏,十多年并未纳妾,长女沈皓雪已出嫁,嫁的郭国公府嫡子郭尚礼,长子沈伯源十岁为祭酒看中入了太学,长子长女皆出众,常氏便少不得对二女儿沈皓霜更加看重。 沈家大爷从外头回来,就看到常氏在吩咐绣娘带沈皓雪去量身段做衣裳。 “夫人今日有何好事?”沈大爷走进屋里问。 常氏见沈大爷回来,赶忙叫婢女去取温水和帕子,接过沈大爷手里的笼 冠,关心地问:“夫君可饿着累着?改赋税怎这般累人,夫君都三天睡在户部了。” 沈大爷坐下累到一声长叹,“圣上亲自吩咐的,盯着此事,半点不敢含糊啊。” 常氏从婢女手里接过温水中拧出的帕子给沈大爷轻柔搽脸,并着把昨日二房和安阳王一家借住的事都大概说了一遍。 “我那二弟,哼,”沈大爷讽笑一声,“父亲母亲废了多少心思给他挑的一门亲事,李家嫡女,他不知道珍惜,可折腾吧,闹到而今这样,也是他自找的,不过你说皓月揭露的她继母的事?那孩子看着像她父亲一样木讷,竟有这本事?” 常氏 侍候沈大爷擦洗,换下衣裳,又叫人把热着的饭菜端来。 “那孩子一直在山月居,我也不常见,之前还听说没娘疼,连下人都敢欺负,谁成想,昨日她揭露张氏变卖她娘的嫁妆,私吞沈家银子接济娘家,字字珠玑,饶是他爹想糊弄保张氏,也没能抵住她一步步摆出让张氏无法翻身的证据,不得不休妻,我看这孩子胆识倒像老太君。” 沈大爷扒着饭,有意思的一笑,不屑道:“没想到二弟还能出个有能耐的女儿。” “早些时候,她来与我分她娘的嫁妆,我瞧着她对看账本也在行,小小年纪,倒像是比我这个长辈还稳重。 ”常氏不禁担心,日后分家,二房没那么好对付了。 “她娘那些嫁妆夫人只管维持现状就好,我们不要分文,免得日后二房发难。”沈大爷叮嘱道。 常氏点头:“是了,若不是父亲吩咐,皓月又是老太君的外孙女,我也不想摊这么个事,你是没见,那日老太君甚是维护皓月,日后瞧着老太君的面子上,咱不能忽视皓月。” 沈大爷也同意常氏的说法,“老太君回来几日,圣上一再赏赐府邸良田,老太君虽卸甲了,李家军还在,这层关系确是要看重的。” “家里的事妾去打理就好,夫君不必操心。”常氏又给沈大爷添了 一碗米饭。 沈大爷想起方才的绣娘,问常氏道:“也不是逢年过节,怎单独给皓霜添置衣服?为夫可有份的?” “妾年初才给夫君置了两身衣裳,夫君倒是忘得快,还与女儿争宠了,”常氏捂嘴笑了道,“皓霜到年纪该选夫婿了,自然要多置办些衣裳首饰的,大房虽没得三房阔绰,却也不能委屈女儿。” “夫人想得周全,”沈大爷赞同道,想起安阳王一家要来暂住的事,串联起来一想,明白了自个夫人的用意,“莫不是夫人想皓霜与安阳王家世子?” 常氏含笑点头,沈大爷思量片刻,才道:“望皓霜能有这个好命吧。” 第五十一章 木炭铺子 沈皓月接手的铺面庄子有西市的两间铺子,临江阁和丰县的庄子,庄子暂未到收租之际,派玉枝去查看下情况就成,其余两间铺子和临江阁,沈皓月则亲自去察看。 西市的两家铺面连在一起,一间是租给了卖糕点的,一间租给卖木炭的。 木炭铺子就是张氏她爹要卖掉的,店主瞧着今年夏日就比往年热,想着冬季自然也会热一些的,木炭生意比往年不好做些,东家若要卖掉铺面,他刚好不做这门生意了,还不用提前退租赔租金,谁知道这几日铺面好像又不卖了。 沈皓月到木炭铺子时店家正无精打采的坐在铺子门口仰椅上闭目摇扇子,铺面门口人来人去,没一个人进去铺子里。 “店家 ,木炭生意不好么?”沈皓月问道。 店家以为来了客人赶紧起身,看到沈皓月就认出她是前几日带人来抓张进的沈家三姑娘,虽说被她坏了铺面转卖出去的好事,可她毕竟是东家的人,店家客客气气地笑迎道:“三姑娘怎来了?这天气热,估计到冬天也冷不到哪去,木炭掉价都没人买,你瞧我这生意差得,租金都要赚不到了。” 沈皓月走进木炭铺子里,不少木炭整齐罗列在铺子里,看迹象是没动过的。 玉蝶捂着鼻子,见沈皓月越走越近那堆木炭,上前扶住沈皓月胳膊道:“三姑娘,你瞧瞧就好,可莫上手,脏得很。” “店家就囤了这些货?”沈皓月打量着木炭问。 “哎哟,不少 了,三百多斤,后院还有一些,今年这天,小的不敢备多了货,”店家说着又犹疑着问,“不知这铺面还卖不卖的?” 沈皓月听出店家不愿继续做这木炭生意了,她故意问:“怎的?店家想买下这家铺面?” 店家连连摆手,“哟哟哟,三姑娘高看小的了,小的哪有钱买铺面,做这个生意不过养家糊口罢了,而今眼看着这生意不好做了,只得另寻他路,家里老妻养病,幼子读书,多得是地方要用钱。” “木炭本就赚的是冬季这一季的钱,天已入秋,将将要到生意好的时候了,店家舍得不做这生意?”沈皓月问。 “不好做,今年不好做,三姑娘瞧的这些炭还都是年中进的货,没卖出去 多少,看这天都入秋了还热得喝凉水,入冬了也比不得去年好卖,可铺子在这,若想做冬日的生意就得再囤货,囤少了拿货价贵没赚头,囤多了卖不出去就亏在自个手上,真难啊。” 瞧着店家唉声叹气的,沈皓月才提出:“店家若不想租铺面就罢了,正巧我想做一门生意,就用这个铺子做吧,店家退租就是,下个月就不用付房租了。” “三姑娘说的可是真的?”店家诧异地问,“三姑娘可做得主?” “这铺面本来就是我家姑娘的,那张老头不过沾了她女儿的光收了几年的租罢了!”玉蝶鄙夷道。 “这,小的谢过三姑娘!”店家欣喜道,“小的这两日就把这批木炭处理了,给姑娘腾 出干净的铺面来。” “你这批木炭打算如何处置?”沈皓月问。 “所幸不多,再便宜些贱卖了,只要够便宜,还是有人要的,再余下的,拖回家去屯着用个一年半载也成。”店家解释道。 沈皓月缓步走到后院,这间铺子后院宽敞倒是适合堆放木炭的,沈皓月看着墙下堆积的木炭,想起跟着李域的第一年,突然有一天寒风大作,没过多久就下起了大雪,雪不过半日覆盖了整个园子,园子在半山腰,上山的路被雪堵死了,东西送不上来。 雪下两日后,园子里的干柴木炭都用完了,她冷得躲在棉被中瑟瑟发抖,下人们都窝在一处墙角暖和些,那一天,她几乎以为自己和下人们要一起冻死。 第五十二章 那场大雪 那场大雪继续下着,沈皓月冷得毫无知觉,吩咐下人们砍了书桌柜子烧来取暖,如此才又抗过去三天,到最后园子里能烧的东西也烧得差不多了,食物也没了。 沈皓月好些天没有洗漱,蓬头垢面准备同下人们去山里猎野味,那天天终于放晴,李域骑马到园子门口,来送木炭和食物,看到跟在下人们后面扛着箭矢正要去山上的沈皓月,他竟然恶趣味地放生大笑起来。 这一年的冬天是长安城最严寒的冬天,后来沈皓月从下人们口中得知长安城木炭少,富人高价抢炭导致木炭价格一再升高,不少穷苦人家没有木炭,冻死者数百。 沈皓月收回思绪,对店家道:“不必贱卖了,就以店家买入的价格卖给我吧,这家木炭店,我会继续经营下去,不知店家可 愿做铺面掌柜?工钱就按市面价,自不会少你的。” 店家一听,不但不用亏本,还得了个活计,喜不胜收,连连拱手弯腰道谢:“三姑娘大恩大德,小的必定全心全意做好这铺面生意,报答三姑娘恩德。” 沈皓月跟常氏分铺面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要这家木炭铺子,既知道今年冬日会是寒冬,再则大多木炭店家都预计冬日不冷没有备足货,现在她就可以以低价购入大量木炭,待冬日高价售出,能稳赚不少银子,也可以顺势取得祖父和父亲信任,拿回娘其余的铺面庄子。 “听闻店家长子和老二都是烧炭的?”沈皓月来之前已叫玉枝查探过店家的情况,这位店家名叫高六,年轻的时候烧木炭,年纪大了就经营木炭铺子,虽说年纪大脑子没那么灵光了, 胜在对熟悉这行业,家中三个儿子,除了幼子在读书外,老大老二也都做着烧炭的活计,要采买炭,也有人脉来路。 “是了,小的这铺面勉强支撑到现在,也是因烧炭的老板看在小的儿子面子上,低价供炭给小的,他们都在丰县烧炭,能吃苦肯干活,一年也赚得不少,本想让小的在家中务农,他们出钱养小的那生病的老妻,可小的那老妻的病好不了,常年靠药续着,还有幼子要读书,哪里能常年找老大和老二要钱,要多了,怕他们媳妇不高兴。”店家不好意思道。 “孝顺爹娘是为人子的本分,店家多虑了。”沈皓月没想到店家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他操劳一辈子,到老了也不忘处处为子女着想,是一位好父亲。 “小的也不是店主了,三姑娘叫 小的一声高六就行,”店家还一直拱着手,“孩子孝顺是本分,爹娘为孩子着想不也是本分,不然生他们做什么,他们命不好,跟了我这个穷爹,我若还不为他们着想,那真真还不如不生他们,或许他们还能投胎富贵人家。” 爹娘为孩子着想也是本分吗?沈皓月闻言强压下心升的一阵酸楚,对高六有了几分敬意。 “皓月毕竟是小辈,怎能直呼其名,就叫您高掌柜吧,”沈皓月命玉蝶取来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递给高掌柜,“做生意还是字据清楚得好,这是高掌柜的聘书和铺面转让书。” 高掌柜拿着聘书犯难道:“小的算账还行,只是字认不得几个。” “不用着急,高掌柜可以将聘书拿回去给幼子看,铺面转让书上算好囤货要卖多少钱,签好了 字,过两日再去临江阁找我便是。”沈皓月走出木炭铺子,她本就看重的是高掌柜对木炭的熟悉和采买木炭的路子,至于他能否认字不重要,只要诚恳,可以打理好店铺就成。 高掌柜连连点头答应,站在铺子门口送沈皓月离开。 沈皓月的马车从西市出来,径直到了临江阁,她下马车进临江阁正遇上从里面出来的男子,隔着帷帽的纱巾,沈皓月只看到那男子身形,可与他擦肩而过时,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回头望向男子,那男子正巧也回望。 风拂起纱巾一角,他们视线刚好相撞,男子双目清明,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好似认识她一般。 沈皓月只觉心口猛然一紧,下意识转身就,快步离开他的视线所及之处。 李域,他怎么独自一人在长安? 第五十三章 何为怜香惜玉 “皓月!” 沈皓月还在怔楞当中,被李君歌一把抱住。 “祖母说你这几日肯定很忙,让我别去沈家打扰你,我想着就来临江阁看看,没想真的遇到了你!”李君歌拉了沈皓月就往楼上雅间去,“我有好些事情要跟你说。” 沈皓月惊讶,她与李君歌是表姐妹,可打小就没见过,最近才见了两次,话也没说几句,怎这位表姐同她如此熟络。 李君歌拉沈皓月进了雅间,关上门就问她:“安阳王一家是不是要住去沈家?” 沈皓月点头,不知道李君歌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莫不是她三婶的大嘴巴已经宣扬到全长安城名门都知晓了? “ 果然,探子的密报没错。”李君歌一拍桌子,坐下愤慨道,“他们还是来长安了!” 沈皓月坐去桌边,好奇地问:“君歌表姐,你用李家军的探子打探这些小事,如此大材小用,外祖母许可?”沈皓月差点没说不务正业。 “这怎么是大材小用,圣上给祖母的信上说,安阳王一家回了长安,就要赐婚我和李域那厮,攸关我这个李家后人的后半生,我可不得打探清楚,”李君歌面露烦躁,“竟然一把火烧了王府都没能让李域晚几年来长安。” 沈皓月沉浸在震惊当中,圣上要赐婚李君歌与李域? “我还想着他推迟个一年半载来长安, 届时我已找个俊俏公子生米煮成熟饭了,圣上再想赐婚也没法子,还是那把火放得不够大!”李君歌颇为失悔道。 沈皓月当初还以为是外祖母因什么要事派君歌表姐放火烧安阳王府的,没想到是君歌表姐自己所为,而且还是因赐婚。 “你别不说话呀,快给我出出主意,安阳王一家是不是还有个三五天才能到长安,要不我这就去外面挑一个俊俏公子煮熟饭?” “别,君歌表姐三思后行。”沈皓月忍不住笑,哪有她这样把婚姻当儿戏的,再则,李域已在长安了呀,方才他们应该都在临江阁里,竟然没撞上? “再三思,我都要嫁给李 域了!”李君歌倒了一杯茶喝下,继续对沈皓月道,“你都不知道,李域那厮长得人模狗样的,心思可坏了!” 沈皓月怎不知,他表面平和,最多给人的感觉就是淡漠疏离而已,实则内心黑暗,奸诈狠毒! 上一世,李域有时会在园子里住上十天半月,公务也就在园子里处理,有一次他就在园子的莲池边吩咐手下去暗杀一名副将,沈皓月犹记得他当时说:“既然找不到证据就暗杀,他贪墨军粮能让人找不到证据,我自然也能杀人不留证据。” 当时沈皓月就在莲池旁的竹藤椅上憩,睁眼正看到李域看着莲池中的锦鲤道:“记得一刀一 刀的刮,没痛苦两个时辰,别让他死透!”就好像那条人命不过是他脚下一只蝼蚁一样轻淡。 沈皓月也曾不想被李域就这么拘在园子里,想过要逃跑,可她还没想到逃脱李域魔爪的法子,就中毒而亡了。 李君歌愤懑地对沈皓月道:“我遇到李域的时候才将将十四,也不懂什么人心叵测,他长得好看,我就喜欢,跟在他后面,他表面不说什么,背地里竟然设计害我掉进沼泽里,若不是有人路过将我从沼泽里拉起来,我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就这事,我能恨他八辈子。” 沈皓月一听,这确实是李域能干出来的事,他不知怜香惜玉为何! 第五十四章 促成这幢婚事 沈皓月一面想促成这幢婚事,如此李域更不会与她有瓜葛,一面又不想君歌表姐嫁给李域,于婚姻而言,李域断不是良配。 “圣上属意赐婚你与李域,该是为了拉拢李家军,稳定云中郡,此事恐怕外祖母都不好推脱。” “是呀,”李君歌很无奈,“未免圣上疑心李家军,祖母与母亲都同意这门婚事,安阳王也是答应的,不然怎会听诏入长安!” “这就不好办了。”沈皓月也没法子,没人能强迫李域做任何事,他都已入长安,看来是也同意娶君歌表姐的。 “我才不嫁李域!”李君歌猛地站起,离开雅间,“我这就去找个郎君煮熟饭!” 这下沈皓月没拦,只觉好笑,李君歌这架势哪里是去找郎君的,分明是去打仗的 。 “姑娘,君歌姑娘要去抢别人的饭吗?”玉蝶从外头进来雅间。 沈皓月笑了摇头,猛然想起,此时圣上赐婚李域与李君歌。 上一世,沈皓月一直不明白为何李域要一只将她当外室藏在园子里?他一个世子纳个妾很寻常,再则,她从未被救起开始告诉李域的就是假身份,李域应当不是顾及沈家,原来他是惧于圣上与李家。 李家男子娶妻不纳妾,李家女子嫁人后夫君也不许纳妾,这是李家的规矩,当年她爹是买了张氏为婢女,偷偷把张氏的肚子搞大了,才以她娘三年无子为由纳张氏为妾的,李家没人在长安,她娘只得忍下这苦楚。 圣上赐婚李域娶李君歌,李域就不能拿纳妾,只能养她在外头,这样一想,沈皓月更 觉的李域不是良配,她得想法子帮君歌表姐推了这门亲事。 玉蝶将店里一名厨子、两名伙计及一名掌柜领来了雅间,临江阁除了张二爷,人工就是这四人。 那天拦住沈皓月的店小二,一见到沈皓月,噗通一下跪地,磕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对三姑娘不敬,求三姑娘大人有大量,饶过小的!” 玉蝶嘁一声,嘲笑道:“我就说你狗眼不识主人吧。” “玉蝶。”沈皓月抬眼瞥向玉蝶。 玉蝶不情愿地抿嘴,又补上一句:“这人那日羞辱三姑娘,奴婢看不过去。” 沈皓月并没有还介意当日被拦的事,对那店小二道:“你且起来,我不是什么跋扈的主,之前的事不计较,日后你只管好好做事,事做得好就 留在临江阁,做不好我自会换人。” “谢,谢过三姑娘。”店小二站起来,自个报上名来,“三姑娘,小的叫王招财。” “噗!”玉蝶没忍住笑了出来。 王招财瞧着气氛缓和了些许,赶紧讨好道:“小的这名字好,干活也卖力,日后三姑娘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小的肝脑涂地。” “你上过学?”沈皓月问道。 “上过,小的娘还想养出个状元呢,可小的不喜欢憋在屋里读书,就喜欢跟人打交道,读了几年书,就没读了,做店小二多有趣。”王招财说起来满脸精神。 “倒是人各有志。”沈皓月道,王招财人机灵话又多,确实适合做店小二,另一个店小二就老实安分很多。 “你这一张嘴,消停点,”掌柜章成将账 本呈递给沈皓月,“三姑娘,这是近三年的真实账本,张二爷打理临江阁后就不让小的碰账本了,小的私下记了这几本账。” 沈皓月接过账本道:“章掌柜还是娘在世时招进临江阁的,在临江阁快十年了,章掌柜为临江阁费心了。” “这都是小的该做的,这些年张二爷处处为难小的,可小的受过先夫人的恩,就怕他把临江阁糟蹋没了,忍着刁难,也要守住临江阁,”章掌柜说着眼眶都要红了,“小的终于盼来了三姑娘。” “日后临江阁也要章掌柜多费心了。”沈皓月收下账本,张二爷贪墨多少银子她都收不回来了,这账本于她实则没什么用,现今她对临江阁不甚了解,今日只是来认认人,日后临江阁暂时让章掌柜管着。 第五十五章 别惹着他了 沈皓月只问了些日常做什么之类的问题,就放四人去干活了,王招财出雅间没多久又走了进来。 “三姑娘,有一事,小的以为您该知道。”王招财一副探子呈报密信一样慎重的样子。 沈皓月正吹着茶沫子,觉得这人颇有意思,随意道:“那你说说吧。” “三姑娘答应张二爷出一百两银子后一日,有人送来了一百两银子,告诉张二爷他替三姑娘出了,叫张二爷别再管三姑娘要银子,可后来三姑娘的婢女再送来八十两银子,张二爷也收下了,”王招财说完,嘿一声,“这人忒不要脸了。” 那 日玉枝只当了八十两银子送来临江阁,张二爷并未再催二十两,沈皓月还想着张二爷怎的是突然有良心了?原来是有人送了银子过来。 沈皓月思量一番,猜想大概是许长庚送来的,不知许夫人是否知道这事? 玉蝶把这间雅间收拾了一番,以后沈皓月会常来临江阁,她一个姑娘不好在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堂处理事务,这个雅间以后就专给她用。 从雅间出来,沈皓月刚好撞上在旁边住着的几位考生,其中一位正那日义正言辞的声援沈皓月,身着洗得泛白的灰麻布衣的考生。 这位考生一眼就认出 了沈皓月,拱手作揖道:“三姑娘,宋某前日曾与几位同窗上沈府拜谢,只是沈家家丁道姑娘不便接待外男,并未见到三姑娘,有幸得沈老亲见,宋某已将谢意告知沈老。” 祖父身边的小厮有来告知过沈皓月此事,不过沈皓月这几日忙,也没放在心上。 “皓月所为不足挂齿,诸位不必挂谢,望诸位潜心备考,金榜题名。”沈皓月颔首行礼。 “三姑娘!”考生中一人突然叫住沈皓月。 沈皓月转身看去,那考生慌忙跑进雅间里,又慌忙跑出来,手里抱着一卷画,跑到沈皓月面前,面红耳赤, 结结巴巴道:“三……三姑娘,我我我,作画一幅,请……姑娘,我心……心念姑娘,等等等来日高……高高中,必登沈……” “皓月已定婚配,”沈皓月不想此人说出日后会难堪的话来,也不愿他再多想耽误科考,果断断了他的念想,“皓月感谢公子好意,不过皓月既已有婚配,不适合收公子之礼。” 沈皓月屈膝福了一礼,转身走下楼。 握着画卷的公子满脸不甘,咬着牙几乎要落泪,这世间有什么比遇上佳人却为时已晚更让一个才子痛心疾首的呢。 一众考生也颇为叹息,不知何人有福 与三姑娘定了亲?亦有考生上前安慰送画卷的公子,叫他好生考试,金榜题名后有的是佳人,只有一身灰麻布衣的宋维没有言语,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沈皓月离去的背影。 “怎的?宋兄也属意三姑娘?”旁边有人打趣道。 宋维正色道:“你而今所住所用皆得惠于三姑娘,怎还能生半分辱没三姑娘的言语!” 那人脸上笑意顿时崩塌,也不知作何解释。 宋维不再多言,转身下了楼。 有人小声劝刚才那人道:“以宋兄才华,此次必定高中榜三,前途不可限量啊,你可小心些说话吧,别惹着他了。” 第五十六章 君子一诺如海如山 已入长安的科考考生就是一只脚迈进了朝堂大门,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是以每到科考之时,有女儿的人家无不盯着考生的,更有甚者叫媒人打听一番谁才学好,谁最有可能高中,没等开考就先说亲,免得放榜之后,抢不到高中的考生,如此一来,有关考生的八卦也就流传得很快。 沈皓月昨日才拒绝了那位赠画的考生,今日遍长安城都知道了沈家三姑娘已有婚配,伤了一位才子的心,更有好事者几番打听,终揭晓与沈家三姑娘结亲的人是许家公子。 “她这一闹,遍长安城人都知她与长庚定亲的事了,她这安的什么心!”许夫人生气 道,她好不容易才以科考为由让白家晚些送白清颜来长安城,这眼看着要科考了,白清颜也要来长安了,现在长安城都在传长庚已定亲,这要事被白太守知道了,恐怕会断了要长庚做女婿的打算。 许老爷刚下朝就被许夫人拉着念叨,叨得头疼,“皓月侄女因传承她娘的规矩,惠助考生,朝中同僚都知晓了,颇为好评,有些同僚都在打听她的事,准备为子上门提亲,她能有什么心?沈家门第颇高,她可是沈老爷的嫡孙女,又不是非你儿子不可!” “我儿子也不是非她不可,”许夫人反驳道,“有那么多人相中她,让她去挑好了,我 儿子另有良配。” “母亲!我的良配只有皓月妹妹!”许长庚从屋外走进来。 许长庚在屋外就听到他母亲的声音,他今日外出听到考生讲述昨日皓月妹妹的事,知道皓月妹妹没有忘记他们的婚约,还十分笃定地因婚约拒了他人,他高兴地跑回来想要母亲去沈家见见皓月妹妹,顺道与沈家长辈提及婚约的事,没成想回家就听到他母亲并不打算认这门亲事。 难怪这些日子他催母亲去沈府拜访,母亲都推脱了,安抚他先考取功名,再上门拜访更受沈家喜欢。 “母亲,我其他事都可顺着你,可娶妻这一事我要自己做主,我只想娶皓月 妹妹。”许长庚道,从小他就告诉皓月妹妹,长大了他要娶她为妻的,君子一诺如海如山。 “长庚,你听为娘的,清颜容貌不错,家世比皓月更好,娘是为你着想……” “母亲不必再说,”许长庚不想再任母亲耽误他与皓月妹妹的婚事,来长安城这么些日子他还没去沈府拜见,若沈家人也并不属意他,他去晚了岂不是给沈家人机会为皓月妹妹另择郎君,“请母亲准备去沈府的上门礼,明日去拜访沈家,重提我与皓月妹妹的亲事,如母亲不去,我自己去。” “哪有懂礼数的人家,自己去提亲的!”许夫人急道。 “母亲,你从小 教导我尊礼重道,信守承若乃君子之道,我与皓月妹妹已有婚约,皓月妹妹尚守诺,我若还有他心,岂不连皓月妹妹都不如,若是这般,我还配为男子吗?”许长庚高声道。 许夫人错愕,她儿子从来孝顺,不曾跟她说过一句重话,现在竟然对她吼。 许老爷瞧着气氛不对,出来打圆场道:“夫人,我早就说过悔婚不妥,而今同僚们也都知道了沈许两家婚约,你若还想与白家结亲,那可真有损许家名声,毁儿子前途。” 许夫人委屈地落泪,“我不也是为了许家,你们都不理解我的苦心就罢了,还给我安罪名,我这是什么苦命啊!” 第五十七章 回到家中已过酉时 沈皓月从临江阁回到家中已过酉时,二房院子很是寂静,主子都不在,下人们也懈怠四散偷懒去了。 玉蝉正在山月居门口眺望,看到沈皓月来,叫身边的婢女去准备晚膳,自个则迎上去接沈皓月。 “三姑娘可算回来了,四哥儿从学堂回来等了一个时辰了,说是定要等三姑娘一起用晚膳,不肯独食。” 沈皓月寻常都呆在闺中,今日在外头一天,很是疲惫了,进屋里就看到沈季洲拿着一本书端坐着看。 沈季洲看书专注,沈皓月进屋走到他面前,挡住了灯光,他才抬头。 “阿姐。”沈季洲放下书,站起身拉沈皓月坐下,“玉 蝉说阿姐要打理生意了,阿姐为何要打理生意?” “阿姐接下了娘亲的一些铺面,还有临江阁。”沈皓月声音有些许疲惫,在桌旁坐下。 沈季洲跑到沈皓月面前,一双大眼一眨也不眨,对沈皓月道:“阿姐,让季洲帮你打理生意吧。” 玉蝉正领着两个婢女端着饭菜进屋里,笑道:“四哥儿打小就知道心疼姑娘。” 沈皓月目光落在两个新来的婢女身上,院子外头已经多了两个外祖母安排的护卫,怎么今日又多了两个婢女? “老夫人道不日家中就要来贵客了,各房侍候的人要安排满当,不能丢了沈家的脸面,陈妈妈到各房 数了一数,说是咱山月居缺人,便安排了两名婢女过来。”玉蝉解释道。 “改明我去谢过陈妈妈。”沈皓月在婢女端过来的水盆里净了手,这院子里真心待她的人不多,陈妈妈算是一个,寻着机会就替她着想。 玉蝉和婢女摆好碗碟,两名婢女同时向沈皓月屈膝行礼。 “奴婢苏堤。” “奴婢春晓。” “苏堤春晓,名字取得如此好,是哪个屋挪来的?”沈皓月问苏提,她们二人穿着打扮都是一样的,不过苏堤面颊比较圆润,看着比瓜子脸带着俏皮的春晓更加稳重。 “回姑娘,奴婢与春晓才进沈家,是陈妈妈买来的。”苏 堤道。 不是家生子,也不是哪房多了人送来的,关系干净很多,沈皓月更感谢陈妈妈,送两个婢女到她这来,还替她考虑周全。 “我这正好缺人,你们日后多听玉蝉的,我没有很多规束下人的规矩,只一条,既进了山月居,就一心一意给山月居办事,旁的半分心思也别放。” 苏堤和春晓同时道:“奴婢记住了。” 沈皓月刚说完话准备用晚膳,外头传来一声高喊:“沈皓月,你还我娘!” 话音刚落,沈叔铭从屋外冲了进来,看到沈皓月就上去拳打脚踢。 沈皓月没来得及防备,被沈叔铭一脚踢中小腿,腹部也被捶了几拳 。 玉蝉和苏堤眼疾手快连忙抓住沈叔铭,可她们两个女子怎么是沈叔铭这个泼猴的对手,沈叔铭挥拳几下就挣脱了玉蝉和苏堤的控制。 “沈皓月,你个臭娘们!”沈叔铭冲向沈皓月。 沈皓月下意识退后一步,这时,沈季洲一下挡在沈皓月面前,一把推开沈叔铭。 “不许欺负我阿姐!”沈季洲张开手臂护在沈皓月面前。 沈叔铭跌倒在地上,自己都没想到沈季洲能有这么大力气。 外头的护卫听到响声跑进来,抓住沈叔铭。 沈叔铭双手被压在身后,疼得呲牙咧齿,还不忘骂人:“你们敢动老子,等我爹回来了,要他杀了你们!” 第五十八章 撒谎当饭吃 玉蝉担心沈叔铭出什么事给沈皓月惹麻烦,这两名护卫是老太君派来的,只顾保护沈皓月,不怕沈家其他人,上手没个轻重。 “两位大哥,三哥儿好歹是主子,你们下手轻点。” 两名护卫看向沈皓月。 沈皓月挥手道:“松一点,扶他站起来。” 沈叔铭被两护卫架着站起来。 沈皓月对沈叔铭道:“有这两个人在,你奈何不了我,你要想好好说话就点头,我让护卫松开你,你要不想好好说话,我让护卫把你丢出去!” 沈叔铭毕竟还是个孩子,以前她娘当他是珍珠宝贝疼,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眼泪吧嗒吧嗒流,憋着嘴生气。 沈皓 月小腿隐约疼起来,扶着桌子坐下,等了片刻再问沈叔铭:“能好好说话吗?” 沈叔铭不情愿的点头。 沈皓月叫护卫放手。 谁知,护卫一放手,沈叔铭就猛地冲向沈皓月,意图推她,亏得沈皓月身边的沈季洲早有防备,挡到沈皓月面前,被沈叔铭推得倒在沈皓月面前。 护卫赶紧上前抓住了沈叔铭。 沈皓月拄着沈季洲,瞪向沈叔铭:“你可真真把你娘的撒谎当饭吃的本事学得透彻!” “不许你诋毁我娘!就是你诬陷我娘,害得去了庄子上!”沈叔铭嘶哑地吼道。 “你娘因自己犯错被逐出沈家,你找我来寻仇,是谁教唆的?”沈 皓月质问。 沈叔铭才不听,一边哭一边不听的重复:“就是你害的我娘,你还我娘来,你害的我娘……” 沈皓月没那么好脾气对这个平日里被张氏教唆着欺负季洲的同父异母弟弟善良,叫护卫把他送回自己屋子里反省。 她爹已经去处理张氏的事情两日还没回来,只怕是张氏又拉住了她爹,既然张氏还想翻天作地,那她就去敲打敲打张氏! 沈皓月叫玉蝉去请来从前张氏的心腹,二房管事之一的薛妈妈。 薛妈妈从前敢斜眼看沈皓月的,如今靠山没了,不敢再作威作福。 “主子不在,你们就镇日无事,嚼起舌根来了?”沈皓月厉声道 。 薛妈妈一进屋里头就被这样一问,吓得连忙跪在地上,今时不同往日,二房夫人被休,老爷又不在,自是姑娘做主的,这她省得。 “三姑娘明鉴啊,老婆子我可不敢乱说一句话的。” “你还不敢乱说,平日里就你最喜欢嗑瓜子说闲话。”玉蝶总算出了一口恶气,薛妈妈管着厨房,她从前去厨房领吃食,薛妈妈没少给她眼色,给山月居什么都是差的。 薛妈妈惯看不得玉蝶一个婢女镇日学着主子拿乔,反驳道:“老婆子只闲来扯些家常,怎的就不行了,又没去主子面前嚼舌根。” “看来薛妈妈很闲,那就替我去办个事,去庄子上告 诉小妾张氏,他儿子今日来找我寻仇,被我的护卫打了。”沈皓月吩咐道。 “啊?这……这如何说?”薛妈妈不明白沈皓月的意思,她瞧着沈皓月语调冷淡,怀疑沈皓月是不是只在说气话,张氏虽被休了,可二爷还在呢,怎敢自己承认打了三哥儿。 “如实说!”沈皓月道,“现在就走吧,马车也给你安排好了。” “啊?三姑娘,现在已入夜了。”薛妈妈一脸恐惧,“这路上不安生啊。” “怕什么,我叫护卫跟着你,我外祖母给我的护卫都是练家子,薛妈妈放心。”沈皓月嘴角扬起,却没半丝笑意,“来人,带薛妈妈赶马车去庄子上。” 第五十九章 许家夫人和公子来了 沈皓月被沈叔铭一脚踢得隐隐作疼,倒还能走路,只有些不受力,便也没说什么,用完晚膳还听沈季洲讲了半个时辰最近所学文章,过亥时才回寝房。 玉蝉侍候沈皓月洗漱发现她小腿乌青的一块,顿时眼睛红了一圈。 “姑娘遭了多久罪,伤成这般也不告诉奴婢,这得多疼。”玉蝉叫苏堤去拿来药箱挑了药给沈皓月上药。 沈皓月皱着眉头,“方才还没觉着,现下越来越疼了,你快别哭了,不过是没见血的伤。” 玉蝉抬袖子抹了泪,继续上药,“瞧这红肿的,哪有姑娘说得这般轻,明日还是找大夫来看看,别伤了骨头。” 苏堤放下药箱,叫,春晓去打热一些的水来,多拿几条帕子。 沈 皓月觉着这点小伤不用麻烦去找大夫,转念想起若她腿伤了,不良于行,安阳王一家到怡园也就这两日了,届时她便可向祖母告假,不去问安。 “也好,明日叫大夫来看看吧。” 春晓打来热水,苏堤将帕子放进去烫热了拧干,拿到沈皓月面前,“姑娘腿后垫上热帕子吧,会好受一些。” 沈皓月瞥到苏堤被热水烫红的手,伸手去接苏堤手中的热帕子道:“帕子给我,你的手快去冷水里冲一冲。” 苏堤心下一暖,摇头道:“奴婢从前照顾患病的娘,经常要拧热帕子给她敷身子,喜欢了,不觉得烫,姑娘的手怕是受不住,还是奴婢来给姑娘敷吧。” 沈皓月便没再多说。 苏堤在沈皓月身边 的蹲下,托着热帕子覆在小腿后面。 玉蝉知道自个主子平日小伤都忍着不说的,这回要找大夫了,只怕是疼得厉害,就更不放心了,担忧了一晚上,翌日早上,天还没亮就把苏堤和春晓叫醒了,吩咐他们一个去找大夫,一个去老夫人那里报备今日三姑娘不能去请安了。 春晓把大夫找来,正给沈皓月瞧伤口,苏堤也从上清斋回来了,陈妈妈跟了来。 “三姑娘的腿没伤到骨头,不过肿得厉害,老夫开几贴药膏,按时敷药,这几日少足行,养几日便能好。”大夫说完起身收拾药箱。 沈皓月示意玉蝉送大夫出去。 陈妈妈在门口等大夫走了才进屋里。 “陈妈妈怎来了?”沈皓月从床上下来。 “三姑娘躺着就好,莫动了脚。”陈妈妈赶忙上前扶沈皓月。 沈皓月把手伸给一旁的苏堤,扶着她对陈妈妈道:“不打紧,小伤,大夫都说了养几天就好。” 陈妈妈瞧着自己选的婢女得沈皓月喜欢,这么快就放在身边侍候,心中也欢喜。 “三姑娘这脚伤得不是时候,老夫人那里今早刚收到消息,安阳王一家今日午时就能到了,老夫人一早就去了怡园忙,姑娘腿伤的事,老身还没禀告老夫人,若姑娘的腿伤这两日能好,还是莫让老夫人知道了,别耽误了见安阳王和王妃才是。”陈妈妈压低了声音道,“大房和二房这几日都在给二姑娘和四姑娘置办首饰和衣裳,三姑娘是明白人,老身也不 多说了。” 沈皓月知道陈妈妈是为她好,可惜她要拒了这好意,“陈妈妈,皓月有婚约在身。” 陈妈妈叹气,姑娘家没了娘,就是不知道在婚事上多为自己打算,苦口婆心道:“三姑娘,不是老身说你,许家那婚约只是先夫人和许夫人口头约定,礼都没下,你何必看重,再则,老身听闻许家进长安城多日都不曾上沈府来走动,这样不看重沈家,将来也不一定看重姑娘。” “陈妈妈费心了,只是皓月……”沈皓月还没说完,外头有婢女唤陈妈妈,听声音是老夫人屋里的婢女映月。 陈妈妈走到门口,映月道:“陈妈妈,许家夫人和公子来了,正在上清斋,老夫人的意思是让三姑娘过去见一见。” 第六十章 金丝绣着鸾鸟双飞 沈皓月走得极慢,到上清斋时等她的沈老夫人和许夫人都已说了好些客套话,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各自喝着茶,面露些许不耐烦。 许长庚见沈皓月扶着婢女的手走进来,腿脚有些吃力,起身想要上去接她,可长辈都在,不合礼数,只好将将站在椅子边。 “皓月妹妹的腿怎么了?”许长庚眼中流露出担忧。 许夫人抬眼瞪向许长庚,长辈都没过问,他操的什么闲心,她瞧着沈皓月的腿,莫不是落下的病根?怎没听说过?许家可不会要一个瘸腿的儿媳。 沈皓月还没走到沈老夫人 面前行礼,侧头对许长庚微微一笑,安慰他莫要担心。 “祖母安康。”沈皓月在沈老夫人面前站定行礼,起身后又转向许夫人屈膝行礼,“许夫人安康。” 许夫人这才放下茶杯起身,走过去虚扶沈皓月,“几年不见,皓月侄女出落得越发好了,只是腿怎么了?” 沈皓月本想扶着许夫人伸过来的手,没曾想许夫人的手离她半尺远,倒不是真来扶她的,她的手侧向一边,扶着玉蝉站稳了道:“皓月昨日不小心摔了,大夫来看过,没什么大事,过几日就好。” 许夫人心下算盘落了 空,面上却不显露,仍旧和蔼地笑着道:“那就好,那就好,好好听大夫的话。” “怎这个时候腿伤,安阳王一家今日就该到了。”沈老夫人语气中有些责备之意,虽说沈皓月与她不亲近,可到底是几个孙女中出落得最好的一个,这几日瞧着也是个有主意的,她私心想着安阳王妃若看得上,虽则做世子妃并无可能,但让王妃做主牵线个如今好一点的侯府家公子还是不难的,嫁得好了,以后也好帮衬她爹和她几个兄弟。 “皓月没用,叫祖母担心了。” 许长庚心疼沈皓月一直勉强 站着,终是忍不住道:“老夫人,先让皓月妹妹坐下吧。” “我们家长庚啊,从小就把皓月当妹妹疼呢!”许夫人赶忙道,方才沈老夫人的话,她可是听懂了的,老夫人要沈皓月见安阳王和王妃,盘算着沈皓月搭上权贵人家呢,都被人家瞧不起了,他这傻儿子还上赶着送。 “玉蝉,扶你主子过去坐着。”沈老夫人指着右边离许长庚最远的椅子吩咐道,她可听懂了许夫人方才话里的意思,只当妹妹?哼,若不是当年她的傻儿媳固执,沈家嫡孙女怎会尚许家的儿子,而今许家还不愿 意了,正巧,她也不满意这桩婚事。 沈皓月没说话,扶着玉蝉的手走去坐下,她也听明白了许夫人的意思,许夫人多日不来沈府走动,她也大抵已经猜到为何,不过她想看许长庚的态度。 许长庚知晓母亲必定没那么容易转变心意,此次来早有防备母亲想拆皓月妹妹和他婚约,取来刚送给沈府一堆礼中的一个红绸布盒子,拱手向沈老夫人行一礼。 “老夫人,此礼是给皓月妹妹的,长庚想亲手送给皓月妹妹。”许长庚道,打开盒子,里面放置一把镂金柄红团扇,扇面金丝绣着鸾鸟双飞。 第六十一章 赠遮面扇 许夫人当即愣住,她没有准备这份礼品,必然是许长庚加进去的,礼品一直由下人拿着,她也没在意。 “渝西当地习俗,男子若定下婚约都赠一柄遮面扇给婚配的姑娘,扇越精致,越代表男子心意,此扇比不得工匠大家之作,乃长庚亲手制作,望皓月妹妹喜欢。”许长庚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此番前来,要沈家明白他的意思,也要断了他母亲的念想。 沈老夫人听许长庚一番话,倒是欣赏这孩子实诚,在渝西也没忘记皓月,斜眼睇向沈皓月,瞧出沈皓月一双眼里也具是欢喜,便也罢了,儿孙自有儿 孙福,她勉强不得,再则她不还有大房和三房的孙女吗? “你倒是有心,皓月就收下吧。”沈老夫人道。 沈皓月起身望着许长庚,眼中是欣喜与笃定,他倾慕一分,她便要还赠三分,这一世,她认定的长庚哥哥,他们一定要坚定彼此,相互扶持,走到白头呀。 玉蝉走到许长庚面前接过装着遮面扇红绸盒,回到沈皓月身边,将盒子交到沈皓月手里。 沈皓月端着盒子向许长庚福了一礼,“皓月早为长庚哥哥备下科考用的文房四宝,只今日没来得及带来,待回去后叫下人送到许府,望长庚哥哥金榜 题名。” 沈老夫人做个顺水人情,对许长庚道:“你不日就要科考了,好好考,待榜上有名,你父母也好来向皓月她爹提亲事。” “长庚,定不负老夫人和皓月妹妹期望。”许长庚对着沈皓月拱手行礼,抬起头两人视线相交,皆脉脉含笑。 许夫人紧咬牙关,只恨不能当着别人打儿子,咬碎憋屈往肚子里吞,面上还时不时扯着笑脸。 陈妈妈疾步从外面进来,禀道:“老夫人,安阳王一家到了。” 沈老夫人心下一喜,扶着坐塌上的桌案起身,欣喜又焦急问道:“到何处了?怎不提前来报?快叫 各房去怡园南门迎接。” “老夫人不必焦急,是城门外守着的小厮来报的,估计现下才到城门口。” 沈老夫人理了理鬓发,扶着陈妈妈的手出去之前对许夫人道:“此番许夫人来得巧,安阳王一家正好到,沈府上下要去迎接的,就不再留许夫人吃茶了。” “自然不能怠慢安阳王,老夫人去忙吧,叨扰许久,小辈也该告退了。”许夫人微微向沈老夫人福了一礼。 沈老夫人吩咐婢女映月好生送客,自个快步着急地走了,留下屋里沈皓月、许夫人和许长庚,突然安静了下来。 许夫人看了看沈皓月 ,没什么想说的。 沈皓月看了看许长庚,又看了看许夫人,打破尴尬道:“许夫人,皓月送你们出府吧。” 许夫人没说什么,许长庚赶忙道:“皓月妹妹腿脚不便,别送了。” 还没娶进门呢,就心疼起来,许夫人一肚子气,赶紧离开,走了几步见许长庚没跟上来,转头望向许长庚。 许长庚走几步又站住了,对许夫人道:“母亲,皓月妹妹腿伤在,儿子可否送她去山月居再回去?” 许夫人还不了解自个儿子,她能不答应?她不答应,他就能跟她回去?她是造了什么孽,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第六十二章 李域冷着一张脸 山月居离上清斋还有一段距离,沈府格局布置上通往各房的路大多靠墙,十分僻静。 沈皓月扶着玉蝉的手走在前头,许长庚在后面跟着她们,手里抱着装遮面扇的红绸盒子,他们就这么安静地走着,没有说话。 “皓月妹妹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许长庚后面看着,沈皓月一步步走得十分艰难。 沈皓月停下了脚步,她确实累,腿伤敷药后,或许正是药效时,更感觉到腿伤隐隐作痛,有点使不上力,只能靠左脚受力,撑着玉蝉的手,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右腿伤口作疼。 许长庚左右看去,找到一方石头,取出手帕铺在上面,对沈皓月道:“皓月妹妹,你坐这 里休息吧。” 沈皓月点头,扶着玉蝉的手挪过去坐下。 许长庚发现沈皓月出汗了,可自个没有手帕了,将袖子递了过去道:“皓月妹妹不嫌弃的话,用它擦一擦汗吧。” 沈皓月蓦地笑了,仰头望着许长庚摇头,玉蝉也忍不住笑,取出帕子给沈皓月擦拭额头细密的汗。 许长庚赧然收回袖子,是他考虑不周了。 “这里到山月居还有一段路,皓月妹妹退受得住么?要不叫人抬轿子来?”许长庚小时候经常来沈府,对这里很熟悉。 在府上用轿子,叫人瞧了去告诉祖母,不知又要惹出什么麻烦来,沈皓月摇头道:“不远了,这段路窄,也不便用轿子。” 许长庚 怕沈皓月走路腿太疼了,可沈府上他也做不得主,瞧着四周都没有人,他蹲下道:“皓月妹妹,我来背你。” 沈皓月看着许长庚的背愣了一下,旁边玉蝉掩嘴笑:“许公子可真疼惜我家姑娘。” 许长庚双颊染红,见沈皓月不动,他以为她是担心他背不动,对沈皓月道:“皓月妹妹放心,我在渝西时经常跟着工匠去山中采石,背的石头可比皓月妹妹重多了。” 沈皓月回忆,从幼时到而今,真心待她好的男子,唯有许长庚,小时候他什么好的都要收着,等到沈府来再给她,多年后他的心意依旧未变。 “长庚哥哥,这于礼不合。”就是因为难得,沈皓月更要珍惜 ,她不愿在与他相守前出事情。 许长庚站起道:“没人看见,就算有人看见了也不打紧,我从小就背皓月妹妹。” 沈皓月小时候惫懒,走一段路久了就喊累,李氏常训诫沈皓月,沈皓月便再不敢对李氏撒娇要抱,可许长庚在身边,她就肆意许多,一说累了,许长庚就会背她。 天上掉下几滴雨,沈皓月抬头看向天空,一团灰淡的乌云飘在空中。 “我们赶紧走吧,要下雨了。”沈皓月起身道。 许长庚将手中的红绸盒子塞到玉蝉手中,一把抱起沈皓月。 沈皓月低声一个惊呼,已被许长庚抱着,连忙四下瞧去,确认没有人才回头对许长庚道:“长庚哥哥,快放 我下来。” “你腿伤在,走回去,只怕要淋雨的,”许长庚说着,抬腿就走,“我抱你回去,快些。” 玉蝉紧张地跟着许长庚,目光不停地四下打探,唯恐有人看到,好在大部分人都去了怡园迎接安阳王一家,沈府现下没什么人。 许长庚走得快却很稳,沈皓月感受到背后的手臂,紧实有力,许长庚的脸近在眼前,他瘦了很多,下颚线清洗,鼻梁高挺,再不是小时候那个肉乎乎的样子。 “你是何人?唐突我三妹妹!”一声高喝传来。 沈皓月扭头看去,她二兄沈仲恒气势汹汹向他们走来,在二兄身后不远处,李域冷着一张脸站着,那双眼的视线分毫不差落在她身上。 第六十三章 隐隐不安 已到山月居门口不远,许长庚再走两步,轻放下沈皓月,玉蝉赶忙上前扶着她。 许长庚抬手向走过来的沈仲恒作一揖,“仲恒兄。” “兄什么兄,别套近乎!你是谁,敢在沈府放肆,看我不收拾你!”沈仲恒拉了沈皓月就往背后藏,戒备地看向许长庚。 沈皓月被沈仲恒一拉,身子倾斜,连着迈了两步平衡,腿伤疼得她皱起眉头。 “沈兄别伤了皓月妹妹!”许长庚焦急地提醒。 玉蝉赶紧扶着沈皓月,对沈仲恒道:“二少爷,三姑娘腿伤了,可不能这样拉扯。” 沈仲恒放开沈皓月,挠头不好意思道 :“三妹妹怎么伤了腿?” 沈皓月抬眼瞪向沈仲恒,他们排行虽有先后,可出生在同一日,沈皓月从未将沈仲恒当兄长对待,他们相处更像是好友,沈仲恒经常欠揍,很怕沈皓月瞪他。 “兄长我真该打,”沈仲恒摊开手伸到沈皓月面前,“呐,给你打,竟然三妹妹受伤了,我都不知道,三妹妹尽管打。” 沈皓月懒得理他,她更多的注意力用在感知李域的视线上,这人怎么一直盯着她。 “祖母叫众人都去怡园,你还在这,小心祖母教训你。”沈皓月想把李域当陌生人忽视,反正这一世的此刻,她还不 认识他。 “这你可错了,祖母非但不会训斥我,还会夸我,”沈仲恒抬手指向李域道,“我可把安阳王世子领回家了。” 本想当陌生人,谁知沈仲恒一下点明了,沈皓月恨不得手中有个锤头,给沈仲恒那榆木脑袋一锤子! 既然已经道明,沈皓月也没法子装不知道进山月居,对着李域福了一礼,“世子好。” 许长庚也跟着拱手行礼。 李域走近,颔首算是回应了。 “李兄不喜热闹,本还打算在外头过一夜,明日再来,我想着大家都去怡园了,这里肯定安静,就带他走这边。”沈仲恒道,又想起方才 许长庚抱沈皓月的事,“被你这一岔打得我都忘了,三妹妹,他是谁?欺负你了?” “没有,”沈皓月拉住撸袖子要打人的沈仲恒道:“他是我的长庚哥哥啊,你忘记了?” 李域刀子一样的目光扫过沈皓月,冷冰冰地落在许长庚身上。 “啊?”沈仲恒反应了片刻,看向许长庚,“许兄?” 许长庚又是一揖,“仲恒兄别来无恙。” “哈哈哈,许兄,你瘦了不少啊,怎这么高了?”沈仲恒笑着手重拍许长庚臂膀,试探到力道不小,收回了手。 “渝西走一遭,确实能练人。”许长庚礼貌道,沈仲恒同 沈皓月一般大,从小也喜欢跟沈皓月玩,知道以后沈皓月要嫁给许长庚后,沈仲恒就没少欺负许长庚,那时沈仲恒比许长庚高,没想到现在却反过来了。 沈皓月已经很注意不去看李域了,可抬眼却与他视线相撞,她立即转移视线,催沈仲恒道:“二兄还不去怡园吗?要下雨了。” “知道了,我不打扰你们久别重逢,”沈仲恒故意道,“我这就走,许兄,改日再见!” 沈仲恒同李域离开,沈皓月才松了一口气,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下总隐约不安。 二兄怎会跟李域看起来还很熟的样子? 第六十四章 必不负皓月妹妹期望 沈仲恒并未发现李域自遇到沈皓月和许长庚后面色冷了许多,还兀自跟李域介绍沈府各处布局。 “许长庚就是沈家三姑娘的未婚夫婿?”李域问道,他昨日也听说了沈皓月拒才子赠画一事。 沈仲恒没想到一向不问窗外事的安阳王世子竟也听说了他三妹妹的八卦,点头道:“嗯,先二婶给三妹妹定的娃娃亲,小时候许长庚经常来沈家,不过近好些年两家都没有走动了,二婶故去后没人再提,我还以为这婚事没人记得了,没曾想还当数的。” “可有下聘定亲?”李域问道。 沈仲 恒被问蒙了,犹疑道:“没有吧,没听三妹妹说。” 李域轻点头,跟着沈仲恒继续前行,脑中出现沈皓月方才道‘他是我的长庚哥哥啊’,握拳头的手指几声骨节脆响。 山月居中,许长庚站在院子里,仔细打探四周,从前他和皓月就在这里玩耍,一晃多年,熟悉的画面又在脑中出现。 玉蝶和春晓端来糕点和茶水放在树下石桌上,玉蝶道:“许公子,我家姑娘那还要一些时候,你且先喝杯茶。” 许长庚颔首道谢。 玉蝶和春晓又偷偷打量了许长庚几眼,嬉笑着跑回屋里去。 沈皓月正在吩咐玉蝉将前些日子买的墨纸和砚台装点好。 “姑娘,姑爷长得可真好。”玉蝶跑到沈皓月面前道。 “许公子,”玉蝉三个字着重强调,“你说话仔细些,别给姑娘惹蜚言。” 玉蝶耸了下鼻子,不服气又不好反驳玉蝉。 玉蝉装好了墨宝给沈皓月过目,沈皓月看了一眼点头,她的心思被李域带走了不少,方才李域的眼神,让她有些心有余悸,在临江阁门口遇到过一次,那次她带着帷帽,李域应该没看到她的脸,可方才李域的目光,为何并不像第一次见到她? “姑 娘可要去跟许公子说几句话?”玉蝉察觉到沈皓月神情恍惚,只以为是因为腿伤的缘故。 沈皓月扶着桌子勉强站起来。 “还是奴婢去把许公子叫进来吧,就别讲究那些虚礼了,没得姑娘腿伤更严重。”玉蝶道。 “不可,”沈皓月抓住玉蝶的手,“你跟着玉蝉这么些年,她的稳重你倒是半点没学会。” 玉蝶低头不敢说话,沈皓月扶着她的手往外走,到院子里许长庚正抬头看院子里的柿子树,见沈皓月出来,赶忙迎上去。 “皓月妹妹不用往前走了,我就站在此处说话吧。” 玉蝉将竹藤盒装的墨纸砚交给许长庚。 “上次见面匆忙,只赠了长庚哥哥一支笔,合上这里面的,笔墨纸砚齐全。” 许长庚将竹藤盒抱在怀里,欣喜得眼中都是光,“皓月妹妹放心,我一定用皓月妹妹赠的笔墨科考,考个好名次……”然后来提亲,这句话他在心里说。 “长庚哥哥,离科考只有半月了,皓月这不必记挂,你潜心科考。”沈皓月了解沈家,即便是她自己愿意,祖父祖母也不会答应她嫁给一个没有功名的人。 “嗯,”许长庚恳切地应下,“必不负皓月妹妹期望。” 第六十五章 见安阳王一家 安阳王一家到怡园的第二日,三房夫人在怡园摆下宴席,还请了戏班子来。 沈皓月坐在院中看账本,听怡园传来乐声,能想象到那边有多热闹。 玉枝从院外进来,玉蝉先看到玉枝,见她平安,赶紧叫苏提去准备热水和吃食。 沈皓月看到玉枝,不由得心疼她,她外出了几日,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许久没合眼过。 玉枝疾步走到沈皓月面前,禀告道:“姑娘,二爷回沈府了。” 果然还是沈叔铭好用,若不是派了薛妈妈去吓唬张氏和她爹,还不知道她爹要什么时候回来,她爹倒是个情种,为了张氏连公务都不顾了。 “二爷将庄子上一应用具都换了新的,给张氏也留了几个佣人,不过庄子上管事的妈妈是听命老夫人的,老夫人估计已下命 苛待张氏,二爷一走,张氏的几个下人就被那位妈妈绑了去做粗活,张氏身边就留一个婢女照看。” “祖母这次倒是明白。”沈皓月道,“张氏家里人如何?” “二爷根本没空去处理张氏的家人,是老爷命三爷私下取处理的,三爷把人都打了一顿,强压着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然后扔上船送去了南洋。”玉枝道,心下很是佩服三爷的果决。 瞧瞧三叔,这份狠绝,比她当初说的法子都省心十倍,若她爹有三叔一半的决断,也不至于靠着父辈的恩荫都混得现在这般差,沈皓月问玉枝:“张氏可知道她家里人的事?” 玉枝摇头道:“二爷估计骗着张氏,没让她知道。” “纸哪里包得住火,过些日子她还不知道,就叫人去闲话几句。”沈皓 月道,张氏间接害死了她娘,绝不能舒舒服服过日子。 玉枝将手上的包裹交给沈皓月,“姑娘要调查的市面上木炭和价格,玉枝带回来了三种。” 沈皓月让玉蝉领玉枝下去休息,又叫玉蝶拿来炭盆,研究起木炭来。 沈府旁的怡园。 安阳王和安阳王妃端坐在东院堂屋正位上,沈老爷和沈老夫人坐在左侧,李域及沈家三子坐右侧。 安阳王妃头戴孔雀双飞小山钗,着一身靛蓝花团锦绣衫,气质淡雅,倒是站在她身边的弟妻柳氏头戴金银错花冠,身着红绿蜀绣华服,瞧着比王妃更富贵。 “昨日赶路,大家都累了,昨日王妃早早就休息了,想好了今日去问沈老爷和老夫人好,把礼给各位送去,没曾想三夫人是个有心的,备下今日宴席,沈老 爷和老夫人好福气,有如此懂事的儿媳。”柳氏柔声道,满脸笑意,整个屋里严肃的气氛热络了不少。 沈家三夫人方氏正坐在沈三爷后面,听到夸赞,欣喜不已,正想开口说话,被旁边的大夫人拍手压住了,三夫人想起老夫人交代她的人多时管住嘴,便就把话往肚子里吞了。 “来得匆忙,备礼不重,还请沈老爷和夫人莫笑话。”安阳王妃吩咐柳氏和婢女将礼品赠给在座的人,沈家老爷和老夫人是一座福寿玉雕,沈家三子各一串珊瑚珠,大夫人及二夫人都收到一包金坠子。 柳氏瞧着只有两位夫人,还有还剩一包金坠子,收了起来,也没多问。 “王妃客气了,怡园比不上王府,有招待不周的,还请王妃见谅。”沈老爷道。 “沈老爷自谦 了,沈家老三白手起家,挣下如下大的家产,不亏是沈家后人。”安阳王道,他醉心研究画作,今日若不是王妃要求,真不愿来应付这热闹的场面。 柳氏打量了一眼沈三爷,也道:“沈老爷和老夫人真真扶起,听闻沈家三爷的商号遍布天下,年轻有为。” 沈老夫人笑了道:“快别夸他了,不过挣些银子,哪里比得上世子,年纪轻轻,圣上就亲封将军,将来仕途大有可为。” 沈三爷早已习惯母亲瞧不上他经商,沈家三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没了,这若放在平时,她又得好生跟婆婆辩解一番的。 “我们都老了,儿女们也已为人父母,如今前途,倒是要看孙子辈了,”安阳王妃道,“这里也没外人,叫你的孙子孙女们也都进堂屋来,我瞧瞧。” 第六十六章 我戒尺呢 沈老爷有三子一女,长女嫁去了蓟州,与家中来往不多,三子皆在长安。 沈家大爷有一子两女均为妻常氏所出,大小姐沈皓雪已嫁郭国公府嫡子郭尚礼为妻,大少爷沈伯源如今在太学,二小姐沈皓霜待嫁闺中。沈二爷有两子一女,原妻李氏生四少爷沈季洲和三小姐沈皓月,继妻张氏生三少爷沈叔铭。沈家三爷嫡妻方氏有一子一女,二少爷沈仲恒和四小姐沈皓云,其余妾室出三女,皆养在西苑。 大少爷和大小姐不在,沈皓月腿伤没来,孙子辈出来见安阳王和王妃的便只有沈皓霜、沈仲恒、沈皓云、沈叔铭和沈季洲五人,按年岁大小一一上前给安阳王和王妃问安。 李域的目光扫过沈家孙子辈几人,她果然没来。 安阳王妃一人给 了一个红包,正巧剩下一个红包。 “我记着,三房都有一个姑娘待嫁闺中,怎今日只来了两人?”安阳王妃问道。 沈老夫人赶忙解释:“皓月前几日摔了腿,大夫让她在屋里静养,今日就没来。” 安阳王妃点头,没再多问。 李域讽笑,昨日见她并不像走不动路的样子。 柳氏瞧着二夫人没来,这二房唯一的姑娘也没来,再看看沈二爷一脸疲惫,猜到二房是出了什么事的,只等着私下再去打听。 众人用餐过后,都在园子里听戏,三夫人方氏留了个心眼的,故意将少爷姑娘们的位置安排在世子爷附近,可世子爷却不曾来看戏,人影都没见着。 夜里,方氏抓住从外头回家的沈仲恒。 “你是不是带世子爷去哪里鬼混了?”方 氏跳起来揪住沈仲恒的耳朵就往堂屋里拉,“昨日你带世子走从隔壁院到怡园,害得你妹妹打扮许久落了空,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今日你又把世子拖了出去是不是?” “疼疼疼!娘,疼!”沈仲恒弯腰扶着耳朵,跟着方氏到了堂屋。 方氏放开沈仲恒的耳朵,拿了戒尺就冲着沈仲恒打过去。 沈仲恒早就猜到了熟悉的配方,赶紧躲到桌子后面,隔着桌子,方氏打了几下也没打到他。 “娘,别打了,你把唯一的儿子打坏了,以后没人给你送终啊。”沈仲恒求饶道。 方氏扔了戒尺,气道:“有你这样的儿子,我死不瞑目,送什么终!” 在一旁看了许久戏的沈皓云嘴里还包着一块糕点,声音模糊道:“你俩至于吗?为着啥事就要 往死里诅咒?” 方氏和沈仲恒同时转身,这才看到角落里还坐着沈皓云。 “你快别吃了,瞧瞧你这脸都圆润成什么样了!”方氏几步走到沈皓云面前夺走她手里和碟子里的糕点给下人拿走。 沈皓云委屈,今日怡园闹腾了一天,她娘时刻叫她保持淑女姿态,她都没怎么吃东西,好不容易回西院了,连快糕点都不让吃。 “娘,现在外头的姑娘都以胖为美,你瞧过贵妃画像没?贵妃可胖了!” “贵妃她爹是镇国将军后人,她娘是琅琊王氏,你爹娘是何人?”方氏道,“以胖为美?你爹那些狐狸精里头哪个是胖的?” “啧,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爹娘不争气,不能拿儿女出气不是?”沈仲恒抢过方氏手里的戒尺扔一边道。 方氏哼一声道:“贵妃兄长是相国,几个弟弟也在朝为官。” 沈仲恒嘁一声,翘起二郎腿坐下。 “我可告诉你,在世子爷面前你正经些,若能助你讨要个一官半职的,为娘这阵子也没白费心思!”方氏道,“再则,不许把世子往烟花柳巷里带,多替你妹妹说几句好话。” 沈仲恒掏掏耳朵,嬉笑道:“娘,你儿子什么样你不知道,一官半职还要世子爷帮忙?等明年武考,儿子给你考个武状元回来!” 方氏听了正高兴,沈仲恒又道:“沈皓云就算了,她脑子不聪明,你给她找个我爹那样的夫家,多填些嫁妆吧,什么王侯将相人家,她去了被人欺负死。” 沈皓云撸起拳头就朝沈仲恒砸去,方氏问旁边的婢女:“我的戒尺呢?” 第六十七章 该是打醒的时候了 沈二爷到山月居时沈皓月正在烧炭,初秋燥热,她却耐心对比着三种木炭烧出的时长、烟量和气味。 听到薛妈妈去庄子上告状说沈皓月打了沈叔铭,张氏一番撕心裂肺的哭闹,沈二爷本是很恼怒,想着回来势必要责问下女儿,怎能苛待亲弟。 可一回来,沈二爷就被叫去了怡园,午宴后,沈老爷叮嘱他日后好生待沈皓月和沈季洲,莫再要糊涂闹得家宅不宁,沈二爷答应下来。后在常氏处知晓沈皓月接下的铺面和庄子都已缓和过渡,甚至临江阁也没因换主子受影响,沈二爷对这 个女儿倒是刮目相看。 想想从前张氏在时沈皓月与沈季洲一直唯唯诺诺,甚至跟他说不上几句话,沈二爷也反思一番,是否真的太过信任张氏,忽略的这双儿女。 玉蝉与苏堤从侧屋出来,见到沈二爷在院子门口站着,自个主子也没发现,玉蝉行礼道:“二爷。” 沈二爷这才提步走到沈皓月旁边,打量了几眼她正在研究的木炭,不知道说什么,咳了几声,问道:“听闻你收了木炭铺子?” “是。”沈皓月起身放下手中纸笔。 “怎不跟家里人商量着来,你瞧这天气,入秋 了还这么热,冬日木炭生意不好做,要亏钱的。”沈二爷不悦道。 沈皓月内心讽笑,她同哪个家里人商量呢?娘不在了,爹如同没有。 “爹放心,皓月心有成算,一定能赚钱。”沈皓月不愿多解释。 沈二爷感觉到女儿的敷衍,哼笑一声:“你是有成算,天大的成算,你瞧瞧这个家被你搅动成什么样了?张氏再如何,也是悉心照顾了你的继母,你作甚要做得这么绝,把事情闹到你祖父祖母面前,继母被赶出沈家,如今你得意了?还打叔铭,简直六亲不认!” 沈皓月双眼湿 润,咬着牙逼自己把这句伤她的话往肚子里咽下去,不要影响自己。 “六亲不认?皓月真当不得爹一句如此严重的评价,爹至今还没看明白吗?若娘还在,爹像大伯一样听的下贤妻的苦口良言,而不是只听好话,爹本该有更好的前程,可张香云害死了我娘,也害了爹多年,圣君听忠诚谏言,亡国之君信奸臣,由大及小,以史为鉴,家也是一样的道理,这个家如今这样,爹可想过自己的过错?” 沈二爷瞠目望着沈皓月,这番话哪里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说出来的,他恍然看到 了她的背后是已故的李氏。 “你你你,”沈二爷不知是惊恐还是气怒,手抖指着沈皓月慌道,“你简直荒谬,我是你父亲,还由得你来教训!” “爹从来都是这般,良言听不进去,张香云就是抓住了爹这点,时刻谄媚,处处撒谎,爹一双眼被蒙蔽,是非都不明辨!爹扪心自问,三百多两银子,爹为何还能忍张氏?不过图她这些年的虚情假意吧。”沈皓月想要维系整个沈家,先从千疮百孔的二房开始,二房溃烂根源在她爹,张氏给她爹喂了多年的迷魂药,该是打醒的时候了。 第六十八章 通透得让人赞叹 沈二爷跌坐在石凳上,双目露着恐慌,眼睛直视沈皓月,却又像是没看着她。 “我知道爹一直在意嫡子位置,多年努力却无法超过大伯,爹日日担心祖父会把沈家交给大伯,只有在张氏处才能找到些许欣慰,可是爹还要在虚妄中待多久?爹的才能远不及大伯这已成事实,爹不承认就能改变吗?” “你说什么?你个逆子!”沈二爷怒起,四处找棍棒,找不到,站上石凳掰树枝,口里叨叨念着,“看我不打死你这个逆子,你这个逆子!” 沈皓月一点都不怕,休张氏那日受的一巴掌,是她在爹这里受过的最后一次责罚 ,她想过若他爹能听她的话好生维护二房,她便帮忙着,若她爹还是不听,她只当没这个爹,日后她在山月居过着,与她爹再无干系。 山月居几个婢女都过来了,有劝二爷消消气,有让二爷当心别摔下来了。 沈皓月仰头对她爹道:“爹,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你比不过大伯,气有什么用?你最担心祖父以后将家业交给大伯,而今也不是没有法子,昔年文帝为太子时,高祖也曾动废太子之心,后以皇孙有治国之才,放弃废太子念头,高祖驾崩前,依旧将皇位传位于文帝。” 沈二爷平时拿笔墨的手,哪里掰得动树枝, 愤恨地作罢,下了石凳坐着,手撑着膝盖费力的喘气,他不是没听进去沈皓月所言,只是现在气愤更上头。 “爹,长兄已入太学了,叔铭和季洲呢?你可有悉心栽培他们?你比不过大伯,还要叔铭和季洲也输给长兄吗?若真如此,沈家家主之位,恐怕就是大伯的了。”沈皓月故意道,只有希望这点能叫醒她爹了。 沈二爷一愣,起身犹如木偶一般冲出山月居。 沈皓月失望地笑,她点醒她爹,可她爹最先想到的还是沈叔铭。 “姑娘何故要这般刺伤二爷,二爷动怒起来又要打姑娘的,姑娘还是缓和些跟二爷说吧。” 玉蝉劝沈皓月道,扶着她进屋里。 她娘当年刚毅过,也放下身段劝过,她爹可曾听进去?油盐不进的人,只有把他虚伪的外壳都剥了,戳中他的要害,方有叫醒他的可能。 沈皓月知道,此次之后她与爹恐再无父女亲情,不过也罢了,她又何曾得到过片刻父亲的宠溺,不曾有过的东西,更容易放弃奢望。 山月居外,夕阳打在靠墙站着的李域侧脸,在他周身染上一层毛茸茸的碎光。 临江阁第一次见,她为科考考生正直争辩,为传承亡母之志,智对张二爷刁难,她及时拿出银两解决,毫不软弱。他第一次遇到这样明 辨是非心怀广阔的女子,曾以为她有一位悉心教导的好父亲,才让她有了男子一般的眼界,而不是只限于闺阁。 那日,他沈家的调查中加上了沈皓月三个字,他看到文书时有些惊讶,不曾想她并不得沈家悉心栽培,甚至活得比寻常世家姑娘艰难许多。 李域转身向怡园走去,方才沈皓月痛斥她爹的一番言语在他脑海中重现,以史为鉴,字字珠玑,她真是他前所未见过的女子,通透得让人赞叹。 夜里,沈老爷书房。 下人将二房的事禀告沈老爷。 沈老爷欣慰道:“好在二房出了个明事的,皓月啊,若生成男子该多好。” 第六十九章 苏琴 三日后,沈皓月的腿好得差不多了,淤青还有,不过已不怎么疼痛了,她也不能总待在山月居,木炭铺子和临江阁还有事要处理,外出前先去给祖母请安。 些许日子没见的苏夫人从洛阳回了来,带回来了苏琴,之前苏琴一直住在洛阳的姑母小苏氏家,小苏氏虽为妾,嫁的却是洛阳名门谢家的嫡长子,谢家子弟多人在朝为官,谢老夫人的小女儿还是当今贵妃,可谓权贵门第。 “谢家人丁兴旺,又重规矩,每日一早给老夫人请安礼都要一个时辰之久,熏香、叩拜、奉茶、早食,子辈和孙子辈男女丁有几十号人,加上 下人,足有百人,亏得老夫人的院子大。”苏琴说着,目光瞥过在座的沈皓霜和沈皓云,颇有炫耀的意思。 沈老夫人想想画面,很是羡慕,可惜沈家从没男丁向她请安的规矩,就算有,沈家也没百余人,又羡慕自个妹妹嫁进了谢家,当初她因不愿做妾才让给妹妹的,这些年才知,谢家妾也是有身份的,吃穿用度比她一个正室还要阔绰,怅然道:“谢老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你小姑母也是有福气的。” 苏夫人接上话:“琴儿这次也是见过了大世面,富贵人家的做派的,在谢家也颇得谢老夫人喜欢,谢家老夫人身边服 侍的老嬷嬷是在宫里服侍过贵妃的,谢老夫人还叫那位老嬷嬷教导了琴儿几日,瞧瞧琴儿从谢家回来后的做派,也有了宫里主子的韵味。” “苏夫人可见过宫里的主子?”沈皓云突然问。 “啊?”苏夫人一脸笑意僵了一下,“没,没有。” “那怎么知道苏琴的做派像宫里的主子。”沈皓云不屑道,她可忍一早上苏夫人和苏琴两人蒜上抽条发嫩的装葱了。 苏琴哎一声,正要说话,沈皓月适时走进堂屋,向祖母福礼请安。 沈老夫人瞧着沈皓月腿伤渐好,苏琴又回来了,便要带她们去给安阳王妃请个安,私心是 让安阳王妃见见苏琴,吩咐陈妈妈道:“你去怡园问问柳氏,安阳王妃那可有空。” 苏夫人听到沈老夫人吩咐,心下欢喜,问道:“柳氏是何人?” “柳氏是安阳王妃的弟媳,她夫君是个将军,常年调兵在外,安阳王妃大多时候在念经礼佛,不怎管事,安阳王府的事多是柳氏在管着。”沈老夫人道。 苏夫人倒是奇怪,问道:“安阳王难道没有妾,王府的事怎给一个外人管着?” “你可仔细些说话,”沈老夫人瞥向苏夫人,“那柳氏面面周到,是个长袖善舞的人,面上和善,实则不好开罪的,安阳王日日研究 书画,万事不管,安阳王妃可不得将王府的事交给自家人。” 苏夫人一听,这柳氏在王府权柄很大,沈老夫人都奉着,她日后可得留意。 陈妈妈没去多久就过来了,说是路上正碰到柳氏派来送礼的婢女,便把婢女领了来。 这婢女随着柳氏的性子,半点没有下人的拘谨,将送来的人参交给下人后热络地道:“主子说老夫人若得空,多去怡园走动,王妃多年不在长安,也没什么熟人,只与老夫人相熟,自是想跟老夫人多说说话的。” “柳夫人客气了,既如此,我就带着几个孙女去见王妃,人多也热闹。”沈老夫人道 第七十章 他满意地嘴角翘起 沈老夫人扶着陈妈妈的手起身,正巧瞥到沈皓月,想起昨日老太君叫人送来六十岁大寿请帖。 “你的腿看着好了的,也跟着来,一个没嫁人的姑娘家,别镇日不是做生意就是呆在屋里不出门,没得传出去,外头说我苛待你。”沈老夫人道,见安阳王妃这种好事,她可也是提点了沈皓月的,别到时候老太君说她对几个孙女有偏心的。 沈皓月微笑着点头应下。 苏夫人拉着苏琴跟上沈老夫人,走在前头。 沈皓霜、沈皓月和沈皓云走在后面,听着前面苏琴讲着在谢家的见闻,沈皓霜默然走着不说话,沈皓云翻白眼,抱起沈皓月胳膊在她耳边 道:“不过去谢家住了几日,还住在一个妾身边,能有多风光,回来说得好像自己做了一回谢家女主子一样。” 沈皓月跟沈仲恒一般大关系好,沈皓云出生后每次跟沈仲恒玩,也带上沈皓云,所以她跟沈皓云亲昵些。 “我堵一百两银子,这话你不敢去祖母面前说。”沈皓月低声打趣道,沈皓云是个憋不住话的,她胆子也大,连爹娘都不怕,就怕祖父祖母。 沈皓云轻推一下沈皓月,依旧抱着她的手臂,“一百两有什么,用得着打赌,我给你就是了。” “沈四姑娘就是银子多!”沈皓月竖起大拇指。 沈皓云真的富,她将将出生,方家 那边的外祖母外祖父就送了一座铜矿给她,那座铜矿用来作甚的?奉官府之名造铜币的,这姑娘打从生下来就是个造钱的主子。 沈皓月本以为李域忙,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休沐,又正值早朝时间,李域应该不在怡园,没成想她们进怡园,正遇上李域和沈仲恒从怡园往沈府的路上走。 李域颔首当问好,沈老夫人与众人一并福礼。 苏夫人跟着行了礼,抬头就打量李域,猜到他应该就是世子爷,随即侧身拍一拍苏琴的手,使了眼色。 苏琴抬眼看了下李域,周身气度不凡,世子的身份,还长得这般好看,若能站在他身边,只怕要羡煞整个长安 城的姑娘,感受到李域的目光,苏琴连忙羞涩地低头。 李域视线不自觉投向站在苏夫人身后侧的沈皓月。 沈皓云行完礼,起身就瞪向李域身边的沈仲恒,眼神警告道:“借我的五百两银子,今日不还,我就去娘那里告状!” 沈仲恒战术性眼神回避。 沈皓月一直低眼,看着沈皓云新鞋上的芙蓉绣花图案。 沈老夫人诧异问道:“世子这是要去沈府?” “祖母,世子喜静,沈府出门的路僻静,他这两日都是走这条路进出的。”沈仲恒替李域回答了。 安阳王一家住的怡园东院靠近沈府,穿过怡园和沈府之间的圆拱门,靠着沈府外墙就 是一条可以通向大门的路,但若走怡园这边出门,要经过荷花池不说,还经过西院附近,最重要的是怡园下人很多,尤其是婢女,见着李域都一定要凑上前行礼的,李域便更经常走沈府这边出去。 “原是如此,世子这是要出去?可需要马车?”沈老夫人关切的问道。 李域目光再次拂过后面的沈皓月,这里谁人的目光不都是有意无意的落在他身上,唯有她,像是在故意避开他。 “刚想起,今早还没来得及去给母亲请安,老夫人可是要去母亲处?我随你们一起去。”李域说道,余光里沈皓月果然听到他的话抬眼看向了他,他满意地嘴角翘起。 第七十一章 有福气的面相 李域寻常并不怎么说话,虽礼数到位,不至于冷漠,但待人总隔着一些距离的感觉,突然说要一并去安阳王妃处,沈老夫人是很诧异的。 看到李域同沈老夫人一行人来,安阳王妃也很惊讶,她这个儿子,从来只挑冷僻的地方去,今日竟与一群女眷同行。 “请安阳王妃安。”沈老夫人领着女眷一并行礼。 安阳王妃连忙命身边的婢女扶起沈老夫人,“沈姐姐见我不必多礼,你我是故人,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即便故人,礼数还是要讲的。”沈老夫人得了面子,心下很是高兴。 李域上前拱手行礼;“请母亲安。” “你今日怎来了?”安阳王妃坐下问道。 “路上遇到世子,他想起还没给王妃请安,便一起来了。”沈老夫人也随着安阳王妃坐在坐塌上,她本只是解释,并没旁的意思。 可安阳王妃听着,却不寻常,晨间她大多在礼佛,从不要求李域每日来请安。 李域恐安阳王妃起疑,便道:“今日去城郊军营,后几日有事要办,不回来,儿想起来告知母后一声。” 安阳王妃的疑虑少了些,但并未全消,李域走到一旁坐下。 王妃的目光扫过跟着沈老夫人来的几人,问道:“今日来的姑娘中有两位是之前没见过的。” 苏夫 人听闻心下欢喜,立即拉了苏琴起身向安阳王妃行礼道:“王妃眼睛可真好,民妇是沈老夫人的弟媳,这位是我的女儿苏琴,刚从洛阳谢家回来,在谢……” “我那没福分的幼弟早逝,留下妻女,我瞧着她们可怜,回渝中也没个熟人,就让她们在沈府住着,长女苏音已嫁去郭国公府。”沈老夫人打断苏夫人的话向安阳王妃道,目光瞥过苏夫人,提点她少说些话。 果然安阳王妃对苏夫人和苏琴并不感兴趣,看着沈皓月道:“这位莫不是老太君一直惦记的,三姑娘皓月?” 沈皓月被点名,挂了个笑容在脸上,起身走到 安阳王妃面前,屈膝福了一礼,“皓月请王妃安,腿伤几日,耽误了来给王妃请安,请王妃原宥。” 李域内心发笑,想起那日她伶牙俐齿怒对沈二爷的时候就像一直炸毛的小狮子,现下狮子毛捋顺了,假装成一只乖猫。 “长得有老太君年轻时候几分风姿,真真标致,”安阳王妃夸道,“看这面相,是个有福气的。” “王妃可莫把她夸得意了,”沈老夫人心下不悦安阳王妃说沈皓月像老太君,面上却护着沈皓月一般道,“有老太君宠着,她可不是比其他姑娘有福气么。” 苏夫人见安阳王妃只看到沈皓月一样,心下 不是滋味,往沈皓月身边挪了一步,笑了道:“可不是,我总说皓月这孩子有福气的,剩下的几个姑娘里头,也只有她定了亲的,外头都在说,以许家公子的才华,这次科考必定榜上有名的。” 安阳王妃好奇问沈老夫人道:“不知是哪个许家?” “工部许侍郎家。”沈老夫人解释道,抬眼看向苏夫人,也不知她究竟是话多,还是故意说这些给王妃听的。 沈皓月任她们说着,自个就只管面带微笑,笑着笑着瞥到李域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目光就像一颗钉子往她心上敲打一下,疼得她心脏一抽,笑容顿时消散,眼中几丝恐慌。 第七十二章 一花一世界 安阳王妃和沈老夫人正聊着沈皓月的婚事,还没提及问许家的情况,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沈老夫人也与安阳王一家接触几日了,一听便知道笑声来自柳氏。 果不其然,柳氏从外头走进来,身边还跟着沈府的大夫人常氏和三夫人方氏,最打眼的还是柳氏,年过四十肌肤还白皙如牛乳,面颊白里透着红,发髻上别着一朵水红牡丹,正与她一身嫣红的衣衫相称。 “没见你的人,就听到笑声了,今日有甚喜事,穿得如此喜庆。”安阳王妃问道。 安阳王妃寻常穿着随了性格,寡淡肃穆, 常年礼佛浑身有闲散之韵,却与性格乖张热络的柳氏处得好,或许是一冰一热互补吧。 “来了怡园不就是喜庆的事,”柳氏笑着拉了方氏的手到安阳王妃和沈老夫人面前,“老夫人,你这个儿媳可真真是个能人,前几日请来的戏班子唱的戏是我们从未听过的新曲,今日请来的花匠师傅竟有制鲜花簪的手艺。” 沈老夫人一眼看过柳氏、方氏和常氏头上都带着一朵鲜花簪子,顿时明了,“柳夫人和王妃高兴就好,我这儿媳,别的不说,从小见识广,什么珍奇异物,什么精巧玩意,就数她懂 得最多。” 方氏被夸自然要讨个好的,看到世子爷也在,抓紧机会夸自个女儿道:“妾哪敢说懂得多,要说见识广,皓云才是呢,从小就爱看书,什么书都看,她爹也常给她讲五湖四海的见闻。” 安阳王妃和柳氏目光都投向沈皓云,少不得夸赞。 苏夫人直翻白眼,沈皓云读书?读金子做的画册吧。 苏琴眼睛瞄向李域,见他并未关心沈皓云,心下偷着乐。 沈夫人和常氏、沈皓霜则识相都地默不吭声。 当事人沈皓云自个拉了沈皓月的衣袖,低声在她耳边说:“我娘说的那是我吗? 我一看到书就犯困,什么时候爱上看书的?” 沈皓月忍不住掩嘴笑。 “姐姐和老夫人也出去瞧一瞧,三夫人可费了不少心思的,不应季的牡丹、月季花也都有,花匠说是在暖房里养着的,如今天气凉,送来恐一两日后花就要谢了。”柳氏上前劝安阳王妃出去看看,“佛说一花一世界,姐姐喜礼佛,也去瞧瞧这秋日开的花中有什么天地?” “你这张嘴哟!”安阳王妃无奈起身,同柳氏领着众人走去花园。 花园中,摆放着数十盆花,牡丹、海棠、月季、茉莉、山茶、菊花,当季的菊花 最多。 匠人摆了张桌子在园中,正在做鲜花簪子,从花盆里摘下正艳的花朵,朵骨上封蜡,固定在雕刻好的木簪上,已做四五朵放在桌上。 柳氏拿了一朵淡黄的茉莉花簪插进安阳王妃的单髻上,清雅的茉莉与安阳王妃气质正好相称。 “瞧瞧,姐姐这美得,怪不得当初容颜遍长安城第一呢。” 安阳王妃轻笑道:“你封的第一吧!我们这老婆子了,还戴什么鲜花,应当给她们正年轻像花儿一样的姑娘们戴。” “姑娘自然配花儿的,”柳氏张罗道,“来来来,各姑娘都挑一朵戴上。” 第七十三章 白茶花簪 黄木雕花桌上尚有四支鲜花簪,明黄鞠花簪、紫红月季花簪、粉月季簪和白茶花簪,白茶花簪朵小且颜色淡最不打眼。 柳夫人叫姑娘各取一朵,却未分发,意思是姑娘们自个拿,苏琴看上了颜色最艳的紫红海棠花簪,但不好当安阳王妃面太放肆。 苏夫人瞧出自个女儿的小心思,苏琴要淑女懂谦让,她倒是不大用,上前拿起紫红海棠花簪道:“我瞧着这月季花的颜色,只最年轻的琴儿容颜才压得住。” 三夫人方氏本是看上紫红月季花簪的,没想到被苏夫人抢了先,赶紧先拿上明黄鞠花簪,给沈皓云戴 上,“这明黄的颜色啊,最适合我家皓云,一样富贵福气。” 沈皓云一点也不喜欢这大多的菊花簪,花朵太大了,别在头上仿佛带了个帽子,她抬眼看去,还能看懂几丝花瓣。 大夫人常氏这才缓缓上前,拿起粉月季花簪和白山茶花簪对沈皓月道:“只剩两支花簪了,皓月选一支吧,皓霜年长,理该让着妹妹们。” 沈皓霜眉头微微蹙起,凭何要她让呢?沈皓霜上前拿起粉月季花簪对沈皓月轻笑道:“我瞧着这月季花适合三妹妹。” “大夫人知书达理,教出来的女儿也懂事。”柳氏夸道,心下却瞧得 门清,那沈皓霜虽嘴上说月季花簪适合沈皓月,手却稳稳地拿着,半点没有给沈皓月的意思,这二姑娘真有意思。 沈皓月也清楚沈皓霜的心思,如若她在意这些花簪,会顺着沈皓霜的话拿起那月季花簪,可她并不在意,从常氏手里拿过白茶花簪道:“二姐姐今日妆容戴月季好看,妹妹未上妆,倒与白茶花一样清淡。” 李域跟沈仲恒说完话,从花园外的走廊走过来就看到花圃处让他莫名心生怜惜的画面,沈皓霜和苏琴的母亲正在给她们戴花簪,方氏面对沈皓云仔细调整花簪位置,她们都是一副母慈女悦 的画面,唯有一旁的沈皓月显得格格不入,她手里拿着最朴素的花簪,也没有人母亲给她戴,她左右瞧去没找自个的婢女,自己上手随意将花簪插进发髻里。 调查文书上有写,原二夫人李氏在沈皓月七岁时亡故,不到半年,沈二爷提妾为妻,李域面前沈皓月孤独的背影缩小成一个孩童,那个孩童独子一个人游走在偌大的府邸,没有人真正关心他。 “三姑娘的花簪歪了。”李域道。 沈皓月被突然的声音吓得转身,差点撞到李域,连连后退几步,慌张道:“世……世子怎走路没……没声音的。” 李域 没有回答,伸手拔出沈皓月发髻上的花簪,重新为她插好。 在场的人齐刷刷看着李域和沈皓月,几乎都愣住的。 安阳王妃心里捣鼓,早上李域跟着沈老夫人她们来请安她就很怀疑,而今瞧着李域看沈皓月的目光,莫不是看上了她? 柳氏帮安阳王妃挑过给李域准备的成亲人选,身份不是郡主、县主也要出自权贵之家的,她心下明了,安阳王妃瞧不上沈家的姑娘,赶紧缓和气氛道:“瞧把三姑娘吓得,世子惯常在军营的,同男子打交道多,唐突了,姐姐啊,可快把世子妃定下来,好好教教世子才好。” 第七十四章 世子爷与富二代 沈老夫人听出了柳氏话外之意,伸手将沈皓月招到身边,“世子爷关心晚辈,哪里失礼,倒是皓月失态了,看来我得多教教她,免得以后去了许家,婆婆嫌她不稳重。” “祖母说得是,皓月记下了。”沈皓月顺从地应道,将李域与她的位置划定在长辈与晚辈上,如何不是晚辈呢,安阳王妃与祖母是同辈,这样算起来李域该与她爹同辈,不过是他出生晚了些而已。 苏夫人并沈家两房夫人可就不怎么乐意自个女儿与世子差辈分了,尤其方才李域对沈皓月熟络的行为,三人脸色都不怎好看,都猜沈皓月是否私下找机会勾搭世子。 李域也不乐意自 己突然提了辈分,至于方才的行为,并未多解释,告知安阳王妃一声后去营地了。 怡园赏花环节最后并不欢乐,沈皓月明显感觉到自己更不受欢迎了,早早跟祖母告假,也回山月居了。 一回到山月居,沈皓月就拔了头上的山茶花簪,扔在桌上,这支簪就如同是李域送给她的一样烫手。 玉蝉端着茶进来,正瞧见沈皓月摔花簪,问跟着沈皓月去了怡园的苏堤,“姑娘在外受气了?寻常姑娘鲜少拿东西出气的。” 苏堤摇头:“我也不知,方才我瞧着姑娘衣裳穿得少,回来拿披风给姑娘,回去的时候,姑娘就在往回走了,面色瞧着不好。” “ 日后若遇这些事,你叫下人来山月居通知一声,送披风过去就好了,断不可让姑娘单着,没人服侍。”玉蝉提点苏堤道。 沈皓月目光落在山茶花簪上,脑中将这几日与李域的交际都回放了一遍,愣是没找出哪里招惹过他,可这人怎么就上手到她头上了。 “玉枝,玉枝。”沈皓月唤道。 玉枝正在外头跟护卫探讨剑法,听到沈皓月叫她,忙跑进屋里。 “玉枝,收拾一下,我们明早去丰县庄子上。”沈皓月本想把临江阁冬季菜式确定下来再去丰县寻木炭货源,现在突然提前,只为能躲李域几日,没得别今日近距离接触后遇到他,不说话尴尬, 说话她又不愿意,混熟了可还行。 “玉蝉,你与春晓留在沈府照顾季洲,玉枝、苏堤和春晓随我去。”沈皓月吩咐道。 “姑娘,奴婢听闻城外有流民和山贼呢,你在长安城内做生意奴婢且不放心了,怎还往城外跑。”玉蝉担心道。 沈皓月叫玉枝去跟护卫说一声,也带上两名护卫,转而对玉蝉道:“你何曾放心过,要你放心啊,本姑娘只能日日呆在山月居足不出护才好,快去收拾东西吧,少准备些,到了庄子上什么都有。” 玉蝉一面嘀咕“庄子上的东西能给姑娘用吗?听闻庄子上的水都浑浊。”一面叫上苏堤去收拾东西。 长安城外营地 ,李域正坐在看地形图,沈仲恒从营帐外进来,与往日不同穿上了一身盔甲。 “世子,你瞧,正合适!”沈仲恒捶了两下自个胸脯,这可是他化了一百两银子才从军营买的如假包换近卫军盔甲,“听这声音,刀枪不入啊。” 李域瞄了一眼沈仲恒,又低头看地形图,这傻子被人坑了一百两还乐,真得感谢他送来银子,将士们冬天可以多吃几顿烤羊肉了。 沈仲恒上前问:“世子是否要领兵出战?这是在战前布局?” “战不至于,不过几窝流民。”李域说完拿起剑走出去。 沈仲恒追上李域问道:“这次能不能跟着去?附近地形我熟悉啊。” 第七十五章 丁管事与庄子 沈皓月早早从长安城出发,日落前到了丰县的庄子,这个庄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李氏尚在的时候遇到寒冬旱月都会免租,是以庄子上的农家人过的还不错,沈皓月小时候来过一次,李氏趁收租的时机来察看,带上了沈皓月,还教她看庄子的账册。 当初年纪小,沈皓月却一直记着庄子上的农家人很热情,给她和母亲送来自家做的烙饼和屯着过年吃的干果,正值农闲时,庄子上有户人家娶媳妇,李氏听闻给了些礼钱,便被热情地邀请去吃酒席,吃席的都是庄子上的人,看到沈皓月这么一个粉嫩的娃娃,都把最好菜全夹进她碗里。 沈皓月犹记得当年庄子上的人都很欢乐,可如今,她坐在马车上撩 起帘子向外看去,家家户户闭门,即便是门前有人的,看到沈府的马车来也麻木地盯着,并不上前询问。 张家人被赶跑后,沈皓月吩咐原先管事的丁管事继续管着庄子,她派玉枝来打听过,庄子上的人还是很信服丁管事的。 马车到庄上一座院落前,沈皓月从马车上下来,丁管事已在院门口候着。 “请三姑娘安。”丁管事拱手拜了好几下。 “丁管事不用多礼,庄子上的事繁杂,劳累丁管事了。”沈皓月几乎快认不出丁管事了,记得小时候见到丁管事,他还是腿脚麻利的壮年,而今脸上皱纹横生,头发也白了好些,怎老得这样快? 丁管事请沈皓月进院子里,跟在沈皓月后面道:“这几年都是姓 张的管着这里,小的也算不上劳累,只是……” 沈皓月走着,听丁管事有话不敢说,主动问:“我记着现下是农闲时节,各家屋子院子都该有人的,怎一路过来看着好些人家都闭着门?” 丁管事欲言又止,一双眼里都是悲戚。 “丁管事有话直说,我知道张家人在这没做什么好事的,以后这庄子既归我管着了,定像娘一样,护着庄上的人。”沈皓月从苏堤手中接过帕子净手。 丁管事这才如实道出:“这庄子上哪还有那么多人,原先十七户,现下只有八户了,姓张的把租金涨得老高,年轻的,在外头有亲戚或者认识人的,能搬的全都搬走了,留下的要么心里还念着先夫人的好,要么是没处可去的 。” 沈皓月讶异道:“我看过账册,庄子上的田地还都有收租的,好些家搬走了,这些田地租金谁人给?”张家人不可能自个补上。 说起这些,丁管事老泪留下来,拿袖子抹了把眼泪道:“姓张的把那些田地都强行分给了我们留下来的人,我们不种也要收租金,不给的话,他就带了人上门抢,这几年庄子上的人种的地越来越多,余下的粮却越来越少。” 沈皓月愤懑,若不是三叔把那姓张的买去了南洋,还真解不了她的气。 “丁管事放心,明日你把大家召集来这里,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沈皓月道。 丁管事看到了些许希望,连忙应下了,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沈皓月身边的婢女,“账 册先前玉枝姑娘来拿去沈府了,这些是庄上库房和这座院子的钥匙,姑娘既来了,就暂给姑娘拿着,姓张的当初还想偷走库房的粮食,好在小的带人护着,三爷也来得及时,这一季收的租粮都存在仓库里。” 苏堤接过钥匙放进盒子里,沈皓月叫玉枝送丁管事回去后,才在桌子边坐下来。 “姑娘别气坏了身子,这年头好不好都看命,农家人都如此,遇到个好的地主,收租少,便可吃饱,遇到个坏的,忙活一整年都不够付租,饿死也有的,姑娘只是女儿家,如何能管得了这些。”苏堤安慰沈皓月道。 沈皓月想来苏堤成不比前遭过不少罪,她并非生气,只是怜悯那些曾经热情待她的人们,受了这么些年的苦。 第七十六章 收留李域 日头很快落下了,夜里庄子上人稀少,两个护卫左山和左海怕出事情,轮流值守,可都说怕什么来什么,到半夜竟然来了一队人马,好在他们身穿盔甲,像是朝廷的人,可他们闻到了血腥味。 领头的人在马上居高临下,瞧着很是贵气,两护卫不敢得罪,左山上前抱拳道:“大人,此处乃长安城沈家的院子,不知大人是否有事?” 李域身边的副将上前道:“近卫军,奉命在丰县附近办事,天色已晚,能否借用院子和屋子?” 左山犹疑,近卫军直属圣上,不可得罪,可这一大帮男人,院子里都是姑娘,恐累及三姑娘的名声。 “院中住着何人?我可去问你家主子,借用院屋也都会付钱。”副将道,他们遇到 突袭,好些人都受伤了,只有这处院子瞧着宽整,且该是有水井的,不能再拖延处理伤口了。 “大人请稍后,我去禀告主子。”左山道完径直跑进院子里。 沈皓月还未入睡,听左山道明了情况,倒不在意男女之别毁名声,只是担心这些人的来历,若山贼假装朝廷的人先进来探虚实再抢夺,如何是好? 左山从院子里跑出来,对着那位副将抱拳道:“我家姑……主子说,借用院子可以,得先验身份,能否看看大人的令牌。” 副将回头望向李域。 李域本就高,坐在马上望去,视线高于院墙,能看院子里屋子窗户上的人影,将沈家人过了一遍,他大概猜到屋里是谁人。 “告诉你家主子,我们只借用院子, 我绝不会允许收下的人逾越半步。”李域从腰间扯下令牌扔给左山。 左山接到令牌瞧一眼,眼睛瞠大了一圈,又看了一眼李域,赶紧跑去找三姑娘。 沈皓月看到令牌也傻了眼,她是来躲李域的啊!怎么在这还能撞上? 如今若不让他们进来,日后被李域知道今天在屋里的是她,她必定有得苦头吃。可让他们进来,明早她不就要看到李域了。 “姑娘,他们之中好像有人受伤了,安阳王世子带兵素来军纪严明的,必不会辱没了姑娘的名声。”左山曾从军,对军队也是有感情的。 现在可不是名声的问题,沈皓月思量一番,也没其他办法,对左山道:“你叫他们用院子吧,不过也道明,屋子里是女眷,请世子 管好下属,另,明日一早便离开,莫叫人瞧了去,说闲话。” 左山领命,把沈皓月的话如实禀告李域,本还对屋里的人是不是沈皓月心存怀疑,这下可就肯定是她了。沈家女眷,有胆子容一群男人到自住的院子里休息的,恐只有沈皓月一人。 李域领着下属进到院子里,下属们开始生火打水,处理伤口,唯有李域望着亮着的窗户,偶尔有女子身影在窗纸上,也不知是不是沈皓月。 屋里有人出来,春晓端着一盒药,瞧见一大帮男人,怯生生地行礼道:“我家,我家姑娘道这里有些药,诸位可能用得上的。” 一帮男人突然看到女人本来就眼睛亮了,这女人还跟兔子一样胆小,有士兵忍不住调笑道:“小姑娘 ,我们不吃人,你放心。” 副将给了那士兵一腿,斥责道:“遇到姑娘胆子就肥了,闭嘴!” 春晓见副将朝她走来,吓得连忙把药盒子往地上一放,转身跑去屋里。 这副将愣住了,他长得不难看吧? 副将拿了药盒到李域身边,“将军,末将给你上药吧,这药或许比军营的好。” “女眷的药治细皮嫩肉的,哪里有军营的药管用。”李域道,原来她是知道他们有人受伤了,才同意借用院子的,她为何一直故意躲他?不出来见他就罢了,派个婢女出来也故意挑他没见过的,好像生怕他知道屋里的人是她。 副将把药盒子拉走,李域喊住他:“药留下,我自己抹。” “啊?”副将一脸懵,刚不是说药效不好吗? 第七十七章 请三姑娘做主 最近长安城附近流民较多,沈皓月出行来丰县实则也有不安的,毕竟前世遇到过山贼,险些没命,不过在人烟稀少的庄子上,这一夜她睡得安稳,不知是不是外头有一队近卫军,莫名安心下来的缘故。 清晨,屋外吵闹声唤醒了沈皓月。 苏堤走进屋里,摇醒在一旁小床上守夜的春晓道:“主子都被吵醒了,你倒睡得熟。” 沈皓月听到床幔外苏堤的声音,坐了起来,问:“外头什么事?” 苏堤上前撩起床幔挂在铜勾上道:“外头一个姑娘,满身灰尘,头发也是乱的,说是什么要姑娘给她做主,左山和左海不让她进来,正跪在院子门口呢。” 沈皓月将将起床, 脚才着地,玉枝疾步进来道:“姑娘,外头那姑娘磕头,磕得额头都破了。” “什么事这般急的,姑娘又没说不给她做主,她这以命相逼。”苏堤说道,赶紧从春晓手中接过一件件衣衫给沈皓月穿上。 玉枝解释道:“来了两个人,要将那姑娘拉走,像是姑娘的爹娘。” “想来是家事,姑娘爹娘莫不是要把她卖了?”苏堤给沈皓月系着腰带,穷苦人家的事她见多了,听玉枝这么一描述大概猜到了。 “爹娘还在,这庄子上的人家没得可能穷到过不下去的,怎还有卖女儿的道理?”沈皓月扯过苏堤手中的长袖褙子自个套上,往外走去。 苏堤急道:“姑娘,发髻 还没挽,脸也没净。” “你没听玉枝说,我再不出去那姑娘的爹娘都要将她拉走了。”沈皓月疾步走到外间,到桌子边倒一杯茶漱口。 苏堤赶紧捧上痰盂。 沈皓月吐了口中的茶水,随手将长发在背后扎了个结就往外走。 “好歹有外人在的,姑娘戴上帽子。”苏堤赶忙拿上帷帽给沈皓月戴上,系带后又拿帕子擦了擦沈皓月的脸。 “我带着帷帽还有人能看到我的脸不成,你倒是真真是玉蝉教出来的。”沈皓月好笑道,推开了门往外才迈一步,整个人僵住了,院子里都是男人,她竟忘记了,方才苏堤说外人在,她还以为是来找她做主的姑娘和她爹娘,一时没反 应过来说的是借宿的近卫军。 一院子近卫军正席地坐着烤馒头吃,突然听到开门声,出来一个姑娘,虽带着帷帽,但身姿气质瞧着都不凡,顿时傻眼了。 “咳咳……”院门口的副将咳嗽两声,傻眼的近卫军都回过神来收回视线,老老实实烤馒头吃馒头。 院门口还站着李域,前世纠葛几年,此生沈皓月连他的背影都忘不掉,即便帷帽纱幔遮着,只看到个轮廓,她还是能认出那是李域。 李域听到响声转过身来,沈皓月袖子下的手抓紧衣摆,脊背紧张地挺直,慢慢走到院子里。 院门口正被爹娘拉着的姑娘,突然挣脱爹娘的束缚向院子里的沈皓月冲进来。 李域 几步上前挡在沈皓月面前,面色冷淡。 姑娘在李域面前跪下,又开始磕头,哭喊道:“三姑娘,三姑娘,救救我吧。” 沈皓月因刚才突发情况吓得心还在捣鼓一样跳动,听道姑娘的声音,稳住了心神道:“世子,我要处理庄子上的事,还请世子准许。” “你这有婢女,先让婢女搜一搜她身上可有藏锐器。”李域对沈皓月道。 沈皓月没想到李域竟是在担心她得安危,也是自己大意了,昨夜还防着近卫军,对姑娘家就没想着要防。 “三姑娘,我是绿意呀,小时候同三姑娘在这院子里玩过的,我怎会害三姑娘,我只是无路可走,只得来请三姑娘做主。”绿衣流着泪道。 第七十八章 绿意姑娘 院子门口被左山和左海拦住的绿意爹娘吵闹起来。 沈皓月好些年没来庄子上,绿意大了,她认不出模样,纱幔挡着她看不到院门口绿意爹娘的脸。 李域护在沈皓月面前,没有半分让开的意思,沈皓月示意玉枝去搜绿意身上。 玉枝搜完绿意身上,摇头道:“姑娘,她身上什么都没有。” “世子,可否避让了?”沈皓月道,这一世她不想与李域有瓜葛,也不愿承他的关心和护佑。 副将听到沈皓月冷冰冰的话,不爽道:“诶,你这姑娘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我们将军可是为你……” 李域抬眼瞪副将,随即走去近卫军占的半边院子。 “你有什么事,起来说话,我不是什么官老爷,不必对我跪拜磕 头。”沈皓月走近绿意道。 绿意摇头还是跪着,哭求道:“三姑娘,求求你了,给我做主吧,妾爹娘又要把我卖了!” 沈皓月还没说话,外头绿意的爹娘吵闹叫喊:“三姑娘啊,你可别听她的,她不识好歹,我们哪里是卖她,是给她找了个好夫家,她不肯嫁。” 左山左海毕竟是男人,好出手拦绿意她爹,可绿意她娘撒泼,他们不好上手,方才有世子爷站在门口,这对夫妻恐惧于世子爷的气势不敢闹事,现下绿意她娘对左山又推又撞,要进去院子里。 “让他们进来吧。”沈皓月道。 绿意的爹娘一进院子里,双双噗通往沈皓月面前跪下。 沈皓月连退了两步,“你们,不用跪着。” 李域拿着刚 烧好的馒头,瞧着沈皓月的慌张,心情突然大好,大口啃馒头看好戏。 “三姑娘,我们也是没办法,姑娘大了总要嫁人,她不肯嫁,这怎么成!”绿意的娘扯住绿意的手道,“我们这点家事,怎么拿到三姑娘面前出糗,我这就带绿意走。” “我不走,三姑娘,他们不是嫁女儿是卖女儿啊!” 绿意强烈地挣扎,绿意她娘咬牙切齿扯着绿意的手,又是打又是拖,“你个小贱人,那么好的人家,去享福的,你偏生高看自己,不肯嫁,怎得还想嫁天王老子不成。” “你们为了嫁妆骗他们,我嫁过去哪里有日子,我也不干骗人的事!”绿意哭着,抱住一旁的木桩坐在地上绝不跟她爹娘回去,“家里穷,我 去找活干,赚钱给你们就是了。” 绿意的娘扯住绿意的头发猛地拉,全然不顾会不会伤了自个女儿,粗口骂道:“下贱的小娼妇,你一个女人能干什么活,还不是去青楼卖的,卖哪里不是卖!” 苏堤赶紧捂着自家姑娘的耳朵。 绿意她爹见状,上来拉绿意,两个人压着,绿意拼命反抗。 玉枝赶紧护在沈皓月身侧,免得被绿意的爹娘伤及无辜, 眼看着他们就要闹成一团不可开交,沈皓月大声道:“住手!再闹,我这有的是人,把你们绑了扔官府去!” 绿意爹娘一听,悻悻放了手,倒没跪了,站着嘀咕:“三姑娘,虽则你是庄子的主人,可这些我们的家事,也由不得你管吧,那官家老爷也不管家 事啊。” “本朝有律,父母皆在,尚可温饱,不得买卖儿女,我管不到,可官府是管的。”沈皓月怒对绿意她娘道,方才忍他们闹一场,就是要看看他们真实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是嫁女儿,可不是卖女儿。”绿意她娘道。 沈皓月反驳道:“我刚才可听到你说的,卖哪里不是卖,你还不承认自个卖女儿?” “三姑娘听错了,肯定是听错了。”绿意她娘忙解释。 “听没听错,我问一问便知道,”沈皓月吩咐道,“苏堤、春晓,带绿意进屋里去,先梳洗一番,等我来问话。” 绿意爹娘还想上前阻拦,玉枝拿了剑挡在他们面前,他们怯怯不敢再动。 “左山,去请丁管事来。”沈皓月对院门口的左山道。 第七十九章 看上了沈家三姑娘 沈皓月进屋后,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刚看了一场好戏的近卫军,馒头也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副将在李域身边赞叹道:“这沈家三姑娘可了不得,野蛮村妇撒起泼来男人都怕,方才这架势都要打起来了,她竟然还震得住,搁其他世家姑娘,怕是都吓哭了。” 李域听言,颇有自豪,起身道:“整队,出发。” “啊?将军,这就走?”副将有一种故事没看到结局的不舍,指着还在院子里等的绿意爹娘道,“将军不担心他们再闹事?” “你领军回营地。”李域道,他还有事要留下来办。 副将双眼一亮,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世子不会是看上了沈家三 姑娘吧? “还愣什么?”李域问道。 副将俩忙下命,近卫军收拾好院子里的火堆和杂物,穿戴整齐出发。 沈皓月尚不知道院子里发生的事,她面前坐着的绿意已经梳洗一番,有了姑娘的模样,正在吃糕点。 “姑娘慢些,我们带了好些来,够你吃的。”苏堤提醒绿意,又问道,“你这是几天没吃东西了。” 绿意一听,眼里又掉眼泪,“自我知道爹娘要将我卖去云中郡,我逃跑被抓回来,四五天就吃了几个土豆。” 春晓端来水,沈皓月道:“你且喝口水,擦掉眼泪,告诉我,到底怎么一回事。” 绿意抹掉眼泪,咽下口里的东西,又跪下了。 “ 好好地起来说话。”沈皓月真真头疼,她不是断案的官,作甚见她就跪呢。 绿意只好起身,站在沈皓月面前道:“我本同庄子上的王家哥哥从小就有口头定亲的,谁知前些年姓张的管着庄子,瞧上了我,许了我娘十两银子和免租的好处纳我为妾,我自是不肯,去年干旱庄子上日子不好过,我爹常病重不能干重活,我娘又要送弟弟去学堂读书,我和我娘种地收成连租子都交不上,我娘就逼着我去做妾,绑了我给姓张的,我就这么被他……” “这是,这是一个娘能做出来的事!”苏堤愤怒,她爹娘穷得快饿死了,也只是托人将她买给了一个好的人牙子,只 盼着她日后能去个好人家做婢女,也不用再忍冻挨饿的。 “我身子被糟蹋了,也就只能跟着姓张的了,可没想到,姓张的出事,他被三爷的人带走,他的妻儿连夜偷光家财跑了,只留下我,”绿意哭着又笑,“不过我好歹不用再跟着姓张的了。” 绿意抹了眼泪继续道:“我回到家中,日日帮娘干活,庄子上的人闲言碎语地笑话我娘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娘受不住,我弟弟在学堂又要学费,我娘托人去云中郡问了个亲事,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做妾,我本想着认命,我一个被人抛弃的妾还想有什么盼头,可没想到我听娘跟说媒的人商量着如何能骗过那边的 人,我才知道她们骗人家说我是个完璧的身子,还以此多要了人家五两银子的嫁妆。” 绿意说着又哭成泪人,跪下拉着沈皓月衣服恳求:“三姑娘,我若真去了云中郡,那边的人发现被骗了,我定没有好日子过的,我也不想骗人,三姑娘,求求你送我走吧。” “我送你走,你又能去哪里呢?”沈皓月问。 “我在家干农活惯了,手劲大,我去帮工,去做下人,剃了头做姑子,就算没活路了饿死,我也不要再做他人妾。”绿意撸起袖子,身上全是青紫的伤口,“三姑娘,您瞧瞧,姓张的吃醉了酒就打我,他妻儿也时常辱骂打我,我宁可死也不要再做妾。” 第八十章 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苏堤挡在沈皓月面前,扯下绿意的袖子,叫,春晓去拿药膏来。 “你不必为我挡着,先给她上药吧。”沈皓月知道苏堤是一片好心,她却没苏堤以为的脆弱,况且并不是蜜罐里长大。 苏堤和春晓给绿意上药,沈皓月出了屋子。 院中近卫军已走,沈皓月一眼看到坐在木桩子上的李域,才想起来自个没有带帷帽。 秋日的晨光落在沈皓月身上,恍若给她披上一缕轻纱,卷翘的睫毛和细碎的散发几乎要融进光里,她长发只在背后扎一个结,低垂的发式简约温柔,李域有一瞬愣住,好像这座院子已没有他人,他的妻穿着寻常衣服从屋里走来。 沈皓月想来李域早已知道屋 里是她了,她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径直走到丁管事与绿意父母面前。 “丁管事,绿意家的事你可知晓?”沈皓月问丁管事。 丁管事点头道:“哪里不知道的,庄子上的人都知道了,也都劝绿意她娘别把孩子送去那么远的地方,可绿意她娘偏生不听,造孽哟。” 看来丁管事也管过,只是绿意她爹娘心意已决,沈皓月转而又问绿意她娘道:“绿意跟我说,你曾为了十两银子将她卖给姓张的,现在又为了十两银子要卖她去云中郡做妾?” 绿意她娘连忙道:“三姑娘这话说的,我做娘的哪里会害女儿,我给她寻的都是好人家啊,怎能说卖呢?” “为她好?她可有一次 是愿意的?她本可做王家儿郎的妻,你偏让她去做妾,难道不是因为姓张的能出十两银子的嫁妆?你可知你将她绑了给姓张的,就已经范了朝廷律规,逼良为娼!” “这可不兴乱安罪名的,三姑娘,你要讲道理,我嫁我女儿怎么是逼良为娼了!”绿意她娘气恼道。 “嫁?”沈皓月讽笑道,“嫁为妻,卖为妾,绿意过去是做妾的,何来的嫁?” “穷人家的女儿给人做妾也是嫁得好的了啊,三姑娘出生就不一样,哪里知道我们穷人的苦。”绿意她爹帮她娘说道。 “你可曾打过绿意她娘?”沈皓月问绿意她爹。 绿意她爹连连摇手,“没有没有。” “可绿意被打得 全身是伤,”沈皓月道,“你们收了姓张的十两银子,绿意就成了他买来的,买来的妾与奴婢无异,打骂妻是可只治罪的,打骂奴婢却不是,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绿意她从来都不想做妾,可你们,逼她一次还要第二次,是为她好?不过就是为了嫁妆!为了银两把自己女儿送出去这还不是卖?” 绿意她娘瞥眼不敢直视沈皓月了,拉扯绿意她爹的衣袖叫他说几句话。绿意她爹本就是屈于妻子的泼辣才听从她的话把绿意嫁给一个老头做妾的,现下被三姑娘的话说得羞愧不已,哪里还想再反驳。 “就算我们卖女儿好了,我们也是没法子啊,家里穷要用银子,三姑娘,这 庄子是你的,你也管不着我们的家事!再说了,我还不愿意在这里待下去了,这么多年你欺压我们庄子上的人,害得我们穷得卖女儿了,绿意这样,还不是你害的,还好意思在这里装大!”绿意她娘不耐烦地说,今儿个谁也不能跟她的十两银子过不去。 丁管事指着绿意她娘道:“你莫要胡说八道,平日你嚣张跋扈不讲道理就算了,先夫人待我们多好,你忘恩负义,对三姑娘不敬起来!” “丁管事,算了。”沈皓月道,看了一眼半点道理都不讲的绿意她娘,问她,“你一定要卖女儿?” 绿意她娘犟嘴道:“我一定要嫁女儿!” 沈皓月轻笑一声,吩咐玉枝去把绿意带出来。 第八十一章 绝卖契 绿意跟着玉枝出来院子里,她爹娘就骂骂咧咧上前要抓人,玉枝护着绿意,没顾得上沈皓月。 李域疾步上前将沈皓月拉到身后,以免绿意她爹娘伤及无辜。 左山和左海看到院子里的情况跑了进来,还没上手抓绿意的爹娘,只听得李域道:“你们若再混闹,信不信本将军先摘了你们的脑袋!” 绿意她爹娘哪里见过将军的,只听说将军上阵杀敌,在刀尖上过日子的,说要取他们的脑袋,那肯定一刀子下去就完事的,吓得他们赶忙跪地求饶。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我们就是平常农家人,可没犯什么罪! ”绿意她娘和爹磕头求饶道。 沈皓月从李域紧握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看到不断磕头的俩老人,他们是有错,可哪里错到要以命相抵的程度!沈皓月对李域心生愤懑与惧怕,这就是他,心狠手辣,惯会用权势羞辱人。 李域背后的手一空,回头看到沈皓月,她眼中情绪交织,只没看出一丝感激,甚至对他有些许厌恶,为何?他们鲜少的几次见面,他从没做过对不住她的事。难道是怡园花圃中他给她插花簪的行为在她看来逾矩了?想到沈皓月或许因有婚约在身,因另一个男子而对他的靠近都觉得不适,他顷 刻间心生冷意。 “将军的刀不杀手无寸铁的人。”沈皓月道。 李域冷哼一声,他明明在护她,却被她所弃,“用不着你提醒。”李域冷漠地插肩从沈皓月身边走过去,回到他方才坐的地方,就算他方才多管闲事了! 沈皓月觉察到李域周身寒意,只是现下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她问跪在地上的绿意她爹娘道:“你们卖女儿多少两银子?” “啊?”绿意她爹娘还没从方才的恐吓中回过神来。 “方才你们不是说为了那些嫁妆,一定要卖女儿吗?卖多少?我加五两银子,你们把绿意卖给我。”沈皓月一开始 就知道,这对爹娘不可能放弃绿意的嫁妆,即便是她今天搅黄了他们的事,没把绿意卖去云中郡,等她一走,他们再挑一个地方照样卖女儿,能救绿意的法子,只有让他们得到一笔钱,从此后不再纠缠绿意。 “这……”绿意她娘心下计量一番,伸出五个沾满尘土的手指头,“十五两。” “骗人,三姑娘,我娘骗人,那边明明只许了十两银子,还是我娘骗那边说我是头婚,才答应的。”绿意着急道。 沈皓月问绿意:“我买你回去当奴婢,你可愿意?” 绿意猛地点头道:“愿意愿意,我愿意跟着三姑娘, 给三姑娘做牛做马!” “别着急,我不做亏本的买卖,我给你十五两银子,按市面价买你绰绰有余,从此后你饿不死,但也不会再有分文收入,签的是绝卖契,”沈皓月再问道,“你还愿意?” 绿意依旧坚定地点头:“不管签什么,绿意都愿意!” “你们可听到了,这绝卖契一签,绿意再与你们无瓜葛,这十五两你们要还是不要?”沈皓月问绿意她爹娘,签绝卖契一生为奴,这可意味这绿意这辈子不能再嫁人,若是她这个主子脾气不好,打死绿意都不犯法的,这个问题是对绿意她爹娘良知的最后一问。 第八十二章 撒泼的农妇 绿意她爹和娘都愣住了,相视沉默片刻。 “这样可不能只给十五两银子!”绿意她娘讨价道。 丁管事简直没眼看这对爹娘,“你们,你们啊,心眼里面都是钱。” 绿意绝望地闭眼,两滴泪从面颊划过,或许这是她为无情的爹娘最后流的眼泪吧。 沈皓月冷哼一声,果然对某些人不必有过高的期望。 “你们倒是可以不要这十五两,毕竟是我庄子上前的事,不得不管,给十五两,我也已经面上做了善事了,是你们不答应,那就把女儿卖去云中郡好了,拿十两银子,或许日后你们还能叫她从云中寄些银子回来的。”沈皓月讽笑道,转身便要回屋里。 “三姑娘,三姑娘,” 绿意她娘叫住沈皓月,“十五两就十五两,三姑娘果真是个大善人,能给三姑娘做奴婢,也是我们家绿意的福分。” 绿意她娘从地上爬起来,笑得皱起满脸褶子。 沈皓月停下脚步,转身打量了一眼绿意的爹娘,又觉着这对吸血虫一般的爹娘,说话未必算数,日后指不定还要祸害绿意的。 “还有一事,方才你说不愿意在这庄子上继续住下去,你既不愿意住,我倒是愿意买下你的房子,这一季的地租也给你免了吧。”沈皓月道。 绿意她娘一听,更是喜上眉梢,这几年庄子上什么破情况啊,大家都快要饿死了,她要不是舍不得房子早搬回去江南老家了,现在竟然有这么好的 事情。 “三姑娘,这让我和娃他爹背井离乡去,我们怎舍得,再说我那房子修得也好,恐没个十两八两的,我们也不舍得卖。”绿意她娘装作一副愁苦的样子。 沈皓月冷眼瞧着农妇的表演,倒是丁管事看不下去道:“什么背井离乡,你们可不是丰县的,我记得清楚,你们是绿意才满岁的时候逃荒来的,还是我看你们可怜给了你们一处没人住的屋子,后来还请示了先夫人,给你们腾了些地给你们种。” “管事的,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住了这么些年也是有感情的,那屋子起先破得不成样子了,我们翻修了好些遍的。”绿意她娘道。 “原来是送给你们的,”沈皓月笑了道, “丁管事,屋子和地都收回来,我有用处,今日起不租给他家了。” “啊!不能这样,三姑娘你小小年纪不能这样恶毒的啊,这不是赶我们走,让我们没活路吗?”绿意她娘撒起泼来,“哪能说不租就不租的,我偏生就不走了!” “方才说不愿意住这里了的是你吧?还想拿着庄子上借给你住的房子找我讨要银子!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奉劝你,收起你贪得无厌的心,若再撒泼,我不介意,”沈皓月停顿住,眼下意识瞟向李域,她本气恼起来想说叫人打走你们,可说出来这跟李域要人家脑袋的威胁有何区别,“我不介意叫丁管事赶你们走,还有十五两银子,你们也休想拿到。 ” 绿意她娘被沈皓月的气势骇住,听沈皓月话里的意思,又怕拿不到十五两银子,可屋子白给人家她怎舍得。 “娃她娘,屋子是庄子上的,翻修也是邻里帮忙的,没花我们几个铜板,住了这么些年没收租金,也是主子对我们的恩了,哪还能要银子,再则,这一季不能种庄稼还要收租的,三姑娘免了我们的租金,我们已经省下不少了,别贪心了。”绿意她爹小声劝她娘道。 “丁管事,接下来的事你来处理,我叫婢女拟绝卖契给你,至于地契,你与他们签好,若再有纠闹,只将他们赶出去,即便是他们告去官府也是他们没理。”沈皓月道,一大早起来就处理这些事,她东西都没吃。 第八十三章 塞玉佩 丁管事带着绿意的爹娘走了,玉枝领着绿意去屋里写绝卖契,院子里空下来。 苏堤从屋里出来,瞧世子还在,对他福了一礼,走到沈皓月面前低声道:“姑娘,咱们银子不多,你之前说是要用来买木炭的,现在拿出十五两,就只能从买炭的那些银子里腾了。” 沈皓月方才大方,现下暗自算了一番,她确实捉襟见肘啊,之前为科举考生们花了八十两,难道又要去当外祖母给的玉石? “先挪吧。”沈皓月忍痛道,自己夸下的海口,还不得自己掏银子补上。 苏堤应下,回去屋里。 院子里只留沈皓月与李域,沈皓月看向李域,近卫军都走了,独独他留在这里,真想不通他到底 要做什么? 沈皓月叹气,无奈问道:“世子留在此,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李域本担心沈皓月处理不来那个农妇,没想到她不但能应付,救下要被爹娘卖的女子,还思量周全,为那女子把后续的麻烦也给断了。 “你缺钱?”李域转移话题道。 沈皓月纳闷,她缺钱跟他留下来有什么关系? “我还欠你银子。”李域又道。 沈皓月更纳闷,这一世,他们仅有的几次见面好像都没有金钱交集吧? “世子怕是记错了,我不曾借给你银子。”沈皓月甚至怀疑此人在无中生有。 “临江阁,你为考生有吃住的地方,许下张二爷一百两银子,我给了,”李域轻咳一声,做这些好事 ,他本不想留名的,可沈三姑娘一直对他冷着,若不拿出些事来,只怕她日后处处躲着他,“后来我知道张二爷又收了你的银子,便叫人把你的银子要了回来,一直没有机会还给你。” 早在她以为的相遇之前,他就已经见过她,临江阁她为考生争取住宿那日他竟也在,他在何处?为何要替她付一百两银子?沈皓月凝视着李域,前世,她对他再熟悉不过,可这一世,他如此陌生,他何时起会发善心了?还是为穷苦考生? “张二爷那一百两本就是我许下的,不该世子出银子,世子手中八十两就当我还给世子的,世子不欠我银子。”沈皓月道,不管他是否与前世一样狠毒,今生她 必定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何况圣上要赐婚他与君歌表姐,未免日后有交际,她还是避着些好。 “我出银子是我自愿的,要回的八十两是你的。”李域笃定道,从要加扯下玉佩,“今日我没带银子,这个玉佩你拿着,日后你用它来找我要回银子。” 沈皓月再再次纳闷,这个人怎么说不通的,再说这玉佩看着就是他的贴身之物,她要玉佩作甚?就算要讨钱,他就住在怡园,还怕跑了不成。 “世子,我听闻你与君歌表姐有婚约,你我二人是否不该走得太近?”沈皓月只得言明,她就是不想与他再有接触。 “我与李君歌没有婚约。”李域解释道,突然意识到,沈三姑娘原来是 晓得圣上有意赐婚他与李君歌,所以才故意疏远他的,原来如此。 有没有婚约倒是与她也无关,沈皓月本想道明,还没开口,手里被塞了个玉佩。 “我从不欠人什么,这玉佩给你,若不想找我换回银子,玉佩你就一直拿着。”李域说完转身走了,他确实该处理好与李君歌的事再出现在她面前,不然她心下会有芥蒂。 沈皓月的手僵住,就像拿着一块不烫手但实际上又是烫手的山芋,她很想还给李域,可他已经走完,完全不给她机会! 这块玉佩青翠通透毫无杂质,镂空雕刻祥云纹环绕一个古文域字,一看就知道是他的玉佩,放她这,若被别人瞧了去,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 第八十四章 庄子上的人来闹 沈皓月常说玉蝶没大用,可没了玉蝶,她真的吃不好,庄子上本就没什么好食材,带来的几个婢女,玉枝的手是拿刀剑的,春晓锅铲都拿不好,苏堤是个贤惠的可厨艺却不怎么样。 “下次出行,还是带上玉蝶吧,别把三姑娘饿瘦了。”苏堤吃了一口自己下的面条,真真味道寡淡,同玉蝶做的不可比。 沈皓月味如嚼蜡,可后面几天她的吃食还得靠苏堤的,可不能断了自己的口粮,鼓励道:“玉蝶自个就是个吃货,从小就倒腾吃的,你自然不能同她比,可比起玉枝,还是强不少的。” 玉枝默默吃面不吭声,春晓掰了几瓣蒜放玉枝碗里,玉枝自然的夹起一颗 ,继续不吭声地吃面。 “你们都是云中郡的,怎看着差别这么大?”沈皓月倒是好奇,春晓对玉枝比对她这个正牌主子还上心。 春晓放下筷子道:“姑娘,我父母是随祖父辈流放去云中郡的,实则是汴梁人。” “我这又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你说话不用放下筷子。”沈皓月道,春晓的胆子跟她脸一样小,说话也小声小气的,跟玉枝截然相反,可最近她发现胆小的春晓反倒是同玉枝处得最好的。 早饭吃完,沈皓月准备去庄子上走一走,打开门伸了个懒腰,刚有了哈欠的意思还没打,只见一群人堵在院子门口,被左山和左海拦着。 瞧他们的样子想 是庄子上的人,沈皓月叫左山放他们进来,一群人鱼贯而入。 这些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没一个人出来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沈皓月耐着好性子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等着,玉枝、苏堤、春晓和绿意也都出来了。 “这,就几个姑娘家,能做决定?绿意她娘莫不是瞎说的吧。”人群里一个胖大婶斜眼打量着沈皓月道 旁边地包花头巾的大婶小声道:“没瞎说,丁管事签字的文书都给我看了,正乐呵着收拾家当去她老姐那里呢,听说这位是三姑娘,先夫人带她来过的。” 众人还都在低声交谈,没一个敢站出来说话的,丁管事气喘吁吁地从院子外跑进来。 “丁管事,你来得正好,快跟三姑娘说说,我们都愿意退租的。”胖大婶是个急躁的人。 沈皓月这才明白,看来大家是听说绿意家免去一个季的租金退了租,都想来捡这个便宜。 丁管事生气又无奈,他想帮邻里,可怎好三姑娘一来就逼她。 大家见丁管事为难,看来只有自己争取了,胖大婶先站出来说:“三姑娘,你既有个仁心的,那也可怜可怜我们,这秋冬果腹的粮食都怕是不够的,实在交不起租子了。” “是啊,是啊,三姑娘,也给我们退租吧。”好些人起哄。 沈皓月一眼瞥到院子外等着看好戏的绿意她娘,这些人十成是她故意挑唆过来的。 “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被姓张的剥削了好些年,这一个季度的租子很难交上来,可这么些年,大家有地方去的,不都走了,留下来的只怕都没地方去吧?就要天寒地冻的天气,退了租住哪里?明年种什么?吃什么?”沈皓月问道,先给个下马威,别以为她初来乍到就好欺负的。 庄子上的人面面相觑,本想着新来的姑娘不懂事,闹一闹减免一季的租子,可自己又哪里来的底气闹,没地方去,若是把这里的主子惹怒了,不给地种,明年吃什么? “瞧瞧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就只盼着种这家地不成,哪里没地可种的。”绿意她娘故意在院子外探头进来讽刺道。 第八十五章 分粮食 左山左海不好动绿意她娘,绿意跑过去一把将她娘推出去关上院子门。 绿意她娘在门外骂的声音大,里面听得一清二楚,“你这小贱人,当自个攀上高枝了啊,推你娘,还关门,我可告诉你,我生养了你,就算你去给天王老子洗脚了,也是我生的。” “绿意,”沈皓月面带笑容道,“你这是作甚?虽则她已将你卖给了我,好歹是你娘的,别把人关外面呀,把门打开,我们这里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庄子上的人都惊讶,胖身子哦哟一声,“绿意她娘做得出来哦,又卖女儿,一张脸不要了噢!” 绿意 不愿开门,觉得自己个娘丢人,苏堤跟着沈皓月这么些日子,大概摸清了这位主子的脾气性子,瞧自家主子脸上挂的笑,估计不简单的,跑过去劝说绿意,打开了院子门。 院门一打开,绿意她娘就冲了进来,撸起袖子要揍绿意,被苏堤一眼瞪了回去。 “绿意、苏堤,不用理会一个庄子外的人了,”沈皓月吩咐道,目光转向院子里庄子上的人,“我昨日也同丁管事说过,今早要召集大家说个事的,既然大家来了,好在不用麻烦丁管事了。” “前几年我年纪小,庄子上的事情把持在继母的亲戚手中,而今拿 回庄子,核对账本才发现姓张的克扣了不少租子,大家这些年过的十分艰难,好在姓张的已经被我三叔惩办了,上一季收的租子还都在仓库中,我与丁管事商量,拿出一半存粮,按各家种地亩数补给各家,权当我给各家过节的礼。” “这,这天大的好事,丁管事怎不早说!”胖大婶一拍大腿,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走到沈皓月面前道,“我就知道三姑娘是个菩萨心肠的,随了先夫人。” 众人都意外,想到先夫人在时庄子上的安乐,现在三姑娘接手庄子,想来以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绿意她娘 脸上顿时从春风得意到懊悔不已,还不忘挣扎一番,跑过去喊:“我家也种地了,也要分粮!” “呸,你个没脸没皮的,为了几两银子,绿意这么好的女儿也卖,亏得三姑娘心肠好,收留绿意,给了你银子,还免你的租子让你体面地走,你还不满足,地都不租了,有脸要粮食,长安城的城墙都没你脸皮厚。”胖婶子骂道。 “我,我不退了,我们是被诓的,不知道会分粮!”绿意她娘慌神,都忘记回骂人了。 “哟,你算个老几,还错把自己当庄子主人的岳母呢?好处都摆在你面前让你选的?”包花头巾的 婶子也讽刺道。 “你们,你们看我没落了是吧,就敢欺负我了,等我儿子考上功名,我……” “就你这样也不是当状元她娘的命,你什么嘴脸庄子上的人都知道了,赶紧走,我们都不愿意你住在这里,影响庄子上的风气!”人群中一个壮汉走出来,挥手赶绿意她娘,几个婶子见状也上去帮忙,拖着绿意她娘赶出了院子。 绿意看着她娘被赶走的凄惨样子,心不由得揪起,紧咬牙关忍住不动。 “你随我去拿账本吧。”苏堤叫绿意一起进屋子里,这时候绿意得狠下心来,不然以后也难摆脱那个压榨她的家。 第八十六章 烧炭窑 庄子上的事很杂,姓张的留下的烂摊子又多,沈皓月在庄子上住了三日,重新分良次田,仓库修葺,给丁管事找帮手,山上树木多藏老虎雇看守,甚至邻里纠纷,从鸡鸣到半夜犬吠都事多得没停过。 好不容易杂事都处理完了,沈皓月把庄子上的事情重新交给丁管事,才离开庄子去山区采买木炭。 木炭铺子的高掌柜早已到丰县烧木炭的山区,这里背靠重重山脉,山下平地上黄土垒砌成一座座烧炭窑子,是丰县最大的一处木炭烧制地,高掌柜的大儿子就在这里做帮工。 今年秋暖,买木炭的商家没有往年多,窑子也 未全开,只有半数在冒烟。听闻有大采买商户,此处烧炭窑的东家特有出来迎接。 沈皓月带着帷帽走下马车。 高掌柜领着烧炭窑的东家上前,介绍道:“东家这就是我那木炭铺的主子,特意来采买木炭的。” “哟,没成想是位姑娘,这么年轻就做大买卖,王某佩服啊。”东家请沈皓月到烧炭窑不远处的屋子里谈买卖。 沈皓月撩起帷帽上的轻纱瞧去,此处窑子确实多,问了东家一窑能烧多少炭,确定交货是有保障的。 东家是个诚恳的,听沈皓月要屯的木炭数量,还好心提醒她今年比往年暖,不过沈皓月坚持 ,东家也就没说什么了,只是瞧着沈皓月是个年轻女子,在货款上就要稳当些,得要一半的定金,另一半交货时给。 沈皓月带来的银子连定金都不够,以今年的情况木炭生意不好做压了些价格,还请东家宽限了三天交定金,才谈好生意。 日后烧好的木炭一半直接送去长安城铺子里,铺子放货的位置不够,好在丰县庄子的仓库存粮去了一半,空了好些地方可以屯木炭。 此处木炭分好坏两种,另外还有一种玉枝带回去给沈皓月挑选过的青木白炭,高掌柜和此处东家都说北方烧不出这样的炭来,唯有湿热南方生长的 青木才烧得出这么好的炭。 长安城富贵人家多,届时屯好炭涨价才能多涨些,沈皓月向东家再三打听,同行相斥,高掌柜和东家都没有大量采买青木白炭的渠道,也只知道长安城有一两家在卖这种炭,且卖得不多。 沈皓月只得作罢,回长安城再打听。 当日,沈皓月就回到了长安城,回到沈府已很晚,沈皓月把手头上的银子合计起来一算,定金是够的,可这里头有一半是二房的钱,她不能动,不然她爹续弦,又来个厉害的,怕是要拿这说事的。 第二日沈皓月早早起来去给沈老夫人请安。 几天没见,沈老夫人 看到沈皓月就一脸不满。 “听闻你放了庄子仓库里一半的粮食给庄子上的人?”沈老夫人拿眼睨沈皓月。 沈皓月目光扫过祖母身边的苏夫人,想来也只有喜去外头喝茶吃糕点的苏夫人能这么快得知她在庄子上做了什么。 “庄子虽是给你打理了,可你是一个姑娘家,这庄子日后还是季洲的,你怎的才接手就往外掏东西,你若是靠不住的,这庄子我说什么也要拿回来管的,没得,过阵子被你败光了去。”沈老夫人训斥道。 沈皓月抿嘴笑不语,这庄子是祖父做主交给她的,祖母虽说气话,可要收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八十七章 便宜外人 沈老夫人狠话放了,可不能说得太绝,毕竟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缓声劝沈皓月。 “你一个姑娘,怎好日日往外头去的,再则那些庄子上的事,你还小,处理不来,这次去,累得够呛吧,我看你脸色都没前几日好。” “多谢祖母记挂,”沈皓月福了一礼,客气道,“皓月不累的,祖母放心。” “怎的不累,那庄子上都是些什么人啊,乡野人不讲理的,我瞧着你就应付不来。”沈老夫人不悦道,“再则,让许家人知道你一个人往庄子上去,怎么想?” 沈皓月慢慢听出祖母的话外之意,祖母不相信她一个人打理庄子,又担心她一个人去庄子上不安全,必定都不是话面上的意思,祖母想要塞另一个人来管理庄子。 沈老夫人瞧着话也说到点上了,进入主题道:“我这弟媳也管着两处庄子的,都打理得很好,去年干旱,收的租子也没少,你多要她教你经验,我看不如这样,她帮你打理丰县的庄子,你也少外出些,毕竟是姑娘家。” “祖母,外头做生意的女子也是有的,我昨日去谈生意,那位东家见到我都不惊讶, 祖母不必担心影响了皓月的名声,庄子上的事也处理好了,一时间皓月也不会去庄子上,若再有什么事,我去问三婶,她做生意最在行,就不劳烦苏夫人了。”沈皓月直言拒绝,她祖母脑子不清楚,总想着便宜外人,她可还记得苏氏和她女儿要陷害她的仇,还有前世祸害沈府的恨。 沈皓月说得这样直白,沈老夫人也不好再硬塞,只得作罢了,让她回去了。 “姑姐,我说什么来着,这三姑娘是个有心思的,把那些铺面庄子牢牢拽自个手里,为着什么?没了娘给她 算计,她要自己给自己攒嫁妆,”苏夫人对沈老夫人道,“姑姐,你可要想明白啊,那些铺面庄子按道理就该是沈府的,三姑娘有亲事了,若要她抓牢了这些铺面庄子,难道以后随她带去许家不成。” “这不可能!”沈老夫人一拍桌子,“她出嫁,沈家给她些嫁妆已是给她的体面了,还想把那些个值钱的东西都带走,我还没死!这个家内宅的事我还是做得主的。” 苏夫人有附和几句,全说在沈老夫人担心的点子上,听得沈老夫人愈加不喜欢沈皓月。 沈皓月这 边还在为短缺的定金发愁,她想过去当一些玉石金银,可瞧着现下的情形,祖母和苏夫人必定盯她盯得紧,她叫人去当东西被她们知道了,少不得拿去祖父那大做文章,在祖母心里,她这里的东西以后都是季洲的,她当东西换钱到祖母那,怕能被说成败家,再则当铺开价低,当东西确实不划算。 不能当东西换钱,沈皓月思来想去,想到了李域的玉佩,若能换来八十两银子,定金就够了。 沈皓月叫来玉蝶去打听李域在不在怡园,若在的话,她想着自个去一趟怡园。 第八十八章 守株待李域 玉蝶打听到李域今日在怡园,沈皓月拿上玉佩去怡园,进怡园就遇到苏琴与李域在花圃说话,李域背对着她,她只瞧见苏琴的表情,眼眉低垂娇羞姿态。 沈皓月左右瞧去没有人,转身走到另外一条小路上避开他们,没得他们以为她在偷听他们讲话。 怡园最近重新修整了,沈皓月走了半响,不知觉竟走到了西院,正想着看来天意也要她来找李域,她就在西院外头等着,李域等下回来应该能遇上,结果,没遇上李域,苏琴从西院里头出来。 沈皓月诧异,方才明明看到苏琴还在花圃,怎这会子就从西院里出来了。 苏琴前日去郭国公府见过姐姐苏音,得知姐姐是被沈皓月害得给郭五郎做妾,姐姐从前就什么都要高她一头, 而今却只做了个妾,她还得感谢沈皓月,姑母和母亲现在都在给她一人使劲,只筹谋着给她找个好人家,别像姐姐一样给苏家丢人。 “皓月姐姐,苏琴回来多日,一直想找皓月姐姐说说话来着,姐姐太忙,几次去山月居,姐姐都不在。”苏琴目光盈盈道。 沈皓月对苏琴没什么印象,前世她一直被苏音的光芒遮盖,她恨苏夫人和苏音,自然也不太喜欢苏琴。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沈皓月不想跟苏琴浪费太多时间,毕竟苏夫人刚刚才给她摆了一道。 苏琴觉察到沈皓月对她冷淡,看来沈皓月有戒心了,她巧笑道:“这不是过两日姑母要带我们去老太君的寿宴么,老太君是姐姐的外祖母,必定知道老太君的喜好吧,我娘 准备送老太君一尊金佛,可我觉得不太合适,不知姐姐觉得如何?” “我与外祖母在一起的时间少,并不知晓她老人家的喜好,”沈皓月道,她瞧着苏音一脸无害,眸中目光诚恳,还是提点一句,“金佛太过华丽,外祖母常年在外征战,未必喜欢奢华的。” “我就知道问姐姐是对的,”苏琴亲热地拉起沈皓月的手,有征求沈皓月的意见问,“姐姐你说送什么好呢?” 沈皓月下意识后退一步从苏琴手里抽出自个的手道:“我也不知道。” “三姐姐,你来找我的吗?”沈皓云也从西院里出来。 沈皓月本想守株待李域,这下遇到俩人,她也不好在西院门口闲逛了,点头道:“正巧找你有事。” “好呀好呀,我找你也 有事。”沈皓云挽起沈皓月的胳膊就拉她向东院走去,撇下苏琴不管。 沈皓云拉着沈皓月快步走,后面两姑娘的婢女小跑步跟着,沈皓云回头没看到苏琴了,才放下沈皓月。 “你作甚躲着苏琴?怕她?”沈皓月笑问道,除了祖父祖母,还没见过沈皓云怕谁。 沈皓云翻白眼道:“怕她?我怕她?笑话,我怕她做什么,我只是不想看到她,阴森森的,咦!” 沈皓月这就奇怪了,苏琴穿做和打扮明丽,哪里阴森森的? “我跟你说啊,”沈皓云又挽起沈皓月的胳膊,小声道,“那个苏琴,一天从早到晚,先去祖母那请安,再到安阳王妃这请安,连我母亲那也请安,整日笑容满面,所有人都夸赞她,现在怡园里的婢女都受 她小恩小惠的,觉得她温柔贤淑,传播她的美名呢。” “别人都夸赞她,你倒不喜欢她,为何?”沈皓月道,“不会是嫉妒吧?” 沈皓云晃着自个两只手,手腕上一边三四个手镯,金银玉翠各款式都有,晃起来叮铃作响,“我用得着嫉妒她?” “确实不用。”沈皓月忍不住笑,看着沈皓云一副老娘很有钱的模样,想到自己或许可以找沈皓云借钱。 “我跟你说啊,不知为何,我也没有实证,大家又都觉得她好,夸赞她,可我总觉得她并不好,她的笑总让我心生寒凉。”沈皓云满脑子疑惑,但她很笃定这种感觉。 沈皓月倒是很佩服沈皓云的第六感,如果按照前世的发展确实是苏氏母女害了沈府,沈皓云的预感也算对的。 第八十九章 你对世子有什么企 沈皓月同沈皓云到西院沈皓云的屋子。 “我跟你说,”沈皓云到了自个屋子,嗓门也恢复正常了,坐下就伸手招婢女送来糕点,“那个苏琴定是看上了世子爷,想做世子妃,她和她娘每天都要到安阳王妃那请安谄媚,二姐姐和长婶也看中了世子爷,我娘也让我每日去安阳王妃那坐坐,世子爷每日冷着一张脸,有什么好的。” “对,没什么好的,安阳王家中瞧着也复杂,苏琴愿意就让她去吧,你别参合。”沈皓月吃着糕点道,沈皓云最不缺的就是美食,糕点都是网罗各地最好的。 “我正发愁呢,我娘可上心了,最近往我屋里塞了不少金银首饰不说,还同一个什么教***说好了,过几日就要来教我规矩,说什么我规矩些 安阳王妃回更喜欢。”沈皓云愁眉苦脸,嘴里包着莲蓉酥皮糕,腮帮子鼓起,叫屈道,“我最烦学什么规矩了。” 沈皓月沉默,她想若她娘还在,必然也会为她张罗安排,许夫人也不会反悔她和长庚哥哥的婚事,待到合宜的时候,娘就忙着给她准备嫁妆,置办婚礼。而不是如今这般,她已全然不再有小女儿的惫懒,她不得不为自个也为季洲前程谋划。 “三妹妹!”沈仲恒突然出现在门口,一声喊,吓得沈皓月和沈皓云都一震。 沈皓云恼道:“大白日的,你就吃酒了,喊什么!” 沈仲恒跑到桌子边坐下,对着沈皓月,扯起一边嘴角奸笑,“嘿嘿嘿,三妹妹,我和世子可都听到了,你的婢女玉蝶在园子里打听世子在不在 ,你对世子有什么企图?为何打听世子的事?” 沈皓月一口气没喘上来,玉蝶这个不靠谱的,叫她打听个事,还能给她办岔了。 “你也想当世子妃?”沈皓云瞪大了眼睛问沈皓月。 沈仲恒眼睛瞪更大,还带着些许听八卦的好奇,重复沈皓云的话:“你想当世子妃?” “不想!”沈皓月斩钉截铁的否认,“前几日在丰县,世子领兵路过,借用了我庄子上的院子,我算是帮了世子一次吧,现下我有事想找世子帮忙,就叫玉蝶来问世子在不在。” “切,你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帮的,要找世子。”沈仲恒道。 沈皓云松了一口气道:“好在你没看上世子,我可不想跟你抢。” 沈仲恒大笑,“我说沈皓云,你拿镜子照照自 个,你跟三妹妹抢,你容貌品性那点比得上她的。” “我可是你亲妹妹,我有……”沈皓云气结。 “有,有什么?你除了金子银子,什么都没有,”沈仲恒认真道,“我可告诉你,等你大些,我跟爹给你找个好人家,世子什么的你想都别想。” 沈皓云撸起袖子就追打沈仲恒,“我凭什么不行,那苏琴都觉得自己能当世子妃,我怎的就想都不想,再说了,娘说跟二姐姐和苏琴比起来,我可是最好的。” 沈仲恒被沈皓云掐得尖叫一声,“啊!娘瞎了眼,你还真信,啊!” “好啊,你说娘瞎了眼,我这就去告诉娘。” 沈皓云气势汹汹地去找娘,被沈皓月拦住了,真真对这俩兄妹无语了,“该吃饭了!” 沈皓月往外头 指一指,方才主子们在打架,婢女们端着饭菜不敢进来,就站在门口候着。 “你们吃,我先走了!”沈仲恒趁机溜了。 沈皓云不忘对着沈仲恒背影拳打脚踢一番。 沈皓月在沈皓云的屋子里用了午膳,才开口向沈皓云借钱。 “一百两而已,还用借的,当我给你的生辰礼了。”沈皓云叫婢女去拿了银票来。 沈皓月知沈皓云和沈仲恒有的是银子,可这么些年,她就算曾经被张氏苛待少银子也没找他们借过,怎可能白拿沈皓云的银子。 “我生辰还早着呢,明年开春去了,你可别惯着我找你要银子的毛病,这些银子等冬日,我赚钱了就还给你。”沈皓月道。 沈皓云半点不在乎沈皓月何时还钱,应付点头,“好好好,知道了。” 第九十章 还玉佩 沈皓月从沈皓云屋里出来,李域就站在路边。 “你找我?”李域问道,他同沈仲恒一并看到沈皓月的婢女打听他是否在怡园,后在花圃又看到她来了怡园,只是他到西院,就看到她被沈皓云拉走了。 借钱的事解决了,但玉佩还在她手上的,沈皓月拿出玉佩递给李域道:“世子,玉佩还给你。” 李域方才的好心情瞬间跌没了,她找他,就是为了还玉佩?他的玉佩就这么遭她嫌弃! “我说过这是欠你银子的凭证。”李域道,双手背在身后,并没有接玉佩的意思。 这条路在东院,不知何时会出 来人,沈皓月并不想被人看见她与李域一起出现,没得,长婶和三婶误以为她有什么心思。 “那世子拿走玉佩还我的八十两吧。”沈皓月道,真的很想直接把玉佩塞他手里。 李域默然,忽想起方才在花圃沈皓月避开他时,正巧苏琴在同他说话,想着是不是她不高兴苏琴与他单独说话了,又解释,“方才苏琴给我请安,她多说了几句话,我并未回应。” 啊?苏琴给你请安,与我何干?沈皓月真的担心有人路过看到他们说话,只想快些把玉佩还给李域,强撑着脸上的平和道:“世子,我缺银子, 你还我银子,把玉佩拿回去吧。” “你为何缺银子?”李域反问道,不知道她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 关你屁事!沈皓月内心怒骂道,面上平静地微笑道:“铺面缺银子进货。” 原来如此,李域点头,“我叫人送银子给你,借你的,玉佩就不用还了。” 沈皓月眉头皱起,这是个什么脑回路?她不懂,她也不想懂,她就想还个玉佩,怎又欠上他的银子了? “我不借,世子要说欠我银子,那还我银子把玉佩拿走就是了,我是来还世子玉佩的!”沈皓月不能淡定了。 “玉佩不用还。”李域转 身走,以为她找他有什么要紧事,他特意来这里等她,却是迫不及待还他的玉佩。 沈皓月跟在李域身后,或许秋日燥热惹得她压不住火气了,她恼道:“世子的玉佩与我何干?为何要放我这?若是碎了掉了,世子可要拿我问罪?” 李域突然停住,回身目光紧扣沈皓月。 沈皓月被骇住,他是世子,她不过是四品官员的家眷,方才行为算得上逾矩了。 “我的玉佩,我说不用还就不用还,还有,你若碎了它,丢了它,随你自愿!”李域不悦道,说完大步走远。 沈皓月站在原地许久,回想李域这 话,到底是不是威胁?她可否真的丢了这块玉佩? 那就丢了吧! 沈皓月将玉佩放在路边,这上面刻着域字,有人捡到,一看就知道是谁的,也不敢私藏的,定会还给李域。 沈皓月觉得自己办法不错,走出一段路,转头灰溜溜的回去又捡起了玉佩,李域这厮喜怒无常的,他方才所言显然是威胁,她若真敢丢他的玉佩,他敢要她的命。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身份悬殊,她从来都斗不过他的,唯有避开,沈皓月不知李域为何一定要把玉佩放在她这,必定不是什么好事,既然还不了,那她只能藏起来了。 第九十一章 漪澜居 沈皓月回到山月居,正喝着苏堤端过来的茶,玉蝉从院子里走进来道:“有人给姑娘送来一张银票。” “咳咳咳……”沈皓月被茶水呛到。 苏堤忙给沈皓月递帕子。 “谁……送的?”沈皓月咳嗽着艰难地说出话来。 玉蝉轻拍沈皓月的背给她顺气,犹疑道:“是世子爷身边的小厮送来的。” 沈皓月脑仁子疼,这么明目张胆地给她送银票,不出半日全沈府的人都会知道。 漪澜居,沈府的客居,现住着苏夫人和苏琴。 穿暗绿色婢女衣裳的冬梅走进漪澜居,苏夫人起身笑脸相迎,扶起行礼的冬梅。 “别行礼了,我们也不是你主子,你同苏琴一般大, 我把你当女儿呢。”苏夫人道,叫人拿来软垫子,放椅子上,请冬梅坐下。 冬梅坐立不安的,怕被沈皓云发现她不在,只想赶紧禀告苏夫人后快点回去怡园,着急道:“世子爷院子里的小厮去山月居送了东西。” “什么东西?”苏琴不高兴问道。 冬梅摇头:“奴婢不知,也只看到那小厮在山月居门口停下了,给了玉蝉什么东西,奴婢站太远没看清,那人防备着不让人看见,我也没跟太紧。” 苏琴听闻绞起手帕,一直以为爹位居高管的沈皓霜和家缠万贯的沈皓云是她的对手,没想到让沈皓月暗自使了手段,竟跟世子勾搭上了。 苏夫人瞧苏琴一脸不悦 ,怕被冬梅看到出去嚼舌根,连忙脱下手上的镯子给冬梅道:“辛苦你了,日后还得靠你多看着那边。” 冬梅推脱不接,“苏夫人,您先前给的银子已够奴婢拿回去接济弟弟妹妹们了,日后奴婢也不敢再给您通风报信了,三夫人最近看下人看得紧,若查出奴婢什么来,奴婢怕,怕丢差事。” 苏夫人瞧冬梅是个胆小的,也不顶什么事,收回镯子道:“你既如此说,我也不好为难你,回去吧。” 冬梅走后,苏琴再不顾及旁人猛地发怒,摔了手边的杯子。 “好个沈皓月,默不吭声地勾搭世子爷,心机够多的!” 苏夫人啧一声道:“你拿家里的东西发什么 脾气,让外人瞧了去如何是好?沈皓月那个小贱人,早同你说过的,心思深沉,不能小瞧了,你还不信,偏说她已许了人家,做不得妖,如何?许家跟安阳王府比起来,哪个姑娘不心动的!” “哼!”苏琴讽笑一声,“动心有什么用,她个没娘教养的,还要为嫁妆自己出去做生意,安阳王妃看得上她才怪,只是日后还是得防着,别让她勾引世子爷。” “也是了,这几日我算瞧出来了,沈皓霜是空有文墨的木楞子,沈皓云又粗俗,唯有你,去谢家见过大世面,最讨王妃喜欢。”苏夫人道,“不过出生还是……” “你莫再说这些,”苏琴气到,“出生怪得 了我?还不是你和爹的错,若我出生权贵家,那里要像现在这般唯唯诺诺的!” “怪你爹就成了,怪我作甚,他死得早,留我一个人操心你们姐妹的婚事,你姐被那个沈皓月害成这样,你可要当心些了。”苏夫人提起苏音的事就来气,苏音样貌在苏琴之上,若不是沈皓月,何愁嫁好人家的。 “你整日就知道惦念姐姐的事,我可告诉你,日后你少明面上给沈皓月使绊子,她既是个有心计的,你绊不倒她,反惹自己一身骚,最终害的还是我。”苏琴只觉事事闹心,她今日与世子爷说话,世子爷对她态度冷漠,接近世子爷本就难,她娘还是个不靠谱的,得她处处提点。 第九十二章 世子妃人选已定 不出沈皓月所料,李域送银票给她的事被老夫人知晓了,派了婢女来叫她去上清斋。 沈老夫人有个习惯,午间要睡很长时间,沈皓月到时瞧着祖母好似并未午休过的,满脸倦容。 “你与世子爷走得近?”沈老夫人问沈皓月,“有人说世子爷给你送了东西过去。” 沈皓月解释道:“孙女在丰县庄子上时世子领兵刚好路过,且天色已晚,便在庄子上借宿一晚……” “胡闹!”沈老夫人怒叱,打断沈皓月的话,“你一个姑娘,怎能收留一群男人!这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祖母,当时世子与军中将士都受伤了,丰县的庄子您是 知道的,前后都无村落客栈,到长安城骑快马也要两个时辰,孙女若不同意他们借宿,莫说将士,世子伤势加重,圣上和安阳王怪罪下来,孙女这不是给沈家惹大.麻烦了吗?”沈皓月深知就算不收留李域他们,他们在野外也能疗伤,不过把事情说得严重些,才能震慑到祖母。 沈老夫人怔了片刻,倒是说不出什么话来斥责沈皓月。 沈皓月继续道:“世子与将士都在院子里,并未用屋子,且世子军规严明,将士们都不曾多看几个婢女一眼,更别说孙女了,孙女也相信世子的人品,不会由部下在外头乱说,祖母这几日可有听闻此事?” “倒是没听说。”沈老夫人讪讪道。 “祖母放心,安阳王一家借住怡园,世子怎得也会看在祖母的面子上维护孙女名声。”沈皓月最后恭维一下,只想祖母不要在此事上再查问下去。 沈老夫人对好话很受用,语气软和了些:“此事尚且不说,世子又为何送东西给你?送了什么给你?” 沈皓月方才本想如实招来是银票,这不是被祖母打断了吗?现下听祖母如此问,才知世子给她送银票的事或许并未传出,只是有心人来告知祖母世子给她送了东西,她来的路上遇到三婶方氏,也并未打探世子给她送银票的事,或许世子遣人来给她送银票 并没想让人知晓。 “世子知晓我要去外祖母那,有封信他不好当面给,叫我捎给君歌表姐。”沈皓月一时间想到,她必须编一个能让祖母信,又不能在往外去求证的缘由,再则她要去外祖母那避开几日,免得再被拉去怡园给安阳王妃请安,遇上李域。 “世子爷怎不让人直接送去大将军府,给你作甚?”沈老夫人半信半疑。 “想来祖母并不知晓,圣上有意赐婚君歌表姐与世子,世子的信,孙女也不敢打开,写的什么,孙女就不知晓了。”沈皓月道,“孙女也是听君歌表姐说的,此事事关朝堂,今日若不是祖母不信孙女,孙女也不会说 出来,祖母可莫要与外人说道。” 沈老夫人讶异得张口一阵,想到这些日子自己两个儿媳和弟媳都抢着想把女儿嫁给世子,没想到圣上竟已定世子妃人选了。 “竟有此事,我怎会不信你,你早该说出来,我也不是那嚼舌根的长舌妇,这有关朝堂的事,我还能浑说,给沈家招麻烦不成。” 沈皓月别的不信祖母,倒是信祖母会怕给沈家招麻烦。 “行了,即是如此,你好生给世子爷办事,把信送到,老太君那边的意思是叫你明日就去大将军府上住着,你就带着季洲去吧,不用等到寿宴当天去。”沈老夫人道。 沈皓月目的达成笑着福礼退下了。 第九十三章 寄居他人屋檐下 上清斋,堂屋里。 苏夫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沈老夫人给了苏夫人一记眼刀子,“你也听清楚了,日后少嚼舌根,皓月规规矩矩的,上次许家人来,瞧她的样子,可一直记着她娘给她定下的婚事,你从哪道听途说了个事,就说她勾搭世子爷,要坏了沈府姑娘的名声?” 苏夫人没料到沈皓月只是个中间送信的,这回又没中伤沈皓月,反倒让沈老夫人怀疑起她来,讨笑道:“姑姐,我也是不小心撞见的,只见世子爷身边那小厮给皓月送东西,还故意避开人,我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皓月又有婚约在身, 我这不久怕她年纪轻,经不住世子爷的引诱,做傻事么!” “做什么傻事?”沈老夫人怒道,“你成日往脑袋里塞的什么?把我的孙女往歪了想。” “姑姐,我真是为了沈家着想,苏音一脚踏错,只得给那郭五郎做妾,我这心里头难受啊,就怕沈家出这么一个姑娘,我……” “闭上你那张嘴,”沈老夫人气道,“苏音的事,你当我是瞎还是跟你一样蠢,我是没追究了,可原委也猜得到七七八八,你自个找晦气,别诅咒我沈家的姑娘!” 苏夫人演了一半的伤心不知道如何继续,假模假样拿起帕子抹了 下眼角。 “我是想帮扶苏家的,可沈家毕竟是我的夫家,若沈家不好,你以为我还有闲心帮衬你们?”沈老夫人气得手抖,“苏音的事莫要再提,苏琴你教养好了,我自会给她找个好人家,世子爷那边你也是听明白了的,正妃的位置定的是李君歌,李家可不是什么好惹的,碰都别去碰,我的孙女和外孙女也没得去给李家人女人低头的,明日起,我就找官媒多打听长安城的好儿郎。” “不是,姑姐,这安阳王世子侧妃,也比寻常人家正妻强啊,你瞧瞧小姑姐,虽是嫁给谢家做妾,可那日子过得多好,听苏 琴说,谢家大爷宠着小姑姐,小姑姐的排面不比正妻差多少呢。” “那是谢家!谢家大爷的正妻还是个病弱的,我那个妹妹忍了多少年才有今日?”沈老夫人指着苏夫人道,“你这双眼莫不是被泥糊,活了这么些年,半点眼力见没有,你瞧瞧我儿,被李家欺负成什么样,苏琴是个柔弱的,李家女为正妻,她为妾,她能活几日?” 苏夫人这么一想,心下也有些忌惮,沈老二这正妻一亡一休都跟李家有关,再瞧瞧李家自个,子辈一代都没有活的,莫不真是李家在战场上杀害了太多人,煞气太重的缘故? “ 你且回去,也劝劝苏琴,我瞧着她对世子爷上心得很,日日去安阳王妃那请安,比到我这里还勤,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叫她收敛些,一个姑娘家也不害臊的。”沈老夫人乏了,挥手叫苏夫人走,不忘叮嘱她一声,“不管是世子爷给皓月送东西,还是世子爷正妃人选已定的事,你都给我烂道肚子里,若传出去给我沈家惹了麻烦,别怪我不念亡弟的托付,赶你们回渝中去!” “是是是,姑姐有交代,我自是一个字都不会与外人道的,姑姐放心。”苏夫人连忙应下,睨一眼沈老夫人,寄居他人屋檐下,她也不好不低头。 第九十四章 给苏夫人办事的人 苏夫人回到漪澜居,把事情前前后后都跟苏琴说了一遍。 “这回可怪不得我啊,是你要我去跟你姑母说的,还说只要说沈皓月会败坏沈家姑娘名声,你姑母必定惩她的,结果还不是我又惹一顿骂。”苏夫人而今什么赌注都放在二女儿身上了,也只好事事都听她的。 苏琴不关心她娘被骂,仔细琢磨起李域和李君歌的婚事来,外头一点音讯都没有,这事到底是真是假? “娘,老太君月底是不是大寿,可有请姑母?”苏琴问道。 苏夫人不知苏琴是何意,回想了下道:“前些日子听闻是请了的,你姑母还不想去呢,我可听说,你姑母年轻的 时候就和老太君不对付。” 苏琴没闲心听老一辈的八卦,老太君的寿宴她若能去,就可以打听下世子爷和李君歌的婚事当不当真了。 “你这几日就多跟姑母说说,让她去,也带上我们。” 苏夫人不解问:“你去老太君寿宴做什么?” “一来,探听婚事到底是真是假,二来,老太君婚寿宴,少不得请安阳王一家吧,世子爷必然也会去的。”苏琴道。 “琴儿啊,你姑母说了,让你别想着世子爷那了,再说长安城多少权贵人家,你姑母一定会给你挑个好的。”苏夫人劝道,她从上清斋回来的路上也想了想,这些日子她们日日去安阳王妃 那,安阳王妃不是个好相处的,眼里都透着看不起她们的高贵,也没必要一定要攀附这样的人家。 “哪家能有安阳王家好?再则,那些世家子弟多庸人,你能挑出一个比得过世子爷相貌和能力的?”苏琴反驳她娘道,“沈皓月都说世子爷的婚事都还未定下来,真不真,成不成都没定数,你成日叫我争气嫁个好人家,如今这还没开始就打退堂鼓,能成什么事!” 苏夫人在上清斋被沈老夫人嫌弃地说了一通,回漪澜居又被自个女儿嫌弃,只觉自讨没趣,可又觉得自个女儿说得没错,她是个没甚用的,好在女儿有这份争气的心思。 沈皓月这 厢从沈老夫人那里出来,特意去问二姐沈皓霜借了两本书,又叫玉蝶做了柿子糕给沈皓云送去,这两人都并未打听世子的小厮给她送东西的事情。 看来李域给她送银票,确实故意避开人了,没让他人知晓,沈皓月才知自个错怪李域了。 可祖母是怎么知道的?李域身边的小厮也不是寻常人,都在军营待过的,要隐蔽办事必不会被外人知晓,除非有好事者特别留意着李域的住所或她的山月居。 山月居内的人她能确定都不会被外人收买,沈府的下人不多也都是干了多年的,怡园倒是可能性大些。 再则下人都是给主子办事的,关心李域给她 送东西的人中,长婶和二姐知道此事,她们不会去祖母那告状,三婶和沈皓云知道定会当面问她。 难道是安阳王妃的人?那日在花圃,瞧着安阳王妃好像并不愿意李域与沈家姑娘有什么瓜葛,会不会派人盯着李域?可不对,安阳王妃若知道李域私下给她送银票,碍于面子,应该是会问李域,而不是直接告诉祖母。 如此看来,唯有苏夫人和苏琴了,她们向来都借祖母敲打她,想离间祖母和她的关系。 苏夫人和苏琴身边的人在怡园盯着李域屋子的动向就太过打眼了,必定是怡园中有下人是帮她们做事的,怪不得沈皓云说苏琴对怡园的下人都好。 第九十五章 借一百两拿银子 沈府长房常氏屋里。 沈皓霜跟着常氏身边的杨妈妈进屋里来,常氏看到女儿,放下了手中的书,把圣上有意赐婚世子李域与李家君歌的事告知了沈皓霜。 “原先我就是想着将你许给我嫂子王氏家的嫡长子,王老爷现是御史中丞,嫡长子王阔是你兄长在太学的同窗,我打听过了,王阔深得太傅赏识,科考之后,圣上一并在太学挑选学子入朝为官,必有他的官职,前途是好的。”常氏说完打量女儿的表情。 “母亲的意思是世子爷这边就放弃了吗?”沈皓霜问道。 “我自是不愿轻言放手的,只是若圣上真的定了世子爷与李君歌,你可愿意做侧妃?”常氏探问道。 沈皓霜思量片刻道:“女儿听母亲安排。” 常氏本还想说什么,听到沈皓霜如 此快答应,也只好让她回去了。 杨妈妈送了沈皓霜回来对常氏道:“大夫人,二姑娘回去就继续在那看书,也没什么反应。” “她能有什么反应,”常氏闭着眼眉头紧锁,她这个女儿啊,从不显露心思,但为娘的怎不了解女儿,“她的心思藏得深呢,她从小就是个稳重的,懂权衡,明明每日都在屋里画世子爷的画像,可这边又生变故,我嫂子家那边就不能回绝,免得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世子爷那边,二姑娘这就算放弃了?”杨妈妈问道。 “她怎会轻易放弃,再看看吧,我自然盼着她入安阳王府的,即便是侧妃也比寻常世家的妻对老爷和伯源前途有益些,可若我知道世子妃人选已定,还让她去接近世子爷,日后她心里难免不多想 ,”常氏道,“此次老太君寿宴,圣上命皇后派人操办,朝中大臣与家眷大都请了,大爷也会去,那日我带皓霜去。” 翌日,沈皓月去大将军府的日子,一早她就到上清斋,来给沈老夫人请安,在上清斋外转悠了一阵,遇到同样来请安的三婶方氏,便同方氏一起进去上清斋。 上清斋中,常氏和沈皓霜,苏夫人和苏琴都在。 沈皓月福了礼,随方氏坐到一边。 “我瞧着三姑娘跟四姑娘关系好些,倒是同二姑娘不怎说话。”苏夫人貌似随口说道。 沈老夫人并不亲近庶长子,更希望自个所出的两个儿子家亲近些好,可不能让外人看出来她得偏颇,吃了口茶道:“都是姐妹,什么关系好不好的。” “我家霜儿喜静,镇日在屋里看书写字,我常 常也说让她多去找妹妹们玩。”常氏多年受婆婆的偏心待遇怎不知她这个婆婆并不喜二房和三房跟长房走得近,可面子上还要维持公允的模样。 “二姑娘是喜静,不像四姑娘,性子活波,”苏夫人故意道,“都说女儿像娘,四姑娘就像三夫人,出手也阔绰,听说一百两银子就随意借给三姑娘周转用的。” 常氏识相的不说话了。 方氏听到一百两,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要骂沈皓云的话都到嘴边,瞧着这么多人在场,沈皓云也不在,把要说的话忍回了肚子里,笑呵呵地道:“皓云这孩子对姊妹兄弟都大方,再说,不是借给皓月嘛,又不是不还。” “你作何要一百两周转?”沈老夫人问道。 方氏扭头转向沈皓月,也要搞清楚这一百两还有没 有得可能收回来。 “回祖母,我那有个木炭铺子,租户不想租了,我想着秋冬正是卖木炭的旺季,便自个做木炭生意,前些日子去定了木炭供货,少些银子,就问四妹妹借了,”沈皓月回了沈老夫人,又宽慰方氏道:“三婶放心,临江阁这几日生意好着呢,等过几日我去算一算账,收回些银子,就能还给三妹妹的。” 方氏松了口气,木炭生意听着也还靠谱,笑道:“都是自家人,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生意可不好做,何况你一个姑娘家的,你手里那些铺面庄子都是有银子收的,你好生守着,别学着他人做生意逞能,莫到时候要收回来给你季洲的时候,把给你的都亏光了。”沈老夫人警示道。 “皓月必当谨慎,祖母放心。”沈皓月回道。 第九十六章 给苏夫人摆一道 沈皓月给沈老夫人请安后出上清斋,果然方氏也跟着她出来了。 “皓月,你定个木炭货源,作甚要一百两银子?”方氏还是不放心。 “市面上有一款青木白炭,白炭烟尘少不说还耐烧,进货价高,皓月想派人去南方多进些这种炭。”沈皓月道,如今秋天还燥热,她若说冬日会是数十年不曾有过的寒冬,恐怕没人会信,自是不能如实告知方氏她屯了很多木炭,不然方氏不知会如何担心收不回一百两银子。 “这种青木白炭南方多,不是我说,北方的木炭确实不好,我嫁来长安城之前,在南方就是用的青木白炭,烧一天屋子里味也不重 的,不过南方没那么冷,青木白炭多也不贵,不知为何运到北方来,就成上品了。”方氏道。 沈皓月双眼一亮,得来全不费功夫,三婶就是南方人,又认识的生意人多,叫她去打听一番,不就能找到烧青木白炭的炭窑。 “物以稀为贵,南方低价买入,运来北方便可高价卖出,三婶觉得我这个生意可好?”沈皓月问道。 方氏点头:“倒是一门有得赚的生意。” “三婶可否能帮忙打听一番青木白炭何处采买价低一些?”沈皓月微微笑道,“三婶放心,皓月若赚了银子,必定分红给皓云的。” “瞧你说的,刚做生意口气就这般大, 你三婶我还贪你那点分红。”方氏虽不短缺那点银子,但沈皓月说的话,她听着高兴,一口答应下来,“我回屋里就派人去给你打听采买青木白炭的事。” “皓月谢过三婶,做生意我还真得多请教请教三婶的,毕竟三婶好不好,瞧瞧带出的三叔这么个好徒弟就知道。”沈皓月继续说奉承话。 “哈哈哈,哎呦,你这张小嘴可真会说,是个能做生意的。”方氏笑得合不拢嘴。 沈皓月又夸了方氏几句,要道别了,对方氏道:“三婶,我找四妹妹借钱的事,只有我和四妹妹知道,我没对外说,四妹妹也不会惦念这一百两往外说的,这事怎 么就传道了别人耳朵里?” 方氏的笑容僵在脸上。 沈皓月继续道:“这借钱倒是小事,不过我丢了面子,可怡园现下住着安阳王一家,若真有个把主子的事往外头说的下人,哪天知道王妃或世子什么事,也拿出去说,被王妃知道了,恐怕要惹出事来的。” “这倒是,这倒是,”方氏面露慌张,安阳王一家可不能得罪的,她费了好大心思请他们来怡园借住,若得罪了,这不是钱花了还砸自己的招牌,保不齐还要被老爷和老夫人罚的。 “三婶也不用担心,好在现下大概知道那不知轻重乱说的下人在东院,三婶先去皓云屋里问一问, 统共那么几个人,也容易找出来。”沈皓月故意提点道。 “你说得没错,三婶这就去。”方氏道完,快步走去怡园。 沈皓月朝另一个方向往山月居去。 苏堤跟在沈皓月身后道:“姑娘,我瞧着三夫人和四姑娘都是没甚心眼的,若是查不出那人来,不是打草惊蛇了?” “你啊,小瞧了三婶,她心眼不多,可手段是有的,不然怎么震慑住三叔屋里那么多妾室。”沈皓月道,这下她可以安心去大将军府了,不给苏氏摆这么一道,把她借钱的消息传出,让苏氏自己说出来,以此提点三婶找出苏氏的眼线,她还真不能安心去大将军府小住。 第九十七章 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在长安城西南,靠近曲池,背靠小山,府内有一个人工挖出来的湖,亭台楼阁环湖而建,占地广阔,比沈府和怡园加起来还大。 沈皓月与沈季洲从大门进入,走了约有半个时辰,才到老太君住的威远堂,怪不得大将军府上可骑马,这路程若真有个急事出门,不能骑马出府还不耽误事去。 威远堂并不只一个堂屋,是个两进四屋的院落,威远二字正是圣上所赐,老太君也称威远大将军。 因着寿宴将近,大将军府上人很多,来来去去都很忙碌的样子,不过忙碌的大多不是大将军府的人,大将军府的下人不管男女都身着深褐色束手胡服,身 姿一看就是练过的,这些忙碌的穿着宫中宦官和宫女的衣服,想来是皇后派来的人。 沈皓月拉着沈季洲进到威远堂,外祖母已在院子里等他们,看到他们眼睛都亮了,拄着拐杖走过来。 “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老太君拉起沈皓月的手问道,“瞧着比上次瘦了,你那不着调的爹,又苛待你了?” 沈皓月笑着摇头,“没有呢,外祖母,您别太嫌弃我爹了。” “哼,别为他说话,我嫌弃他,遍长安城都知道,”老太君低头看着沈季洲,“这是季洲?当年还是抱着的小娃娃,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沈皓月蹲下对沈季洲道:“季洲,这是阿姐跟你 说的外祖母。” 沈季洲拱手行礼,乖巧问好:“请外祖母安!” “好好好,快同外祖母进屋里,”老太君带着沈皓月和沈季洲进到屋里,问身边的人道,“君歌呢?前几日还念叨着她表妹,如今皓月到了,她又疯去哪了?把她找回来。” 老太君跟沈皓月还没说上几句话,侍从来禀告,李将军和顾太傅有事前来同老太君商议。 沈皓月一听李将军就想到李域,可本朝姓李的将军不应该只有李域一个吧? “叫他们过来吧。”老太君吩咐道。 本朝姓李的将军可能不只李域一个,可这位姓李的将军的确是李域!沈皓月面色阴郁,她这是什么运气 ,怎么躲什么来什么? 院子里李域一身黑色束腰长衫同一位穿青灰色宽袖圆领袍衫的男子朝堂屋走来,二人一般身高,瞧上去很像一黑一白,有点好笑。 沈皓月可没时间笑,她赶忙跟外祖母说:“外祖母有事,皓月和季洲就先回住处吧,等晚些时候再来外祖母这。” 老太君叫人带沈皓月去她的住处,就在威远堂隔壁听雨小阁。 沈皓月出堂屋门口遇上李域和顾太傅。 “三姑娘。”李域叫住沈皓月。 沈皓月正经过李域身边,冷不丁被这么也一叫,胆子都吓没了一半,抬头睁眼看着他。 李域皱眉,她这什么眼神?很想问她,他有怎么恐怖 吗? “方才出沈府,遇上三姑娘屋里的春晓,她说有个包裹忘记给三姑娘了,要送来大将军府,我正巧来这,就叫她把包裹给我带过来了。”李域道。 沈皓月福了一礼道:“多谢世子,包裹在何处?我叫婢女去取。” “在我的马上,等与老太君聊完正事,我去找你。”李域下马时本取下了包裹,转念一想又将包裹系回了马鞍上。 “不必!”沈皓月脱口否决,才发现自己说的有点太快,解释道,“不劳烦世子了,世子的马停在何处?我叫婢女去取。” 李域全然不回答沈皓月的问题,一步迈进堂屋里。 “你……”沈皓月一团憋屈闷在心口。 第九十八章 顾太傅 沈皓月和沈季洲出威远堂的院子,李君歌正趴在院子门口往里看,目光直勾勾盯着堂屋里,脸庞边有人经过都忽略。 “你在看什么?”沈皓月挡在李君歌面前。 李君歌嘴里说着,“皓月,你来啦。”眼睛却看着堂屋里面。 沈皓月拉李君歌到墙边。“外祖母在里头谈事,你小心被发现趴墙角。” “这有什么,他们俩经常来找祖母,圣上恩准祖母不用上朝,有好些事情都是顾太傅和李将军来府上同祖母商议的。”李君歌道。 “经常来?”沈皓月只觉脑仁子疼,她这是真是搬起石头把自己砸了,沈府山月居隔怡园西院还远着,到 大将军府上她住的听雨小阁就在威远堂旁边,以后不是要经常给遇到李域。 李君歌抿嘴笑着点头,拉了沈皓月往威远堂里头看,在沈皓月耳边道:“皓月,你瞧,顾太傅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沈皓月目光中全是疑惑,哪里还看得清顾太傅长什么样,扭头问李君歌:“圣上要给你赐婚的人就在那,你不看世子,却偷看他身边的顾太傅,为何?” 李君歌羞涩道:“顾太傅就是我找的,要煮熟饭的人。” 沈皓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仔细看去,顾太傅只一个字白,白得肌肤透光的那种,不知是不是衣服穿得宽大了,感觉很瘦,他跟 李域站一块对比就更明显了,李域很有力量,而顾太傅像是病秧子。 李域地眼刀子突然扫过来,吓得沈皓月头一缩,躲到了李君歌身后。 “阿姐,趴墙角是不对的。”沈季洲说道。 李君歌捏沈季洲的脸,“你可不许告状。” 沈季洲拍开李君歌的手,“你别带坏我阿姐。” “我才没有。”李君歌不趴墙角了,同沈皓月一并去听雨小阁。 沿着湖边小路走几步就到听雨小阁了,果然是近。 听雨小阁是一座两层楼阁,一楼是宽敞的堂屋,二楼两间寝屋。二楼上推开屋里的窗户,可看到不远处的湖面。 沈皓月已经在发愁,等下 李域过来找她,她要怎么应付了。 李君歌也有她的愁恼,“李域说他会说服圣上,他不要娶我,可我昨日进宫,皇后还那我与李域玩笑呢,我瞧着他并没有让圣上改变主意,我只得自己想法子。” “上次在临江阁,你说要生米煮成熟饭,我当你玩笑,没成想,你竟还真找了目标,接下来你打算如何煮熟饭?”沈皓月笑问道,明明听着就不正经的事,她这个表姐却能一脸正经地谈论。 “等月黑风高,我两独处的时候,我就扑倒他!”李君歌紧握拳头,说得很有把握道。 沈皓月想想顾太傅那柔弱样子,再看看君歌表姐这练家子的 模样,“你扑倒顾太傅倒是容易,不过,你还是三思后行,三思后行,逃婚的法子有很多,坏自个名声逃婚,得不偿失。” “只要顾太傅娶我,那就没有失,嘿嘿。”李君歌一脸花痴地笑。 “你可有打听过,顾太傅有婚配否?家境如何?为人如何?”沈皓月仔细问道。 李君歌张开口一个问题都还没答出来,看到了沈皓月身后的李域,高声道:“你来做什么?” 沈皓月疑惑,回过头去就看到李域站在门口,背着光一身黑更显冷漠。 “三姑娘,还要我说一遍,我来做什么吗?”李域声音低沉,又道,“三姑娘对顾太傅很感兴趣?” 第九十九章 望再无瓜葛 沈皓月起身,她怎会不知李域为何而来,只是不知如何应对。 李域难得耐心地等着沈皓月。 “我叫婢女随世子去拿包裹。”沈皓月想叫玉蝉或苏堤,可她们还在大将军府门口指挥人搬她的行李,她这没有婢女。 “君歌表姐,你与世子熟悉,不若你随世子去拿我的包裹?”沈皓月扭头求助地望向李君歌。 李君歌目光来回在李域和沈皓月身上打转,虽没看懂是个什么状况,不过她的表妹可不能让李域欺负了,“好啊,我跟李域去。” 李域冷睇李君歌道:“方才顾太傅独子一人出府去了,我们没有骑马进来,出府路上他一个人 应该走得慢,你去追,尚且能追上。” 千载难逢好机会,李君歌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放沈皓月手里,“这个给你防身,李域要事欺负你了,你告诉我,下次我给你报仇,我先走了。” 李君歌非但没帮上忙,反而让场面更加尴尬,沈皓月握着短刀,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屋里只剩她和李域,她甚至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没学过不要拿它,”李域上前一步,从沈皓月手里拿过短刀,“会伤到自己。” 他一瞬间的靠近,还有温柔的语气,沈皓月有些恍惚。 李域转身朝外走去,“我的马停在前院,你若再不跟我走,等下回来恐 怕天都要黑了。” 沈皓月只得跟上李域,她还在慌神中,湖边微风吹过,蓦地想起,前世她被李域救下时她身上很多处伤口,是李域命人将她救活,悉心照顾她到伤好,她跟他的头几个月他也是温柔的,他们有过柔情蜜意的时光,只是到她要出园子被护卫拦下,她意识到自己被他困在园子里后,他们的关系才一点点恶化,直到最后被毒死。 那园子里全都是他的人,那天他们刚好吵完架,想要她死,能要她死的人,唯有李域。 沈皓月回忆前世,脊背寒凉。 李域转身,只见沈皓月双眼中都是恐惧,额头上是细密的汗,他上前一 步,她慌忙退后一步。 “临江阁之前,我们可曾见过?”李域问道。 沈皓月摇头,低眼不去与李域对视,“不曾。” “你我认识之后,我可曾对你做过逾矩的事?”李域再问道。 沈皓月脑中闪现前世画面,那次她偷跑出园子,被李域抓回来,他们争吵,李域气怒,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摁在床上。 不待沈皓月回答,李域不解道:“我自认从未做过伤害你的事,为何你看到我眼中会有恐惧?为何你次次想避开我?” 本以为她是顾及他与李君歌的婚事,可她方才应该也知道了,李君歌心心念念着顾太傅,他们不可能成婚,为何 她任然躲他避他,甚至害怕他? “世子,皓月已有婚约,避开族亲外男子不是应该的本分吗?”沈皓月稳定了心绪道。 李域后槽牙紧咬,他可以处理圣上赐婚的事,可奈何不了她的婚约。 “你就这么看重许长庚?”李域目光如钉子一般定在沈皓月面上,奢望从她脸上察觉一丝不愿。 “父母之命,儿时之约,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此即为良配吧。”沈皓月福礼道,“愿世子亦有佳人相配。” 李域哼笑,好个两情相悦。 “包裹我会给下人送来,你不用去取了。” 沈皓月心下松了一口气,望着李域快步离去的背影,望再无瓜葛。 第一百章 侍二主的人 怡园,西院。 天色将黑,院子里四下点着灯,照得院子里通明。 方氏坐在雕花黄木椅上,两边都站着三个婆子,面前跪着两排婢女。 沈皓云从前瞧这架势都是在爹娘屋里,她娘收拾不守规矩的身边人,今日怎到她屋里来收拾人了。 “你呀,成日做事不过脑袋,叫别人卖主求荣了都不知道,而今你也大了,今日为娘最后一次给你扫清屋里的事,日后再有什么破烂事,你自己收拾。”方氏训沈皓云道。 沈皓云一脸懵,她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她自个都不知道。 “我这怡园下人的工钱在遍长安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可古话说得好,金银供不出忠诚 来,咱这院子里就有人啊,拿着我的银子,还找第二个主子的,我和三爷屋里,二哥儿屋里都查过了,是干净的,这侍二主的人,就在你们当中!”方氏目光扫过跪着的婢女道,“这人最好自个招出来!也就是赶出去罢了,若不招,待我查出来!可就没那么便宜了事的!” 婢女们低头,跪着匍匐在地上,有胆小的脊背已经在颤抖,可默了好一阵,没人自个招认。 方氏向一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打开手上的木盒放在跪着的婢女们面前,盒子里白花花两个银锭。 “不招,那我可就开始查了,”方氏抚了几下手腕上的玉镯道,“这盒银子二十两 ,谁说出你们当中有行迹可以的,若千真万确,这二十两便赏给她。” 方氏身边的老婆子瞧有婢女左右打探,却没人说话,宽慰道:“你们莫怕,夫人是最重赏罚分明的,谁知道些什么,说出来,自有奖赏,也有夫人作保,没人敢报复的。” 右侧跪着的婢女慢慢直起身子,朝方氏拜了一拜道:“回禀夫人,跟我住一个屋里的红英,最近总是不见人,昨日我还看到她偷偷摸摸去西侧门,同一个外人说话。” “满月你血口喷人,”跪在第一排的婢女红英扭身朝满月骂道,“你素日偷懒,我多说了几句,你记恨上我,竟敢在夫人面前扯起谎来污蔑我 。” “吵什么!”方氏喝道。 两个婆子上前架起红英拉到方氏面前。 红英哭喊:“夫人,我冤枉啊,夫人,我从小跟在四姑娘身边,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当四姑娘这屋是家来维护的,怎会背叛主子。” “闭嘴!”方氏睨了一眼红英,抬眼看向满月,“你且过来。” 满月起身小心翼翼走到方氏面前跪下。 “你确认这屋里叛主子的,就是红英?”方氏问道,“可有证据?” “奴婢确认,有证据的,那日红英偷偷摸摸去西侧门见的人给了她一包铜钱,那包铜钱的布粗糙,不是怡园上会用的,那包铜钱应该还在红英的床头柜子里。”满月回禀 道。 红英挣开婆子的手就要去打满月,被婆子抓了回来,骂道:“你个不是人的狐媚子,那日我见谁都告诉你了,是我这么些年存的例钱在外头放息,赚回的几吊钱,被你看到,我还给你了一贯钱叫你别往外说,你当时答应得好好地,今日就拿这事来泼我脏水。” 方氏叫身边的婆子去查婢女的房间。 红英见方氏查她,不甘心道:“夫人,我只是学着您做点生意,用的是自个存下的银子做本,绝没做什么背叛主子的事。” “学我,”方氏哼笑,“你倒是挺能给自己贴金的,外头放息是那么好放的?一个婢女不好好做事,成日想什么吞金吃银的梦呢!” 第一百零一章 红英洗冤 两个婆子从婢女屋里搜查一番回来,带来了两包东西,摊开放在方氏面前。 满月本以为方氏定了红英的罪,自个不但赶走了讨厌的人还能得二十两银子,欣喜难掩,没想到婆子带回的东西除了红英的,也有她的,看到自己的荷包时她更心生不安。 方氏从婆子手中接过红英的一包铜钱,拿出几枚放在手中仔细察看。 “三夫人,这是满月柜子里搜出来的荷包。”婆子从荷包里取出几枚铜钱给方氏。 方氏取一枚铜钱与红英包里的铜钱一比较,目光顿时狠了,瞪向满月,吩咐婆子 道:“把这个构陷旁人,满口谎话的婢女抓起来打二十板子,发卖了。” 满月的脸瞬间刷白,跪爬上前拉住方氏的脚,哭喊道:“三夫人,奴婢没有,奴婢没有撒谎。” 方氏提脚踢开满月,“死到临头你还嘴硬,你说你是偷摸跟着红英,看见她收了别人的钱,怎的你的荷包里有红英给的铜子?” 满月愣住,红英赶忙道:“三夫人,是奴婢给她的,奴婢方才就说她看到奴婢去拿息钱,奴婢只好给了她一贯钱,叫她不要乱说,她还不承认。” “没有,不,不是红英给的,”满 月摇头辩解,天底下铜子一个样,“奴婢这是发例钱发的,不是红英给的。” 婆子上前就是一巴掌甩在满月脸上,“你还敢在三夫人面前扯谎,三夫人是什么人,铜子是不是一批,出不出自一个地方,三夫人一双慧眼,一看就明了,你也不看看四姑娘出生时方老爷送她的是什么!这天底下的铜子有多少出自四姑娘名下的铜山!” 满月错愕,再无话辩解。 方氏哼道:“今日个,死也要你死的明白,府上发例钱的铜子,皆是最新的,你和红英包里的铜子花纹是你主子还没出生时 的制式,你可知自己错哪了?” 满月胆颤给方氏磕头,“奴婢错了,求三夫人饶了奴婢,求三夫人饶……” “饶你?诬陷旁人,谎话连篇,今日饶你,明日怕是要干出祸害主子的事来!”方氏不顾满月求饶,叫婆子拉下去打。 沈皓云倒是有些不忍心,劝她娘道:“娘,二十板子只怕去半条命,发卖也卖不出去了,少些板子吧。” “你少杵在这坏事,我还少那几两发卖婢女的银子不成!”方氏怒瞪一眼沈皓云,她这女儿散懒惯了,什么事都不上心。 沈皓云讪讪退回到一边 ,她对婢女也十分好的,婢女犯错了她不怎打骂,可如今犯了大错,出动了她娘,也不能怪她心狠不管她们。 方氏缓了几口气,坐到椅子上,对红英道:“看在你服侍了皓云多年的份上,这次饶了你,日后若在被我知道你不安分,成日想着外头那些旁的事,没得轻饶的!” 红英千恩万谢地给方氏磕了几个头,跪到一边去。 方氏再次面向跪着的两排婢女道:“这二十里两银子当得你们几年的例钱,奖赏还作数,谁还有话要说的,说实话真话,有些人见钱眼开,下场你们也看到了。” 第一百零二章 拿人 满月闹这么一出,吓得婢女们都自危了,哪还敢说什么。 方氏脱下手上的镯子给婆子放进盒子里,两个银锭上又多了一只玉镯。 “这只镯子少说也有三十两,真没人知道些什么?”方氏问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在生意场上如此,在这内宅大院里也是如此。 “奴……奴婢有话要说。”跪在右侧的婢女忐忑直起身子,“奴婢不用奖赏,奴婢本就该替主子办事,忠于主子的,有怀疑的告知主子,若错了,也请主子莫怪。” 方氏听得这婢女的话舒服,语气也缓和了些问道 :“你是个乖巧的,有什么直说,我从不胡乱罚人。” “前些日子,冬梅姐姐常哭,说是家里爹娘被恶霸打残,她的积蓄都给爹娘治病了,爹娘不能劳作,弟弟妹妹们都在挨饿,找我们借了不少银子,她时常还拿些四姑娘吃剩的回去接济,可这几日冬梅姐姐再没借银子了,也不拿吃穿的东西回去了。” “这有什么,前日才发了例钱,冬梅手头上自是宽裕了些的。”方氏身边的婆子帮冬梅说道。 方氏看向冬梅,见她跪着不说一句话,觉察到蹊跷。 那婢女又道:“冬 梅姐姐宽裕不是从前日开始的,而且……而且,奴婢看到昨日冬梅姐姐去了漪澜居。” 听到漪澜居几个字,方氏心下有底了,她开头就并没有道明发生了什么事要来皓云这里拿人,方才满月说出红英私下见外人,她一早就判断红英不是她要找的,把沈皓云借钱给沈皓月的事往外头说的人,但这个婢女直接说出漪澜居,正是苏夫人的住处,也是苏夫人今早告诉老夫人沈皓月借钱的事。 “冬梅,你可有话要说?”方氏问道。 自方氏带着婆子们进来,冬梅就一直在担心三 夫人要拿的人是她,听方氏叫到她的名字,她胆子都吓破了,全身发抖。 “奴……奴婢……”冬梅吓得说话都哆嗦, “你仔细想好再说话,我还是那句话,自个招的,和查出来的,后果就是两回事了!”方氏道。 冬梅全身发抖,不由得开始哭泣,“三夫……夫人,奴婢没外传什么,奴婢只挑了对四姑娘无害事告诉苏夫人。” “来人,拉出去,打!打死!”方氏怒道,她素日就看那狐媚的苏夫人不顺眼,竟还有人敢拿着她这的例钱不满足,去给那狐媚子做眼线! “三夫人,饶命啊,三夫人!”冬梅哭道,“三夫人,我家弟弟妹妹还年幼,求三夫人饶了奴婢吧。” 沈皓云到方氏身边低声道:“娘,你再气,也不能打死人,若冬梅她爹娘告到官府,祖父祖母知道了,轻饶不了娘。” 方氏一时气急,才说出打死二字,哪里能真的打死人,传出去名声不好,没得坏了她儿子的前程和女儿的婚事,可话已经放出去了,不能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只得给一旁的婆子使了眼色。 婆子们知道轻重,冬梅被打得嚎啕大叫,却不会真伤及性命的。 第一百零三章 宋尚宫 老太君的寿宴将近,大将军府上近日又来了不宫里头的人。 不若那些奴才嬷嬷,此次来的一行人中有皇后身边的宋尚宫,这位宋尚宫虽顶着宫中职位,却是皇后娘嫡亲的侄女,从小养在皇后身边,五岁入宫中内学,十岁便任司言,满腹经纶,如今为尚宫,助皇后掌管后宫。 “宋昭这个人,就是读书读傻了,成日也没个笑,板着一张脸,你想想谁会娶她哟!”李君歌最怕宋尚宫说教,这两日宋尚宫筹备着寿宴,还受老太君所托管教李君歌,李君歌自然不服,宋尚宫跟她同年,还比她小了月份的,她哪里能受一个比自个 小的人训斥! 沈皓月倒是挺喜欢宋尚宫的,虽面上冷,但能感觉她心是善的,只不过看重规矩些了,“宋尚宫文能科考,容貌也端庄,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哪愁嫁不出去的,你休要胡说。” 李君歌啧一声,一口吃了手里的果子,挪到沈皓月身边,小声道:“我跟你说,她这几日瞧着我不顺眼,是因为我抢了她的心上人!” “啊?宋尚宫也倾慕顾太傅?”沈皓月拿着果子惊讶道。 “不是顾太傅,”李君歌道,“是李域!” 怎么哪都有李域,沈皓月低头吃果子,前几日她说那些话,李域像是听进去了,她昨日 去威远堂给老太君请安,撞见李域从威远堂出来,她福礼,他连正眼都没瞧她的。 “我跟你说一段秘辛,”李君歌嬉笑道,“话说宋昭见李域时才七八岁,安阳王妃带李域去未央宫请安,宋昭与李域一处玩耍,皇后便属意要给他俩指婚来着,可安阳王妃推脱年纪还小,皇后只好作罢,没成想这事传了出去,宫里头的人都把宋昭和李域当成一对了,安阳王一家只要回长安,李域和宋昭定要在未央宫叙上一叙的。” “君歌表姐,你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沈皓月抱着茶碗挪到圆桌另一边,她要知道李域这么多事干什么 ,往往知道得多的人死的更快。 “你怎一点好奇心都没有,”李君歌拉住沈皓月,“这么好听的故事,你都不想知道结局?” 沈皓月摇头,“不想。”瞥到不远处走来的宋尚宫更不想李君歌再说什么结局了,偏偏李君歌还背对着门口,看不到宋尚宫。 “啧!”李君歌怒其不争的瞪眼,“听个秘辛你畏畏缩缩作甚!我跟你说,宋昭一定倾慕李域,她看李域的眼神都跟看别人的不一样,就是不知道圣上怎么想的,拆散他们不说,给我乱点鸳鸯谱。” “圣意岂容你妄自菲薄!”宋昭道。 李君歌脊背像被针扎了一样, 倏地挺直,僵硬的转头,宋昭一身褚色尚宫服,头戴尚宫冠,面色肃正,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你怎么不提醒我!”李君歌背过头去无声地对沈皓月道。 沈皓月是想拿果子塞进她嘴里的,可她说话太快,还没来得及。 “老太君寿宴当日,你要随老太君进宫谢恩的,我听嬷嬷说你连跪拜都还没学规矩,还有心情在这喝茶吃果子!跟我去嬷嬷处,今日规矩学不会也不用睡了。” 宋昭面上完全看不出是否为方才李君歌说她的事生气,可说的话却像是在惩罚李君歌,在人背后说闲话,李君歌自知理亏,只好老老实实去学规矩了。 第一百零四章 寿宴前 寿宴当日,大将军府宾客满座。 宴席摆在寿安堂前院子里,恰巧日头正好,怕今日会下雨的宋昭松了一口气。 沈皓月从听雨小阁出来,就看到宋昭在回廊仰望着天,沈皓月走到她身边福了一礼道:“宋尚宫不是早有准备遮雨布,若是下雨,拿遮雨布扯开挡雨便是,酒席也可挪到堂屋或亭子里去,已是万全准备了,怎还不能放心下来。” “世事哪有万全的,即便备好,也可能会有别的篓子。”宋昭收回视线道。 为皇家办事真是一刻不得松懈啊,这几日瞧着宋昭,每日忙碌都觉得累,下 人说宋昭不到鸡鸣就起床了,很晚才睡下,沈皓月听着都有些怀疑自个是不是太懒惰了。 “一起去小宴吧。”宋昭对沈皓月道,几日同在大将军府,虽相处少,但宋昭和沈皓月莫名默契地相互态度友好。 沈皓月点头应下,跟着宋昭去湖边花园,寿安堂院子里摆的是男宾的宴席,女眷的小宴在湖边花园里。 从听雨小阁去湖边花园须经过威远堂,沈皓月和宋昭没走几步竟遇到了李域从威远堂出来,不过还好他径直朝寿安堂去并未瞧见她们,他步子大,她们步子小,赶不上他不说,到前面不 远岔路口就会分开的。 沈皓月本以为跟李域打不上照面的,没成想,宋昭见到李域就加快脚步甚至小跑上前,追上了李域,行礼道:“请世子安。” 李域转身看到宋昭,也瞥到了不远处的沈皓月。 沈皓月脑袋里两个立场拉扯,转身躲开,留这对有情人说话的空间,还是上去给李域请个安,毕竟人家明显已经看到她了,总不能在他眼皮子低下转身跑开吧。 宋昭真的如李君歌所言,看李域与看旁人不同,目光盈盈,甚至忘记别人的存在,沈皓月想,她这样顾虑周全的人,该是很喜欢李域 ,才会因他,一时忘记顾全周遭吧。 宁毁一座桥,不拆一段缘,沈皓月一咬牙,扭头小跑去另一条小路。 “听闻世子已领命,明日就要出发去幽州平定叛乱?”宋昭担心道,“幽州流民作乱起起伏伏两年一直未平定,局势尚不好判断,世子万要谨慎。” 李域点头,却全然没听进去宋昭说的什么,他只看到沈皓月明明见到了他,竟故意跑开,自那日她一番言拒之后他已保持距离,甚至刻意淡漠对她,她还如此刻意避他! “宋昭没有什么能帮到世子的,等寿宴之后,定禀明皇后娘娘去大 相国寺为世子祈福。”宋昭道,她所做并未逾矩吧,圣上还未赐婚李君歌与李域,且她与李域尚可算得好友。 “母妃已为我去大相国寺求平安,还请宋尚宫告知皇后,不必挂念。”李域道,沈皓月的身影没入假山后不见,他心情也低落下来,向宋昭告辞,往寿安堂走去。 宋昭站在原地,她不明白,为何李域总会误解,是她自个想去为他祈福,不是皇后娘娘吩咐的。她想解释,可该如何言明呢?她又该从何说起?从来只有宫人们的玩笑,她自始至终并没有过能名正言顺去为他祈福的身份。 第一百零五章 许夫人与沈老夫人 湖边花园,秋日鲜少花开,未免乏味,女眷宴席特意制成曲水流觞席,引湖水注入湖边水渠,水上木制小船载着各色菜式环绕女眷所坐席位,婢女们手持特制的竹竿,主子看中哪道菜,便随木船一并掉上来。 老太君军功在,李家军又的圣上器重,朝中大臣家眷来了不少,夫人们在上席,女儿们在下席。 沈皓月一入席就看到了许夫人,按照礼数,她落座前去许夫人身边请安。 “请许夫人安。”沈皓月在许夫人侧后方福了一礼。 许夫人这阵子并未断与白家的联系,她还琢磨着如何让许长庚放弃与沈皓月的婚约,并不想让太 多人知道他们二人婚约,沈皓月来请安,她是不乐意的,不过今日沈皓月的身份是老太君的外孙女,怎么着她面上还得好生应对。 “皓月啊,听闻你最近都在大将军府住着,在老太君这,你可养得比从前圆润了不少。”许夫人道。 沈老夫人领着沈家两位子媳、俩孙女和苏夫人、苏琴姗姗来迟,刚来就听到许夫人的话,便认定许夫人在讽刺沈家怠慢沈皓月,不由得气恼。 “许夫人,前些日子你来沈府,气色也是很好的,怎今日不如那日好,”沈老夫人故意挑刺道,“莫不是为许家公子科考一事急的?不知令郎可有把握上榜 ?我家皓月也是个实诚的,念着小时候她娘定下的姻缘,不管令郎有没有功名,定是不负令郎的。” 沈老夫人这么一宣扬,沈皓月与许长庚的婚事在座朝堂大臣家眷都知晓了,许夫人闷着一口气,再不承认婚约,她儿子就要变成负心汉了,“长庚日夜苦读着呢,多少男人功名成就是成家之后的事,姑娘挑夫君啊,还是莫要太势力为好。” 这下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许夫人与沈老夫人不对付,如此一来,两家小辈的婚事只怕悬哟。 “请祖母安!祖母和婶婶们的坐席在这边。”沈皓月上前向沈老夫人请安,适时阻止祖母再继续与 许夫人斗嘴,她们两人言语对峙的结果受害者必定是她和长庚哥哥。 沈老夫人睨了一眼许夫人,走去另外一桌席位上坐下,今日她也不想在大将军府出风头,不然哪里是肯放过许夫人的。 “这沈家也是书香门第,怎瞧着像是不好相与的,亲家家风也很重要的,这样强势的老夫人日后成了亲家可不好惹。”许夫人身边的户部侍郎家刘夫人道。 许夫人欣喜发现与沈老夫人不睦竟有让人不看好两家婚约的效果,连忙道:“哎,若不是我与皓月她娘从前交好,早早给我儿定下这桩婚约,我是不想与沈家那位老夫人有甚往来的。” “不过瞧着你那儿媳是个知礼数的,还未入家门,见到你就来请安,日后定规规矩矩的孝敬你,模样长得也好,一桌子姑娘,当属她长得最好,是个有福气的样貌。”刘夫人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想要一个女儿不得,遇到好看的姑娘,打心底喜欢。 许夫人听这一通夸沈皓月,就不太爱听了,淡漠道:“刘夫人怎么还会看相了。” 这边沈皓霜、沈皓云、沈皓月和苏琴一起在下席落座,苏琴今日特意装扮了一番,从发髻到衣饰无一不是长安城最时新的,化的妆容则是从未见过的,引来不少姑娘询问,没多久便她便成了全场焦点。 第一百零六章 风头之争 苏琴从发式讲到妆面,又从长安城讲到洛阳谢家,好些女眷都从其他桌坐到了她身边,长安城权贵人家多,可贵妃娘家洛阳谢家却比得上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名门的。 “谢家府邸比大将军府还大不少,有专做发髻、敷妆面的婢女,我今日妆容便是从谢家跟过来的婢女作的。”苏琴道,“是洛阳时兴的妆容。” “真好看,听闻洛阳女子多风情,妆容还真是比长安城的多一分韵味。”旁边的姑娘夸赞道。 “她何时从谢家带了婢女回来?我怎不知晓?”沈皓云小声问沈皓月。 沈皓月认真吃席,摇头表示不知。 “你怎 还吃得下,这风头都被苏琴抢走了,你才是老太君的外孙女。”沈皓云拿走沈皓月面前一叠脆皮鸡道。 “这些菜可都是宫里头的厨子做的,这辈子都不一定有第二次机会吃了,现下不多吃点,可要后悔的。”沈皓月提醒沈皓云道,毕竟沈皓云也喜好吃。 “宫里头的厨子到了年岁要放出来的,只要几十两银子就能请到,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只顾着吃。”沈皓云颇有一番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沈皓月向财主低头,砸吧着嘴,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说吧,你想如何?” “自然是把风头抢过来啊!”沈皓云自从知道 苏夫人和苏琴买通她身边的人盯着她一举一动后,对苏夫人和苏琴都恨得牙痒痒,奈何她娘说不能闹到祖母那里去,免得被安阳王妃知道了小瞧沈家。 “不用我们抢。”沈皓月道。 沈皓云不明白,疑惑地看着沈皓月,只瞧见沈皓月盯着前面不远的路口,没多久路口走来一个人,穿戴整齐,走路不急不慢,面色严肃,瞧着就很有身份的样子。 沈皓月看到宋昭,起身走到她面前,福了一礼,声音故意大了些许道:“请宋尚安。” 席间女眷具是一愣,有去过皇宫远远见到过宋昭的,认出了穿一身尚宫服的宋昭,连忙 跟着行礼,最后剩下的女眷也都站起来向宋昭行礼。 “本官奉皇后之命前来为老太君筹备寿宴,在宫外不为尚宫身份,大家不必多礼,请入席用膳吧。”宋昭道,她只是如平日一样的说话,在外人开看却举止言语有度,带着皇家的威严。 宋昭轻声问沈皓月道:“你方才去了何处?怎不等我?” 沈皓月意味深长一笑,“我怎是那不懂风月的木头,自是知道自己碍眼了,就赶紧跑的。” “你可多想了!我只是见到世子,向他问安。”宋昭说得正经,不过对沈皓月的举止亲近了些,同沈皓月一并入席,坐在沈皓月身 边。 席上老夫人和夫人们尚且有些惧惮皇后身边的人,何况是年轻的姑娘们,宋昭一入席,席间安静得只剩下杯盏碗箸的声音。 不管坐得近的远的姑娘都偷偷打量宋昭,瞧着宋昭与自个同岁的样子,却是皇后身边办事的人,受大家尊重不说,周身气度不凡,平日里肯定也常见到皇家人的,真真羡煞众人。 沈皓云觉察到周遭的目光都向她这边投来,虽则多是偷看宋昭的,不过皓月故意引宋昭坐在她们之间,她能在宋昭身边,也被整席的姑娘们羡慕了,尤其是苏琴,虽故意不看她,可她知道苏琴肯定心里翻滚着酸味。 第一百零七章 韦侯夫人 老太君与李君歌一早入宫,晌午在宫中与皇后和圣上用过午膳才回大将军府,女眷宴席离得近些,老太君先到女眷宴席。 来女眷宴席时,老太君还穿着朝服,又因宋昭在,众人按礼制行了跪拜礼,才起身敬酒。 老太君与长安城权贵家女眷大多不熟,有些认得的,也是年轻时旧友,不过老太君年轻时在姑娘中不太受欢迎,是以旧友也没有几人,加之多年物事,如今尚在且交好的便只有忠勇侯府的韦侯夫人。 韦侯夫人身子不爽利,近日才好些了,执意亲自来大将军府给老太君贺寿。 老太君一见韦侯夫人要过来找她,她自个先走了过去,吩咐人在韦侯夫人坐席边加一套桌椅 ,坐下道:“你呀,都万千叮嘱不必来,怎还是来了,这么大年岁了,生辰日还有什么打紧的!” “我不来,你成日里忙着不能去侯府,你说,还如何叙旧?我已几次催你记着年轻时候的诺言,你可有打算?”韦侯夫人故意睨了老太君一眼,“我瞧着你要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老太君摆摆手道:“我如何想言而无信,你那侯府三代所出皆是男丁,我女儿当初看走眼选了沈家老二,到了孙女这辈只一个君歌,你瞧瞧她,像是能做侯府夫人的吗?做猴子还差不多。” 在座女眷沉默相视,心下嗟叹,老太君因女儿的事向来不给沈府面子,这长安城女眷大多晓得的,没成想竟这 么不给面子,沈老夫人和沈家两个夫人都在呢,就明说出贬斥沈家的话来,虽则是他们两位老人在交谈,可现下在座的人都听着她们说话呢。、 不少看热闹的睇向沈老夫人,只见那沈老夫人一脸怒意,不知能憋到何时,瞧着方才对许夫人时那脾气,想来是憋不了多久的。 韦侯夫人叹了一声,“你这孙女跟我那孙子都快拜把子了,倒是成不了婚约的,不过,你不是还有外孙女,是叫皓月?方才我就瞧见她了,是个好孩子,长得也好。” 老太君尚不知沈皓月从小有定亲的,听到韦侯夫人这么一说,倒是觉着年纪相配,扬起头唤道:“皓月,你且过来。” 沈皓月就想安安静 静吃个饭,这宫里头厨子做的菜就是好吃,可怎总不能让她消停,她放下筷子,心下就想着如何应对,韦侯夫人,忠勇侯府听着就是好人家,她虽不甚了解,但侯爵是能承袭的,她一个文清世家的姑娘能嫁去侯府算得是高攀了,要拒绝得当,才不会这次宴席之后成为长安城女眷的谈资。 “请外祖母安,请侯夫人安。”沈皓月福礼道。 “乖孩子,起来说话。”韦侯夫人和颜悦色地打量沈皓月,今日前来,她有一事便是要见一见沈皓月,方才沈皓月给许夫人请安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若不是沈皓月化解,沈家老夫人和许夫人怕要吵起来的,能不卑不亢,又顾全两家颜面,她很 是满意。 “你瞧瞧我这外孙女如何?我本想留她在身边多疼几年的,若是去你家,我倒是舍得,反正也近的。”老太君爽朗笑道。 沈皓月没等韦侯夫人说话,先撒娇对老太君道:“外祖母,你常说女子婚姻不能玩笑的,怎同侯夫人玩笑起来了,皓月定了亲,你又在打趣皓月。” 老太君笑容僵了一下,与是沈皓月对视一眼,大概明白了,对韦侯夫人道:“你瞧瞧我这外孙女,忒古板了,连说笑都不知。” 韦侯夫人之前叫人查过李君歌与沈皓月,对沈皓月很是满意,尤其赞扬她继续在临江阁给考生提供食宿的事,也听闻过沈皓月的婚约,可好巧不巧,她知道许夫人与白家的事。 第一百零八章 天公不作美 韦侯夫人欣赏老太君,更希望忠勇侯府未来的女主子能像老太君一样有勇有谋,毕竟侯府眼看着要衰败,她两个儿子都文弱,儿媳更无能撑不起侯府,现如今孙子整日只知玩乐,她再不能要一个软弱的孙媳了。 “哎,这么好的姑娘早早定了亲啊,是我那孙子没福分的。”韦侯夫人看出沈皓月的心思,这姑娘倒是个忠厚的,不忘自个的婚约,便是遇上侯府这样的高枝也不妄自舍弃许家公子,这品性与老太君一样,她只得先观察一阵了。 “韦小侯爷素有美名,日后定能寻得佳偶。”沈皓月道。 “承你吉言了。”韦侯夫人和悦笑道,伸手拉过来沈皓月,从手上脱下金镶玉镯子带在沈皓月手上,“我瞧着你这孩子喜欢,有空叫君歌带你去侯府坐坐,侯府她熟得很。” 沈皓月望向老太君探问,老太君点头,她才安心带着镯子,“日后定去侯府给侯夫人请安。” “好了,你瞧这满座的姑娘,多挑挑哪个适合你家那个小祖宗的。”老太君指了指下席的姑娘们。 忠勇侯府如今的侯爷也就是韦侯夫人的长子身子弱,只得了韦小侯爷这么一个儿子,这韦小侯爷虽是花名在外的,可将来也是毫无 争议会继承侯位的,嫁给他,日后便是侯夫人,不少姑娘可都想嫁。 宋昭上前拱手向老太君道:“老太君,是时候该去寿安堂的宴席了。” 老太君只好别了韦侯夫人,虽宋昭去寿安堂。 沈皓月也如释重负,回到了自个位置上,这下没有宋昭,没有外祖母,她该能好好吃饭了吧,可她刚想越快地吃饭,沈皓云手肘就戳了戳她。 “做什么?”沈皓月抬眼问道。 沈皓云挤眉弄眼地一阵暗示,沈皓月才明白,抬头看向席上的姑娘们,有的看到她抬眼立即避开眼神,有的就有恃无恐了,直接斜眼 打量她。 沈皓月讪讪笑了,心下哀叹,她就知道不能太出风头,俗话说得好,箭射出头鸟啊。 沈皓云又扯沈皓月的袖子。 “还有什么?”沈皓月头疼问道。 沈皓云下巴指了指右前方,沈皓月侧头望去,祖母那眼神,就像冷刀子一样,恨不得在她身上挥舞。 哎,沈皓月扶额,还没想到法子应对,突然飘起了细雨。 沈皓月起身,暗道不好,宋昭的担心果然不是莫名的,宋昭不在,奴婢们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女眷们大多愣住了。 “请大家移步凉亭和回廊。”沈皓月大声道。 筹备寿 宴的宫中奴才这才反应过来,引导宾客去凉亭和有屋檐的走廊,另有奴才去取遮雨布来。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大家都避开雨时,身上多少都湿了些。 没等片刻,宋昭身边的女官疾步走来,带了不少伞,分发给下人们,很快按照之前预备的法子,将女眷分成三拨人,送去三处屋子烘干衣服。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之秋天干燥,其实到屋子里时衣服也差不多干了。 沈皓月领着沈皓云和沈皓霜一起到听雨小阁换衣裳,才刚换下湿了的外衫,有位婢女来,递给沈皓月一封信,道是许公子给沈皓月的。 第一百零九章 华月轩 沈皓月一路走着,其实想不通为何许长庚约她去华月轩,这个地方在大将军府最偏的角落,假山环绕的花园之后,也不靠近府中央的湖。 “这位许公子,早前还觉着他待姑娘好,今日看来,竟半点不为姑娘着想的,华月轩远不说,刚下过雨,地面湿滑,要姑娘走这么些路。”苏堤走在沈皓月身侧,时时抬着手防着沈皓月脚滑,这地上些许落叶,到了偏一些的地方没扫净,又积了些雨水,走快些不小心就容易滑倒。 沈皓月也疑惑,到了华月轩打量一圈,四面开窗的华月轩独立在假山环绕之中,轩内轻纱缥缈,还有 卧榻,风格与大将军府上各处住所全然不同。 “许公子自个还没到,倒叫姑娘一顿好赶。”苏堤抱怨道。 沈皓月感觉不妙,疾步走出华月轩,躲到一处假山之后,假山对着华月轩门口小路,在假山后可打量到小路上来去的人。 “姑娘这是作甚?”苏堤不解地询问沈皓月。 沈皓月做了个嘘的手势,歪头盯着华月轩门口小路,没多久许长庚就出现在小路上,好巧不巧,雨又下起来了,好在苏堤带了伞。 “你去把伞送给长庚哥哥,别告诉他我在这里,你只跟他说我并未约他来此,叫他快些离开这里。”沈皓月对 苏堤道。 苏堤听沈皓月的话,很快明白了,后悔方才责怪许公子早了,不过,“姑娘,奴婢只带了一把伞,给公子了,姑娘用什么?” “我随处找个屋檐避一避就是了,”沈皓月好言劝道,“我回去便能换上新衣衫,他又不住在这府上,衣服湿透了,要着凉的。” 苏堤也是心疼沈皓月,怕沈皓月着凉,竟然姑娘自己都这么说了,她只好把伞送去,不忘叮嘱沈浩月:“姑娘去那边找一处地方避避吧,这雨眼看要下大了。” 沈皓月点头应下,看着苏堤去了华月轩,她也听话地朝另一边的回廊走去。 “你倒是心 疼许长庚!”李域走到沈皓月身边道。 沈皓月一抬头,暮青色伞已遮住头顶,她回头看到李域,下意识往后退,又被李域拽了回伞下。 “站着别动,我不会吃了你!”李域压着怒气道,她每一次疏远都那么明显,从眼神到动作,恨不得要把跟他划清界限几个字写在脸上。 沈皓月手被紧紧拽住,再想动也不能动了,何况她了解李域的脾气,违逆他,吃不到好果子。 眼看着沈皓月满身刺软了下来,低眼眉顺眼地站在他身侧,他几乎能猜到她浓密的长睫毛下眼里的不愿,他心下更是不舒服,松开握住她上臂的手。 “怎么不进去跟你的青梅竹马相聚?”李域冷声道,她从听雨小阁出来不久,他就看到了她,她走得冲忙,他跟了一路也没被发现。 “世子,此处恐有人来寻事,我能否先离开?”沈皓月问道。 “伞都给别人了,你去何处?就这么想淋雨?”李域冷讽道。 沈皓月就觉得奇怪了,她淋雨关他什么事,这里等下一定会有人来抓她和长庚哥哥,不要没抓到她和长庚哥哥,撞到她和李域在一起,那也是解释不清的。 “不如世子与我一并走吧,去那边回廊避雨。”沈皓月道,不能自个离开,也只好劝着李域跟她一起走了。 第一百一十章 同在伞下 沈皓月先往前走,李域撑着伞在一旁跟着,两人都没有说话,雨越下越大,打在泛黄的秋叶上,秋叶承受不住水滴的重量,与雨水一并落下。 秋风吹雨,雨倾斜,湿了皓月与李域的衣摆,他们穿过假山,走过黄叶遍洒的小路,四下静得只听得到秋风与秋雨的话语。 李域低眼,目光落在沈皓月的侧颜,她耳畔些许碎发轻拂白皙的脸颊,挠得他心口一紧,赶忙抬了眼,喉结滑动,暗自提醒自个,她断然拒绝过他的。 到了回廊,此处回廊地势高,视线穿过重重假山还可看到华月轩门口,沈皓月瞧见许长庚从华月轩离开,松了一口气。 李域继续 问道:“你着急同我离开是怕许长庚看到,你既与他相约,又来了这,为何不去见他?” “我并未约长庚哥哥,长庚哥哥也不会约我到此。”沈皓月道,继续盯着华月轩门口。 李域不解,顺着沈皓月的视线往华月轩门口看着,没多久,一群女眷就出现在华月轩。 沈皓月远远地仔细辨认那些人,有好些不认识的,也有大婶和三婶,还有苏夫人和苏琴,她大概猜到是谁想让她与长庚哥哥被人谴责指斥了,这对姐妹还真如出一辙。 李域生养在王府,早年安阳王也曾多妾,内宅争斗的事也见过一些,沈皓月说她并没有约许长庚,看来是有人替她 约了,这里偏僻,怕是要做什么栽赃陷害的事。 “阿嚏!”沈皓月冷颤打了个喷嚏。 李域侧眼,目光落在沈皓月身上。 沈皓月感受到目光,抬眼向李域,他那个眼神里全是鄙夷,只差配上一句‘我刚说什么来着,叫你把伞给别人,活该!’ “世子不必在此跟我一并等雨停,你可先离开,我等雨停了再走。”沈皓月耸了耸鼻子道。 “是谁要陷害你?”李域问道。 沈皓月没想到她提醒一句,李域就能想通整件事,不过她也只是大概猜到苏琴,并不确认。 “尚不知。”沈皓月摇头道。 “你要查,我可以叫几个人去盘问。”李域道。 沈皓月连忙拒绝,“不可,不可扰了外祖母的寿宴,一场雨已经够坏事了,再惹出个什么事来,寿宴办得不顺利,对外祖母不吉利不说,也给宋昭添麻烦,办事不力,回宫会受圣上和皇后责备吧。”沈皓月都把宋昭搬出来劝了,眼看李域还安静地站着,想来搬出宋昭还是有用的。 “姑娘。”苏堤手挡着头疾步跑来,见道李域也在,行了礼,安静地远远地站到旁边去,其实她看得出来世子爷对她家姑娘有心思的,相比许公子,她更站世子爷这一边,瞧瞧世子爷跟姑娘站一起,就算不说话,看着也觉得相配。 沈皓月扭头才发现苏堤不在她身边, 对几步开外的苏堤道:“你站那么远作甚?” 苏堤愣住,打了个喷嚏,便解释道:“奴婢像是着凉了,不敢靠近姑娘,怕过了凉气给姑娘。” “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你就知道自个着凉了?”沈皓月疑惑道。 苏堤也觉得不可能,只好慢慢走到沈皓月身边。 李域把手中的伞给苏堤,“带着你主子回去,此处风凉。” 苏堤眼睛看向沈皓月,不敢擅自接过雨伞。 “这雨看着会下很久,你若想跟我一起待久些,我也不介意,不过那些女眷,未必不游完华月轩后往这处来。”李域道。 “谢过世子!”沈皓月赶紧行礼道谢,转身就示意苏堤撑伞离开。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没良心的 小厮拿着伞来找到李域时,李域正瞧着不远处,女眷从华月轩离开,内宅那些事他从小见识,女人们为那宅院中方寸之地的心机不输朝堂尔虞我诈,他厌恶更不愿再看到。 “世子爷,您之前拿的伞呢?”小厮明明记得方才世子爷不知看到了什么,从他手里拿过伞就走了,还叫他不要跟着。 李域收回视线,拿过小厮手中的伞撑开,“被一只小没良心的猫叼走了。” “啊?那么大伞?”小厮惊讶得睁圆了眼睛,转念想怎么可能呢,世子爷在说笑呢吧,可他在世子爷身边侍候多年,从未见过世子爷说笑。 这边,苏堤撑着伞 与沈皓月一并走回了听雨小阁,沈皓云和李君歌已不在了,独有沈皓霜在屋里玩沙盘写字。 见沈皓月走进来,沈皓霜神色微有些讶异,“三妹妹怎么回来了?”说完往沈皓月后头看了一眼,“没见着许公子吗?” 沈皓月用帕子擦了擦衣衫上的水道:“也不知谁恶作剧呢,我说呢,长庚哥哥想见我,来这见我,或日后去沈府就好,怎会约我去其他的地方。” “也是,”沈皓霜凝眉气道,“也不知哪个坏心眼的恶作剧,这下雨的天,折磨人。” “怎只有二姐姐一人在这?四妹妹和君歌表姐呢?”沈皓月转移话题,她只要 表述出长庚哥哥并未逾矩约她就好,其他也不好多说。 “君歌听闻寿安堂那边在投壶比赛,说是怕顾太傅输得太惨,着急去帮忙了,四妹妹被她娘叫去游园了,你知道我,向来不喜热闹的。”沈皓霜道。 “二姐姐不喜热闹,戏曲总归爱听的吧,宋尚宫特意从扬州请了戏班子来,瞧着这个时候快开始了,二姐姐可要过去?”沈皓月似乎听到外头有敲锣的声音。 “扬州戏,词倒是好的,那我去听一听吧,三妹妹你不去?”沈皓霜问道。 沈皓月唤外头经过的婢女来领沈皓霜去听戏,“我这身衣裳湿了,换了衣裳再去,二姐 姐先去吧,别错过了开头。” 沈皓霜应下,随婢女离开。 沈皓月对苏堤道:“方才给我送信的婢女你可还记得样貌?” “那婢女来去匆匆,奴婢也只瞟了一眼,见到人是还能认出来的。”苏堤道。 沈皓月取下耳朵上一只耳环给苏堤,“你去府上各处寻我的耳环,定要去方才女眷们烘衣裳送去的几处,看能否找出那婢女,问问她,是谁叫她来送信的。” “姑娘是有所怀疑?”苏堤不解问道。 沈皓月点头,“长庚哥哥素来尊礼数,即便我与他有婚约,未成婚前在华月轩那偏僻之处私见,也会为人诟病,他科考在即怎 会不约束德行断送自个的前途,况且他素来珍重我,绝不会做有辱我名声的事,今日来府上的男宾大多我从未见过,倒是女眷,宴席时我太出风头了,恐遭了憎恶。” “奴婢明了,知道该怎么做了。”苏堤听沈皓月将事情说通,她便知道该怎么查了。 苏堤走后,沈皓月自个换了身衣裳,再去听戏,没成想走在路上,身后传来一声“站住”。 沈皓月回头,沈家女眷皆在,三婶扶着沈老夫人,长婶与苏夫人站在另一边,苏琴和沈皓云在她们后头,沈皓云一个劲地朝她挤眉弄眼,指向祖母。 沈老夫人目光锐利,盯得她暗叹不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委实难受 沈皓月上前福了一礼,不出意外遭祖母一声冷哼。 “今日你外祖母寿宴,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那风头,真无两啊!”沈老夫人讽刺道。 沈皓月只得低头听着,委屈道:“祖母误会了,今日寿星是外祖母,我这个做外孙女的怎会抢她老人家的风头。” “你别给我提那老硬货!”沈老夫人怒喝。 沈皓月也是有脾气的,可若反驳沈老夫人,她必定背上违逆长辈的骂名,指不定还连累外祖母一同被说大将军府没规矩。 “你说,你是不是日日在那老硬货跟前说沈府的坏话?说你爹的坏话?”沈老夫人走近了沈皓月,抬起起手屈指对着她低垂的额头用力敲打两下,“是不是你挑拨的?那老硬货往常还只在私下诽谤人,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贬低沈家,怕是你的杰作吧!” 沈皓月捂着额头,她知道祖母不喜她,从来也 没抱什么祖母能对她好的希望,可这般冤枉她,她也委实难受,“祖母,皓月也是沈家人,怎可能叫外祖母去贬低沈家。” “你还知道你沈家人?我看你在这大将军府住得乐不思蜀了,怎的?大将军府的门楣高些,觉得沈府的小家小院了?”沈老夫人又哼了一声道,“早知你是个吃里扒外的,当年就应该让你跟那老硬货去云中郡吃苦,李家这满大家子没剩几个了,你去了倒是能添添人气!” 沈皓月听到祖母侮辱李家,心下的怒气憋不住了,抬头道:“祖母,这可是大将军府,您说话小心些,隔墙有耳,再则,今日皇后身边的人也在,若祖母的话传到皇后甚至圣上的耳朵里去了,祖母是要给沈家惹大祸的。” 李家那么一大家子为何只剩而今几人?皆为护卫国土,没有他们,哪有今日长安城的繁安乐!可又有多少人 懂得感恩李家,不说感恩,那些女眷竟还能谣言李家家运不好才致男人都战死了,何等愚昧! 沈老夫人心下一惊,左右瞧去,确实没人,才松了一口气,又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你倒教训起我来了!看看你在大将军府能躲几日,回去我就把今日的事告知老爷,叫老爷教训你。” ‘祖父才不会冤屈人’沈皓月心下反驳。 “哎哟,姑姐,你跟皓月置气什么,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人情世故的,老太君宠着她,她就以为老太君好了,哪里知道良言逆耳,姑姐打她骂她才是真的为她好,教养她呢。”苏夫人哄沈老夫人道。 沈老夫人一听这话,心下又起来气了,睨了沈皓月一眼,“瞧瞧你来大将军府野几日,成什么样子了,跟那老硬货年轻时候一个样,不知礼数,今日寿宴完了,明日你便回去沈府,没得在这里养坏了 ,日后还怪是我沈府从小就没教养好。” 沈府从未有人教养过她,只有人教训她,沈皓月心下讽笑,若祖母真的敢,就不会只在这训斥她,而是直接去找外祖母理论。 “祖母,外祖母道明日要领我与君歌表姐去大相国寺求福,恐明日不能回沈府了,皓月会告知外祖母,祖母盼着我回沈府,早日回去。”沈皓月回话道。 “大相国寺?”方氏惊讶道,“就是那个一年只开放一次,寻常日子只许皇家进去的大相国寺?” 沈皓云有些嫌弃道:“娘,你没听错,是大相国寺,还能有哪个大相国寺,长安城外只一个。” “我知道,”方氏不悦沈皓云的语气,“可大相国寺不是都供奉着皇家先人的牌位,寻常人不许入内的吗?” “外祖父与三位舅舅们因护国有功,圣上特下旨大相国寺供奉他们的牌位。”沈皓月解释。 方氏拉住沈皓月的手,“听闻大相国寺很灵的,想想皇家都护佑了,肯定很灵,皓月啊,你帮三婶求一个财福回来。” “你这辈子金山银山堆里走着,还求什么财!”沈老夫人怒斥,瞥了沈皓月一眼,吩咐道,“你既是去这样好的地方,怎能一个人去,把你两个弟弟也带上,若还能带上二哥儿求个功名,也带上他。” 常氏侧头看向沈老夫人,这偏心的老妇,大房一个不提。 沈皓月不禁想问她祖母,大相国寺是不是沈家派人守门的?可她推脱的话,祖母必定以为她拿乔,只得道:“祖母,入大相国寺得向宫中提名册的,外祖母已提名册,我与季洲都去,二哥哥和三哥儿恐进不去,不过皓月必定为二哥哥虔诚求个功名。” “功名可以,功名很好,我的好皓月,你二哥儿没白疼你的。”方氏乐得笑起来眼尾褶子都起来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那匹马喷屎了 沈老夫人斜眼瞧着方氏,方氏讪讪放开了沈皓月的手,收起脸上明目张胆的笑容,不过嘴角那笑意还是藏不住的。 “怎只能为二哥儿求功名,你爹考核也近了,替他也求一个,”沈老夫人说完,又想起道,“而今二房没女主子,还不是当初你给闹的,你爹现在顾着你们,既当爹又当娘的,多不容易,不但要为他求功名,还要求个好姻缘,我这几日叫媒婆给你爹相看继室,没一个满意地,你就求求菩萨给你爹安排一个好姑娘。” 沈老夫人还在巴巴念着,沈皓月已听不进去,他爹都多大岁数了,祖母还真是亲娘看儿子,怎么看都觉 得是个宝,还配姑娘呢,还要求样貌好、家世好呢,这样的姑娘找一个三婚的作甚? “你听到没有!”沈老夫人突然高声道,不满沈皓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沈皓月扯了个笑意应付道:“祖母,大相国寺供奉皇家先祖,哪有求姻缘的道理,祖母要给爹爹求姻缘,哪天去弘法寺求吧。” “是啊,母亲,大相国寺求姻缘,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方氏帮着沈皓月。 “全凭你说!寺庙什么不能求的。”沈老夫人其实也想明白不该去大相国寺求姻缘,只是面子上过不去,不愿承认自个错了,便揪着沈皓月道,“你自个不愿求便说 不愿,寻那些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沈老夫人说完,也不知再教训沈皓月什么了,怒气冲冲地离开。 沈皓月本与她们同路去看戏,这下什么心情也没了,就站在原地眼看着她们走远。 李君歌从树丛里冒出来,“那个老太婆怎么这样?” 沈皓月被突然出现的李君歌吓了一跳,瞠目问:“你从什么时候看到我们的?” “就是你说祖母要带你和我去大相国寺的时候呀。”李君歌疑惑,她有那么吓人吗? “哦,哦。”沈皓月松了一口气,还好君歌表姐没听到祖母叫外祖母老硬货,若是听到了,不得当场把祖母打一顿,在场的苏 夫人、长婶她们也逃不掉。 “那个老太婆平时就这么欺负你的?你还想瞒着祖母和我?”李君歌以为沈皓月是在怕被她发现后告诉祖母去。 “祖母是不宠我,不过她是沈家当家主母,我是孙女,没道理违逆她的,不过我也没有多尊崇她吧。”沈皓月对着没心没肺的李君歌说出了真心话。 “这么说,我替你教训她,你也不反对咯?”李君歌挑眉笑道。 沈皓月惊奇地看着李君歌,好奇怪,她并不觉得君歌表姐这样的话大逆不道,倒是很好奇要怎么教训祖母,不禁笑道:“下手可不要太狠,还有,别让人查到才好。” 李君歌咧 嘴笑道:“我办事,你放心。” 这一天,沈老夫人从大将军府回沈府路上,马车的马突然停下拉起了肚子,那马粪先是一坨坨的,后来是水状的,连着马屁直接喷到马车门上,车夫赶忙开门让沈老夫人和苏夫人下车,这两人嫌车门边有屎不愿走下去,犹犹豫豫的,结果拉肚子的马又一次喷屎,这会子车门没关,屎直接喷进了车里。 大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捂着鼻子也要看是哪家这么倒霉,竟然被喷屎了。 沈老夫人吓得当场晕过去,苏夫人又恼又羞,捂着脸扑在沈老夫人身上哭,一哭一抽泣,抽进去全是屎味,差点背过气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求求小主 李君歌从外头回来把沈老夫人和苏夫人在大街上怎么窘迫都讲给了沈皓月听。 “你都不知道,那个苏夫人最后受不了臭味,直接丢沈老太婆一个人在车里,自己跑出马车,跳了下来,结果怎么着,她一跳下来,所有人都盯着她笑,她这个脸丢得,以后估计以后三年五载都不敢逛那条街了,哈哈哈……”李君歌说道,往口里塞一颗蜜枣。 沈皓月听得真真好生好奇:“你是如何让那匹马在街上就窜肚子的?” “那可简单了,”李君歌嚼着蜜枣道,“我们在草原上作战,北蛮子最多骑兵了,李家军中有个兽医,善治 马病,也最会让马生病,他研究的巴豆粉放进马的粮草里,马吃了铁定拉肚子,只要按照他的用量放,还能让马大概什么时候拉。” 沈皓月不得不鼓掌赞叹,“这位兽医真有一门好手艺啊。” “那是,咱李家军个个都是能手,你要是能去云中郡,我介绍你们认识,有射箭好的,有下河摸鱼厉害的,有隐蔽能手,总之有好多各式各样的厉害!”李君歌竖起大拇指自豪道,她从小在军中长大,李家军的每一个人于她都如家人一般。 屋外进来一名府上的婢女,拱手向沈皓月和李君歌行了一礼,对李君歌道:“小主, 老太君有请。” 李君歌尚不知祖母叫她什么事,往口里塞了个蜜枣,又顺手拿了个蜜枣,对沈皓月道:“你等我来,再给你讲讲李家军的事。” 沈皓月最后赶忙问道:“我祖母后来怎样了?下马车了吗?” “没什么事,车夫撬开了马车后面,把沈老太婆抬了出去,她一出去,有人给她掐了人中,就醒了,她还中气很足地骂车夫呢,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的!”李君歌说完跑出了听雨小阁。 沈皓月心情颇好,不过今日也累了一天,洗漱时才有时间问苏堤有没有找到那个给她送信的婢女。 “奴婢在园子里找了 一下午,愣是没遇着那婢女,不过方才奴婢去寿安堂接四哥儿回来时,遇到府上一位跟府上奴才着装很像的持刀护卫领着一名婢女从面前过去,那婢女就是给姑娘送信的,奴婢问那护卫带婢女去哪里,借口说想请婢女帮忙打扫下屋子,”苏堤将手上的帕子递给沈皓月道,“护卫却说威远堂要那婢女去问话,不可耽误。” 沈皓月用温帕子敷脸,闭目思量,外祖母叫人去问话,或许是知道了什么。这送信的婢女不是府上的,着装来看是宋昭从宫里带出来的,也不知外祖母能不能审问,会审问出什么来? “外祖母若问 出什么来,必定会告诉我,若没问什么,这事就先放着,那婢女若是宫里的,我不能因自个的事,给外祖母惹麻烦。”沈皓月将帕子递给苏堤,她身后春晓已为她放下发髻,用桂花油梳了一遍头发。 沈皓月快要入睡时,有人在听雨小阁外喊:“表姑娘,表姑娘,救救我家小主吧。” 苏堤疑惑地望向沈皓月,沈皓月眼神示意她去开窗。 苏堤打开窗户就看到方才叫李君歌走那名大将军府上婢女正焦急得直捏拳头。 见窗户打开了,婢女赶忙道:“表姑娘,老太君要军杖小主,表姑娘快去求求情,救救我们小主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头倔驴 军杖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军中罚将士的棍杖,落在表姐一个女子身上,外祖母怎舍得,沈皓月裹上一件披风就匆忙赶去威远堂。 威远堂内灯火通明,院子里李君歌笔直跪着,老太君站在她面前,拄着手杖,威严逼人,一旁有人持厚重的军杖站着,不敢下手。 “你与李域的婚事由不得你自个决定,事关李家,你是李家后人,该担当起责任。”老太君道,李家军表面风光,可都是她丈夫和儿子用命换来的圣上尊重,如今北方蛮子不再嚣张,朝堂中多少裁撤李家军的声音,连圣上也开始有所忌惮,李家后人只有李君歌与李昳二人,若日后没 个依仗,她死后李家如何在日渐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争中常存。 李君歌心里只有顾太傅,成婚事关她一辈子,她如何能嫁一个不喜欢的,“祖母英勇一世,怎到我这就要委屈求全。” “你若不答应,我明日就送你回云中郡!”老太君知李君歌尚不能明白她的苦心,下午君歌为顾谚投壶的事所有来寿宴的男宾都看到了,圣上而今正考虑指婚君歌与李域,若此事传到圣上耳朵里去,坏了李家与安阳王府联姻不说,顾谚也会受指责,百害而无一利。 “正巧,我回了云中郡便不能跟李域成婚了,祖母送我回去吧!”李君歌置气,她喜欢顾谚,不可能 与李域成婚,即便祖母和母亲万般劝说,也不成。 “你!”老太君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胸口起伏半晌,命令道,“打,二十军杖,一杖不能少,打到她脑子清楚为止!” 沈皓月进来就听到祖母的命令,一旁持军杖的人眼见不能再拖延,只好抡起军杖。 “祖母!”沈皓月迈进院子里。 持军杖的人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军杖。 “你怎来了。”老太君见沈皓月发髻都已放下,披散着头发,披风下穿得也单薄,想来她是要就寝了,被叫来的,瞪向李君歌道,“你倒是会搬救兵了。” “我可没有。”李君歌瞥向沈皓月身后的婢女,明白怎么一 回事了,她上一次被打军杖差点死掉,她身边的婢女也是怕了,才去叫皓月表妹来求情,可顾太傅的事上,她不打算退缩,她要是软弱一步,圣上下旨把婚赐了,那可就真没还转的余地了。 沈皓月来的路上已问清楚了祖母要罚君歌表姐的缘由,她瞧着君歌表姐玩心大,估计劝说下也能放下顾太傅的,“祖母,姑娘家的心事都是多变的,祖母莫生气,多劝劝表姐就是了。” 李君歌当即道:“不必劝,李域那家伙,我绝对不会嫁的,从前不会,现在有顾太傅,就更不会嫁了。” 沈皓月倒抽一口气,豪爽的女子都这么敢直抒心意的?不知道该赞 叹还是该叹气,祖母正在气头上,君歌表姐就不能先服个软,过了这一关再说? “你听听,这头倔驴,不打能回头?”老太君怒杵手杖道,“还不给我打!” 持军杖的人不得不再次抡起军杖,这次没人再能打断,军杖直落在李君歌背上。 李君歌被重力压得上半身倾下,手及时撑住地,闷哼一声,转眼就直起了背,半点没有认错的意思。 “怎的?二十军杖,每一杖都要我吩咐?”老太君问持军帐的人道。 持军杖的人吓得直摇头,又抡起军杖打了两杖,他这已是很控制力道了,三杖后却见小主已手撑着地直不起背了,毕竟是姑娘,身子单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外祖母宽心 从小只听闻李家军治军严明,军中虽多女将却比朝廷各州府那些全是男子的军队更加勇猛,原来是一杖杖打出来的,沈皓月都不忍心再看李君歌,军杖就如同打在她背上一样,看着都觉得背疼。 “祖母,祖母,这天日渐冷了,若受伤严重,寒冬是最难熬的,祖母再容君歌表姐多想想,皓月也劝劝她,别再打了,二舅母就这一个女儿,怕是在云中郡心心念念着表姐呢,若得知表姐伤了,怕是着急得要奔回长安城。”沈皓月劝道,李家两个儿媳现都为领兵的将军,不得擅自离开军中。 老太君眼见李君歌双手 撑地硬抗着,想到自个早早战死的儿子和战场撕杀的儿媳,也是于心不忍,或许年老了,心也没那么硬了,挥挥手下命停止。 李君歌身边的婢女跑过去扶起李君歌。 “回你的屋子自省去,从前在云中郡什么都由着你,如今你也该董事些了。”老太君道,命人将李君歌扶回去,留沈皓月在威远堂说话。 “今日你道已与许家定亲的事,同我说说,我瞧着那个许夫人并不是好相与的。” 沈皓月扶老太君进屋里,“婚事是娘在我幼时就定下的,长庚哥哥为人温和,待我也好的。” “许家门第不高,你算是 下嫁了,可得清楚他家是不是个好人家,才嫁去,当年我也想着,你娘算是下嫁了,夫家定会待她好的,没成想沈家……”老太君每每想到唯一的女儿就后悔不已,本还想着从前她为女儿挑选夫婿时看走眼,此次回来长安要为外孙女挑一门好婚事,没曾想皓月已有婚约了。 沈皓月宽慰祖母道:“祖母放心,许夫人与娘是旧交,我嫁过去她定不会为难我,长庚哥哥是个心地好的,再则皓月也不是个受委屈往肚子里咽的性子,必定不会重蹈娘的覆辙。” “你知晓就好。”老太君叹气。 “祖母放宽心,君歌 表姐会想通的,再则不是还有表哥吗?祖母回了长安城,多休息,待到日头暖些,跟皓月出去曲江池边玩。”沈皓月这几日在大将军府看着外祖母,不是在处理公务,就是在锻炼,本该在享天年的外祖母,比多数壮年还辛勤。 老太君笑着应下,口中却叹气,老茧与皱纹遍布的手轻揉沈皓月的脸,好似在透过她看自个女儿,“皓月啊,皓月,外祖母要活久一些,看着你跟君歌都出嫁,看着李家安安稳稳。” 沈皓月脑中突然一句话闪过,‘那个男人都死光了的李家,老太君刚死就被抄家了,老太君的棺椁都 还没下葬呢’。 前世不如这一世,沈皓月并未见到回长安城的外祖母,对李家亦没有而今这样深厚的感情,死后她从苏夫人口中听到这句话,也并没有太大感触,今日才蓦地想起这句话,不觉心慌起来,李家为何会被抄家?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变了,能否也改变李家的命运? 沈皓月抱住外祖母,“外祖母一定会会长命百岁的,李家也会平平安安!”她说给外祖母听,也说给自己听。 老太君抱住沈皓月,多年不见,刚来时皓月对她还有些隔阂的,这几日与她亲近了不少,她舒心地笑了,轻拍着沈皓月的背。 第一百一十七章 虔诚祈福 大相国寺乃先帝所建,位于长安城西北,周边松木林环绕。 老太君跪拜完,随主持去了寺庙藏经阁,沈皓月与李君歌跪坐前殿祈福,李君歌昨日才受军杖,哪跪得住,没多久便找小僧人问了一处歇息的地方,去躺着了。 沈皓月昨夜因想起前世李家结局辗转不能眠,今日既来了此处,定要虔心为李家祈福。 沈家家小且坏在内里,她尚可多方筹谋阻止沈家衰败,大将军府事关朝堂与军权,都是她一个闺阁女子全然沾不到边的,而今只能求先祖念及李家护国有功,保李家平安。 “你求什么?倒是虔诚。”李域道,他走 进这前殿半响,站在她身边也许久了,只瞧见她一直闭着眼睛祈求,连他进来都没察觉。 沈皓月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睁开眼,站在身侧的李域撞入她眼里,前世,她从未听说李域成亲,甚至有园子里的下人说世子不娶正妻是怕以后正妻为难外室,可李域若真疼惜她,就不会将她关在园子里做三年的外室,连个妾的身份也不给她,是以李域未娶正室必定不是因为她。 身份什么的暂且不说,沈皓月想,是否前世君歌表姐也不愿嫁给李域,所以二人未成婚,若改变君歌表姐的想法,促成她与李域的婚事,李家有安阳王府 的做后盾,应当没那么容易被害。 “你在想什么?”李域不是第一次见沈皓月在他面前,目光却游离了。 沈皓月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没什么……”她在犹疑,要不要顺着外祖母的意思强求君歌表姐嫁给李域。 李域取几根香点燃,跪下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香炉中。 “世子来此是见祖母和表姐的?”沈皓月才想起来问道。 李域侧头睇向沈皓月,目光锐利,像是刀子。 沈皓月脖子缩了缩,她说错什么了?怎像是惹到他了? “你未听说我明日出发去幽州平叛?”李域走到沈皓月身边也朝着先祖牌位跪坐下, 与她平视。 沈皓月咽了下口水,她是要说听说了还是没听说?怎么回他好像都会得罪他,她那日是听宋昭说了的,只是当时她只顾着跑开了,并未记下这件事。 “你还真对我漠不关心。”李域讽笑道。 “世子定能凯旋归来。”沈皓月讨好道,这话她说得没错,她记得前世李域也离开过三个月,回来后听说他自己打胜仗了,她也没多问,李域从不让她多问朝堂的事。 “哟,我说吧,世子从皇城出发,定是比我们先到的,瞧瞧他都已上完香了。”柳氏的声音传入大殿上。 沈皓月转身看到柳氏,柳氏身后婢女扶着安 阳王妃走上前,沈皓月赶忙起身,避开李域几步。 李域余光打量到沈皓月的回避动作,心里堵着,脸色垮下来。 “请王妃安。”沈皓月福礼道。 安阳王妃目光在沈皓月与李域之间来回一轮,又扫了四周一圈,并未见到其他人,心下大概明了,这供奉先祖的大殿怎会一个僧人都没有,定二人屏退了其他人,念及此,安阳王妃落在沈皓月身上的目光轻蔑几分。 沈皓月觉察到安阳王妃打量周遭的视线,才发现她祈福时在香炉一侧诵经的三名僧人都不在了,方才只顾着同李域说话,倒是没留意,恐怕安阳王妃这下要误会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四姑娘许了人家的 李域发现母亲看沈皓月的眼神不对,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屏退僧人不过是想同她说些话,却没料到母亲来了,他即将离开长安城,若这个是时候叫母亲对沈皓月心生不喜,母亲为难沈皓月,他不在,恐护不了她。 “你帮李君歌带的话也带到了,可以走了。”李域对沈皓月道。 沈皓月还在为难怎么解释,没成想李域竟然帮她,她点头应下,镇定向安阳王妃和柳氏道别了,走出大殿。 “听闻老太君和李君歌也都来了,有什么话不能当面同你说,还要他人传话?”安阳王妃问李域道,面色平和,走到木台拿起几根香点燃。 “李君歌受伤在后院休息。”李域方才同顾谚进大相国寺就被李君 歌身边的婢女拦住了,那婢女说李君歌因顾谚被老太君杖罚,疼过得厉害,叫顾谚去瞧瞧,顾谚去了后院见李君歌。 安阳王妃没有全信,不过他从来没看懂过她这个儿子,“你与李君歌的婚事已定,只是你这次要去幽州平叛,圣上才压着等你回来后再下旨,此番去幽州,你若立了功,我也好叫你父亲去同圣上求恩典,再为你择选更好的世子妃,李家那姑娘咋咋呼呼,虽有十几万李家军为后盾,我瞧不上,再则兵权太多容易遭猜忌,于王府未必是好事。” 李域站在母亲身后听着,他父亲年轻时好玩又无情,老了痴迷画作,王府事务从不管,他母亲沉静面孔下有八百个心眼,倒是绝配。 安 阳王妃没听到回应,侧头抬眼问:“你怎不跪下,今日特意来为你求平安的。” “我方才已求过,出去外头等母亲。”李域说完径直出了大殿。 柳氏帮安阳王妃点好香灯,问道:“姐姐,要不要叫僧人过来诵经?” “算了,心不能静,叫他们白诵经了也是罪过。” 柳氏瞧着安阳王妃双手合十闭着眼,看着十分虔诚,却不知为何说不静,“姐姐放宽心,那沈家四姑娘许了人的,就算世子有什么心思,这不是他要离开长安城数月,你再催着沈老夫人些,撮合撮合,说不定世子回来时四姑娘都嫁人了。” 安阳王妃虽未睁开眼,将柳氏的话细想一番,倒是正解。 沈皓月这边到后院找李君 歌,却撞见顾太傅匆匆从后院离开,神色慌张。 顾谚看到沈皓月匆忙拱手行了个礼,继续疾步离开。 沈皓月不明所以,往后院没走几步,遇到赶出来的李君歌,看李君歌这步伐,半点不像昨晚受了几军杖的。 “表姐要去何处?”沈皓月拉住李君歌,明知李君歌是要去找顾谚,她要阻止,外祖母也在这寺庙,若再被外祖母看到表姐与顾太傅一起,回去指不定还得军杖侍候。 “你别拦我,我为他被罚,他竟然连进屋子瞧瞧我都不肯,还叫我去看大夫,我……”李君歌气结,撸起袖子要去找顾谚。 沈皓月哪里有李君歌的劲,拉得实在费力,也拉不住,只好劝说:“表姐,这是寺庙,最尊 礼规,你与顾太傅并无关系,他怎可随意进姑娘屋里,再则外祖母还在呢,若他再靠近你,被发现了,不是给你惹麻烦吗?” 李君歌站定,问沈皓月道:“这么说,顾太傅在为我着想。” 沈皓月很想说不是,可她如果说不是,李君歌铁定追顾太傅去,她只好点头。 李君歌将信将疑,好在不去追了,挽起沈皓月的胳膊道:“走,去临江阁吃肉去。” “外祖母还在着呢,我们怎能独自离开。”沈皓月早早适应了李君歌想一出是一出的思绪。 “祖母每次来,都要许久才回去,叫人告知祖母一声,我们先回去了就是。” 沈皓月也好些日子没去临江阁了,是该去看一眼,也就答应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的人自己该管好 临江阁。 科考在即,考生们都已入贡院,临江阁少些科考考生,食客也少了许多。 沈皓月与李君歌步入临江阁,坐在桌前小酌几杯的章掌柜看到沈皓月,赶忙起身,叫人把酒菜收走,向沈皓月走去。 “四姑娘,您来怎么不提前告知一声,小的也好出门迎接。”章掌柜低头哈腰道。 沈皓月打量大堂一圈,除去江边有一两桌人用膳,其余桌上都没有人。 “你这临江阁,生意怎看着有些惨淡了?”李君歌直白道。 章掌柜连忙解释:“这还不到用饭的时候,客人便少些。” 临江阁是酒楼,不单单是吃饭的地儿,寻常来此喝酒谈事,赏江边风景的人也多,沈皓月前些日子看账本,已发现临江阁收入减少,秋冬江边渐冷,寻常年也属临江阁淡季,她并未多想,可 这情况比她以为的淡不少。 到了二楼雅阁,沈皓月吩咐章掌柜将本月账本拿来瞧一瞧。 账上这个月开头的生意又比上个月差了不少,沈皓月算了下进货量,与上月相比是没少的。 “表妹,我怎觉着你这里的菜变味了,没从前好吃了。”李君歌点了一桌子菜,啃着脆皮鸡道,“这鸡也不是从前的味道了。” 章掌柜满头大汗,又解释道:“先前的厨子家中有事,辞了工,新请了个厨子,菜的味道会有些差别。” 沈皓月看着桌上的菜,与从前比较不单单菜式有变,新鲜程度也不同,她让章掌柜带她去见见新厨子。 “四姑娘哪能进庖厨这种油烟重的地方,小的这就去把厨子叫过来。”章掌柜道。 沈皓月已先走出雅阁,“不必了,我顺便瞧瞧存的菜。” 章成 赶忙跟了上去。 沈皓月走开不一会的功夫,李君歌竟然喝了几杯酒,抱着酒坛子对沈皓月道:“皓月表妹,你怎晃东晃西的?” “她受伤了怎么能喝酒?”沈皓月问李君歌的婢女和苏堤。 苏堤为难道:“姑娘我们劝了的,可君歌姑娘说什么也不肯放下酒。” 沈皓月上前去拿李君歌手里的酒坛子,李君歌一个转身避开,笑呵呵道:“想抢我的东西,没门!” “表姐,把酒给我,你受伤了不能喝!”沈皓月伸手要,终于知道苏堤她们为什么阻止不了,李君歌是练家子,谁能从她手里抢过东西。 李君歌双手抱紧酒坛,“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回答了我就把酒给你喝,顾太傅为什么不喜欢我?” “你就这么喜欢顾太傅?”沈皓月不曾看到过大.大咧咧的李君 歌面露伤心,原来她竟会伤心的,是真的很在意顾太傅? 李君歌小鸡啄米一样的点了好几个头,抬手指着沈皓月道:“就像你喜欢你的长庚哥哥一样。” 沈皓月为李君歌口中‘喜欢’二字恍神,她选择许长庚,因知道他会待她好,他心里有她,也知晓他日后平稳不突出亦不会有祸端,却重从未想过‘喜欢’二字。 “你不能再喝了。”沈皓月瞅准时机上前夺酒坛子,李君歌横手挥开沈皓月,沈皓月哪挡得住李君歌的力道,连连退后好几步,幸亏苏堤及时扶住,不然还得摔了。 沈皓月才将将站稳,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待她看清,李域已从李君歌手中夺过酒坛。 李君歌本想去抢,侧头看到走进雅阁的顾谚,一个转身扑向顾谚,撒娇道:“顾太傅,我疼,我伤口 疼。” 沈皓月真替她这个表姐羞愧,方才生龙活虎的是谁? 顾谚扶李君歌坐下,抬头问沈皓月:“她受伤了怎么能让她喝酒?” 沈皓月瞬间感受到了方才苏堤的无奈,她已经很努力拦了,拦不住。 咚!李域将酒放在了桌上,“你的人自己该管好!”道完便走出了雅阁。 “世子好似生气了。”顾谚道。 沈皓月也察觉,可是为何顾太傅要对她说?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或许是自个耽误他与君歌表姐单独说话了,她只好带着苏堤出了雅阁。 一出雅阁沈皓月就叹气,看来君歌表姐是真心倾慕顾太傅,可顾太傅出生寒门,还是个孤儿,没身家背景不说,听闻他因太过刚正不阿在朝堂得罪了不少人,君歌表姐与他在一起,大将军府日后有难,顾太傅怕是帮不到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 你这一对香囊不错 沈皓月思前想后还是觉着不行,得听外祖母的,断了君歌表姐与顾太傅的缘分吧。 “你要去找李君歌?” 沈皓月刚想转身回去雅阁里,被李域握住手臂拉到一边。 苏堤心疼自家姑娘,扶着沈皓月差点就说出叫世子小心些姑娘的纤纤玉手的话来。 “外祖母昨日特意叮嘱我劝君歌表姐,不能让她再见顾太傅了。”沈皓月手臂挣扎着,奈何李域手劲实在太大,她安全无法挣脱。 “李君歌与顾谚你看着哪个是好说通的?”李域问道。 君歌表姐从骨子里就透着偏向虎山行的执拗,顾太傅看着弱不禁风,能寒门出生做到太傅,可 见心性也非常人有的坚定,他们没一个是好劝的。 “世子,顾太傅可知圣上想要赐婚你与君歌表姐?”沈皓月想着要不拉一个同盟去劝。 李域怒极反笑,眸色寒凉,“你倒是很想要我娶李君歌,可别做梦了。” 沈皓月顷刻放弃拉同盟的打算,惹怒某人,得不偿失。 “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大将军府。”李域先一步走在前头道。 “不劳烦世子了,我等君歌表姐一道走。”沈皓月赶忙推脱。 李域转身目视沈皓月,“我正巧要去大将军府见老太君,或许该告诉她,你与李君歌都在临江阁,顾谚也在。” “劳烦世子了,”沈 皓月恭敬的鞠躬,“世子,请先行!” 沈皓月撮着后槽牙,跟在李域后面下楼。 大堂里客人多了不少,沈皓月打量那些喝酒的人,总觉有些奇怪,只是一时想不明白可疑在何处。 到了临江阁门口,小厮将李域的三驾马车牵过来,沈皓月疑惑望向李域。 “你和李君歌的马车留着给顾谚送李君歌,就委屈你坐我的马车了。”李域道。 四轮三驾马车,在长安城只王侯府上才能用,沈皓月还从未坐过,倒是不委屈,只是这辆马车也忒打眼了,怕是她今日坐上去,明日便有她坐安阳王世子马车的流言出来。 沈皓月思虑的功夫, 李域已上了马车,朝她伸手,沈皓月知道自己没胆子推脱,也只能动作快些,故意手拿帕子抚头发,挡住自个的脸。 李域的手落了空,沈皓月跟个小老鼠一样窜进了马车里,他只觉好笑,进去马车里,给沈皓月四字评价:“掩耳盗铃!” 沈皓月假装听不懂,放下马车车窗帘子,车内点着油灯,照出的光亮有些暖意,她与李域对面而坐,两人都没有说话,倒是有些冷场子。 “你这一对香囊不错。”李域道。 沈皓月低头瞧了瞧自个挂在腰间两侧的镂空葡萄花鸟纹铜香囊,最近时新铜或银香囊,许多姑娘和公子都佩戴,李域应 常见的,并不特别,沈皓月想来可能李域是在寻一个话头吧。 “取一个给我做谢礼如何?” 沈皓月以为李域说的是之前他送去山月居的一百两银子,“世子的银票我分文未动,回沈家后……” “禀世子,到了。”马车外头有人禀告道。 从临江阁到大将军府路程少说也要半个时辰,竟这片刻功夫就到了,沈皓月撩开窗帘子确认,果然并非到大将军府,而是一条巷子里。 李域已推开马车车门,对沈皓月道:“你的下人,你自己来审问为好。” 沈皓月往车外一看,临江阁那善察言观色的店小二王招财正被李域的人押着跪在地上。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审问王招财 王招财看到沈皓月连忙呼救,急得要跪行上前,却被人扯住。 苏堤赶忙上前站到沈皓月身侧,生怕王招财扑上来。 “三姑娘,三姑娘救救小的,救救小的吧!”王招财哭求道,简直要声泪俱下,“小的什么坏事也没干啊,小的冤枉。” 沈皓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李域为何要抓她的人,疑惑看向李域。 “临江阁好些客人是他叫人去白吃的,刚巧我路经此地时撞见他,给你抓起来了。”李域道,瞥了一眼抓王招财的手下,瞒下几日前发现临江阁异样派人盯着,抓到王招财给沈皓月审问的过程。 王招财慌忙摇头:“三姑娘,是章掌柜吩咐小的做的,小的只是个店小二,只能听 他的呀。” 沈皓月终于明白为何方才在临江阁见到那些客人觉着奇怪了,他们几乎都只点了一碗酒和几碟小菜,神色也并不向来放松吃酒的。 “章掌柜为何要请人扮客人?末了他要自个贴酒菜前不说,还要花钱找这些人来,怎么也是亏本的买卖!”沈皓月问。 “你如实道来,否则要了你的脑袋。”李域瞧着那王招财是个滑头的,不知会不会说实话,先唬一唬。 “小的说实话,定说实话的,”王招财虽不知面前人什么身份,但从他的威严气度与身边人的身手也能猜出来此人大抵是个武将,且官位不低的,他可开罪不起,如实对沈皓月道,“三姑娘有所不知,章掌柜在临江阁的 酒里掺水,把多出来的酒高价买去其他酒楼,客人喝了之后多有抱怨,可章掌柜并不收手,导致临江阁的客人越来越少。” 临江阁的酒都是从汾阳一家老酒窖采买的,口味与长安城其他酒楼具不同,也是临江阁秘密与特色,虽则这酒贵些,但临江阁向来做的也是有身份人的生意,这些人什么好东西没品尝过的,酒中掺水,哪能尝不出来。 “客人太少,就卖得少,章掌柜能中间取出来的酒就少了,所以他做假账,明明没那么多客人,账上多写些客人,虽要补些账面上的银子,可他能多偷些酒出去卖,赚得很多,因为是临江阁的酒,其他酒楼都是高价收的。可客人数与店内相差太多 ,又怕被姑娘发现,章掌柜就不时叫小点的请些人来白吃白喝。” 王招财观察沈皓月的脸色后继续道,“不知三姑娘有没有发觉,临江阁损耗的菜多了不少,实则根本没买这么多菜,这些银子也都进了章掌柜口袋。” 沈皓月早已在账本上发现,是以方才在临江阁,她执意去庖厨,也是去察看存菜量,后厨存菜少,且现下是秋日,菜更不易坏,不该有账本上那么多损耗,她当时也怀疑账本上的数造假。 “你既知晓这些,为何不来沈府告知我?”沈皓月问道,她要弄清楚王招财是否值得相信。 王招财满脸冤屈道:“三姑娘,章掌柜同厨师做这些事都瞒着我们的,小的也是前几日 把那厨师灌醉了才知道的,章掌柜又小心得很,一从厨师口中听到我知道他们干的事了,就把小的也拉进贼船,让小的不得不听他的话,不然他没饭碗,小的也没饭碗了。” “看来你收了不少好处?”沈皓月对王招财的印象并不好,此人惯会见风使舵了。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三姑娘,小的前几日才入伙,章掌柜就给了小的一贯钱,不过小的已经用了,日后小的一定还给三姑娘。”王招财恳切地道,“三姑娘,小的真没想坑临江阁什么,小的虽看着不着调,可有忠心的,知道自个拿谁家工钱,小的本想着收集些章掌柜的罪证再告诉三姑娘的,这不章掌柜防得厉害,耽误了好些天。” 第一百二十二章 装进盔甲里 沈皓月早前就怀疑章掌柜,只是她刚接手临江阁了,一时间没有更好的掌柜人选,才留下了章掌柜,如今临江阁的经营她都已熟悉,之前还想着给章掌柜一个体面的辞退,没想到章掌柜所做比她能想到的更贪心,还坏了临江阁的客誉。 “劳烦世子下命解开绑他的身子。”沈皓月知晓李域身边的人只听他的命令。 王招财没想到面前人是世子,这位世子去过临江阁几次,独来独往,他都没来得及打听出来此人是谁,差点得罪了大佛啊! 李域眼神示意,下手拔剑一挥。 王招财吓得全身一缩,身上的麻绳掉 落下来。 “谢过三姑娘,谢世子!”王招财双手合十拜谢道。 “你起来说话吧。”沈皓月并不喜下人跪拜,“我给你两条路,一,自行离开临江阁,不能让他人知晓你离开的缘由,这段日子也别让章掌柜找到你,二,回临江阁,替我办事,收集章掌柜吃里扒外的证据,事若能成,你不但能继续留在临江阁,还能涨工钱。” “小的回临江阁。”王招财想也没想答道。 沈皓月对王招财的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那张伶俐的嘴,是以他说的话,她只信半分,“你可想清楚了,虽则回临江阁有好处,可若事办岔 了,或叫我发现你左右逢源,可没好果子吃,世子爷,你可开罪不起。” 王招财悄悄拿眼瞄了几下在沈皓月身后的世子爷,猜想难道日后世子爷要入股临江阁的,拍胸脯保证,“姑娘,小的忠心日月可鉴,姑娘相信小的一次,小的绝不让姑娘小瞧了去。” “你可以走了,”沈皓月再次警告道,“记住谁才是你主子。” “三姑娘,小的的主子只有三姑娘一人!”王招财抱拳,好像只有江湖礼仪才能表达他的忠心。 “不过……三姑娘,”王招财走之前想了想道,“小的不想加工钱,小的若事办得好,三 姑娘允小的做临江阁店小二管事如何?” 临江阁统共才三个小二,沈皓月不明白王招财的‘雄心壮志’意图在哪里? 王招财也看出了沈皓月的不解,挠头解释道:“小的在临江阁两年了,还是个小二,小的的娘担心小的以后混不出个前程来。” 沈皓月记得,王招财有个望子成龙的娘,只是王招财不肯读书,看来他倒是孝顺,沈皓月点头答应。 王招财得到沈皓月的应允激动得连忙抱拳向沈皓月拜了两拜,转身就蹦蹦跳跳跑出了巷子,一到巷子口停住了,手背在身后人模人样的走上街道。 “他可信? ”李域问道。 沈皓月摇头,“尚且不知,不过他应该没胆子得罪能要了他脑袋的世子。” 李域哼笑一声,“你用本世子,倒是用得很顺手。”走到马车边向沈皓月伸手。 沈皓月抬眼瞧去,圆月正当空,李域恰好站在月下,他身上直衣为玄黑织金锦所制,月光洒下,结线处碎光生辉。 “小女怎可逾矩,请世子先上马车。”沈皓月颔首恭敬道。 明明方才他们还说笑,明明她眼中有动容,为何?李域不明白,为何她又将自己装进盔甲里应对他! 李域上马车,转身时沈皓月已伸手向苏堤,扶住了苏堤的手。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日子是逆着过的 马车继续前行,车内恢复如初的安静。 经过西市时,车外传来鼎沸的人声,偶有摊贩吆喝,还有锣鼓喧嚣,窗帘不时被风撩起,街上热火的灯光照进车内忽明忽暗。 李域伸手扯下沈皓月腰间右侧挂着的铜制香囊球。 他动作突然,沈皓月惊得捂住了腰带,好在她的香囊球带是系在腰带玉勾上,若是直接系在腰带上,他这么扯就孟浪了。 李域修长的五指把玩香囊球,目光落在沈皓月拧起的眉头上,“方才答应的谢礼。” 虽并没答应,但好歹李域帮了她大忙,沈皓月不好忘恩负义,解开另一个香囊球递给李域道:“此香囊球是一对,花纹可 连成图,这个也给世子,权当谢礼。” “我只要这一个!”李域道,“若它能保佑我战胜归来,应许你一件事,如何?” 不如何!沈皓月暗自道,怎可能又找一事出来与李域牵扯不清。 “世子方才帮了皓月,两个香囊道谢已属唐突,怎好再要世子应一件事。”沈皓月话说得周全。 香囊球在李域指头翻转,他的目光幽幽若盯着猎物的狼,洞悉一切。 “你对我很有信心?笃定我能得胜归来?” 沈皓月简直觉得李域的目光就扼住她脖子的手,紧得她喘不过气来,“世子素有威名,可敌北蛮子精兵,幽州不过流民叛乱,世子必能凯旋。” “倒是半点不担心我。”李域蓦地失落,马车里又恢复安静,他盯着她一阵,才提醒道,“大将军府到了。” 沈皓月这才察觉车外安静无声,马车不知何时停下了,她如释重负,连忙起身推开马车门,走出马车。 下人拿来梯子,沈皓月扶着苏堤的手下马车,听到马车内李域的声音,“沈皓月,保管好香囊,本世子能帮的事,日后于你许有大用处。” 沈皓月才下马车,车内一声‘走’,马车门关上,马车从她面前离开。 他不是要来见外祖母的吗?沈皓月本想问,转念一想,心生一团怒火,又被他诓了。 “扔了!”沈皓月把手中的香囊球 甩给苏堤,“有多远扔多远。” 苏堤双手接住香囊球,捧宝贝一样的捧着,快步跟在沈皓月身后,走了好一阵见沈皓月步子缓了一些,才鼓起勇气道:“姑娘,奴婢觉得世子爷挺好的,世子爷又是大人物,他说日后能对姑娘大有用处的东西,姑娘扔了岂不可惜。” 沈皓月方才气头上,而今走在大将军府,才意识到,这个大有用处的香囊球,以后是否有可能帮到大将军府? 苏提瞧着自家主子好像听进去了,趁热打铁道:“奴婢先帮姑娘把它收好,日后用不到也好,若要用到,也不悔今日丢了它。” 沈皓月没在说什么,她明日就要回沈府了 ,日后不知能否还来大将军府上小住,在大将军府上松懈了这么些日子,回到沈府她又要处处小心、时时谨慎了。 “姑娘,你可是舍不得大将军府?”苏堤道,将想香囊球放进袖兜里。 沈皓月点头,细细打量着月光下大将军府的景观,好在今夜月光亮,她看得明晰。 “姑娘若是舍不得,多住几日吧。” “不必担心我,”沈皓月对苏堤笑,本是宽慰她的,笑出来却自个都觉得像苦笑,只好敛了笑意,“我自幼便知道,日子不是顺着过的,是逆着过的,不能如愿的事十之八.九,所求不能多,倾覆全力让那一两件在意的事如愿了,我也就知足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回沈府 沈皓月早早起来陪外祖母用了早膳,提及回沈家的事。 老太君纵使千万般不舍,可也念及沈皓月毕竟是沈家嫡孙女,她瞧不上沈家老二,却不能让沈皓月在沈家难为。 “你那祖母最是心眼小又拎不清的,寿宴已过,我若再多留你几日,她不敢对我如何,便会寻你撒气的,我也就不留你了,沈家要给你什么委屈受的,你切莫自个忍着,叫玉枝来告诉外祖母。”老太君拉着沈皓月叮嘱,大将军府与沈府都在长安城,可隔着好几坊,又有小心眼的沈老夫人,想见也不是随时能见的。 “外祖母放心,季洲会护着阿 姐的。”沈季洲喝完粥道。 这几日沈季洲常在威远堂的书房内一待就是一整天,跟老太君熟了不少,老太君孙子辈中李君歌和李昳都从小习武不喜读书,头遭遇到如此沉着喜看书的孩子,自是喜欢得很。 “是是是,外祖母相信季洲,”老太君和蔼地笑道,问沈皓月,“季洲小小年纪博闻强识,又是个能沉得住看书的孩子,怎寿宴那日我瞧着你爹倒是带着沈叔铭旁听他与同僚谈经论道?” 沈皓月看了一眼沈季洲,“季洲与爹向来不亲厚。” 老太君哼了一声,“我瞧着何止不亲厚,撞见了一句话也没有,沈 老二的眼神向来不好,惯会看错人,难得的宝物嫌弃不要,废物捧在手里当个宝。” 沈皓月很是赞同外祖母的话,不过毕竟是她爹,不好一起骂而已。 “季洲纵使读再多书,闷着不说出来,于前程也无益,再则,寻常学堂只怕教不了他了,该请位好先生。”老太君心下思量朝中有谁学识高又愿意教一位小生的。 “外祖母宽心,皓月已为季洲寻得一位好先生,待先生出山之日,季洲的才华必定能让祖父和爹刮目相看。”沈皓月道,实则她还并未发帖,只待一个时机。 老太君瞧着沈皓月心有成算,也就没再 说什么,叫人准备了好些贵重的金银珠宝之类合着沈季洲挑的一些书,装统共装了两箱叫沈皓月带回沈家。 李君歌担心被老太君看出来宿醉,借着为送沈皓月准备马车的缘由早早躲到外院,没想到一等就是三个时辰,到了未时,沈皓月的行李才装点完,她亲自送沈皓月回沈家。 玉蝶和春晓好些日子没看到沈皓月和沈季洲了,他们不在的这些日子,院子里安静地连说话声都没有,好不容易盼回来了,玉蝶热络地忙里忙外,把早就准备好的糕点和莲子桂圆银耳羹端了出来。 沈皓月吩咐苏堤和玉蝉去收拾行李, 自个吃着桂圆银耳羹问玉蝶:“这几日,二房可有发生何事?” “挺安静的,没甚大事。”玉蝶道。 沈皓月搅弄碗里的银耳羹,玉蝶没甚心眼,她是晓得的,恰好春晓进来屋里,她又同样问春晓:“这几日,二房可有发生何事?” 春晓福了一礼,声音轻柔道:“回禀姑娘,这些日子二房安稳无事,二爷照常上朝,下朝之后多数都在敦促三哥儿读书,只有一事奇怪,来二房的人不多,苏夫人最近倒是来过几次,大多是送吃的玩的给三哥儿,昨日还来找三姑娘,又说自个竟忘记三姑姑娘已去了大将军府,就走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苏夫人惦记上她爹 苏夫人不会无缘由几次来二房,定有什么东西被她惦记上了,沈皓月思量一番,二房没甚金银财宝,甚至没有大房有权有财,还真想不到有甚能入苏夫人的眼。 此事在沈皓月去给沈老夫人请安时有了眉目。 沈皓月到上清斋,沈老夫人见她,摆着一张脸,倒是苏夫人慈眉善目起来,还招呼她坐下。 “来瞧瞧给你爹挑的三个人,你日日在大将军府甚事不理,二房的事还得我这个老的来操心。”沈老夫人不悦道。 沈皓月走到坐塌边,沈老夫人身旁的桌案上放着三张媒人帖,记载着三个女人画像和家中情况 。 “我瞧着,这三人都不行,这严媒婆也不知是不是嫌给的钱少,找来的不是二嫁就是家世不好的,二爷好歹正值壮年,官位也高,有沈家这样的家世,未来定能高升的,怎会娶这些样貌丑的。”苏夫人斜眼不屑地瞧着那些媒人帖。 沈老夫人对苏夫人的话倒是受用,哪个亲妈不爱听别人夸赞她儿子呢,不过自个儿子是什么样,心下也门清的,“他身子再怎么好,官位再怎么高,也架不住三婚了,哎,说来都是李家害的。” 沈皓月已习惯沈老夫人背地里把李家拿出来打嘴炮,只要说的不太过分,她也就 当听不见了,只是苏夫人的话,倒是让她有些熟悉,苏夫人这一番夸赞不就跟张氏糊弄她爹的话如出一辙吗?再想想春晓说的,苏夫人几次到二房给沈叔铭送吃的玩的,原来苏夫人惦记上的是她爹了啊! 想想苏夫人而今也不老,还不到四十,况且样貌也好的,心思又多,不安分守寡倒也不意外。 “苏夫人说得是,这三人怎配得上爹,祖母,你容皓月再去打听打听长安城最好的媒婆是谁,再花高价请来,定给爹找个如意的。”沈皓月故意道,“样貌要好看,我最了解爹了,爹嘴上不说,实则很看重样貌的 ,是不是二嫁倒不介意,只要人好,肯对叔铭和季洲好,能帮爹打理好二房就成。” 沈老夫人一听,沈皓月肯出高价,不用花她的银子,自然是高兴地,这几日媒婆介绍的一些姑娘,她也确实没一个看中的,“你有这个心思便好,不过要赶紧,在年前办完这个事才好,没得二房冷冷清清过年,兆头不好。” “皓月这就去办,赶紧给爹找一个好夫人。” 沈皓月又听沈老夫人叮嘱几句要找什么样的,她倒是没听进去,爹这个继室,让她来找,必定要找她满意的,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苏夫人载这个跟头, 年前能不能找到合适的,还就真不一定了。 “皓月,皓月!” 沈皓月前脚刚出上清斋,苏夫人后脚就跟出来。 “苏夫人,可有事?”沈皓月明知故问道。 苏夫人眼角眉梢都摆出笑意道:“没甚大事,就是渝中亲戚寄来了好些锦缎,这不是眼看着要入冬了,我特意给你和季洲留了两匹,做过年的衣裳。” 想起之前在祖母面前几番冤屈她,而今来讨好她,沈皓月倒是佩服苏夫人,态度转换之快竟没一丝感觉勉强。 “皓月谢过苏夫人。”沈皓月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苏夫人要演,那她也配合着。 第一百二十六章 给爹找继室 沈皓月要去怡园,问三婶青木白炭的事,便不想同苏夫人多说什么,哪知苏夫人一直跟着她走,她又不好赶人。 “皓月,你祖母说的那个媒人是我找的,已是长安城都夸的媒人了,你莫要再费那些银子,你爹的事也急不来,不是?”苏夫人好言劝道,她自然怕沈皓月真找到一个入沈老夫人眼的,那岂不是自个没机会了。 怪不得媒人介绍的都是些祖母都看不上的,敢情那媒人是帮苏夫人的,定是什么人选不上推什么人了,沈皓月知晓了苏夫人的心思,故意悖逆着道:“多个媒人多些选择,也是好的,瞧着祖母那般心急,要在年前就定下来爹的亲事,我自是会多找几个 媒人,花多点银子都没什么,重在年节时二房热热闹闹的。” 苏夫人心下有些急了,“你这孩子,哪有儿女着急给亲爹寻继室的,那张氏的教训还在呢,你也不想想,看走眼了,日后吃亏的又还是你和季洲啊。” “原来苏夫人是担心皓月和季洲啊,”沈皓月故意揶揄道。 苏夫人摆出一张愁苦脸道:“我不也是瞧着你心地好,就可惜了娘去得早,现下既是由你自个找继母,这还不得多为自个考虑考虑,找个疼女儿的,多为你着想的。” 疼女儿,沈皓月心下讽笑,真会往自己身上贴金。 “苏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皓月一定记着苏夫人的提点,多找找人品好又善良 的继母。”沈皓月说完已走到怡园门口,问苏夫人道,“我要去找三婶,苏夫人一起吗?” “啊?不,不了……”苏夫人怯弱地退了一步,那姓方的简直就是泼妇,前不久赶走了冬梅不说,还拿着冬梅的口供私下直接去找了她,在她屋里放狠话,日后若她没甚大事随意踏进怡园半步,便要花银子雇江湖高手打她,出门一次打一次,她惯知道姓方的人傻钱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只好忍着这口气不与姓方的来往。 沈皓月瞧着苏夫人如此,知道她去大将军府之前提醒三婶的话奏效了,果然三婶只是看着憨些,心思还是有的。 别过苏夫人,沈皓月径直去了西院,这会 子李域已在去往幽州的路上,她再也不用担心来找三婶或沈皓云时会遇到他。 方氏正在西院的前院里逗狗,最近长安城贵妇大多养这种通体雪白的小狗,照了谢贵妃的样,据说谢贵妃养了好几只小白狗,每日必领着狗去御花园闲逛。 “皓月来了!”方氏见到沈皓月,赶忙把手里的逗狗绳交给了一旁的婢女,婢女逗着狗子到一边去了。 沈皓月上前福礼,“请三婶安。” “一家人讲那些虚礼作甚,”方氏拉住沈皓月的手殷切地询问,“皓月可有帮你二哥求功名?” 沈皓月那日顾着给谢家和沈家求平安了,哪还顾得上沈仲恒,不过她二哥向来运气好,用不着她求, 再则求沈家好了,二哥不也好的。 “有的有的。”沈皓月心虚地点头。 方氏欢喜,有大相国寺加持,她儿子这回必定能考个功名回来,“求签了没?签上怎么说,这次能中么?” “三婶,大相国寺不是寻常寺庙,不设签筒的。”沈皓月道,还好不设签筒,不然她可就要露馅了。 方氏讪讪笑了,觉着自己又丢人了,赶紧道:“三婶晓得的,晓得,这不是一时忘记了么。” “三婶,皓月来也有事要问,青木白炭的事,三婶打听得怎么样了?”眼瞧着还有两个月就要入冬了,之前在丰县定下的黑木炭已收到一批,青木白炭再打听不到,只怕会耽误从南方运来长安城。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家境突变 方氏自是派人去打听过一番,青木白炭在南方不鲜见,找到了一两家做北方人生意的木炭商,价格都已帮沈皓月谈好了。 “你放心,三婶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的,两家烧炭的,在他们这里采买炭能送到长安来,免得你还要去找人运送,也谈好了价格的,一家烧炭多,价格低一些,起订量也高,一家起订量低,价格也高不了多少,现如今这天气看来,三婶劝你订少些。”方氏将娘家那边办事的人寄过来的信递给沈皓月。 沈皓月看了下价格和起订量,问方氏道:“三婶,这家起订量多的,若起订量上再增加五百斤,价格还能压吗?” “哦哟!”方氏惊讶道,“皓月啊,这个炭在长安城卖得贵呀,很少人 家用得起几个月的,你定这么些,要亏在手里的呀。” 沈皓月理解方氏的担心,商人做生意考虑周全,若不是她曾经历过今年的冬天,也预料不到这个冬日会有多冷。 “三婶,皓月心下有数,三婶放心,定这么些青木白炭,皓月还怕不够呢。”沈皓月只得宽慰三婶道。 方氏打量沈皓月,瞧她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声音小了问道:“怎么?你那厉害的外祖母给你生意做的。” 沈皓月倒没想到方氏竟往这方面想,不过现在她还真不好解释,就只能让方氏先误会着。 “三婶别乱说,不过三婶放心,皓月一定能卖掉定下来的青木白炭,说不定还能分红不少给皓云呢。”沈皓月道。 方氏也没忘记沈皓月 拿了沈皓云一百两银子,现今沈皓月既然还记得给沈皓云分红,她自是高兴的,豪爽道:“行,三婶再叫人去压压价格。” “三婶,这压价格一来一去耽误不少时间,”沈皓月写下价格在纸上,“三婶就按这个价格去谈,今年木炭订单必定比往年少些,我们订这么多炭,可是大生意。” 方氏看了一眼价格,确实低,不过生意人大多讲究一个胆子,连压价的胆子都没有,怎么赚大钱,这点上她这个侄女比她儿女都强,“你这价格确实有点低了,不过三婶叫人去给你谈下来。” 三婶竟然能答应,那必定能办到,沈皓月欣喜朝方氏福了一礼,“那就谢过三婶了。” “不必谢了,若二哥儿这次能高中,三 婶啊还得备重礼谢谢你呢。”方氏欢喜道。 沈皓月心虚不已,赶紧祈祷沈仲恒能靠自个考上个功名,不然她怎么向三婶交代呀。 从方氏这边屋里出来,沈皓月去找沈皓云说了会子话,才离开怡园回山月居。 玉枝正巧也回来了,春晓刚巧递帕子给她搽脸。 沈皓月走进院子里,玉枝抹了一把脸,把帕子交给春晓,跟着沈皓月进了堂屋。 “姑娘,王招财家查清楚了,很好查,他家就住在永平坊,离西市也不远,家中只一个娘和两个妹妹,他爹之前是坊正身边的一个执笔,早几年殉职了,他娘之前在大户人家做厨娘的,现今病了,卧床在家,听旁人说是病了有半年了,也查不出什么病症,靠药吊着半条 命,两个妹妹一个八岁,一个十岁,在家照顾他娘,家中靠王招财一个人的工钱维持,王招财除了在临江阁做店小二,最近夜里还在一个赌坊给人看门,可还欠着医馆的银子。” 沈皓月命玉枝去调查王招财时就猜想,章掌柜必定拿住了他什么把柄,才能收买王招财的,如此看来王招财是缺钱了。 “左零右舍对王家还挺好的,帮着王招财照顾他娘和妹妹,说是因之前王家日子好的时候,王招财他爹娘和善,帮了邻里不少事。”玉枝道,“姑娘,那王招财不像坏人。” 沈皓月点头,或许是家里从前日子好养成了王招财开朗的性子,家境突变也没颓废还肩负起了担子的人,品性不会太差,是个可用的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美人帖 山月居这两日很是热闹,沈皓月几乎给长安城有些名气的媒人都递了帖子的,她出的价格也好,好些媒人都上门来介绍自个手里的姑娘。 沈皓月挑了一些条件好的,去找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看到沈皓月有用心办事,找来这么些美人帖,自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十几张帖子挑得眼睛都花了,拿着美人帖左右对比,满意地对沈皓月道:“这些个就比之前媒人介绍的好多了,还好你是孝顺的,舍得为你爹花银子。” 其实这些都只是媒人送过来的,还没问对方的意思呢,等祖母挑完,再去对方家里问想法,以她爹这个情况,估计十有八。九 成不了,沈皓月故意都拿过来给祖母挑不过是刺一刺苏夫人。 苏夫人果然得到消息,沈皓月半盏茶还没吃完,她就来了。 “哟,这是甚呢?摆了一桌子。”苏夫人心下明了,却要装作不知的样子。 “你来得正巧,我在给老二挑媳妇呢,你是过来人,也瞧瞧,哪个好些。”沈老夫人叫苏夫人道。 沈皓月正低头吹茶沫子,苏夫人睨一眼沈皓月,恰巧沈皓月抬眼,苏夫人那眼角瞬间转换成笑意,“皓月办事还真是快,昨日才说要给二爷寻一门亲事,今日就找了这么些美人帖来。” “找美人帖不难,还得劳烦苏夫人和祖母多帮着挑选 ,选好了,我这就让媒人去说和。”沈皓月权当没看见苏夫人方才睨她的冷眼。 苏夫人拿了几张美人帖看,家世样貌都好,面上笑意有些挂不住了,放下美人帖,对沈老夫人道:“姑姐,这皓月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叫她去给二爷说亲,传出去恐怕名声不好?” “不好什么?”沈老夫人当即反驳道,“这样孝顺的姑娘,未出阁就管着家中事务,该说贤惠才是,再则,皓月定了许家,那个许夫人若不愿意,我们皓月还能找更好的,老太君寿宴上,侯府夫人都相看上了皓月的,许家一个文官家有甚好拿乔的。” 苏夫人吃了一瘪,不 好再说什么,看向沈皓月,只见她剥着松子,好似就等着沈老夫人挑好了,她马上拿给媒人去说和的。 沈老夫人已挑好四个人,对沈皓月道:“就这四人,你请媒人去说和说和。” 沈皓月将剥好的几个松子全放进了嘴里,才走上前拿起沈老夫人手里的四人帖子,她这个祖母平日眼光高,这次倒不糊涂,没挑最好的,选的几人都是中规中矩的家事,样貌也不突出。 苏夫人伸长了脖子打量这四个人的帖子,沈皓月余光瞥到,故意拿了帖子走到一边福礼道:“孙女这就去办,过两日给祖母回复。” “你在媒人那记得摆出款来,莫叫媒 人觉得咱沈家很着急,届时就不好谈嫁妆了,”沈老夫人叮嘱道,“我这边呢,也叫相熟的几个夫人相看着,不一定要指望媒人这边的。” 沈皓月还不知道,她这个祖母最是要面子,连媒人都不想应付,哪里会去求熟人给自个儿子找对象,就是怕别人说些他儿子三婚之类的话,祖母这么说,不过是给她个摆款的说法罢了。 “孙女知晓了,祖母那若能找到便是最好了,省了媒人钱。”沈皓月故意顺着沈老夫人的话道。 苏夫人瞧着沈皓月对她爹的亲事很是上心,好像很快就要办得妥帖,免不得有些着急了,捏着手帕计量今日得去二房一趟。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眉目含情 沈皓月从上清斋回来,就一直在堂屋里算账,青木白炭的事已定下,她要筹钱给方氏做采买金, 屋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今日休沐,沈季洲也不用上学堂,在桌另一旁写字,苏堤和玉蝶在一旁服侍,不敢打扰主子,屋里便只闻雨声与算盘声。 玉蝉举着伞提着裙摆走过院子,收了伞进屋里。 沈皓月抬眼与玉蝉对视,玉蝉瞧着有四哥儿在,便没多说话,只朝自家姑娘点了点头。 沈季洲还蹙着眉头写文章,沈皓月从沈季洲写的几张字中选了一张,拿起道:“你的字已超过阿姐了,阿姐拿去给爹瞧一瞧,看他如何评价。” 沈季洲面露不悦,似很不赞成沈皓月的决定 。 沈皓月坐下与沈季洲平视道:“季洲,总有一日你会进朝堂,那里面会有许多人从你踏进朝堂那一刻就站在你对立面,甚至有些同僚会加害你,这些人你不得不去面对,从今日起,阿姐希望你学着掩藏情绪,喜恶全然显示在脸上,只会给对手找你弱点的机会。” 沈季洲歪着头思索,他不喜欢爹,从前继母明明人前人后两个样,爹被蒙在鼓里,真的很笨,他遇到人喜欢观察,很容易看出人的好坏,他以不同地态度对待好人和坏人,他一直以此为君子所为,可阿姐今日说这样不对。 沈皓月看沈季洲一脸懵懂,想来他的年纪,学堂先生还没有教到处世论吧。 “或 许你的先生还未教你这些,等过些日子,阿姐给你找另一位先生。”沈皓月轻抚沈季洲的头,吩咐玉蝶照顾沈季洲后,带着苏堤和春晓出门。 二房这边是不规整的两进院落,沈皓月和沈季洲的山月居在后一进院子,却同前面两进院子隔了两道墙和一排矮青松,山月居更像是独立的。 “奴婢方才见苏夫人去了前院,二爷和三哥儿也在的。”玉蝉出了山月居才向沈皓月道出方才在外打探到的。 沈皓月走过一排矮青松,走进前院,她爹正在堂屋里,沈叔铭也在,苏夫人自是在的,她正在同沈二爷说着什么,媚眼含笑,含情脉脉地瞧着沈二爷。 “今日倒是巧了,又遇 到苏夫人了。”沈皓月走进堂屋里。 沈二爷和苏夫人还没说什么,沈叔铭先站起来怒吼:“不许你进来,滚出去。” 沈皓月没把沈叔铭当回事,不退反故意向前走几步。 沈二爷瞪一眼沈叔铭,沈叔铭气怒全憋在脸上,不敢发作。 苏夫人没想到会遇到沈皓月,她打听过,自张氏的是后沈皓月和沈二爷的关系很不好,虽都在二房这边,连用膳都不在一处了。 “皓月啊,也是巧了,我娘家人寄来了些干果,正想着给你们这些晚辈都送些,才送了叔铭这处,你就来了。”苏夫人跟沈二爷拉开距离走到沈皓月身边,自从苏音的事后她便觉着沈皓月是个有心思的,在她 还没跟沈二爷定下来之前,断不能让沈皓月察觉了,免得又坏她好事。 沈皓月从苏夫人手里接过一盒干果,不过是寻常的蜜饯干果,还用得着送礼? “苏夫人最近倒是常惦念着叔铭和季洲。”沈皓月视线扫过苏夫人和她爹,苏夫人面上倒是没什么,只是他爹一脸难为情的样子。 “我在沈家叨扰很久,念着大家都对我们孤儿寡母好,想着大事也帮不上忙,对晚辈好还些沈家的恩情。”苏夫人说着眼眶红了。 沈二爷见苏夫人伤情,不免责备起沈皓月,“人家对你好,你收着就是,说那么些话。” 沈皓月将一盒干果递给苏堤,她又没挑明什么,她爹倒是急了,真真好笑。 第一百三十章 推波助澜 “你来这作甚?” 沈二爷面色凝重,山月居一早就媒人进进出出,热闹到他都知道沈皓月受了老夫人所托,给他找继室了,午膳时她又叫人送来了美人帖,说是老夫人已经定下那几人,叫他也看看,他自个找继室,倒是要她和老夫人定了,全然没问过他的意见。 “爹好些日子没问过季洲的课业了,我带了些季洲写的字和文章来给爹看一看。”沈皓月将手里拿着的沈季洲写的字递给她爹。 沈二爷本以为沈皓月来催他相看姑娘的,没想到她突然提及沈季洲的课业来,哼一声道 :“他还当我是他爹?” 为何不将你当爹,你自个心里不清楚吗?沈皓月不语,眼神清明。 沈二爷见沈皓月没回复,又发作道:“还有,你把我当爹吗?哪有作女儿的给爹张罗亲事的?我看你是想找个自己满意的继母吧,我可告诉你,你这些心思全都给我收了,那些媒人什么的也趁早断了,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祖母吩咐女儿办的事,女儿也没法子说不办就不办,”沈皓月假意劝道,“祖母也是为爹着想,爹早日娶了继室,过年也热热闹闹的,再则,听闻张氏 在庄子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爹早些成亲了,也好早些把她接回来,说不定病能好些。” “接香云回来?”沈二爷错愕,他没想到过还能接回张氏。 “要把我娘接回来吗?”沈叔铭期望地看着沈皓月。 沈皓月对她爹道:“张氏不过犯错,送去庄子上也有一段时日了,爹又一直念想着,等成了亲,将她接回来做个妾,她毕竟为爹养育了一子,想来祖父祖母也没得不答应的。” 沈二爷张着嘴,心情复杂,目光落到苏夫人那又躲闪开。 沈皓月说这些,算是给苏夫人机会了 ,苏夫人若听到这些,退缩不再缠她爹,她也没这么快能收拾苏夫人,不过依照她对苏夫人的了解,苏夫人只怕没那么容易放弃的,她提及张氏,或许还会推苏夫人‘勇敢’一回。 “爹,能接我娘回来吗?爹什么时候接娘回来?”沈叔铭焦急地扯着沈二爷的袖子问。 沈二爷恼得一抬手挥开沈叔铭的手,怒道:“大丈夫怯怯弱弱像什么样子!” 沈叔铭被自个爹吓得不敢再说话。 沈皓月本就不是来叫她爹关心季洲的,该说的话也由着他爹问出来,不用再留在这‘碍事’了。 “媒人已去说和了,想来明后日便有回信的,若真要相看了,祖母会安排爹去的,皓月就回去了。” 沈二爷没说什么。 沈皓月走到堂屋门口,苏堤撑起了伞,沈皓月回身问苏夫人道:“苏夫人还不走么?” “啊?”苏夫人一愣,“走,我方才便是要走的。” 苏夫人斜眼睇了沈二爷一眼,心下不满地跟着沈皓月走了,她与沈二爷眉目传情多日,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没想到沈二爷还念着张氏,这边沈皓月就要找人跟沈二爷相看了,那边还要接张氏回来,这叫她如何应付? 第一百三十一章 随军去幽州 苏夫人回到漪澜居,苏琴不知去了何处还没回来,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到日后若苏琴出嫁了,她只怕还要被姑姐赶回渝中老家的,便心焦不已。 在长安城待了这么些年,她哪里还能忍受渝中,况且她未过四十,难道日后就要守中空房度过余生? “不行!不能就这么让沈皓月搅黄了!”苏夫人来回踱步,怎么计量沈二爷都是她一个顶好的选择,刨开沈老夫人这边阻碍不说,沈二爷家世好,又有官职,能把原来李氏的嫁妆拿回来的话钱财也颇丰厚,再则不管他怎么没用,他是个嫡子,日后沈家家业都要给他的。 苏夫人越想越觉得不能错过了沈二爷,写下一张 纸条,放进干果盒子里,叫来婢女送去给沈二爷,千叮万嘱莫要人瞧见了,若万一遇到人,只说是送干果给沈叔铭的。 以沈二爷的条件,若不是三婚,自然瞧不上自己的,苏夫人也不喜欢沈二爷这人,比起她过世的夫君,样貌和才学差了不只一星半点,若不是沈家的背景,她也瞧不上他这个三婚的。 这些日子接触下苏夫人肯定沈二爷明显也看上了她的,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不然她这样的,日后若再想找个男人,只怕没这么好家世的了。 入夜,山月居。 沈皓月正在梳洗,玉枝从外头进屋里来。 “姑娘,二爷去了漪澜居。” 沈皓月并不意外,苏夫人心机 是有,可没甚见识,养不了城府。 翌日,沈皓月去上清斋请安,常氏、方氏和苏夫人都在,苏音、沈皓霜和沈皓云也在,正聊着今日科考就结束了。 “还是大嫂会养儿子,年纪轻轻就入了太学,免去科考之苦。”方氏已命人去接沈仲恒,自沈皓月帮忙在大相国寺求过功名后,她总觉着自个儿子能考个功名,心情也不错。 沈皓月刚走进上清斋,就有个小厮从她身边匆忙走过,跪在了方氏面前,焦急道:“三夫人,二少爷他,他……” 方氏听得着急,站起吼道:“到底怎么了!” “二少爷他没进贡院考试。”小厮恐慌道。 沈老夫人和沈皓月提着的一口气松了 ,好歹人没事的。 “他没去考试?为何?”方氏怒问。 “小的去贡院接二少爷,等人都走了,二少爷还没从贡院里出来,小的就到门口去问,谁知那看门的说二少爷早前留了一封信在他那就走了,没参加科考。” 方氏从小厮手里拽过信,打开一看,信上言简意赅:娘,儿无心做文臣,已随军去幽州,勿念。 常氏和沈皓霜就坐在方氏身边瞥到了信上的字,常氏知道方氏好面子,只当没看见的。 沈皓云走到方氏身边看了一眼信,也不诧异她哥能做出这样的事,走到沈皓月跟前还小声说:“我哥没去科考,去幽州了。” “信上说的什么?”沈老夫人瞧方氏手抖 着,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陈妈妈走到方氏身边,方氏不愿丢人,可也只得把信交给陈妈妈。 沈老夫人拿到信看,旁边的苏夫人忍不住凑上去瞧。 “不过就是没去参加科考,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你儿子自个不清楚,平日里有好生读过书?”沈老夫人随手将信放在桌上道,“不过一次科考有甚慌的!” 方氏心知婆婆偏心二房,没对三房寄予什么期望,可也不能这么贬低她儿子呀。 “祖母,三婶是担心二哥哥,幽州流民作乱,圣上下旨派军去镇压,那边必定危险的。”沈皓月提醒道,怎么没人在意信的重点,重点不是考不考,是沈仲恒竟然是随军去的幽州!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还想配嫡女 沈皓月一言,点醒了方氏。 对呀,她儿子去了幽州,那天寒地冻的荒凉地方,而今还战乱,方氏更加着急起来,“我这是造什么孽,生了这么一个逆子!我上辈子欠了他多少银子,这辈子投胎做我儿子!” 沈皓云了解她娘,她娘做生意出身,平常遇事都是能稳住的,真遇到心态不稳的大事,就像现在这样一顿念叨。 “娘,你坐下来,花钱找人把哥哥绑回来就是了,瞧把你急的。”沈皓云道,沈仲恒从小到大离家出走的日子比在家的日子都多,她习以为常了。 “你说得轻巧,你哥是有预谋的,他故意选了这么个时候,让我们以为 他去科考了,拖着时日,等我们发现,他都已经到幽州了,他若进了军中,你娘我找什么样的人敢进军中找人?”方氏嘴上这么说,心下却还是在盘算该怎么把那逆子找回来。 “三夫人说得倒是,银子再多,有时候也是无用的。”苏夫人故意刺方氏,想起方氏前几日嚣张地叫她无事别进怡园,还威胁要花钱雇人害她,她现下就想笑,真是好报应啊。 方氏睨了苏夫人一眼,此时她没心思理苏夫人,不然非得撕烂那贱人的嘴不可。 “三婶别着急,圣上命世子领军平叛幽州流民作乱,皓月想来,二哥哥指不定是跟着世子去幽州的。”沈 皓月道。 方氏眼睛一亮,“对呀,世子爷带兵去的幽州,时日也能对账,那逆子一定是跟世子爷去的,不然就他那个胆子,哪里敢自个去幽州。” 沈皓月抿嘴不语,心下感慨,三婶还是太不了解自个儿子了,沈仲恒从小就胆子大,也可叫无知者无畏,小时候不会水的时候敢跳进湖水里摸鱼,大了敢一人单挑十个长安城恶霸。 “我这就去找王妃,请王妃写一封信去幽州,劳烦世子爷把我那逆子送回来。”方氏急忙离开了上清斋。 沈皓月叫沈皓云跟她娘一并回怡园,早些把沈仲恒的事告知她爹,三叔毕竟稳重些,能压得住急躁的三 婶。 “瞧瞧她着急的样子,进沈家这么些年,还学不会文官家女眷该有的样子。”沈老夫人斜眼鄙弃。 常氏虽也有些对商户人家的偏见,可方才看来,婆婆一点不为沈仲恒着急,因偏心罢了,若出走的是二房的沈叔铭或者沈季洲,只怕她老人家早就坐不住了,哪还像现在一样事不关己的端坐着。 “母亲,儿媳还有事,先告退了。”常氏起身道。 “你且慢着,”沈老夫人叫住常氏道,“有一件事跟你打听下,皓月找媒人寻了几个姑娘给他爹相看,昨日有个姑娘我看中了,媒人去说和,回来说那边姑娘家也相中了老二的,我再仔细 问,巧了,这姑娘竟是你妹夫的庶妹,不知这姑娘你可了解?家世人品如何?” 苏夫人没料到竟这么快就有相看上的,难道二爷也看上了?不可能,昨夜他明明说也早已心下有她的。 常氏的妹妹嫁得可比她好,妹夫家祖爷封银青光禄大夫,曾随太祖征战过的,“妹夫家家境好的,祖荫丰厚,子孙个个也都争气的,不过妹夫有几个庶妹正当适婚,不知母亲相中的事哪一个。” 沈老夫人也叫不出名字,不过有些遗憾道:“家世还可以,只不过就是个庶出。” 常氏脸色一沉,沈老二都三婚了,她妹夫这样的人家,还想要配嫡女?真真会做梦! 第一百三十三章 去官府 常氏将妹夫的庶妹吴三姑娘夸赞一番,沈老夫人虽嫡庶观念重,但其他几个看中的姑娘都没有回信,她也只得叫沈皓月先跟媒人商量两家人相看。 沈皓月正巧要去临江阁,便将媒人约在了临江阁见面,同媒人商量一番,过几日吴家老夫人办孙子周岁宴,沈老夫人同常氏一并去道贺,也带上沈二爷,只说参加寿宴的,先两家人见见,再做定夺。 处理完亲爹的婚事,沈皓月再来处理章掌柜的事,今日沈皓月特意叫外祖母给她的两个护卫左山和左海跟了来临江阁。 王招财走进雅间,把这几日收集到的证据交给沈皓月。 苏堤领着章掌柜来见沈皓月,章掌柜看到王招财在雅间,大概猜到沈皓月此次来为什么还带护卫了。 “三姑娘,”章掌 柜拱手,“您叫小的来,有什么吩咐?” “章掌柜这么精明的人,就别揣着明白当糊涂了。”沈皓月直言,她从章掌柜进门时的眼神就看出来他已经知道她找他来是为着什么事了。 “小的只怕三姑娘偏信了一些小人胡说,疑心小的。”章掌柜瞥向王招财,他早知王招财这个人靠不住的,只怪厨师说漏了嘴,他不得不拉王招财入伙,不然早把王招财赶走了,不过王招财的手脚早也不干净了,他有应对之策。 章掌柜一副只当她好糊弄的样子,沈皓月倒没觉得气怒,对手轻敌反对她有利。 “这里有三壶酒,前两壶是我叫人前两天在临江阁买的,后面一壶是方才玉蝉与厨房讨来的,章掌柜倒是知道不用掺水的酒糊弄我,可今日的酒同前两 日光闻着就差大了!” “三姑娘,不同酒坛出来的酒都可能有差别,更别说今日的酒是酒家新送来的,前两日是之前那一批的。”章掌柜解释道,他腰杆子直起来不少,面对沈皓月的质问也不心虚,毕竟他一个老掌柜还怕一个小丫头不成。 沈皓月指着桌上的证据道:“章掌柜卖汾阳老酒窖的酒给长安城其他酒楼,这是你们买卖的凭证,还有你叫王招财请人来临江阁白吃,那些人都已摁手印证明。” 章掌柜听到这些才知道王招财不只是出卖他,将他做的事告诉沈皓月,竟然还帮着沈皓月收集证据,左右偏倒的狗东西! “三姑娘,小的卖酒给其他酒楼是自个花钱采买再卖出去的,不过就是自个做个小生意,谁人不想多赚些钱呢,您说 是吧?” 沈皓月没想到章掌柜面对铁证还能厚颜无耻。 “至于这请人来白吃,我还真不知是怎么回事,王招财,你想要干什么?我待你不薄吧?你竟要坑害我!”章掌柜指着王招财怒问道。 沈皓月轻蔑一笑,演戏她从小看到大的,章掌柜这演技不如她继母张氏一半好。 “章掌柜,你当我年纪小好糊弄我也能理解,可你要真觉着我是好拿捏的,今日可就要反省一番了。”沈皓月说完,对着门口两名护卫吩咐道,“去把厨子抓起来,绑好了,送去官府。” 沈皓月说完向玉枝使了个眼神,玉枝剑不出鞘抵在章掌柜脖子上。 “三姑娘这是作甚?”章掌柜生出怒意问,他可是临江阁的老人了,这临江阁运转还都依仗着他,平日里他还念 着主仆情分对沈皓月敬几分的,倒是敬得她嚣张了。 “章掌柜方才没听到吗?去官府。”沈皓月叫王招财拿好证据,“章掌柜在临江阁多年,也不是奴籍,皓月不能动私刑,既然章掌柜不承认,只得交给官府审问。” “三姑娘也是晓得的,我经营临江阁多年,多少认识些人,其中不少是来达官贵人,我也是有体面的,提醒三姑娘一句,别年纪小鲁莽行事,惹了麻烦!”章掌柜抬手挥开横在脖子上的剑,被玉枝一把抓住手别到背后。 章掌柜疼的直叫:“哎哟哟,你个下等的奴婢,放开我!” 沈皓月并未理会章掌柜叫喊,低头对章掌柜道:“章掌柜只怕弄错了一件事,达官贵人们是冲着临江阁的名声来的,而不是章掌柜你这个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临江阁换掌柜 章掌柜没想到沈皓月是个胆子大的,小小年半点不怯弱,气怒道:“好呀,那就去官府,我在临江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念雇主之情诬陷我,闹大了,让遍长安城人都知道临江阁的主子是个什么德性,我看谁还来临江阁,也没人敢留在这做工!还有张家人那些破事,我也一遍捅出去!” “人证和物证俱在,你的同伙,那厨子一看也不是个嘴严的,官府几个板子下去怕是什么都会招吧,”沈皓月道,“章掌柜觉着去官府走一遭,是你吃里扒外做贼的臭名远播,从此后没人敢再雇你,还是临江阁名誉受损?” 章掌柜没想到沈皓月不怕威胁,再则他确实怕官府审问出什么,定他的罪名,届时赔钱不说,闹得以后活计没了,就亏大了。 “你想怎么样?”章掌柜问沈皓 月。 沈皓月示意玉枝放开章掌柜的手,她也并不想闹到官府,不然此时传出去,祖父和祖母第一个要责问她,毕竟在外人看来临江阁属于沈府,沾上官司不管结果如何都有损名声,在这张氏被休的事传出去,沈家面子上挂不住了,祖母哪会放过她。 “章掌柜从此离开临江阁,只要不泄露临江阁用酒在何处购买,以及用酒的配方,我可以念在章掌柜在临江阁多年,倒确实有苦劳的,不再追究章掌柜的过错。” “好,”章掌柜一口答应,轻蔑笑道,“我经营酒楼多年,长安城哪家酒楼不知道我的名声,离开临江阁我大有去处的。” 沈皓月无视章掌柜的嚣张,叫苏堤取来纸和笔。 “章掌柜之前要卖临江阁的酒给其他酒楼的,想来不可能告知了他们临江阁用酒的配方,日后 若临江阁用酒的配方被其他酒楼知晓了,指不定会是从章掌柜的嘴里说出来,章掌柜写一份保密书,日后若泄露临江阁用酒配方,甘愿赔偿临江阁一百两!” 一百两于临江阁并没有什么,这份保密书也只算做一份警示,不过若章掌柜真的出卖临江阁用酒的配方,沈皓月也并不担心,临江阁的酒好些年没换过了,是时候该出新了。 章掌柜早就觉着临江阁的工钱配不上自个了,再则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踩到他头上,他就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是不识好歹的后果,他一走,这临江阁可别想好好运转! “三姑娘可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曾受先夫人之恩,出卖临江阁用酒配方的事,我绝不会做,这保密书三姑娘要写就写吧。”章掌柜洋洋洒洒写下保密书,扔了笔道,“望三姑娘 能撑得住临江阁!” 章掌柜走后没多久,楼下的店伙计都上来了,吵着也要走, 沈皓月问道:“你们都要跟章掌柜走,为着什么?他应了你们更多的工钱?” 伙计们都不说话,王招财走到他们面前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没有姓章的,这临江阁干不下去?” 一个店小二道:“王哥,你也走吧,这掌柜都没有,还不乱套,别到时候工钱都发不出来,这些日子客人都少了很多。” “谁说没有掌柜,”沈皓月端坐着道,“即日起王招财就是临江阁的掌柜。” 伙计们都意外了,撑大了眼睛看着王招财,王招财自己也没想到,他只求能当个店小二头头,怎么成了大掌柜? “王招财在临江阁多年,忠心不二,从今日起便是临江阁的掌柜,现在正值临江阁缺人之际,干得好的, 必定有赏钱。”沈皓月道。 王招财连忙接着沈皓月的话说:“你们傻啊,姓章的下家都没找到,答应你们的什么都做不得数,三姑娘这说给赏钱才是靠得住的。” 伙计们听到赏钱也都犹疑了,王招财趁机道:“三姑娘又不止一个临江阁,也不缺你们那些工钱,姓章的就是吓唬你们,要你们都跟着他走,给三姑娘使绊子,你们要真听了,日后找不到活干,可别没脸没皮再来求我。” “王哥都是掌柜了,我们当然都听王哥的。”一个机灵的矮个伙计说,其他人听此也附和。 沈皓月看着被伙计们簇拥的王招财,想来自个没选错人,王招财的性子好,临江阁其他伙计都听他的,能在这个时刻稳定人心,至于如何当好这个掌柜,她日后叫他多向三婶名下茶庄的掌柜好好学着点。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世子爷是顶好的 沈皓月一面给亲爹准备着去吴家相看的事,一面派人盯着亲爹和苏夫人,这几下来,不是她爹悄无声息地去漪澜居,就是苏夫人打着各种幌子到二房,两人几乎天天都见面。 “二爷真是,那么老的人了,同苏夫人混玩,姑娘也是定了亲的,与许公子还都年纪轻轻,一月有余没见,好不容易科考完了,许公子来府上瞧姑娘,那也得两家递了帖子拜访的,哪敢有半点逾矩。”苏堤气道,将帕子递给玉蝉为沈皓月拭干头发。 玉蝉不好说什么,她与苏堤不同,她从小跟着沈皓月长大,于男女之事也是不通的,苏堤是外头专门教养好再买进府的婢女,陈妈妈觉着沈皓月早早没了娘,婢女也都没个懂人事的,特意挑了苏堤,内宅女人的事苏堤都知晓,这几日沈二爷和苏夫人那边,都是苏堤在盯着。 “他们混玩到那般了?”沈皓月向探炉子靠近了几分,这天气渐 渐冷了,净个头真真麻烦。 苏堤介怀在姑娘成婚前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姑娘就别问这些了,总归苏夫人已经是二爷的人了,姑娘戳穿他们的窗户纸,老夫人一看就能明白里头蛆坏的。” 沈皓月听明白了,不过暂且还不能收网,若现下将她爹和苏夫人的事抖出来,也只是祖母厌弃苏夫人罢了,若她爹阻止,没准苏夫人还能留在沈家,这可不成。 漪澜居。 苏夫人正绣着荷包,人逢喜事精神爽,惯常喊头疼脑热的人,今日个精神头好得哼了一两个时辰的小曲。 “这荷包做给沈二爷的?”苏琴明揶揄问道,她倒是没想到她娘能和沈皓月她爹搭上关系,这事她还挺赞成的,毕竟若成了,按沈二爷以前的愚蠢,日后还不得什么事都听她娘的,她可就有机会接近沈皓月,对付沈皓月这个贱人了。 “瞧瞧这花色可行?”苏夫人把荷包给苏琴看,她赶工了好 几日,就为了能在明日之前给沈二爷。 “绣什么连理枝,改个别的才好,沈二爷那屋里还有侍候的婢女,这么明显的荷包,叫她们瞧了去,告诉老夫人,还不查到你这来?”苏琴道,她娘跟沈二爷偷摸着见面,瞧着要等时机成熟再让沈家人知晓的。 苏夫人觉着苏琴的话有道理,可这眼看着天要黑了,再绣一个至少得一天,“不成,来不及了,若真出事,我同二郎也已两心相许,只要二郎护着我,那老婆子还能拿我怎么着?迟早有一天她还要靠二郎孝顺养老的。” “一个荷包而已,急什么?就得在这一时给沈二爷?”苏琴问道,眼睛盯着手中的木匣,挑选明日外出打扮的发钗。 “还真急这一时。”苏夫人夹两块香料放进荷包里,只再绣上封口,荷包就成了。 苏琴抬眼看向自个的娘,看到她满意地闻了下荷包,问道:“你有甚谋算?” 苏夫人得 意一笑,“你就别管了,放心吧,为娘可不蠢,过不了多久,咱娘俩就不用寄人篱下了,翻身做沈府未来的主子。” 苏琴总觉有些不安,“娘,你这几日去二房那边多,沈皓月没怀疑?那贱人可不是个心思简单的。” “没有,我给大家送东西,顺便去二房送一份,她能一心生么?前两日她忙着生意上的事,我特意挑她外出的时候去的二房,没跟她打过几次照面,你就放心吧。”苏夫人心有成算道。 “那沈二爷呢?他来见你,二房就没人知晓?” “啧,你这孩子,难不成全天下就你一个人是聪慧的,沈二爷一个大男人,要不让人看到,还不知道挑着时候来我这啊?”苏夫人不耐烦,又觉得不对劲道,“老太君寿宴那日,沈皓月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回来之后就处处疑心她,还说她跟世子爷勾搭,你连世子爷也不争取了,成日去外头闺阁好友家,是 不是瞧上了哪家公子?” 苏琴提到老太君寿宴那日手就发抖,摔了手中的玉钗,怒目望向苏夫人,“世子爷何等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我生得不好,你还没个自知之明,平白日的竟做梦,叫我去接近世子爷!” “这……这怎么就全赖我?”苏夫人一脸莫名其妙,又不敢太惹这个女儿,“你自个不也想嫁给世子爷,还说遍长安城有世子爷容貌的没世子爷这么高的身份,有世子爷这样家世的又都没世子爷长得好。” 苏琴目光刀子一样刮过苏夫人的脸,苏夫人讪讪,不敢再继续说世子爷,只得好言劝道:“你明日出去打扮好看些,我女儿生得这般花容月貌的,哪个公子见了不倾心的。” 这些日子苏琴有意交好在老太君寿宴上认识的朝臣之女,就是为了去各家府上走动,打听各家公子的情况,一打听一比较起来,更是觉得世子爷是顶好的,想想就愤懑不已。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吴三姑娘 吴家孙子周岁宴当日,沈皓月在沈老夫人威慑之下也成了沈府相看团中一员,随沈老夫人到了吴家。 沈老夫人忒重视此次行程,本还想拉着沈老爷出行,奈何沈老爷觉着自个这个二儿子在婚事上颇给丢沈家脸面,再则吃一堑长一智,他觉得沈二不会傻到再娶一个比张氏还差的正妻了,是以他也不愿再为二儿子的婚事多费什么心思。 沈老爷不愿现身,沈家大爷因朝堂事务外出,相看团便只有沈老夫人、沈二爷、常氏和沈皓月了。家中男人都不在意此事让沈老夫人闷着火,止不住念叨男人自顾自个不顾家之类,好在沈二爷对自己的事还算上心,特意梳头打扮,衣衫都是全新的,还佩戴了香包,沈老夫人见此火气才小了些。 吴老夫人是个悉心周全的人,在两家定 下之前,不愿说亲的事外传,以免两家谈不拢,有碍吴家姑娘的名声不说,还耽误其他姑娘的婚运。 是以,沈老夫人一行人的招待如其他宾客一样,沈二爷去了男宾席,沈老夫人带着常氏和沈皓月在女眷席,男宾席和女眷席在不同的院子,沈老夫人和沈皓月都跟吴三姑娘唠嗑起来了,沈二爷却连吴三姑娘一根头发丝都没瞧见的,也不知是谁和谁想看。 吴三姑娘长得小家碧玉,一双眼跟沁了水一样,跟人说话客客气气的,沈老夫人并不是很满意,觉得这样的,管不住家,也帮不到她儿子,可她不好对常氏说,只就小声跟沈皓月说。 沈皓月也觉得吴三姑娘不适合她爹,这样好的一个姑娘,嫁给她爹,岂不是糟蹋了。 吴三姑娘的娘是个妾室,本不能上台面来女 眷席的,吴家老夫人和夫人心底都好,想着嫁女儿还得是亲娘把关,便叫吴三姑娘的亲娘也来了女眷席,就坐在沈老夫人对面。 “沈老夫人多吃菜,这道玛瑙糕是府上厨子的拿手菜。”吴三姑娘的亲娘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就盼着她能嫁个家世好的人家做正妻,恰巧沈二爷这两点都很符合啊,尤其是家世比她期盼得还好,虽则年纪大了些,也已是三婚,但她一直劝导女儿,年纪大点疼人,女子嫁人别看年纪,家世和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吴三姑娘好像也挺受她娘的教导荼毒,满心期待有家世的沈二爷。 沈老夫人见吴家就安排一个妾室来招待她,可就心下不舒服了,眼见地拿乔起来,冷着脸不太待见吴三姑娘和她娘,常氏又与自个妹妹话家常去了,缓和气氛这般 重要的事落到沈皓月身上。 沈皓月只得跟吴三姑娘多说话,问问她寻常做些什么,喜绣什么花,再问问吴三姑娘的娘寻常做什么,喜绣什么花,对吴三姑娘的聘礼又甚要求。 “我只三儿一个姑娘,只要她嫁得好,聘礼我哪能有什么要求,这么些年吴家待我不薄,我存的银子和手上的五间铺子,三十多箱妆面和料子都给她做嫁妆,老夫人和夫人也许下了二十抬嫁妆的,只希望夫家待她好些的。” 沈皓月笑着点头,吴三姑娘的娘不知是实诚还是有意为之,竟把嫁妆多少都说出来。 “我们做女子的,在夫家过得如何,全靠自己的品性,也不是嫁妆多就过得好的,历来多少公主嫁人后不如意的。”沈老夫人缓声讲道理,“我们沈家这样的人家,挑媳妇也是看中品 性的,嫁妆多少不甚打紧。” 沈皓月继续笑着点头,内心崩溃,祖母啊,你嘴上说不在意嫁妆,面上能不能也做到,别人家一把嫁妆多少告诉你了,你冷脸就变成热脸了啊。 “沈老夫人说得一点没错。”吴三姑娘的娘附和道。 沈皓月暗松一口气,好在吴三姑娘的娘是个脾气好的,没介意祖母前后变脸。 话匣子打开后,沈老夫人和吴三姑娘的娘就聊了起来,原来吴三姑娘的娘家世也不错的,甚至比沈家更好,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入了吴家做妾室,沈老夫人也就更满意吴三姑娘了,心想着娘是个好人家养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差。 沈皓月得了空不用再说话缓场面,便埋头吃起来,她一早起来没吃什么东西,就被祖母叫去上清斋千叮万嘱的,这会子是真的很饿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委曲求全 沈老夫人睨了沈皓月一眼,只觉她这个孙女吃相太给沈府丢脸面,在桌下扯一下沈皓月袖子。 沈皓月吃得正欢,恰巧吴三姑娘喜好做吃的,沈皓月吃一道菜,吴三姑娘就讲一道菜的做法和用料,听得沈皓月胃口大开,哪里还能察觉到沈老夫人的提醒。 “皓月,”沈老夫人扯袖子不成,只好开口道,“你同三姑娘去后院子转转。” 沈皓月看着祖母挤眉弄眼,不明白什么意思。 “三儿,你带皓月去看看后院子里你祖母养的孔雀。” 吴三姑娘的娘也挤眉弄眼起来,沈皓月突然有点明白了,放下筷子对吴三姑娘说:“孔雀呀,我最喜孔雀了,吴家姐姐可否带我去看看。” 沈皓月说完就愣了一下,她叫吴三姑娘姐姐,若日后一不小心成了她继母,再改口娘吗?这辈分也忒乱了。 “沈姑娘随我来吧。”吴三姑娘起身道,与沈皓月一并去后院,走着就开始介绍起家中养的两只孔雀来。 沈皓月对孔雀什么的并无兴趣,她倒是很关心祖母那边的 进度,祖母和吴三姑娘的娘将他们支开,必定是他们一起去商讨亲事去了,也许是祖母对吴三姑娘满意,之后就只吴家人相看她爹了,婚姻大抵都是父母之命,只要吴家长辈也看中她爹,这装婚事就大抵成了。 竹栏围成的园子里,两只孔雀悠哉的散步,两个看孔雀的人都各怀心思,孔雀都懒得开屏应付。 扎飞云髻的小婢女气喘吁吁地跑来,本要开口跟吴三姑娘说什么,看到沈皓月后又不敢开口,无助地望着吴三姑娘。 吴三姑娘也不好避开沈皓月,再则她听说沈皓月已定亲,便直言道:“沈姑娘瞧着就不是迂腐的,我也就不隐瞒什么了,我娘把沈二爷说得千般好,可要嫁人的是我,不能全凭娘他们决断,在两家说定之前,我想见见沈二爷,哪怕远看一眼都成。” 沈皓月对吴三姑娘的想法很是赞同,要共度余生的人,怎么全凭他人做主,再则,她私心里还是想着吴三姑娘未必瞧瞧得上她那上了年纪的爹,如此拖延下议亲进度,给苏夫人作 妖多腾些时间呀。 “同为女子,我岂会不理解吴姑娘的心思,我爹不知在何处,我可以随吴姑娘一起去,别人瞧见了,也免生误会。” 小婢女这才敢说:“老夫人和夫人在侧堂屋见沈家的人,我听那边的人说叫沈二爷也过去了的。” “侧堂在前面不远,”吴三姑娘没想打沈姑娘半分不因她想见人在定夺婚事而对她有什么偏见,愈发觉得这位沈姑娘亲厚起来,“沈姑娘,我们走到那边凉亭,沈二爷从侧堂出来会经过凉亭前。” 吴三姑娘同沈皓月一起又走到了凉亭。 正值晚秋,天冷风凉,凉亭处又荫庇,沈皓月双手交握,冷得想抖脚,吴三姑娘却全然没感觉到凉意一般,端庄地站着,目光殷切地注视前面的路。 沈皓月快要打喷嚏时沈二爷终于出现了,她告诉吴三姑娘那就是她爹时,吴三姑娘已在打探前面路上走来的人。 彼时风正好微微吹拂,她爹除了有些许驼背外还真人模人样的,身量高又穿着文雅,发髻也一丝不苟。 被注视着 沈二爷一抬头,瞧见了凉亭里两姑娘,一个是他的孽障女儿,一个瞧着娴静柔美,他不禁多看了两眼。 沈皓月的目光在吴三姑娘和她爹之间来回徘徊,吴三姑娘赧然低眉一笑时,她的心咯噔一下,吴三姑娘不会是看上她爹了吧? “你怎在此处?到他人家里做客要讲规矩,莫乱跑。”沈二爷走到沈皓月面前道,眼睛止不住往沈皓月身边的姑娘那瞄。 “爹!这位是吴家三姑娘。”沈皓月介绍道。 吴三姑娘随即向沈二爷福了一礼。 听到沈皓月说吴家三姑娘,沈二爷那眼睛里跟炸开了花一样,乐得下意识裂开嘴笑了一下,才意识到失礼,敛去笑容,拱手行礼:“三姑娘安好,在下沈拓!” 吴三姑娘不知该说什么,沈皓月怕让别人瞧见了说闲话,拉着吴三姑娘道:“爹,我跟三姑娘出来久了,该回宴席了。” “去吧,去吧,小心些走路。”沈二爷目光依依不舍地盯着吴三姑娘,眼里都是笑意。 沈皓月鄙夷,还真没见过她爹那副样子,满 面春光,跟往日一脸丧气全然不同。 走远了,沈皓月问道:“吴三姑娘觉着我爹如何?” 吴三姑娘害羞地点点头。 沈皓月没想到真看上了,惊讶得睁大了眼,不大理解,她爹比吴三姑娘大十四五岁。 吴三姑娘看出了沈皓月的心思,笑了笑道:“沈姑娘,不怕你笑话,沈二爷算是这些日子我相看的人里头顶好的了,我姻缘运不好,及笄那年议亲,本要定了,祖父去世,得守孝三年,男方家不愿等三年,婚事就作罢了,后来自个又生病断断续续好些年,传到外头都说我命不久,没人愿意与我议亲,这些年病好了,年纪又大了,能瞧上我的没几个,不是难以入眼,就是老态龙钟,还有缺胳膊少腿的。” “你瞧着可不像年纪大的,同我说话也投缘,我方才都当你是姐姐的。”沈皓月道,依如今看来,她爹和吴三姑娘都看上了,只要两家长辈都乐意,这桩婚事怕是要成了的,可沈皓月总觉得吴三姑娘值得更好的人,为何因年纪大了些就要委曲求全? 第一百三十八章 嫡庶有别 沈老夫人一行回沈府时已过申时,吴家夫人送他们出府前沈老夫人邀吴老夫人及几个儿媳去沈府,吴家夫人替老夫人应承下。 回沈府的马车上,沈皓月和祖母还有长婶一架马车,车内气氛与去时全然不同,祖母面带笑意,看来很是满意吴家三姑娘的。 “没想到这吴家对一个庶女也是好的,你妹夫倒是个阔绰的,愿意给庶妹出嫁妆。”沈老夫人对常氏道。 原来如此,吴三姑娘的亲娘备的嫁妆,加之吴家所出的,吴三姑娘嫁妆该上百抬了吧,难怪祖母这么满意吴三姑娘,沈皓月倒是替吴三姑娘惋惜,以吴家家风,她虽为庶女,在吴家必定也没受过委屈的,日后若真嫁到沈家,庶女的身份指不定怎么受祖母说道,祖母最重嫡庶有别。 沈老夫人再仔细问了常氏一些吴家的事,听闻吴家和谐,并没有其他宅府内院一些不入眼的事,更加舒心了,只觉这一趟值得,这 桩婚事还是快些定下来为好,拖久了别出什么幺蛾子。 “皓月,方才你爹说在后院见到了吴三姑娘,她可有说什么?”沈老夫人问沈皓月道。 “吴三姑娘瞧着爹也顺眼。”沈皓月知道自个爹是个什么德性,她娘的死大半责任在她爹,此事已过她也无可能重提,就而今,张氏的教训尚没过多久,她爹又能跟苏夫人厮混,可见是旱地枯木根都朽烂的,如何配得上吴三姑娘。 “什么叫顺眼,”沈老夫人不乐意了,端坐着一脸自得道,“吴三姑娘这么个年纪了,先前又是病了许久的,而今遇上你爹也是天爷可怜她的,你爹一个沈府嫡子,家大业大,日后官途也平坦,她一个庶女日后能当这么大的家,主一家事务,好日子在后头呢。” 沈皓月只好笑笑不说话。 常氏差点没翻白眼,遇上这么个婆婆,哪有什么好日子! 回到沈府,沈老夫人叫沈皓月去准备后日吴家 人来沈府的小宴,虽则这宴设在上清斋,却是为二房办的,这银子得从二房出。 常氏托词累了,没跟着去上清斋,直接回了大房。 沈大爷正在堂屋里翘着二郎腿喝茶看书,看到常氏一脸不悦走进来,问道:“哟,何人叫我家夫人摆脸子了,说与郎君听一听,郎君撸起袖子去捶他!” 常氏睨了自个夫君一眼,哼笑道:“还不是你那嫡母!你可好去捶她?” “这,这这……”沈大爷起身撸袖子正紧道,“夫人莫生气,为夫这就去!” 常氏心知沈大爷不过玩笑而已,还是起身拉住了他,“好了,你可别去,不然我成什么人了?挑拨嫡母与儿子的关系,叫儿子去捶嫡母,这传出去,我怕是要进牢狱的。” 沈大爷一把抱住常氏,也不避讳下人,拍着她的背道:“我那嫡母,年轻时生不出儿子,便处处觉得祖父祖母有苛待她的意思,生了儿子后又怕我爹把沈家传 给我,常把嫡庶之别挂在嘴边,打压长房,这么些年多有委屈你了。” “我是没什么的,可委屈了夫君这么些年受着,还有伯源和皓雪、皓霜,他们又争气,沈家哪个孙子比得上他们的,母亲见他们好就眼红,在外人跟前也不避讳地,一口一个长房庶出,皓雪议亲那会子,她听闻是郭国公府可没一星半点儿高兴的。”常氏说着抹了眼泪。 沈大爷听着怒火便起来了,“还有这样的事?我委屈也就罢了,伯源和皓霜断不能受委屈的,如若下次她再胡言,你告诉我,本顾着沈府名誉,爹在不拆家,可她过分了,我们也并非不能出去自立门户!” “大爷消消气吧,你又不是不知道,父亲最重名声,如何能让你出去自立门户的,再则你是长子,日后家业给谁还未定呢,现在出去,岂不是把沈府拱手让给二房那个没用的。”常氏劝道。 沈大爷叹气,“也不知还要委屈 夫人多少年。” 常氏推了一把沈大爷,轻笑道:“我瞧着那两位寿数还长着呢。” 沈大爷倒一杯茶给常氏,问道今日去吴家给他二弟相看继妻的事。 “两家都挺满意的,议亲的时候好好谈,估计这事能成的,”常氏喝了一口茶,“我那妹夫家不重嫡庶的,吴三姑娘的嫁妆丰厚,母亲得了这么一桩亲事,还挑剔呢,说人家是庶女。” “你妹夫家我随你去过几次,家中融乐,是不可多得的好人家。”沈大爷道。 “母亲后日请吴家人过来,连宴请的事都要皓月去安排,以为我看不明白呢,捂着自己的荷包,多攒些钱财,日后分家总归她那边的是不动的,她攒的都要给二房的,我们这里的日后都要合算了分家的。”常氏哼笑,说来羡慕起自个妹妹来,在吴家断没有婆婆算计一说,她妹妹从小就是个整日不想事的,嫁到吴家也活得乐哉,今日瞧着愈发圆润了,真是命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吴家拒亲 沈皓月这厢还想着多把沈吴两家要定亲的事传去漪澜居,苏夫人那边坐不住闹出什么事来才是她最乐见的。 “这两日你且多盯着些漪澜居。”沈皓月吩咐玉枝道,苏夫人若真闹起来,这事也只能在沈府,不能传出去,她对付苏夫人是为沈府,断不能因此影响了沈府的声誉。 “姑娘,老夫人屋里来人了,叫姑娘过去问话。”玉蝉走进屋里道。 沈皓月以为是明日宴请吴家人的事,跟着婢女到上清斋,进屋里就听到苏夫人正劝沈老夫人道:“姑姐,以二爷的身份,再找不难,姑姐不必置气。” “我如何不气,这两家都看好了的,聘礼嫁妆都商讨了些,她吴家就派个婆子来说老夫人身体抱恙不来沈家拜访了,老夫人不来,夫人也不来,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嫁一个庶女,端的 什么身份!”沈老夫人怒道。 沈老夫人见沈皓月,气还没理顺,又不愿舍弃这庄好亲事,对沈皓月道:“你且向媒婆,不,你约那吴三姑娘一叙,问问吴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昨日还说得好好的,今日叫人来摆谱。” 沈皓月还没弄明白是个什么状况,只知可能是吴家拒了与沈家的这门还未说成的亲事,她也想知道缘由,便叫身边的苏堤快去给吴三姑娘递帖子,到临江阁一叙。 出上清斋时,沈皓月叫住了陈妈妈,问吴家人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吴家派了个婆子来说她家老夫人身子不舒服明日不能来沈家,老夫人想着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就不舒服,怕不是托词罢,便道吴夫人来也行,哪知那个婆子是个不会说话的,只道吴夫人身子也不爽利,这样一说,岂不是把吴家人 不愿来沈家议亲明摆着说出来了。”陈妈妈道。 沈皓月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陈妈妈向后瞄了一眼上清斋堂屋,小声对沈皓月道:“那吴家的婆子瞧着不是个没成算的,只怕是得主子授意,故意下脸子的,姑娘去吴家打探消息说得别太明白,总归吴家这桩亲事成不了的。” “皓月明白了,”沈皓月向陈妈妈颔首道谢,“陈妈妈快进去吧,祖母正气着,没得陈妈妈在旁边,其他人服侍得不顺心的。” 沈皓月回到山月居路上把昨日琐碎的事都过了一遍,没有可疑的地方,吴家人也不是阳奉阴违的,明明她们走的时候吴家人看着还想促成两家议亲的,怎今日就变了。 思来想去,沈皓月觉着问题只可能出在她爹处,她爹昨日没同她们一并回来,留在吴家与其他男宾一起吃 酒,怕是吃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沈皓月到二房前院,沈二爷才刚用早膳,与昨日精神爽利不同,今日整个一副没睡够的模样,脸都黑了一圈,正大声喝着粥。 见沈皓月来,他难得的好脸色,招呼沈皓月道:“皓月,吃过早膳没,来一起吃。” “吃过了。”沈皓月打量他爹,只怕他还不知道吴家拒了亲事。 “再多吃一顿,瞧你瘦的,要多吃点。”沈二爷带着笑意嘱咐道,叫下人多添一副碗筷。 沈皓月没坐下,盯着她爹,等下只要她说出吴家拒亲的事,她爹脸上对她的笑意定会全然消失,虽则现下这份笑意,也并不是真心对她的。 “啧,你这孩子,发什么愣,快坐下来。”沈二爷喊道。 沈皓月想想自个还是站着吧,“爹,吴家派人来了。” “这么快?”沈 二爷赶忙起身问道,“那我要不要去见一见?” “那人来说,吴家老夫人和夫人都不来沈家了。”沈皓月道,只见她爹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然后消失,看着还有点可怜。 “为……为何不来了?”沈二爷不解地问。 “这正是女儿要问爹的,昨日吴家人明明对爹也满意,答应来沈家,也就是答应议亲的,怎就突然改了主意,是不是爹昨日后来在吴家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 沈二爷昨日吃酒多了,头还有些疼,回想一阵道:“没有啊,我还特意同吴家那几个堂亲多喝了几杯的。” 这多喝到底是好是坏也未可知,看来只有问吴三姑娘才知道缘由了,沈皓月转达祖母的意思给他爹,叫他爹这几日在朝堂也莫与吴家人走得近,免得别人瞧去了还以为沈家多稀罕与吴家结亲的。 第一百四十章 再见吴三姑娘 吴三姑娘很快回了沈皓月的帖子,两人约着第二日午时在临江阁见面。 沈皓月一大早被沈老夫人叫去耳提面命,千叮万嘱端着些架子,问清缘由劝还是要劝的,莫失了身份,沈家也不是求着要娶吴家姑娘的。 从上清斋出来,沈皓月又被沈二爷堵在二房院门口,沈二爷经过一晚上深思熟虑断定自个没做错什么,自信地认为吴家人和吴三姑娘对自个还是满意地,至于派个婆子来拒约,莫非为了抬身价? 沈皓月从未有今日这么觉着她爹和祖母性子一个样,自以为是! “爹,吴三姑娘还等着我呢,是何缘由,我去问了便知晓了。”沈皓月懒得再听第二遍祖母式叮嘱,赶着出 沈府。 沈二爷在沈皓月背后喊道:“你可得好好劝吴三姑娘啊!” 沈皓月不给半点回应,她才不会劝吴三姑娘,指不定吴家拒与沈家议亲跟苏夫人有什么关系呢。 临江阁。 此时正值午膳时,客座虽不满,比之前好了许多。 王招财见沈皓月来,赶忙迎上去,笑容满面道:“三姑娘,方才有个标致的姐姐来找三姑娘,小的叫人带她去了雅间,这会子正在雅间等三姑娘。” 沈皓月点头,往楼上去,王招财跟在沈皓月身后道:“这位姐姐把临江阁的菜式都点了一遍,小的倒不是怕她付不起银子,二十多道菜,三姑娘和那位姐姐还有请其他人么?” “没有,吴三姑娘对 菜式很有研究,许是有兴趣。”沈皓月记得在吴家宴席上,吴三姑娘最健谈时是给她介绍菜式的时候。 王招财一拍大腿,“这好呀,原来的好厨子被章掌柜赶走了,怎么也不肯再回来,小的新找的厨子做菜不说难吃,也称不上美味,小的正发愁呢。” 沈皓月已到雅间门口,扭头对想跟她一起进雅间的王招财道:“你的意思我会转达给吴三姑娘,没其他事,下去吧。” 王招财本想着见那姐姐一面,雅间的门却在面前无情的关上,他挠了挠头,讪讪地下楼去。 雅间里,吴三姑娘正在品尝豆腐羹,见沈皓月进来,放下勺子,起身迎她。 “我早前便听说沈家三姑娘接手临 江阁,真真羡慕不已啊。”吴三姑娘道。 沈皓月请吴三姑娘坐下道:“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或许不知我对吃喝都有研究的,很想能自个经营一家酒楼食肆,不过家里人不许,说本来就难嫁,还在外头做生意,更要被夫家挑剔了。” 沈皓月对吴三姑娘直言不讳很是欣赏,“我与吴家姐姐投缘,日后唤你名字,元音姐姐可好?” “自是好的,皓月妹妹。”吴三姑娘也欣赏沈皓月,前日因着要与沈二爷相看,她在沈皓月面前拘禁些,而今没了这层缘由,她倒能放松许多。 “元音姐姐并非一般的女子,姐姐熬过大病而今还乐观向前,有其他女子没有的胸怀,只亲事 上,姐姐都能认得清情形,并不自哀自卑,皓月觉着姐姐并不想困于后院内宅吧。”沈皓月道,她今日见到的吴元音目光清明,神色飞扬,与相看那日的思虑沉重全然不同。 吴元音点头,“若非叫我娘安心,我如何愿意一遍遍听来相看的人挑三拣四的言语。” “元音姐姐,我娘去得早,倘若她在,我想她并不会阻碍我想做的事情,元音姐姐何不尝试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家人?元音姐姐若愿意,临江阁正巧缺人。” 吴元音思量,她确实从未告知过她娘她的想法,这一年多以来她被安排与好些人相看,早已不愿再继续,若天爷就并未给她安排姻缘,强求的姻缘会有好结果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遇宋维 吴元音抽回思绪,心下已有决断,对沈皓月道:“我以为你是来问吴家派人去拒议亲的缘由呢。” “倒是忘了正事,”沈皓月笑道,“我可是有担子在身上的,还要问清缘由回复祖母呢,元音姐姐那日不是还瞧上了我爹的么?怎又拒议亲了?” 吴元音失笑道:“哪有什么瞧得上瞧不上的,我那日是觉着你爹还算来相看的人中好的了,没想到你爹……” 沈皓月看出吴元音犹疑,豪爽道:“你如实相告便好,不用在意他是我爹这层身份。” 吴元音让身边的婢女去雅间外头等着,才对沈皓月道:“长辈们对你爹也满意的,还准备了去沈 府的礼,我有个堂哥知道我要与你爹议亲,对我阿兄说了一件事,我阿兄便如何也不肯我与你爹议亲了。” “何事?”沈皓月赶忙问道。 吴元音脸突然红了些,小声道:“你可知长安城有个醉梦楼?” 沈皓月摇头,不过听着就像秦楼楚馆。 “这醉梦楼里的女子都是花重金调教出来的,且都正值妙龄,接的不是一般的客人,入醉梦楼一夜少不得百两银子的。”吴元音道,“我那堂哥家中富足,放荡形骸,是那些地方的常客,他说醉梦楼中的熏香与其他地方不一样,你爹身边就有醉梦楼的香气,堂哥虽洒脱了些,但从不妄语,长辈们 也都信他的话了。” 她爹其他不好说,但绝不会去秦楼楚馆的,这是沈家家风,当然三叔例外,他常常道生意人要应酬的,去那些地方,祖父也没法子管,可大伯和她爹定然不会寻花问柳。 “你倒是不为你爹劝我几句。”吴元音意外道。 沈皓月来时就没打算替她爹解释,就算醉梦楼的香气是误解,她爹与苏夫人的关系不假,怎的也配不上元音姐姐。 “若我爹并不会去那醉梦楼,元音姐姐愿意再与我爹议亲吗?”沈皓月问道。 吴元音摇头,“你不知,阿兄叫娘不要去沈家议亲时我心下有多欢喜,我才知道那日我对你说的那翻话不 过也是在说服我自己接受你爹,我不想长辈们再因我为难。” “元音姐姐,你很好,不要为难自个。”沈皓月笃定道。 吴元音点头应答,她今日来临江阁,也更加懂得自个想要什么,她瞧着这临江阁的屋瓦横梁,茶碗桌椅,菜式杯酒,每一件都很想去了解。 “三姑娘,小的送账本来了。”雅间外王招财道。 沈皓月跟吴元音也聊完了,示意苏堤开门。 王招财拿着账本进来,放下账本就问吴元音:“姐姐,菜式可尝完了,可合胃口?” “这些菜式都不甚好吃。”吴元音直言不讳道。 王招财从袖子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和笔,恭 敬道:“姐姐,你觉着怎么改,给我些好点子吧。” 吴元音望向沈皓月,她来尝菜的,怎还叫她提起意见了。 “现下临江阁生意不好,他许是着急得不行,元音姐姐瞧着他可怜的话,指点一二吧。”沈皓月道。 吴元音只好一道道菜讲下来,给王招财提点子,佐料多少,生熟几分,用水时间,听得王招财直呼行家。 沈皓月听不懂,便出了雅间,在下楼时遇到了之前在这住的科考考生,他们现下都在长安城各府上做门生,等着放榜。 宋维在这群人之中,见到沈皓月,他不顾旁人正在同他说话,上前向沈皓月一揖。 沈皓月福身回礼。 第一百四十二章 探醉梦楼 宋维的文章被当朝太师苏征赏识,而今已是太师府座上宾,待科考放榜之日,不论他考得如何,日后入仕途无碍了,算得此次进京考生中前途最好的。 “今日来临江阁,见楼上给宋某与同窗住宿的房间还留着,沈姑娘大可改回雅间了。”宋维道。 沈皓月倒不是忘记改房间,而是还有几名考生在那边住着,他们没有被人赏识,许是才华有限,在长安城中等候放榜,这里是他们的容身之所。 “临江阁生意不如从前,那两间雅间也用不到,便维持着现下的样子,租给旅客游商赚回些许银子。”沈皓 月道。 宋维瞧着哪有什么其他人,两个雅间里面也就住了三两位没走的考生,沈姑娘说的话不过周全他们的面子,世人多锦上添花,雪中送炭有几人,沈姑娘是他所见唯一。 “明日宋某与同窗在临江阁煮酒论文章,此次科考考生大多应约,沈姑娘若有兴趣,可以来指点一二。”宋维道,他瞧着临江阁生意确实不比往日,是以提议将此次文会安排在临江阁,望能帮到她些许。 沈皓月差点崴脚,宋维是从哪里看出来她有才华对着他们这些考生的文章指点?她最烦之乎者也的高深文字了。 沈皓月 原就想着在宋维金榜题名后请他教沈季洲,之前还愁怎么开口,这次倒是个好机会,“皓月明日与家弟来旁听,还请宋公子多担待指教。” “宋某荣幸。”宋维客气道。 沈皓月只觉跟宋维说话像跟长辈背书一样,他句句谨慎客套,她碍着以后会求他做季洲的老师,也拘谨得很。 别了宋维,沈皓月叫小二带了话给吴元音,先行回沈府。 回沈府的路上,沈皓月绕去醉梦楼,白日里醉梦楼虽未闭门,门前客人少却少得很,门口连个小厮或侍女都没有。 沈皓月走进醉梦楼就闻到了一丝香气,这香 味浓烈,像是厚重的胭脂香,又不独独只有一味香,闻得沈皓月有些觉着腻,怪不得元音姐姐的堂哥能闻出这味香,倒是独特。 “哟,姑娘,来我们这里可不兴带帷帽的。”一位穿着单薄的女子走到沈皓月和苏堤面前。 沈皓月拿掉帷帽,面前女子双眼亮了些许,饶有兴趣地打趣沈皓月道:“姑娘第一次来吧?姐姐呀,给你介绍几个俊俏的郎官,就姑娘这个模样,郎官们定是抢着想侍候的。” “什么是郎官?”沈皓月扭头低声问苏堤。 苏堤可不想教自家姑娘这些,直接对接待她们的女子道: “我家姑娘是来买香的,听闻醉梦楼的香很好闻,我家姑娘想买些回家用。” 女子突然掩嘴笑,“真真奇了,来醉梦楼买香,谁喜欢闻这里的香呀?姑娘,喜欢闻这里香的男人可都不是什么好男人。” “我在好姊妹那闻到过,她说在醉梦楼买的,我便想着来买一些。”沈皓月道。 女人笑脸冷了下去,“醉梦楼的香从来不卖,也没人能知道方子,你那位姊妹害你呢,你走吧,别在这打扰我们的生意了。” 沈皓月和苏堤被人赶出醉梦楼,苏堤还求问了两句能否卖她们些香,可醉梦楼的人都说不卖。 第一百四十三章 休得胡说 醉梦楼的香不卖给他人,只在楼中用,那爹身上有醉梦楼的香气从何而来?只可能是他的衣服在醉梦楼染过香气。 沈皓月想查个明白,回到沈府先去了二房前院。 沈二爷正等着沈皓月,见她来,赶忙问:“吴三姑娘如何说?” 沈皓月在查清楚事情之前,自不会把真的缘由说出来,诌了个谎言道:“元音姐姐道思来想去觉着爹年纪大了,她又体弱,恐日后爹要她照顾,她可照顾不来。” “我如何要她照顾!”沈二爷中气十足的吼道,“我身子好着呢,她身子弱,日后还不知谁照顾谁!” 瞧自个爹气得胡子掀起,沈皓月心下暗爽。 “而后呢?”沈二爷问。 “啊?什么而后?”沈皓月不解。 “后来你怎么劝的?你就没劝劝吴三姑娘?”沈二爷气道。 “元音姐姐若说其他的缘由,我还好劝的,可您年纪大,这事我怎么劝?总不能说您其实年纪不大吧?”沈皓月故意靠近他爹,倒是没闻到她爹身上有醉梦楼的香气。 沈二爷哑口一阵,反应过来道:“你在我跟前伶牙俐齿的,到吴三姑娘面前怎么就不知道劝了?” “爹,我那还有好些姑娘的帖子,你再挑一挑吧,元音姐 姐这定是没下文的。”沈皓月道。 “我看你就没那个心帮你爹,一口一个元音姐姐的叫着,辈分都是错的。”沈二爷嫌弃的瞥向沈皓月,自张氏被休后他多少日都不顺心,这不好容易有见高兴的事,就这么没了。 “爹,您那日可能打扮得不好,元音姐姐没看上,您是不是穿的旧衣服?”沈皓月问道。 “什么旧衣服,我穿的崭新的衣服,入秋新制的。”沈二爷道,“再说了,议亲怎是姑娘一个人看不看得上的事情,吴家如此儿戏议亲,这亲事不结也罢!” 沈皓月看着沈二爷气得挺直的背 ,只觉有些好笑,半点没有同情的意思。 从二房这边出来,去上清斋,沈皓月也用同样的缘由搪塞祖母,哪知祖母比她爹更气。 “她那样一个老姑娘了,还挑三拣四的,难怪这么些年嫁不出去的。”沈老夫人拍桌子道,“吴家也忒看得起一个庶女了,哪家嫁庶女不是嫡母说了算的,吴家竟还由着一个庶女挑。” “姑姐,瞧瞧把你气的,这有甚好气的,一个庶女,您也是瞧不上的。”苏夫人扶着沈老夫人劝道。 沈皓月不知为何,总觉得苏夫人眼角余光中都是得意的。 “老夫人,安阳王 妃那边来人了,说是叫老夫人过去一趟。”陈妈妈走进屋里道。 沈老夫人这边气头还没过,问道:“可有说什么事?” “来人说是为沈家二少爷的事,其余也没多说。” 沈老夫人虽偏心,好歹沈仲恒是亲孙子,听闻有他的消息了,半刻没缓,到了怡园。 方氏正在安阳王妃这里,眼眶红肿,像是哭过的,见到沈老夫人,忙哭道:“母亲,这可如何是好,仲恒他入了世子爷的军队,怕是回不来了。” “休得胡说!”沈老夫人厉声喝止方氏道,抬眼打量安阳王妃,生怕儿媳说的话惹怒王妃。 第一百四十四章 惹王妃心烦 沈皓月走到沈皓云身边问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李域写给安阳王妃报平安的信中有提到沈仲恒已在他那参军,他知道沈仲恒是偷跑去幽州的,叫安阳王妃告知沈家人一声,莫叫沈家人担心了。 安阳王妃念着方氏前几日求她去打听沈仲恒的事,看李域的信有提及沈仲恒,便叫了方氏过来,告诉方氏一声,没成想方氏只以为沈仲恒去玩的,竟然玩上战场了,当即吓得慌张无措,拉安阳王妃问好些连王妃都不知道的军中事,问就罢了还急得哭,安阳王妃只得命人去找沈老夫人来。 沈仲恒去的幽州,李域领兵平乱去的也 是幽州,安阳王妃在跟前坐着,方氏哭丧一样嚎什么回不来,岂不是戳安阳王妃的心窝子,沈老夫人喝止方氏后到安阳王妃身边。 “我这儿媳是急性子,一遇到大事,就不过脑子,叨扰王妃了。”沈老夫人满脸歉意道。 安阳王妃确实不太高兴,可碍着自个还住在怡园,也只好笑脸道:“原是域儿办的事不好,竟叫三公子入了军队,三夫人为人母,哪能不担忧,我这日日也为域儿揪着心呢。” 方氏一听,王妃都体量她,复又哭出了声道:“母亲,你说这可怎么办啊,三爷航运去了江南,我这,这……没法子了啊 ,我的儿啊!” 安阳王妃喜静,方才已听方氏哭诉了一番,这下她又哭喊起来,虽不好摆脸子,眉头却是皱起来了的,有几分不耐烦的意思。 沈皓月赶忙上前扶着方氏劝道:“三婶,三叔不在,您是要撑起怡园的,稳稳心神,才能好好想法子不是。” “一个晚辈都比你稳重,二哥儿在幽州,你在这哭能把他叫回来不成?不醒事的!”沈老夫人训斥方氏道。 方氏憋住了哭声,她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还不让她担心了呀! “你有甚好担心的,二哥儿是个聪明的,知道去世子的军队里,王妃在这呢,叫世子照拂着 ,二哥儿还能出事不成?”沈老夫人训的是方氏,话是说给安阳王妃听的,世子毕竟你是去领兵平叛的,她不好直白让安阳王妃写信去让世子护沈仲恒平安,但王妃住在怡园,家书上提及一两句就能保沈仲恒一条命了。 安阳王妃听出了沈老夫人的意思,可军中有军中的规矩,她心下并不喜这种为人算计的滋味,不过既然沈老夫人开口了,她哪能不给这个人情,“我今日就给域儿家书,叫他顾着些三公子。” “谢过王妃了,麻烦王妃叫世子爷给我儿安排个不去杀敌的差事,喂马养猪都行,可千万莫让他出去军营。 ”方氏越说越着急,“最好是,是有没有差事送东西回长安城的?叫他来送……” 柳氏在一旁笑出了声,她眼见着方氏说话越来越不入安阳王妃的耳,连忙出来打圆场,“三夫人啊,这军队哪有猪养哟。” 沈皓月瞧着安阳王妃面露不悦,想来是方氏方才所言让李域给沈仲恒安排差事惹的,李域治军严明,安阳王妃怕也不愿为了沈家三公子去坏李域的规矩。 “三婶,军中自有安排,再则二哥哥上战场不正是成功名的好时机,你不是一直想要二哥哥争个功名吗?”沈皓月劝方氏道,她担心方氏还继续惹往王妃心烦。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找到荷包 方氏哪里知道沈皓月的用心,还怪她道:“我叫你去替你二哥哥求功名,你指定是没认真求,我是叫他科考考个功名,哪里要他去战场杀敌争功名?” 沈皓月知方氏现在心乱,耐着性子劝道:“三婶,武将可比文臣重要,文臣如李斯功过而今还有争论,可武将,如霍将军、李将军,上阵杀敌护国英雄,谁人不称赞的,武将当比文臣功绩更高。” “霍将军、李将军那是什么人,天上掉下的武神,二哥儿连棍子都抡不起的,还指望他能上阵杀敌立功?” “这三婶可就误 解二哥哥了,二哥早就在外跟过师父学武,刀枪剑戟都不在话下,只是三婶一直让他读书,他一舞刀弄枪三婶就要斥责的,他便一直瞒着你,不信你问问皓云,二哥哥在外头能打赢长安街上十几个恶霸。”沈皓月道。 沈皓云连忙点头,“是爹给哥哥找的师父,可厉害了,只是之前爹问过娘,娘很是不同意,爹和哥哥就瞒着娘的。” 方氏的心渐渐定下来了,抹掉了眼泪,看了眼众人,颇有一番,还能怎么着,只得认命的无奈。 “三婶放心吧,二哥哥会给三婶争个功名 回来的,世子的军队奖罚严明,杀敌多少便能得什么职位,清清楚楚,新入军者还更容易升军职呢。”沈皓月宽慰方氏道。 方氏这下又有些许期待了,她一直知道自个儿子读书不成,若真能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的,那也是当官了,以后不用同他爹一样只是个商人。 好容易让方氏放宽了心,沈老夫人几番向安阳王妃道歉,领着方氏和沈皓月、沈皓云出了东院。 翌日,沈皓月用过早膳,瞧着时辰差不多,她爹上早朝去了,带着玉蝉、苏堤、玉枝三个婢女到二房前院。 张氏走后,沈皓月清过一次二房的下人,张氏的人和喜嚼舌根的都被打发了,现下前院的下人对她很遵从。 沈皓月叫玉蝉和苏堤把前院的下人都找来院子里,关上了院门,左山和左海在院子外把守。 “今日的事,你们若说出去一个字,我就把你们发卖到云中郡去,不得赎身,一辈子也别想回长安,可听明白了?”沈皓月看着面前的下人道,目光锐利,更显得言语不容质疑。 下人都应道明白了。 沈皓月示意玉枝和玉蝉把几个小厮和粗使婢女带到耳房候着,自个和苏 堤带着三个沈二爷身边的侍婢去屋里,书房、卧房都仔细找过,最后苏堤在卧房找到了一个荷包,匆忙拿去给沈皓月。 “姑娘,是这个香气。”苏堤将荷包递到沈皓月鼻子边。 沈皓月一闻,这确实就是醉香楼的香气。 “剪开。”沈皓月吩咐道。 苏堤找来剪子将和荷包剪开,果然里面有一块香料。 沈皓月恍然,原来不是衣服沾染过醉香楼的香气,是她爹当日佩戴的荷包里面有醉香楼的香料,醉香楼的香料明明不外卖的,除非有人故意私下弄拿到手,还塞进荷包给她爹。 第一百四十六章 侍婢 沈皓月的目光扫过屋里三名侍婢,三人都惧于沈皓月的目光低下了头。 沈二爷身边这三名侍婢是唯一张氏挑选,目前还留在沈家的,不是因她们能力出众,而是因为她们都安分守己。 不同于沈家大爷为爱妻自愿不纳妾,沈二爷自张氏之后再无妾室,一因沈家清流门第男子纳妾本来就少,长兄誓言此生不纳妾博得了好名声,沈二爷不愿比长兄差,其二则因张氏手段了得,她自个从妾室走到正妻之位,自然怕被人效仿,沈二爷想纳妾也被她花言巧语糊弄过去。 可沈二爷哪里甘心只张氏一人服侍,张氏便安排了几名侍婢,侍婢如同妾室服侍沈二爷,只是连个妾的名头都没有罢了,这法子,既周全了沈二爷要名声,张氏又能绝了后患,一举两得啊,沈二爷自然也默许的。 张氏挑选的侍婢,要胆 子小的,不敢把二房的事胡乱说出去,性子顺从的,万事听她吩咐,容貌稍好却不能太好,先前有几个性子不好的和容貌太好的都被张氏偷摸打发了,而今剩下的三人,皆是被张氏管的唯唯诺诺的,沈皓月之前发卖张氏的人时,就把她们留下了。 “你们一直在我爹身边侍候的,该知道这个荷包从哪里来的吧?”沈皓月问面前三名侍婢。 侍婢惜画跪下道:“三姑娘,奴婢们是侍候二爷的,可不敢说道二爷的事。” 其余两名侍婢见状跟着惜画跪了下来。 看来张氏确实把她们的嘴教得严,沈皓月道:“你们也知道,我爹在议亲了,届时新夫人来了,瞧着你们不顺眼,想必会把你们发卖出去吧?” 三人墨不敢言,张氏将她们买进沈府来,她们是奴籍,卖身契在主子手里,要发卖她们,她们也 没得反抗的,二爷是指望不上的,之前有侍婢很得二爷喜欢的,张氏看不顺眼给发卖了,二爷也不过是问一两句罢了。 “二房的事如今我在管着,以后新夫人要来,交给她之前,我向爹提一嘴给你们个妾的名分,你们便能脱奴籍,你们可要多为自个好好想想。”沈皓月道。 见三人还不说话,苏堤在沈皓月耳边道:“姑娘,奴婢看这料子的纹路,像是苏夫人之前送给过姑娘的锦缎。” 苏夫人先前是送过锦缎给沈皓月,只不过沈皓月看都没看,让苏堤收起来了。 “这锦缎除了苏夫人那有,还送给了谁?”沈皓月问道。 苏堤还没回答,惜画抬起头道:“三姑娘,奴婢什么都说,什么都说,只是奴婢告诉了三姑娘,怕也不能在二爷身边侍候了,姑娘能不能做主还了奴婢的卖身契,给奴婢几两 银子回老家。” 沈皓月看着惜画,“你倒是奇怪,做妾室便是自由身了,为何只要卖身契,不要名分?” 惜画苦笑,“三姑娘不知奴婢如何被张氏折磨的,奴婢已不能生育,就算成了妾室没个一儿半女,命又能好到哪里去,新夫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性子,好不好相与的,回老家我尚能用积蓄买块地挨着亲戚过日子。” 沈皓月没料到张氏手段这般恶毒,竟给侍婢绝育了,心下怜悯起她们来,这惜画是个机智的,眼见她要通过荷包的用布查出荷包来历了,怕失了这次机会,赶忙抓住,若不是被张氏买下来了,惜画做个正经婢女,会过的不错。 “你且把知道的告诉我,日后你们想做妾,还是想拿了卖身契离开沈府,自做决断吧。” 惜画连忙叩谢,然后道:“这荷包就是苏夫人送给二爷的,二 爷去吴家的前一日,奴婢在二爷房里给他改新衣,二爷出去了许久才回来,回来身上就多了这个荷包,姑娘今日这么大阵仗,该知道了的,这些日子,二爷时常私下见苏夫人,奴婢也是……也是怕二爷出事,跟过二爷一回知道的。” “你不是怕二爷出事,你只是就在等着有一日,有机会为自己争取自由身,所以你事事上心。”沈皓月直接道明。 “奴婢不敢撒谎,奴婢所想却如三姑娘说的,奴婢知道,但从未把二房的事说出去半个字。”惜画恳求道,“三姑娘,奴婢只求以后的日子过的轻松,沈府的事此后与奴婢没半点关系,奴婢出去了也不会说半个字的。” 沈皓月要惜画继续在沈府,等事情告一段落,她会还她自由身,另外两名侍婢说愿意为妾,沈皓月让她们管好嘴巴,会挑个时机提她们为妾。 第一百四十七章 联手祖母 沈皓月一直在等的就是苏夫人的把柄,现在荷包在手上,苏夫人又坏了她爹议亲的好事,怎么也没回翻身的余地了,只是这是不能闹大。 沈家要维持平衡,她爹的嫡子之位不能动摇,不然大伯与祖母二人互相争斗起来,沈家就没有安平日子了。 沈皓月计量一番,这是得私下解决,可她还没能力悄无声息地动苏夫人,只得依靠祖母。 眼瞧着快到晌午了,沈皓月把荷包给苏堤,叫苏堤把荷包放回寻到的地方去,她则带着惜画去上清斋。 上清斋。 沈老夫人正在用午膳,苏夫人和 苏琴都在,苏夫人给沈老夫人剥大闸蟹,苏琴正讲着外头的事给沈老夫人听,沈老夫人听得有趣,精神也好。 沈皓月瞧着,若不是她知道苏夫人日后会干的那些事,还真以为苏夫人真心待祖母好的,沈家几个儿媳与祖母都不亲厚,且各家都有各家的事,除却请安,三个儿媳都不怎来上清斋,苏夫人和她的女儿能得祖母喜欢,除了外亲这层关系外,还因为她们能时常陪着祖母吧。 “哟,皓月怎来了,是不是闻着了大闸蟹的香气。”苏夫人先看到沈皓月,“来来来,我正说着这大闸 蟹要一圈人说着家常,剥起壳来才不觉着费事呢。” 沈皓月没理会苏夫人,对沈老夫人道:“祖母,皓月有三哥哥在幽州的事情要说。” 沈老夫人夹起有一块蟹腿肉还没吃,等着沈皓月说什么事,可见她并不说,像是要避开其他人才说的,“有什么事不能吃完了再说。” “对呀,皓月,姑母身子不好,吃饭可不能吃一半就不吃了,你有什么事比姑母身子还重要的。”苏琴问道。 沈皓月也不理会苏琴的阴阳怪气,直接对沈老夫人道:“祖母,事关性命。” 沈老夫人手一抖, “什么?二哥儿怎么了?” 沈皓月打量了苏夫人和苏琴一眼,“苏夫人,这事关幽州机密,劳烦你与琴妹妹回避一下。” 苏夫人和苏琴还坐着没动,沈老夫人急喊:“你们等什么?走走!莫坐在这里了!” 沈老夫人以为沈皓月去老太君那边问来了什么坏消息,急切地想知道。 谁人吃饭吃到一半被赶走不愤懑的,苏夫人和苏琴摆着一张脸离开。 沈皓月看到她们身影没见了,才对沈老夫人说:“祖母,二哥哥没事,我是撒谎支开苏夫人她们的。” 沈老夫人听闻,心头一块石 头落了地,反应过来,拍了桌子就吼沈皓月,“谁人教你的没个轻重,拿性命攸关吓唬你祖母,要我的命不是?” “祖母消消气,皓月是真有要事要告诉祖母。”沈皓月道,随后把她爹和苏夫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老夫人听得瞠目不敢置信,甚至比方才性命攸关的事更让她出乎意料,沈皓月说完好一阵子,她才反应过来:“你……你……” 沈皓月道:“我知道祖母不愿相信,皓月先前也不敢信,可这是真的,爹身边的侍婢惜画也知道,她就在外头,祖母可以唤她进来问话。”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出谋划策 沈皓月叫惜画进来,沈老夫人听了惜画的话,怔愣地跌坐在坐塌上,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早知她就是个狐媚子,我那亡弟当年不顾流言,违逆父母娶她进门,没几年就去了,我念及亡弟只那么两个女儿,留她们在长安,没成想她竟把主意打到我儿子头上了!”沈老夫人捶着腿,“我儿愚蠢啊!” 沈皓月打量周围一圈,确认除跟了祖母多年的几人外,没其他下人,上前劝道:“祖母,现下最不能打草惊蛇,不知祖母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如何处置?”沈老夫人愤恨道,“绑了她送回渝中,路上随意找个水深的推下去。” 沈皓月头一次听到祖母说要人性命的狠话,虽没露出慌张,可心下还是骇了一阵。 陈妈 妈听到沈老夫人这样说,走到沈皓月身边,宽慰沈皓月道:“三姑娘快要嫁人了的,内宅的事有的也要狠心,姑娘莫惧。” 沈皓月点头。 沈老夫人倒是为方才自个说话太不避讳年纪尚小的孙女后悔,不过也没介怀多久,她这个孙女先前能把继母赶出沈家,现下又告诉她这等偷人的事,想来内里也不是个惶惶不懂的姑娘。 “祖母送苏夫人回渝中路上可不能让她有事,若出事引来官府查办,怕是要给沈府惹麻烦的,爹与苏夫人的事也要瞒下来,不然,祖父知道了,恐怕愈加嫌疑爹。”沈皓月提醒祖母道。 沈老夫人方才说那狠话也是气急了,现下想想自然不能随意处置了那狐媚子,点头嗯了一声道:“自是不能让你 祖父知道的,陈妈妈,你带几个人去把那个狐媚子绑到上清斋来,先扔进后院偏房,待我通知渝中亲戚一声,再送她去渝中,至于老二,他下朝了叫他来我这,做出这等混事,他是要活活气死我!” “祖母,可不成啊,现在青天白日的,你叫陈妈妈去抓人,怕是会被人瞧了去,苏夫人关在上清斋,若哪天长婶或三婶来了,起疑心去查,爹和苏夫人私下约了几次的,有心人一查就能出来,届时必定捅到祖父跟前去。” 陈妈妈听了沈皓月的话没有去,望着沈老夫人道:“老夫人,三姑娘想得周全,三房倒没什么,长房那两位可都是心有七窍的,可不能让他们抓到什么把柄。” 沈老夫人气得没主张了对沈皓月道:“你 既来告诉我了,想必也想过应对的法子吧?” 沈皓月确实一路走来都在想,看了看外头的天道:“等过几个时辰,祖母照常把苏夫人叫过来用晚膳,后留下来说话,天黑就将她绑了,明日早早地扔进马车里,宵禁一解,就送去我那西市的木炭铺子,关在木炭铺子里,祖母在定夺什么时候送她去渝中,至于爹,祖母可不能轻易就这么把事揭过去了,如何处置,祖母定夺吧。” 沈老夫人听下来,对策滴水不漏,“只是,苏夫人平白不见要如何应对?琴儿那边如何解释?” 沈皓月终于感觉自个的祖母能想事了,不若先前气恼得鲁莽,又是推落水,又是大白绑人的,生怕事情捅不出去一样。 “琴妹妹与苏夫人吃住一处 的,不该不知道她娘所为吧?祖母发现了此事,她更害怕祖母连她一起赶回渝中,又怕她娘若讨个坏名声耽误她日后嫁人,祖母许些她好处,把这事瞒下来,她有何不愿意配合祖母的?”沈皓月只没说得更明白,苏琴怕是没少给苏夫人出谋划策呢。 “琴儿是个知礼数的,从小有先生教,还去谢家见过世面的,应当不知晓她娘这些破事,若知道,她还能不阻止?能不告诉我?”沈老夫人道,“这事就按你说的办吧,琴儿那,我来跟她说,看她愿不愿意跟她娘回渝中去。” 沈皓月猜到在沈老夫人心里苏琴样样都好,幸好方才她没说什么苏琴的坏话,不然恐怕沈老夫人还以为她针对苏家母女,连带在这件事处理上都不信任她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秋日天凉 沈皓月与沈老夫人安排一番苏夫人的事后回到山月居,经过半日的折腾她只觉头疼,心口闷得慌,也不愿去屋子里,就在院子里转悠。 婢女们都看出了沈皓月心情不好,谁遇上这么个糟心的爹,只怕都想不开,苏堤使眼色给玉蝉,问要不要劝。 玉蝉从小跟着沈皓月,想想自家姑娘从小就委屈,好不容易张氏走了,又遇到这档子事,真真没个安生日子的,别家像姑娘这么年纪轻轻的怕都还不省人事呢,姑娘就要应对这么些腌臜事了,怎会不苦闷。 苏堤叫玉蝉去劝,结果眼见玉蝉还没劝呢,已经皱着一张苦瓜脸了,瞧着比姑娘还苦。 玉蝶见苏堤和玉蝉两人眉来眼去的,好半晌不说话,只好自个上前道:“姑娘没用午膳呢,要 不要吃点?奴婢炖了豆腐鱼汤,姑娘喜欢的,喝几口汤暖暖身子?” 沈皓月摇头,叹了一口气,垂着头坐在石凳上,默了半晌。 “阿姐在作甚呢?我回来了。”沈季洲突然道。 苏堤和玉蝶都松了一口气,扭头看去四哥儿站在院门口疑惑的望着姑娘,他身边站着许公子。 沈皓月抬头就看到了许长庚,她诧异他怎会来这,之前他们见面都是他与许夫人拜访祖母,她去祖母那与他见上一面的。 沈季洲走到沈皓月身边问道:“阿姐,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阿姐为何瞧着不开心?” “没,没有……”沈皓月掩饰地扯出一个笑容,“没有人欺负阿姐,季洲今日去临江阁可有收获?” “嗯,有,哥哥们都文采斐然,博学知众, 宋哥哥和许哥哥教了我许多。”沈季洲眸光闪亮,很是高兴满足的样子。 “那就好。”沈皓月轻抚沈季洲的头,今日她有事不能赴宋维的约,早上便叫人送了沈季洲过去。 “秋日天凉,你怎坐在石凳上。”许长庚问道。 沈皓月方才心思重,没察觉,现下倒是觉得脊背都凉了,站起身也不知如何向许长庚解释,便什么也不说。 许长庚将手上油纸包递到沈皓月面前,“我记着你小时候就喜欢吃这家的花生酥,店家换地方了,我寻了好些日子,有幸寻到了。” 沈皓月恍然,花生酥她娘也喜欢吃,那时候山月居常有花生酥,不知为何,今日她总想起她娘,或许因着苏夫人一事,她更为她娘觉得不值,为了她爹这样一个男人,郁 郁而终。 许长庚瞧着沈皓月神色落寞,想起他娘说过沈家待沈皓月并不好,心不由得揪起,他面前的沈皓月明明还是小时候的那个女孩,可又不全是她了。 “你尝一块吧,很甜。”许长庚柔声道,打开油纸包,拿了块花生酥递到沈皓月嘴边。 沈皓月抬头看到旁边婢女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害羞地接过花生酥,放嘴里吃了一半。 玉蝶和苏堤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四哥儿饿了吧,奴婢做了好多菜,走,去吃。”玉蝶上前拉沈季洲去屋里。 “我在临江阁吃了脆皮鸭,不太饿。”沈季洲被拉着,脚步不得不迈。 玉蝶生怕沈季洲留在院子里,“再吃一顿,奴婢做的,四哥儿不吃么?” “好吧。”沈季洲妥协。 苏堤拉了玉 蝉也去屋里,“玉蝉姐姐上次说针线盒子放哪里来着?随我去找找。” “不就在你屋里头的桌上,我早先还看到了。”玉蝉怎能让姑娘跟外男单独在一处,杵在原地不动。 苏堤没法子只好吓唬玉蝉道:“春晓早起就发热,莫不是热症吧,姐姐去瞧一瞧。” “热症?”玉蝉果然被吓住,赶忙跟着苏堤走,“热症可会传人的,叫了大夫看过没?早些送出去诊治才好,别过给姑娘和四哥儿了。” “她们好像知道我想单独与你说说话。”许长庚眼中含着笑意。 沈皓月很是不好意思,怎么回事?这些个婢女都不维护下自家主子的?这么容易就出卖了她? 玉蝶进了屋里,不忘抱着两个棉坐垫出来,放到石桌边的两个凳子上就跑走了。 第一百五十章 许姑爷认定 许长庚走到石桌边坐下,抬头对沈皓月道:“铺上垫子就不凉了,皓月妹妹坐下吃吧。” 沈皓月点头应下,也坐了下来,许长庚铺平油纸包,沈皓月拿了块花生酥吃,小时候的味道,果然她是喜欢的,娘如果还在,她也会喜欢的吧。 “你先前叫我安心科考,再来找你,考完后我想见你,便求着母亲来沈府拜访,我不知考得如何,不好请爹娘来提亲,这次来是有好事要告诉你。” “我从未想过要你考上了才定亲事。”沈皓月解释道,她先前叫许长庚不要来见她,是为着他能潜心准备,怕自己会影响他,并没有要他考上才定两人婚事的想法,她一直都承认娘给他们 定的亲事。 “我知道你没有这么想,不过是我自个觉着了然一身,不配来沈家提亲。”许长庚这些日子忍着没自己来见沈皓月也是因着功名未定,此时常与她相见,若最后落榜了,沈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惹人非议,于她不好。 “长庚哥哥,若你没高中,便不,”沈皓月手中拿着半块花生酥,低眼盯着手中雪白的酥糕,默了片刻复道,“便不愿议亲吗?” 许长庚慌忙道:“自然不是,我只怕配不上皓月妹妹,怎会不愿议亲。” “可是科考一次能中的很少,长庚哥哥说要高中再来提亲,便是把我们的婚约放在了很难履行的位置呀。”沈皓月愿跟许长庚在一起, 因为是他,并不为他日后的身份地位,虽然他日后官途顺达,却也并不是封侯拜相,她想挑有权势的,今后谁人官位高,她可都知道。 “不不,皓月妹妹,我此次来便是要告诉你,父亲问过了,我的文章得主考的几位考官一致夸赞,后日放榜必定榜上有名的。”许长庚欣然道。 沈皓月自是替许长庚欢喜,道了句恭喜。 许长庚还准备了很多话想说,想问她觉得什么时候他来提亲合适,想问她舍不舍的沈家,想问她日后想过怎样的日子,他满心期待,可好像不是时候。 “皓月妹妹,你受什么委屈了吗?可以告诉我,我替你出主意,出头去。”许长庚道。 沈皓月 抬头望着许长庚,他眸光纯净,就像一汪清澈见底的秋水,她想以后他们在一起,可以不用如在沈家这般费心思的。 “长庚哥哥,你为何想娶我?”沈皓月想知道,她想与许长庚在一起,是觉着能与他长长久久的,平淡舒坦的过日子,那么他呢? “自然是倾慕你。”许长庚笃定道,目光坚定,看着英勇,脸上一团绯红都染到耳根子去了。 倾慕?沈皓月也从李君歌口中听到过这个词。 “小时候我只喜欢与你玩,那是儿时的稚气,与你分别后我总念着你,许就是因喜欢,到再见你,那日在临江阁,你振振有词,我一开始还并不知道是你,已心生佩服,得知是你, 我心生狂喜,多年不见,你成了这样好的女子,那日之后我的喜欢就成了男子的倾慕。” 许长庚早觉得他们之间的石桌碍事,蹲到沈皓月面前,与她对视,“皓月妹妹,你放心,天下男子都不同,你不要害怕,此生我必不负你。” 一番告白已让沈皓月动容,最后他让她不要害怕,原来他知道,知道她为何落寞,又为何犹疑,她娘因嫁错人而毁了一生,她虽不言,却终究是担心的。 沈皓月点头,嘴角终于扬起笑意,凝视许长庚道:“我信长庚哥哥的。” 躲在屋子门边听墙角的婢女们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家姑娘能高兴,她们可算放心了,就凭这点,许姑爷就认定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苏夫人跑了 许长庚在山月居教沈季洲文章,待到日暮才离开。 玉蝉叫沈皓月晚膳多吃些,今夜还有好些事要忙的,沈皓月才吃没几口,上清斋的婢女来了。 “老夫人叫三姑娘去上清斋,说是着急的事,一刻也不得耽误的。” 沈皓月一听,恐怕是抓苏夫人的事出了什么纰漏,可瞧着这天还没黑,没到抓苏夫人的时候呀。 玉蝉忙给沈皓月拿了一件深色袍子披上,“秋天夜里凉,姑娘仔细些身子。” 沈皓月担心出什么事,脚步一刻不停,到了上清斋,就听到里面细细碎碎的哭泣声, 走进去,只见苏琴跪坐在地上,哭得双眼红肿。 苏琴一见沈皓月,哭着喊道:“皓月姐姐,我娘,肯定有什么误会的,你爹也不是……” “闭嘴!你要哭给谁听?”沈皓月制止道,“叫外头人听了去,闹出什么事来,你以为日后你能摘得干净?” 苏琴委屈地捂住嘴巴,肩膀止不住抽动。 “你凶她作甚!她娘惹的事,她一个不知情的丫头,也怕受牵连的,她娘一跑走,她就来给我报信的。”沈老夫人头疼不已。 “苏夫人跑了?”沈皓月诧异,“何时跑的,如何跑的? ” 陈妈妈上前道:“不知苏夫人是知道了三姑娘与老夫人计划的事还是怎的,竟绑了琴姑娘在屋里,自个跑了,琴姑娘挣脱了绳带跑来告诉老夫人的。” 苏琴抬起手给沈皓月看,掉着泪珠子道:“皓月姐姐,我娘要带我走,我不肯,她把事情告诉我了,我劝她好生来与你们解释,她不听我的。” “什么时候?你娘什么时候跑的?”沈皓月问道。 “估摸着是未时,我跟娘从上清斋回去,她就一直有心事,我问了好久,她才说,后来她叫婢女偷摸来上清斋打探,听到几个 婆子说什么抓人之类的,她说一定是抓她,就要跑,我……” “好了,不必再说了。”沈皓月皱起眉头,苏琴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苏夫人可能走得更早,可是她能到哪里去呢? “现下如何为好啊?这狐媚子不会在外头乱说什么吧!”沈老夫人急道。 “陈妈妈,我爹一直没有回沈府,你叫个人去正门口等着,我爹回来了,叫他来上清斋。”沈皓月吩咐完陈妈妈,又对苏堤道,“你叫玉枝去大将军府,请君歌表姐帮我寻人,切记私下寻,不要让外人知晓,最好也先瞒着 外祖母。” 陈妈妈和苏堤先后出去了。 “你是想到什么对策了?”沈老夫人现下也是没办法,她在沈府还能做主,苏夫人跑去了外头,她是半点法子都没有的,不过方才皓月叫李君歌帮着寻人是要瞒着老太君的,不然她定然不会让沈皓月去找大将军府的人帮忙的。 沈皓月对沈老夫人说话前瞟到了苏琴,她叫来人把苏琴带到侧房去关起来,沈老夫人还要阻止,沈皓月道:“祖母暂且先听孙女的吧。” 沈老夫人瞧着沈皓月心有成算的样子,便没说什么,叫下人听沈皓月的吩咐。 第一百五十二章 糊涂 为了避嫌,与自个娘做的事脱掉干系,苏琴乖乖跟着下人去到侧房,只是她有些放心不下,不知她娘有没有离开长安城。 先前从上清斋回去时,苏夫人瞄到沈二爷身边的侍婢惜画在上清斋,沈二爷身边的侍婢个个胆小,除了二房的院子,其他地方鲜少去的,此次同沈皓月一起到上清斋,苏夫人猜想沈皓月怕不是发现了她和沈二爷的事,来沈老夫人这告状。 苏夫人回到漪澜居就叫身边的婢女躲到上清斋附近打听,婢女蹲了许久听到几个婆子说什么抓人之类的,回去告诉苏夫人,苏夫人琢磨沈皓月和沈老夫人怕不是要使一计瓮中捉鳖吧。 苏 琴早就觉得她娘勾引沈二爷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就算沈二爷以后能当家做主的,可现在有沈家老爷子和老夫人在呢,沈家必不会接受一个沾亲带故的寡妇,做妾都不成,更别说正室,也就她娘还被沈二爷骗得妄想自个能成沈家二房夫人。 苏夫人本还想着老夫人和沈皓月知道了也好,省得与沈二爷见面偷偷摸摸了,既然老夫人知道了,叫上沈二爷顺道把这事说一说,何况她还有个把柄在手里的。 苏琴一顿给苏夫人骂醒,老夫人都计划私下抓人的,必定是想瞒着别人处置这事的,必定没什么好结果。 苏琴叫苏夫人先走,到外头找个落脚的 地方,再从长计议,至于她,不能少沈家这个靠山,离开了沈家她还怎么在长安找好夫家,为了让沈老夫人相信她对她娘的事并不知情,还叫她娘屏退婢女,绑了她在屋里。 如今看来沈皓月未必信她,但也无妨,她要依靠的是能在沈家做主的姑母,姑母相信她就行,只是沈皓月叫大将军府帮着寻人,她娘不知能不能及时逃出长安城。 沈老夫人与沈皓月坐在上清斋等着消息,苏堤回来道玉枝已与李君歌的手下在寻人了,陈妈妈进出几次,她派出去的人在周围寻了没找到苏夫人,也还没找到沈二爷。 “你叫人找你爹作甚?”沈老夫人疑惑问 道。 “祖母,苏夫人不傻,若不是爹许了她什么,让她觉着她与爹的事于她是有好处的,她会跟了爹么?”沈皓月问道。 沈老夫人哪里肯承认自个儿子是自愿做这等龌龊事的,闭口不言。 “我们要抓她,她相信我爹的话,也许会去找我爹,且看看吧,希望如此,这样倒能省不少事。” 沈皓月话刚说完,陈妈妈进了屋里,后面跟着沈二爷。 沈老夫人一见沈二爷,起身就走到他面前给了他一耳刮子,指着他气怒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是要气死我!” 沈二爷路上也听陈妈妈说了,他母亲已经知道他和苏夫人的事,这事他本想瞒着, 然后选个时机送苏夫人出去,在外头买个房子先养着她,等日后他当家了,就能接回苏夫人,做个妾养在内院里,外头的人见不着,也议论不到什么,没想到他才刚买了个宅院,还没劝苏夫人过去住,就被发现了。 “母亲,儿子糊涂,自张氏走后儿子伤心不已,也惭愧自责,妙慈……不,苏夫人几次宽慰儿子,又温柔体贴,再加之引诱,儿子没能,没能推拒她,是儿子的错!”沈二爷跪在沈老夫人面前悔恨道。 “她是你舅母啊!”沈老夫人拍着大腿喊道。 沈皓月给陈妈妈使了个颜色,叫陈妈妈去外头顾看着,别又叫有心人来打听出什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 点破 沈皓月走到祖母身边,扶着气得身子晃的祖母,将她扶到坐塌上坐下。 “女儿没猜错的话,苏夫人去找爹了吧?爹将她藏在何处?”沈皓月问道。 沈二爷早就猜到沈老夫人知道他与苏夫人的事,只怕是沈皓月发现了告状的,“你想作甚?你一个姑娘家,如何不能像其他宅府的姑娘一样温顺懂事,成日的在家中搅乱,但凡不合你心意你便要使坏的。” “爹是觉得苏夫人不合女儿对爹纳妾的要求?爹以为女儿对爹的妻妾有甚要求?是德才兼备,还是符合礼法?”沈皓月讽刺道。 沈二爷听出了沈皓月是在讽笑张氏和苏氏,一个无德无才, 一个还乱礼法的,沈二爷被戳到痛处,起身就要给沈皓月耳刮子。 “你跪下!”沈老夫人指着沈二爷骂道,“没脸的东西,你还敢为了一个狐媚子打皓月!” 沈二爷才抬起一条腿,沈老夫人一骂,又跪了回去。 “苏妙慈那贱人,你藏在哪?以后她交给我处置,你老死都别想她一根头发丝!”沈老夫人道。 沈二爷不敢反抗母亲,又不愿意说出苏夫人藏在哪里。 沈老夫人看到自个儿子这个样,大概也猜出苏夫人就是去找她儿子了,现下必定还在长安城内,被他儿子藏着。 “怎的?你还想在外头养着她不成?”沈老夫人怒问道。 “ 母亲,您先消消气,”沈二爷道,“长安城不少养外室的,我那些同僚有的还在外头养好几个,我与妙慈已有实,她身份不好,纳妾自然不成,养在外头别人也不知道的。” “你个烂泥糊了心的,说出这种混账话来!”沈老夫人气得抓起茶盅就往沈二爷砸去。 沈二爷避开不及,茶盅正砸中他额头,疼得他咧嘴道:“母亲,你别气坏了身子。” “你张口闭口叫我莫气,好一个孝子的派头,内里却巴不得我早死了,好跟那个狐媚子成双成对吧!”沈老夫人痛心地捂着心口。 “母亲这是哪里的话,她一个暖床听使唤的,儿子如何会为了她 害母亲。”沈二爷道。 沈皓月看他爹又是被苏夫人甜言蜜语哄住了的,揭穿道:“爹想着养苏夫人为外室,可有问过苏夫人同不同意?” “自然是同意的。”沈二爷道。 “那只怕是一时糊弄爹的话吧!她既然愿意只做爹的外室,为何会坏爹议亲的事?为何不想要爹娶吴家三姑娘为妻?” 沈皓月把沈二爷问住了,沈二爷愣了半响,“你这说得的什么话,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妙慈一个柔弱心善的,她怎么坏我议亲的事了?她还去帮我打听吴家三姑娘,在我跟前说吴家三姑娘的好话呢。” 果然她猜的不错,她爹还不知道苏夫人的心思 ,沈皓月道:“爹知道吴家为何不议亲吗?是因你去吴家那日身上有醉梦楼的香气,爹去过醉梦楼吗?” 沈二爷自然知道醉梦楼是什么地方,也去过一两次的,不过那地方花样太多,臭名也是有的,在乎名声的大多不去,去的都是些有钱顽固。 “我怎会去那种地方!怕不是那天沾染了哪位宾客身上的吧,吴家就因为这点事不议亲?”沈二爷对吴家拒议亲还耿耿于怀。 “爹并不是沾染谁身上的香气,而是自个身上就有醉梦楼的香气,那香气出自爹那天佩戴的香囊。”沈皓月道,她已经说明了,他爹该明白苏夫人可不止想做她的妾了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抓到苏夫人 沈二爷当即呆滞住,他与苏夫人早已眉来眼去,一直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就是碍着身份,明明他已告知苏夫人日后纵使他当家了,也只能纳她为妾的,她也应允了的,还道倾慕他,是以不在意名分,他怜悯她年纪轻轻就孤身一人,心生爱惜,这才没把持住的。 “爹,苏夫人是做过正妻大娘子的人,现在也是记在苏家族谱上的,祖母及苏家人都帮衬着她,你想想她如何就甘愿做你的外室,隐忍数年再回沈家示弱伏小的做个妾?”沈皓月想来她爹还不相信苏夫人坏他与吴家姑娘议亲的事,“醉梦楼的香料从不对外卖出,苏夫人也不可能是误买了香料放进荷包里,只会是有意为之。” 沈老夫人听 得愈加气怒,痛心道:“你这个逆子啊!我与你父亲还好好的活着呢,你就想着当家做主了纳一个寡妇回沈府!你是咒我们死啊!” “母亲,绝没有的事,没有,原先我也是说一直养她在外面的,儿子怎会咒父亲母亲的,儿子承母亲多年养育,绝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啊!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气怒了!儿子不孝。”沈二爷说完抬手连扇自己四五个一耳刮子! 沈老夫人瞧着又心疼道:“好了,你幼时体弱多病,我日日怕老天爷收你回去,千万般疼你,养成了你而今只听得人哄的性子,也是我的错。 沈二爷这才停手,沈老夫人道:“那狐媚子之前是个戏子的,惯会装模作样骗人,你能信她的话 ?你告诉我,藏她在哪里?后事我来解决了,断不能让外人知晓,你父亲若晓得了,你以后还妄想当沈府的家?” 一听到沈老夫人暗示自己的嫡子之位可能被取缔,沈二爷就真怕了,坦白道:“她现下在兴仁坊,我买的一处宅子住着。” 沈老夫人望向沈皓月道:“我这里的人都是沈府的,出去抓人不方便,你叫你的人去抓,这几日就扔在木炭铺子,等到渝州那边族中长辈来信了,再看看如何发落吧。” 沈皓月应下,留下沈二爷在上清斋,自个回山月居去了。 夜里,沈皓月迟迟没睡下,待到玉枝回来禀告苏夫人已经抓去了木炭铺子,沈皓月才合眼睡去。 翌日,用完早膳,陈妈妈来了 山月居,沈老夫人不好出面,陈妈妈同沈皓月一起去木炭铺子见苏夫人。 沈皓月到木炭铺子时,高掌柜正着招呼客人,今日客人还有好几个,见沈皓月来,高掌柜连忙上前道:“三姑娘,您来查账本的?是小的糊涂,小的忘记给您送账本了。” 木炭铺子的账本沈皓月从未让高掌柜送去沈府过,沈皓月瞧着高掌柜使眼色,莫不是周遭有人盯着,顺着高掌柜的话道:“正巧祖母说屋子里的木炭烧着气味重,我带陈妈妈来给祖母挑些木炭,就顺带查一下账。” “好嘞,这里人多,小的带三姑娘去后院挑。”高掌柜领着沈皓月和陈妈妈到后院,才小声道,“今日奇怪,来了好几个客人,挑半天 也不买,一块木炭问东问西的,小的怕是谁人派来打探什么的。” “高掌柜费心了。”沈皓月道,她让陈妈妈吩咐下人们盯着的,苏夫人与她爹的事还未传出去,会是谁人盯上了苏夫人? 绿意见着沈皓月来,快步走了过来,高掌柜道:“外头还有人,小的去外头盯着,绿意从昨夜就一直看着那位夫人的,有什么事,您问绿意。” 沈皓月点头,高掌柜去店内顺带关上了后院的门。 “三姑娘,那位夫人不吃不喝的,也不吵不闹,我一直看着她,就怕她出什么事。”绿意被沈皓月从她爹娘手里买下来后就安排在木炭铺子帮忙,虽有些重活却很是安心,高掌柜也人也好,她很是感念沈皓月。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回渝州 沈皓月和陈妈妈走进苏夫人屋里,这间屋子是绿意住的,收拾得干净,炭炉子烧着,屋里也算暖和。 苏夫人头发散乱身上绑着身子,看到沈皓月进来,轻蔑一笑,“沈皓月,你敢绑我到这里来,你爹可知晓?” 陈妈妈瞧不得一个狐媚子还敢在三姑娘面前傲气,上前道:“老夫人都应允的,二爷还能不点头?你做出这么些见不得人的事来,看老夫人怎么收拾你!” 苏夫人碍着陈妈妈是老夫人身边说得上话的人,不敢太嚣张,一双眼顷刻间红了道:“陈妈妈,我知道自个对不住老夫人,我与二爷情投意合,为沈家名声,我也容忍了许久的呀,我一个正经娘子,担着名声尽毁的危险,与二爷来往,是真心交付了二爷的。” “呸,没脸没皮的,真真忘不了本行,在这唱戏比台子唱得还精彩,你是正经娘 子?黑泥抹了心的,坏了二爷与吴三姑娘的婚事,还说什么待二爷真心,我看你是真心想辱没沈家门楣,想二爷的不好。”陈妈妈训道,“你做这些事,对得住好心收留你们在沈府的老夫人?” 苏夫人只以为沈皓月是发现了她和沈二爷暗通曲款的事,难道还知道她送沈二爷那个荷包? 沈皓月不愿与苏夫人再多言,直言道:“苏夫人往送我爹的荷包里填了什么香料,自个心知肚明,我爹也已知道了,你也不必装样,祖母已写信回渝州,不日就会有人接你回去,我只一句话,苏夫人若想苏琴妹妹找个好人家,苏音姐姐在婆家过得下去,就把跟我爹的事烂在自个肚子里。” “你血口喷人,我要见二爷,你们放我出去,凭什么绑在这!”苏夫人本以为有二爷做靠山,自个能重回沈府的,没想到沈皓月竟然 查到了荷包的事,这让沈二爷知道了,一定不会护着她了,这可如何是好! “苏夫人,你回渝中,还能端着苏家亡故家主夫人的身份,若你再闹,寡妇偷人,苏家族长们可不会放过你的。”陈妈妈道。 “你休要吓我,你们就敢把这件事宣扬出去?我名声不好,沈府名声也烂了,我一个人不好,你们一大家子也别想好过的!”苏夫人愤懑喊道。 陈妈妈只恨不得上前给那狐媚子两耳刮子,压住火气对沈皓月道:“三姑娘,这种人别劝了,堵上嘴关着,等渝州那边来信了,扔上马车运去渝州,到了苏家,那些族里长辈可没得任她放肆的。” 苏夫人哼笑道:“你们算盘打得好啊,我会任由你们送回渝州?再不济,我女儿可是在郭国公府上的,岂会任你们摆布我。” 沈皓月走到苏夫人面前,“听闻郭五 郎的正妻娘子不好了?苏音姐姐又颇得郭五郎欢喜的,日后郭五郎或许提妾为妻也未可知的,苏夫人若在此时闹出个人人唾弃的名声,苏音姐姐可还能有这个前程?” 苏夫人说不出什么话来。 “苏夫人就算不顾及两个女儿,也要顾念自个,我们做女人的不比男子,世人对女子要求本就比男子高多了,男子外头养着人不过被嘲弄一番多情,可女子行差这一步便是毁一辈子的,更甚者,生死都捏在别人手里的,苏夫人真敢鱼死网破,届时我爹或许被祖父训斥一顿,时日久了都不会有人记着,可苏夫人呢?苏家族里长辈的规矩是什么?” 苏家家规严格,寡妇若不得族人同意私下与男子来往,有损苏家名声的,溺罚。 “再则,我可听闻郭五郎的娘子是小产后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这位娘子小产与苏音姐 姐可有关系?我若细查去,您说苏音姐姐经不经查?”沈皓月理也讲了,威胁也用上了,她实则不知道苏音是否对郭五郎正妻有做过什么,但她猜测有苏音脱不了干系。 苏夫人眼中已露慌张,“我不回渝州,其他事都好商量,我与二爷的事,我可以烂在肚子里。” 陈妈妈哼笑一声,“苏夫人不会以为做出这等事来,还能回沈府住着吧。” “我在外头住着也成,我不回渝州。”苏夫人道,她最烦苏家那些族里长辈,再则去了渝州就见不到苏琴和苏音了。 “我答应你,祖母的信可追回来,不向苏家族长说你什么不好的,但你得回渝州,回去可以好好做苏家夫人。” 苏夫人知道自个再无还转余地,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沈皓月查到荷包的事,少了二爷这个靠山,她是如何也斗不过沈皓月和沈老夫人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苏音狠绝 沈老夫人同意让苏夫人体面地回渝州,叫了苏音回沈家,在上清斋为她们母女设离别宴。 苏音已有身孕,郭五郎随她一并来,随行还有三名婢女,一副正妻大娘子的做派。 苏夫人答应了沈老夫人不告诉苏音她是因何离开的,沈老夫人应允日后庇护苏音和苏琴,还答应渝州两块地给她,她倒也不亏。 苏音猜想她娘离开定是有什么缘由的,绝不是沈老夫人口中所言回去给她爹扫墓,不然为何归期不定?只不过她也曾被她娘当弃子丢给郭五郎,她并不想为她娘跟沈老夫人对着干,她娘可没为她谋划什么,若不是她争气,哪有现在这样的日子。 “音儿啊,琴儿还小,婚事 未定,你姑母答应帮她挑一门好亲事,你这个做姐姐的也记着多替妹妹看看哪家有合适的好公子。”苏夫人叮嘱道,这顿饭苏音对她态度冷漠,她岂会感受不到,当初她没能为苏音做什么,叫苏音成了郭五郎的妾,她也是无奈啊,做女儿还是要体谅下她这个娘的难处,当时那种状况,她总不能把两个女儿的前程都搭进去。 “娘,你怕不是忘了,我一个做妾的,府上宴会台面都上不去,也不能去外头露面的,哪里能见着什么合适的好公子。”苏音从苏夫人手里抽回自个的手,“娘回去渝州好好地,女儿念着呢。” 苏夫人面容僵硬,她瞧着苏音而今好了,还想日后能否靠 这个女儿重回长安城,看来是无望了。 沈皓月从山月居出来,正遇上苏音从上清斋回去,郭五郎扶着她,生怕磕着碰着了。 “哟,这不是皓月妹妹吗?听闻许公子高中,妹妹好事不远了吧。”苏音揶揄道,若当初一切按计划行事,今日欢喜雀跃的应该是她,渝州城一面,她至今记得许长庚风姿,可如今,她只能为一个自己厌恶的人生儿育女,还要在他的内宅使尽手段,争夺他的宠爱。 沈皓月一早就叫玉枝去看放榜,已知晓许长庚高中的事,碍于上清斋正在为苏夫人摆宴,她只好等着,下人来告知苏氏母女散了,她才去上清斋,没成想还是碰上了苏音。 “五郎,我 同皓月妹妹有体己话要说,你去马车上等我吧。”苏音对郭五郎到。 郭五郎应下,叫婢女好生顾着苏音,才走开。 苏音见郭五郎走了,又屏退了婢女,走到沈皓月面前道:“你可知道白家。” 沈皓月目视苏音,等她说后面的话。 “看你的样子是不知道了,渝州白太守独女白清颜可上赶着要嫁给许长庚呢,太守独女和沈府不受宠的嫡女,你说事事掂量三分的许夫人更喜欢谁做儿媳?”苏音讽笑道,“沈皓月,好等着看好戏。” “苏音姐姐即将临盆,可别操闲心了,管好郭五郎屋里还没被你的手段赶走的妾室吧。”沈皓月回道,她确实不知白清颜的存在,可她相信 许长庚,他这人从不屑撒谎,他道此生绝不负她,便不会。 “多日不见你倒是牙尖嘴利了,怪不得能把我娘赶出长安城,沈皓月,你别以为我猜不到我娘离开跟你有关,你且等着,我在沈家受的委屈,终有一日会尽数还给你!”苏音扶着肚子道。 “苏音姐姐请自便,不过我奉劝一句,多行善事,为孩子积福。” “哼,这世间本就没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杀人数千的士兵行的是善事吗?他杀越多人得到的不是灭亡而是将军之位,人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去抢!”苏音目光阴狠道。 道不同不想而谋,沈皓月真觉得苏音疯了,从前的她只是动些坏心思,而今却是狠绝。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王妃认义女 沈皓月到上清斋,沈老夫人正等着她,见她来叫陈妈妈去端一碗热银耳羹来。 “苏妙慈这件事是你办得妥帖,才不至于惹出大祸来。”沈老夫人抱着手里的暖包道,“你能替你爹着想,替二房着想是对的,二房好,你日后才好。” 沈皓月接过陈妈妈端来的银耳羹,听她祖母继续道:“哎,你爹是个守不住家的,续弦如何还未可知,且得慎重挑选,你啊,继续当二房的家,等日后新夫人来了,我瞧着能持好家的,你再交给你继母。” “祖母,许家哥哥,中了进士。”沈皓月放下汤碗道。 “这也是好事,”沈老夫人面带笑容,“不过你们的婚事用不着急,祖母是过来人,这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婆婆人品很重要,许夫人那人瞧着不是好相与的,你且多等等,一家女儿百家求的,你这么好的闺女,还怕没有好人家的。” 沈皓 月倒是没料到,自个同祖母联手,搞好同祖母的关系,结果是祖母竟不愿意她嫁出去了。 “老夫人,安阳王妃那来人了,说得了好的熏香,叫老夫人去挑一挑,也叫几位夫人和姑娘去呢。”陈妈妈道。 沈老夫人话还没给沈皓月说通,很想拒了,可安王府修缮得差不多了,只怕在怡园也住不了多少日子了,这最末尾的关头,还是多来往,两家愈加亲近些才好。 “你随我一起去吧。”沈老夫人伸手招沈皓月来扶她。 “祖母,皓月这好几日没去临江阁了,想着今日去看看。”沈皓月婉拒道,她最不愿去怡园见安阳王妃了,未免见到安阳王妃,她连沈皓云那都少去了。 “王妃点名了要几个姑娘也去的,你不去不是不给安阳王妃脸子,临江阁一日不去少不赚不了几个钱。”沈老夫人伸手拉过沈皓月,一并去怡园。 沈老夫人和沈 皓月到安阳王妃屋里时,常氏和沈皓霜,方氏和沈皓云已经都在了。 “瞧瞧都是我这老婆子腿脚慢,最晚到了。”沈老夫人道。 柳氏上前扶沈老夫人到安阳王妃旁边的坐塌上坐下,“老夫人谦虚呢,您脚步比我还利索,上清斋比大夫人那屋子可远多了,大夫人也才刚落座的,三夫人就不必说了,她就住在跟前的。” 沈皓月走到沈皓云身边,挑了最旁边的位置,最好大家都不要在意她来了,她就喝茶听她们聊天罢,谁知刚坐下,柳夫人哎哟一声,走到她身边。 “这可不是未来的进士夫人嘛,怎坐这里,来人搬把椅子放王妃身边,叫王妃好好瞧瞧。” 沈皓月一脸懵,啊?瞧……瞧什么?她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啊! “我一早就说,皓月这孩子长得就像是有福气的,果不其然吧。”安阳王妃对沈老夫人道。 “是是是…… ”沈老夫人应道,心下却瞧柳氏不过去,她还想着皓月慢些嫁出去呢,怎柳氏就一口一个进士夫人喊起来了。 方氏脸色不甚好看了,三个姑娘都在呢,王妃偏心皓月,这不显得她女儿不如人。 常氏端起茶喝,面色倒是不改。 沈皓月被柳氏拉到王妃身边坐下,那叫一个如坐针毡啊,王妃竟然还慈祥地拉起她的手。 “你与许家的婚事既是你亡母定下的,那自然要尊先夫人的意思。”安阳王妃道。 沈皓月僵硬地点头。 “许家公子与你也都到了适婚年纪,这件事我便替王爷做个主,收你为义女,为你与许家公子议亲,如何?”安阳王妃问道,“我听你祖母说过,许夫人不太好相与,许家公子倒是不可多得的好人品,又中了进士,不可错过了。日后有安阳王府撑腰,许家夫人自是为难不到你的。” 突然就成安阳王妃义女,沈 皓月以为自个听错了,义女?她避安阳王府都来不及,也不愿做什么义女。 沈老夫人讶异,她这孙女何时这么受王妃宠爱了?王爷亲自议亲,日后沈皓月出嫁,王府还少不得要嫁妆的。 “你瞧瞧,三姑娘怕是高兴坏了,还不谢过王妃。”柳氏笑了打圆场道。 沈皓月望向祖母。 沈老夫人念着好处,也知道点头了。 沈皓月不得不起身跪下,叩拜道:“皓月不才,幸得王妃看重,谢过王妃。” 安阳王妃满意地笑了,从柳氏手中接过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套金镶翡翠点缀赤红玉的百鸟朝凤妆面,有发钗、发簪、项链和耳环,这一套下来值西市一套街的铺子吧。 “这是我年轻时出嫁,娘家打制的,既认你做干女儿,自是少不得认亲礼的。” 方氏看到这一套首饰脸顿时绿了,瞪向沈皓云,瞧着自个不争气的女儿只觉处处不顺心。 第一百五十八章 缺银子 安阳王一家搬进怡园后沈皓月能少来就少来,同安阳王妃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不可能真如王妃所言,是她长得有福气,所以王妃认她做干女儿吧? 沈皓月望向祖母,王妃虽比祖母小些许,可怎么算也该是祖母那一辈的,这样能算下来她算得上王妃的孙女辈吧?王妃竟跟了长安城那些权贵府上的风,认什么干女儿! 再则,王妃这份礼太重了,她不敢收啊,不但人情重,沈皓月觉着背后的算计也重,不然她没二姐姐有文化,没四妹妹有银子,王妃怎独独看上她的! “你这孩子,王妃的礼还敢收啊?”沈老夫人笑得比往日更和蔼,“快谢过王妃。” 沈皓月只得硬着头皮接过王妃手上的重礼,三叩头跪谢。 “快起来吧。”安阳王妃道,拉了沈皓月坐在身旁。 “恭喜王妃,得了这么一个乖巧的小女儿。”柳氏连忙道贺。 常氏和方氏只好也顺着柳氏的话说恭喜,只是方氏那脸上恭喜的笑意僵硬得很。 沈皓霜一双眸子盯着沈皓月,沈皓云的目光被那套妆面吸引,想着记住了款式自个也叫人去打一套。 “三丫头出生时叫算命先生看过八字的,说她呀,有大福,富贵命,今日可见,那先生算得不差。”沈老夫人道,王妃认的二房闺女做干儿女,日后老爷依着这层关系,也要高看二房些的,她自然乐 意。 安阳王妃每日到点诵经,几人没说上什么话,王妃就去里屋诵经了,沈老夫人带着媳妇和孙女离开东院。 “皓月可真真有福气,平日里瞧着与王妃也没什么来往的,这一下,成了王府干女儿了。”方氏话里多少有些酸味。 “王妃自是念在沈家帮了她的,这才认个干女儿,算是还报沈家。”常氏道。 沈老夫人本来还没想明白王妃怎突然认干女儿,常氏这么一说,她倒觉得该是这个理,皓月还是沾了沈家的光。 “王妃住的可是怡园,要感谢,要认女儿,也该认我们家皓云啊。”方氏听常氏这么一说,心里更不舒服了。 “什么你家我家的,还没分家呢!”沈老夫人瞪方氏道,王妃要人干女儿,她自然偏向二房的,想来王妃也知道她的心思,才挑了皓月。 沈皓月观察祖母和三婶的态度,更觉安阳王府干女儿的身份是个麻烦。 果不其然,等大家都走了,沈皓月去问方氏采买青木白炭的事时,方氏已对她态度冷漠。 “王妃都认你做干女儿了,你何苦还要操心生意,日后巴结好王妃,钱财花不完吧。”方氏兀自往西院走,也不等沈皓月。 方氏的脚步快,沈皓月加快步伐跟着,“婶婶嘲笑我呢,安阳王府岂是我能巴结的,长安城多少人家兴认干女儿的,就是个好听名头,哪敢仗着干女儿的 名号向王妃讨要什么。” “三姐姐,你那套妆面,我想打一套一样的,可否给我看看,我就看几眼花式。”沈皓云插嘴道。 沈皓月连忙道:“四妹妹说的什么话,姊妹间的,我还防着你不成,我叫玉蝉把妆面送到你屋里去,你什么时候看完了再给我就是。” 方氏一听沈皓月对沈皓云这样好,平日里与沈皓云也走得近的,就自个女儿这脑子,日后还是姊妹间帮着些好的,对沈皓月态度也就好了些。 “正要同你说,你三叔来信,航船是后日到,你那批青木白炭就在你三叔的船上,你派人后日去取货,”方氏走到屋里,婢女们围上来,端茶倒水地时候。 沈皓月福礼谢过方氏,原先本来说要卖炭的商家送货到长安,价格就高些的,后来方氏合计一番,叫商家把货送到沈三爷的船上运来长安,这样下来采买白炭的价格被方氏压得低很多。 “先前你给我的银票可只是采买白炭的,后日提货,你带好银票给你三叔船运费,一文钱都不能。”方氏道,她知道沈三爷必不会收侄女的钱,不过也是说出来摆摆样子罢了。 “皓月一定带够银票的。”沈皓月应道,这一船白炭到后,她采买的炭就都齐了,只等着冷下来,她就要赚得盆满钵满了。 方氏抬眼瞧沈皓月双目放光的样子,笑道:“瞧瞧你个小财主的 模样,倒像是年轻时候的我,生意还没做起来,就觉得自个要赚回一座金山,你看看外头,都到霜降了,还响晴的,你采买这么多炭,不亏才怪。” 沈皓月拂了下额角碎发,敛去眼中的兴奋。 从怡园回山月居,沈皓月就安排玉枝去丰县,现下农闲,她雇自个庄子上的人干活,搬运和看守仓库里的木炭,先前黑炭已经送了好些到庄子上,也运了不少去西市的木炭铺子,这次青木白炭到,她采买的炭就起齐活了。 “叫丁管事安排七八个壮汉,后日一早我去丰县码头,他们也过去,提了货送去西市和庄子上。”沈皓月吩咐玉枝道。 玉蝉把账本子拿出来给沈皓月。 沈皓月一合计,先前采买木炭把她手里的银子都掏空了,现下还真挪不出二十两银子付三叔那边的船运费。 “姑娘,你这生意可要靠谱啊,不然哪日老夫人要查账,我们二房穷得十两银子都没了。”玉蝉抱着银箱子发愁。 沈皓月伸手道:“五两可还有?” 玉蝉瞪大了眼珠子,紧紧抱住银箱,“姑娘,统共就八两了,你再拿,都买不上菜了。” “好玉蝉,你姑娘我就要赚钱了,没几天了,先借我五两,我答应了三婶,付船运费给三叔的,这面子可不能丢。”沈皓月摊着手掌道。 玉蝉摇头,“姑娘说没几天就赚钱了,在三爷那赊几 天账吧,三爷富有,又是疼三姑娘的,必定不在意姑娘这几两银子。” 沈皓月算算,到月底了,下人们都要发例钱了,确实再拿二房的银子就周转不过来了。 “去临江阁瞧瞧吧。”沈皓月只好去临江阁拿银子。 谁知王招财也是个守财奴,抱着银箱子不松手,“三姑娘,前几日你才拿了二十两走,怎又要来拿银子?” “本姑娘拿自个的银子,还不能拿了不成?”沈皓月摊手,“有多少,给我一半就成。” 王招财只得打开银箱取了五两银子出来,放到桌上,又快速关上了银箱。 “就这么些?” “昨日才新买了一批酒和一些食材,花了不少现银,不信的话姑娘可以查账本,小的可没贪墨。”王招财赶紧抱着银箱派了,生怕沈皓月还要从他这里抠银子出去。 王招财刚出雅阁,许长庚就进来了,乐道:“你做甚把王掌柜吓得落荒而逃。” 沈皓月抬眼示意苏堤收了桌上的几两碎银子。 “你为银子发愁?”许长庚问道,沈皓月还没回应,他起身,“我那还有些银子,我叫人去取来” 沈皓月拉住许长庚,摇头道:“不是为银子发愁,你多想了。” “我瞧着你有心思,是为何?”许长庚拉沈皓月坐下。 沈皓月目视许长庚,想起苏音的话,故意发问道:“长庚哥哥要不要说说白家姑娘的事?”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新科状元 许长庚来临江阁告诉沈皓月好消息的,他日后安排在翰林院为庶吉士,父母的意思是三年任期内他先成家,任满后去六部或地方任职都行。 “科考之后除榜首与一甲外,入翰林院的少,二甲和三甲大都进士派到各地去任职,我还担心若被外放去他处,你跟我去,要苦着你的。”许长庚道。 “你如何知道我就会给你去外放地?”沈皓月揶揄,她早前也有担心,若许长庚被外放,沈家的事没解决,她不放心留季洲一人沈家的。 许长庚眉头拧起,有些担心又有些不高兴,“皓月,我催着母亲去沈家提亲呢,只是我才高中,家中日日都有来拜访的,母亲说礼也要备齐的,不然委屈了你。” 议亲礼原是没有什么规定的,许夫人不过找个由头罢了,沈皓月知晓。 “我自小就知道要待你好,你有一日会成为我的妻子, 我的心意从未变过,以后也不会改变,你若……若是这些年与我疏远了,可否多给我些时日,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好。”许长庚最怕时隔多年,沈皓月已不像小时候那样喜欢他。 沈皓月抿嘴笑道:“方才逗你玩呢,我生长在长安城,若说为了你就愿意离开这,那是假话,我早已想好,你外放,我便等你三年,三年任满你能回长安我们成亲,你不能回长安,我就去找你,然后成亲。” 方才担忧只她一句话就解了,许长庚欣喜,赧然握起沈皓月的手,“好在我安排在翰林院,不然我可不放心让你等三年。” “为何不放心?” 许长庚真诚道:“你这样好,定有不长眼的来抢的,我不在,你家中长辈把你嫁给别人了可如何是好!” 沈皓月会心一笑,“那你在同其他姑娘议亲。” “不可,不行,我不要别的女子。 ” 敲门声打断两人,有人道:“听闻三姑娘在,请问宋某可否叨扰片刻?” 听着像是宋维,沈皓月望向许长庚,宋维是此次科考状元,长安城的红人,沈皓月还以为很难再见到他了。 “圣上亲授宋兄翰林院修撰之位,他今日已入翰林院供职。”许长庚道。 状元啊,日后还是许长庚的顶头上司,怎能怠慢,沈皓月连忙起身,示意苏堤撩开雅阁门帘。 宋维早在外头听到许长庚与沈皓月说话,知道许长庚在雅阁中,走进雅阁先向沈皓月作揖,再向许长庚颔首问好。 “三姑娘,在下微寒时承蒙三姑娘之恩,而今得以高中,特来告知三姑娘。”宋维道,他想沈皓月早已知晓了吧,可这两日,有人宴请他,他都选在临江阁,就想着能遇上她在的时候,亲自告诉她,自个高中状元。 “皓月恭贺宋公子高中。”沈皓 月回礼道,“皓月开门做生意,公子花钱住店,于公子并无恩,公子切勿记挂此事。” “三姑娘字自谦了,若无三姑娘当初慷慨,多少寒门考生不能住在此,宋维也不能安心备考,宋某欠三姑娘一个恩情,日后三姑娘有用到宋某的地方,宋某义不容辞。” 沈皓月原先在临江阁听过其他考生议论宋维才华,不少考生都觉着他此次必能高中,沈皓月就多留意了些宋维,想着日后若他真的高中,求他做沈季洲的先生,寒门学子科考考得好,那都是实打实的才华,且读书的精神比富家子弟都要好许多的。 “皓月确实有一事,不知宋公子能否应允。”沈皓月道,“皓月有幼弟季洲,已上过学堂,聪慧好学,不知能否请公子做季洲的先生。” “上次临江阁文会上,宋兄还夸赞过季洲年幼却见识高的。”许长庚帮着皓月 说道,他明白沈皓月的用心,能被新科状元看中收为学生,外人必定也会认为季洲才学出众,得状元看重。 “沈小公子才思敏捷,能教这样的学生,宋某有幸。”宋维道,既是三姑娘的幼弟,他自是乐意的,何况沈季洲年幼却潜心于书本,才思老成,日后或许会有大造诣。 “既如此,明日我叫父亲领季洲去宋公子府上拜师,不知宋公子现下住于哪处府上?”沈皓月问道,早前听闻宋维得太师赏识,住在太师府,如今他高中状元,怕是京城许多高门权贵人家都抢着要他做女婿的。 “宋某在永宁坊赁了一处宅子。”宋维澄清道,虽则高中后请他入府做客的多,可他不胜应付,听了太师建议,早早在外头定下住处,闭门谢客。 同宋维定下拜师的事,沈皓月想着要为沈季洲准备束修礼,便与许长庚告别,回了沈府。 第一百六十章 苦难者众 沈皓月回沈府,沈季洲和沈叔铭正巧从学堂回来,见到沈皓月,沈叔铭依旧一副臭脸,只是不敢再出手打人。 本着大人的事不殃及小辈的观念,沈皓月特意叫沈季洲把她从临江阁带回来的脆皮鸭分了一半给沈叔铭,谁知沈叔铭叫道:“谁要你们的脏东西,等我娘回来了,看我娘怎么收拾你们。” 多日不见,还是没长进,沈皓月没再理他,带沈季洲回山月居。 “沈季洲,你别嚣张,爹说了,日后他会继承沈家,我就是沈家的嫡长子,你们给我等着,等以后沈家归我管了,我一定叫你们滚出沈家!”沈叔铭叫嚣道。 二房前院子里出来一个婆子,看到沈皓月,赶忙捂上了沈叔铭的嘴,“三哥儿可不兴乱说话,这话让老爷 听去了,要挨板子的。” 那婆子是照顾沈叔铭的,戒备地瞄了眼沈皓月,把沈叔铭拖回二房前院里。 沈季洲抱着脆皮鸭叹气,沈皓月问道:“你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阿姐,兄长去学堂眼睛总是红的,我看见过他躲起来哭,他想他娘。”沈季洲小脸上透着忧愁。 沈皓月蹲下问沈季洲:“你同情他?” “我也想过娘,我知道滋味不好受。”沈季洲低垂着眼,不敢直视阿姐,他一直骗阿姐他没想娘亲,他怕阿姐知道了伤心。 沈皓月柔声对沈季洲道:“季洲,每个人都会遇到难关,这些难关都要自己过,旁的人能帮的有限,所以遇到有难关的人,在自个能力之内帮一把,不必过多同情,这世间遭遇不幸的人很多, 怜悯之心要给真正需要的人。” 沈季洲点头,“阿姐,季洲明白的,天下苍生,苦难者众,才该是季洲应当心系之处。” “不错呀,季洲的学识又进步了,学堂换先生了?”沈皓月要给季洲请先生的原因就是他在学堂上学四年,先生都只交一些浅显的文章和道理,方才所言倒是出乎她意料。 “学堂没有换先生,方才的话是那日在临江阁听宋先生说的。”沈季洲道。 “巧了,阿姐请了这位先生日后教季洲。”沈皓月起身,叫苏堤把脆皮鸭拿回山月居,她带着沈季洲去找祖父和祖母,方才沈叔铭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不能直接告诉她爹带季洲去宋维那拜师。 沈季洲欣喜问道:“阿姐说的是真的吗?宋先生能教我?” “阿姐何时骗过你?” 沈皓月和沈季洲到上清斋时,祖父和祖母正巧在用膳,她拉着沈季洲给两位老人家行礼。 沈老夫人叫人添碗筷给他们,还特意叫厨房再做一道菜给沈季洲,对嫡亲孙子她自是喜欢的,只是沈季洲没有沈叔铭性子那么讨巧,平日里沈叔铭在她跟前玩闹多些。 “听你祖母说,王妃认你做干女儿了,要记着莫被虚名蒙眼,做事有度。”沈老爷对沈皓月道,他刚才听说,也想着要叫沈皓月来提点一番的,沈家与安阳王府有些来往于沈家好,可走得太近,未必是好事。 “孙女明白,”沈皓月应道,“孙女还有一事请祖父定夺,今日孙女在临江阁遇到新科状元宋维,宋公子提及季洲,孙女便斗胆请宋公子 收季洲做学生,宋公子应允了,孙女不知如何备束修礼,还请祖父提点。” “宋维愿意收季洲做学生?他是如何认识季洲的?”沈老爷讶异问道,新科状元宋维出身寒门,科考之前住在临江阁,这几日许多同僚都赞他沈家有远见,他正要夸沈皓月这事办得好。 “科考后考生在临江阁举行过文会,宋公子在,孙女送季洲去旁听,宋公子道季洲发言过,才思敏捷。” “这新科状元莫不是想巴结我们沈家吧?季洲才多大,说什么才思敏捷要收做学生。”沈老夫人轻视道。 沈老爷一口气梗在心口,手指颤抖指着沈老夫人:“农妇弊言!不知轻重!” 沈老夫人被沈老爷这一骂,闭嘴不敢再说什么,又不甘心,自个说错什么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束修之礼 沈皓月看来,祖父说得可没错,祖母真不知轻重的,宋维高中状元,比沈府高许多的门第家都抢着与他沾亲带故的,哪家父母不愿把孩子送去给状元做学生,他还用得着巴结当家人辞官赋闲的沈家? “这束修礼我替季洲准备,你明日叫人来取便是。”沈老爷道,新科状元独独收了他孙子为学生,传出去,他于沈家名声也是好的。 “祖父,孙女已与宋公子约定,明日由爹带季洲去宋公子家拜师,祖父可有提点爹的?”沈皓月问道。 “不是阿姐与季洲去吗?”沈季洲一脸不想与他爹共处的不情愿。 “阿姐去不合礼,季洲放心,爹会认真对待季洲拜师的事。”沈皓月安抚沈季洲道。 阿姐如此说,沈季洲只得点头答应了。 沈老爷听沈皓月的话,叫来下人去把二儿子叫过来,当面提点才放心的。 沈 二爷很快就过来了,进屋里看到沈皓月和沈季洲也在,拭了把汗向沈老爷作揖,恭敬地站到一旁,听沈老爷吩咐。 听到宋维愿收沈季洲为学生,沈二爷是又诧异又欣喜,“这是季洲之大幸啊,父亲放心,儿子一定办好此事。” “你去了宋维家态度谦和些就行,别摆官场老人的架子,人家状元出身,日后前途比你高远!”沈老爷还是不放心地提点。 沈老夫人听到这话,别提多憋屈,又不敢说什么。 “此事儿子懂得,懂得,”沈二爷忙应道,“儿子这就去备重礼。” “季洲的束修,我来备,除了束修你不可再送其他,莫坏了好事。”沈老爷严厉道。 沈二爷不明白,这好礼还怕多?可不敢问,也不敢反驳,连连点头:“是是是,父亲说的是,儿子谨记。” “行了,老爷,先吃了饭,再讨论这事 也不迟。”沈老夫人拿起碗筷,又吩咐人给自个儿子添碗筷。 沈二爷原是吃了饭的,这几日大哥常去父亲那商讨升迁的事,他倒在父亲面前露脸少了很多,便留了下来一起吃饭。 “父亲,明日我把叔铭也带过去,叔铭比季洲更聪慧也更年长,跟着宋状元学几年,就要开始科考了。”沈二爷道,他是怕沈季洲那个闷葫芦的性子,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把叔铭也送过去,日后科考不论谁成都是沈家的荣耀。 沈皓月正在给沈季洲盛汤,听到她爹说的话,心下哼笑一声,面上平淡,把汤给季洲,自个拿起筷子吃饭。 沈老爷打量沈皓月神态,看出她并不愿意把沈叔铭也送去宋维处,他想了想也不赞成,沈叔铭性子讨巧,年纪小时长辈喜欢,但没有沈季洲稳重,未必是个读书的料,况且宋维是沈皓月请动的 ,如此看来这个孙女有些本事在的,不能叫她替沈家讨了好处,又受委屈。 “你当状元那是学堂啊?他愿收一个学生,你塞两个过去?”沈老爷训道。 沈老夫人忍不住开口:“老爷,老二也是为沈家着想,你们说得那个状元这般好,两个学生都教不了不成,季洲和叔铭都送去多好,季洲若是学不好的,那不是还有叔铭?” 沈老爷咚一声放下碗筷,吓得沈老夫人和沈二爷双肩一震。 沈皓月放下筷子,坐得端正,沈季洲照着沈皓月,也放下筷子坐好。 “懒得同你一个妇人讲道理,”沈老爷说完起身,对沈二爷道,“明日只领季洲去,叔铭那,你有本事,就给他找个更好的老师。” 沈二爷望着自个父亲离开,满心失落,他好像从来讨不到父亲的喜欢与赞扬,做什么都是错的。 “你也不帮你爹说 句话!”沈老夫人责备沈皓月道,“有什么好事只想着季洲,怎不叫那状元一同收了叔铭做学生?” 沈季洲抬头道:“兄长之前出手打阿姐,阿姐为何要帮他请先生?” “这做姐姐的,哪能跟弟弟一般见识的。”沈老夫人反驳道。 沈皓月轻抚沈季洲的头,叫他食不言。 “祖母,叔铭自有爹安排,皓月不好自作主张。”沈皓月早就猜到她直接跟她爹说送沈季洲拜师宋维,她爹一定会捎带上沈叔铭,是以她才来这见祖父,沈家除了她,应当只有祖父的眼光能看得明白,沈叔铭不配做宋维的学生。 沈二爷睨了沈皓月一眼,起身向沈老夫人告辞,他已全然没胃口再吃什么。 “我叫你管理二房,是要二房都好的,可不是叫你偏私的!”沈老夫人警告道,见沈皓月不回应,没好继续说什么,端起碗吃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元音掌厨 没两日,安阳王妃认沈家三姑娘做干女儿的事情,长安城各家府邸内宅都传遍了。 沈皓月早就猜到会如此,长安城内宅里没有一堵不透风的墙,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做王妃干女儿,能给临江阁带来生意。 这几日来临江阁的客人多了许多,大多从花销上看就是不差钱的主,沈皓月在临江阁的话,来的客人还要到雅阁打个招呼,混个脸熟的。 再则宋状元高中之前住在临江阁的事也传遍了长安城,沈皓月与王招财一合计,顺势推出了状元餐和状元酒,这状元餐由吴家三姑娘掌厨,菜式也新,吸引了不少客人,一时间,临江阁门前车如流水般。 沈皓月打着算盘不知道有多开心。 “瞧瞧你,眼睛都笑眯起来了,一副财主的模样。”吴元音走进雅阁,晌午已过,她好不容易从厨房理出来休息片刻。 沈皓月示意苏堤给吴元音倒茶,吴元音先前有经营食肆的想法,沈皓月要推新菜式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吴元音,她去吴家请吴元音来临江阁主厨,本没抱多大希望,没曾想吴元音当即就答应了。 吴元音自那日临江阁听沈皓月 一席话后就一直在思量,也是沈皓月给的这个机会让她下定决心,不再任人挑选,不想放低身段委屈嫁人,她大病过一场,命本就是捡回来的,此生要做自个喜欢的事。 “我早说元音姐姐厉害,你瞧,你的这些个菜式都成了临江阁主菜了,比先前卖了好些年的脆皮鸭还卖得还多。”沈皓月推着账本给吴元音看。 “临江阁之前的菜式卖得且并不好吃,也就是位置好,夏日有凉爽江风,又有老字号的名气在,生意才一直撑着。”吴元音道,“我早前来过一两次,后来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了。” 沈皓月听吴元音的话也不置气,她晓得吴元音的话真切,顺势道:“确实,之前那些个菜式,鸡鸭鱼肉的,只讲排面不求味道,有元音姐姐在,日后把这些个菜式都换了才是。” “哟,你还真敢说,我可只答应你来干一个月的活,日后我要自个开食肆的。”吴元音直白道。 “我晓得元音姐姐有银子,开个食肆不在话下,可是这食肆开起来可难了,要选位置,还要挑人工,处处都费心,元音姐姐在临江阁干多好,只用费心在自个喜 欢弄的菜式上,其余都有王招财管着。”沈皓月想着如何能长久的把吴元音留下,临江阁主打毕竟是酒和食,少不得一个会做菜的人。 “三姑娘叫小的呢?”王招财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一盘子菜,走到桌边,将四碟菜和一碟粥放到桌上,对吴元音道,“吴姐姐,你忙了一中午,好歹吃点,别饿坏了身子。” “元音姐姐,你还没用午膳?”沈皓月问道。 吴元音确实没什么胃口,“你们没听说过做菜七分饱吗?菜做完了厨子就饱了,何况我做了那些菜,油烟都闻饱了的。” “这是哪的道理,闻着就能吃饱,昭行寺外哪里还每天有饿死的。”王招财拿起筷子递给吴元音,“好姐姐,你吃几口,米饭我都给你换成了粥,吃不下硬食,喝几口粥,吃几口菜也成。” 筷子都送到手边了,吴元音只得拿起王招财手里的筷子吃起来。 王招财挨着吴元音坐下,拿起另一双筷子往吴元音碗里夹菜,“姐姐别光喝粥,吃几口菜,这鱼,我挑过翅了的。” 沈皓月一时看不明白,王招财怎么从进门到现在眼睛都没离开过吴元音的, 一口一个姐姐的喊着,可比叫她这个主子讨好多了。 一旁苏堤掩嘴笑,沈皓月抬眼看向苏堤,眼神问‘你笑什么?’ 苏堤摇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沈皓月心思一动道:“元音姐姐,你好好想想妹妹的话,临江阁多好,可别走了。” 王招财惊讶道:“啊?吴姐姐要走?去哪?为何要走?” 吴元音被王招财这三连问,问得不知如何作答。 沈皓月笑着学王招财,掐着嗓子道:“吴姐姐,你就别走了吧!” 王招财害羞地挠头。 “王掌柜,这顶好的厨子,本姑娘可是给你请过来了,留不留得住就看你的本事了。”沈皓月道,抬头看见门口来了人。 雅阁门口婢女见到沈皓月福身行了一礼,“三姑娘,奴婢是王妃派来的,王妃叫三姑娘紧着回沈府去她那一趟,许家夫人来了,正在王妃屋里。” 沈皓月也不知为什么,听到王妃就犯怵,也不是怕王妃什么,就总觉得王妃要揪出她什么事来,并不愿意常见王妃。 “我方才在外头看到门口有好些乞讨的小孩,你得空了送几个馒头给他们。”沈皓月对王招财道,起 身准备走。 王招财应下:“都是幽州跑来长安城避战的,这些日子更加多了,哪处有钱人多,他们就去哪处,也是可怜,想讨点吃的。” “来了这么多难民昭行寺又满了吧?”沈皓月落寞道,昭行寺原是前朝国寺,占地广房屋也多,后无人祭拜荒废了,如今成了乞丐流民的暂居地。 “听闻好几百人了,左右数里都能闻到臭味,日日有人饿死,府衙怕死者惹瘟疫,派了人去清理尸体,就地火烧,那烧尸烟,日日都没断过。”王招财说起来也骇然。 “掌权者一笔红批,一句发兵,多少平民受难,这世间,谁在乎过脚底蝼蚁。”沈皓月目光落在灰蒙蒙的江面,江水平静,冬日将至,寺中死者只怕会更多了。 “你叫店小二收拾客人的剩饭剩菜时挑着些还能吃的留下,与当日没用完的饭菜一并,每日送去昭行寺。”沈皓月吩咐完王招财,跟吴元音道别,走出雅阁。 吴元音望着沈皓月离去的背影,目光中尽是赞叹,她所遇到的女子,眼中不过一方内宅,口中都是家长里短的絮叨,可沈皓月不一样,她心中似乎有更开阔的天地。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心疼儿媳 王妃为何突然收自个为干女儿,沈皓月思量几天也想明白了,当日在大相国寺,王妃看到她与李域在一起,定是就误会了她与李域的,认她做干女儿,一是警告她不要对李域有心,二是要尽快促成她与许长庚的婚事,最好李域回来时她已嫁人。 沈皓月慨叹为母不易啊,怪不得前世李域藏了她那么久,怕是王妃不许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进安阳王府的门吧。 不过,王妃也大可不必对她防得厉害,且不说她现在与李域没什么瓜葛的,日后她也定不会与李域牵扯上的,倒是王妃这干女儿一人,以后逢年过节的,她不还得去安阳王府请安? 怡园,东院堂 屋。 安阳王妃正同许夫人聊着,沈皓月走进屋里。 柳氏上前拉起沈皓月的手,“三姑娘这几日是愈发俊俏了。” 愈发俊俏?不是昨日才见过吗?沈皓月疑惑地笑着被柳氏拉到安阳王妃面前。 “请王妃安,”沈皓月对着王妃福身一礼,转向许夫人又是一礼,“请许夫人安。” 许夫人赶紧起身扶沈皓月道:“快别行礼了,下人说你是去了临江阁,瞧你忙的,可用过午膳了?” 沈皓月头一遭被许夫人如此礼遇,倒是愣了一下。 “我说什么?许夫人瞧着就像疼儿媳的好婆婆,”柳氏掩嘴笑道,把沈皓月拉去王妃身边的椅子上坐,“临江阁可不 就是吃饭品酒的地方,许夫人还担心三姑娘在哪吃不好了?” 许夫人头遭遇到柳氏这么个伶俐的,还没适应她嘴里哪句话是场面话,哪句是笑嗔,应和道:“是了是了,是我想得不周全。” “你再去上清斋催一催,就道皓月已来了我这,等着老夫人呢。”安阳王妃对柳氏道。 “好,我亲自去催,老夫人也不知在作甚,莫不是舍不得把这么好的孙女嫁出去了吧,请了两次还没来。”柳氏打趣道,心下却明了,沈老夫人与许夫人在大将军府寿宴上是有了过节的,再则许夫人先前摆着谱儿,来沈府几次也不提议亲的事,这会子沈老夫人是要给许夫人 甩个脸子,心里才畅快的。 许夫人也真是不开眼的,王妃都认沈皓月做干女儿了,还要王妃叫她过来点醒,才提及沈皓月与许长庚的婚事,瞧着真不想要沈皓月当儿媳的,听闻是瞧上了白家独女,倒是个会挑的,以白家的势力和家产,多少王府侯府都想要白清颜做儿媳。 柳氏一走,屋里没个活络的人,安阳王妃平素安静,沈皓月面对两位长辈不知挑什么话说合适,许夫人头次见王妃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三人都低眼看着手中茶杯,说不出一句话来。 “听闻世子在幽州大捷,恭喜王妃了。”许夫人总算找了句话说。 “仗没打完,还放心不下,” 安阳王妃道,“盼着早日处理好幽州的事,能会长安城过节吧。” “世子威名在外,幽州叛军听闻世子领兵,怕是都吓得不敢应战的,世子定能在年节前凯旋归来的。”许夫人道。 “嗯。”安阳王妃应道,屋里顿时又静下来了。 沈皓月瞧了眼许夫人,开口道:“许夫人,长庚哥哥可是去翰林院当差了?” “是是,今日去的,过几日他得空了,我叫他一并来。”许夫人道。 沈皓月又开始努力地想该说些什么,好在柳氏的笑声传来,没多久柳氏就和沈老夫人进了屋里。 “也是巧了,出门不久就遇到了老夫人。”柳氏道,招呼下人端热茶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寒冬已至 沈皓月起身向沈老夫人福礼。 “正巧琴儿病了,叫了大夫来瞧,耽误了些时候,叫王妃等了。”沈老夫人向安阳王妃弯腰致歉,只字不提许夫人也在这等的。 柳氏把沈老夫人的位置放在许夫人跟前的坐塌上,“许夫人一早就来了,也是说上清斋瞧着像在忙什么,不便叨扰,就先来了王妃这里,王妃叫人去请老夫人来,省得啊,上清斋进不了客,这来来去去的麻烦。” 许夫人确实从沈府那边过来怡园的,可全然没有先去上清斋,再来安阳王妃这里的想法,若不是柳氏请她来王妃这里,她准备能躲一时算一时的,她心下明白,许长庚已高中进士,还入了翰林院当值,按先前的约定,许家是该来沈家议亲的,只是她更想等着白家的音信。 “我先前就同你道,皓月年岁正好,长庚也是个好孩子,他们从小定亲,王爷听了都说是一段好姻缘的。”安阳王妃直言,她瞧着沈老夫人和许夫人这不对付的神情,自个没功夫还说和她们的关系,直接搬出王爷来促成这段婚事。 “许夫人就那么一个儿子,看得重呢,想来也是同我一样的心情,皓月还小, 我是很舍不得她这么快嫁去别人家的。”沈老夫人话中刺许夫人。 沈皓月低头喝着茶,内宅女子,谁不是听了谎话能不眨眼睛呢? “老夫人啊,女子嫁错人受苦,嫁对人就是享福,许夫人是个和善的,许家公子秉性也好,还从小就疼皓月,这早些嫁过去不是早些享福的?”柳氏笑了道,“皓月好福气啊。” 沈皓月抿嘴笑,沉默问‘您是怎么知道长庚哥哥从小就疼我的?’ 许夫人如何听不出沈老夫人言语中的刺头,碍着王妃在,这桩婚事王爷也知晓了,她自是不能得罪了安阳王府的,“我和老爷这几日一直在备礼来议亲呢,长庚高中后,来家中道贺的亲朋好友多,我和他父亲一直忙着,昨日还合计这找一个好日子,来沈府议亲的。” “瞧瞧,和王妃想到一处去了,王妃自从认了皓月这个干女儿呀,那是事事都上心的,昨日还叫人看了历,说是下月初一是个好日子的。”柳氏道,亲自端茶给沈老夫人,“何不就那日,许家来议亲,两家人在沈府摆个宴?” 沈老夫人还想着年节后两家人再坐一起商量,这柳氏一说就是下月初一,今日二 十六,下月初一可没几日了,她本还打算要沈皓月给沈二爷找一门合适的亲事之后再与许家议亲,这爹和女儿前后定婚事怕叫人笑话的。 柳氏见沈老夫人不回应,继续道:“届时王爷和王妃也是要出席的,王爷昨日还说要见一见许家那位公子,是不是个合适皓月的。” 沈皓月回想,安阳王爷是个神秘的人,整日在屋子里研究画作,他来了怡园之后,她才见过王爷一面,怎在柳氏口中,王爷好像比她亲爹还要操心他的婚事些? “王爷难得有空的,能来为皓月相看夫君,是皓月的福气。”沈老夫人不情不愿,却不得不答应。 沈皓月这些日子听到对自个最多的评价就是‘福气’,她自知道王妃有意促成她和许长庚的婚事了,自个也不用操心,就安静看几位长辈相互较量斗劲。 王妃瞧这事大多要定下了,对许夫人道:“皓月这孩子,我们都舍不得的,许夫人和许老爷可要好生准备。” 沈皓月可没看出王妃怎么舍不得她,倒有些巴不得她早些嫁去许家吧? 许夫人连连点头道:“是是,王妃放心,皓月自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心疼还来不及呢 。” 沈皓月理解许夫人想为许长庚找更好的夫人,哪家女子家人不也多方相看挑更好的夫婿呢?于世人而言她嫁给许长庚算得下嫁,她并不在意,不过是于她而言,挑选夫婿重心意,他知道许长庚待她好的心是真的,多少豪门望族顷刻间崩塌,眼前看到的富贵未必能长久,但只要夫婿品性与心意在,她好好经营,日子就不会差。 许夫人从安阳王妃处回到许府,连着吃了两大碗饭,许老爷回到家瞧着许夫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夫人,这是怎的了?” 许夫人不甘愿道:“今日去了沈府安阳王妃那,这王妃也不知为何,就瞧上了我们家长庚,要促成皓月与长庚的婚事,我哪好驳了安阳王府的面子,答应了下月初一两家议亲。” “这是好事啊,长庚入了翰林院,婚事又定下了,这不是双喜临门的好事么?”许老爷开心地坐下,唤下人取酒来,就着许夫人方才剩下的小菜喝点酒。 “白家那边算是没缘分了。”许夫人满脸失落。 “皓月已不错了,还认了安阳王府做干女儿,夫人莫要要求太高。”许老爷劝慰道。 徐夫人瞪眼,“哪是我要求高,白家也看上了长庚的,再说了,长安城哪个侯府王府的没认干女儿干儿子的,不过虚名,起不到实用,安阳王爷还是个闲赋的,日后于长庚仕途怕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你这,”许老爷左右打量,小心地许夫人道,“夫人慎言!” 许夫人窝着气呢,方才在王妃面前提心吊胆就罢了,在自个家还要提防。 “下月初一没几日了,夫人要备议亲礼了,沈老爷在朝时待我不错,夫人可得用心备礼。”许老爷叮嘱道,他知道自个夫人说了好些日子备议亲礼,不过是糊弄许长庚的,并未准备。 因着安阳王妃的缘故,这议亲礼、聘礼都不能轻慢的,又给许夫人添了一层堵。 转眼就到了冬月初一,天一日日的冷了,许老爷携许夫人和许长庚到沈府,安阳王和沈老爷,并沈老夫人、安阳王妃也都在晴雨堂,长辈们聊得欢乐祥和,把沈皓月和许长庚的婚事就定在了开春后的三月初八。 沈皓月得知消息后,心不由得落下,三月初八还有四个多月,还好并不算急。 山月居外,下雪了,沈皓月望着漫天大雪,上一世的寒冬已至。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木炭涨价 大雪,山月居。 沈皓月一早起了,昨日高掌柜来道,木炭铺子屯的炭都卖完了,别处卖炭的都在涨价,咱们这涨不涨? 沈皓月合计了一晚上,涨定是要涨的,她开门做生意能赚的还不赚么?如若她不涨,别的店家到她这来买炭,再卖出去,那岂不便宜了别人。 “老夫人叫了人过来,说是要姑娘今日过去的,昨日姑娘就没去,再不去,奴婢怕那位又要训小姐了。”苏堤给沈皓月整理好衣襟,取春晓手里的狐皮大氅给沈皓月披上,她跟沈皓月久了,一心为主子着想,经事比其他奴婢多,胆子比玉蝉大些,得沈皓月重用。 “想来是问木炭的事,你去回了祖母,就说沈府要用的炭我都备着,叫她不用担心。”沈皓月拿过玉蝉手里的暖炉就往外头走, 对苏堤道,“今日叫玉枝跟着我就成了,你这几日随着我也没个休息的。” “主子都忙着,哪有奴婢休息的道理。”苏堤跟着沈皓月出山月居,把手中的账本篓子交给玉枝,“外头不安生,玉枝姐姐跟着三姑娘近些。” 玉枝点头应下,跟随沈皓月快步向沈府外去,左山牵了马车在外头等着。 玉蝶给苏堤端来一碗粥,“吃了东西再过去吧,老夫人瞧着姑娘没过去,定给妹妹摆脸子的。” “老夫人说什么你就听着,总归她不是咱们的主子,训的话也不必过心上的。”玉蝉宽慰苏堤道。 “哟,玉蝉姐姐这是开窍了?敢说老夫人的不是了。”苏堤打趣道,笑着看玉蝉气得跺脚,喝了几口粥,赶去上清斋回话。 上清斋,老夫人正同几位外府夫人喝 茶说话,瞧着苏堤进来,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你家主子倒是个摆款的,成日的忙什么,我这个祖母都请不动?”沈老夫人哼道。 屋里几位夫人都静默了,不好发言。 苏堤行了礼回道:“回老夫人,今日一早木炭铺子那边就来人了,说是出了什么事,三姑娘瞧着生意才起来,别耽误了,再则铺子外头还有好些人等着卖炭,若铺子生意不做了,怕是外头的人气怒起来,要闹大的,姑娘着急就赶去木炭铺子了。” 沈老夫人本气恼要摆摆祖母的架子,没成想面前的婢女把事情说得这样严重,她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 “再严重,叫个下人去处理就好了,哪有不给祖母请安的道理。”坐沈老夫人右边的白发老夫人道,“百事孝为先。” “儿孙都有 自个的事了,哎,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盼着什么了,能逢年过节记起我来就行,平日里还想着他们请安不成。”沈老夫人道。 苏堤也不知沈老夫人唱的什么戏,三姑娘除了这几日忙,寻常哪日不是日日来请安的,“老夫人,三姑娘说了,老夫人定是担心府上木炭的事,姑娘临出门还叮嘱,叫奴婢来告诉老夫人,府上用的木炭定留了的,请老夫人安心。” “老夫人这孙女可有本事,现下长安城谁家不是到处打听,多买些木炭的,老夫人都不用愁这事。”忠勇侯府韦侯夫人道,她今日第一次来沈家,便是听说了沈府家铺子还有木炭的事,没成想是沈府的三姑娘在经营木炭铺子,早前在大将军府上见过三姑娘,映像不错的。 “韦侯夫人谬赞了,她呀不 过是运气好罢了。”沈老夫人多少也知道,今日来了不少夫人都是为着能私下找她多买些木炭,先前天气热,各家备的木炭都少,这几日一日赛一日冷了,各家都争相囤起木炭柴火来。 “老夫人谦虚了,长安城好几家木炭铺子都断货了,沈府家的还有木炭,三姑娘向来是个有生意头脑的,不知三姑娘几时回家?我们也见见。”江家大夫人道,她们都各有家事的,直言说明来意,免得坐在着跟沈老夫人聊些没甚用处的。 沈老夫人望向苏堤。 苏堤猜想那些个夫人都想着找姑娘买炭的,“奴婢听三姑娘说去了木炭铺子,还要去一趟临江阁,两地隔得远的,恐晚些才回来了。” 众人听闻脸色都沉了下来,来着就是为着买炭的,这铺子主人都不在,还买什么?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木炭定价 沈皓月到木炭铺子时外头排起了长队,高掌柜按沈皓月的吩咐,暂且没开铺子。 排队的人在街道上,沈皓月的马扯到不了铺子前,只得先下车,走去铺子。 因这家铺子是城里唯一一家还没涨价的,不少贫苦百姓都来等着铺子开门,还有拖家带口牵着小孩的,想着人多好多拿些。 漫天大雪,西市街道向北,冷风刮得厉害,沈皓月抱着暖炉一路走过,排队的人都缩着脖子,有的跺脚,有的颤抖,被大人拉着或抱着的小孩整张脸都冻红了,正是这一幕让沈皓月决心木炭绝不能涨价。 不涨价,也不能给黑心囤货的商家可乘之机,沈皓月指定了一套阶梯价位,每日每人买的前三斤木炭维持原价,再多买一斤就往上涨一些,贫苦百姓为取 暖定会每日来买,想一次多买的有钱人或囤货商,买十斤以上就要用高于市面三倍的价格了,肯定不会以这个价格囤货。 沈皓月吩咐高掌柜在们口分发牌子,来排队的到铺子门口拿牌子后可去找风小的地方猫着,等铺子门口的伙计叫号了再来铺子里买炭,如此既免得铺子里堵满人,又避免外头排队的人冻病了,惹出什么事来。 “三姑娘事事想在先前,小的佩服啊。”高掌柜做了十几年生意,只是随市面定价格,进货卖货,混口饭吃而已,三姑娘囤木炭的时候,他劝过好几回,还好三姑娘没听他的,囤了这么些木炭,都高价卖出的话,怕是赚的银子够吃好几辈子了,可三姑娘想着困难的人,不但自家铺子不涨价,还想着法子抑制别 家的价格,留出低价木炭售卖。 “铺子里的存货都卖得差不多了吧?”沈皓月问。 高掌柜点头,“差不多了,青木白炭早都买完了。” “青木白炭价格高,买的都是有钱人家。” “三姑娘说得正是,铺子里囤的白炭少,前几日来买青木白炭的,都是几十斤的买,没两日就卖完了。”高掌柜知道青木白炭的进价,这种炭利润高,“现今的日子越发冷了,要不要把庄子上的青木白炭都运过来卖?价格定得高,也定有人抢着买的。” “青木白炭是要多运些来铺子,只是白炭更容易受潮,铺子后院比庄子上的库房潮湿,等过两日再运来卖吧。”沈皓月算着日子,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得先要那些富裕人家再感受下寒冬,再推出青木白 炭,不限购买分量,他们才会抢着买青木白炭,而不是跟寻常百姓抢黑炭。 沈皓月从木炭铺子出来,看到门口还在排队的人群,回身叫高掌柜在外头搭两个三面围着的厚毡棚子,里面烧炭,来买炭的老人、女人和小孩都可进去棚子里取暖。 “这棚子一搭起来,只怕有人就赖在里面不走的呀,烧一天的炭,这得多费炭?”高掌柜担心那些个家里烧不起木炭柴火的,都跑来棚子里可怎么是好? “高掌柜只管放心,我会叫玉枝找两个人来管好,不许身强力壮的进去棚子,不到万不得已,谁人又愿意来这冰天雪地里的棚子呢。” 沈皓月说这话是在铺子门口说的,她才说完,有个老妇人拉着孙子就上前,给沈皓月鞠躬,“姑娘菩萨心肠 ,好人有好报的。” “借老婆婆吉言,希望寒冬早些过去。”沈皓月笑着向老妇人福身回礼,把手中的暖炉递给老妇人的孙子,“这个给你,小男子汉要照顾好祖母,知道吗?” “嗯!”小男孩点头,伸出去一半,又缩了回来,他的手冻的乌黑,怕脏了神仙似的姑娘的衣服,不敢接沈皓月手中的暖炉。 “姑娘,这使不得,使不得!”老妇人推拒。 沈皓月将炉子塞进了小男孩的手里,不等他们推回,走向马车。 高掌柜拿着木板出来,上面写着木炭价格,高掌柜高喊:“每日买三斤的价格一直不涨,存货充足,大家不用抢。” 排队的人都不由得高兴起来,不少人扭头看向走去马车的铺子主人,她一身白袍走在雪地里,缓缓前行。 第一百六十七章 烤板栗 沈皓月从木炭铺子去临江阁,手上没了暖炉冻得不行,一到临江阁,下了马车直往雅阁走去。 许长庚正在雅阁里等她,见她白皙的脸和手都冻得通红,赶紧倒了一杯热茶给她。 “怎不拿个手炉子?”许长庚关上了临江的窗户。 “忘记了。”沈皓月巧笑。 许长庚拿起火钳子去翻房中炭炉子里的木炭,用书扇风,烧燃底下的木炭,又加了几块进去。 “你怎方才还开着窗子吹风?炭炉子也没烧旺,不怕冻着凉了?”沈皓月挨着炭炉子坐下,通体才暖和了些,自从定亲后许长庚都把她这雅阁当书房了,除去翰林院当值就是来 这里,到天晚了才回许家,比她来得还勤。 “方才看到书上写桥梁的建造,窗外不是江么,就打开窗看看这条江上能否建木桥的。”许长庚道,他喜欢研究工匠,奈何去了翰林院,若日后能分派去工部,那就好了。 沈皓月小时候就知道许长庚的喜好,她还不会绣花的时候,许长庚已经能用木头做一座座小房子和连环扣送给她了,他总说以后要亲自建个房子给她,看到灵台楼阁的图纸就目不转睛。 “只要长庚哥哥想,就一定可以。”沈皓月对许长庚道,她猜到许长庚或许在翰林院并不得志,这几日他虽掩饰,她还是能感知 到他的不悦。 许长庚握住沈皓月的手,“皓月,春日怎还未到?” 他们的婚期在定三月初八,许长庚早已翘首以盼,只觉这个冬日有些漫长了。 沈皓月赧然。 许长庚不逗她了,转身去打开炭炉的盖子,放上铁网,将桌上的橘子和板栗放在铁网。 “我说桌上怎么会有板栗,是用来烤的呀。”沈皓月好奇道。 许长庚剥开方才已烤好的几颗给沈皓月。 沈皓月拿了板栗放口中,香糯带着甜味,忍不住赞叹地点头,一双眸子闪着星光一样。 “你呀,好吃,又整日忙,”许长庚早备下这些板栗,只是前两日沈皓月都没来临 江阁,“也只有我这个闲人,给你备着些好吃的了。” 说话间橘子烤出了香味,沈皓月闻着清香,只觉心下舒畅。 真好,在许长庚面前,她能放下所有心思。 沈皓月回到沈府已接近暮时。 “老夫人说姑娘今日不管何时回来,都要去她那一趟的。”苏堤跟着沈皓月走过院子。 沈皓月一听这话,就察觉有事情,问苏堤道:“祖母做什么了?” 屋子里暖和了许多,沈皓月解开大氅的系带,苏堤忙上接过大氅,“老夫人收了几位夫人的定金,应下卖给他们木炭。” 沈皓月疲惫地坐下,揉着眉心。 “老夫人真是的,三姑 娘想做那些人的生意,还会躲着吗?她收了定金,叫三姑娘如何拒绝?”玉蝶抱怨道。 玉蝉端着热水走过来,对玉蝶道:“你少说些话,还怕姑娘不够闹心的。” 玉蝶瞧着自家姑娘愁苦的样子,闭上了嘴巴。 苏堤可并不想自己姑娘忍气吞声,道,“姑娘要躲着老夫人那边,奴婢们去搪塞就行,姑娘日日在外头忙着,府里的事放一放也成的,左右不过明年开春就嫁出去了,老夫人生气,也管不着姑娘了的。” 玉蝉拧了帕子给沈皓月。 沈皓月接过帕子敷脸,她嫁出去之前,若祖母和沈家还是现在这般,日后也会拖季洲后腿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下人闹事 沈皓月躲沈老夫人,连着几日都早出晚归,木炭铺子忙完就去临江阁,吴元音答应留在临江阁后新创了许多菜式,饱了沈皓月的口福不说,临江阁的生意也愈加好了。 今日才方到木炭铺子,就听到吵闹声,沈皓月马车停下,吵闹声顿时止住,门口吵架的人看向马车。 “高掌柜,为何事吵闹?”沈皓月带着帷帽走下马车。 高掌柜无奈道:“姑娘,这些人不讲道理。” 方才跟高掌柜吵闹的壮汉指着沈皓月问道:“你是木炭铺子的主子?” 玉枝握剑挡在沈皓月面前,不许壮汉靠近。 壮汉讪讪收回手,声音却没小,道,“你来得正好,你们开门做生意 的,把客人挡在外头不让买炭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自会问清掌柜,还请你不要挡着门,耽误他人买炭。”沈皓月道,不再理会壮汉,走进铺子里。 “诶,你这人,摆什么谱!我可是忠勇侯府的管……”壮汉还没说完,左山挡在了他面前,左山比他高还比他多一柄剑,瞧着不好惹,他只得闭嘴。 高掌柜跟着沈皓月进铺子,解释道:“那忠勇侯府家可真会钻空子,姑娘卖炭按人头算,买多价格就高,忠勇侯府的管事就把府上的下人一批一批的派过来,侯府下人多,每人买个三斤,就几十斤炭了,昨日就是因为他们,后来的好些人都买不上炭,今 日送来的炭虽多些,可他们又来,这样下去别的府上效仿,姑娘每斤增价的用意岂不是白费了。” “他能钻空子,就是我们的法子有问题,你去外头,把那牌子上改了,每人改成每户,且要登记户名为证。”沈皓月道,这个法子会影响到人口多的寻常人家,但到现在这个时候了,眼看着天越来越冷,还没有缓和的迹象,她之前存的木炭只怕都不够,该涨一些价了。 高掌柜听了沈皓月的法子改了价格牌,忠勇侯府的壮汉闹了一阵,被左山和街上着急要买炭的人赶走了。 正巧庄子上的人来送炭,丁管事也跟着来了,沈皓月同丁管事商量明日把青木白炭送 来的事情,还没说上几句话,外头又吵了起来,比先前的声音更大。 玉枝叫沈皓月在内院呆着,她出去看看。 沈皓月大概猜到是忠勇侯府的人又来闹事,几个下人狐假虎威罢了,并不在意。 玉枝出去了又回来道:“姑娘,忠勇侯府的小侯爷在外头,喊着要见主子。” 沈皓月还记得在外祖母寿宴上见过忠勇侯府的韦侯夫人,这个小侯爷是韦侯夫人的孙子,长安城颇有名声的顽固。 “小爷不同你一条狗说话,”韦小侯爷不耐烦的挥开高掌柜,“小爷就要按三斤的价格买一百斤炭,你做不了主!叫你主子出来!” “小侯爷,我这铺子总共也没有一百 斤炭呀,再说,都给您了,外头的人买不到炭,不得全家挨冻……”高掌柜着急道。 韦小侯爷鄙夷地低视高掌柜,骂道:“你这条狗果真听不懂人话,叫你家主子出来!小爷倒要看看你主子是那根葱,敢故意针对忠勇侯府!” “韦小侯爷口口声声说别人是狗,又能听懂他说的话,小侯爷又是什么?皓月见识短,从来只见过狗咬狗,可没见过人咬狗的。”沈皓月推开内院进铺子的门,铺子里站着好些忠勇侯府的下人,大有要砸铺子的架势。 韦小侯爷看到沈皓月目光发直,瞧了好一阵,才理了理衣襟,指着沈皓月道:“你敢骂本小爷!活得不耐烦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韦小侯爷 沈皓月曾听李君歌说韦小侯爷最怕她,因为侯夫人曾把韦小侯爷送去李家,托付老太君教养一段时间。 那时李君歌和韦小侯爷成天一起训练,韦小侯爷本就没底子还偷懒,常常被李君歌‘耳提面命’,后来韦小侯爷见到李君歌都怕,韦小侯爷支棱起来,也跟李君歌拌嘴打架,不过后果一般是他伤得很严重。 沈皓月进铺子前,已让玉枝去找李君歌来这,同她一起去临江阁吃饭。 “铺子的木炭价格写在外头了,韦小侯爷要买炭,按价格拿银子出来。”沈皓月不同韦小侯爷多废话,一百斤木炭按照设定的价格,三斤以上没一近翻倍涨价,总共需二百多两银子,沈皓月猜想韦小侯 爷一时间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银子,也不会拿出来。 “你可能没听清楚,小爷说……” “听清楚了,”沈皓月打断韦小侯爷的话,笑着却用最不可置疑的声音道,“我开门做生意,为着赚钱,现下天冷,外头木炭价格涨成什么样了小侯爷不知道吗?小侯爷开口就说要我以那最低的价格一百斤木炭给你,凭什么?” 韦小侯爷瞪大了眼睛,气得拳头握得嘎吱响,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沈皓月维持嘴角的假笑,道,“怎么不知道?我不是一直在叫你小侯爷么?” “你知道还敢反驳我,忤逆我,信不信我叫……” “为何不敢?我不过按照规定的价格卖木炭,小 侯爷为难我,我就不卖了而已,一没做亏心事,二不触犯法规,有何不敢?还是小侯爷觉得,自己是开国功臣之后,侯府独子,就算一无是处也能钳制于人,叫天下人都胆怯听命于你?” 沈皓月一段话说下来,声音并不高,也没厉声怒斥,反倒是脸上带笑,音调缓和,却让韦小侯爷半点差不进话。 外头买炭的人挤满了门口,都听得忍不住叫好了!谁不讨厌成天竟吃多了竟干坏事的韦小侯爷! 韦小侯爷听沈皓月说完,好一阵头脑中还一片空白,找不到点反驳,只记住了沈皓月说的‘一无是处’四个字。 “你敢……你哪只眼睛看到小爷我一无是处!” 沈皓月眨了下两只眼 睛。 韦小侯爷感受到极大的侮辱,使出终极绝招,“敢跟小爷作对,小爷砸了你的铺子!” “小侯爷,你要不要吃了饭再砸?我叫了君歌表姐一同去临江阁。”沈皓月适时搬出李君歌这个杀手锏,韦小侯爷脾气爆,没少干欺霸的事,她敢硬怼他,也是因有靠山李君歌在。 “李君歌?你同李君歌什么关系?”韦小侯爷听到李君歌的名字开始慌了,他昨日才跟李君歌吵过,没打赢,还故意去顾太傅那闹了一阵,李君歌要事知道了,只怕正提刀找他呢。 “老太君是我外祖母,我唤李君歌一声表姐。”沈皓月有那么一些觉得韦小侯爷这人很逗,横冲直撞,都不搞清楚对手的底子 。 韦小侯爷眼睛溜一圈,内心慌得很,脸上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开始找理由,“不就是木炭,哪里没有卖的,你这的木炭瞧着都不好,小爷看不上。” “既如此,皓月恭送小侯爷!”沈皓月福身行了一礼,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原来看人还得亲自看,不能从旁人言语中断定一个人,这韦小侯爷倒并不让人讨厌。 韦小侯爷见沈皓月态度这样和善,摆摆手,“不送不送。”招呼一帮下人离开木炭铺子。 沈皓月吩咐高掌柜继续做生意。 铺子外头的人看了一段热闹,回去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沈皓月与韦小侯爷拌嘴竟成了长安城内宅女子们爱听的一段才女智对恶霸的故事。 第一百七十章 逮个正着 沈皓月躲了老夫人三日,这日出山月居被陈妈妈逮了个正着。 “三姑娘!”陈妈妈远远地看到沈皓月从山月居出来,就喊起来。 沈皓月见陈妈妈来了,也不好再叫苏堤或玉蝉应付,向陈妈妈走过去。 “这天寒地冻的,早晨还路滑,陈妈妈小心些。”沈皓月柔声道。 陈妈妈跑快了,有些气喘,顺了口气,对沈皓月道:“三姑娘,外出之前去下上清斋吧。” 沈皓月点头应下,同陈妈妈一并走去上清斋,昨晚又是一场大雪,到清晨小了些,下人早早扫过雪的,没过一会,地上又铺了一层薄雪。 沈皓月穿的厚斗篷下手里捧着暖手炉,周身还感觉到凉意,陈妈妈倒比她还不怕冷,只穿了厚棉袄,披风罩耳一应都没戴。 “陈妈妈身子真好。”沈皓月自叹不如,头戴披风的狐皮帽,一张脸还冻得发红。 陈妈妈瞧了 几眼沈皓月,颇有亲娘看孩子,越看越喜欢的心情,“三姑娘细皮嫩肉的,哪能跟我这从小干粗活的人比,瞧瞧姑娘这张脸,白得跟雪一样嫩,又一直笑着,跟那画卷上的仙女一样,外头可有人说呢,说三姑娘是菩萨转世的,做生意不图利,为着穷人着想。” “做生意肯定是要赚钱的,只是外人还没看到我怎么赚呢。”沈皓月道,今日就能让外人见识一下,她本想着今日赚够了,在来给祖母请安的,这不出门就被逮着了。 上清斋,沈老夫人将将起床,还在梳洗。 沈皓月在这堂屋里等了半个时辰,祖母才由陈妈妈扶着出来,看到她一脸瞧不上她的表情。 “祖母安康。”沈皓月福身行礼。 沈老夫人在榻上坐下,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早茶,斜眼睨沈皓月一眼,喝了几口茶才道:“你而今也长本事了,早不把我这个 祖母放在眼里的。” “祖母误会了,孙女这几日都早出晚归,怕过来打扰了祖母,瞧今日孙女出门时遇到陈妈妈,来了上清斋,祖母还没起床呢。”沈皓月道。 “你别把我当傻子哄,只以为我不知道你躲着我呢!”沈老夫人哼道。 沈皓月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故意问道:“孙女又没做坏事,为何要躲祖母呢?” 沈老夫人咚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碗,“你不用拿话恶心我,我是私下收了几位夫人的定金,答应卖些炭给她们,怎么?你当那木炭铺子是你的了?什么事都你一口说了算的!那铺子就算是你娘的嫁妆,日后也该是季洲的,还是我们沈家的。” 沈皓月内心犹如一根刺插了进去,她也姓沈不是? “其他不用多说,我与那些夫人们说好了的,价格不比市面上低,可比你会赚钱的,瞧瞧你一天天做的什么,生意 不好好做,别人趁这个时候都涨价,你在做甚?什么都不必说了,你照着单子备好炭,我派人去取了送去各家。”沈老夫人叫陈妈妈把单子给沈皓月。 沈皓月接过单子看了一眼,单子上统共五家人,六百斤炭,定金多少,价格多少一概没有,看来祖母不但要她拿炭出来,还打算吞了这卖炭的钱。 “祖母,恐怕不成。”沈皓月道。 沈老夫人当即就瞪向沈皓月,摆出长辈的款训斥道:“这几家都是长安城里有权有势的,你以为你祖母只是卖给他们炭?雪中送炭才是真交情,这几家都记住了沈家的恩情,日后对沈家大有帮助。” 雪中送炭是恩情,祖母您老是雪中卖炭啊!沈皓月叹气,再则,祖母也太看得起内宅女人们的交情了吧?难道哪天沈家有难了,你与丞相夫人交好,丞相夫人还能叫丞相去圣上面前给沈家求 情?不背后抹黑挖苦一番就不错了。 “祖母,不是皓月不想卖,而是如今铺子里的木炭府衙都管制起来了,不许多涨价,也不许多卖。” “还有这回事?”沈老夫人不信,她从未听闻。 沈皓月也是昨日才得到的消息,想过来祖母还未听过所,道,“昨日有府衙的人去铺面上告知的,有文书在,祖母要看,皓月叫人送来,圣上念及寒冬冻死不少穷苦百姓,听取翰林院宋大人的谏言,采纳了沈记木炭铺的定价,在长安城各家木炭铺子推行,黑心涨价赚银子,只卖炭给有钱人家的商家一律关押,铺子都要没收的。” 说起宋大人的谏言,还是沈皓月在临江阁同他说的,好些木炭铺子已没炭了,府衙若再不管,等到各家都断货了,冻死的穷苦人只怕会更多。 “这可如何是好,我答应了几位夫人的。”沈老夫人慌神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遇韦侯夫人 沈皓月并不想帮祖母收拾交情上的烂摊子,可不能得罪这几位夫人,内宅女人于外事上虽在夫君面前说不上话的,可祖母出尔反尔的事被几位夫人拿着吹一吹耳旁风,威力倒是不可小觑,有损沈家名声。 “府衙有文书在,祖母只道并不是自个不愿意,再则,官府限价限卖的是黑木炭,孙女存了好些青木白炭,今日便会售卖,青木白炭烧得久,尘少还闻着香,专供富贵人家。” 沈老夫人连忙道:“好好好,那你就按着单子送青木白炭吧。” “祖母,青木白炭,三百钱一斤,倒不是孙女不舍得,祖母以黑炭的价格卖青木白炭,还卖这么多,这要亏不少呢。”沈皓月不知祖 母黑炭卖多少钱一斤,总归是不敢离谱的,但青木白炭的价格衡量黑炭,那就高太多了。 “青木白炭竟这么贵?”沈老夫人惊讶,若真能买到三百钱,那给几位夫人家送白炭去,岂不亏百余两银子了。 “市面上白炭卖得一直就贵些的,而今黑炭不能多买,但白炭能,不缺钱的人家自然不管多贵都会买,是以孙女把价格也定得高,且其他铺面的青木白炭早早就卖光了,现今只有孙女这有,这不更能卖高价了。” 沈老夫人听得沈皓月说来,像是能赚不少银子的,倒是欢喜,可又愁,“几位夫人那不好交代,其他人也就罢了,忠勇侯府的侯夫人,不好得罪吧?那可是先帝都 允诺过永不削爵的侯府。” 沈皓月对忠勇侯府的印象停留在恶霸小侯爷的层面,也听李君歌说过,现今的韦侯爷曾养在宫里作圣上伴读,与圣上关系非比寻常。 “祖母不如遣人去各府上,告知各位夫人,单子和定金都已给孙女了,只是官府对黑炭管得严,买不得一百斤多斤黑炭,只能定白炭,若各家还愿意要的话就去木炭铺子卖白炭,若不愿意只能退还定金。” “这哪有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的。”沈老夫人舍不得把定金吐出来。 “祖母放心,即便是贵的白炭,有钱还不一定能抢到,她们会要的。”沈皓月道,“若真不要,孙女亲自登门退还定金了。” 沈老夫人听到 沈皓月说她去退还定金,这后面的事也不用她出面,便放心了不少,“罢了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你也忙,我这不耽误你的事了,不过,事你要办好的,不能得罪了人。” 沈皓月应下,见沈老夫人不提定金给她的事,心下了然,不过几十两银子,她确实也没工夫在这耽误时间,请个安,离开了上清斋。 沈记木炭铺子外,今日不但有排队的人,还有排队的马车。 各家得知官府着手管木炭铺子了,沈记木炭铺子有青木白炭,且不限买的斤两,唯恐来晚了没得买,都闻讯赶来。 沈皓月的马车根本进不去街道,远远地就下了马车往铺子的方向走,没走多远就听到李君歌叫 她。 李君歌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寒冷的天,她穿得少,却面色红润,果然是练家子,身子好的。 “你今日来凑什么热闹?”沈皓月问道,大将军府要用的炭她早先就送过去了。 “这可真热闹,你瞧瞧多少马车和人,皓月你可真厉害。”李君歌兴奋地前后打量。 “外头冷,你穿得少,快随我去铺子里吧。”沈皓月拉了李君歌连手套都没戴的手就往铺子走。 “等等,我跟你说个事。”李君歌把沈皓月拉到她刚跳下的马车边。 沈皓月才看清楚马车里坐着韦侯夫人。 “我来找你,路上遇到侯夫人,侯夫人说昨日小韦子在你这闹事了,她老人家特来道歉的。”李君歌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恶霸形象 沈皓月还记得外祖母寿宴上韦侯夫人送给了她一个镯子,老太太很是和蔼,可不知为何,沈皓月总觉得韦侯夫人眉间有解不开的仇。 “外头冷,别站着呢,快进马车里来。”韦侯夫人看到沈皓月,像是看到自己多年未见的亲孙女一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韦侯府的这辆马车比寻常府上的都大,四架马车,与前后一比大了不止一倍,也高了许多,马车里头沈皓月可以完全站直,车内还烧着炭炉子,很是暖和,沈皓月想起上一次做这样的马车还是李域的那辆。 “瞧瞧这小脸冻得,都红了。”韦侯夫人拉起 沈皓月的手,仔细打量她,“怎么像是比先前看到瘦了些?最近太辛苦了吧?” 沈皓月从小与人亲近不多,虽知韦侯夫人心是好的,可她不太习惯与第二次见的人就这般亲近,有些局促道:“不辛苦。” “侯夫人,我这表妹可厉害了,她经手后,临江阁现在生意好得一位难求,这木炭铺子,你看好些人排队来买炭,她可不像那些黑心商家一样涨价,我祖母都夸表妹呢。”李君歌傲娇地夸,言外之意就是,你瞧我表妹这么好,小韦子能跟她吵起来,绝对是小韦子的问题。 韦侯夫人满意地瞧着沈皓月,道 ,“是了,是了,不少人都在夸三姑娘大义呢,果然像老太君的。” “侯夫人过奖了,大义二字,皓月当之有愧。”沈皓月更想赶紧结束这边谈话,去铺子里,只今日一日定青木白炭,也不知高掌柜他们可有计量好,虽早早把玉蝉派去帮忙了,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当得,当得,”韦侯夫人拍着掌中沈皓月的手,“我今日来还有一事,听闻我那孙子糊涂,昨日听了下人几句假话,以为府上的人被欺负了,来你这里理论,回去后我已然罚他不许吃饭,抄家训百遍,只望你莫要怪他了。” 沈皓月没把昨 日的事放在心上,韦侯夫人实则不用替韦小侯爷说话,把韦小侯爷的冲动缘由归结到下人欺骗,韦小侯爷来木炭铺子闹是因护家。 “小侯爷并未做什么,只是外头的人夸大了说,皓月与小侯爷说话也没个收敛,是皓月要跟侯夫人道一声歉的。”沈皓月今早听玉蝶说了外头的传言,她也没料传言会夸张得小侯爷全然就是个恶霸形象。 “他那混小子,就是欠教训的,家里头除了我,没人压得住他,你能说得他心服,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侯夫人笑道。 “侯夫人,您在祖母处定了一百斤炭,而今黑木炭限价 限量,买不了这么多,您看换成青木白炭成吗?”沈皓月想着把正事同侯夫人商量了,快些回铺子里去。 “我正巧也要同你说这个事,”韦侯夫人拿出一沓银票给沈皓月,“府上管事不力,先前没储过冬的柴火,天冷后又没买到什么炭和木柴,眼看着柴火都要见底了,皓月,你看在老太君的面子上,卖两百斤青木白炭给韦侯府,可好?” 两百斤青木白炭,韦侯府上是要把别人家金贵着用的青木白炭当黑木炭成日的烧吗?沈皓月咂舌,怪不得祖母得罪别人也不敢得罪韦侯府,除却权势,韦侯府的财力也惊人呀。 第一百七十三章 许夫人来了 沈皓月答应韦侯夫人,卖两百斤青木白炭,按照定价,不多收韦侯夫人一文钱,韦侯夫人万分感谢,邀请沈皓月腊月初一去新韦侯府吃乔迁宴,沈皓月推脱不了,只好应下了。 到木炭铺子沈皓月赶忙先看卖出去了多少斤青木白炭,意料之中卖得很快,好在还剩七百斤,两百斤给韦侯府,还剩五百斤,得去问给祖母定金的那几家要不要的,沈皓月叫高掌柜去外头挂牌,青木白炭售罄。 高掌柜挂了木牌回来,一脸喜庆,从未见过这么好的生意,拱手道,“三姑娘真英明啊,当初定这么好的炭,小的还怕卖不出去,是小的见识短了,都售罄了,外头 还有好些没买到的。” 沈皓月拨动算盘,独独只青木白炭,她就能赚七百多两。 “你怎么赚了银子还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李君歌玩着手中的称问沈皓月。 沈皓月是高兴的,赚钱了怎会不高兴,可并不欣喜,她能赚这份银子是因经历过一次寒冬,并不是真本事,于她而言,这份银子就像老天赠予的。 “放开我,我是来买炭的,皓月,皓月啊……”外头传来许夫人的声音。 沈皓月走到铺子门口,许夫人推开绿意,走到沈皓月面前道:“你这里的下人都是哪里请的?没规矩。” 绿意委屈地对沈皓月道:“三姑娘,这人不肯拿牌子去排队。 ” “许夫人怎来了?”沈皓月眼神示意绿意去忙别的。 “还能来干什么,下人道你这里每日买的木炭都限斤数的,超出了就涨价,还涨得离谱,我想着来提点你几句,你可不能发那黑心财,传出去你自个的名声最后拖累的可是长庚。”许夫人昨日收到了白家送来的年礼,那几大箱子,别提多丰厚了,鸡鸭鱼肉都有,还有不少鹿肉、羊肉,一想到还没跟白家说清楚长庚已定亲的事,她心下就难受,实在不想断了白家的交情,越想越看不顺眼沈皓月。 李君歌听到许夫人的话,从铺子里冲出来,吼道:“你说什么话呢,连韦侯夫人都赞我表妹大义 ,你在这放屁抹黑我表妹!” “你……你你……”许夫人气急,又碍于大将军府不好对李君歌说重话。 沈皓月见这位外头人多,吸取了她与韦小侯爷的事,她赶紧摇头示意李君歌先别说话,她扶许夫人进铺子里,叫李君歌去临江阁等她。 “老太君把儿女养得都能上战场,有气概,这是好事,可也别忘了女儿家的教养啊,你这位表姐,长安城里哪个府上敢要的?”许夫人见李君歌走了,越说越激动,“成日的在外头混得跟韦家那个顽固齐名了。” “方才听许夫人说来买炭的,”沈皓月只想快些堵住许夫人的嘴,“是皓月考虑不周,没听长庚 哥哥提起家里缺炭的事,以为府上柴火足够,皓月这就叫人送五十斤炭去许府上。” 许夫人一听未来儿媳还算懂事的,心里也舒坦了不少,可面子还有些挂不住,“我是瞧着你长大的,也心疼你,你一个女儿家在外头做生意,小心些名声,长庚才入仕途,你要一心想着如何帮他,切莫连累他。” “许夫人,皓月日后嫁人了,定会为夫君着想的,只是女儿家若只守着夫君,成了他的附属,就算想要帮夫君,最终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您说是吗?”沈皓月道,她先是她自己,再是他人妻,日后就算嫁人了,她也会先守护好自个独立,夫妻本该平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扔她去车里 沈皓月送走许夫人,在木炭铺子忙了大半日,同高掌柜和丁管事安排青木白炭送货的事,木炭铺子装不下那么多炭,今日各家下了定,日后还需从庄子上运过来送到各府上去。 丰县庄子上人手有限,沈皓月叫左山和左海去帮忙,还叫玉枝在外头请了六个人手,高掌柜的两个儿子也来帮把手,尽早把炭送上门,收回后面的银子。 “高掌柜,我看账面上,黑木炭恐怕卖不到半月了,炭窑子那边可还有余货?”沈皓月按现在每日卖出的木炭斤两算的,越往后柴火短缺的人家会更多,现存木炭能撑的日子只会少不会多。 高掌柜道:“先前小的就问过了,东家说没有了,前几日最后的存货被人高价买走了。” 沈皓月只得作罢,先去临江阁,再另想其他的法子。 从早膳后到半下午,沈皓月一口东西都没有吃过,面对临江阁的菜,饿得也顾不上什么淑女形象了。 “你这是饿了几日啊?”李君歌端着一杯小酒瞥沈皓月。 沈皓月口里全是鸭肉,吴三姑娘这道醉鸭真是一绝,鸭肉 煮得软烂,一抿脱骨,酒香四溢,却完全没有酒的味道,入口反倒是酱汤味更重。 “三姑娘都狼吞虎咽,足以见得吴姐姐的手艺好呀。”王招财端一碗樱桃煎放在桌上。 “你怎三句话不离吴姐姐?”李君歌近日来临江阁的次数多,每次来,王招财都是一口一个吴姐姐的夸。 沈皓月连着吃了两块樱桃煎,梗在喉咙里,赶紧端起旁边的果子酒一口喝下半碗。 “你可收着点吧,虽这果子酒不如寻常酒醉人,可你那酒量,也喝不了几口的。”李君歌挪走酒坛。 沈皓月口中还留有果子酒的清甜,怪不得近来不少女子来临江阁喝果子酒,吴三姑娘酿的这个酒真好喝。 “你好意思说别人的酒量,上次喝醉了抱着顾太傅不放的是谁?”沈皓月睨了一眼李君歌。 李君歌嘿嘿笑两声,“这你就不懂了吧,我那哪是醉了,分明是装醉趁机拿下顾太傅!” “拿下了吗?”沈皓月可听说顾太傅前些日子拒了谢贵妃的侄女,那可是名门谢家的闺女,多少男子抢着求娶的。 李君歌愁苦着 一张脸,“顾太傅啊,就是山尖尖上那最高枝头的花,可难摘了!” 沈皓月偷笑,顾太傅这是要一心一意忧国忧民啊! “顾太傅?隔壁雅间的顾太傅么?”吴元音走进雅阁,坐到桌边倒酒喝。 李君歌的眼睛瞬间亮了,“顾太傅在隔壁?” “你声音再大点,估计他能听到你在这里。”沈皓月打趣道。 李君歌起身要往隔壁去,顿了一下,泄气坐下来。 沈皓月惊讶,“你怎不去找你的顾太傅。” “什么我的顾太傅!我才不要他!”李君歌故意大声,生怕隔壁听不到。 沈皓月和吴元音相视一眼,会意了,吴元音也故意用不大但是隔壁能听到声音问:“怎么了?看来李小将军有新欢了?” 李君歌瞧着吴元音和沈皓月的眼神,接话喊道:“对呀,新欢,我瞧上别的公子了,长安城男人多得是,顾太傅以为他是谁啊,每天冷着一张脸,跟谁烧了他的家一样,还训我,我才不要跟他玩了。” “噗!”沈皓月差点没把果子酒喷出来,玩?表姐啊,你当自个几岁呢? “吴 姐姐,”王招财跑进雅阁,夺过吴元音手中的酒杯,“你怎么吃冷酒?这冰冷的天,冷酒伤身子!” 吴元音随意道:“这酒不过是没有温热而已,并不冷。” 王招财还是不许,酒壶也抢走了,“我去给姐姐提一壶温酒来,姐姐别喝冷的。” “不用……”吴元音手滞在半空,王招财已一惊一乍跑出了雅阁。 沈皓月低眼看了看手中的冷果子酒,放下了碗。 李君歌抓起手边的空酒壶,盯着看了好一会,瘪嘴哭起来,“我喝的也是冷酒啊,还喝了好些,怎么没人关心关心我!” 沈皓月笑道:“君歌表姐这是又醉了?”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李君歌仰头灌下半壶果子酒。 吴元音有些担心,问沈皓月,“不,管管她?” “等下自有人来管她的。”沈皓月笑得更深。 这时许长庚进来雅阁,整张脸冻得刷白,衣袖也乱了,像是跑过来的,瞧见沈皓月在笑,他靠门边喘气,倒是不知说什么了。 许长庚在家听闻母亲找了沈皓月,从母亲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母亲和沈皓月 见面发生的事,他着急跑来。 “母亲去找你了?”许长庚理顺了气息走到沈皓月身边,声音轻柔带着歉意。 吴元音瞧许长庚像是有话要说的,起身叫李君歌一起出去,李君歌看到许长庚,酒劲发作,指着许长庚向吴元音走过去。 “许长庚,你娘是怎么回事?”李君歌两只手画了个圆,“这么大的架子,我们家皓月这么好,你娘还说她!” 沈皓月捂住李君歌的嘴,对吴元音道:“麻烦元音姐姐送她去马车上,叫下人先不要驾车走,顾太傅等下会去找她的。” 李君歌打开沈皓月的手,耍酒疯吧,可她又清醒,说清醒吧,她好像是在耍酒疯,她没喝多少酒呀?怎么果子酒还醉人些?吴元音和沈皓月都疑惑了。 “你许家当定亲了就不能退的?这么欺负人,”李君歌站不稳,声音倒挺大的,“我们家皓月难道只有你能嫁?长安城好男儿比曲江池里的鲤鱼还多,掉那条上来不是鲤鱼,哼!” 沈皓月听李君歌越说越离谱,扯下帕子塞进她口里,喊来门口的玉枝,“扔她去车里。” 第一百七十五章 哥哥亦如是 吴元音与玉枝一个扶一个半抱,把李君歌拖出了雅阁。 沈皓月瞧李君歌那不省人事的样子,对方才她说自个酒量好的话愈加不信了,笑着摇头走到桌边。 许长庚跟着沈皓月,亦步亦趋。 沈皓月坐下,他搬了凳子在旁边她面前坐下,软声道:“我娘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什么委屈,你不必在意。”沈皓月端起碗继续吃饭,她真没觉得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哪家婆婆不为难儿媳的,她从小看着娘被祖母刁难,长婶和三婶也时常看祖母眼色,许夫人只是动动嘴皮子,反而是最好对付的,左耳朵 出右耳朵进就好了。 许长庚看着沈皓月不知该说什么,她明明受了委屈,方才还见她笑,他甚至觉得她该发一顿脾气,要他哄劝才好。 沈皓月感受到许长庚的目光,吞下口中的饭菜,侧头问他:“怎么啦?” 许长庚抬手擦去沈皓月嘴角的饭粒,轻笑摇头,“没事,快吃吧。” 沈皓月继续吃饭,她饿的不行,察觉到许长庚还是有心事的,可她没空理会,得吃完饭先。 许长庚见沈皓月吃得急了噎住就喝旁边碗里的果子酒,一碗热汤倒是没怎么动,他把酒拿开,盛一碗汤放在方才放果子酒的 位置。 “果子酒喝着爽口。”沈皓月不好意思地笑道,喝酒下饭,长安城的淑女怕是没得这么做的,这还是她从李君歌那学来的,说云中郡的女子都这么干。 “夏日这样便由着你,这是冬日,你且喝汤,冷酒喝了对身子不好。” 沈皓月乖乖端起羊肉汤喝,半碗下肚果然身子都暖和了不少,放下碗总归是饱了。 “皓月,日后我娘若是为难你,我会护着你,若你还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许长庚望着沈皓月,“我说过要对你好。” 沈皓月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许夫人今日可是很过分 ,当着好些外人下我的面子,你回家去后,可得好好管教下你娘,叫她知道,我不是嫁去你家受委屈的。” 许长庚愣住,半响看到沈皓月的笑意才反应过来,她在打趣他。 “瞧瞧,你不敢去管教你娘吧。”沈皓月笑着道,向来在婆媳矛盾上依靠夫君是最不明智的,夫君最多能宽慰你几句,可他不能守着内宅啊,遇到心思重的婆婆,夫君越向着你便会越为难你,她还不全然知道许夫人的性子,等婚后再做应对之策吧。 “我已说过娘,她拿的木炭我叫人送了银子去铺子里,就算你嫁给了我,也 没有用你的钱财的道理。”许长庚正经道,“皓月,我不与你玩笑,日后我会成为事事护着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的夫君,若你不信我,依仗我,我怎知该如何对你好?” 屋里炭炉子烧得旺,沈皓月心下一片暖意,许长庚问得她有些愧疚,她或许该试着相信他,不该以他爹的品行衡量天底下的男人,以沈家度许家。 许长庚怕自个是吓着沈皓月了,“这些可以慢慢来,你有很多时间适应。” “好!”沈皓月点头应道,“日后我有事定然告诉长庚哥哥,长庚哥哥亦如是。” 许长庚笃定应下。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还钓鱼吗 一驾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与别家马车不同,这驾马车车架是铜的,周身透着森冷的气息,军中人惯用这种马车。 车里,李君歌侧躺在铺了毛皮的坐塌上,头靠在顾谚腿上。 月光下,顾谚的手犹如白玉一般,苍白且纤长,拇指摩挲着桃花般嫣红的脸颊。 李君歌蓦地坐起身,茫然地看着四周,砸吧着嘴。 “要喝水了?”顾谚问道。 李君歌才知道自个渴了,懵懂点头。 顾谚倒了一杯茶,递到李君歌嘴边,李君歌也没抬手,手撑着坐塌边沿,低头喝杯中茶。 李君歌 喝得急了,抬手握住顾谚的手腕,翻转杯子,车内有些摇晃,几滴水从划过她的下巴,滴落在他腿上。 “慢些。”顾谚伸手兜在李君歌下巴处,待李君歌喝完,手中都快成小水潭了。 李君歌喝完水抬手擦了下巴,闭眼躺下,头放在顾谚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觉。 顾谚哂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杯子,擦干手心的茶水,“你起来说话,还是继续装睡?” 腿上的人儿没有回应,顾谚的手抚上她的脸颊,轻柔的抚摸,突然握住她的下巴,低头咬住她的耳垂,狠力一咬。 “呜 呜呜……疼……”李君歌抬手去摸自个的耳朵,可顾谚并未放开她。 听到轻细的哭声,顾谚松开牙齿,鼻尖在她耳廓上摩挲,“还要钓曲江池的鲤鱼吗?” “鱼?鱼好吃。”李君歌模糊地道。 顾谚又一用力,咬住她的耳垂。 “疼!”李君歌哼唧起来,“不要鱼了,不要了……” 顾谚这才放开李君歌,轻柔擦拭她的耳朵。 李君歌皱着眉头,口中嘀咕:“不理顾太傅了,不理……回云……中郡去……” 顾谚的手顿住,她若回云中郡去,他该当如何? 临江阁。 沈皓月正要 坐马车回沈府,一行捕快上前围住了沈皓月和临江阁门口。 “姑娘是临江阁的主子,沈家三姑娘?”一名捕快上前问沈皓月。 旁人见这阵仗都退了几步,沈皓月应道:“是,有何事?” “昭行寺昨日发生斗殴打杀的事,死了不少流民,有人上报至衙门了,大人请沈三姑娘去问个话。”捕快道,还拿出了文书给沈皓月。 王招财本就在门口送沈皓月,听到捕快这么说,跑上前挡在沈皓月面前,对捕快道:“官老爷,是不是弄错了?那些流民打杀,与我家主子有何干系,我家主子可 没去过昭行寺。” “上报的人说,打杀因一桶饭引起的,那桶饭是临江阁送过去的,可有这个事?” 王招财看了一眼主子,沈皓月示意他如实说。 “有是有,我家主子见那些人可怜没饭吃,就叫小的每日把临江阁的剩饭剩菜送过去,这是做善事啊,怎么还怪罪我家主子了。”王招财讨笑道,“官老爷,是不是抓错人了?” “我们也是听大人的话办事,抓没抓错人,去衙门审问了就知道了。”捕快挥手示意抓人。 王招财挡在沈皓月面前,“等下,官老爷,饭是小的送去,抓小的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审问 捕快按府衙文书拿人,岂容王招财说顶替就顶替的,沈皓月叫王招财好好打理临江阁,她自认不理亏,去趟府衙也无碍。 此事可大可小,攸关沈家,沈皓月叫苏堤回去告知一声祖父,她提早派人去祖父跟前说明情况,未免有心人去说,一番添油加醋,届时她还得费力解释。 不知宋维如何得知了消息,沈皓月才道京都府衙,他也到了,还道是顺路回家,见要开堂,进来听一听。 不愧是宋状元,爱好独特!沈皓月问他些近日季洲上课如何之类的,他对季洲夸赞不少。 “你怎进了府衙还有闲心问季洲的课业?”宋维答完沈皓月的问题,才意识到,寻常女子进府衙只怕都哭哭啼啼了,沈皓月怎像是逛街市一般随意。 “皓月自认 坦荡,为何要担心?宋大人看此案,觉得皓月有罪?”沈皓月问道。 “三姑娘自然无罪,若三姑娘有罪,世人还有谁敢行善举,只是……”宋维没说完话,只是府衙查办案子,总归要详尽审问的,以免冤假错漏。 “这就是了,宋大人都觉得皓月无罪,皓月又担心什么呢?”沈皓月虚掩嘴巴微微靠近宋维,小声玩笑问道,“再说了,宋大人官职比京兆县丞要高的吧?” 宋维一愣,恍然退了一步,倒是从未见过沈三姑娘如此俏皮的时候,她果然并不慌张,看来他是白担心一场了。 县丞从侧堂进来,见到宋维,都没坐下,直接疾步走向宋维道:“宋大人啊,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朱某好去衙门外迎接啊。” 宋维拱手 作揖,“朱县丞客气,宋某只是路过,见有案子要审,便进来听一听,宋某可会打扰到县丞审案?” 当然会,你一官职高两级的杵在这,这案件审还不审了?朱县丞内心骂骂咧咧,面上笑着道:“不会不会,宋大人能莅临指导朱某审案,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那请朱大人,尽快审案吧。”宋维最不愿寒暄浪费时间。 “宋大人在,朱某怎好班门弄斧,宋大人请高坐,朱某在旁边问沈姑娘几句就行。”朱县丞乐呵呵地笑,不忘回头看一看沈三姑娘,传闻沈三姑娘在宋维微寒之时帮过他,宋维一直记挂着沈三姑娘,这看来,传言不假啊! “朱县丞按章程审案,宋某只在这旁听。”宋维正色道,没想到这个朱县丞是个奉承 谄媚的,只怕这县丞叫沈三姑娘来问案,并非为案件处理详实。 朱县丞打量到宋维的脸色,赶紧也摆正了脸色,“那朱某就开始审案了,有什么错漏的,宋大人提出,朱某虚心接受。” 宋维应下。 朱县丞坐高堂之上,清了清嗓子,想了想问题,他本是想押着沈皓月,讹些木炭的,他家抠门夫人不愿出高价买炭,就怂恿他去查办沈家的铺面酒楼,可都没什么问题,正巧昨夜昭行寺出了命案,不过是几个流民抢吃食打起来出了人命,可大可小,他就借着这个由头叫人把沈皓月‘请’了来。 “沈皓月,昭行寺昨夜出了命案,缘由是你派人送去吃食引起流民打架,你可承认?” 沈皓月还没开口说话,宋维拱手上前,道,“朱大 人,你这审问,有问题,流民打架是因为吃食,不是因沈三姑娘派人送去吃食,即便沈三姑娘不送去,张三或者李四送去,他们也会打架。” 朱县丞谦虚的拱手道:“宋大人指教得是,指教得是。” “沈皓月,你派人送吃食给去昭行寺,不一一发到流民手中,导致流民哄抢打架,你可承认?” 沈皓月眼见宋维又有话要说,担心他再说什么,就显得太过偏袒她了,赶忙上前道:“朱大人,民女派人送吃食去昭行寺已有多日,下人未入昭行寺中,交给流民中的一人,叫他分发给大家的,昨日出命案,皓月也叹息,可管制流民不是府衙的事么?” 朱县丞正想发火,一介女子敢妄议官府?碍着宋维在又不敢发火,憋得满头大汗。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双喜临门 沈皓月从府衙出来,正巧遇上祖父派了大伯来,沈维诧异,他接到父亲的通知就马上赶来了,不到一炷香时间,竟然审完了。 沈维和宋维相互作揖,沈皓月想起二人名都为独字维,倒也巧了。 “侄女出事,沈某来之不及,颇有劳烦宋大人了。”沈维道。 “宋某路过,并未做什么,沈大人误会了。” 宋大人从头到尾坚持‘路过’二字,沈皓月心下想,好在从皇宫到宋状元家恰巧确实要路过此处。 沈维听闻过宋维收沈季洲为学生的事,再见宋维出现在府衙门口送沈皓月,心下早已明了几分了。 沈皓月同宋维道别,与大伯回沈府,两人坐不同马车,到沈府门口,沈皓月向大伯道谢。 “原也没 帮上忙,多亏有宋大人帮你。”沈大爷道。 沈皓月听出大伯话中几分探问的意图,回道:“此次案件原本就与皓月无甚关系,朱县丞还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才不过询问了几句,宋大人恰巧路过,不知我所犯何事,才进去听审案的。” 沈维与这位二弟之女接触并不多,从妻子常氏口中听到些许关于沈皓月的描述,只觉这位侄女比她父亲强些,不过二房又能好到哪里去?如今她一番话,叫他都分不清其中真假,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去给你祖父报个平安吧。”沈维道。 沈皓月福身行礼,别过大伯,去祖父处报了平安才回山月居,已至夜深。 派了人去临江阁和吴家报平安,又叫王招财日后送去昭 行寺的吃食,定要分好了再离开,莫叫好心还做了坏事。 翌日,沈皓月难得睡得晚了些,几个婢女也知道主子累了,特意不来叫她,这一睡就睡到快至晌午。 沈皓月不知自个睡到了什么时候,只觉神清气爽。 “姑娘这是好事当前,人都精神了。”玉蝉从春晓手中热水盆里拧了帕子给沈皓月净脸。 “什么好事?”沈皓月用热帕子敷了脸,精神不少。 苏堤从外头进来,“玉蝉姐姐快给姑娘梳洗吧,安阳王妃知道今日姑娘在家,派了人来叫姑娘过去用午膳呢。” “午膳?几时了?”沈皓月诧异问道。 “还差两刻就到午时了。”苏堤打开半扇窗子,叫,春晓去叠被子,自个给主子找合适的外衣 。 玉蝉给沈皓月梳着头说:“今日双喜临门,给姑娘打扮得喜庆些,安阳王妃看着也欢喜。” “什么双喜临门?”沈皓月真不知婢女们在说些什么? “一是,昨日府衙提审姑娘,外头不但没说姑娘的不好,姑娘做的善事倒是被人知晓了,都在说沈家出了个女菩萨,老爷今日还在上清斋赞扬了姑娘,顺带连二爷也给了脸子的。” 沈皓月接过玉蝶端来的梅花饼汤,去怡园前先填填肚子,喝了口汤问道:“二呢?” “二就是姑娘的义哥,世子爷要回来了,听说叛军全军覆灭,圣上大悦,赏赐了世子不少头衔,奴婢也记不住这些,不过奴婢记住赏了安阳王府黄金百两。” 沈皓月怔住,李域要回来 了?他这一去幽州,快两个月了。 “姑娘都高兴坏了。”玉蝉打趣道。 沈皓月长叹一口气,哪里看她高兴坏了?李域一回来,也不知对她这个义妹会是个什么态度? 梳洗打扮好,沈皓月只觉满头金光闪闪,趁玉蝉不注意,拔了两只金钗,才瞧自个顺眼了些,叫苏堤跟着去怡园。 外头雪停了,沈皓月走出山月居,望着满院子的雪,蓦地想起,前世寒冬,似乎也是今日雪停,李域领着一队人上山,给断粮断柴火多日的园子送了东西来。 前世她一直以为是山中大雪堵路,她又是个不重要的外室,李域觉得上山艰险,才没上山寻她的,没想到他竟是在幽州一直未归,那他为何要骗她说是山中雪路不好走?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家常 安阳王妃的屋里难得热闹,祖母、常氏、方氏、还有孙子辈几个孙女都在,沈皓月进门行礼完,就被柳氏拉着坐到了安阳王妃身边。 “皓月如今可是长安城里名声最好的姑娘了,王妃可有后悔当初不该同意许家的婚事?”柳氏说笑道,“不然,以皓月的好名声,王妃再去皇后面前美言几句,怕是能给皓月配个侯爷、世子的。” 沈皓月喝茶听着,柳氏竟能笑着说这样假话,王妃催着沈许两家定亲,难不成不是听了她这个军师的主意? 沈老夫人肠子都悔青了,今日早膳,听老爷把皓月夸得那样好,更是觉得自个为什么早没察觉,便宜了许家,就两张红贴能写下的聘礼,把她这么好的孙女娶回去了,可这桩婚事安阳王和王妃做主了的,她再有怨气,也说不得什么。 “儿孙自有 儿孙福,许家哥儿是个好孩子,科考一次就高中,对皓月也好,女子嫁人切莫只看家世家财才是。”沈老夫人道,婚约已定再无还转,她也只得豁达些为沈家博一个好名声。 “瞧瞧,老夫人这份见地,可就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怪不得能教出皓月这样好的孙女来。”柳氏挑眉笑道,“老夫人还有两个孙女,福气在后头呢。” 提及另外两个孙女,常氏和方氏自警醒起来,世子到年纪了,此次凯旋回长安少不得张罗婚事的。 常氏知晓圣上有意赐婚世子与李君歌,她几番探问过皓霜的意思,做个侧妃她也是愿意的。 方氏一门心思想让女儿嫁入权贵家,安阳王府的关系近在眼前,不过自个女儿什么德性她也心知肚明,是以,她惦记的也是侧妃的位置,只要嫁入安阳王府,再有娘家 财力做后盾,日子也滋润的。 “皓霜和皓云一个才貌双全,一个娇俏可人,日后我也为他们留意着。”安阳王妃猜到常氏和方氏还端着什么心思呢,说这话是绝了她们的念想。 常氏自然知道安阳王妃的心思,可孩子们的事,哪有父母能尽数掌控的,且看后面的造化,她拉着沈皓霜起身福礼,“我和皓霜就先厚着脸皮谢过王妃了,皓月的婚事都定了,皓霜这还没相看过人家的,前几日大爷还怪我不会张罗呢。” “倒是大夫人不张罗的错,皓霜这般好姑娘,放出声去道要相看夫君,那不是百家来求的。”柳氏明面上贬常氏,实则夸沈皓霜。 常氏听了笑着打趣柳氏的嘴抹了蜜的,沈皓霜惯常不喜欢柳氏左右逢迎的做派,并不回应柳氏,对安阳王妃道:“爹和娘常教导皓霜女子 先修德才,再谋婚嫁,才疏学浅,还需多学才是。” “嗯,大夫人把你教得好。”安阳王妃道。 方氏也想在安阳王妃面前夸一夸自个女儿,开口道:“我家皓云从小就有福气的,谁人见她都说日后定是个贵人命。” 众人望向正在吃酥糕的沈浩云,上着联珠纹锦缎衫,下穿红黄相间照日裙,素色披肩上压金绣百花团簇纹,领口缀着细狐绒,头戴嵌珍珠金冠并左右各插三支金步摇,这一身打扮,谁人看了不觉着富贵的? 沈皓云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尤其是她娘刀子一样的目光,咬了半块的酥糕不敢再往嘴里放,讪讪放进碟子里,端正坐好道:“昨日经过安阳王府,瞧着王府修葺好了,不知王妃年节是回王府去还是在怡园过?” “皓云是舍不得王妃呢,希望王妃在怡园过年节 。”方氏连忙解释,年节不远了,若是王妃回王府过年节,岂不是世子还没回来搬回王府去了,这还怎么撮合皓云和世子! “正要同老夫人说,我们一家也在这叨扰些许日子了,王府已修好,我叫人瞧过日子,腊月初八日子合适,就在那日搬回王府。”安阳王妃对沈老夫人道。 沈老夫人客气地一番挽留,不过表面功夫,最后同安阳王妃敲定,初七设宴送安阳王一家,初八搬家。 方氏几次想插嘴,可插不进去,心焦不已,这怡园给安阳王一家住了这么久,花费了她不少银子,合着到头来她一点好处都捞不到?儿子还被世子拐去幽州了,幸好能安然无恙回来。 沈皓月算着日子,按路程来看,李域从幽州回来之前,安阳王和王妃已搬去王府了,届时他就不会再回怡园,如此甚好啊! 第一百八十章 乔迁宴 腊月初一,忠勇侯府乔迁宴。 韦侯夫人早派人送了请帖到沈府,为沈皓月着想,韦侯夫人连着也请了沈老夫人,苏琴缠着沈老夫人也带上了她。 沈老夫人带着沈皓月与苏琴到忠勇侯府,韦侯夫人早叫身边的婆子在门口候着沈皓月,听到门童报沈府,婆子上前热忱地引她们去堂屋见韦侯夫人。 老侯爷尚在,只是多年就入观中修行不缀名利,才把侯爵之位传给了独子,是以侯府上和外头还称韦侯夫人一声侯夫人,其子和儿媳称少侯爷与少侯夫人,去木炭铺子闹事的韦小侯爷是少侯爷的独子。 说来韦家也 是奇怪,三代单传独子,韦侯夫人生怕侯府在她管着时出个什么事,对不住从将她从小养大又许配给侯爷的先侯爷和先侯夫人。 忠勇侯府先辈从龙有功,后历代侯爷都送进宫与太子一起养着,是本朝鲜有的荣宠未断的侯府了,加之祖业不曾外分,几代积累下来,家底殷实得很。 就说这新府,比财大气粗的沈三爷那座怡园还大一倍,一座座嶙峋假山都是从苏杭运过来的,雕栏玉柱请最好的工匠制了六年之久,亭台楼阁,一间间房屋无不宽敞明亮的。 苏琴去各家姑娘的小宴会打听了这么些日子,长安城中 有哪些未娶妻的适婚公子都一清二楚,其中韦小侯爷当属其中翘楚,能力自然比不上世子爷李域的,可侯府财力那可比封地在安阳的王府好了不少。 听闻忠勇侯府历代侯爷都喜欢买地,且买的都是蜀中、江南等富饶位置的地,产出就可想而知了,安阳王府的地都在封地安阳郡,安阳郡可是与云中郡并行的北方野蛮之地,地广可也贫瘠呀。 婆子将沈老夫人和沈皓月引至堂屋,吩咐婢女端来茶水和糕点,恭敬地对沈老夫人道:“老夫人和二位姑娘且在这歇息片刻,今日宴客多,侯夫人准是去外头了,奴婢去 瞧一瞧。” “不碍事,亏得侯夫人有这份心,特意给我们安排了地方休息,我们在这等着就成,侯夫人忙完了再来。”沈老夫人在门口就留意过的,只有沈府的女眷有专门的婆子引入,这么好的堂屋也只她们才有,既韦侯夫人高看沈府一眼,她自然也要礼待的。 “奴婢谢过沈老夫人体谅。”侯夫人身边的婆子特意打量了沈皓月一眼,才出了屋子去寻侯夫人。 苏琴见那婆子出去了,扶沈老夫人坐下,目光环绕四周一圈道:“姑母,韦侯府可真如传言,人少钱多,总共才五个正经主子,住这么大的府邸, 屋里摆设瞧着都价值连城的。” “把你那眼睛管好了,别到处乱看,又不是没见识过的,在谢家学的那些气派去哪了?”沈老夫人养了苏琴在身边,才发觉苏琴并不如她想的好,从眼界到行事做派都被她娘养得小家子气,再看看自个的孙女,与苏琴全然不都同的淡定。 “这里比谢家也晓小不得多少了,可谢家人多啊,住着还是挤的。”苏琴忍不住憧憬,自个如果嫁入忠勇侯府,这么大的府邸,宴会都能请好些人来,羡煞所有来府上的女眷。 沈老夫人听到这话气得语结,她说的话,苏琴是一个字都没听懂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少侯夫人 韦侯夫人与少侯夫人一起来堂屋的,两人并走一起,韦侯夫人虽年纪大些,可看着却比少侯夫人月氏还精神些。 这位少侯夫人是少侯爷在江南游历时遇到的美人,月家世代名医,月氏也潜心医术,从前还在长安城办过一家女子医馆,只是后来身子日渐不好了,才将医馆交给徒弟打理,从此鲜少在侯府外露面。 沈皓月今日来,也因对这位少侯夫人月氏很是好奇。 “叫沈老夫人久等了。”韦侯夫人走进屋里。 沈老夫人与沈皓月、苏琴都起身,沈皓月与苏琴福身行礼,韦侯夫人上前扶起沈皓月,“多亏你送来的炭,不然不敢办乔迁宴的,那么些人来,挨冻了,侯府岂不是成了笑话。” 苏琴与沈皓月站一起福礼,侯 夫人却对沈皓月另眼相待,她心下不免有些气。 “侯夫人过奖了,侯府筑造处处精巧,冬暖夏凉,屋子里没有炭,也是暖和的。”沈皓月仔细看过,屋子墙面和窗子都是夹层的,保暖性比一般的好,耗柴火便少许多,但又窗户做得大,夏日打开四面窗通风,也就比两面窗的屋子凉爽了。 韦侯夫人欣悦道:“你这张嘴呀会说话,说的话我都爱听。” 沈老夫人这也看出来了,韦侯夫人对沈皓月不同,想起老太君寿宴那次,韦侯夫人还想叫沈皓月坐孙媳妇,原来今日她们受的优待,是因皓月。 韦侯夫人拉着沈皓月给自个儿媳介绍:“这便是我同你说过的沈家三姑娘。” 少侯夫人看了眼沈皓月,微微一笑,颔首道: “三姑娘果然是个标致的人儿。” “多谢少侯夫人夸赞,皓月受之有愧。”沈皓月道,不知为何,少侯夫人明明在笑,可她却觉得少侯夫人的眼里静如止水。 果然,少侯夫人再不说其他,韦侯夫人与沈老夫人聊起来,沈皓月与苏琴也不时会说几句话的,少侯夫人却沉默得就像不在这屋里。 “祖母找我何事?”韦小侯爷疾步走进堂屋里。 少侯夫人目光才有了焦点,落在韦小侯爷身上,“远儿,你怎大冬天的,玩得满头大汗?下人都去哪了?你得换身衣裳。” “没事的娘,现在换等会子又要出一身汗,我在北院跟他们蹴鞠呢。”韦小侯爷对自个娘倒是恭顺。 “镇日混玩,也不知道帮你父亲招待宾客,”韦侯夫 人训斥道,语气却不重,也是疼惜这个独孙的。 韦小侯爷讨巧道:“祖母,我想帮啊,爹嫌我碍事,叫我招待好几个好友就成。” “既你来了,当面与皓月道一声歉。”韦侯夫人道。 韦小侯爷这才看到坐在祖母旁边的老人旁边的沈皓月,她怎么来了?从前也没见府上宴会的时候请过沈府的人来呀。 沈皓月起身向韦小侯爷行礼,道,“皓月与小侯爷之事都是误会,外头传言,皓月惭愧,哪敢还要小侯爷道歉,小侯爷莫介意那些胡言才是。” 韦小侯爷嘁一声,什么呀?当着长辈就这幅乖巧的模样,那日可是牙尖嘴利的。 “皓月大度,不与你计较,还不道谢!”韦侯夫人道。 韦小侯爷压着火气,抬手虚拱一下 ,“多谢。” “你玩的那处,君歌也在?”韦侯夫人问道。 韦小侯爷点头,眼睛还在蔑视沈皓月。 “正巧,你带皓月去见君歌,她坐在这听我们老婆子讲话也无聊。”韦侯夫人吩咐道。 “她去做什么?”韦小侯爷反驳声音大些,见祖母眼睛瞪了起来,声音又小了,“我只是怕她也看不懂蹴鞠,在那也无聊。” “小侯爷可小瞧了我们女子,长安城女子,可不少会蹴鞠呢。”苏琴插话道。 韦小侯爷心下可烦这些娇滴滴的女人了,但又心念着蹴鞠那边的战况,只好道:“那你们跟我来吧。” 韦侯夫人叫孙子过来,为着让他与沈皓月独处,结果出来个程咬金,可沈夫人还在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任他们三人去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偷听 同韦侯夫人聊了几句家常,沈老夫人便由下人引路去了宴席。 沈老夫人有些摸不清状况了,韦侯夫人看重皓月什么?难道是安阳王府义女这层身份?照理说忠勇侯府连安阳王府都用不上巴结的,为何对皓月另眼相待?若不是皓月已定亲,沈老夫人都以为韦侯夫人看上了皓月做孙媳妇。 韦小侯爷领着沈皓月与苏琴一并往侯府后院的蹴鞠场走,韦小侯爷走得快,全然不想带两个拖油瓶,更别说等他们了。 苏琴与沈皓月并排跟着,到园中时,苏琴加快脚步,小跑到俄韦小侯爷身边,“小侯爷,侯府上假山怪石,披上这白雪盛衣,真是一番好景象呢,小侯爷怎不缓行欣赏一番。” “你说什么?”韦小侯爷听不懂怪话的语气,这人什么毛病 ? 沈皓月差点笑出声来,苏琴也不是个肚子里文墨多的,偏要学沈皓霜附庸风雅一番,结果还选错了人。 “没,没什么,我是说侯府真气派。”苏琴眼见韦小侯爷一脸不太高兴,生怕说错了话。 韦小侯爷更不愿听奉承话,脚步愈加快了,苏琴小碎步跑都跟不上,更别说沈皓月了。 “小侯爷先去吧,我跟不上。”沈皓月停下道,他不愿意带她,她还不乐意跟呢。 韦小侯爷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沈皓月和气喘吁吁的苏琴,反应过来自己走太快了,可又抹不下面子,“那你不会路记得问下人,别走丢了啊。” 沈皓月假笑道:“小侯爷慢走。” 韦小侯爷扰了下头,看来他误会了,并非沈皓月要缠着他,听闻她与许长庚定亲了,难不成 她知道许家也来人了,是想出来找许长庚的? “皓月妹妹走不动,在院子里慢慢逛,我想去看看蹴鞠的,我跟小侯爷走吧。”苏琴跟上韦小侯爷道。 沈皓月没心思管苏琴,她想跟着韦小侯爷走,便让她走了。 出来时没带暖手炉,沈皓月觉着冷,问路过的下人宴席摆在哪,照着下人指的方向走,可韦侯府忒大了,走不了多久就有岔路,沈皓月终归是迷路了,不知走到什么四下无人的路上。 “你也听韦侯夫人方才说了,清颜年节后会来长安城,给侯夫人拜年的,届时你如何解释?” 许夫人的声音传来,沈皓月本想循声去问安,听到清颜二字又停下了脚步,苏音提到白家后,她打听过白家,白清颜是白家独女,许夫人本想要白清颜做 许家媳妇。 “儿子一贯以妹妹身份待清颜妹妹,从未逾矩,也从未做他想,不必解释,此次清颜妹妹来长安城,正巧可以喝上我与皓月的喜酒,”许长庚耐心说道,“母亲,从前你与白家人玩笑,儿子不好多说什么,可儿子已与皓月妹妹定亲,日后皓月才是你媳妇,你可要疼皓月多过清颜才是。” 许长庚从前不好说什么,现在很不愿意听到母亲还将他与清颜关系扯不清楚。 “清颜有哪里不好的?家世身世,还是侯夫人的侄女,你瞧着吧,她来了长安城,不知多少好人家求娶。”许夫人心下也恼,白家若不是偏安西南,那边没多少好人家,清颜早就嫁人了,亏得她儿子还不知福,偏要那沈皓月。 “有人求娶自然好,清颜妹妹出嫁, 我这做哥哥的还要送礼,”许长庚道,“母亲,清颜妹妹再好也不如皓月好,不只清颜妹妹,儿子娶了皓月为妻,此生便再不做他想的,她是母亲唯一的儿媳,您日后待她好些,家宅才安乐。” “你……你说出这话来,你们还想如何?沈皓月还没入门就不许你纳妾?大逆不道!”许夫人气得不知说什么,自从上次她去木炭铺子找沈皓月要了些炭,她一向孝顺听话的儿子就变了个人似的,成日说的话都是刺头。 “皓月不曾要儿子做什么,是儿子甘心的,母亲,皓月心地善良,母亲疼她,她会像儿子一样孝顺母亲的,母亲不一直想要个女儿吗?” 许夫人发现原先觉着儿子听话,只因没事争执过,现下才知道自个儿子性子倔起来,只有她让步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庄子上出事 沈皓月等到许夫人和许长庚都走了,才从另一条路离开,她很冷很冷,却如何也找不到暖和的地方,她独自一人,也不知要找寻什么,在园子里走了许久,才遇到个下人,引她去宴席处。 在宴席院子里,沈皓月遇上许夫人,许夫人对她态度好了不好,瞧沈皓月独自一人,问了她些近日的事,沈皓月并不愿说话,可逼着自个一一答了。 沈皓月才坐下来,有侯府的下人道外头有位沈府的婢女玉枝来找她。 几个婢女都知道她今日来侯府,若不是着急的事也不会到这来找她的,沈皓月跟许夫人说了一声,赶去侯府外院。 玉枝持 剑在照壁处等着沈皓月,见沈皓月来,她上前道:“姑娘,庄子上的人来说,昨夜有几个山贼到庄子上抢了好些炭。” “可有伤着人?”沈皓月震惊又担心,是她考虑不周,木炭如今紧俏,庄子上经常往外头运木炭,容易被盯上,她又没特意安排人护卫。 “丁管事他们也不敢反抗,伤了几个庄子上的汉子,现下还不知轻重,来人说此次山贼不多,且木炭不好运,抢的木炭不多。”玉枝道,“姑娘,山贼贪婪,奴婢担心他们探了虚实,看到库房里的木炭数后,还会再去庄子上抢。” 沈皓月也正想到此,“你能找到多少应对 山贼的壮士?” “在长安城内能就叫上十几人,姑娘要用人的话,我这就去喊他们,半个时辰能到。”玉枝英气的脸上有种要上战场的气势。 沈皓月抬头看天,灰蒙蒙一片,看不到日头,刚巧鼓楼上鼓声敲响,已至午时。 “你代我去雇他们,我先回沈府安排,半个时辰后城门外汇合。”沈皓月吩咐道。 玉枝走后,沈皓月取下一根头钗给侯府门口小厮,叫小厮去找李君歌,“你告知她,沈府的三姑娘要她带一队人马去丰县庄子,事从紧急,今晚须到。” 沈皓月交待小厮的话不好说出山贼,怕旁人听去了,胡乱猜疑,又 叫旁边的下人去告知韦侯夫人和沈老夫人,她家中有事,先行回沈府去了。 马车要留给祖母和苏琴,速度也慢,沈皓月出侯府是正巧遇上有人牵马走过,可那人很视马如珍宝,怎么也不肯卖,沈皓月只得给出荷包里全部银子,借用三天马,那人掂量了下银子,才觉着沈皓月是真急用马,同意借用,三天后他去沈府取马。 沈皓月骑马还是她娘小时候教她的,后来每年春游秋游,她都偷偷去马场骑马,还被祖母知晓过一次,祖母当即训她,叫她做个淑女,不要学李家女子,沈皓月当着面应下,实则从未听祖母的,她若从小能养 在外祖母身边,必定学外君歌表姐的,上战场护家卫国。 这匹马唤福寿,瞧着健壮,性子还挺温顺,它主人把它交给沈皓月,它也就哼哧了一声,没做其他拒绝。 “不知先生名讳是何?家住何处?若能早些归还,皓月登门送马。”沈皓月问道。 “不过路人而已,何必知晓名讳,三日后我去沈府取马,姑娘守诺便是。”这位路人道完,取下马上的酒坛子,兀自走了。 沈皓月闻到酒的香味,是临江阁的酒,想着下次这位先生来取马,定送上几坛酒。 忠勇侯府离沈府有些远,沈皓月选不繁华的路段,一路能骑马,很快就到了沈府。 第一百八十四章 相遇 苏堤正在沈府门口等着沈皓月,庄子上的人来后,她们几个婢女就已分工,玉枝去找沈皓月,玉蝶和玉蝉收拾行囊,以备姑娘要去庄子上,玉蝶去木炭铺子告知高掌柜,今日庄子上不会送来木炭。 “奴婢方才还着急,多少事都想到了,偏偏接姑娘的事想在了后头,方才派了左山去接姑娘,竟没遇姑娘遇上?”苏堤迎上去牵住沈皓月的马道。 沈皓月跳下马,吩咐门前小厮去拿些上好的饲料来喂马,又跟苏堤道:“借到一匹好马,叫人去把左山追回来,等会我去庄子上,还得他跟着。” 苏堤赶忙叫人去追左山,随后跟在沈皓月身边疾步往山月居走,把安排的事都跟沈皓月说了遍。 进到山月居,沈皓月写下两封信,一封给木炭铺子高掌柜告知这几日若没送上木炭该如何处置,一封写明现下的情况,叫左海拿着去大将军府等李君歌。 写完信,沈皓月吩咐玉蝉待祖母回家后告知祖母她去庄子上办事了,切莫说山贼的事。 “姑娘这是要去庄子上?”方才苏堤说要收拾东西时玉蝉就不愿意,庄子上有山贼,姑娘要去都得拉着啊,怎么还帮着收拾行囊呢。 沈皓月见她们收拾的东西,两大箱子,这是叫她过去救济吗? “箱子里的衣物只留一套,首饰都拿出来。”沈皓月走到架子边,从抽屉找出短刀。 玉蝉瞧主子连刀都带上了,怕得要哭出来,“姑娘,带上奴婢吧,那些山贼都凶狠,奴婢怕姑娘……” “玉蝉姐姐别说不吉利的话了,你一说,我这心也捣鼓了。”玉蝶愁眉苦脸道。 沈皓月笑玉蝉,“那些山贼凶狠你去有什么用?嫌拖后腿的人不够多?好了,别哭,你就算给姑娘念佛求平安都比哭来的实在。” “奴婢会骑马,奴婢跟姑娘去吧。”苏堤背了个小 包裹进来。 玉蝉忙道:“姑娘让苏堤去,不然奴婢走也要走去庄子的,姑娘身边不能一个照看的人都没有。” “有玉枝呢。”沈皓月没想到苏堤还会骑马,只是担心她马术不精,耽误去庄子上的时辰。 “玉枝姐姐常在外面办事,少照顾过姑娘起居,姑娘就叫奴婢去吧,不然奴婢们都不放心。”苏堤央求道。 沈皓月只得点头,玉蝉这才稍稍放心,送沈皓月和苏堤出门,“姑娘若两日还没回来,奴婢就叫人送再送些姑娘用的东西过去。” 玉蝉从小就小心谨慎,沈皓月听她唠叨惯了,任她说着,也没听进去。 到沈府门口,左山刚好回来,沈皓月叫左山带苏堤,她想也知道苏堤说的会骑马,只怕是骑上马在路上走。 “玉枝应该带着人在外头等我们了,天黑之前赶到庄子上。沈皓月骑上方才回来的马道。 三人骑马奔向城门口, 在城门口与玉枝雇来的一队人马汇合后,朝丰县庄子飞奔而去。 下了一月有余的雪,这几日小了,天没有放晴,路上还有厚雪,远看群山覆雪,白茫茫的一片。 左山熟悉路程,在前面领路,沈皓月在中间,玉枝带着一队人马跟在后面,风很大,众人都压低了上身,马跑得很快,路上鲜少有人影。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与另一队人马相遇,两边驾马速度都很快,交汇好似只有一瞬间,沈皓月余光扫到那些人戴头盔穿着盔甲,像是从何处军营回长安城的。 这队人马在交会后停下,领头的李域坐在马上转身看着方才偶遇的人渐渐消失在苍茫白雪的远方。 “将军,方才那队人前头好像是沈家三姑娘的一个护卫,叫什么山海来着。”副将道,他曾同将军借宿在丰县庄子上沈家三姑娘的院子里,当时夜深,他守夜时还找守门的护卫说话来 着。 天寒雪厚,能有什么事让沈皓月这么急忙赶去丰县庄子上? 李域拉紧缰绳掉转马头,“去丰县!” 副将和士兵们都疑惑,但没有片刻犹疑都掉转马头跟上。 天渐渐黑下来,雪也开始飘落,沈皓感觉的体力不支,驾马的速度慢了下来。 玉枝喊停了众人,大家都先休息一阵,沈皓月下马时腿都是软的,从未骑过这么久的马。 几个壮汉豪爽地笑了,拿了酒囊和一包肉干扔给玉枝道:“叫你家主子喝几口酒,就好了。” 沈皓月酒量浅,不敢多喝,吃了些肉干和大饼。 远处林子里的李域还坐在马上,头盔下一双冷眼看着前方,他在幽州收到的最后一封家书,母亲告诉他,沈皓月与许长庚已定亲! 前头的那队人启程了,副将驾马走到李域身边,打量到李域的眼神,不敢问要不要再跟上了,那眼神,比他的剑还锐利,要杀敌一样。 第一百八十五章 庄子上 丰县庄子,库房前有一座村屋,屋子很大,平日里春秋祭都在这举行,庄子上有什么大喜事,也是在这办宴席。 丁管事请了大夫在这,随时看着受伤的人,都是昨夜护木炭柴火时被山贼打的皮外伤,得熬药、上药、换药。 沈皓月到时已入夜,好在今夜月明,她们能赶一段时间夜路,才能夜里赶到庄子上。 庄子的路上完全没人,沈皓月没去自个的院子,直接来了库房这,安排玉枝雇来的人顶替村里壮士护库房四周。 “三姑娘,你怎么来了?”丁管事愁得皱起了脸上的褶子,“我叫人去告诉姑娘,是想着姑娘能派人来守住这些木炭,姑娘怎么能自己来,那些山贼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批木炭关系到城里数千户人家,我放心不下。”沈皓月道,问丁管事受伤的人怎么 样,正要走进村屋里,被丁管事拦下了。 “里头都是男人,姑娘不方便进去,姑娘放心,都是皮外伤,山贼打的,也不碍事,只是小的没用,叫山贼拉走了一百多斤木炭。”丁管事愧疚道,他也没法子,不让他们搬,他们就要打人,他们都是庄稼人,哪里打得过。 沈皓月宽慰丁管事:“丁管事放心吧,眼瞧着这天快要晴了,好些商人也四处运了柴火来卖的,不过几日,城里就不缺柴火了,少一百斤多进木炭没什么,只要人都没事就成。” 丁管事这才宽心些。 “姑娘一路赶来累了吧,姑娘不嫌弃,我叫人送些吃的去姑娘屋里?庄子上的人都怕山贼再来,聚在前面陈汉家一起守夜,烧了大锅饭吃,现在还热着。”丁管事引着沈皓月到村屋旁的小屋里休息。 “饭菜有多 的话,丁管事能否叫人搬十几个人的量过来,我们都还没吃。”沈皓月对丁管事道,示意苏堤给银子。 “农家的饭菜,也不是什么好的,姑娘不嫌弃就是,哪能要银子,姑娘先前分了不少粮食给我们,农闲了又雇给庄子上的男人运炭,大伙心下都念着姑娘的好呢。”丁管事推拒苏堤递过来的银子,紧忙快步走了。 农庄上倒是不缺柴火,勤快上山砍就有,小屋里烧着一口小火灶,既取暖又能烧热水,沈皓月见有热水还有茶碗,叫苏堤和玉枝提去给跟她们赶来的人喝。 丁管事很快带人推了两桶饭菜过来,村子上几个妇人分装进碗里,帮着苏堤和玉枝送给守库房的壮汉。 “我说我家汉子怎么回去了,原是三姑娘带了人来,”送来饭菜的胖婶子说着从小车上拿了一个食盒递 给沈皓月,“三姑娘是金贵的人,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怕是吃不得这些,吃这盒吧。” 沈皓月闻着那一木桶的菜也香,只是胖婶子特意给她做了,她又不好不承情,接过食盒道了谢。 “三姑娘,我家汉子说还会来比昨夜更多的山贼,我们要不要趁夜里把木炭都运走啊?”胖婶子跟着沈皓月到小屋里道,“姑娘带着这些人恐怕不够,恰好我们每家每户都有车,早点把木炭运出去才安生呢。” “夜里运走,路上遇到山贼就不好了,若今夜没事,明日再运。”沈皓月道,打开食盒,农家菜炒得就是香,她独自早就饿了,大口吃起来。 “那倒是,那倒是,白日山贼不敢那么猖狂。”胖婶子念道。 沈皓月把食盒饭菜推到中间,让苏堤和玉枝也一起吃。 胖婶子瞧三姑娘爱吃 她做的菜,满脸自豪,“姑娘们喜欢吃我还能去做,多吃点,多吃点。” “婶子,村子里可有酒?外头那些兄弟说夜里寒,想喝些酒暖身子。”玉枝问道。 “有的有的,你可问对人了,我家酿了不少酒,这就去给姑娘拿一坛过来。”胖婶子起身道。 苏堤从荷包里摸出一两银子给胖婶子,胖婶子推拒了一下,没顶住一两银子的利诱,收下了银子,乐呵呵地驾驴车回去取酒。 胖婶子一走,苏堤看了玉枝一眼,没忍住笑了,“玉枝姐姐的法子好啊,姑娘能安静吃顿饭了,这胖婶子,嘴巴可太能说了。” 沈皓月也笑起来,三人一并吃饭,氛围一活起来,全然没有来时的紧张了,沈皓月心实则悬着,默默祈求山贼今夜不要来,李君歌收到她的信,再带人过来,大概明日才能到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山贼来了 沈皓月夜里也不敢睡,她的院落离库房这里远,就在小屋守夜,屋里简单安置一张床,夜里困了休息下。 庄子上没有什么武器,沈皓月叫人收集了各家各户的扑兽夹,埋道库房前围栏附近的空地上,除此外也没有什么能做防御的了,只能盼着李君歌带早些带救兵来。 担心着山贼,谁能睡着,沈皓月熬了许久,苏堤拉着她去歇息,她才闭眼困了一阵,没多久就被苏堤摇醒。 “姑娘,姑娘,山贼来了。”苏堤焦急地叫醒沈皓月。 沈皓月倏地起身,已经听到外头一群男人的喊叫声,她 拿上短刀跑到库房前,前方不远处火把重重,能看到通明的火光下,山贼们拿着武器跑来。 在外头守夜的玉枝早已去探查回来,对苏堤道:“姑娘,山贼人数多,我们不一定能打得过,姑娘先走,我们拖住山贼。” 丁管事也从一旁的村屋里跑出来了,喊道:“这群造孽的,又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沈皓月望向天空的月亮,应该不到一个时辰就天亮了,李君歌他们快来了,“玉枝,绝不能把木炭拱手让给他们,长安城里好些人家没有木炭,会冻死的。” “姑娘,那些可是山贼, 姑娘不能在这。”苏堤拉着沈皓月,想拉走她。 沈皓月命玉枝和壮士们都骑上马到库房前,丁管事和苏堤去叫人来转移村屋里的伤员,她则早就换好了窄袖男装,在库房后看情况,若真到抵挡不住时,她可以骑马引开一部分山贼,先拖延时间,等救兵来。 前头的山贼跑到库房前,一个接一个被捕兽夹咬住疼的得打滚,倒下四五个后,后面的山贼才慢了下来,停在了库房前的围栏外。 “老子劝你们乖乖打开库房,把木炭给我们,不然你们有一百种死法!”领头的山贼喊道。 玉枝驾 马上前几步,目光冷冽低头望着一帮山贼道:“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报上名来!” 山贼看玉枝是个女的,鄙夷不把她当回事,领头地讽笑吐了口唾沫,指着玉枝喊:“你一个娘们也敢在老子面前厉害,等老子杀了这庄子上所有人,看老子怎么弄你,弄到你跪着求……啊……” 没有一个人看清,玉枝手中的飞到怎么出现在山贼喉咙上的,就只看见那个山贼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大哥,啊!大哥!”倒地的山贼身边更壮实的山贼跪地上喊,他大哥张嘴口中吐出鲜血,没说出一个字,睁 眼死去。 沈皓月还是第一次看到死亡,下意识捂住了眼睛,不敢看,下一刻,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没能呼喊,惊恐地被摁进一个冰冷怀里。 “是我,别出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郭。 李域!沈皓月的心剧烈的跳动,在她嘴上的手,在她腰间的手,用力到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怎么这么快从幽州回来了?来丰县的路上遇到的那队穿盔甲的士兵是他和下属? 李域慢慢放开沈皓月,沈皓月转身,才看到他身后一队整装待发的士兵,月光下洒在他们的盔甲上,寒凉如雪。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受伤 夜幕下白雪纷飞,寒风叫嚣,撕杀凌冽,近百山贼狂吼着砍杀,犹如野兽围住玉枝和壮士们。 武士之力尚有尽时,玉枝与壮士们几乎都是一档十,山贼数量太多,很快他们也被乱刀刺伤。 眼看玉枝背上被刺一刀,沈皓月心急地要冲过去。 李域将沈皓月摁在库房的墙壁上,“听着,待在这里,不许出去。” 沈皓月还没来得及应答,他拔出剑,指向山贼,“留几个活口,其余杀!” 李域命令既下,士兵们随他一起冲向山贼。 山贼们看到穿盔甲的士兵持剑而来,犹如看到魔鬼一样,睁大了眼,吓得慌忙要逃。 “怕什么!就这么几个士兵,杀了他们,给兄弟们报仇啊!”其中一个山贼怒喊。 听到报仇的召唤,山贼们都想被种了什么蛊一样,都叫喊起来,拿起手里的武器朝士兵们疯狂的砍杀。 沈皓月目光一直落在李域身上,四周一片混乱的撕杀,却没有一人能近他的身,他犹如恶魔,每一剑刺出都在要害,剑剑毙命,无人能从他的剑下生还。 就在山贼几乎快要殆尽时,远处又传来呼啸声,沈皓月愿望去,一群骑马的山贼叫喊着奔来。 李域他们也循声望去看到了那群山贼,他们已经消耗了大半体力,再来那么些骑马的,对他们来说是一场险战。 山贼们看到救兵来了备受鼓舞,兴奋得怒吼狂乱的砍杀。 玉枝和李域同时望向后方,他们的马都拴在库房后面。 沈皓月已经拿着短刀在一个个隔开马的缰绳,李域见状立即吹口哨,军中的马听到口哨都朝他跑来。 李域和士兵们一面防御山贼,一面一个接一个上马,迎面朝骑马而来的山贼奔去。 玉枝和壮士们在库房前抵抗,李域和士兵们与山贼在马上撕杀。 两方相战,最终山贼一个接一个被杀,士兵与壮士终扛不住伤重倒下,山贼见马上打不过李域,跳下马去砍战马的腿,李域从马上跌落。 山贼们集中人力,十几个一起围着李域攻击。 沈皓月看到李域越来越危险,那些刀枪好几次刺中他的盔甲,她本想叫玉枝去支援李域,可玉枝和壮士 们都在与山贼对战。 身边的马嘶鸣一声,沈皓月抬头看了看它,翻身上马,驾马奔向李域。 “李域!”沈皓月驾马奔到李域身边,这匹马好像有灵性,抬蹄踢向山贼,摇头嘶鸣吓得山贼四散。 李域跨上沈皓月的马,一手将她护在怀里,一手持剑刺杀周围的山贼,而后拉起缰绳,驱马踏踢,踩伤好几个山贼。 沈皓月紧抓住马鞍,窝在前面尽量方便李域挥剑,余光瞥到侧前方马上的山贼持长枪刺来,李域正在应对另一边的山贼没有看到,那枪头指的方向是他头盔下的脖子,沈皓月下意识抬起手臂档。 李域只听见耳边一声闷哼,胸膛被她后背撞了一下,一杆枪正刺中她抬起的上臂,他怒目盯向持枪的山贼,剑从手中飞出直刺穿山贼的喉咙。 疼。 沈皓月只觉整条手臂都要裂开一样。 “给本将军杀!”李域命令道。 士兵门听到将军的声音犹如听到战鼓,一鼓做气,奋力杀敌。 副将从倒下的山贼身上拔下李域的剑扔给他,李域拿起剑一次次刺出 ,没有一个山贼逃脱。 混战结束时,天将亮,高阔的天空一片灰白。 李域抱着沈皓月下马,沈皓月已半昏迷状态。 苏堤从村屋里跑来,她在屋子里看到姑娘受伤了,但是丁管事拉着她,不让她出来捣乱。 “带路,去她的院子。”李域命令苏堤道。 苏堤连忙带着李域去院子。 好在院子里一直有人收拾,床铺也是干净的,李域把沈皓月放在床上,丢了头盔,查看她的伤势。 苏堤哆嗦着包裹里摸出几瓶药,还是她来之前备着的,以为可以给庄子上的伤员用,没想到给自家姑娘用上了。 “世子爷,奴婢懂,懂一点……处理伤口,庄子上没有女医,世子爷让奴婢来吧。”苏堤胆颤得说话都不利索。 “布!”李域吩咐。 苏堤左右没找到布,拿出了一件赶紧的中衣,找来剪子剪衣服做布带。 李域伸拿过沈皓月腰间的短刀,隔开沈皓月手臂的袖子。 “世子爷……”苏堤慌张上前,“不……不成,世子爷,使不得,我家姑娘已许配人家,世子爷这 样,我家姑娘会被人闲话的。” 李域抬头冷眼睇向苏堤。 苏堤害怕,可她宁死也不能让姑娘日后被人说三道四啊。 “世子爷怜……怜惜我家姑娘,就让奴……奴婢来处理姑娘的伤口吧。” “疼……”沈皓月轻声啜泣,“娘,我疼,疼……” 李域伸手覆上沈皓月的额头,已在发烧了。 “去打水来,热水和冷水都要。”李域命令苏堤道。 苏堤担心沈皓月,可有怕耽误伤势。 “滚!别让本世子再多说一句!”李域厉声道。 苏堤才明白自个不可能劝动世子离开这里,只得出去打水,不能耽误了姑娘的伤势啊。 李域拿起桌上的剪刀把沈皓月的袖子剪开,伤口还在轻微流血,他从腰间取下一瓶药,倒在布上,看了一眼沈皓月,把自己的左手放到她唇边,右手快速拿布摁住伤口。 “嗯!”沈皓月张嘴咬住唇边的手,疼得睁开了眼,可却还是没有意识。 苏堤端着一盆冷水进来时刚还看到这一幕,心不由得揪了下,世子爷如此,以后姑娘可怎么办? 第一百八十八章 秘密 沈皓月疼得再次失去知觉, “愣着做什么!”李域瞪向苏堤。 苏堤赶忙拧了冷帕子走到床边,将冷帕子敷在沈皓月额头上,站到一旁等着,瞧见世子爷没管手上被姑娘咬出来的伤口,她犹疑要不要拿块布给世子爷包扎,又胆颤害怕。 李域给沈皓月的伤口止血完,命苏堤拧一条热水帕子。 苏堤知晓是给姑娘擦拭伤口的,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道:“世子爷,奴婢来吧,奴婢是女子用力轻些。” 李域看了眼沈皓月拧起的眉头,起身走到一边。 苏堤上前给沈皓月擦拭伤口旁的血渍,一点一点轻柔地擦,生怕重了,姑娘有个什么反应,站在旁边盯着的世子爷凶她。 “ 皓月,皓月表妹!”李君歌在屋外喊,她带着一队人赶来,很快收拾完残余的山贼,可找不到沈皓月,玉枝告诉她沈皓月受伤被李域抱走了。 李君歌跑进房里一眼就看到苏堤和李域,焦急地问苏堤道:“皓月怎么样了?” “声音小点!”李域训道。 李君歌翻了个白眼,“我表妹因为你受伤,你还敢在这教训我!” 李域漠然不理会李君歌,对苏堤道:“伤口处理完了我来包扎。” “为何要你来?”李君歌走到苏堤身边,伸手挡住李域看沈皓月的视线,“世子爷一外男,不方便在我表妹的屋里,请世子爷出去!” 苏堤心下给表小姐竖起了大拇指。 李域向前一步 ,李君歌畏惧地收起了下巴,李域盯着李君歌道:“她在发烧,去叫大夫过来。” 李君歌诧异,扭头问苏堤,“皓月发烧了?” 苏堤点头,李君歌对苏堤道:“你去请大夫来,这里有我。” “给我让开,耽误她的伤口处理,我不会给大将军府和顾谚的面子!”李域冷声对李君歌道。 李君歌天不怕地不怕,还是有些怕李域的,讪讪地收了手。 李域走到床边,苏堤也不敢占着床边,退开把位置让给世子爷。 “还不去叫大夫来!”李域命令道。 李君歌和苏堤相视一眼,这该死的压迫感!李君歌示意苏堤去,她要看着这里。 有了方才的场面,苏堤也不怎么信任李 君歌,不过好歹比她这个奴婢要强,只好她去叫大夫了。 李域给沈皓月包扎伤口,山贼的枪正中她的手臂内侧,他一抬她的手臂,她的眉心就紧拧,他轻些再轻些,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小心翼翼过,温柔得连呼吸都轻了。 李君歌瞧着个画面,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李域!” 李域转头冷睇向李君歌。 李君歌捂住嘴巴,轻声说:“李域,你不会是……那个……喜欢我表妹吧?” 李域并不想回答愚蠢的问题,回头继续包扎完伤口,给沈皓月盖好被子,拿了她头上已不再冷的帕子走到桌边。 “李域,我表妹许人家了,她明年开春就要嫁给许长庚的!”李君歌跟在李域 身后道,天啊,她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脑海中瞬间浮现男子战场舍命撕杀,回到家乡,女子已嫁人的话本故事。 李域抬眼盯了一下李君歌,没有说话,眼神就已说明他知道了。 “你知道?你知道还……还这样……”李君歌指李域亲自给沈皓月包扎伤,还亲手照顾,她就更惊讶了,“难不成你还要从许长庚手里抢我表妹不成?” 李域拧了冷帕子,叠好覆上沈皓月的额头。 沈皓月依旧处于昏迷中,他凝视着她苍白的脸,目光冷淡却又心疼,他都已不明白自个内心,本想冷漠对她,冷嘲热讽对她,甚至还击她在他去幽州期间定亲的事,可从未想过见面她就为他受伤。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四目相对 沈皓月醒来时已到午时,又疼又饿,她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侧头只见趴在床边睡着了的苏堤。 “苏……堤……”沈皓月沙哑的唤她。 昨夜一晚没睡,苏堤累得极了,没听到沈皓月的呼唤。 沈皓月听到屋门被打开,李君歌的声音传来,“喂,李域,你还没说清楚呢,你难道真要毁了我表妹的婚事啊?” 李域还在?什么?他做了什么?为什么君歌表姐说他要毁她的婚事。 沈皓月连忙闭上眼,又听到李君歌说,“说实话,我也不喜欢许家,那个许夫人一看就尖酸刻薄待皓月不好,你要能待我表妹好,抢亲我也支持,不过就你这性子,能待我表妹好吗?” 可真是好表姐!沈皓月气得牙痒痒,可不得不稳着呼吸,千万不能让李域看出来她醒了,还听到他们的对话。 苏堤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也醒了,坐起来看了眼沈皓月,给她 掖了下被子。 “她得喝药,把她叫醒。”李域吩咐苏堤道,大夫说过,发烧一直没压下去的话,要叫醒沈皓月用药,不然可能烧糊涂。 苏堤轻推了下沈皓月。 沈皓月头还晕乎乎,想着自个不能这么早醒,不然依着李域的性子会怀疑她是不是没睡着,继续装睡。 李域见苏堤动作太轻,可能叫不醒沈皓月,走到床边道:“让开。” 沈皓月倏地睁开眼,他要干什么? 李域正好看着沈皓月,她一睁眼,他们四目相对。 “皓月,你醒了!”李君歌上前欣喜道。 “水,我想喝水……”沈皓月装作还没清醒的样子,半眯起眼睛,“世子爷,君歌,我怎么看到了世子爷?” 李域目光不动,盯着沈皓月,盯得沈皓月有些心虚,还好苏堤倒来一杯水,扶她起来喝水,她可以低眼躲避李域的视线。 “姑娘烧糊涂了吧,忘记昨夜的事了。”苏 堤把水递到沈皓月嘴边。 沈皓月虚弱地靠着苏堤,点头道:“嗯,头昏脑涨的,手也疼。” 李域伸出摸沈皓月的额头,还没碰到她,她准确地躲开,抬眼戒备地看着她,那聚光的眼神,完全不像来自一个头昏脑涨的人。 这一刻,沈皓月脑海中一团乱麻,她是真的头疼,起来的时候也晕,不过听到他和君歌的对话吓清醒了啊,可她又不能这么解释。 “皓月,你好像不怎么烧了。”李君歌扒开李域的手,亲自上手测沈皓月的体温。 “把药喝了。”李域把手里的药碗递给苏堤,再没一句话,径直走出去。 沈皓月喝完药,李君歌把外头情形大致说了,山贼已尽数剿灭,李域的兵属于朝廷,没有军令不能守在这,李君歌带来的李家军驻守在庄子附近,现下已十分安全。 至于李域为什么还在这,因为他怀疑那些山贼是幽州叛乱流民,派 副将回长安城禀告圣上,他要在在丰县调查几日再回去复命。 “他住哪?”沈皓月想来他不可能住其他农户家。 “你这里落大的院子,他还怕没地方住啊,在隔壁住着呢。”李君歌道。 沈皓月差点没把刚喝下的药吓吐出来,他怎能住隔壁,“你不住隔壁吗?” “说道这,我也气,李域那厮先把隔壁的房间占了,我抢不过,又没其他屋子,看来今夜只能在你这打地铺了。”李君歌道,“皓月你放心,我一定会在这保护你的。” 就以李君歌怕李域的程度,沈皓月对她这句话,信不到一成! “苏堤,你去熬些粥来给皓月喝,她定饿了。”李君歌吩咐苏堤道。 待苏堤出门,李君歌坐到床边,眼中尽是探究的目光。 “你故意支开苏堤作甚?”沈皓月大概猜到李君歌要问什么。 “你知不知道李域对你有……”李君歌隐晦的问。 “ 有什么?”沈皓月装作不知,她不知道李域为什么不否认,她已定亲了,他怎还能任别人误会他们。 李君歌看沈皓月好像不知道的样子,更忍不住告诉她,“李域,他好像喜欢你。” “君歌,我已定亲了!”沈皓月郑重叮嘱李君歌道,“以后这话,君歌表姐不能乱说,世子爷高高在上,我不能也无意与他有交集。” 李君歌本觉得许夫人讨厌,怕以后沈皓月受委屈,李域喜欢沈皓月,若沈皓月对李域也有些心思,她一定会帮沈皓月的,如今看来沈皓月心里是一点也没有李域的。 “君歌,你可听清楚了,我是世子爷的义妹。”沈皓月怕李君歌心思单纯胡乱说话,再次提醒她。 李君歌看沈皓月有些难受的样子,赶忙答应她:“我知道轻重,不乱说,你相信我。” 屋外,李域紧握手中的的剑,她不能也无意与他有交集,他冷冽的轻笑。 第一百九十章 救命之恩 沈皓月的伤在上臂,烧退后,她便可下床走动了,只不过外头冷,她的手臂暂且压不得厚重的衣物,苏堤不让她出屋子。 庄子上的屋都烧着炕火,屋里暖的只用穿见厚衫,沈皓月正要苏堤派人去长安城取木炭铺子和临江阁的账本来,李域从屋外进来。 她醒来后两日都没再见过李域,她以为李域已回长安城了,没想到还在这里,愣了一下,才想起福身行礼,“请世子安。” 李域见沈皓月在屋里走动,颇有些意外,“寻常士兵中刀枪,也需三五好,你倒是好得快。” “世子,我伤的事手臂。”沈皓月解释,自上次听到李君歌说李域有意搅黄她定的亲后,她对李域愈加防着。 李域听出了沈皓月言语中的疏离,自顾在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水喝。 苏堤要出屋子去给沈皓月办事 ,被沈皓月叫住了,她身边就这么一个婢女,若出去了,她不是要跟李域单独在屋子里。 “她不用去给你办事?”李域看出了沈皓月的意图。 沈皓月不答,反问:“世子有事吗?” “你昏迷那日,我没事也常进这屋子。”李域瞧不得她那份明晃晃疏远他的面色,心里窝气火。 “世子,今日不同往日。”沈皓月想着他没事,她可要下逐客令里了。 “如何不同?用不到我了就要赶走?沈三姑娘倒是无情。”无情二字用得妥帖,她惯常对他无情,明明那晚他的意思已再明确不过,她都能全然不放在心里,趁他在幽州时与许长庚定亲。 沈皓月不知李域是不是在外头吃了什么憋,搁这脾气这么大,她可没犯他,“皓月可当不起世子的无情二字,皓月肩膀上这伤可还是为世子挡 的。” “既是为了我,我该如何报答?”李域盯着沈皓月,那眸光就像烈焰,笼着沈皓月浑身一热。 “世……世子无需报答。”沈皓月紧张得咽口水。 李域起身走到沈皓月面前,他站着,她坐着,他一身盔甲身量又高,身影整个将沈皓月笼罩,“我这人不欠情,定要报答三姑娘的救命之恩。” 他俯身,她仰头,四目相对,她全身僵硬不知该如何应答,沈皓月才发现每一次与李域的较量,她从未占过上风,她甘愿认输,可他连退路都给她堵住了。 沈皓月别开头望向另一边,很想出言反驳,想大声吼他,可不成,她知道他的阴鸷与狠厉,她得罪不起。 李域别有趣味的打量沈皓月,她一张白皙的笑脸因屋里太热面颊泛红,倔强地下唇紧抿,明明很生气,却隐忍不发,这幅 样子莫名勾动他的心弦。 “三姑娘可否把庄子上的木炭全卖给我。”李域知道逼她须适可而止。 “世子要这么多炭做什么?”沈皓月疑惑。 “军中士兵跟我上了战场,家中事务多有不顾,买些炭送去他们家,以慰劳家人。”李域从腰间抽出一沓银票放桌上。 李域帮过她几次,再则庄子上这批木炭还是他带兵守住的,她没得到道理不卖他,“世子可否只要要一半,长安城还有好些人家需要买炭。” “银子给出去了,没有收回的道理,木炭我全买了,一半给我,另一半留在你的铺子里分发,三姑娘替我管好分发的事就成。”李域道。 “分发?世子不收银子?” “嗯,木炭铺子发,三姑娘不能告诉外人,这批木炭是我买了的。” 李域可并不像是有善心的人,竟然做这 等大善事,还不留名?沈皓月不明白,“世子为何不然要把这份功劳给沈记木炭铺子?” “当是报答三姑娘的救命之恩,如何?” 不如何!沈皓月并不信李域的话,他往往看似随意说出来的话更具欺骗性,这点沈皓月曾有领教。 “不饿吗?你用过午膳了?”李域问道。 沈皓月摇头,这人什么话都掌控在他手中,他表达的,想知道的,一概说完了,他就能适时结束,她也不能强行再问。 “我饿了,午膳好了吗?”这句话是问苏堤的。 苏堤连忙点头,姑娘早上吃得多,午膳就一直热着,等她饿了再吃的。 “我今吃你一顿午膳。”李域卸下佩剑和盔甲。 虽不是外衣,沈皓月还是转过身去了,他怎在她这就脱起来了。 李域瞧沈皓月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她还真防他防得傻。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下面子 沈皓月本就不饿,况且李域在面前,她就更食不知味了,一顿饭吃得慢吞吞,一粒米一粒米的往口里夹。 “你若吃不惯,我叫人去沈府接个厨子过来。”李域心知沈皓月为何吃得艰难,越知道,他就越堵着气,气什么他自个都大抵摸不清楚,他很明白自己想干什么,接近她,甚至得到她,但他不想强迫她,他要她心甘情愿,可现下她一脸抗拒,他又气得强行逆着她想的来。 “不……不必,我就是早先吃多了,现下不饿。”沈皓月心虚,她被临江阁吴家三姑娘的饭菜养娇了嘴,确实不喜吃苏堤做的饭菜,可怎的也不能由李域派 人去沈府叫厨子来,让安阳王妃知道了还得了,他从幽州回来,连长安城都没有回过,倒是在她这住下了,安阳王妃该如何想? 沈皓月赶忙夹起菜吃,才吃几口,似听到许长庚唤她,她以为自个听错了,声音却越来越清楚。 “苏堤,快去外头瞧瞧,是不是长庚哥哥来了。”沈皓月欣喜起身,太好了,这下不用对着李域的脸吃饭了。 李域冷冽地低眸,那双眸子犹如寒潭一般浸着凉意,她就这么高兴能见到许长庚?只听到许长庚的声音就难掩欢喜!对他呢?一见面就恨不得将他赶出去! 苏堤才刚撩起厚门帘子,许长庚已走到 屋门口,瞧见许长庚,苏堤也替自家姑娘松了一口气,不然世子爷这么日日在姑娘屋里算怎么回事? “姑娘正等着许公子呢。”苏堤对许长庚道。 许长庚进屋里,李域正坐在侧对门口的地方,入门就能看见他。 听闻是安阳王世子带兵剿灭的山贼,可他竟在沈皓月屋里,还在用膳,许长庚倒有些意外,拱手行礼,“世子。” 李域鼻子里嗯了一声,兀自夹菜,连看都没看许长庚一眼。 “世子为查山贼的事留在庄子上,今日正巧没用午膳,就在这吃饭了,倒是我们义兄妹吃的第一顿饭。”沈皓月对许长庚道。 这么些天,她 从未提起过义兄妹这层身份,他也权当没有这个事,见着许长庚了,怕他误会,她竟用这层身份解释,李域更加窝火,放下筷子,“三姑娘真会给自己抬身份,本世子从未有过妹妹。” 沈皓月张口不知说什么,李域不给人面子起来,你多说一句便多错一句。 安阳王世子的名号入了翰林院也常听闻,圣上重用他,他向来冷言冷语,连老臣的面子都不给,圣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长庚心疼沈皓月,上前握住她的手,揭过方才的事,关怀道:“皓月,你伤了哪里?” 李域斜眼瞥到许长庚与沈皓月握在一起的手,就像一根刺 扎进他眼里,“许公子倒是来得及时,这伤都快好了。” “皓月瞧着世子这顿饭像是吃完了的。”沈皓月处处退让,可也遭不得李域步步紧逼,她也有脾气的。 许长庚拱手向李域一揖,“这两日翰林院事务忙,侍郎不准假,劳烦世子照顾皓月了。” 李域抬头,目视沈皓月,余光都不给许长庚,直勾勾的目光如猎鹰俯瞰猎物,“不麻烦,三姑娘于本世子有救命之恩,为她医治伤口,为她守庄子算得什么。” 沈皓月听苏堤说过,她的伤口是李域处理的,她本想着与他默契不提此事,没想到他在长庚面前说出来,他到底要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宣誓主权 许长庚侧身将沈皓月往身后拉一些,挡住李域的目光,他是男人,要说方才进门没明白,现在也察觉到了李域的敌意。 “世子剿灭山贼帮皓月在先,许某代皓月谢过世子,今日无酒,待到许某与皓月婚礼时,请世子为座上宾,好好敬世子几杯酒。”许长庚道,他与皓月已定亲,希望是他自个多想了,世子对他的敌意,不是因皓月。 李域这才看向许长庚,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本世子等着许公子的请帖,届时定会奉上大礼。” 沈皓月没来由的心慌,李域那笑意,她前世见过不少次,他这人并不爱笑,倒是在狠绝时常笑,她曾在园子里见下属向他禀告什么事,他上一刻冷笑一声,下一刻拔了剑就刺进跪着的下属的肩膀。 他这笑意,不由得让她预感,他在憋着什么狠劲。 “本世子还有事要忙, 就不打扰许公子与三姑娘叙旧了。”李域转身出了屋子,许长庚子挡在沈皓月面前宣誓主权的样子就像烙铁,印在了他脑中,他向来没忍过什么,这算头一遭了。 许长庚感觉到沈皓月手心出汗,拿出帕子给她拭汗,“皓月,你不舒服?” 沈皓月摇头,“没有,柴火烧得旺,屋子里热的。” “你怎没吃几口饭,吃不惯么?我带了临江阁的脆皮鸭、樱桃煎,好些吃的来,叫苏堤热了给你吃。” 沈皓月正馋元音姐姐做的菜呢,心下舒服了不少。 许长庚吩咐苏堤去马车上取,自个也出去取了东西回来。 沈皓月问道:“你来之前去了临江阁?可还好?” “好着呢,木炭铺子也好,我想你放心不下这两处,都去了,问掌柜可有什么话带给你的,都说叫你好好养伤,别费心了。”许长庚道,将一包蜜饯放 在桌上,“你这几日都要吃药吧,特意买的,吃药就不苦了。” 许长庚取了一颗蜜饯递到沈皓月嘴边,沈皓月早习惯他喂,张嘴吃下,甜腻的味道从嘴里流到心里。 “可甜?”许长庚一双眸子凝望着沈皓月,柔情比蜜饯的糖浆还粘腻。 沈皓月嗯声点头,眼笑眯成月牙。 “你方才道翰林院忙,你是告假来的?”沈皓月问道。 “我几番央求侍郎,准了我三日的假。” “其实你不用来,我想着过几日就回去了,前几日怕伤口裂开,才留在这养伤的。” “我怎闻到了脆皮鸭的香味!”李君歌在外头道,“果真是脆皮鸭。” 李君歌说着,进了屋里,看到许长庚,她眼睛一亮,方才遇到李域,他一脸被人砍了几到还不能还手的不爽,她还想什么事能惹到向来冷面无情的世子爷,原来是正主来了。 “ 许公子,你再不来,皓月可要被抢了去。”李君歌故意道,昨日她还跟沈皓月抱怨,怎许长庚这个未来夫君还没来嘘寒问暖。 沈皓月瞪李君歌,她答应过她好好说话的。 李君歌赶忙改口,“我可不许我表妹嫁一个薄情的夫君,你再不来,我就抢了她去云中郡。” “多谢李姑娘容了许某几日,许某惭愧,来得晚了。”许长庚心下很是愧疚,他听到皓月受伤当日便要赶来这的,是母亲拉住他,叫他先告假,可不能留下个疏于职的错处在,他拗不过母亲才耽误了两日。 苏堤将热好的脆皮鸭先端了进来,李君歌闻着香味都要流口水了,这一上桌,上手就拔了一根鸭腿大口咬下。 许长庚笑着摇头,在临江阁早已见识过这位李家姑娘的豪爽,也是见惯不怪了,他用小刀削下几块鸭腿肉,夹给沈皓月。 吃饱 肚子,沈皓月为住发愁了,她这院子里拢共三间房,她住一间,苏堤在她屋里的小炕上睡,李君歌一间,李域一间,许长庚住那处? 沈皓月不敢动李域这尊佛,只好叫李君歌先回长安,反正山贼也已剿灭了,用不着她带人驻守在庄子上。 “怎不让李域回去?山贼都剿灭了,他为何还留在这?”李君歌拒绝,对着沈皓月眉毛一挑,意思是醉翁之意在哪壶酒你自个明白! 沈皓月瞪李君歌,“你可消停些,长庚哥哥若在,瞧你挤眉弄眼的样子,定会多想。” “想就想呗,你又没错。”李君歌巴不得有个人来抢他,她很想气一气顾太傅呢,“我可不走,我要留下来看好戏,李域憋屈的样子,可太大快人心了!” 沈皓月拿李君歌没得法子,只好叫来丁管事,在丁管事家收拾了一间干净的屋子给许长庚住。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脸娇羞 在长安城时沈皓月每日很早起床,早膳后要去给祖母请安,太晚祖母会训诫,前些日子因木炭铺子和临江阁生意的事起得比往日还早,往往鸡鸣就起,天还没大亮。 这几日在庄子上闲着,没人规束着,加之养着伤,日日睡懒觉,仿佛要把前头没睡的觉补回来。 玉蝉和玉蝶到时沈皓月还没起来,苏堤去庄子上各家买菜了,许长庚在堂屋里画图,虽说已没下雪,可还冷着,堂屋里没有火炉,还有些穿堂风,冷得许长庚披着厚重的袍子。 “许公子。”玉蝉和玉蝶向许长庚行礼。 许长庚见她们来,颔首道:“皓月还未起,你们轻声些,别吵着她了。” 玉蝉见这光景,快到晌午了,自家姑娘竟还没起来,忙解释道:“姑娘在家时起得早的,想是有伤, 才睡的久些,好恢复。” 许长庚并不在意沈皓月睡到多晚,只不过玉蝉的话让他想起母亲之前说的,说是皓月在沈家不得老夫人喜欢,也不得祖父与父亲重视,他猜想她这几年是否过得并不好? “不碍事,日后她想睡多晚都成。”许长庚说的是成婚后,他不会也不许母亲约束着皓月,待她嫁给他后,他一定要补偿她过得艰难的这么些年。 玉蝉听着这话心下不知有多欣慰,自先夫人去世后,总归有人来疼惜自家姑娘了。 “苏堤。”沈皓月在隔壁屋里唤苏堤。 玉蝉和玉蝶听到了,赶忙过去,推门进屋里,沈皓月已披着外衣起来,在桌边喝水了。 “姑娘怎么自个下床了,”玉蝉瞧着自家姑娘面色苍白,不由的眼眶红了,“姑娘伤在何处?” “ 你们怎么来了?” “许公子昨日来过沈府,本是想带奴婢们一并来的,奴婢准备东西慢了,今日才道。” 沈皓月担心玉蝉又哭起来,作势要撸起袖子,“你可别哭,我的伤都结痂了,你不信自个瞧瞧。” 玉蝉还真上手轻翻起沈皓月的袖子,上臂靠近关节处一道约寸长的紫红伤口,这一看,玉蝉豆大的泪珠子落了下来。 “姑娘这还没嫁人留了疤痕,可如何是好。”玉蝉放下沈皓月的袖子。 “玉蝉姐姐瞎操心,姑娘都定了许公子,还用怕一道伤疤不成,许公子那秉性,自个在堂屋里吹冷风也不愿叫醒姑娘的,日后定对姑娘千万般好的。”玉蝶拿了衣服侍候沈皓月穿上。 沈皓月还不知自个睡到了什么时候,“长庚哥哥在外面等着?怎苏堤没叫醒 我?” “定是许公子不让,奴婢和玉蝉姐姐方才来,许公子也不要奴婢们吵醒姑娘。” 玉蝉抹了眼泪道:“奴婢瞧许公子那样子,像是来了许久了,堂屋里没个炉子,人都冻红了。” 这院子,堂屋里就一套桌椅并不大,反而就寝的屋子里暖和又大,沈皓月寻常都在这间屋子里,便也没想起要放个炉子在堂屋。 沈皓月穿戴整齐,发髻也没挽就去了堂屋,许长庚一双手冻得通红还握着画笔。 “你起来了。”许长庚见沈皓月,双眸都亮了,指着画对她道,“我设计了一个花架子,你瞧瞧,瞧着可以,我找来木头做好放在院子里,在旁边种上丝藤,夏日丝腾爬上花架,在下面纳凉很是惬意,我在渝西时的院子里就有这么个架子。” 比图纸更吸引沈 皓月的是许长庚那双冻红的手,她上前握住许长庚的手,冰得她一颤。 许长庚连忙抽回手,“冷着你了?” 沈皓月固执地再握住他的手,“我有伤呢。” 许长庚不敢动了,才明白她是心疼他冻着了,欣喜地笑道:“皓月,我没那么娇气。” 沈皓月心疼又赌气,“你轻声进屋里,也未必会吵醒我,比在这挨冻好些吧。” “皓月,我们……还未成婚。”许长庚笑容更甚,他先前总觉得多年未见,皓月妹妹与他疏远了不少,他如何对她好,总归觉得与她隔着什么,今日瞧她如此,心想自个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沈皓月不知说什么,方才的话确实有些没规矩了,双颊红了一片。 李域走进院子,恰巧就看道沈皓月握着许长庚的手,一脸娇羞的模样。 第一百九十四章 清闲的日子 冷淡、害怕、故意躲避,沈皓月在他面前就像一直受惊的兔子,从来没有半分松懈,李域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的样子,就像一把刀一样插进他心口,疼!疼得他愈加明白自个对沈皓月的心思。 玉蝉先看到李域,被李域那冷如寒冰的目光吓了一跳,不好直接提醒自家姑娘,福身行礼,“请世子爷安。” 沈皓月听到世子爷三字,也不知是为何,手像被扎了一样倏地收回,转身就看到李域站在院子里,面色阴冷,也不知来了多久了。 许长庚察觉到沈皓月的害怕与回避,看向李域,拱手向李域行礼后伸手握住沈 皓月的手,他不知李域与皓月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一握是想让皓月安心。 “本世子今日回长安城一趟,明日再回来。”李域这话是对沈皓月说的,眼睛直望向沈皓月,视其他人不存在一般。 沈皓月不知李域为何要告知她他的行程,山贼的事已处理完,他来去与她毫无关系,也不知说什么,只好道了句,“世子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倒是淡漠,李域冷笑,转身离开。 沈皓月松了一口气,可还是悬着一颗心,不知为何,总归觉得有什么要发生过。 大雪初霁,院子里有了些太阳,午后,许长庚去庄子上 寻木匠工具,沈皓月在屋子里看账本。 许长庚去了回来,找到了木匠工具不说,还带回来一包爆谷,捧着到沈皓月面前。 “我看有人家门前在打爆谷,这爆谷一打,就有年节的意味了,皓月快尝尝,长安城很少有这些。” 沈皓月还是很小的时候吃过爆谷,长安城富人家里年节都是糕点,爆谷这类是没有的。 “好甜。”沈皓月抿了爆谷在嘴里,有稻米的清甜。 “渝西的小孩会拿爆谷泡糖水吃,更甜。”许长庚道,他从前在渝西,经常去各地,见识不少风土人情。 许长庚同沈皓月讲了些渝西的见闻, 才到院子里做木工活,沈皓月抱着手炉子在一旁看着,他做木工活很是专心,好像没什么能比手中的伙计更重要的。 沈皓月突然觉得,日后若能寻一间小院,过这般清闲的日子,舒心畅意也好。 有小孩玩闹到院子门口,沈皓月招呼他们进来把许长庚给她的蜜饯发给了小孩们。 “你也不给自己留几颗,喝药苦了怎么办?”许长庚笑话她道。 沈皓月好久这么舒心轻松了,调皮道:“不怕,你现下去长安城买了再回来,能赶上我明日早晨喝药。” 许长庚放下木刨子,走到沈皓月身边,也玩笑地在她耳边轻 声道:“娘子要的,夫君这就日夜兼程去买回来。” 沈皓月没想到平日比教书先生还正紧模样的人跟她也戏言起来,红着脸瞪他。 苏堤和玉蝶在一旁,些许听到许公子说的话了,掩嘴笑自家姑娘。 许长庚瞧沈皓月这般不经逗,更玩心大起,拉住要走的沈皓月问:“娘子这般喜欢小孩,日后要几个?” “你再胡言乱语,我可赶你走了。”沈皓月推一把许长庚,用错了受伤的手,扯到伤口,疼得嘶一声。 许长庚慌乱了,“我的错,不说了,伤口没事吧?” 沈皓月刮了一眼许长庚,逃似的跑回屋里去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骑马追人 翌日,沈皓月担心许长庚又在堂屋里傻等她,早早起了,洗漱罢,许长庚今儿却没早来。 玉蝶送早膳进屋。 沈皓月对苏堤道:“你去丁管事家问问长庚哥哥有没有醒来,若是醒来了,叫他来用早膳吧,若是没醒就别叫了。” “许公子昨夜在姑娘这里,到了半夜才回去,定是还没醒来,”玉蝶摆好碗筷道,“姑娘先用早膳,奴婢还留了些在灶上热着的。” 苏堤才方撩开门帘,外头丁管事进了院子,问:“苏堤姑娘,三姑娘可起了?” “起了,奴婢正要去管事家叫许公子呢。”苏堤说着看向沈皓月,见沈皓 月点头,她撩起门帘请丁管事进来。 丁管事走进屋里,向沈皓月一拱手道:“三姑娘,许姑爷家奴仆方才到小的家找他,带了家里的口信来,许姑爷家里应是出了什么事,跟那位奴仆回去了,许姑爷叫小的来跟三姑娘说一声,不是什么大事,三姑娘不必挂心。” 庄子上的人大多已知道沈皓月的婚事,许长庚各家串门找木匠工具时就跟庄子上许多人混了个脸熟,大多都叫他一声姑爷。 沈皓月蹙眉,不是什么大事他为何着急回去? “什么时候走的?”沈皓月问。 “许姑爷一走,小的就来了,姑爷坐的马车, 快的话应该出庄子地界了。” 沈皓月叫玉蝉拿了披风给她,穿上披风疾步跑出去,许长庚不告诉她出什么事,定是怕她要随他回长安城,耽误养伤,他刻意隐瞒,她越担心。 “姑娘这是要去追许公子?”玉蝉追出来问沈皓月。 苏堤和玉蝶也追出来了,只见沈皓月到院子门口,攀上了门口的马。 “姑娘仔细手上的伤。”玉蝉急得声音都尖了些,可姑娘已坐上马,她没法劝阻了。 沈皓月驾马离开,玉蝉猜到沈皓月定是要去追许公子,忙叫丁管事道:“丁管事,您快前面带路,去路口追姑娘。” 丁管事二话 不说跑去前头,领玉蝉追去三姑娘。 苏堤叫玉蝶留下,把饭热着,等她们回来。 沈皓月的伤口已结痂,且没怎么用到受伤的这只手,倒也不碍事,不过她也只追到庄子路口,远望没看到许长庚的马车,就停下来了,若是一路追去长安城,单手拉缰绳定是到不了的。 远去的路上白雪混着泥泞,沈皓月手臂有些吃力,翻身下马往回走,才走没多久,听到身后马蹄声,转头望去,并非许长庚。 李域骑马的速度很快,不过眨眼间就到了沈皓月身边,拉紧缰绳那一刻,身后翻飞的玄黑大氅扑落,他目光比一身黑色着 装更森冷,直盯着这沈皓月,下马走到她前面。 “你在这做什么?”李域猜得到,他过来的路上遇到了许长庚,而许长庚为何回长安城,他比谁都清楚。 李域挡在身前,沈皓月不能走,又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只行了礼,“世子。” “你骑马了?”李域问道,她的伤在手臂上,为了追许长庚,她不要这只手了?竟然骑马追! 沈皓月低着头都能感觉到李域质问的眼神,他周身逼人的气息比寒风更冷冽,她有些心虚,退后一步细声道:“没碰到伤口。” 李域五指紧扣,骨节嘎吱作响,胸腔里犹如一团怒火翻滚。 第一百九十六章 自重 丁管事和玉蝉、苏堤跑过来,见到李域的背影,都远远地停下了,行礼后忐忑等着。 天又在飘雪,方才骑马没有察觉,这会子站在雪地里,沈皓月只觉周身被冷气啃噬着,冷得开始瑟瑟发抖。 李域一把抱起沈皓月。 “啊!”沈皓月猝不及防一声惊呼,已被李域抱上他的马。 李域攀上马,用自个的大氅裹住沈皓月,一手抱住她,驾马朝庄子笨去。 玉蝉他们跑过来已费了好大的劲,这会子,知道自个不可能追上世子爷的马,也就放弃不追了,反正世子爷也不会害姑娘。 “ 世子,你放手!”沈皓月拍打李域的手,他的手圈在她的腰间,身子也紧贴着她的,他们这样成什么体统! 李域不但不放手,还圈得更紧了,沈皓月只觉他在侮辱她,他明明知道她已定亲! “世子,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沈皓月气得快要哭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她明明时刻避让他,处处忍着他,可换来他一步一步的紧逼,全然不顾她的感受。 沈皓月委屈至极,太坏了,前世圈禁占有,今生欺压逼迫,她恨,又奈何不了他,气急低头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李域嘶一声,拉了 缰绳,骏马一声长鸣,前蹄踏空,沈皓月后背撞了一下李域胸膛,李域闷哼,控制缰绳,马蹄平稳落地。 沈皓月这才松了口,抬头望去,李域眸若深渊,凝视着她,不明内里汹涌的暗流。 冰天雪地,鲜少有人外出,四周寂静,唯有李域的呼吸声在沈皓月耳边,她的胸腔内心脏在剧烈的捣鼓,这是她第一次反抗李域,她也不知道自个方才着魔还是怎么了,怎么敢咬他? 李域目视近在咫尺的沈皓月,雪花落在她的黑发上,长如蝶翼的睫毛上,白皙的脸冻得泛红,从鼻尖一直红到 耳垂,那圆润的耳垂,犹如一粒饱满的石榴籽,他无法克制,靠近咬住。 她惊讶躲避,他眸光更深,摁她在怀,狠厉一咬。 沈皓月憎恶地推李域,扯到受伤的伤口,疼得手臂顿时无力。 李域这才些许松开沈皓月,“伤口裂开了吗?” “放我下马。”沈皓月捂着手臂不想搭理李域。 李域又圈紧了沈皓月,“你知道为何,沈皓月,你一直知道!” 沈皓月气闷,她伤口快疼死了,“你在说什么?” “我为何要这样对你,你知道,假装不知而已。” 沈皓月脊背僵直,她能 感知到背后紧贴的胸腔起伏。 她沉默了,他的气息慢慢轻下来,大氅下的手松了些力,往上抚去,就像抱住了她,头贴在她耳边道:“我不是高高在上,皓月,你不要刻意避开。” 原来他听到了,那日她与李君歌的说的话,沈皓月害怕得颤抖,他想做什么? 沈皓月疼得牙齿打颤,毅然冷漠道:“世子,我与长庚哥哥要成婚了,请世子自重!” 她明明在他怀里,却亲昵地叫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他们裹在一件大氅里彼此温暖着,她却恨不得拒他千里之外。 李域自嘲地冷笑,自重? 第一百九十七章 心生一丝愧疚 伤口裂开,刺痛感像一根根针扎着,沈皓月扶着手臂,不愿在李域面前露怯。 “你的伤口怎么了?”李域察觉到不对劲,撩开大氅,看到沈皓月手捂着自个的手臂。 “世子可否放我下去?” 李域拿开沈皓月的手,她上臂衣袖上已有些许血渍,他跳下马,将沈皓月抱下。 沈皓月趁机推开他,朝院子走去,李域跟在身后,她想避开他越走越快,手扶着手臂,脚下雪地路滑,一个没平衡好,跌倒在地上,摔的又是受伤的手。 李域上前抱沈皓月,沈皓月推拒,抬眼瞪他,若不是他,她不会一大早受气,即使见不到长庚,她好好的一个人回去,他偏要来惹她,害她伤口裂开,害她跌倒。 沈皓月推不开他,更觉委屈,只 好放弃挣扎,憋闷得红了眼眶。 怀中人突然安静乖巧,李域倒有些有适应,见她要哭的样子,心生一丝愧疚,也柔软了不少。 “外头冷,先回去处理伤口。”李域声音温和了些。 沈皓月起身,李域去扶她,她避开,他看她走了几步,慢还踉跄,实在不能任她这么耽误伤口,一步上前,将她横抱起。 “伤口不及时处理,沾衣服上的血结块了,等回去你要疼死才能扯开!”李域吓沈皓月道。 沈皓月知道反驳无用,她说什么李域也不会听她的,就任他抱着。 风卷雪吹过,李域把沈皓月的头往自个怀里摁,加快了步子。 院子里玉蝶刚巧从屋子里出来,就看到世子爷抱着姑娘进了院子,径直朝屋子去。 玉蝶赶忙打 开屋门,等李域抱着沈皓月进去了,她跟在后面,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李域把沈皓月放在床上,吩咐玉蝶:“去打热水来。” 玉蝶连声应下,跑出去打热水。 李域伸手去解沈皓月的披风,沈皓月摁住系带,“世子要做什么?” “你的伤口要赶紧处理。”李域本想说之前的伤口就是他处理的,一次两次有什么差别,可忍住了,不再刺她。 “世子若着担心皓月的伤口,请出去,待玉蝶回来,她会帮我处理。” 李域站着不动,沈皓月也摁着领口的系带不动,他们就像在无声地较量。 “来了,热水来了。”玉蝶端一盆热水进屋里,看到世子爷和姑娘都没说话,也没动静,大抵猜到了些许,“世子爷,奴婢要 为姑娘宽衣处理伤口了。” 李域打量一眼沈皓月,进了暖和的屋里,她的面色依旧苍白,明明疼的发抖,还固执着抗拒他。 “先用这瓶药止血!”李域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小瓶药递给玉蝶,转身出了房间。 沈皓月见李域离开这才自个解开了披风。 “世子爷可真奇怪,别人随身带银子,他随身带止血药。”玉蝶上前扶沈皓月躺下,解开沈皓月的衣服,伤口流了好些血,好在玉蝶之前帮玉枝处理过伤口,并不惊慌。 玉蝶用帕子擦完伤口周边的血,玉蝉和苏堤刚巧回来,她如释重负,精细地处理伤口的事还得玉蝉来,赶紧唤了玉蝉。 “这是怎么了,姑娘跟世子爷一并走的,怎世子爷没护好姑娘?”玉蝉念叨着,拧 了热帕子给沈皓月处理伤口。 苏堤搬来药箱,瞧自家姑娘沉默不语的样子,想来世子爷同姑娘闹不开心了,姑娘定了亲,世子爷也没个顾及的,看来日后要防着些世子爷了。 伤口重新包扎好,大夫也到了,说是世子爷叫他来的,伤口裂开需重新养,大夫叮嘱沈皓月不能再碰到伤口或颠簸,开了方子和膏药。 沈皓月用完早膳就叫玉蝉收拾东西,她要回长安城,一则她担心许家出了什么事,二则她若继续留在院子里,李域还住在隔壁,又要同前几天一样,每日见面,还要一同吃饭,她要避开他。 大夫刚叮嘱不能颠簸,自家姑娘就要坐马车回长安,玉蝉和苏堤说什么也不同意,好劝歹劝,劝得姑娘同意再留一夜,等伤口结痂。 第一百九十八章 对兄长好 沈皓月回长安城的事,丁管事当日就传给了庄子上的人。 接近年节,庄子上的人送来年货,鸡鸭鱼,坛菜腌菜,团子糍粑,各式各样,可乐坏了玉蝶。 翌日用了早膳出发,又有人来送鸡蛋、鲜菜,装满了一马车,玉蝉和玉蝶来时只驾了一辆马车,东西都给装满了,没地方坐人。 玉蝉只好去丁管事家借一辆马车来,才方驾这丁管事家的马车到院子门口,只见已停了一辆四轮三驾的马车在门口,她驾的马车简直不可比。 李域挡在沈皓月面前,“你应该知道,不答应坐我的马车,你今日是回不去长安城的。” 沈皓月当然知道,若不顺他的意,今日她根本别想走,她只得扶着苏堤的 手上了李域的马车。 之前坐过他的马车,内里依旧宽敞,不同上次的暗色,坐塌边的帘子换成淡青,帘子旁挂着一柄剑,沈皓月一眼认出剑穗上吊着的镂空葡萄花鸟纹铜球是他之前向她要的铜制香囊。 沈皓月装作没看见,靠着另一边坐下。 李域随后进来马车,目光从剑穗扫到沈皓月面上,她也避开得太刻意了。 一路无话,李域闭目养神,沈皓月裹着厚披风也要开一半窗子,一直扭头望着马车外头。 到长安城已至申时,马车直奔沈府,他们到沈府时,恰巧沈老夫人在送安阳王妃及柳氏。 今日腊月初八,安阳王一家搬回王府的日子,早晨安阳王已去王府,安阳王妃和柳氏留在 沈府吃了沈老夫人安排的宴席才回,没想到正撞上李域回来。 李域的马车停下,沈府门口众人望向马车。 尚不知情的沈老夫人笑道:“世子爷一片孝心,还特意来接王妃。” 安阳王妃见李域也欣喜不已,前天他回长安城进宫去面圣了,事务有多,只匆匆见了一面,他道外头有事,没在家中过夜就走了。 李域先出了马车,一步迈下马车,柳氏笑容满面上前准备说什么,李域转身伸手向马车上,沈皓月从马车里出来,柳氏的脸顿时僵住了。 沈皓月不想扶李域的手,可她的婢女们都在另一辆马车上,没她坐的这辆快,还没到这里,又看到众人惊讶的目光望着她,她若不去扶李域伸 出许久的手,会更显刻意,更让人误解她在避嫌。 李域怎不知沈皓月此刻心中所想,他见到沈老夫人和母亲时就知晓了,这次他伸出的手,沈皓月避无可避。 下人拿来小凳,沈皓月手扶上李域的手臂,走下马车。 她心里已经捣鼓得快透不过气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有不解的,有鄙夷的,有憎恨的,她只能镇定,尽量撇清与李域的关系。 沈皓月一下马车就受回了手,走上前福身行礼,“请王妃安,请祖母安。” “皓月,你终于回来了!”沈皓云惊喜要上前,被三夫人方氏拉住了,使眼色要她安静些。 沈老夫人察觉王妃的眼神不对,连忙问道:“皓月怎坐世子爷的车回来的 ?” “本世子刚巧从回长安城,三姑娘的马车不稳,便让她坐本世子的马车了,”李域在沈皓月前解释,又道,“大夫说三姑娘的伤口裂开,不能受颠簸。” 沈皓月就知道李域替她解释不安好心,他故意说出了解她伤口情况的话,就是告诉众人他并不只是遇到她,送她回来这么简单。 “祖母,世子爷在丰县查山贼一事,周遭没什么好的客栈,孙女想着既是兄妹,他人也没甚好龃龉的,便请世子住在庄子上的院子里。”沈皓月直接挑明,而今再藏着掖着只会让安阳王妃跟觉她心里有鬼。 安阳王妃上前握起沈皓月的手,满目慈祥地道:“我没看走眼,你是个心善的孩子,知道对兄长好。”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多谢兄长 李域瞧着沈皓月乖巧的模样不顺眼,冷眼旁观她装模作样,她内里可不是温顺的。 安阳王妃拉着沈皓月的手对李域道:“域儿,还没同你说过,母亲认了皓月做义女。” 沈皓月诧异,没人告诉李域,她成了他的义妹吗?可在庄子上她提起时,他为何没有质疑? 从小母亲就企图控制他,忤逆她,她则会使出各种手段让事情如她的意,李域早知道母亲认沈皓月做义女的事,也猜得到她认沈皓月做义女是为什么,安阳王府世子妃必须是她满意的人选,她看不上的,都要斩断苗头。 安阳王妃见李域冷着一张脸,显然不满意她的安排,果然她的直觉没错,李域对沈皓月不同,还好她及时出手了。 “皓月,你还没正式跟 见过兄长吧,去给兄长行个礼。”安阳王妃对沈皓月道。 沈皓月面向李域,抬头看了他一眼,抵不过他凌厉的目光,低下头上前一步,正要行礼,头顶传来他的声音,“站着别动!” 怒声的命令,吓得沈皓月双肩一抖,交握着双手,还没来得及屈膝,不知是继续还是如何。 众人也被李域这一声吓得不轻,沈老夫人并几位夫人是没见过李域发怒的,眼中俱是惊讶之色。 沈皓月侧头望向安阳王妃,王妃神色并不好看,眼中也是怒意,她一咬牙,硬着头皮屈膝对李域道:“皓月见过兄长!” 李域也察觉出母亲眼中的冷意,如今他的确已不是那个任母亲控制的少年,可他不能置沈皓月于危险之中。 “你因我受伤了 ,就不必多礼了。”李域漠然道。 沈皓月松了一口气,果然安阳王妃当前,李域也不敢太过造次吧,之前没有看错,王妃和李域的关系好似不像寻常母子那般亲厚。 “多谢兄长。”沈皓月道谢了,才起身。 安阳王妃错愕,沈皓月的伤,因李域受的? “我就说嘛,世子从小就想要个妹妹,这会子有了妹妹,定会疼惜的。”柳氏适时出来活络场面道。 沈皓月不敢再去看李域的神情,他此刻怕是脸色很臭的。 安阳王妃缓和了些面色,只要二人认了兄妹,她日后也有了由头,旁的事再看着处理,便笑着跟沈老夫人道别,走时还拉着沈皓月的手叫她以后常去安阳王府。 送走安阳王妃和柳氏,沈老夫人叫沈皓月去上 清斋。 到了上清斋,沈老夫人一脸慈祥问沈皓月的伤,还有这几日过得如何。 沈皓月疑惑,祖母竟不质问,也不训斥她让李域住庄子上院子里的事。 没多久,沈皓月便知道了缘由,原来今日未时,皇后命内监送来懿旨,嘉奖她压制木炭价格并发放木炭给穷人家里,奖赏了些布匹、金银,这些赏赐自然是进了沈老夫人的口袋。 皇后推崇节俭,奖赏的东西不算贵重,可这份嘉奖却为沈府添光不少,女子获得皇后懿旨嘉奖,犹如男子得到圣上赏识,只不过女子不能封官进爵罢了,沈皓月如今又待字闺中,若是哪位朝堂重臣之妻,封个诰命许也是有可能的。 沈老夫人留沈皓月在上清斋用晚膳,沈老爷也过来了,沈老 夫人特意把沈二爷也叫过来,好叫二房在老爷面前也讨个脸面。 沈老爷夸赞了一番沈皓月,顺便对自个儿子态度也好了很多,他心里门清,这么好的孙女在二房多年受委屈了,如今要她觉得沈家好,还是要她爹转变,重视她也待她好,他得多提点自个的二儿子。 “你是皓月的爹,皇后嘉奖了她,外头也会说你这个爹教得好,日后人前人后多提点皓月,她一个人打点外头的生意,又管着二房,不容易。” 沈二爷连忙应道,“儿子明白,明白。” 这一顿饭吃得和气,沈二爷也好些时候没放松地跟沈老爷坐一起这么久了,心情好得很,回二房时还叫沈皓月日后有什么难处只管同他说,他这个做爹的,自然是帮着女儿的。 第二百章 早已不期盼 山月居。 玉蝉给梳洗完的沈皓月换药,伤口的情况还没昨日的好。 “世子爷都知道心疼姑娘,叫姑娘坐他那辆平稳的马车,老夫人和二爷却不知,叫姑娘在上清斋待上那么许久,伤口不换药,都快捂坏了。”玉蝶端着药瓶在一旁抱怨道。 “你少说两句吧。”玉蝉睨了一眼玉蝶。 “我偏生要说,老夫人只知道欢喜,明日还要请各家夫人来府上庆贺,端只为自个高兴,可问过姑娘愿不愿意,姑娘才从庄子回来,还有伤在身,哪有精力陪她们一日。”玉蝶咚一声把药瓶放桌上,气得撸袖子,“先 前姑娘受伤,我跟玉蝉姐姐着急,搬了东西要去庄子上的,二爷还拦下我们,说什么庄子上进山贼,姑娘又受伤,被外人知晓了,不知道传出什么污蔑话来,不许我们去找姑娘。” 沈皓月倒不知还有这么一回事,她爹今日还有脸去上清斋沾她的光,只字不提山贼的事了。 玉蝉喝止玉蝶道:“这里用不着你侍候了,气性这般大,倒是比姑娘还有脾气了,出去打水去。” “她打小就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沈皓月看玉蝶气呼呼地走,倒是觉得好笑,她日日都要忍着气性,这山月居也只玉蝶 这么一个利落的人。 玉蝉系好伤口包扎的布带,抬眼打量自家姑娘,“姑娘莫在意玉蝶的话,方才二爷还说日后会帮着姑娘呢,这好不容易盼到了二爷看重姑娘,姑娘可别心生什么隔阂。” 沈皓月轻笑,玉蝉啊,忘性大,脾性好,竟还会信她爹的话。 “他说的话,听听就好了,他日后如何待我,也无甚要紧了,早过了指望着能依靠爹的日子。”沈皓月道,她失去娘伤心地守着哭泣的弟弟彻夜不能睡的时候,她被张氏欺负委屈的时候,她羡慕逢年过节皓霜和皓云都有新衣服的时候,从前她做梦 都梦见过爹有一日待她好,也不奢求什么,就只是开心地拉着她和季洲上街,买串糖葫芦吧,可从未有过。 她早已不期盼,也就不相信了,方才爹说要帮她的话她并不放在心上,日后遇到事,也没有找他的习惯。 翌日,沈皓月早早就起了,用早膳时苏堤告知她,许家并未出什么大事,不过是许夫人在院子里被蛇咬了,犯了一天癔症,昨日就好了。 “长安城的院子里怎会有蛇?”沈皓月觉得其中可能有什么蹊跷。 苏堤也并没不知其中原委,“说是从草丛里窜出来的蛇,不知是不是移种树的时 候就躲在树底的。” 沈皓月摇头,“说不通,现下腊月,正常的蛇不该是冬眠了么?” “许家人也觉得奇怪,可那条蛇被下人抓住了,确实是活生生的花斑蛇。”苏堤说完,听得旁边的春晓都害怕抓起了玉蝶的衣袖。 沈皓月再问苏堤,苏堤也知道得不多,沈皓月想着若玉枝在就好了,苏堤只能向许家的下人打听,可获取的消息很少,玉枝的话,她甚至可以偷偷进许家,看一看情形。 想到这,沈皓月吩咐春晓带着药去庄子上,玉枝伤得比她重,她担心庄子上的人照顾不仔细,叫,春晓去照顾玉枝。 第二百零一章 混不吝 沈老夫夫人将贺宴摆在漪澜居,此处原是苏夫人与苏琴住着的,苏夫人走后苏琴搬去上清斋跟沈老夫人住,便空下来了,沈老夫人命人大改,撤了寝房,两间房改为一间大开间,四面开窗好欣赏外面的风景。 正值冬日,窗只开了两小扇,屋里燃着好几盆炭炉子,沈老夫人同各家夫人都正坐着说话。 “老夫人好福气,有三姑娘这么一个孙女,现如今,各家府上,哪个不是把炭当金子似的,老夫人这一烧就是三炉。”江家夫人奉承道。 沈老夫人特意叫人烧了这么些炭炉,江家夫人提及,她连连摆手道:“不过是运气好,刚巧接手了一家木炭铺子的,我这孙女,家里倒是没多想,想着 外头呢,木炭都送给穷人,家里也不多留的。” 人都说沈家老夫人并不是什么明白人,如此看来,倒也不假,搁这显摆还顺带拆自家孙女的台,她做的可是皇后褒奖的事。 韦侯夫人斜眼睇沈老夫人,幸亏沈皓月一半是李家的血脉,有一些她外祖母的眼界和头脑,若全承了沈家的,怕不是就同这位沈老夫人一样狭隘又没见识了。 “皓月这孩子,从小与皓云亲厚,她三叔和我,也教了她不少生意经,这不,这次她店里卖的不少木炭,还是我从江南给她弄回来的。”方氏心想着皓月已定亲,各家夫人想娶沈家姑娘,这么好的机会,她得多推荐下皓云。 沈老夫人心下门清方氏的心思, 她也同方氏一样的想法,毕竟老二和老三都是她生的,日后老三好点,也能帮衬着老二。 “我这四孙女从小手握金山银山长大的,遍长安城除公主郡主,怕寻不到一个比她有钱的了,性子又好,日日在家中读书做女红,各位夫人还没见过吧,”沈老夫人吩咐方氏道,“叫人去唤皓云来,也把苏琴叫来。” 常氏等了小半会儿,愣是没听到婆婆提及沈皓霜,不由得闷着气,要说嫁人,皓霜比皓月和皓云都大,老婆子连娘家的姑娘都想着,可从没替皓霜想过,也是忒偏心了,好在她自个又成算,用不上老婆子张罗,可用不上和有没有这个心,那是两码事。 沈皓月正巧进了屋子,众人看 去,眼中俱是欣赏,见她行礼,连连道无须客气。 “你瞧瞧你,做小辈的,还叫各家夫人等。”沈老夫人神气地训道。 沈皓月还没解释,韦侯夫人说笑道:“现下天冷,小辈们都喜睡得晚些,不像我们这些老婆子,年纪大了睡不着。” “韦侯夫人说得是,所以愈加不能放纵了小辈们,规矩要立起来的。” 沈老夫人本意是想在各家夫人面前树个沈家规矩严的好名声,没成想韦侯夫人道:“天冷了,谁人不想多睡,连学堂都停了课业,小辈们早起不过就是给老人们请安,他们有这份心就好了,也不必强求日日请安,做这些面上的功夫。” 韦侯夫人说完还起身,拉了沈皓月坐在自 个身边,“听闻你受伤了,我来时带了好些人参,给了你祖母,你拿一两颗,就煮水喝,养着身子。” “韦侯府真真豪气,人参一送便是几颗。”旁边的江夫人道。 沈皓月连声道谢,心下甚是感激韦侯夫人,也觉得韦侯夫人比祖母明理不少,可好些人在她也不好让祖母难堪,好在韦侯夫人的座位在祖母旁边,她特意在祖母和韦侯夫人之间的坐塌上坐下。 这韦侯夫人说的话明显是驳她的,沈老夫人不敢得罪韦侯府,只好忍着,瞧着韦侯夫人对沈皓月那般厚爱,心下不由得嘲讽,韦侯府何处寻不到一个孙媳妇的,盯上沈家定亲了的姑娘作甚?韦小侯爷再混不吝,将来也是个侯爷的。 第二百零二章 离开宴席 宴席上,众人又聊起沈皓月的生意,沈皓月不愿说与外人听,方氏却是个不留心眼的,粗略算了算只青木白炭,木炭铺子就赚了七八百两。 于富贵人家来说七八两也算不得什么,可在座大多如沈府一样的官员家,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听到就一门生意能赚这么些钱,忍不住连连称赞。 “谁家娶这么一个媳妇回去,那真真家门有幸。”江夫人道。 江夫人身边的人附和,“皓月已定亲许家了,今日许家夫人怎么没来?” 沈老夫人还是头一遭听到沈皓月赚了这么些银子,原没想到她能赚很多的,也没听她说起,难道是想捂着这些银子拿去许家不成? “王夫人没听说?许家发了个怪事,大冬天的,有蛇,还咬了 许夫人。”江夫人压低了声音道,“听闻许夫人现在还惊恐不定呢。” “哟,这奇怪了,有请道人去做法没?”王夫人道,“莫不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王夫人是朝廷命官的夫人,怎说出这些鬼怪的话来。”韦侯夫人冷眼道。 这一桌宴席上,谁人的身份大得过韦侯夫人的,王夫人连忙赔笑道:“侯夫人说得是,哪有什么鬼怪之物,那蛇怕本就在地下的,这天太冷了,出来找暖和的地方。” 沈皓月差点笑出声来,低头掩饰笑意,这位夫人可真傻得好笑,常识都没有的。 韦侯夫人咳嗽起来,她本就身子不太好的,这屋里的炭,烟尘有些大。 “侯夫人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客房休息?”沈老夫人生怕韦侯 夫人在沈府出什么事,韦侯夫人身子一直不太好,鲜少外出的,上次韦侯夫人来沈府,给她长了不少脸面,是已此次她也给韦侯夫人送了帖子,本以为韦侯夫人可能不会来的,没成想不但来了,还带了好些礼。 沈皓月见韦侯夫人难受,伸手替她轻拍后背,从前她娘最后一段日子,也常不舒服,她就是这般轻拍娘的背,给娘顺气。 韦侯夫人咳嗽停下,宽慰地向沈皓月笑了,摆手道:“不碍事,老毛病了。” “祖母,侯夫人咳嗽,便不能在这木炭房里。”沈皓月对沈老夫人道,她去忠勇侯府时就发现了,侯府上大多屋子都是外头烧炕的,想来是特意照顾侯夫人。 “这……侯夫人,不如……”沈老夫人想说要侯夫人还 是回去吧,可说出来好像又有赶人的意思。 “我也到了该用药的时候,就不打扰沈老夫人的宴席了,”韦侯夫人手伸向沈皓月,扶着沈皓月的手站起来,“不知可否要皓月送我出沈府?” “当然可以。”沈老夫人巴不得韦侯夫人快些走,可别在沈府犯病了,“皓月,你替祖母送侯夫人回侯府去,小心些侍候,定要送去侯府。” 沈皓月很想离开这个宴席,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抓住,乖巧地道:“祖母放心,皓月定将侯夫人安全送到侯府。” 韦侯夫人扶着沈皓月的手出了屋子,走到半路,神色轻松了许多,“我想着你不愿意在那里久呆的。” 原来韦侯夫人是装的,沈皓月心下万分感谢,“不过就是吃顿饭,侯 夫人其实不必为了皓月,假装病了,让人误会侯夫人身子不好。” “我身子不好的名声早已在外,确实没寻常人好,得亏家里有儿媳懂医术,将养着,不过也并不如外人说的那么脆弱,只不过很多邀约我不想去,便用身子不好推拒。”韦侯夫人道,“你莫学我,做女子该如你外祖母那般爽朗,才活得快意。” “侯夫人很欣赏外祖母?”沈皓月问道,她听过侯夫人几次夸外祖母了。 侯夫人点头,“女子最容易囿于家宅中,见识短,你外祖母与寻常女子不同,当是女子的榜样才是。” 沈皓月还是头一次听长安城的女人这么夸赞外祖母,大多人都如祖母那样狭隘的贬低外祖母不安于内宅,不由得对侯夫人的亲近又多了一层。 第二百零三章 假账本 沈皓月送韦侯夫人到侯府,本想就此去一趟许家,探望许夫人,可侯夫人几番留她,叫她去侯府让少侯夫人瞧瞧伤口,别留下疤痕。 少侯夫人的医术了得,沈皓月早有耳闻,她的女子医馆专为女子开设,疑难杂症到面容疤痕都有治好的先例,颇有名气,若能叫少夫人看下伤口,倒真不用担心留疤了。 沈皓月随韦侯夫人进了侯府,下人道少侯夫人在休息,沈皓月便只能在韦侯夫人这随她说话,韦侯夫人叫人拿来好些账本。 “这些是侯府部分产业的账本,你挑一本看看,其中可有什么不妥之处?”韦侯夫人道。 沈皓月犯难,她一个外人怎能看侯府的账本? 韦侯夫人瞧出沈皓月拘谨,道:“没事,你随意挑了看,算是帮我这个老 婆子的忙?侯府没有一个懂经营之道的,全交给外人打理,这些年银子花得比入得多,我早想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沈皓月只好挑了一本,刚好是一家江南酒楼的账本,这韦侯府的产业不止多,还真天南地北都有。 “你慢慢看,不着急。”韦侯夫人见沈皓月一拿到账本就被账本吸引了,满意地打量她。 沈皓月凝眉,半柱香时间过去,抬头对问韦侯夫人道:“侯夫人,这家酒楼在扬州城何处?” “我记得在河渠边,早年我随侯爷下江南,还去过,江南水乡,风景独好。”侯夫人目光茫然,正回忆快要忘记的画面。 “若在河渠边,想来客流与临江阁相似的,这账本是个假账本。” 韦侯夫人没说话,等着沈皓月指出。 沈皓月 捧着账本到韦侯夫人面前,“侯夫人,酒楼不管在何处,总有生意好时与不好时,临江阁就是夏日好些,因有江风吹入阁中,可这账本上,每月的收入都差不多,上下也不过几两银子,三、六、十一月还都一样的收入分文不差,夫人可以拿这家酒楼往年的账本来核实一番,必定往年每月收入也差不太多。” 韦侯夫人叫下人去拿账本,下人拿来账本,韦侯夫人示意直接给沈皓月。 沈皓月在韦侯夫人面前翻了两年的账本,果然每月收入都差不多。 “还有一些小处,也可见这张本造假的,侯夫人,您未采买过米粮肉菜吧?不管何种,尤其是时蔬,在不同时节价格会有所不同,可这掌柜造假都懒于精化,一种菜,全年采买的价格都一样 。” “我从未实在经营过,生意全数交给下人打理,不亏损便可,这家酒楼盈利尚可,没成想是假账。”侯夫人道。 “这点盈利,尚不足临江阁不好时的一半,酒楼为侯府所有,就算不经营,赁出去,收的租子比这点盈利可多不少呢。”沈皓月从前看临江阁的账本也觉得还不如租给人家,后来生意慢慢有起色了,赚的才比租出去多。 “竟是如此?”侯夫人叹息,“以前,我与侯爷经常去江南,想着有个酒楼也好有歇脚的地方,便请人经营了这家酒楼,掌柜的是老人了,拿了侯府一辈子的工钱,不曾亏待过他。” “侯夫人鲜少去扬州了,也不知那边的情况,掌柜也就心生贪念,天南地北相隔着,很难查出什么,”沈皓月用自个 收回临江阁经营的法子建议侯夫人道,“夫人可派一心腹去扬州,混进酒楼做小二,拿到真实的账本。” “你连法子都替我想好了,还有什么不听你的,我这就派人去。”侯夫人和蔼地笑了,拉着沈皓月的手拍一拍,“快吃些点心,府上的厨子可都是好的,我那孙子嘴刁得很,挑食,府上管家费了不少心思找来几个厨子。” 下人在屋中摆上桌子,端来一碟碟点心,足足十几碟子,沈皓月讶异问道:“侯夫人,就我们吃吗?” 这也忒多了! “你先吃着,我叫人去找远儿来,他胃口好得很,能吃很多。”韦侯夫人说完吩咐下人去找小侯爷来。 沈皓月很想说,那就给她上一两碟,其余送去给韦小侯爷就好了,作甚要把韦小侯爷叫过来? 第二百零四章 离侯府远些 沈皓月同韦侯夫人才吃了第一碟紫英菊,少侯夫人月氏来了,许是因才睡醒未施粉黛,月氏面容寡淡,应了她冷淡的性子。 “母亲找我有事?”月氏福礼道,来时已听下人道侯夫人把沈家三姑娘带来了,见着沈皓月她也并未惊讶。 沈皓月放下玉箸,起身向月氏行礼。 “皓月早前手臂受伤了,我想着你替她瞧一瞧,别留下疤痕。”韦侯夫人月氏那张寡白的脸,就面色不悦。 月氏看向沈皓月道:“右臂?” 沈皓月点头,回道:“伤口已在结痂,并不很影响用手了。” “随我来吧。”月氏转身向耳房走去。 这位少侯夫人做事前也不过问韦侯夫人,沈皓月望向韦侯夫人,等韦侯夫人点头应了,才跟着少侯夫人走出屋子。 耳房中,月氏吩咐下人去拿她的药箱,沈皓月走进来,她道:“先去屏风后把外衣脱下吧。” 沈皓月直觉这位少侯夫人不太想跟她多说什么,听话地去屏风后,苏堤服侍她脱了外衣。 “坐下。”少侯夫人指着屋里的凳子道。 凳子旁多了一个炭炉子,沈皓月穿得单薄也并没觉得冷,方才进来的时候这里是没有炉子的,想来是少侯夫人吩咐下人搬来的炉子,看来这位少侯夫人心并不如面冷。 少 侯夫人示意下人卷起沈皓月的袖子,她看了两眼包起的纱布道:“日后别包这么紧,夜里睡觉,手枕高了,这块位置涂了药,最好别盖着闷着。” 苏堤替自家主子应下。 少侯夫人拿剪刀,剪开纱布,低头看了一阵伤口情况,随意道:“伤口裂开过,一点痕迹不留做不到,日后用我给你的药,每日涂三次,伤口好了也继续涂半年,疤痕应当能轻微到只有些许深色。” “劳烦少侯夫人了,皓月感激不尽。”沈皓月谢道,她其实并不强求一点疤痕不留,伤口处常年衣裳盖着,外人夜看不到。 沈皓月去屏风后穿上 外衣出来,屋里已没有下人,少侯夫人将一瓶药递给沈皓月,“若用完了,拿药品去女医馆换新药。” “曾听闻少侯夫人的女医馆,一直钦佩少侯夫人能为女子特开医馆。”沈皓月心下佩服的女子,除了娘和外祖母在内的李家女子外,便是少侯夫人月氏了,若她不是后来身子不好,或许女子医馆会有更响的名声。 月氏轻笑,她有什么好佩服的,不过是一个空有想法,却止步于深宅的普通女子罢了。 沈皓月有些怀疑自个,她似乎在少侯夫人的脸上看到了落寞?曾经比男子医术还了得的女医,又是数一数二的富 贵侯府少侯夫人,还有什么不如愿的吗? “你可倾心远儿?”月氏问。 什么?沈皓月诧异地瞠圆了眼,怎突然问她这个?她与韦小侯爷不过两面之缘,还都不愉快。 月氏从沈皓月的神情就得到了答案,严肃道:“离侯府远些,更不要轻易答应老夫人的。” 老夫人是指侯夫人?答应她什么?沈皓月更一头雾水,想问清楚,屋外传来下人的声音,“少夫人,侯夫人问沈三姑娘的伤可看好了?” 月氏再没说什么,面色恢复冷淡,打开屋门,兀自走了,沈皓月瞧她走的方向并不是堂屋,看来她并不回韦侯夫人那处。 第二百零五章 收回嫁妆 少侯夫人的话中有话,再联想到韦侯夫人待她比寻常人好,突然让沈皓月觉得落大的忠勇侯府森冷得很,寻了由头向韦侯夫人告辞。 韦侯夫人听下人说没找到韦小侯爷,也只好作罢,叫人送沈皓月回沈府。 沈皓月刚出侯府,有人冲上来道:“你这姑娘,怎言而无信。” 苏堤吓得拦在沈皓月面前,“哪里来的野蛮人!” 沈皓月认出面前人正是那日借她马的先生,赶忙叫苏堤不可无礼。 “皓月正派人寻先生呢,因受伤耽搁了好几日才回沈府,皓月食言了,还请先生见谅。”沈皓月愧疚道。 那先生哼一声,“见谅什么见谅,赶紧把我的福寿还给我,它可是要游遍大好河山的马,而今却被你们困在宅院里。” 沈皓月见这位先生言行举止都豁达,可惜他不肯透 露身份,定不是寻常人,要不请他到沈府,叫三叔见一见是何人?三叔经商见过不少人。 “要麻烦先生随同我去沈府取马了。”沈皓月道。 “不必,我就在这等着,你叫人把马送来即可。” 沈皓月见他执意隐瞒身份,也不好再强求,“先生日后去临江阁,报上福寿二字,可随意用酒,算皓月对先生的回礼,还请先生莫客气。” 先生对这份礼像是十分满意,点了头道:“既然姑娘好意道谢,却之不恭,明日我便去临江阁喝酒。” 沈皓月福礼再次谢过,才上马车。 “什么却之不恭的,我看就是个酒鬼,姑娘闻到没?满身酒臭味。”苏堤嫌弃道。 “闻到了,还是临江阁的酒。”沈皓月唇角勾起,喜好酒又洒脱,是她成不了又羡慕的人呢。 沈皓月叫人去沈 府取马,她则顺路去了木炭铺子。 木炭铺子前排队的大多是领木炭的穷苦人家,见到沈皓月,都千恩万谢的着,倒叫沈皓月不好意思,这些发放的木炭是李域买下的呀。 年节将至,一日日暖和起来,加之各家木炭铺子缺的货日渐补上,木炭生意开始归于寻常,沈皓月粗略算了一笔,加上李域最后买炭的那一笔,此次总共赚了一千八百余两。 一笔生意赚这么多,只因提前知晓寒冬,木炭铺子的名声打响了,日后生意比从前会好些,但不可能再有大的赚头,沈皓月接下来要把临江阁的生意做得更大些,这里才有大赚头。 从木炭铺子去临江阁叮嘱王招财,有个报福寿二字的人来喝酒的话,好好招待,吴三姑娘今日告假了,沈皓月也就没久留。 回到沈家正值晚膳 时,沈老夫人派了人在山月居等着沈皓月,她还没进山月居,转道去了上清斋。 沈老夫人和苏琴将将吃完,沈老夫人叫下人们撤了饭菜。 沈皓月在韦侯府吃了些点心,可中午吃得少,肚子很饿,闻着下人们收拾的饭菜都觉得香。 漱口净手罢,沈老夫人做在堂屋榻上,苏琴在旁边煮起花茶来。 “今日若不是诸位夫人说起,我倒还不知你赚了好几百两银子的,这些银子你打算作何处置?”沈老夫人问道。 “本想等过几日算了账,同祖母说一说的,木炭铺子赚的钱都写在账本上了,日后爹娶继室,季洲求学,二房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沈皓月从未想过给她爹一两银子用,她虽也管着二房的钱财,可二房的和她娘嫁妆部分,两本账,她分得清白,只是在祖母面 前不能这么说罢了。 “这倒是,你把账记仔细了,明年开春出嫁,这些个都是要算清楚了留在沈家的,纵使是你娘留下的,那也该留给季洲,你的嫁妆我自有安排。” 沈皓月明白祖母的意思了,原来是怕她把那些东西拿去许家,她还就真要拿的,娘的这些嫁妆若沈家留,她就叫外祖母来分,何况季洲年幼,她不能把这些留在沈家,不然等季洲大了,这些个铺面庄子并钱财还在不在都不一定。 “孙女听祖母安排。”沈皓月回道,先应付下,后头再想办法。 沈老夫人见沈皓月这么听话,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哪有女子不在娘家多争些嫁妆的,想着就更不放心了,好在李氏的嫁妆还有一半抓在老大媳妇手里,另一半,这些日子还是要想想办法从沈皓月手里收回来。 第二百零六章 撮合韦小侯爷与苏琴 木炭铺子、临江阁赚的银两总归是二房的,也是沈皓月自个赚的,沈老夫人一时间没理由要到自个手里来,只得等过完年节,待沈皓月要出嫁时再拿上台面商量。 眼下沈老夫人还有一件更着急的事,撮合韦小侯爷与苏琴。 “我瞧着韦侯夫人待你亲厚,你几次去韦侯府,觉着韦小侯爷如何?”沈老夫人道,尚且不知沈皓月对韦侯夫人的心思如何回应的,她得先打探一番。 沈皓月对韦小侯爷能有什么感觉,两次见面都不愉快,她不明白祖母为何要这般问她,再看看苏琴一脸娇羞的模样,猜到一二,“孙女见韦小侯爷不多,不知为人如何,听外面传闻,他的名声不好。” “长安城家境富有的少年郎有几个名声是好的,有 家底在那,只要没大是大非的过错,都能富贵一辈子的。” 沈皓月点头,“祖母说的是,不过容孙女说一句真话,韦小侯爷人品确实不好。”她晓得不管自个说什么话,都阻止不了祖母和苏琴打如意算盘,不过坏话先说着,日后出了什么事,可怪不到她头上的。 沈老夫人瞧孙女对韦小侯爷全然没有意向的样子,也就放心了,倒是她想多了,她这个孙女认定了许长庚,哪里还对别家有什么想法,若有攀高枝的心思,也不会早早就与许家定亲了。 “男子要有手段的妻子管着,即便再不好,成家后也会慢慢改的,世上没有几个男子像你挑的许家独子那样,生来就好秉性的。”沈老夫人有事要沈皓月办,是以先夸着,也好再 说帮苏琴的事,不过她对许家万般不满意,对许长庚的夸赞确是实意,这孩子待人处事上持重有礼,德行人品那真没话说。 苏琴见姑母说到许长庚去了,还没提要沈皓月帮忙的事,有些许着急,插嘴道:“小侯爷品性实则不差,那日我在侯府上不小心扭到了脚,小侯爷怜惜我,一路扶着我走的。” 韦侯夫人寿宴那日离开侯府后,沈皓月就去了庄子上,到昨日才回,还没听说苏琴与韦小侯爷有这么一段,不小心扭到了脚?恐怕是故意扭到的吧,明明小侯爷走得那么快,她还要跟着,怎么能不扭一下脚呢? “你这孩子,扶你一下,秉性就好了?我看你是被勾了魂去了!可不能鲁莽,别学了你姐的,自作主张!”沈老夫人 叮嘱完苏琴,对沈皓月道,“你也听到了,苏琴和韦小侯爷许是互有意的,不然那韦小侯爷怎会扶她,不过祖母不放心,还得多看看小侯爷待苏琴如何,再问问韦侯府的意思。” 扶一下就有意?沈皓月真不知祖母是自个傻还是被苏琴诓骗了,再则韦侯府孙子辈一脉只这么一根独苗,他娶妻不得家世和人品都往高了要求的,就苏琴,祖母竟然还好意思说要多看看小侯爷待苏琴如何? 见沈皓月似乎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沈老夫人就直说了,“你这些日子多去韦侯府上见侯夫人,带上苏琴,让她与小侯爷多接触下。” 终于说出来了,让她帮苏琴制造勾引韦小侯爷的机会,沈皓月看向苏琴,郭五郎的正室夫人病一直没好,苏音 拿捏着郭五郎,日后或许会提为正室,她可不能给苏氏母女翻身的可能。 苏琴之前与沈皓月关系并不太好,以为沈皓月不答应是不想帮忙,轻微推了推沈老夫人的手,示意沈老夫人再劝劝。 “你难道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苏琴也算是你的妹妹,你自个定亲了,韦侯府是高攀不上了的,帮一帮自家妹妹才是正经。” 她可没这么个妹妹!沈皓月笑了道:“祖母吩咐的,皓月无不尽力的,明日,明日我就叫人送帖子去韦侯府,为谢少侯夫人赠孙女药膏,登门去道谢,届时同苏琴妹妹一起去。” 沈老夫人一听,连忙道好。 苏琴也乐意,好在她知道叫姑母帮忙,不然沈皓月肯定不愿意帮她的,她已经开始想,穿什么衣裳去韦侯府了。 第二百零七章 许府道士 因着祖母的宴会和去韦侯府耽误了一日,沈皓月探望许夫人已是回长安城后隔日了。 许长庚听闻沈皓月来了,出门来接她,他走到照壁出,正遇上沈皓月进来,她厚重的披风被风吹的衣角翻飞。 “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你又有伤在身,少出来走动才好。”许长庚站到风来的那边,为沈皓月挡住些风。 “天已没有之前冷了,不过有些风罢了,听闻许伯母被蛇咬伤了,我来探望,不然失了礼数。”沈皓月道,没几个月就要成为一家人了,她先盼着关系能亲近一些。 “我同母亲说 过你有伤在身,不来也没什么。” 沈皓月随许长庚一并往府里走,穿过前堂道后院,就听到一阵铃铛的声音,再走几步看到一名穿着灰袍的道士拿着剑在院子里挥舞。 许夫人站在院子里,虔诚地双手合十,低头闭着眼,嘴里念着什么。 许长庚颇有些尴尬,赧然道:“母亲不知听了谁胡说什么,执意请道士来家里,我与父亲都不信这些的,劝不过她。” 沈皓月看出许长庚的不好意思,抿嘴一笑,“玄妙的东西,不可信其无,有时候信一信,能宽慰人也是好的。” “我带你去屋子 里吧,你也不信这些,就别看了。” 许长庚拉起沈皓月的手,担心她惧怕这些神鬼的东西,他们还没走几步,那道士突然一声叫唤:“闯入者,定!” 玉蝉吓的轻呼了一声,恐惧地往沈皓月身边走。 沈皓月听到吼声,脚步一顿,幸好许长庚拉着她的手,不然她怕是要被这一声吓得更严重,转头望向,那道士正手握剑指着她,她只觉道士的眼神透着古怪。 许长庚侧身挡在沈皓月与道士之间,担心地问:“你可有吓着?” 沈皓月有一阵恍惚,觉得那道士不怀好意,倒是没怎么吓着 ,摇了摇头。 许长庚回头眼神警告那名道士,他从不信这些鬼神,为了母亲宽心,才随母亲请来道士,若是吓到皓月,他不如母亲的愿,也要赶道士出去。 道士收了剑,转身走向许夫人。 沈皓月同许长庚到了屋里,许长庚叫沈皓月坐下,吩咐吓人端来茶水。 下人才上了茶水,沈皓月还没喝,许夫人过来了,沈皓月起身福礼,“请许伯母安,皓月今日来……” 许夫人打断沈皓月道:“我身子不适,你且回去。” 沈皓月愣了一下,从前许夫人也不满意她,却没明显摆出讨厌她的 态度,今日一见面就找借口赶她走,是这么回事? “母亲!”许长庚不解也有些怒道,“皓月听闻你的事,有伤在身,来探望你。” “她来也来了,也看到我了,现在我身子不适,不能叫她走?”许夫人坚决道。 “母亲你怎么了?”许长庚疑惑问。 沈皓月扯了下许长庚的袖子,摇头示意他先别急。 “伯母身子不适,皓月就先回去了,改日伯母身子好了,皓月再来。” 站在门口的许夫人侧身让出位置给沈皓月走,态度冷漠,好像巴不得她快点走。 沈皓月堪堪福了一礼走了出去。 第二百零八章 直言相思爱慕之意 离婚期只有两个多月了,许长庚之前就不时在母亲面前说沈皓月的好话,劝母亲日后待沈皓月好点,还想着过年叫上父亲母亲去临江阁同沈皓月吃顿饭,母亲也应下了,今日沈皓月来,她却赶人走,许长庚不解更多是气恼。 许长庚不顾许夫人眼神阻止,跑去追沈皓月。 “庚儿,为娘辛辛苦苦将你养大,难道还不如一个没进家门的女人?”许夫人挡住门口道。 许长庚从不这样比较,他只觉母亲今日有些过分了,“母亲,你胡来要有个度,我与父亲都念你持家不易,从来由着你, 这些日子,又是道士,又是疑神疑鬼的,你糊涂太多了。” 许夫人气怒,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许长庚侧身越过她追沈皓月去了。 许长庚在前院追上沈皓月,一路疾步跑来,站在她面前,气息还没稳住,为母亲的行为,他也有些不知所措,“皓月,我……母亲她可能心情不好,我代她给你道歉。” 沈皓月方才确实有些心里不舒服,她一直以为许夫人小时候是疼爱她的,等她嫁过来,日子久了,她们的关系会慢慢好转的,可她眼看就快要跟许长庚成婚了,许夫人对她态度比之前 更不好,她甚至怀疑自个当初的决定,嫁给许长庚真的会是更适合她的选择吗? “皓月妹妹,你气是应该的,我……”许长庚忐忑,沈皓月不说话让他更不安,“你可以对我发气,别自个憋着。” 沈皓月伸手掐许长庚手臂一下,抬头望向许长庚,“气发了。” 许长庚被沈皓月逗笑,“这次母亲真的有错,我会好好同她讲到道理的,你不必担心,若日后你不愿意,我们可住在他处。” “哪有父母在,你就几次想着搬出去住的道理,小心被人参一本,不尽孝道。”沈皓月道,“ 我没什么,伯母或许是受到惊吓还没好,你回去宽慰她吧。” “你去哪?临江阁还是回沈府?我送你。”许长庚想他母亲在冷静一阵子,他也要好好想,怎么才能说服母亲,日前夸皓月的好话,似乎都没成效。 沈皓月连忙拒绝,“你这会子跟我离开,伯母不是更给我加个罪名,哪有母亲喜欢儿子偏心其他女人的,你快回去,可别给而我惹麻烦。” 许长庚心下愧疚想补偿沈皓月,可又觉得她得话有道理,方才他来追皓月,母亲就情绪失控地喊叫。 “你若真为我好,快去劝伯母 吧。”沈皓月推许长庚道。 许长庚挪了一步,又转身,不舍地拉起沈皓月的手,害羞又委屈地低着头,“本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心下念着你,现下你受了委屈,我心里又怕你不高兴,挂着你,这满心思都挂念你了,如何还能想旁的。” 沈皓月轻笑,“你今日不许承诺,直言相思爱慕之意了?” 许长庚被沈皓月这么一打趣,脸更红了,他真真不擅长也不太敢说这些话的,木楞地转身,“你路上小心些,我先走了。”然后逃似的跑了。 玉蝉偷笑道:“姑爷竟也有傻的时候。” 第二百零九章 克星 沈皓月同玉蝉一并上了马车,沈皓月撩开窗帘打探外头。 “姑娘伤还没好呢,别又吹到风了。”玉蝉道。 沈皓月没放下窗帘子,她想找一找那位道士,道士在她之前出的府,若是走路,她的马车应该能赶上,这时玉枝在就好了,直接叫玉枝去查那道士。 许夫人虽不甚喜欢长庚娶她,可态度在慢慢好转的,今日突然不留面子地赶她走,她猜与道士有关。 “许夫人明明身子好着,赶姑娘走,若不是姑爷算的上长安城不可多得的顶好公子,又待姑娘好,玉蝉都不愿意姑娘嫁进许家了。”玉蝉替自个姑娘不值 道。 沈皓月仔细打量着外面,说道:“世间哪有万全的事。” 在一处岔路口,沈皓月看到了那道士,立即叫车夫停车,只见那道士同一名身材魁梧的人说完话,从那人手里接过一袋东西揣进衣袖里,然后同那人分开走了。 那名身材魁梧的人,沈皓月不认识,但他的衣服,沈皓月眼熟,大将军府和李域身边的下人大多穿与他款式差不多的束袖玄黑衣服,剪裁利落,适合习武者,李域和李君歌也经常穿,只是他们的布料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好料子,或绣有图纹。 长安城武将身边的人大多穿得差不多,沈皓月 不能确认是谁家下人给道士银子,收买道士,在许夫人面前说她的不好,但大将军府不可能,祖母是同意她嫁去许家的,余下与她有些关联的便只有李域。 可她没有证据,自从安阳王一家搬回王府,她也几乎没可能见到李域了,总不能为这事,去找他质问吧? 那道士拐进小巷子不见了,沈皓月命车夫继续去临江阁。 许府,后院堂屋。 “当初请人给你们合八字时,你们俩八字就没有很合,安阳王妃劝着,母亲才不得不答应你们的婚事,而今那道士都说了,沈皓月会给我们许家带来灾难的,那条蛇就是警 告。”许夫人哭着求许长庚,“庚儿,你真心喜欢,非她不可,她给为娘带灾来,为娘也能忍,可为娘最怕她害了你啊。” 许长庚本要将道士抓住质问,可道士早已走了,他半点不信道士的话,“母亲,一个江湖道士说的话,你怎能信!儿子与皓月妹妹相识这么些年,她要是会给许家带来灾难,我们怎还好好的,她从小与儿子定亲,一直就是准许家人。” “说起这个,你跟他定亲后不久,你爹就没能留任京城,出了个小纰漏就被罚,派去了渝西修水利。”许夫人现在想想,那道士说的确实有迹可循,“道 士说皓月天生寡宿,没有亲人运,皓月也确实从小没了娘,没爹疼没娘爱的,她那个祖母看着待她也并不亲厚,庚儿,她若嫁进来,我怕她克你,克咱们啊。” “母亲!”许长庚彻底愤怒了,之前他听闻小时候自从他离开后皓月无人关心着长大就内心颇为疼惜,怎么母亲还能诋毁她是克星,“你越说越离谱了,儿子不信这些,皓月也不是,你疯了!我去找父亲来。” 许长庚气得不愿再与母亲呆在一间屋子里,走出去大口喘气,此刻想到孤寂孑然一身的皓月,他心下说不上来的痛,后悔自个没早日回来长安。 第二百一十章 许老爷动怒 许老爷白日与同僚一并煮茶谈事去了,聊起朝堂之事忘了时辰,归家时天已黑,担心夫人会生气,特意去夜市买了热乎的汤饼讨好,没成想一到家,就见儿子在照壁后徘徊踱步。 许长庚见到父亲,拱手行一礼,同父亲去了丈室。 丈室前庭宽阔,种着花草树木,冬日无叶也无花,只剩枝丫,在月光下单调冷寂。 许长庚将今日的事说给父亲听了,结尾道:“父亲,儿子非皓月不娶,儿子从小就听母亲说父亲当年亦这般认定母亲的,父亲应当知晓儿子的心意。” “不管你的心意如何,你与皓月已定亲,这退什么亲?你母亲不是瞎胡闹吗?我去同她说一说。”许老爷自然站许长庚这一边的,且不说退婚一事对两家名声有损,他尚且在户部当值,沈老爷曾任户部尚书,在户部颇有影响,虽如今辞官在家,可带出来的学生好些都在户部的,再说沈家老大和老二也都在户部的,开罪了沈家,他在户部还能安稳的? 许老爷堪堪起身,又坐回了坐塌上,想了想道:“沈家那姑娘是个好的,可父 亲作为过来人,有个事告诉你,男子倾心于女子,不必太过执着,成婚后情意会消散,切莫养成了被夫人拿捏的性子。” 父亲家中大小事几乎都听从母亲的,许长庚从前觉着挺好,现在有些体会到父亲的苦恼,不过皓月与母亲不同,她很是理性,看事也通透,不会像母亲这样犯糊涂。 许老爷把汤饼给了跟他的小厮,自个去了卧室,许夫人已梳洗,散了发髻,并未睡,坐在榻上等他,卧室油灯不亮,衬得许夫人面色也暗些。 “庚儿见过你了?”许夫人叫人在前院等着许老爷的,下人方才来说,老爷跟少爷去了丈室。 许老爷脱了靴子,下人提来备好的热水,给许老爷净面泡脚。 “见过了,你说要退婚的事,不用再想,我不同意。”许老爷拿热帕子抹了一把脸,扔了帕子在水盆里,溅出些水来,显出自个有脾气,坐在方桌旁背对着许夫人泡脚,把自个再户部当差,沈家在户部的势力,其中厉害关系说了一遍,最后总结,“皓月是个好孩子,有皇后嘉奖,秉性自当比其他姑娘好,多 少富贵人家想要她当儿媳孙媳的,得亏我儿子定得早,不然说不准还轮不上他,你这听了一个道士的话,就要退婚,将我置于何地。” 许夫人听夫君对她说的话又责怪的意思,又开始眼泪,“你只想着你自己,你这个岁数,难道还有什么锦绣前程不成,不过图混个官家饭到老罢了,庚儿可将将起步的,你怎不为他着想!” “我怎么不为他着想?怎没想?”许老爷拍大腿,觉得自个比窦娥还冤道,“庚儿喜木工,日后去户部下属工部最好不过,届时沈家的关系是不是能用得上?” “去什么工部?跟你一样操劳一辈子吗?”许夫人可不想儿子再同夫君一样当个一辈子难以往上升的职,“你还说为他着想,为他着想的话就该想着如何能让他留在翰林院,日后进内阁。” “你当通天的地方是好待的?就不说党派内斗,你不知伴君如伴虎?遇到明君尚好,而今这局势,圣上只太子一个皇子,还是谢贵妃所出,谢贵妃跋扈,皇后仁善难以压制她,日后太子登基,内阁指不定要看一个女人的 眼色。” “仕途顺不顺与命数关系大着,那道士就说,沈皓月命格太硬,咱庚儿压不住的,咱许家都压不住,会克我们家,老爷难道忘记了,庚儿同她定亲后不久,老爷就被贬职的?当年老爷那个小错误本就没什么,却被小人抓着不放,这才去了渝西。” “这是你怎么能怪到沈家姑娘头上,当年还是你教唆我收下在采买上动手脚,贪墨那几十两银子的。”许老爷说起这个事更来气,他于职务上一直小心谨慎,最不该就是当年听了夫人的,为家中换大一点的宅子,在采买上动手脚,收了几十两银子。 “我那不也是为家着想,朝中大臣,有几个是干干净净的,老爷收的怕是最少的了,别人都没事,老爷却被小人抓着不放,还闹到圣上都知道了,这不是沈皓月带来的劫数,还会是什么?”许夫人笃定这是与八字与许家不合有关,不然不可能这么邪乎。 “你成日说为这个家,我看你是不想承认自个的错,就怪到沈家姑娘头上,”许老爷擦干了脚,起身道,“这事没商量,沈家姑娘与长 庚的婚事照旧,你若敢去沈家说什么,可别怪我不念几十年的夫妻之情,我这几十年对你也够好的了,今晚我去睡客房。” 许夫人诧异,许老爷往常大多听她的话,重话都没说过几句,更别说那夫妻关系警告她,看来道士说得没错,沈皓月若嫁进许家,许家会被她克得家宅不宁啊。 原想着说服许老爷一起去退亲,没想到他全然不给她劝的机会了,许夫人一夜辗转反侧,许夫人思来想去,夫君和儿子都不信她的,她只能用别的法子了。 翌日,许夫人态度突然转变,用早膳的时候,对许长庚和善了很多,说昨日是她犯糊涂,对不住沈皓月,还要许长庚安排个日子,带她去临江阁见沈皓月当面致歉,或再把沈皓月请到许家来,好好招待。 许长庚和许老爷都对许夫人的转变存着怀疑,毕竟这个家多年来都是听她的,她想做什么事,从来没轻易放下过。 许夫人当日就叫下人递了帖子去韦侯府,约见韦侯夫人。 韦侯夫人看到许夫人的帖子,知道事情成了,叫人送去帖子说身子不适,推拒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临江阁出新意 年节将至,天放晴了,沈皓月日日去临江阁,同吴元音商量怎么趁着年节,做出临江阁的特色来涨些生意,不然这个时候整个长安城的人几乎都在家中准备年节,鲜少有外出吃喝的,生意可忒惨淡了。 思来想去,两人将生意放在了外送上,长安城不少人家的好厨子并不是家中下人,到了年关要回自个家的,有些人家的厨子做出来的菜式并非色香味俱全。 自从吴元音来后,临江阁的菜式已打出些名声,加之吴元音教出了两个厨房徒弟,人手上是没问题的。 说干就干,吴元音做出八道新菜式,从炙豚肉到鲜炖菜,有可用于祭拜祖先用的,也有鲜嫩可口的,年节吃多了油腻的,鲜炖菜正好清淡。 沈皓月请来画师画下菜,写上介绍,做成帖子,送去长安城各家府上。 临江阁门前也立了牌子,上贴菜式图,过两日又撤了下来,只因预定数量太多,且预定的日子都在年节前几日或当日,一日做不了这般多。 沈皓月把玉蝶、春晓和绿意都叫来临江阁帮吴元音,这才又加了几单。 “姑娘,你看够了吧,再多几家下定,吴姐姐可忙不过来了,年节那日,她总归要回家中的吧。”王招财前几日就开始在沈皓月面前提人手不够,沈皓月加了人,还没加多少单,他又开始担心吴元音忙不过来。 沈皓月抬眼睨向王招财,“吴姐姐都没说什么呢,你着什么急,这临江阁我许了分红留住她的,多做点,她也多赚些。” “吴姐姐又不是缺银子的人。”王招财鼓囊着嘴低声说。 “我听到了!”沈皓月拨弄着算盘道,“我看你对吴姐姐可殷勤的很, 怎么?对吴姐姐有意?” 王招财叹气:“姑娘也觉得小的对吴姐姐是妄想?” 沈皓月拨弄键盘的手停下,正紧看向王招财,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爽利,这么看,王招财模样生得也算俊朗,人机灵性子好,比起吴元音之前相看的那些人,光岁数样貌就好不少,只不过家世没那么好罢了。 “倒也不是妄想,你虽穷,可吴姐姐自个有钱,不甚在意你穷不穷,不过吴姐姐比你大六七岁?”沈皓月瞧吴姐姐对王招财也不是没有感觉的,只不过在乎外人看法罢了。 王招财伸出八个手指头,示意大八岁,神色紧张解释道:“小的不在乎别人看法,八岁多吉利啊。” 沈皓月笑出声,“吉利有什么用,除非女大三抱金砖,再大些,就会被外人拿出来说,闲言碎语不断。” “管 那些闲得没事干的长舌妇做什么,先帝的刘贵妃比他大十几岁,小的听闻北蛮子还有娶老爹媳妇的,她们有胆子怎么不去说这些?”王招财义愤填膺,他知道吴姐姐也是害怕人言,才不答应他的。 “哟,见识不少呀,你搁这说没用,去外头说,说给长舌妇听。”沈皓月指着了门外道,王招财年纪小,性子不够沉稳,想来吴姐姐也担心这方面,怕他的心意不够成熟。 王招财瞬间泄了气,一脸哀求道:“姑娘给小的想想办法吧,吴姐姐好几日不理我了。” “你做甚了?”沈皓月大概猜到。 果不其然,王招财挠头,后悔道:“腊八节时喝了几两酒,拉着吴姐姐说了好些话,小的也记不清了,总归就是表明心意的话,那日之后吴姐姐就不理小的了,姑娘,你说小的可怎 么办才好?” “你先去干活,容我想想。”沈皓月挥手道。 沈皓月自然要帮忙的,一则王招财与吴姐姐姻缘若能成,吴姐姐也不用一再被家里人催着去相看一些不如意的人,二则,他们成了,不正好一并留在临江阁,她也不用再担心吴姐姐哪天嫁人后不能来临江阁做厨子了,再则俗话说得好,夫妻齐心,其利断金啊! 苏堤瞧自家姑娘想得入神,打趣道:“姑娘也不比那王招财大,这做主子的,操起了为娘的心。” 沈皓月哼了一声,“那可不,日后我还要操你的心,你也老大不小了。” 苏堤赧然一跺脚,“姑娘作甚拿奴婢玩笑。” “你们可日日拿我玩笑呢。”沈皓月畅快地笑道。 苏堤害羞的逃出去,在雅阁门口恰巧撞见安阳王府世子,吓得赶忙低头行礼。 第二百一十二章 赠画 沈皓月见到李域,面上笑意倏然消失,他怎会在临江阁? “你变脸倒是快。”李域走进雅阁。 沈皓月起身向李域福一礼。 “你的伤如何了?”李域问道,向沈皓月走去。 沈皓月错愕,李域倒是除了苏堤她们和大将军府外唯一关心她伤口的人,“用了韦少夫人的药,伤口已好得差不多了。” 前世他虽也待她好,可不会嘘寒问暖的,他总忙,性子也冷,不会关心人,这一世怎好像不一样了。 李域走到沈皓月算账的方桌前坐下,放上手里的长盒,推至沈皓月面前,“吴老的画作,赠你。” 好好的为何送她画?沈皓月不明所以,看着李域。 李域目光飘忽 一阵,清了清嗓子道:“丰县外山躲藏的山贼乃幽州叛乱军的分支,潜伏在长安城附近图谋不轨,好在这次追查山贼时查出来了,你帮我了一个大忙,这是谢礼。” 沈皓月更疑惑了,不是他来帮她抵御山贼,保住那批木炭的吗?若说谢,也应该她谢他才对,他哪还来的理由给她谢礼? 屋内安静,李域更觉尴尬,拿起炉子上的陶壶倒了一杯茶,正要喝,被沈皓月抢走了。 沈皓月握着茶杯,目光笔直,好险! 这茶是吴姐姐特意给她做的,加了她喜欢的杏仁粉,李域对杏仁过敏,前世她不知道的时候给他吃了有杏仁馅的饼,那饼是各种果干做的馅,里头杏仁并 不多,他没尝出杏仁的味道,多吃了几个,没一阵就呼吸急促还全身红疹,差点命都没了。 “世子,这是我的茶。”沈皓月一时想不到好的解释,总不能说里面有杏仁粉吧,他不就会怀疑她从哪里知道的他杏仁过敏。 李域目光一暗,冷言道:“本世子在你这,连一杯茶都讨不到了?” 沈皓月才后悔,自个找的什么破借口! “这……这茶不好喝,世子应当喝更好的茶,我叫人给世子去泡上好的茶来。”沈皓月连忙道,可不能得罪了李域。 “不用,我喝这杯就成!”李域伸手去拿沈皓月手里的茶。 沈皓月手一缩躲过去,她可不想临江阁因有谋害世子的嫌 疑,被迫关门啊,这还有好些定下的单子呢,能赚很多银子的。 李域不解,盯着沈皓月,看不明白她,“你在茶里放了毒不成?” 沈皓月摇头,叫来苏堤,把茶杯与茶壶都放到托盘里,塞苏堤手里,“这壶茶凉了,快拿下去,换新的绿茶来。” 茶壶明明放在炉子上热着,怎会凉?苏堤没说什么,照着主子的话端走了。 李域觉着沈皓月有些古怪。 沈皓月心虚地指了画卷问道:“吴老的画作太贵重了,我不敢收,世子收回吧。” “本世子有收回送出去东西的习惯?”李域起身道。 沈皓月想了想确实没有,他还有块玉佩在她那,还不回去呢,可不能收他 更多东西了,不然怎么还? “一杯茶都讨不到,有人在隔壁雅间等我,我先过去了。”李域起身走了出去。 到隔壁雅间门口正遇上端着茶上来的苏堤,李域想起沈皓月的奇怪,挡住苏堤的去路,问:“方才那壶是什么茶?” 苏堤想了下那壶茶也没什么问题,如实道:“姑娘喜欢喝的酥茶,加了羊乳和杏仁粉。” “茶中有杏仁粉?”李域惊喜,不禁再问道。 苏堤听世子声调都高了,以为自家姑娘如何得罪了世子,不敢再说什么。 李域得到苏堤的默认,心情不觉大好,放走了苏堤。 原来她是在意的,还打听过他的喜好,知道他不能沾杏仁,李域轻笑。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守株待兔 苏堤端着茶进雅阁,今日怎世子爷和姑娘都举止奇怪? “你可知谁人在隔壁雅间?”沈皓月问苏堤道。 “奴婢刚下去时见好些人进了雅间,大多不认识,不过有顾太傅还有韦小侯爷,顾太傅来了没多久就走了。”苏堤道。 韦小侯爷竟然来了,沈皓月写了张纸条塞进信封里递给苏堤,“你将这封信给楼下小二,叫他去沈府一趟,把这封信给上清斋苏琴,就着急的事,务必快些。” 苏堤接过沈皓月手中的信就去办事了。 韦小侯爷出现得正是时候,免得她还得腾时间出来带苏琴去韦侯府,苏琴昨日还来山月居,明里暗里提醒她答应过祖母的事,这不,韦小侯爷自行送上门来了。 苏琴来得倒是快,果然对韦小侯爷的事上心。 “韦小侯爷在何处?”苏琴进雅阁就问道。 沈皓月眼 睛瞟了一下隔壁,“你声音再大些,他应该可以听道。” 苏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敢再大声说话,脱下外袍,上着前浅绿祥云纹绮衣,下着葡萄纹绛纱长裙,肩搭绯罗披子,交心髻上缀有数朵金花钿不说,还插了两支步摇。 沈皓月不禁诧异,小二去传话才不过半柱香,苏琴哪里来的时间,还换了套这么隆重又富贵的装扮。 “姐姐,你看我这身如何?过去敬酒不丢面子吧?”苏琴问道,难掩心里的高兴。 “你这打扮不丢身份,可过去敬酒却会,韦小侯爷的人大多同他身份一般非富即贵的,你以什么理由去敬酒?”沈皓月方才特意叫王招财亲自去隔壁招呼客人,王招财整日在临江阁,认识的人多,说是隔壁不是世子就是侯爷的,身份个顶个的不可高攀。 苏琴本以为沈皓月已经 帮她打点好,她只要去见韦小侯爷就是了,没想到还不能见,又不能逼着沈皓月带她过去隔壁,笑问道:“皓月姐姐,你说妹妹该怎么做?” “我叫苏堤盯着隔壁,韦小侯爷若单独出来,你与他见上一面,进去满是男子的屋里算怎么回事?” “啊?”苏琴苦闷,“那韦小侯爷不单独出来,岂不是见不着了?” “急什么?自有法子的。”沈皓月道。 苏琴这会子不好反这沈皓月的意思来,毕竟日后还要靠沈皓月搭上韦侯府的,而今看来沈皓月果真听了姑母的话有心要帮她的,她暂且先依着沈皓月吧。 苏堤没过多久就进来了雅阁,轻声道:“苏琴姑娘,韦小侯爷方才去如厕了,姑娘可在楼梯处的等着他。” 苏琴赶忙起身,理了理发髻和衣裳,看向沈皓月。 “我只帮你找到人, 至于如何让韦小侯爷惦记上你,我没法子,得你自个拿主意。”沈皓月道,她又没干过,哪里能给苏琴出主意? “姐姐已经帮苏琴很多了。”苏琴面上感谢,心里却鄙夷,沈皓月就是忒不会想男女之事了,满份心思都在许长庚身上,不然混个世子爷侧妃也好呀。 苏琴出去雅阁,沈皓月特意没让苏堤关上雅阁的门,倒了杯茶,在门口附近听墙角。 没多久,传来苏琴娇媚的哎呀一声。 “小侯爷,是苏琴不好,没看路,撞到小侯爷,失礼了。” 韦小侯爷不耐烦道:“下次走路看着点。” 苏琴见韦小侯爷要走,连忙道:“小侯爷不记得苏琴了吗?” 韦小侯爷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一番苏琴,问道:“你谁啊?” 苏琴没想到韦小侯爷竟然不记得她了,她的容貌在女子中算得上好的, 不少洛阳城公子哥可都满心念着她的。 “韦侯夫人寿宴那日,苏琴崴了脚,还是小侯爷扶的苏琴,小侯爷真不记得了?”苏琴故意问道。 韦小侯爷左眼眉毛一挑,烦闷道:“我什么时候乱扶人了?你脚崴了与我何干?不记得不记得,可别想讹小爷我的银子!” 雅阁门口的沈皓月差点笑喷了,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连忙回到桌边坐下,装模作样算账,抬眼瞪了还忍不住笑的苏堤。 苏琴走进雅阁,咬牙切齿,一脸阴郁,气得呼吸都重了。 沈皓月想这下苏琴该消停了吧,没成想苏琴命苏堤道:“你再去守着,韦小侯爷什么时候走,来告诉我。” 苏堤气不打一处来,她又不是苏琴的婢女,她主子还没发话呢,这个外人先摆谱了。 沈皓月安慰地拍了拍苏堤的手,叫她出去继续守株待兔。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世子爷心上人 韦小侯爷喝得有些醉了,嘿嘿笑地对在座公子哥们说:“我可告诉你们一件大事,我们的大世子爷,有心怡的姑娘了,还问我送什么礼给女子好呢。” 在座不是哪个王府就是哪个侯府家的哥儿,年纪不大,可早就妻妾不少了,没娶正妻的,也有一两个侍寝人的,独独李域,在他们之中算是另类,比他们都年长,到现在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鲁王府世子早先还担心李域身子出什么问题,特意去安阳郡,给李域军帐中塞了两个美姬,被李域的下属刀架脖子上赶出来了。据说,那两位美姬,被李域分给了下属,至今说起来,人人都夸赞李域宽待下属,贬低鲁王世子没个轻重,竟到军中 玩闹,鲁王世子委屈了好些年。 “哪家姑娘?本世子可得去好好瞧一瞧,谁人能叫安阳王世子改了清心寡欲的性子,要开始沾油腥了?”鲁王世子兴奋地站起问道。 李域冷眼喝酒,那目光,就像在告诉众人,‘本世子的事,你们少打听’。 “韦小远,你说说是谁?”鲁王世子见问李域没戏,上前逼迫韦小侯爷。 韦小侯爷在这帮人之中年纪最新小,出手最阔绰,颇受哥哥们照顾,他也想说,可,“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还想你们逼问出来呢?”韦小侯爷从怀里掏出一个玉扳指,“你们谁能套出大世子爷的话,这就是谁的。” “嘁,像是谁缺你这个扳指似的。”宋国公府小公爷 摘了手上的游猎纹鎏金护腕镯放桌上,“再加上这个,谁从李域嘴里逼问出来那姑娘名讳,就给谁。” 众人纷纷加筹码,加到最后桌子中央垒起半壁高的金银玉器,却没一个敢问的。 雅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踢开,李君歌吼道:“顾谚!” 李君歌的目光扫过一群熟悉的游手好闲顽固公子,没看到顾谚脸,该死,又扑了个空! 这帮公子同李君歌也常一处玩的,都知道李君歌不是在追顾谚就是在追顾谚的路上,早已见惯不怪了。 “你们有在打什么赌?”李君歌走到桌边,给自个倒了一杯酒喝下,太渴了! “这回可不是赌注,李域有心仪的姑娘了,我们在悬赏一个勇士,从李域 嘴里逼问出名字来。”宋小公爷道。 李君歌嘿嘿一笑,“我知道啊!” 李域抬眼瞪向李君歌,警告她别乱说话。 “谁啊?” “哪家的姑娘?” “李蛮子快说!” 见到曙光,大家都把火力转向了李君歌。 李君歌可不敢得罪李域,再说圣上那边还得他搞定赐婚的事,扭头跑出去,“不告诉你们!” 鲁王府世子追出来的功夫,已经看不见李君歌了,挨个房间找,也没找到,讪讪回到自个的雅间。 “李蛮子属兔的?眨眼就没见了,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倒是见到了临江阁的主子沈三姑娘,就在隔壁,见多了花枝招展的文弱女子,突见三姑娘拿着算盘记账,那气质还真真不一 般。”鲁王府世子啧啧称赞。 “这个沈三姑娘样貌倒是不知,我来临江阁几次也没遇到过,不过听闻皇后嘉奖过,我那日日给我选妻的母亲,还惦念上了沈三姑娘,一问,已许配给许家了。” “小时候跟我们还玩过一阵的许长庚?”有人问道。 “真是,这小子出手快啊。” 李域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也散了,少嚼舌根,圣上正好叫我挑选几个世家子弟进军中历练,我瞧着你们合适,闲得慌。” “唉,李域,你可不能这么对我们,我们是好兄弟。”宋小公爷赶忙跟着李域出了雅间,其余人也跟上,一个个劝说,生怕李域大笔一挥,把他们划进了军营,从此远离温柔乡。 第二百一十五章 误解 韦小侯爷喝得有点醉,李域担心他乱说话,抓了他扔上马车,亲自送他回韦侯府。 “李世子,我给你出的主意怎么样?嫂子可喜欢?”韦小侯爷抱着李域问道。 李域一把推开韦小侯爷,“不喜欢!”没有半分欢喜之意,还是他强迫收下的。 “啊?寻常女子都喜欢琴棋书画的,嫂子不喜欢?嫂子喜欢什么?”韦小侯爷想想都替世子爷心疼,吴老的画作啊,价值千金。 李域想了想,“她大概喜欢金子银子吧。” 韦小侯爷摇头晃手,“不不不,金银哪个女子不爱,可女子会装样子,不会明摆着喜欢,都是暗地里爱财。” 李域又想了想,“她是明摆着爱财。” 韦小侯爷哑口,半晌才砸吧嘴赞叹道:“嫂子果然 不一般。” 李域深吸一口气,闭目,她确实不是一般的女子,或许正因这点吸引了他,不为方寸之地心思邪恶,想要什么便去争取,不寄托于他人。 他再也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再也没有其他女子,让他想与之并肩,可也唯有她,避他躲他,不肯与他同行。 沈府,山月居。 沈皓月正在给沈季洲试新衣裳,苏堤提着食盒从临江阁回来。 “玉蝶与春晓还要备菜,说是晚些才能回府上。”苏堤把食盒放在桌上,玉蝉拿来碗筷,自从玉蝶去临江阁帮忙了,山月居的饭菜都是从临江阁提回来的。 “玉蝶最近总早出晚归,我都没见着她。”沈季洲同玉蝶要好,从小就是玉蝶正给他做吃食这些,也陪他玩。 玉蝉道:“ 玉蝶去做她喜欢的事了,年节的时候,四哥儿就能看到她了。” 沈皓月吩咐苏堤收拾些玉蝶和春晓的衣物和厚棉被去临江阁,日后她们若备菜晚了,就不必来回路上折腾,在临江阁睡吧。 苏堤应下,又想起来道:“奴婢方才回来,正巧遇到苏琴姑娘的马车回来,向车夫打听了一番,姑娘猜怎么着?” 沈皓月瞧苏堤憋笑的模样,定是苏琴吃了什么瘪,解了她下午被苏琴指使的闷气。 “那车夫说,苏琴姑娘不知头在哪里给撞坏了,问他韦小侯爷上了哪辆马车,就叫他赶马车去追,追上了还说要车夫驾马车撞韦小侯爷坐的马车,车夫几番推迟,苏琴姑娘还威胁车夫回去叫老夫人罚他,车夫只好驾马车撞上去了。” 苏琴说道这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沈皓月只听出了苏琴傻,倒也没甚好笑的。 苏堤瞧出沈皓月的心思,继续道:“姑娘听奴婢说,最好笑的是,沈家的马车可是木的,韦小侯爷坐的那辆马车铜铁制的,还是三驾,这一装上去,对面的马车岿然不动,苏琴姑娘坐的马车侧翻了,她还哎哟哎哟爬出车,准备找韦小侯爷哭诉呢,结果看到了世子爷。” 李域可不吃苏琴那套,他厌烦哭哭啼啼的女子,沈皓月前世就见识过,她得知自个不能出园子后,发疯哭闹过一阵,先前李域还劝说几句,后来她一哭,李域就面色冷漠,要么训斥她,要么直接走人,十天半月不来园子。 苏堤的笑声把沈皓月的神思唤了回来。 “这恶人 自有恶人报,苏琴姑娘在世子爷面前不敢说半个字,世子爷见她没事,当即就走了,苏琴姑娘大冷天的,又崴了脚,在街上等了许久,车夫叫人好不容易推起了马车,才送了苏琴姑娘回来,从前门一直哭去了上清斋呢。” “你呀,还笑,姑娘办的事,最后苏琴姑娘哭着回来的,老夫人那里不知怎么怪我们姑娘呢。”玉蝉对苏堤道。 苏堤只顾着解气了,没想到这一层,替自家姑娘委屈,“这老夫人都分不清谁是亲孙女。” 沈皓月从方才想起前世的李域就情绪低落,她恨前世李域将他圈在园子里,惧怕狠厉的他,可转念想想,今生,李域好像没有做过一件待她不好的事,难道前世与今生早在她重活那日开始就已改变了吗? 第二百一十六章 见祖父 翌日,沈皓月到上清斋给沈老夫人请安,果不其然被沈老夫人一顿训斥,说她不好好顾着苏琴,让苏琴受委屈了。 苏琴一边哭一边帮沈皓月解释,说是自个的错,她越帮沈皓月,沈老夫人就对沈皓月越凶。 沈皓月只安静的听着,祖母拎不清不是一日两日了,她不能明面上对付祖母,闹得家宅不宁也损她自个的名声,能压制祖母的,唯有祖父。 “老夫人,老爷屋里头的小厮来,说是老爷正在找三姑娘。”陈妈妈进屋里道。 沈老夫人这才忌惮,怕沈皓月去老爷哪里告状,问陈妈妈道:“可有说什么事? ” 陈妈妈摇头,沈老夫人对沈皓月道:“苏琴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好好反省下,家中姐妹要相互帮协的。” 沈皓月默然不语,她知道这个时候就算她不答,祖母也不会为难她,祖父找她,她去迟了,祖父知道她在上清斋,指不定怎么责怪祖母。 “你去吧,韦小侯爷的事,过完年节再说。”沈老夫人不得不放沈皓月走。 沈皓月福礼退下,跟着小厮到了后院的丈室,祖父正在丈室中烹茶。 丈室如其名,一丈大小,屋下为火炕,室内暖和,丈室朝南,只开南面窗,窗外开阔,四周守着家奴,也不 怕人偷听,适合煮茶谈事。 沈皓月脱下鞋,开门走进丈室,正要行礼,沈老爷招手叫停了。 “在自个家就不用多礼了,”沈老爷叫沈皓月坐到茶桌边,喝他新煮的一壶茶。 沈老爷打量着这个孙女,从前他对内宅之事管得少之又少,自苏氏母女冤枉皓月之后,皓月对他说了那一番话醍醐灌顶,他才发现,沈家已貌合神离,自此后也多留心了家中的事。 “你从上清斋来?”沈老爷问道,他安排的人已告知他,沈皓月在上清斋挨训了,他也知道其中缘由。 “是,孙女给祖母请了安。”沈皓月无须多说, 祖父身边的小厮没有进丈室,可祖父已知道她从上清斋来,怕是也知道了她为何在上清斋。 沈老爷等了片刻,瞧沈皓月只是喝茶,并不提被她祖母训斥的事,心下不由的更加看重这个孙女,分得清事情轻重,言之有无,比她那个爹不知强了多少,可惜不是男子,哎! “皓月啊,祖父这有一件事,你帮祖父拿一拿主意。” 沈皓月放下茶碗,“不知祖父为何事疑惑,皓月可说说自己的看法,万不敢替祖父拿主意的。” “祖父也有迷惑的时候,说不准你看得比祖父更清楚,咱们祖孙二人就不必如此见外了 ,”沈老爷慈祥的笑道,“年节将至,往年为祭拜祖先时你大伯和你爹谁主持祭拜的事,你祖母都会来我面前哭诉一阵,我念她当年无子受过不少委屈,次次宽宥,顺了她的心意。” 沈老爷说完咳嗽了一阵,沈皓月想起身叫下人,沈老爷摆手道:“不用叫他们……咳咳咳……老毛病了……” “祖父,喝口热茶吧。”沈皓月上前给祖父到了一碗热茶,轻拍他的背。 沈老爷喝了一口茶,用帕子擦了嘴道:“好孩子,你瞧祖父老了,恐怕没几日再犹疑了,你替祖父拿个主意,此次祭拜,祖父该选你大伯还是你爹?” 第二百一十七章 承诺 祖父的问题实则为长子与嫡子该择谁当家? 沈皓月思量片刻,向祖父行跪拜礼,“祖父心下早已有对沈家最好的选择,沈家好,二房才好,皓月与季洲才好,无论祖父做怎样的决定,皓月都站在祖父这边。” 沈老爷欣慰一笑,“皓月,记着你今日说的话,你是沈家后人,当同祖父一样,为沈家着想,祖父老了,沈家要交给你们了。” “皓月铭记祖父的嘱托。”沈皓月目视祖父道,前世她魂回沈家时,祖父已过世一年有余,这样算下来,祖父的大限在明年了,沈皓月心中不舍,亦感急迫,只有祖父在她才有法子稳住沈家,助沈家好转,避免沈家这一世再被抄家。 “你这孩子,祖父还好好的,怎还 哭起来了。”沈老爷拿了条新帕子给沈皓月,“祖父信你,真心为沈家。” “不,皓月有私心,皓月是为祖父守好沈家。”沈皓月道,她的私心,为季洲,为祖父,也为自己护沈家。 沈老爷轻抚沈皓月的头,“傻孩子,你就要嫁人了,守什么沈家,得守许家,日后沈家有什么事,你拿个主意,或者照顾好季洲就是了。” 沈皓月抹了眼泪,“祖父可小瞧了我。” “嚯嚯,口气不小,祖父不敢小瞧你,皇后都嘉奖过你的,祖父怎敢小瞧。”沈老爷笑道,能利用天时赚到自己想要的,还做了善事,他这个孙女的眼界与心胸,怎能小瞧。 沈皓月也不知还能见几次祖父这样笑,珍惜地跟着祖父一起笑了 。 一名婢女走进上清斋。 沈老夫人急忙问:“如何?他们说了什么?” 婢女跪下道:“老夫人恕罪,奴婢没听到老爷和三姑娘说什么,丈室外有老爷身边的人守着,不得靠近,只听到老爷和三姑娘的笑声。” “笑声?”沈老夫人不解,她猜想老爷叫沈皓月过去应当与祭拜的事有关,年节那日祭拜祖先,前几年都是她哭求给老二挣来了主持祭拜的位置,压了大房一头,这次她想着皓月受皇后嘉奖,给二房长了脸,今年应当不用她去求老爷。 “皓月和老爷一起笑,想来应当是二房有好事吧?”沈老夫人不确定的问陈妈妈。 陈妈妈犹疑:“老夫人,老爷的心思,我这做下人的,怎么不敢猜测。” 沈老夫人还没想出个结果,沈老爷来了上清斋。 陈妈妈见老爷面色不好,忙叫无关的下人都退下了,亲自给老爷端上茶水。 “不必斟茶,我只几句话,说完就走,”沈老爷对陈妈妈道,“你也退下。” 陈妈妈看了一眼沈老夫人,担心沈老夫人又说什么惹老爷不高兴的话,可她不敢忤逆老爷,只好退下。 “你苏家的人倒是比我沈家的宝贵!”沈老爷讽刺道。 沈老夫人一下明白老爷为着什么事来了,“老爷可不能独信皓月的话啊,她做错了事,我这个做祖母的难道还不能训她几句。” “皓月什么也没说!”沈老爷怒斥道。 沈老夫人错愕,半晌,反映过来,气怒道:“是谁在老爷面前嚼舌根 ?大房的?” 沈老爷指着沈老夫人,“你瞧瞧你,一有事,就往他人身上推脱,从不知悔己过。” 沈老夫人不信没人去老爷面前诋毁她,可老爷不说,她也没得法子。 “之前赵姨娘体弱,我怜惜她,冷待了你,父母尚在时,你因无子颇受委屈,我也是后来才知晓的,便觉有愧于你,对你后来所做的事也多宽宥,可你瞧瞧,整个沈家,如今成什么样子了!你做当家主母的,可尽心尽力了?”沈老爷道,“你没有,你一味偏袒老二,养出个不中用的儿子也就罢了,还没有容人之量,闹得大房和二房不和,三房在外建宅。” 沈老夫人失了力气跪坐在地,她辛苦持家几十年,没想到在老爷心里全是过错。 第二百一十八章 老大要当家 沈老爷虽宠妾,但深知家族长远未来须得安定,在嫡子的培养和铺垫上也下了功夫,可收效甚微,他对老二的期望日渐磨灭。 “今年祭祀,老大主持,筹备事交给老大媳妇,你呆在屋里好好反省。” 沈老夫人听老爷的意思,这家莫不是要交给大房了,“老爷怎能如此偏心,老爷句句说我没养好老二,可老二小时候,老爷见过他几次,不是日日在赵姨娘屋里。” “你从前说这些,我还自责愧疚,如今我倒想问问,你对父母多有抱怨,我去你屋里成日听这些乏了,就少去了些罢,可对老大老二的教养上,我可有过半分偏颇? 老二无能,我辞官为他谋职,这几年他干得如何你心下没个判断?”沈老爷不喜沈老夫人脑子不清楚,不讲道理地哭闹,鲜少同她理论,这话可憋了很久了。 “老爷,我娘家在渝中也是世家大族的,我生养了嫡子,老爷却要把家交给一个贱婢生的儿子,这是要我没脸见人啊!我娘家人也受不得沈家这般欺负苏家人的。”沈老夫人搬出家族来,老二有苏家撑腰的份上,贱婢生的老大背后什么都没有。 “苏家?自你弟去世后,苏家可还有指望得上的人?先前旁支抢占地盘,打死人得罪了官府,还是你叫老三去摆平的,别以为瞒 着,我就不知。”沈老爷哼道。 当年若不是沈苏两家旧交,苏家在渝中也算望族,他怎么也不会同意娶一个一面都没见过的妻子,后来苏家的子孙辈越来越没出息,妻子一味帮衬娘家,他权当两家交好帮个忙罢了,可没成想她愈加过分,子辈帮完,孙辈也继续帮,她操心苏琴的婚事比沈家几个孙女还多,竟还委屈皓月去为苏琴铺路! 沈老夫人见自个有一个把柄抓在了老爷手里,心下不由得担心,这些年不知还有多少她瞒着的事,老爷是心知肚明的。 “你待在屋里悔过,莫再惹事,逼得我不顾多年夫妻之情。”沈老爷甩袖 而去。 沈老夫人心慌得很,立即命陈妈妈去二房叫老二过来。 沈二爷一回到家就被陈妈妈叫来了上清斋。 “你是不是又犯了什么事?”沈老夫人见到就问道。 沈二爷木楞摇头,“儿子没犯什么事啊,好好地,最近听了母亲的话,少外出,在家中读书习字多。” “你父亲今日来责问了我一顿不说,还撂下话,年节祭拜由老大主持,连筹备的事都交给老大媳妇了,你还说你没犯事,你没犯事,他怎突然就偏向大房了?” 沈二爷跌坐在地上,心下大骇,“这……父亲这是……这是要……” “是要老大当家了!”沈老夫 人替自个儿子说了,压低了声音道,“我可告诉你,你父亲的身子日渐不好了,瞧着精神,不过强撑着,瘦了不少,上了年纪最怕过瘦,看着就像去日不远的。” “母亲怎么能这样说父亲。”沈二爷虽惧怕父亲,可还是盼着他老人家长命百岁的。 “你都快被逐出家门了,还软着一副心肠作甚,”沈老夫人恨铁不成钢道,“就你这幅样子,届时还指不被大房抢去多少。” 沈老夫人怎会不知自个儿子是个拔了也长不高的苗,可她生的就是这样一个儿子,况且也不是继承不了家业的混子,总不能让她把家业让给那贱婢生的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太看得起女儿了 沈二爷从小就跟兄长较劲,他的身份明明比兄长高,可父亲从来只夸赞兄长,后来兄长高中进士入朝为官,他却连年考得不如意,父亲为他谋职辞官后,兄长颇为嫉妒,怨恨他,他从来不放在眼里,他以为父亲严格待他,但日后沈家还是会交给他的,没想到父亲竟然最后属意兄长。 “母亲儿子该当如何?”沈二爷想起这些年他与兄长的敌对,若真是兄长继承家业,那他后半生真会很惨淡,兄长官职比他高打压他不说,还能将他赶出沈家。 “你先如实告诉我,这些日子你犯什么事了?让你父亲发怒的。” 沈二爷本还想瞒着,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下只好说了,“莫不是考核,我只拿了个乙等?” 沈老夫人拿起坐塌边的玉如意摆件走上前,咬牙照着沈二爷后背一顿抽,抽得沈二爷求饶了,还没能解恨 ,指着沈二爷道:“我还盼着你升职,你是如何跟我说的?早已打点好了,这次定能升任的!而今只拿了个乙等,还能不能继续守住原职都不好说,还妄想升迁?” “母亲,儿子真去打点了,江尚书还满口答应举荐我升任的,谁知他说有人阻挠,他也帮不了我,我问是谁他又说不得。”沈二爷也学到了沈老夫人的,“儿子猜想是老大搞的鬼,怕我升职了在父亲面前的脸,威胁到他的地位。” 沈老夫人想来也是,当初她就一百个不愿意让老二去户部的,上头有老大压制,老二还有什么出头之日。 “那老大的考核如何?” 沈二爷嫌弃道:“他们官位大的,自然是好的,考核的人惯会见人下菜。” 沈老夫人这下明白了,老大官途顺畅,连年提拔,而今都是侍郎了,老二这都多少年,升迁无望,老爷 能不偏心吗? “你女儿也是个没用的,怕是胳膊肘往外拐,下午同老爷不知说了什么,老爷就来我这说定下老大主持祭祀。”沈老夫人现下想来沈皓月怕是说了她不少坏话的,她被禁足上清斋没法去质问,便叫儿子去,“你先回去问问她,你父亲最近倒是挺看重她的,叫她再去你父亲面前给二房争取下。” 沈二爷自个是断不敢去求父亲的,想来也只有叫沈皓月去这一个法子了,从上清斋回去,就去了山月居。 沈皓月正等着爹来找她,听闻祖母被禁足上清斋后,她就猜到祖父做了什么决定,而祖母定然会以为她没有帮二房。 沈二爷在上清斋受了气,见沈皓月还气定神闲的煮茶看书,怒火窝在心口,可他离开上清斋时,母亲教了他,而今不好再冷落皓月,既然父亲看重她,还是要拉拢她帮着二房的 。 沈皓月起身向沈二爷福礼,叫玉蝉新添一个炉子。 “今日你祖父找你商议年节祭拜祖先的事了?”沈二爷坐下问道。 沈皓月放下书看向她爹,“爹,您觉得我能左右祖父的决定吗?如果爹是听了祖母的,要来质问女儿是不是帮了外人,那祖母和爹也太看得起女儿了。” 沈二爷没想到先被自个女儿堵了一道,到嘴边要质问的话只好咽了下,“没这个意思,我来呢,一是问问你二房年节准备得如何了,二来呢,你给爹想想法子,这沈家若给你大伯了,日后我们二房要仰仗大房而活,你想想这日子不憋屈吗?” 她爹怕不是忘了,她明年三月就要出嫁了,日后也不仰仗大房活的,沈皓月实话道:“爹,大伯官职比您高,日后官途也比您顺畅,您拿什么和大伯争?” “你怎么说话的!”沈二爷愤然 道,“我是你爹。” “您是我爹我也要说真话啊,从前就是张氏给您说了那么些谎话,蒙蔽得您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这么些年大伯都坐到侍郎了,您还是原职,您……”您自己什么样你心里没个判断吗? 沈二爷忽地起身,气得胸口疼,又没有话能反驳。 “爹,祖父要将沈家交给大伯,是祖父的决定,女儿无权,没这个能力劝说祖父。”沈皓月只差点说支持祖父的决定了。 “你啊你!你又知道你大伯多少?他在外头做了多少暗地里的勾当!他当沈家的主?他做主那一日,就是沈家分散的时候!”沈二爷气怒拂袖而去。 沈皓月望着爹离去,她爹确实点醒了她,大伯很忙,二房与大房隔得远又很少往来,她见到大伯的次数屈指可数,只知大伯才能高,仕途通顺,至于大伯为人秉性如何,她并不清楚。 第二百二十章 薄礼 沈皓月早起给祖母请安后,到了怡园东院。 安阳王妃一家子搬回王府,怡园东院空了下来,方氏立马把东院改成了沈仲恒的住所,断了沈三爷要搬回东院的后路。 沈仲恒跟着军队,前日才从幽州回来,就住进了东院,终于有了自个的院子,别提多得意。 此次李域领兵大胜而归,圣上亲下旨赏赐,军中得封赏者不少,其中立了军功的沈仲恒提拔为副校尉。 沈皓月来给沈仲恒道喜,进东院就听到方氏在堂屋里说话。 “想想大爷和二爷在朝中为官多年,三年都不一定能升迁一回,我儿入军中不过一月有余,就当了官!”方氏喜上眉梢,拿着沈仲恒军中令牌左瞧瞧右看看,一块木牌子,看得比她价值千金的金玉还欢喜。 沈皓 月鲜少看到三房人这么齐,三叔、三婶、沈仲恒和沈皓云都在。 “哟,皓月来啦?快快,进来坐,别讲究那些礼了。”方氏招呼沈皓月进屋里,如今她儿子在安阳王世子手下,瞧那日世子爷送皓月回沈府,偏袒皓月的样子,她就觉得并不简单,就算沈皓月已定亲,这不还有安阳王府义女这一层身份在的。 “恭喜二哥,今日也是二哥生辰,皓月赠二哥薄礼,二哥不要笑话。”沈皓月将包裹递给沈仲恒。 沈皓月同他说话向来没大没小,也只有在长辈面前才尊他为二哥,沈仲恒故意摆谱道:“听闻三妹妹出名了,这次靠卖炭赚了不少银子,就送一份薄礼,二哥可不收。” 方氏一巴掌拍在沈仲恒后脑勺,“这沈府除了我们,就只 有皓月记得你的生辰了,你一个做哥哥的,还好意思找她要厚礼,给你什么就收什么!” 沈皓云好奇地拿过沈皓月给沈仲恒的生辰礼,打开包裹,惊叹了一声,“鹿皮衣!皓月,你怎给沈仲恒这么贵重的礼,比送我的镯子贵多了。” “我怎么养出了你们俩这般俗气的儿女,收个礼,还看轻重!”方氏只觉儿女丢人现眼,从沈皓云手里拿过鹿皮衣,上手一摸,“呀,这皮质可真不错啊,皓月花了不少银子吧?” 沈三爷斟酒的手抖了一抖,沉默摇头,这怡园啊,只有他这么一个不俗气的人!哎! “三叔,一直没见着你,这是六十两银子,付三叔的船运费和涨的利钱。”沈皓月将银票放在桌上,沈皓云先前借给她做本钱的一百 两,她已还给沈皓云还给了一百五十两的分红,三叔当初见她缺银子,没要她的船运费,她之前答应过三叔,若赚钱前定会翻倍付利钱,这些日子一直没碰到三叔。 “这怎么好意思。”沈三爷推拒地笑,伸手快速拿了桌上的银票塞进袖子里,恍若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叹道,“皓月若是三叔的女儿就好了,三叔这偌大生意也后继有人啊!” “别打岔子说话,银票,拿出来!”方氏伸手在沈三爷面前,“你的零用钱够多了,还想贪墨生意上的钱。” “最多只能给你三十两船运费,其余三十两是我赚的。”沈三爷摸了摸袖子里的银票,“现下找零不开,明日再给你。” “沈睿,前天你要纳新小妾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的?日后每月 一百两,再不多花,还没过几天就反悔了?”方氏伸手进沈三爷袖子里掏银票。 “唉唉唉!你作甚,孩子们都在呢!”沈三爷躲不过方氏,银票被方氏抢走,还挨了方氏一记眼刀子。 沈皓月在东院用完午膳,沈三爷与方氏有事回西院去了。 沈仲恒说要去马场挑一匹好马,日后在军中用,他才入军中,分不到专用的马,他自个带一匹进去,便能作为他的专属马。 沈皓云吵着要沈皓月同她一起去马场玩,前些日子天冷,她快在家里憋发霉了。 临江阁最近正忙着,沈皓月不肯去。 沈仲恒想起今日李域也会去马场,跟着沈皓云一起劝沈皓月去马场玩一阵,沈皓月实在经不住他俩一左一右碎碎念,答应了先去马场,再去临江阁。 第二百二十一章 黑马 长安城最好的马场在西市,这里多胡人,西域养出来的马比中原的马健硕许多。 沈仲恒挑了一头通体棕红成年雄驹,在马场试了两圈直呼好,让沈皓月也去挑一匹,当送给她明年的生辰礼。 沈皓月自然不放过从沈仲恒手里得一匹马的机会,赶忙谢过,拉着沈皓云去马厩选马。 此处每一匹马都有单独的马厩,大小好坏程度根据马的档次有分别,沈皓月毫不客气的走到最好的马厩处,在这里挑选马。 逐一看过后,沈皓月在一匹皮毛黑得发亮的马前停了下来,这匹马站在那自有 威严,感觉与其它马匹不同。 “姑娘,这匹马是送来养伤的,它有主子。”饲马人解释道。 沈皓月与黑马对视,莫名地被吸引,伸出手去摸马的脖子。 饲马人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匹马除了主人外,都不让碰。” 可沈皓月的手已碰到黑马,这黑马不但没有反抗,还故意把脸侧过去,在沈皓月手上蹭了蹭。 “咦!这马怎么转性了,寻常别人都靠近不得。”说完饲马人也伸手去碰,黑马甩头一个响鼻打在饲马人手上,吓得饲马人后退了一步。 沈皓云大笑道:“这 马怕不是公的吧,只让姑娘摸。”说完也伸手去摸,黑马极嫌弃的扭头转向一边。 “它是不是认识你?”沈皓云瞪黑马一眼,一匹马而已,还敢不给她面子。 沈皓月对这匹黑马也有熟悉的感觉,“或许在路上遇到过吧。”她伸出手去,马竟然主动靠近她的手。 饲马人都惊讶,“说姑娘是这匹马的主子,小的都信,小的和其他人喂养这匹马也有些日子了,除非主子来了,其他时候它都是冷着性子,碰也不让人碰,给它处理伤口,小的们也小心得很,生怕碰到它不高兴了,上次 还踢翻了兽医。” “选好了吗?”沈仲恒走过来,看到沈皓月选的马,眼睛一亮,“这一匹啊?” 沈皓月道不是,“这匹马有主子。” “那又如何,三妹妹看中了,哥哥我出高价买,三妹妹去试试。”沈仲恒取了马厩边挂着的缰绳和马鞍是以饲马人安上。 “这使不得,使不得,公子,这匹马是位将军的。”饲马人可不敢得罪那位将军,那位将军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这匹马就随了主子的性子,冷得不行,那位将军也是,一看就是上战场杀人不眨眼的。 “他人又不在,试一 试,他也不知道,再说了,他在的话,我三妹想买,他也不一定不卖的。”沈仲恒意味深长道。 饲马人还想说那位看着可真不缺银子的,手里被沈仲恒塞进一锭银子,沉甸甸的,他赶忙塞进袖子里,左右打探了一下,对沈皓月道:“姑娘,小的看这匹马跟你有缘,就让你试一试了,小的可提醒你,这匹马性子烈,不一定听你的,姑娘要小心些。” 沈皓月还真想试一试这匹马,见饲马人也不算为难,沈仲恒也怂恿她,她与黑马确认了眼神,拉起饲马人递过来的缰绳牵去马场中。 第二百二十二章 直白 黑马比普通马要高大,沈皓月踩着凳子上马,坐在马鞍上那一刻,有种俯瞰四周的感觉。 因着饲马人的提醒,沈皓月怕这匹有主子的马反抗她,先轻拉缰绳缓慢走了半圈。 “喂,三妹妹,你晃悠什么呢?二哥教你的马术都忘记了?”沈仲恒突然叫起来。 沈皓月也想试试这匹马的速度,双腿蹬马,扯住缰绳,高喊道:“驾!” 黑马听到指令奔起来。 沈皓月俯身在马背上,风早吹下了她披风上的帽子,在耳边呼呼作响,风中清凉的湿润扑打在她的脸上,顿时觉得清爽不少。 “驾!驾!”沈皓月嘴角扬起,驾马在马场狂奔,好舒服畅快! 这半月来忙于生意不说,沈家的事沉闷压在她的心头,此刻好似什么能抛开,好痛快啊! 李域来马场,一 眼就认出了他的乘风,也认出了沈皓月,她骑着乘风倒一点不害怕,还笑得这么开心。 一道口哨声传来。 黑马突然停下,沈皓月正奇怪,拍这黑马的脖子问:“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突然又一道口哨声传来,黑马转向马场另一边奔去。 沈皓月赶紧扯缰绳,可马根本不听她的,直奔到马场边缘才停下来,沈皓月稳住身子就看到李域在正前方那场围栏外。 饲马人说的主子,不会是李域吧?沈皓月虽有这个猜疑,但也盼着不是,拉了缰绳驱马向另一边走,可她怎么扯缰绳,蹬脚蹬都没用,马就是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骑着我的马,还想逃开我?”李域仰头望着面色绯红的沈皓月,想笑又担心她恼,憋着笑,目光却带着笑意。 既已说开了,沈 皓月不得不放弃,“我不知道是世子的马。”若知道,她怎么也不会碰的。 李域单手扶马场的围栏,翻身进马场。 沈皓月想下马,可这马确实高,没有凳子她不好下去,这附近没人,她看向马场另一边站着的沈仲恒和沈皓云还有饲马人,招手示意。 沈仲恒拉住要跑过去的沈皓云,又眼神制止了要搬凳子过去的饲马人,带着八卦的笑容等着八卦的事发生。 沈皓月挥手,用力挥手,伸出两手用力挥,对面的人好像石化了一样不动。 “怎么回事?”沈皓月小声嘀咕,一只手出现在她身侧,她低头正巧与李域对视上。 李域摊摊手,“请我,我可以抱你下来。” 沈皓月皱眉,“请世子不要玩笑。” “玩笑?”李域抱臂退后一步,心有成竹,“我 觉得你没得选。” 沈皓月低头测量了马的高度,这高度她翻下去,可能会有一个尴尬,脚不够长,跳下也许会崴脚。 可总不能被李域拿捏,沈皓月硬着头皮翻身,还没跳,一双手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抱下马,她脚着地了,他的手也没从她腰间离开,“驴都没你倔!” “世子,松手。”沈皓月着急道,沈仲恒和沈皓云正看着。 “沈仲恒知道我的心思。”李域松开了沈皓月。 沈皓月怒目看向李域,他什么心思?又是怎么告诉沈仲恒的? 李域见沈皓月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好笑道:“我倒是挺喜欢你在我面前一点不遮掩自个怒意的样子。” 这人!她是柔也不成,刚也不是,沈皓月无奈至极,李域怎么像是油盐不进的,“世子同二哥说了什么?” “你想要我说什么?”李域反问,“说我倾心于你?” 沈皓月差点被他的话噎住,不成声地结巴,“你怎好……怎能?这样直白说出来!” “我为何不能?”李域理直气壮道。 “我定亲了。”还问为什么?沈皓月不能理解。 李域哦了一声,好像这事并不在意,更像并不觉得这装婚事能成。 沈皓月忍着怒意,李域绝对是她的克星,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我并没有告诉沈仲恒,是他看到了你赠我的铜香囊,猜的。”李域牵马走向马场出口。 马场只有一个出口,就在沈仲恒那边,沈皓月不得不跟在李域后头走。 李域回头瞥一眼沈皓月,瞧她一脸生气的模样,心情甚好,难不成只准她用定亲的事戳他心窝子?看她也因他生气,他才平衡些。 第二百二十三章 买下马场 沈皓月怒瞪沈仲恒一眼,他拉她来马场定是故意为之。 “世子爷,好巧啊?”沈仲恒躲避沈皓月的目光,掩耳盗铃道,“这匹马是世子爷的呀?” 李域满意地看着沈仲恒,默认不语。 沈皓月福身一礼,“世子,二哥,皓月还有事,先走了。” 沈皓云不会骑马,跟着沈仲恒和李域也无聊,道:“皓月,我跟你一起走。” “走什么!”沈仲恒拉住沈皓云的手臂,“你还有事要跟哥哥我去办呢。” “什么事啊?”沈皓云迷茫,她要去临江阁吃吴元音做的新菜式。 “大事。”沈仲恒向李域和沈皓月道别,拉着沈皓 云就走。 沈皓月见状,麻溜地快步离开马场,可不能又只留下她和李域。 沈仲恒拉着沈皓云在前头跑,沈皓月疾步在后头追,她再看不出沈仲恒的心思,她可就是傻子了,这个沈仲恒,等回去了一定要教训他一番! 到马场外,沈皓云上了马车,沈仲恒吩咐车夫立即驾车离开。 沈皓月刚到马场门口,马车从她眼前晃过,沈仲恒上了新买的马,向沈皓月挥手,“三妹妹,二哥我还有约,你自个想办法去临江阁哈。” 从沈府来时,沈皓云道去完马场要去临江阁,他们便坐了一辆马车过来的,马车走了,她怎么去临江 阁? 沈皓月都没来得及拦,沈仲恒和马车的影子消失在街道尽头,她仰头望了望天,在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她上哪去找马车?这马场离临江阁虽不太远,可这寒冬腊月的,她走过去冻不死也冷出病来。 “三姑娘还没走?”李域双手背在身后,气定神闲走到沈皓月身边。 走没走你心里不清楚?沈皓月眉头紧蹙,眼前,李域那辆三驾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他们面前。 以前没觉得,今日只觉这辆马车骚气得很,明明只他一个人用,车身却这般大,里头有寻常人家一间屋子大了,还有那三匹马,个个壮硕不说,也同李 域一样高傲得很欠打的样子。 沈皓月猜到李域与沈仲恒的目的,眼睛在马车与李域之间打量一圈,等着他叫她上马车。 李域走过沈皓月身边,到马车便停下,转身看向沈皓月。 沈皓月挺直了脊背,也不是没坐过他的马车,现在她也只有这辆马车可以坐了,不然真走去临江阁啊? “三姑娘,下次再见。”李域道,在沈皓月瞠圆的双眸注视下,上了马车。 车夫一挥鞭,马车往前行去。 “不是……我……”沈皓月要说的话梗在喉咙里,喊也不是。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沈皓月转身走进马场,她没带银子在身上,可 巧头顶插了两支玉钗,拔下一支给饲马人道:“玉钗换一匹马。” 饲马人为难道:“姑娘,这马场被方才那位将军买下来了,还吩咐说,马场里的马一匹也不能卖出去了。” “才刚片刻功夫,他把马场买下来了?”沈皓月不敢置信,可没听说过安阳王府很富足。 饲马人点头,“姑娘,那位主子说姑娘喜欢那匹黑马的话,随时可来马场骑,但它性子烈,不能让姑娘骑上街去,免得受惊伤了姑娘。” 她才不会再来马场,不能买马,沈皓月想来自个只有走去临江阁了,愤然走出马场,却见李域的马车去而复返,停在马场门口。 第二百二十三章 娶你为妻 李域撩开窗帘,望向沈皓月,“想起来正巧要去一趟临江阁,三姑娘,要不要同去?” 披风下,沈皓月的手紧握成拳,很想很想硬气地说不,可……她福身一礼,“正巧皓月要去临江阁,麻烦世子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域凝视沈皓月,似笑非笑,从前他请,她拒,他再强求,总显得他蛮不讲理,这下可不是他逼她上车的。 “三姑娘瞧着在生气,气什么?” 气什么,你不知道吗?沈皓月摆出假笑,“世子误解了。” “三姑娘,笑得这样开心,是很高兴能坐我的马车?” 沈皓月的假笑僵在脸上,这人! 李域突然起身,靠 近沈皓月,手伸向她右后方。沈皓月被他的靠近,吓得往后一缩,好在坐塌宽,她手撑着坐塌警惕地往后挪去。 “在三姑娘眼里,李域倒这么没规矩。”李域勾嘴笑了,拿过挂在她后方的剑,回身坐正。 沈皓月突突直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见李域五指把玩着剑穗上的香囊球,正是去幽州前从她这要去的那个。 “北幽山下有一战,我被叛军埋伏,沈仲恒也在其中,我把这个香囊球交给了他,嘱咐他趁战乱逃跑,若我战死,要他帮我带句话给你。”李域抬眼,那眸光犹如划破暗夜的剑,“沈皓月,若战败,来生再见,若险胜,我必娶 你为妻。” 沈皓月被李域的目光看得全身好像无法动弹,他的严肃,他的言语,他的眼神,无一不让她心颤,“世子,我……” 李域苦笑,“那一战我中了六支箭,恰巧就有一只在心口,昏迷了四天,醒来收到家书,得知你与许长庚定亲了。” “世子既已知道,就该放下,这世间好姑娘很多。”沈皓月劝说道,“皓月与世子无缘。” “我从不信命,因你,我更不信了。” “世子,沈家门第太低,皓月高攀不起安阳王府,安阳王妃选的世子妃非富即贵。”沈皓月只得搬出安阳王妃来。 李域好似见到一丝希望,“你并非对我无 意,只是权衡利弊,觉得许长庚才适合,对吗?” 沈皓月愣了一下,李域确实猜中了她先前的心思,可后来许长庚对她的好与笃定,她都看在眼里,也慢慢动心了。 “并不,长庚哥哥是皓月从小喜欢的人。”沈皓月只能说得更加坚定,这样,或许李域能死心? “我呢?我不信你对我半分感觉也没有!”李域追问道,若没有,为何初见他时就似曾见过他一样怯弱不敢面对他?为何她会打听他的事,知道他不能吃杏仁? 马车停下,车夫在外头道:“世子爷,到临江阁了。” 沈皓月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出去,李域抓住她的手。 “世子!”沈皓月大骇,反应过来抽手,可他力道太大了,“放开,世子!” “你还没回答,为何不敢答?”李域直视逼问。 “皓月早已告诉过世子,可世子不信,皓月再说,世子就会信吗?”沈皓月反问,方才他说北幽山下那一段事时,她的确心有不舍,可她不能重蹈前世覆辙,这一世虽她以沈家三姑娘的身份遇到他,但安阳王府世子也绝不是她能与之并肩的,她也绝不为妾。 沈皓月面露疼意,李域放了手,沈皓月赶忙走下马车。 “皓月!”许长庚唤道。 沈皓月向临江阁门口望去,只见许长庚扶着许夫人,也是才下马车的样子。 第二百二十五章 偏袒 许夫人认出那辆马车是安阳王府世子爷的,加之沈皓月方才露出一瞬间的惊讶,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样子,许夫人猜想沈皓月与世子爷怕是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 “伯母。”沈皓月上前福礼,抬头与许长庚相视,他眼中并没有多想的怀疑与异样,她宽心不少。 “你虽为安阳王妃义女,可好歹与世子爷不是亲兄妹,行事上要多避讳些。”许夫人对沈皓月道,“可别惹出什么闲言碎语来,叫许家也受累。” 母亲同意来为上次赶走皓月的事缓和一下,许长庚可不想 再为其他事闹得不欢而散,帮皓月说话道:“母亲多想了,皓月与世子爷早已兄妹相待。” 许夫人听到儿子又维护沈皓月,心生一团怒火,不过先只堵着,说话也并不刻薄,只是提醒道:“母亲会多想,其他人未必不会多想,皓月作为女子该多约束自个行为。” 沈皓月正想应下,身后传来李域的声音,“三姑娘与本世子行得端坐得直,倒是许夫人,拿莫须有的事为难皓月,当安阳王府好欺负?” 请问世子你哪个行为是端正的?方才还对一个定亲的人说要娶她呢 !他怎么还下马车了?沈皓月对李域这个忙帮得很不乐意,他偏袒她越多,只会让许夫人越不喜她。 许氏不敢得罪安阳王府,且李域为人她也有所听闻的,与安阳王性子全然相反,心狠冷漠,连自个的叔叔幽王的面子都不给,杀了幽王手下不少得力干将,还囚禁了幽王。 “许是老妇说得严重了些,不过心是好的,就怕旁人说什么,有损皓月的名声。”许夫人脸上堆起笑意。 许长庚见李域有为难母亲的意思,维护母亲道:“世子,家母是关心皓月,世子误会了。 ” 李域见方才许长庚反驳亲娘帮皓月说话,还只以为他有多在意沈皓月,这下又帮起自个亲娘来了。 “义兄事务繁忙,皓月就不留义兄了。”沈皓月向李域福了一礼道。 李域听出了她赶他走的意思,故意道:“皓月妹妹记得多来安阳王府,母亲挂念着皓月妹妹。” 这皓月妹妹四个字寻常人喊倒没什么,可从向来冷言冷语的李域嘴里出来,腻得沈皓月一个激灵。 许长庚原本并未有什么怀疑,而今瞧李域的眼神与语气,心下也存疑了,尤其是李域那皓月妹妹几 个字,显然是故意学他的,他深知察觉出此中又挑衅之意。 许夫人眼中一抹冷讽,原来她猜得不错,有世子爷助力,她胜算可就多了许多。 待李域离开,沈皓月领着许夫人和许长庚进了临江阁。 沈皓月在雅阁招待许夫人,也不知许长庚说了多少好话,转变了许夫人的态度,这顿饭上许夫人倒是对她客客气气的。 用完饭后,许夫人见好些人找沈皓月,也就没久留,临江阁的经营的这般好,同作为女人她还挺欣赏沈皓月的,只是她命格不行,终究与长庚成不了夫妻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当局者迷 临江阁的生意做到腊月二十九,这一日店内不接客,沈皓月带着婢女们剪花纸,写吉利话,贴在窗户上和门上。 王招财带着店小二们把外送的饭菜送去各府上,待他们回来时,大伙一同吃了个饭。 沈皓月拿出账本,支工钱外还多给每个伙计发了些赏钱,最后同吴元音算分红,吴元音没想到才不到两个月,赚了一百多两银子,按照沈皓月之前答应她的分红,她拿到了二十多两。 “多亏吴姐姐的新菜式,还有年底外送的单子,赚了不少,明年我再同吴姐姐合计,想些新的点子。”沈皓月合上账本,将一荷包银子给吴元音。 “自从三姑娘弄什么外送以来,吴姐姐回家都少了,整日在厨子里忙活,三姑娘可 要多分些银子给吴姐姐才是。”王招财坐在一旁嗑瓜子。 “你是不是忘记了方才是谁给你发工钱的?”沈皓月看着这个在她面前胆子越来越大的掌柜,“胳膊肘这么快就往里拐了?看来我要好好考虑明年还要不要用你当掌柜了,别哪天临江阁被你俩开成了夫妻店。” 王招财听到夫妻店三字,可高兴了,欣喜得咧嘴笑,露出一排大白牙。 “皓月!”吴元音羞恼站起,“别胡说,我待王掌柜当弟弟。” “什么弟弟,我可没当你是姐姐,”王招财赶紧扯清楚,“我平日你叫你吴姐姐,那是顺口,你要以这划分关系,那我不叫吴姐姐,以后叫你元音。” 吴元音气急抬起拳头,王招财吓得头一缩,双手挡着 。 “你再乱说我真揍你!” 王招财在双手之间抬头,犟嘴道:“你上次也这么说!” 吴元音抡起拳头,一个虚晃,拿起桌上的钱袋子,走出了雅阁外。 沈皓月叫住要追出去的王招财,问道:“前几日不还害怕自己做错了,吴姐姐不理你吗?怎现在胆子又大了?” “吴姐姐心里头有小的,小的要想法子让她敢承认。” “何处此言?”沈皓月质疑王招财的话。 王招财挠头,害羞道:“那日有个媒婆,上临江阁来,说要给小的说亲来着,吴姐姐听到了一整日都没好脸色,小的故意答应媒婆的,那日夜里,吴姐姐忙完就在这里喝闷酒,还是玉蝶姐姐告诉我的。” “既如此,我就帮帮你。”沈皓月道 。 王招财赶忙给主子倒了一杯茶,恭敬的递到她面前,“小的多谢三姑娘,日后小的为三姑娘卖命,为临江阁肝脑涂地。” “行了,肝脑涂地不是这么用的。”沈皓月叫苏堤收拾好账本,她去找吴元音。 沈皓月寻了个借口,送吴元音回吴府,路上提及王招财,吴元音凝眉道:“皓月,我比他大这么些,等我容颜衰老,他还正值壮年,色衰爱弛,他而今又是心性未定的年纪,他的心意能有多久呢?” “原来吴姐姐担心的是王招财,不是怕闲言碎语。”沈皓月之前还猜吴姐姐不接受王招财是怕别人拿年龄的差异诋毁他们。 “闲言碎语算得什么,我这么大未出嫁,早年还大病,哪件事不被外人拿出来闲 言的,别人说什么与我何干。”吴元音不在意道,说起来当初还是沈皓月点醒的她。 “王招财的心意,吴姐姐这是当局者迷啊,他若喜欢年轻貌美的,又怎会爱慕姐姐?姐姐担心他心性未定,可换作其他人,姐姐就能确定心意吗?” 吴元音绞着手中的帕子,“我……皓月……你容我想想。” 沈皓月确认了吴元音的心思,想来这一对成不成大约也只是时日问题了,“嗯,吴姐姐过个好年,王招财那你可放心,他一门心思在姐姐身上,没去相看别的姑娘。” “你又拿我打趣。”吴元音身子扭向一边,嘴角露出笑意。 沈皓月送吴元音后回沈府,已近日暮,苏堤告诉她,常氏今日在上清斋被老夫人训斥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摆谱 玉蝶她们将将从临江阁回来很是疲惫,沈皓月便让她们去歇息了。沈皓月在临江阁吃过了,吩咐苏堤,她的晚膳随意应付就成。 苏堤端上厨子里热着的芙蓉羹,银勺过了烫水温热,递给自家姑娘。 “后来呢?长婶就听从祖母的,在雪地里跪着?”沈皓月问道,勺了芙蓉羹小口吃着,并没有什么食欲。 “大夫人不但没听直接走了,还说她这段日子忙,就不到上清斋请安了。”苏堤小声道,“陈妈妈先前来找姑娘,说老夫人那气得都卧床了,叫姑娘得空去看看。” 沈皓月搅着碗里的芙蓉羹。 苏堤瞧姑娘深思的模样,以为姑娘在想怎么应 付气头上的老夫人,“现下天色也晚了,姑娘等明日再去吧,隔一个晚上,等老夫人气消一消。” “近日长婶那边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事?”沈皓月问。 苏堤摇头,“大夫人忙于家中事务,也没其他特别的事了,姑娘是怀疑大夫人要做什么?” 沈皓月吃了几勺芙蓉羹就饱了,放下勺子,抹了嘴道:“我那长婶是个惯会忍耐的,这么些年祖母偏心二房到三婶时常都会抱怨几句,可长婶从未说过什么,面上对祖母的礼数也周全,从未有过疏漏。” “老夫人训大夫人说大夫人以为自个稳当这个家了,谱儿就摆起来了。”苏堤作为山月居的婢女 ,大夫人若是个欺负人的,她少不得为自家姑娘担心的。 “莫说祖父还没要长婶当家,就算说了,也有还转之地,长婶那样小心谨慎的一个人,怎会不知道。”沈皓月寻思长婶必定胜券在握才敢对祖母不尊,这张胜券是什么? 翌日年三十。 玉蝉领着下人们早早将山月居装点了一番,贴窗纸、挂灯笼,热热闹闹的。 沈皓月与沈季洲都穿上了新衣衫,沈皓月吃了两口糕点就去了上清斋,她要赶在祭拜先祖仪式之前,先去见见祖母。 昨日还听说祖母被常氏气得卧床不起了,可沈皓月到上清斋,祖母已穿戴整齐,绛紫锦缎棉长罩衫,头戴翠 玉抹额,银发挽起的发髻上插又两支金钗,面色瞧着也很精神。 “给祖母拜年,盼祖母新年身子安康,万事顺意。”沈皓月福利道。 沈老夫人坐在榻上,鼻子里挤出一个哼字,“安康?你们都巴不得我早死吧?” 陈妈妈正巧给老夫人端茶,提醒道:“老夫人,昨日怎么说来着,三姑娘毕竟是二房的,怎会站在大房那边,老夫人好好同三姑娘说,她自是帮着二房的。” 沈老夫人这几日气糊涂了,昨日陈妈妈好不容易才宽慰好她,让她振作起来,她苦心经营这么些年,可不能在最后关头输给了大房的。 “想必你也知道了,大房媳妇昨天 在我这撂狠话,才将将管着家里的事,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日后,真当了这个家,你觉着沈府还有二房的容身之地?”沈老夫人愤恨道,“你在你祖父面前帮着大房,你去问问大房可感念着你?” “祖母,孙女并未有帮着大伯他们……” 沈皓月的话被沈老夫人打断,“行了,你也别多说什么,你既来了,我便跟你说,今日你祖父要将家中内宅主事交给你长婶,我阻止不了,不过我会让你祖父同意你协助大房那位一起管家,决不能让大房独占了。” 沈皓月婚事在即,祖母相处这个法子恐怕也是着急没其他办法了的,她只好先应下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挑拨离间 沈家祠堂。 祭拜仪式已布置好,常氏和沈皓霜正在祠堂外的回廊等候,没想到先来的是沈老夫人和沈皓月。 常氏扶着婢女的手向沈老夫人屈膝行了个礼。 “不过当了几天家,主子的样却学得十足,敢在长辈面前摆谱了,行礼还要人扶着!”沈老夫人怒斥。 常氏身边的婢女为自个主子解释:“老夫人,大夫人这几日劳累,腰伤着了。” “你主子没长嘴?还是当自个是个什么身份的东西了,连我都不配与她说话?” 婢女被沈老夫人吓得跪下,看了一眼常氏,不敢再说一句话。 从祖母斥责开始,长婶面上就没有半分的惧怕,沈皓月内心更加笃定,长婶一定有什么谋划或成算。 “母亲安康。”常 氏蹙眉忍着痛行礼。 “夫人,你不是腰伤了吗?”沈大爷疾步走到常氏身边,扶起她道,“怎不同母亲说?” 跪着的婢女怯生生道:“大爷,奴婢已经告知老夫人了,老夫人不信奴婢的。” 沈大爷知道老夫人故意为难他的夫人,想起从前被欺负的种种,面色霎时冷了下来。 沈皓月瞥到来祠堂的祖父,拉了下要祖母衣袖,示意祖母不要发怒,对那奴婢道:“你这奴婢,方才祖母明明是训斥你不规矩,主子面前随意说话,你歪解祖母的意思不说,还挑拨离间。” 沈老夫人也是过来人,怎不懂沈皓月的意思,顺着沈皓月的话,吩咐道:“陈妈妈,把这个不守规矩,一肚子坏水的奴婢拉出去掌嘴二十。 ” 沈皓月差点一口气给自己噎住,祖母啊!祖母! “大过年的,你在祠堂前都不消停?”沈老爷沉声训道,走到回廊,目光瞟过沈老夫人和沈皓月。 沈老夫人忍不住要指摘大房的婢女,被陈妈妈拉住了。 沈老爷对常氏道:“老大媳妇,日后家中下人要多严加管教。” “媳谨记父亲所言,日后一定多约束下人。”常氏恭敬道,目光瞥向地上的婢女,吓得那婢女头磕地上,战战兢兢。 沈老夫人瞧常氏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心下宽慰了不少,睇了一眼常氏和长子,跟着沈老爷进了祠堂。 随后,沈二爷带着沈叔铭和沈季洲来了,三房的人紧随其后,一大家子,除了在太学未归的大房长子沈伯源与已出 嫁的大房长女沈皓雪,其余子孙皆在。 沈老爷上香之后,沈大爷领着沈二爷与沈三爷跪拜上香,子孙辈们则由年长的孙子沈仲恒领着跪拜。 祭拜祖先后,众人到西进间用午膳。 各人自有心事,一顿饭吃得沉闷,半点没过节的气氛,方氏倒是想说话,眼睛瞟了全场几圈,被沈三爷制止了。 沈皓月蓦地想起,这是祖父的最后一个年节了,不能这般生冷的过去,她端起酒杯对祖父道:“祖父,今日年节,皓月斗胆敬祖父一杯,愿祖父年年岁岁有今朝,长长久久寿比山。” 沈老爷嚯地笑起来,端起酒杯同沈皓月一并喝下,满眼喜欢又疼爱地看着孙女道:“好孩子,今年你为沈家争光了,祖父赏你一块地 ,如何?” “寻常时候皓月是该谦虚的,不过今日是年节,皓月就不客气收下祖父的赏赐啦!”沈皓月特意还行礼道,“皓月谢过祖父!” 沈老爷大笑道:“瞧瞧这个小财迷,寻常还谦虚,我看你没得谦虚的。” 沈老夫心下暗喜,叫沈皓月协理沈府的事又多了分成算。 沈府名下地本就不多,还给沈皓月一块,常氏怎舍得,可沈老爷赏出去的,日后她也做不得什么手脚,心情不佳地斜眼示意自个女儿学着点,别整日一副寡淡的样子,能讨谁的喜欢? 沈皓霜挨不过母亲的要求,端起酒杯也给祖父敬酒,她之后沈仲恒、沈皓云也起身敬了酒,只不过沈老爷再没开心得赏地,只给了些银子讨个开年喜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掌家 午膳用过之后,下人们撤了碗筷,侍候主子们漱口净手,端上年节糕点和茶汤。 沈老爷喝了半盏茶,缓缓道:“今日定下一件事,日后沈府家宅事务由老大媳妇掌管,府上不管是钱财还是下人,夫人,你这几日如实交接给老大媳妇。” 众人看向沈老夫人,好像都猜到接下来的会上演老夫人大闹的戏,可只见,沈老夫人端坐着,放下手中的茶碗,向沈老爷道:“老爷说的,我无不听从的,明日便交待老大媳妇,只是老爷,沈府这么大一个家,事务多得很,人也多,全凭老大媳妇一人,只怕忙不过来,这不才当家几天就累得身子抱恙了。” 常氏没想到沈老夫人 拿这事来挑她的刺,悔恨自己疏忽了。 “再则,内宅的事总有些争执不清的,就老大媳妇一人决断,恐怕有的事难以服人的,老爷你觉着皓月协同老大媳妇一并管家如何?” 沈老夫人暗指了常氏当家一时间恐不能服众,沈老爷不会听不明白。 “你这主意倒是不错,正巧皓月也快嫁人了,跟着学些当家的本事,那就这么定了。”沈老爷实则是想到若只让老大媳妇当家,沈老夫人不会尽心把家中账务之类交接出来。 “媳谢过父亲、母亲信任,一定尽心尽力管好内宅事务。”常氏本以为自个稳当拽紧了内宅主事权,没想那老婆子塞了沈皓月过来,不过还好沈皓 月没几个月就要嫁人了,她再忍几个月,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三个月算得什么? “开年的大事就是皓月的婚事了,长嫂如母,二房没人,也就只能交给你了,你要记得好好筹备,届时安阳王府和大将军府都要来人的,切不可穷办了。”沈老爷叮嘱常氏道。 常氏心有不愿,可不得不应下。 沈皓月谢道:“孙女谢过祖父,有祖父这句话,孙女可就舍得给自个婚礼花银子了。” 沈老爷笑着让她别省银子,实则知道沈皓月是个心里有数的,不会乱花银子,再则,沈家实在算不得阔绰。 定下了内宅当家的事,也算的上宣布以后沈家哪房当家了,沈二爷不乐意,又 不敢反驳父亲的,一直闷闷不乐,沈叔铭在一旁坐得不安分,吵着要出去玩,还被沈二爷训斥了一顿。 沈老爷问过几个孙子学业上的事,沈叔铭中规中矩,沈仲恒从了武,只有沈季洲跟着宋状元读书,学识早已不同往日,引得沈老爷连连夸赞。 沈二爷看跟自己不亲近的儿子比自个手把手交出来的儿子优秀这么多,心里又更不是滋味。 未时过后,这顿年饭才算吃完,三房人各自回了。 “三爷,这以后沈府要大房当家?”方氏问自个夫君。 “恐怕是了,反正谁当家都与我们无关,咱三房从没想过分到点什么,他们也拿不走三房什么,这不正是当初我要建怡 园的缘故?”沈三爷喝着小酒,替自个亲娘惋惜,跟大房斗了这么下年,还是败了。 方氏剥了花生往沈三爷的酒碟子里放,“倒也不是跟咱们一点关系没有,二哥跟你好歹一个娘生的,当家了,日后对我们也好些的,大房那两口子,瞧他们平日与我们不来往的做派,就知道瞧不上我们做生意的呢。” “大哥这人,就是自视高了,”沈三爷扔了个花生进嘴里,“要他们瞧得上作甚,咱银子可比他们多多了!这不咱三房也出了个当官的。” 方氏一听,乐得合不拢嘴,“日后多花些银子打点,咱仲恒说不定能当将军的。”想想以后自个就会是将军她娘,多威风啊! 第二百三十章 给老太君拜年 大年初一,沈皓月早早叫沈季洲起床了,一起到大将军府给外祖母拜年。 节日大将军府也从不会装点喜庆,年节本该是家人团聚的,可李家人男子战死沙场,女子仍镇守边关,团聚二字本就无望。 威远堂。 沈皓月与沈季洲给老太君拜年。 “快快起来,前些日子,君歌说你受伤了?好了没?”老太君拉着沈皓月的手问。 “好了,伤得不重,外祖母不必挂念,”沈皓月瞧着外祖母好像憔悴了不少,“外祖母是不是病了没告诉皓月?看着没上次皓月来时精 神了?” “何止瞒着你啊,瞒着所有人,还是顾谚的主意,说什么正值寒冬,祖母身子好,云中郡边关才稳定,生病的消息不能传出去。”李君歌为着这事,正同顾谚闹脾气,李家人做什么,圣上和大臣们都要商议几番,连年节她娘要回长安都需上书请示,结果未得允许。 沈皓月深知李家的重要,甚至连圣上都有几分忌惮李家军,外祖母的身子不但关系到威慑北方部落,更有关李家军的安稳,外祖母早已不只是李家当家人,她也是天下人的威远大将军。 “圣上有派御医给祖母吧?御医如何说?”沈皓月心疼地问,可外祖母也是个老人呀,该享受儿孙膝下闹的晚年了。 老太君轻拍沈皓月的手,“外祖母身子骨硬朗着呢,无妨无妨,你的婚事准备得如何了?你爹还没娶继室,沈家安排谁给你筹备婚事?” “祖父叫长婶筹备,长婶接手了沈府内宅的事,又遇上年节,事情多,我的婚事应该到十五之后再开始准备了。”沈皓月道,她虽担心外祖母,可外祖母不说病情,定有不能说的理由,只好等日后再向君歌表 姐打听。 “看来你祖父要把家交给大房了,你祖母同意?她可从来都是个小心眼的。”老太君因着沈皓月的关系,也不得不关心下沈家。 “祖父还未下决断,祖母叫我协助长婶,祖父也同意了。”沈皓月今早还怕祖母将她留在上清斋交代事情,早早就拉着沈季洲出门了。 老太君见自个外孙女受沈老爷看重,心里头也高兴,“我记得你娘嫁妆的铺面庄子,当初有一部分是交给了你长婶打理?” 沈皓月点头。 “是该要回来了,她既管了沈家的账,就不能 管你的铺面庄子了,日后不清不楚,你又该难拿回去了。”老太君提醒。 沈皓月也想到了这点,正准备等过了年节,同祖父提这事。 “你记住,这些东西是你和季洲的,季洲还小,你嫁去许家,铺面庄子也由你管着,等季洲大了,你要给他多少,你自己给,有谁要管你这些,欺负你,外祖母替你出头。” 沈皓月很是感激外祖母,可她断不能让外祖母还为她这点小事费心,“外祖母放心,皓月如今,可不好欺负。” 老太君欣慰地笑,好在皓月没长成她娘的性子。 第二百三十一章 投桃报李 沈皓月和沈季洲留在威远堂用午膳,一起吃饭的还有顾谚。 顾谚是孤儿,大年三十就被老太君留在大将军府过年,昨夜直接在大将军府上住下的。 这顿饭,沈皓月看到了位置完全翻转过来的顾谚和李君歌,顾谚几次想同李君歌搭话,李君歌全然不理他,连老太君都看出来了。 “歌儿,顾太傅是客,你那脸色是待客之道?”老太君道,“顾太傅思虑,以大局为重,你学学人家,别小家子气!” “祖母!”李君歌要反驳,被老太君盯得闭上了嘴。 看来外祖母还以为君歌表姐不理顾谚,只是因为顾谚在朝堂上不 赞成李家其他人回长安,外祖母还不知道君歌表姐和顾谚的事,沈皓月倒有些愧疚,对外祖母隐瞒这件事了。 吃完饭,沈皓月和顾谚都要回各自家,老太君让李君歌送他们出府。 从威远堂到大将军府门口还有好长一段路,沈皓月本想拉着沈季洲先走,给李君歌和顾谚留个说话的空间,没成想李君歌全然不想理顾谚,紧跟在沈皓月身边走。 他们还没走多久,遇上了来给老太君拜年的李域。 “李域?你不是昨天才来过吗?”李君歌奇怪,李域过年这么闲的吗?他不用应付去安阳王府的人? 李域看了一眼沈皓月 ,目光投向顾谚。 顾谚:君子当知投桃报李! “我找三姑娘有事。”李域道,他是收到顾谚派人送去安阳王府的口信得知沈皓月在大将军府的,自然也要还了顾谚的恩情,给他和李君歌两人制造机会。 李君歌知道李域对沈皓月的心思,可现在她眼里,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顾谚和李域这种满脑子家国大义的一本正经男! “皓月表妹,你同世子有事?”李君歌故意问沈皓月。 沈皓月摇头又摆手,她同李域能有什么事? “你瞧,我表妹显然不想看到你!”李君歌拉起沈皓月的手,绕过李域走开。 李域与顾谚双目相视,沈季洲在他们面前停下,“你们两怎么得罪我阿姐和表姐了?” 两人拒不承认。 “喂,管好李君歌,别没事拉上皓月。”李域来一趟,跟沈皓月话都没说上,气只能撒给顾谚。 顾谚可不背这锅,“沈三姑娘不理世子,并不因君歌吧?好像沈三姑娘与许家的婚事尚在?” 李域的沉默散发着比周遭还冷冽的气息。 顾谚朝李域拱手一揖,正准备走,李域开口道:“审理幽州叛军一案,看来只有顾太傅最适合,年后本世子就上书圣上,荐顾太傅主审。” 李域此人睚眦必报,他也不是个宽容 的,顾谚故意道:“听闻圣上又催世子婚事了,不知安阳王妃这次能否看中圣上选的世子妃?” “顾太傅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听说长安城媒婆快把顾太傅家门槛踏破了。”李域不饶人道。 前几日小年,皇后试探问安阳王妃,李君歌做安阳王府世子妃如何?安阳王妃当即拒绝了,圣上知晓此意,又问了李域,没想到李域也不愿,自此打消了赐婚李君歌与李域的想法。 顾谚和李域都明白,圣上绝不只是考虑李域和安阳王妃的意愿,是这桩政治联姻用处达不到他的预期了,才会放弃,圣上对大将军府的忌惮更深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送玉镯 李君歌把沈皓月送上了回沈府的马车,还挡住李域。 “让开。”李域背手在身后,冷眼直视李君歌。 “皇后说安阳王妃正在给世子爷挑世子妃呢,出生不是侯府公府,就是丞相、太傅家琴棋书画样样出挑的嫡女,皓月妹妹身份,配不上同世子爷有交情。”李君歌得知李域倾心于沈皓月,原以为李域会从许长庚身边抢走沈皓月,她从小认识李域,知道李域的人品,对感情真挚,与其他世家公子绝不一样,可到现在,李域甚至没有跟安阳王妃说明他的心意,那他还凭什么缠着沈皓月? 顾谚握住李君歌的手扯她到一旁,李域冷着脸走到马边,翻身上来。 李君歌甩开顾谚朝李域的 背影大喊:“李域,你敢欺负沈皓月你就死定了!” 顾谚被甩得连退了好几步,见李君歌目光打探过来,又故意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捂着胸口咳嗽几声。 “你少装了,我就甩下手,你还咳上了。”李君歌下狠心,这次可绝对不能在被顾谚的柔弱骗了,赶紧跑进大将军府,不理顾谚,眼不见心不乱。 沈皓月与沈季洲到沈府,门前小厮上前道:“三姑娘,许家夫人和公子来了,玉蝉姐姐叫小的告知三姑娘一声,可直接去上清斋。” 没想到初一许家就来了,沈皓月知道定是许长庚劝说的结果,她叫苏堤带沈季洲回山月居,自个去上清斋。 大年初一哪家不忙的,客人来来往往, 许夫人若不是经不住许长庚几番央求,才不会这么早来沈家,同沈老夫人聊了几句就觉话不投机,寻了个缘由告辞。 沈皓月来上清斋的路上,正遇上回去的许夫人与许长庚。 “皓月!”许长庚欣喜,方才还遗憾今日没见到皓月。 “给伯母拜年。”沈皓月向许夫人福礼,“皓月今早去了大将军府,方才回来。” 许夫人嗯了一声,貌似也不在意,“我们见过你祖母了,也没甚其他事。” 婚事在即,沈皓月还以为许夫人会同祖母商量下婚礼的事。 “母亲,”许长庚看着沈皓月道,“我有些话要跟皓月说,母亲先回吧。” “前几天才见过的,有什么话要说?家里就只你父亲 一人,来了客人他招呼不来。” 许长庚想将玉镯做新年礼物送给沈皓月,但又不能当着母亲的面,母亲知道定会心里不是滋味。 “有什么话快些说,我在外头马车上等你。”许夫人知道自个儿子固执,今日不叫他留下,他回去了也是心不在焉,定寻了空子来找沈皓月。 许夫人一走,许长庚就从兜里掏出靛青帕子裹着的一只白玉镯,“皓月,我领俸禄了,这是俸禄买的,虽然不贵,你别嫌弃。” 沈皓月左右瞧去没有人,伸出手示意许长庚给她戴上。 许长庚自是乐意给沈皓月戴上。 沈皓月抬手,看着阳光下光泽润白的镯子,它的厚重犹如赠送者的心意。 “皓月,这是你 在沈家的最后一个年节了,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许长庚方才进上清斋就察觉了沈家气氛不对,他不在意沈家发生了什么,只希望不要影响到皓月的心情。 沈皓月双目盈盈仰望许长庚,见他双颊有些红,笑道:“那可不是,以后你惹我不高兴了,年节可以回沈家过呀,反正近得很。” 许长庚被沈皓月打趣多了,多少也知道她的玩笑话了,赧然道:“你以后的年节,有我陪着,会更开心!” “是么?长庚哥哥可要说话算话,镯子作证!”沈皓月笑着晃动手上的镯子。 许长庚拉起沈皓月的手,一阵风拂过,他们衣角翻飞缠绕。 “青天,白玉,万物生灵,皆为我证,此言此生。” 第二百三十三章 圆润了 听了许长庚的话,沈皓月开始格外珍惜在沈家这最后一个年节,晚睡晚起,同婢女们围炉唠嗑,沈皓云跑来山月居或她去怡园玩。 自打在马场被沈仲恒出卖后,沈皓月一直没理沈仲恒。 方氏不知其中缘由,大抵猜是沈仲恒又做了什么事惹得沈皓月不高兴了。 别的不说,沈皓月可是沈仲恒顶头将军的义妹,就这层关系,方氏特别看重,攸关她以后能不能做将军的娘啊。方氏命沈仲恒好好地反省,好好哄沈皓月开心。 反省没反省不知道,沈仲恒在哄沈皓月开心这事上不遗余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网络回怡园给沈皓月和沈皓云。 这个年节,还没过完,沈 皓月发现自个脸胖了一圈,连玉蝉都看不下去了。 帮沈皓月系腰带时,玉蝉手掐了腰带的长度道:“姑娘可要收敛些了,再吃下去,婚礼的时候姑爷可背不动了。” 旁边的苏堤和玉蝶噗嗤笑出了声。 沈皓月面露尴尬,真不拿她当主子,一点面子也不给,说她胖就胖吧,能不能挑人少的时候说。 “姑娘是心宽体胖,这几日睡得也吃得,不胖才怪呢。”苏堤道,“瞧瞧姑娘的脸,白嫩了许多。” 沈皓月对着镜子捏自个的脸,也没那么明显吧? 梳洗完,用了早点,沈皓月去上清斋。 今日沈老夫人交接账本和事务给常氏,沈皓月需在一旁听着。 路上正 好遇到常氏,沈皓月同她一起进的上清斋。 沈老夫人吹了茶沫子,目光落在沈皓月脸上,“你这几日倒是过得滋润。” 沈皓月愣了一愣,真有这么明显啊? 常氏笑了宽慰沈皓月道:“今日见你福气了些,想来是要有好事了的缘故。” 沈老夫人哼声讽刺,“你不必做这套近乎的模样,皓月是二房的,没可能给你拿捏的。” “母亲这话说得可就挑刺了,皓月是晚辈,媳妇对晚辈一向好,怎到了母亲嘴里成了心机。”常氏也不福礼,直接走到左侧坐塌坐下。 长婶与祖母见面竟毫不避讳地剑拔弩张了?沈皓月感觉自己好像不止错过了一次长婶与祖母吵架。 沈老夫人最近才意识到自己看走了眼,从前以为最为顺从的老大媳妇,竟然是装出来的模样,可恨她没有早发现,应该对大房更心狠一些的,造成如今这个局面。以后等沈家正由大房做主了,她岂不还要看老大和他媳妇的脸色过日子! 陈妈妈搬来账本箱子,沈老夫人懒得同常氏说话,叫陈妈妈拿了账本和钥匙,给常氏说家中事务,她在一旁盯着让沈皓月也仔细记清楚,提点沈皓月比指教常氏还认真。 沈家的账给老夫人管了几十年,常氏知道沈老夫人肯定捞了不少油水进自己的口袋,可她再怎么认真核对,也未必找得出什么大漏洞,进出账都出自一人,造 假还不容易? 常氏也不再账面上较真,该给的人情面子还是给了。 账面和事情交割了,再余下就是用人上的事。 沈老夫人当家,陈妈妈当属沈府第一管家,各管事的婆子就是她在管着,老夫人有个什么事要吩咐,也是陈妈妈传达的。 如今陈妈妈总算能歇下来了,将管事婆子叫来上清斋,一一见过常氏。 管事婆子们都是在沈家干了很长时间的老人,从前老夫人对大房不好,她们不说苛待,至少也没对常氏有多好,如今风向变了,她们这舵一时间还没转过来,对常氏也并不热忱。 常氏并不急于一时,一一记下七个管事婆子的名字和事务,就让她们下去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要回铺面庄子 沈皓月与常氏从上清斋出来已近暮食。 “皓月,你的婚礼,长婶一定会好好给你准备,你放心。”常氏对沈皓月道。 有祖父叮嘱过,沈皓月也不会不放心常氏不好好筹备她的婚宴。 “你娘不在,我瞧着其他人也没有提醒你的,这遮面团扇和嫁衣可须得新娘子自个亲自绣制才吉利。”常氏忽然惊讶,“算算日子,这都只有两个月了,皓月可要忙起来的,家中的事情你就少管些,长婶管个家还是能的,你要好好准备自个婚事才是。” 沈皓月本就不打算管家中细碎的琐事,常氏这么防着她,反倒让她心下觉得不舒服,非得要插手一番才好的,“遮面团扇用长庚哥哥赠给我的,是他亲手做的,寓意也好,玉蝉她们早已开始给我绣嫁衣,我不善针线,也就不强求了 。” 常氏听沈皓月的意思,好像非要沾沈家事务。 “说道婚礼,”沈皓月直言道,“之前祖父将我娘嫁妆里的一些铺面和庄子给长婶打理,如今长婶管着沈家事务也忙了,我手里的铺面庄子管得还挺顺,也能管得过来其他的,长婶抽个空把当初交给长婶的铺面和庄子转来给皓月吧。” “自……自然要交给你的,”常氏面上笑着解释道,“只是这个是还得问下你祖父,毕竟当初是他老人家交代给我的,再则,你这就要嫁去许家了,难不成你娘的嫁妆,你还要都带过去?” “是了,娘的这些嫁妆都随皓月,只不过不都属于皓月,等季洲大了再给他,皓月也只是暂管着,这也是外祖母的意思。” 常氏面上的笑容僵住,她以为至少在她这里的铺面庄子是给沈季 洲的,那应该是不会给沈皓月带去许家的,这些盈利沈家还能拿着用,沈家并不富裕,就李氏嫁妆里的这些铺面庄子算得一大笔收入了。 “既是老太君的意思,你祖父定是同意的,不过我还是得问下父亲,再交给你不是?”常氏心下计量着怎么才能留下这些铺面庄子,现在只能先暂时拖延了。 沈皓月察觉到常氏并不想还,当初给祖父要交给常氏打理的时候,她甚至以为常氏与贪心的祖母和张氏不同,没想到钱财这块试金石,很快检验出常氏的真面目。 “皓月等长婶请示祖父。”沈皓月并不着急,有外祖母撑腰,她不怕拿不回娘的嫁妆。 常氏回到大房院子里,沈大爷正巧也下朝回来,见常氏对他没往日的好脸色,以为她又在老夫人那里受了气。 “母亲再 给你气受,你只告诉我,我去同她说。”沈大爷哄着常氏道。 “母亲现下是个好应付的,我愁的是沈皓月那边,”常氏把账本放到沈大爷面前道,“沈皓月她娘的三间铺子和一个庄子在我手里管着,尤其是那个大庄子,收入颇丰厚,她现如今要把这些都要回去。” 沈大爷不削觊觎别人的东西,“当初你我不是说好了,皓月她娘的这些东西,我们分文不取,她要的时候就给她,可别得罪了大将军府。” “大爷,你是没当家不知钱财金贵,我没想到沈家穷得一年连五百两收入都没有,这一大家子要养活,每年根本没余钱,”常氏为难,“父亲还要大办皓月的婚礼,哪来的银子办?” “这嫁女儿的是二房,自然二房出。”沈大爷可不愿意为二房花沈家的银子。 “二房是要出的,”常氏心下计量,嫁妆之类的花销肯定是二房出的,只是宴席是沈府摆,皆是宾客也不可能只在二房的小院子里,定要翻新装点下沈府其他处的,“大爷的意思是,府上摆宴,接待宾客的用度,也由二房出钱?” 沈大爷说不出这个话来,当初他们嫁女儿沈皓雪的时候沈府倒也是出了银子筹备婚礼的,到了沈皓月这里,若只由二房出钱,确实说不过去。 “总归就那么些银子,皓霜的婚事今年也要定下来的,都给皓月用了,我们家皓霜用什么。”常氏说着叹气起来,“也只能找各房凑一凑了,办不好婚礼,父亲要说训斥的。” “还是夫人会想法子,就按夫人说的办。”沈大爷如释重负,让他去朝堂争斗都成,这家中小事可莫拿来费他的心思。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三房凑钱 常氏翌日就把方氏和沈皓月叫到了上清斋。 “皓月的婚事在即,父亲说婚事要大办,不失沈府身份,家里账上余钱不多,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三房各出些银子,也不多就一百两,凑足了三百两,筹备皓月婚事,我长房理应做表率,先出一百两。”常氏并未用商量的态度,这事也没得好协商的,账上才三百多两银子,如何也不能全用去筹办沈皓月的婚事。 方氏没什么意见,区区一百两而已,她要给这侄女送的礼都不止几百两。 “你搁这唱什么戏呢?”沈老夫人讽笑常氏,她倒会想办法,收三处钱,届时婚礼筹备银钱都从她这里出,谁知道大房出的银子有没有用上,“皓月婚礼筹备所需, 自然是从府里的账面上出银子的,当年皓雪出嫁的时候,我可有要你们三房凑银子?” “母亲,皓雪的婚事,可没说大办,当年母亲把婚事办成什么样了?父亲都说寒酸丢了沈府的脸面。”常氏心里头可记恨这件事,好在郭家没因这件事看低她女儿,不然她真要闹个没完的。 “你千挑万选,拿我的长孙女去攀高枝,嫁给郭家那个病秧子,我没质问你,你倒怪起我来了。”沈老夫人微怒。 老太婆说得好像很关心沈皓雪一样,当初还想把沈皓雪许给苏家没前途的远方亲戚,幸好她早一步定了郭国公府嫡子,不然她的长女如今只怕在渝中受苦呢。 “母亲还是别说这话了,皓雪如今的夫君 好歹是国公府嫡子的,可比苏家那位要强,听说去年就走了,身子还不如郭姑爷呢。”常氏拍了拍衣角,面露漠然,“今日来也不是同母亲翻旧账的,家中账面上没多少银子,母亲自是比谁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若不三房凑银子,那媳妇也只能去父亲面前说一说这个银子短缺的事了。” 沈皓月见祖母气得又要脱口说什么,眼神示意陈妈妈劝住。 陈妈妈故意去往老夫人的茶碗里添一勺水,轻声对老夫人道:“老夫人且先听听三姑娘如何说。” 沈皓月微微笑着,“皓雪的婚事怎敢拿长婶和三婶的银子筹办,长婶说府中账面上余钱少,皓月这些日子赚了些银子,长婶算一算缺多少银子,皓 月用自个的银子补上。” 沈老夫人一听,常氏的法子大房和三房还各出一百两呢,这沈皓月就直接全自个出银子了,她的银子不就是二房的银子,她这说的什么瞎话。 陈妈妈端了茶送到沈老夫人手中,请她老人家先宽心,三姑娘是个心里有数的。 常氏不好意思道:“怎么好用皓月你的银子。” “长婶不必跟皓月客气,长婶才接手家中事务,皓月不想要长婶因皓月为难。”沈皓月说完吩咐身边的玉蝉道,“你先回去取一百两银子给长婶,日后筹备婚事上要用到银子的,长婶派人找你拿,你只管支给就是了。” 见沈皓月吩咐得这般爽利,常氏也不好在说什么。 方氏夸赞几句沈皓月 的大气,不愿再听常氏说什么,离开了上清斋。 等常氏也告退了,沈老夫人着急怨怪陈妈妈,“你方才不让我说话做什么?” “祖母,是孙女要陈妈妈做的,昨日祖母交出去的账上确实银子不多了,这事长婶要闹到祖父那去,只怕要祖母私账补不少银子出来的。” 沈老夫人理亏,她自认为账面上做得滴水不漏,没成想沈皓月看出账的问题了。 “长婶要三房凑钱,二房和三房一凑,她自是不会再用家里的银子了,可只孙女一个人出钱的话,她定不好多要,还是会用上家里的银子,这样二房又不用欠三房这个人情了,于皓月而言,并不亏。” 陈妈妈听了很是赞同,沈老夫人也没话说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见白清颜 正月初十这日,韦侯夫人叫人送来帖子,请沈老夫人和沈皓月去侯府做客。 沈老夫人带上了苏琴,沈皓月原以为自临江阁受挫那次后苏琴对韦小侯爷该死心了,没成想听沈老夫人在马车上与苏琴说话的意思,苏琴还认为她对韦小侯爷势在必得,也不知是哪来的优越感。 韦侯府上,今日来了许多客人。 韦侯夫人从前身子不适,深居简出的,鲜少与其他夫人们来往,自从搬进新家,比从前好了不少,也会宴请其他家夫人来府上了。 今日韦侯夫人请来不少王侯府上的夫人,在这些夫人面前,沈老夫人算得身份最低的,连诰命都未有,自然气势就低不少,安分地坐在角 落,听宴席上各位夫人说着近日长安城内宅些许事。 韦侯夫人带着一名女子来宴席,那女子一身淡青薄棉衣,发髻半挽,脸上未施粉黛,有几分病美人的样子。 众人皆知,韦侯府两代单传,而今韦侯夫人只有韦小侯爷一个孙子,这名女子是谁?韦侯夫人与她很是亲昵,她在韦侯夫人坐塌边坐下,韦侯夫人特意命人去拿了兔绒的坐垫来。 沈皓月与其他人一样,自韦侯夫人领着青衣女子进来,目光就落在她们身上,也在疑惑,那青衣女子是谁,没料想,那青衣女子一坐下,目光就直盯过来,就像是认识她一样。 “这位是我侄孙女,白家的白清颜,日后会在我这住上 一段时日,还请各位夫人多加照顾才是。”韦侯夫人说完,轻声对白清颜道,“清颜,你以茶代酒敬各位长辈一下。” 白清颜接过韦侯夫人递过来的茶碗,起身端着茶碗,“清颜给各位请安。”声音轻柔,面上依旧寡淡。 “这位就是白清颜呀,”苏琴偏向沈皓月问道,“你可听说过?” 沈皓月最早还是从苏音嘴里得知白清颜的,渝州太守白家独女,她打听过,白清颜同她一样幼年丧母,但不同于她的是白太守自亡妻后再未续弦,对白清颜更是百般疼爱,据说为给白清颜治病,白家养了好些大夫,后来甚至开了医馆,白家医馆在渝州名气还很大。 “哟,这就是白 太守的女儿呀,早些年随夫君去白家见过,没想到出落得这么大了,可有定人家了?”宋国公夫人问道。 白清颜突然咳嗽起来,一旁的婢女娴熟地跪坐到她身边,轻拍她的背。 韦侯夫人见此,帮白清颜回答,“清颜还未定亲,正巧她来长安,各位夫人手头上有青年才俊的,可帮忙介绍。” “白太守家独女,可不是一般人能配得上的呢。”宋国公夫人打量白清颜,家世样貌上等,只可惜身子不行。 白清颜越咳越厉害,只得向韦侯夫人说先去休息了,她走后,宴席上从白家家世到白清颜的病都拿出来说了一遍,最后又落在疑惑为何白太守不再要一个孩子,只守着亡 妻生的女儿,毕竟白家世代为渝州太守,手上还握有兵权,是渝州望族,连圣上都看重白家。 碍于韦侯夫人的关系,大家也不好传言得太过分,只恭维白太守是千古难遇的好男子,只娶一妻不说,还守着亡妻不忘。 这里没几个人见过白太守的,哪里知道白太守是个什么样的人,沈皓月坚持不偏信也不偏疑,兀自吃着自个桌上的几碟小菜。 侧门进来一个婢女,猫着腰走到沈皓月身边,跪坐在下,低声道:“姑娘可是沈家三姑娘?我家姑娘请三姑娘一叙。” 这位婢女倒是有趣,问她又不需要她答,沈皓月咽下嘴里嚼着的肉,喝了一口茶对那婢女道:“你带路吧。” 第二百三十七章 挑拨离间 白清颜咳嗽时沈皓月就留意到了她身边婢女,许是照顾白清颜惯了,这名婢女做事稳当,即使主子在众人面前犯病,她不露慌张,妥善处理。 沈皓月跟着白清颜的婢女到她住的院落,这座院落靠近竹园,园子另一边住着少侯夫人月氏,想来白清颜来韦侯府也是向少侯夫人求医的,不过既然白清颜叫她来此相见,想来白清颜到长安与她也不无关系。 婢女引沈皓月到正屋,“三姑娘请稍后,我家姑娘稍后就来。” 沈皓月叫婢女去照顾自家主子,她等着就行,不必管她。 这院子里就安排了好些下人,从院子到屋子里,沈皓月已见到六名下人,只可惜 这院子还是没什么生气。 白清颜扶着婢女的手从耳房出来正屋,因方才咳了一阵的缘故,套上了一件外衣。 沈皓月听到响动,侧头看去,白清颜抱着手炉,由方才引她来此的婢女扶着出来,额前碎发黝黑衬得她脸色白如雪。 今日这大太阳,外头连稚童都只着两件单衣了,白清颜却还要抱着手炉,从耳房走到屋里坐塌上坐下,于她好像是极费力的事,坐下后又咳了一阵,脸色刷白,沈皓月不禁有些怜悯这个姑娘。 白清颜好不容易平复了咳嗽,喝下一口婢女递过来的茶水,抬头望向沈皓月,面前坐着的沈皓月着水红绸缎褙子,挽了个云髻,白嫩圆 润的脸上两颊如桃瓣粉红,一双眸子如沁润了山泉一般清亮,一看就是身子好的,白清颜自愧又羡慕。 “我有打听过,你比我长半岁,我叫你姐姐可好?”白清颜气息虚浮,声音轻柔。 沈皓月虽怜悯白清颜身子弱,可直觉出白清颜来意并不好,“既是同岁,叫我皓月就行。” “听闻皓月姐姐经营酒楼店铺,还因生意经营得好……心善分发木炭受皇后嘉奖,清颜很是佩服……也羡慕姐姐能如男子一样健康的身子。”白清颜话说得断断续续,轻咳不止。 沈皓月倒有些惭愧方才自个是不是太防备了,“少侯夫人医术精湛,白姑娘在侯府调养,身子必 定能好许多。” 白清颜落寞地笑,“十多年了,父亲遍寻名医,清颜就从未断药过,早已不指望好多少,能活着便觉是偷来的日子了。” “姑娘,别说这晦气话,老爷听了又要伤心的。”婢女关切地为白清颜试手炉热度。 “父亲又不在,你还不让说真心话。”白清颜微微嘟嘴,闷着恼意。 婢女好言劝白清颜听少侯夫人的话,身子能日渐好转的,白清颜讽笑说这话都听了不知多少回了。 沈皓月瞧白清颜小女儿之态,想来她从小备受宠爱,才能不顾旁人,肆意将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你们都说假话,只长庚哥哥不会骗我。”白清颜嗔道。 沈皓月想到白清颜叫她来与许长庚有关,一直等着她直说。 “从前听长庚哥哥提到过皓月姐姐……”白清颜捂着嘴轻咳,“他说同姐姐有婚约,所以渝州好些人家上门问亲事,都被长庚哥哥拒绝了。”白清颜提到许长庚眼中才有些精神。 “长庚是个守诺的人。”不知为何,听到白清颜叫长庚哥哥,沈皓月就不愿再唤他哥哥。 “长庚哥哥说话一定算数,从前我生病在家中不得外出,想吃梨糖了,他说外出会带回来,清早跟着许伯伯出门,回来时就真的带了梨糖。” 回来?许家曾住在白府上?沈皓月察觉出白清颜的用意,抿嘴笑笑,随她挑拨离间。 第二百三十八章 香巧护主 白清颜说了些与许长庚的事,打量着沈皓月的表情,却只看到她一直轻笑着,琢磨不透她的态度。 “皓月姐姐,清颜知道你与长庚哥哥的婚事是从小定下的,他若不与你成婚,是违诺,可我……” “白姑娘,长庚与我成婚,不仅是因两家父母之言,”沈皓月打断白清颜的话,不悦于白清颜替长庚说话的态度,“我与长庚从小认识,他牵挂我十几年,我亦惦念他许久,成婚是因两情相悦,互许终生,也全了父母之约。” 白清颜没想到沈皓月如此信任长庚哥哥,直白地断了她的话,也道明了她与长庚哥哥成婚的坚定,可他们若真的坚不可摧,她又怎会出现在这? “皓月姐姐为何让长 庚哥哥为难呢?长庚哥哥最孝顺了,他此刻心下必定难受……”白清颜说得如同自己难受一般,捂着胸口喘气。 白清颜此话一说,沈皓月就猜测到她怎会出现在这里,若不是许夫人给了白清颜希望,白清颜又怎会以病弱之躯,离家从渝州到长安。 “白姑娘可有问过长庚?”沈皓月反问道。 “我昨日见过长庚哥哥,他比从前憔悴了许多,显然……” “既白姑娘没有问过长庚,又怎会知道他心里难受?我这未过门的妻子都不好替长庚说话,白姑娘是以什么身份,句句以站在长庚的角度替他说话?”沈皓月可不想浪费时间在与白清颜周旋上,有时候应对软钉子的法子只有直接硬挡回去 。 白清颜愣住,没想到沈皓月话说得半点不留余地。 “白姑娘,我祖母还在宴席上,出来太久,怕祖母会找我,白姑娘若没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宴席了。”沈皓月兀自起身。 “沈三姑娘,奴婢送您回去吧。”白清颜身边的婢女对沈皓月道。 沈皓月点头应下,方走出白清颜住的院子,那名婢女果然说话了,“沈三姑娘,奴婢香巧,从小就跟着我家姑娘,她只是太在意许公子了,并未有什么坏心思,请沈三姑娘见谅。” “想破坏别人的婚事,也不算什么坏心思?”沈皓月问道。 香巧错愕,恐他人听去误会她家姑娘,连忙道:“听闻许公子定亲,我家姑娘也很意外,病得卧床半月 起不来,在渝州,许夫人几乎当我家姑娘是媳妇了,两家人都快要议亲的。” 沈皓月走着,并未回应香巧,香巧继续说:“我家姑娘以为许公子来长安考取了功名,便会回渝州娶她,没成想竟与沈三姑娘定亲了。” 香巧说两家人快要议亲了,沈皓月是信的,许伯母再回长安时对她的态度便是印证。 “长庚并不知晓许伯母与白太守的心思吧?若是知晓,回到长安就抛弃了白姑娘,这般行径,白姑娘怎还会倾心于他,邀我来此处见她?”沈皓月看出了白家人对白清颜的维护,若长庚真是香巧口中与白姑娘快要定亲却负了白清颜的人,白家又怎会允白清颜为了长庚来长安。 香巧佩服沈 皓月的清醒,寻常姑娘遇到今日的情形只怕要么动怒要么哭闹了,她却沉稳,她不但信任许公子,还能从容应对。 “许公子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我家老爷与姑娘才会看重,”香巧想来与沈三姑娘这般聪慧的女子说话,只有直言直语,否则说的任何绕弯的话被她拆穿,怕都会引起她的防备,“我家姑娘身子日渐差了,恐怕时日无多,沈三姑娘能否……能否怜惜我家姑娘,把许公子让出来。” 沈皓月心里恼,若长庚是能让的,她们又何必找上她,在长庚那碰了钉子,如今来为难她,倒是可笑。 “望白姑娘早日病愈。”沈皓月忍着恼意,极克制自个不对一个病人说出刻薄的话,快步远离了香巧。 第二百三十九章 警告 沈皓月回到宴席,沈老夫人还在同太傅夫人聊着,身边的苏琴已经不在,想想也知道她偷跑出去做什么了。 宴席上人多,各家夫人都与靠得近的人说着话,韦侯夫人坐在主位上与宋国公夫人聊着什么,目光瞥见沈皓月进来,安然坐下吃东西,并未有什么反应。 韦侯夫人知道白清颜会对沈皓月说什么,甚至白清颜来长安也是她一手促成的,沈皓月沉着懂事,她最为看中的就是这点,可遇到这种事,未出阁的女子至少会慌张,怎沈皓月还如此平静,难不成白清颜那边出了什么事? 待唱曲班子进来,大家都被伶人吸引,韦侯夫人叫婢女守着宴席上的动静,她去白清颜那 边看一眼,才方出屋子,就遇到上白清颜身边的婢女香巧。 香巧行了礼道:“侯夫人,姑娘叫奴婢来同侯夫人说一声,姑娘身子不适,就不回宴席了。” 韦侯夫人倒没想过还要白清颜回宴席,只问:“清颜同皓月聊得如何?” 香巧摇头,“沈三姑娘不疑许公子,奴婢看沈三姑娘的态度,叫她与许公子生隙都难。” 韦侯夫人恍然点头,怪不得沈皓月没什么反应,没想到她竟这么认定许长庚,倒像了老太君的性子,当年老太君认定霍将军,连云中郡那样艰苦的地方,二话不说跟着去了,霍将军战亡,她亦从未有过再嫁的想法,皓月的性子,真真越了解就越觉着好的 。 “你回去安抚好你家姑娘,就说以后还会有法子的,莫着急,伤了身子。”韦侯夫人叮嘱香巧,许夫人都站在她们这边,这事不怕成不了。 香巧应下,她自然站在姑娘这一边,只可惜了,沈三姑娘与许公子一对两情相悦的佳人。 韦侯夫人正准备回宴席,却见苏琴从园子方向走来,她方才留意沈皓月时就见到这位苏姑娘不在了,已经有好一阵子了。 “远儿今日在家?”韦侯夫人问一旁的下人。 下人道:“少爷与几位相熟的公子在蹴鞠场。” “叫少爷来一趟。”韦侯夫人吩咐道,睇一眼款款走来的苏琴,轻哼一声,转身走进宴会。 宴席上,唱曲人正唱着琵 琶行,一曲唱罢,韦侯夫人打赏伶人,正巧韦小侯爷走进屋里,瞧好些人都在,且都是好友的娘或祖母,笑闹着给各府夫人都问了好。 “小侯爷这性子就是好,不像我家那个混玩的,家中有客,他巴不得跑出去一天不回家。”宋国公夫人道。 韦侯夫人故意瞥了一眼韦小侯爷道:“他不也是个没正行的,你家哥儿已定亲了吧?我家这个还没呢。” “祖母要说婚事,远儿可就走了,蹴鞠场还有事呢,婚事全凭祖母做主啊。”韦小侯爷俯身一揖,赶忙溜出去了。 “你瞧瞧,就这幅样子。”韦侯夫人指着早已没人的门口。 “娶了媳妇就好些的,有人管着,不知侯夫人 可有看中哪家姑娘?”宋国公夫人这话替大家问的,她家没姑娘,长安城里好些有姑娘的人家都想跟韦侯府攀亲事呢。 在座家中有姑娘的夫人们的确都精神起来了,听韦侯夫人说什么。 “自是留意着几家姑娘的,如今还在挑,”韦侯夫人目光故意落在沈皓月身上后扫过苏琴,语气变得生冷,“远儿的婚事全凭我做主,看重的是品性,有些想私下勾引他的莺莺燕燕,那是连个妾都别想的。” “韦侯府家教甚严,不亏是圣上都看重的,几代都为太子伴读。”宋国公夫人奉承道。 苏琴不知为何,总觉得韦侯夫人说那话的眼神,像是在警告她一样,内心不由得捣鼓起来。 第二百四十章 劝做妾室 回沈府的马车上,沈老夫人一直闭着眼睛休息,沈皓月担心说起白清颜和许长庚的话题,一路沉默不语。 苏琴几次想开口,又怕打扰了姑母小憩,姑母责备她。 马车过坑晃了一下,沈老夫人睁开眼,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苏琴问沈皓月道:“在侯府时三姐姐跟着白清颜身边的婢女出去了,三姐姐可是去见白清颜了?” 真是不想什么来什么,苏琴倒是一双眼睛看得仔细,还记得白清颜的婢女,不过苏音肯定跟她说过了长庚与白家的事,指不定方才在宴席上还想看一出戏呢。 “白姑娘见我的事不打紧,韦侯夫人的话才是紧要的,”沈皓月反客为主,“小侯爷的婚事全凭韦侯夫人做主,我劝妹妹不要再接近小侯爷了, 免得损了名声不说,连个妾也做不上的。” “三姐姐,我客客气气跟给说话呢,你怎出言伤人!”苏琴气恼,她本就害怕韦侯夫人,又被沈皓月提起,更犯难了,以后难道真不能接近韦小侯爷了?要想进韦侯府,让韦侯夫人看上她这条路子岂不是更难的? 沈老夫人瞪向沈皓月,“你这说的什么话咒琴儿呢?我们苏家可是正经人家,小侯爷若真看上琴儿了,与琴儿两情相悦,难不成连侯府的妾都做不得?” “祖母愿意让苏琴妹妹去做妾?”沈皓月看出来了,祖母大概是看上了韦侯府的地位。 “韦侯府的妾也比小户人家正妻强,琴儿你说呢?”沈老夫人问苏琴。 谁愿意一开始就做妾的打算,苏琴还想着做侯夫人 呢,“姑母,苏家也算得大户人家,难不成连韦侯府的正室都做不得?” “自然做正室是最好的,”沈老夫人握着苏琴的手,言语恳切,“只是那韦侯夫人要做韦小侯爷的主,她没看上你,你做不了正室,那不是只能委屈做妾室的,你不愿意做妾是自然的,姑母就再给你找门当户对的,也成。” 苏琴哪看得上门当户对的,韦侯府还是她挑选后觉得最好的,况且自己跟韦小侯爷也有过几次交集了,“今日我在园子里遇到小侯爷,小侯爷一眼就认出了我,可见小侯爷心下还是有我的。” “是了,你想想,你小姑母,不也是妾,谢家妾是不是比寻常人家正室还有派头?韦侯府只有小侯爷一个后人,他必定继承侯府的, 届时,那落大的侯府和家产,即便是侯爷的妾室,也过得滋润。” 听沈老夫人这么一说,苏琴更加喜不自掩,一双眼里好像看到了日后在侯府享受荣华富贵的画面,“琴儿日后定不忘姑母的恩情。” 暂且不说苏琴能不能做韦侯府的妾室,沈皓月直觉祖母一味劝苏琴接近韦小侯爷,显然已不单单是为苏琴着想了,必定有其他目的。 果然,回沈府后,沈皓月被祖母叫到上清斋,开口就说:“我不管你跟白家那姑娘有什么事,日后你去韦侯府,把琴儿都带上,现在沈府都快成你大伯的了,二房还不多方开源,积攒些人情,日后分家了,如何立足?” “分家?”沈皓月讶异,沈家历来没有分家的规矩,若祖父去了,大 房当家,二房和三房就不会分到什么,愿意在沈府住着,可以一直在沈家,自愿搬出去,会给些银子,但什么家产都带不走的。 “你祖父要真把家给大房,二房还有脸在沈家?如今除了让你祖父改变主意外,也要做好分家的准备。”沈老夫人扶额,面露倦意,以前总觉得自己日后能当沈家的主,儿孙都听她的,没想到还没熬到老头子死,这个死老头要把家给大房当,大房那两个可不是会敬重她的人。 不,她不能让沈家分崩离析,祖父一生为沈家,即便在他走之后,沈家也要好好地,上一世沈家给了爹,被抄家了,沈皓月以为大伯当家会好些,大伯还没当家,祖母就已经想着分家了,那到时候沈家不是更容易被抄家? 第二百四十一章 挑事 上清斋外突然吵吵闹闹的,沈老夫人喊陈妈妈进来问什么事? 陈妈妈今日没跟着去韦侯府,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厨房管事严妈妈并着几个老妈妈来求老夫人做主。往日厨房有什么多的菜啊、点心之类的,那几个老妈妈都会分了带回家去的,原也没什么,反正过了第二日也吃不得了,老夫人先前也只叫她们少采买些的,可大夫人今日抓着她们的错处了,就要赶她们走。” 沈老夫人听此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半点不愿意管,“那几个老婆子,原先就让她们管好厨房采买,每日买得只少不多的,她们执意要多备些菜,说什么怕家中出个事,来个客人少准备了,主 子会怪罪。” “哪里来的这么多客人?还不都是想拿些沈家的塞进自己兜里,我瞧她们在沈家也都是老人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们,如今遇上硬骨头了?”沈老夫人哼一声,吩咐陈妈妈,“叫她们回去,如今这个家不是我当了,来找我也没甚用。” 陈妈妈多少有些心里不是滋味,大伙都是服侍了沈家数十年的,不过一些剩菜罢了,就要被赶走,叫她们那些老家伙去哪里找新差事? 沈皓月听着外面的几个老妈妈还在吵闹要老夫人做主,陈妈妈的声音简直要被老妈妈们的喊冤声淹没了。 “祖母,没什么事,皓月先回山月居了。”沈皓月福礼道。 沈 老夫人头疼得闭着眼,缓慢点了头。 只几日的功夫,沈皓月觉得祖母像老了许多,没精神了,也不如以前声音响亮了,只因失去沈家当家权?内宅女子真可叹,如祖母这般,数十年守着一方宅院经营,到头来一场空的,不在少数吧。 沈皓月出上清斋,经过那群老妈妈们,也不知怎的,跟陈妈妈说着话的严妈妈,突然就跑到她面前。 “三姑娘,老爷叫你同大夫人一并管着内宅的事,如今大夫人要赶走我们这么一大帮人,这么大的事,也不跟三姑娘商量着来,三姑娘你可要管管啊!” 严妈妈说完,几个老妈妈都围了上来,要沈皓月给她们做主。 沈皓月有一丝 错愕,片刻稳定下来,她不过是个挂名的,这些日子都没管家中事,大家都知道的,这些老妈妈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就这时候了,还要挑她与长婶的事。 “各位,家中事务都由长婶做主……” “皓月,这事就由你去处理吧,”沈老夫人突然出现在堂屋门口打断沈皓月的话,对院子门口的沈皓月道,“严妈妈她们为沈家辛苦数十年,可不能亏待了她们,让外头的人以为沈家是黑心的。” “哎哟,奴婢就知道老夫人是个菩萨心肠的,不会丢下我们不管。”严妈妈赶忙在院子里跪下,远远朝沈老夫人磕头,“老夫人大恩啊!” 几位老妈妈都跪下来,对沈老夫人千 恩万谢的。 沈皓月没想到祖母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她,方才在屋里,祖母可不是这般说法的。现下,她要想法子让长婶同意留下这帮老妈妈不说,做好了,定会得罪长婶的,老妈妈们感恩的还是祖母,没做好,得罪这帮老妈妈,还坐实她不管事。 沈老夫人没再说话,回了堂屋里面。 几个老妈妈都转向沈皓月,等着沈皓月拿主意。 沈皓月内心慌得很,面上笑着先行缓兵之计,“今日也晚了,各位妈妈今日当好职后先回去,等我去问了大嫂,明日给各位答复。” “老婆子们就指望三姑娘了。” 眼见严妈妈们又要围过来,沈皓月赶紧溜之大吉,先回山月居再想法子。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守财奴 玉蝉在上清斋院子里候着,同沈皓月一并回山月居,上清斋里头发生的事她全都知道,一路上都闷着气,待回到山月居才没顾忌了。 “老夫人好歹是个长辈,自己揽不下的事,来为难姑娘,真为老……为老……” “为老不尊!”玉蝶见玉蝉不敢说出口,替她补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些年老夫人为难自家姑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想想也大概能猜到。 沈皓月坐下想该如何去找长婶说这事,那些老妈妈们若能留下,她倒地于她们也是有恩了的,日后有个 什么事,也好使唤她们,只是办这事又不能得罪长婶。 “长婶近日有没有在你这支银子?”沈皓月问玉蝉,上次她答应长婶办婚事所需用银到玉蝉这里支银子就好。 “姑娘说的那日,大夫人来拿走了八十两银子,这两天该还没用完吧,没再要了。”玉蝉说起这个事也是一肚子气的,“哪家姑娘出嫁不是娘家添嫁妆的,到姑娘这,嫁妆还没定呢,先花起姑娘的银子来了,这说出……” “都是笑话!”玉蝶结尾道。 沈皓月笑指玉蝶,“你个小蹄子,这么些年, 好不容易见玉蝉发这么一次火,你就乐得煽风点火是吧?” “姑娘,别说玉蝉姐姐,我也有怄火的,姑娘赚那些银子容易吗?以前咱山月居有谁来过问的?如今姑娘手里有东西了,个个想来分一些。”玉蝶道。 “这些且不说,”沈皓月对玉蝉道,“你且去取五十两银子出来,我明日一早去找长婶。” “姑娘,那有姑娘这么往外送银子的!”玉蝉着急,“这姑娘的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玉蝉是个守财奴,娘还在的时候就交玉蝉数银子,后来山月居的银 钱自然就是玉蝉管着,沈皓月哄道:“我娘那铺子和庄子还在长婶手上呢,不去送几十两怎么要回那些铺面庄子,这叫以小博大。” 玉蝉将信将疑,“那些都是姑娘的,姑娘不去送银子,那也该给姑娘。” “这五十两也是花在你姑娘的婚礼上,不外流。”沈皓月劝说。 玉蝉只好应下。 苏堤和春晓从外头回来,她们先前被沈皓月派去丰县了,一是看看玉枝的伤势,自上次对战山贼受伤后,玉枝一直在庄子上养伤,二是带酿酒的人去看看庄子上可否能建酒窖, 她想自生产临江阁用的酒。 “曹娘子在庄子上待了两人,各处山也爬了,水源也看了,说是庄子上建酒窖环境是好的,可水源不行。”苏堤给沈皓月说道。 “等另一个庄子到手后,在让曹娘子去看看吧。”沈皓月失落,丰县的庄子地广人稀,她以为很好建酒窖。 “奴婢也想到了姑娘定会想在看看另一个庄子的,已经同曹娘子说过,这次给曹娘子的银两,她也很满意。” 沈皓月很是满意,苏堤如今做事越来越有分寸,日后外头的事,能多交给苏堤些,她也轻松点。 第二百四十三章 见常氏 沈府已经开始整修,自长姐沈皓雪出嫁那年翻新过小花园,府上其他地方已用多年未修过。 大房的院子离山月居远,沈皓月来时沈皓霜正要出去。 “二姐姐这是要去哪里?”沈皓月目光落在沈皓霜手里的画轴上。 沈皓霜特意晃了晃手上的画,轻声道:“几个好友相约在明轩,谈论画作,我悄悄拿了父亲收藏的吴老画作过去,三妹妹可别告诉他们。” “吴老的画作我那有一幅,不如二姐姐拿我那一幅去吧,也省得怕被大伯发现。”沈皓月想起李域送她的那卷画,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沈皓霜 听闻沈皓月的铺子和酒楼最近赚了不少银子,没想到她竟然能买吴老画作了,可她为何要买?她好像也不像是会欣赏诗画的人。 “我就不跟三妹妹客气了,正巧我也怕父亲发现了,骂我一顿。”沈皓霜把自己手里的画交给婢女放回去沈大爷的书房。 沈皓月叫苏堤跟着沈皓霜去取画,她自己去见长婶。 常氏正在屋里核对账,她听闻昨日那些老妈妈去找了老夫人,以为今日老夫人会叫她过去上清斋,没想到是沈皓月来了。 “皓月,这一大早怎么来了?你的铺面和酒楼开门生意可好?”常氏先装作 不知沈皓月的来意。 沈皓月坐到常氏右下的坐塌上,“现下已暖和,木炭铺子生意好不到哪里去,酒楼要明日开业,赶上十五夜市的生意。” “你三婶最近常夸你生意做得好,哪天我要霜儿去像你取经一番。” “长婶笑话皓月了,皓月是俗人,不像三姐姐喜琴棋书画,是个才女,哪有皓月教三姐姐的道理。”沈皓月将荷包装的银子放在桌上,“玉蝉说长婶只去山月居支过一次银子,皓月想着是不是长婶很不好意思去晚辈那拿银子,是皓月想得不周到,给长婶送来着五十两,在皓月的婚事上,长 婶可切莫省银子。” 常氏面露羞色,“你的婚礼这不才开始准备,还没用上什么银子,先前拿来的银子还剩不少呢,沈家办婚宴用你的银子已是不好意思了,怎还能要你亲自过来送银子。” “皓月都已拿过来了,再拿回去也不好,反正后面还是会用上的,长婶就收下吧。”沈皓月见常氏已有些愧意,正是时机开口,“听闻长婶要辞了几位老妈妈?” 常氏正收下银子给婢女拿去放好,听沈皓月这句话,面色很快转换,嘴角紧绷,喝了口茶道:“那几位老妈妈常年偷拿家里的东西,没扣她们的工钱 算好的了,还赖着不肯走!” “长婶,那些老妈妈在沈家已工作多年……” “就因为年岁久,她们才胆子肥许多,”常氏声音还是如寻常一样平缓,可言语却并不柔和,“外头比她们手脚麻利的年岁小的下人多得是,她们既然以为沈府亏待了她们,还要偷拿东西,那就不要赖在沈府了,沈府容不下她们这么大的佛!” 想必长婶在那些老妈妈那也受气,玉蝉昨日还打听说严妈妈顶撞过长婶,赶走这些老妈妈,长婶不但能解气还能在下人面前立威,日后更好管束下人,长婶只怕很难答应留下严妈妈她们。 第二百四十四章 常氏受了多年气 常氏受了多年气,近日对老夫人不再一味忍让,大房与二房的关系大家也心知肚明,可她没想过与沈皓月作对,毕竟沈皓月背后还有大将军府,往远了说还有安阳王府,得罪了,怕对沈大爷的仕途有影响。 好在沈皓月快嫁出去了,夫家并不是什么显贵人家,这两月不要有什么矛盾就好,也不用太过让着。 “皓月,你不知当个家多难,这几日我是为银子发愁,想着法子减少府上开支,那几个老妈妈为一己之私,不配合就罢了,还敢偷拿府上的,这事如何能轻易罢了。” 祖父若将沈家交给长房,现如今省 下的银子日后可不都是长房的,长婶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吧,沈皓月微微笑,“长婶费心了,不过长婶既然要减少开支,怎又会辞了严妈妈他们呢?以严妈妈们的工钱,怕是在外头找不到年岁小的伶俐的。” 常氏其实是想换掉那些向着老夫人的下人,多花些银两去请人也愿意,没成想沈皓月一下问倒了她。 “长婶,皓月这有个法子,就以此次由头,以后每月减老妈妈们一成的工钱,再罚他们半个月工钱补偿先前偷拿的,这样长婶既在下人们面前立了规矩,又能省下不少银子,老妈妈们都是熟手了 ,总归比新买的下人强些,长婶觉着如何?”沈皓月若有其他法子,也不愿扣老妈妈们的工钱,毕竟她们在沈府多年,老了就扣她们工钱,多少有些不仁义,但这也是最好的折中法子了。 常氏并不想留下这群老妈妈,也是担心日后她们还帮着老夫人私下办事,她不好控制沈家内宅,可沈皓月这法子说道她要省银子的点上,她若再反对,岂不是打自个的脸,她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反对。 沈皓月打量常氏的神色,见她犹疑,火上再添把柴,“长婶,老妈妈们在沈家多年,祖父也眼熟她们的,若真要赶走,她们 着急去找祖父说理,长婶在祖父面前说老妈妈们偷拿府上剩菜回家,见惯了大场面的祖父,怕会觉得长婶小题大做了。” 常氏不以为沈皓月这话是提醒她,反觉得是威胁,好个牙尖嘴利的,怪不得张氏都能栽在她手里,连父亲都搬出来了,常氏也只好先应下来,“你这法子倒是可以,不过那些老妈妈们愿意减工钱?” “祖父好歹要皓月协助长婶的,皓月不能空挂着名头,老妈妈们那边就由皓月去劝说。”沈皓月顺带又催一催铺面庄子的事,“我娘嫁妆那几间铺面庄子,长婶可有问过祖父?” 常氏一脸 诧异,“你瞧瞧我,这几日忙糊涂了,都忘记这事了,你放心,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等空了我一定去问父亲,今日还得见几个人,定下你婚宴用的酒肉菜。” “不急,长婶不忙了再去问祖父,”沈皓月起身,“长婶忙,皓月就不打扰长婶了。” 常氏和蔼笑着,起身送沈皓月到门口,又叮嘱她好好准备婚事,这两月可莫累着了,吃些玉露丸养着容颜。 沈皓月前脚走出长房的院子,常氏立即吩咐身边的婢女几句话,婢女应下也出去了。 常氏一人在屋里踱步,她这侄女,对付不得,看来日后要多防着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老妈妈们来闹事 沈皓月回山月居,玉蝶正巧做了酒酿紫玉丸子羹,几个婢女与沈季洲围着一桌,吃得正香,桌上不够位置,左山和左海端着碗在旁边吃。 “好啊,趁我不在你们既然偷吃,”沈皓月佯装气恼,走进屋子里,“苏堤,我叫你回来取个画给二姐姐,你就不去接我了?” 左山左海还是第一次主子不在,进屋里吃东西,以为主子是真的生气了,他们犯了大错,连忙放下碗,跪下认错道:“小的有错,请姑娘责罚。” 他俩扑通一跪,倒把沈皓月吓得一愣,往后退了一步,果然是军中出来的,膝盖真硬。 玉蝶嬉笑起来,“你们俩上当了,姑娘逗咱们玩呢。” 沈季洲也跟着玉蝉笑左山左海。 苏堤和春晓有些心虚,跟沈皓月 长久的玉蝶和玉蝉半点没有害怕。 玉蝉对左山左海道:“你们快起来,别吓着姑娘了,日后都不敢拿我们玩笑了。” 左山和左海对视一眼,沈皓月见他们还没有起来的意思,只好道:“再跪着,我把你们退回给外祖母去吧,我这可没军中那些规矩。” 一听要退回去,左山和左海立即起了身,抱拳向沈皓月一拱手。 沈皓月在玉蝉让出的位置坐下,方才在常氏那用脑过度,现下饿了,一口气吃了一碗酒酿紫玉丸子羹,若不是玉蝉劝着还要吃第二碗。 “三姑娘,三姑娘可在?”外头传来声音。 苏堤到门口往院子里一看,转头对沈皓月道:“姑娘,严妈妈她们在外头。” “就让他们在外头等着。”沈皓月道,吩咐 玉蝶带沈季洲去书房。 玉枝不在,玉蝉怕那些老妈妈们倔起来又伤害姑娘,偷偷叫左山左海去院子里守着,莫要那些老妈妈们接近姑娘。 沈皓月吩咐玉蝉给院子里的老妈妈们都送一杯茶去。 玉蝉领会了姑娘的意思,端着茶到院子里,“各位请喝茶等等,我家姑娘有事,暂且不便出来。” 严妈妈听这脸就垮了几分,先前老夫人都不会晾着她们的,这三姑娘有什么事,她们都来山月居了,还要她们在院子里等。 “玉蝉姑娘,茶我们就不喝了,还请你去催一催三姑娘,三姑娘昨日答应了我们的,若三姑娘真没法子,也不必耽误我们的事,我们再去找老夫人就是了。”严妈妈身边的刘妈妈道。 玉蝶刚巧经过,听到刘 妈妈话,一群下人还敢威胁起主子来,走到刘妈妈面前就瞪眼道:“我家姑娘有事不能出来,就算是陈妈妈来了也是要等着的,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拿老夫人压我家姑娘!” 苏堤本也想骂,又怕给姑娘惹事,听玉蝶这话骂的甚是解气,不过还是怕老妈妈们无礼起来打玉蝶,连忙拉了她后退几步。 “你……”刘妈妈气得手抖,“你有算个什么东西,小贱人,我在沈家三十多年了,你敢说我!” 玉蝶冷哼一声,“三十多年又怎样,这还不是要被赶走来求我家姑娘帮忙,既叫人帮忙就该有个样子,没见过求人还端着一副猖狂嘴脸的下人!” “你个小贱人,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尖嘴!”刘妈妈突然冲向玉蝶。 苏堤拉 着玉蝶退后,可玉蝶不怕,挺直了背站在原地迎战刘妈妈,被刘妈妈抓住了头发,正要扭打…… “闹什么?”沈皓月道。 刘妈妈赶紧收了手,喊冤道:“三姑娘,你可要管管这个小贱人,她……” “刘妈妈说自个在沈家三十年,可我没见过刘妈妈为山月居做过什么,玉蝶却在我身边服侍快十年了,刘妈妈觉得,我该为你教训玉蝶?”沈皓月冷眼睇向刘妈妈。 “这……姑娘,可不能……不能这么纵容下人。”刘妈妈声音弱了许多。 “说到纵容,刘妈妈在沈家三十年,祖母想必也是纵容你的吧,不然你怎敢拿沈府的东西?长婶要辞了你,还让我出面为你想法子周旋。”沈皓月这话一说,在场老妈妈气势弱了许多。 第二百四十六章 打压 沈皓月示意苏堤带玉蝶进屋里去。 严妈妈拉了刘妈妈退到一旁,好言道:“刘妈妈也是担心下人性子太强,三姑娘年纪小不好教训,替三姑娘收收玉蝶的性子,三姑娘莫误会了。” 沈皓月本想叫老妈妈们等一等,敛了她们的气焰,她再出来,气势上压人一筹,她好谈事。 玉蝶这么一骂,她再说上几句,倒是也抽去这群老妈妈不少底气。 “这大太阳低下的事都敞亮着呢,是不是误会,严妈妈心知肚明,”沈皓月继续打压诸位妈妈道,“想必各位在长婶面前也是这般,叫长婶心里难受了,说什么也不愿饶了你们的过错 的。” “三姑娘,这冤了老婆子们啊,三姑娘听谁乱嚼舌根,老婆子们对大夫人可是无不尊敬的。”严妈妈听三姑娘这一句接一句的教训话,生怕三姑娘是不肯帮她们了。 沈皓月看着已到时机,说道:“长婶心善,我今早去劝说了许久,她答应留下你们,不过得罚你们半月的工钱,日后降一层的工钱。” “这怎么成,”严妈妈急道,“大夫人说老婆子们犯错,罚半个月工钱也就罢了,怎还能以后每月都降工钱呢?” “严妈妈对工钱不满意,自可去外头找工钱多的活,倒也不必在这为难我替你们去长婶面前说话了。 ”沈皓月说完,准备转身回屋里,“各位妈妈商量一二,我还有事,半柱香之后再来。” 沈皓月一进屋里,玉蝶就端上了银耳莲子羹。 “山月居最近倒是富庶了,一日都能炖两种甜品了,”沈皓月故意不接玉蝶手中的银耳莲子羹,问玉蝉,“你的银子是不是管得松了?” “姑娘,奴婢错了,你别寻着由头说玉蝉姐姐了,就直接骂奴婢吧。”玉蝶认错道。 沈皓月睨了一眼玉蝶,“你说说你,跟那些老妈妈一般见识作甚?” “她们说姑娘,不把姑娘当主子!”玉蝶委屈。 “你从前为这事跟多少下人吵过,可有用? ”沈皓月拿过玉蝶一直端着的碗放桌上,“既无用,你还一直吵,那就叫蠢笨。” “奴婢不就是蠢笨嘛,除了做吃的什么也不会,若连维护姑娘都做不到了,奴婢呆在姑娘身边还有什么用。”玉蝶说着快要哭了一样。 沈皓月还真怕她哭了,玉蝶哭起来不顾形象,声音还大,别被外头那些妈妈听到了。 “行了,你以后就做好好做吃的,只这一条就够用了。”沈皓月道,方才若玉蝶跟刘妈妈真打起来,闹到外头都知道,长婶指不定抓这个由头不再同意降工钱留老妈妈们。 苏堤噗一声笑出来,“姑娘这话,不知在夸玉蝶 还是嫌弃玉蝶。” “我只当姑娘夸,日后就好好给姑娘做好吃的,再不乱说话。”玉蝶端起沈皓月方才放桌上的银耳莲子羹,“姑娘不生奴婢的气就行。” 沈皓月接过银耳莲子羹,“你这话都说多少遍了,你问问玉蝉还信不信?” 玉蝉正在熨衣服,看了眼玉蝶,笑笑不说话,眼神表示自个不信。 “你去给外头的老妈妈们送茶,就在外头听一听她们说什么。”沈皓月吩咐苏堤道。 苏堤应下,端着茶到院子里。 老妈妈们正激烈讨论,有说答应三姑娘的,有说不能答应的,数刘妈妈声音最大,怂恿着其他人不同意降工钱。 第二百四十七章 终有着落 半柱香后,沈皓月从屋里出来,站在屋檐下。 院子里严妈妈看到了沈皓月,手肘戳还在说这话的刘妈妈,众人当即都闭上了嘴,看向沈皓月。 “严妈妈,你们商量得如何?”沈皓月问。 严妈妈支支吾吾的,不敢说不同意降工钱,又不愿说同意降工钱留下来,左右为难。 “三姑娘,老婆子们不同意降工钱。”刘妈妈站出来说。 沈皓月看向刘妈妈,苏堤方才已经进屋里跟把院子里的老妈妈们情况都说了一遍,这个刘妈妈一直叫嚣着要大家不要答应降工钱。 “刘妈妈既然不同意,或许是有更好的去处,那也不必呆在沈家了,去账房结算下工钱,”沈皓月吩咐苏堤道,“苏堤,你拿着我的印,同刘妈妈一起去,告诉账房的人,就说是我说的,扣刘妈妈半个月工钱,其余都结给她,让她走人。” 刘妈妈一听,不服气撒泼起来,蹲 坐地上,“老婆子我不走,三姑娘可不是当家的,哪能做的老婆子的主!” “你们昨日不还说我协理内宅,要我给你们做主吗?我给你出路,你自个不要,不就只能赶出沈家了!”沈皓月厉声道,“你当沈家是什么地方?由你一个老婆子想作甚就作甚的?左山左海,进来把这刁妇带走。” 刘妈妈见两个彪形大汉过来,心慌得赶紧站起来了,抹不开面子向沈皓月求饶,想着自个还有后台,自个主动离开了山月居。 其他老妈妈们见平常厉害的刘妈妈都被赶走了,心有余悸,声都不敢出。 “严妈妈,我再给你们半柱香时间考虑,等我再出来,是走是留你们自个说了算。”沈皓月说完转身进了屋里。 苏堤跟在沈皓月身后,进了屋里问沈皓月,“姑娘为何要来来回回的留时间给那些老妈妈们?” “你可听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 竭?要她们答应降工钱留下她们,又要她们记着这份恩情,并不容易,得先锉一锉她们的锐器,让她们好好想想自个还能不能端着身份面对主子。”沈皓月坐下拿出账本看。 半柱香后,沈皓月再出去,严妈妈领着其余老妈妈毕恭毕敬的福了一礼。 “大夫人要赶老婆子们走,三姑娘定是费了不少心思才说服大夫人同意留下老婆子们的,老婆子们该谢过三姑娘才是。”严妈妈笑脸讨好,不答应就得走人,也没得她们选的,主子毕竟是主子,她们也千不该万不该端着身份得罪主子。 沈皓月面色缓和下来,“各位都是府上的老人,为沈家劳心劳力多年,我自然是想留你们的,只是各位妈妈终究是有错在先,要向来公正的长婶答应留你们,真是不容易的。” 严妈妈连忙应道:“是了是了,老婆子们都感念三姑娘恩德,日后三姑娘有什么 事尽管吩咐,老婆子们自是尽心尽力的。” 沈皓月不知这句话有多少真心,不过现下也只要这句话就够了,日后办事还是使银子牢靠。 “既如此,大家去忙吧,我叫苏堤去长婶那走一趟,跟长婶说一声。” 老妈妈们又谢过沈皓月一次,才出山月居,各自散去。 长房屋里。 刘妈妈跪在常氏面前,哭求常氏,“大夫人,你可要保我呀,我为大夫人卖力劝说了好一阵,大家都不同意降工钱的,谁知三姑娘就那我开刀啊。” “你卖力不卖力,我不知,只知这结果不如我意,现下那些老妈妈都答应了降工钱留下,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常氏一脸漠然,那群老妈妈们还真被沈皓月说服了,她要立威的,这下只立了一半。 “大夫人,我也同意降工钱,大夫人留下我吧,大夫人在府上,也要有双眼睛不是?”刘妈妈做了几十年的下人 ,怎会不懂常氏现下要什么。 常氏计量一翻,不能买一批自己的人进来,多个为自己办事的人也行,就答应下刘妈妈。 山月居。 玉蝉服侍沈皓月洗漱罢,苏堤从外头进来,告知沈皓月,“听院子里养花草的人说,刘妈妈去求大夫人,大夫人留下了她。” 沈皓月心下有了数,她先前就觉得刘妈妈异样,看来是有长婶撑腰了,长婶还真是把祖母和她当敌人对待,收买人来山月居搅黄留下老妈妈们的事。 “老妈妈们都已留下,老夫人交代的事终有了着落,明日姑娘还要去临江阁呢,好好睡一觉吧。”玉蝉也不知自家姑娘从何时开始,日日不是为沈家就是为外头生意忙着,她瞧着都心疼。 “嗯。” 沈皓月睡得早却不稳,一夜是梦,还都不好,梦见她穿上嫁衣却迟迟不见许长庚来娶她,还梦见沈家如前世一样被抄家,又梦见她娘。 第二百四十八章 李域的心情 昨夜睡得不安稳,今日又早起来临江阁,图个开门红,锣鼓一敲,爆竹一响,阵得沈皓月耳鸣头晕。 头晕目眩之时,李域着一身玄色圆领长袍,手背在身后,气定神闲地走来,站定在沈皓月面前,修长的身形挡住了她的光。 沈皓月恍惚间觉得自个是不是昨夜的梦还没散去,李域就如昨夜,连祥云纹束发金冠都与梦里一样,不同的是梦中他俊脸若笼着阴霾一样森冷,而现下,他嘴角竟含着一丝笑意,心情不错。 “你的样子,不像欢迎客人。”李域忽觉一脸懵的沈皓月,有些讨巧惹人爱。 沈皓月才发现李域走得太近,退后一步福礼,“请世子安。” 李域径直走进临江阁,见沈皓月没跟过来,转头对她道:“沈三姑娘,给本世子安排最大的一间面江雅间。” 沈皓月可不会跟生意过不去,跟上李域进了临江阁。 李域往楼 上走,沈皓月本想唤王招财去应付李域,可王招财已在大堂前前后后忙得匀不出一点空子,她只好自己上了楼,引李域到最大的雅间。 李域走进雅间,直接到临江的窗子前,远眺江面涛涛流水,“来安阳王府送年节礼的下人说你身体抱恙,我看你倒不像。” 沈皓月心虚,李域这话就是明知故说的,安阳王妃与李域,她都不愿见,可毕竟有个义女的名号,年节不送礼定会落下话柄,是以借口自己感染风寒了,派人送礼过去。 “世子要宴请多少人?需多少菜?”沈皓月不接李域的话茬,他这人就是如此,依着心情给人面子,大多时候全然不给人留半点面子。 李域今日心情好,并不抓着不放,“七八人,上什么菜,沈三姑娘安排就好。” “今儿个吹的什么风?大忙人李大世子竟然比谁都先到!”鲁王世子走进雅间,见除了 李域,竟还有一女子在,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惊讶地结巴,“这……这这,莫不是那位叫李大世子开窍的……” “沈皓月请鲁王世子安。”沈皓月福礼,鲁王世子也算临江阁常客,她见过鲁王世子,只是她常是在楼上看楼下来往的人,鲁王世子没看到她。 “沈?难道是临江阁的老板娘,沈家三姑娘?”鲁王世子目光由讶异转为欣赏,沈家三姑娘在大寒时靠木炭大赚了一笔,生意做得好,还被皇后嘉奖过,长安城谁人不知?没想到竟是一位长得如此美的佳人。 “正是,两位请稍后,等下小二会送上茶和酒。”沈皓月直觉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去楼下安排宴客的菜吧。 鲁王世子目光一路追随沈皓月到雅间外,转头对李域道:“乖乖,许长庚那小子,捡到宝了啊!不是,李大世子,你这什么眼神?” 李域瞥了一眼鲁王世 子不说话。 “啧,又摆臭脸,江里才解冻的水都没你的脸冷!” 鲁王世子刚评价完李域,宋国公府小公爷与韦小侯爷来了,鲁王世子连忙眉飞色舞地宣扬了一波沈三姑娘如何绝色。 韦小侯爷鄙夷道:“你是不是没见过女人,那沈三姑娘可嚣张跋扈了,哪里美?” “你连雌雄都难分的,别说话,”鲁王世子单手扭开折扇捂住韦小侯爷的嘴,对宋小公爷道,“都说沈家二姑娘沈皓霜才貌双全,可这不常露面的沈家三姑娘,比她二姐还美。” 宋小公被鲁王世子的话勾起了十足地好奇,连忙起身就要去会一会那沈三姑娘。 “坐下!”李域几乎是紧咬的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这两个字,面色难看得宋小公爷使眼色问鲁王世子:怎么回事? “方才沈皓月同许长庚进去雅阁了,你估计看不到她。”韦小侯爷友情提示。 此话一出, 李域手中的茶杯,重磕在桌上,吓得面前三人双肩抖了一抖,面面相觑。 “苍了个天,李大世子看上的姑娘,不会是沈三姑娘吧?”鲁王世子从鼻子里轻哼出声音,这声音尽量小,又不至于小到对面的李域听不到。 宋小公爷咧嘴笑着,从鼻子里轻哼出声音反问,“何出此言?” 韦小侯爷莫名地兴奋起来,“这还不好办,去问问沈皓月有没有吴老的画就知道了。” “你的腿不要了?”李域威胁道。 韦小侯爷刚迈出去一步的腿,收了回来,眼看着李域想是要上战场一样,走了出去。 “有好戏看了。”宋小公爷满意地奸笑。 “李大世子光明磊落一世,他没否认,是不是就是承认了?”鲁王世子兴奋地敲着手里的扇子,“你们谁跟李域过去,看看情况。” 宋小公爷和韦小侯爷都后退一步,目光一并望向鲁王世子:你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并非真心 雅阁。 “皓月,我昨日听清颜妹妹说她找过你。” 许长庚这是肯定句,沈皓月想着她该不用做回应,可许长庚的目光越来越焦灼,她只好点了头。 “我一直当清颜是妹妹。”许长庚怕白清颜说什么,昨日他也吓了一跳,白清颜直言要嫁给他,他才警觉,他们的关系在白清颜心中与在他心中不一样。 沈皓月哦了一声,走到桌边拿起火钳,夹屋中炭炉里的碎炭进桌上茶炉里。 许长庚与沈皓月有话要说,下人都没跟进来,许长庚去拿沈皓月手里的火钳,“给我来吧,别烫到你的手了。” 沈皓月失笑,“娘去世后,山月居只有我和季洲,玉蝉、玉蝶跟我年岁差不多大,我早就与她们一并干过活的,炭炉子不会弄,冬天还不得冷到。” 许长庚鼻子一阵酸,抱住沈皓月,“是我的过错,当初我就知道不应该留你一个人在长安城。” 沈皓月被这突然的拥抱,惊了稍许,回过神来,反倒安慰许长庚,“小时候并不知道什么是苦,现在又想不起那时的细微处了,所以也没觉得过苦,这世界,还有好些人吃不暖穿不饱的,甚至连性命都难保,我那点事算什么。” 许长庚松开沈皓 月,却并未退开,将她脸上的笑意深深映入眼中,她何时长成这般坚韧的女子? “皓月,我会成为你的夫君,你有不开心的,受委屈的事,都不必在我面前隐藏,”许长庚托着沈皓月的脸,拇指摩挲她嘴边的笑意,“只望日后有我,你所有笑意皆因真心。” 沈皓月心头一暖,他发现了,不知何时起她遇事总笑,告诉自个没什么好苦恼的,与天底下的很多事相比,她遇到的是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啊,可许长庚发现她这习惯了的笑意并非真心。 “当年我不愿离开长安城,父母连夜将我带走 ,年幼的我无法反抗,在路上大病一场,浑浑噩噩到了渝州。” 从许长庚的话里,沈皓月甚至能想象出幼小的他无奈又孤独的样子,他从小腼腆,玩伴不多,赶路还生病,就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吧? “就在那时候我在白家见到清颜妹妹,她因病被困在家,没有了你,我将清颜妹妹当你疼,你生病了我一定会逗你开心,我就逗清颜妹妹开心,你不能出门想要外头好吃的,我一定会给你买,就也如此待清颜妹妹,不曾想我在白府住了五年。” “五年?”沈皓月拧眉,倒是有点久,“你 疼了人家五年,还赖我头上。” 许长庚摇头,“皓月,只因你,我才待清颜妹妹好,曾有一次清颜要吃酥饼,我去大街上,却不知为何一直找糖炒栗子,我找了许久,没找到,才发现自个在渝州,这里没有糖炒栗子,清颜要吃的也不是糖炒栗子,是你爱吃,从那以后我借口学工匠,离开了渝州,去周遭游历。” 沈皓月正动容之际,门口传来一声冷讽的笑意,沈皓月与许长庚转头望去,李域正站在门口,人差不多有门框高,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犹如刀剑刺向许长庚轻抚在沈皓月侧脸的手。 第二百五十章 讨一杯茶喝 “许庶常嘴里说着不该留沈三姑娘一人在长安城,年幼被家人带去渝州就罢了,成年后外出游历也不回长安城,倒真是不该!不舍!思念得紧。”李域兀自走进雅阁里,直逼近沈皓月与许长庚。 李域这半点不给人面子的言语,沈皓月听得握紧了拳头,可又打不得,往旁边走一步,向李域福了一礼,淡漠问道:“世子有何吩咐?” 许长庚拱手向李域拱手一揖,即便官阶高低不同,在正事之外,大都称呼某兄,李域方才开口就叫他的官职,加之说出来挑刺的话,针对他的意思很明显了。 可,为何?许长庚不甚明白?他与李域无过节,李域今日这是作为义兄来维护沈皓月这个义妹吗? “吩咐就见外了,义兄就是来你这雅阁坐一坐,讨一杯茶喝。”李域在方桃木桌边坐下,方才放上茶炉的水壶刚好烧滚了。 许长庚听此,看来李域是真将沈皓月当妹妹了,或许李域有听到他与清颜妹妹的事,是以才说了方才那些话。 李域不愿承认她这个义妹,鲜有的两次称她为义妹都并非真心,这次又是为什么?沈皓月几乎快将想送客 写在脸上,手上却听话地拿了帕子握住水壶手柄,取水壶泡茶。 才烧滚水的壶烫得很,许长庚对沈皓月道:“皓月,我来泡茶吧。” “许庶常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李域冷眼扫过许长庚伸到沈皓月手边的手,嘴角勾起一弯冷冽的弧度,似在礼貌地笑,可却比笑更让人心生寒意。 许长庚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他以为李域方才那话中并没有提问? “世子误会,许某外出游历时已到应试年纪,须在渝州府参考,是以只得在渝州附近走动,没能回来长安。” 李域双目清明望着许长庚,那目光讽就像在讽刺地说:你这话骗骗你自个得了! 许长庚被李域这么盯着,忽生见家长的紧张,甚至他去沈家提亲都没这么担心沈家人不答应把皓月许配给他。 沈皓月看不过眼了,李域以什么身份在这质问许长庚? “世子,长庚……” “你好好泡茶。”李域瞥向沈皓月,像足了长辈看一个打断大人说话的小辈。 许长庚怕李域针对沈皓月,主动吸引火力到自己这,“世子可有惦念的人?如果有,或许世子可以理解许某当时的心思 ,许某与皓月分开数年,担心皓月已将许某忘记,又担心贸然来找她,太过唐突,不会有结果。” “结果?许庶常想得真长远,没见面就想结果。”李域差点又讽笑出声,不过察觉到侧方沈皓月不高兴的目光盯着他,他轻咳几下掩饰掉了讽笑。 许长庚殷切道:“当然会想到结果,许某与皓月定了娃娃亲,可没有功名在身,还唐突来沈家,来见她,许某担心给皓月和沈家长辈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我们的亲事,当然是父母做引,郑重拜访才好。” 原来他早已期盼许久,也合计了许久,才出现在她面前,他如此珍重待她,沈皓月庆幸得忍不住笑意,望向许长庚的目光比那杯中茶更温热。 李域从沈皓月面前三杯泡好的茶中拿了一杯,低头吹散茶沫子,压制心口那团闷火。 “白清颜来了长安,白太守不日也会到长安,许庶常,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来长安的目的?” 白太守也要来,许长庚和沈皓月同时惊讶地望向李域。 李域慢条斯理地吹了茶沫子,又缓缓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慢慢喝两口茶,才抬眼睇向面前两人 ,看到两人的神情,满意地靠向椅背,斜坐着翘起二郎腿。 沈皓月从未见过李域这一番骚包操作,许是在军中久了,李域从来都行坐端正,没有其他长安城二代们的闲散样子。 白太守手握兵权,非诏不得入长安,许长庚并不信白太守会轻易来长安,“世子所言为真?” “真不真,许庶常可以去问问许夫人,或者韦侯夫人。”李域有趣地打量沈皓月,她笃定地选择许长庚,到现在许夫人都联合外人要毁这幢婚事,她是不是该怀疑自己的选择错了? “母亲为何会知道?”许长庚声音轻弱,更像在问自己,思量一番,他终有所明白了,愧疚地望向沈皓月。 沈皓月努力地笑了笑,“许伯母的想法是她的,我不会因她怀疑你,你若想去问清楚,去吧。” “皓月,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许长庚恳切道。 李域手搁在椅背上,食指和中指敲打扶手,神情漠然,“君子行而后言,我劝许庶常先解决了许夫人和白家,再说这话。” 沈皓月忍着怒意,向更加愧疚不安的许长庚笑着道:“你去吧,我信你,等你。” 许长庚 郑重点头,起身朝李域一揖,离开雅阁。 茶炉上的水壶又翻滚了,咕噜噜发出声音,屋里没人说话,这声音愈加明显。 外头阳光正好,沈皓月背光而坐,水雾从壶口而出,飘至李域与沈皓月之间,李域眼中,沈皓月若隐匿在一层薄雾之后,看不清明她在想什么。 “你就这么信许长庚能处理好这件事?他反抗白家无异于以卵击石。”李域莫名有些掌控不了全局地心烦,从茶炉子上提下水壶,滚水的声音终渐渐停止,水雾也散去了。 沈皓月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李域,好像在探究什么,“世子为何会知道白清颜来长安的目的?” 李域心下紧蹙漏跳半拍,面色不改,“白家守着西南要塞,你觉得我会漏看什么白家的消息?” 沈皓月没想到李域对她毫不避讳,她前世就见识过,李域养了许多探子,这些探子遍布各处收集消息,尤其是军事要塞的消息,几乎每天都会送达到他手上。 前世是因他要在园子里处理公务,日子久了也就瞒不了她的,可现下,他并不用真实地告诉她,何况他探听各处消息,是为了圣上,不该避着她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我这不欢迎二哥 沈皓月且信了李域的话,不过白太守来长安城的目的绝不简单,或许与朝堂上的事有关,不是她能,也不是她愿触及的。 李域才喝了半杯茶,沈仲恒来了。 “我说怎么不见世子爷,原来躲我三妹妹这喝茶来了!”沈仲恒原先就同长安城那边顽固二代有些来往,如今因着李域的关系,与他们更是交好。 沈皓月不喜沈仲恒那阴阳怪气的语调,还气着马场的事,都不太抬眼看沈仲恒,直接下逐客令,“我这不欢迎二哥。” 李域见过沈皓月冷淡的样子,不过对比起现在,她回避他可比赶沈仲恒委婉多了。 “三妹 妹,世子还在呢,”沈仲恒讨好道,“三妹妹别这般无情吧。” 沈皓月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一脸嬉笑的沈仲恒和不知情绪的李域,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兄长,一个疑似算计她的前世仇人,她是何德何能才能忍这两个人同时在她面前! “你们俩都出去!”沈皓月一脸淡漠,目光笃定,对赶他们走这事不容还转。 李域与沈仲恒都愣了片刻,沈仲恒是没想到沈皓月有胆子赶安阳王世子,李域从方才的庆幸中抽离,转头瞥了一眼沈仲恒。 沈皓月见二人还没动作,问道:“还不走?” 李域头遭见沈皓月今日这般 任性,反而很喜欢这样的她,听话地起身,走出雅阁。 沈仲恒追着李域跑出去,“世子别跟我三妹妹一般见识,她寻常也不这样。” 李域侧头看了一眼沈仲恒,本想说她要经常这样才好,说了沈仲恒肯定也不动,兀自摇头失笑。 怎么回事?沈仲恒疑惑,被赶出来了还心情好?他可没见李域笑过几次。 沈仲恒正疑惑之际,鲁王世子跑过来,一脸得意地道:“李大世子!我们可都知道了,你看上的那位姑娘,原来是沈家的!” 什么?沈仲恒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都知道了?这可使不得,三妹妹的名声啊!这可 如何是好。 “仲恒兄,你这什么表情,难不成我们李大世子还配不上你沈家庶长房所出的姑娘不成!”走过来的宋小公爷道。 沈仲恒着急地望向李域,之前李域还警告过他,不要乱说话,以免有损三妹妹名声,可现在这帮人知道了,那岂不是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 李域淡定道:“不是她。” “李大世子就别藏着掖着了,沈家二姑娘正在我们隔壁的雅间与几位姑娘谈诗论画呢,她手里拿的画正是你送的吴老的《贵妃出游图》。”鲁王世子甩开扇子扇风,大冬天的,因发现八卦,他激动得冒汗。 “不是,什 么?谁?”沈仲恒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隐约听到的是庶长房,“你们说沈皓霜?” “沈兄,恭喜恭喜呀,就要做李大世子的小舅子了。”宋小公爷拍着沈仲恒的肩膀道。 沈仲恒被拍得一愣一愣,他不要做小舅子,做大舅子还行!他与沈皓霜年岁只差一岁,从小就被家人指着鼻子念叨读书还没沈皓霜一姑娘好,厌恶了沈皓霜好些年,这年纪大了,厌恶是放下了,可也没好感。 李域径直走去沈皓霜在的雅间。 长安城有名的几位才女都在这里,正研究桌上的画作,那幅画正是李域送给沈皓月的吴老所作《贵妃出游图》。 第二百五十二章 随手就给别人 面向门口坐着的太傅之女魏萱先看到门口的几人,认出安阳王世子,不禁欣喜,赶忙起身福礼。 旁边的人见魏萱如此,朝门口看去,而后齐齐向李域福了一礼。 李域走到沈皓霜面前,“这幅画是你的?” 沈皓霜方才已对好友道是她家的画,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李域瞟了一眼画,又看了一眼沈皓霜,转身走出雅间,很好,沈皓月倒是半点不在意他送的画,随手就给别人了。 雅间里,魏萱羡慕地问:“皓霜,你认识安阳王世子?” 沈皓霜察觉到旁人钦羡的目光,面上不甚在意道:“安阳王一家曾在我三叔的怡园住过一阵,王妃和善,常叫我和母亲去说话,遇到过几次世子爷。” “皓霜才学高 ,伯母也是才女,定是得安阳王妃喜欢才叫你们去说话的,不然怎么不多跟你三叔家那几个粗鄙商人说话。”魏萱说完掩嘴笑,眼中流露出鄙夷之色。 沈皓霜不喜这番言辞,魏萱这话看似在拉踩三叔家,抬高她家,可都是沈家,蔑视三叔家不就是看不起沈家,即便先夸她,最后也是损及她的。 魏家比沈家高门,沈皓霜忍着没反驳魏萱,旁边冯侍郎家小女儿冯鸢道:“听闻安阳王妃在选世子妃了,世子爷身份高贵不说,自个也争气,那么多侯爷、世子里头唯独他真真领兵打仗的,得圣上看重,长安城待嫁姑娘可都想嫁世子爷呢。” “皓霜愿嫁之人,必是为之倾心者,不论权势富贵。”沈皓霜道,她 此话一出,倒显得冯鸢方才句句庸俗了。 冯鸢借着整头发的手挡住眼睛之际翻了个白眼,人家魏萱都鄙视上沈家人了,沈皓霜半句话不说,她不过阐述长安城多数女子心中真是所想,沈皓霜搁这装什么清高。 吴老的画作本就是今日要赏析的最后一幅,在座几人闲话了几句就各自回家,沈皓霜故意说要去找沈皓月,最后才出雅间。 李域所在的雅间就在隔壁,沈皓霜停在门口,方才李域好似看上吴老的这幅《贵妃出游图》,她犹疑想进去问世子爷要不要再欣赏这幅画? 雅间里,众人还在追问李域。 “李域,难道你看上的是豺狼虎豹不成?为何瞒着我们?”鲁王世子狂摇扇子,两鬓垂下的发丝如水 草游弋。 “还不是时机。”李域淡然道,心下还气着沈皓月把画给了沈皓霜。 鲁王世子烦闷哼一声,口中呼着气,有种再不告诉他那个姑娘是谁,他就要好奇死了的架势。 宋小公爷一双细长的挑花眼看向在座唯一不追问的沈仲恒,“我瞧着沈兄大抵知道些什么,不然,以他的性子不会今日这般安静。” 沈仲恒的手迅速伸进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往桌上一甩,“谁今日撬开李大世子的嘴,这一千两就是谁的。” 众人嘁一声,“好像谁在乎你这点银子似的!” 沈仲恒哼一声,“你们是不敢动李大世子吧!” 李域抬眼睨向沈仲恒。 沈仲恒眼神求饶:李大世子,李将军,我主要是怕自己嘴巴被 他们撬开,小命断送在你手里啊! 一直被要求闭上嘴,不懂别说话的韦小侯爷,弱弱开口:“既然李大世子送给那姑娘的画现在在沈二姑娘手里,沈二姑娘又不是李大世子倾心的姑娘,那是不是可以找沈二姑娘问一问,她的画是谁给的?” 众人沉默片刻,群起给韦小侯爷鼓掌。 “韦小远,你可算用上脑子了!”宋小公爷拉上韦小侯爷道,“走,去找沈二姑娘问问。” 沈仲恒拦住他们,“问……问什么,你们这番样子,双目凶狠,会吓到我二姐。” “吓什么吓,沈二姑娘可是在茶楼诗词会上当着数百人都能淡定作诗的,哪能被小场面吓到。”鲁王世子手掌拍在沈仲恒脸上,一把推来他,打开房门。 第二百五十三章 水落石出 沈皓霜抱着画大口呼吸,好在方才她跑得快,不然被那些人撞见她在门口了。 “二姐姐,你们的小会结束了?”沈皓月看向门口的沈皓霜,前日沈皓霜就叫她帮忙留一间临江阁的雅间,沈皓霜与长安城几个同样颇有才气的好友小聚。 沈皓霜听到沈皓月的声音,吓得一惊,才发现自己慌不择路跑到雅阁来了,突想起韦小侯爷那句话,‘李大世子的画送给了倾心的姑娘’,再想到之前李域与沈皓月种种。 “二姐姐,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沈皓月问愣神的沈皓霜。 苏堤见沈皓霜额头还有 汗,方才还是慌张跑进来的,担心地问:“二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皓霜摇头,“没,没什么事。”她走到沈皓月坐的桌前坐下。 沈皓月吩咐苏堤给沈皓霜泡一杯参茶。 “三妹妹,谢谢你借这幅画给我,我很是喜欢,可否,可否将她卖给我?”沈皓霜问道,仔细打量沈皓月神情。 “二姐姐喜欢这幅画多借几日是可以的,可这幅画也不是我的,他日要还回去,不能卖给二姐姐。”玉佩、画和之前的八十两银子,李域在她这的东西,沈皓月可都记得清楚,寻到机会都要还回去的。 沈皓霜追问:“这幅画是谁的?三妹妹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我去问问。” “这不方便。”沈皓月笑着拒绝。 沈皓霜满脸失落,“好吧,那三妹妹再借我几日。” “就放二姐姐处,二姐姐是爱书惜画的人,不怕弄坏了,什么时候我去还,再找姐姐要吧。”沈皓月看沈皓霜的面色该是很喜欢这幅画的。 苏堤泡好了参茶,沈皓霜借口回家有事,先走了。 “二姑娘瞧着不太好。”苏堤道。 沈皓月也觉着沈皓霜与寻常不同,“你去送二姐姐回沈府吧。” 苏堤应下,出了雅阁走到过道,只 见二姑娘与宋小公爷他们在一起。 “沈二姑娘,你这幅画是谁人所赠或所出的?”鲁王世子问。 沈皓霜犹疑,“恕皓霜不能告知。” 她这一说,鲁王世子、宋小公爷、韦小侯爷眼睛齐刷刷亮了,宋小公爷好言道:“我们也不是为难你,只是这幅画曾经是韦小侯爷他爹的,今日莫名出现在你手上,我们得弄清楚呀,这幅画以沈家财力,怕是买了也不会让沈二姑娘轻易拿出来吧。” “宋小公爷,沈府乃清流门第,声誉在外,还请宋小公爷慎言!此画为友人赠与我的,并非买来的,至于是何 人,宋小公爷不必知道。”沈皓霜道完,再不理会他们,径直下楼去了。 韦小侯爷还要去追,被宋小公爷拉住,“追什么追,本公爷激将法一出,水落石出!” “出什么了?”韦小侯爷一头雾水。 鲁王世子一扇子敲上韦小侯爷的头,“你傻啊,方才沈二姑娘都说了,那幅画是友人赠的,赠的,李大世子骗了我们,他倾心赠画的姑娘就是沈二姑娘!” “李域!敢耍我们!”宋小公爷气势汹汹地往雅间里走,身后两人也雄赳赳跟上,去讨伐李域。 苏堤将几人的话思量一阵,快步下楼去追二姑娘。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二少爷与苏堤 苏堤追沈皓霜到临江阁外,右侧停了辆马车,她认出来是沈府的,便向马车走去,才方走到马车后,就听到有人说:“沈皓霜,你故意的吧。” 这是二少爷的声音,苏堤听着声音微怒,便站着没上前,她在马车后面,车厢挡住视线,看不到前面,只听到二姑娘道:“我没明白二弟的意思。” “你可别装了,你知道些什么?明明这幅画是皓月借给你的,为什么你说是友人相赠?”沈仲恒不喜沈皓霜还有一个原因,他觉得沈皓霜这个人假,表面是清高的才女,背地里小心眼算计,小时候犯了任何错,都会闷声不吭地赖到他头上,所以他后来从不愿与她在一处。 “皓月并不肯告诉我这幅画来自何处,宋小公爷与鲁王世子他们咄咄相逼, 还说这幅画来路不明,我担心说是皓月的,会给皓月带来麻烦,至于你说的其他,我一概不知,我应该早知道些什么?”沈皓霜反问道。 沈仲恒也只是怀疑沈皓霜故意说那些话让他人误会她与李域的关系,自然是不能告诉沈皓霜,画是李域送给沈皓月的。 “你若没事就让开,别挡在马车前。”沈皓霜冷睇向沈仲恒,还好沈家男孙中有她兄长,不然沈府可真要撑不起来了。 “喂,沈皓霜,你什么眼神!”沈仲恒被气到,关键是沈皓霜充耳不闻他的叫喊,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突然起步走了,苏堤没了遮挡又没时间溜走,就这么站在原地,直勾勾地出现在沈仲恒视线里。 苏堤心虚地看向沈仲恒,心虚的笑了笑,沈仲恒朝她走近一步 ,她的心脏就捣鼓一下,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到应对之策。 沈仲恒在苏堤面前抱臂站住,扬着下巴质问:“你听到了什么?” 苏堤摇头,“三姑娘吩咐奴婢来送二姑娘,奴婢刚到,马车就走了,奴婢没听到什么。” “撒谎!我可是看着你这双脚一直在马车后的。”沈仲恒冷笑,敢骗他,他方才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衣角,知道是沈皓月身边侍女,所没作声,任她一直站在马车后偷听。 苏堤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二少爷,奴婢真没听懂什么,也不会去三姑娘面前嚼舌根,三姑娘聪慧,与二姑娘如何相处,三姑娘自有判断,不用奴婢说什么。” 耶?她怎么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想要警告这婢女不要在三妹妹面前乱说话,影响沈家两 房关系,沈仲恒讶异看着面前扎两个发髻的婢女,她竟然猜得到他要说的话,好像是新来的,从前没怎么见过她? “二少爷若没其他吩咐,奴婢回去侍候三姑娘了。” “不是,我话还没……” 沈仲恒话还没说完,苏堤虚福一礼,转身走去临江阁,留沈仲恒一个人在原地,吹着丝丝凉凉的春风,怀疑自个的男人魄力。 苏堤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不像是送沈皓霜回了沈府的,沈皓月问她怎么就回来了,她只道是二姑娘身体无碍不让送。 沈皓月便没当回事,研究起一本酒谱。 苏堤站在一旁,回想方才两处听到的话,再一串连起来,凑出了个大概,世子爷的那幅画是送给倾心的姑娘,这事被宋小公爷他们知道了,可他们不知道世子爷 送给了哪个姑娘,今日恰巧见二姑娘拿着那幅画就以为世子爷倾心的是二姑娘,二姑娘不知是故意还未为护三姑娘,道出画是友人相赠,正中宋小公子他们的猜疑。 二少爷质问二姑娘,大抵是觉得二姑娘不是为三姑娘,而是为了与世子爷有些瓜葛才撒谎的,那二少爷知道世子爷的画是送给三姑娘了? 苏堤惊讶地望向沈皓月,这事不能让三姑娘知道,二姑娘要担那个虚名就让她担去好了,她也要去告知二少爷不能在外头乱说什么,三姑娘就要嫁给许公子了,许公子那样好的人,待三姑娘更好,可不能出什么事影响婚期,万一损了三姑娘名声,那就更不行了。 沈皓月正聚精会神看酒谱,全然没察觉自家小婢女此时内心交战,眉眼都透着担忧。 第二百五十五章 等恶狗着急跳墙 年节之后,玉枝从丰县回到长安城,自抵御山贼那次受重伤后,她一直在庄子上养伤,沈皓月叫,春晓去照顾她,期间派人送了少侯夫人月氏医馆的药去,如今伤势已大好。 “我怎么觉着你胖了许多。”玉蝶特意从楼下跑上来见玉枝,这些日子没有她做好吃的,玉枝竟然没瘦。 玉枝摸了一把自个的脸,确实比以往肉多了些? 苏堤道:“我是去庄子上看过的,春晓生怕她伤着自个,不让她动,恨不得她连床都不下,又一天喂个三四顿的,哪能不胖呢?” 春晓听了害羞得低头不说话。 玉枝帮春 晓道:“苏堤,她脸皮子薄,你别拿她玩笑了。” 沈皓月刚进雅阁,看到笑做一团的四人,气鼓鼓道:“好哇,你们主子劳心劳力跟人谈事呢,你们搁这聊得欢。” 玉枝拱手向沈皓月行礼,“姑娘,玉枝回来了。”她养伤时自家姑娘什么好的人参、燕窝、药材都往她那送,还特意叫,春晓去照顾她,她巴不得早些回来,只是姑娘下命,身上的伤口没好全乎敢回来,就给她送回云中郡去,她现在才敢回,不然年节前就该回了的。 “嗯。”沈皓月哼着嗯了一声。 “姑娘的事没谈妥?怎么怄着气呢 ?”苏堤嘴上不笑了,眉眼还是带着笑意,“奴婢们怎敢让姑娘一个人累着,我们松懈的道理,没有呢,你瞧这不是给姑娘煮了一壶好茶么。” 苏堤朝玉蝶使眼色,玉蝶赶忙道:“奴婢刚捏了好几个花烙饼,该是蒸好了的,这就去端来。” 沈皓月喝了一口苏堤倒的茶,心口畅快不少。 “姑娘,可有事吩咐玉枝去办?”玉枝跟了自家姑娘多年,姑娘方才同她们虽佯装发怒的,可她看出来姑娘心下有事。 “你才回来,先好好休息几日,那条恶狗还用不上你动手,把他逼急,让他自个跳墙摔坑里就 好。”沈皓月道。 玉枝同沈皓月在雅阁用过午膳,先回山月居,苏堤刚巧也回去给沈皓月拿东西,一上马车,玉枝就问发生了何事。 苏堤呸道:“就是原先的章掌柜,坏透了的,他自个吃里扒外的事各大酒楼的主子都知道,从临江阁出去后找不到活计,就怪到姑娘头上,说什么姑娘不给他活路,把临江阁独一份的酒从何处采买四下告诉各大酒楼不说,还在中间当酒贩子,高价采买,那酒窖新东家也是个没诚信的,来临江阁说要姑娘加价,不然就断供临江阁的酒,威胁姑娘呢。” 想到自家姑娘受 这样的胁迫,玉枝心里堵得闷,思量片刻,叫苏堤和春晓先回临江阁,她去有事。 苏堤猜到她许是要为姑娘去出头的,拉着不让她去,可玉枝叫车夫停车,就跳下了马车。 “坏了!”苏堤有些后悔自个多嘴了,现下只能祈求玉枝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临江阁。 沈皓月正问王招财采买酒的事。 李域走进雅阁。 沈皓月才起身准备行礼,见李域身后跟着玉枝。 “你这婢女倒是胆子大,光天化日的,当街打人,若不是本世子兜着,现下只怕你人已经在官府了。”李域背着手,等沈皓月一句谢。 第二百五十六章 躲进兔子窝里 沈皓月吩咐王招财先去楼下,她疑惑地看向玉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玉枝担心自家姑娘为难,主动认错,“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打姓章的,不是姑娘吩咐的,是奴婢一人所为,与姑娘无关。” 沈皓月诧异,“你打了谁?” 李域:现在是关心打了谁的时候? “奴婢听说章掌柜出卖临江阁,给姑娘惹麻烦,奴婢……” 沈皓月欣慰鼓掌,“打得好!那人就是欠打!”早先被酒窖威胁抬升价格的恶气总算出了。 李域沉默打量沈皓月,从前在他面前那只受惊的兔子,如今露出尾巴,倒是只狐狸尾巴了,不戒备他之后,她连大逆不道的话都敢在他面前说了。 沈 皓月感受到李域的目光,幡然醒悟,好像自家婢女确实有些不对,尴尬地放下手,掩饰性的向李域解释:“世子,那位章掌柜你也是知道的,从前在临江阁就手脚不干净,被辞退后把临江阁独有酒的出处卖给其他酒楼不说,还故意抬高价格收酒窖的酒,弄得酒窖存酒不足供应临江阁,甚至要抬高价格,这太欺负人了!对吧?” 李域沉默不答,觑着沈皓月,她这话最后面带笑意,声音温柔地讨好,她清楚她并不用说什么,他会去处理好一切,章掌柜的事他心里有数,这个人今天之后也不会在长安城出现。 “教好你的婢女,要打人也该拖去暗处打,今日事小,他日别 惹出大.麻烦了!”李域道。 沈皓月满口答应,“听世子的,皓月回去后一定好好教育手下人。” 李域见沈皓月穿着披风,“你要外出?” 沈皓月点头,但不说是去哪里。 李域等不到沈皓月后面的话,心下有些不爽,她在长安城里,去哪处他是不知道的?还藏着掖着,李域转身走出雅阁。 “世子。”沈皓也要出去,就跟上了李域,“我二姐姐是个高傲的人,若世子无心,请世子终止谣言。” 李域驻足,回头睇向沈皓月,“你在意?” 沈皓月拧眉,在意什么?她只在意谣言对沈家的影响,内宅好些李域与沈皓霜私会之类的传言。 “你怎知我无心于沈皓 霜?”李域转过身子站在沈皓月面前。 难道你有?沈皓月想想李域与沈皓霜倒是挺搭的,两人在一起估计能一天不说话。 “哑巴了?” 李域靠近沈皓月,逼得她受惊吓一般后退一步,玉枝持刀上前,李域一抬眼,那眸光如寒凉的刀子,玉枝感受到警告,但确认世子不会伤害沈皓月,便只在一旁警惕着。 “世子问得好生奇怪,皓月还不知从何答。”沈皓月又被逼得退了一步,这人,就不能站着好好说话?她等下要下楼的,做什么逼得她倒着走。 “我来替你答,你心里清楚得很,沈皓月,我对你心思,所以你敢利用我,唯独你,敢利用我。”李域此话并非质问 ,更像是默许,他乐于自个能帮到她,而许长庚做不到。 沈皓月方才提及章掌柜,确实有想到李域会去处理掉章掌柜的意思,可利用是谈不上的。 “世子大可不必为皓月做什么,皓月自会处理。”沈皓月暗骂自个傻,怎会觉得是请李域随手帮个忙而已呢? 李域哼笑,“又躲进你的兔子窝去了?” 沈皓月不明白,抬头正撞上李域的目光,他道:“沈皓月,你这层外衣早已破裂,让我觑见内里了,可别想再装样回去。” “皓月不懂世子在说什么,”沈皓月福了一礼,告辞,“世子请自便,皓月还有事,先走了。” 李域目光随着沈皓月前去,她正要去的,应是韦侯府。 第二百五十七章 妾也愿意 韦侯夫人派人到临江阁请沈皓月去一趟沈府,只道是白姑娘身子不大好了,想与她说几句话。 沈皓月心想这白姑娘的病该去找大夫,同她说几句话作甚用?说出来畅快些病就好了? 不过韦侯夫人亲自派人来请,看在韦侯夫人面子上,沈皓月不乐意也要去一趟的。 年节过后路上忙碌的行人多起来了,马车走走停停,到韦侯府已是申时,沈皓月疾步走去白清颜的住处,想着快些了事才好,别耽误回去的时辰,到坊间宵禁便回不去了。 韦侯夫人正在白清颜住处,见沈皓月走来,喘着气,面上潮红,额头还沁着汗,看着都精神有福气,里面的病根子真真没法比, 许家那位夫人也是眼界浅薄。 “怎走得这般急?”韦侯夫人掏出帕子给沈皓月,“你也不带个婢女在身边,可是身边人用的不顺手?若是如此,我可以给你安排几个人。” 沈皓月连忙福礼道身边的婢女都用得顺心也已经够了,这韦侯夫人也太过好了。 韦侯夫人也觉着现下就安排人过去有些太过心急,正想着如何解释,许夫人进来堂屋,看到沈皓月,目光闪躲了下。 “许伯母。”沈皓月福礼,并没说什么,但对许夫人的心思也明了几分了,如此看来许夫人还是不喜她的。 许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望向韦侯夫人,怎么也不通知她避开一下,就把沈皓月叫 过来了。 “清颜吃了药吧?”韦侯夫人不甚在意许夫人的尴尬。 许夫人见韦侯夫人端着架子,讪讪地嗯了一声。 “皓月,清颜这两日病重了,说了几日想要见你,大夫说养病须宽心,我也只好叫你来了,你去见一见她,她有什么事说了,才安心听大夫的话。”韦侯夫人对沈皓月道。 沈皓月没想到还真是得说了话养病,随韦侯夫人身边的婢女去白清颜的寝房。 许夫人不解问韦侯夫人,“韦侯夫人不去瞧一瞧。” 韦侯夫人睇一眼许夫人,“这事与白家、许家有关,我一个外人,帮一手也就是了,不好置身其中多管。” 许夫人讪笑附和道:“是了是了。 ” 可许夫人心里门清,白清颜能来长安多半是韦侯夫人的功劳,韦侯夫人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看上她这未过门的媳妇,联手她要解这门婚事,她知道沈皓月是个好姑娘,可道士都说她克许家,她也是为长庚着想啊。 沈皓月走进寝房就问道浓重的药味。 屋子里窗子开了一扇通风,燃着炉子,三个婢女,一个专看这炉子,一个热着汤药茶水,一个专门在床边侍候是香巧。 白清颜后背垫着棉被,半身仰着坐在床上,香巧正端着粥喂她。 “皓月姐姐……”白清颜先看到沈皓月,才叫了人,就开始咳嗽。 沈皓月走到床榻不远处坐下,等白清颜咳完了,问道: “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白清颜双眉蹙起,眸中含泪,悬泪欲泣的模样好生惹人怜悯,对比起来,沈皓月言行面色都显得淡漠了。 “若还是上次的事,皓月无话可说,就先走了。”沈皓月本就着急回去,瞧着白清颜磨蹭的样子,只想逼她快点说完想说的话。 “不……不是……”白清颜声音轻弱,“前几日长庚哥哥来说了我,我才知自个错了,不该同皓月姐姐说那些话,可是皓月姐姐,我是真心倾慕长庚哥哥,我这身子瞧着也不长久了,皓月姐姐可否容我几年,我不同皓月姐姐抢正妻的位置,只做妾,做妾都行!” 沈皓月一愣,白清颜这些话倒是说得不带喘气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咄咄逼人 白清颜掏心掏肺地咳嗽起来,倾倒在床边,泪目望向沈皓月,“皓月姐姐,求……求你容我……几年。” 香巧赶忙放下手中的粥,扶着柔弱的白清颜。 “姑娘是何等身份怎能做妾,若被老爷知道了,怎会轻易绕过。”香巧瞥了一眼侧方的沈三姑娘,这位姑娘还真镇定。 沈皓月听出了香巧话中以白太守吓唬她的意思,这主仆二人,一红一黑,唱的也不知哪出戏,沈皓月不知更不想理会。 “白姑娘,婚姻乃父母之命,白姑娘都没得白太守许可,就来问我,怕是早了些吧?”沈皓月故意顺着香巧的话堵她们 。 “我爹,我爹……会同意的……”白清颜虚弱道。 “你这位婢女都知道白太守不会让白姑娘做妾,白姑娘何苦自欺欺人呢。”沈皓月起身,话也说完了,她可以走了吧? “三姑娘!”白清颜见沈皓月要走,着急叫住她,“若我爹同意,你便肯让我去长庚哥哥身边是吗?” 沈皓月面露烦闷,“白姑娘,你一个个问题逼问我,是为何?你能否做长庚的妾室,前有白太守是否同意,后有长庚哥哥可否愿意,你不去求白太守,不去问长庚,反倒先问我,若我不答应,你想给我安个什么由头传出去,欺负你这 个病弱之人?” “沈三姑娘何必咄咄逼人?我家姑娘身子不好……” “到底谁咄咄逼人?”沈皓月断了香巧的话,“身子不好就好好养病,成日算计这别人的婚事,这是病弱的?” “你……”香巧要反驳,见韦侯夫人与许夫人出现在门口,赶忙转了脸色,心切地问白清颜,“姑娘可还好?将将喝了些药,好一点了,这又,又……” 许夫人见白清颜咳得厉害,关心地走到床榻边。 白清颜见到许夫人,眼泪落得更厉害,扯住许夫人的衣服,“伯母,伯母最疼清颜了,帮清颜劝劝皓月姐姐吧。” 许夫人 半抱住白清颜给她抹眼泪,悉心一阵宽慰。 沈皓月瞧着许夫人像是真心待白清颜如女儿一般的,可小时候许夫人也疼爱她的,现在又如何呢。 “皓月,清颜都甘愿在你名分之下了,你怎没容人之心的大度,难不成你日后还不许我儿纳妾不成!”许夫人抱着白清颜,侧眼睇沈皓月。 “许夫人,且不说妻未入门不纳妾,就算长庚要纳妾,也是问他的主意,我还未过门,许夫人就叫我张罗给长庚纳妾,这是什么道理?”沈皓月这算是彻底对许夫人不抱念想了,白清颜的性子断不会甘愿做妾,这以退为进的法子 ,恐怕还是许夫人想出来的。 许夫人自认理亏,嗫嚅片刻,理直气壮道:“长庚那,我自会去说的。” 沈皓月不必在此白费功夫,连礼都不行,出了屋子。 一直没说话的韦侯夫人跟沈皓月出了屋子,送她出侯府,一路劝慰她。 沈皓月心下想着她与长庚这段婚事,连应付韦侯夫人的心情都没有,走到半路同韦侯夫人告辞,自个快步出了侯府。 方才沈皓月应对白清颜的话,韦侯夫人也听到了七八成,一面觉得沈皓月处事果敢,一面又想着这姑娘性子是不是冷了些,该是当得起侯府的,只怕待远儿不贴心。 第二百五十九章 遇无耻醉汉 沈皓月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回到沈府半路上鼓楼上暮鼓声响起,路上行人纷纷赶回自家坊间。 “姑娘,坊门要关了,按马车的速度怕是到不了沈府。”车夫停下了马车。 沈皓月撩开窗帘,已有金吾卫在街上巡视,没有文书,若坊间关了,还在街道上行走,他们会被抓起来。 “车夫,就近的坊间进去,找一家客栈住下吧。”沈皓月吩咐道,只是没办法递消息给家里了,怕玉蝉她们担心。 车夫驾车进了右侧坊间,才方进去不久,坊门就关了,坊内依旧热闹,两侧不时传来锣鼓声,沈皓月撩开窗帘看,外头街道窄小,马车走得艰难,街两侧 不是酒肆就是勾栏瓦舍,街道上来往的人多穿着还邋遢。 外头有个醉汉从马车边走过,贼兮兮的目光盯上沈皓月。 沈皓月放下窗帘,这里人生地不熟,生出事端不明智。 可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马车被人挡住,外面的人叫嚣着:“哪里来的,不懂规矩,这条街像是能驾马车的吗?” 外头车夫好言道:“各位郎君,我家公子是沈府二爷,今日在此办事,请各位郎君行个方便。” 车夫已是机智,可那几个挡路的人丝毫不让,哄笑道:“公子?什么公子出门办事带个小娇娘子,让老子瞧一瞧!” 那人说完就把车夫拉下了马车,沈皓月赶 紧戴上车里挂着的帷帽,刚系好帽带,车门倏地打开。 开门的人就是方才从马车边走过的醉汉,见到车里只一女子,张开血盆大口笑得张狂,“哈哈哈哈,敢骗老子,里头就只一小娘子!” 这醉汉带着好几人,那些人把车夫架着,车夫欲拼死保护自家姑娘的,可被押着动弹不得。 沈皓月端坐着,压着内心的恐慌,“请问有何事?” “何事?兄弟们,小娘子问有何事?”醉汉笑起来跟醉酒的几个同伴调笑一阵,转头对着车里道,“老子是这条街的王!要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你下来还是老子进车里去?” 醉汉后面一句话说得轻浮,沈皓月 一直在想法子,应对无赖的法子只有强硬,可现下她只身一人。 “你可听说过李家军?”沈皓月道沈府拿出来吓唬不了人,但大将军府无人不知。 “什么李家军!刘家军!少废话,你不下来,哥哥我就进去了啊!” 谁知醉汉醉得没脑子,抓住马车门框就要爬上马车,旁边看热闹的人也多了。 “你站住,我的表姐是将军,你若敢往前一步,日后必定后果严重。”沈皓月见醉汉醉得不轻,拔下头上金钗防备。 那醉汉的同伴们听到李家军时心下已有些害怕,又听这位姑娘说表姐是将军,上前拉住醉汉,“大哥,这小娘子许是与大将军府有关 系的,还是别动了。” 醉汉挥手推开同伴,“怕什么,我有人罩着。” “小娘子,我来了!”醉汉猛地爬上马车。 车外的人都不嫌事大地起哄看热闹,只听到车内响起一声惨叫,刚爬进马车的醉汉被一脚踢中腹部,踢出马车外,倒在马车门口,捂着流血的脸,发狂叫:“小贱浪蹄子,你敢伤老子,看老子不撕了你的衣!” 醉汉挣扎扶着马车门框想站起来,一柄锋利的刀横在了他脖子上。 沈皓月本担心得紧握金钗,准备第二次防身,只见外头站在马车下,身穿黑色束身皮衣的男人持刀横在醉汉脖子上,问她:“沈三姑娘,你没是吧?” 第二百六十章 嘴硬得很 沈皓月的帷帽已在方才刺伤醉汉时被醉汉扯下,也扯散了她的发髻,手掌因紧握金钗,勒出几丝血,方才慌乱的心绪还未平。 持刀男子将醉汉一把扯下马车,摔了脸朝地,抬头就要骂人,锋利的刀刃横在眼前,脏话咽回了喉咙里,瞪向同伴们。 旁边醉汉的同伴围上来,叫嚣着要男子识相滚开,男子嗤笑,从腰间掏出令牌,不屑道:“我看还是你们滚吧!” 醉汉的同伴和围观的人见到令牌,面色都大变,围观人群很快散去,醉汉的同伴也跑了几个,还留下两个,战战兢兢,不敢跑了又不敢去搭救醉汉。 一列金吾卫小跑过来。 醉汉兴奋起来,他跟康乐坊的官爷们混得熟,以为来的金吾卫能给他仗势,没 想到金吾卫们毕恭毕敬地向持刀男人抱拳行礼。 醉汉意识到自己好像惹了不该惹的人,吓得酒全醒了,“官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求官爷饶了小的吧。” 持刀男人命金吾卫把醉汉和几个同伴都抓起来,问车里的沈皓月:“沈三姑娘可还好?” “我没事,多谢壮士,请问壮士是?”沈皓月望向男人,有点眼熟。 “末将韩崇是将军的副将,刚巧住在这附近,认出了姑娘的马车。”韩崇收了刀,他的确住附近,但并不是刚好遇到,而是将军从临江阁出来后就吩咐他跟着沈三姑娘的马车,本是为防着白家人对沈三姑娘出手,没成想遇到了醉汉。 外祖母身边的副将都上了年纪,李君歌身边副将皆是女子, 这位副将,沈皓月虽还没想起来何处见过,却猜到是谁的手下了。 “多谢韩副将,不知皓月该如何报答?”沈皓月尽量把这份恩情直接记在韩副将这,别与李域扯上什么关系。 “不敢,不敢,三姑娘客气了,小的举手之劳,哪敢要报答。”韩副将捏了一把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要沈三姑娘什么呀。 沈皓月见韩副将为难,只好道:“韩副将日后有什么用得着皓月的地方,去临江阁知会一声,皓月能帮忙的,绝不推诿。” “三姑娘,客气了,”韩副将额头出汗,可不敢再多说什么,赶忙道,“小的送三姑娘回沈府。” 她并没说为何在这里,韩副将怎么会知道她想回沈府?沈皓月道了声谢,再未 说什么,马车车门关上,她还握着金钗,金钗边沿扎进手掌里,手张开些许就疼得她眼泪直流。 马车在坊门口停下,沈皓月以为李域的副将,开个坊门不是什么大问题,没想到马车停了还有些久。 听着外头像是在交谈,马车稳下来后,沈皓月不再等,逼着自个张开手掌,将金钗从手心拿开,正要扯帷帽上的纱布包伤口,车门倏地从外打开。 沈皓月眼中还有泪,头发散落,手中细小的伤口正在流血,眼中是慌张与不安。 李域第一次见她这般慌乱的模样,从前纵使怕他,面对他是也不过是小心翼翼,现下这幅样子,若不是受了大委屈,她不会如此。 “去宅子。”李域侧头对身后的韩副将吩咐一声,进了 马车。 寻常马车本就小,李域个头高,坐下头都快到车顶,显得这马车愈加小了。 沈皓月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马车已起动。 “世子,怎会在此?”沈皓月先前就有些怀疑韩副将出现的缘由,李域竟也来了,安阳王府离此处远着呢,仔细听去,沈皓月才发现,李域呼吸粗重,难不成他是赶来的? 李域抓住沈皓月的手腕,从怀里拿出药瓶倒在沈皓月手心。 沈皓月吓得一缩,手被抓得更紧。 李域睇向沈皓月,目光冷如月下霜,沈皓月手上渐渐失力。 “你这幅乖巧的样子,装给我看?”李域从怀里取出干净的帕子,包上沈皓月的手。 “才没有。”沈皓月忍着手掌的刺痛, 李域讽笑一声,嘴硬得很。 第二百六十一章 没这个胆子 沈皓月这辆马车有些颠簸,与李域那辆比起来差别实在太大,好在李域上手算温柔,几次马车颠得厉害,也没碰到沈皓月的伤口。 李域拿帕子绕沈皓月手掌一圈系上,视线落在马车上那根带血的金钗上,“你经常外出,身上都没带个防身的?” “我有短刀,带着出门也不算方便,去庄子上我都会带,谁能想到长安城会不安生。”沈皓月的声音在李域的目光下越来越弱,这人什么眼神?好像她犯了错一样。 “给你的玉佩,日后带上,遇到这种事,可调金吾卫。” 沈皓月诧异,李域这是侧面告诉了她,长安城金吾卫已由他 掌控?她记得前世李域就深得圣上信任,权倾朝野,安阳、幽州好些郡重要关隘数十万大军虎符掌控在他手中,长安城十六卫尽数听他调令,若不是因着前世的孽缘,今生她巴结上李域,对沈家是极好的,只可惜这人她碰不得。 “怎不说话?”李域见沈皓月一脸凝重,不知她在想什么。 “我若说话,世子就听么?”沈皓月问道,她倒不是像从前那般在李域不敢说话,只是她说的话,李域也很少听过呀。 李域猜到沈皓月要说什么,不过就是要还他玉佩的话,当即道:“知道不能说就别说了。” 看吧!沈皓月识相地闭嘴。 马车停了下来,韩副将禀告:“将军,到宅子了。” 沈皓月听到宅子二字,撩开窗帘一看,果然不是沈府,抬头问:“世子,这是何处?” “我的一处宅子,”李域知沈皓月忌惮人言可畏,“我这刚巧住着大夫,包扎好伤口送你回沈府。” 天已黑,这出宅子也不知道在何处,周遭静得很,沈皓月莫名想起前世的园子,她进去之后就再难出来。 “世子已为我包扎,小伤而已,用不上大夫。”沈皓月左手抱着受伤的右手,低眉沉默着拒绝。 李域觑着沈皓月,马车内烛火微黄,她长如蝶翼的睫毛挡住眼眸中一切情绪,可 他清晰地感知到她的抵抗带着些许胆颤,她在怕什么?他不可知,只是不愿她又对他心生惧意。 “去沈府。”李域撩开窗帘吩咐韩崇。 沈皓月诧异望向李域,这是不是算她第一次赢了李域? 李域闭上眼,几乎从后槽牙锉出几个字,“收起你那得逞的眼神。” “世子说笑了,皓月怎敢在世子面前放肆。” “你何止放肆!”李域回想,从前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人,如今十件事恨不得九件跟他对着干,自个是怎么一步步纵得她如此的? “世子没动怒吧?”沈皓月才后怕,李域可别秋后跟她算账。 李域不语,若不是她伤 口并没什么大碍,他断不会由着她来。 “世子,您高大威猛,坐进这小车里,小车都蓬荜生辉了。”沈皓月竖起大拇指道。 李域睁开眼,勾嘴一笑,“要你进我宅子,你左右不肯,我坐在你马车里,一路过多少人家门前,你到不怕别人闲言了。” 沈皓月愣住,她竟忘了这茬,如今外头都传言李域倾心二姐姐,她可不想再惹事端。 李域很满意沈皓月的反应,得意道:“我的副将还坐在你马车外头。” 沈皓月心凉了半截,估量现下叫李域下马车,也为时已晚了吧?而且,她没这个胆子。 李域心满意足,抱臂坐得端正。 第二百六十二章 泉水之恩滴水相报 沈府。 门口小厮见自家马车停下,拿小凳上前,却见安阳王世子下马车,赶忙后退了两步行礼。 李域下马车,转身直接将沈皓月抱下来。 沈皓月还没来得及阻止,人已脚落地,李域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递给她一瓶药,“伤口不深,涂两日药应该能好。” 李域这样子,沈皓月想追究都不知怎么说起,只好忍着怒意,转身进沈府,谁稀罕他的药! “世子,那些人都抓起来了,该如何处理?”韩崇问李域。 沈皓月停下脚步,韩崇口中那些人,想来是醉汉和他的同伴。 “世子要如何 处理那些人?”沈皓月走回李域身边问。 李域目光点了点手中的药瓶。 沈皓月深吸一口气,拿过药瓶还道了句谢,这下他满意了吧? “杀了。”李域简单两个字,比清冷的夜更凉。 沈皓月也想教训那人,甚至想过明日叫上沈仲恒和李君歌,一起去围殴那群人,打碎他们的门牙,叫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长安城小霸王!可她并没想过要人性命。 “皓月感念世子今夜相助,铭记于心,请世子将那些人交给皓月处理,他们罪不至死。” 李域手背在身后,“感念,铭记于心?沈三姑 娘这是泉水之恩以滴水相报?” “世子想皓月怎么报答?”沈皓月先前还想将这份恩情记给韩副将,没想到还是不得已搭上了李域。 李域靠近沈皓月一步道:“沈三姑娘还不知我要什么?是不知还是装不知?” “不……不知……”沈皓月退后一步,瑟缩着肩膀,这人怎么又犯病了,她倒是想还了他的情,两清才好,可自从遇到他后,他帮了她多少,她都已数不清,只今日他就帮了她两次,她也想知道如何能还清,但李域想要的,绝不是她能给的。 “夜深了,世子请早回吧。” 李域 一把抓住转身就要走的沈皓月,“那些人你自个去处置,还有,日后出门身边带有伸手的人,白太守不好惹。” 沈皓月忙点头,从李域手里抽出手,逃一样疾步走进沈府。 李域嗤笑,方才在马车里横的不知是谁,这一出了马车,就怕被人瞧见,拿去闲言碎语了? 沈皓月回山月居的半路遇上着急走来的苏堤。 苏堤见到沈皓月欣喜地松了一口气,“姑娘总归回来了,再不回来,奴婢们可要冒死去大将军府求老太君找人了。” “怎还要去找外祖母?她老人家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日后若不 是出什么大事,你们可不许去打扰她老人家。” “临江阁的人说姑娘去了韦侯府,玉枝去打探,那韦侯府周遭围了好些头盔上插白羽的军士,玉枝进不去,问门口小厮,都说不清楚,我们担心姑娘出什么事。” 头盔上插白羽,白家的军队?白太守已到长安? 沈皓月走时韦侯府还一切如常,看来白太守是在她走后到的。 “玉枝在何处?”沈皓月要问问玉枝,白家带了多少人入长安城,连李家人回长安城都需向圣上请示,还多年不得准许,白太守竟敢领兵入长安城?李域今夜该有得忙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为情所困 安阳王府,礼佛堂。 安阳王妃扶着柳氏的手起身,将手中的玉珠虔诚地放置在佛龛前。 “什么事着急?叫你这个时辰了,还过来找我。”安阳王妃问柳氏,走出礼佛堂。 今夜上弦月,月光不亮,柳氏叫婢女左右掌两灯,扶安阳王妃走在王府院子里。 “白太守领着五十多号人入了长安城。”柳氏尽量压低声音,也掩不住惊讶。 安阳王妃驻足,望着院子里还没发芽的新树,“城卫没拦着?” “听说是直接闯进来的,城卫见盔甲上白羽,也不敢真刀真枪的拦,禀告了上头,正等着决议呢。” 安阳王妃睇一眼身边掌灯的 婢女,柳氏会意挥手命婢女们退后几步。 “如今天下安定数十年了,从太宗起,几家异姓军就是天家的眼中钉,迟早要拔,姓白的是个没头脑的,早年为了一个女人,拒圣上赐婚,如今为了女儿大费周章,真真愚蠢!”安阳王妃言语中透着些许鄙夷,白清颜到长安城的事她一早知晓了,正观着动静。 柳氏不好置论,当年圣上要赐婚白太守的,正是如今的安阳王妃,彼时王妃养在太后,白太守为了一个书院先生的女儿,在圣旨抵达之前先娶了那女人为妻,以婚约已成为由不尊圣旨,圣上最后不得不收回圣旨,因愧疚改的赐婚 安阳王。 “域儿去处理此事了?”安阳王妃问道。 “想来今日事忙,世子自早晨出去后就没回来。”柳氏又道,“王妃放心,世子是圣上亲侄子,深得圣上信任,听闻圣上有意将十六卫交世子统领。” “福祸相依,现下他还年轻,也未成婚,没有其他家族协助,手里握太多权也并非是好事,要快些催他成婚了。”安阳王妃很欣慰自个养出了一个不像安阳王那般懒惰懈怠的儿子,她这个儿子样样出色,婚事她就更要再三权衡了。 “还有个事,王妃也不用当回事,小家小户的姑娘,配不上世子,”柳氏打量一眼安阳王妃神 色道,“外头传言,世子倾慕沈家二姑娘。” “二姑娘?没听错?”安阳王妃一直以为李域待沈皓月不同,怎又冒出来一个二姑娘? 柳氏摇头道:“我问了两遍,确认真是二姑娘沈皓霜,不是那三姑娘,这么看来,沈皓霜确实比沈皓月知书达理,莫不是世子故意拿沈皓月当幌子的?” “论样貌,沈皓霜可比不过沈皓月,哪个是幌子还不一定呢。”安阳王妃如今是悔不该当初以为沈家清流,选了沈家借住,没想到沈家那些个姑娘一个比一个不消停。 “白家那个独女正闹着要嫁许家,听说韦侯夫人安排下,沈皓月都去过韦 侯府几次了,这次白太守都来了,怕沈皓月与许家的婚事不顺。” “你叫人盯着,不论是沈皓月还是沈皓霜,一个也别想进安阳王府,做妾都不成,他们李家惯出情种,域儿的妻妾都只能是帮得上他的,不能由着他喜欢的。”安阳王妃言语平缓,目光却异常坚决。 柳氏心中记下,对李域的事,她半点不敢马虎,安阳王就因一个妾室去了,从此醉心书画,万事不管,作为女人她也懂安阳王妃为何对李域的婚事看得出乎寻常的重,夫君依靠不上了,心思只能寄托在养出一个处处满意的儿子上,断不能让儿子同老子那样为情所困。 第二百六十四章 仕途与你 翌日,临江阁。 许长庚一大早就来了,在雅阁等了沈皓月半个时辰。 白清颜的事,沈皓月心下有气,她知道错不在许长庚,可心下已有芥蒂,昨夜也想了一夜,若许长庚有半点犹疑,她都会不愿再惹白家。 许长庚衣冠整洁,可面无血色,眼下青黑,看着像是好几日没睡过安稳觉一样。 “皓月,昨日你去过韦侯府?”许长庚问沈皓月,他刚从韦侯府出来,怕沈皓月也像他一样承受诸多指责。 沈皓月点头。 许长庚瘦长的手指紧握成拳,是他无能,没能保护好她,“你可还好?” 沈皓月不 想假意说好,沉默经过许长庚身边走到桌前。 许长庚心生害怕,他转身抓住沈皓月的手,“皓月,我会想法子,我一定不会答应他们,我只娶你,只要你一人做妻子。” “白太守领兵进城了,祖父说,他爱女如命,即便你以婚约为由坚持不娶白清颜,日后仕途也会不顺。”沈皓月清晨被祖父叫去问话,白太守拥兵入长安,一夜之间已成为长安城人尽皆知的大事,至于背后缘由诸多猜测,祖父是得知她昨日去过韦侯府,加之长婶假意说出白清颜倾慕许长庚的事,猜出白太守来长安与许长庚有关。 祖父说既然他能猜出来,只怕白清颜与许长庚的事早晚会传出去,她很快会成为人们闲话的内容,可她没有错,祖父会站在她这边,只是白太守一心维护女儿的话,她的婚事只怕不成了,即便许长庚坚持与她成婚,得罪白家,日后定会遭受白家处处刁难。 “仕途与你,我怎会犹疑,皓月,若不能娶你为妻,封侯拜相都毫无意义,”许长庚几乎以哀求的语气,“皓月,你可否不要舍弃我?” 沈皓月从未见过脆弱如此的许长庚,他温文尔雅,总如暖阳。 “婚约已定,即便圣上也不能拆散,怎会 轻言舍弃?”沈皓月倒了一杯温热的茶递给许长庚。 许长庚这才放心,喝了一口茶,发现自个连嗓子都是干哑的,昨夜在韦侯府,白清颜哭求,白太守威逼,母亲亦是劝说,他从争辩到沉默,无声地反抗了一夜,不知自个怎么撑过来的。 “苏堤,去取一碗粥来。”沈皓月吩咐苏堤,许长庚的样子想是许久都没吃东西了。 许长庚在沈皓月这里才喝不到半碗粥,许家家仆就寻来了,说是许夫人劳累过度倒下了,叫许长庚回家。 两人都知道许夫人倒下不过是个借口,许长庚却又不得不回,他的想 法子叫母亲不要掺和进这件事才行。 沈皓月叮嘱许长庚要顾着自个的身子,切莫伤了自个,他们要一起应对,可不能先倒下了。 许长庚走后没多久,就有五个头盔上有白羽的士兵来‘请’沈皓月去韦侯府,昨日才从韦侯府出来,沈皓月真对白家人心生不好的感觉,可她不能得罪白太守,不管是为了沈府还是许长庚。 沈皓月叫苏堤随同去,苏堤在韦侯府外马车上等她,若到午时还没出来,苏堤就去沈府叫祖父来,本想请外祖母的,沈皓月掂量再三,同为掌一方军的将领,外祖母与白太守不宜生出矛盾。 第二百六十五章 白太守 白太守在主位,与韦侯夫人齐平坐着。 春日已回暖,白太守衣着单薄,竟比年少的人还穿得少些,身子骨瞧着就很硬朗,看面相,脾气也很硬。 沈皓月福身行礼。 白太守一脸严肃地打量沈皓月,周遭安静,气氛冰冷,韦侯夫人只好来打圆场,叫沈皓月先坐下吃一杯热茶。 “韦侯夫人的茶,皓月常来吃的,今日就先婉拒了,临江阁还有些许事等着皓月去处理,不知白太守‘请’皓月来,有什么是?”沈皓月不得罪白家,也不会任白家欺负。 寻常小姑娘看到自己,眼睛都是闪躲的,沈 皓月还能直面他说话,他摆出一番威严的样子,男子都多少会害怕,沈皓月没有丝毫惧意,之前也听闻了沈皓月一些事,本是很欣赏她的,奈何他女儿只愿嫁许长庚。 白太守心下叹气,开口道:“先礼后兵,作为长辈,我先同你好好商量,清颜要嫁给许长庚,我这个做爹的是不同意她那些胡话,做妾的,你有什么条件提出来,只要肯跟许长庚解除婚约,我都答应你。” “我要我娘起死回生,白太守可以做到吗?”沈皓月问。 白太守怒拍桌子,“你这小姑娘,我好言给你谈条件,你说什 么大话!” “若我娘还在世,白太守以为她会让我自个来见白太守?她会任由别人毁自己女儿的婚事?我亦是娘的女儿,白太守因先夫人而疼白姑娘,可我娘若在,她也疼我爱我,白太守还轻易敢今日这般质问皓月吗?” 白太守气怒,但无言反驳,被沈皓月一语中的,沈皓月的亲娘是大将军府独女,若她孩子,他看在大将军府的面子上,也不会轻易叫沈皓月问话。 实则今日叫沈皓月来,而不是请沈府沈皓月的长辈来,也是打听过,沈皓月在沈府没娘疼爹不爱,这桩婚事还是她自个争取 来的,是以先叫沈皓月来给个下马威,再去沈府给点好处,这样沈皓月和沈府长辈都同意了,事情也就办好了。 白太守没想到在沈皓月着,他就栽了个跟头,这小姑娘牙尖嘴利,比许长庚沉默反抗更难劝说。 “好好同你商量,你既然不答应,那就别怪我不给晚辈机会了。”白太守威胁道。 “不知白太守给皓月什么机会了?”沈老爷人未到声先至。 沈皓月回头就见祖父走进屋里,她眼眶倏地红了,前世今生沈家从未给过她依靠,以至于她也从未期盼过,可今日祖父来了,她说不出多感 动,就像在旱地久未喝水的人突然得到一口清水。 见沈老爷前来,白太守和韦侯夫人都起了身,沈老爷虽辞官在家,可曾官职工部尚书,德望还在的。 沈老爷向白太守拱手作揖。 “沈老就别在意这些虚礼了,快请入座。”白太守招呼沈老爷道。 沈老爷叫了沈皓月同坐一边。 韦侯夫人没想到沈老爷会来,这样一来,只怕今日有一番说辞了。 “想来沈老爷也听说了,我那不争气的女儿,在渝州就口头上同许家公子说过亲的,如今寻来长安城,没想到许家跟沈家定亲了。”白太守直言道。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三家对峙 “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皓月与长庚早在许家没去渝州是就已互递生辰帖,定了娃娃亲的,如今两人又已定婚期,就算许家不愿履行婚约,也该许家亲自来同沈家商议,万万没有白太守找皓月的道理。”沈老爷说话慢条斯理,与白太守的语调比起来,一文一武就很明显了。 白太守也知道这事其实是许夫人办得不妥,在渝州时,许夫人从未提及过许长庚已定过亲的,他见清颜倾慕许长庚,同许夫人还满口答应,只说要等许长庚考取功名后再定亲,他还以为许夫人 是怕许长庚配不上他女儿。 “沈老爷说得正好,既然如此,叫许夫人来问个清楚,今日这事也要定了。”白太守命人去请许家人。 许夫人和许老爷本就在来韦侯府的路上,白太守派出去的人没多久,就随许夫人和许老爷回来了。 韦侯夫人见状,屏退屋里不少下人。 许夫人见沈老爷和沈皓月都在,想来白太守施压,这事或许要成了,心下还有些欢喜。 “许贤弟,你们来得正好,长庚的婚事,你们做主,与沈家退亲了吧。”白太守与许老爷在渝州来往多, 对许老爷很是照顾。 许老爷诧异,许长庚今晨才同他说过,非沈皓月不娶,这是发生了何事,就要退婚? “沈老,沈家要退婚?”许老爷曾在工部为官,沈老爷又曾是工部尚书,他一直尊沈老爷一声沈老。 沈老爷还没开口,许夫人睨了许老爷一眼对沈老爷道:“沈老爷,皓月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同我儿没有姻缘的命,如今说通了退婚,再好不过了。” 沈皓月紧拽着衣袖,没想到许夫人这么着急退婚,她为许长庚坚持的笃定,一点点流失。 “沈家从未说 过退婚,只是尊夫人行事有些偏颇,皓月与长庚定过亲,没有退亲就同白家议亲,如今皓月与长庚已定婚,尊夫人在韦侯府照顾白家女儿,引得外人闲话也就罢了,还叫皓月来逼她退亲,许夫人是当沈家好欺负?”沈老爷说完捂着嘴咳嗽起来。 祖父的身子不大好,而今又为她的是操心,沈皓月看着又老了许多的祖父,心生愧疚。 “惭愧,惭愧。”许老爷正要道歉,许夫人拉住许老爷的衣袖,眼神阻止,许老爷挥开许夫人的手,向白太守和沈老爷都作了一揖, “内子愚钝,引出这么大误会,许某羞愧,如今婚事已定,有媒妁之言,聘礼为证,自是不能反悔的。” “许贤弟!”白太守急了,“沈许两家不退婚,我的清颜怎么办?” 许老爷跪下向白太守一跪拜,“白兄,此事乃许家有错,白兄若有怪罪,就责怪许家吧。” “你!”白太守气急站起来,指着许老爷,“我怪你有什么用?清颜身子不好,就这么一个事能让她开心的,我能不依她?” 沈老爷见许老爷还算是个明白人,也就没说话了,带着沈皓月起身告别。 第二百六十七章 来沈家退亲 婚事还没商量好,许夫人见沈老爷要走,心急了,叫住沈老爷和沈皓月。 “沈老爷,皓月,这事是我的错,当初我与皓月她娘也只是口头上定了娃娃亲,以为沈家没当真,在渝州的时候见长庚和清颜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也就同白太守说了两人的婚事,没想到这一回长安,安阳王妃催着长庚与皓月定亲,我跟老爷也是被迫同意的。” 许老爷真觉得丢人,拱手对沈老爷和沈皓月道:“沈老,内人不知轻重,多有得罪,见谅。” “老爷,我说的哪里有错?沈许两家多年没有交集,那口头的亲事谁知还算数?再则当初我 就不同意皓月与长庚成婚的,他们八字不合,长庚同清颜的八字合婚,两人在一起能长久。”许夫人今日偏要把婚事退了,免得日后夜长梦多。 许夫人最后这一句是为了拉白太守帮她,白太守虽然武将出身不迷信,但他最在意白清颜,许夫人请人算过说两人八字合旺,同许长庚成婚对白清颜好,这也是白太守认定许长庚做女婿的缘由之一。 “许夫人说口头定亲,不知当不当数,可为何迟迟不还生辰贴?”沈皓月问道,明明是不想得罪沈家与大将军府,又怕错过白家这么好的婚事,左右权衡多年,造成今日局面,却还 要把过错推到沈家来。 许夫人愣了一下,才匆忙找了理由,“这不是我一直在渝州,想着当面来送生辰贴才好。” “我看许夫人的态度是十分不乐意这门婚事了,”沈老爷护着沈皓月道,“那就请许老爷挑个日子,亲自来沈家退亲,理由是许家公子另择良缘,若沈家日后听到退婚理由里又任何诋毁皓月的,沈家必定不罢休!” 许老爷一听,生怕沈老爷气怒,连忙要解释,沈老爷已然不听,甩袖而去。 “这……”许夫人转向白太守,“太守您瞧,沈家确实不是好商量的,这退婚就要中伤长庚的名声,恐怕日后对清 颜也不好。” “爹,咳咳咳……”白清颜撑着婢女的手进屋里,方才她一直在屋子外偷听。 许夫人见到白清颜,一个箭步上去扶住了她,比白太守还快,看着真像是当亲女儿来疼惜的。 白清颜依着许夫人,求白太守道:“爹,是女儿缠着要嫁给长庚哥哥,爹帮帮长庚哥哥,女儿不想长庚哥哥因女儿毁了名声。” 白太守看重许长庚为人,可昨日威逼,他看得出来许长庚心里存着的是沈皓月,加之他听闻自个女儿竟然为了许长庚自轻自贱要去做妾,他气得饭都吃不下,只想断了白清颜对许长庚的念想,可谁知白清颜 以性命相逼,他只得妥协。 “清颜,爹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嫁给许长庚?别人不行?”白太守还想挽回下,“你是白家独女,爹放出话去,一定能给你招一个好郎君。” “爹说的话自个信吗?女儿这身子,谁家要这样的媳妇?也就是长庚哥哥心善,许伯母看着我长大,疼爱我,才愿意要女儿。”白清颜说着落泪,趴在许夫人肩膀上哭起来。 白太守还想劝,见白清颜这样,只好沉默了,她说得确实也是这么个理,外头看中白家家业的不在少数,可不一定会真待白清颜好,只有许夫人和许长庚,他能保证日后会疼白清颜。 第二百六十八章 来沈家退亲 沈皓月同祖父回到沈府,祖父特意叫她去晴雨堂,煮了茶与她一并吃茶说话。 沈老爷见沈皓月眉心不展,知晓她介意许家人的态度,故意先不说与许长庚的婚事,拣了些自个年轻时候的事情说道,长安城那时还没如今繁华。 “祖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倾慕过一个女子,她爽朗天真,总是人未到笑声先至,长安城里有许多郎君都同她交好,那时若祖父道出心思,请家中长辈去提亲,或许也是有机会娶到她的。”沈老爷一脸释然,年岁到便看开了,甚至能同后辈讲这些事了。 沈皓月眸中迷茫,“后来呢?祖父为什么没有娶心中的女子?” “因为害怕传言,传闻她不是个温柔贤淑好女子,大多倾慕她的人都只敢将这份心思存在心里,不 敢言明,怕众人闲话,沈家崇文,祖父也深知她不该困在宅院里。” 沈皓月更好奇那名女子的结局。 沈老爷洞悉沈皓月的疑惑,感叹道:“最后自然是那位最不怕他们言论,只在意她的人娶了她。” “那位娶她的人,也是她喜欢的吗?”沈皓月问。 沈老爷难得一笑,那笑容好像见到了多年前倾慕的那位女子,言语也柔和了,“她那样的一个人,怎会委屈自己嫁给不喜欢的人呢。” 沈皓月了然,真好,那女子有一个好结局。 “皓月啊,”沈老爷语重心长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可这次祖父希望你不要太聪慧,不要步祖父的后尘,依你的心意去抉择。” 她的心意?沈皓月已经不明白自个的心意了,她对许长庚的情感本就不似 酒般浓烈,更像檀香淡雅绵长,起初她权衡后觉得许长庚最适合她,从而选择了他,后来她慢慢喜欢上他,可这份喜欢不知道能否抵抗如今的阻挡。 “早些去休息吧,白太守不会在长安城久留,或许今日,或许明日,想必你还有事要应对。”沈老爷嘱咐沈皓月道。 今日明明只去了一趟韦侯府,可沈皓月却觉得比在临江阁忙了一日还要累,起身福了一礼。 “皓月,祖父是你的靠山,有事莫一个人面对。”沈老爷拍拍皓月的肩道。 沈皓月不知如何应答,这么些年,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她愣了一下,微微点头,扶着苏堤的手出去。 望着孙女离开的方向,沈老爷叹气,最后他的孙女必定不能如当年女子那样勇敢抉择,还好当年她没 入沈家。 山月居。 玉蝶做了满桌的菜,沈皓月只扒了几口便要去歇息,几个婢女想宽慰,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先服侍沈皓月睡下。 玉蝉同春晓守在寝房,玉蝶熬了南瓜羹热着,苏堤同玉枝商量后,玉枝去韦侯府打探情况。 沈皓月这一觉,从未时一直到日暮都没醒,玉枝从韦侯府回来,把打探的消息告诉了其他婢女,婢女们一听都愤懑不已,骂许家和白家,为自家姑娘不平,声音不禁大了些。 这一觉多梦,沈皓月睡得头疼,醒来竟发现天黑了,听到寝房隔间外几个婢女细细碎碎不知在说什么,唤道:“玉蝉。” 玉蝉听到姑娘叫声,赶忙往寝房里去。 “几时了?”沈皓月问道。 苏堤点亮门口油灯,玉蝉倒了杯水走到床边, “酉时二刻,姑娘好些日子午歇没睡这么久了。” 沈皓月口干舌燥,拿过玉蝉递来的茶杯,一口喝完水,将杯子递给玉蝉,问:“你们方才在外头说什么?” 苏堤取来衣裳服侍沈皓月穿,目光睇向玉蝉。 玉蝉犹疑不愿告诉姑娘韦侯府发生的事,那对姑娘来说太可恨了,姑娘定会伤心的。 沈皓月觉察到玉蝉不对经,拿过苏堤手里的褙子自个穿上,问苏堤道:“玉蝉不敢说,你说吧。” 苏堤为难,看了一眼玉蝉,“姑娘,玉蝉姐姐是怕姑娘难过。” “你何时学得她那般浆糊一样的性子?”沈皓月道,“你们不说,要我去外头问别人不成?” 苏堤悬着心看着沈皓月道:“姑娘,圣上下旨赐婚白姑娘和许公子,还封了许公子为郡公。”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有理说不通 许府。 许夫人满面笑意,拿着圣旨一再端详,毫不掩饰庆幸自得地神情,傲气地瞥了一眼坐在桌边的许老爷,“你们许家祖宗开光,让你遇到个我这么会运筹的夫人,利用白太守爱女的心思,换得如今儿子封郡公的好结果。” 许老爷对许夫人这番傲慢心生反感,这些日子她充耳不闻其他人所言,一门心思扑在韦侯府周旋,如今得这么个结果,他可不认为有多好,“沈家那边必定得罪了,我在工部定寸步难行,长庚被封郡公,日后则不能入仕途,只能去渝州做个闲人,你道这是好?” “如何不好?往上数十八 代,许家都没出过三品以上的大员,我儿可是一品郡公,享食邑!你在朝堂这么些年不知道升迁有多艰难?我儿一步就登了天,多少人羡慕不来。” 许老爷睨了许夫人一眼,轻蔑地笑,“哼哼,登了天?哪个天?你倒敢说!白太守自知无后,亦为保全晚年,才领兵来长安,呈递虎符,释了兵权,为女儿讨要恩典,圣上自然是答应的,这恩典既是白家要来的,日后若长庚与白家那女儿不好,白家就能求圣上收回去,这郡公的位置,你以为坐得稳当?” “你这一张混嘴,就别说话了吧,怎会不好?这次白家给了长 庚多大的恩情,长庚又是个知恩图报的,日后对清颜自是百般好的。”许夫人卷起圣旨放进匣子里,嘱咐许老爷道,“你以后少在长庚面前提沈皓月,等清颜身子好些,一切打点妥当,他就随白家去渝州,日子久了,什么都会淡。” “你可瞧见长庚的样子?方才在韦侯府,他听完圣旨就跟丢了魂一样,不愿去接圣旨,还是白太守接的旨,回来路上可跟你说过一句话?他不要的,你作何硬塞给他!” 许夫人气急,掩面要哭,“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是他娘,能害他?我忙前忙后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他好, 他还年轻不知道,日后就懂了,你不帮着我劝说就算了,还来诋毁我!怎的坏人让我一个人做,你坐享其成还当好人?” “你……你你!”许老爷一个你字卡在喉咙,他争辩不来,有理也说不过无理的。 “夫人,老爷,少爷不见了!”许长庚身边的小厮慌忙跑来。 许夫人惊站起,“怎不见了?找了没?” “回府上夫人就叫小人看着少爷,小人寸步不离的,方才少爷歇息了起来,叫奴才去厨房给他拿些吃的,说太晚了不要惊动别人,少爷从来都待下人们好,小人听吩咐去厨房拿吃的,回来少爷就不在屋里了 ,找了府上一圈,也没找到,门口的马车也不在了。”小厮着急道。 马车都不见了,那肯定已走远,许夫人撑着桌子稳定心神,“你叫上两个人去沈府门口盯着,看到少爷,绑也要给我绑回来。” “等一下,”许老爷叫住小厮,对许夫人道,“咱家已对不住沈家,你还在沈府门口绑人,是想要彻底得罪个干净?” “圣上下旨赐婚,又不是我们许家退婚,得罪什么?我儿现在郡公,比沈老爷之前的官衔都大,你怕沈府作甚!”许夫人嫌弃地瞥了一眼沈老爷,命令小厮,“快去,带不回少爷,你们也别回来了!” 第二百七十章 不在意与许家的亲事 白太守带兵来长安城实则为自个女儿求赐婚圣旨的消息在长安城传开,没几个时辰,各家府邸内宅都谈论起这个事来。 沈府作为当事府,各房从主子到下人,无不在计量此事。 上清斋。 陈妈妈怄着气将此事告知沈老夫人,末了愤懑一句,“许家做出这等事来,他日来府上退亲,老夫人可得好好下他们的脸面!” 沈老夫人侧身数着小桌上盘中细小的玛瑙珠,瞟了陈妈妈一眼,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并不惊讶也不为自个孙女不平。 “那日从韦侯府回来,我便有预感,再则那许夫人,是个会算计的,怎会丢了白家这一门亲事。”沈老夫人哼笑,“罢了,这样的人做 亲家,日后不知有什么后患,皓月找许家差不多家世的婚事还是不难的。” 陈妈妈可不这么想,“三姑娘定了许家长安城都知晓的,这婚事也讲究一个福气,三姑娘婚事被退,只怕以后说亲的时候,别人拿这事挑拣。” “她不是自个挺会营商的,那就等几年,赚多了银子,嫁妆多些,任凭谁挑拣,都会考量嫁妆多少。”沈老夫人并不在意与许家的亲事。 陈妈妈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嘀咕,老夫人不就是想着这下三姑娘可不用出嫁了,留在沈家好帮她对付大房么? “陈妈妈,我怎瞧着你比姑母还疼皓月姐姐些许呢?”苏琴早就看不顺眼陈妈妈,尊沈皓月如主子一 样,她在上清斋却有时还要陈妈妈脸色。 陈妈妈听出苏琴此话中的挑拨,可她在老夫人身边多年,岂是苏琴一句话就能挑出事来的,理都没理苏琴,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道:“老夫人的药想是熬好了的,老奴去给老夫人端来。” 苏琴被忽视,一肚子气,可沈老夫人在当前,她又不好发,双眼发狠盯着陈妈妈去的方向,压着砸了手里一捧玉珠的怒火,幸灾乐祸地想,沈皓月算个什么东西,连许家都嫌弃! “你说话做事用点脑子,”沈老夫人把数完的玛瑙珠子放进匣子里,抬眼睇向苏琴,“陈妈妈从小与我作伴,跟在我身边四十多年了,是你能离间的?” 苏琴被 抓到私心,吓得一愣,堆了一脸的笑否认,“姑母,你误会琴儿了。” 沈老夫人瞪苏琴,“这是误不误会没什么打紧,你且把心思都放在韦小侯爷身上就是了。” “是是是,姑母放心,我昨日去宋国公府,正巧碰到韦小侯爷来找宋小公爷,还同他说了些话的。” “说话顶什么用,我可告诉你,韦侯夫人瞧上了皓月,你再不用心些,从沈府出去韦侯府的就是皓月了。”沈老夫人叹气,“你啊,没一半你姐姐的狠心。” 几次去韦侯府,苏琴也看出来韦侯夫人对沈皓月有些心思的,可这回沈皓月都被退婚了,韦侯夫人哪里还看得上,不过沈老夫人既然说了,她只好 道:“多谢姑母提醒,姑母待琴儿比亲孙女都好,以后琴儿嫁出去了,也不忘姑母恩情的,姐姐前几日得了个儿子,琴儿明日就去看姐姐。” 沈老夫人点头,从前苏音嫁给郭五郎做妾,她只当苏音没甚用处了,没想到苏音在郭国公府颇得郭五郎宠爱,如今生了郭五郎唯一的儿子,郭五郎的夫人又不好了,日后指不定郭五郎会抬妾为妻。 “我吩咐陈妈妈,明日带你去库房挑选几样能入眼的礼带去给苏音。”沈老夫人想搭上郭国公府这处关系,日后指不定有用。 “谢过姑母,苏琴定会告诉姐姐,礼是姑母选的,姑母一直惦记着她。” 苏琴这话说到了沈老夫人心坎上。 第二百七十一章 砸钱宽慰人 山月居。 沈仲恒手持剑走进院子里,小厮正将一封信递给沈皓月,见他来,沈皓月匆忙将信递给苏堤拿进屋里去。 小厮退下,经过沈仲恒身边,沈仲恒认出是看门的小厮,不知递了谁的信给沈皓月? “三妹妹,你说,卸了许长庚哪条胳膊还是腿?”沈仲恒横剑在沈皓月面前。 沈皓月没心情同沈仲恒玩笑,理也不理他,进屋里去。 “哎,三妹妹,我说真的,许长庚太不是个东西了,你一声令下,我这就去替你教训他!”沈仲恒跟在沈皓月身后。 苏堤见沈仲恒跟沈皓月太紧,故意到沈皓月身边隔开沈仲恒,“三少爷,我家姑娘正心烦,三少爷搁别处去 玩吧。” 沈仲恒认得苏堤,当日在临江阁偷听的婢女,这些日子沈皓月与沈皓霜之间没出现什么事,看来她还够义气,没把那日他与沈皓霜的对话告诉沈皓月,看在她知轻重的份上,就不与她计较偷听的事了。 “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的?哥儿我哪看着像是在玩的?”沈仲恒手中的剑摁在桌上,“哥儿我说真的!” 苏堤心下嘀咕,哪哪看着都像是说着玩的,圣上赐婚,三少爷敢碰许公子一下,那可就是大罪了。 沈仲恒觑这苏堤,“你这小丫头,盘算什么呢?” 苏堤还未说话,沈皓云来了,身后跟着两婢女,一人手上抱着一个妆奁那么大的盒子。 “ 我娘说你被退婚了?”沈皓云在桌边坐下,“我连亲事都没定,自然就不知被退婚为什么要伤心,不过我娘说你现在定不痛快,叫我来安慰你。” 沈皓月盯着面前两兄妹,一个头两个大,你俩能不能先回去?她本想在院子里好好思量与许长庚的婚事,都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他们就来了,方才小厮送来门口有人给她的信,她也没看,她猜十有八。九是许长庚送来的。 “你别不高兴了,这些送你。”沈皓云见沈皓月眉头紧锁,看着就很愁苦的样子,动动小指,身后两婢女将手中盒子放到桌上,顺手打开了盒子。 金钗、银钗、玉钗,金链子、银坠子,玉镯子 ,这两盒子装满了珠宝首饰,沈皓月眼睛瞠大了,几个婢女也都目瞪口呆。 虽说沈皓云有砸金银宽慰人的习惯,可从前也就是随手掏出银票,或从头上、手上顺手拿个首饰,今日这两盒也太多了! 沈皓月吞了吞口水,扶额念了句阿弥陀佛,稳定心神。 “你若还觉得不畅快,我那还有一盒金条,来人……” “四妹妹,我现在神清气爽,”沈皓月深吸一口气,摆手叫玉蝉赶紧把两盒收拾拿下去,白捡的钱财不要才真傻。 沈皓云欣慰地笑着点头,“我就说嘛,这年头没有金银解决不了的事,若是没解决,那只是给得不够。” 沈皓月尴尬地笑了两声,看着 外头的夜色,“很晚了,我要歇息,沈仲恒,你带四妹妹回去。” 沈仲恒屁股刚沾上凳子,又站了起来,瞧一眼面色并未好多少的沈皓月,拉沈皓云回去。 “你拉我作甚,我还有事想问三姐姐呢!”沈皓云挣扎不愿跟沈仲恒走。 沈仲恒一听,不想都知道沈皓云会问出什么没脑子的话来,赶紧拉她走了。 沈皓云同沈仲恒一路吵闹出了山月居,院子里才方静下来,沈二爷疾步走进来,径直走到屋里,气喘吁吁道:“圣上赐婚的事,你可知晓?” 屋里几个婢女顿时无语,姑娘知道快一个时辰了,恐怕这事整个沈府只沈二爷最后听说,这爹当得可真够没心的。 第二百七十二章 真有能耐了 沈皓月对自个爹没多大期望,他不给沈家惹祸事就成,最近他也算是安分,准时到工部点卯办事,其他时候除去结交几位朝堂好友外都在家中。 “爹放心,祖父早已去过韦侯府,许家违背婚约在先,沈家无过,定不会折损了沈家名声。” 沈二爷就怕沈老爷追问,听沈皓月这么一说,就放心不少了,“倒不能这么说,哪个男人愿娶一个被退过婚的,这对你日后说亲也是有影响的。” 苏堤瞪大了眼睛看向玉蝉,这是一个亲爹会说的话? 沈皓月闷笑一声,“白太守明知许家与沈家已定亲,可白清颜喜欢,白太守就舍弃兵权为女儿挣得圣上赐 婚,满朝女子最尊贵的婚事,爹,您说,我若有个白太守那样的爹,哪还用顾及会不会被退婚?” “你……”沈二爷一时如鲠在喉。 玉蝉掩嘴在一旁偷笑,姑娘总归不像从年前了,自从去年拿回先夫人的嫁妆,经营生意开始,硬气了许多。 “皓月的事,爹从前没过问,以后也无须爹多担心,皓月自是比爹更懂得不做抹黑沈家的事,媒人前几天递过来的帖子,礼部朱侍郎家庶女,爹再考虑下,毕竟爹此次算三婚?” “你而今是真有能耐了!”沈二爷气得拂袖而去。 沈皓月心下闷得很,她望着爹离开的背影,方才自个说话确实厉害了些 ,意料之外的是,爹没有如从前气急败坏训斥她。 “二爷真是,每每来见姑娘,都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玉蝉埋怨道。 沈皓月无暇顾及这么多,叫苏堤把先前小厮送来的信拿来。 这封信果然是许长庚给她的,约她明日在金光门外远山亭见。 沈皓月看完信,叫玉蝉拿去烧毁,走到门口仰望夜空那轮圆月,今晚她与长庚恐怕都无眠了。 月光明亮,沈家大房,常氏沿着屋檐走去沈大爷的书屋。 沈大爷刚得一张颜公书帖,小心翼翼的端详,当价值连城的宝贝,见常氏进来,沈大爷连忙招手道:“夫人快来瞧瞧,颜公真迹。” “哪位藏家 这般大方,竟愿把颜公真迹借出来。”常氏对书画之类没什么兴趣,可也只颜公的书帖存世并不多,一张值千金她是知道的,每月就那点俸禄还要养家的沈大爷,这辈子恐怕都买不上一张。 沈大爷目光闪避,盯着书帖,“新结交的好友,也就借一天,明日就还了。” 常氏直觉有些不对,不过她来不是说这个事的,“大爷可知,圣上赐婚许家独子与白家女儿的事?” “早都知道了,白太守释兵权这么大的事,圣上欢喜,文臣武将俱是松了一口气,皇城六部衙门都传开了。”沈大爷说完,又想到沈许两家亲事,“沈家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圣 上要赐婚定是叫人查过的,许长庚跟皓月的亲事,圣上恐怕只是装不知道,毕竟没什么比虎符重要。” “皓月也是倒霉,遇上这么个事,她先前对婚事颇为上心,自掏腰包一百多两给我,还好,我这只采买了些酒水绸缎之类,府上翻修也将将开始,其他还没来得及准备。” 沈大爷拿出笔临摹书帖,不甚在意道:“日后她总归要出嫁的,再用上就成了。” “大爷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沈大爷的面,常氏话不能说话明,盘算着皓霜那边婚事得加紧张罗了,采买回来的东西刚巧可以用在皓霜婚礼上,怎的皓霜也比皓月大,该先出嫁才是。 第二百七十三章 我不会等你 清晨,开坊门的鼓声响起。 沈府大门,沈皓月身边的护卫左山驾马车到门口,头戴帷帽的沈皓月上了马车。 隐蔽在暗处的人驾马不远不近地跟上沈家的马车。 另一侧的沈府西门,玉枝扶沈皓月上一辆简陋的马车,驾马车离去,马车一路急行,出了金光门,转上小路朝北面远山去。 沈皓月撩开马车窗帘,向后望,没人跟来,远山方向往北,很少有人前往,尤其是一大早上,若有人跟踪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远山不高,亭子就在山脚下,沈皓月下马车时亭子外已有一匹马在吃草,许长庚 坐在亭子里等他。 见沈皓月来,许长庚起身走去,一身宽袖长袍被风吹得像后翻腾,一夜之间,他好像瘦得连这山风都经不住。 两人走到一起,四目相对,有千言万语,又默契地没说话,许长庚转身同沈皓月并行,一起走去远山亭。 “冷吗?你穿得单薄。”许长庚开口,声音嘶哑,像是一夜没有喝水,他很想把自己的衣服给沈皓月,可他昨日从家里出来得匆忙,也只穿了身上这件。 沈皓月摇头,玉枝送来一包饼和一壶水,沈皓月早起出门还没吃东西。 “你快吃些东西吧。”沈皓月打开 油纸包把饼放在两人坐的木凳之间,打开水壶递给许长庚。 许长庚摇头,“我吃过了,你这么早来,还没吃吧。” 他脸都瘦凹陷了,满脸胡渣,不知在哪里过的夜,说吃过东西,任谁都不信。 “喝口水吧,你说话声音都是哑的。”沈皓月努力抿嘴笑。 许长庚这才接过水壶喝水,温热的水总归给了他些许暖意。 沈皓月把饼分两半,一半递给许长庚。 许长庚接过油纸包的饼,并没有吃的念头,见沈皓月吃,他才咬了一口,味同嚼蜡,无力下咽。 沈皓月每吃一口都看向许长庚,他会跟着 她吃,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手中的饼才吃了一半。 ‘我们退婚吧,你娶白清颜’沈皓月想这么说,可一直无法开口。 “皓月,”许长庚垂头,目光低落在手中的饼上,“对不住,三月春日,我不能娶你回家了。” 沈皓月看到一滴泪水从他眼里滴落在手上,她也红了眼眶,抬头让风吹眼睛。 “我不会食言,皓月,你等我一年,若我没能回来,再嫁他人可好?”许长庚很怕,怕自己再没有资格在她身边。 沈皓月不解,“你要离开长安?” “是,他们想要许长庚娶白清颜,许长庚死 了,婚事才能作废,南方地广,我会找一个新身份。”他宁愿抛弃一切,也不能娶白清颜,他想娶的只有面前的人。 “你不尊圣旨,许家蒙难,你真的能走得安心吗?”沈皓月问。 许长庚一心反抗,不愿再想后果,若担心种种后果,最终他定不得不娶白清颜。 “我不想对不住你,不想对你食言,对不住所有人都成,”许长庚黯然道,想对她笑,可眼里瞬间盈满泪,“皓月,我们……” 沈皓月咬着唇,忍住泪水,“我不会等你,你若离开,我会叫媒人给我寻比你好的男子,早些把自个嫁出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断了念想 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今日好像不会出太阳了,天空一片灰白。 “长庚,我们的婚约取消,你娶白清颜吧,愿你们白头偕老。”沈皓月接过玉枝手里的木盒,递给许长庚。 许长庚木然,不愿相信,他猜到盒子里是什么,反应过来后退一步,看向沈皓月,目光中是无奈与祈求。 “你若……若不愿等,我去宫里面圣,去大理寺击鼓,我们有婚约在先,即便圣上也不能拆散我们。”许长庚慌张道。 “无关圣旨,是皓月不愿嫁了,许伯母不喜欢我,嫁进许家,有这样的婆婆刁难,皓月也不会又好日子过,为何要自找罪受?”沈皓月将木盒塞进许长庚的手里,“你所赠皆在里面,许家聘礼 ,不日会送去许府。” “你担心母亲难为你,我们就不跟父亲母亲一起住,皓月,我们一起走吧?”许长庚说完,恍惚一阵,又摇头,“不,不能跟我走。” 抗旨不尊他一个人承受就好,他不能害了皓月,可还有什么法子?许长庚难过得头疼。 马蹄声越来越响,沈皓月抬头看去,一列人马停在远处,只一人驾马奔来。 李域在远山亭边拉住缰绳,黑马一声嘶鸣,声音好似愤怒,惊起山林雀鸟乱飞。 沈皓月走到许长庚身边,她只觉李域是冲着许长庚来的。 “许庶吉是自个回长安,还是担着意图抗旨的罪名被押回去?”李域直言,不废口舌多说什么,一眼扫过面前两人些许红肿的 眼睛,又怒又烦。 许长庚挡在李域与沈皓月之间,“世子,我与皓月已有婚约,圣上为白家蒙蔽,下旨赐婚,我会求圣上收回圣旨。” “你胆子不小,敢言圣上被蒙蔽。”李域抬眼冷睇向许长庚,“许庶吉不像蠢笨的人,难道看不懂局势?” 许长庚看得懂,他怎会不懂,能收回白家兵权,圣上怎会管沈许两家婚约在先,可是为何要做出牺牲的是他! 李域目光移向沈皓月,“你胆子也不小,敢带一个婢女就来这里,你觉得白太守要悄无声息地杀了一个挡路的人难吗?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沈皓月本没想那么多,听李域这么说,才感觉些许后怕,白太守想要她消失,这荒 郊野外确实危险。 “是我约皓月来的,烦请世子爷只当没看到皓月,我会平安送皓月回去。”许长庚抱着盒子向李域颔首行礼。 李域哼笑一声,“你自身难保,还想着平安送她回去。” “皓月能自个回去,无须世子费心。”沈皓月向许长庚福礼,“今日一别,日后恐难再见,望许公子与白姑娘万事顺意。” 沈皓月没看李域一眼,走出远山亭,朝马车走去,她在多留也无用,只会让许长庚犹疑,找来祸端,决绝地断了许长庚的念想,对两人都好。 “皓月……”许长庚不舍地望着沈皓月离开,可方才李域的话点醒了他,他在留皓月,是置皓月于危险之中。 李域本以为沈皓月与许 长庚在此谋划私奔,听她方才的话,倒是来与许长庚断绝关系的,就在这一夜之间,她已做出取舍,这份冷静,叫他都出乎意外。 “许某想问世子,”许长庚一直觉得李域看沈皓月的眼神熟悉,这次才意识到,李域看沈皓月的目光同他一样,“世子待皓月不同,只因皓月是世子义妹?” 许长庚已彻底输了,不再是他的对手,李域转身走出远山亭,翻身上马,居高临下望着许长庚道:“许庶吉何必自欺欺人,或许我该改口称许郡公?” “世子不适合皓月。”许长庚十指抠着手中的木盒,指盖泛白。 李域半分不在意许长庚的话,他所想要的,从来不听别人置论,风又起了,他挥鞭驾马离去。 第二百七十五章 聘礼退回沈家 如若这天许长庚离开了长安城,他们的结局或许会不一样,沈皓月一定会等他,甚至会想法子私下帮他在江南立足,甚至她都想过要请三婶帮忙。 可许长庚并不坚定,即使李域没来,许长庚也不一定走得了,他割舍不下许家。 世间事就是这么残忍,选择一面就会失去另一面,今日一别后,沈皓月知道他与许长庚再无可能。 回到沈家,沈皓月就去找祖父,请祖父叫祖母主动把聘礼退回沈家,圣上未必不知道沈许两家婚事,但为兵权不得不赐婚,沈家主动退婚,在圣上心中留个好映像,对日后只有好处。 沈老夫人知道是沈皓月去跟沈老爷说退聘礼的,气得摔了碗。 “一个个的,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大房那个就算了,我的孙女,也算计我手里这点东西!” 沈老夫人拍着胸脯郁结。 陈妈妈使眼色叫婢女赶紧收拾了碎碗,免得老夫人糟心,“我的老夫人啊,三姑娘怎会算计你,她做这些只可能是为老夫人,为二房好的,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婚事都不成了,还拿着人家聘礼不还,这不污蔑沈家名声么,长安城多少张碎嘴,老夫人又不是不知道。” “为二房好?许家虽不是富裕人家,这场婚事由安阳王妃做证,那聘礼也不差,留在二房多好?现在要还回去,还说是为二房好,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沈老夫人想想那么些金银布匹要退回去就心疼,“你去,去把她给我叫过来,我倒要好好问问她!” 陈妈妈再想帮三姑娘说话,也只好先放一放,老夫人都怀疑到她了,再多说什么,怕是会以为她被三姑娘收买了。 沈皓月才方用完午膳,跟着陈妈妈去上清斋。 “三姑娘此时定比谁都难过,老奴原是想帮着三姑娘说几句就算了,可近日老夫人有些觉得老奴偏袒三姑娘了,老奴怕老夫人多心。”陈妈妈也是无奈,全府上下有几个人真心为三姑娘难过的,老夫人不为三姑娘说几句话也就罢了,竟还为了聘礼的事叫三姑娘去问话。 “陈妈妈不用顾及皓月,您在祖母身边多年,自当为祖母考虑才是的,”沈皓月强撑着精神问,“祖母怎会对陈妈妈起疑心?” “苏家那小的,一颗心跟马蜂窝一样都是眼,”陈妈妈啐道,“成日地挑拨离间。” 沈皓月最近很少见到苏琴,听说她还在接近韦小侯爷,李君歌都在他们常玩的酒肆、蹴鞠场见过苏琴几回。 “不过姑娘不用担心,那个 小蹄子还不够老奴放在眼里的,那些心思偏偏男人也就罢了,老奴在后宅侍候多年,什么样的算计没见。” “陈妈妈多费心了,祖母心软,还得多提防些苏琴做什么对祖母、对沈家不好的事。”沈皓月感念陈妈妈,还好上清斋有个明白人在的。 “老奴定会多防着些,三姑娘要顾的事多,莫为上清斋操心了。” 陈妈妈说完,二人到了上清斋。 沈皓月知讲什么圣上赐婚与沈家大义,祖母未必能听进去,只得解释:“依着许夫人的性子,有了白家做靠山,还能让沈家占着聘礼不还?届时她找白家支几个兵,把沈家围住了,要沈家还聘礼,祖母还还是不还?” 沈老夫人有些惧怕又有些不相信,“那白家打仗的兵,还能借给她来讨债不成!” “白太守都能为自 个女儿要一撞婚事把兵权都给圣上,祖母以为他能是个什么拎的清楚的人?”在沈老夫人眼里武将都粗鲁没脑子,沈皓月这样说,正顺着沈老夫人的观念,沈老夫人自然就信一些。 沈老夫人不满,好歹气性小了些,“她家悔婚,还有脸来要聘礼。” “许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祖母又不是不知道,她来要,还是要还的,不如咱先还,最好还是陈妈妈去还,这外人知道了,肯定都说祖母是个明智有骨气的,是长安城老夫人中顶个儿有成算的。”沈皓月好话也说了,这好名声也给祖母找了。 俗话说人缺什么就更想要什么,沈老夫人在长安城一众老夫人、夫人里头并不算被人夸的,沈皓月这样一说,自己好像也没失去什么,博得了个名声和脸面回来,当真是好事。 第二百七十六章 棒打鸳鸯 沈家将聘礼送到许府上时,许夫人正在劝说许老爷去沈家讨要聘礼。 小厮跑来道外头沈家人退聘礼来了,许夫人一度不信,拉着许老爷出去看,门口真摆放着红绸盖着的聘礼箱笼。 “许夫人,我家老爷和老夫人叫老奴把许家聘礼送来,请许夫人清点妥当,在单子上摁个手印。”陈妈妈拿出聘礼单子。 许夫人一眼扫过聘礼,箱笼抬数没错的,只不知内里有没有短缺的。 “怎好叫沈家送来,不知沈老爷可有什么吩咐的,许某定当尽力为之。”许老爷实则想打听下沈老爷的态度,许家悔婚,他心下颇为惭愧。 陈妈妈只差啐一口在许家门楣上,哪有好态度对许家人,“ 没有旁的,许老爷快些叫人清点,不然老奴也不敢回去交差,没得他日许家说沈家少还了聘礼,毕竟许家人惯会在背后捅刀子,出尔反尔的。” “你这个老泼皮,一个下人,敢在我许家门口撒野!”许夫人听了陈妈妈的话,当即怒火烧起来,走上前就要打陈妈妈。 陈妈妈后退一步避开许夫人,“许夫人!我再如何也是沈家的下人,不是你许家的,由不得你来打骂!” “下人在哪里不是贱民,搁我这来张狂,来人啊,打死这个老泼皮!”许夫人喊道。 陈妈妈早有预料或许会生事端,也是带了几个壮士来的,许家下人一上来,沈家壮士立马上前挡在陈妈妈面前。 周 围本来就有人来看退聘礼这桩鲜有听闻的事,许夫人这一番吵闹,引得左邻右舍好些都出门来看好戏,人越来越多。 “这……这这,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许老爷劝架,“聘礼无须清点,沈许两府世交,不为这点事生龃龉。” “什么这点事,一个沈府下人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这不是小事。”许夫人瞪许老爷,遇到事就会犯怂。 “你可少说些吧,别丢人了!”许老爷一张脸皱着央求自个夫人。 许夫人刚想要说什么,许长庚从府里走出来,眼睛一直盯着那红绸盖着的一抬抬聘礼,却又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无神。 一天一夜一滴水都没有进,更别说吃饭了,许长庚 满脸胡渣,皮肤却苍白得吓人,周遭的人瞧见了,讶异地低声怀疑许家公子莫不是染了什么病。 “陈妈妈受累了,”许长庚拱手向陈妈妈一揖,“原是我许家对不住皓月,这些聘礼权当一点心意给皓月,还请陈妈妈叫人抬回去。” “这不成……”沈夫人要阻止,被许老爷拉住。 陈妈妈瞥了一眼许夫人,轻蔑哼笑,“许公子,我家姑娘说了,许家这样不重诺又势利的人家,她没嫁进来是福分,也不想有什么瓜葛,聘礼定要退的,算是两清,日后再无瓜葛,许公子若有愧意,还请全了我家姑娘的心思。” 这是在怪他,许长庚失笑稳不住身子歪倒,扶住身旁聘礼箱子, 昨日她给他的盒子里面,遮面扇、玉镯、生辰贴,他的东西,她都还了,今日又迫不及待退聘礼,她终究是恨了他呀。 许夫人上来扶许长庚,被许长庚挥开手,他笑着问,“这就是母亲想要的?” “老人家,聘礼无误,”许老爷赶忙在聘礼单子上摁下手印,“还请老人家帮许某带句话给沈老爷,不日许某定登门致歉。” 陈妈妈事办完了,瞧着许公子好似命没了半条一样,也是可怜人,便没再说什么,上马车回沈府。 许老爷叫人来把聘礼抬回府里,同许长庚与许夫人进去府里,关上了大门。 这日之后,沈家与许家的事又多了些流言,说许家夫人为攀高门亲事,棒打鸳鸯。 第二百七十七章 给些好处 白太守身居要职不宜在长安城久留,白清颜与许长庚在长安城的婚礼一切从简,等到渝州后再大办。 许府太小且白清颜不宜太过走动,婚礼在韦侯府上办。 婚礼当日还有传言道沈皓月会去韦侯府,李君歌怕自个表妹被欺负,故意去韦侯府找韦小侯爷,顺带帮沈皓月,没成想宾客里连一个姓沈的都没有,更别说沈皓月了。 李君歌在临江阁找到的沈皓月,她正在后院里试酒。 “我还想去韦侯府帮你大闹婚礼,你竟在这喝酒。”李君歌直言道。 这半个月,身边的人都像是商量好一样,在她面前半点不提许家,尤其是身边的婢女, 转着弯体贴她,怕她太过伤心,只李君歌和沈皓云,每每见她都全然不管什么,直言许家和许长庚的事,沈皓月反而觉得面对她们更舒心些。 退婚的事于她,伤心自是免不了的,甚至前几日她连吃东西都觉得无味,做事也提不起兴致,可她还有日子要过,总不能从此一蹶不振,这几日忙起来,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这是我按照书上的方子自个酿的酒,你尝尝怎么样?”沈皓月斟了一杯酒给李君歌。 李君歌喝了口,砸吧嘴,“还行吧,没你这原先的酒好喝,你作甚要酿酒,难道临江楼要改成酒楼?” “还不是原先酒家不独给临 江阁供酒了,现下长安城里好些食肆、客栈、酒楼都供临江阁一样的酒,好些客人也不再为酒来临江阁了。”王招财愤懑道,最近临江阁的生意受酒的事影响了些。 “你想自个酿酒出来?”李君歌问沈皓月。 沈皓月丧气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她已试了好几次,酿出来的酒并不独特也不好喝。 “要说酒,那一定是云中郡的酒好喝,酒中有青稞的香味,只可惜要从云中郡运过来就太远了。”李君歌甚是怀念云中郡那口酒啊。 “岂止远,跋山涉水的,运过来一趟,得话不少银子,酒的成本就高了。”沈皓月叹气道,“再则,云中郡的 酒烈,长安城的人不一定能喝得习惯。” “瞧你说的话,你呀就适合做生意,酿酒的事叫专门酿酒的人去做呗。”李君歌同沈皓月一起上楼去雅阁。 沈皓月先前请了曹娘子看庄子、酿酒,这庄子是看好了,现在在常氏手中的那处庄子正好能建酒窖,可曹娘子酿出的酒却不行,也都说没有临江阁现在的酒好喝。 “我也正在找一个能酿出好酒的人呢。”沈皓月苦恼。 二人快要到雅阁,背后有人道:“沈三姑娘可以找酒仙。”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李域,他与白太守同为武将,不该去韦侯府喝喜酒吗? 李君歌与沈皓月同时转身, 沈皓月福礼,李君歌直问:“你说的是酒仙张狂人?” 李域颔首默认。 “这位张狂人行踪不定,还曾说过最讨厌长安城这名利味重的地方,找到他就不容易,更别说请来长安城了。”沈皓月也是研究酒谱的时候知道张狂人的,他本名已无人知晓,因狂妄连圣上都敢辱骂,被人成为张狂人,他酿的酒世间一绝。 “我倒是知道他在何处,能不能请动他,就看沈三姑娘的本事了。” 沈皓月双眼放光,连忙问:“在何处。” 李域手掌一摊,凝视着沈皓月。 沈皓月不解,“世子何意?” “好处,”李域道,“我告诉你,得给些好处吧?”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句句带毒 李君歌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 “你还是我认识的比禽兽还冷血的李域吗?”想当年他可是眼睁睁看着她掉进沼泽里都不搭救的,现在竟然找沈皓月要好处,那神情看着怎么还有点像撒娇呢? 沈皓月倒没觉得什么,消息也是一种买卖,李域恰好有她想知道的,她也不能白拿人家的,“世子开个价。” 李域哼笑,往雅阁走,“我像是缺银子的?” 半点不像,沈皓月跟上去,“那世子要什么?只要皓月能有的,一定给世子。” 李域进雅阁,往桌边一坐,“先泡壶好茶。” “行嘞。”沈皓月叫苏堤拿来山泉水和茶饼 ,可不敢怠慢了这尊大爷。 沈皓月悉心碾茶,李域瞧着李君歌不太顺眼,“你昨日可骗得顾太傅在雨里等了一夜,怎不去瞧瞧他如何了?” “谁叫他食言在先的,又不是我要他在雨里等的,那么大的雨,他不知道回家去呀,偏生还要等,装可怜。”李君歌才不信他就站在雨里寒风里等她一夜,顾谚惯会用计量让她愧疚,再乖乖任他摆布。 “从不休沐,兢兢业业,朝堂官员的楷模顾太傅告病假,圣上还命御医去诊治,不知病得……” 李域的话还没说完,李君歌人影一晃,跑出了雅阁。 沈皓月抬眸看了眼李域,李 君歌常说顾谚是只白狐,诡计多端的勾引她,沈皓月觉着按李君歌的话,那李域该是只黑狐狸,从心肝到皮囊都黑,几句话或动几个指头,就能拿捏人。 “听说泡茶须得静心,沈三姑娘琢磨着本世子,泡得好茶?”李域手搁在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点着。 “我……我哪有,没有琢磨世子!”沈皓月垂下眼点茶,这人真自恋。 李域望着沈皓月脸颊上起了两坨潮红,轻笑道:“茶沫子要溅出来了,看来沈三姑娘的茶艺还有待提升。” 谁被他这只黑心狐狸一直盯着还能气息不乱的!沈皓月放下茶碗在桌上,手扶着茶 碗,拿茶筅搅茶,“皓月茶艺的确不高,怎比得上世子在明月楼喝的那一碗鸳鸯茶。” 明月楼是长安城有名的书阁,一年一届举办一次风雅会,长安城里文人不分男女大多都会到,诗词、作画、书法、茶艺、琴技五类,每一类列出一榜单,文人们皆想争榜首,从此长安城闻名。 沈皓月阴阳怪气说的是李域前几日不知为何去了明月楼,当日明月楼正值风雅会,正巧沈皓霜在比茶艺,而李域出现引起骚动后,独独走到沈皓霜面前喝了几口她泡的茶,好巧不巧的是这杯茶还是鸳鸯茶。 本来经李域身边那些顽固二代们一番 宣传之后,李域与沈皓霜的关系就在长安城就传得有些水花,鸳鸯茶事件后,传闻变成了安阳王世子为沈家二姑娘才华折服,不顾王爷和王妃反对执意追求沈家二姑娘。 “你何时这么关心我?还挺清楚我的事。”李域觑着沈皓月,看来她并没有为退婚太过伤心。 沈皓月将泡好的茶放在李域面前,“世子多心了,临江阁人多,这几日好些人说世子的事,皓月不想知道都难。” “你为何不想知道本世子的事?”李域端起茶喝了一口。 沈皓月喉咙像卡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这人平时不怎么说话,一说话简直句句带毒。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世子大人心情不太好 沈皓月心下恼他了,气得双唇紧抿,又不好斥责他,李域觉着沈皓月在她面前气性比在许长庚面前大,且大得很。 “你应我一件事就成,做什么事,我暂时也没想到,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李域本就没想过要什么,只逗她而已,探一探她今日的心情有没有被许长庚与白清颜的婚礼影响。 沈皓月犹疑,“杀人放火的事,皓月干不来,也不会让玉枝去干。” 李域一双眸子冷睇向沈皓月,她正紧说出这如同玩笑一般的话,到底是正紧说的还是玩笑? “你觉得我缺一个听命去杀人放火的人?” “玩……玩笑而已。”沈皓月尴 尬地笑着摇手,听他命去杀人放火的有千军万马,哪里缺她一个,“我的意思是世子不能提出强人所难的事。” 李域默然,那双眸子沉静若深渊,黯黑之下掩藏狂流涌动,片刻,他问道:“本世子从不强人所难,但有一日沈三姑娘必会心甘情愿。” 他在说什么?她不过是怕李域让她做什么违背道德的事,毕竟他心肝都是黑的,什么心甘情愿的,沈皓月转移话题,“我想到世子出征幽州之前曾以香囊应下皓月一件事,既如此,这两件事可否抵消?” 沈皓月笑得亲和又友好,眨巴眼睛等李域心情好,说不定答应他。 李域也同 沈皓月一般扯出个笑容。 沈皓月内心咯噔一下,得嘞,世子大人心情不太好 “你觉得本世子会当冤大头?” 当然不会,沈皓月知道的李域,精明算计,朝堂那些成日尔虞我诈的人精每一个是他的对手。 “只要不是违背法规与道德的事,皓月应下世子。”沈皓月双目含笑望着李域,这下可以告诉她张狂人在何处了吧。 李域起身,“明日穿一件适合骑马的衣衫,我来临江阁接你。” “世子直接带我去找张狂人?”沈皓月诧异,她还以为张狂人在其他地方,就算李域告诉了她,也要派人去找的。 “嗯,”李域点头,“不 过隐姓埋名没人知晓。” “世子告诉我地方就好了,不劳烦世子还跑一趟。”沈皓月道,李域何等日理万机,哪能让他亲自带她去,这不又欠个人情。 李域没说话,走出雅阁,显然不想同她再推来推去打太极。 好吧,她反正也数不清欠他多少人情了。 要做的事有希望了,沈皓月顿时觉得浑身有劲了不少,下午同吴元音商量了后面要推出的踏春菜式,又处理了铺面庄子的账务,很是充实。 从临江阁回到沈家,下人们看她的目光还如前几日那般小心,生怕她在外头听到什么引得她伤心一样。 “玉蝉,我那套束手骑装拿出 来,明日我要穿。”沈皓月不再在意她们的谨慎,与她心中的痕迹一样,她们也需要时间消散她被退婚的事。 玉蝉欣喜,姑娘虽然极力掩饰,但她们都知道许公子的事伤了姑娘的心,姑娘要出去骑马了,看来心情好了不少,“奴婢这就去拿出来给姑娘备着。” 玉蝉出去了,玉蝶端着玉露羹进来,疑惑地问:“谁出事了么?玉蝉姐姐怎么抹眼泪,我问她什么事,她又说没事。” 沈皓月哑然失笑,玉蝉啊,真是水做的。 苏堤瞧沈皓月笑,心下也坦然了,对玉蝶道:“她那是高兴的眼泪,也就是白费的眼泪。” 玉蝶更迷茫了。 第二百八十章 小人之心 沈皓月早早到临江阁,下马车就看到李域的那匹纯黑的马在门口,竟比她更早,昨日没约定时间,沈皓月以为李域下朝后才会来临江阁的。 “主子,世子爷在雅阁,说与你有约,可等了又半个时辰了,主子约了世子爷,也敢迟到,胆子真大!”王招财送沈皓月上楼,竖起了大拇指揶揄。 沈皓月瞥王招财一眼,小声问:“可以好吃好喝的侍候?” “咱临江阁有什么山珍海味是世子爷没吃过的,一大早的,灶台的火还没烧旺呢,世子爷就来了。”王招财道。 沈 皓月还想说要王招财端些糕点来,她好带进去,李域出现在雅阁门口。 李域目光微微一顿,沈皓月束起利落的高发髻,身穿束手窄袖骑马装,娇柔的人儿平添几分英气,比往日更动他心弦。 “本世子像要好吃好喝供着的顽固?”李域方才在屋里听到她小心翼翼问王招财的话,气笑了,她就这么怕得罪了他? “世子当然不像,是我来迟了,这不就生愧疚之心,想着补偿世子。”沈皓月心道,李域不会顺着她的话要补偿吧。 李域背着手走出雅阁,往楼下走,“ 本世子可没时与你计较,张狂人住得远,早些去办完事,出发吧。” 沈皓月莫名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人之心了,赶紧跟上李域,笑着问李域可有用过早膳。 李域嘴角勾起,看来想她主动接近他,要她心生愧疚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到临江阁门口,沈皓月终于知道李域为什么要她今日穿骑马的衣衫了,他不但骑了自己的马来,还给沈皓月准备了一匹马,通体棕红,跟黑马差不多高大。 门口小厮拿来上马凳,李域吩咐放在棕红马旁边。 沈皓月会意走过去准备 上马,李域伸出手,沈皓月戒备地看了眼他的手,这外头人来人往,他们举止不宜接触吧? “沈三姑娘如今还是有婚配在身的人?”李域问道。 “没……没有。”沈皓月瞠大了眼,她没婚配在身又如何? “既然没有,为何还拒绝本世子?” 沈皓月赶紧把手搭在李域手腕上,扶着他的手上马,若不顺着这人,不知道他还要说出什么做出什么叫外人闲言的事来,快上马走吧! 李域一脸淡然,深沉的目光盯着沈皓月,“脚蹬踩好,拉好缰绳,沈三姑娘今日的状 况好像不适合骑马,要不要本世子与你共骑一匹马?” “不,不用,我好着呢,世子宽心。”沈皓月连忙抓起缰绳,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很好。 李域这才翻身上黑马,驾马先行,沈皓月在后面跟着。 他们一路从往西,出了城门,再相西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园子。 这出园子孤处在山脚下,面朝北面广阔的草地,草地上几匹马在吃草,沈皓月一眼认出她在韦侯府外借的马。 “福寿!”沈皓月喊那匹马的名字。 福寿抬头见沈皓月,抬起蹄子嘶鸣一声。 第二百八十一章 讨要酿酒方子 沈皓月轻拍着福寿的脖子,“你怎么在这里?你的主人呢?” 李域有些诧异,她还真跟马有缘,他的马除了他就只让她接近,福寿应该是张狂人的马,怎她会认识? 沈皓月看出李域的疑惑,“庄子上遭山贼那次,我着急去庄子上,福寿的主人刚好牵着它路过,我就借了它,你或许在庄子上也见过福寿。” “它的主子就是张狂人。”李域道,没成想她跟张狂人见过。 沈皓月讶异地张着嘴回想,自己从前也觉得福寿的主人应该不是一般人,没想到是天下第一的酿酒圣手,好在之前没有得罪张狂人,还邀他去临江阁喝酒,只是她后来问王招财,他只去过一次,拿 了瓶酒就走人了。 “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 高篱笆围的院子里传来悠哉诵读的声音,李域先一步朝院子走去,沈皓月跟上,两人到院子门口,只见张狂人正席地躺在地上,闭着眼,脚架着二郎腿晃悠,仰面朝天大呼:“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 传言张狂人早年文章受先帝赞赏,因不愿为官场束缚几次拒绝先帝招贤,瞧他这庄周之风,沈皓月倒有几分信了。 “张先生倒是惬意。”李域走进院子里。 张狂人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赶紧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灰尘,拱手向李域一揖,“世子。” 沈皓月诧异,不屑权贵,连圣上都敢骂 的张狂人竟然对李域毕恭毕敬? “张先生,福安。”沈皓月先行礼,毕竟此次来有求于人,“上次遇先生,借走先生的马,一直未曾回报先生,今日总归有机缘得再见先生。” “举手之劳,沈姑娘不必挂齿。”张狂人回了沈皓月一揖 沈皓月故意不报名讳,若张狂人还记得她,那说明张狂人对她还有印象,瞧张狂人的态度印象不差,有这个底子,就知道后面怎么谈事情了。 张狂人不解地望向李域,他怎带了个女娃娃来? “沈三姑娘要建个酒窖酿酒,请张先生出山助她。”李域直言。 沈皓月瞠目,李域那态度,哪里像来求人,请张狂人出山,语气如同命令 一般。 张狂人会意,“世子和沈姑娘为这事而来呀,小事小事!” 这就答应了?沈皓月更诧异。 “沈姑娘,世子于张某有恩,酿酒一事张某应下,不过得先瞧瞧沈姑娘酒窖的情况,若条件不好,张某也酿不出好酒。”张狂人撸了撸胡子道。 沈皓月汗颜,“酒窖还未建,只叫曹娘子去瞧了水源与环境,说是好建酒窖,张先生同意的话,皓月叫人将水与粮食送来先生处,先生只需酿出酒的方子给皓月便可,这酒要独一份的。” 张狂人以为李域都来了,是要叫他出山去酒窖酿酒,原来只要个方子,这就好办了,“沈姑娘放心,张某定酿出外头没有的好酒来,不 过沈姑娘也要答应张某,不以张某之名宣传酒。” 若以张狂人的名义广而告之,临江阁必定会引来不少客人,张狂人不愿,想必是不想搅乱隐居的日子,沈皓月不强人所难,不忘夸赞道:“先生酿出的酒何须以先生之名宣扬,酒香自会引客。” “沈姑娘真会说话,”张狂人被人真心夸赞自是高兴的,心生好奇,“不知沈姑娘与世子是?” “张先生日后自会知晓,本世子还有事,先同沈三姑娘回长安了,又何事你们信笺联络。”李域拉着沈皓月走出院子。 张狂人一颗八卦之心未满足,颇为意犹未尽,瞧着世子拉沈姑娘的手,心下明了,嘿嘿笑了,回屋子拿酒喝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 梨花盛开之时 沈皓月没成想这么轻易请到张狂人出山,也没想到李域旁若无人拉她走,她回身向张狂人堪堪躬身道谢,还没来得及道别,被李域拉出了院子。 还没等沈皓月询问,李域将她拉到马边,伸手示意扶她上马,“带你去个地方。” “去何处?”沈皓月知道在李域身边她定是安全的,可也不能随意跟人家走吧,若来不及会长安城,明日家中长辈问起来,又是个麻烦。 “在回长安城的路上,不会耽误你回沈府。” 沈皓月诧异,李域是听到了她心里的话吗? 李域见沈皓月犹疑,妥协道:“权 当你昨日答应我的事。” 沈皓月诧异,怎觉得李域从来此处之后神情就有些低沉,从前她不愿做的事,他或威胁或强求,可方才,他竟是退让? “既答应世子,皓月定不食言。”沈皓月扶着李域的手翻身上马,不问去处,微微笑着爽朗道,“请世子前方带路。” 李域仰头望着马上的沈皓月,那双眸子沉入深渊,就像要把沈皓月吸进去一般。 沈皓月渐渐敛去笑意,李域的目光明明是冷冽的却比炙热更让人紧张。 “拉好缰绳。”李域收回目光,翻身上马,先驾马奔去。 沈皓月跟着李 域,的确是往长安城回的方向,没过多久,面前的风景越来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李域的马慢下来,沈皓月也拉了缰绳,两匹马都停在一座山下。 李域下马,沈皓月坐在马上,朝山上一看,山腰那一树树梨花,就像青绿裹着一团白雪,她曾两度见过那一园子的梨花,最后死时亦是梨花盛开之时。 “皓月。” 旁边人的呼唤吓得沈皓月浑身一抖,低头瞠大了眼睛看着李域,他为何唤她皓月?这一世他从未这么喊过她。 “你怎么了?来过这里?”李域伸出的手握住沈皓月轻颤的手。 沈皓 月感受到手上的力道,这才回过神来,恍然摇头,“没……没有。” 李域眉头皱起,她在说谎,他伸手将她从马上抱下来,握住她的双肩,郑重问:“是谁在这给你委屈了吗?” 沈皓月听李域这话,好像他回去教训那个让她在这里受委屈的人一样,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与荒唐,退后一步道:“皓月从没来过着,世子误会了。” 她的神色已恢复,就好像方才的慌张并不存在,她惯会掩藏,李域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误解了她,她不愿说,他也不想逼,且等以后再问。 “走吧。”李域 先一步走上去。 李域的背影印入眼中,前世在园子里的种种回忆犹如皮影戏一幕幕闪过脑海,沈皓月紧握拳头,“世子,上山做什么?” “见一个故人。”李域在前头走着,并未察觉沈皓月的抵触。 没听到脚步声跟着,李域走了几步回头,见沈皓月还站在原地,他以为她只是不愿跟他上山,“沈三姑娘就是这样‘不食言’的?不过叫你陪本世子上一趟山罢了。” 沈皓月笃定这一世李域不会将她在拘在那园子里,她只是不愿再靠近那个地方,不过昨日自己都答应了他,只得跟他上山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黑心的冷面狐狸 沈皓月跟李域走到一座无字墓前,此处离园子很近,不过沈皓月从未来过,会是谁人的墓,李域亲自来祭拜。 这座墓虽无字,却不荒凉,四周花木有人打理,墓碑前香火似也未断过,今日大概是墓主人祭日,已有人在墓碑前摆放花环和糕点。 沈皓月从未见过李域落寞的样子,他站在墓前一言不发,沈皓月不好上前打扰,心下万分疑惑这位墓主人是谁。 默哀了好一阵后,李域转身,沈皓月正盯着无字墓碑出神,李域想她必定好奇,但现在不是告诉她的时候。 “下山吧。”李域经过沈皓月身边,先一步下山。 沈皓月跟上李域,这次不再走在他身后,而是与他并肩,“不管墓中的人是谁,逝者已矣,世子节 哀,墓中故人一定不希望世子为他伤心。” 李域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沈皓月,只有她为墓中故人的死安慰他,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也伤心。 “世子,我娘去世之后,别人都劝说不要伤心,可他们都没有告诉过我怎么不伤心,我告诉你一个法子,若觉得伤心,你就笑,去做让你欢快的事,时日久了,想起故人就下意识不是伤心了。”沈皓月心想自个都搬出已故的娘来劝慰李域,也是忒有诚意了吧。 李域不屑,“什么破法子。”兀自朝前走去。 看着那冷漠的背影,她一片赤诚竟被鄙视,沈皓月愤懑,还是自个太愚笨,他可是安阳王世子李域啊,黑心的冷面狐狸,哪还需要安慰的! 李域一路将沈皓月送回沈家 ,离开前告知她,他曾于张狂人有恩,如今张狂人住所是他派人护着才无人去打扰张狂人,是以她须用到张狂人的地方不必客气,张狂人看在他面子上不会推脱。 沈皓月突然发现李域好像很好‘用’,他不过轻而易举的功夫,却给她帮了个特别大的忙。 长安城已宵禁,李域驾马却无人阻拦,一路疾行到宅子前,下马将马鞭扔给上前迎接的护卫,径直走进宅子里。 两进四合的方形宅子,砖瓦乌黑,院中唯有兵器与木桩,简单的一看这宅子主人就是个习武的。 前院一切如常,李域走进后院,已有身穿玄黑束身服的下属押着几名黑衣人,黑衣人身上皆有伤并不重。 跪着的黑衣人见李域走来,像是看见了阎王 一样,惊讶得颤抖。 韩副将抱拳禀告:“世子,这伙人只有四个,背后没有江湖帮派。” “知道为什么你们能跟踪本世子两个月才被抓吗?”李域单手从木架上拿下一柄剑,拖着走到黑衣人面前。 那柄剑划过地上的声音刺得黑衣人更加胆颤,其中一个黑衣人忙道:“世子爷我们兄弟四人也是被逼无奈,委托人说不接这单,她就找杀手先杀了我们,再继续找人跟踪世子爷,世子爷饶命,我们可以为世子爷办事。” 李域早就知道有人跟踪他,也知道他们背后是谁,只不过要查清楚跟踪人的底细,还有帮他传递一些‘假’消息回去,才留他们到现在。 “这么快背叛原主子,本世子又怎么能信你。”李域抬眼 ,目光一扫,下属会意,拉着方才说话的黑衣人下去处置了。 其余黑衣人愈加胆颤,又不敢投靠,生怕世子爷再一个眼神,他们的小命也没了。 李域拖着剑到最近的黑衣人面前,“你今日看到了什么?” 黑衣人战战兢兢,“小的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李域嗤笑,“谎言。”眸色瞬间沉下,举剑刺向黑衣人,剑尖直冲黑衣人心脏,在黑衣人胸前顿住。 剑未杀人,人却吓得晕倒在地。 “懦弱。”李域扔了手中的剑。 韩副将挥手示意下属把晕倒的黑衣人抬出去,今日主子是怎么了?像是心情很不好,往常这些小杂碎的审问,哪里用得着主子亲自来,他思量一番,终于想起原来是那位的忌日。 第二百八十四章 儿子要娶她为妻 四个黑衣人还剩下俩,李域靠近之时,其中一人挡在另一人面前。 “请世子爷留他一名,小的愿做任何事,取了小的性命也成。”挡在前面的黑衣人道。 李域活动了下手腕,眼睛冷盯这黑衣人,明明自己站在生死边缘还敢护别人,倒是有几分胆子。 “从此后,你们听韩副将命令,”李域说完吩咐韩副将,“后面如何办,你知道,教好他们,别让王妃有所怀疑。” 韩副将赶忙领命,两黑衣人听到李域的话,连连磕头谢恩。 李域径直往屋里走去。 屋中早有人在等候,将今日送来的探报呈给李域, “世子爷,圣上命顾太傅审理幽州难民叛乱一案,幽王已收到情报,大理寺卿周翰对顾太傅向来不满,幽王已派人拉拢周翰,周翰也有所回应,似还联络了些朝中官员,名单在此报上。” 李域这才伸手拿过探报,打开扫了一眼名单,目光停留在一个人名上:沈维。 月色已深,暮春的夜渐短,不过两个时辰,天会蒙蒙亮了。 安阳王妃起得早,已在礼佛堂诵经后吃了顿斋饭,到园子里接露水。 “王妃,有消息了,”柳氏走到安阳王妃身边,挥手屏退了旁边端瓷瓶的婢女,压低声音道,“世子是出城了 ,且是和一个姑娘。” 安阳王妃听到姑娘二字,轻拍花朵的手顿了一下,继续接露水道:“沈家姑娘?” 柳氏点头,“沈家二姑娘。” 安阳王妃心中的答案大抵是偏向沈皓月的,没成想竟是沈皓霜,“出城做什么?” “那几个不靠谱的,说出城不久跟丢了,不过他们守在城门口,世子同沈二姑娘到快要关城门了才回来,”柳氏怕惹恼安阳王妃,又不得不提醒,“这孤男寡女一起去城外,世子不带护卫,沈二姑娘也没带婢女,这传出去可真毁世子名声的。” 安阳王妃直起腰,招手叫来五步开外候 着的婢女,将手中接满露水的瓷瓶递给婢女,吩咐柳氏道:“派个人,去宅子把域儿叫过来,就说我要给他定亲了。” 柳氏应下,着得力的下人去快去告知世子回府,不到半个时辰,李域回到安阳,早有人候着道王妃在礼佛堂,李域一步不停快走到礼佛堂。 安阳王妃正在给新种的白茶花浇露水,余光瞥到李域,她手中缓缓倒着露水,并未看向李域,“先去上香。” 李域跪拜起来,安阳王妃也已浇完水,先行出了礼佛堂,李域跟上她。 礼佛堂边屋子正是安阳王妃日常起居的屋子,她坐在榻上,拿起 桌上美人帖递给李域,“母亲为你挑了一门好亲事,徐国公萧家嫡长女萧思蕊,其祖父乃先帝之师,圣上颇为赞誉萧家。” 李域没有接美人帖,“母亲,儿已有要倾慕的女子,儿想……” “待你正妻入门,你想纳妾,母亲自会替你张罗。”安阳王妃语气和缓,这话态度却决断,意思很明白,世子妃只能是她选的人,至于李域喜欢的,可以为妾。 “母亲,儿子要娶她为妻。”李域亦直言。 安阳王妃瞧着李域,那目光带着寒意,就好像不是看自个的儿子,而是看一件自己塑造的作品,如今有了些许瑕疵。 第二百八十五章 按自个意愿行事 安阳王妃紧抿着嘴巴,眼中尽是气恼,闷着不发。 “你心中那人是谁,说出来听听,若是家世好,人也好,母亲自是赞同的。” 他想要娶哪家姑娘,母亲再清楚不过,她的话不过说出来摆态度罢了,沈家家世不够,李域自然不顺着安阳王妃的话,反而道:“母亲,儿娶妻不择家世,母亲看重家世,难道是信不过儿,觉得儿须靠妻族?” 安阳王妃被自个儿子添了个堵,想说话却不知能说什么反驳。 柳氏见状忙上前圆场,“世子,王妃怎么会是那个意思,俗话说姻缘门当户对,世子身份尊贵,自然配个同样家世的女子才圆满,小门小户人家 ,教养出来女娘,只怕担当不了世子妃的重担。” “她很好,门第虽不高,可教养得不必公主郡主差,也当得起世子妃,如今未到时机,待时机成熟,儿再带她见母亲,还请母亲不要再给儿相看其他家女子。”李域说的决断,除却心中的人,他再不考虑其他人。 安阳王妃明白他的意思了,先前还觉得自个儿子会听她的,娶个家世好的正妻,之后他若真心要沈家的姑娘,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他竟然要娶沈家女为正妻,还因沈家女忤逆他。 “既门第不高,就不能做世子妃,我也不用知道那女人是谁,要进安阳王妃没得可能,”安 阳王妃瞧着自个不能再以商量的语气说话,儿子的婚事,她是要做主的,“我今日下帖到徐国公府,后日请徐国公长女来府上,你届时相看一眼。” 李域沉默拒绝,那目光冷淡得安阳王妃都觉得心寒,怎从前并未发觉他有如此忤逆的性子。 “母亲,您知道儿的,儿心中坚定的事,不会改变,徐国公长女,儿就不见了,母亲若不愿闹得难堪,就别强求儿。”李域说完,朝安阳王妃颔首致意,转身出屋子。 安阳王妃嚯地起身,“你站住!” 李域在门槛前顿住脚步。 “你从来没忤逆过家里,肯定是那女娘如何狐媚你了,只这点,她就不配进 安阳王府的门。”安阳王妃气道。 “是儿从未忤逆过家里,还是儿从前所做的事,在母亲眼里都是好的,附和安阳王府的利益,也给母亲长脸?母亲,儿从来都是按自个意愿行事。”李域说完一步迈出门槛,脚步不停,走远了。 安阳王妃哑然,是啊,她一心要栽培儿子,实则,她根本没操什么心,他勤勉读书习武,执掌安阳郡军队,一步步都是他自己走的,从未需要她周旋部署,从前她觉得他听话,其实不然,只不过是他自己想做的事,刚好都满足她对一个好儿子的要求。 “过几日叫沈老夫人并着女眷来安阳王府,就说陪我说说话。”安 阳王妃吩咐柳氏。 柳氏旋即明白安阳王妃的心思,“我今日就去下帖子,府上正巧得了些桂花露,我还想着送给谁呢,就送给沈家女眷,权当住在怡园时受她们照顾的谢意。” 安阳王妃满意柳氏的借口,疲惫地点了点头。 “王妃,我之前在沈府上隐约听方氏说过,常氏想把沈二姑娘说给御史中丞王大人家的长子。”柳氏道。 “你在让那几个人盯着些域儿,确认域儿属意的是说三姑娘还是二姑娘,若是二姑娘,再打听王家长子的情况。”安阳王妃直觉自个儿子心中那人并非沈二姑娘,消息说昨日同他出城的是沈二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错处? 第二百八十六章 去安阳王府 沈皓月拿酒窖图纸去见张狂人时才知道,原来李域救过张狂人的命,张狂人现在住的地方亦是李域名下的,是以李域叫张狂人帮她,张狂人想都没想就应下。 李域拿过命的恩情换张狂人帮她酿酒,沈皓月才意识到自己欠李域的人情大了,正巧安阳王妃叫祖母带沈家女眷去安阳王府上,沈皓月备了好些礼。 沈府女眷去安阳王府这日天气晴朗,日头也暖和了,安阳王妃命人在园中亭子里摆上桌席。 “自打回了王府,王妃日日念叨,说王府没有怡园好,冷冷清清的,没个说话的人,老夫人今日来,王妃可高兴了。”柳氏迎 着老夫人往园子里走。 柳氏这话若放在从前,沈老夫人自是信的,可自打王妃搬回王府,连口信都不曾叫人给她带几句的,说有多在意她与沈家,沈老夫人全然不信,不知今日安阳王妃请沈府女眷来安阳王府为着什么事,独独不可能是想念沈府的热闹了。 “王府这院子大,王妃又没个女儿或孙女的,自是不热闹,等世子爷成婚了,便就好了。”沈老夫人客套道。 柳氏又说了些王妃给李域挑世子妃的事,重在道出那些女子的家世,可都不是沈家姑娘能比得上的。 说没想过沈家姑娘攀安阳王府的高枝,那是骗人的,沈 老夫人原先肯定奢望过的,可王妃的态度在那,她自是要面子,不再想孙女与世子爷能成了。 柳氏与沈老夫人说着闲话,没多久就到后院花园。 安阳王妃穿得比寻常在家华贵些,在亭子坐等着,见她们来,笑容满面。 沈老夫人脚步快了些,上福了礼道:“多日不见,王妃面容比之前好不少,想来有好事将近。” “你呀,一双眼真会瞧人,确是要有好事了。”安阳王妃也不说什么好事,她本意就是由着她们去猜,她们定会以为是李域的婚事。 沈老夫人听此想这定是世子爷的婚事,只不过应当还没下定,是以王妃不 好说,她便也不直问,只先道喜:“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先不说这些,大家快入座。”安阳王妃道,特意朝沈皓月招手,“皓月坐我身边来,你呀,也不知在忙什么,这么些日子不开看看我。” 沈皓月走到安阳王妃面前,福了一礼,“皓月不孝,这些日子忙,没来看望王妃,特意带好东西来给王妃赔不是。” 安阳王妃倒有些讶异,虽认了沈皓月做干女儿,从前沈皓月面对她总是不情不愿隔了一条河似的疏远,今日却没从前那么冷淡了。 “我也知道你这些日子遇到的事,没来就没来吧,带什么礼。”安阳王妃 听闻圣上赐婚许长庚与白清颜也颇为惊讶,不过圣上下旨,她也就没周旋之地了。 “三姑娘可真是个孝顺的女儿,给王妃的礼装了半车,还给王爷也备了礼。”柳氏从下人手中拿过一个长盒子,“这份给王爷的倒像是画?” 沈皓月点头,其实这幅画是李域给她的那副吴老的《贵妃出游图》,今日她转送给王爷,她也算少欠李域些许了。 “瞧瞧,多有心,知道王爷喜欢书画,王妃干女儿收得可真真好。”柳氏热络地说。 安阳王妃一副也很满意的模样,吩咐下人:“把话给王爷送去,要告诉王爷,画是他干女儿皓月送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刻意靠近沈皓霜 下人去送画,是跟在李域身后回来的。 众人都在说话,柳氏先看到走来的李域,目光一顿,瞧着李域脸色阴郁,恐怕猜到王妃得知他想娶的人是沈二姑娘,故意叫沈家女眷的。 柳氏片刻就恢复了神色,走到亭子入口迎李域,“难得世子今日正在家,王妃请沈家老夫人来说话,正聊得热闹呢。” 李域拱手向安阳王妃行礼。 “今日怎在家?”安阳王妃言语柔和,也不能叫别人瞧出她正置李域的气,自那日李域顶撞她之后,她再未同李域说话,今日沈家女眷来,他竟在家里,看来他属意的人就是沈家姑 娘了,而且那狐媚子还告诉李域今天她要来府上,不然李域怎会留在家! “有事同父亲商议,便在家中,方才下人送画给父亲,儿正在书房。”李域道完瞥了沈皓霜一眼。 沈皓月猜过李域得知她将吴老的画以这种方式还回时会气恼,可他却并未冷眼看她,甚至目光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反而看了一眼二姐姐,这是为何? 安阳王妃自然也留意到李域那一瞥,话可以骗人,可眼神不能,难道真是她以为错了?他看上的是沈家二姑娘? “我这也没什么事,你去忙吧。”安阳王妃对李域道,故意转向常氏 ,“方才说道何处了?哦,二姑娘要许人家了,是王家?” 常氏还未来得及说话,沈皓霜紧忙道:“王妃,皓霜还小并未说人家。” 这么急忙解释,她那眼神也是往李域处瞟的,安阳王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面冷了几分,“不小了,皓月不是早就说婚事了,只不过许家家风不行,没成罢了。” 常氏从安阳王妃的话里猜出几分意思,皓霜还是太年轻,急躁了些,常氏连忙附和王妃道:“这孩子总想着要在我身边多待些日子尽孝,女子自然是早嫁得好,我同她父亲正为她择选好人家呢。”王家那边虽 十之八.九了,可没定也不好话说在前头了。 “沈夫人说的王家,可是王中丞家长子王阔?”李域插话道。 柳氏一愣,女眷们谈话,世子向来避之不及,今日竟问起话来,王妃只怕心下压着怒了吧。 常氏也一愣,没料到世子爷竟然会问她,这桩婚事两家都还没开始说,她都不知王妃怎知晓的,也不能多说什么,不然传出去,只怕王家人印象不好。 “王阔是我嫂子的侄儿,世子爷认识?”常氏不能直接承认,便只好岔开话说。 柳氏见安阳王妃脸色都不好看了,忙道:“哟,瞧瞧我这记性,各位都 饿了吧,我叫下人上饭菜,大家吃着聊吧。” 安阳王妃点头首肯。 柳氏故意吩咐下人时走到李域面前,“世子可要留下来一起用饭。” “军中尚有事,母亲,儿先告退。”李域拱手向安阳王妃虚一礼,瞄了一眼沈皓霜才离开。 沈皓霜感受到李域的目光,心跳如鼓,自上次他在众人注目下独喝了她的茶之后,再未见过他,长安城里,他们的传言又多了些许。 她不知世子为何突然接近她,她甚至知道世子送画给皓月,心悦于皓月,但不管他是什么目的,只要外人看来她与李域是一对,就足够助她达成目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自以为聪明 用完午膳,起了风,安阳王妃领着一行人进屋里。 柳氏得了一副百花富贵刺绣,长足足有一丈,丫鬟们一个在屋左边一个在右展开画,还将将只能展示一半,引得在座都羡慕,安阳王妃叫沈皓云和沈皓月数数,是不是真有一百种花。 沈皓霜不知安阳王妃为何不叫自个,看向安阳王妃,正撞上安阳王妃打量她的目光。 “我一贯不太喜人多,除了几个相熟的人家,长安城女眷认识得少,别人嚼舌根的事,我知道得就少了。”安阳王妃面带笑意道。 沈老夫人附和,“王妃只少有的安静性子,哪里像我们,上了年纪就更静不下 来,总想找事做,找人说话,热闹了,才觉着好,人越老越怕孤落了。” “老夫人儿孙多,喜热闹才好,”安阳王妃随意客套了一句,又拉回自个的话上,“外头那些事我知道得少,近日却又一事,听了传闻,说的事域儿与沈二姑娘。” 沈老夫人只以为安阳王妃是拉家常,还热络的搭话,没想到竟是问罪来了。 “竟有此事?”沈老夫人望向常氏,“霜儿一向少出家门,见世子爷的面数都少,怎会有这样的传闻?” 常氏一听,安阳王妃既挑明了说,恐怕皓霜与世子的事是过不了安阳王妃这一关的。 “王妃,”沈皓霜起 身福礼道,“风雅会上,世子不过口渴喝了皓霜一杯茶,就流出传言了,皓霜与世子从无逾矩。” 方氏睇了一眼沈皓霜,斜靠在梨花木椅扶手,坐着看好戏的姿势,这小丫头片子,敢在长辈们面前耍心思,不知是真蠢还是自以为聪明。 沈皓云还数着花,沈皓月背对着谈话的人,已感知到气氛紧张。 方才沈皓霜那句话虽是解释,又并未否认,甚至有意拉近自个与李域的关系,有探安阳王妃口风的意思,常氏都能听出自个女儿的用意,安阳王妃怎会不知,王妃哪里是她一个小丫头能试探的。 “王妃不知听到些什么话,切莫 相信,除去风雅会那次,皓霜见世子爷时王妃都在场的,您瞧瞧,这俩孩子哪里又半分外头说的那事。”常氏桌下的手摁在沈皓霜腿上,暗示她不要再多少。 安阳王妃此次不过是警醒一下,不再多说其他,对沈老夫人道:“流言可畏,我那儿子倒没什么,大抵是定了徐国公府嫡长女了的,我也是担心影响沈家姑娘,是以今日拿出来说,想着沈家是重名声。” “是是是,沈家世代清流,姑娘们的名声更重,王妃鲜少与人来往,回头我们沈家女眷宴客,或去其他府上,定会多做解释,免得误会越生越大。”沈老夫人道,心下却 闷着气,这外头传言两人,那是她沈家姑娘一个巴掌拍得响的事吗?安阳王妃倒好,这一两句话,就把责任推到沈家头上了。 沈皓霜茫然愣住,不信李域已定亲了。 沈家女眷离开安阳王府时,安阳王妃只独独给了沈皓月回礼,虽说只沈皓月是安阳王妃是名义上干女儿,可这作法也忒下其他人面子了,沈老夫人并常氏、方氏无有不气的。 方氏还好回去就问人那里能买到百花富贵图,势必要比柳氏那幅更富贵。 沈老夫人叫常氏和沈皓霜去上清斋痛斥一顿,常氏自认理亏,又怕这是闹到沈老爷那,就只能忍着听沈老夫人训斥。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世子爷送画 沈府,大房院子。 常氏才方被沈老夫人训斥,头疼得很,闭着眼命婢女按头。 “你还是年轻了些,想在安阳王妃面前弄心思得再三斟酌想清楚才是,就你那三分真七分假的话,恐怕只有没脑子沈皓云听不懂。”常氏声音透着疲惫。 沈皓霜坐在常氏身边,懊悔在安阳王府有所冒进的举动,或许她是真的太想探明王妃得意思了,是以走错那一步。 “我瞧着王妃的意思,世子妃之位恐怕定了徐国公府的,如今外头那些你与世子爷的传言她都防备着,想来是没看上你的,你想进安阳王府恐怕要等 到世子娶正妻之后,世子纳妾才行,王侯公府的婚娶最为复杂,现下王妃才口头说定徐国公府,等呈报圣上再嫁娶过礼,而后公府嫡女同世子成婚,许是要等一两年的。” 常氏缓了下,没听到沈皓霜回应,继续道:“这一两年若能等到个结果还好,等到头来你进不去安阳王府,这头王家说亲又耽误了,那可就是两头讨不到了,你自个要想清楚。” “王妃说大抵定了,便是还没定,是为何没定,母亲没猜到?”沈皓霜道。 常氏睁开眼,挥手屏退婢女,目光落在自个女儿身上,从小女儿就出类 拔萃,是长安城女子中才学有名的,才学好的之中样貌最好的,也怪不得她自傲,不论远的,往近了说,沈家哪个姑娘能比得上她。 “你既这般笃定世子的心思,为娘肯定望你嫁更好的。”常氏心下没底,王家和安阳王府她自然是一百个想女儿去安阳王府的,这于沈皓霜和大房都是好的。 母亲错解她的意思了,沈皓霜并不是笃定世子爷对她的心思,而是安阳王妃挑选到心仪的儿媳,且徐国公府比安阳王府,只要安阳王府提亲,徐国公府没得不答应的,王妃却说得不肯定,她猜许是世子爷没答 应,安阳王妃才拿不定的。 至于世子爷为什么没答应,沈皓霜心起一丝嫉妒,莫不是因三妹妹? 有下人拿着一个长匣子到门口,“夫人,外头有人送来一副画给二姑娘。” “谁人送来的?”常氏欣喜,猜想是不是世子爷。 下人将话交给走到门口的婢女,回道:“那人只道二姑娘看了话便知是谁送的,说是他主子的名讳不便留,就走了。” 常氏命婢女打开画。 一副吴老的《山居雅趣图》,画的是隐居山林的几位文人,席地而坐,以石为桌,品茶抚琴的画面。 “世子爷送的?”常氏期 盼地问。 沈皓霜点头,“我曾在临江阁遇到世子爷,当时手中拿的是吴老的画作,世子爷许是以为我喜欢吴老的画,雅趣不正对应世子爷喝我茶那日的风雅会么?” 常氏不禁笑了,她们才离开安阳王府,世子爷就送了画来,不正说明世子爷在意皓霜的,“想必世子爷也看重你的才气,才挑的画送。” 沈皓霜内心清楚,并不是母亲以为的,世子爷为何送她一张吴老的画?她确实不明白,世子爷送给过二妹妹,被二妹妹还回去了,难道是二妹妹惹恼了世子爷,是以世子爷也送一幅画给她,为气二妹妹? 第二百九十章 适合做个生意人 安阳王府。 柳氏匆忙走到佛堂,见安阳王妃正跪着念经,不敢上前打扰,走进屋里,站在门边候着。 安阳王妃早听出柳氏的步子,开口道:“有什么事说吧。” 柳氏这才开口,怕安阳王妃生气,还特意压低了声音,“王妃,世子给沈二姑娘送去一幅画,吴老的,我打听了下,比珠宝可贵重许多,还是从王爷那讨要的。” 安阳王妃撵珠子的手停了下来,睁开眼望着玉观音佛像,良久没说一句话。 柳氏心下拿不定安阳王妃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发声,免得触了王妃的眉头。 “去打听一下王家,还有沈家 长子和常氏,”安阳王妃说罢特意叮嘱,“寻些鲜为人知的事。” 柳氏应下,“我省得的,王妃放心。” 安阳王妃嗯了一声,继续闭上眼念经。 查王家是想看看沈皓霜和王家结亲的可能有多大,查沈家和常氏则是找个把柄,若沈皓霜执意纠缠世子,也有个胁迫她的东西,柳氏虽从来没帮安阳王妃处理过这类事,可在王妃身边多年,猜也猜得到王妃的心思,沈皓霜这姑娘,要说先前还有可能做世子的妾室,自她那一番话后,王妃半点也瞧不上她了。 柳氏吩咐跟踪李域的探子先缓下来,去查王、沈两家, 要结果越快越好。 翌日,沈府。 沈皓月拿着酒窖图纸去找祖父,常氏回避她多日,半点没有将先前暂交代她管的铺面庄子还给她的意思,且总以自个忙或祖父暂未决定为由,她这就直接去问祖父。 沈老爷闲赋在家除却日常见从前的同僚、学生外,所有时间都用在归整旧农作与手工的书籍同时编撰新书上。 沈皓月到书房时,沈老爷正在为新书画图,同木尺子定点,细笔勾线,聚精会神的,连沈皓月来都没有发觉。 画完筒车转轮,沈老爷扶着腰抬起身子,这才看到沈皓月站在门口,她确有心不打扰,不 然不会连门都不进。 “来了多久了?”沈老爷招手叫沈皓月进来书房。 “也不久,瞧着祖父用心画图,皓月怕进来扰得祖父画错一笔,这精细的图就前功尽弃了。”沈皓月走到桌前,朝沈老爷福了一礼。 沈老爷满意点头,指着沈皓月手中微黄的厚皮纸,“你手里拿的也是图纸?” “是了,这是一副酒窖图,还请祖父指教。”沈皓月将手中卷轴的图纸递给沈老爷。 沈老爷在桌上展开图纸,一副完整的酒窖图并几个细节图,“画图纸者重美观,这图纸酒窖是好看,有些细节并不好。” “不知祖父能否 修改一二?”沈皓月问。 沈老爷除编写新书外也没其他事,修改个图纸不在话下,只不过问道:“这图纸是谁的?酒窖要建在何处?” “是孙女叫人画的,孙女想在观山庄子建个酒窖。”沈皓月道,“长安城内酿的酒大多味道不好,其他处运来的酒,一则运输费人费力成本高,二则损耗大,且不诚信的卖家时常提价,观山距长安城近,孙女叫人去看过适合建酒窖,若能建成,临江阁每年采买的酒钱就能省下千两。” 沈老爷见沈皓月讲起这些生意经来,眸中都有光,难不成真如他小儿子那样,适合做个生意人? 第二百九十一章 苏音得了个大胖小子 沈老爷心下门清,皓月这是来找他要回在常氏手中握着的铺面庄子,先二儿媳李氏带来的嫁妆沈府若拿一分一毫那都是打自个的脸,也得罪李家。 先前沈老爷以为皓月一个小丫头打理不好那些铺面庄子,这才叫常氏帮忙,现下皓月手上的临江阁生意回暖,铺子上不但赚到银子,还博得了好名声,他也放心把常氏手中的部分给她打理了。 “观山那个庄子,而今在你长婶手上,你有想法如何经营,那便拿回去吧,本也就是你和季洲的。”沈老爷道,“不过人言可畏,你一个姑娘经营生意还得多家小 心,免得落人口舌。” “祖父放心,皓月时常带着玉枝和外祖母留的两个护卫在身边,与人接触也留意着分寸。”沈皓月这下更清楚长婶并未同祖父商议过将手里的铺面庄子还给她的事,祖父明明如此爽快就答应。 “祖父叫人去你长婶那说一声,还有一事,你也放在心上,早先说你长婶当家,你协助,而今既然你的婚事也暂缓下来了,日后你记得多帮着你长婶。”沈老爷深知大儿子与小儿子多年隔阂难消,日后他若走了只怕分家是迟早的事,他如今为维系沈家门第和子孙官途,选择把沈家交给 大儿子,心下对二儿子也是有些愧疚的,只望皓月能拉二房一把。 沈皓月从祖父这离开之后并未直接去找常氏,先去了上清斋。 沈老夫人不用管着沈府大小事了,闲下来百无聊赖,正学安阳王妃,开始看起了佛经,却没有安阳王妃那份静得下来的心境,一早上佛经只翻了前两页,就同苏琴说起话来。 苏音得了个大胖小子在郭国公府很得脸面,郭家虽有六个儿子,长子和二子都早早夭折,三子和四子所出未夭折的皆是女儿,郭五郎和嫡子六郎正妻未生育,按郭国公府老夫人的规矩正妻未生则妾 室并不能生育,苏音不知如何说服老夫人,得了至今郭国公府孙辈独有的这一个儿子。 “你阿姐是个有福气的,如今在国公府位置也是稳当的。” 苏琴倒不见得,不服气道:“还没呢,阿姐答应了国公夫人,孩子生下来就过继到郭五郎的正妻许氏名下,阿姐还没出月子,就把孩子抱去给许氏了。” 郭五郎妾室众多,苏音竟然能在那样的环境挣得一席之地,想来就是个不简单的,沈老夫人当初还觉得这孩子纯良,如今所见,不可能了,不然如何在那人心险恶的宅院成为胜者,这份能把自个儿子 舍弃的心思就是旁的女人没有的。 “那许氏是郭老夫人的侄女,你阿姐若不是答应生子过给许氏,老夫人能让你姐生下孩子?”沈老夫人教训苏琴道,“你阿姐在郭国公府立足不容易,你且莫在外头乱说这事,听闻许氏身子不好了,日后那孩子不还是你阿姐的,你阿姐是个明白人,先苦才有后甜。” 苏琴不屑,什么先苦后甜,她可不会同阿姐那般嫁给郭五郎那样的人,妻妾一群不说,供着正室和婆婆,成日伏低做小的,也只敢在郭五郎面前大声说话,可郭五郎是个窝囊的,日后也不见得有什么前景。 第二百九十二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皓月到上清斋时沈老夫人正看佛经,苏琴正打络子,这二人娴静得都不同往日。 陈妈妈先瞧见沈皓月,唤了一句“三姑娘”。 苏琴热络地站起来,“正想着去山月居找皓月姐姐呢,没成想姐姐就来了。” 沈皓月不想都知道苏琴找她也没旁的事,怕不是又要她想法子带她去见韦小侯爷,“这几日忙,我鲜少去韦侯府,也没见过小侯爷来临江阁。” 苏琴被说中心事,面上挂不住,连忙道:“皓月姐姐误会了,妹妹有事同皓月姐说呢,可不是让皓月姐姐帮忙。” 她这么一说,沈皓月倒不是了,沈老夫人不满意地哼一声道:“琴儿与小侯爷的事,你至今都没 帮上什么,还好意思提。” “姑母可别这么说,皓月姐姐也帮了琴儿不少,琴儿知道姐姐日后也会帮着琴儿的。” 陈妈妈从婢女手中接过茶放在沈皓月面前的桌上,听苏琴这番阴阳话,忍不住道:“苏琴姑娘刚说有事同三姑娘说,还没说什么事呢?” 苏琴一愣,她本也没什么事,方才就是反驳沈皓月一句,这个陈老婆子就是故意给她找茬,她思来想去只好找了件事,“世子爷送了一副画给皓霜姐姐,姐姐你可知?” 沈皓月怎会不知,大房也没可以瞒着,早上起来,玉蝶就告诉她了,她只不明白,为何李域偏偏送的还是吴老的画。 “我正巧也想问此事, 外头传闻皓霜与世子爷的事,你可知晓一二,王妃话里话外都瞧不上皓霜的,这头世子爷又来送画,可别到时候他们做出什么忤逆王妃的事来,届时有损沈家的名声。”沈老夫人昨日才骂过常氏和沈皓霜,不料夜里就听陈妈妈说世子爷给二姑娘送了画,全然不明白这事该如何处置为好。 “祖母放心,以二姐姐的品性做不出什么腌臜事来。”沈皓月同沈皓霜接触不多,可在她印象中沈皓霜清高自持,并不如苏氏母女那般有心机手段。 沈家出一个世子妃那定是好的,不过若出在大房,日后她指不定还要看常氏脸色,这么想起来沈老夫人又没觉得有多好,也就不期 盼这事了。 “皓月姐姐,知人知面不知心,妹妹劝姐姐还是多留心些。”苏琴说完,躲闪了沈皓月的目光,低眸看着手中的络子。 沈皓月不喜苏琴这拱火的话,沈老夫人却觉得没错,“大房的心思都比水深,不若怎么能抢去沈家的,你啊,还没琴儿明白。” 沈皓月不想在此事上多说,毕竟她知道李域对她的心思,虽然有些给自己脸上贴金,但她还是猜想李域送那幅画与她有关,难道是气她把画还回去了?不然为何偏偏送二姐姐的也是吴老的画。 沈老夫人见沈皓月不回话,以为她也并不清楚沈皓霜的事,没再多问,只道:“你今早去给你祖父请安了?” 府上有祖母的眼线,沈皓月是知道的,这也是为何她要来一趟上清斋,她来说清楚,比祖母自个揣度或打听出来好,省得祖母又多心。 “孙女想拿回在长婶手中的铺面庄子,征得了祖父的同意。”沈皓月直接说出沈老夫人想问的,“祖父也同意了,孙女想着先来给祖母请个安,再去长婶那商量。” 沈老夫人一听,这自然是好事,她还想着催沈皓月去常氏那拿回来那些铺面庄子,没成想沈皓月先行一步,“这不能耽误,你先去大房,若你长婶有什么为难你的,叫人来同我说便是。” 沈皓月出上清斋已过午时,先赶回去山月居用午膳,小憩半个时辰才去找常氏。 第二百九十三章 公然寻花问柳 沈皓月去大房找常氏,常氏正巧不在,侍女说外出了。 常氏喜静,鲜少外出,沈皓月还纳闷常氏是不是故意躲她,到傍晚时常氏却亲自带着账本和银票来沈山月居,说遵沈老爷的意思交接铺面庄子。 沈皓月想着自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察看账本却让她再次扭转了想法,从墨迹看,长嫂先前外出是去做账了呀。 “生意上我还没皓月做得好,这账本若有什么问题,皓月直接说。”常氏就押沈皓月不会挑账本的错处,如今沈家大有交给长房的势头,沈皓月是个明白人,不会轻易给二房惹事情,再则,若沈皓月真要追究账面上的银子,她手中还有个能把二房压死的筹码。 沈皓月随意翻看了下账本,常氏寻常是谨慎的,敢明目张胆做账本的手脚,怕是笃定她不愿为几两银子挑事情,不过她确实不会追究,一则常氏打理这些铺面庄子不长,就算扣些账面银子,最多不过白两,她不缺这百两银子,二则为了祖父,她至少先维持沈家表面一团和气。 “一家人自然应当相互信任,长婶做的账没什么好查的,”沈皓月故意反话正说,不怕常氏听不出来,“长婶为人正直,皓月还怕长婶做假不成,按照长婶账面结余交接便是。” 常氏面上笑意暗了几分,被沈皓月这番豪爽刺痛了,她一下午冥思苦想做账本的手脚,就为抠下一百多两银子好日后用,没成 想沈皓月却是不在意的,她一个长辈还不如晚辈手头宽裕,真真讽刺。 “既如此,那观山的庄子和东西市这两家铺子就交给皓月了。”常氏不得不维持笑容,同沈皓月客几句后离开。 拿到庄子后第二日,沈皓月就命人去观山庄子上修酒窖,这事交给了左山监工,每五日回来给沈皓月汇报一下进度。 张狂人那边酿酒的方子一直在试,新酒必定没这么快出来,沈皓月同吴元音只好在菜式上找新鲜点。 正巧春末乃渔期,沈皓月问吴元音能否以鱼为食材,做多种鱼宴,吴元音尝试了几日,推出生鱼片、烫鱼锅和烤全鱼三个菜式。 生鱼片的蘸料、烫鱼锅的浓汤和烤全鱼摸上的酱 汁都是吴元音试了数百次最终定下的配方,别家想学都学不来。 三个菜式推出没几日,味道好,口口相传,临江阁吃鱼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烫鱼锅,从江中刚钓上来的鱼切出新鲜的鱼片,往滚烫的浓汤里一涮,浓郁到泛白的汤汁入鱼片中,眨眼功夫就可以吃,入口味道佳不说,配着酒吃,一口热鱼一口烈酒,真真填了口欲。 沈皓月见吃鱼的人越来越多,趁热打铁,请了好些才子文人来临江阁吃鱼,这些人吃完作诗词一曲,把吃鱼这事都衬托得高尚起来,引来更多达官贵人、文人雅士,临江阁的鱼宴名气在长安城传播开来。 王招财每日招待客人忙得不可开交,沈皓月承下 了算账的事,日日在雅阁打着珠盘算营收,笑得眼睛都弯了,修酒窖得花不少银子,这边生意好指不定能赚回来。 李君歌来时沈皓月刚好在算账,她从进来就抓起沈皓月的手拉她到窗边。 沈皓月刚要问李君歌做什么,李君歌指着窗外江上的一艘船,“你看到了吗?李域!” 临江阁就在江边,江上船看得一清二楚,一艘绫罗丝缎装点得尽显奢靡之风的船停在江面,船甲板上穿着单薄的舞娘正跳霓裳羽衣舞,玉腰纤臂皆无遮盖,舞娘外李域和他几个好友歪坐在榻上,旁边还有舞女一样打扮的娘子给他们喂酒。 沈皓月甚至以为自个看错了,寻常孤冷淡漠的李域,怎会公然寻花问柳? 第二百九十四章 赚大发了 江面画舫离临江阁越来越近,丝竹声声,引得江边行人驻足。 画舫上舞女个个肤白貌美,舞姿优雅,风撩起罗裙衣带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这哪个男人看了不瞠目结舌的,哪个女人瞧了不心生嫉妒的? “主子!主子!”王招财气喘吁吁跑来雅间,“宋小公爷派人来说,要包了临江阁的场子。” “包什么场,他们不是有画舫吗?”李君歌本以为李域对沈皓月存着心思的,如今皓月解了许家的婚约,她还想着要帮李域一把,结果这厮,最近开始流连花楼。 王招财为难道:“小的也不 知道大人们的心思,小的已经说过了,现在客人多,把客人赶出去也不好。” “你不必为难,只去说临江阁哪位客人都重要,绝不因权位钱财厚此薄彼。”沈皓月道,要她赶走客人,那不是败自己的声誉吗?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李君歌欣慰道:“不亏是李家后人,皓月好样的。” 王招财犹犹豫豫道:“主子,宋小公爷说一千两包场。” 一千两! 沈皓月心肝抖了一抖。 “一千两算什么!皓月,不能答应,你这正经做生意的,哪能委屈给他们那些不正当的事做嫁衣!”李君歌义 正言辞。 一千两比临江阁一年的收入还多啊,怎么算不得什么! 沈皓月捂着疼痛的心口,对王招财道:“告诉宋小公爷,临江阁不包场。” “哟,沈二姑娘这是嫌弃一千两少了呀,那沈二姑娘自己开个价!”宋小公爷摇着扇走进雅阁。 “宋三,你钱多没处花?非得要包临江阁的场子!不包,临江阁不包场,听见没有?”李君歌并非看不惯宋小公爷他们喝花酒,她从小瞧着这帮顽固公子都习惯了,只是她怕沈皓月伤心,毕竟许长庚负她娶了别人,李域又成了这副德行! “两千两 !”沈皓月爽快道。 李君歌瞠大眼望向沈皓月,这屈服得会不会太快了点? 宋小公爷歪嘴一笑,“行,两千,就这么定了,不过我们在临江阁期间,还请沈二姑娘在雅阁候着,有些事跟主子说办事更快。” “小公爷有任何事尽管吩咐,”沈皓月微笑着目送宋小公爷出雅阁,吩咐王招财,“告诉所有客人,临江阁被宋小公爷包场了,他们的饭吃都不用付钱,尽快离开就是。” 王招财得令跑出雅阁。 李君歌盯着沈皓月,“你真没事?” 沈皓月轻笑,“我能有什么事,一日赚两千 两银子,我今晚做梦都会笑醒。” “你可真是掉钱眼里了,”李君歌不放心,又试探沈皓月,“李域最近也不知受什么刺激,先前他从不沾那些轻浮的事。” 沈皓月叫苏堤去吩咐吴元音备好鱼宴和酒水,“同王招财说,等下宋小公爷他们来了,告诉宋小公爷,吃喝等一概另外算钱。” 这么些人吃喝又能大赚一笔,沈皓月心里的小算盘刷刷响,欢喜得掩不住笑意,今日真是财神爷上门,要赚大发了呀。 李君歌才明白真自个多心了,沈皓月瞧着眼里都在冒金光,根本没在意李域的转变。 第二百九十五章 李域迎面走来 宋小公爷叫王招财重新布置了临江阁一楼,中央桌椅都撤了,四周座椅都朝内摆着。 一番布置之后,画舫上的人进临江阁已过未时,宋小公爷买下了临江阁中所有的酒,每桌上一道烫鱼锅,还叫厨房备着好些菜,等后面用。 “瞧着这些人的架势,可别闹到半夜。”吴元音站在楼上走廊向下看,楼下歌舞正兴,喝多了的鲁王世子拿着酒壶同舞女跳起舞来,面红耳赤,手脚笨拙,看着就一个滑稽。 沈皓月在吴元音身边,也看着楼下,“只要银子给得够,管他们闹到几时,多闹几天也行。”她的目光 落在李域身上,李域依着坐塌斜躺着,直望着中央的跳舞的舞女,可他面上却没有半点反应,就连旁边给他斟酒的女子都颇为无措,倒了一杯酒递到他嘴边,他也并不喝。 “我是担心你呢,听说宋小公爷叫你在雅阁候命,他们闹晚了,你怎么回沈府?我还好,时常就住在后院的。”吴元音看楼下这些人没意思,走回雅阁。 沈皓月跟着吴元音进雅阁,指着雅阁的软塌道:“这里不也能休息,我叫苏堤回府说一声就是了。” “你可不能如此,外头人可都看着下面那些人进来的,知道他们进临江阁做 什么,这会子临江阁门都关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里面,传出去还要不要嫁人了?”吴元音深知人言可畏,她与王招财已互明心意,外头人说什么她都不怕,只要王招财在这,信她就行,但皓月不一样,她才退婚,可不能再出什么让人闲言的事了。 一直在雅阁的李君歌拍了桌子道:“谁敢说皓月的不是,我刀了他的嘴!那些男人们喝花酒就可以,怎么女人就要处处小心翼翼!” 吴元音无奈的笑,“李将军乃女中豪杰,能比肩男子,无须在意闲言,可李将军这样的女子又有多少,整个长安城也 只有李家诸位女将了,我们这些平常的女子,长在寻常女人堆里,自然就要受平凡的束缚。” “若我主宰这天下,一定叫男人和女人一样平等,一样读书学理,都可以入朝为官,都能做自个想做的事。” 沈皓月忙捂住李君歌的嘴,“天啊,你也不瞧瞧下面都是些什么人,你敢说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传道圣上耳朵里去,岂不是谋逆的罪行。” 吴元音日常只晓得这位李家姑娘豪爽,没想到竟有这番胸襟,若天下真的由她主宰,可就好了。 李君歌拉下沈皓月的手,“我知道啦,他们虽然混蛋了 些,可还是讲义气的,不会出卖我,而且我在他们面前不说这些,除了李域,其他都脑袋里没东西的,哪听得懂。” “你日后说话可注意些。”沈皓月生怕李君歌给李家惹出什么祸端,毕竟李家的兵权,圣上都忌惮。 “好,好好,我日后不说了!”李君歌拉上沈皓月,“走,我同宋三说一声,然后送你回沈家,别待在这,乌烟瘴气。” 李君歌拉着沈皓月刚出门,李域迎面走来,其他人都在楼下,也不知他上来做什么,那眼睛直勾勾盯着沈皓月,只不过而今沈皓月对他的目光已没那么心生惧怕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困她在临江阁 安阳王府。 柳氏小心翼翼打地打量安阳王妃,方才把世子的去向告知了王妃,平日里那般冷静自持的人竟怒得拍桌子。 小厮从外头跑进来,也感受到屋内气氛冰冷,战战兢兢禀告:“王妃,世子说他忙着,回不来,王妃若真有什么事,等过几日他回来了再说。” 安阳王妃呼吸都重了,又一拍桌子,“叫你们去把他绑回来,听不明白?不是请他回来!” “王……王妃,小的们怎么敢,敢绑世子爷呀。”小厮吓得跪到地上。 安阳王府下人都归柳氏管,小厮办不好事,自然也有她的错处在,柳氏上前劝道:“王妃, 世子那个身手,就算派十个八个下人去,也绑不回来的,何况世子身边还有好些身手了得的副将,再说,王府下人同世子打斗,叫外人瞧了去,不知怎么闲话,只怕对王府名声不好。” “谁敢嚼安阳王府的舌根!”安阳王妃锐目瞪向柳氏,这几日自个儿子就如同换了个人一样,从前碰都不碰的混账事,如今来了兴致,好几天都不着家。 安阳王妃清楚得很,李域这是在反叛她,她不顾他的反对派人去徐国公府提亲,他就以自损的方式违逆她,萧家就这么一个嫡长女,徐国公夫人看得重,李域落个浪荡的名声,这婚事难 成。 这嚼舌根的都在家里,又不当着面说闲话,哪有不敢置喙安阳王府的,柳氏不敢反驳安阳王妃,委婉道:“王妃,世子若不想回来,派人去绑未必能绑回来,世子不是在临江阁么,叫人去同沈家三姑娘说一声,请沈三姑娘看着些,世子一旦喝醉了就送回王府,王妃再有什么话,等世子醒来便可说了。” 安阳王妃想想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自个儿子,“你派人去跟皓月说一声,也叫人在临江阁外头等着,还是王府的人送域儿回来才好。” 柳氏连忙应下,使眼神叫小厮出去办事。 临江 阁。 李域走到沈皓月面前,“你要去何处?” “回沈府啊,能去哪里,李域,你们在这闹,可不能要皓月也在这,她一个闺中姑娘,影响不好。”李君歌也没觉得什么不好,既然方才吴元音说不好,她还是听听,毕竟皓月同她这个从小在军营混大的不一样。 李域轻笑,“你还知道闺中姑娘,影响不好?怎么像假话?” “世子什么意思?”沈皓月闻到李域身上的酒味,他是不是喝醉了,平时话都不多说的人,怎今日阴阳怪气的。 李域喝酒不显脸,唯有眼睛有些红血丝,那双眼盯着沈皓月,像是要把她看穿了一样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沈三姑娘,宋三包下临江阁的条件有要沈三姑娘候着听命,沈三姑娘现在就走,宋三的银子是不是也能少付?” “宋小公爷叫我候着,是为有需要的时候好办事,临江阁的掌柜王招财做事向来麻利,且我走前也会叮嘱他,世子有什么疑虑?”沈皓月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她留在雅阁候命,有什么事吩咐王招财不是更快? “没有疑虑,只是沈三姑娘必须留在雅阁。”李域的语气和面色都显示出不容反驳。 沈皓月拧眉,李域定有什么事隐瞒她,今日他们来包场,困她在临江阁中或许是目的之一。 第二百九十七章 攸关许长庚性命 王招财从楼下跑上来,冷不丁被场面吓住,这剑拔弩张的气势是怎么一回事? “皓月,跟我走,”李君歌拉起沈皓月的手,手持剑横在面前,“李域,我不想跟你动武的啊,你要阻拦,我就只能出手了。” “你若敢,”李域轻笑,“大可出手试试!” 李君歌一番豪情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刷地凉了,她哪敢跟李域来真的,一堆顽固二代里面,她谁都不怕,只怕李域。 气氛冷到冰点,李君歌拉着沈皓月动不了,沈皓月想不明白李域在固执什么,他向来说一不二,可从来不会在小事上费神。 “主……主子……”王招财挪到沈皓月身边,不敢在世子爷面前说 悄悄话,只好小声点,可绝对是李域也能听得到的声音,“安阳王妃叫人捎来口信,说叫主子留意着些世子爷,世子爷若喝醉了,随时吩咐外面的下人送世子爷回王府。” “既王妃有嘱托,我便留在这吧,君歌你先回去,免得过时辰坊门关了,你回不了大将军府。”沈皓月给这个场面找一个台阶下,不然僵持着倒会引起下面其他人的目光,她可不想李域那些好友猜断她与李域有什么关系,外头二姐姐与李域的传言已不少了。 “我留下来护着你,谁知道这个人要做什么,一脸凶狼的恶狠。”李君歌对李域翻了个白眼,拉沈皓月进雅阁。 沈皓月回头打量李域 的表情,凶狠倒没有,只不过他竟然对安阳王妃的话没半点反应,倒有一种只要能留她在临江阁,她听安阳王妃的吩咐把他的状况告诉王府下人也无所谓的意思。 李域究竟在想什么? 沈皓月猜不透,她想也不用自个猜,答案总会揭晓,便拿出账本核看。 李君歌在屋子里徘徊,“这李域到底什么意思,他在下面喝花酒,还要你在上面看着不成?” 吴元音泡好茶拉李君歌坐下,“李姑娘就坐下歇歇吧。” “你怎半点不着急?”李君歌睇向沈皓月,“李域分明就是故意压你在临江阁,损害你的名声。” 沈皓月抬眼看李君歌道:“这话你自己相信?世子是 那种人?” “也对,李域这人人品是有的,尤其对好人,不会用阴招,对你就更不会了,”李君歌愁得皱起眉毛,“那他为什么啊?” “今日长安城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沈皓月甚至想李域是不是在帮她避难。 李君歌思量一阵,眼睛瞠大了,对着沈皓月欲言又止,白家今日要回渝州去了,这应该是大事吧。 “什么事能把你都吓成这样?”沈皓月笑道,只觉李君歌一惊一乍的真性情惹人好笑。 “那个……”李君歌犹犹豫豫。 外头又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没一会儿,王招财出现在雅阁门口,喘着气,扶着门框,下面已经够他忙的了,怎么还那么 多人来找主子,都说有急事要快点传达。 “主……主子!”王招财扶着腰走进雅阁,“白姑娘的婢女在外面,说是白姑娘要请主子去一趟许府,小的赶她走说主子与许家人没得瓜葛,但那婢女说什么攸关许公子的性命。” “许长庚的性命跟皓月有什么关系,把那婢女赶走!”李君歌怒道,抢了皓月的准夫君还有脸来! “等下,我去见见吧。”沈皓月叫住王招财,她知道白清颜有多在意许长庚,还有多自傲,若不是非不得已,白清颜不可能来找她,所以许长庚可能真有性命之忧。 李君歌跟着沈皓月走出雅阁,“你不会真的要去见许长庚吧,我同你一起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不许再去见他 李君歌这句话在门口说的,刚好被拿着酒壶上楼的李域听了个正着,他眸色一冷,抬眼就看到沈皓月提着裙子走到楼梯边。 沈皓月走得快刚迈下一个梯阶,看到了李域,顿住脚步一愣,随后也没多想错开他下楼。 楼梯只有两人宽,李域往沈皓月那边走一步,挡住她的去路,“本世子还没醉,沈三姑娘不须向王妃交代了吗?” “世子,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拘我在这里,请你放我离开,我有急事。” 沈皓月走到另一边,又被李域给挡了,本两人差两个台阶,李域稍抵御沈皓月,李域迈上一个台阶 ,低头在沈皓月耳边道:“我的目标,你现在知道了吗?” 沈皓月诧异地后退一步,看着李域,“你早知道长庚有危险?”她以为他与二姐姐的事有几分真,早就不在意她。 “聪慧,”李域轻笑一声,紧抓住沈皓月的手臂,“他已与你无关,不许去见他。” 沈皓月察觉到楼下宋小公爷他们投过来的目光,“我见与不见长庚与世子无关,还请世子放手。” “一直与本世子有关,沈皓月,不许再去见他,他才与你无关了,他的生死自有白清颜管着。”李域故意拎出白清颜,这个时候,恶心她就恶 心吧,听到许长庚的消息她就着急,他就是心里不畅快。 沈皓月与李域在楼梯中间,上有李君歌,下有一堆人,不过他们说话都压低了声音,没人听得到他们说什么。 宋小公爷手肘戳了下鲁王世子,“喂,怎么回事?李大世子看上的不是沈二姑娘吗?我以为他要我留沈三姑娘在临江阁,是为了引沈二姑娘来呢,怎么现在瞧着他像是在欺负沈三姑娘?” “你这个万花丛中过的都看不明白,我怎么知道。”鲁王世子喝得脸上两坨潮红,说话都咬舌头。 宋小公爷嫌弃地把他推到一旁舞女怀里,向楼 梯走去。 李君歌已到沈皓月身边,拉着沈皓月护在身后,“李域,你别发疯,皓月就算同许长庚做不成夫妻,他们从小就认识,兄弟情义也在。” 李域觑李君歌一眼。 李君歌不敢再说什么,求助的目光睇向宋小公爷。 宋小公爷还没搞清楚状况,可若不帮李君歌,回头李君歌能打断他的腿,只好提高了嗓门装醉喊:“李大世子!躲酒被我抓住了啊!” 李君歌见宋小公爷手搭上李域的肩膀,她赶紧挡在他们面前,手在背后像沈皓月做了个快跑的手势。 沈皓月会意,站起来就从李君歌旁边侧身 过去,跑下楼梯。 李域见状要去抓,被李君歌拉住不放,李域出手,李君歌与他对打起来。 宋小公爷一看情形不对,赶紧劝架,李君歌和李域哪一个会听他的,从楼梯上打到楼下,吓得舞女们逃窜。 李君歌不是李域的对手,挡几招还行,多了就显然败下风了,只得抓住鲁王世子他们几个醉酒的往李域身上推。 鲁王世子他们喝了酒,被推得眩晕,抱住李域还没搞清楚状况又被李域无情的推到地上,抱着李域大腿哭喊。 李君歌估摸着沈皓月已经上马车走远了,自己从窗户跳出临江阁,溜之大吉。 第二百九十九章 此生就不会再见 沈皓月同香巧赶到许府,许府同从前不一样了,里外都是白家的士兵。 白清颜正在院子里等沈皓月,成婚后白清颜身子倒好了许多,不咳嗽也不气喘,只比寻常人多穿些。 “长庚,他怎么了?”沈皓月问,她一路上也问过香巧,可香巧不告诉她,只说来许府就明白了。 “你随我来吧。”白清颜转身向后院走去,她是万分不愿意向沈皓月低头的,尤其是许长庚的事上,可她实在没办法了,“今日本该是我们回渝州的日子,可他那样,我怕他撑不到渝州。” 沈皓月更疑惑了,许长庚又不是白清颜,舟车劳顿怎么都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直到她跟在白清颜身后走进许长庚的屋子,她才意识为什么白清颜会说得这么严重。 许长庚抱着木盒子坐在床榻边,目光呆滞,低着头似乎毫无生气,面色苍白长满胡渣,整个人瘦得像大病未愈的人。 沈皓月心口一疼,那个木盒子里装着遮面扇、玉镯和生辰帖,是她退给他的东西。 白清颜走到许长庚面前蹲下,端起他身边木盘里的粥碗,几乎央求地抓住他的手,把粥碗往他手里塞,“吃一口吧,你已经好几日都没吃一口东西了。” 许长庚如同一具失了灵魂的躯壳,他都没看白清颜一眼,抱住木盒子转向侧边。 沈皓月眉心紧拧,这 还是她认识的长庚哥哥吗? 白清颜苦笑,将粥碗放回木盘中,“你吃完粥,我就让你和沈皓月说话。” 许长庚的脊背一僵,转头看向白清颜,不敢置信。 白清颜指着门口的沈皓月,“你赢了,我把她叫来了,你只要吃完这碗粥,我就让她跟你说。” 许长庚看相沈皓月,眼中才有了些许光,二话没说,生怕白清颜反悔一般,捧起粥碗往往嘴里倒。 他太久没有吃东西,吞咽不及,粥从嘴角溢出,没片刻咽下去的东西就恶心得要吐出来。 沈皓月跑过去夺下许长庚手里的碗,“这样吃会伤着的。” 白清颜忍着要落下的泪起身,“一炷 香时间,你有什么话都跟她说了,明日你就算寻死,我们也会去渝州。” 沈皓月曾想过白清颜与许长庚在一起后会过得不好,可从未曾想过,他们连一份体面都没有,竟相互逼迫至此。 白清颜走出许长庚屋子,回头看了一眼许长庚,此刻许长庚只盯着沈皓月,哪怕一瞬间他都不愿遗失。 这又如何,他终究会跟她去渝州,父亲已请圣上把他父亲调去渝州,他父亲的命现在在她父亲手里,他怎会不去!只要去了渝州就会好的,白清颜想,会好的吧? 沈皓月从袖子里抽出帕子递给许长庚,“擦一擦嘴巴。” 许长庚摸到嘴角的粥,赶紧拿 袖子擦干净,抬手顺了下散乱的头发,不想在沈皓月那留下不好的映像。 “长庚哥哥,你还记得我娘小时候对我们说过的话吗?”沈皓月说,“她教过我们呀,每天要好好吃饭,身子好才是追重要的,你怎么对自个这么不好呢?” 许长庚望着沈皓月的双眼瞬间盈满泪水,他一眨眼,泪如珠落,打在怀里的木盒上,他只不过想在走之前见她一面,可每天都有人跟着他,临江阁和沈府他都无法靠近,到后来,他甚至连许府都无法自由出入。 他没有办法,如果像当年一样不告而别,或许他们此生就不会再见,因他早已做好会死在渝州的打算。 第三百章 当有个哥哥惦念着你 “皓月,我想见你,在走之前,”许长庚声音沙哑。 许长庚打开木盒,取出那只曾经送给过她的玉镯,只不过,现在的玉镯是断过重修后的,断裂处以描金的法子修合。 木盒里,遮面扇也是坏过修复的,甚至生辰帖都是撕碎后重粘好的,沈皓月看着这些坏了修好东西,不难想象,这背后是白清颜与许长庚怎般厉害的争吵。 他又何苦还藏着这些东西,刺痛白清颜呢? 许长庚递镯子过来的手上满是细小的伤口,他会做那些手工,想来遮面扇和镯子都是他自己修复的吧,沈皓月打量着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心生无奈,感伤于他的固执,“长庚哥哥,扔了它们吧,我们都忘记,各自幸福,不好吗?” 各自幸福,几个字就 如同一把刀插进许长庚的心口,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可这都是他的错呀,是他造成的这一切,他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皓月,拿着它吧,送它的时候,我答应护你一辈子,以后我不能在身边照顾你了,也想以其他的方式守护你,你拿着它,我会日日求佛,保佑戴这个玉镯的姑娘平安常乐,权当有个哥哥惦念着你,可好?” 沈皓月接过玉镯,“我拿着玉镯了,长庚哥哥好好的去渝州,可好?” 许长庚满足地想,她有了玉镯,下辈子他也好找到她吧,却不想回答她时,嘴唇还是颤抖了。 “好,我会好好的,去渝州。” 沈皓月叫下人送来饭菜,陪着许长庚吃完。 许长庚疲惫地睡去,白清颜才走进屋子里道欠沈皓 月一份人情,沈皓月随时可请她帮一件事。 沈皓月没多说什么,只叫白清颜好好照顾许长庚。 走出许长庚的屋子,沈皓月恍然想,若先前他们没有定下婚约,那许长庚会不会没有如今这般难过? “皓月。”许夫人从后面走来,叫住已走出许府门口的沈皓月。 沈皓月对许夫人早已没有先前的敬重,侧目看向她,等她说话。 在马车边等候的玉枝看到许夫人,戒备地走到自家小姐身边。 “皓月啊,你这就要走了?” 许夫人热切地去拉沈皓月的手,沈皓月侧身避开了。 “许夫人有什么话尽快说吧,天色已晚,皓月要尽快回去了。” 沈皓月如此冷淡,许夫人早就猜到,可为自个儿子的命,她也只好厚着脸皮来说 了,“皓月,伯母从前是不知道你跟长庚的感情这般深厚,如今他为了你连命都不想要了,伯母才后悔呀。” 许夫人抬袖子抹眼泪,沈皓月冷眼瞧着,“许夫人这世间最无用的就是后悔,若你没什么事,皓月先走了。” “有用的,”许夫人着急拉住沈皓月不放,“皓月,伯母真的后悔了,你看,你能不能先进许家门,跟着我们去渝州。” 沈皓月甩开许夫人的手,许夫人再想上前,被玉枝伸手挡住,沈皓月看着许夫人觉得好笑,“许夫人倒是会胡乱想。” “皓月啊,你别这么说,伯母从小看着你长大,长庚待你也好,你想想,清颜那身子,你也就忍几年而已,伯母答应你,日后你一定是长庚的正房夫人。” 许夫 人以为沈皓月多少也会考虑下,甚至有可能答应她,没想到沈皓月笑起来,那目光瞧得她浑身不自在。 “许夫人,你犯了错,凭什么以为我会弥补你的错误?人都要为自己的愚蠢负责。”沈皓月讽刺地白了许夫人一眼,转身走向自个的马车。 “你一个姑娘,怎么说话的,我要不是看在长庚的面子上,我会来跟你说这些,你好大的谱啊,你别走!”许夫人要上前抓沈皓月,被玉枝打开了手,许夫人气急喊守在门口的白家士兵抓住沈皓月。 白家士兵才刚上前,一阵马蹄声传来。 李域驾马直冲向许府门口,围住沈皓月的白家士兵被吓得四散,他扯住缰绳停下来,翻身下马,拉过沈皓月护在身后,冷锐的目光扫过其他人。 第三百零一章 咬他 白家的士兵没见过李域,从身手和气势上也能感觉出此人来头不小,这又是在多王权富贵人家的长安城,指不定碰上的就是哪个皇子皇孙,不敢冒然围攻上去。 许夫人见李域护着沈皓月,心下不免生疑,沈皓月虽说是安阳王妃干女儿,可世子身份高贵,也太瞧得起沈皓月了,还特意护着她。 “世子爷,误会。”许夫人敢忙要白家士兵退下。 “许府外,沈三姑娘被许夫人和这么些士兵拦着,许夫人说这是什么误会?”李域冷睇向许夫人。 许夫人没想到李域会抓着这事不放,只好胡乱解释,“皓月身边这婢女也忒心急了,我不过是想留皓月下来吃顿饭,她就对我出手,惹得旁人以为这婢女要 害我呢。” “许夫人,你乱说话不怕咬到自个舌头?”沈皓月从李域身后站出来,冷对许夫人,“皓月与许家有什么干系,许夫人要留皓月吃一顿饭?我的婢女可容不得旁人诬陷!” “你……”许夫人要反驳,碍着李域在,又不敢说重了,只得打圆场,讪讪笑道:“所以说是一场误会。” “皓月同许夫人没什么误会,只希望许夫人日后自重,别给自己贴金,还要留皓月吃饭。”沈皓月说完转身就往自个马车走去,这下又欠了李域一次,若不是他来,她还真脱不了身。 许夫人吃了一瘪,只恨不得破口骂沈皓月一番,不识好歹的东西,好话不听,仗着世子爷在耍威风! 不过,世子爷怎么会 如此顺着沈皓月?许夫人打量着跟去沈皓月马车边的李域,这二人莫不是有什么猫腻吧? 沈皓月才上马车,还没坐稳,感觉到马车一摇,又有人上来了,门帘被撩开,果然是李域。 “世子方才是骑马来的吧?不用骑马回去?”沈皓月有些心虚,不好直言赶李域下马车。 李域轻哼一声,“你这次倒给几分面子,莫不是看在我方才帮了你的份上?” 沈皓月无言以对,李域这厮惯会看懂人心然后直接戳人心窝子。 马车又轻摇几下,外头传来打斗声,随即听到外面有人道:“世子,去何处?” “宅子。”李域只道两字。 沈皓月意识到外头发生了什么,起身要出马车,毫无意外被李域抓住手 臂扯回座位上。 “你们把玉枝怎么了?”沈皓月瞪向李域,本是玉枝给她驾车,如今换成了李域的人,按玉枝那个性子,不是被制服了,是绝对不会把驾车的位置给别人的。 李域一只手摁着沈皓月,谁知她还挣扎,恼得他用力一扯,拉沈皓月进了怀里,抱住她,紧得她根本无法动弹。 “你的婢女不会有事,你不听话未必不会有事,”李域在沈皓月耳边道,“怎么?你以为跑来见许长庚这事,这么容易就揭过去?” 李域紧抱得他们贴在一起,沈皓月甚至能感受到背后李域坚实的胸膛和有力的手臂,他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她只觉整个人像被一团火裹住。 “李域!你放开我!”沈皓月 急了,马车缓速前行,窗帘被风吹得起伏,外面的人若是一个好奇往里打探,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为何要听你的?”李域全然没有放开沈皓月的意思,“我叫你不要去见许长庚,你可听我的了?” “李域,你混蛋!放开我!”沈皓月不好大声,担心引起外头人注意,愤懑地低头咬伤李域的手臂。 李域嘶一声,她是真往死里咬,还敢骂他混蛋? “你还不松口,信不信我以牙还牙。”李域嘴唇贴上沈皓月的耳朵道。 沈皓月吓得头一缩,窝在他怀里不敢动了,安静得像是被欺负了的猫,可怜巴巴的。 “啧,你咬了我,骂了我,怎么还像自己被欺负了一样?”李域有点不舍地松开沈皓月。 第三百零二章 世子对我来说危险更大吧 马蹄声吧嗒吧嗒,车里沈皓月戒备地防着李域,听到马车的声音渐渐停下来。 外面驾车的人跳下马车,才道:“世子已到宅子。” 沈皓月撩开窗帘往外头一看,是上次李域带她来过的宅子,她才不要进去。 李域见沈皓月放下窗帘就一副哪也不去的神情,“已到关坊门的时辰了,现在赶路,你也回不去沈府,想在马车上过夜?” 他还真明知故问,她当然愿意呆在马车上,谁想去他的宅子,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世子同意的话,我自是更愿意在马车上待着。” “不同意!”李域三字否决,径直下马车,站在马车外等沈皓月 出来。 沈皓月没动,她绞尽脑汁想有没有什么办法逃过这一劫。 李域等了片刻,弯腰对马车里的人道:“我的宅子附近没有闲杂人,你放心不会被别人看到,也没人会说你闲话,先出来。”他这真是好声好气地劝了。 沈皓月依旧不动,小声嘀咕:“比起别人,世子对我来说危险更大吧。” 李域气笑了道:“你知不知道我听力很好,再不出来,是要我进去扛你出来吗?” 沈皓月知道李域说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只好走出马车,跟着李域进了宅子,果然从她出马车到进宅子,除了他下属,就没其他人。 “你饿了没?”李域 侧身问走在他后头的沈皓月。 沈皓月可不想多生事端,使劲摇头。 “我饿了,先吃些东西,再叫下人带你去休息。”李域说完拉起沈皓月的手向后院走去。 沈皓月左右瞧去,院子里的各角落都有护卫,那些人目不敢斜视,看不到她和李域一样,可她还是羞赧,扭动手腕,“我跟着你走,你别拉我。” 李域没理沈皓月,直接将她牵到屋子里才松开手,吩咐下人准备饭菜送来。 这屋子是李域的,左侧书桌上堆满公文,还有散开的书纸和未干的墨迹,右侧摆放着简单的床榻,被子叠得整齐,看来他经常在这里。 李域在屋子 中央坐塌上坐下,便只剩他对面的座位了,沈皓月只好也坐过去,刚坐下肚子就咕噜一声叫。 “不是不饿吗?”李域嘴角一歪,笑了。 沈皓月的确饿,可她更想李域赶紧给她指一个屋子,她去休息,这一晚上就安然无事地过去。 “看来你确实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李域心情不错,盯着沈皓月的双眸好似闪着微亮的光。 沈皓月不明白,“世子何意?” “你若不知道我的心意,怎会说我比别人更危险?”李域对于抓住的沈皓月这个话柄很满意。 沈皓月从前是不确定的,可今日他那么拦着她见许长庚,她哪里还不明白他的 心思,只是,“世子,外头都在传言你与我二姐姐的事,你还故意送画给二姐姐,你做这么多,现下又来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送画给沈皓霜,你不高兴?”李域觑着沈皓月问。 “世……世子胡说什么!”沈皓月瞠大了眼,他怎么会认为她会为了他不高兴?她没有高兴,但也绝对不会不高兴,不对,这件事与她无关,她为什么要有反应? 李域倒是觉着越紧张越心虚,大抵已认为沈皓月就是在意的了,“我靠近你和接近沈皓霜的目的不同,你不必为我与沈皓霜的传闻气恼。” 为他和沈皓霜?沈皓月无言以对,她没有! 第三百零三章 想知道与你有关的事 沈皓月吃饭时一直在思考李域接近沈皓霜的目的。 李域见沈皓月目光呆滞,筷子扒着碗里的饭也不夹菜吃,问她:“饭菜不合胃口?” “世子还没说接近二姐姐的目的是什么?”沈皓月方才也问,李域越不回答,她越担心。 “据我所知,你和沈皓霜并不亲近,你为何要担心她?”李域夹了块莲藕,像是并不觉得自个利用沈皓霜是什么大事。 沈皓月本就怀疑李域接近沈皓霜对沈家不利,他这话像是应正了她的猜测,“你调查过沈家?” “调查过,因为你调查的,想知道与你有关的事。”李域丝毫 不隐瞒,抬眼看着沈皓月,口里还嚼着饭菜,一脸坦然。 这个理由,沈皓月倒没法反驳了,“我与二姐姐并不亲厚,但她毕竟是我堂姐,世子若对她不利,我自然不能不管。” “你可有想过沈皓霜会不会像你这样?”李域哼笑一声,“你可别说什么姐妹情深,她不推你入坑算好的了,怎么可能为你挺身而出,保护你。” “请世子不要妄自揣度!”沈皓月也不能肯定沈皓霜会待她多好,可她们至少是亲人。 李域漆黑的双眸不知掩埋了什么情绪,低眸夹菜吃。 沈皓月却从李域的面色和话里观察出些 许信息,难道二姐姐真的做过什么? “我要做的事,绝不会伤害到你,你大可放心。” “那沈家呢?会危及到沈家吗?”沈皓月问道,前世她并没有弄清楚沈家被抄家缘由,若真与李域有关,以他的心狠与权势,并不好对付。 李域手中筷子顿了一下,继续夹菜,咽下了口中的饭,“你好好吃饭,沈家行得正,就不会有事,就算沈家真有事,用得着我亲自出马?” 果然与沈家有关,沈皓月思量李域的话,沈家行事向来谨慎,大伯和爹爹做官也没听说有什么不清明的地方,确实不至于犯抄家的大罪, 再则李域想调查沈家易如反掌,没必要接近沈皓霜。 一段饭吃得沈皓月忐忑,吃完饭后李域又拉着沈皓月到院子里消食。 月光落在树上、屋檐上、地上,像整个院子都覆盖了薄薄一层霜,李域走在前头,沈皓月在后面跟着,他听得到她的脚步声,不时回头打量她,她好像犯困得有些迷糊了,可他舍不得放她去休息,舍不得打破这样静谧的两人时光。 李域吩咐下人送来狐皮大氅,为沈皓月披上,她难得没有躲,反而疑惑地问:“世子最近风花雪月,听闻为伶人一掷千金也是有的,怎到皓月面前,就摆 出深情款款的模样来了?” 她还真是不叫他舒心片刻,李域给她系上大氅衣带,也不答她的问题,继续绕着院子走。 沈皓月一声长叹,“还要走?世子,你自个消食吧,先告诉我去哪休息?” 李域不理她。 沈皓月小跑到李域面前,拦住他耍赖,“我走不动,玉枝在哪?我要休息。” 李域望着眉头微微蹙起,鲜少露出憨态的沈皓月,不愿挪开眼。 “喂,我真的想休息了,啊!”沈皓月的困意瞬间惊醒。 李域横抱着沈皓月,“送你去休息。” “我不要你送,李域,你想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第三百零四章 世子妃 李域抱着沈皓月到他常住屋子的隔壁,放沈皓月在床榻上。 沈皓月一沾到床榻就后退戒备地盯着李域,“世子玩笑过了。”她气恼他越来越没分寸。 相识这么久,她竟还半分不信他,那双眸子里的惧怕与愤懑,李域瞧着很是不爽,“沈皓月,你可是从未想过与我亲近?” “自然是……”从未! 沈皓月察觉到李域些许怒意,激怒他并不是明智之举,“皓月身份与世子云泥之别,自然不能生旁的念想。” 他喜欢她的玲珑心思,在生意上,在对他人上,她心有七窍算计 都行,可与他在一起,他只想她简单些,什么都不用多想。 “你大可不必与我周旋,我知道你先前与许长庚有婚约,惦念不上我。”李域又有些无奈,她的心意又不是一城一池,用武力能抢占的,除了慢慢打动她,也没有旁的法子。 沈皓月沉默,既然你都知道,还问什么?上一辈子的教训够让她警醒了,她才不会靠近他? “不过如今你已没有婚约,”李域俯身与沈皓月对视,“从此后,你要慢慢把我放在心上,我的世子妃要心里眼里都是我。” 世子妃?沈皓月诧异 ,更有些惊恐,“王妃已为世子挑选好了世子妃。” “我的世子妃还用不着他人来选。”李域直起身子,一副不容再商议的模样,“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回去王府替你交差,韩副将会安排人送你回沈府。” 这就走了?世子妃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呀?沈皓月想叫住李域,说明白她才不会做什么世子妃,可想又他赶紧走,她先保平安才好,最终选择了后者。 李域走后,沈皓月躺在床榻上,很累可睡不着,满脑都在想李域方才的话,他从不说没底的话,这样想来他应该是已 经做了什么,确定自己能让安阳王妃答应他娶他。 可李域为什么又去招惹沈皓霜?难道他最近异常的行为是为与安阳王妃反抗?沈皓月头都转疼了,李域到底想做什么! 安阳王府。 “逆子!我从前却没发现,他这般忤逆!”安阳王妃最近为李域气得从前的娴静淡然都没了。 柳氏拿着徐国公府的书信不知说什么,徐国公夫人婉转拒绝了安阳王妃的提亲,原因就是私下派人来长安城打听过,对世子不满意。 世子这些日子天天在勾栏瓦舍过夜,白日里还大张旗鼓游花船 ,徐国公夫人能满意才怪了。 “想来世子是没看上徐国公府那位姑娘,王妃莫动怒,”柳氏上前道,“待世子回来,王妃同他好声说一番,假装不与徐国公府说亲了,等世子不再有意违逆王妃了,在叫人私下请徐国公夫人遣人来来重新打听,化解了这误会,徐国公夫人定是乐意与安阳王府结亲的。” 安阳王妃很快平静下来,徐国公夫人有眼不识货,竟还拒绝她,她当然也看不上徐国公府的亲事了,但这次确实是个教训,日后给李域安排婚事,不能先告知他,免得又被他搅黄了。 第三百零五章 妥当安排 李域清早起来时天光还没大亮。 韩副将领着四名柳氏派去临江阁的小厮在后院候着。 李域一出屋子门,那四名小厮刚要求饶,李域一记冷眼,他们顿时不敢说话了。 韩副将正要抱拳禀告,李域抬手制止了他,“领人去前院说事。” “啊?”韩副将摸不着头脑,为何要去前院? 李域打量一眼沈皓月住的屋子,屋门还关着,想必她还没起来。 韩副将这才明白,世子是怕他们爷们声音大,扰了沈三姑娘睡觉,这份心思,可从没见过世子用在备的姑娘身上,看来世子这回真是铁树开花了。 “走走走,去前院。”韩副将压着声音吩咐旁人去前院,乐呵笑着打量李域。 李域视线从沈皓月屋子那边转过来 ,睇向面露喜乐的韩副将,目光逐渐冷漠。 韩副将冷不丁一个激灵,赶紧去前院,可别讨世子一顿教训。 李域在前院听韩副将禀告,昨日柳氏派的这几人向王府回报都说的李域在临江阁,他出临江阁追沈皓月一事被瞒得滴水不漏。 “你们记住,昨日世子在临江阁,若有人敢随意说什么,丢性命的可不止一人。”韩副将威胁四名小厮道。 四名小厮通通跪下,都求饶说到死都不敢乱说。 “找几坛酒来。”李域命令下人道。 下人搬来两天酒,李域喝一坛,往身上倒了半坛,对那四名小厮道:“送本世子回府。” 四名小厮中管事的那一个机敏上前对李域道:“世子醉酒一夜,小的扶着世子吧。” 李 域觑一眼那小厮,点头嗯了一声,“到王府了再扶本世子,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高全,”高全跟着李域往宅子外走。 “给本世子办好事。”李域吩咐道。 高全赶紧应下,他家乡遭饥荒时被爹娘卖给人牙子,人牙子又将他卖给柳氏,这些许年他都在给柳氏办事,柳氏人前八面玲珑,人后却是个刻薄的,他常被打骂不说,月钱也少,若能给世子爷办事,日后或许才有好出路,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李域走路快,片刻就到了宅子外,转身对韩副将道:“他们送我回王府便可,你留下,等她醒了,妥当安排。” 韩副将自然知道这个她是指的沈三姑娘,可怎么算妥当安排?正要问李域,李域已上了马 车。 马车从面前走过,韩副将茫然无措,这宅子向来都是世子办事的地方,连个婢女都没有,可要怎么安排沈三姑娘。 韩副将还没想明白,一把剑横在他肩上。 “我家姑娘醒了,安排车马送姑娘回沈府。”玉枝冷睇着韩副将的后脑勺,昨日就是这个人拖住她,不然她怎会任世子爷把姑娘带到这里来。 就送回沈府这么简单?韩副将喜出望外,“好好好,这就安排。” 韩副将吩咐下人把沈府的马车牵过来,站到一边毕恭毕敬道:“请沈三姑娘上马车。” 玉枝见韩副将这么爽快,戒备地握紧剑,“敢耍什么花样,小心你的命!” 韩副将手指了指剑,“玉枝姑娘,世子吩咐你家主子醒了,就送她回家 ,你这剑拔得有点多余。” 昨夜被他暗算没打过他已是气怒,今日他又来挑衅,玉枝多少要给他一点教训,抬起剑鞘直中韩副将心口。 “咳咳咳……”韩副将捂着心口咳嗽起来。 沈皓月先去找了李域,没见到他才出来,到宅子门口,就见韩副将被玉枝打了。 韩副将正想要再跟玉枝过两招,看到沈皓月,连忙收起玩的心思,上前毕恭毕敬道:“沈三姑娘,马车备好了,姑娘要回沈府?” 沈皓月点头,目光打量四周。 韩副将会意,“沈三姑娘放心,世子下命,姑娘昨夜在此的事不会有他人知晓,且有人作证,姑娘昨夜在临江阁。” 沈皓月没想到李域已安排妥当,也相信他有这个能力,放心地上了马车。 第三百零六章 一宿未归 安阳王府。 柳氏走进佛堂,安阳王妃正好礼佛结束。 “王妃,世子回府了,不过还醉着,满身的酒味也不知喝了多少,待洗漱完再来见王妃。”柳氏跟着安阳王妃走出佛堂,往王妃的屋子里去。 “再三问过派去的小厮了?昨日世子在临江阁过夜?”安阳王妃还存着疑,她这个儿子向来是个笃定目标的,他这阵子喝酒狎妓,不过为避徐国公府议亲罢了,表面装装样子就成,没得真喝一宿烂醉的。 柳氏明了王妃的意思,也确实一再问过小厮的,肯定道:“世子近日性子变的确实有些突然了,别 说王妃了,我这个舅母也敢信的,昨日不但小厮在临江阁守着,我派了探子去,两边都说世子在临江阁过夜,临江阁昨夜也确是歌舞不断到今晨。” “皓月也在临江阁?”安阳王妃问道。 柳氏摇头,“小厮说沈皓月回去了沈府,回之前还叮嘱临江阁掌柜莫忘记王妃的嘱托。” “她倒是个守规矩的,知道不留在哪里。”安阳王妃并非信了传闻,就放松对沈皓月和李域的警惕,应当说哪个姑娘接近过李域,她都会防着。 “那些舞女和其他公子的下人那也打听过,都说世子昨夜就在临江阁呢。” 柳氏道。 安阳王妃听后心下疑虑去了大半,却总觉有错处,又说不上来,只得暂且放下。 沈皓月这厢回沈府走得侧门,苏堤早就打点好,在侧门等着她。 “姑娘这一夜未归,奴婢们可提心吊胆的,生怕被老爷们知道了。”苏堤悬着的心还放不下,闺阁女子一夜不知去处,这要是传出去,姑娘名声都毁了,“好在玉枝这一夜来去传消息,不然奴婢们怕是要急出病来,玉蝉都要哭晕厥过去了。” “这丫头怎这般遭不住事。”沈皓月倒没怎么担心,李域只手遮天的本事,她早就见识过,但凡他信 不过口风的都闭嘴了,这般残忍也是她惧怕他的缘由之一。 “姑娘往日说玉蝉姐姐爱哭,奴婢倒是赞成了,这次奴婢也站玉蝉姐姐那边,姑娘日后可断莫再叫奴婢们遭这份心上的罪了,真真怕了一夜。”苏堤捂着心口,还心绪不平。 沈皓月刚进山月居,玉蝉就跑了过来,一双红肿的眼睛上下打量沈皓月一圈,泪珠子就簌簌下落。 “姑娘可真吓死奴婢了。” 沈皓月内心把李域骂了数遍,哄着玉蝉道:“姑娘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哭什么,快擦了眼泪,我要梳洗一番,昨夜没你们侍候梳洗,我 睡得也不好。” 玉蝉忙抹了泪叫,春晓和玉蝶去准备热水。 沈皓月昨夜都没梳洗,浑身觉着难受,婢女们侍候梳洗,换上新衣,才觉舒服不少,正想吃玉蝶做的果子和粥,沈老夫人派人来了。 “韦侯夫人来了,老夫人叫三姑娘去见见。”来人传话道。 沈皓月只得放下碗筷,去上清斋。 韦侯夫人和沈老夫人聊着,苏琴在一旁端茶倒水,甚是殷勤,只是韦侯夫人不曾正眼瞧她。 沈老夫人说话,韦侯夫人也只淡淡交谈,端是侯夫人身份尊贵,沈老夫人笑脸相迎,不然只怕沈老夫人早就摆脸子了。 第三百零七章 芙蓉羹 韦侯夫人的脸色在沈皓月进上清斋时倏然明亮些,朝进门的沈皓月招手。 “皓月,快来,我这一早来给你带了芙蓉羹,还热着,正想给你做早点吃。”韦侯夫人说着向,旁边候着的两个妈妈使了眼色。 一位妈妈从另一位妈妈提着的棉布裹木匣子里取出一个瓷盅,端到韦侯夫人面前桌上。 沈老夫人早在韦侯夫人进门时就看到韦侯夫人跟着的下人提着厚重的匣子,一直好奇是什么,没想到是只给沈皓月准备的芙蓉羹,虽则韦侯夫人也送了不少礼给上清斋,可在贵重的礼哪比得上韦侯夫人看重的这份心思。 苏琴更是嫉妒得紧牙关,真不知韦侯夫 人看上沈皓月什么了,她在这服侍了好久不曾得韦侯夫人一句好话,沈皓月一来,就得恩赏。 “皓月谢过侯夫人。”沈皓月走到韦侯夫人面前福礼。 韦侯夫人慈祥地望着沈皓月,赶忙伸手示意她无需行礼,“你瞧着比前些日子可瘦了些,快尝一尝这芙蓉羹如何,这可是我那儿媳调配的养颜方子。” 沈老夫人和苏琴都看着,沈皓月觉得一个人吃尴尬,看了一盅芙蓉羹,“侯夫人,皓月用过早点了的,这一盅芙蓉羹只叫皓月吃恐浪费了少侯夫人一片心意,不如侯夫人和祖母也一起吃吧。” 韦侯夫人自然也不会给沈皓月树敌,连忙道好,对沈老 夫人道:“我瞧见皓月就喜欢,倒是忘记旁的事,这本来也是为大家准备的。” 沈老夫人心下门清,这芙蓉羹本就没她的份,不过韦侯夫人铺了台阶,她不得顺阶上去,“侯夫人真有心了,少侯夫人配的养颜方子千金难求,老婆子我沾了孙女的光。” 陈妈妈听沈老夫人的吩咐取来珍藏的白玉碗,将芙蓉羹盛出四份,韦侯夫人、沈老夫人、沈皓月和苏琴各一份。 “这碗通透,玉面莹润,真不可多得。”韦侯夫人瞧出沈老夫人的虚荣的心思,今日来又是有事的,先说几句好话妥当些。 沈老夫人得韦侯夫人这么一夸,乐得满眼笑意,“这一套白 玉碗,只四只就值百两,是我那三儿子……” “不知沈府可有准备春游的事了?”韦侯夫人对几只不过百两的杯子全然没什么兴趣,她今日来的目的是邀请沈皓月同韦侯府一起春游,如此增进沈皓月和她孙儿的感情。 “这自然是有准备的,都交代给我拿大房媳妇了。”沈老夫人这才想起春游时日将近了,她没管家中事务了,大房媳妇只怕还不知道要筹备这些。 春游是春日长安城人外出郊外游玩的习俗,初春还有些冷,一般到暮春时节,相熟的人家会几家相邀出游,这相邀也看交情和门第,沈府从前大多同江尚书家、冯侍郎家等平日来往走动 的人家一同去春游。 韦侯夫人拉起沈皓月的手,笑着对沈老夫人道:“今年侯府也要去春游的,老夫人你也知道,这就那么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倒不热闹,找多了人,又太吵,就想着叫皓月同我们一起去春游,我也有个说话解闷的人。” 自个的孙女在韦侯夫人面前得脸,沈老夫人也没甚不同意的,正要说话,苏琴拿着白玉碗的手滑了下,白玉碗掉落桌上。 苏琴大惊,捧起白玉碗左右瞧瞧,捂着心口对沈老夫人道:“还好没事,姑母可放心了。” 沈老夫人懂苏琴这是在提点她,可倒也不用砸她的碗,方才以为白玉碗裂了,吓得心口突突直跳。 第三百零八章 最后的机会 沈老夫人没忍住睨了苏琴一眼,可毕竟是亲侄女,苏家如今这般,只有她能扶一把了。 “皓月能得侯夫人喜欢,是她的福气,侯夫人不嫌弃,愿意叫她在跟前听话,自然再好不过了。”沈老夫人好言夸赞,再像是突然想起提及道,“皓月与琴儿二人往常都是一处玩的,姐妹二人好得如同一人,皓月跟侯夫人去,不若也带上琴儿,两个人有个伴,说起话来那可真就是侯夫人想见的热闹了。” 沈皓月都不知道自个什么时候同苏琴关系好的,差点没忍住笑,她这个祖母还真能胡诌,不过能带上苏琴一起,苏琴在韦侯夫人面前献殷勤,她能乐得轻松些,表面看来是祖母利用了她,实则她已猜到祖母会叫苏琴同她一起,故而什么都不说。 韦侯夫人瞥向苏琴,沈老夫人和这姑娘的心思,她可清楚得很,肖想她的孙儿,还真敢想!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她这双眼就从没看错过人,这姑娘装得娴静端庄,那双眸子里掩不住的媚色与心机。 “既然琴儿姑娘同皓月这般要好,那便随皓月一起吧,也好陪一陪皓月,叫皓月一个人跟着我,别闷坏了她。”韦侯夫人不喜苏琴,可她看上了沈皓月,便不会在此时同沈老夫人闹不快,免得给沈皓月惹事。 沈老夫人和苏琴具是一阵欢喜,沈老夫人叫苏琴给韦侯夫人斟茶道谢。 韦侯夫人并不喜沈老夫人,看重沈皓月,是因沈皓月的性子像老太君,又得老太君疼爱,她前些日子将长安城待嫁的闺阁女子都打听给了个七七八八,最 终还是觉得沈皓月最中她的意,性子和才干都合意,能撑起韦侯府。 来沈府的目的已达到,韦侯夫人便也没久留,同皓月说上几句话,就离开了。 沈皓月去送韦侯夫人,上清斋安静下来,沈老夫人叫婢女都退下,叮嘱苏琴,此番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多想想法子得小侯爷的欢心。 “姑母,琴儿也想接近小侯爷,可哪有那么容易。”苏琴娇羞地拨弄袖子,满眼心思。 “侯夫人的态度你没看出来?人家是看上皓月了,此次是我厚着脸皮给你要来的机会,恐怕也是最后一次,皓月没有婚约在身了,侯夫人想撮合她和小侯爷容易得很,”沈老夫人琢磨道,“这次春游她叫上皓月跟侯府一并出行,想必就是要看看皓月和小侯爷二人可般 配,他们要合得来,春游回来侯夫人就会叫人上沈家来提亲。” 苏琴不是没发现侯夫人待沈皓月好,可沈皓月一个被退过婚的,凭什么做小侯爷正妻? “姑母,侯夫人怕是瞧上了皓月姐姐手里的临江阁和庄子吧,姑母可要小心了。”苏琴坐到沈老夫人身边给沈老夫人捏肩。 沈老夫人恨铁不成钢,“侯府有多少家产?莫说皓月手里那点嫁妆不是她的,就算是她的,那点铺面庄子,侯夫人看在眼里?你啊,没你姐姐一半聪明。” 姐姐,又是姐姐,苏琴心口一腔怒火压着,苏音怎么聪明了?不过是国公府庶子的一个妾,她至少也能混个韦侯府独子小侯爷的妾室吧,不比苏音强? “行了,你这手劲要捏断我胳膊吗?”沈老夫人挥 开苏琴的手,“你也是在谢家呆过的,后宅的事想必你小姑母也教过你,这几日多想想怎么抓住小侯爷,这次不成,那我也只当是苏家没这个运了,找另外的人家给你相看。” 苏琴明白姑母的意思,她找来相看的人家,家世必定远远比不上侯府,侯府她又够不上资格跟侯夫人提亲事,只能从小侯爷那边努力。 回到自个屋子,苏琴就拿出一直藏着的一套鎏金首饰,有孔雀双飞花冠子和一对点翠金步摇,小姑母本要送给她姐姐的,她回来时姐姐就去了郭五郎那,娘叫她留着日后用,总好过给她姐姐了白费。 有这套首饰,苏琴又拿出手头上近半数银子,去置办两身新衣裳,势必要在此次春游时抓住机会,日后叫姑母和姐姐都别小瞧了她。 第三百零九章 为娶妻 安阳王府的世子爷近日大变成长安城府宅后院闲话的重要话题,从前连圣上都头疼日后安阳王府后人问题,而今世子爷日日留宿勾栏瓦舍,若不是王妃管得严,舞女伶人只怕都抱回家了的。 不知为何徐国公府萧家拒安阳王府提亲一事也传开了,好些曾明里暗里想同安阳王府结亲,安阳王妃瞧不上的人家现下可都看安阳王妃的笑话呢。 小聚一起的夫人们,偷笑安阳王妃多么一个眼高于顶的人,选世子妃,挑了有好些年,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如今竟然被别人瞧不上,真真好笑。 宋小公爷先前以为 李大世子是开了窍的,可几番酒肉相邀下来,他发现了一件事,这李大世子在外头的名声是每况愈下,可他从来也没碰过那些女人啊,跟哥儿们夜宿红院酒楼往往都是上半夜他端着喝酒,美女在怀没见他碰一下,后半夜大家都醉了,他人已不见了,白白浪费他花高价请来的娇花儿们,外人不知真相,他也不解释,甚至更默认自个就睡在红院酒楼。 思来想去不知道李域干这损己不利他的事到底为什么,就在临江阁摆了个宴,请李域来。 李域以为宋三又在临江阁摆酒宴,到雅间见只上了几个小菜,猜到宋 三叫他是来解惑来了。 果不其然,宋三见李域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今日无酒,李大世子该不该交代交代,最近利用本小公爷,为着什么?” 李域往桌边一坐,也不打马虎,宋三的人品他信得过,“为娶妻。” 宋小公爷掂量着李域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把诸多传闻这么一串连,豁然开朗,顿时清明,手中折扇一拍桌子,感叹:“没想到李大世子还是个情种啊!为了能娶到沈二姑娘,不惜自毁名声与王妃作对,这样一来长安城除非一心想攀高枝的,真有家世又受重视的嫡女怕是都把李大世子踢出 宜嫁名单了。” 李域没有否认,吃多了大鱼大肉,桌上几碟小菜都是可口。 “不过,你就不怕王妃气急,对沈二姑娘下手?”宋小公爷道,外人眼里安阳王妃雅静还礼佛,没几个人知道她的真面目。 “叫人守着,暂且安全。”李域道,他确实安排了不少暗卫在沈家附近。 宋小公爷小酌一杯,摇摇头,“不,将珍视的东西暴露,这不是你的作风,必定还有本小公爷没猜到的。” “猜什么?”韦小侯爷推门进来,那门哐当一声,就像被巨风轰开的一样,他不请自来还有脾气了,“你们怎么吃饭也不 叫我!” 宋小公爷刚燃起的八卦之心被韦小侯爷这么一打断,颇为不爽,“不叫你,你这不也来了吗?” “若不是祖母叫我来给沈皓月送东西,刚好被我碰上,你们就吃独食了。”韦小侯爷坐下拿过宋小公爷的酒杯,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诶,诶诶,韦侯府短你零用了?抢我的酒喝,自个去点一杯。”宋小公爷抬脚踢上韦小侯爷小腿上。 二人抢就的功夫,李域冷不丁问:“你为何会来给沈三姑娘送东西?送什么?” 宋小公爷和韦小侯爷同时顿住,齐刷刷望向李域,他为什么这么关心沈三姑娘? 第三一十章 这人又犯病了 在李域一半威胁一半冷冽的目光中,韦小侯爷如实道:“祖母叫沈皓月同我们一起春游,命人做了几件衣裳,叫我送来给她。” 宋小公爷听出韦侯夫人的用意,故意刺激李域,“早就听闻侯夫人看上了沈家三姑娘做孙媳妇,这都叫上沈三姑娘一同春游了,还特意做衣裳给沈三姑娘,看来传闻还真不假。” “什么传闻?你从哪听说的?祖母怎么能看上沈皓月?”韦小侯爷震惊,沈皓月一点也不淑女,怎么能做他媳妇。 宋小公爷差点一口气闷死自己,这呆子怎么帮倒忙,用力拍了拍他后背,圈住他肩膀道:“韦小远啊,婚姻还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里的长辈看中多 么重要啊,侯夫人让你娶沈三姑娘,你难道还能反抗不成?” 韦小侯爷思量,若是祖母看重的人,他倒不会反对,祖母看人总没有错的。 “我有事先走。”李域起身走出雅间。 宋小公爷眼睛一亮,有好戏看了,麻溜跟上李域,也不知沈三姑娘这会子在不在隔壁雅阁,若正巧在,那岂不是要上演一出摔醋罐子的大戏。 沈皓月不仅在雅阁,还刚巧算完账出来,正好同雅间出来的李域打了个照面,好巧不巧,她身边的苏提手里抱着个木匣子,那木匣上刻着云裳坊三个字。 “啧啧,长安城最大最有名的织衣坊,侯夫人好大方。”宋小公爷此生爱好之一:拱火。 韦侯夫 人送来衣裳,沈皓月若拒绝显得太过矫情,正想着挑些差不多价值的礼送去韦侯府,出雅阁便撞上了李域,他那眼神,怎像是她得罪了他一般。 “世子,小公爷,小侯爷。”沈皓月福礼,正准备走,李域横跨一步,挡住了她。 沈皓月耐着性子,微微一笑,向旁边走,李域侧走一步又挡住她。 “世子有事?”沈皓月面上笑着,眉头却轻微皱起,内心已经想一棍子敲在李域头上。 “李兄,你怎么故意挡沈皓月的路?”韦小侯爷都看出来李域和沈皓月气氛不对,以为沈皓月得罪了李域,虽说沈皓月凶他,可毕竟相识,李域若与她有过节,他还是会帮沈皓月一把的。 李 域侧身,目光扫过一脸看好戏的宋小公爷,命令道:“带他走。” 宋小公爷还想着看戏,这下没得看了,意犹未尽又不敢不从,拽住韦小侯爷的手臂就往楼下拖走。 “喂,宋三,你干什么!我自己能走,你拉我干什么!”韦小侯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宋小公爷没看到好戏,颇为不爽,“闭嘴,老子带你去看新买的马。” 韦小侯爷对马挺感兴趣,跟着宋小公爷问起买的什么品种?多少银子? 沈皓月目光从走下楼的那两人回到李域冷得要凝结出霜来的脸上,这人的脾气真难捉摸,明明前几日在宅子里还好好的,甚至会跟她玩笑。 “有话同你说,去雅阁。”李域道 。 沈皓月瞧他这架势,像是要生吞了她一般,哪敢去雅阁,就站在这外头,大抵安全些,“皓月还有事,世子有什么话,尽快说吧。” 李域靠近沈皓月一步,那眸底的威胁,犹如巨兽从深沉的长渊探出头,“在这说也成,不过你确定?” 沈皓月退一步,李域随即进一步。 这人又犯病了,沈皓月咬牙,扫过一眼楼下满堂的宾客,他闹起来,可不会顾及人多,君子不吃眼前亏,沈皓月转身走去雅阁。 李域紧跟着沈皓月,刚迈进雅阁,转身就关上了门,将苏堤隔绝在门外。 “姑娘,姑娘……”苏堤担心自家姑娘,又怕引起楼下注意,于姑娘名声不好,只得压低了声音。 第三一十一章 怎生了酸楚 沈皓月听到背后关门声,惊转身,李域靠着紧闭的门,眼中映着她的身影。 “那日在宅子里,我说的话,你并未听进去?”李域本以为宅子那一番话后,她能明白他的心意,却没想到没几日,她就答应与韦侯府一同出,侯夫人的心思,她不可能不清楚。 李域在宅子里说的每一句话沈皓月都记得,毕竟那些话太出乎意料了,只是沈皓月并不全信,就比如他说她会是世子妃,怎么可能呢?且不说王妃那一关过不去,她自个更不想在危险的他身边。 “皓月蒲柳之姿,平庸无 所长,不敢……” “你若不敢,我会站在你身后,成为你的后盾,我给你撑腰,”李域打断沈皓月的话,她不是不敢,只是推拒,“有我在,你还有什么不敢?” “权当……当皓月不愿,”沈皓月鼓起勇气道,“皓月不愿成为世子妃。” 李域一双眸子盯着沈皓月,她从前也推拒,避他躲他,他以她有婚约为借口,后来又以许长庚为借口,时至如今,他都无法再替她找一个借口,或许诚如她所言,她就只是不愿做他的妻子。 “你就这般讨厌我?为何?”李域不明白为 什么。 “皓月没有讨厌世子,只是……”只是不愿再重蹈覆辙,或许今生的情况已改变,她不会再成为他的外室,可安阳王府与他都绝非好的选择,对她来说太高攀也是危险,如今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同许长庚退婚后,她对婚事已看淡,这一世她不要再做任谁都能拿捏的,她要护住自个,护住沈家。 不讨厌是连感觉都没有吗?李域哼笑,“就算无法倾慕我,世子妃之位,你就这么不屑?”多少女人想要的位置,她甚至都不愿沾惹。 “皓月的身份做世子妃,王妃怎会 同意?”沈皓月也并不信李域能娶她为正妻,不然前世她为何会一直被养在外面,这一世她绝不为妾。 “你从未相信过我。”李域心下恼的是他所有拳头都像打在棉花上,她的不愿与不信,从来没改变过,可他连何时因何而起的都不知。 李域转身开门,走出雅阁,他的背影疏离落寞,蓦地掏得沈皓月的心也空了。 沈皓月微皱眉头,心绪空落得她疑惑。 “姑娘,没事吧?”苏堤见沈皓月愁苦着脸,担心李域做了什么事。 沈皓月摇头,“我们回沈府吧。” “姑娘不 去给侯夫人挑首饰了?”苏堤道,方才姑娘与她外出,是要去挑个首饰给侯夫人做回礼的。 沈皓月恍然摇头,走出雅阁,往楼下望去,正好瞧见李域迈出临江阁,身影隐匿进外头的阳光里。 暮春时节,突然雨落,那辆远去的马车越来越朦胧。 “这风吹得雨飘着,姑娘的衣服都打湿了,姑娘快上马车吧。”苏堤撑着伞道。 沈皓月这才抽回神丝,扶着苏堤的手,上了马车。 风雨不时撩起窗帘,飘入雨润过的清新,那清凉的气息窜入心脾,沈皓月抚住心口,怎生了酸楚? 第三一十二章 三房筹备春游 韦侯府选在四月初五春游,沈老夫人听闻后把大儿媳与三儿媳叫来上清斋,说要四月初六这日春游。 沈老夫人计量过的,春游郊外,鲜少当日来回的,免不得要设帐住几日,沈府不像韦侯府能用皇家园囿之地,选在韦侯府后一日去,位置就选在园囿附近,去了就先拜访侯夫人,如此沈家人便也能出入园囿游玩了。 常氏命人打听过,安阳王府还未有出游的动静,她可不乐意这么早去,“母亲,四月初六只三日了,筹备来不及,不若我叫人瞧瞧日子,在迟些出行。” 沈老夫人揪着常氏这话,教训道:“往年三月就该出游的,你从前不当家,难道没出游过?拖到四月还不安排,我做长辈的只得提醒你,你竟还懒得 安排。” 常氏又没说不安排出游,沈老夫人就给她扣上懒得不愿安排的帽子,心下不是滋味,“今年比往年冷些,暖和日子也来得晚,媳妇是问过其他夫人的,各家都比往年晚,大多还没出游。” “人家晚,你就也得晚些,怎不瞧外头做的好的。”沈老夫人气急了道。 这老婆子是个讲不通理的,想训人,胡说一通都要显得自个有理,常氏不屑地轻笑,不再拒绝,也不答应。 方氏几次想开口,可前些日子沈三爷就再三叮嘱过她,管好自己的嘴巴,大房和二房相争,他们不要搅合进去,免得两头得罪。 “老三家的!”沈老夫人气不过常氏不理她的态度,转向方氏道,“你可准备春游了?” 方氏没想到自己 忍了大半日,还是倒霉被拉进坑里,三房虽然住隔壁去了,往年出游也是跟着沈府一起去的,她提前准备什么? “府上没说出游的事,我忙着料理生意,倒没想到这上面来。”方氏找个缘由搪塞道。 “那你去准备,既然大房不愿意出游,我同三房去。”沈老夫人见方氏犹疑,拿话捏她,“我瞧着你那边下人多的,莫不要也说三日不够准备的?” “母亲说的什么话,不过是个出游,短缺什么去买就是了,哪用得着三日,就算母亲想明日出游也成的。”方氏道,不过去郊外游玩,能有多少准备的,她那有人有银子,什么事都好办。 沈老夫人得意地睨了常氏一眼,“那成,你便去准备,四月初六去。” “老夫 人,这是要不要同老爷商量下。”陈妈妈瞧常氏的面色不好,方氏素日要强,还不知自个得罪了常氏,若老夫人真跟三房出游,岂不是明摆着下大房的面子,这府上闹得更不好了。 “同老爷说什么,往年他也不去春游的,有甚好说的,就这么定了。” 陈妈妈瞧着沈老夫人这是同常氏倔上了,她再劝也无用,只好等常氏和方氏都走了,沈老夫人也小憩时去山月居找沈皓月。 好在今日沈皓月在一堆玉石里挑给韦侯夫人的礼,没去临江阁。 陈妈妈把沈老夫人准备同三房出游的事前后讲了一遍,“也不知是不是老奴多心了,若大夫人闹到老爷哪里去,只怕老爷会怪老夫人,连三房也要一并讨个不好了。” “自然 不是陈妈妈多心,祖父常说一大家子要和气才好,家和万事兴,祖母这事确实会让家中嫌隙愈大,亏得陈妈妈及时来告诉我。”沈皓月福身谢过陈妈妈。 陈妈妈连忙屈膝福礼,“三姑娘折煞老奴了,大少爷和大小姐都不在,如今府上同老爷一样盼着家中齐心和睦的,也只有三姑娘,老奴就觉着这事要告诉姑娘。” 沈皓月思量片刻,对陈妈妈道:“皓月还要劳烦陈妈妈会上清斋后多留心些,这两日外头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传道祖母耳朵了去。” “老奴知晓了,三姑娘尽管放心,这两日断不会有什么外头的声音吵到老夫人。” 陈妈妈走后,沈皓月叫来玉蝶,命她去沈老爷屋子前留意着,若常氏过去,及时回来告知。 第三一十四章 提点方氏 去怡园的路上,沈皓月想着长婶一个媳妇没得自个去公公面前告婆婆状的,大抵要等大伯回来替她去,大伯向来疼长婶,这回祖母又下了大房的面子,恐怕大伯也不会忍过去,好在等大伯散值回府且有一段时辰。 沈皓月到怡园时下人们正忙着,已开始备春游用度了,三嫂不亏是个生意人,做什么都麻利。 “哟,皓月怎么来了?可巧,我正想去找你,现在临江阁鱼宴可真真难定,我明日要请几桌客,找你总归能定几桌好位置吧?”方氏一脸爽朗的笑意,瞧 着心情不错。 “三婶哪儿的话,家里人要去临江阁,遣人去跟掌柜说一声就是,哪用得着劳烦三婶亲自去找我,明日临江的雅间都给三婶留着。” 方氏越看这个侄女越喜欢,不扭捏会来事,生意做得好,“那就多谢皓月了,日后有什么用得着三婶的地方,尽管说。” “三婶说笑了,家人之间不必客气,”沈皓月客套完,转而说到正经事上来,“不过有一事,须得同三婶说一下。” “什么事?” “三婶,我们进屋说,”沈皓月走到方氏侧边,引她一 起走进屋里,“听闻三婶答应祖母的,准备此次春游,祖母同三婶一起出游?” “有这么个事,”方氏递了眼外面,对沈皓月道,“你又不是不知,你长婶同你祖母不对付,我这也是被殃及的,我知道让大房那位难堪了,可你说老夫人都吩咐下来了,我还能不答应么?” “祖母的吩咐,三婶自然没得不答应的。”沈皓月笑着宽慰方氏。 方氏摊手道:“对哇,我这花钱还落个不好,我也不想的。” 沈皓月信三婶不是故意帮着祖母,引大房与二房更不对 付,最多不过是三婶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把其中利害想清楚,后宅不必生意场,生意上大多事情用眼看得清楚,宅院中的心思却没那么简单。 “只是这样一来,三婶怕是得罪了长婶,这还是小,长婶当家,祖母同三婶这边出游不说,出游日子还不是同一日,只怕祖父知道了怪罪。” “啊?你祖父可从不去春游的,怎会管上这些小事?”方氏不可置信,她本想着自己接下春游这个事,顶多在常氏面前讨个不好,她也不盼着常氏什么,得罪也就得罪了, 而且老夫人吩咐她的,常氏最大的怨气还是在老夫人,怎还回牵累三房被老爷怪罪呢? “长婶当家头一年,定然是盼着举家一同出游的,若是分开,让外头人瞧见了闲话沈家长辈还在,各房就不和了,长婶把这话同大伯一说,大伯怕是要去问问祖父的意思,许与不许分开出游的。”沈皓月后话不说太明,想必方氏也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了,沈老爷怎么会允许沈家不合传闻。 方氏恍然悟了沈皓月的话,“这可咋办?我答应了你祖母的,也不能现在去反悔。” 第三一十四章 劝说方氏 方氏于生意场上得心应手,对后院内宅却时有力不从心,怡园里的事掌控在她手中,一因沈三爷珍重她,事事让她管着,还时常提点些她,虽则沈三爷小妾多,可在他这妾便妾,断不能跟妻比的。 这二嘛,则因园中所有下人都是方氏一个个挑来的,卖身契尽数握在她手里,尤其是管事的,无不唯她命是从,有什么不得意的事入她的眼了,罚得重,也就没人敢作妖了。 可出了怡园,她的心思就绕不过别人了,早些年还勤于结交长安城各府夫人,后来发现有些夫人收了她的礼表面交好背地里嘲笑她一介商人之女的身 份后,她也懒得再自降身份去花钱不讨好了,如此以至于她来长安城十多年,宅斗技能基本处于原始水平。 沈皓月深知三婶直性子,没遇到事还好,一遇到事,还没三叔懂怎么跟后宅女人比温柔里藏刀子的戏码,“三婶不是答应祖母筹备出游的事,祖母吩咐时没说只三房出游吧?三婶准备的是一家子出游呀。” 方氏听懂沈皓月的意思了,若三房单独去,外人会闲话,那就一家子一同去嘛。 “可是,你祖母要三日后去,大嫂又不愿,我如何折中这两人的意思?”方氏一万个不想管这档子事,如今摊上了,也只好 看有什么法子快些处理了。 “挑日子的事,皓月倒觉得三婶可以去问问祖父。”沈皓月来怡园就是为了让三婶去祖父那的,只是直接跟方氏说,怕方氏多心她利用她去给祖母收拾烂摊子。 方氏犹疑,“皓月,你三叔外出了,他在家还能叫他去说,他不在,哪有我自个去同你祖父说事的道理,对吧?” “三婶是想回绝了祖母?”沈皓月问道。 方氏的确是这么想的,她去公公那边揽事,不如找个借口回绝了婆婆,反正这事是婆婆将她拉进坑里的,她只要把难处再扔回去,一不得罪大房,二免得被公公责怪,不过 就是招婆婆不高兴罢了,好处比坏处多。 “皓月,不若,你去劝劝你祖母,就缓几天,等大嫂筹备好了,再去春游也不晚。” 沈皓月心下叹气,她这个三婶定是用经商的头脑审度此事了,如今她还想脱身,岂是那么容易的。 “三婶,这个时辰,大伯快回家了,三婶去找祖母的功夫,只怕大伯都去祖父屋子里说祖母跟着三房同他们大房分开出游的事了,祖父从大伯嘴里知晓了此事,即便三婶再如何解释,祖父也信不过几分了。” 方氏面露悔意,断不该答应老夫人的。 沈皓月劝说道:“三婶去同祖父说此次春 游三婶来安排,全家一起,也请祖父一同出游,好处可多着,其一,祖父会以为三婶是一片为阖家欢乐的好心,其二,祖父选下日子,祖母和长婶也就再也不会说什么,其三,三婶把春游的事都揽下,给长婶省下不少麻烦和银子,长婶对三婶帮着祖母的气恼也就少些。若不去,待祖父知道了一家要分开出游的事,责问下来,三婶倒可以说是祖母吩咐的,可这惹祖母不快不说,祖父也不会因此全然不怪三婶了。三头好和两头不好,三婶难道要选不好?” 方氏听沈皓月这么一说才理清了里头的弯弯绕绕,长叹一口气。 第三一十五章 方氏的心思 沈大爷回到院子,往日大多会在院子里迎接他的妻子没见身影,他走到堂屋,屋子里也没人。 “夫人在何处?”沈大爷问端茶上来的婢女。 婢女倒一杯茶奉给沈大爷,毕恭毕敬道:“夫人有些累,休息下了,吩咐奴婢候着大爷回家。” 这太阳还没落山就休息下,沈大爷觉得蹊跷,问道:“夫人怎么了?今日可有发生何事?” “夫人……”婢女为难犹疑了片刻才道,“夫人不叫奴婢多嘴,可奴婢替夫人委屈,大爷去瞧瞧夫人吧,眼睛都哭红了。” 沈大爷嚯地站起来,“夫人为何哭?” “夫人兢兢业业为了沈家 ,可老夫人多次刁难,之前好些事夫人都憋着没说,今日老夫人又偏心,说要同三房去春游,不与大房一起,这叫外人听了,怎不闲话夫人当不好家,不得婆婆喜欢,夫人不好顶撞老夫人,委屈得自个偷着哭。” 婢女才说完,沈大爷已经冲去卧房找方氏,他推开卧房门,响动声惊醒床上的方氏。 方氏坐起,“大爷回来了,什么时辰了?可有吃饭?” 沈大爷坐到床榻边,打量方氏那双眼,果然有些许红肿,定是哭过的,“谁给你委屈了?睡过一觉,双眼还这般红。” 方氏抬手理了理发髻,“大爷说甚话,哪有什么 委屈,睡红的眼。” 沈大爷瞧妻子躲闪地眼神,就知道她还想隐忍,“你呀,下人都告诉我了,你还想瞒着,我怎么跟你说的,你下嫁于我,我断不会让你受委屈了,可母亲偏心,你在沈家委屈了这么些年,每每我要去说母亲,你深明大义拦下我,我食言这么些年了,如今父亲已有将沈家传给我的意思,你又管着家中庶务,我怎还能让你一直苦着。” “大爷要作甚去?”方氏喊住朝外走的沈大爷。 沈大爷愤懑道:“去找母亲,为你讨个公道,也叫她以后不要欺负你。” “爷可不能去,先听我说几句话。”方氏焦 急叫住沈大爷。 沈大爷只好又走回床榻边坐下。 “母亲是个不讲理的,大爷去有甚用?没得跟大爷吵起来,被父亲知晓了,父亲作何想?心下怕会怪你不尊孝道,”方氏拉着沈大爷的手慎重道,“大爷不如去找父亲,一家人分开出游的确会叫人闲话,大爷把母亲的决定同父亲一说,父亲就明白是母亲的过错,自会去说母亲的。” 沈大爷觉着方氏说得有理,方才确实是自个太冲动。 方氏可不能让沈大爷心下的火气灭了,抬手抹了下眼角道:“我受些委屈不打紧,哪家媳妇不受委屈的,大爷如今官途顺遂,日后又要 当沈府的家,隐忍有回报,我也就不觉苦了。” 沈大爷听方氏这么说,心下又升起愤愤不平的恼意,“这么些年苦了你,日后我断不能再看着你受委屈,我这就去找父亲。” 方氏看着沈大爷走出卧房后唤来婢女侍候她梳洗。 “晴雨堂那边可有人出入?”方氏问侍候的婢女。 婢女给方氏梳着头,“去那瞧着的芳儿说瞧见三夫人去过。” 方氏惊讶站起,“不是叫你们盯着,有异样要告诉我吗?” 婢女连忙跪下颤抖道:“夫人说防着三姑娘,她们就盯着三姑娘有没有去了。” “废物!”方氏穿上褙子赶紧去追沈大爷。 第三一十六章 斥责沈大爷 沈大爷到晴雨堂门口听到里头一片笑声,心中不觉有些疑惑,平日不苟言笑的老爷子为着何事笑得这般大声? 走进晴雨堂,沈大爷只见沈皓月与方氏一起同沈老爷在院子里,沈老爷正在给几株兰花浇水。 “大伯。”沈皓月先瞧见沈大爷,福身行礼。 沈大爷走近向沈老爷拱手一揖,“父亲。” 沈老爷从鼻子里发出个嗯子,招手叫沈大爷来瞧方氏送给他的几株兰花,特地从岭南运来长安城的兰,不愧是南方滋润沃土长出来的,叶子长得都比北方的肥大。 本来要说沈老夫人与三房撇下大房去出游的事,这下三房送来几株兰花,老爷子喜不自胜,他再提这事,怕是给自己 惹麻烦。 沈大爷正犹疑时,常氏赶了过来,进晴雨堂院子看到众人,心下当即就明了,沈皓月和方氏先了一步。 “今日你们怎都来我这了?”沈老爷睇了眼常氏,方才没察觉,见到常氏他才开始怀疑,家中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常氏打量沈老爷的神色,估计沈皓月和方氏已粉饰春游的事,她可不能叫二房和三房在老爷子面前太得脸,威胁到大房。 “不知弟媳和皓月来父亲这是不是也为着春游的事,媳妇和大爷来正是想同父亲商量下此事,”常氏道,“母亲说她同三房出游……” “长婶,祖母吩咐三房筹备全家出游的事,皓月已同祖父说过了。”沈皓月不着 痕迹的插常氏的话,“三婶是来问祖父的意思,邀祖父今年一同春游。” 沈皓月道完,常氏识相没再说话,她们既已说老夫人吩咐方氏筹备整个沈府出游,她再说老夫人要撇开大房跟三房出游,就显得她故意挑事了。 “我也好久没去春游过了,”沈老爷望着几株兰花怅然道,“此次就同你们一起去热闹一下吧,老三媳妇记住莫要办得太铺张,游乐重在心近自然。” 方氏也不懂什么心近自然,但听懂了老爷子叫她不要花太多银子,连声答应。 沈大爷看向常氏,目光落在她微红肿的眼,心下不是滋味,对方氏道:“这是本该夫人来办,母亲不喜夫人,想同三房出游,叫 三弟媳受累了。”总归要把老夫人排挤大房的作为在老爷子面前说上一道的,没得老爷子以为是大房不会办事,才叫三房出钱出力的。 “夫兄这话说的,怎像我抢了长嫂活一样?”方氏听不得别人弯弯绕绕的话,有甚话不能明着讲,非要心里一个意思,说出来另一个意思。 沈皓月连忙轻拉方氏的衣服,沈大爷方才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沈老爷没得听不出来的,方氏若不接话,沈大爷的话是单方面找麻烦,方氏这一接,直接暴露了她们要隐瞒的,这个家不和呀。 “大伯,不管是长婶安排,还是三婶安排,都是一家子出游,大伯从何得出祖母不喜长婶的?皓月瞧着,祖母心 疼长婶,怕她才当家累着,才交代三婶帮这些呢。” 常氏也扯了下沈大爷的袖子,瞧见老爷子面色已不好,冲皓月和眉善目道:“皓月说的是,都是一家子出游。” 沈老爷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擦手,觑着自个大儿子,沉声道:“我一直教你们,一家子要和睦,整个家才向荣,你是几个兄弟里面最大的,更应该友善兄弟,团结家人才是!” 沈大爷惊惶,老爷子话里虽没一个诘问的字,可整个话都在斥责他,连忙虚心应道:“父亲教导,儿子谨记在心。” 常氏袖子下的手紧握,愤懑不已,没想没能报那老婆子欺负她的仇,还摔了一个跟斗,看来二房跟三房是要一起针对大房了! 第三一十七章 赶走严妈妈 方氏同沈大爷先出晴雨堂,沈皓月与方氏也无事告退了,路上遇到正管教下人的方氏。 “严妈妈,你手脚不便,寻常重活、累活都干不了,我遣了你一个轻松的活,才几日,你又不愿意干了,知道的,你是府上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主子呢,挑三拣四。”方氏气虚,捂着心口,一脸被气着的难受。 沈大爷扶着方氏,“夫人怎还为这个事费神,刁奴打发出去就是了,你就是太过善良隐忍,才被一个奴才气着。” 严妈妈一听,吓得求饶道:“大爷,老婆子从小就 在沈府做牛做马,在沈府四十多年了,如今老了,就要赶老婆子走,没这个理呀。” 沈大爷嫌弃得都侧身不想看见地上跪着的婆子,可也再没吩咐赶她走。 方氏扶着沈大爷的手摇头,“大爷不能赶严妈妈走,严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她之前是母亲身边的人,也要看母亲的面子。” 沈大爷一听又跟沈老夫人有关,想来这些婆子敢嚣张,怕也是仗着沈老夫人的威,对着严妈妈就道:“你在沈府这么些年,赏你拿回奴契,赶紧滚出沈府。” “大爷,奴才不用奴契,奴才 只求留在沈府,继续侍候主子们。”严妈妈连连磕头,沈府若不要她,外面她定是找不到活干的,她的存银都给儿孙用完了,盼着现在这点工钱存着养老呢。 “给你的活都干不了,侍候什么主子,”沈大爷吩咐一旁的婢女道,“把这个刁奴拉出去。” 方氏还要劝沈大爷,沈大爷宽慰她道:“母亲若责问下来,只说是我赶走的,你莫担心。” 严妈妈被方氏的两个婢女拖走,沈大爷扶着虚弱的方氏离开,全然不顾严妈妈哭求。 沈皓月记得这个严妈妈,当初带着诸位妈 妈给长婶下马威的老妈妈,虽然长婶将将管事时,老妈妈们还没转过念头,对长婶是有不敬,但听闻经她帮着长婶打压又降了工钱之后,老妈妈们听话了许多,对长婶也无不遵从的。 “干了四十年的伙计,怎么也有些感情的,就这么赶走,也不送些银子给人家留着后用,真真的黑心主子。”方氏忍不住嘀咕起来。 沈皓月望向三婶,她看出来长婶在借大伯的手打发掉严妈妈,可三婶没看出来,她用生意人的角度瞧,也觉得不妥。 “我这人心直口快,皓月你当没听见, 没听见……”方氏讪笑,她以为皓月是不赞同她的。 沈皓月微微笑,“三婶说得也是,皓月知道三婶平常嗓子大,性子也急,可心是最好的,严妈妈确实可怜。” 方氏听到沈皓月赞成她的,就更没了忌惮,对沈皓月道:“你可别瞧你大伯和长婶寻常性子温和,我们那的人有个俗话,人的本性在对最低等人的态度上,你看看你长婶身边的下人,个个都对她小心翼翼的,你大伯对下人没一点好心,啧啧啧,可不能从面上看他们的本性。” 沈皓月恍然,原来三婶是聪慧的呀! 第三一十八章 世子好歹是你义兄 沈皓月望着方氏眼睛一眨不眨,半响才反映过来,“从未听三婶说过这些。” “我能说什么,论嫡论长,你三叔都不是,总归有一日我同你三叔都会搬离沈府的,府上的事能帮到的,就帮一下,大多也与我们无关。”方氏直言道。 沈皓月没有说话,她心下不由得计量,三叔和三婶这份不存私的心实则更适合当沈府的家,只是三叔没走上仕途,祖父定不会想到叫三叔当家。 “二哥哥今日如何了?”沈皓月突然想到沈仲恒,三叔没走上仕途,可沈仲恒如今一脚迈进军营了,也是个当官的呀。 方氏一脸嫌弃,气得圆润的面颊都打颤,“昨儿个和几个好友喝了酒把一个什么尚书的儿子打 了,我才花好些银子摆平,一提到他我就来气!” 沈皓月哑口无言,再想想已在太学的长兄,对比起来,沈仲恒好像也比不过的。 “听说世子爷是个严厉的,这事若他知道了,还不晓得要如何罚那臭小子,”方氏拉着沈皓月的手,“皓月啊,届时若要把那小子赶出军营,你可要帮三婶向世子爷求情。” 她向李域求情?沈皓月想起他们上一次见面,他离开是那寒凉的目光,李域只怕见都不想见她。 “能帮二哥哥,我肯定不会推辞,只是世子处事严明,岂是会听我的。”沈皓月无奈道。 方氏意味深长地笑,“世子好歹是你义兄,你能说上话的,先不说这些了,我那还有事,回怡园 了。” 沈皓月同方氏分开,就往上清斋去,祖母那边,她可得一番解释。 两日后,沈皓月与苏琴早早出发去韦侯府。 韦侯府春游的阵仗可真够大,沈皓月在韦侯府门前下车,前后看去,都看不到出游队伍的头。 苏琴满眼惊讶,压着欣喜地心绪,找韦小侯爷的身影。 韦侯夫人身边的安妈妈瞧见沈皓月,眉目慈祥地走过来道:“侯夫人特意叫老身在这等候三姑娘,侯夫人已经安排好了车子,三姑娘先上车吧。” “如此于礼不合,皓月还是先进去给侯夫人请安吧。” “侯夫人猜到三姑娘重礼,若先到了,是要进去侯府给她行礼的,才叫老身在这等着,侯府太大,侯夫人心疼三姑 娘,叫三姑娘不必在意礼数。”安妈妈瞥了一眼沈皓月身边东张西望的苏琴,把鄙夷敛在眼底,“老身带沈姑娘去马车上吧。” 安妈妈领着沈皓月走到队伍前面一些的一辆四驾马车边,马车周身黑木红绸,车身大气派也足,一看就是侯夫人等下要坐的马车。 “三姑娘先上马车吧。”安妈妈眼神示意旁边的小厮拿来木凳。 苏琴靠马车近些,也就没让沈皓月,扶着身边婢女的手,自个先迈上木凳,准备上马车。 “你是何人,这辆马车可不是随意上的!”安妈妈扯住苏琴的衣袖。 苏琴轻甩袖,笑着对安妈妈道:“这位妈妈有所不知,我是同皓月一并受侯夫人邀请来的,自然要跟皓月 一辆马车。” “侯夫人只说请了沈家三姑娘,也只交代三姑娘坐主车,其余随从,坐后面下人的马车吧。”安妈妈道。 苏琴本还看在是侯府下人的面子上,待安妈妈客气些,没想到竟被要求去坐下人的马车,气得咬牙切齿。 “侯夫人没交代,你做下人的总归有眼睛的吧,”苏琴极力压着声音,不想在此刻挑事情,扰乱了她的计划,“瞧瞧我这身,我是主子,去做下人的车?” 安妈妈故意拿眼上下巡了一遍苏琴,“这一车车的都安排好了,姑娘若不想坐那边的车,不去也行,我瞧着三姑娘有两个婢女也够了。” 这字字句句把苏琴看做下人,她简直忍道嘴角抽搐,一双眼睛瞪得吓人。 第三一十九章 你可别瞧上我 沈皓月不知安妈妈为何对苏琴这般大的敌意,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了,只是她倒也没必要帮苏琴说什么。 “我为何要听你一个下人的,侯夫人还没来呢,我就在这等着她。”苏琴不敢惹事,但也咽下受下人指点的气。 安妈妈瞥了一眼苏琴,不再理会她,随即态度截然不同地对沈皓月道:“三姑娘上马车等侯夫人吧。” 沈皓月本是同苏琴一起来的,也不好扔她一个在马车外等着,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道:“琴妹妹站在这也不是办法,不若上沈府的马车,坐沈府马车去也成。” 苏琴侧眼瞪向沈皓月,埋怨道:“侯府的下人不长眼就算了,姐姐怎还帮着外人欺负我。” 沈皓 月差点气笑,先请安妈妈去忙自个的事,待安妈妈走后才对苏琴道:“安妈妈是侯夫人身边的人,若没侯夫人的吩咐,她怎会随意安排侯夫人请来的人,既是侯夫人的意思,琴妹妹不遵从,站在这,等侯夫人来见着了,岂不是以为琴妹妹悖逆她?” “姐妹一场,姐姐坐着最好的马车,叫我去坐下人的马车,姐姐倒是高兴的,连句话都不帮妹妹说,姑母叫姐姐照顾我,便是这般照顾的。”苏琴前几日还听姑母斥责沈皓月什么擅自做主,今日的事她定要借机说给姑母听。 “琴妹妹若想接近小侯爷,侯夫人是第一个要讨好的,我叫琴妹妹去坐沈府自家马车,就是为全琴妹妹的 脸面,又听从了韦侯夫人的意思,双全的法子,琴妹妹不懂以退为进,倒怪起我来了。” 苏琴不愿承认自己被韦侯夫人低一等对待,可沈皓月的话又不无道理,讨好侯夫人,接近小侯爷,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等到了园囿,琴妹妹与我定是一顶帐子住着,届时女眷也都玩在一处的,想讨好侯夫人,机会多着呢,也不差这一天的路程上。”沈皓月还真不愿苏琴就这么杵在这,等侯夫人来瞧见了,丢沈府的面子。 苏琴觉着沈皓月的话也对,再则真怕自个在这等到侯夫人,结果侯夫人也下她面子,那她可真丢脸了,不得不领着下人回去沈府的马车上。 沈皓月坐上韦侯夫人 的马车没多久,马车外的苏堤唤沈皓月,韦侯夫人从侯府出来了,沈皓月出马车迎韦侯夫人。 “怎还出马车了,就在车里等着也好的。”韦侯夫人瞧见沈皓月就喜欢,神色都柔和了许多。 沈皓月福身行礼,“皓月这几日要叨扰侯夫人了。” 韦侯夫人对身边的少侯夫人道:“你坐远儿的马车,叫远儿到我的马车上陪我说说话吧。” 少侯夫人依旧淡漠,没有反驳,向后面不远处一定车顶绕着蓝绸缎的马车走去。 韦小侯爷不愿意道:“祖母,我是要骑马的。” “我还不知道你,骑不了多久就会喊累,不若为何给你备了辆马车?”韦侯夫人睇了韦小侯爷一眼,“先陪祖 母说说话,等出了城,随你骑马。” 韦小侯爷只好听祖母的,随祖母和沈皓月上了马车,上马车后还故意瞪了沈皓月一眼,在她对面歪坐下,半躺在坐塌上,伸手抓韦侯夫人坐塌边小桌子上的果子吃。 韦侯夫人叩了几下桌子,训韦小侯爷道:“坐有坐相,皓月在车里呢,你也不注意点。” “她在临江阁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不是祖母眼里温柔贤淑的姑娘,连世子爷她都敢对付。”韦小侯爷扔一颗蜜饯进嘴里,鼓囊着腮帮子对沈皓月道,“喂,沈皓月,你可别瞧上我,我没瞧上你。” 沈皓月忍着抡这个傻子一拳头的冲动,“小侯爷多心了。”瞧上谁都不能瞧上你这个猪脑子! 第三百二十章 相互瞧不上 韦侯夫人一路有意撮合,沈皓月心知肚明,韦小侯爷也早就从他母亲那得知祖母看中了沈皓月做孙媳妇,两人不言而喻的合起伙来相互瞧不上。 沈皓月说什么话都会换来韦小侯爷一声轻蔑地哼,韦小侯爷干什么都得到沈皓月一脸瞧不上的微笑。 “男子汉大丈夫,有话直说,你少憋着坏。”韦小侯爷觑着沈皓月,看得出她的笑不怀疑好意。 沈皓月面上笑意不变,客客气气道:“皓月笑便是笑,没旁的含义,小侯爷想得多,就觉着别人也是这般了,再则,皓月是女子,小侯爷这句男子汉大丈夫诓不到皓月。” “你可比男子厉害多了,只怕就是个男 的,穿女子衣服骗人的吧。”韦小侯爷哼道。 沈皓月被他蠢到无言以对,三岁小孩吵架都说不出来这么没道理的话。 韦侯夫人一扇子打在韦小侯爷手上,“你这泼猴子,胡说甚的,皓月多好看的姑娘,你是眼睛被浆糊蒙了吧。” “祖母,我可是你亲孙儿!”韦小侯爷气恼,“不同你们说了,我要去骑马。” 韦小侯爷叫停了马车,出去跳上早就备好的马。 韦侯夫人笑着对沈皓月道:“我这孙儿跟他父亲一般,心思简单,这么大了不知世事。” “小侯爷是难得的率真的人,世间庸庸碌碌为俗事烦恼的人多着呢,小侯爷却不同。”沈皓月说这话 自己都觉得咬舌头,要不是在韦侯夫人面前,她才不会违心夸韦念远。 哪知韦侯夫人以为沈皓月是真心夸赞她孙儿的,欢喜地拉起沈皓月的手,“你能知道远儿的好,我也就放心了。” 沈皓月尴尬地端起一杯茶喝,她只是把蠢又傻换种说法,怎么还被误会了呢。 外头传来一阵马的嘶鸣,马车突然颠簸,韦侯夫人和沈皓月晃得厉害,沈皓月扑倒韦侯夫人身边,抱住发晕的韦侯夫人。 四周传来脚步声,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吵闹了一阵,马车才稳住,安妈妈在外头道:“外头有奴才们护着,侯夫人千万莫出来。” 韦侯夫人大惊,外头情形恐怕不 容乐观,问道:“发生了何事?” “回侯夫人,有山贼抢劫,家中护卫已经在前头去抵抗了。”外头安妈妈声音慌张。 “这官道怎会有山贼,那些山贼也太嚣张了,还是在长安城外啊!”侯夫人强装镇定道。 沈皓月对外头道:“安妈妈,可有安排人去找官兵?” “有有有,少侯夫人吩咐人去了。”安妈妈道。 “月氏在外头?她一个妇人怎能在外应对山贼?”韦侯夫人不赞同又担心,“叫月氏回自己车厢里去,自有护卫对付山贼。” “侯夫人,来不及了,少侯夫人去前头了,怕是……怕是担心小侯爷,才去的。”安妈妈焦急道。 韦侯夫人 一捶大腿,“千不该万不该,让远儿骑马去。” 沈皓月并不相信官道上会有山贼,即便是有,在这随时会有官兵来的路上,山贼要抢劫也会聚众围堵求一个快和准,她出发时瞧过,韦侯府的护卫不到二十人,真遇上山贼,哪里能抵抗这么久。 “侯夫人,皓月出去看看情况。”沈皓月放开韦侯夫人,往马车外去。 韦侯夫人拉住沈皓月,“不成,你一个姑娘怎么能出去,那些贼人一个个穷凶极恶的,瞧见你了,可怎么是好。” “侯夫人放心,听声音山贼好像没有很近,我只在马车前看一看。”沈皓月宽慰了韦侯夫人,转身推开马车门,站在马车上远眺。 第三百二十一章 流民不是山贼 出游队伍前头,韦侯府的护卫同山贼正打斗,那挥刀劈剑的动作几乎是上次丰县庄子上李域带兵应对山贼时的慢一拍版,护卫们没有很专业,山贼们也不太厉害的样子。 沈皓月定睛望去,那些人哪是山贼,她见过的山贼,真刀真抢,下手狠辣,这些山贼都穿着破烂衣服,更别说有武器了,好多还拿着棍棒,也没什么身手可言,拿着棍棒就是一顿乱劈。 “来人啊,救命啊,山贼打劫啦!”侧面传来喊叫声。 沈皓月看过去,好些衣衫褴褛的妇人和老人从运食物的马车上抢东西,也不管抢了什么,抱着就跑。 “护好侯夫人。”沈皓月对玉枝道,向前方山贼的地方跑去。 韦侯夫人看 到沈皓月跑去前面,着急走出马车吩咐旁边的下人道:“快快,把皓月拉回来,她一个姑娘怎么能去危险的地方。” “侯夫人,”苏堤向韦侯府夫人道,“姑娘定是有把握才没带玉枝,独自前去的,请侯夫人宽心。” 韦侯夫人瞧着沈皓月身边的婢女,一个小婢女竟比她身边多年的老人还沉稳,主子自是有识人与养人的过人之处。 月氏担心自个儿子,刚跑过来就被打斗的山贼伤了,额头在流血,心疼母亲的韦小侯爷拿着剑负气砍杀,也不管前面人是怎样的,愤恨的挥舞着剑。 正当韦小侯爷杀红眼时,沈皓月一把拉住他,“住手,他们不是山贼。” 韦小侯爷愣住,半响才反映过 来,看到沈皓月对护卫和山贼们喊道:“大家住手,都住手!” 只有几个人听了沈皓月的话,局势并没有扭转的迹象,沈皓月转身对韦小侯爷道:“叫侯府的护卫住手,不要再伤人了!” 韦小侯爷也不知自个中了什么邪,听从沈皓月的话,高声下命:“所有人,住手!” 护卫们听到韦小侯爷的命令一个接一个放下手里的剑,山贼们死伤已很多,自知打不过,更不想主动挑事,拿着棍棒戒备的对着护卫们,也没再动手。 “他们不是山贼,只是流民,小侯爷把那一车的食物送给他们,他们就会走的。”沈皓月对韦小侯爷道。 “凭什么送给他们?他们还打伤了我母亲。”韦小侯爷 不服气。 “他们只是太饿了,小侯爷,你看看他们一个个骨瘦如柴,已经好些天没有吃东西了,他们打不过护卫,来抢东西会死,饿也会死,他们没有得选择。” 韦小侯爷才仔细看面前的这群‘山贼’,近处的男人已死伤好些,远处还站着老人和妇人抱着刚抢的食物,他们又瘦又黑都像病久了的人,他从未见过这么悲惨的画面,一时间震惊得不知说什么。 “远儿,命人把那一车食物都给他们。”月氏扶着下人的手走到韦小侯爷身边,“三姑娘说得没错,他们应该只是饿得无路可走的流民。” 韦小侯爷吩咐护卫去把车上的食物都搬来,自个扶月氏回去。 “少侯夫人,”沈皓月 叫住月氏,“不知皓月可否找您讨要些治伤口的药草?” 月氏看了一眼沈皓月,知道她想做什么,黯然道:“流民住的地方必定脏乱,一道小小的伤口都可能致使伤者感染溃烂最终死去,刀剑伤口长且深,有草药也无济于事,不过是延长他们痛苦的时长罢了。” “皓月明白,只是,或许存着一线希望呢?”她的力量太微茫,尽管如此,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月氏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侯夫人在长安城那么多姑娘中瞧上了沈皓月。 “我叫远儿把草药给三姑娘送来,还请三姑娘帮忙去安排护卫把伤员转移到路边,分发食物。”月氏对沈皓月欣慰一笑,扶着韦小侯爷的手转身走去自个的马车。 第三百二十二章 收养小孩 韦小侯爷带人搬着药材回来时,沈皓月正同下人们一起发食物给流民,有个妇人怀里着婴儿,抓住沈皓月的手,哭求沈皓月收留她的孩子。 “求求贵人了,孩子才三个月,他跟着我一定会饿死的,贵人就收留他吧,他就是贵人的奴才,等他长大了给贵人做牛做马。” 妇人那双手脏得乌黑,抓得沈皓月那一双白皙的手臂和干净的衣裳都染上了污渍,韦小侯爷皱眉,走过去拉了沈皓月退几步,对那妇人道:“你好好说话,别动手。” 沈皓月回头瞪了一眼韦小侯爷。 好心护她,反被 她嫌弃,韦小侯爷张嘴想要凶她,话到了喉咙没敢说出来。 沈皓月走到妇人面前,仔细打量妇人怀里的孩子,比她见过的其他小孩都要瘦小还发黄,很是可怜,她问妇人:“你忍心把他送给别人?” 旁边躺着的男人爬过来,方才打斗时被剑刺伤,他腿上有很长一道伤口,慌忙道:“舍得,舍得,贵人抱走吧,我们不要银子,只求贵人日后能善待他。” 妇人点头应道:“贵人养了我儿吧,小人瞧贵人菩萨心肠,一定是个好主子,我儿跟了贵人,我和他阿爹死也安心了。” 一旁苏 堤忍不住转身落泪,沈皓月抱起妇人怀里的孩子,那孩子睡得熟,全然不知自个正发生怎样的命运转折。 穷人家吃不上饭了会卖孩子换银两,这对夫妻不拿孩子换自个活下去的机会,只为孩子谋长远,找心善的主人,沈皓月为这份舔犊之心动容。 “他应当是病了,我收下他,定会用心养他,”沈皓月眸中清澈犹如泉水映日,“也请二位好好活下去,或许有朝一日,你们还能见到他。” 妇人眼里的泪淌出,目光不愿从那破布襁褓挪开,不舍得紧,却压抑着自个想再抱一次的冲动, 双手合十祈求道:“求贵人保我儿一命。” 受伤的男人抱住恸哭的妇人,“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沈皓月不忍再看那妇人,转身对韦小侯爷道:“小侯爷把药材交给苏堤和玉枝,她们会留在此处给流民们处理伤口,也请小侯爷留四五个护卫给她们。” 韦小侯爷二话没说,吩咐下去。 沈皓月早已同苏堤和玉枝说好,待她们处理好这边的事,再去城郊找她。 韦小侯爷把草药交给苏堤和玉枝,沈皓月已抱着孩子往出游队伍里走,他赶上沈皓月道:“祖母素来喜干干净净,你给 这孩子换块裹布再抱上马车吧。” 韦侯夫人正在马车外等着沈皓月,见沈皓月过来,好奇地打量她怀里抱着什么。 沈皓月没理韦小侯爷的,直接向韦侯夫人道:“侯夫人,皓月收养了一个小孩,他好像病了,请侯夫人许皓月与少侯夫人同车。” 韦侯夫人伸手本想摸一摸襁褓中的小孩,看清他脸上污渍,最后只碰了下他的脸,就收回了手,“瞧着不算好,你去给远儿她娘瞧一瞧吧。” 沈皓月谢过韦侯夫人,抱着孩子向月氏的马车走去。 韦小侯爷愣在原地,沈皓月是不是不理他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收买人心 苏琴慌忙跑过来,见到韦侯夫人,拍着心口好似松了一口气。 “万幸侯夫人没事,苏琴提心吊胆,生怕那些山贼做出什么事来。”苏琴说着眼眶憋红一圈。 韦侯夫人瞥了一眼苏琴,“我与苏姑娘面都没见过几次,也不知苏姑娘提的什么心?” 苏琴眼底闪过怒意,一瞬就被她敛去了,和颜望着韦侯夫人道:“苏琴瞧侯夫人面善,与侯夫人有缘,只盼着侯夫人平安长寿呢。” “嘴上功夫向来是容易的。”韦侯夫人想起方才马车颠簸时沈皓月一把抱住她,心下颇为满意,目光略过苏琴那双藏着情绪的眼,轻笑一声, 再未置言语,扶着安妈妈的手上马车。 苏琴刚瞧见沈皓月去了少侯夫人的马车上,以为侯夫人这车上没了个照应的,她来能趁机上侯夫人的马车,同侯夫人说说话,可侯夫人全然没有喊她上马车的意思。 “安妈妈一路辛苦了,”苏琴向旁边的婢女递眼色,婢女往安妈妈手里塞一袋碎银子,苏琴走近安妈妈压低了些声音道,“先前苏琴不懂事,有得罪安妈妈的地方,还请安妈妈大度。 “苏姑娘这是作甚?你我没有交集,更不会有帮苏姑娘的地方,苏姑娘这银子,老奴可不敢拿,”安妈妈看透苏琴的心思,将银子还 给苏琴,“苏姑娘赶紧走吧,可别耽误了行程。” 苏琴脸上挂不住,把一袋银子扔给婢女,往回走着对婢女指桑骂槐,“你做什么好事,银子多不成,成日的施舍。” 走到出游队伍后半段,有人叫‘苏姑娘’,苏琴回头韦侯夫人身边的杨妈妈双手交叠握着快步走上前。 杨妈妈到苏琴面前停下,往后戒备的打量了一眼安妈妈的方向,确认旁人看不到她,才对苏琴道:“苏姑娘,老奴要提醒姑娘一句,我家侯夫人和少侯夫人都不喜花枝招展的姑娘,姑娘要想讨她们喜欢,平日打扮收着些。” 苏琴见来人是韦侯夫人 身边的,又有意向她示好,抓住机会,示意婢女把刚刚那一袋碎银子给杨妈妈,又道:“您真是好人,不像某些不知身份的下人,日后还请您多提点些,好处自然也少不了您的。” 杨妈妈赶忙把银子藏进袖子里,“好说好说,苏姑娘日后有事,只管找老奴问,只是要避开旁的人就是了。” “这个苏琴自然是懂的,您快回去吧,免得安妈妈嘴碎。”苏琴故意顺着杨妈妈地话道。 到底是银子有用,娘告诉她的果然没错,对下人用不着高明的手段,银子就可以收买,苏琴满意地扶了扶头上的金步摇,看来她要换身衣裳 了。 途中耽误了些许时辰,到城郊园囿已近黄昏,好在侯府前一日已派人来准备过,帐子和其他用度都收拾好了,到这便可歇息下。 在马车上少侯夫人已经帮小孩做了诊断,小孩身子弱,连气息都不畅,要快些喂吃的和药。 沈皓月下马车就抱着孩子进了少侯夫人的帐子。 韦小侯爷本想去找沈皓月,宋小公爷身边的小厮跑了过来。 “小的终于等到小侯爷看了,我家小公爷知道小侯爷今日来,特意叫小的在这等着,告知小侯爷来了就去溪边,小公爷和世子等着小侯爷呢。” 韦小侯爷只好先去跟好友打个招呼。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有福之人 长安城外园囿乃皇家所有,寻常时候王侯公府也可来此,只需先向内庭报备即可。 园囿占地广,同日要用园囿的王侯府也是有的,内庭自会分区,可内庭不会提前告知报备任何一方,因则,韦侯夫人也是到了才知安阳侯府同宋国公府也来游玩,昨日就到了。 “你同世子和小公爷交好,怎不知他们也来游玩?”韦侯夫人问刚从外头回来的韦小侯爷,宋国公夫人与她日常有来往还好,安阳王妃见过几次,也没说上什么话,那人的性子她并不喜,同在园囿只怕少不得要来往的。 韦小侯爷方才被宋小公爷拉着闹了好一阵,回来已是戌时,想去找沈皓月,瞧瞧那孩子怎么样了,不然再晚些,怕沈皓 月要睡下了,却被安妈妈叫来了祖母着,忙回祖母道:“我早晓得的宋三和李世子要来,祖母没问,我也不知祖母想关心此事。” 韦侯夫人见孙子一直往帐子外月氏住的帐子那边瞧,猜到他许是想去找沈皓月,她自是乐见的,毕竟此次出来,本就是想撮合孙子与皓月,“你想去皓月哪,就去吧,只一点,可不许欺负她。” “孙儿可不曾欺负皓月。”韦小侯爷起身往沈皓月帐子那边跑去。 安妈妈望着韦小侯爷,眼里掩不住地高兴,“小侯爷还是孩子心性,什么事都藏不住。” “哎,”韦侯夫人叹气,“这个性子生在寻常人家还好,偏偏生在侯府,若不是他这性子,也不会那么难找婚配, 心思多能帮他的,恐太过算计,不会算计的,又恐撑不住侯府,瞧了这么些姑娘,也只有皓月最配了。” 安妈妈给韦侯夫人点安神香,她跟在侯夫人身边,是知道侯夫人经几番思量,终定下沈家三姑娘做孙媳妇的,这三姑娘的性子倒确实也比其他人配小侯爷,“老奴瞧着三姑娘也喜欢,相由心生,三姑娘的样貌瞧着就心善,是个有福之人,能给侯府带来福气。” 韦侯夫人赞同地点头。 沈皓月这顶帐子里,她正抱着刚睡着的小孩,吃过药和米浆后小孩就一直在哭,好不容易睡着。 帐子门帘卷着,韦小侯爷径直走进,“沈皓月,小孩如何了?” 男人的声音偏大,沈皓月怀里的小孩皱了下 眉头,她赶紧轻拍小孩哄着,抬眼瞪韦小侯爷。 韦小侯爷一天被瞪几回,委屈得很。 “小侯爷,三姑娘好不容易把那小孩哄睡了,你可别给吵醒了。”说话的是少侯夫人身边的婢女绣竹,沈皓月婢女不再身边,少侯夫人叫她来侍候沈皓月。 原来如此,韦小侯爷轻手轻脚走到沈皓月身边,低头看沈皓月怀里的小孩,梳洗过后小孩白嫩了许多,甚讨他喜欢,乐呵呵的瞧着。 沈皓月觉得韦小侯爷是不是傻了?一个大男人看着别人家孩子傻笑,抱着小孩离他远些。 韦小侯爷目光一直随着沈皓月,好像是从她救那些流民开始,他眼中的她多了一层光环,美了许多,好了不少,好得他想当她的小 弟,任她差遣。 门外有人探头,绣竹走过去同那人说了几句话,走到沈皓月身边,轻声道:“三姑娘,下人说这附近少有人养羊和牛的,去村庄上也问过没有正产奶的牛羊,奴婢想着只能叫人去长安城买了。” 孩子还小,不怎么肯喝米浆,年长的下人说是米浆干涩,喝惯了母乳的小孩一时不喜米浆的味道,最好先牛羊乳和米浆换着喝一阵子,可这会子很难找到牛羊乳。 “叫人去长安城买吧,只是夜里恐怕小孩饿了就只能喝米浆了。”沈皓月也没其他的法子。 “你们要牛羊乳?这好说,我知道哪有,这就去拿。”韦小侯爷匆忙又驾马去宋三那边,他记得他们的宴席上有好些牛乳和甜酪。 第三百二十五章 宋小公爷 宋小公爷在园囿外占了一处地围起供玩乐,主帐宽阔做宴会用,歌舞声就没断过,主帐外有蹴鞠场、马场、射击场,光服侍的下人都过百,他每年都会叫上好友来住上几日。 与其他王侯国公府不同,宋国公府先祖乃开国功臣,世袭爵位,几代宋国公承袭爵位却不入朝堂,一心营商,积累了巨额家产,有个什么天灾人祸朝堂缺银子时,宋国公都毫不吝啬捐银子,在圣上面前讨个好,自然地位也就不会降了。 外人看不懂宋国公,权贵之家入商贾之流,可这么些年朝堂勋贵来来往往,得长远的家族鲜少 ,宋国公府是为数不多一直有恩宠的,如此看来,不入朝堂则远离局势纷争,依着权势营商更好做买卖,宋国公舍不在意世俗成规,颇有大智慧的。 宋小公爷在祖父和父亲的教诲下,也长成了不重世俗眼光的性子,而且是忒不重了,潇洒不羁在长安城出了名,未娶妻就纳妾,与秦楼楚馆歌姬舞女做朋友,成日玩乐还玩得声势浩大,不知多少长安城公子明面上批他不务正业背地里羡慕得紧,也不知长安城多少标榜清流的人家想把女儿嫁去宋国公府却碍着面子口头上说着瞧不上宋小公爷的人品。 李域 就是知道自个只要跟宋三多混几日,名声必定大打折扣,所以最近都跟他玩在一处,只是他着实公务繁忙,人来了,却不同他们一起玩乐,占了个帐子说是喝醉了休息,实则处理事情。 宋小公爷拎着一壶酒进帐子里,歪倒在坐塌上,一双桃花眼觑着李域,“你可真行,外头乐声这么大,你还能处理公务,就你这躲酒的功夫哪是转了性子花天酒地的?我有心帮着你,也骗不了多久。” 李域正看探报,面无表情,瞧得宋小侯爷都觉得索然无味,便玩心大起。 “你方才也不出来,韦小远那小子来了两 趟了。”宋小公爷话就在此处停了,瞧着李域终于抬眼看向他,显示出对他的话感兴趣,得意地翘起嘴角。 沈皓月与韦侯府一同出游,韦念远来了,意味着沈皓月也到了的,李域关心的是沈皓月。 “他第一次来,我就想来告诉你,你这位副将,生生把我挡在门口,说你在休息,吩咐了不许人打扰。”宋小公爷指着韩副将道,好歹也让他报被拦在门口的仇。 韩副将慌张看向主子,“将军,您吩咐的有事不让外人打扰。” 李域那时确实在见人,韩副将也没错,对宋小公爷道:“安阳郡你讨了好几 次的那处矿山倒是可以给你用。” “说真的!”宋小公爷得意外之喜,精神得都不醉了,从坐塌上站起走到李域面前,“李大世子可从不妄言。” 李域嗯了一声,不耐烦这张白皙的脸凑太近,起身走到别处,“得了好处就别卖关子了,你要说什么关于她的事?” “出大事了,”宋小公爷故意歪曲实道,“也不知怎的,韦小远就有了个孩子,还叫沈三姑娘养着,方才韦小远来把我这的牛乳都薅走了,说是给孩子喝……” 宋小公爷看着李域走出帐子,翻身上马,狂奔而去,那得意的笑更嚣张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为世子爷所用 寂静广阔的夜空,繁星与明月相辉映,一道人影避开巡逻的护卫,到门帘紧闭的帐前。 李域撩开门帘走进帐中,门口蹲着的昏昏欲睡的婢女吓得跌坐地上,刚要喊人,被李域抬手敲晕。 环视帐内一周,李域看到正和衣躺在榻上的沈皓月,他轻声走过去,看到沈皓月身边的被子里躺着一个小孩,不由得眉头蹙起,想到宋三的话。 “也不知道那吵死人的小鬼睡了没,我可不想再听到他哭了。”外头传来苏琴的抱怨声。 李域看向沈皓月,她好像太累了,睡得沉,外头的声音没有吵醒她。 苏琴撩开门帘就看到站在帐中央的李域,讶异得愣了下,不敢声张,转头叫婢女守在门口不许旁人进来。 “世子爷,您……您怎么……在这?”苏琴慌忙走进帐子里,向李域行礼。 “去外面。”李域不想吵醒沈皓月,朝外走去。 “外面会 被人瞧见的吧?”苏琴担心道。 李域回头目光扫过苏琴,她说话声音大了些,好在沈皓月并没有醒。 苏琴感受到冰冷的寒意,不敢反驳,跟着李域出了帐子,又跟着他走到偏僻的一处,此处正好是帐子后的盲区,不容易被看到。 “小孩是怎么回事?”李域问。 苏琴有些纳闷,世子爷最近不是同沈皓霜走得近,还有传闻么?怎么还关心沈皓月?难道他的心思并没有变?好多疑惑,苏琴也不敢问,只一五一十的把沈皓月收养小孩的事告知了李域。 “阻止韦念远接近皓月。”李域早猜到宋三所言不真,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来确认,那小孩虽然跟韦念远无关,侯夫人想要沈皓月做孙媳妇却为真,他还不能求娶沈皓月,此次春游他不想节外生枝。 苏琴虽然也不愿小侯爷与沈皓月接触,但她怎么好答应世子爷的?若是没做到,世子 爷会不会要了她的小命?可她又不敢不答应,自大将军府上老太君寿宴她想陷害沈皓月与许长庚被世子爷查出来起,她就一直为世子爷所用,给世子爷留意着沈皓月的情况。 “世子爷该防的应当是韦侯夫人,她像是认准了皓月姐姐做孙媳妇呢。”苏琴真想世子爷同侯夫人争起来,或许她能得利。 李域一双眸子漆黑得若能洞穿一切,“收起你的心思,在本世子面前耍心机,你还不够格,做好你该做的事,否则你知道后果。” “世子爷误会了,苏琴不敢有什么心思,世子爷的吩咐,苏琴无不听从的。”苏琴压着猛烈跳动的心,不敢直视李域, 翌日,小孩哭得再怎么吵,苏琴也不敢离开帐子,烦闷地瞧着沈皓月哄小孩。 沈皓月奇怪,苏琴明明可以出去求个清净,怎么今日连帐子都不出了? “皓月,我怎么听到小孩又哭了? ”韦小侯爷走进帐子里来。 苏琴忙站起来挡在韦小侯爷面前不让他靠近沈皓月,“小侯爷怎么随意进女眷帐子,这传出去,我与皓月姐姐名声可不好了。” 韦小侯爷一脸疑惑,昨日他也进出帐子好几趟,怎么没人说,再则,帐子的门帘掀得老高,外面可以瞧见里头,这里也有好些下人,清白得很呀。 “你让开别多事,”韦小侯爷绕过苏琴走到沈皓月面前,“这里都是侯府下人,谁敢到外面说什么。” 苏琴刚要开口,沈皓月先说道:“小侯爷还是避讳些吧,此次有好几家来春游,各家都有往来,人多了难免有好事者。” 韦小侯爷盯着哄小孩的沈皓月片刻,觉着她说得有道理,不舍地往外走,“那你若要什么,记得叫人同我说,我不能来你这,怎么看小孩?” 韦小侯爷那么大.大咧咧的一个男人,对这个小孩如此上心程 度让沈皓月觉得他只怕有一颗女人心,看在昨日他弄来牛乳的份上,答应他等小孩好些了,送去少侯夫人帐子里看病,他可以过来瞧一瞧。 待韦小侯爷出去了,沈皓月对苏琴道:“你想进韦侯府法子多得是,可若动了损自个或者沈府的名声,逼韦侯夫人,你可就太小瞧韦侯夫人了,我也不会允许。” 苏琴才明白原来沈皓月方才帮她,只是担心她要在外头传什么闲言碎语以进韦侯府,她不是没这么想过,可沈皓月这般防她,她着实气愤,再则沈皓月一说话,小侯爷就听了,她真不知沈皓月有什么狐媚子功夫,迷得世子爷和小侯爷都偏心。 “你作甚污蔑人!”苏琴翻了白眼,“当自个多大的谱了,哼,我还用不着你教训。” 苏琴气冲冲出帐子,沈皓月怀里孩子哭着,才没时间在意苏琴,命下人去周边村落找个养育过孩子妇人来。 第三百二十七章 霍家姐姐 沈府晚韦侯府一日来春游,因着不能用园囿之地,沈府在附近的庄子上住下,遣了人来给韦侯夫人问安,韦侯夫人邀请沈老夫人并几个媳妇孙女隔日来园囿游玩。 沈老夫人晚韦侯府一日春游,就是为入园囿,自然乐意的,隔日一大早就带着常氏、方氏和两个孙女皓霜、皓云来了韦侯府落脚处。 正巧安阳王妃与宋国公夫人也在,韦侯夫人命人在草地上摆桌席,几位夫人坐着说话,姑娘们荡秋千、斗草、放风筝成三小队,苏琴与宋国公夫人家几个表小姐荡秋千,沈皓月同沈皓云 在凉棚里斗草,只沈皓霜一人与婢女放风筝。 “想想当年我们也正如她们一般的年纪,每岁最盼的就是春游了,在宅院憋闷久了,就想出来疯玩。”韦侯夫人望着右侧边的姑娘们说。 “一晃几十年,我们都这把老骨头了,那些嬉笑的日子好像就在昨日一样。”宋国公夫人笑着怅然。 “当年你同霍家姐姐玩得最畅快,如今瞧瞧当年旧人,也还只你们最硬朗。”韦侯夫人想起当年老太君投壶赛马把男子都比下去,真真意气风发。 沈老夫人听韦侯夫人提到大将军府老太君,面 色变了一阵,也不知韦侯夫人怎么会念霍宁的好,当年可都是传闻她不知检点,往男人堆里跑呢。 “霍家姐姐从小习武,自是喜赛马射箭,当年啊,霍家姐姐英气逼人,只要有她在,整个城郊的世家子弟目光都在她身上,可引得不少女子嫉妒,背后说闲话呢。”宋国公夫人道。 沈老夫人一愣,好像自己方才的心思被宋国公夫人听到了一般,赶紧笑了掩饰,“连太后都夸过当年的老太君,谁人还敢说她的闲话。” “说道太后,王妃养在太后身边时可曾出游过?太后身子好那 些年,念念春日都要来一趟园囿的。”宋国公夫人问一直没说话的安阳王妃,怕她无聊,拣些话跟她说。 安阳王妃摇头,“不曾,我入宫时太后多数时候在礼佛,喜静。” 宋国公夫人倒想接着话说下去,可思来想去到底不知说什么。 好在侯夫人身边的安妈妈快步走过来了,禀告侯夫人道:“侯夫人,郭国公夫人遣人来给侯夫人递帖子,明日请侯夫人去听戏。” “郭家什么时候到的?”韦侯夫人想是巧了,这园囿还真是前所未有的人多。 “今日才到,郭老夫人身边的下 人说老夫人请了扬州来的戏班子,听闻侯夫人也喜江南戏曲,便邀侯夫人明日未时去听戏。” 韦侯夫人点头,“且回老夫人的,说我明日携家人到。” 安妈妈正退下之际,常氏起身唤住她,“这位妈妈,不知是否打听过郭家来了哪些人?” “倒是没打听,不过瞧着挺大阵仗。”安妈妈回道。 “倒是记起来了,沈府有个姑娘做了郭家的媳妇?”韦侯夫人问道。 常氏点头。 韦侯夫人道:“那明日沈府同我一起去听戏吧。” 沈老夫人欣喜,连忙道谢,她也是喜听戏喜热闹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说媒 听闻郭国公府也来出游,且明日还邀请韦侯夫人去听戏,苏琴忙叫人去打听苏音有没有跟来,得知苏音也来了,也不玩秋千了,坐回桌席上,同韦侯夫人说起话来,话里话外都表露对姐姐的思念之情。 韦侯夫人瞧在沈老夫人的面子上便说明日也带上苏琴一并去。 “多谢侯夫人抬爱琴儿,琴儿从小跟她姐姐亲厚,平日也常去郭府的。”沈老夫人睨了一眼自掉身价的苏琴,巴着侯夫人说那些,不会以为别人不知道她就是想去郭家那边吧? 日头烈了些,在旁边玩的几个姑娘都回来这边避阳。 “沈家不愧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姑娘一个个都标致董事,听闻二姑娘是长安城出了名的才女。”宋夫人道,目光落在沈皓霜身 上,倒是有几分才女的清冷,只不过瞧着也太不近人了。 常氏以为宋国公夫人真心夸赞沈皓霜,宋小公爷也尚未婚配的,心下暗喜,面上端庄,向宋夫人致谢道:“夫人谬赞了。” 沈皓霜接常氏的话道:“皓霜才疏学浅,才女之名不敢当,不过是在文会上初展锋芒,前辈们谦让罢了。” 她看出常氏的心思,可她半点没有攀附宋国公府的意思,世子自从送画之后再未与她联系,她左右琢磨,猜不透他的意思,此次春游她来,也是想见上他一面。 安阳王妃瞥了沈皓霜一眼,目光冷冽若冰,这些日子若不是没有打探到李域与沈皓霜有什么逾矩的地方,沈皓霜还能好好地站在这? 韦侯夫人打量一圈安阳王妃与沈皓霜 ,先前还有传闻世子爷倾心沈家二姑娘,她不由得想笑,面前这两人成了婆媳,这安阳王府还不冷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方才不过客套夸赞一下,没料想被沈皓霜冷颜以对,宋夫人倒不知她在傲气什么,那股子傲气空落得很,半点没再想理沈皓霜的意思,看向正在说笑嘻嘻小声说话的沈皓月与沈皓云,“三姑娘和四姑娘瞧着长得有几分相似呢。” 沈皓月拉着沈皓月起身向宋夫人福礼。 “哟,快别顾着些虚礼了,出游宴上,无须那么多讲究。”宋夫人乐呵呵地望着嘴里还嚼着糕点的两人。 方氏见自己女儿被高门夫人喜欢,乐得喜笑颜开。 “这圆润一些的是四姑娘吧,三姑娘先前在侯府见过,我记得。” 宋夫人 一句话,方氏才扬起的嘴角垮了下来,什么圆润一些,话外意思就是胖呗,侧头看坐在旁边的女儿,在沈皓月身边,她确实显得胖一圈。 “别吃了,你瞧瞧你,人家都说你胖了。”方氏咬着牙闷声跟沈皓云说。 沈皓云手里的甜糕瞬间不香了,可刚咬的一大口还得吃完不是,嘴巴里咕哝个不停。 “四姑娘许了人家没有,若没有,我倒是知道几家公子正值婚配年纪的。”宋夫人寻常喜当媒人,她心知韦侯夫人已瞧上沈皓月,便只好问沈皓云了。 “还没有呢。”方氏心下大喜,国公夫人做媒,必定不会是差的人家。 “哟,巧了,前些天忠武将军的夫人才说正在给儿子寻姻缘呢,将军就这么一个独子,那可是一表人 才,而今在圣上的近卫军中当差,前途不可限量的。” 宋夫人这么一说,方氏难掩激动,这能见到圣上的人,自然不寻常的,不过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再好也要亲自确认下,才给女儿说亲的,“可真要多谢夫人想到我家云儿,等改明,我做好美人帖送去您府上,夫人拿到美人帖,还请多跟将军夫人说说好话。” “那我可就等着你的帖子了。”宋夫人猜到方氏是要去查一番,才以美人帖做托词的,她看破不说破,这做媒讲究地也是个缘分不是? 常氏高兴不起来,明明她的女儿最好,怎帮沈皓云那个笨丫头说起媒来了,只是安阳王妃在,她面上还是得笑着。 几位夫人又聊了些子女的婚事,正说笑之际,韦念远和李域来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可真是她的福气 李域和韦念远同时下马走过来,背后是广阔的青草地和高远天空,二人一个笑颜明朗另一个则面如冷霜,这一冷一热形成鲜明对比。 “瞧瞧这亲如兄弟的二人,虽长得不一样,可都一样俊,走在一起,叫人看着心情都好了。”宋夫人望着走来的两人道。 周遭人都没说话,直看着李域和韦念远的目光就赞同了宋夫人的话,青春正盛又仪表堂堂的男子,在座女人不管老少,确实很难移开眼呀。 李域和韦念远走到主桌安阳王妃和韦侯夫人面前拱手行礼,韦侯夫人示意下人布置新桌椅碗筷,招呼两人道:“快坐下吧,听闻你们今日又蹴鞠比赛,可比完了。” 韦念远得意道:“比完了,我 和李世子在一队,我们赢了。” 宋夫人听此,哟一声,“想来我那小子又输了不少银子吧。” 韦念远望向宋夫人,他常跟宋小公爷一起,娘亲一辈,他最喜欢宋夫人,万事随和,还出搜阔绰,从来不以长辈身份跟他们说什么道理,“宋夫人宽心,这回宋三也跟我们一队呢。” “什么宋三,小公爷比你大,改叫兄长。”韦侯夫人道。 “不打紧,他们几个关系好,也不讲这些虚礼。”宋夫人笑着道。 下人布置好了桌椅,因位置问题,主桌下两列桌椅一边加了一套,韦念远先朝靠近沈皓月的那边走过去坐下了。 李域瞥一眼韦念远坐的位置,面色沉了几分,朝另一边走过去坐下,直 盯着对面的韦念远。 “虎儿可睡了?”韦念远问沈皓月,少侯夫人给孩子取了个名,单一个字虎,至于姓,还要等沈皓月决定。 沈皓月点头应韦念远,余光瞥到李域正盯着她这边,微微蹙起眉头,这么些人,他不要做出什么事来才好,好在李域已望向别处。 安阳王妃一眼扫过,将李域的目光记下了,可他又盯着沈皓霜看,倒叫她有些拿不定,只不过再仔细瞧,一个人最难骗人的终究是眼神,他瞧沈皓霜的眼神是空泛的。 “皓月。”安阳王妃招手把沈皓月叫到身边来,她旁边坐着韦侯夫人,便让沈皓月坐在她与韦侯夫人身边。 “听闻皓月同侯夫人一起出游的,侯夫人待皓月如亲 孙女一般,”安阳王妃对韦侯夫人道,“多谢侯夫人厚爱了。” 安阳王妃虽收了沈皓月做干女儿,可韦侯夫人并不觉得王妃个真心待皓月好的人,可不想别人误会她看重皓月是因着安阳王府这一层关系,“皓月这孩子,我一见她,瞧着就喜欢,我与老太君也交好,从前还想着给儿孙辈定亲呢,算是早就有缘了。” “皓月能做侯夫人的孙女,可真是她的福气,以后还要侯夫人多疼爱皓月才是,来,皓月,快敬侯夫人一杯。”安阳王妃自是明白韦侯夫人的心思,如此顺水推舟一番,倒是帮她自己了。 沈皓月突然被叫来敬酒,明知安阳王妃不过在防备她,面上却做一副慈母的样子,她再 如何反感也不能当众人面摆脸子,依着安阳王妃的话端起酒杯,转身向韦侯夫人。 “喝酒对身子不好,你以茶代酒吧。”韦侯夫人示意身边的安妈妈给沈皓月端去一杯茶。 沈皓月实则想喝口酒,她常小酌几杯,这几日出游又带娃,都没喝上过一口,今日这风景又正宜喝上几杯。 安妈妈直接从沈皓月手里拿过酒杯,端上一杯茶放在她手里。 沈皓月双手落空复又被放上茶杯,心里说不出的奇怪,可又总觉着哪里不对。 李域一双眸子再不避讳,同其他人一样望着沈皓月,只不过,旁人都以为沈皓月多有福气,唯有他看出沈皓月在勉强自个。 果然,下一秒,沈皓月手中的茶杯掉落。 第三百三十章 私心 一杯茶水大多洒在了沈皓月的裙摆上,茶水浸染浅绛色裙摆。 沈皓月很快敛去慌张神色,对韦侯夫人道:“皓月一时没拿稳茶杯,失礼了。” 沈老夫人责备:“你这孩子,怎么一杯茶也拿不稳,在这么些贵人面前……” 韦侯夫人不乐意听沈老夫人说沈皓月,缓声问道:“可是茶水热,烫到手了?” 茶是安妈妈端过来的,确实有些热,但滑落确实她故意的,此时断不好得罪侯夫人身边的人,沈皓月摇头,“茶水不烫,许是皓月方才一时走神了。” “无妨,你且下 去换身衣裳吧。” 苏堤上前扶沈皓月起身,从旁侧离开。 “皓月这孩子向来稳重,许是这几日收养了个小孩,累着了,她也是心地善良。”韦侯夫人向众人道。 沈老夫人又想说一个尚未出嫁的姑娘养个孩子,这传出去不大好听,可方才她明显感觉到韦侯夫人打断她的话,便不好再说皓月什么不是了,按理说自个的孙女,她责备教训是应该的,偏偏韦侯夫人像是比她还疼皓月一样。 “听闻侯夫人来的路上遇上流民打劫,可真危险。”宋夫人道,又问起最近怎好些流 民游荡在长安城附近。 众人聊起流民问题,李域身在朝堂任职不便谈论此事告退,安阳王妃还想留他,李域并未答应,先行离开了。 苏堤扶着沈皓月往帐子走,沈皓月突然停下来,望向远方无垠的蓝天。 “苏堤,如果我娘还在,她一定会像三婶对四妹妹那般,维护我。”沈皓月笃定道,只是她身边没有娘,在王妃虚情假意待她时,在侯夫人看似喜爱她却只是看重她适合做孙媳妇才帮着她时,没人毫无私心的真正维护她。 苏堤不知姑娘怎么忍住泪水的,她抬起袖子 抹了下眼角盈出的泪,“姑娘这么好,上天一定会姑娘指一段美满姻缘,姑爷定会是那个处处护着姑娘的人。” 沈皓月侧头对苏堤笑了,“傻丫头,那么多人对天祈求呢,老天爷哪里忙得过来。” “苏堤所愿,老天一定听得到。” 李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沈皓月转身,见他一人走来,四下打量一番,没有旁人。 沈皓月福礼。 “你若想没有旁的私心,独护着你的夫君,做我的世子妃。”李域凝视沈皓月,那双眸子像是有一束火光在闪烁。 沈皓月回望着李域,问 他:“世子说没有私心,那世子求娶皓月是为何?” 李域默然,他倾慕她,心知唯有她的心胸与智谋足以与他并肩,才当得起安阳王府世子妃,他方才只觉得自个不会像旁人一样限制她,利用她,就是没有私心,被她反问一番,意识到,原来他也是有私心的。 “王妃的性子我想世子比旁的人都清楚,她想要配的上安阳王府世家女做儿媳,我若答应世子,入王府之后会面临怎样的困境,世子不是没想过吧?”沈皓月再问李域,“如此,世子还要皓月入王府,没有私心吗?”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一片倾慕你的私心 若有私心她早已入安阳王府,若只有私心她早身处危险之中,李域想说给她听,他为护她周全做了多少事,可还不能,时机未到,吓着她就更难哄她入安阳王府了。 “你只当我有私心吧,”李域无奈,“一片倾慕你的私心。” 沈皓月哑口,李域这是在说什么话? 苏堤掩嘴偷笑,还真没想到能从世子爷嘴里听到情话。 沈皓月斜眼睇她,触不及防李域向她靠近一步,吓得她像防贼一样盯向李域。 “韦念远那小子,最近瞧你的眼神不对,你离他远点。”李域这两日听韦念远三句话不离沈皓 月与孩子,听得他想封他的口,尤其是宋三那家伙还在一旁起哄。 沈皓月倒不知自个与谁来往还要听他的了,虚福一礼,“世子没什么事,皓月就告退了。” 李域抓住沈皓月的手臂,“我是正经同你说,不要给那小子没结果的希望。” 沈皓月拧眉望向李域,抽回手臂,“世子凭什么觉得我与小侯爷没有结果?又凭何叫皓月与谁交好与谁不好?” “或许是本世子该叫那小子离你远点,而不该来同你说?” “世子威胁我?” “怎是威胁?”李域嘴角勾起,笑得奸诈,“本世子不过有些 私心而已。” 沈皓月哑口,她可该一直记得,李域就是一只黑心狐狸,他的话分明就是威胁她,若她不离小侯爷远一点,他就直接向小侯爷道明喜欢她的心意。 苏堤又忍不住掩嘴笑,沈皓月转身瞪她一眼,快步向帐中走去。 “姑娘慢些,别摔了。”苏堤小跑着跟上沈皓月。 李域会心轻笑一声,心下舒畅了不少,大步向园囿外走去。 沈皓霜与苏琴从一排草垛后走出来。 “皓霜姐姐这下信我的话了吧,早同姐姐说过,世子爷是喜欢皓月姐姐的。”苏琴对沈皓霜道。 沈皓霜默然,一双 眸子冷若寒潭,她早就猜到世子爷对沈皓月有意,只是她以为世子的心是偏向她的,毕竟沈皓月哪里比得上她,论才情论家教,她都比沈皓月好得多。 苏琴刻意挑拨离间道:“皓月姐姐也真是,明知世子对她有意,外头传闻皓霜姐姐你与世子爷的关系,她也不跟皓霜姐姐说说世子对她有意的事,或者拒了世子爷,竟背着皓霜姐姐同世子爷来往,这不明摆着要看皓霜姐姐你的笑话吗?” “你若还想在沈家好好住下去,少打些腌臜心思,我们姐妹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浑说!”沈皓霜一眼看穿苏 琴的心思,一个寄居他人屋檐下的孤女,还想拉拢她去对付沈皓月? 苏琴没想到沈皓霜直接向她发难,心生怒气,可毕竟她还住在沈家,沈皓霜的娘又管着沈家家事,暂不好得罪沈皓霜。 “皓霜姐姐误会了,妹妹只是瞧不得那些阴着坏的人,才替皓霜姐姐说几句话。” 沈皓霜目视苏琴,警告道:“你最好管住嘴,若你去外头胡说,我可不会在意祖母有多偏私你!” 苏琴望着沈皓霜走远的背影啐了一口,“成日装清高拿乔的贱人,不过就是个庶出子的女儿,还当自个是什么正经大小姐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安置流民 沈皓月回到帐子里,换了身衣衫,刚巧玉枝来复命。 前几日苏堤和玉枝给流民处理好伤口回来,沈皓月就派玉枝前去观山庄子了,那边在修酒窖,需要长工,酒窖修完了,酿酒也需要人工,沈皓月叫玉枝同张狂人合计一番,看看需要多少人。 “张先生听闻姑娘想安置流民,刨去了几个偷懒耍滑的长工,算下来要二十人,再多二三人也可,张先生说若加这么些人,修酒窖的进度会快很多。” 苏堤倒了茶水给玉枝,沈皓月思量着此事,玉枝正好喝水,从观山赶路过来一天一夜,她带的水壶里的水早已喝完,不愿耽误时 辰,就一路赶来,没在路边茶摊停留过。 “就按张先生的数,你且去那些流民的住处招工,要找年轻身子好些的,可别做不了什么活就出了事,”沈皓月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拖家带口的,没个收入饿着一家人的,年纪大点也无妨,家人带过去管吃,干活的时候帮把手,再则,你要同他们道明,其一,庄子上暂无住处,去的人先住在库房。” 沈皓月示意玉枝先坐下,这几日她赶路也累了,不必拘谨站着。 玉枝坐下了,沈皓月才道:“其二,修酒窖期间他们的工钱比别处是低一些的,一月三百文,管他们的饭, 待酒窖修好了,他们愿意继续留下来,工钱再看他们学到的酿酒技术如何,届时我自会叫庄子管事给他们划出一块地,他们再自行买砖瓦修自个的屋子。” “姑娘,一下这么多流民到庄子上去,只怕庄子上的人会抵触。”玉枝去过庄子上,因为修酒窖来了不少外面的长工,庄子上的人都有怨声。 “观山的庄子位置偏,庄子上的人怕外人也属正常,叫流民收拾干净些再去,你在庄子各户人家买些衣物给去的流民,再同姚管事说,待酒窖修好了,每年都会采买庄子上种的稻子,庄子上的人农闲时想做工的,只要酒窖要人 ,都可去,这有好处的事情,他们也就能接受了,若他们还有什么闲话,你就要姚管事从收的租子里拿出几百文找几个壮汉日日在庄子上巡逻。” “姑娘可没这么好说话的,叫管事从租子里拿几百文,他可不得惦记上这些钱。”苏堤见惯了唯利是图的人,主子容他们三分利,他们就要扒五分的。 沈皓月笑了,并不在意道:“没事,正好探一探这位姚管事的为人。” 玉枝听完吩咐,起身要走,沈皓月叫住她,“你这才回来,好好吃点东西,睡一觉再去,就算你身子好,也不得这么折腾。” 沈皓月说完叫苏堤去打热 水给玉枝洗漱,容玉枝好好休息一晚。 苏堤带玉枝梳洗,刚巧少侯夫人身边的婢女绣竹抱着虎儿回来,身边跟着个妇人,“三姑娘,这是杨妈妈的弟媳,刚巧在这附近的村子,听三姑娘要找个乳娘带虎儿,就把她叫过来了。” 沈皓月瞧着来人一身都收拾得干净,眼神躲闪该是胆子不大的,不过虎儿也就这几日要人带着,等他身子好了,便把他送回给他爹娘,当初她收养虎儿的时候,就没想过要长留,一家人团聚于他才是最好的。 “既是杨妈妈认识的,应是可靠的,这几日就劳烦您了。”沈皓月并未多问,留下了这个妇人。 第三百三十三章 做她孙媳的利弊 郭国公府请各家去看戏的行程被皇后突然来园囿推迟了,在园囿的各府都须按内庭的告知暂且在各自圈的地域内等候盘查,待盘查完确认没有危及皇后的人,才可走动。 皇家人来此,近卫军包围整个园囿,外头的人在不可进来,好在韦侯夫人及时送沈老夫人一行人就出了园囿,不然怕是要等内庭盘查完了,才能出去的。 到了暮食时段,内庭还未来解禁,韦侯夫人觉着帐子里闷,便要下人把饭菜桌椅摆在帐外,如此舒畅些。 虎儿这两日吃得多,又有少侯夫人亲自给他调养,好了很多, 乳娘抱着在怀里,他看着沈皓月,小眼睛炯炯有神,像在思考什么,逗得韦侯府夫人都打趣:“皓月是有多子多孙福气的,这么招小儿喜欢。” 沈皓月侧着身子摸虎儿的小脸蛋,没有回应韦侯夫人的话,她深知侯夫人话里的意味,侯夫人对她的喜爱她心存感激,可这两日侯夫人越来越管束她,有时还话里话外点着对她的期望,好似已将她当准孙媳看,让沈皓月觉着为难。 韦小侯爷见虎儿好不容易没再睡觉了,走到沈皓月身边,跟她一起逗虎儿。 瞧着这一幕,韦侯夫人不知有多开心, 韦侯府三代人丁单薄,她只望远儿后一辈能热闹些。 正其乐融融时,一列近卫军持刀走过来,领头的正是李域,他布好园囿近卫军,正巧从这一块走过,担心内庭盘查沈皓月不是韦侯府的人后回刁难沈皓月,他先带近卫军来查,近卫军确认无误,内庭自不敢再多查。 可是他一过来,就看到韦念远和沈皓月一起逗着小孩,他觑着两人,面色冷得要凝出冰霜来。 “李世子,你怎么来了?”韦念远跑到李域面前,一副见到咱大哥了的憨笑样。 李域当即道:“宋三找你有事,我刚巧当值完 ,找你一起去。” 韦念远摸不着头脑,“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不知,你去了问他。”李域不同韦念远多说,走上前对韦侯夫人道,“侯夫人,近卫军需盘查侯府人员,请出示名单,叫下人都聚到此地。” 盘查乃是内庭的事,不知为何改成了近卫军,韦侯夫人心有疑惑,可李域乃圣上最信任的人,她亦不好反驳,叫安妈妈把早已备好的名单给近卫军,对李域道:“侯府来的人,除了守在前头的十三名护卫,其余都在这了,世子有什么要查的,尽管问。” 李域只把名单交给身边 人,由近卫军的人自行核查,他在旁等着,目光不时落在沈皓月身上。 沈皓月故意低头轻拍着虎儿的心口,哄他睡觉,她不去看李域,却能感觉到他灼灼目光,这家伙,可真旁若无人。 他是故意的,沈皓月知道,方才他看见小侯爷和她一起逗虎儿的眼神,她就知道他生气了,跟小侯爷说宋小公爷找他有事,怕只是随口诌出的谎话,他要带走小侯爷,省得他们再接触。 若先前只是怀疑,这会子韦侯夫人便敢肯定,李域对皓月有心思,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不得不再掂量,皓月做她孙媳的利弊。 第三百三十四章 诸多谋算 韦侯府布帐这一块,近卫军查过后内庭自不会再盘查,李域带韦念远走后,用过晚饭,众人各自回帐中,这里就安静下来了。 安妈妈提着一竹盒走进帐子里,韦侯夫人正翻看手上的书,见安妈妈进来,合上书问道:“远儿的娘如何说?” “少侯夫人说三姑娘身子比寻常女子都好,生养更是没问题的。”安妈妈从竹盒里取出一碗药,试了试手背贴在碗上试了试温热尚可,端到韦侯夫人面前,“老奴就说三姑娘面色红润,瞧着就是身子好的,侯夫人不必担心。” 韦侯夫人接过药碗,几口喝下碗里的苦药,眉头都没 皱一下,喝惯了药,也就不觉着苦了,拿帕子擦了嘴角,轻叹一口气。 安妈妈把药碗放回竹盒里,回过头来问韦侯夫人:“三姑娘身子好,侯夫人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韦家男子历来身子骨就不算好的,从前远儿他爹娶月氏,我与老爷同意多半是看在月家是医药世家,想着月氏定是身子好的,能为韦侯府多开枝散叶,兴许还能调理好韦家男子的体虚,没成想,月氏生了远儿之后,连着就流了两个。”韦侯夫人对儿媳存有不满的,尤其是月氏那性子,日益冷淡,半点不讨喜,不过儿子却对月氏百依百顺,她的身 子也靠月氏调养,对月氏她才从未说过重话。 安妈妈是看着月氏从嫁进韦侯府到如今的,深知月氏不易,“少侯夫人也算得没辜负侯爷侯夫人厚望,小侯爷身子骨可好着,老奴瞧着能赤手打虎。” 韦侯夫人哼笑,“你呀,可莫夸他,成日只知疯玩,身子骨是好,就是不喜读书。” “小侯爷是坐不住,书没有侯爷读得多,也是读了些的,比那些混二世强,”安妈妈宽慰韦侯夫人道,“小侯爷命好,也用不着他操心什么,有侯夫人安排,日后娶了三姑娘,又有三姑娘这个贤内助。” 韦侯夫人默了一阵,才道:“ 我瞧安阳王世子对皓月有意。” 安妈妈不敢置信,“侯夫人从哪儿听说的?怕不是听错了?” “外头传闻倒没有,我自个瞧出来的,”韦侯夫人道,“先前白太守同我说过,世子劝他以兵权换圣上赐婚,我当时曾有怀疑,世子为何对白清颜的婚事上心,如今看来,若世子是对皓月有意,那就说得通了。” “世子爷高高在上,怎会瞧上区区沈府的姑娘,老奴倒是听外头传闻世子爷与沈府二姑娘有情,不过也鲜少人信世子爷会娶沈府二姑娘。” 韦侯夫人一双眼藏了太多事,眉头皱起,“娶,安阳王妃那关过不了 ,纳,未必不能成,世子若真有意,皓月要是成了远儿的妻,日后世子与远儿怕就疏远了,远儿交好的人中世子最为贵重,对远儿前程最有好处的……” 帐子里头后面说什么沈皓月没再听,转身走开。 苏堤跟上自家姑娘,手里抱着要给侯夫人的人参,这是姑娘特意叫人从燕北买来的,老者服用能延年益寿,姑娘还只给老太君送去了两根,连老夫人都没给,留着一根给侯夫人。 这侯夫人平常对姑娘像是打心底喜欢的,没想到背着姑娘却是诸多谋算,苏堤不敢说话宽慰姑娘,以己度人,若她是姑娘,定是伤心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少侯夫人的遗憾 沈皓月回到自个帐子,还歇下来喝口水,少侯夫人月氏来了。 “我想同三姑娘说说话,不知三姑娘可有空?”月氏走到桌边,“苏姑娘说要给我搭把手,在我那帐子磨药。” 少侯夫人有意支开了苏琴,想必要同她说的话,很是重要,沈皓月请少侯夫人坐,给少侯夫人倒了一杯茶。 “三姑娘可是喜营商的?”少侯夫人话家常一般问道。 沈皓月点头道是。 少侯夫人继续道:“若有一日,三姑娘不能再自有外出做生意,连去临江阁都须经准许方可,三姑娘可能接受?” 沈皓月似乎已明白少侯夫人要说什么,她也曾被拘于一院之中,到 头来落个惨死下场,这一世她想也未想摇头道:“皓月不愿。” 少侯夫人抿嘴欣慰地笑,“你是个聪慧的孩子,看来已懂我的意思。” “皓月谢过少侯夫人提点。”沈皓月起身福了一礼,她看向少侯夫人,与寻常淡漠不同,此刻少侯夫人眼中多几分温度。 月氏看着帐外的月光,不知想起了什么,“从前我做错了选择,落得此生不完满,三姑娘,你比我勇敢。” 沈皓月不理解月氏的话,月氏从江南小家女子嫁入侯府成为夫人,又医术了得,她的不完满在何处? 少侯夫人收回目光看向沈皓月,倒出压在心底许久的话,“嫁入侯府前十 八年,我都在苦学医术,我想有一天我能云游四方,寻草药,编撰医书,以己之力普及女子医术,广设女子医馆,可我为家为情嫁入了侯府……” 月氏没有再说她入侯府之后的事,沈皓月大概也能猜到了,做了侯府夫人,还怎能云游四方,至于医馆,只怕在长安城内设置的那间都是少侯夫人力争而来的,她却也不能随时去医馆。 “为女子广设医馆是多令人钦佩的宏远,若有朝一日少侯夫人能达成,真是举国女子幸事。”沈皓月内心仍为少侯夫人的愿景感动。 月氏自嘲,“只可惜愿未成,身子已不好了,只望有朝一日能有后人达成吧。 ” 沈皓月沉默,之前手臂的伤口还有救虎儿,月氏的医术她有领略,若埋没于后宅真真可惜了。 “三姑娘,话已说完,你既已有所选择,还请莫要耽误远儿,若你有什么不便做的,可同我说。”月氏本不愿管侯夫人看上沈皓月的事,只是这两日,她见自个儿子似对沈皓月的事有些上心,别到头来伤到远儿,那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皓月明白,请少侯夫人放心,皓月定尽快了断此事。”少侯夫人来之前沈皓月就已经在想怎么断了韦侯夫人要她做孙媳妇的想法。 “同聪明人说话真不费力,月氏起身朝沈皓月肯定的点了头,“我倒是挺喜 欢三姑娘的,不做儿媳,三姑娘也可常来韦侯府找我。” 沈皓月可并不想同韦侯府结仇,日后能交好自然再好不过,恭敬道:“承蒙上侯夫人不嫌弃,日后皓月伤了病了,可就舔着脸去找少侯夫人了。” “如此,你还是少来为好。”少侯夫人难得笑得开心,叫沈皓月不必送,自个走出了帐子。 外头起了风,绣竹给月氏拿来斗篷披上,月氏挥挥手,她倒想叫这风吹一吹,今夜莫名地感慨人生际遇,她倒不是悲戚,这些年夫君待她诚如少年时承诺的宠溺一生,她时常想为了夫君放弃自己未必不值,只是再回到从前,她绝不做今生一样的决定。 第三百三十六章 准孙媳妇 少侯夫人走后,沈皓月叫苏堤去看看虎儿,她静坐下来,捋了下,近日发生太多事,她都来不及仔细思量。 她从未觉得嫁进侯府好,是以知道侯夫人几番掂量她是否附和孙媳人选了,她也并不在意,不过她看清一件事,若不是看中她可以做孙媳,侯夫人怕是不会另眼相待她的,她要拒侯夫人,不能直言,甚至婉转拒绝怕是都会惹侯夫人不快,只能假借他人之手断侯夫人的念想了。 至于这个‘他人’,沈皓月想既然李域存心坏了她一门婚事,那她利用他一下不算过分吧? 是夜,皇后听闻郭国公夫人原是 邀请了大家听戏的,她来之后此事便作罢了。 皇后自省突然来园囿叫诸府不便,命郭国公夫人照常宴请宾客,戏班子的曲目亦照旧上演,她亦会到场听戏。 有如此殊荣,郭国公夫人乐得喜笑颜开,忙命人连夜采买布场,宴席所用阔绰了好几个档次,连占地都大了些。 翌日清晨,在园囿的各府收到帖子,近午时时分,大家都带着礼到席。 皇后的意思是大家要随心玩得热闹,郭国公夫人显然只记住了热闹二字,把园囿的人都请了来,一时间高帷布围起的广阔席地随处都是人,台上唱着才子佳人戏,台下 听戏的聚在戏台前,别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沈皓月坐在韦侯夫人身边陪她听戏,宋夫人笑话:“在侯夫人身边见到皓月的次数,比见到少侯夫人还多。” 宋夫人嗓门大,话里话外的意思,沈皓月比少侯夫人还亲韦侯夫人了,旁边的人听了去,也猜到她话里的含义,这位沈家三姑娘怕是要入侯府了。 “我那儿媳喜静,你又不是不知,偏生在这多嘴。”韦侯夫人骂着宋夫人,眼中却带着笑意的,昨日思量一番,倒也不必担心远儿娶了皓月耽误前程,男子哪有为一个女子影响好友关系的,再则韦侯府 又不是巴望着安阳王府过日子,是以她瞧着皓月也愿意的话,春游回去她就同老太君说一声,再去沈家提亲了。 旁人见韦侯夫人面有喜色,沈家那姑娘也一副娇羞听话的模样,闲话沈家姑娘入侯府的声音都不刻意压低了。 苏琴气得坐不住,明明她也在韦侯夫人身边坐着,怎所有人只说沈皓月! “你倒是会抢风头!”苏琴在沈皓月耳边讽刺道,“口口声声答应姑母帮我接近小侯爷,倒把自己送进侯府了,姐姐好心机呀。” 沈皓月为自个的计划,也只能先忽略苏琴了,好在园囿外的人都进不来,祖母也 找不了她的麻烦。 见沈皓月对自己爱答不理,苏琴更是恼怒,又不好发火,笑着同韦侯夫人道:“侯夫人,琴儿的姐姐叫人来喊我过去说说话,琴儿先过去了。” 韦侯夫人望着戏台子上嗯了一声,这几日苏琴没少在她面前忙活,对她喜好和习惯似乎都很了解,想必是向她身边的人打听过的,这种刻意地接近她最是不喜,只不过看在皓月的面子上没多说什么。 苏琴离开宴席之地并没有去找苏音住的帐子,而是去找李域,一来让李域看清沈皓月真想入侯府的面目,二来他坏了沈皓月的这桩好事也就是帮到她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宁做富商妻 苏琴才离开戏台子不远,遇上了苏音,正同郭五郎往宴席这边走。 此次郭五郎除了正室外,就只带了苏音来,为郭国公府添孙又得郭五郎喜欢,苏音如今在国公府身份不比郭五郎的正妻许氏地位低。 苏音自个妹妹往外走,想来是有什么事的,叫郭五郎先去宴席上,自个同妹妹说几句话。 待郭五郎走后,苏音将苏音带到自个帐子里。 苏琴羡慕姐姐有自个的帐子,她还要跟沈皓月挤在一处,见苏音这用度瞧着都是上好的,心下难免不平,从小母亲都说她比姐姐好,现下姐姐竟然比她过得要好,她真该多加把劲了。 “你方才要去 往何处?”苏音问苏琴。 苏琴鄙夷道:“还不是沈皓月那个贱人,明明答应姑母要帮我入韦侯府的,竟然是骗姑母的,面上答应姑母的,私下对侯夫人献殷勤,侯夫人快把她当孙媳妇看了,我告诉过你,世子爷对沈皓月有意,我要去告诉世子爷,叫他看清楚沈皓月的真面目。” 苏音想起上次苏琴来郭国公府跟她说过,安阳王世子李域曾在大将军府上老太君寿宴之时抓住苏琴意欲陷害沈皓月的把柄,但又没有公之于众,此后不是派人找苏琴问沈府和沈皓月的情况。 苏琴看苏音的面色,反问道:“姐姐不会还不相信我说的吧?” “你说李域抓住你的把柄打探沈府情况我是相信的,他堂堂一个世子看上沈皓月这个小家姑娘?我不信。”苏音内心极度不愿相信,沈皓月有什么能耐被世子看上! “是真的,前几日世子爷听闻侯夫人有意撮合小侯爷和沈皓月,还要我帮着留意,不要小侯爷靠近沈皓月呢!世子爷也是真的可怕,这事你可不要往外说,不然世子爷说了,会杀了的,他说到做到。”苏琴想起那日帮她传信给沈皓月侍女,被世子爷的人严刑拷问得去了半条命,就全身打寒颤。 “行了,瞧你的出息!”苏音嫌弃的睨了苏琴一眼,“你来这的目的不是勾引 韦侯府的小侯爷吗?你瞧瞧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帮李域盯着沈皓月,哼,你可好意思说。” “我没有,我也有讨好侯夫人和少侯夫人,只是小侯爷成日不见人,我也想接近都没法子。”苏琴也无奈,她这几日见小侯爷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苏音轻蔑地笑,“讨好侯夫人和少侯夫人?她们只看中身世人品贵重的,你再怎么献殷勤也入不了她们的眼,做什么白费功夫,你要入侯府,只有抓住小侯爷的心。” “姐姐可有什么法子?”苏琴连忙问。 苏音摆弄了下手上的镯子,“今日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先前没同我打招呼,现下哪 想得出什么好法子。” 苏琴几不可见的白了一眼,明明自个没法子,还把她说一通,真是个好姐姐。 “你一个女眷,去找李域像什么话,派个丫头去。”苏音吩咐完道,“你同我一起回去宴席,我给你指一个人,他是五郎的好友,在江南有万贯家财,出手很是阔绰,侯府瞧不起你,你即便能进去,怕也是个妾,还不如做富家子妻呢。” “姐姐这是什么心思,自个入国公府,叫我嫁商人!”苏琴气急,没想到姐姐这么看不起她。 苏音还想说什么,苏琴已气恼地走出帐子,她苦笑一声,做富商妻,好过她如今这般双手沾血,几条人命吧。 第三百三十八章 她想要什么赏赐 苏琴回到宴席时,皇后已至,所有人都安静坐到自己的位置,全然没有她离开时的随意,四周还有近卫军护卫。 皇后坐在戏台前中间的位置,旁边的夫人们按位份排座,安阳王妃、韦侯夫人、郭国公夫人、宋国公夫左右挨坐着,她们身后则坐着各自府上的人,连一向不怎出现的少侯夫人也在。 苏琴被近卫军拦住,有些害怕,好在苏音过来,几句话说通了近卫军,带着苏琴进去。 “李域那,你可叫婢女去说了?”苏音问苏琴,她巡视一圈宴席上,没见到李 域。 苏琴点头。 “你瞧一眼五郎身边的人,洪公子,苏州洪家嫡子,日后洪家家业都是他的,我听五郎说,洪家有万亩良田,宫中所用布匹大多出自洪家织坊,瓷器与茶叶生意都做到南洋去了,” 苏琴顺着苏音目光的方向看去,郭五郎身边坐着一个高挺俊逸的男子,一身银泥彩绘绯色长袍,容貌比过在场所有男子,气质并不输王侯子弟,苏琴只觉心漏跳一拍,竟有这般好看的男子。 苏音瞥道苏琴愣神的表情,轻笑道:“如何,我说此人不错吧。” “ 姐姐可有打听,他科考了没?”苏琴倒有几分后悔方才对姐姐撒气太早了。 “他那样的家财和样貌,若还是个秀才举人,轮得到你?”苏音真觉得自个妹子眼高于定了,洪公子若有功名在身,那京城贵家小姐怕早追着定亲了。 “没想到姐姐倒是个看外在的,容貌和家产再好,那都是身外物,哪比得过功名家世!”苏琴虽还偷偷打量着洪公子,可嘴上心里却偏向小侯爷了,“姐姐莫再为妹妹操心了,妹妹定要入侯府的。” 苏音只好作罢,没再提洪公子的事 ,问起苏琴最近发生的事。 台上的戏唱完,众人用餐时,不知宋尚宫在皇后耳边说了什么,皇后问韦侯夫人道:“听闻你带了沈家三姑娘来,在何处?” 韦侯夫人一愣,皇后怎突然提起沈皓月,不过很快敛了神色,微笑着叫沈皓月来见皇后。 沈皓月心下忐忑,压着跳动如战鼓的心口,走到皇后面前,行跪拜礼,“民女沈皓月,参见皇后娘娘。” 第一次见皇后,都没个准备,沈皓月头磕在地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皇后和蔼地笑了,“本宫还嘉奖过 你呢,有甚好怕的,抬起头来,叫本宫瞧瞧。” 沈皓月又谢了一遍皇后嘉奖,才直起脊背跪坐着,抬头就看到在不远处站着的李域,她不知为何,直觉皇后点名见她,与李域有关。 “瞧着就是个心善的孩子,大寒之时,你给贫民送炭之举,本宫与圣上前几日还说起过,不亏是沈家与李家的后人。” 沈皓月又忙谢过皇后。 皇后道:“本宫想着若见你,定要亲自赏赐你,你说说有甚想要的赏赐?” 沈皓月一时有点懵,她想要什么赏赐?想着想着就看向了李域。 第三百三十九章 皇后赐婚 李域双眸中映着沈皓月,她在众人前,他站在宴席之后,他们越过所有人相望。 沈皓月收回视线,回皇后道:“娘娘,皓月不敢邀功,娘娘若要赏赐,皓月请娘娘恩准少侯夫人开医学,教育女医,增设女医馆,为女子谋福。” 皇后沉默,思量沈皓月的话,“医者男人居多,女子生病看医多有不便,本宫早前也想过增设女医馆,只是听闻韦少侯的夫人月氏身子不好,无力打理医馆,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韦侯夫人听到沈皓月请增设女医馆时面色就不大好了 ,这下皇后又要见月氏,连忙向月氏投去警惕的目光。 “娘娘一心为天下女子,我等作为女人,深感荣恩,”韦侯夫人起身对皇后道,“我这儿媳身子一直不怎好,让娘娘记挂了。” 月氏知道早前皇后曾想扩建女医馆,而她才刚刚落了个孩子,侯夫人以身子不适替她拒绝,其实那时她多想建皇后,她愿扩建女医馆,愿教授女学生,只不愿留在侯府继续为生育养身子,可侯夫人管着,她连出侯府都难。 事已至如今,月氏自不会怪婆婆什么,从前的路也是她 自己选的,可今后的活法也她也该择自个所想了。 月氏起身走到沈皓月身边跪下行礼,“皇后娘娘,妾的身子已将养好,从前自觉医术匮乏,这些年苦研医术后,自觉能担教育后辈、增开医馆之责,妾愿竭尽所能为皇后尽绵薄之力。” 韦侯夫人眉头皱起,侯府的事她多次想交给月氏,月氏几番推卸,却要去外头教别人不说,还增设医馆,未来侯府的女主人,抛头铺露面成何体统。 “好好好!”皇后欣喜,“本宫多年前想办的事,今日终归有些眉目了,过 几日回长安,你便入宫见本宫,与本宫好好商量一番增设医馆的事。” “谢娘娘荣恩。”月氏与沈皓月一同叩谢皇后。 “快起吧,”皇后叫住皓月,“本宫想要赏赐你,却叫你圆了本宫一个心愿,本宫更该赏你了,你既自个不知要什么,那本宫就赏你一段姻缘吧,只不过今日仓促,倒是不知哪家公子合适,待本宫回宫好好思量一番,再给你择一好郎君。” 皇后此话一出,安阳王妃、韦侯夫人脸色都沉了几分,在座其他人则是羡慕不已,能有皇后娘娘赐婚 ,沈家三姑娘的夫婿定是顶好的,也有人想起,这位沈家三姑娘先前是与许家公子订过亲的,圣上赐婚白家姑娘与许家公子,沈家三姑娘好好一段姻缘就这么没了,如今皇后许诺赐婚,想来是圣上与皇后仁德,故意为之,以弥补先前的事对沈家三姑娘的伤害。 沈皓月赶忙跪下谢恩,这倒是意外,她本装作想嫁进韦侯府,方才皇后要赏赐她也是故意为少侯夫人求恩,显得自个在巴结未来婆婆的,逼李域出手断了韦侯夫人要她做孙媳的想法,没想到皇后要赐婚。 第三百四十章 沈皓雪 皇后扶着婢女的手站起,众人皆恭敬起身,皇后看向李域,嘴角有意味深长的笑,未有人察觉之时收回视线命人众人继续游乐,她先回去休息。 安阳王妃跟着皇后一同离开,她们走后,韦侯夫人面色不悦带着少侯夫人回去,只留下沈皓月在宴席这,好些人都来给沈皓月道喜。 沈皓月眼角不时瞥向李域的方向,见他还一直在,满身阴翳,她可不敢自个回帐子那边去,落单被李域抓住了,就他现在的脸色看出来,她定没好果子吃,还是等宴席散时跟其他人一起走吧。 李域有的是耐心等沈皓月,他方才听苏琴的婢女说了些沈皓月的话后,并不全信,但还是去见了皇后,道明对沈皓月 心意,也请皇后瞒着母亲,帮他劝说圣上赐婚他与沈皓月,皇后答应先见一见沈皓月,这才会问沈皓月要什么赏赐,没想到她竟没心没肺地给少侯夫人求赏。 他从未求过人,头一遭请皇后出面,纵使她不知道,也没有拿他求来的东西成全他人的,她还真讨好上韦侯府了!等到机会,他定好好掐掉她想嫁进韦侯府的心思。 “三妹妹真真给沈家长脸了。” 有些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皓月转头见到一年多未见的长姐沈皓雪。 “长姐,”沈皓月欢喜福礼,“许久没见长姐了。” 沈皓雪拉住沈皓月的手,“今年年节因事耽搁了,没回沈府,确实许久没见了,皓月长得越来 越标致了。” “长姐别拿皓月玩笑了,姐夫近日可好?”长姐的夫婿郭国公府嫡子身子虚弱,病时好时坏,沈皓月猜到长姐因何事耽搁,可不好直接言明。 “春日后暖和了些,他也就好了些许。”沈皓雪早也习惯自个夫君的病,好坏也都不惊了。 “长婶前日还说想见长姐,本是可以见的,没想到园囿封了,长婶他们进不来,不知过几日,皇后娘娘回宫,长婶能否进来见长姐。” “婆婆叫我来散心几日,我放心不下家中夫君,明日就回了,应是见不着的。”沈皓雪全无遗憾,当年母亲明知郭尚礼的身子,欺瞒她哄她嫁入国公府,她后来才知她的婚事是母亲为兄长前程铺路,若 不是她在郭国公府过得顺心,婆婆疼她,夫君爱她,她早就同母亲决裂。 沈皓月不知沈皓雪心中事,长姐性子依旧如在闺阁中时爽朗,面上洋溢着笑,应当在郭国公府过得很好,“长姐可有什么话要带给长婶的?” “我过些日子得空了,回沈府说,我有个事问你,”沈皓雪压低了声音对沈皓月道,“你可是得罪了苏音?” 沈皓月不知沈皓雪知道些什么,她不打算瞒沈皓雪,“有些过节,此事说来话长,长姐可是听到了什么?” “先前苏琴去见过苏音,我撞见她们说你些不好听的话,你多留意着她们,那姐妹俩,我瞧着不是好人。” 沈皓月真想说长姐火眼睛睛,“皓月记下 了,定当防范。” “旁的等长姐回沈府再说,我叫人备了马车回长安,先走了。” 韦侯府扎帐子的地方就在这出园囿的路上,坐沈皓雪的马车去,正好可以避开李域,沈皓月忙道:“皓月坐长姐的马车一程。” 沈皓月跟着沈皓雪走到马车前,没留意到李域在后面跟着,她们正要上马车时,沈皓雪看了李域。 “郭夫人,本世子有话同三姑娘说,可否请郭夫人先行,话说完,本世子定平安送三姑娘回帐子。” 沈皓雪目光在李域与沈皓月只见来回一圈,心下明了,嘴角含笑道:“世子,园囿中人多口杂,叫人瞧了去于三妹妹不好,世子有什么话,就在此说吧,我且避让几步。” 第三百四十一章 当初的真相 沈皓雪特意叫下人牵来马车,挡住李域与沈皓月二人,她则走到马车另一边去。 李域因当值身着冰冷的玄黑盔甲,他沉默目视沈皓月,好一阵才道:“我曾想慢慢等你接受我,去请皇后出面,是我失误了,听闻你有意讨好韦侯夫人嫁入侯府,我乱了方寸。” 沈皓月懵地一愣,她以为李域会质问她,气恼她,却没想到他一副认错的态度,可他也没错,反而她,故意讨好侯夫人想让他瞧见,利用他回绝侯夫人。 “皓月,我有耐心等你。” 清风拂过沈皓月的脸, ‘皓月’二字从他口中道出,恍若隔世, 李域如水温润的目光顷刻间化成冰刃,逼近沈皓月一步道:“但解决了一个许长庚,不能再有其他人。” 沈皓月倏然抬头,果真是他,她以为这一世他有所不同,原来人之本性生生世世都难改,他还是步步为营,自私狠绝,从来都不曾为她着想。 李域感觉到沈皓月眼中的疏远与冷漠,那是初见她时她眼中的情绪,后来她敢在他面前生气,敢明目张胆利用他的身份,她有所松懈,可今日又重回当初。 “去许家告诉许伯 母我会给许家带来灾难的那位道士是你安排的?”沈皓月当初就怀疑那位道士的身份,只是派玉枝查也没查出个结果。 李域坦然点头。 沈皓月讽笑,不过无稽之谈,许伯母却信了那个道士。 “只因道士只言片语,许家就疑你,可见许家并不适合你,我所做只不过是外力,如果许长庚真如你所想,是你的良配,长辈阻挠怎能分开你们?”在李域眼里终究是许长庚不够坚定。 “世子凭什么断定长庚与我的关系,许伯母的想法从来没有动摇长庚,不是因此,世子 才以圣上赐婚逼沈许两家退婚吗?”沈皓月气愤地反驳。 “圣上赐婚本就会有,我从幽州回来就派人去了白家,不然你以为白清颜怎么突然来的长安城?当然侯夫人也想破坏你与许长庚的婚事,只不过她决心没那么大,需要我把白清颜送到她面前……” 李域还未说完,沈皓月已听不下去,一切她都能串联起来了,他利用所有人,许伯母,白清颜,侯夫人,白太守,甚至圣上,毁了她的婚事。 难怪那日长庚要逃,她到城外与长庚见面没多久,他就带兵来了,根 本逃不出去,所有事情都在他掌中。 沈皓月转头走,被李域拉住,他道:“许长庚最终放弃了你!”这就是结果,结果说明许长庚护不住她。 “你做到那般地步,圣上赐婚,”沈皓月甩开李域的手,怒道,“谁能违逆圣意!” 李域紧握沈皓月的手臂,“与你有关,违逆圣意又如何?” 沈皓月拧眉望着李域,她信他的话,又疑他的话,信他有胆量忤逆圣上,却不信能因她违抗圣上。 两人都没再说话,李域握住沈皓月的手慢慢松开来,突然的安静,让他忐忑。 第三百四十二章 皓月惜命 前世沈皓月是爱着李域的,不然那方园子如何能困她三年之久?哪怕再懦弱,她一个活生生的人总有法子逃出去,是她从未真心想离开他。 他总欺骗她,让她再等等,他会娶她为妻,可她等来了毒药,沈皓月最怕这一世再重蹈覆辙,又怎会信李域。 “世子为何接近二姐姐?”沈皓月疑惑,他既然做了这么些事,为何还要让长安城人误会他与二姐姐? 李域怕吓着沈皓月,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说,说出来正好叫她多些防备之心,“我母亲与别人不同,你不是她想要的儿媳,若她知道我非你不娶,恐 会对你不利。” “只因此?”沈皓月半信半疑,安阳王妃对她不利,他也不至于大费周章的扰王妃耳目,多劝说王妃不久行了? 李域慎重道:“皓月,我说的不利是性命之忧,本不想告诉你,让你担心,你既知道了,日后多加防范,虽我有派暗卫时刻护着你,不过是如今母亲暂且还不确定我爱慕你,若她知道了,恐那些暗卫也有防备不及之时。” 沈皓月咽了下口水,她知道王妃不好相与,可不止王妃竟会为李域婚事害人性命。 “世子还是离我远些吧。”沈皓月忙后退两步,蓦然愣住,难道前世 李域将她藏在园子里是为护她?要她性命的是安阳王妃? 李域见沈皓月发愣,以为她是怕极了,宽慰她道:“我定不会让你有事,有我护着你,绝不让母亲上你一丝一毫。” 这话能信?沈皓月手捂住胸口,前世毒药焚心的痛楚再现,前世他都把她关在园子里了,她还被毒死了,可别说今世她成了王妃干女儿,少不得跟王妃有碰面的。 “皓月惜命,请世子莫再害皓月了,日后见世子,皓月定避退三丈。”沈皓月福礼,赶紧躲开李域。 此时一群妇人从宴席那边走过来,沈皓雪瞧见了,连忙过来拉住 沈皓月,对李域道:“世子爷的话没说完,也日后再说吧,我先带皓月走了。” 沈皓雪拉沈皓月上马车。 马车前行,沈皓雪推开窗门往后头瞧了一眼,李域长身直立,遥望马车这边,颇有一番不舍之意。 沈皓雪放下窗门,看向沈皓月,“世子瞧着对三妹妹很上心,听闻世子此人难以接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三妹妹可慎重。” 沈皓月恍然点头,沈皓雪见沈皓月像是被吓着了,不好再说什么。 皇后帐中。 安阳王妃坐着与皇后喝茶,说了会子话,安阳王妃才提及沈皓月,“我早已认沈家三姑娘 为干女儿,皇后今日赏赐她,真替她高兴。” “那孩子,我瞧着喜欢。”皇后知道安阳王妃怕是要打听她赏赐沈皓月的缘由了,可她答应过李域不会告知王妃,只好先找借口糊弄,“宋昭在大将军府见过那位沈家三姑娘,也赞誉有加,说这孩子有女子少有的心胸,后来木炭之事,倒应了宋昭的话,本宫最为看重眼界不止囿于家宅的女子。” 安阳王妃本还想着探听些什么,没曾想皇后说得这般坦白,她的疑惑也消了大半,再则,宋昭先前就倾心于李域,若李域真有心沈皓月,求到皇后这来,她定不会帮着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李域真要娶她 沈皓月回到帐子没多久,宋昭独自一人来了。 宋昭见沈皓月正在逗小孩,诧异道:“我想着你大抵诸多疑虑,正愁眉苦脸呢,没想到还有心情逗孩童。” 沈皓月把虎儿交给奶娘带去哄睡,叫苏堤上茶。 “皓月想着如何能去找宋尚宫呢,没想到宋尚宫过来了。”沈皓月亲自倒茶,双手递给宋昭。 宋昭睇了一眼沈皓月手中的茶,抿嘴笑了道:“怎么,你这是在向我赔不是呢?还是怜悯我呢?” 沈皓月没想到宋昭这般直言,她确实对宋昭有愧意,大将军府上她是见过的,李君歌也说过,宋 昭倾慕李域,可今日李域去求皇后,宋昭在皇后身边侍候,定知道了李域对她得心思。 “你可收起对不住我的心思。”宋昭了然笑道,从沈皓月手中拿过茶,叹气坐下,“世子爷请皇后出面时,我自是伤心失落的。” 沈皓月打量宋昭,不愧是皇后都看重的宫中女官,嘴上说着伤心失落,面上没半点动容。 “可世子爷那样心性笃定的人,若说心里有了谁,那便是半点没得回转余地的,我作甚还要自讨苦吃?”宋昭放下茶杯,“倒不如啊,帮他一把,叫他记住恩情,日后遇上什么事也好叫他 还恩不是?” 沈皓月张口想赞叹一句聪明,可又觉得这份豁达岂是聪明二字能概括的,终究没开口, 宋昭见沈皓月傻愣着,笑她道:“我怎觉得你得了皇后赏赐,又知晓了世子爷的心思,并没有很欢喜?” 沈皓月无奈的笑了笑,“宋尚宫,皇后的赏赐已换成别的吗?比如黄金万两之类的?” 宋昭嗤之以鼻,“安阳郡多矿产,王府家产岂止黄金万两,你脑子磕坏了,才想要黄金万两,不要世子爷吧。” “这不是,安阳王府也没那么好进嘛。”沈皓月嘀咕,她可不想再被毒死一回。 “ 也是,王妃那道槛真真很高,”宋昭有皇后说好话,王妃都不曾答应撮合她和世子爷,更何况小小沈府的女儿,不过她与世子爷不同,世子爷并不倾慕她,所以从未争取过,宋昭宽慰沈皓月,“你不必忧心,世子爷是我见过最坚定的人,他既同皇后说要娶你为妻,那他定有法子。” “他说要娶我为妻?”沈皓月惊讶,李域没跟她说已经向皇后道明要娶她呀。 “世子爷没同你说?” 沈皓月使劲摇头。 “他来求皇后,请皇后见一见你,再去圣上面前美言,赐婚你们,皇后今日恩赐你一道空 头婚约,便是为日后做准备的。” 沈皓月不知所措,李域竟然已准备要圣上赐婚了。 “你瞧着怎么不乐意的样子,我可按世子爷说的,在皇后面前说了好些好话,日后你们成了,得请我喝喜酒。”宋昭深知让皇后决心帮李域的缘由实则是沈皓月要的那份赏赐,请广设女医馆这事深得皇后认可。 “宋尚宫,圣上会不会不同意?”沈皓月试探地问。 “倒是有可能,不过圣上向来惯着世子爷,疼世子爷都比过太子,世子爷求一求,圣上没得不答应世子爷的。” 沈皓月整个人蔫了,李域真要娶她? 第三百四十四章 虎儿中毒 沈皓月与宋昭正说着话,乳娘从外头跑进来,焦急地哭喊:“姑娘,姑娘快去看看虎儿吧,他突然吐奶,身子发抖,怕是不行了。” “怎么回事?”沈皓月猛地站起,随乳娘快步走出去,宋昭也跟上。 沈皓月进帐子正遇上杨妈妈往外头跑。 见到沈皓月,杨妈妈皱着一张脸,“姑娘啊,怎么是好,虎儿瞧着快没气了。” 沈皓月差点腿软,往床榻跑过去。 “你这婆子,乱说什么!”苏堤喝止杨妈妈,叫帐子里的几个婢女都且留下,拉住向外跑的杨妈妈问,“你要去何处?” 杨妈妈一甩手,甩开苏堤,“作什么拉拉扯扯,出了人命这天大的事,老奴自然要禀告侯夫人。” “方才这帐 子里只有杨妈妈和奶娘,出了事,杨妈妈想跑?”苏堤想着是有蹊跷,姑娘这会子没心思,她可得把人都留着,别人这老婆子出去销毁什么证据。 “你……”杨妈妈气急,“你有证据?就空口污蔑老奴?” 苏堤正要搜杨妈妈的身,沈皓月喊道:“苏堤快去请少侯夫人来。” 沈皓月不敢抱虎儿,他一直在抽搐,她着急也只敢轻擦他嘴角吐出的奶。 苏堤左右瞧去,没人能帮忙,只好求宋昭道:“宋尚宫,还请您帮看着乳娘和杨妈妈,万莫让她们走了,不然我家姑娘怕是要惹一身脏水。” “你这小贱人,瞧老婆子我好欺负是不是?”杨妈妈抬手要打苏堤。 宋昭一步迈到苏堤面前,挡住 杨妈妈,睨着杨妈妈对苏堤道:“你且去请少侯夫人,这里有我。” 杨妈妈看面前的人一身华服,气势慑人,心虚地收回了手,“贵人,这里可是我们侯府的地方,贵人可莫多管闲事。” “皇家园囿什么时候成了侯府的?”宋昭一双眸子觑着面前两个妇人,这两人神色瞧着就像是有问题的,尤其是那位乳娘,“你们最好老实些待着,这孩子若无事便罢了,倘若有什么事,不单单你们侯夫人要追究,我自会禀告皇后,主持公道,可莫想冤屈了好人。” 乳娘突然跪地,面色黑青,吓得双眼放空,“皇……皇后?” 杨妈妈没想到面前贵人是皇后身边的,她可是倒了大霉呀,赶紧跪倒乳娘身 边,拉着乳娘一起磕头,暗地里掐乳娘的手警告她什么都不要说,“贵人,我们什么也没做啊!” 侯府这点事自然不用拿去叨扰皇后的,宋昭不过震慑下两个位妇人,直到少侯夫人来,检查完虎儿的身子,杨妈妈再没闹,老老实实跪在旁边。 “是中毒。”少侯夫人检查完抱起虎儿,拍他的背,催吐出更多奶。 宋昭捂着鼻子退到一旁,苏堤见状,到宋昭身边道:“尚宫,我家姑娘今日应没法子再招待尚宫了,尚宫事务繁忙,奴婢替姑娘送尚宫回吧。” “不必送了,你看好这里便是。”宋昭同沈皓月对视一眼算道再见,出了帐子。 少侯夫人给虎儿扎完针,起身吩咐身边婢女道:“把虎 儿抱到我那去。” “少侯夫人,虎儿如何了?”沈皓月问。 “性命堪忧,”少侯夫人不想吓沈皓月,可她也不能瞒她,“我自当尽力,不过这孩子身子本就不好,怕是撑不过去。” 沈皓月心口一滞,待少侯夫人出去,半晌才恍然坐下,慢慢镇定下来,方才被虎儿的样子吓懵了,现下回过神,沈皓月望向杨妈妈和乳娘,“乳娘,虎儿如何中毒了?” 乳娘吓得不敢说话,杨妈妈直起身子道:“姑娘,老奴这弟媳胆子小,姑娘可莫欺负老实人,她抱虎儿来这,老奴和几个下人都在这瞧着的,她一直在哄虎儿睡,什么都没喂过虎儿,怎会中毒该问姑娘才是,乳娘抱虎儿之前,姑娘喂过虎儿的。” 第三百四十五章 息事宁人 “三姑娘问话呢?”安妈妈走进帐子,方才有婢女跑去侯夫人面前说出了人命,侯夫人问了才知是三姑娘带回的孩子不好了,皇后还在园囿,还是莫要出差错得好,侯夫人命她过来看看。 沈皓月起身回安妈妈,“安妈妈过来,想必也是知道出什么事了,少侯夫人诊断虎儿是中毒了,杨妈妈和乳娘道未曾喂过虎儿。” 杨妈妈见安妈妈过来,她同安妈妈平级,都是侯夫人身边的人,自然就没有跪着矮人一节的道理,拉着弟媳站起,走到安妈妈这边,“三姑娘和这婢女张口不知做了什么亏心事,张口就污蔑老婆 子和弟媳,老婆子好歹是侯府的人,怎么也轮到三姑娘来盘问的。” 沈皓月自认方才对杨妈妈态度并不过分,先前杨妈妈对她也是和声和气的,今日突然变了个态度,瞧着就有问题。 “杨妈妈是侯夫人的人,皓月确实没身份审问,虎儿在这帐子里出的事,自然是大家都有嫌疑的,方才也不过问杨妈妈几句话,杨妈妈不必着急脱身。” “你……” 杨妈妈张口要反驳沈皓月,沈皓月断了她的话,“皓月喂过虎儿,也是有嫌疑的,既如此,此时交给安妈妈审问吧,安妈妈,以免有人销赃,此处还是先搜查一 遍为好。” 安妈妈看向杨妈妈,她无权管杨妈妈,可侯夫人说事情不要闹大,这一搜若搜出个什么东西来,侯府下人毒害小孩,可就不得了了。 “安妈妈,三姑娘都说搜证了,那就搜吧,让她瞧瞧我们可是清清白白的,莫虎儿出了什么事,怪罪到侯府头上!” 杨妈妈如此说,安妈妈心下有底了,可想现场搜不出什么的,她便示意跟她过来的两个婢女搜帐子里也搜身。 沈皓月从杨妈妈阴阳怪气的话揣度出给虎儿下的毒不在这里,不然杨妈妈一个没甚胆识地老奴,不敢这么气定神闲地叫安妈妈搜查,这里 搜不到什么,嫌疑会尽数落到她头上,沈皓月对安妈妈道:“安妈妈,皓月先前喂过虎儿,因着虎儿没喝完,剩下的牛乳我叫苏堤放着没倒,请安妈妈派人去我帐中取了送去少侯夫人处查一查。” “三姑娘是最疼虎儿的,怎会害虎儿,那份牛乳没甚好查的。”安妈妈只想这里查不到什么,息事宁人,并不想再生旁地事。 两个婢女把帐子里、杨妈妈和乳娘都搜查了一遍,回禀道:“安妈妈,没有什么可疑的。” 安妈妈转向沈皓月,“三姑娘,这几日你也瞧见了,主子奴才们都疼虎儿,定不会生害他的心思 ,老奴想虎儿是不是吃错东西了,要不且先等少侯夫人的消息,少侯夫人医术了得,说不定明日虎儿就好了。” “安妈妈也知道,少侯夫人医术了得,怎会出错东西与中毒分辨不出?”沈皓月察觉出安妈妈想安静了事,现下杨妈妈和乳娘这都查过,没可疑之处,可却没查她,若有个万一,届时所有嫌疑都可推到她头上,更何况,虎儿是中毒,谁狠心害一个孩子,她一定要查出来。 安妈妈还想糊弄过去,沈皓月道:“安妈妈,请派人去取皓月帐中的牛乳送去少侯夫人处检查,另,皓月的身上与住处,还请搜查。” 第三百四十六章 白果中毒 安妈妈方才来的路上遇到了皇后身边的宋尚宫,下人道宋尚宫是来找沈三姑娘的,二人像是有些交情,有皇后这层关系,安妈妈怎好得罪人家。 “老奴以为三姑娘再清白不过,没甚好查的,不过三姑娘既然坚持要查,老奴这便派人去取牛乳。”安妈妈道。 沈皓月吩咐苏堤随安妈妈的婢女一起去,她则同安妈妈去向侯夫人道明此事。 帐子里的人这才散了,安妈妈叫杨妈妈和乳娘先歇着,等侯夫人问话。 沈皓月同安妈妈到侯夫人帐中把虎儿的事才说完,少侯夫人身边的婢女绣 竹来了。 “侯夫人,少侯夫人查了三姑娘喂虎儿的牛乳,并无问题。”绣竹回侯夫人道。 侯夫人松了一口气,牛乳没问题那也就不可能侯府的人在里头下什么东西,“可有查出来是中了什么毒?” 绣竹摇头道:“不同的毒发作后可能成同一种症状,只看虎儿的症状和呕吐物,实难断定是哪种毒。” 侯夫人点头,叫绣竹回去,叹了一口气,对沈皓月道:“好几个帐子都搜了,你喂的吃食也查了,并无问题,虎儿身子本就不好,皓月,你看此事暂且先放一放,如何?” 沈皓 月没想到侯夫人会轻易放过下毒的人,也就明白了先前安妈妈为何是息事宁人的态度,奴仆随主子,她们现下想的恐怕都只是不要因虎儿给侯府惹非议。 “侯夫人,有人忍心对一个孩子下毒,心思狠绝之恐怖,留在侯府怕是后患的,侯夫人三思,天色已晚,皓月不好耽误侯夫人休息,暂且告退。”沈皓月福礼,从帐中退出。 安妈妈睇一眼帐子门口,沈皓月已走远,“侯夫人,三姑娘只怕放不下这事。” “她那般喜欢虎儿,如何会轻易放过下毒的人,”侯夫人眼露狠厉,“去 把杨二家的和乳娘叫过来。” 沈皓月没有回帐子,而是来了少侯夫人这处。 瞧见她来,月氏并不惊讶,“虎儿的呕吐止住了,不过身子还在抽搐,我叫绣竹看着,熬不熬得过,就看今夜了。” 沈皓月想去看虎儿,不过这之前她得先问清楚,“少侯夫人真没查出来什么吗?” 月氏抬眼看向沈皓月,她果然聪明,猜到有所隐瞒,“皓月,皇家园囿,韦侯府若出人命,声张出去必定会闹大,在护卫侯府的声誉上,我与侯夫人是并立的。” “少侯夫人,皓月并非以为自己求了广 设女医馆的赏赐,少侯夫人就要对皓月感恩,女医馆皓月是为所有女子求的,”沈皓月不奢望少侯夫人站在她这边,“只是虎儿一命,皓月断不能为所谓声誉罢休,还请少侯夫人告诉皓月真实的情况,皓月保证,绝不损毁韦侯府半分名声。” 月氏思量片刻,无奈道:“你的性子想必也不会罢休的,我告诉你,是白果中毒,你喂给虎儿的牛乳中就有白果粉,此果子成人吃没事,小儿吃会中毒。” 难怪那牛乳她也喝了些,可她好端端的没事,沈皓月离开少侯夫人的帐子,去找乳娘。 第三百四十七章 早晚强娶 沈皓月在路上遇到苏琴,正从外头回来。 见到沈皓月,苏琴上前安慰道:“听说虎儿出事了,三姐姐莫要太伤心了,毕竟只是外头捡回来的孩子。” 听到这话,沈皓月不想同苏琴多说什么,提步就走,被苏琴拉住,“三姐姐,我是相信你不会害虎儿的,侯夫人那追究起来,有什么妹妹能为姐姐做的么?” 沈皓月回身看向苏琴,侯夫人生怕事情传出去,定封了消息的,方才在场的下人都不会对外说什么,苏琴怎么会猜测侯夫人追究她? “琴妹妹可想岔了,虎 儿的事,侯夫人不愿多查,如今算是揭过去了,琴妹妹也少说几句,免得惹侯夫人不高兴,琴妹妹想进侯府就更难了。”沈皓月故意说事情过去了,若苏琴是那个挑事者,就肯定不会想事情这么快没声没息。 “这样就太好了,我还担心侯夫人为难姐姐呢。”苏琴表面笑着,内心诧异,侯夫人竟然不追究? 夜里,沈皓月叫苏堤给近卫军一封信,托近卫军把信给李域,此时只有李域能帮她办这件事了。 园囿外,歌舞欢乐的帐子,宋小公爷喝得醉醺醺地跌跌撞撞往 李域帐子跑。 “李大世子啊,李大……”宋小公爷挥开李域帐子的门帘,见李域难得地没有在办公,正抱着一坛酒喝,乐得赶紧扑上坐塌去。 李域往旁边一挪,宋小公爷扑了个空,趴在地毯上打了个嗝。 “你有没有人性?”宋小公爷艰难坐起,斜眼鄙视李域。 “滚出去,不然让你见识见识人性?”李域单手拿酒坛倒了一口酒进嘴里。 宋小公爷双目亮起,“嘶,谁让我们慎重自持的李大世子伤心了?难道是沈家那位三姑娘?” 李域侧目觑着宋小公爷。 宋小公爷忙摆手,“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说。” 李域回过头喝酒。 宋小公爷又实在忍不住,“你说说你,怕过什么?上战场生死都置之度外,一个沈皓月,你瞻前顾后的,怕她不愿意,又怕你那个心思深沉的母亲伤害她,这怕来怕去,人没准明日就成韦小远媳妇了。” 李域再次侧目,瞪向宋小公爷,眸光比刀锋更凌厉。 “当然,韦小远绝对不敢抢嫂子!哈哈哈!”宋小公爷打哈哈,才正经道,“当年你亲近的人一个一个莫名的死了,你留下阴影也不为过 ,可如今,你母亲不是你的对手了,你也别太担心,至于沈三姑娘,依你的性子,你看上了定是要娶的,若她对你无意,你早晚要强娶,这早和晚有什么差别?” 李域抬手倒酒的手一顿,好似一语点醒梦中人。 “将军,近卫军拿来一封信给您,说是苏堤姑娘给的。”韩副将进来道。 李域拿过信,看了一眼,疾步走出帐子。 宋小公爷望着笑了,“这世间啊,只要遇到情这一关,多少不清醒的人?” 夜幕下,一辆马车疾驰去,一队人马扬尘而来,拦住了马车。 第三百四十八章 小侯爷委屈 清晨,辗转一夜才睡着没多久的沈皓月被外头的声音吵醒,她侧耳听去,有脚步声、马鸣声很是嘈杂,躺着一阵,声音都没有停歇,她只好披着外衣坐起。 苏琴也被吵醒了,恼怒地叫婢女进来问外头出什么事了。 婢女也才刚醒,摇头什么都不知。 沈皓月正要起身去察看,苏堤从外头进来,见沈皓月已起身,点亮一盏灯,“外头吵得很,把姑娘吵醒了吧。” “出什么事了?”沈皓月问道。 “外头都在筹备皇后回宫,走得这么急想必是宫中出事了,天家的 事就不晓得了。”苏堤走到床榻边瞧见沈皓月面色不好,“姑娘再睡一阵吧。” 沈皓月往床榻里面挪了下,叫苏堤躺下睡,“在外头不用守家里的规矩,你到床榻上来睡吧。” 苏堤在帐子门边的打了个地铺睡的,那地上确实睡不暖和又硬,可却没有她一个奴婢同主子睡一张床的规矩,“奴婢把被褥拿到姑娘床边上铺着睡,断是不能睡姑娘床上的。” 沈皓月没强求苏堤,自个安然躺下了,外头一直有吵声,她没再睡着,眯着眼睛想,皇后回宫,李域不知会不 会回去,她请他办的事如何了? 天凉一些,沈皓月就起身了,也有了答案,韦小侯爷来找她给了她一封信,是李域写给她的,李域随皇后回宫了,信上告知沈皓月,虎儿的乳母关在何处。 韦小侯爷眼神透露着犹疑,他想说什么,可又不知怎么说才好。 沈皓月把信给苏堤,叫她烧掉,见韦小侯爷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收到的信又是李域叫他送来的,猜到他或许在怀疑她与李域的关系。 “小侯爷还有其他事?”沈皓月打算装傻,以韦小侯爷的憨厚,她只要摆明 了说,他估计也难猜到什么。 “没……没事,”韦小侯爷终究没问出口,宽慰了一句,“你别担心,虎儿会没事的。”就走了。 沈皓月也没猜到,韦小侯爷不用猜,他已经知道李域对她有意了。 昨夜,宋小公爷看着李域离开,出了帐子就遇到韦小侯爷走过来。 “宋三,李兄去哪?匆匆忙忙的,都不理我。”韦小侯爷有些委屈,下午被宋三拐到这里后他再回园囿,近卫军就以戒严为由,不给他通行了,他想着回来找李域拿块令牌进园囿,又被宋三他们扣着 喝了好些酒。 宋小公爷勾起韦小侯爷的肩膀,嗤笑一声道:“找他的意中人去了。” “什么?李大世子有喜欢的姑娘了?”韦小侯爷震惊,“谁?” “嘘!”宋小公爷食指竖起放嘴上,“小声点,别宣扬,让王妃知道可不得了。” 韦小侯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又是王妃瞧不上的人家?”李域早年在安阳郡说是有个心仪的姑娘,王妃不同意,李域执意想娶那姑娘,后来趁李域不在安阳郡时王妃将那姑娘毒死了,这事还是宋三不知从何得知告诉几个相熟好友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李大世子瞧上的人 宋三常说李域常年光棍,除了因他那不讨人喜欢的性子外,王妃功劳占一半,哪个亲娘能干出把自个儿子倾慕的人毒死这么直接了当的事来,这一毒把李域对女人那本就不太多的兴趣全给毒没了。 “叫你别提当年事,你还说!”宋三抬手给韦小侯爷后脑勺一巴掌,“这事要传出去,李域打一辈子光棍,哪个个姑娘还敢进安阳王府的门,当年要不是李君歌发现猫腻绑了我逼问,我可不告诉你们这事。” “呵,李蛮子还用逼问,她一开口,你命都给她!”韦小侯爷斜眼瞥着宋小公爷,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宋小公爷慌得故作镇定,“你胡说八道!” 韦小侯爷追上扭头就走的宋小公爷,追问:“李兄瞧上的哪家姑娘?你怎么连我都瞒?” 宋小公爷停下看着乐呵呵打探八卦的韦小侯爷,心下啧啧两声:哎呦,韦念远这傻子,八卦到自个头上来了还傻不愣登的笑。 “你这什么眼神?”韦小侯爷怀疑出双下巴,眯着眼觑宋小公爷,“难道?” 宋小公爷没想到韦念远这么快能猜到,正要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他,韦念远倒抽一口气,“李兄瞧上了李蛮子?” 宋小公爷眉头一皱,啧,方才他在指望什么?母猪能上 树,公鸡能划水,李君歌能绣花,韦小远都不可能考上个秀才! “沈三姑娘。”宋小公爷无力地说。 韦小侯爷忙往身后看,打量一阵回头,没看到沈皓月,回过头指着宋小公爷,“是不是我猜对了,你就想转移我注意力?我告诉你,没门啊!” 宋小公爷闭上眼,不看傻子是不是傻子就能不存在了? 韦小侯爷兴奋地问:“你快说说,李兄怎么又瞧上了李蛮子的?早先圣上有意撮合他们,李兄不还以出征幽州的胜利换圣上一个同意不赐婚他和李蛮子么?” 宋小公爷长呼一口气,睁大眼睛看着韦小侯爷, 慎重地说:“韦念远,你听好,李大世子喜欢的是沈三姑娘,沈皓月,这是你知我知,莫让其他人知道,李君歌都不行。” 韦小侯爷愣了片刻,张嘴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才好,还有些不相信地问:“真的?” “那个……”宋小公爷心下低骂一声,他最不擅长干的就是安慰人,这傻子做什么摆出一副被抢了妻的伤心表情,“据我了解,李域应该在你之前对沈三姑娘有意的,你是后来者。” 韦小侯爷瞪大了眼,“李兄瞧上的姑娘,我……我怎么可能有想法,不可能,祖母倒是喜欢沈三姑娘的,我改明就跟 祖母说,叫她换个孙媳妇人选。” “韦小远,你行啊,从前什么都听你祖母的,这下知道反对了,兄弟情义在前呀!”宋小公爷捶了韦小侯爷胸口一下,“什么都不说了!兄弟第一,走,喝酒去。” 韦小侯爷后面喝酒都浑浑噩噩的,直到李域回来,说宫中出事他得回去,可沈皓月那出了些麻烦,写下一封信交给韦小侯爷带给沈皓月。 把信交给沈皓月后,韦小侯爷最终什么也没说,若是不知道,或许回到长安城,他就会同意祖母的,去沈家提亲了,还好他知道得及时,他还可以现在开始把沈皓月当嫂子。 第三百五十章 神秘人的信 皇后回宫,近卫军也离开园囿了,又安静了好些,沈皓月睡得不好,早膳也没什么胃口。 “姑娘多喝些粥,这在外头不比在府上,饿了随时可去厨子里弄些吃的。”苏堤劝着,自家姑娘本来就有些水土不服,前两日吃得少,这会子吃都不想吃了。 沈皓月勺了粥喝,吩咐苏堤叫人去问问虎儿的情况。 “三姐姐,虎儿是中了什么毒?”苏琴眼见虎儿中毒竟然并没生出什么事来,心下有些着急了,难道侯夫人对沈皓月这么容忍? 沈皓月摇头,“我也不知,侯夫人不让查,私 下盖过去这事了。” 苏琴讪笑,还真被沈皓月轻易就这么过去了。 早膳后,少侯夫人身边的人来说,虎儿好了些许,叫沈皓月过去瞧一瞧。 苏琴趁沈皓月出去,赶忙去找自个姐姐。 “这才一晚上,侯夫人许是还没想明白该如何应对,先别急。”苏音不相信沈皓月次次都那么走运,躲过她设的陷阱。 “姐姐,侯夫人是真的不追究,我问过杨妈妈了,说是侯夫人把乳娘都送回去了。”苏琴着急,因她听侯夫人说过,回长安城就会向沈家提亲,她能阻止这桩婚事的时日不 多。 苏音问道:“那个孩子呢?” “听说好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救活了。”苏琴面色不悦,“姐姐,不然我去找世子爷吧,叫他赶紧娶了沈皓月。” “你想进侯府,想疯了?”苏音鄙夷道,“沈皓月嫁给李域,日后不压我们一头?王府和侯府,她一个也别想进!” “我也不想她好,可若她进韦侯府,我就连争取小侯爷的机会都没了。”苏琴盘算着不要听苏音的,按自个的打算行事。 婢女从外头进来,福礼道:“音姨娘,外头有位姑娘给您的信。” 苏音疑惑:“哪 位姑娘?” “奴婢问她,她也不说,只道自己是客人。”婢女见苏音往外头看,回道,“那位姑娘已经走了,瞧着是往老夫人那边去的。” 苏音打开信看了一眼,忙问婢女,“我们方才说话,那姑娘在外头听着?” “没,没有的事,奴婢在外头守着,没人接近姨娘的帐子。”婢女担心被苏音罚。 “行了!出去!”苏音量婢女不敢骗她,但是这人怎么知道她和苏琴的计划? 苏琴见苏音好像遇到什么困难,问她:“姐姐遇到什么事?” “不知谁人的信,叫我们去这个 地址告诉那孩子的娘,她孩子死了,叫孩子他娘来闹,这样就可以叫沈皓月害死小孩的事闹大。” 苏琴接过苏音手里的信,欣喜,“对呀,姐姐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一招。” “那人是谁我们都不知道,你就敢信?万一给我反将一军怎办?”苏音在郭国公府经历那么些,早已知道步步谨慎。 “反正不是沈皓月,我认得她的字,”苏琴觉得这一招很好,“姐姐,就按这个人说的去做吧,反正我们不露面,毒虎儿的是杨妈妈和乳娘,派个外人去找虎儿她娘,查不到我们头上。” 第三百五十一章 偷偷回长安 虎儿的状况没有好转,少侯夫人建议带回长安城女医馆中治疗,她带来的药材有限,且园囿中偏冷的环境也不适合治病。 沈皓月与少侯夫人来向侯夫人道明,二人想先回长安城,没成想沈老夫人正巧在侯夫人这里。 侯夫人见二人来猜到她们想说什么,故意先开了个话头,“皓月昨日得皇后恩赐一门姻缘,沈老夫人听说了吧?” 沈老夫人点头,她虽不知这个孙女如何这么好运的,但终归是沈府的荣幸,心里头是开心的,“没想到皇后仁慈,连皓月这般身份低微的丫头也记得。” 少侯夫人打量沈皓月,她 显然不喜沈老夫人这么说她,想是念着是祖母,才没说什么。 “老夫人这话有失偏颇,”少侯夫人向沈皓月微微一笑,“皓月有多数女子没有的眼界与心怀,正因这份心怀,别的姑娘还是娇羞只想着如何嫁个得意郎君时,她已想到人间疾苦,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人,这也是为何世家女子诸多,皇后却只赏赐了皓月。” 沈老夫人半点不赞同什么心怀,女人这辈子顾好家才是正道,可又不好反驳少侯夫人,笑道:“少侯夫人不亏也是皇后恩准广设女医馆的女医,见识与我们不同的。” 少侯夫人知道沈老夫人不 可能懂她的话,不懂也无妨,一个困于后宅的老人,哪里懂什么鸿鹄之志。 “我这儿媳,是真真喜欢皓月,也懂欣赏皓月这孩子的,倒像母女一般。”侯夫人故意点明,叫沈老夫人心下也有个准备,皇后许下恩赐,有这层关系在,怕是各府都瞧上沈府了,可她韦侯府早先就表露瞧上皓月的意思,要排也是在前头的。 “皓月这孩子聪慧,打小就叫人喜欢,王妃还人了她做干女儿呢。”沈老夫人不接侯夫人的茬,苏琴想进韦侯府是早先就说过的,皓月现在又得了皇后恩许,想去哪家不成?侯府还是让给苏琴的 好。 沈皓月听得懂少侯夫人和祖母话里的意思,此刻她没心情思量她们的私心,虎儿比什么都重要,“侯夫人,虎儿病情需要的药材大多在长安城,请侯夫人同意皓月与少侯夫人一同回长安城。” 侯夫人面色顷刻沉下来,不过路上救的一个难民,生死都是他的造化,还用得着特意回城去,闹的人尽皆知吗? “这是怎么了?还要回城去医治?”沈老夫人不解地问。 “也没甚,那孩子捡回来的时候就身子不好,断断续续地病就没好过。”侯夫人先回答,担心沈皓月说实话,给侯府惹非议,转开话题问沈老 夫人,“听闻沈老来春游的路上也被召回皇宫了,不知皇宫出了什么事?” 沈老夫人摇头,“怕是什么大事,不过同我们也没甚关系,都是他们男人的事。” 少侯夫人猜到自个婆婆不会同意她们回长安城的事,找了个借口同带沈皓月出帐子。 “虎儿的病情刻不容缓,我偷偷带他回长安,你留下帮我的婢女一起给我打掩护,我寻常外出少,即便走了,她们一时半会应当发现不了。” 沈皓月不敢耽误虎儿,立即答应了。 少侯夫人同沈皓月回帐子,将虎儿安放篮子里,叫韦小侯爷找来靠谱的车夫,直奔长安城。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一碗水端平 未时三刻,玉枝从观山庄子回来,正在向沈皓月陈说酒窖用流民做工的事。 庄子上一切都算稳定,先前有庄子上的人嫌弃流民,后张狂人领着流民修庄子上的路,庄上的人也慢慢开始接受流民了,只要他们干干净净不给庄上带来祸端便好。 玉枝才刚开始说到建酒窖的花销,安妈妈过来了。 “王妃同两位国公夫人来找侯夫人说话,刚巧说到三姑娘受皇后恩赐一事,王妃道要见一见三姑娘,请三姑娘过去。”安妈妈道。 沈皓月同安妈妈去到侯夫人帐中。 安阳王妃与侯夫人 并坐,瞧见沈皓月竟一同道出:“皓月来了。” 沈皓月知道这是个一碗水要端平的时刻,上前福礼,“诸位夫人安康。” 王府怎的也排在侯府前头的,沈皓月竟同时向她和侯夫人问安,安阳王妃心下不悦,故意给沈皓月抛出难题,“方才我们说道皇后许你一个赐婚,我想着你若自己有相中的哪家公子,我替你去皇后面前说一说,婚嫁自然嫁给倾慕的郎君最是欢喜。” 侯夫人的心思没几个人不知,沈皓月这事若说没有,或者说的倾慕之人是别家公子,那都得罪侯夫人的,可 她若说韦小侯爷,又更是错误。 “皇后恩许赐婚,皓月已觉万幸,断不敢再想旁的,届时皇后所赐郎君必定是万里无一的好人。皓月听凭皇后安排。” “你这孩子好会说话。”宋国公夫人笑道,她不知安阳王妃怎突然刁难沈皓月,不过这孩子她瞧着喜欢,尤其是帮少侯夫人求广设女医馆的事,叫她对沈皓月刮目相看,便想帮着她说话。 沈皓月向宋国公府人福一礼,“国公夫人夸奖,皓月不敢当。” “无须这般多礼,我们几人不过闲来无事说说话,你坐下陪我们闲聊便是 。”宋国公夫人指了下对面的坐塌,这位置不靠近王妃也不靠近少侯夫人,倒是中立。 沈皓月才坐下,外头杨妈妈跑进来,慌忙道:“侯夫人,不好了,侯夫人!” 侯夫人瞪着跑到中间的杨妈妈,“作甚慌慌张张的,没规矩。” 安妈妈收到侯夫人眼神,正要下去拉杨妈妈出帐子,杨妈妈却抬头道:“侯夫人,外头有人闹事,说是虎儿的亲娘,要三姑娘还她儿的命。” 侯夫人惊了一下,面上很快恢复平静,“你成日疯疯癫癫说什么不着边的话,皓月把虎儿带回来,好生养 着,还什么命?做娘的卖了儿子,这会子又想要回去,哪有这般做娘的,安妈妈,你找人把那女人轰走!” 杨妈妈还想开口说话,被安妈妈拽住了手,“杨妈妈你同我一并去。” 毕竟在侯府当差,杨妈妈不好太逆了侯夫人的意,只好跟安妈妈出去了。 沈皓月心下有些不安,虎儿的娘怎跑来了这,她怕侯府的人伤害虎儿的娘,找了个借口出帐子。 刚出帐子,苏堤上前道:“姑娘,虎儿的娘跑进园囿了,正在姑娘,奴婢方才瞧见了,她失心疯了一般,姑娘还是躲着点吧。” 第三百五十三章 闹事 虎儿她娘不会无缘故跑来,沈皓月心下有个猜测,但还未见到虎儿娘不好肯定。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苏堤拉住沈皓月,她叫姑娘躲着,没成想她还别处跑。 “虎儿娘要找的人是我,我不去见她,侯府上的人会伤害她。”沈皓月担心侯夫人不会绕过虎儿娘,她自己怕是抵不过侯府老奴的,吩咐苏堤道,“你去找玉枝来。” 本就担心自家姑娘,哪还敢叫她脱离自个视线,苏堤不肯去,“我得跟着姑娘。” 沈皓月也是无奈,朝侯府围起来的住地外头跑,没多久就见到了几个老妈妈摁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那人脸几乎被压得贴在地面,可一眼能看出是虎儿娘。 “安妈妈,安妈妈……”沈皓月跑上前,“她是在找我的,安妈妈容我跟 她说几句话吧。” 这几个老妈妈处事确实霸道了些,像是要虎儿娘的命,可此处是侯府的地方,和气处事得好,沈皓月见安妈妈并不想给她机会,要尽快了事,劝道:“安妈妈,这妇人丈夫被侯府护卫刺伤前几日死了,心怀怨恨,如今不知从哪听说儿子没了,心里必定无牵无挂又怨气多跟亡命徒一样,安妈妈赶不走她的,不想事闹大,还是叫皓月跟她说几句吧。” 侯夫人没指明要如何处置,安妈妈一心不想闹大事,示意摁住虎儿娘头的壮妇让开,其余两个押着手的壮妇没有让开,其中一个就是杨妈妈。 沈皓月走到虎儿娘面前,蹲下与她平视,虎儿娘双眼凸出,眼底乌黑布满皱纹,犹如干枯的井,定睛凝视,深井黝黑充斥怨气。 苏堤瞧 着虎儿娘,后背一阵发麻,咬着牙紧跟在沈皓月身后。 沈皓月伸手要拿去虎儿娘口里塞的布,杨妈妈连忙制止,“三姑娘,这人疯叫,可不能拿了塞嘴的。” “我有话同你说,不会害你,你莫叫喊,可好?”沈皓月问虎儿娘。 虎儿娘不知是见到沈皓月就想起自个的孩子,还是怎的,满脸绝望,眼里落下泪,无力地点了下头。 沈皓月拿下虎儿娘口中一团麻布。 “你还我儿子的命!”虎儿娘叫喊。 杨妈妈抓起地上的麻布再次塞上虎儿娘的口,“老奴说了,这疯子会叫喊,三姑娘可别惹事,把她带去给侯夫人处置才是。” 沈皓月不理杨妈妈的,稳住心神,缓声对杨妈妈道:“许是有人蒙蔽,你的孩子没有死,你若要见她,我带你去。 ” 虎儿娘眼中亮起光,不敢置信地瞠大眼睛。 “现在你可以说话算话了吗?”沈皓月问。 虎儿娘用力点头。 沈皓月不顾杨妈妈阻止,再次拿掉虎儿娘嘴里的麻布。 “我儿子在哪里?”虎儿娘焦急的问。 “虎儿现下该在长安,我会派人送你去见他,”沈皓月道,“你先告诉我,谁告诉你的,虎儿已死?” “虎儿?”虎儿娘喊着陌生的两个字。 “我给你孩子取的名字,希望他像老虎一样健壮。”沈皓月道。 虎儿娘动容,她的孩子有了名字,“我不认识那人,我去村里乞讨遇到她,她说自己在侯府当差,见过我在路上把儿子给贵人,说贵人没养好,孩子没了,我就……” 杨妈妈一巴掌打在虎儿娘的脸上,“你这疯婆子说甚不着 边的!贱命一条的,死了那是去享福!” “死了?”虎儿娘对脸上的痛没一丝感觉,听了杨妈妈的话,生怕是沈皓月骗了她,只想弄清楚自己的儿子到底有没有死。 这杨妈妈在虎儿娘面前提死,像是故意的,沈皓月起身一巴掌打在杨妈妈的脸上,目光狠厉瞪向要上前的另外一个壮妇,“我念在诸位妈妈是侯府的人,尊重三分,可若做下人的不知自个身份,也就别怪我了,闹到侯夫人面前,倒要看看侯夫人给客人脸面,还是纵容府上下人!” 壮妇听了沈皓月的话,愣着望向安妈妈,得安妈妈示意,这才退后。 “沈姑娘好大的脾气,在侯府上摆架子。” 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众人后头看去,侯夫人和安阳王妃、郭国公夫人正看着他们。 第三百五十四章 韦侯夫人的选择 方才说话的是郭国公夫人,念着沈府是亲家,她自认为对沈家人都客气三分,可这三姑娘,出手打侯府的人不说,还言语霸道,这般强势,她着实不喜。 沈皓月不知几位夫人都瞧见了什么,侯夫人不愿虎儿的事闹大,怎会同几位夫人出现在此? “侯夫人,皓月教训杨妈妈确实越俎代庖了,不过即便流民,也是一条人命,几位妈妈绑了打她,叫外人瞧去,恐给侯府惹麻烦。” “不怪你,几个下人不懂事。”侯夫慈祥地对沈皓月笑,转眼瞥向杨妈妈,那目光中的狠厉吓得杨妈妈发抖,“还不把人带下去,给她些 饭吃,给几个铜子送她走。” 安妈妈赶忙指挥杨妈妈把虎儿娘的嘴塞住带走,没成想虎儿娘看着瘦,却是有力气的,猛地扭动身子挣脱抓住她手臂的两人,跑到沈皓月面前跪下,摇头不肯走,口里发出呜咽声。 几个妈妈上来抓虎儿娘,虎儿娘固执的跪着不肯走,连连向沈皓月磕头,没两下头皮就磕破了。 沈皓月正要开口阻止虎儿娘,安阳王妃先开口:“这人如此可怜,你们怎还下得去手。” 侯夫人见安阳王妃都开口了,不得不示意安妈妈住手。 安阳王妃上前两步,看着额头上已满是鲜血的妇人,闭眼不 忍心的念了句阿弥陀佛。 郭国公府人恐韦侯夫人难堪,想着支开安阳王妃,游说道:“王妃想来仁慈,只是侯府内宅的事,我们也管不着,不如王妃去我那喝一杯芙蓉羹压压惊。” 安阳王妃并未理会郭国公夫人,示意身边的婢女把虎儿娘口中的麻布拿掉,问虎儿娘道:“我瞧着你可怜,你有甚事非要闹到侯府?说出来,我今日就当管一回闲事吧。” 郭国公夫人被明着拒绝,讪然翻了个几不可查的白眼,一个人丁单薄的王府,若不是出了个得圣上重用的世子,谁会愿意巴结? 侯夫人警觉,刚要劝安阳王妃离 开,虎儿娘已哭喊道:“菩萨贵人替我做主呀,他们杀了我的儿子。” 方才虎儿娘明明是信了她的,后被几个老奴搅合下,虎儿娘又不信她的,沈皓月也是无奈,正想怎么解释才不至于给侯府惹非议,侯夫人却先说道:“王妃,此人不知受谁蛊惑,来陷害皓月,王妃可要替皓月做主,皓月好心收养这妇人的儿子,那孩子抱来就只有半条命的,近日愈发不好了,皓月求我那儿媳给他治病,何来杀她儿子一说。” 侯夫人一口一个皓月,不知情的还以为多为她着想呢,沈皓月倒是想过侯夫人会把事情推到她头上,毕 竟侯府名声比她重要得多,是以真听到侯夫人胡扯乱说那些话,她倒没什么失望可言,上次宴席之后,她早已明白自己不过是侯夫人掂量再三的一个选择,随时都可能会舍弃的选择。 “此事倒也简单,这妇人又没有诬陷皓月,去看一看虎儿是生是死不就知晓了。”安阳王妃冷静道。 “王妃,虎儿不在这里,他中毒情况危急,少侯夫人带他回长安城诊治了。”沈皓月和盘托出实情,虎儿中毒的事是时候查清楚了。 韦侯夫人这才知道儿媳和沈皓月一起欺瞒她,沈皓月还如实说虎儿中毒的事,半点不把侯府声誉放在眼里! 第三百五十五章 王妃查问 安阳王妃望向韦侯夫人,“侯夫人说是身子不好,皓月却说是中毒,攸关一条人命,侯夫人难道还想掩盖什么不成?” 虎儿娘听到中毒,猛地冲上来抓住沈皓月的手,“我儿怎么会中毒?怎么会?” 苏堤护着自家主子,用力推虎儿娘,可虎儿娘抓得实在紧,怎么也推不开不说,扯得沈皓月手臂衣衫裂开。 “给我住手!”安阳王妃怒斥道。 虎儿娘吓得跌跪地上,苏堤仍抱着自家姑娘的手,胆颤于安阳王妃的怒意,但不舍弃护自个主子。 “带你家姑娘回帐子里 去换身衣裳,”安阳王妃命令完苏堤转向韦侯夫人,“侯夫人,我本不该管侯夫人的事,只是今日的事与皓月有关,还涉及一条孩儿命,我便也不得不多问几句了。” 安阳王妃的地位在她之上不说,常出入王宫见皇后,自然不能得罪,侯夫人缓言道:“莫说王妃了,我也想弄清楚此事,皓月同我那儿媳也不知在作甚,我竟不知她们把虎儿送去长安城了。” 侯夫人句句话都意图把侯府摘干净,事到如今,已有外人知晓,王妃还不知为何站出来问此事,侯府想清清白 白,怎可能呢?沈皓月先福礼告退,回帐子换衣服。 “侯夫人,我们先回帐子,”安阳王妃看了一眼虎儿娘,对旁边的老奴道,“把她也带过来。” 一行人都回去帐子里,等沈皓月换了衣裳过来,侯夫人已把虎儿中毒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不过她几次都说:“没人会有意害一个孩子不是,恐怕是吃错东西了。” “侯夫人,虎儿确为吃了白果粉中毒,少侯夫人可作证。”沈皓月直言道。 侯夫人方才派安妈妈去给沈皓月递话,叫她断莫说什么虎儿中毒的事,没 想到沈皓月竟然不听。 “这里的人跟虎儿无冤无仇的,又不认识虎儿爹娘,谁回去害虎儿,再则,虎儿一直由你带着,若说中毒了,恐怕是你身边的人难辞其咎。” 侯夫人语调平缓,可这话一面摘干净侯府,一面又诬陷她,沈皓月还真佩服。 “王妃,虎儿中毒之后皓月与侯府的人都搜查过,并未有异样,至于侯夫人说的皓月身边的人,皓月想一想,苏堤一直跟着我,就算要毒害虎儿也没时间下手,唯有虎儿的乳娘,才来几日,不知人品如何,虎儿中毒时又正好 在虎儿身边,嫌疑很大。” 杨妈妈听此忙上前,“三姑娘,我那弟媳是老实人,姑娘当时就搜过的,她身上什么都没有,怎么给虎儿下白果?” “主子说话,哪里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份!”侯夫人怒斥杨妈妈道,“什么弟媳的,你那个远方亲戚看着就不想能干的,你也给皓月介绍。” “王妃,乳娘就在外头,事情如何,王妃叫她进来问一问便知。”沈皓月方才去换衣服时叫玉枝快去通知李域的人把乳娘带过来,那位乳娘本就没送去远的地方,现在应该快到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认罪书 侯夫人望向安妈妈,她明明叫人把乳娘送走,万一哪天出事,也好处理了乳娘,怎么沈皓月能这么快叫乳娘来对峙? 杨妈妈也心慌了,事情究竟如何她心里门清。 “杨妈妈,您是侯府里头的老人了,皓月敬重侯夫人,便就相信您,您的弟媳做虎儿乳娘,皓月半字未问过,可您弟媳做出这等事来,想来杨妈妈是不知道的?”沈皓月质问杨妈妈,一来拖延些时间,乳娘还没那么快到,二来想从杨妈妈口中诈出些话来。 杨妈妈不懂沈皓月什么意思,她是知道了 些什么?可早前派人去村里头问过的,弟媳已回了村里头,怎的也不可能在这里,沈皓月也不可能问到些什么呀。 “三姑娘说话好没理,我弟媳把虎儿当自个儿子奶,怎么可能害他!”杨妈妈硬着头皮当糊涂。 沈皓月向侯夫人和安阳王妃道:“王妃,侯夫人,虎儿中毒确为乳娘下的,可杨妈妈都说了,乳娘与虎儿无冤无仇,又把虎儿当儿子疼爱,不会生害虎儿的心思,谁人能指使她害虎儿?”沈皓月向苏堤递了个眼色,苏堤将一份认罪书和乳娘的银钗一并 递上。 “杨妈妈,方才我还想给你机会自认错误,没想到你还狡辩,你弟媳的银钗你认识吧,还有她承认罪行的记录,手印为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沈皓月把认罪书在杨妈妈面前展开,银钗扔到杨妈妈面前。 杨妈妈眼睛瞟过认罪书,拿起地上的银钗,果然是弟媳,吓得杨妈妈跪坐地上。 沈皓月把认罪书递给苏堤,示意苏堤呈给安阳王妃。 侯夫人意识到沈皓月有备而来,此事不能再继续查下去,她心下早有猜测,沈皓月不会害虎儿,而虎儿在这里出 事,跟侯府上的人脱不了干系。 “没想到乳娘做出这等事来,杨妈妈你怎把这种人带过来!”侯夫人引导杨妈妈把罪过推给乳娘。 安阳王妃才拿起认罪书,杨妈妈突然哭腔高喊,“王妃恕罪啊,王妃给老奴做主,老奴可不知道这事,是老奴的弟媳自己下毒害虎儿的。” 没等安阳王妃说话,沈皓月先质问杨妈妈,“杨妈妈方才都说你弟媳不会害虎儿,这会子怎么改口了?没人指使,她为何要给虎儿下毒?” 杨妈妈愣了一下,眼左右瞟了一下,才应答道: “不瞒三姑娘,虎儿夜夜哭,我那弟媳早已不耐烦,许是想着虎儿身子本就不好,又是个收养的,中毒去了也没人会在意,就狠心下了毒,这是我真一点都不知道,是我那个弟媳干的。” “杨家的!你满口谎话,不怕下地狱了被鬼头子割舌头!”乳娘冲进来怒得满眼通红,扑向杨妈妈捶打她! 杨妈妈推开乳娘,“你自己干的事自己负责,先前你哭求我,我才答应帮你隐瞒,现下我也保不得你了。” 乳娘满脸诧异,“都是你指使我干的,如今你要害我!” 第三百五十七章 杖刑 沈皓月瞧着这一幕狗咬狗,她的目的已达到,先前她请李域帮她截住侯夫人送走乳娘的马车,向侯府这头隐瞒住乳娘被抓的事,之后并未审问乳娘。 方才的认罪书是假造的,沈皓月知道杨妈妈不识字,拿出来吓唬杨妈妈而已,安阳王妃肯定骗不过去,是以方才沈皓月几次先于王妃说话,直到杨妈妈与乳娘互推罪责。 “你们为什么要给我儿子下毒?” 虎儿娘扑向杨妈妈,可她太没力气,被杨妈妈一把推开,苏堤上前扶起虎儿娘,小声宽慰她:“你放心,我家姑娘有法子叫她们吃苦头的。” “王妃,侯夫人,杨妈妈与乳娘两 人与虎儿中毒脱不了干系,还请将她们抓起来审问,还皓月一个清白,虎儿娘一个公道。”沈皓月与这两人都没有仇怨,虎儿更是,她想不明白为何她们要害虎儿,王妃与侯夫人都不是心软的,交给她们,杨妈妈和乳娘不招出实情,仔细要掉几层皮的。 安阳王妃看着沈皓月,没想到她竟这么快解了自个的危机,方才她瞧出有人要故意坏沈皓月名声,侯夫人有意撇清虎儿中毒的事,把麻烦推给沈皓月,她才留下审问这事,想着适时推一把,给沈皓月定罪,没成想侯府那个老奴这么不经诈。 “竟然事情已有些眉目了,我就不再过 问了,侯府上的事,还是侯夫人处置吧。”安阳王妃起身道。 侯夫人连忙起身送王妃,“叫王妃见笑了。” “落大的府邸,谁人家没个事,侯夫人放心,今日的事,我们断不会到外头说什么。”安阳王妃说着看向郭国公府人。 郭国公夫人附和道:“王妃说的是,长安城哪家没些污遭事的,侯夫人放心,我们都是知体面的人,这些事拿不出来说的。” 侯夫人倒有些意外,方才安阳王妃一副怜悯虎儿娘,要主持公正的样子,现下又像是半点不关心虎儿的事了,不过她乐得如此,吩咐安妈妈送安阳王妃和郭国公府人。 帐中无 外人了,侯夫人看沈皓月的眼神冷淡了许多,神色漠然地指着杨妈妈和乳娘,命旁边的奴才道:“取木杖来,打死这二人,看他们说不说实话!” 杨妈妈与乳娘大骇,哭求侯夫人饶恕。 侯夫人半点没动容,待几个壮妇取来木杖,杨妈妈吓得已痛哭,喊着:“侯夫人,我们说,我们什么都说!” 这还没打,杨妈妈就招认,沈皓月见杨妈妈哆嗦,可想她是知道侯府的杖刑多严重的,许是见过有人杖刑。 “先打十杖!”不管杨妈妈招不招,让她在安阳王妃和郭国公夫人面前丢了脸面,不打人她无以平愤! 几个壮妇把杨妈妈和 乳娘押着,一杖打下,两人叫得撕心裂肺,三杖下去,乳娘不知是疼晕了,还是吓晕了,趴在地上没动了。 安妈妈进来一瞧,劝侯夫人道:“侯夫人,这乳娘不是府上的奴才,打出事来恐怕杨家人要来闹的。” 侯夫人睨着地上被打的两人,“晕了的不用管,另一个继续打!” 沈皓月心下唏嘘,倒是佩服侯夫人的狠绝,服侍多年的老人,下得了狠手。 “侯夫人,饶了老奴吧,侯夫人,老奴再也不敢了!”杨妈妈哭喊,“都是三姑娘带来的那个苏姑娘叫老奴干的啊!” 侯夫人听到杨妈妈的话,这才抬起手,壮妇得令收了木杖。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一对小人 先前苏琴问虎儿中毒的事,沈皓月是怀疑过苏琴的,只不过苏琴来着目的是韦小侯爷,她没有想过苏琴会害虎儿。 杨妈妈招出苏琴,沈皓月想苏琴可能要害她而毒虎儿的,若是如此,虎儿终究还是因她受苦的。 “你快如实把事情说出来。”安妈妈催杨妈妈,事情源头还是沈府,那侯府的错处可就小了。 杨妈妈满头大汗,艰难的趴着说出这几日的事,苏琴给她银子,叫她寻来白果粉,给乳娘偷偷放进虎儿吃的奶里头,虎儿娘来这里,也是她接应的,不然虎儿娘怕是没找到这里就在落大的 园囿里走丢了。 侯夫人吩咐人去把沈老夫人和苏琴找来。 等人的功夫,侯夫人待沈皓月已很是冷淡,自个闭着眼休息,沈皓月站着,侯夫人也没有叫沈皓月坐下等的意思,旁边被打的杨妈妈痛得满头大汗,不敢吭声。 沈皓月心下明白,侯夫人本不是个慈祥的人,从前待她好,只因看中她做孙媳,今日她不仅同少侯夫人一并违逆侯夫人的意思,送虎儿去长安城,还在外人面前不顾侯府名声,道出虎儿中毒的事,侯夫人不再看重她。 “侯夫人,不如叫安妈妈先同皓月回帐中搜查苏琴的东 西,看看能否找到什么?”沈皓月没想过进侯府,自然对侯夫人态度也就不甚在意了,只是也莫跟侯夫人闹僵了才是,若真是苏琴在这里做了什么,还勾结侯府下人,那该把苏琴交出去,决不能因此坏了沈府与侯府的关系, 韦侯夫人睁开眼,她以为沈皓月会替苏琴辩解或遮掩,没成想主动提出去搜查,如此态度倒是明事理的,第一时间把苏琴推出来,后面若真查出什么,想必会撇清苏琴与沈家关系,这么快就有所应对,选择弃车保帅,是个果敢的孩子,若不是今日太叫她心寒了,哎…… “安妈妈,你同皓月一并过去,仔细搜查。”侯夫人吩咐道。 沈皓月吩咐苏堤留下来,安抚住虎儿她娘,自个则往住的帐子那边去。 安妈妈同沈皓月去到沈皓月与苏琴一并住的帐子里。 沈皓月叫安妈妈不要介意,连她的东西也可以一并查,婢女们听安妈妈的命,上前一顿翻查。 正好翻到苏琴的衣笼子里一对小人,外头进来一个婆子道:“苏姑娘来了,侯夫人叫安妈妈和沈姑娘过去。” 婢女交给安妈妈那一对小人,安妈妈眼露诧异,裹好了小人外头的布,紧抓在手里,快步向侯夫人 那边走去。 沈皓月还没来得及仔细问那对小人,跟着安妈妈走了。 刚进帐子里,就听到苏琴跪在侯夫人面前抽泣,“侯夫人,琴儿一个闺阁女子怎会做那些事,别说毒害一个小孩了,就算是只蚂蚁,琴儿也不敢踩的。” “你的意思是我的仆人陷害你?”侯夫人冷哼道。 苏琴说是也不好,望向杨妈妈,“这位妈妈,琴儿是不是有哪里得罪你的地方,若是,琴儿给你道个不是,你可不能乱说话。” “苏姑娘,老奴只拿了你十两银子,被打成这样,老奴可没对不住你的。”杨妈妈愤懑地说。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不知羞耻 苏琴没想到杨妈妈这般靠不住,不过几棍子就什么都说出来了,好在她都是口头吩咐杨妈妈的,就算指摘她,也拿不出证据。 “杨妈妈,你可不能看琴儿无人依傍就当好拿捏,你说我叫你毒虎儿,可有证据?” 杨妈妈哑口,她之前没留个心眼,这下叫她从哪找什么证据。 苏琴心下讽笑,一个大字不识的下人也敢背叛她,抬眼楚楚可怜看向韦侯夫人,“侯夫人您最为公道,可要为琴儿做主呀。” 韦侯夫人轻蔑一笑,“不用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毒是不是你下的,你自个 心知肚明。” 安妈妈走到韦侯夫人身边,把布裹着的一对小人给韦侯夫人看。 韦侯夫人当即怒站起,指着苏琴气得手抖,“痴心妄想的小人,竟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害我远儿!把她绑起来!” 苏琴看到安妈妈手里的小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吓得转头望向身后的婢女,她被两个壮妇抓住,只能示意婢女去找人救她。 沈皓月见帐子门口苏琴的婢女溜走,叫苏堤跟过去,跟玉枝一起绑了那婢女,等她回去审问。 苏堤才出去,沈老夫人就来了,见苏琴被绑着,赶忙问韦侯 夫人:“侯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韦侯夫人正在气头上半个字都不想跟沈家人说,安妈妈把杨妈妈指认苏琴毒虎儿和从苏琴衣笼子里搜出小人的事告知沈老夫人。 “侯夫人,这定有什么误会,琴儿不会做出这等事来。”沈老夫人看了一眼安妈妈递过来的一对小人,用红绳绑着,不知从那弄的求姻缘的小人。 “沈老夫人,你这位侄女,先前就不知羞耻接近远儿,我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表变本加厉,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来!”韦侯夫人想到近日自个为孙子选孙媳诸 多不顺可能都因这对小人影响,更气得胸口犹如火烧,“她还不承认毒虎儿的事,好啊,那就把她送官府去,一条人命,叫官府查办。” 如今韦侯夫人笃定是苏琴毒害的虎儿,就捅出去,那也是沈家的问题,不再忌惮虎儿不好有损侯府名声了。 “这,这可使不得,侯夫人,琴儿还待字闺中,背个毒害小儿的罪名,日后如何嫁人,”沈老夫人拉沈皓月,“皓月,那孩子是你收养,当由你做主,你跟侯夫人说一说,就别再追究了。” 沈皓月抽出自个的手,她绝不轻饶苏琴 ,“祖母,皓月虽收养虎儿,可虎儿的命不是皓月的,虎儿娘在此,你问问她,愿不愿放过毒害自己儿子的凶手。” 沈老夫人望向虎儿娘,眼露轻蔑,“你要多少银子只管开口,莫揪着自个儿子这条命不放就成。” 虎儿娘气得身子颤抖,“我一个铜子不要,你们还我儿子的命!” “不知好歹,”沈老夫人哼道,“给五两银子,拿了赶紧走人!” 虎儿娘意识到是谁害了自个儿子,扑向苏琴,抓住她得头发撕打。 “这疯婆子,快拉开!”沈老夫人惊讶地喊身后的婢女。 第三百六十章 送苏琴去官府 沈皓月走上前挡住沈老夫人叫的婢女,示意苏堤去拉开虎儿娘。 苏堤上前拉住虎儿娘的手,劝道:“虎儿娘,你随我先出去,我家姑娘定会给虎儿讨个公道的。” 虎儿娘知道自个误会了沈姑娘,方才沈姑娘又尽心尽力查害虎儿的人,在这里她只能信任沈姑娘了,听话的跟着沈姑娘的婢女出帐子。 苏琴爬到沈老夫人身边,抱着沈老夫人哭道:“姑母,琴儿什么都没做,那小人定是有人陷害琴儿,放进琴儿衣笼子里头的。” “琴妹妹连这对小人在哪找到的都知晓,怎么,别人 陷害你还告诉你,把小人给你放在何处了?”沈皓月抓住苏琴的错处发问。 “是了,我们可并未说这对小人在哪找出来的,别人害你,你怎知小人放在哪?”安妈妈鄙夷道,果然侯夫人是没看走眼的,这苏姑娘是个不安分的,给小侯爷做妾都不配。 苏琴哑口一阵,辩解道:“红鸾小人在长安城姑娘家里头也不是什么少见的,好些姑娘为求姻缘做这个,诸位不知道罢了,都是放在衣笼子里头的。” “不知琴妹妹在哪听说的,怎我就没听说过?”沈皓月反驳道。 苏琴往沈老夫 人身边又靠近了些,声音要哭不哭的,“三姐姐今日怎处处为难我,别人说我下毒,三姐姐就急着给我定罪,现在又要强加做小人的罪名给我,我同三姐姐一个帐子住着,有没有小人,小人从何来,三姐姐不知道?” 沈皓月轻笑,苏琴这满口谎话的功夫比她姐姐苏音有过之而不及,即便有人证物证在,她还能面不改色诬陷别人害她。 “侯夫人,皓月有幸同侯夫人一同出游,却没想给侯夫人带来诸多麻烦,虎儿之事,红鸾小人之事,若不查个明白,恐日后再生非议影响侯府,皓 月认为侯夫人方才所言送官府查办,最为明智。”沈皓月要借侯夫人之力把苏琴送去官府,不然出了这个帐子,祖母包庇之下,更难以对付苏琴。 “你……”沈老夫人要骂沈皓月,碍于侯夫人在场,缓和了些道,“你这孩子,莫胡言,琴儿是你妹妹,她定不会做那些事,你怎还为一个外人要为难她。” “祖母,安阳王妃和郭国公夫人都知晓此事,若不报官府断个公允出来,外头诸多猜测,对侯府不好,琴妹妹清者自清,若真没做什么,官府证明她得清白,不更能堵住别人的嘴 。”沈皓月这话虽是对祖母说的,却是说给侯夫人听,王妃和国公夫人嘴上说不对外说此事,实则如何谁又能控制? 果不然,侯夫人当即道:“安妈妈,把苏姑娘绑起来,还有杨家的和乳娘,明日送去长安城,请官府断案。” 苏琴这才怕了,扯住沈老夫人的衣服,哭起来,“姑母,姑母救救琴儿。” 沈老夫人刚要开口,被侯夫人打断,“沈老夫人,我对沈家已是客气三分,你莫要自以为是。” 安妈妈命几个壮妇抓苏琴,沈老夫人哪敢得罪侯夫人,面露焦虑,又不敢做什么反抗。 第三百六十一章 布局 沈皓月觉着再待在韦侯夫人身边左右不好,便同侯夫人说一声,跟着沈老夫人离开。 因着老太君与安阳王妃的关系,韦侯夫人对沈皓月还客气着,只断不会有从前的热情,不过挽留两句,也就任沈皓月走了。 沈家人住的这处地方比侯府小了不少,方氏带着沈皓云和婢女们正在踢毽子,一圈人就把这里快占满了。 “吵吵闹闹成什么样体统!”沈老夫人怒喊,正在踢毽子的众人才看到沈老夫人回来了。 方氏向来对沈老夫人恭顺,但不唯唯诺诺,沈老夫人一声喊,没吼得她害怕,面上笑意不退,挥散了婢女 们,走到沈老夫人面前,“母亲这是遇到什么糟心事了?” 沈老夫人闷着,满脸怒意,直接走去帐子。 方氏瞧了一眼外头卸沈皓月行礼的侯府下人,几步上前与沈皓月并走,跟在沈老夫人后面,悄悄在沈皓月耳边道:“你可是被侯府欺负了?” 沈皓月听出方氏语气中的担忧,轻笑摇头,“不是,三婶放心。” “那就好,那些贵人端着架子,怪喜欺负人,”方氏说完叫来沈皓云,“这里帐子少,你叫那些人把皓月的东西搬你的帐子里去,统共也就住今明两日了,就住你那吧。” 沈皓云当然喜欢跟沈皓 月住一处,夜里还能说说话,赶紧叫自个婢女去帮苏堤收拾箱笼。 “住什么!”沈老夫人满眼怒意,“不把琴儿救出来,你今日也别睡了,我沈家没你这个祸害姐妹的东西。” “母亲,你这话说重了,”方氏知母亲素日对皓月不大好,怎的也不能骂人不是,“是有什么误会,皓月哪里会害自家姐妹的。” “琴儿都要被她还得进官府了,我还误会她!”沈老夫人痛心疾首的样子质问方氏。 方氏听到是苏家那个姑娘,随意地哦了一声,苏家两姑娘跟那个苏夫人,她一个都不喜欢,这母女三人也是奇了怪了 ,都一身的狐狸味,长得还没三爷侍妾漂亮,一双眼却透着要勾搭男人的狡猾。 “祖母也怀疑琴妹妹做了那些事吧?”沈皓月直言道,“琴妹妹连人命都不在意,祖母还要将她养在身边吗?” “你诬陷琴儿不说,还想将她赶出沈家?”沈老夫人是有怀疑,可她还是要维护苏琴,她姓苏啊! 祖母执拗,沈皓月知道自个如今同她说不通道理,好在她有安排,“祖母,侯夫人明日回长安城才会送琴妹妹去官府,祖母容皓月想想办法,如何说通侯夫人。” 沈老夫人哼道:“你莫诓我,你有这个好心帮琴儿,方 才怎么不求侯夫人,还执意要送琴儿去官府?” “祖母可还有别的法子?”沈皓月问道,她祖母的性子,欺软怕硬,怕侯夫人还来不及,怎可能有法子帮苏琴。 沈老夫人无言反驳。 “祖母且等等,皓月已有成算,明日帮琴妹妹。”沈皓月先压着沈老夫人。 从沈老夫人这边帐子里出来,沈皓月跟着方氏与沈皓云吃了一顿饭,玉枝回来了。 “姑娘,苏琴的婢女去找苏音了。”玉枝道。 方氏好奇地问:“皓月,你在作甚?” 沈皓月笑了笑道:“该是时候叫祖母放下固执了。” 方氏和沈皓云一脸懵,没听懂。 第三百六十二章 苏音的威胁 沈皓月与沈皓云正在斗草,外头陈妈妈来找,沈老夫人叫她去一趟,特意说苏音姑娘来了。 到沈老夫人帐子外时,隐约听到里面的声音,沈皓月示意陈妈妈不要做声,耐心等着里头声音越来越大,苏音心思尽显,沈老夫人声音要吵起来了,沈皓月才进帐子。 苏音正面对沈老夫人站着,沈老夫人怒道:“你们两姐妹,这是恩将仇报!” 看来事情正如自个所想的发展,沈皓月几不可察勾了下嘴角,走到沈老夫人面前。 “皓月,你来得正好,都是你爹惹的祸!”沈老夫 人愤恨道,“你要不想想办法把苏琴摘出来,她们要把你爹和她娘的事抖出来!” “是吗?音姐姐只管去说好了,闹的长安城人尽皆知,郭国公府也不例外。”沈皓月轻笑,“音姐姐是想看着自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毁于一旦?” 苏音早就料想到沈皓月会这么说,“琴儿若被送去官府,她获罪了,于我而言,同我娘跟人私通,这两个臭名声还不是一样的。” “我们已经在想办法帮苏琴了,我这般好心,当年收留你们娘仨,为你们劳心出力,你却拿你娘那龌龊事来威 胁我,好个狼心狗肺!”沈老夫人痛心疾首的喊。 沈皓月瞄了一眼外头,对沈老夫人道:“祖母说话还是小声些吧,小心隔墙有耳。” 已是这个时候了,祖母还想打感情牌,沈皓月觉着好笑,不过祖母口中已指名道姓喊苏琴了,想必也是真看清了这对苏氏姐妹的狡诈。 “我们会救苏琴,但只此一次,日后你们母女三人不许用那件事要挟祖母!”沈皓月道。 苏音哼笑,“我就说嘛,听闻侯夫人想要皓月妹妹做孙媳妇呢,皓月妹妹去说一声,哪有不放琴儿的。” “ 苏音,我没同你说软话,也并非受你威胁,你知道我同父亲并不亲厚,只是念在祖父与沈家名声上答应你出面解决苏琴的事,若日后你再敢拿那件事说半个字,我自有办法保全沈家名声,毁你的前程!” 沈皓月眸光深沉,看得苏音都有些忌惮。 “行,我答应你,自此后,再不提那件事。”苏音不好太得罪沈皓月,如今沈皓月有了安阳王妃干女儿的身份,又得皇后青睐,此次害她不成,回到长安城,若她嫁个高门,以后只能防着她。 “还有一事,苏琴回长安城后再不 能住沈家,她住何处,你且自行安排吧。”沈皓月说完打量一眼祖母,见祖母没有半点疑义,看来是真防着这对姐妹了。 苏音答应沈皓月,回到长安城就去接苏琴。 待苏音走后,沈老夫人失落地坐榻上,沈皓月瞧着心下不是滋味,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祖母从前偏心苏氏母女,注定今日的结果。 “祖母,皓月这就去找侯夫人。”沈皓月福礼,没再说什么走出帐子。 沈老夫人望着沈皓月的背影,心下突然酸楚,不知说什么,张开口想说话,又觉得自个没资格说。 第三百六十三章 沈老夫人的反省 沈皓月从园囿回来已近日暮,陈妈妈在门口候着,见玉枝驾马驶来,不远处几个男人骑马跟在后头,那些人穿的衣服像是练家子。 陈妈妈走向马车,沈皓月刚好从马车上下来,陈妈妈小声问道:“三姑娘后头怎跟着人?” “侯府的护卫,侯夫人担心天晚了,我一个姑娘家不安全,这里不必长安城。”沈皓月说完看向跟着的那几人,福礼道谢。 韩副将抱拳回了沈皓月的礼,拉起缰绳,领着下属们往长安城去复命。 陈妈妈心里存着疑,侯府的护卫,不穿一身黑吧?瞧着也没这些人威武。 沈皓月不等身后的苏琴下马车,径直往帐子那边去。 “三姑娘,老夫人叫老奴在这候着,说姑娘若是回来累了就先去歇着,若是不累,就去她那一趟。”陈妈妈跟在沈皓月 身后道。 沈皓月走着道:“去见一见祖母吧,把琴妹妹送过去,她才安心不是?” 陈妈妈瞥了一眼后面的苏琴,走近了沈皓月一些,小声道:“日久见人心,三姑娘这么些年的委屈没白忍,老妇人知道自个错了,方才还问老奴是不是太偏心娘家人,后头都没提过琴姑娘,只叫老奴给三姑娘备着些吃食,怕三姑娘晚回来累了饿了。” 祖母能想明白再好不过,苏氏母女都远离了沈家,才是沈家安生的开始。 沈老夫人正在帐子里瞪着眼干想事,沈皓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连忙起身,再见到沈皓月身后的苏琴,面色难看了几分。 “姑母。”苏琴委屈得要哭似的,跑到沈老夫人面前,“幸得姑母救琴儿,侯府那帮刁奴,饿着琴儿,还打琴儿,琴儿被她欺负得差 点想去寻死。” 沈老夫人哼笑一声,“你都叫你姐姐来威胁我了,能被一群老奴欺负,当我是棒槌糊弄?” 苏琴一愣,她是派人去找苏音帮忙,可路上沈皓月半个字也不说,她也不知道苏音如何说通沈皓月出面的。 “姐姐怎威胁姑母?”苏琴满脸讶异,转而笑着抱去沈老夫人的手道,“姐姐定是侯府要怎么欺负琴儿,着急了,姑母莫生姐姐的气,改明,琴儿叫姐姐来给姑母赔不是。” 沈老夫人杵开苏琴,眼神发出别靠这么近的疏远,“音儿早去了郭家,你娘的事她怎知晓,就算知晓,你出了事,若不是你的主意,她怎会这么快来找我,琴儿啊,你就是以为自个太聪明了。” 苏琴被说得有些不知如何还嘴,尴尬地回道:“姑母说得琴儿疑惑了。” “我 叫陈妈妈腾了个帐子出来,你去住着吧,音儿不知几时来接你,我叫人去催一催。”沈老夫人示意婢女带苏琴走。 苏琴能去郭国公府自然也没甚意思要留在沈府了,只是面上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朝沈老夫人福了礼,才同婢女离开。 沈老夫人转向沈皓月,要说些关心的话,又不好如何开口,只问道:“侯夫人可有为难你?” 沈皓月摇头,“皓月保证虎儿娘不会为虎儿闹事,侯夫人也不想事情闹大,皓月劝说几句就答应了。”实则沈皓月搬出了外祖母说情,也答应侯夫人日后用得到她的地方,她定会倾囊相助。 “没为难你就好。” 沈老夫人安心了,正想叫陈妈妈把炖的芙蓉羹端来,沈皓月先福礼道:“祖母没旁的事,皓月先去歇息了。” “好好,今日 这来来去去的,你定累了,去歇息吧。”沈老夫人忙道。 待沈皓月走后,沈老夫人叫陈妈妈把芙蓉羹送去沈皓月住的帐子。 “老奴瞧着老夫人方才就要留三姑娘吃的,怎不留三姑娘?”陈妈妈道。 沈老夫人叹气,“想想从前,我竟觉着音儿琴儿都比皓月亲些,做的那些偏心的事,定惹皓月嫌弃我的。” “三姑娘不是记那些小事的人,”陈妈妈道,“老夫人以后对三姑娘好些,心里的芥蒂也就过去了,毕竟是亲祖孙不是。” 沈老夫人还没说话,外头跑来一个小厮,被门口婢女拦住,小厮叫着有急事要见老夫人。 陈妈妈瞧那小厮像是老爷身边的,叫婢女放人进来。 小厮焦急地跑进,对沈老夫人拱手道:“老夫人,家里出事了,老爷叫老夫人快些回去。”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大爷入狱 沈老爷本是也要来春游的,原定晚几天出发,不知长安城有什么变故,皇后连夜回宫不说,沈老爷也没有来,今日又说家里出事了,也许里头还有什么关联。 常氏和沈皓霜听到风声来了沈老夫人这,再三追问,小厮只说大爷被官爷走了,因着什么事,旁的还有什么事,一问三不知。 常氏听了小厮的话要连夜出发回长安城。 沈老夫人不肯,沈家护卫本就不多,再则女眷多,路上若遇到什么事,怎么是好。 “母亲从不当大爷做亲儿子疼,如今大爷出事了,儿媳是心急如焚,母亲还能安睡?”常氏从前都忍着,今日心焦,顾不得旁的,说出心里话来。 “老大出事,沈家能好?我能不心焦?”沈老夫早就瞧这个儿媳不顺眼,嘴上这么说,心 里头倒是想这次叫大房栽个不能翻身的跟头才是。 常氏讽笑,沈皓霜扯了常氏袖子一下,示意常氏不要在此同祖母关系闹僵。 “母亲既然担心路上危险,那儿媳带着皓霜先回去,母亲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再回吧。”常氏今日定要走的,还不知道大爷怎么样了,她不安心。 沈皓月从外头进来,“长婶要去,祖母是拦不住的,只是长婶还是留个一字半字的写清楚才好。” “皓月这说的什么话,一家人还要立字据,你莫把外头那些营商的规矩往家里带。”常氏多少对沈皓月客气些,一来沈皓月手中确实有银子,二来听闻皇后亲自说要赏她的,真得皇后赐婚,她后头的日子差不了。 “来这的路上纵是侯府这样的大户都遇到流民袭击过,长婶 带着二姐姐连夜回长安城,凶险不好说,若出了事,常家向祖父祖母讨说法,届时有个凭证,祖母是千万般留了的,长婶心念着大伯执意要回长安城,没得沈家有理不说清,不是?” 早在回来的路上就从韩副将就告诉了沈皓月,她大伯被抓入狱的消息,李域叫韩副将告诉她,局势不定,切莫慌乱,他自会帮她。 沈皓月知道将这个消息告诉祖母和常氏,她们恐怕要闹着回长安城,就压在心里没说,没成想家里小厮来了,祖母没事,长婶寻常聪明的人,这次没了耐心。 “祖母,母亲担心父亲,适才说的话当不得真,皓月妹妹也莫太较真了。”沈皓霜道,“我同母亲先去休息,祖母也早些歇下,明日回长安城还要赶路呢。” 常氏不甘愿,可 听沈皓月的话,这一大家确是不会同她一起回长安的,她和皓霜回去能带的人太少,赶夜路更是危险,只得作罢了。 沈皓霜话里有抱怨之意,沈皓月听得出来,许是也念着大伯,觉得她方才的话太没人情味了。 待她们走后,沈皓月跟沈老夫人道:“祖母,长安城的事不小,尽早回才好,祖母还是今夜就叫人收拾好行囊,明日早些出吧。” 沈老夫人拉沈皓月到帐子更里头,小声问:“你是不是知道出什么事了?” 沈皓月左右瞧去,用只有沈老夫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详事不知,大抵与幽王叛乱有关,大伯因支持幽王入狱。” 沈老夫人讶异得张嘴,手紧握成拳,面上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长房定再无掌家的可能,可叛乱的事也忒大了, 一个不好,要抄家的。 “皓月呀,回去后你多打听些,你外祖母还有王妃都是进出王宫的人,可莫让你大伯牵连了沈家啊。” 祖母的担忧沈皓月何尝没有,只是算算日子,沈家大难的日子还远着,这次的事该不会连累沈家。 沈老夫人握住沈皓月的手,眼里泛着泪道:“皓月,从前是祖母亏待了你,你别往心里去,你向来是个有主张的,这次你大伯出事,你多用心帮着家里,老爷记在心里了,日后让二房当家,你爹还没续弦,当家的事可不就落在你头上了。” “祖父常说家和万事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祖母就别想着谁当家的事了吧,皓月先回去歇息,明日还要赶路。”沈皓月抽回自己的手,祖母还真私心不改,她可不曾想过争什么当家。 第三百六十五章 圣上抱恙 翌日,回程的除了沈府,安阳王府和韦侯府也回长安城,前后一路,一行人浩浩汤汤的,似乎都在赶路,并未客套来往。 回到沈府已至日暮,沈老爷在家中,常氏没有停歇,慌忙去见沈老爷,沈老夫人带上沈皓月也来了晴雨堂。 众人从沈老爷口中得知,皇后连夜赶回长安城,因圣上在朝堂上被气出病来。李域平定幽州难民叛乱后,太傅顾谚主审叛乱一案,人证物证俱全,证实幽王实则是幽州难民叛乱背后的人,可大理寺卿周翰推翻顾谚的案供不说,还联合诸位朝臣跪求圣上还幽王公允。 就在这时 ,重兵把守的幽王府走水,幽王府烧死十多人,包括幽王幼子,幽州太守上书称李域的人围禁幽王府,不让里面的人出来,才致死伤亡,且李域的下属虐待幽王府的人。 朝堂上,周翰又呈上顾谚屈打难民招口供的证据。 一时间朝上诸多老臣也站幽王这边,以道义与礼法谏言圣上开恩,治幽王治理幽州不当之罪便可,叛乱之名实属欲加之罪。 李域和顾谚乃圣上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圣上自然信他们,深信幽王叛乱之心,却不想朝堂这些臣子,为了排除异己,打压李域和顾谚,连国之安慰都不顾,早朝 时大发雷霆,此后几日再未上朝。 “圣上称身体抱恙,除皇后、太傅和李世子外,无人能见圣上,李世子掌控皇宫禁卫军,顾太傅正查办幽王勾结朝堂官员之事,连大理寺卿周翰都入狱了,我该问的问过,该找的人也都找了,听凭圣上决断吧。”沈老爷声音透着疲惫,他这一生算是仕途顺遂的,没成想道老年,嫡子不才,长子惹上这等事。 “父亲,大爷断不会同幽王那些人勾结的。”常氏哭道。 沈老爷摇头,“他书房里翻出价值千金的字画,好几帖,虽几经转赠才到他手里的,却是幽王赠出的, 这铁证要如何推翻?他做出这等事来,就算圣上不治罪,沈家也没有这等不孝子!” 常氏想起来前些日子,夫君不知从何得到的名贵字画,她虽有怀疑,却并未多问,如今真悔恨。 沈老夫人一听,心下大喜,大房这回算是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常氏还求着沈老爷,意图去见一面夫君,沈老爷叫沈皓霜把常氏扶下去。 沈老爷见沈皓月在,叫沈老夫人也下去,在藤椅上坐了好一阵才对沈皓月道:“皓月,祖父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委屈你了。” “祖父,皓月明日就去安阳王府。”沈皓月明白祖父的意 思,如今大伯的罪名未定,看形势应是李域与顾谚协助皇后掌控了朝堂,大伯的事会不会牵连沈家,只能用干女儿的身份去安阳王府,顺便向李域打听了。 沈老爷叹气,“沈家……” 沈皓月在祖父悲伤的沉默中看到了无尽地担忧,都没人留意,祖父的头发白了好些,他是最担心这个家的人,“祖父放心吧,祖父为户部尚书多年,深得圣上信任,即便大伯一时糊涂,圣上也知道祖父为人,不会祸及全家。” 沈老爷强撑着精神笑了下,对沈皓月道:“好孩子,去歇息吧,明日祖父随你去安阳王府。”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三叔豁达又孝顺 沈老爷与沈皓月在安阳王府门口等了半日,没等到安阳王妃抽空见他们,等来了柳氏劝他们近日都莫要来安阳王府,说是王爷去了江南寻画,王妃近日闭门礼佛不见客。 沈皓月猜到自个见不到安阳王妃,她来安阳王府的目的不是见王妃,反而见不到王妃更好了,她来是向李域传达要见他的信息,如今李域在皇宫,她见不到李域,可安阳王府的事情必定会有人禀告李域,她来过安阳王府会传到李域耳朵里。 朝堂紧张的氛围传达到长安城各处,街道上都显得萧条了些许,坊间巡逻的士兵也多了。 沈老 爷放下马车窗帘,一脸愁容,沈家随时会陷入危机。 沈皓月昨夜思量,前世听到过苏夫人说‘当初沈维觉着常氏千般好,瞧不上我,如今常氏顶着乱臣家眷的罪名流放云中郡,可真真是我命好呀’。 今年沈家并不会遭遇大变故,可大伯最终被定罪为乱臣,那明年抄家,许是大伯日后还会拥护幽王,而幽王真的叛乱了? “祖父,大伯的事,皓月请人去外祖母那边打听一下,祖父身子不好,莫太过担忧了。”沈皓月道,她知道祖父放不下那个脸去请外祖母帮忙。 沈老爷想叫沈皓月不要打扰老太君, 可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实在没有旁的法子。 “听闻这几日老太君身子抱恙,你去瞧一瞧也是应当的,随口问一句吧,若老太君不知,也不必请她去问,莫叨扰了她养身子。”沈老爷倒是想自个去探一探老友的病情,不过他近日太颓唐,不好见她。 沈皓月应下,又对祖父道:“祖父,即便此次大伯没定罪,将来也无法掌家了吧。” 幽王之心,朝堂老臣无人不知,曾是太子贬去幽州,哪甘愿就一辈子做一个王爷,长子与幽王牵扯上,日后就是潜伏的危险,沈老爷点头,“我回去找你父亲谈一谈。 ” “祖父误会皓月的意思了,皓月并非为二房争取什么,只是想问祖父,从来没有想过要三叔当家吗?”沈皓月思来想去,要终止会被抄家的命运,最好的法子是沈家只能弃政从商,尤其是大伯,不站在庙堂之高,就不会跌得粉身碎骨。 沈老爷诧异,他原本以为皓月听了她祖母的话,要为趁机为二房争一次,没想到她帮老三说话。 “大伯不管定不定罪,与幽王有所牵扯,为沈家着想,定不能再入朝堂了,若想为官,最好远离长安城去外任,爹资质平平,能守着小官安稳一辈子已是不错,仕途上沈 家近些年再无前程,只有等长兄和季洲,这期间能稳定沈家的,唯有三叔。” 沈皓月明白祖父担心把沈家交给三叔,从此沈家就成商户,“三叔虽自己不喜入仕,却帮二哥哥打点关系,可见三叔是支持小辈入仕的,三叔为人豁达,又孝顺,只要祖父交代,他日后定不会偏颇,同样支持长兄和季洲的仕途。” 沈老爷从前就瞧着沈皓月与旁的孙女不同,今日她这些话,让他十分欣喜,没想到皓月能这般有见识和心胸,不亏有李家后人的血源。 “容祖父再考虑些许时日。”沈老爷对小儿子的了解确实太少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沈府北侧见李域 吴元音和王招财把临江阁打理得很好,沈皓月没在这几日玉蝉每日都来点账本,她回来了,发现少了自个,临江阁运转得还挺好,很是高兴,每人多发一两银子月钱。 从临江阁回沈府已日落,沈皓月正吃着玉蝶做的豆腐炖猪蹄,玉枝突然跑出去,接着屋顶传来踩瓦片的脚步声。 玉蝉要跑出去看,沈皓月口里嚼着肥嫩地猪蹄道:“没什么事,玉枝等会子就回来了,不用去。” 几个婢女停下手中的活,不明所以地对视,没多久玉枝果然从屋顶飞下来,走进屋里。 沈皓月从愣这的苏堤手里拿过帕子,擦了下嘴,放 回苏堤手里,对玉枝道:“可是李域的人?” 玉枝点头,“世子命人捎话,他在沈府北面巷子等姑娘。” 北面巷子在侧门,鲜少人来往。 沈皓月起身叫玉枝随她去,其他人不用跟着。 “姑娘,这,这天都黑了,姑娘去见外男,传出去不好呀。”玉蝉跟着沈皓月道。 沈皓月一个回身,差点撞到玉蝉,“我只带玉枝,避开府内的人,门口小厮打点一下,不会有人知道的,你跟着唠叨,生怕整个沈府不知道?” 玉蝉委屈的抿紧了嘴。 苏堤正笑玉蝉,沈皓月道:“你有甚好笑的,漱口水都忘了给我。” 沈皓 月没等苏堤反应过来,自个端起旁边杌子上的水漱口,苏堤赶忙递上痰盂,沈皓月吐了口里的水,抚了几下发髻,问苏堤:“可有乱?” 苏堤摇头,看着沈皓月走出去,心头奇怪,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在世子面前的形象了? 夜里人少,沈皓月又熟悉沈府的路,沿着二房的围墙走,一个下人都没遇到,北侧门看门的小厮也不知去哪了,门上的锁还是开的。 沈皓月出了北门,看到不远处的马车前站着的李域,她才想通,这一路,怕也是李域安排好了的。 月光清幽,李域一身银丝竹纹靛青长衫,身姿挺拔,肃穆 凛然如夜色下的远山。 沈皓月走到李域面前,福了一礼,抬头望着他。 几日不见,李域面色凝重了许多,不知在那风云诡谲的皇宫与朝堂,他经历了什么,才压制住谢贵妃一派,控制皇宫,同顾太傅一起处理好朝政,协助皇后稳定局面。 沈皓月头一次这般安静的看着她,眼中有温柔,李域心下舒然,他很享受她的目光,他们能安静望着彼此,心有灵犀不开口打破宁静的时光,可还有太多事等着他处理,他不能贪恋。 “沈维不一定能保住。”李域道,他已经把自个母亲的危险告诉过沈皓月,而她还去安阳王府 ,他猜她相见的是他。 “世子,皓月用一个足够分量的消息,换世子护沈家周全可行?”沈皓月道。 李域轻笑,来的路上他还想,若沈皓月求他,他该不该混账一次,以她为筹码,换沈家安宁,果然他想多了,也想错了沈皓月。 “说来听听。” “圣上会痊愈,身体康健。”沈皓月前世死前不久,李域都曾同圣上春猎过,她虽没见到圣上,但一个能春猎的人,身子断不会差。 李域错愕,圣上并没有生病,这几日不出寝宫是为造成重病假象,沈皓月知道些什么? 看李域的表情,沈皓月明白,她猜对了,圣上在装病。 第三百六十八章 心意 “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会护沈家周全。”李域敛去眼中神色,对沈皓月没有防备,方才一瞬间,他竟忘记掩藏情绪。 沈皓月不知说什么,谢过二字,好像她对他说得太多了,全然不能表达她对他的谢意。 “你为何笃定圣上会安康?”李域疑惑,除了照顾圣上的宫女太监,只有皇后和顾谚知晓圣上真是状况,他控制着宫中护卫,不可能有人能打听到圣上的情况,更不可能穿消息出来。 沈皓月仰头望着李域,“皓月无法向世子解释,世子可当皓月做了一场梦,梦里圣上龙体无恙。” 李域即便相信沈皓月做了这样的梦,可也不 会信她这样明智的人会将一个梦当真,还同他交换庇护沈家这么重要的事。 “世子,”沈皓月目光莹莹,“没有人告诉皓月,皓月也必不会同他人提及这个梦,请世子相信皓月。” 圣上身体状况的事太过重要,李域叮嘱沈皓月,“今日你对我说的话,决不能对第二个人说,不然恐有性命之忧,我亦难护你。” 他并非在忌惮她,只是担心有人知道她窥探机密而危及性命,沈皓月恍然,李域怎可信她至此,她要他信她,他便信了。她该如何回报他这份偏信偏爱? 李域察觉沈皓月的目光同从前不一样,这份恬静与温柔,挠得他心口 温热酥麻,忍不住拉起她的手,想同她月下漫步。 “世子,顾太傅请世子尽快回皇宫。” 沈皓月倏地抽回了自个的手。 韩副将跑过来急忙说完,才反映过来,刚刚世子是不是拉上沈姑娘的小手了? 李域手指摩挲,指尖似还有余温,更不爽地心里把顾谚凌迟一顿。 “你顾好临江阁就是,旁的不必担心,若无其他事,回去吧。”李域道,口里说着要沈皓月回去,一双眼却满是不舍。 沈皓月犹疑着福了身,走之前道:“世子凡事小心,望世子诸事顺意。” 李域把沈皓月道别的话来回重复咀嚼,懂了沈皓月的两层意思,一是担 心他安危,二是期望他好,这里头的挂念不言而喻。 “世子,沈姑娘人都走了,你看什么呢?”韩副将顺着李域的目光往前看,前头就巷子里一堵墙啊。 李域瞥了一眼韩副将,嘴角一勾,拍了拍韩副将的肩膀,有些人孤身一人,怎会懂有人挂念的好。 山月居。 苏堤帮沈皓月铺了床,回头见已梳洗好的沈皓月走来,忍不住道:“许久没见姑娘这般心情好了。” 沈皓月疑惑,“我没说话也没笑,你怎知我心情好?” “姑娘眉眼舒展,面有红润,奴婢猜是见了世子爷后心情好的。” 沈皓月掐苏堤的脸,“凭你胡说!” “奴 婢早前就觉着世子爷待姑娘最好,盼着世子与姑娘成对呢。”苏堤可坚定的站世子爷与姑娘这一边。 沈皓月佯装生气,“再胡说可遣你去外头看管酒窖庄子了,没得在我面前打趣。” 苏堤乐道:“姑娘可别,奴婢不敢了,容奴婢再说最后一句,奴婢不知姑娘为何之前怕世子爷,奴婢瞧着世子爷可怜,姑娘若想通了,可得珍重世子爷。” “你莫不是世子派来的?”沈皓月坐上床躺下。 “奴婢瞧着姑娘心里有世子爷了,”苏堤熄了两盏灯,只留门口一盏,“姑娘早些睡。” 沈皓月捂着自个心口,旁观者清,她心下确不同从前。 第三百六十九章 常家来人 朝堂不定,人心惶惶,长安城明明将入夏,却犹如阴寒冬日,尤其是近皇城处,朝臣宅府多在这几个坊,街道巷陌萧瑟许多,人人自危,怕哪天门外走过的禁卫军闯入抓人。 早朝已有皇后垂帘听政,皇后与幽王有旧怨,圣上还是三皇子时,幽王是太子,先皇命幽王查办贪污案,幽王以贪污且抢占民田为由抓了时任青州刺史的皇后的父亲宋劲松,审问没多久,宋刺史死在狱中,后经查,宋刺史是被人诬陷的,可幽王间接导致宋刺史身亡。 杀父之仇岂是小仇小怨,皇 后素有仁善之名也从未给过幽王好脸色,这次寻到机会,还不置幽王于死地。 幽王府走水给了皇后借口,命人将幽王关进幽州别院,那是皇家避暑的别院,重兵把守。 长安城这头,皇后命顾谚继续查办幽王谋逆案,涉案人员越来越多。 如李域所言,大伯想要脱罪很难了,但沈家再没有人来查问,沈皓月继续筹备酒窖,经营临江阁,这几日倒比从前还安心,或许是苏琴终于被送走了的缘故。 天热了,临江阁准备上新品,各种配有果子干的冰酪子,这日吴元音做 了好些试品,沈皓月觉着好吃,带了些回沈府,准备给沈季洲尝一尝。 沈皓月回到山月居,玉蝉就告诉她,今日常氏娘家人来过。 “常家人想要老爷做主,给大夫人一封休书,想来是怕大爷判个什么大罪,牵扯到大夫人。” “长婶没同意吧?”沈皓月对长婶和大伯的关系还是很相信的,长婶轻易不会离开大伯。 玉蝉点头,“老爷都说写休书了,大夫人求老爷别写,常家人怎么劝都不成,常家那个老夫人哭着叫大夫人先回去暂避一避,大夫人说她不做大难临头 各自飞的事,她纵使救不了大爷,也要守着大少爷和二姑娘。” 沈皓月叫玉蝶把冰酪子送去书房给沈季洲,给方氏和沈皓云也送去一份。 “常家人拗不过大夫人走了,”玉蝉降低了声音在沈皓月身边道,“老爷写了休书给常家老爷的。” “若是大伯有罪,常家人随时可拿出休书救长婶,也是全了长婶对大伯的一片真心吧。”沈皓月感叹,不说旁的,大伯与长婶的夫妻之情是羡煞旁人的。 玉蝶出去没多久,沈皓云跟着玉蝶回来了,嘴里骂骂咧咧的,“我娘看我 不顺眼,要把我嫁出去了,方才找人给我做新衣衫,要去见人呢,我在你这躲一躲。” 沈皓月笑道:“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再说你躲我这里有什么用,躲去你外公家里才好。” 沈皓云一听,是个好主意,“你安排个车,送我去吧,我到了外公那头,给你送银子过来。” “这是给你相看谁?怎躲成这样?”沈皓月早知沈皓云不愿嫁人,她觉得在家混吃混喝好过去别人家侍候公婆。 “还不是宋国公夫人先前说的那位,是个呆子,呆头呆脑的。”沈皓云摇头道。 第三百七十章 洪永安来怡园 沈皓月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宋国公夫人想给沈皓云和忠武将军家独子做媒来着。 “你见过了?”沈皓月想着这几日长安城人人自危,哪还有人有心情安排相看的事。 沈皓云摇头,“我哥说的,他听娘说宋国公夫人想做媒,就忍不住去看了张胜,回来一个劲说张盛是块木头,定无趣得很。” “你可别听二哥哥说什么,他不喜欢的,未必你也不喜欢,还是你自个去瞧瞧吧。”沈皓月可记得小时候,但凡家中来个男孩,靠近半分沈皓云,就会被沈仲恒赶走, 若有人敢欺负沈皓云,少不得吃他拳头,沈仲恒本着自个的妹妹只能自个欺负的原则,瞧不上任何靠近沈皓云的男人。 沈皓云迷茫,“可我也不想嫁人呀。” “得,既如此,你还是躲着三婶吧。” 沈皓月话刚说完,三婶身边的环妈妈跑了来。 “夫人说的果然没错,来三姑娘这找四姑娘就对了,”环妈妈喘着气,“有江南的客人来了,还是方家世交,夫人叫四姑娘回去呢。” 沈皓云拉着沈皓月的袖子,“我不去,定是骗我的。” 环妈妈一拍大腿,“ 哎哟,好姑娘,老奴哪有胆子骗姑娘,真是江南来人了,说是什么洪家的,那公子长得真俊啊。” “洪永安,他怎么来了?”沈皓云一脸嫌弃。 沈皓月不解问:“你认识?” “小时候去方家住,洪家跟方家是邻居,洪永安常来找我玩,我不理他。”沈皓云半点不想见这个人,从小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讨人厌。 沈皓月笑,“你怎小孩脾气,既然是青梅竹马,快去见见吧。” “呸呸呸!”沈皓云连呸了几声,“你可别侮辱了青梅竹马这几个字,他 可没少笑我胖,还带着其他人一起笑我,不就是我外公家比他家还有钱,大人们都宠着我,他不乐意了,就私下欺负我。” “夫人叫老奴赶紧把四姑娘带回去,这会子还没回去,夫人怕已生气了,”环妈妈着急的请求沈皓月,“四姑娘,三姑娘最同你在一块,四姑娘若没事送三姑娘回去吧。” 沈皓云一双眼亮起,“皓月,你同我去,等见了个洪永安,我去我那屋里偷些傍身的银子,再回来你这住一晚,明日去外公家。” “下江南哪那么容易,你可断了这 心思吧,”沈皓月拉起沈皓云的手,“我同你去怡园,瞧瞧能不能说服三婶,晚些再把你嫁出去。” 沈皓月与沈皓云到怡园,方氏正同洪永安说着话,见她们来,方氏忙喊沈皓云道:“皓云,快来见你永安哥哥,几年不见,永安愈加俊了。” 沈皓云不情愿地朝洪永安摆了个假笑,略福一礼。 沈皓月记起在郭国公夫人的宴席上见过洪永安,此人风度翩翩,那日吸引了不少女子目光,可想此人人品必定不行,不然一向喜好容颜的沈皓云怎对这么好看的他都视而不见。 第三百七十一章 女人之间的攀比 洪永安恍然站起,目光先在沈皓月身上停留了些许,后转到沈皓云,定睛看着沈皓云,一副惊讶的模样,“这是云妹妹吗?出落得都认不出来了。” 沈皓云轻微地哼一声,若不是见识过洪永安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她可能还会信他的话,小时候她可见惯了洪永安在长辈面前夸她好看,背着长辈却叫她胖子。 “前年我去苏州不是见过你的,这两年我可没怎么变,认不出来,是你眼睛有问题吧。”沈皓云对讨厌的人说话从不留余地。 洪永安尴尬地笑,“云妹妹从小就不饶人的性子啊,也是怪我,觉得妹妹比以前好看了,一时说错话。” 洪永安这话,沈皓月听起来真比勾心斗角的小女人还心机,不 禁打量洪永安,真浪费了这一副好皮囊,不过相由心生,皮囊虽好,却透着些许轻浮。 沈皓月打量着,洪永安感受到目光,看向沈皓月,自傲地回以笑容,这一笑,可腻得沈皓月更信沈皓云讨厌洪永安的话。 “皓云,永安从苏州来,是客人。”方氏倒也不是训斥沈皓云,使眼色叫她坐下。 沈皓云气鼓鼓地走到旁边椅子上坐下,抓起碟子里方糕就吃,半点没在意形象。 洪永安同方氏和沈皓云说了些苏州近日的事,后道:“小侄独自来长安城,也不知长安城竟花销这么大,手上的银钱用得差不多了,也没旁的熟人,只好厚着脸皮来寻方姑姑相助,借些个百十两,小侄这就写信回去,叫爹娘把银 子送来,只是这信一来二去要些时日。” 方氏先前还疑惑,听闻洪永安来长安城是为讨功名,知道她这帮不上忙,来了好一段时间,住郭国公府上,招呼都不来打一声,今日怎突然来个拜访了,原来是借钱来了。 “说什么还不还的,世侄也知道,我这旁的帮不上,银子还是有的。”方氏说话也直,不过比起沈皓云,她还会拐个弯。 洪永安连忙起身作揖,“娘常说同方姑姑亲如姐妹,来了长安城若遇到什么事,来找方姑姑,方姑姑为人善良,没得不帮的,小侄怕叨扰方姑姑,有些小事的也就没来找方姑姑,今日大事,想着唯有方姑姑能帮上了,思前想后,这才来见方姑姑。” “我倒也有十余 年没见过你娘了,你爹娘可好?”方氏道,什么亲如姐妹,早前比首饰比衣服比谁家厉害,还差点抢了她的三爷,后来自觉嫁得没她好,连见都不愿见她了。 “好着,好着呢。”洪永安讪讪一笑,他娘天天在家骂他爹,骂的就是他爹比不过沈三爷。 方氏叫人取了一百两银票给洪永安。 目的达成,洪永安也不愿多留,说了几句客套话,诌了个理由告辞。 洪永安一走,沈皓云问方氏:“娘,你给洪永安那么多银子干什么?你前些日子不还说,洪家生意不好,空有壳子,盼着洪永安别来找你么。” “一百两银子,我随意就给了,他娘知道了,还不得嫉妒死。”方氏得意道。 沈皓云背着方氏给 沈皓月表演了个翻白眼,轻声道:“”女人之间的攀比真可怕。” 逗得沈皓月掩嘴憋笑。 沈三爷从外头走进来,身后跟着个小厮搬了好些书。 方氏瞧见,觉着好笑,百八十年不碰书的人,问道:“爷这哪来的书哟?” 沈三爷一脸愁容,往坐塌上斜歪靠着,“不知怎的,父亲这两日几次叫我去问话,今日还给了我这些书,叫我两日一本,半月内读完。” 一辈子都没读过这么多书的沈三爷斜眼看那些书都刺眼睛,叫小厮赶紧搬走。 先前怕祖父太过担忧,沈皓月把她见过李域的事告知了祖父,知道大伯再难有转机,祖父不禁悲愁,如今祖父对三叔的态度,想来已在培养三叔,为沈家重新谋划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帮衬沈家 方氏琢磨着三爷在沈家想来爹不疼娘不爱的,怎突然管束起来,莫不是老爷子有什么打算? “爹,近日可有船下南边,皓月说想去苏州走一遭,女儿陪她去。”沈皓云问沈三爷。 沈皓月感受到沈皓云递过来的目光,想她帮忙圆谎,可这谎扯得也忒没人相信了,莫说这个节骨眼上沈家哪还有人有心思外出游玩,再则她也无亲故在苏州。 “你可得了吧,我看你是想躲宋国公夫人说的那门亲事,还拉上皓月,你比皓月才差三岁,瞧瞧人家,临江阁经营得有声有色。” “云儿还小,她不想嫁人,就不想,你着急作甚。” 沈三爷此话一出, 沈皓云当即走到沈三爷面前撒娇,“还是爹疼我。” 方氏瞪了一眼沈三爷,“旁的人家不说,宋国公夫人介绍的可是将军家,几代武将,那张胜在宫中当值呢,这婚事成了日后咱皓云就是将军夫人。” 沈三爷还想反驳,惧于夫人瞪得像铜鼓的眼神,转头宽慰沈皓云,“你娘选的,准没错。”然后溜之大吉。 沈皓云也想跟着跑,被方氏叫住,“你就穿件好看的衣裳,陪我去一趟宋国公家,张将军和夫人还不一定瞧得上你呢。” “哪有娘这般说自个女儿的!”沈皓云被激起了斗志,“织娘在哪?我要穿最好看的衣裳去。” 沈皓云气呼 呼地跟着环妈妈去找织娘量衣衫。 方氏得逞地笑着对沈皓月道:“这丫头从小就好拿捏,是不是?” 沈皓月很羡慕能被娘拿捏的沈皓云,点头道:“最近大伯的事还没定,三婶帮四妹妹想看人家的事莫太宣扬了才好。” “我晓得,晓得的。”方氏近日去给老夫人请安都小心着,不过瞧她老人家比从前还精神了不少。 沈皓月起身要走,方氏赶忙走到沈皓月身边,小声道:“皓月,近日你祖父常叫你三叔去问话,是不是因大房那个出了事,沈家要做旁的打算?” 听方氏的话,好像是误会祖父要叫三叔帮衬沈家了,沈皓月故意道:“祖 父的意思皓月不好揣度,只听说大伯那边怕真不好了。” “哦哟,那是真得先做打算,好在我们在苏州有宅有地,届时搬过去也不愁,不过这一大家子也不是说搬就搬的,你祖父祖母年纪大了,又不能赶路,得早安排。” 听到三婶说一大家子,沈皓月心想自己没给祖父建议错,相比大伯和爹,三叔和三婶更会维系沈家。 “三婶莫担心,搬家倒是不至于,不然祖父早叫我爹和三叔准备了,祖父为沈家忧虑长远,他叫三叔读书定有他的道理,三婶多敦促三叔听祖父话就是。”沈皓月话已点得很明白,后面便是看方氏的态度了。 沈皓月还 想见到沈仲恒打听一下宫中的事,毕竟他在李域的军中当值,可等了会,沈仲恒没回来,她只好回去了。 是夜,玉蝶告诉沈皓月,怡园那边好大动静,三夫人把三爷妾室们住的院子门锁了,说什么三爷不好好读书就不许见妾室,二少爷空着的书房也收拾出来给三爷了,里头婢女都撤了,只有小厮侍候。 三婶还真雷厉风行,只不过散漫惯了的三叔怕是安生不了几天。 翌日,沈皓月从大将军府回来,就听说三叔偷溜出怡园不知去哪了,三婶正四处寻人。 “依着三叔的性子,三婶可有得忙了。”沈皓月说着,过了照壁,遇上正出来的沈皓雪。 第三百七十三章 稳住沈皓雪 沈皓雪听闻父亲的事,求着婆婆好几日,婆婆不同意她再与沈家来往,还是夫君帮她说了话,这才放她回来看看娘。 “方才去山月居找三妹妹,玉蝉说三妹妹去了大将军府。” 沈皓雪笑容有些疲惫,沈皓月猜想长姐找她,许是为了大伯的事。 “长姐,若不着急回,便去山月居喝杯茶吧。”沈皓月正巧也有话同长姐说,在园囿时长姐就知道了李域倾心于她,长姐找她或许与这有关。 沈皓雪同沈皓月来山月居,沈季洲正在院子里背书,见到沈皓雪跑过来喊长姐。 “季洲都这么高了,听闻拜师在宋大人门下,日后沈家怕是要出一个状元的。”沈皓雪 打小喜欢沈季洲多过其他弟弟,只觉这个弟弟从小就安静的像个小大人。 沈皓月命苏堤去准备茶水,就放在院子里,待季洲同长姐说了一阵子话,她便要季洲去书房了。 “长姐可见过祖父了?”沈皓月盛一勺茶水倒沈皓雪面前的茶碗中。 沈皓雪点头,并未有喝茶,直言道:“三妹妹,长姐求你一事,安阳王世子对你有情,你可否找他帮忙救出我爹?如今圣上称病,皇后处理政务,世子是皇后之下权位最高的人了,想必他定有法子。” 沈皓月猜到长姐找她的意图,大伯在牢狱之中,长姐定是想一切可能的办法,她不怪长姐思虑不周,只是,“长姐 可知道世子是怎样的人?” 沈皓雪想了想,失落道:“是了,世子素有威名,连朝堂大臣都不给情面,怎会在这时失了公允。” “长姐,我去大将军府,外祖母说她有打听过,大伯并未犯什么大事,不过收了些贿赂,性命应当无忧。”沈皓月实则是在大将军府上遇到了去找外祖母的顾谚,向顾谚打听的,只是顾谚与大将军府的关系她不便说。 沈皓雪欣喜,“真的?这就好了,已进了牢中,全身而退也是没得想了的,爹能保住性命就好。” “三妹妹,方才长姐不该拿你和世子的事来请你帮忙,日后长姐定谁都不说。”沈皓雪赧然,明知皓月不想他 人知道世子的事,她还叫皓月去求世子帮忙,浅了说是为难她皓月,若再深想,有威胁的意思啊。 “大伯在牢中,长姐哪有不急的,孝心是人之常情。”沈皓月道,大伯出事的关头,亲人自是能帮就帮的,一家人这么客气,倒是之前隔阂了的。 与皓月的大度相较,沈皓雪更觉愧疚,正要跟沈皓月道谢,后面传来苏堤的声音,“二姑娘,您怎么站在这,不去喝茶?” “正要去,你就来了。” 沈皓月侧头看去,沈皓霜与苏堤从走廊那边拐过来,苏堤端着糕点走得快些,后面的沈皓霜抱着一卷画,也不知怎么脸色不大好。 “皓霜,你去哪了?先前在 园囿没机会见你,今日回来你没在,还以为又见不到你了,我怎瞧着你瘦了?”沈皓雪说着,起身走到沈皓霜面前。 沈皓霜抬眼打量沈皓雪,没说话。 “倒是忘了同娘说长兄回来的事了,你既回来,同我一起去见娘吧。”沈皓雪说完,转身对沈皓月道,“三妹妹,我同皓霜先去见娘了,过几日回家,再来找你说话。” 沈皓月看着沈皓雪和沈皓霜离开,过了一阵问苏堤,“二姐姐站在那多久了?” “奴婢从厅堂走过来,就瞧见二姑娘站在那,想是奴婢看到之前就在的。”苏堤道。 沈皓月手里撵着茶叶,这外头事还未定的关头,家中还是安生些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 拒见沈皓霜 沈皓雪刚见过常氏,也就不再过去了,叫沈皓霜先回去,过两日等长兄沈伯源回来了,她再回沈府。 沈皓霜回到院子,已经快日落了,常氏坐在堂屋等她,桌上还有快冷了的饭菜。 “如何了?见到人了吗?”常氏见沈皓霜回来,焦急地问情况。 沈皓霜抱着画轴摇头,今日常家堂哥利用职务之便帮她把李域送的画给李域,请见一面,可堂哥说李域连画都没碰,只说了一句:“沈大人无性命之忧,莫再奢望其他。” “世子不是对你有意?怎连见都不见你?”常氏要的不是性 命之忧,以李域如今的权柄,把一个人从幽王谋逆案中摘出来并非难事啊,不然真等到皇后裁决,大爷少不得定罪,那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沈皓霜在宫外的马车上等了一天,这一天她才彻底对李域死心了,从前即便听到猜到也亲眼见过李域对三妹妹的心思,她仍然不信,沈皓月比不上她,直到今日李域的冷漠,断了她的念想。 “拿去烧了吧。”沈皓霜把画递给一旁的婢女。 “你疯了!”常氏一把夺过画,“这幅是真迹,你知道值多少银子吗?你既不要,给为娘,日后指不 定你爹那要用很多银子打点的。” 沈皓霜没理会常氏,坐下吃饭。 常氏想到以后,一口饭都吃不下,“你爹也不知叛个什么罪,你对你日后嫁人也有影响的,先前要给你定王家,你有意世子,不肯答应,现在王家都攀不上了。” “即便定了亲,爹出事,王家不退婚?”沈皓霜道,人心本自私,爹娘从前同意她不也想她入安阳王府,如今倒怪她了。 常氏无话可辩解,王家倒真有可能退婚,解释皓霜就更难找婆家了。 沈皓霜吃了几口饭,清冷地放下筷子,“娘这几日只顾 着如何搭救爹,可是把家中事务都交出去了?” 常氏点头,她哪里还有心思管沈家的事,“你祖母也不叫人来问,自作主张就管家了,我也懒得同她再说什么。” “怪不得,这饭菜味道都差了,”沈皓霜眸色深沉,“从前爹娘自认要当家了,对祖母没那么孝敬了,往后若还是二伯继承沈家,我们一家的日子会不会更艰难?” 常氏恍然醒悟过来,这几日她着急大爷的事,还真把家里忽略了,“你说的倒是,尤其是你祖母,拿捏住你爹的错处,定不会让我们好过。” “娘可 得想法子,自是不能让二伯当家了。” “这个家不是你爹就是你二伯当,我能有什么法……”常氏声音顿住。 “娘,我累了,先去歇息了。”沈皓霜福了一礼,走出堂屋,婢女掌灯在前,她看得清自个走的每一步路,不如她的人怎么配得到她得不到东西! 常氏看着门外自个女儿的身影走远,慨然问身边的老妈妈,“霜儿何时变得这般心思深沉?” 老妈妈不知怎么回答,怕说错话。 “叫大爷身边的奴才来,他如今也无事,给我送一封信去渝州苏家。”常氏吩咐老妈妈道。 第三百七十五章 隔墙有耳 沈皓月这几日有个偷听的坏毛病,端坐在临江阁堂屋,面前摆上几碟好菜,手里端着一碗饭,吃的速度堪比蚂蚁,半天一碗饭才动了几粒米,精神全集中在听觉上,四面八方搜集关于朝堂和李域的消息。、 左右邻座但凡话里有世子、李将军、安阳王府之类,沈皓月立马警觉,全神贯注侧耳偷听。 不过堂子里的客人,大多对朝堂之事不甚了解,处于臆想猜测加之妄加评议阶段,很快就失去了沈皓月的信任,转到楼上雅阁。 在雅阁中相聚的,要么有些钱招待 权贵,能聊到朝堂之事,要么就是权贵人士聚一起,更会谈论如今朝堂政务。 偷听了两日,沈皓月确定一个事实,李域很不招人喜欢,但凡说到如今局势,总有人贬低李域弄权,什么欺瞒圣上病情,迫害正直朝臣,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甚至有人说他才是那个妄想皇权的人。 与李域名声一起不好的还有皇后,一女子把持朝政就够男人们恶语评议了,更别说皇后至今不让其他嫔妃见圣上,甚至拘禁了谢贵妃与太子,有人道:“从前没看出来,皇后只怕是要,选 个傀儡皇帝,自己做背后女皇啊!” “洪兄,此事可不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旁人提醒洪永安。 隔墙的沈皓月,挠了下耳朵,继续偷听。 “子凡兄提点得是,永安若孤身一人,断然什么都不怕,只求个对得住公允与良心,不过如今得郭国公赏识暂居府上,永安还是收敛些,莫要给国公府惹麻烦。” “洪兄前途不可限量啊,得郭国公府赏识,又有沈家三房想将女儿许给你,这仕途与钱财双收。”旁人奉承道。 “惭愧惭愧,永安一心先立业,只能婉 拒沈家四姑娘,还请诸位莫再提此事,没得辱没了皓云妹妹名声。” 这混账!沈皓月气得撸起袖子,本想往外冲过去,双手叉腰忍住了,若此时过去,闹不好,还真有损四妹妹名声。 “洪兄人品真真上等,本家缠万贯却不靠祖业,钱财与娇气送上门却不为所动,等到朝堂稳定,洪兄定能得举荐,入朝为官。” “赵兄谬赞了,谬赞,”洪永安道,“赵兄家世显赫也不在意,洪某与赵兄真一见如故,哪日定当登门拜访。” “成啊,赵某等着洪兄。”赵某人 豪爽道。 洪永安喜急,“那洪某明日携礼就去。” 沈皓月听着洪永安装高尚又谄媚权贵,讽笑不止,直到隔壁散席,洪永安一个接一个把他邀请的好友送走,正准备自个也撤时,听到隔壁洪永安惊讶的声音:“风娘,你怎么来了?” 风娘是谁? 沈皓月使眼色给玉枝,叫她不着痕迹的出去看看。 “你不见我,我不知能打听你在何处,今日总算找到你了,我那五十两银子,你何时还?” 啧啧,洪永安不是才从三婶那借了银子么,怎还欠一个女人的钱? 第三百七十六章 筹谋一出好戏 隔壁洪永安还在哄着风娘,说自个没忘记风娘的好,忙着进取才没空闲去见她,数着自个最近新认识的家世显赫的人。 至于银子,洪永安一面说自个为谋官花销很大,一面保证家中寄来的银子还在路上,过几日到了就还钱。 洪永安把风娘哄得好了些,又见机发誓日后自己有了功名,定将她纳进府里,患难时她帮过他,日后就算有正妻,他也会记得她的好,不会辜负。 风娘也是个傻的,洪永安几句话,她就信了,甚至还挂记起洪永安这几日有没有吃饱穿暖。 “这姑娘也太好骗了,洪永安现在都不愿给她一个名分,要真发迹了,还会理她?”沈皓月小声叹气。 隔壁洪永安和风娘离开,沈皓月才去了自个的雅阁,将将喝上一口茶,王招财跑了来。 “主子,楼下有个客人,说认得主子,非要记账,小的说临江阁没有记账的先例,那位客人骂小的不识好歹,还说若主子知道小的怠慢他,要叫小的好看,那客人说得理直气壮,小的琢磨着是不是主子什么从外地来的亲戚,来问问主子。” “可是方才从雅间出去的洪公子?”沈皓月问。 “是是是,就是他,洪公子这些日子算是常请客,前几次都不曾说认识主子。”王招财也是奇怪,这洪公子出手阔绰看着不像是没钱的,怎会连一顿饭钱也要赊账。 “你去给人恭敬地道歉,说 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然后说我吩咐了,洪公子可以记账。” 王招财不干了,“主子,临江阁可从没赊账的先例,你这要开了口子,日后小的难做呀。” “你等会子大声点说,最好厅堂里吃饭的人都能听见,就说,洪公子家是江南首富,莫说一顿饭了,十顿八顿都可以记账的。”沈皓月笑得意味深长。 王招财只觉自个主子的笑有些可怕,赶紧跑了。 苏堤也看不懂自家姑娘,“姑娘,洪公子欠三夫人银子不说,连方才那位女人的银子也欠,这还是知道的,背地里不知欠了多少处,姑娘准他赊账,怕是收不回来的。” “几顿饭不过几十两银子罢了,你家姑娘可是 要做一场大戏的。”沈皓月心下已有成算。 玉枝从外回来,回沈皓月道:“那位姑娘叫风娘是醉梦楼赎身出去的,如今自个经营一间茶馆子。” “你去打听了?怎查到的?”沈皓月好奇地问。 玉枝疑惑,不是姑娘叫她去打听的吗? “奴婢跟着风娘,等她跟洪永安分开后,拦住了她,问了她的身份,叫她离洪永安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沈皓月不禁给玉枝鼓掌,还是女人懂帮着女人,不过那风娘定是听不进去的。 “醉梦楼出来的女人,”沈皓月满意地思量自个的计划,“那不是这出戏会更精彩了!” 不过这出戏少不得沈皓云做推手,沈皓月赶紧回去沈 家。 沈皓云正在吃桃子,苏州的桃竟然已经熟了,又红又大,沈皓云吃得欢心,方氏看得揪心。 “你可长点心吧,别吃了,尽长肉。”方氏闭眼叹气,真没眼看。 沈皓云不放手里的桃子,“你是亲娘吗?别人说你女儿胖,你就该还回去,哪还能认了,回来帮着外人说你女儿呢。” 方氏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旁边沈仲恒帮腔,“对啊,娘,你就该返回去说忠武将军家穷得院子只有五间房,说张胜长得黑,怎还能让张家在您面前嚣张起来了!” 沈皓云小手一挥,“哥,一百两不用还了。” “谢谢您嘞,好妹妹!” 方氏长叹一口气,没眼看,真没眼看,要气死! 第三百七十七章 拉俩兄妹入戏 沈皓月来时方氏正拿着藤条满屋子追打沈仲恒。 “二哥哥这又是犯什么事了?”沈皓月问站在门口啃着桃子看戏的沈皓云。 “他说这辈子除了公主谁都瞧不上,娘若想要他娶妻,就去宫里找个公主提亲。” 这狠话说得,沈皓月都觉得该打。 “沈皓云!”沈仲恒指着沈皓云喊,“你给我记住了,你有难我帮你,娘打我,你劝都不劝。” 方氏抡起藤条照着沈仲恒的手指抽下去,“你还敢指你妹妹!你妹妹多听话,叫她相看就去,你比她大,还不着急,没一次听话的!” “娘,我手指断了!”沈仲恒抱着手指喊。 方氏累了,扔下藤条对身旁的环妈妈道:“饭菜好了没?” 环妈妈赶紧点头,方氏狠厉地瞪了沈仲恒一眼, 扭头去吃饭。 沈仲恒捂着自个的食指,真的没人关心一下他的手指吗? 沈皓云拉着沈皓月,“走,我院子里的饭应该也好了,去我那吃饭。” 沈皓月扯住沈皓云,“正巧二哥哥也在,我有个事同你们商量。” “边吃边说,我饿了,中午张家那个饭可难吃了。”沈皓云说着还有点委屈。 沈仲恒嫌弃,“你刚才吃了五个桃子,五个!” 沈皓云一记眼刀飞过去,沈仲恒瞪回去,沈皓云拉着沈皓月就走。 沈仲恒追上去,“三妹妹有什么事,要不要哥哥我帮忙?” 三人打.打闹闹到了沈皓云的院子里,一进们,沈仲恒就给自己找补,感叹道:“瞧瞧,咱妹妹的院子比忠武将军一个家还大呢。” 沈皓月拉住拳头已握紧的沈 皓云,“四妹妹,我饿了,今日吃什么好吃的?” 婢女秋梅和夏梅迎上来,“姑娘,三姑娘,二少爷,饭菜都备好了,在院子里吃还是进堂屋?” 这天开始热了,沈皓云最怕热,当即道:“拿来院子里吃。” 沈皓云屋子里得力的婢女是几个梅,本春夏秋冬集齐,冬梅犯事被方氏遣了出去,其他几个方氏是查过也威压过的,信得过的人。 沈皓月叫,春梅和冬梅去旁边守着,她有话同她们主子说。 见沈皓月这般神秘,沈皓云也好奇起来,“三姐姐有什么事?” 沈皓月把她的计划好的戏仔细讲了一遍。 沈皓云和沈仲恒愣了片刻,许是在消化内容,转头齐齐鼓掌,“厉害,厉害!” “可是我不干!”沈皓云拒绝,“竟然 要我上赶着要嫁给洪永安,这不很没面子!” 没想到第一个阻碍是沈皓云的面子,沈皓月托腮想了想,“你同三婶说要嫁给洪永安,三婶定不会肯的,二哥哥办宴会,你跟着洪永安,接近他,让别人误会就行,日后再同他人解释,就说洪永安借了你的钱,你追着他还钱!” 沈皓云犹疑了,沈皓月趁热打铁,“你不想报小时候洪永安说你胖的仇吗?把他跟苏琴凑成一对,相互折磨一辈子,可不痛快?” “痛快!”沈皓云一拍桌子,豪爽答应了。 沈仲恒也不意外,毕竟他这个妹妹就是这么琢磨不定,看心情办事,而他,全然没有拒绝的机会,被沈皓月和沈皓云勒令一日之内想好办宴会的缘由和地点。 在沈皓云这吃了饭,沈 皓月跟沈仲恒一并回去,沈皓月趁机问沈仲恒:“二哥哥,宫中情况如何,世子怎么样了,你可知道?” 沈仲恒先前知道李域对沈皓月的心思,听沈皓月这厢打听李域的事,来了八卦的精神,“你怎关心起世子来了?” “朝堂局势有关大伯,也就关系到沈家,你我都该关心。”沈皓月局促地说。 沈仲恒嘁一声,“你什么时候也学得口是心非起来,宫中局势我不太清楚,近卫军和禁卫军都控制在世子手中,世子应当是最为得利的,不过世子把韩副将等自个身边信任的人都调出了长安城,我过几日也是要去军营的,不知其中有什么蹊跷。” 沈皓月一路走到山月居,心下说不出来的忐忑,为李域不安,可又不知他有什么好担忧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 双苏的怨恨 苏琴自打进了郭国公府,才知道沈府的好,在这里没人当她是客,有些嚣张的奴仆还敢给她脸子,只因苏音在这府上不过是个庶出子的妾。 苏音成日忙,要敦促郭五郎又要防着他拈花粘草,每日要去给郭国公夫人请安,还要顾看郭五郎的病秧子正妻,费心劳神的,还常被郭国公夫人训诫。 “先前以为姐姐生了个儿子,又有姐夫依仗,过得不比小姑母差,如今看来姐姐的日子比小姑母可差远了。”苏琴将将才同苏音去见了侄儿,本就是姐姐生的儿子,郭国公夫人只一句话,就过继给了郭五郎的正妻许氏,姐姐每日只能去给许氏问安的时候见儿子。 “你去谢家的时候,小姑母先前熬了多少年都未可知,哪家妾室能有平白的好日子过,现下知道我为何 劝你莫想着做侯府妾了吧。”苏音闭眼手扶着额头,靠着小桌休息,天不亮就起来了,这里请安,那里有事,忙到这会子才能歇息一下,还日日如此。 苏琴虽知道是这么个理,但在她沈府没能勾搭上世子爷,后又进不了侯府了,这都是沈皓月害的,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转念幸灾乐祸道:“听闻韦侯夫人最近同丞相董家来往密切,断了沈皓月入侯府的路,我也算不亏。” “你是忘了还有世子爷?能进安阳王府,要入什么侯府?沈皓月可比你精明多了。”苏音想到自个今日这般处境出自沈皓月的手笔,也心怀恨意。 “这么久了,世子爷都没能娶沈皓月,还不是王妃不肯,我听说安阳王府,王爷半点事不管,什么事都是王妃说了算,连世子爷也得听 王妃的,王妃那个高于头顶的眼光,就算沈皓月想入王府,也不过是个妾,还不得王妃喜欢,到时候处境如何,想都想得到。”苏琴讽笑道。 “沈皓月的性子,怎可能为妾,”苏音接过婢女端来的燕窝羹,勺了一口道,“昨日五郎同我说,从不赊账的临江阁,允洪公子记账,沈仲恒明日在怡园办生辰宴,给洪公子还递了帖子的,虽沈家三夫人方氏家同洪家有些交情,可洪公子都说自己与沈仲恒无来往的,突然请他,这还能为这什么?怕不是沈家三房瞧上了洪公子做女婿。” 苏音这几日在郭国公府也见过两次洪公子,样貌确实好,仪表堂堂,人也谦谦有礼,见面时她心都捣鼓,可想着洪家只有些钱罢了,她又压着内心的悸动。 见自个妹妹不再像从 前那般反驳,苏音劝道“洪公子来长安城结识了不少贵人,将来谋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又有洪家这样财力雄厚的依傍,日子过得不知多滋润。” “也不知这洪家家境真实如何。”苏音想着自个从前可是要入侯府这样权贵人家的,就算放低要求,也不能是个寻常的商人家。 苏音琢磨出苏琴心里的想法,“你呀,心气真高,洪家还不一定瞧得上你呢,我是想洪公子借住郭家,有这份人情在,加之五郎说和,你们结亲不难,才多次劝你的,你想想沈皓云出生便有金山银山的,都想与洪公子结亲,洪家能比方家还差?” 苏琴心里头不服气,“沈皓云她娘那个方家祖上几代都没出个读书人,她爹也没入仕途,哪里比得上我们苏家,往上数,代代出高官的 。” “苏家倒是你的优势,商人家多少都想找个世家大族结亲,不过沈皓云也有沈家,你若有意洪公子就莫拿乔了,我同五郎也好撮合。”苏音放下碗,擦了擦嘴,起身准备去外头安排家事。 “洪公子都要去怡园赴约了,怕是那日就会同沈皓云的父母说亲事,我们再想也晚了。”苏琴不说答应,倒念着怕沈皓云先她一步。 “这你不用担心,我听五郎说了,洪公子回了沈仲恒的帖子要同五郎一并去怡园,宴会能带家眷,届时,你同我一起去,也见一见姑母。”苏音道。 苏琴讶异,“姑母不是叫我们莫再与沈家有什么瓜葛吗?” “她说你就听?”苏音睨了一眼苏琴,轻蔑道,“沈皓月害我,她爹还做出那等龌龊事来,区区一句话就想盖过去?做梦吧。”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一出好戏开始 对于沈仲恒不在生辰当日办生辰宴这个事,方氏不是很理解,不过既然都已邀请人来,定不能败沈家的面子。 请来京城最好的唱曲班子,包下临江阁的后厨供菜品酒水,怡园又重新换了一轮花木,这一趟下来没个一二百两罩不住。 方氏热热闹闹地招呼来的客人,笑得那叫一个真诚,没想过自己成了一双儿女和侄女筹划的好戏中不太重要的配角。 “啧啧啧,瞧我娘那样,都不知为了甚,笑得这般没心没肺。”沈皓云斜靠着椅背嗑瓜子,洪永安还没来,她跟沈皓月坐在园 子里听曲。 “三婶没心没肺?你是太不懂你娘了,”沈皓月道,“能管着每年上万两出入的营生,三婶可厉害着,你仔细听她说话,面上笑呵呵,实则不出三句,就不着痕迹地把对方家世背景问得清清楚楚了。” 沈皓云显然对这项技能没甚兴趣,扭头看园子入口,洪永安与郭五郎来了,身后跟着苏琴和苏音。 “三姐姐,我要去演戏了!”沈皓云理了理衣衫上的瓜子壳,走着平常嗤之以鼻的扭捏小步,到洪永安面前。 方氏正在同洪永安说话,瞥到扭着不寻常姿势走来 的女儿,眼皮子抖了三抖,不知道这鬼丫头又闹什么。 “永安哥哥,好久不见,哥哥还是这么君宇不凡。”沈皓云说完转头,眼睛看向侧面,做娇羞状。 听到自个女儿这鼻子里哼出来的奇怪声调,方氏的心肝抖了三抖,一把拉过沈皓云,哈哈笑道:“皓云,别挡了永安跟郭五爷的路。” 沈皓云方氏这么一拉,差点踉跄没站稳,抬头就瞥见苏琴嘲笑她,沈皓云瞪了回去。 “皓云妹妹近日娴静了不少。”洪永安颇为得意,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皓云在对他示好吧。 娴静你个大头鬼!沈皓云压着内心的声音,娇羞福一礼,“多谢永安哥哥夸赞。” 方氏全身都抖了一抖,实在受不了自个女儿了,赶紧招呼洪永安和郭五郎去宴席,叫婢女带苏音和苏琴去另一边女眷席。 沈皓云跟着洪永安过去,被方氏拉住了,“你今日扮什么妖魔鬼怪!” “啊呀!娘,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沈皓云气得差点被风呛到,“谁家娘不希望自个女儿文静的,你怎么还嫌弃我这样。” “得了!你这辈子跟文和静都挂不上勾,”方氏指着沈皓云嘱咐,“今日 来这么多客人,你别出什么鬼主意,老老实实的。” 沈皓云嘴角紧抿,气鼓鼓地盯着自个娘的背影,生出要去查一查自个身世的念头。 这边沈皓月和沈仲恒早已在苏音和苏琴要经过的路上等着。 听见脚步声,沈皓月从假山缝隙中看到苏音,开口道:“二哥哥怎能偏心,洪公子这样的好男子,四妹妹喜欢,我便不能了吗?” 苏琴听到声音,伸手拉住苏音,示意她仔细听。 “洪兄是娘和爹早就给皓云定下的。” 听到沈仲恒的声音,苏音小声叫婢女回去,她们要逛一逛园子。 第三百八十章 瞧上别人的 沈皓月故意从假山后绕出来,面色难看,一副不想理会沈仲恒的样子。 沈仲恒追出来,“三妹妹,我也是为你好,不瞒你说,我娘同洪家已书信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了,只等洪兄最近谋求的官职下来,洪家人就北上来提亲。” “洪公子乡试都没拿个名第的,这会子又没科考,怎谋官?”沈皓月转身问沈仲恒。 沈仲恒轻笑一声,“洪家家缠万贯,要什么是钱买不到的,你不知捐官这一说?” “圣上严明不许捐官,怎还有人敢犯?”沈皓月不信道。 “自然是顶上有靠山 的人,你反正莫管这些,我听娘说,洪兄捐的还不是个小官,四品往上去了,”沈仲恒为了自个的话可信度高些,还道,“你没瞧见方才我娘对洪兄那个热情,很中意这个女婿呢。” “既是如此,二哥哥还跟我说那些作甚,三婶与洪家把婚事都定了,我还能抢亲不成。” 沈皓月一脸不甘愿的走了,沈仲恒跟上,“三妹妹就别去那宴会看到洪兄糟心了。” 两人的声音渐远,苏音和苏琴才从凉亭的角落出来。 “我说什么,洪公子那样的身世,沈皓云早就瞧上了。”苏音对 苏琴道。 苏琴绞着手帕,“人家连婚事都定了。” 苏音瞥了一眼苏琴,往宴席方向走,“你心下已有计量了吧,莫搁我这口是心非,我是你亲姐,你想什么我摸不着十成,也猜得七七八八。” “姐姐这话说得,”苏琴见情况也不容她再犹疑,直言道,“洪家和方氏定的婚事,洪公子只怕还没同意吧,瞧瞧方才沈皓云那惺惺作态,洪公子理都不理。” “洪公子倒是没跟五郎提过关于沈皓云的事,想来确实不大看得上沈皓云。” 苏琴连忙道:“洪公子这样有主见的人, 怎会由着家里就定下婚事的,如今他在郭国公府住着,我倒是近,姐姐说是吧?” “你呀,我给你说好,你偏生不信,非得别人说好的,你才瞧得上。”苏音没有不帮苏琴的,她看上洪永安做妹夫还有一个缘由,自己手头已不算富裕,娘给的嫁妆用得七七八八了,日后许氏死了,她做正妻,要用银子的地方更多,妹夫富有,又是她撮合的,苏琴也没得不借她银子的。 苏琴笑了掩嘴在苏音耳边道:“沈皓月惦记洪公子,最后沈皓云没嫁成,倒叫我与洪公子成了,姐姐想想她 得多气愤,想想就好笑。” 苏音想到这一层,也更有了都斗志,能叫沈皓月吃一口苍蝇也不错。 这边,沈仲恒跟沈皓月走了一段,往后没瞧见苏音和苏琴了,拉住沈皓月。 “有人要见你,你去东院那边,后院的旧屋,他在那等着你。”沈仲恒从袖笼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沈皓月,“不能让外人见到他,这是后院的钥匙,我已叫下人清了那边的人,又在外面守着,没人会过去。” 沈仲恒只一个他字,沈皓月就猜到是谁了,心没来由的漏跳了一拍,只觉手里的钥匙有些冰凉。 第三百八十一章 想见你 怡园本就大,今日多数下人都被调去了中央园子或西院宴席侍候,东边这里的后院少有人来往。 沈皓月拿着钥匙在后院门口,整理了妆容,长长呼一口气,才打开铜制门锁,走进后院里。 这处院子想是寻常用来放杂物的,没有人住,走进来就问道一股青苔的青香,院中摆放着的物具都是完好的,只是蒙了些许灰尘。 李域不在园子里,沈皓月关上门,走进院子,朝门窗开着的一间屋子走去,她直觉李域在那里。 屋子很小却亮敞,三面窗子开着,不想外头那么湿,李域就外头睡 在窗边的太师椅上。 几日不见,他留了胡渣,面容疲惫好些,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皱着,他对面的窗子上一支木制风车被风吹得旋转,风车很久,扇叶旋转时发出吱吱响。 沈皓月想,或许是那响声吵得李域睡不安,她轻声走到窗边,捏住风车扇叶,没了声响,她转头望去,李域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果然是这风车吵的他呀,沈皓月望着他安然熟睡的模样,心中莫名高兴,便一直捏着扇叶,不忍叫醒李域。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一直麻雀落在外头旧杌子上,也不吵闹,扑腾着翅膀 啄树在杌子上的倒影,沈皓月觉着有趣,看入了迷。 “皓月。”身后一声沙哑的呼唤,惊得沈皓月身子一抖,手指松开了风车扇叶,转身望向李域。 吱吱吱……风车扇叶又响了起来。 李域痴望这那一抹背着窗外阳光的剪影,心下从未有过的暖,瞧见她有些紧张,他起身走到她面前问:“怎不叫醒我?” 他太高大了,走过来像是整个身子要罩住她一般,可身后是窗,她退无可退,却也不想从前那般想躲,她还是不敢抬眼看他,只是不知是惧怕还是因害羞。 “你方才睡得熟, 没好打扰。”沈皓月赧然,总觉自个面颊在发烧。 “亏得你一直握着扇叶,”李域握住沈皓月的手,拇指和食指还有红印子,“拔下来平放就不转了。” 沈皓月也想过,只是她力气不够大,那支风车手柄插进木桩里,她怕自己拔不出来,还弄出声响吵醒他。 “力气小。”沈皓月解释,抽回自个的手,捂在心口,这心快捣鼓出来了,她强装镇定,“世子见我有什么事?” 李域似乎听到沈皓月的心跳,她可能不知道自个耳朵有多红,他心情颇好,决定放过她,退后一步道:“没 事,就是想见你。” 沈皓月讶异得抬头,目光与他对上,又想起从前他也是这般什么话直说的,低头掩饰高兴,忍住笑意。 “你不想见我吗?”李域故意低头,不让她藏着心思。 沈皓月躲一边去,“世子日理万机从宫中跑出来,便是来同我玩笑的?” “怎是玩笑,你想见我,这是最重要的事,我定要出来让你见上一见的。” “我何曾……”沈皓月本想否认,想起自己确实相见他,现在她不想违背自个的心意说话了。 “又想否认?你二哥可跟我说了,你打听我的消息。” 第三百八十二章 顾谚和李域入狱 沈皓月心下把沈仲恒数落了一遍,没得他这样出卖自家妹妹的。 “世子独子来怡园的吗?”沈皓月没见到韩副将,想起沈仲恒说李域把身边重用的人调离了长安城,朝堂上多少人反对他,意欲对他不利,而此刻他却把信任的人调走,这有些蹊跷。 李域点头,知道沈皓月想岔开话题,便顺着她的话,继续道:“在长安城或许有危险。” 沈皓月下意识问道:“那世子呢?世子危险吗?” 她在担心他的安危,李域不知这是好还是坏,他一直想要的,好像将得到了,这一刻,他 却更希望慢些,她慢些在意他。 “危险。”李域双眸定格在沈皓月身上,不放过她哪怕细微的表情变化,解毒她的想法,即便在他身边危险,他放所有人走,唯独她,拼尽全力护她安生,也舍不得远离她。 沈皓月讶异,李域从来都只是别人的危险,如今他遇上什么事了? “若有能帮上世子的,皓月定赴全力。”沈皓月目光坚定,朝堂上的事她不能过问,只希望他若有困难能开口找她帮忙,就像她遇到事,不自觉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李域闷着笑,虽无声,却畅快,他的 心意并未错付,从临江阁第一次见,他就有感觉,天下能与他并肩的女子,独沈皓月一人。 “沈三姑娘,”李域靠近沈皓月一步,面色正紧,就好像接下来要说的话攸关此生,“你一定要记住今日的话,若有朝一日,我有难,你会倾尽全力助我。” 沈皓月恍然,李域好像能预测到自个将要有难,她心下更不安。 “吓到你了?”李域没有克制住,伸手轻抚沈皓月侧脸,她没有避开,他才反应过来,手滞在她的面颊边。 沈皓月微微一笑,“世子放心,皓月说道一定做到。” 李域的心没来由的悸动,望着她的笑容,移不开视线。 自这日后,沈皓月总在担心李域所言危险,在临江阁偷听的时间愈发长了,偷听不到便找人打听,只不过祖父已不问朝堂的事,沈仲恒又调出了长安城,她常不得消息,可总要听到关于李域的只言片语,她才安心。 三日后,沈皓月听到了关于李域的消息,还是李君歌告诉她的。 李君歌这些日子安生在大将军府照顾生病的外祖母,匆匆跑到临江阁,沈皓月还有些意外,刚要问她什么事,她道:“你知不知道圣上抓了顾 谚和李域?” 沈皓月惊站起,你从何听说的? 李君歌焦急道:“顾谚的学生来大将军府告知祖母的,说圣上昨日突然康复了,收回李域手中近卫军令牌,囚禁了皇后,抓了李域、顾谚等诸多协助皇后理政的大臣。” “祖母如何说?”沈皓月问。 “祖母不许我掺和此事,还想把我关在家里,我是翻墙出来的,皓月,你有没有法子打听下顾谚和李域的情况,他们在大理寺牢中,顾谚那个身子,我怕他撑不住。”李君歌本想自己去找,可宋三他们不知去哪里混玩了,找不着人。 第三百八十三章 治罪 沈皓月劝慰好李君歌,叫她在临江阁住下,自个回沈府去找祖父。 晴雨堂。 沈老爷正在问沈三爷的话,从来闲散模样的沈三爷,在沈老爷面前乖顺恭敬,答问起来有模有样的。 “读书并非背书,你要深明这些文字背后,先贤传达的道理,为父不求你读后能出文章,挑的也与政途无所关联的书,为父所望,不过你能明道理、知兴亡,日后撑起这个家。”沈老爷又命小厮递上一摞书,叫沈三爷回去看。 沈三爷真想喊冤,又不敢,只得委屈的挥一挥手,叫下人接过那一摞书。 “父亲,若无旁的吩咐,儿子先回去读书了。”沈三爷拱手道。 沈 老爷点头,沈三爷赶紧转身走,一大早被喊过来问话,可累死他了,还好这几日夫人变着法子敦促他读书,不然今日来一问三不知,还不得被父亲打折半条腿。 沈皓月正巧进晴雨堂,方才祖父的话她也听到了,祖父话中传家之意已十分明显,不过此次圣上康复,不知大伯会如何? 沈三爷遇上沈皓月小声打趣道:“皓月,瞧你这苍白的脸,难道也要背书了?” “三叔,二哥哥出长安城了吗?”沈皓月想着李域的事,若是沈仲恒还在长安城,倒是可以叫他去打听。 “昨日一早就出发了,如今已经到军中驻地了吧,”沈三爷担心沈皓月,“可遇 着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三叔不必挂心。”沈皓月摇头,别过三叔,向祖父屋子里走去,李域为何把身边的人都调走,他早已预料到今日了吗? 沈老爷好像知道沈皓月的来意,见到她并未问话,就开口道:“皓月,圣上是世子的亲叔叔,你不必太过担忧世子,再则,沈家岌岌可危,暂不能论朝堂之事。” “祖父,皓月只是想,能否见一见世子和顾太傅。”沈皓月也知道势单力薄,可她承诺过,他有难,她必会倾力相助。 “他们关在大理寺,又是圣上亲自下命,别说祖父了,只怕安阳王现在想见一面世子都难。”沈老爷道,“皓月,关 心则乱,世子曾相助沈家,祖父也感念世子,不过此时正处风口浪尖,芝麻小事都可能被抓着不放,切莫给世子惹麻烦。” 沈皓月听从祖父的话,等着李域后续的消息,为宽解李君歌,她住进了大将军府,也为能及时知道李域的事,每日都有朝堂的人来拜见外祖母,大将军府的消息比其他处快很多。 两日后,圣上治皇后干预朝政之罪,又念在与皇后二十余载夫妻之情,未褫夺皇后之位,只下命皇后禁足一年,用度削减一半。 李域与顾谚二人,一个收回兵权,一个被贬越州,李域手中军队是自个一手建起的安阳郡军,兵权上交,便是安阳郡直 接控制在圣上手中,除却租税收入,安阳王府失去对安阳郡控制,犹如削藩。 幽王谋反案以顾谚错判终结,以幽王管辖不力罚没三年俸禄,不再拘禁幽王。 李君歌听到顾谚被贬越州,匆忙去找他,顾谚所住宅子已空,她追去长安城外,被大将军府的人拦住,带回了大将军府。 这一夜,李君歌哭了整整一夜,沈皓月抱着她,已不知道这是多少次李君歌为了顾谚伤心,可沈皓月觉着这次与从前不同,她是真的透彻地失望了。 沈皓月倒想自个能像表姐一样,她心下有好多疑问,可却不能去找李域,玉枝打探来报,李域出狱后回安阳王府,再未出来。 第三百八十四章 长安城静谧 是夜月圆,长安城静谧,时间长河亘古如银河久远,今日不过是千百年中寻常一日,于大将军府中两女子一生而言,却是不平凡的一日。 李君歌浅浅睡去,面上泪痕尚未干,一双睫羽噙着泪在月光下折射着细碎的光。 沈皓月轻声离开床榻,吩咐婢女守着李君歌,她走出屋子,听到夏夜蝉鸣,单调又孤寂,仰头望月,不知为何那轮圆月怎比勾月更清冷。 “三姑娘,老太君叫卑职在此候着,若三姑娘还未歇息,且去见下老太君吧。”老太君身边的女将在门卫已等候许久。 沈皓月请女将带路 ,她同苏堤跟着,有些担忧地问:“已亥时三刻,外祖母还未睡下?” “老太君最近睡得不安稳,晚睡早起,正好三姑娘劝劝老太君,叫老太君多休息些。”女将从十四岁出师就跟着老太君,此次回长安城显眼见老太君身子不如在云中郡时康泰了。 到了威远堂,见外祖母拄着拐杖独子站在院子里,身形比从前消瘦了不好,沈皓月鼻子一酸,眼泪就出来了。 “外祖母……”沈皓月几步走过去抱住外祖母,止不住哭起来。 老太君拍着外孙女的背,笑话她道:“这是怎的了,撒娇起来。” 沈皓月哭声没有止住,反倒外祖母笑,她哭得更伤心,这落大的大将军府,没有舅舅舅妈们,也没有儿孙满堂,只有外祖母一个人,戎马一生,军功无数,老天爷怎么好让这样的外祖母,晚年什么都没有? “外祖母,皓月要一直住在大将军府,一直住在这里陪您。”沈皓月哭得声音都湿哒哒的,旁人怕是听不清楚。 老太君捧起外孙女的脸,布满茧的粗糙的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猜想到外孙女为什么哭了,劝慰她道:“好好,你就在大将军府住下,住到出嫁,外祖母送你去婆家,以后有外 祖母撑腰,看哪个婆婆敢欺负你!” 沈皓月破涕而笑,“外祖母撑腰,嫁去皇宫都没人敢惹皓月的。” “我的皓月,这么好的孩子,可不能嫁进皇家,最好嫁个远离长安城的,逍遥自在一辈子。”老太君目光凝重,心中似有万重山压着。 沈皓月安静地陪着外祖母,外祖母这一辈子为李氏江山付出太多,若能重来,她或许希望每个子孙都远离朝堂军营吧。 “君歌可睡下了?”老太君扶着沈皓月的手往屋子里走。 沈皓月说:“睡下了,君歌表姐哭得那般伤心,外祖母都不忍心去瞧一眼, 为何不就许君歌表姐去寻顾太傅?” 老太君深深叹一口气,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道:“君歌是个没福气的孩子,她生在李家。” 沈皓月不明白这句话指的什么事,但已猜到外祖母或许已定下君歌表姐的婚事,且这个婚事是外祖母无奈之举,所以只能断了君歌表姐与顾太傅这段情。 老太君看出沈皓月的疑惑,但时机未到不容她多说,“皓月,君歌性子冲,她娘和哥哥是回不来长安城了,你可要替外祖母好好看着她。” 沈皓月心里咯噔一下,拘在长安城里的婚事,君歌表姐要同皇族结亲? 第三百八十五章 沈府出事 翌日,沈皓月劝着无精打采的李君歌吃东西。 老太君叫沈皓月自个吃,“不必劝她,等饿了自然知道吃的。” 外头小厮走进威远堂,拱手道:“老太君,沈府来了人,在大门口候着,说是沈老爷叫来的,接三姑娘回沈府,府里有事。” “可有说什么事?”老太君问道。 小厮摇头,“不曾说,那婢女说自个叫玉蝉,是三姑娘屋里的。” 若不是有什么大事,祖父也不会叫人来接,派来的又不是旁人,想必她必须得回去一趟。 “你祖父是个稳重的,必不会轻易派人来找你,你赶紧回去瞧一 瞧吧,”老太君道,“把紧要的事处理完了再来,不用担心君歌。” 沈皓月点头应下,实在放心不下,叮嘱李君歌道:“君歌表姐,外祖母身子不好,你可要好好看着她喝药。” 李君歌闷着点了头,也不抬头看沈皓月一眼。 沈皓月不舍地离开,行李箱笼都没收拾,想着沈府的事解决了,早些回大将军府才是。 出了大将军府,玉蝉就迎上来,扶着沈皓月上车,把府里的事说给沈皓月听。 “前日大爷出狱回府了,昨日老爷叫三位爷去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大爷竟与老爷在晴雨堂吵了起来 ,气得老爷大动干戈,打了二爷,又关了大爷在祠堂,这还不说,昨儿夜里老爷突然咳血,叫了大夫诊断,今日一早,老爷就命奴婢来接姑娘回去。” 沈皓月担心地问:“祖父病情如何?” “大夫说是怒急攻心,老爷气血双亏,开了方子治,还须得长远调养。”玉蝉不敢告诉姑娘,老爷那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 “祖父为何打爹?”沈皓月没想明白,祖父同大伯吵起来,照往常来说爹是断不会劝架的,爹做什么惹怒了祖父打他? 玉蝉摇头,“奴婢也打听了,老爷屋里的小厮口风紧的很, 说是老爷吩咐了,谁乱说一个字,腿打折了去。” 沈皓月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爹最近都安分,能惹祖父生气的,莫不是从前的事。 “叫马车先去怡园。”沈皓月吩咐道,三叔既然在,定知道些许事,她去怡园问问,顺便也问下这几日叫四妹妹办的事如何了。 马车到怡园时已至午时,沈三爷不在,说是去外头问名医去了。 方氏见到沈皓月,气得啐道:“原没看出来,大房那两口子可真不是个东西,把你祖父气出血来。” “三叔同三婶说了昨日的事?”沈皓月问。 “一回来就说了,公公 想举家搬去老家苏州,这不你爹还有官职在身,那就二房暂且留在这,大房和三房去先过去,大爷听了就指责公公偏心二房,从前你爹考不上功名,去圣上面前为你爹求谋职,而今他没了官职,就不管不顾,还要把这个家交给二房。” 方氏哼道:“你说说这个大爷,自个不做好人,差点连累整个沈家,还好意思说公公不帮他!” 只这一句,也不至于把祖父气得吐血吧,沈皓月疑惑。 “你爹也是,怎口无遮拦,大爷说他几句,他就说好些大爷为官不正的事,公公听了定是心里窝火的,才打了你爹。” 第三百八十六章 揣着明白当糊涂 沈皓月把方氏零散的话凑整,昨日发生的事也大致有了个概括,可到晴雨堂外头,遇到陈妈妈,从陈妈妈哪里才知道,事情原不是方氏说得那般简单。 原来昨日沈大爷被沈二爷讽刺了几句,竟道出沈二爷与苏夫人苟且的事,沈二爷又拿几件沈大爷贪墨的事出来说,沈老爷眼见两个儿子吵得不可开交,说的桩桩件件都是乌七八糟的事,尤其是二儿子和苏夫人,简直家门蒙羞,当即发怒,命人杖打二儿子,也给大儿子一个警醒。 “大夫人和大爷真真猪油蒙心,就怕老爷把这个家交给二爷,拿那件混事来说。”陈妈妈愤愤不平。 太阳底下哪有不见光的事, 自个的爹做出那等事来,沈皓月也早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捅出来,只是她以为会是苏氏母女,没想到是长婶和大伯。 “祖母可有做什么?”沈皓月问道,事情已被祖父知道了,祖母断不会坐视不顾吧。 “老夫人跑来求情,不然二爷半条命都没了,”陈妈妈说着都后怕,“好歹后来,老夫人说二爷和苏夫人是两情相悦,碍于礼数后来不得不散了,老爷才消了些气,昨夜也连夜派人去渝州苏家,叫苏夫人日后口风紧些。” “皓月知晓了,陈妈妈若没旁的事先回去吧。”沈皓月知道陈妈妈在这定是祖母吩咐的,等着她来通一通气,骗过祖父。 “老夫人要 老奴告诉姑娘,二爷总归是姑娘的亲爹,这个家若是二房掌着,姑娘日后出嫁风光些的。”陈妈妈本不愿说这些,只是老夫人吩咐了,她又不得违逆,便补一句,“姑娘有皇后娘娘赐婚,没得担心这些的,姑娘就听听罢了。” 沈皓月明白陈妈妈的意思,让她自个决断,别偏信祖母的,再给陈妈妈道了谢,进去晴雨堂。 沈老爷刚睡下,面色苍白,张着嘴呼吸,沉重的呼气声像是随时会卡在喉咙里。 祖父消瘦的身形让沈皓月想起小时候,祖父还年轻,虽事务繁忙,可也有那么些许回忆,祖父抱着她逗她玩,教她写字,如今祖父怎这般老了?恍然想起祖父 在这个冬天就要病逝,沈皓月愕然惊醒。 不忍在屋子里哭出声吵醒祖父,沈皓月走出屋子,她一定要想法子挽救。 抹掉眼泪,沈皓月把事情前后一合计,叫来玉枝吩咐她找人去守着城门口和郭国公府,一有苏夫人的踪迹,立马抓了苏夫人,若抓不住,就暗地里跟着再回来报。 玉枝走后,沈皓月写下一封给少侯夫人的信,吩咐苏堤去女医馆送信,而后去找长婶和大伯。 长房院子里,常氏和沈大爷正在用午膳。 见沈皓月来,常氏起身像昨日的事没发生一样,笑着问:“皓月不是去大将军府了?怎这个时候回来了?没用午膳吧?” 既常氏这个态度, 沈皓月也不着急戳穿她装的糊涂样,微微笑了道:“要去外祖母那常住,回来拿些东西,不想听到些不好的事,就来找长婶和大伯说说。” 常氏特意睨了一眼沈大爷,转头对沈皓月道:“皓月,你大伯气急口无遮拦,昨日到今早,长婶斥责他几回了,你既来了,打骂凭你,确是他说错话了。” “长婶说笑了,我一个晚辈,岂有打骂大伯的道理,这事既然是误会,我回头也同爹和祖父说说,家和万事兴,一家人可不能扯着过去的事不放的。”沈皓月面带着笑,却心知肚明,怎可能是无意说错的,爹和苏夫人的事是瞒着大家的,这都知道了,还不是早有准备? 第三百八十七章 稳住大房 常氏还未说话,沈大爷起身道:“你倒会说话,可你爹从未尊我为兄长,长幼都无序,这个家又和什么?” “长幼有序,长扶幼,幼尊长,长在先,大伯可曾以兄长的身份待过我爹呢?皓月听闻大伯与爹从小就不亲厚,可想大伯也未曾尽长兄之责,大伯不做表率,为何又苛求我爹尊长?”沈皓月道,一家不和,绝不是一人的错。 沈大爷哑口,反驳不了,哼声道:“你倒是长了一张伶俐的嘴。” “大爷少说几句吧,皓月说得也不无道理,从前碍着母亲,你也确实鲜少同二爷来往的。”常氏一句话把过错往沈老夫人身上推去,她是个识时务的,如今而自个夫君革职在家,日后若想复职,少不得求人的,沈皓月背后好歹有老太君,可 不能断了这条路子。 “大伯与我爹皆心有不甘,只顾自个屋里,独善其身,相互指着,一家人如何论得清过错?”沈皓月来劝和的,不是来引架,方才的话已道明了自个立场,两人都有错,谁也别觉得自个委屈了。 “这沈家到底是你们人多,我们哪论得过二房三房!”沈大爷暗讽道。 常氏拉着沈皓月道:“皓月啊,你还小,不知道长辈的事,从前那些偏心也就罢了,拿这次来说,大爷入狱,没一个人帮他的,若是你爹,只怕公公求到圣上那去了。”常氏说着抹了眼泪。 “祖父当年为我爹谋官一直是大伯的心头病吧,一则,祖父辞官,大伯少了庇护,二则,我爹无能科考及第也得了官。” 沈皓月一语道破,沈大爷也不置否认 。 “大伯有没有想过,若祖父不辞官,大伯所有升迁是否要避嫌?还能升得如此快吗?祖父虽不在朝中,可从未断过同僚往来,为何?祖父真的没有为大伯铺路吗?”沈皓月早已思量过,祖父选大伯继承沈家不可能是一时的念头,庶子掌家,要堵住众口,又要祖母心服,他在背后早就为大伯铺垫了许久,只是他从不言明。 沈大爷默然不言了,他心下半分明白,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二房得好处那是明摆着的。 “大嫂,你说大伯入狱无人帮他,可是不知祖父在背后找了多少人?再则当时朝堂局势不定,大伯又确实是贪墨了,且与幽王有关,常家都想撇清关系,祖父能找到谁人帮?” 沈皓月提及常家,常氏心下大骇,瞥了一 眼沈大爷,不好再多说什么。 沈大爷已有听闻,自个在狱中时,常家派人来接常氏回去,还要沈家休妻,好在夫人不肯走,虽如此,他也体味了人情悲凉啊,曾经处处夸赞他的岳父岳母竟不救他反而落井下石。 沈皓月见点得差不多了,缓和语气道:“大伯和长婶不知,祖父早就为大伯思虑深远,此次大伯随祖父回苏州,是为避风头,等风头过去,祖父已求外祖母为大伯在军中谋个文职。” 常氏和沈大爷听此,同时望向沈皓月,目光亮了不少,常氏面上又堆上笑意:“怪不得皓月在大将军府住了这几日,想是得了老太君答话吧。” 长婶向来精明,怕她拿话诓他们呢,沈皓月倒是不怕,先答应着,届时她再去求外祖母罢了,也没 说职位高低,“外祖母是有说,叫我回来给祖父捎个话,等个半载一年的,给大伯在军中安个职位不成问题。” 沈大爷本也没抱什么希望,自个毕竟犯了事,东山再起希望渺茫,能再谋个官职他已很满意,对沈皓月态度和善了许多,“皓月,听闻老太君身子不适,怎还为我这点小事叨扰,我过意不去,要不明日我同你拜访大将军府,给老太君问个安。” “祖父还未病愈,皓月这几日就先不去大将军府了,待祖父好了再商议。” 听沈皓月这么说,沈大爷自知说错了话,连忙道:“是是是,你祖父病得急,没治好我也不安心。” 先稳住了沈大爷和长婶,待查到苏夫人下落,在做后续打算,沈皓月从大房院子出来,回去晴雨堂看祖父。 第三百八十八章 祖父病重 沈皓月回到晴雨堂,三叔和少侯夫人竟然都在。 “我在路上遇到苏堤,得知写信请少侯夫人给父亲看病,便同她一起去女医馆,正巧少侯夫人在,看了信就赶来沈府给父亲诊治。”沈三爷解释道。 少侯夫人月氏正在看上一个大夫留下的方子,提笔在上面划去几味药,又添上几味药材,递给小厮,叮嘱沈三爷和沈皓月道:“按此方子服药,沈老爷须卧床不得劳累,切不可动怒。” “少侯夫人,这病何时能治愈?”沈三爷关切地问道。 少侯夫人看着面前的沈三爷和沈皓月微微摇头,走出屋子,待到院中才对俩人道:“沈老爷的病已无可能痊愈,调养好可延寿三五载。” 沈三爷讶异,“父亲身子一 直很好,没听闻有什么病痛的,怎会如此?少侯夫人可否再诊断,须用什么药材,再贵重都不在话下,只要能治好父亲!” “三叔,祖父一直有咳疾,只是担心子孙记挂,不曾让你们知晓。”沈皓月担心三叔病急乱投医,以少侯夫人的医术,她说能为祖父延寿三五载,怕没有大夫能有更好的结果了。 “沈老爷的咳疾应有数载,病根已难处,”少侯夫人叹道,“若是病之初就选个气候好地方调养好就好了。” “少侯夫人的意思是长安城的不利于祖父养病?江南水乡是否好些?”沈皓月正有劝说三叔带祖父去苏州老家的意思,如今这个理由足够了。 少侯夫人点头道:“南方自然是好些的,北方冬日 长且冷,最不适合喘疾咳疾。” “若是南方好,沈某这就着手带家父去,除却天气,少侯夫人可有法子根治家父的病。”沈三爷疑惑中带着落寞与悔意,他若不是终日在怡园,鲜少到父亲这边走动,也不至连父亲有咳疾都不曾察觉。 小厮从屋里出来,拱手道:“三爷,老爷醒了,叫三爷和三姑娘进去。” 沈皓月还有话同少侯夫人说,请少侯夫人等她片刻,才同沈三爷进去晴雨堂。 沈老爷已坐起,正小口喝水。 “父亲感觉如何?”沈三爷着急地问。 沈老爷接过小厮手中帕子擦了嘴摆手道:“无碍,为父年纪到了,你且记住人有命数,不可强求。” 想必祖父已听到他们在外头的对话,沈皓月 上前道:“祖父,大伯已同意去苏州老家,祖父身子还是去苏州调养吧。” 沈老爷诧异,沈皓月将自个说请外祖母帮大伯在军中谋职的事告知祖父。 “你这孩子,原不必如此,那逆子,逐出家门就罢了,咳咳咳……”沈老爷说着又咳起来,到底是不愿家丑外扬,觉着皓月处理得很是妥当。 沈三爷抓过小厮手里的帕子递给沈老爷,“父亲听皓月的吧,去苏州养病,长兄和二哥,任他们就罢了,要做官去做官,只凭他们本事。” 沈老爷清了嗓子,看向沈三爷,“叫你看的那些书,同你说的那些道理,你过脑子就忘了?遇事慌张,还没有皓月沉稳,如何掌管沈家?” 沈三爷小声道:“我也不要掌什 么家,分给长兄和二哥算了,我带父亲和母亲去苏州。” “你以为你那些生意,除却你岳父,就没靠着沈家这个名头的?你可别忘了你姓沈!”沈老爷斥责沈三爷道,“你怠懒,连家中事都不愿管,生意上能长久?” 斥责完沈三爷,沈老爷转向沈皓月道:“祖父欣慰,你愈发沉稳了,日后家中事,要多协助你三叔和三婶,你大伯的事处理得好,伯源明日也该到家了,祖父明日召集大家安排往后的事,你祖母那边,你且去处理下,叫上你三婶,你祖母该交给三婶的,都交接清楚,日后你祖母就随我去苏州,祖父没那个精神去上清斋,这事你去办吧。” 沈皓月明白祖父的意思,点头应下,出了晴雨堂。 第三百八十九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沈皓月送少侯夫人出府。 少侯夫人走在路上,感叹道:“我一直以为侯府家事复杂,没想到沈府也是如此,皓月,你比我厉害,我对那些事不管不顾,又逃不开,才致终日不乐,你有自个想做的事,家中事务亦能处理,不像我,满脑子只想着行医。” “少侯夫人行医救人,可比皓月做些生意好许多,”沈皓月道,“听闻虎儿已活蹦乱跳了,少侯夫人又救了他一命。” “虎儿娘在医馆做些杂活,说是把虎儿养大了,也叫他在医馆,不要工钱,我倒是捡着便宜了。”少侯夫人笑道。 明明是少侯夫人给虎儿娘俩庇身之所,却道自个捡到便宜,沈皓月钦佩少侯夫人为善不显的高尚,“皇后娘娘如今被禁足,女医馆可有影响?” 少侯夫人摇头:“皇后娘娘昨日还遣人来了女医馆,送了三名到年纪放出宫但无处可去的宫女来女医馆学医,日后还会收更多女 学子,去别处普及女医馆的事也在继续,下一个女医馆应当会设在幽州。” “幽州贫瘠,女子多病,少侯夫人有心了。”沈皓月之前担心皇后的事会影响到女医馆,没想到皇后还能遣人出宫处理此事,如此看来是不是皇上并没那么震怒,过段时间李域应能复职吧? 送走少侯夫人,沈皓月在回山月居的路上遇到沈老夫人派来的人,传话让她去上清斋。 本想吃过晚膳再去,既祖母派人来了,便也就不等了,沈皓月命人去叫方氏,又吩咐玉蝉和左山左海跟来,在上清斋外头候着她。 沈老夫人见到沈皓月,厉声道:“你莫不是泥糊脑子了,帮你大伯去谋职,铭哥儿日渐大了,你想着二房也别先给大房捞好处呀!” 祖母一边拿乔不想比不过外祖母,一边又想着从李家捞好处,沈皓月摆不出好脸色,面无表情道:“祖母不关心祖父的病情?少侯夫人说,祖 父病来已久,祖母从不知祖父的病?” 沈老夫人气势一下降下许多,她管着家中事务,老爷生病她怎会不知,只是不大关心罢了,老爷不在了,她日子只怕更好过些。 “你祖父的病自有大夫,我多关心有甚用?我同你说大房的事,你少打岔,你可知大房歹心,他们竟派人去撺掇苏氏来长安城,这不是要毁了你爹?”沈老夫人气的拽紧拳头,“好在苏氏一逃跑,家中人就发现了,派家奴一路追来长安城,才在路上抓到她。” 沈皓月意外,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派玉枝去找人,没想到在祖母这里,“如今苏氏在何处?” “叫人关在来路上的一个客栈里,寻死觅活的,也不好带着赶路。”沈老夫人道。 “祖母叫人把苏氏送来长安吧,还关在之前的木炭铺子。” “你祖父已经知道苏氏和你爹的事,把苏氏送来长安,长房寻到机会,不要置你爹于死地! ”沈老夫人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孙女。 “苏夫人与爹的事已发生,只要苏夫人还能说话,就会被人利用,孙女已有法子让她不再开口。”沈皓月道。 沈老夫人惊讶,“你不会是?” 沈皓月道:“皓月断不会为不值得的人,损自个德行,祖母告知位置,皓月叫玉枝带人去接苏夫人。” 沈老夫人见识过孙女的厉害,加之对苏夫人也是没法子了,本想寻个机会处理掉苏氏,可至今还没下这个狠心,交给皓月她也算了却一桩难事,便吩咐陈妈妈说了关苏氏的地方。 “你祖父明日只怕要分家,届时你还要多为二房争取些,也算老天开眼,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你大伯就没一家之主的命。”沈老夫人庆幸地笑。 沈皓月微微一笑,“祖母,沈家会交给三叔,此后三叔三婶掌家,祖母就不必再操心了。” “你说什么?”沈老夫人不信,“老三非嫡非长,你祖父 老糊涂了?” “祖父为沈家着想,祖母从来只知为自个想,又怎会懂祖父的思量。”沈皓月道,心下不由慨叹,夫妻同心多重要,祖母这一辈子都不曾懂祖父维护沈家的心。 沈老夫人抓起桌上的茶盅摔在沈皓月叫下,怒道:“谁教你这般忤逆长辈的!” 沈皓月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碎瓷片,一步未移,抬头对沈老夫人道:“祖母自今日起在上清斋好生歇息,家中事务交由三婶打理。” 沈老夫人怒站起,还未说话,沈皓月转向陈妈妈道:“陈妈妈,祖母管家账本,一应钥匙,存银和刻章都叫人拿出来,我会派人送去三婶那。” 陈妈妈还没动,沈老夫人吼道:“我看谁敢!” 沈皓月目光宽慰陈妈妈,“祖父的意思,陈妈妈按皓月说的去办吧。” “你得老爷些许看重些,就跋扈起来了,我是你祖母!你敢不听我的话!”沈老夫人咬牙切齿道斥责道。 第三百九十章 胳膊肘往外拐 方氏进来时沈老夫人正怒得抬手抓起坐塌上木兀子砸向沈皓月,方氏眼疾手快,拉了沈皓月躲开。 “母亲这是怎的了,皓月再怎么不对,也断不能砸她呀。”方氏护着皓月道,她一向不喜这个婆婆,不过为沈家和睦忍着,好在她住在怡园不必经常过来,不然怕也是忍不住的。 “你少惺惺作态,搁我这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沈老夫人讽笑,咬牙切齿道,“今日你们就别想从我掏走什么,我这就去见老爷。” 方氏一脸懵,问沈皓月:“这是发生什么了?” 沈 皓月没时间回答方氏,几步追上祖母,挡在祖母面前,高声喝道:“祖父昨日被爹气得吐血,祖母今日还要去气祖父吗?” “你少给我安罪名,我去凭理,怎就是气他了!”沈老夫人推开沈皓月。 “左山左海,关院门,谁都别不许放出去!”沈皓月下命道。 院门口几个常年跟着沈老夫人的老妈妈慌了神,不知该不该帮着老夫人,就算她们要帮,也打不过两个练家子呀。 沈老夫人看院门真被关上,转身怒瞪向沈皓月。 沈皓月没有半分退缩,神色凝重道:“祖父 不亲自来上清斋就是为全祖母一个面子,祖母不能体会祖父的心思便罢,大夫说祖父切不可再动怒,今日皓月便是得个不孝名声,也不会放祖母去扰祖父休息。” 沈老夫人没成想沈皓月敢以名声威胁她,现在这个局面看来就算她硬闯也出不去的。 “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我一心为你爹,你倒好,不帮着就算了,胳膊肘往外拐!你是不是还因着你娘,看你爹不痛快?”沈老夫人指着沈皓月说话,气得手都在抖。 “沈府一家人,谁为外?祖父择最适合的当家,皓月 觉着祖父选的是对的,祖父也曾培养爹当家,可爹被祖母教养成什么样子?不友睦兄弟,行事荒唐,祖母一片私心想让爹当家,可真正为沈家想过?他护的住这个家吗?” 沈老夫人气得无法反驳大喊一声,“不孝女!”抬手扇沈皓月一巴掌。 方氏没来得及阻止,吓得赶紧上前抱着沈皓月往后退了几步。 “母亲怎能打人,皓月说得又不是没道理,母亲这些年偏心二房,搞得家中不睦,这是事实,二爷无能当家,父亲选别人,这是为沈家好,我一个商家女都懂的道理 ,母亲倒是糊涂。”方氏听了半天也算懂发生什么事了,“我和三爷自个过日子逍遥得很,从未想过管沈家,既得父亲看重,便不能辜负了父亲的,断不是母亲想的,争夺家业。” 沈老夫人哑口,先前是常氏,后是沈皓月,现在是方氏,原来她们憋了这么些对她的怨气,如今没人帮她了,沈老夫人无力地回坐塌上。 陈妈妈整理好一应交接的东西出来,沈皓月叫方氏与陈妈妈把东西搬去漪澜居,日后要管着沈府,方氏不好只住怡园,家中事务还是在沈府内处理为好。 第三百九十一章 沈伯源回府 沈老夫人身边几个得力的老妈妈也跟着陈妈妈同方氏去了漪澜居,上清斋清冷许多,沈皓月吩咐婢女收拾沈老夫人砸在地上的东西,点上油灯。 “你在为你娘报仇吧?”沈老夫人突然道,苍老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寂寥。 沈皓月沉默,她确实因娘的事,觉着爹根本当不了沈家的主。 沈老夫人又道:“定是你外祖母教唆的!” 沈皓月盯了沈老夫人半响,沈老夫人年过半百,内宅女人见识过不少,这还是头一遭被一个眼神镇住。 “祖母可知自个为何比不上外祖母?”沈皓月道,“不是外祖母嫁得好夫婿,允她并肩作战。” “我如何比不上她?不过做了什么将军罢了,那是男人的事,要她一个女人去逞什么能?”沈老夫人轻蔑道。 “若如祖母这般说,祖父,各朝堂大臣,甚至圣上,他们尊重外祖母都是错?” 沈老夫 人再度哑口,无言以对。 沈皓月道:“祖母,外祖母从不偏私,也不会先以恶意揣度别人,她的心胸更不允囿于内宅勾心斗角,我娘便同外祖母一样的性子,她不屑于与张氏争夺,而不是夺不过她,我只恨爹没有好生照顾娘,从未因娘离世报复爹,因我娘也不许我如此。” “祖母一直放不下早年因祖父宠大伯的娘受过的委屈,可这么些年祖父真为难过祖母吗?祖母的地方,爹的地位,早前是毋庸置疑的,这一切是缘何毁之一旦?”沈皓月不抱希望祖母能一时想通,“祖母若不以恶意为主揣度祖父的意思,终会明白祖父的选择于祖母也是最好的。” 沈皓月从上清斋回去时,月已上西天,她的脸还火辣辣的,玉蝉着急,怕她脸上留疤,叫她快些走回去抹药,她却走得极慢。 清幽的月光落在地上,沈皓月蓦然想起了李域,他们一起在 他的宅子散步的夜里,他如今在做什么? 沈皓月回到山月居,竟见到沈伯源,这位长兄自入太学后鲜少回家,连年节也没回。 “三妹妹,一年多不见,你长高了。”沈伯源站在屋檐下笑了道。 沈皓月虽听长婶说过长兄要回来,没想到这么快来找她了,诧异道:“长兄何时回来的?” “刚入府,这不回去的路上刚巧经过你这里,下人说你在府上,就进来等你了。”沈伯源道,“快赏长兄一杯茶喝吧。” “怎长兄渴了也不知吩咐下人倒茶,这可是自个家,长兄还是谦谦有礼得太过。”沈皓月忙吩咐春晓倒茶来。 沈皓月从小同沈伯源相处得少,沈伯源大她六岁,她和沈仲恒玩的时候沈伯源在读书,等她大了些,沈伯源又外出求学去了,为数不多的回忆里,这位长兄待她总是温和悉心的,还曾教她写字,不过那时她还小,总写不到 几个字,就被沈仲恒喊出去玩了。 “怎不见季洲?”沈伯源问。 “季洲拜宋维宋大人为师,前些日子祖父去拜访宋大人,同宋大人商议,叫季洲住在了宋大人府上,每月回来住一次。”沈皓月道,实则是她叫祖父去拜托宋大人的,一则沈季洲大了,不好在多时女人的山月居,二则宋大人住得太远,又要上朝处理公务,白日鲜少有时间教季洲,还不如住过去,季洲少了来回折腾,也多些时间跟宋大人读书。 “季洲好运气啊,新科状元宋维为师,祖父倒是没提此事,近日写信好些次说到三妹妹,都是夸赞,三妹妹还得了皇后嘉赏,可真了不得。”沈伯源瞧着沈皓月,这个妹妹从小可人,长大一点没有二叔的样子,倒是跟她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倒是好的。 “祖父夸赞,皓月就却之不恭了。”沈皓月得意道。 沈伯源笑了,从 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递给沈皓月,“此次匆忙回来,也没时间准备,这没玉章给三妹妹做礼。” 沈皓月打开荷包,拿出来是一枚两指般大小的青玉章,章上镂空雕刻两只憨态可掬的兔子,章面是沈皓月的名字,沈皓月爱不释手,“长兄从何得这枚章的?我正巧属兔呢。” 沈伯源见她喜欢,也就满意了。 玉蝉拿着药膏过来,“姑娘先抹药吧,脸上肿了,明日怎见人呀。” 光线微弱,沈伯源倒没发现沈皓月脸上有伤,在仔细看,确实面颊红了一块,“三妹妹怎么的了?” “都没甚感觉了,脸也不红了吧。”沈皓月随意道,怕沈伯源多想,起身催沈伯源回去,“长兄快去见大伯和长婶吧,不然被长婶知道长兄先来了我这,长婶可要置气了,还有二姐姐。” 沈伯源见沈皓月不想说,也就没再多问,起身叮嘱她涂药,才出了山月居。 第三百九十二章 敌意 沈府。 清晨下过一阵雨,路上湿滑,沈二爷和沈皓月带着沈叔铭、沈季洲到晴雨堂晚了些,长房和三房的人都已在。 屋子中间主位还未坐人,右侧自前到后坐着沈大爷、常氏、沈伯源,沈皓霜坐在更后一排,左侧前头两个位置空着,下方坐着方氏和沈皓云。 沈二爷吩咐门口的小厮拿坐垫来放在左侧第一个座位,艰难坐下,前天打出的伤口虽没破皮流血,但也红肿痛得很。 “皓月妹妹坐这吧。”沈伯源指着身边空着的椅子道。 常氏立马道:“这不合规矩。”她的皓霜坐在 后头,沈皓云不懂事坐在前头也就罢了,沈皓月做在他儿子身边像什么话,难道这个家里沈皓月能同她儿子平起平坐了不成! “父亲看重皓月,皓月坐那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方氏素日与常氏处得平和,却也不是认同常氏喜教规矩的习惯。 “三弟媳家中许是规矩少,寻常读书人家,女子须尊三从四德的,教养得好的女子,断不会规矩都不知道。”常氏眼睛瞥过沈皓云。 方氏瞧常氏那个眼神来了火,“老太君一女子,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了,长婶可别把女儿往小家子气了养 ,我读书少,倒知孝为先,断不会气坏长辈的。” 沈大爷被戳到痛处,起身训道:“三房还未当家,就先摆起谱来了?弟媳读书少不反省,反倒在这撒泼,就这般样子,管得了沈家?” 这是要吵起来了?沈皓月和沈伯源相视一眼,心领神会,一个劝自个爹,一个拉方氏。 “父亲,祖父怕是要出来了,父亲慎言,莫再惹祖父气了。”沈伯源道。 沈皓月拉了方氏坐下,吩咐小厮一边摆上一把椅子,沈叔铭和沈季洲就坐沈伯源右边,她则坐到沈皓云旁边。 如此一来,只有沈皓 霜坐在两排人后面,方才她又看得清楚,自己的亲哥哥同沈皓月竟有不言而知的默契,心里顿时更不是滋味,可她若再要坐前头去,那不是打母亲的脸? 沈皓月刚做下,抬头就与沈皓霜对视上,蓦地被沈皓霜眼里的冷意惊到,她从不曾想过二姐姐会带着敌意看她。 沈皓霜的眼神一闪而逝,沈皓月再打量,她已如寻常一样淡漠,好像并不在意这屋子里先前发生的事,后头发生什么事也与她无关。 大家对二姐姐的评价向来都是高雅博学,沈皓月怀疑自个方才的感觉,或许是她看 错了。 “三房当家?老大,你说什么?”沈二爷突然反应过来问。 沈大爷讽笑,“你倒是后知后觉,也不看看父亲病了,老三忙前忙后的殷勤,怎的,你还以为父亲会把这个家给你当?” “怎么也轮不到老三啊!”沈二爷激动道,说完伤口疼得一阵呲牙咧齿。 “为何轮不到老三?”沈老爷的声音门口传来。 众人看去,沈三爷扶着沈老爷进屋里,走到中间两个主位的左侧位置坐下。 沈二爷扶着椅子就站起,不可思议道:“老三非嫡也非长,他读书还少,怎么管得好沈家?” 第三百九十三章 家事 沈老爷定睛看沈二爷一眼,面露不满地坐下。 “读书多不等于懂理,也不代表德行,”沈老爷指了指大儿子和二儿子,“老三不像你们一样,连手足之情都不顾!” 沈大爷已知晓自个父亲会让老三当家,昨夜沈伯源也劝过他,叫他暂去南边避一避风头,寻个州府做幕僚,等过几年幽王的事淡了,再做谋官打算,如此对沈伯源仕途也好,是以接受了老三当家的事。 “父亲说的话差矣,儿子只是见不得二弟素日行事做派,常常敦促他罢了,至于三弟,儿子无可 非议,父亲要三弟当家,自有道理,儿子绝不反对。” 沈大爷这话一出,弄得沈二爷就为难了,连大房都不争,若他还争,这岂不是恰恰显出他品行问题,心下暗念着老大阴险,又不甘心让老三当家。 “老三当即这事,我已决定,无须在议,今后老大一家随我去苏州,老二安心为官,我不望你高升,你只踏实做好事,勤恳到荣退,别给沈家惹麻烦。”沈老爷道。 沈二爷一向惧沈老爷,也不敢再反驳,沈大爷突然道:“父亲,儿子随您去苏州,可皓霜正同王 家在议亲,若是去苏州恐耽误婚事,不如就让她和她娘在这住着。” 沈老爷摸得透儿子的心思,夫人和女儿都在长安城,他这不也时常能回来探望,有这个借口来,见些好友同僚,也好寻谋职的机会,看来老太君那边谋职,是他兜底的选择。 “就让她们留在这把,姑娘的婚事耽误不得。”沈老爷没那个精力限着晚辈了,老大想来长安城他也不能禁严了,也许他有造化撞大运呢,人生的际遇老人也说不清楚。 “另有一事,叔铭和季洲,我且带去苏州,我有一 好友在苏州,以他的学识,教他们一年半载,比寻常人教十载都有用。”沈老爷说完对沈二爷道,“宋状元那你去告知一声,送个谢礼,毕竟教了季洲这么久。” 沈二爷还沉浸在苦恼之中,象征性的应了下。 沈老爷瞧不得二儿子这般样子,不过二儿子没听进去自有懂事的孙女去处理,他也就不操这个心了,看向方氏道:“老三送我和她娘去苏州,这段时间沈府你要好好管着。” “父亲放心,媳尽心打理好家中事务,这不还有皓月帮着,定不负父亲所托。” 方氏说着朝沈皓月望了一眼。 方氏自知在沈老爷面前不算得脸,可沈老爷却十分看重沈皓月,扯上沈皓月,老爷子能放心些。 “这就好,你外头大生意都做得,管家不在话下,不过还是有个人商量些好。”沈老爷果然放心了。 后面就商议了下家中田宅钱财归属,自然都是归了三房管理,大房和二房分得少,又安排好沈老爷一行去苏州的事,便散去了。 沈二爷回到院子里,气得摔了好些茶盅。 沈皓月被喊过去,也不吭声,任自个爹发脾气,等他气消了再说话。 第三百九十四章 打听 沈二爷发好大一顿火,沈叔铭在一旁吓得哆嗦,沈皓月叫玉蝉带沈叔铭出去,屋子里只剩沈二爷和沈皓月。 老大阴险,老三扮猪吃老虎,爹娘从不看重他,女儿是个白眼狼,沈二爷骂骂咧咧好一阵子,家里上下的人都骂遍了,见没人附和她,骂的没意思了才停下来。 “爹说完了?”沈皓月自问自答,“爹没什么说的了,皓月有事同爹商量。” 沈二爷那叫一个憋屈,闷着不说话。 “季洲要去苏州,宋大人那定要去送一份厚礼感谢这些日子对季洲的教导的,这事爹 去还是我去?” 沈二爷一听,这都什么时候,这芝麻绿豆点大的小事拿来跟他说,怒道:“你自己去!我没心情去。” 沈皓月没指望过爹,得到这个答案也无所谓,紧接着说另外的事,“三叔当家,爹落个轻松不说,日后有三叔撑腰,沈家更会富裕不少,于爹而言百里而无一害,当家的身份又何干,爹想想自个是真想当这个家,管得了一大家子人,还是被祖母影响,事事要强要出头。” 沈二爷一拍桌子,“咦,你觉得自个厉害了,教训起你老子来?” 不老早就 教训过你?沈皓月都不想多说了,起身准备走人,临出门前提醒沈二爷道:“即便三叔当家,定还是尊爹为兄长的,届时爹也要尊三叔的家主身份,可莫在三叔面前摆谱,三叔争的家当是好几十个沈府,那怡园是沈府大多了,爹争了些什么?” 沈二爷越听越不顺心了,“你爹是户部侍郎!” “月例还不够三叔一顿饭的,爹可省心些吧,三叔当家,怡园与沈府并一起,爹担心待着,日后爹的同僚来家里,这个家还能给爹撑撑面子,若爹胡思乱想,要自立门户,恐怕只 能住两进的院子,还要挑小的。”沈皓月把利害关系同自个爹说清楚,吓掉爹因气怒而蠢蠢欲动的心,爹胆小怕吃苦,她是知道的。 “你们财大气粗起来了,就看不起我们这些读书人了?国之建设运转,少得了我们?”沈二爷气得手抖,指着沈皓月,“你好好一姑娘,就是跟着你三叔学生意,学坏了的,这世道啊!寒窗苦读数十载竟比不得区区一个商人了!” “您也没寒窗苦读啊!”沈皓月小声叨叨着走了,生怕走得慢被自个爹叫住。 回到山月居,沈皓月吩咐玉 蝉准备给宋大人的礼,才歇息下来,沈伯源就过来了。 沈皓月正在吃糖水圆子,招呼沈伯源一起吃。 这天气日渐热了,糖水圆子是冰的,吃起来爽口,两人左右闲话了几句,沈伯源问道:“你可听说过皓霜同安阳王府世子的事?” “咳咳……”沈皓月差点被糖水呛到。 沈伯源伸手过去拍沈皓月后背,“怎跟小孩一样,吃个东西不知慢些。” 沈皓月呛地脸通红,用帕子捂住嘴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脸红彤彤的,眼睛也红的,盯着沈伯源问:“长兄问这事作甚?” 第三百九十五章 出事 沈伯源瞧沈皓月的样子,觉着事情猜事情有些蹊跷,坦言道:“此次回来,还有一事,我那同窗王兄,心系皓霜多年,听闻皓霜与安阳王世子的事,满心着急,同我一道回来,想问清皓霜的意思,若只是谣传,皓霜又属意他,王兄便要父母来提亲。” “二姐姐能遇到这般钟情于她的男子,是好事呀。”沈皓月欣喜,可恶的李域,之前利用二姐姐,不过也与她有几分缘由,寻找机会她要补救下,“长兄的同窗可是良配?” “王兄乃御史中丞王大人长子,才 识过人,品性纯良,是不可多得的好人,作为兄长,我定不愿妹妹错过这样的良婿。”沈伯源道,“只是,我昨日问她,她似乎并不愿意,母亲又提及安阳王世子。” “世子爷与皓霜的事属谣传。” 声音从门口传来,沈皓月和沈伯源同时看去,沈皓雪逆着光走进来。 “长姐。”沈伯源欣然站起来,“上次回家,都不曾见过长姐,这数数有快三年没见了。” 沈皓雪望着沈伯源,眼中浸出泪被她忍了下去,“伯源都长这么高了,信里也不说一声,长姐寄 过去的衣服鞋袜,怕都小了吧。” 沈伯源咧嘴笑道:“长姐寄什么都是好的。” 沈皓雪只比沈伯源大两岁,却因成家早,比沈伯源看着成熟好些,沈皓月小时候会得长姐和长兄照拂,心下一直念着长兄长姐的好,今日见他们久别重见,倒有些感动。 沈皓月还沉浸在感动中,差点要抹眼泪,沈皓雪目光一转,瞥向沈皓月,“皓月,你可知圣上昨日下旨,安阳王封地减半,安阳郡十多万大军虎符交由老太君之孙李将军,世子爷前几日才被削去禁卫军统领职 权,这回连安阳郡的军权也交出去了,不知圣上何意。” “这事昨日我也有听闻,世子爷与三妹妹有何关系?”沈伯源疑惑道。 沈皓月还在怔愣中,沈皓雪替她解释道:“李将军不是三妹妹表哥么?” 沈伯源可不是好被这句话糊弄的,方才长姐的话里重点明明是世子爷,再看三妹妹的表情,他对三妹妹与世子爷有关系的猜疑越来越深。 “外祖母还想着荣退,没成想圣上这般看重李家,只是安阳郡的军队跟了世子爷多年,怕并不轻易认新主。”沈皓月 接着沈皓雪的话说。 “说到世子爷,伯源你同我去劝说皓霜吧,王家那门好亲事,可不能耽误了。”沈皓雪见沈皓月怕是没心思同他们说话了,同沈皓月道了声回头再来,便扯了沈伯源的袖子,同他一并走了。 沈皓月想玉枝去打听下李域的消息,昨日玉枝已派出去了,她只得让自个静下来,此时李域怕也很多事,她即便去问,那些朝堂事也帮不上忙。 沈仲恒便在李域的军中,她想着写下一封信,去打探下消息,正巧去找三婶,把信叫三婶做家书送去。 第三百九十六章 省事 漪澜居,十几个下人忙前忙后的,正到扫屋子,搬动家具,沈皓月走到里间,方氏正坐着看账本,面前陈妈妈领着几个老人毕恭毕敬地站着。 三婶管得了生意上那么些人,府上几个婆子下人,自然不在话下的,沈皓月从未担心过三婶会出现长婶那次一样压不住祖母身边管事婆子的情况。 “皓月怎来了?”方氏放下手中的账本,叫婢女给沈皓月添一杯茶。 沈皓月走到方氏坐的竹藤塌边坐下,“三婶既要管家,外头又有营生,若有忙不来的地方,只管吩咐皓月。” “哪能叫吩咐,你祖父都说叫我同你商量着来,是你帮着我呢。”方氏从前来沈府这边都觉着来外人家一般,今日换了主子的身份,连精神头都不一样了。 “皓月可不敢。”沈皓月面露坦诚笑意,长辈毕竟是长辈,没 有哪个长辈会喜欢晚辈指指点点。 “正有一事,三婶不好决定,你祖父祖母去苏州,下人也是要跟些过去的,老人家用熟手了,都换新人难称心,你祖父那边倒是好安排,只你祖母这边的,有些人不大愿意去。” 不愿意去的大多是在长安城已安家的,方氏乐得这些老人不过去,她才接管沈府,身边要些对沈府的事情熟悉的老人,可沈老夫人那她不好说,怕老人家觉得她在抢人,故意一个老人不留给她,毕竟沈老夫人和沈二爷这会子只怕都觉得三房暗中抢家产呢,方氏想着叫沈皓月卖个面子。 沈皓月沈懂三婶担心祖母因三房当家的事跟自己对着干,可她昨日才同祖母起了争执,如今她在祖母跟前比三婶还讨不到好的,“不如这样,陈妈妈拿着老人的名单去问祖母,由着祖母挑顺 意的带走便是。” “这倒好。”方氏欣然答应,一来不用自个得罪老人们,二来也全了母亲的意愿。 方氏吩咐陈妈妈去问,陈妈妈瞧了沈皓月一眼,会意地领着屋里下人出去了。 沈皓月拿出书信请方氏帮忙送去,方氏听自个儿子的顶头将军要换人,也担心儿子前程,自己写了简短的信,同沈皓月的信一并,命人快马加鞭送去。 同方氏闲聊几句,沈皓月从漪澜居出来,在回山月居的路上等了片刻,等到回去给方氏复命的陈妈妈。 陈妈妈见沈皓月像是特意在这等她的,赶忙走过去道:“老奴还想着回去复命之前先去山月居告知姑娘一声,叫三姑娘在这等老奴,真真折煞老奴了。” “陈妈妈这两日定是忙的,我原就是要走着回去的,省得陈妈妈再跑一趟,”沈皓月问道,“祖 母可挑了人留下?” 陈妈妈点头,“是,老夫人开头不愿意挑,说是她的人都要带走,老奴劝了几句,毕竟以后三爷当家,三爷又听三夫人的,老夫人别同三夫人生了嫌隙,日后还得依仗儿孙孝顺不是。” 沈皓月叫陈妈妈去问祖母也信任陈妈妈懂理,还能劝着祖母,“陈妈妈可留下了?” “老夫人先前就疑心老奴了,昨日老奴听姑娘吩咐,逆了老夫人的意,老夫人怎的也不会留老奴在身边了。”陈妈妈时候老夫人多年,如今被留下,多少有些伤心。 祖母多心,从沈皓月记事来,祖母贴身的几个老妈妈换过三批了,陈妈妈从杂扫婢女到管家老妈妈,在祖母身边算待得久的了。 “陈妈妈在一众老人里算年轻的,安心在三婶身边,莫生旁的心思,遭了三婶猜忌,我这个三婶是个 爽利的人,最不喜暗藏心思的,你好生做事,我再同三婶说几句,日后管着后院的事也不在话下。”沈皓月可不怎么信祖母会省心待着,可沈府从此后再不能由着祖母生事端。 沈老夫人确实吩咐过陈妈妈定期写信去苏州告诉她沈府里的事,陈妈妈碍着主子的身份答应了下来,如今沈皓月一提点,陈妈妈惊于三姑娘揣度人的玲珑心。 “三姑娘放心,老奴省得,三夫人一来就提了下人们的月钱,我们无不听三夫人话的,日后定都一条心拥着三夫人。”陈妈妈表忠心道,得三姑娘承诺,她日后在府上管事的位置是不会少的,不用再小心服侍老夫人,也算清闲了些。 沈皓月也不用问陈妈妈留下哪些人了,陈妈妈省事有主见,祖母身边好些比她老的都听她的,有她表态,其他人由她领着就好。 第三百九十七章 好事 方氏得陈妈妈将沈老夫人的意思一一告知,看了眼名单就放下了。 “皓月说你是个得力的,识字,明事理,做事也稳当,在母亲身边就很得重用,怎母亲这次把你留下了?” 陈妈妈做下人多年,方氏的话一出,便知方氏是什么意思,想要她一个态度,“老奴家人都在长安城,孙儿才将将出生,老夫人顾念主仆情义,舍不得老奴与亲人分离,给老奴这份恩德,叫老奴留下的,老夫人也念及三夫人才掌管家事,老奴又随老夫人多年,对家中一应事务无不了解的,或许三夫人用得上老奴的,老奴定是尽心尽力为三夫人 办事。” 一则没贬低久主,二则又对新主表了忠心,方氏吹着茶沫子为抬眼,却把陈妈妈看得通透了,是个能用的人。 “倒是母亲费心了,你既能得母亲和皓月都称赞,定比旁人有能耐,以后沈府这边后院的事,还由你掌管,去了几个老人由谁填补空缺,留下的老人又该管什么,你琢磨下,明日给我一个答复便是。”方氏说完扶着婢女的手起身。 陈妈妈压着喜意,送方氏到漪澜居门口,“三夫人放心,一应安排,并这漪澜居的布置,老奴今日都统共完事了,明日三夫人过来便就舒心些。” 方氏性子急,办事 也讲究一个速度,听陈妈妈这么一说,笑了道:“母亲倒是会用人的。” 陈妈妈这便是受到了方氏认可,舒了一口气,早前便知道这位主子作甚事都快又眼里容不得沙子,以后自个以后也要随主子改一些下人们的行事做派了。 这厢沈皓月刚到山月居门口,被沈皓云逮了个正着。 “快快快!我有话跟你讲,好事!”沈皓云拉着沈皓月的手往山月居里去。 玉蝉见着两位姑娘,哎哟一声,“四姑娘,慢着些,这地上刚泼了水纳凉。” 沈皓云冲玉蝉笑嘻嘻一下,全然不听玉蝉的话,拉着沈皓月跑起来,到堂屋里才 停下来,左右瞧瞧没旁的人才说:“你猜苏琴与洪永安怎么了?” 沈皓月给沈皓云倒茶,“按你三天两头的去给洪永安送礼的戏演下去,苏琴定以为你多看重洪永安,上赶着要嫁给他。” “是呀,我们在街上遇到过一次,她还讽刺我说没墨水,洪永安瞧不上呢,以为被洪永安瞧上是什么好事,”沈皓云喝了一茶,杯子咚一声放桌上,“不是,你别打岔,你可知苏琴与洪永安怎的了?” 沈皓月摇头。 “他们已住在一处了,没有夫妻之名,有了夫妻之实,苏琴逼着洪永安写信去苏州,叫洪永安父母来提亲呢。” 沈皓云笑道。 沈皓月想过苏琴与洪永安私定终生,或者郭五郎做媒给两人定个婚事,之后苏琴再嫁过去苏州发现洪永安家并不富裕,才叫沈皓云演的这一出,可没想到苏琴竟把事做得更无还转之地。 “你怎知道这些的?”沈皓月问道。 “有钱什么事不能干,苏琴身边的婢女早前就是从沈家带过去的,那婢女同我屋里的夏梅交好,我叫夏梅去打听的。”沈皓云从玉蝶端来的糕点里抓了几块果脯吃。 洪永安必定不会写信去叫父母提亲,苏夫人快到长安城了吧,沈皓月琢磨着想个法子让她知道自个女儿干了什么好事。 第三百九十八章 劝婚 沈府,大房院子。 沈大爷指着沈皓霜面露不悦,“哪家姑娘婚事由得自个做主?安阳王府好便罢了,如今圣上一连三贬,只差贬世子为民,你还惦念着作甚?你连谁把你爹抓进去的都忘了!” “大爷,你消消气,”常氏扯了下沈大爷的袖子,使眼色给沈皓雪,叫她带沈皓霜出去,待她们出去了,常氏才对沈大爷道,“霜儿性子要强,我方才说叫她莫想着世子爷了,是劝她,大爷倒好,骂起她来了,女儿大了有自个的主意,你哪能这般不顾及她的颜面。” “她就是你惯出来的,半点 没皓雪的好性子,”沈大爷道,“皓霜与王家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伯源,你去同那王家后生说,明日即可来提亲,最好在为父去苏州之前定下此事。” 沈伯源并未答应,他知自个妹妹逼不得,“父亲且稍安,由母亲和长姐再劝一劝皓霜,她能想通,这幢婚事才算良缘。” 沈大爷张口想说什么,又憋了下去,如今自个没个一官半职在身,儿子却是太学学生,指不定日后比自个还有前程,他又帮不上什么,想起这些心烦意乱,甩袖离去。 沈皓霜屋子里。 沈皓雪屏退了婢女,拉着沈皓 霜道:“皓霜,长姐不教你择好避坏,世子若与你钟情,即便他如今落难,风光不再,长姐也会支持你,可世子对你,并无男女之情,你不可倔着。” “姐姐怎知?”沈皓霜诧异抬眼问道。 沈皓雪默了片刻,才道:“长姐能看出来,世子对皓月情深,你若心仪世子,早些死了这份心思,自个也好过些。” 沈皓霜不回一字,原来有这么多人知道他倾心沈皓月,为何是沈皓月?她差沈皓月在哪里? “皓霜,长姐咱女子嫁人便是一辈子的事,最要紧的是挑品行和性格,他人好即便不能 恩爱不疑也能举案齐眉,可若他心中没你,性子又与你相悖,那日子会一日苦过一日。” 常氏同沈伯源一同到沈皓霜的屋子里,沈皓雪正在劝沈皓霜,“皓霜,世子爷样貌好,权势大,你倾心于他属实与旁的姑娘一样,可嫁人不知一份情就够了的。” 沈皓霜到底是不甘心,为何她得不到李域那份情?她哪里不好?长安城中多少公子倾慕她的才貌,李域也送过她画,也喝过她的茶,他应是在意她的! 常氏见沈皓霜皱着眉头像是犹豫不觉,也劝道:“你先前不大愿王家的婚事,娘是答 应你的,常家和王家人打探,娘口风紧得很,差点得罪王家人,如今你兄长好不容易带回王家公子,只得你一句话就提亲,你若再扭捏,这桩婚事定黄了。” 沈皓霜也知王家家世,王家公子她见过两次,样貌平平,才学不错,却同其他公子没什么两样的,她对他也生不出倾慕。 “按家中的情况,王家可是你能挑到最好的了,皓霜啊,可莫糊涂错过了。”常氏苦口婆心地劝道。 屋中沉寂,沈伯源差点要叫沈皓霜再想想了,沈皓霜开了口道:“长兄去回王家公子吧,就说皓霜也有意。” 第三百九十九章 落魄 玉枝将苏夫人带到长安城,沈皓月命玉枝将苏夫人送去木炭铺子,左山带着几个人看管起来。 苏夫人不知沈皓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着急要见沈皓月,吵闹了两日,接替爹管木炭铺子的高掌柜二儿子高二木被吵烦了,便不给苏夫人饭菜吃,苏夫人才算安静下来。 绿意年初嫁给了高二木,怕苏夫人真出什么事,高二木唱黑脸,她就假装好人,送吃的给苏夫人,毕竟主子没想要苏夫人有个三长两短。 沈皓月这边对苏夫人避而不见,请方氏写了一封信去苏州,告知洪永安父母,长安城 里发生的事,其他便是静待洪永安父母来长安城了。 忙完沈府的事,沈皓月同方氏闲聊,才得知王家明日要来沈府提亲,“大房那屋着实有点笑了,明日请王家人的宴席摆在上清斋,昨日我便叫人开始布置了,又给大房一人送去了一套新行头,给皓霜一套新头饰,听闻王家老爷是做大官的,夫人也出自名门,咱沈家可不能丢了气势,叫皓霜去王家被人瞧不起不是。” “论气派,长安城还真没人比三婶拿捏得分寸正好。”沈皓月夸道,三婶这次想来也是收买大房的心,也叫祖父瞧着 三房当家不会亏待大房和二房,一家人和睦,祖父也就放心了。 方氏被夸笑得真得意,突然想起什么事来,哦哟一声,面色正经道:“仲恒那小子回信了,说是世子爷那个军营啊,先前圣上派去的将军被轰了出去,如今没人敢去管,几个副将压着各自手里的人,不知会不会散乱了。” 沈皓月先宽慰方氏,“世子治军严明,他收下的副将也能当一面,定不会叫军中乱起来,三婶倒不用担心二哥哥安慰。”只是违逆圣上旨意,圣上若追究起来,他们只怕会同李域一样受责罚。 “没危 险就好,从前我想着仲恒那小子争个功名,谁能想到他进了军中,日日叫我担心,还不如在家学做生意。”方氏抚着心口道,“我昨日出门,听闻世子爷日日在外头喝花酒,还打伤了一个歌姬,这幅样子怕是翻身难了哟。” 沈皓月倏地站起,她这几日都在家不曾听到李域的消息,怎成了这样? “世子在何处喝花酒?” 方氏被沈皓月问得懵了,“这就不知了,左右不过长安城中好的那几处吧。” 沈皓月恍然别过方氏,从漪澜居出来,也不回山月居,径直朝大门走去,叫苏堤给她 备马车。 “姑娘这是要去找世子爷?”苏堤瞧自家姑娘一副慌神的样子,便猜出来与方才三夫人说的话有关,“世子爷喝花酒的地方姑娘也去不得,不如叫人先去找一找。” “你去找玉枝和左海来,叫他们跟着我去。”沈皓月道,长安城好一些的秦楼楚馆在平康坊,等人去找了回来告知她,只怕都到宵禁的时候了,她这一去,或许一夜不能归。 苏堤瞧着自个劝不过姑娘,只好听姑娘吩咐去叫人。 沈皓月脚步不停,手上却不自觉绞着帕子,眉心凝重,不愿信三婶的话,却又担心。 第四百章 明月楼 长安城,平康坊。 文人墨客笔下不夜城,千重灯,百家楼,靡音声声。 明月楼外,一辆马车缓缓而过,停在楼侧方。 玉枝在明月楼外候着,见自家马车,她迎上去,在马车窗子边道:“姑娘,世子爷在里面,同宋公子他们一并在最大的鸳鸯池,楼里的下人说,世子爷他们花一百两包了名妓兰儿三日,这三日每夜都在鸳鸯池。” 寻了一夜,玉枝探过四家青楼,沈皓月都快庆幸地以为传言不真,却在这找到了李域。 鸳鸯池,沈皓月紧握着帕子,这名字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姑娘有什么话可叫奴婢带给世子爷,明月楼保护 顾客,不许女子进入,奴婢还是翻墙进去的,姑娘恐怕进不去。” 玉枝话刚说完,沈皓月出了马车,扶着左海的手踩矮凳下马车,径直朝明月楼走去,玉枝和左海相视一眼,赶紧跟上去。 果然,沈皓月刚迈进明月楼门槛,一个打扮艳丽的妇人拦住沈皓月,画妖艳眼妆的双眼上下打量一番沈皓月道:“姑娘走错地儿了,明月楼只服侍男人。” “老板娘行个方便,本姑娘来抓男人的。”沈皓月掏出五十两银票递给妇人。 妇人见到银票显然心动,双目发直,不过并没忘记明月楼的规矩,瞧着面前姑娘行事做派像高门权贵人家的,不 好得罪了,赔笑道:“姑娘可高看杏娘了,杏娘只是个接待客人的,哪里是什么老板娘,自然也做不得主,上头主子定下的规矩,姑娘行个好,莫为难杏娘了。” “杏娘发髻上这根簪子,手艺用料皆上乘,数十两银子的簪子随意带着,更别说身上这套寻常有钱都不易买到的蜀绣锦缎了,一个下人能用这么多好东西,明月楼属实好赚呀?”沈皓月道。 杏娘见自个的谎言已被看穿,便也没甚好说的,直言道:“姑娘还是体面些自己走为好,莫逼我叫人轰姑娘走。” “本想同老板娘好好商量,老板娘既然没诚意,皓月就只能得罪了。 ”沈皓月说完,侧头给玉枝使了个眼神。 玉枝握未拔出的剑横在杏娘面前,逼得杏娘后退,两边男女都吓得避开几步。 沈皓月绕过杏娘,往楼里走。 “拦住她!”杏娘下命道。 几名护卫跑过来,将沈皓月围住,有护卫上前抓住沈皓月的手,被沈皓月甩开。 杏娘瞧着气愤,吼护卫们道:“愣什么,抓住她,扔出去。” “谁敢动她!” 众人往声音方向望去,宋小公爷缓步走来,明月楼无人不识这位出手阔绰又性子好的小公爷,杏娘立即上前几步,朝宋小公爷福礼。 “小公爷怎出来了,是姑娘们照顾不周?”杏娘谄媚地笑 道。 宋小公爷扫了一眼杏娘身后,目光落在沈皓月身上,抬手做一揖。 杏娘倏然脸上大变,能让宋小公爷如此恭敬地姑娘,她八辈子也得罪不起啊。 “本小爷劝你的人莫动沈三姑娘一根头发,不然我怕日后明月楼被人拆了,本小爷少了个喝酒地好去处不是?” 宋小公爷说话明明带笑,杏娘却觉得脊背发冷,赶忙叫护卫们退下了,上前赔礼:“杏娘愚钝,不识沈三姑娘,姑娘海涵。” 沈皓月一心只想找李域懒得同他人多说,只问:“鸳鸯池怎么走?” 杏娘还没说话,宋小公爷抢着道:“不必麻烦别人,本小爷带沈三姑娘过去。” 第四百零一章 好戏 明月楼分前后两重楼,待走出前楼,到院子里,仰望后面一重楼时,沈皓月才信了杏娘的话,她定不是这明月楼的主子。 院中曲水流觞,一派静谧淡雅,后楼却灯火通明,乐声有异域风情,楼高五层,建造所需白银以千计,一楼大堂精美丝绸为帘,雕梁画柱,台上伶人身着西域霓裳,媚眼如钩,身姿婀娜,台前客人席地而坐,肆意饮酒欢笑,一脸陶醉。 经营此处的财力与见识全然不是杏娘能有的,连三婶都不及吧,沈皓月对背后主人佩服不已。 宋小公爷领着沈皓月上楼 ,“李域性子不好,沈三姑娘等下好好说话,别动手。” 动手二字咬得极重,照宋小公爷寻常的性子,沈皓月倒是不知他想叫她动手还是不动手。 “李域虽脾气不好了些,可人是上进的,只不过这次打击忒大了,有沈三姑娘开解,定会重振旗鼓。”宋小公爷道,“沈三姑娘可别嫌弃他。” 沈皓月从方才就怀疑宋小公爷知道李域与她的事,看来她猜疑不假。 宋小公爷见沈皓月没有否认,扇子在手上敲了敲,心下也定了定,安阳王府此番被圣上罪责,多少人疏远或见机背 后笑话,沈三姑娘从前对李域冷着,如今也不撇清关系,倒不同他人。 鸳鸯池并不是真池,一方平圆巨石,中间凿出蓄酒的地方为池,摆放几处雕刻的假山杨柳,逼真像是一方池,池面游着鸳鸯酒杯,是以唤鸳鸯池,周边坐着的客人面前都有竹竿,用竹竿勾起鸳鸯酒杯,便得一杯酒。 沈皓月方才在楼下听到鸳鸯池,不由得想到纣王酒池肉林,见到实物,倒是自个多想了。 李域正搂着身着薄纱的女子,就着女子的手中的酒杯喝酒,他面容消瘦了许多,满脸胡渣,瞧着想是 好几日没睡的。 见宋小公爷带了个姑娘进来,侧边坐席的男子以为是明月楼的姑娘,欣喜上前,“哟,明月楼还有这样不俗的姑娘,宋三不亏是你,会找姑娘。” 宋小公爷眼见李域觑着蒋公子那双肥手,当即拿起扇子在那胖手上敲了下,“当心自个小命!” 蒋公子抱着手叫疼,却不敢对宋小公爷说什么,就见面前姑娘径直朝主位的李域走过去,以为姑娘要过去服侍李域,不屑地小声嘀咕:“这么好看,长了对狗眼。” 宋小公爷手中扇子讽刺一笑,扇子敲了几下蒋公子 肩膀,“你是自个出去呢?还是我请你出去?” 蒋公子好不容易才混进宋小公爷的局,哪里甘愿出去,可他有所耳闻,宋小公爷有个笑面虎的别称,一旦忤逆他,此时笑着的他下一刻能命人打残对方。 “我自个出去,自个出去,小公爷有什么用到我的地方,下次记得叫上我。”蒋公子笑嘻嘻的,也没能赢得宋小公爷一个目光,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不止宋小公爷,鸳鸯池边所有人都没得空,目光跟着沈皓月走向李域,有几个是见过沈三姑娘的,面露要看一场好戏的意味。 第四百零二章 侧室 沈皓月在李域和兰儿面前站定,目光落在李域身上,定然不移,她说过他有难,她倾尽全力助他,那日她说得万分诚恳,他遇事却只言片语都不给她,想来没信她的话。 “这位姑娘怎眼里带着杀气呀。”兰儿娇滴滴地道,故意更靠近李域,搂住李域的胳膊。 李域从沈皓月身上移开眼,对兰儿道:“别管她,给本世子倒酒。” 兰儿伸手拿桌上勺酒的竹竿,还没碰到,竹竿被沈皓月拿了。 “我找世子有事,还请兰儿姑娘避一避。”沈皓月抿嘴笑,摆出商量的架势。 兰儿姑娘睨了沈皓月一眼,近日她颇得世子爷 偏宠,眼瞧着今日要请世子爷给她赎身了,自是不愿让的,不过瞧着这位姑娘同世子爷有些关系,不然宋小公爷也不会带进来,她还是留意些世子爷的态度。 “世子爷,这位姑娘瞧着有话跟你说,兰儿扶你去侧室说可好?这里人多,怕有些话不好说。”兰儿依在李域身边道。 “有什么可说的,宋三,谁叫你糊乱带人进来?赶出去!”李域不悦道。 兰儿得意地瞥了一眼沈皓月,对李域道:“世子爷,人家可是娇滴滴地姑娘,作甚对她这么凶。” 沈皓月心里头把李域骂了一遍,竟半点面子也不给她,这么多人呢 。 “我同世子的关系,就还不必兰儿姑娘膈应在中间说话了。” 在场的人双眼放光:哟,什么特殊关系? 沈皓月转头拔了玉枝手中的剑,指着兰儿搂李域的手,“把手拿开!” 兰儿吓得不敢再动,望向李域,想着李域给她撑腰,却见李域望着沈皓月,一双眼里有寻常没有的目光。 终于等到看李域的情感大戏,宋小公爷欢喜地跑过来,火上浇些油,人在怒气上,最没用的话就是叫他消气,宋小公爷道:“沈三姑娘消消气,这是做什么?” 沈皓月盯着兰儿缠着李域的手道:“看不顺眼!” 李域没忍住嘴角 勾了一下,这小动作哪里逃得过看戏人宋小公爷的眼睛,更来了精神,“沈三姑娘这就不对了,这里可是明月楼,再则,李世子这几日可都是兰儿侍候的呢。” “宋三,你找死?”李域怎会不知宋三的心思,不愿沈皓月在此叫人瞧着了。 李域从兰儿臂弯里抽出自个的手,起身走到沈皓月面前,拿过她手里的剑,递给玉枝,“看好你手中的剑,她那点力气,是能拿剑的?” 玉枝自认李域说得有道理,她是姑娘的剑,该出手时应该由她来,而不是姑娘,是以诚恳接过剑插好。 沈皓月正要反驳,被李域拉着往侧室 走去。 “要不要给你们送些酒水过去?”宋小公爷在后头起哄道,好些天了,总归有人来治一治李域,要不还由着他烂在酒里不成。 侧室。 李域拉沈皓月进去,摔上门转身却是愣住,没进过这间侧室,怎布置得缠绵若婚房,红绸纱帐锦缎被,烛台屏风销魂香,终明白方才宋三最后那句调侃用意为何了。 “找我何事?”李域尽量语调生硬些,莫叫沈皓月误会他。 沈皓月半分心思也没放在这屋子的摆设上,直言道:“世子可听说韩副将他们赶走了圣上派过去的将军?军中副将都在等世子回归,世子怎能放弃自个?” 第四百零三章 送李域 李域觑着沈皓月,目光半点没有酒醉的恍惚,倒像精明算计着猎物的野兽,盯得原本理直气壮的沈皓月都快要泄气了。 “嘁,”李域嗤笑道,“不知沈三姑娘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本世子?” 沈皓月被问住,沈府外温和的李域,怡园中靠近她的李域,几次三番助她的李域,好像都不在了,而今她面前的李域,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看她的眼神淡漠,于他而言,她是什么身份? 李域拿起桌上的壶倒了两杯酒,走到沈皓月面前,“莫非沈三姑娘对本世子有意?若是如此,本世子倒可以考虑纳 沈三姑娘为妾,要不要喝了这杯交杯酒?” 沈皓月挥手打开李域递过来的酒,瞪着李域道:“世子不必在皓月面前做戏,世子是怎样的人皓月心里清楚,就当皓月是世子的好友,皓月问世子,可还记得怡园说过的话?世子有难,皓月定倾尽全力相助,世子有什么事可以跟皓月说,不必这幅样子。” 李域晃了晃泼洒在手上的酒,将另一只手中握的酒一饮而尽,摔了酒杯走到床榻上歪坐下,“朋友?你可真会高攀本世子,要帮本世子?” 沈皓月瞧李域的模样,预感他后面会说些狗屁话。 果然,李域拍拍身边的床榻,“本世子缺个暖床的,来帮吗?” 沈皓月盯着贼笑的李域,正如她所言,她了解李域,上辈子唯唯诺诺在他身边,熟记他所有表情习性,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意,他的眼底从来没有颓废与无奈,若现在的他是装的,那可装得太像了。 “世子要喝酒?好啊,皓月陪世子喝。”沈皓月笑着走向李域。 李域面色僵硬了一瞬,看着沈皓月一步一步越来越近,他倏然起身,拿桌上的酒壶,仰头灌下半壶酒,自顾自的道:“好酒啊,好酒!” “本世子还要酒, 来人,上酒。”李域打开侧室门向外喊道。 沈皓月一招逼得李域露出马脚,他不过嘴上说说罢了,根本没想过叫她喝酒暖床,可他到底为何装出这幅样子? “这才多久就出来了?”宋小公爷问拿酒壶晃荡的李域,看向也从侧室走出来的沈皓月。 李域喊着要酒,一头倒在宋小公爷怀里,一副醉死过去的模样。 才喝不过几步的时间就醉成这样,他在她面前的演技倒拙劣,沈皓月向宋小公爷福礼,“小公爷可有法子得个夜行令牌,皓月帮小公爷送世子回安阳王府吧。” 宋小公爷乐得如 此,立即叫人去安排,顺便喊人把李域抬上了沈府的马车。 平康坊离安阳王府不远,有令牌顺利过坊门,一路向安阳王府去。 马车里,窗帘浮动,月光忽明忽暗,李域躺在厚垫上睡得沉,沈皓月看着他,蓦然想起前世,她常常夜里醒来,侧头望着他,那时她将一片真心全给了他,甘愿做他的外室。 不到半个时辰到了安阳王府外,玉枝到门口递了话,小厮匆忙上前将自家世子背回去。 沈皓月没留下只言片语回了沈府,若不出所料安阳王妃明日定会下帖子给她,今夜便也不必留下什么话。 第四百零四章 婚难 安阳王府。 柳氏步入屋中,见王妃扶额假寐,问婢女晚上王妃吃了什么,药喝了没,事无巨细一一问过,端的一片忠心。 安阳王妃缓缓抬头,带着抹额,眉头皱起,面色不如往日淡然,叹气问:“那混账睡了?” “世子睡下了,王妃放宽心,不过喝了些酒醉了而已,明日等世子清醒了,定来给王妃请罪的。”柳氏走到坐塌边,面对安阳王妃坐下。 安阳王妃想起方才她去训诫李域,结果李域醉得糊涂,乱吼乱叫便罢了,拿着刀剑挥舞,险些砍伤人,这会子她还有些后怕 。 “你替他说甚好话,从前他鲜少喝酒,就是醉了也不过自个回屋里休息,哪有这般的,隔壁崔右相家昨日才答应对一下女儿与他的八字,好了,这么晚一闹,崔家只怕听得清清楚楚,崔右相文人风雅,哪还瞧得上他!”安阳王妃只恨不得把那混账抓起来打一遍。 “不过一个右丞相,在王府前端什么架子,王妃莫急,听闻早前看上世子的徐国公萧家近日要搬来长安,府邸就隔王府一条巷子,届时王妃再叫人去送礼,请萧夫人来府上,一来二去熟了,世子与萧姑娘的婚事也 不是没可能的。”柳氏今日出门瞧好些人往那空置许久的府邸搬东西,一打听,原来是徐国公萧家要搬进去。 安阳王妃还记得徐国公萧家,她挑来挑去还算满意萧家那姑娘,“萧夫人先前找人打听到域儿名声不大好,拒了议亲,而今域儿比之前更荒唐,哪里还有可能。” “王妃有所不知,听闻皇上要立太子了,给太子选妃呢,萧家姑娘也在列,谢贵妃出了名嚣张跋扈性子,太子妃能有好日子,萧夫人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愿女儿去受苦,徐国公惯不攀附权贵,这会子着急给 女儿定婚事呢。”柳氏邀功道,“花了几两银子从萧家下人口中打听到的,千真万确。” 安阳王妃顿时舒心了不少,不过也是有担忧,“圣上一再罪罚王爷和域儿,而今连三四品的小官都势利起来,避着安阳王府,何况徐国公府。” “世子不过一时惹圣上不高兴了,毕竟是嫡亲系的,等过阵子圣上心情好了,也就想着世子了,王妃莫太过忧心。”柳氏宽慰道。 天家哪有什么嫡亲不嫡亲的,皇权面前连亲父子都能反目,安阳王妃想到这就来气,“王爷成日迷书画,封地减 半竟全然不管不顾,跑去寺里礼佛,他去圣上面前求个情,好歹能帮下域儿!” 王爷不管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究其原因跟王妃大有关系,柳氏不好在这事上多说,便往其他事上说,“王妃可要叫沈家三姑娘来问话?” 安阳王妃点头,“明日送个帖子去沈府,莫提今夜的事,只说我闲来想干女儿了,叫她来说说话。” 沈皓月怎会遇上李域?又怎会送他回来?安阳王妃心下诸多疑惑,她早前就怀疑这两人有问题,担心莫不要真被她猜中了,若真是,那她这个儿子心眼子着实深了。 第四百零五章 混账 沈皓月如预料接到了安阳王妃的帖子,她以沈府有事为由,推到明日再去安阳王府。 安阳王府的小厮把话回给柳氏,柳氏叫人去查了一番,才回王妃,“沈家二姑娘倒是有福气,能叫王家相中,今日王家去沈家提亲,三姑娘今日不得空来,明日过来。” “御史中丞王家?”安阳王妃还有些不信。 柳氏点头,“正是御史中丞家,王家就这么一个独子,许是看上了沈二姑娘的才华。” 安阳王妃并不同意的表情,喝了碗中最后一口粥,抹了嘴巴道:“沈家那二姑娘, 没得清高的命,却恃才为傲,日后有得苦头吃的,高嫁之后,婆家还能由着她日日端架子不成。” “王妃同我想在一处去了,先前还传言世子倾心于沈家二姑娘,我瞧着呀,那瞧上三姑娘都别是二姑娘,三姑娘踏实,还有福气的样貌,二姑娘却是清高寡淡了些,女子出口成章有什么用,不像男子能挣口饭吃。”柳氏知道论说做世子妃,王妃也瞧不上三姑娘,不过好歹认了干女儿的,得夸一夸。 “世子爷来了。” 门口的婢女一声通传,安阳王妃与柳氏抬头,李域已 经走进屋里。 安阳王妃瞥了一眼满脸疲惫的李域,心口就跟被方才喝的粥堵了一般,“你今日准备就这幅样子出门?” 李域也不行礼,挑了个椅子闲坐下来,“母亲先给儿子一碗粥吧,刚起床下人就说母亲找,只抹了把脸来的。” “我找你还能为了甚,差那一时半刻的?你还带把自己收拾好了再来!”安阳王妃恨铁不成刚,却叫婢女去端粥来。 “母亲不喜,儿子今日不出门了就是,也不给母亲丢人。”李域说完哼笑一声,“安阳王府的脸不早就被我给丢光了, 母亲何必还在意丢更多。” 说道此话,安阳王妃心虚地默了一阵,要说自个儿子变成这样,也大多是从他被圣上怪罪后回家,她责备了些难听的话开始的,从那日之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天下母亲没有不是的,我鞭策你,也是为了你好,你……” 安阳王妃的话还没说完,李域站起了身,“母亲若没旁的事,儿子先回屋了。” “你站住!”安阳王妃喝止道,“你如今越来越不像话了,莫说上进,连长辈的话也没耐心听了吗?” 李域回身,一双眸子盯着安阳 王妃,“儿子尊了母亲二十年,若母亲还想维持这家中体面,是得改改对儿子的态度了,毕竟儿子与母亲没得寻常母子的血源关系不是?” 安阳王妃大骇,一双眼惊讶地瞧着逆光的李域,这话二十年他从未提及过。 “世子这是什么话,昨夜的酒还没醒吧,快带世子去醒醒酒。”柳氏拉了李域到门口,使眼色叫下人带李域走,自个赶紧去安慰安阳王妃。 “他……混账!”安阳王妃捂着心口像是喘气不过来。 “王妃,世子定是近日连着打击一时间变了性子,王妃莫气。” 第四百零六章 虚礼 柳氏宽慰安阳王妃,转头严肃叮嘱屋子里的两个婢女不许将今日听到的传出去,不然贱籍发卖她们,婢女胆颤应从,柳氏才找了个借口叫婢女退下。 “这么些年,他知道可从没提及过,今日说出来,只怕是心生旁的意思。”安阳王妃心绪不宁,把李域从他生母那抢过来时,她就绝了她生母与他见面的机会,她以为他年幼不曾记事,可后来他暗中修葺生母坟墓,她才知他一直知道自个生母是谁。 柳氏也担心李域与安阳王妃不对付起来,这安阳王府可不得安宁,她也落不到好处, “王妃放宽心些,世子要有什么旁的心思,怎会找到生母坟墓去祭拜还瞒着王妃,想来世子是念王妃养育之恩,不想王妃伤心的,今日说出来,想来是近日王妃责怪他太多,圣上也责罚他,世子已是大男人,心里头过不去,便驳王妃几句。” 见安阳王妃脸色缓和了几分,柳氏继续道:“王妃早些给世子定下来婚事,有个懂事又听王妃话的世子妃在中间说和,世子哪还会跟王妃置气,再则,有世子妃在旁敦促,世子早日收心,也或许回到从前那般。” 最近见识了荒唐的李域,安 阳王妃不知多怀念以前的儿子,虽则也会同她有不和之处,可面上对她一直恭恭敬敬的,前途更是没话说,如今真哪哪瞧着不是。 “你再去打听一番,除了徐国公府的姑娘,还有哪家适龄的姑娘,早日定下人,我也放心。”安阳王妃心情烦闷,家中突遭这么些事,桩桩件件都难以解决。 沈府这边,王家人来提亲,王老爷比沈大爷长几岁已官至御史中丞,官职和年纪都配不上与王老爷平坐的,便请了沈老爷来迎王老爷。 王家还来了,王老爷的夫人孟氏和长子王阔,常氏为热闹 ,请了自家哥哥常二爷和嫂子王氏来。 两家人在晴雨堂入座,沈老爷见到王阔很是满意,王老爷提及亲事,便和乐地定下了。 沈皓月同沈皓云猫在晴雨堂外偷看王阔,被领着侍婢送糕点来的方氏抓住,揪着两人的衣服拉出晴雨堂院子,“学什么不好,学人听墙根?” 沈皓月笑嘻嘻求饶,“三婶,我们是关心二姐姐,瞧一瞧王公子人如何。” “瞧什么瞧,王家那样的高门,皓霜是高嫁,你们学学!”方氏目光扫过面前两人。 沈皓云不服气了,“方才娘还私下说那么大户人 家,聘礼竟只六十担,还好些虚抬,这会子怎么说人家好了。” “我不过觉得王家高门瞧不起我们而已,女子嫁人,哪里有样样顺心的,”方氏挥手,“你们快一边去,我要进去招呼王家人了。” 沈皓云与沈皓月相视一眼,跑去找沈皓霜。 沈皓霜正在院子里给兰草浇水,端的是一派淡然。 “王家来提亲了,二姐姐怎像跟自己无关一样?”沈皓月不知为何,看着自个二姐姐有些感伤。 沈皓霜瞧了来的两人一眼,“我关不关心有何不同?婚事已定了,他们来不过虚礼而已。” 第四百零七章 姻缘 听沈皓霜言语间有些无奈,沈皓云想上前说话,被沈皓月拉住了。 “王公子一表人才,听闻在太学比长兄还得先生们看重,日后定能成朝廷栋梁,二姐姐真得了个好夫君。”沈皓月道,面露真诚的微笑,这个情况劝人,可要叫人瞧着十分真确,不然都会被嫌弃。 正若沈皓月猜测的,沈皓霜没半分赞同她的意思,斜眼瞥了她一下,嘴角一丝若隐若现的讥笑,转瞬便瞧不清了。 “你若真觉得这般好,不若让给三妹妹,如何?”沈皓霜冷淡道,“三妹妹把日后的姻缘让 给我。” 沈皓月面上的笑意退去,听出沈皓霜话里几分意思,左右不过说她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不过沈皓霜此刻正在难过的时候,沈皓月想着不过多揣度她这番话的含义。 “二姐姐说笑了,婚姻大事是缘分,怎能让来让去,再说王公子倾慕二姐姐,可瞧不上皓月的。”沈皓月试图玩笑化解。 沈皓霜剪了一朵月季,拿在手里,转身睇向沈皓月,“招男子喜欢上,我可比不得三妹妹呢,长兄和二哥哥可都更护着三妹妹,还听闻韦小侯爷喜欢三妹妹,还有……还有谁 么?” “妹妹一直以为二姐姐清心雅致,从不理会那些没根的闲话,却不是。”沈皓月察觉到沈皓霜的敌意,更加怀疑那日山月居,沈皓霜听到了她与长姐说话,方才那短暂的停顿,或许要说的是世子? “二姐姐若去做买卖那可是一把好手的,”沈皓云忍不住道,“皓月以后的婚姻得皇后恩赐,那肯定二姐姐的好,二姐姐是明知这些,要换的吧。” 沈皓霜睨了沈皓云一眼,面上一副不与无知者一般见识的漠然,“做生意还得你们家里人,个顶个的会做生意,没墨 水。” “你说什么!”沈皓云抡起袖子指着沈皓霜,“你日日清高什么,不就多读了几本书么,还不是要不情愿的嫁人,也不知道眼睛长在哪里,还敢瞧不上人家,我看你根本配不上王公子。” “你自是配不上的。”沈皓霜摇着手中的月季道。 沈皓月从未见过一个人如此轻描淡写般道出伤人的话,“二姐姐可错了,女人文采斐然有的,勤劳踏实有的,灵动俏皮也有的,男女之情不过心中的那个人是否是自个觉得万般好的样子,王公子喜欢二姐姐这样的,自然也有 人喜欢四妹妹的活泼,王公子不喜欢四妹妹,可喜欢四妹妹的人也未必会喜欢二姐,这边是姻缘之缘,哪有配得上配不上之说。” “三妹妹可真会说话,既这般看淡,有为何上赶着高攀?”沈皓霜叹气,“世人啊,道理都说与他人听罢了。” “你阴阳怪气什么!”沈皓云瞧不得沈皓霜那副样子,真忍不住要出手了。 沈皓月拉沈皓云走,“王家人在祖父那,我们若吵起来,丢了沈府的颜面,祖父可不会轻饶的,四妹妹不是叫厨子做了糕点,想来快好了,我们去怡园吧。” 第四百零八章 刺伤 沈皓云岂是好说通的,往日同沈皓霜说话都少,没什么来往,竟不知她这般气人,还自以为是。 “二姐姐若真不喜欢,有胆子去祖父那回绝了王家,在我们面前装什么大。”沈皓云说完白了沈皓霜一眼。 沈皓霜并未回沈皓云,抬头瞧了一眼高阔的天,紧握月季的手指被刺扎得出血,她感受到痛,以此制止自个。 沈皓云瞧着沈皓霜而的手,吓得抓紧了沈皓月的手,她没说什么恶毒的话呀,不用这般伤自个吧。 沈皓月叫婢女来给沈皓霜处理伤口。 婢女端着沈皓霜的手,求了几声,沈皓 霜才缓缓展开手,那一枝月季,根已沾满血。 沈皓云朝沈皓月背后藏一步,“我那有上好的药粉,我叫人去拿吧。” 沈皓霜抬眼盯了沈皓云一眼,只道“不用”二字。 婢女给沈皓霜处理伤口,沈皓霜眉头都没皱一下。 沈皓云和沈皓月瞧着都觉着疼。 “好可怕。”沈皓云在沈皓月耳边小声道。 沈皓月也对这位平日接触不多的二姐姐有了新的认识,能对自己这般狠,心思确不该是外人以为的淡然吧。 沈伯源领着王阔来园子时,沈皓霜的手正巧包好了。 “我说什么,定是两个妹妹 都在这的,”沈伯源笑着道,“你们方才在祖父那偷看了,来给皓霜报信的?” 沈皓月还没答话,王阔轻声问道:“沈二姑娘的手,伤着了?” 沈伯源这才瞧见沈皓霜的手上包着布条,“早上还是好的,怎伤的?” 沈皓云不敢说话,沈皓月正想着怎么解释,沈皓霜微微一笑道:“方才摘花,不小心被刺了,无事。” “花刺细碎,还是要悉心处理才好,若处理不干净,伤口化脓也是有的,沈二姑娘若不嫌弃,王某懂些医术,可给沈二姑娘瞧一瞧。”王阔关切问道。 沈皓霜手心朝里, 一副防备的样子,“不麻烦王家哥哥了,我的婢女也略懂医术,处理得很好。” 王阔像是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王兄竟比我这个亲哥哥还关心皓霜,”沈伯源向沈皓月和沈皓云使眼色,嘴上说着,“王兄不是有话要通皓霜说,你就在这说吧,我先送两个妹妹回自个屋里去。” 沈伯源领着沈皓月和沈皓云回避,刚走出院子,沈伯源就站在院门口听墙角,沈皓月要拉他走都拉不动。 “你们不懂长兄的心情,自个妹妹与别的男人独处,长兄自然要防着些的。” 沈皓云嘀咕:“不 是长兄把王家哥哥带来的吗?” 沈皓月捂住了沈皓云的嘴,笑嘻嘻道:“长兄说得没错,长兄继续听墙根。” 沈伯源挥一挥手,不管她们,兀自从墙面镂空花纹间隙打探园子里的情形。 沈皓霜同王阔走着,王阔轻声说着什么她没听进去,脑中全是母亲昨夜同她说的话,‘霜儿,王家那小子心中有你,便是你好拿捏的,你瞧瞧娘,还有几个婶婶姨妈,过得舒坦的,哪个不是夫君听话的,就说你长姐,家中帮不到她半分,郭国公府看重她,还不是你姐夫疼她,郭老夫人才听儿子的话对你姐好。’ 第四百零九章 双面 院子外听不到沈皓霜与王阔说话,只隐约看得到两人交谈一阵后相视而笑,王阔一双眼里只有沈皓霜,沈皓霜这娇羞地低头。 “看来二妹妹也心喜王兄的。”沈伯源欢喜地笑,回头一看,沈皓月和沈皓云都皱着眉头并不像他一样高兴,“怎的,皓霜要嫁出去了,你们舍不得?” “谁会舍不得她呀!”沈皓云脱口而出,还想说沈皓霜两幅面孔的事,瞧着长兄这般高兴,又不忍说了。 沈伯源手指点了点沈皓云,不赞同道:“可不能这样,兄弟姐妹之间得友爱,孟子曾言…… ” “长兄,我肚子饿了。”沈皓云打断沈伯源的话,拉上沈皓月,“我和皓月去吃糕点。” 沈伯源看着两人匆忙的背影喊:“慢着点。” 快到怡园,沈皓云才放慢脚步,左右瞧去没人,对沈皓月道:“二姐姐可真吓人,当着我们显得极不愿嫁给王公子的,等王公子来了,又是另一幅样子。” 沈皓月正想着沈皓霜的事出神,二姐姐是个要强的,大伯和长婶定是勉强二姐姐接受王公子的,二姐姐不愿,可断不会毁了自个后面的日子。 “皓月,你怎不说话?”沈皓云问道 。 “二姐姐自有她的打算。”沈皓月看来,沈皓霜有些可怜了,强颜欢笑,可既是自个选的,旁人帮不得,也没身份去说,转移话题道,“洪永安和苏琴如何了?” “洪永安用了苏琴不少银子,借口还同之前一样,家中寄来的银子没到,苏琴许是有些怀疑了,叫人去苏州打听洪家,不过消息哪有那么快,可能洪家叔叔到了,她都还没打听到。”沈皓云乐道,一进自个院子,婢女就麻利端来茶水和糕点。 “后面的事你就别管了,叫苏琴身边的婢女也别给你递消息,莫引得 怀疑,功归一篑,等洪永安的爹来,这出戏也该结尾了。”沈皓月喝着茶合计,长安城到苏州,洪家叔叔大抵还有三四日就能到了。 沈皓云可不答应,“不叫婢女打听可以,怎还不叫我不管了?” “你呀,多吃些好吃的,家中事有些不必知道,至于结果如何我定告知你。”沈皓月喂了快玉子糕进沈皓云嘴里,堵住她的嘴。 翌日。 沈皓月早早起床,梳洗打扮,出沈府门,安阳王府的车已经在门口候着。 “姑娘去安阳王府几次,这还是头一遭叫车来接。”苏堤好奇道。 沈皓月倒不意外,上了车,一路到安阳王府,柳氏已安排人等着沈皓月,接她径直到安阳王妃屋里。 “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柳氏起身迎着门口沈皓月走过来,拉着她到安阳王妃面前。 沈皓月将将要行礼,安阳王妃笑着道:“没外人,别讲这些虚礼了。” 柳氏命人在安阳王妃身边放椅子,叫沈皓月挨着王妃坐。 安阳王妃叫她来作甚,沈皓月已经猜到,不过是问前天送李域回来的事,可安阳王妃和柳氏都先说着寻常话,沈皓月也不好主动提及,等着她们开口。 第四百一十章 妹妹好 安阳王妃尚未提到沈皓月送李域回王府的话上去,李域不知怎的来了。 “听闻皓月妹妹来了。”李域今日倒神清气爽,胡子刮了,衣服也换了新的。 安阳王妃和柳氏相视一眼,柳氏笑着道:“怎世子这会子认皓月这个妹妹了,先前在沈府还不认呢。” 李域在靠近沈皓月的座位落座,坦然道:“从前不懂母亲收个干女儿作甚,前日皓月妹妹帮我付了酒钱不说,还特意送我回府,看来妹妹还是有些用处的。” 沈皓月倒回去前日仔细想了一遍,她何时给李域付了酒钱? 李域在沈皓月要说话前起身向沈皓月一拱手, “日后还请皓月妹妹多关照。” 这显然是在堵她的嘴,沈皓月不知李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顺了他的意,没说什么。 “别人家的妹妹都是用来疼的,你倒好,花妹妹的银子,也不羞愧。”安阳王妃见李域像是忘记昨日同她吵过的,她便也囫囵过了,没得抓着不放才影响母子感情。 “自家妹妹,没那么多讲究,”李域对沈皓月道,“皓月妹妹日后遇上什么事,只管找哥哥我,无不帮你的。” 沈皓月不得不佩服李域的演技,现在这番说话做事的模样,同他那些好友没甚两样,想是日常见多了,学得快? ‘自 家’二字勾动安阳王妃的心思,留意打量李域神色,放在从前,他沉稳严谨,说的话她能信八分,而今这玩世不恭的样子,更难揣摩他话里的意思。 柳氏问安阳王妃要不要传午膳,李域插话道:“皓月妹妹可在这吃?在的话,添我一副碗筷。” “吃的吃的,王妃特意吩咐厨子给皓月做了好几个大菜,这就给世子也添一副碗筷。”柳氏笑容更深,王妃和世子昨日吵架,还想着怎么说和两人,没想到这便好了,她能省不少心,自是欢喜的。 一顿饭,沈皓月在,吃得倒是和气,饭后吃了些瓜果,沈皓月离开安阳王府, 李域还主动去送。 柳氏把李域和沈皓月送出院子回来,安阳王妃问道:“你先前派出去的人打探回来的消息准不准?” “两拨人,跟了世子三四个月,都回说世子与沈二姑娘有意,同三姑娘面都没见过一次,定是准的。”柳氏生怕安阳王妃觉得她办事不利,“我瞧着世子对皓月并非什么男女之情,倒像是世子今日心性变了,皓月又帮了世子,世子便觉着有个妹妹好,王妃若不放心,我再派人去查一查。” 安燕王妃叹气,“如今家中元气大伤,你养的那些办事的人都遣散了吧,别惹出什么事端来。” 自己收下的 人要遣散,柳氏自然不乐意,可王府收入大不如从前,养着她也捞不到好处,便只好应下了。 “他什么心思待日后再看,只要皓月来,能让他来我这多些,便常叫皓月来坐坐。”安阳王妃道,李域而今这般样子,她只得暂缓一缓,别如从前那般,日日敦促着他,且先修复下母子关系才好。 柳氏琢磨出安阳王妃的心思,顺着王妃的意思道,“皓月愈加惹人喜欢了,我记着多叫她来,就是出身欠缺了些,不然世子瞧着挺顺着这个妹妹的,她是王妃干女儿,听从王妃的,若嫁给世子,王妃也就不用担心世子不听话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世子何意 安阳王妃没说什么,纵使自个儿子现下受圣上责罚,性子大变,好歹也是王府世子,一个四品小官之女确实配不上的。 “你同城中那些高门夫人来往多,留意着哪家姑娘好些,域儿如今这样,暂且不顾旁的,先定了他的婚事。”安阳王妃哪能不后悔,从前她催着给定人家,李域总有理由推掉,如今怕是找不到如之前那般好家世背景的姑娘了。 “王妃所想,正是我着急的呢,已经打听了好几家,要么姑娘不行,要么家世不行,挑两个,王妃再过目一下,”柳氏命人去把美人帖拿来,“实在不 成不还有徐国公府萧姑娘么,下月初,就来长安城了。” 安阳王妃看过美人帖,确实不怎么样,又不好断然否定,只好说等徐国公府的人来了,再做定夺。 安阳王府外。 李域将沈皓月送到马车边。 沈皓月瞧了眼门口小厮,低声道:“世子何意?” 李域装不知,“皓月妹妹问什么?” 沈皓月轻叹气,“世子信不过好月,有事不能告知皓月,皓月便不多问了,皓月的话依旧在,世子若有要皓月做的,皓月定当尽力而为。” “有妹妹能做的,”李域道,“听从我母亲的话,多来安阳王 府孝顺她。” 沈皓月定睛审视李域,不知他这话几分真意,她始终不信李域会因圣上责罚而失意,甚至性格大变。 一辆四驾马车行过来,停在安阳王府前,宋小公爷从车窗探出脑袋,“李世子,走啦!” 瞧见沈皓月也在,赶忙解释:“三姑娘,小爷我这次带李世子去干正事,可别误会啊。” “皓月妹妹可要说到做到。”李域说完,转头走去马车边,上了宋小公爷的马车。 沈皓月琢磨不出李域的用意,自个又承诺了,日后便照他的话做吧,她倒要看看李域在布什么局。 从安阳王府回 到沈府已是日暮,陈妈妈在山月居候着沈皓月。 见沈皓月回来,陈妈妈迎上去道:“三夫人得了些西域的蜜瓜,各屋里都给了些,三姑娘这里,三夫人叫老奴送过来,顺便同三姑娘说一声,洪家老爷已到长安城,在怡园住下,派人送了口信去郭国公府,洪公子大约明日会来见洪老爷。” 沈皓月这还没进屋里,又出院子,同陈妈妈一并去漪澜居找方氏。 常氏正巧在漪澜居,笑着同方氏说话,见沈皓月来,行了礼又不说事,常氏会意,笑着道了几句谢过方氏的话才走。 “长婶鲜少如今日这 般眉开眼笑的。”沈皓月望着常氏离去的背影道。 方氏招呼沈皓月坐下,坦然道:“我同三爷商量,给皓霜的嫁妆加了三十担,压王家聘礼一头哩,王家这下可不好小瞧人了,皓霜嫁过去,王家那个夫人也不好刁难她。” 三婶做事爽利,又正中要点,长婶和大伯最为关心长兄仕途和二姐姐婚事了,二姐姐婚事上帮了这么个大忙,大房自然对三房态度好了些,论笼络人心还是三婶厉害。 不论哪样的人家,家里和睦,银钱都很重要,这也是皓月看重三叔和三婶能当得沈家主的原因,果然她没想错。 第四百一十二章 狐媚子 方氏见沈皓月有疲惫之相,命人取来花露羹,取数芍药、菊之类十余种花蒸出花香水,再以水炖人参、莲心等八种食材,炖好后,隔水足足蒸十个时辰,近日高门贵妇间流传这一养颜蓄锐的方子。 这一盅花露羹费时费银子,方氏虽不缺就是银子,也不随意拿这么好的东西出来招待人的,常氏来一杯花露羹都没拿出来的。 沈皓月不同方氏客气,把这份好记在心下,吃完花露羹,便同方氏说洪永安和苏琴的事,先从苏夫人勾引她爹说起,才说到苏氏与她爹私下那些事, 方氏一拍桌子站起来。 “这个狐媚子,我以为她只去勾搭三爷,没得手,竟然不知廉耻去勾引你爹。”方氏激动得站起,对沈皓月道,“你是不知,她先前故意去你三叔常去的酒馆子,给你三叔唱曲呢,你三叔还就好小曲儿,园子里的妾室随意拉一个出来都能唱几句,那狐媚子差点就迷住你三叔了,幸好我发现得早,警告了她不说,买了个戏班子的角儿回来绊住你三叔的脚,才没再去那个酒馆子跟姓苏的狐媚子扯不清楚。” 沈皓月一时间讶异得说不出话来,如此看 来,这苏夫人在沈家就没安心过,亏得祖母还曾偏心她和她两个女儿。 “狐媚子就是狐媚子,成寡妇了还停不了勾引男人。”方氏愤懑道,“所以后来姓苏的被送回老家,是你祖母知道了她勾搭你爹的事?” 沈皓月点头,方氏叹气一声,“你这小小年纪,都遭的什么事,还得给你爹收拾烂摊子。” 方氏话说得粗,可却是敦敦实实的关心,沈皓月内心一暖,“好在这事也到了尾声,苏夫人回了渝州也不甘心,还有她两个女儿生事,便想了如今的法子叫她们老实些。 ” “我倒是知道你同皓云给苏琴下套的事,这后面你想怎么做?”方氏问道。 沈皓月把后面的事同方氏说了一遍,方氏赞同,只是道:“断那狐媚子与苏家关系,叫她答应不许在进长安城,这都虚了,她满口答应你,日后不守信,你能如何?” “寡妇被逐出家门,外人定都猜想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想必为了自个女儿脸面,她也不敢来长安城。”沈皓月觉着难在请祖母答应写信去苏家,叫苏家长老逐苏夫人出门。 方氏思索一阵,“三婶有法子,定叫她老实呆着 ,不敢再生事端。” 沈皓月问什么法子。 方氏摆手道:“处置那狐媚子的事,明日你听三婶的便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宜出手,没得损了你的姻缘运气。” 处置一个不安分的女儿,沈皓月倒是信三婶的手段,便不多问,同方氏在将明日的事安排一番,回了山月居。 郭国公府这边,苏琴入夜来找苏音。 苏音早同郭五郎睡下了,本想叫苏琴回去,听婢女说苏琴哭着,只好起床,披了件外衣到堂屋见苏琴。 “姐姐,那姓洪的,不做人!”苏琴哭喊扑向苏音。 第四百一十三章 搪塞 这大半夜的,苏琴突然一声嚎哭,苏音赶紧使眼色叫婢女去外头看看有没有好事者听到。 “不是前日才说家里寄了银子过来,还了你借他,这又是怎么了?”苏音听多了苏琴犹疑不定的抱怨,这下也有些心烦了,“你抹了眼泪好好说话。” 苏琴抽噎几声,开口又是哭腔,“洪家老爷来长安城了,住在沈家,沈家派人送了信来,叫洪永安明日去沈家,这信若不是我给他收拾书,都不知晓。” “沈家来信门前小厮就直接送他那边去了,倒也说得过去。”苏音替洪永安解释。 苏琴急道:“姐姐, 这哪是送信的事呀,是他瞒着我不说,我知道了,问他明日会不会跟她爹提我们的事,他还推脱,我与他已有夫妻之实,他总说要定下功名的事,在写信请二老来长安城提亲,结果,他爹来了来长安城,他不提我们的婚事,这不是要舍弃我吗?” “洪永安真说不跟他爹提你们的婚事?”苏音这也急了,洪永安真心想同苏琴结好,怎可能不跟他爹说提亲的事。 苏琴点头,“他又搪塞我,说什么没争到一官半职就提婚事,他爹会不同意,他提都没提怎知不同意?再则,我已经给了他了,婚事还能拖 几时?” 苏音没想到洪永安是这等人,明明五郎说,洪永安去勾栏瓦舍都不怎胡来的人。 “明日洪永安不带你去沈家,我同你去,你与洪永安成婚不能再拖,时日久了,若你与洪永安在这里的事传出去,损了郭国公府的名声,我那婆婆能放过我?”苏音焦急又担心,心烦意乱道,“你别哭了,早前不跟我商量,同洪永安暗通款曲,如今这般也是你自个的错。” “姐姐怎就责怪我,当初姐姐万千个心劝我,出了事便只我一人错处了。”苏琴心下没有不怪苏音的,当初把洪永安说得那般好,叫她 听得一时糊涂了。 “我劝你同洪永安好,可没叫你先爬上他的床,旁的事都不说,明日去沈家你少说些话,我同五郎也去,省得沈家人欺负你。”苏音说起来就恼,这事好在只有她这院子里几个下人知道,她给压下来了,若让那些个郭五郎的妾室或外人知道了,婆婆还不揭了她的皮。 苏琴听到郭五郎也去,想来以郭国公府之名出面,洪家不敢不要她这个儿媳,放心了不少。 沈府。 天才刚亮,一辆马车停在侧门,玉枝开门,左山从马车里抗了个麻布袋子进沈府,二人一路快步,走到怡园,怡 园的婢女引二人到正堂屋侧室。 左山汗流浃背,放下扭动的麻布袋。 玉枝上前,解开麻布袋上系的绳子,扯下麻布袋,苏氏一双眼睛瞪着玉枝,口中塞了破布也不消停,哼哼唧唧地骂人。 左山喝完一大碗水道:“要不现给她口水喝,别出事了,不好跟姑娘交代。” 玉枝点头,扯下苏夫人口里的破布,意料之中,苏夫人大骂起来,左山和玉枝都听惯了,没甚反应。 怡园的婢女被苏夫人泼妇样吓得不轻,端水过去哆哆嗦嗦的。 玉枝一把拿过婢女手里的水碗,面无表情捏住苏夫人的下巴给她灌水。 第四百一十四章 布置 苏夫人呛得咳嗽不止,哑着嗓子也不放过骂玉枝,嘴里说的话不堪入耳。 “玉枝,你近日脾气倒好了不少,竟听这些污遭的话,放在从前,还不把人舌头割下来。”沈皓月走进屋里。 苏夫人见到沈皓月也没收敛,连日来被困在小屋子里的气尽数撒出来,“沈皓月,你个没娘养的小贱种,你胆敢绑我,青天白日,漠视王法,你瞧着,等我音儿和琴儿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苏夫人不如多关心自个女儿做了什么好事。”沈皓月瞥向苏夫人道。 苏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沈老夫人扶着婢女的手 走来。 “姑姐,姑姐救我啊,三姑娘要害死我。”苏夫人哭喊道。 沈老夫人瞥了苏夫人一眼,“你擅自从苏家跑出来,得亏我叫人抓了你,不然你要惹出什么事来?还叫我救你,哼!” 苏夫人要起身,被玉枝摁住在了椅子上,她着急地解释,“姑姐,我收到信说琴儿被欺负,我哪里还能安心待在苏家,我只是来长安城看一眼,琴儿好端端地我就回去。” “那送信的是大房屋里的人,被抓住问几句话就招了,你不知问清楚?”沈老夫人讽笑,“莫把人当傻子,你是有想来长安城的心思,只不过这 封信给了你借口。” 苏夫人被说中心思,还佯装可怜,“姑姐怎的这般冤枉人,都是做母亲的,姑姐难不成听到二爷被人欺负了,还能坐得住不成?” “你少提老二!”沈老夫人愤懑,“没有你拖累,他一个嫡子,何至于被老三压一头!” 如今家中算得和睦,沈皓月不再追究长婶那边叫苏夫人来长安城害她爹的事,算一算,时辰也差不多了,沈皓月对沈老夫人道:“祖母且坐着等一等,稍后还有事要祖母落定。” 沈老夫人不知沈皓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个也懒得管,坐下听一听就好。 外面 的婢女进来福了礼,对沈皓月道:“三姑娘,三夫人说洪老爷要来了,洪公子也到怡园门口了,这会子,怕是快到了。” “郭国公府那边如何?”沈皓月问婢女。 婢女回道:“派去的人来回,洪公子出门没多久,便有另一辆马车过来,上马车的人有苏姑娘。” 听到‘苏姑娘’三字,苏夫人目光一颤,质问道:“沈皓月,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比起苏夫人做的事,皓月可仁慈不少,苏夫人等下就知道了。”沈皓月面带微笑,眸中却是凉意,前世的仇,今生即便不能脏自个的手,至少 要苏氏母女三人吃些苦果。 苏夫人挣扎,这几日被关着的惊恐浮现,她生怕沈皓月对苏琴不利。 “永安来了,洪兄你可要沉住气些,才子哪个没三两相好的,永安也算争气的,在长安城结交了不少高门子弟。” 沈三爷的话从外头传来,听脚步声,好几人进了旁边的堂屋。 沈皓月走到苏夫人身边,在苏夫人耳边道:“事关苏琴,皓月劝苏夫人好好听着。” 苏夫人果真没再弄出声响,沈皓月走到一坐下,侧屋安静,听得清楚堂屋里的声音,从关上的镂空雕花门缝隙,还隐约可以看到些许堂屋里的身影。 第四百一十五章 争吵 沈三爷同洪老爷坐下不久,方氏引着洪永安来了。 “这就是永安贤侄吧,之前一直忙着,还没见过。”沈三爷起身道。 洪永安向沈三爷行了礼,赶紧朝自个父亲拱手道:“父亲怎来长安了?也不提前写信给儿子,儿子好接父亲。” 洪老爷轻蔑地哼一声,“我再不来,你怕不是要把洪家那点家产败光了!当初说来长安谋官,结果在这成日酒肉,还养名妓,你收拾收拾,跟我回苏州去!” “父亲,是谁人在你面前挑拨?”洪永安大概猜到是方氏,却不好发作 ,毕竟拿过方氏的银子,“儿子一心谋官,摆宴是为结交贵人,养名妓是子虚乌有啊。” “不管你乌不乌有,你才来长安不足三月,往家里写信要了多少银子?现在一官半职没捞到,那些读书人,考功名的,哪里费你这么些银钱?” 洪老爷下定决心要洪永安回去,洪永安说什么也不听。 方氏帮着劝几句,拖延时间,等到婢女匆忙来说,郭国公府五公子和妾室求见。 洪永安一听,面色大变,赶忙对方氏道:“他们该是来找小侄的,小侄这就去见一见。” 方氏对婢女使眼色,婢女会意道:“夫人,也不知郭公子他们有什么急事,连通报都不肯等,硬闯过来,奴婢们也不敢拦。” 婢女刚说完,堂屋门口就出现了三人的身影,郭五郎和苏音走在前面,苏琴跟在后面。 郭五郎和苏音、苏琴进门,给沈三爷和方氏问了好。 “你们两姐妹今日怎来我这了,早知,我该请老夫人来,她好些日子没见你们了吧。”方氏装作不知情,招呼大家坐下。 “永安兄,怎来沈家也不同我说一声?听苏琴说永安兄的父亲来了,为兄 哪有不来给伯父接风洗尘的道理。”郭五郎道,路上苏音已把洪永安可能过河拆桥的想法告知了他,要他帮着催洪永安定下与苏琴的婚事。 洪永安满头大汗,“叨扰郭兄已久,怎还好再麻烦郭兄。” 洪老爷知道自个儿子一直住在郭国公府,起身道谢:“犬子多有麻烦郭贤侄了,过几日我就带他回苏州,郭贤侄日后去苏州,洪家定尽心招待。” “小事而已,洪伯父不必介怀,”郭五郎道,“不过洪兄怎要回苏州?不是要在长安城谋官吗?” 洪永安还没说话 ,洪老爷哼道:“他不是当官的料,科举考不上,就想些旁门左道,花了不少银子,也没成效,我来抓他回去,他那个脑子,经营下家里生意还差不多。” “洪兄才华有的,只不过如今圣上严明,谋官不容易,”郭五郎道,“既要回苏州,郭某想问,洪兄与苏琴是不是该把婚事定下来?” 洪老爷诧异:“什么婚事?” 洪永安忙起身制止郭五郎再说什么,“郭兄,我与苏琴的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先回郭府再说。” “永安你什么意思?”苏琴起身哭问。 第四百一十六章 混乱 洪老爷一看这情况,懂了大半,信上只说他儿子养名妓,出入秦楼楚馆,没成想还牵扯上国公府上的姑娘了。 “你做了什么好事,快给我如实说来!”洪老爷气得拍桌站起,怒瞪着洪永安。 洪永安吓得一颤,眼睛来回瞟了一圈,赶忙道:“父亲,我与琴儿情投意合,本就是要纳她为妾的,只不过送信去家中远,她先侍候了我,我正要些家书告知父亲母亲这件事。” “你说什么?妾?”苏琴讶异得面露惊恐,“洪永安,你做不做个人?当初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等举荐成了,你谋到个官,就八抬大轿把我娶回家。” “这不得行!”洪老爷挥手拒绝,“这位姑娘 ,你死了这份心思,我儿已在苏州定下婚约,连聘礼都过了门,亲家等着我儿回去娶亲。” 苏琴一听,更是愣住了,好半晌才反映过来,扑向洪永安捶打他,“你个畜生,你定了亲来招惹我!骗子!” 洪永安不耐烦推开苏琴,“什么招惹你?明明是你几番来勾引我。” 苏音上前扶住苏琴,洪永安在郭国公府装得体面,没想到竟是伪君子,今日她这脸是丢定了,可却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洪公子,你当国公府好欺负?我的妹妹,出生渝州名门苏家,还有沈家和郭国公府两家亲戚,做你的妾?你未必太高看自己了!”苏音知道洪永安做不得住,转向洪老爷,“洪 老爷,今日你们洪家必须给我妹妹一个交代!” 洪老爷没想到自个儿子惹的是郭国公府,这叫他怎么给交代,他给儿子定亲事是苏州当地望族家嫡女,洪家愈发不好了,他还想着靠儿媳家帮衬再发家呢,长安城虽与苏州远,但郭国公府一听就是权贵人家,也不知能不能得罪。 沈三爷本想说两句打圆场,被方氏拉住了,这事态正好朝着她和皓月设想的发展,越糟越好。 洪永安一开始就没想过娶苏琴为妻,听苏音这般威胁,轻蔑道:“什么沈家和郭国公府亲戚,你不过是一个妾室,别郭兄给你几分颜面,你就当自己在国公府有位置了,连个妹妹都想沾光,还有沈家 ,我听说苏琴是被沈家赶出的吧?名门之后,荒唐,哪个名门之后未定亲就勾引男人!” “洪兄!你这话可是在抹黑我的脸子!”郭五郎愤懑起身道。 洪永安本想靠郭五郎结交权贵,来了一段时日才发现,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大多瞧不上不学无术又庶子出生的郭五郎,后来巴结着郭五郎不过是想继续住在郭国公府,好歹充个国公府的面子,现下既然闹得如此,他也没想再利用郭五郎了。 “郭兄,看在往日交情份上,小弟提几句,妻妾主次之位莫颠倒,妾不安分,家宅不宁啊。” “交情?你借住我那,吃穿用度,每日五两银子,住了多少日,银子拿来!”郭五 郎伸手要银子。 洪永安讽笑,“郭五,你好歹国公府的公子,竟然这样算计,我去住客栈也不过几十文一日,你要皮不要?” 郭五郎一拳打在洪永安脸上,“老子看你皮不要了!敢欺负到老子头上,给钱!不然去见官府,没定婚约就沾染我妻妹,我看你是想坐牢了!” 苏音叫郭五郎来是帮着苏琴的,没想到他只会给自己争银子了,“去什么官府,今日洪家要给我妹妹一个交代才是!” “纳为妾已是我的交代!”洪永安不屑道。 苏琴一听,哭喊起来,郭五郎上前打洪永安,洪老爷爱子心切自然不能叫人打了自个儿子,上前护子。 打的打,哭的哭,混乱得很。 第四百一十七章 苏琴怀孕 沈三爷营商数十年,也见过不少场面,生意上为银钱吵闹打起来都鲜少有,没成想能在家中瞧见一出好戏。 方氏与沈三爷相视一眼,沈三爷一派闲散喝口茶,方氏前行一步。 “诸位,请住手。”方氏音调沉稳,端出几分气势,洪老爷和郭五郎也是敬重的。 苏音扯着郭五郎退了一步,如今沈家由三房掌家,要沾这门亲戚自然不能如从前小瞧方氏和沈三爷。 洪老爷拉洪永安到一边,骂了一声逆子,叫他跪下,转头向方氏和沈三爷致歉,“犬子无德,给三爷和夫人惹麻烦了。” “洪家与方家的交情,洪大哥说这话就 见外了,”方氏先好声缓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才正色道,“不过洪大哥有所不知,苏琴是我母亲的亲侄女,这事还真不能简单了结,不若日后见着母亲我也没脸不是。” 侧室里,沈老夫人听得儿媳这番话,心下舒服不少,本想冲出去叫洪家人给个说法,既方氏做事顾及她的,那便再等等,看看方氏和皓月到底在做什么戏。 “方妹子,你的面子我哪敢不给的,可这不是没办法,苏州那家都下定了,反悔是退婚的,这人家姑娘没病没错的被退婚,不得告到官府去!”洪老爷为难。 方氏知道洪老爷是个拿不定主意的, 家中事务多听夫人的,也正好叫她拿捏,不过现在不是她劝洪老爷的时候,反而是逼苏琴的时机。 “苏琴,事到如今,你也听到了,是跟着永安做妾,还是另寻她路,你做个选择,若你不跟永安,我保证今日的事不外传。” “你这是什么话?”苏琴气急,“我凭什么做妾?我已怀有身孕,洪家若不八抬大轿把我娶回去,我便一头撞死,看看洪家要担无故退婚的骂名,还是一尸两命的罪状。” 在场除了方氏,其他人都震惊了。 “妹妹,你别乱说话!”苏音抓住苏琴手臂,洪永安若真是不愿担责的男人,苏琴日后跟 着也是吃苦,倒不如多要些洪家补偿,再把事情瞒下来,另寻良缘才是,可若有了身孕,这事哪里还有的苏琴选的。 苏琴见苏音来这就没说几句话,郭五郎也只顾着要银子,姐姐姐夫都靠不住,那只能靠自己,以为自个肚子里的孩子能逼洪永安娶她,“姐姐不信,可以叫大夫来把脉。” 方氏更为窃喜,苏琴以为的杀手锏,反而给她压制苏夫人最好的剑。 “我……我不信,叫大夫来,她嘴里没一句真话,先前还说自个有价值千两的嫁妆。”洪永安愈加嫌弃苏琴。 “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苏琴哭得要断气了一般, 颤抖地指着洪永安,“好啊,原来你接近我,对我百般好,说那些保证的话,都是瞧上了我的嫁妆!” “你要叫大夫,好,快叫来!”苏琴悔恨至极,当初怎么就信了他的话。 侧室里,沈皓月暗觉好笑,苏琴有千两嫁妆定是沈皓云放出去的话,只是这话谁人听着不像假的,一个丧父的姑娘有嫁妆都不错了还千两,洪永安估计也没全信,只不过以为苏琴还是有些的,又急着从苏琴那弄些银子出来使。 正堂里,方氏劝说下,大夫不必找了,苏音先带着苏琴去漪澜居休息,洪老爷和洪永安则在怡园商量给苏琴一个交代。 第四百一十八章 剃头做尼姑 方氏安置洪家父子二人去用午膳,堂屋里空落后,叫婢女开了侧室的门。 沈三爷跟着方氏走到侧室,看到沈老夫人与沈皓月,便猜到今日的事怕是自个夫人和侄女的手笔,“我前头还有些事,这后宅的事叫给你了,有什么要帮的,命人去告诉我一声。” 这事与沈家前程本没甚关系,沈三爷如今掌家,若参与进来,就代表沈家,自觉离开,一来是相信方氏和沈皓月能处理好,二来便是不能把沈家搅合进这件事。 方氏在堂屋加深洪永安和苏琴的对立,故意引得苏夫人着 急,这是沈皓月和方氏先前就安排好的,现下效果比预想得还好。 玉枝才把塞苏夫人口里的布扯下来,苏夫人起身一个趔趄,跑到沈老夫人面前跪下,“姑姐,你可要给琴儿主持公道啊!” 沈老夫人听了方才堂屋里的言语,她差点想冲出去给苏琴几耳光,婚姻大事自作主张,同人私定终身就算了,好赖不赖遇上这么个下作的人,还暗结珠胎,这叫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方氏轻蔑地哼一声,“苏夫人这话说得出口,自个女儿不教好,不尊礼规,如今肚子大了,还公道, 按我们那的规矩,这么不知廉耻的姑娘公道就是浸猪笼。” “你个字都识不全的商户女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女儿教得就好了?”苏夫人恼怒道。 方氏最恨别人拿商户女来说事,可她一气急,又想不到怎么反驳,沈皓月帮着三婶道:“皓云天真娇憨,真诚直爽,如何不比满腹心思的苏琴强?都要去给人做妾的人了,多认识几个字比一般妾做得好吗?” “沈皓月,你这小贱蹄子,怪不得被人退婚,我是婆家也不要你这样的媳妇。”苏夫人这会子直戳人心窝子才痛快。 “好了!”沈老夫人比苏夫人看得清,方氏和沈皓月布局,必定有目的,“老三媳妇,洪家同你娘家是世交,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一帮琴儿,只要洪家答应娶她为妻,你要什么只管说。” 方氏与沈皓月相视一眼,示意她心下有数,她走到沈老夫人面前道:“母亲这话说的,儿媳哪能跟母亲提什么要求,再说苏琴是苏夫人的女儿,要说这是也该苏夫人托我帮忙才是。” 苏夫人方才也是着急了,一时间没想明白,方氏才是能帮上琴儿的人呀。 “三夫人,方才我说话没个 轻重,您不要放在心上,我这也是被琴儿气的头晕了。”苏夫人拿袖子擦了眼角,又朝方氏跪着道,“三夫人只要能帮上琴儿,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方氏端坐到一旁椅子上,瞄着苏夫人道:“到不用你做牛做马,我常去洛阳清玉观上香,与主持相熟,你若安心剃头做尼姑,在清玉观度过后半辈子,不再出观,我倒是可以帮苏琴。” “你这,你这哪是帮人,明明是侮辱我,欺负我们母女,”苏夫人说着掩面哭起来,“这世道啊,竟叫我们孤儿寡母这般受欺负!苍天没眼啊!”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不厚道 沈皓月没想到三婶不让她插手的法子竟是这般,让苏夫人这样的不安分的人剃度出家确是治她最狠的法子,再则三婶真同清玉观主持相熟,日后也能防着苏夫人再偷偷回长安惹事。 “老三媳妇,你这事做得不厚道,哪有……” “祖母,皓月倒觉得三婶的提议不错,”沈皓月打断祖母的话,让苏夫人感觉到还有人站她这边,只会延迟苏夫人答应的速度,“毕竟苏夫人从前做的事,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重演,是不是?” 沈老夫人听得懂沈皓月的话中话,提醒她苏夫人之前勾引了老二, 日后可能也会不安分呢。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少挨着这些事。”沈老夫人心下同意了苏夫人做尼姑的法子,只是嘴上不落下风,拿沈皓月说一顿,端着自个位份。 方氏帮着沈皓月道:“母亲误会了,送苏夫人去清玉观这个事,全由我来着手,皓月先前并不知,也不会让她碰,没得损她功德。” 沈老夫人极为不信地闭了下眼,知道这个儿媳和孙女这些日子走得近,一条船上坐着的,她说一个,另一个就帮着,不如不说话了,再则,她在意的是两个侄女,至于苏夫人,送去做姑子也 省心。 “三夫人,若是从前我得罪了你,在这给你配不是,你要打要骂,绝不还手,”苏夫人楚楚可怜地掩嘴抽泣,“可你不能狠心叫我去那苦寒的地方呀。” “我为何对你狠心,你还不知?”方氏冷笑,“除却清玉观,我倒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抹干净你那污遭的心。” 苏夫人悔不当初,不该招惹沈三爷啊,如今这要怎么是好?她断不能答应去清玉观的,可瞧着沈老夫人也不帮她了,她自个能想什么法子让洪老爷和洪永安答应娶苏琴? “洪家给永安贤侄定的姑娘,家世和家财都 比苏琴好太多,如今苏琴有了身孕,不去洪家,未婚先孕的名声传出去,这辈子就毁了,我去劝洪大哥,他都不一定能答应,你若不愿意,我也懒得费这个口舌。”方氏说完命婢女去准备饭菜,留沈老夫人在怡园吃了再回。 苏夫人慌忙拉住方氏,“三夫人,我……我没说不愿意,只是我也要同音儿和琴儿见一面不是。” 方氏望向沈皓月,人是沈皓月抓来的,全听她处置。 沈皓月吩咐玉枝送苏夫人去漪澜居,如今苏琴的事摆在这,她们母女三人也脑补出什么幺蛾子来。 方氏叫沈皓月 同沈老夫人用午膳,自个则去找洪老爷和洪永安,实则她也没把握洪家能退婚娶苏琴,先去探一探情况。 洪老爷把洪永安打了一顿,这会子,洪永安跪坐地上,像是哭过的。 方氏过来,洪老爷又把自个难处说了一通,好赖不过是苏州那边退婚为难。 “洪大哥方才也听到了,若永安不娶苏琴,郭国公府也要告到官府去,这一告,永安再想谋官,这坏名声传出去了,举荐这条路怕是难了。” 方氏话一出,洪永安着急求起洪老爷来,他半点不想回家接没甚前途的生意,可不能断了他谋官的路呀。 第四百二十章 言传身授 怡园这边,方氏的话和洪永安的哭求让洪老爷犯了难,方氏见机劝洪老爷接受苏琴。 苏夫人则到了漪澜居,见到苏琴就一耳刮子扇上去。 苏琴吓懵,捂着脸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娘作甚打我!” “我打你算轻的!”苏夫人气得胸闷,她千万心思为一双女儿谋算,大女儿着了沈皓月的道,被迫给郭五郎做妾,她已是痛心疾首,现下二女儿又把自己陷于这般由人拿捏的处境,她能不发怒? “娘凭何打我?”苏琴哭喊道,“寻常人家姑娘,哪个没有爹娘安排好的姻缘,我呢,爹没有,娘还靠不住,只能自个争,我哪里有错?” 苏夫人一时无以反驳。 苏琴更愤慨, “若不是你按为一己之私勾引沈二爷,被姑母嫌弃,害得我也不得姑母喜欢,我能难找好人家?竟然一见面就是打我!” “我甘心去渝州不是为了你?为了你姑母能继续待你好,你自个无能,抓不住好的,还不知廉耻惹一身骚,莫怪到我头上!”苏夫人想想自个被方氏逼出家,心里就跟塞了一块石头一样梗着。 苏音刚把郭五郎送走,这人在帮不上她的忙,还可能拖后腿,正想来叫苏琴一起去找沈老夫人,就听到苏琴和苏夫人吵架。 “娘,你怎么来了的?”苏音见自个娘一身打扮有些乱,像是自个跑来长安的。 “我听说你们过得不好,来瞧一瞧,半路被你姑母和沈皓月 派的人抓了,一直被关着,这好不容易才能来见你们,没想到听到这个小蹄子……造孽啊!”苏夫人说不出话来,哀叹一声,落了泪。 苏琴讽笑,“娘别把自个摘那么干净,我和姐姐二人这点手段不都是娘言传身授的。” 苏夫人转头望向苏琴,恍然愣住,她从前也是怀着苏音进苏家的,后来也有几次接近男人,尤其对沈二爷,先爬上了床再要挟名分,这些事她都不曾瞒过女儿,以为能教他们掌控男人的手段,没成想教成这样的后果。 “妹妹和娘都少说几句,当务之急是要洪家答应娶妹妹为妻,不然妹妹难道要去一个小小的洪家做妾?”苏音劝道。 “姐姐莫乱说,做洪 永安其妻,我都嫌洪家只是商户人家,还妾。”苏琴满脸不屑。 “妹妹还以为肚子里有了洪永安的孩子,就定能叫洪永安娶你为妻?没看到洪老爷和洪永安的态度,”苏音懒得跟还自傲的苏琴说话,对苏夫人道,“娘同我去找姑母吧,指不定……” “你姑母,哼,”苏夫人愤懑哼道,“可别说那老不死了,当初怎么答应你爹的,而今不管我们了,还帮着沈皓月欺压我。” 苏音没想到向来偏颇她们的姑母竟然变了主意,“那这下可好。” “方氏这贱人,叫我去做姑子,才肯帮苏琴说服洪家娶她。”苏夫人拉起苏音的手,“音儿,娘不能去那种地方,你如今在郭国公府也 算有脸面的,那……” “娘可莫打国公府的主意,我日日过什么日子娘是不清楚,老夫人身边的下人都能给我脸子,”苏音苦笑,“还有脸面。” “你莫不是不想帮你妹妹,说这番话,我瞧着方才郭五郎都来了,怎么他不能……” “娘!”苏音口中泛着苦味,“我过苦日子你不信就罢了,自个不信去,别还来讨要这那的!” 苏夫人闹心,这女儿一个两个的不中用,“那你要为娘怎么办?为了你妹妹去做姑子?” “照妹妹说的,一切都是娘种下的因果,该当自个吃!”苏音头遭为自个娘理所当然要求她心生怨怼,既如此,她也不管了,气得走到一边坐下,半句话不说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晦气 苦心维护的两个女儿竟都半点不知心疼她,苏夫人哀叹,可作为娘,她狠不下心不管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女儿,再则只有女儿好了,她日后才有盼头。 “娘和姐姐有甚好担心的,”苏琴轻蔑道,“洪永安决计不敢拿自个名声冒险,我知道他有多想谋个官,他要不娶我为妻,我就去官府告他,他口头说得不在意,心里不知道怕成什么样了。” “你可打消这个念头,去官府,事情传出去,你的脸面还要不?”苏音先于苏夫人道。 苏琴瞥了苏音一眼,“姐姐担心的是自个脸面吧,怕我的事情传出去,你那 个婆婆觉得丢人,数落你不说,日后姐夫想提你为妻也不成。” “你……”苏音气结,“姐妹同气连枝,虽出事另一个都不好过。” “姐姐说得好听,怎不知洪永安是个什么人,就叫我同他好?”苏琴在洪永安一事上真怨怪透了苏音,“自个做妾了,也想拖妹妹下水吧?不过姐姐放心,我嫁进洪家必定是妻,只洪永安烂的臭的,我也只能忍了,谁叫我当初听信了姐姐的话。” “你这话说得不怕老天下道雷劈了你,我要想害你,叫我明日就掉进水里起不来!”苏音气愤。 苏夫人见两女儿这样吵闹 ,心下更悔,为了让两个女儿都优秀,从小就有意允许她们两较量,她们大小事都要争个出头,影响了姐妹关系。 “苏琴姑娘倒自信,洪家家大业大,做不了官,会去继承家业也未尝不可,为何一定要娶你为妻?”方氏走进漪澜居,这话是听从皓月的叮嘱,把洪家说得好,苏夫人和苏琴才有决心为这门婚事妥协。 见方氏来,苏夫人忙起身让出坐塌的位置,还迎上去走到方氏身边,好言道:“三夫人,琴儿年少不知轻重,沈苏两家是亲戚,您是琴儿长辈,可要帮着……” “我一个商户出生的,哪里 教养得出琴儿这样好的晚辈不是?”方氏讽刺道,走到主位坐下。 苏夫人正要在方氏旁坐下,方氏斜眼瞥去,苏夫人犹疑一下,心中不满地骂方氏狗拿人势,却不敢再坐,直起身子站在一旁,赔笑道:“先前说错话了,三夫人大度,莫同我一个寡妇一般见识。” “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倒是可以帮你们一把,不过,我的条件,你可答应?”方氏见惯了诸多掩藏心思的人,不管苏夫人如何装可怜,怎的也不会生出一丝可怜。 苏夫人本想请苏音帮忙,苏音拒绝了,这会子还有什么办法,好似只能答应 了方氏的,洪家真的家大业大,等苏琴站稳了脚跟,方氏在长安,她来不了长安,可以叫苏琴接她去苏州,只是这个剃发,她断不愿意的。 “我也不敢不答应三夫人的,”苏夫人的眼泪说来就来,哭着道,“只是三夫人行个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断不敢剃了这头发。” 方氏可不惯着苏夫人,方才装可怜她已经受不住了,这下哭哭啼啼得,厌烦得很,直言道:“你父母不是早亡了,也没甚对不住的,这头发不剃,怎知甘不甘心呆在观里礼佛?” 苏夫人没想到这方氏是好坏都听不进!真真晦气! 第四百二十二章 说服 苏音瞧见自个娘在面前受委屈,很是不服气,只是而今方氏成了沈家女主人,她本就没什么靠山,沈家好歹有些亲缘关系,不好交恶,指不定日后能靠一靠的。 “苏音嫁去郭国公府就鲜少与娘通信,不知娘是不是做了什么叫三夫人不悦了,若娘从前许多不是,苏音代娘向三夫人道个歉,”苏音走到方氏面前,福身一礼。 方氏对苏音倒没说什么重话。 苏琴瞧不得姐姐这幅忙着把自个摘干净,宁愿同娘撇清关系,也要巴结方氏的模样,“三夫人搁这欺负人,可知善恶有报!” 方氏嘲笑道:“洪家不肯让你进门,你 娘要我帮你,我当然可以提条件,不然,难道无偿帮你么?你倒忒把自个当个角了!” 苏夫人拉住苏琴,“三夫人,琴儿小不懂事……” 苏琴打断苏夫人的,“娘,不需要她帮,你别给她脸!” “与洪永安定亲的陈家苏州也是望族,洪永安要退婚娶你,还要请我爹去其中周旋,不然陈家断不会轻易退婚,洪家敢让你进门?”方氏讽笑,“你若只以为自个爬上了男人的床,怀了男人的孩子就可以威胁,那真不如你娘。” 苏琴还一脸不信,毕竟她也不知苏州的情况。 沈皓月在漪澜居外听了许久,适时走进屋子里 ,走向方氏道:“三婶,洪家老爷和洪公子收拾东西要回苏州呢,三婶不去送送。” 方氏听出沈皓月撒谎,洪老爷答应了她,若方家帮着劝说陈家退婚,洪永安便娶了苏琴,不过她想着皓月定有用意,顺着皓月的话道:“哟,这么快啊,那我得去送送行。” 苏夫人和苏琴着急起来,苏夫人拉住方氏,“三夫人,琴儿的事还没个决断,洪家怎能走呢?” 方氏撇开苏夫人的手,“莫拉拉扯扯,洪家人要走,我有甚法子。” 苏琴慌忙去找洪永安,离门口近的沈皓月挡住了她。 “琴妹妹着急了?”沈皓月道,“洪家 在苏州,洪公子就算在长安犯了什么事,传去苏州也要些时日的,再则,传过去的话指不定成什么样,琴妹妹还以为自个大着肚子要挟,能对一个男人有多大影响?” “古往今来,帝王亡了国,史官都会杜撰出妲己、褒姒这些个妖女来承骂名,世人对男子可比女子宽容多了,琴妹妹与洪公子的事,一旦真闹去官府,被人指点一辈子的会是琴妹妹还是洪公子?琴妹妹难不成以为遭罪的会是洪公子?” 沈皓月的话说完,苏琴愣在原地,她赌洪永安想留在长安谋官,是以能自信洪永安不得不娶她,可若他去苏州,她就全 然没把握了。 方氏心中不由得感慨,她这位侄女的心思真是她都比不过的,能匀皓云十之一二也好呀。 “三夫人,”苏夫人慌得在方氏面前跪下,“求三夫人帮帮琴儿,只要琴儿能嫁进洪家,三夫人说什么我都答应。” 苏琴这会子不再拦着自个娘了,洪永安若真不顾她,回去苏州,她难道要追去苏州不成,就算追去了,苏州人生地不熟,只有被洪家欺负的分,到头来她便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失了清白身子。 方氏找婢女送上来早已写好的字据,叫苏夫人摁了手印,暂且容苏琴和苏夫人在漪澜居歇下,她去找洪家父子。 第四百二十三章 事了 沈皓月回到山月居,沈皓云追了过来,一脸好奇坐到沈皓月面前。 “皓月,皓月,你快跟我说说结果怎样了?”沈皓云一脸不甘,“怎么我也帮着布了一场大戏的,娘也忒狠心了,关我在院子里,去看个热闹都不让。” “三婶是为着你好。”沈皓月道,三婶不让她插手处置苏夫人的事,是为她好,对于皓云,就更不会让她沾手这些事,许是怕这些腌臜影响皓云,有损皓云的姻缘。 玉蝶和春晓端来一直热着的饭菜,布好碗筷,玉蝶给沈皓云递上筷子,“四姑娘,先尝尝奴婢做的蒸肉饼和香酥鱼吧,咱姑娘今日还未曾吃过什么 ,且先叫姑娘吃些东西,再同而四姑娘说话。” 沈皓月着实饿了,再则有三婶去周旋,她相信这事八.九不离十,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吃东西也有胃口些,大口吃肉饼,春晓在一旁挑鱼刺,挑完一块,她吃一块,沈皓云都上不了筷子。 沈皓云瞧沈皓月饿成这样,就容她吃东西先。 刚吃完,又舒舒服服喝了碗茶,沈皓月见沈皓云也憋得差不多了,正巧玉枝从怡园回来。 “那边如何了?”沈皓月不避着沈皓云问。 “三夫人答应帮洪家说服陈家退婚,苏夫人拿出一处庄子添苏琴姑娘嫁妆,洪老爷应允洪永安娶苏琴姑娘为妻, 老夫人不愿帮张罗苏琴姑娘的婚事,也不好叫苏琴姑娘去渝州了再洪家去迎亲,苏音姑娘说在她名下的一间院子走个迎亲的过场,早日去苏州洪家办婚事。” 玉枝刚说完,沈皓云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去苏州?” “苏音姑娘已送苏夫人和苏琴姑娘去院子,这两日装饰好屋子,后日迎亲礼,再收拾好,随同老爷和老夫人他们的船去苏州。”玉枝说完,向沈皓月道,“三夫人叫奴婢告诉姑娘,等苏琴姑娘迎亲礼成之后三夫人会派人送苏夫人去清玉观,日后也会看守着,此事姑娘就不必挂心了。” 沈皓月点头,方氏身边的婢女来 寻沈皓云。 送走沈皓云,沈皓月在院中驻足,天色将晚,火烧云染红天幕,她仰头望着高阔地天空,心下畅然若亦有一片广阔天地。 祖父将去苏州后,将不再重演上一世在长安去世的悲痛,望祖父能长寿,至于苏氏母女,而今三人已散,再无可能祸害沈家,上一世沈家的难关也将不再有。 沈皓月本以为复仇之痛快会有多热烈,却没想到她的心绪会这般平常,回想从上一世的梦境中醒来,她有多恨苏氏母女,多想改变沈家,如今竟都做到。 “阿姐,你在想什么?”沈季洲歪着头看沈皓月。 沈皓月转身,瞧见沈季洲抱着书 ,刚从宋维那回来。 “阿姐明日要去同宋先生说,送你去苏州的事了,你舍得宋先生吗?”沈皓月拉起沈季洲的手,牵着他往屋里走。 “舍不得,宋先生知识渊博,有好些我还没学到,而且宋先生教我时严苛,可寻常时候,人是极好的。”沈季洲有些伤心。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明日你可要好好向宋先生行谢师礼,待你从苏州读书归来,宋先生仍愿意教你,那是再好不过的。”沈皓月道,宋维的学识教沈季洲绰绰有余,正好等沈季洲在苏州学些基本的,再入长安向宋维讨学问才正好,只是不知宋维那时还愿不愿意认季洲这个学生。 第四百二十四章 宋维的宅院 宋维自入朝为官后得太师举荐,圣上赏识,一载三升迁,如今已为尚书省右丞,比之六年官居太傅的顾谚也未必逊色。 沈皓月早便递过帖子,只不过这两日家中事务耽搁下,今日才来拜访。 沈季洲去后院书房交昨日的课业,沈皓月在前院等着。 宋维的宅子着实配不上他如今的身份,两进院落,前院比山月居的院子还小,院中除却杂草中长出几株不具名的野花,在无旁的装饰,只摆放了些日常用具。 院子里只一个小厮侍候,领沈季洲去后院了,便只沈皓月和苏堤在前院站着等,无座也无茶水。 “姑娘,宋大人不是大官人么?这出屋子瞧着,比寻常农家宅子都小了,只不过农家泥墙茅草,宋大人家有砖瓦木柱 罢了,”苏堤小声道,“来了客人,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 沈皓月仰头看屋脊上端坐的望兽,宅子虽小,做工精良,不愧是宋维选的地方。 “嗯,我方才还在想,这宅子缺个婢女侍候,宋大人教了季洲这么些日子,倒要回个礼,不如把你送给宋大人吧。”沈皓月似无意道,目光俊巡,宅如主人,看似简朴却处处精致。 苏堤大骇,“姑娘别吓奴婢,奴婢这辈子哪也不去,就跟着姑娘的。” “你不得嫁人?哪里好一辈子跟着我的,我可不能耽误你终生。”沈皓月眉眼含笑,话显然是在拿苏堤打趣。 苏堤更窘迫得脸都红了,好在宋维从堂屋走过来。 “家丁礼数不周,请沈三姑娘见谅。”宋维堪堪拱手一礼。 沈皓月福礼,“宋大人之礼,皓月怎受得住,是皓月来叨扰了宋大人。” 宋维方才出来还见沈皓月眉目含笑,见到他便敛了笑意,可见并非当他相熟的。 “沈三姑娘不必客气,三姑娘无论何时都是曾助宋维的贵人,承蒙不弃,三姑可当宋维作旧友。”宋维眼中,沈皓月一直是当初在临江阁为贫苦考生着想心胸不凡的女子。 “能做宋大人旧友,皓月才应道一句承蒙不弃。”沈皓月方才担心宋维官大了,比之从前疏远些,只旧友二字,她放心不少。 宋维领沈皓月去后院,方才领沈季洲进来的小厮在院子里喂鸡,那三只鸡不太听话,一个接一个飞出笼子。 “乡下亲戚送来的,吃不下这么些,家丁养着等要吃了 再宰杀。”宋维赧然,不想叫沈皓月见到这么乱的后院。 “宋大人的院子可有趣得紧,房屋虽小却雕梁画栋,且雕刻精良,院中养着鸡,却也晒着书,全然没有鸡鸭臭味,只有书卷气息。”沈皓月说的心里话,宋维这方院子,她再欣赏不过。 沈皓月这一说,宋维的担心落下不少,解释道:“这宅子之前住着的一家,男子是个工匠,是以家中收拾得不错。” 宋维才引沈皓月到屋中落座,沈皓月将沈季洲去苏州的事告知宋维,叫来沈季洲行了谢师礼。 沈皓月备的礼品,宋维不肯收下,叫小厮送回沈家马车上。 小厮觉着可惜不舍,还是照做,回来问道:“大人,这快晌午了,客人可在家用饭,若用的话小的要去 街上买些好的来。” “宋大人吃食怎要去街上买?”沈皓月疑惑道。 宋维还没答,小厮倒是个嘴快的,“后厨炉子塌了,叫来修的人忙,还不曾来修,大人吃了好几日冷食了。” “不巧,今日就不能留下三姑娘吃饭了。”宋维有些不舍沈季洲,这段时日潜心教他,他才思学敏还品性纯良,是不可多得的好学生。 “宋大人几日不吃热食可不好,既宋大人不收礼,去临江阁吃一顿季洲的谢师宴可否?”沈皓月问道。 宋维想了想,应下了。 今日正好休沐,宋维的马车也送去修了,沈皓月忍不住笑,倒是不知宋大人家里还有甚是好的。 宋维本想骑马去临江阁,沈皓月劝他坐她的马车,因着沈季洲也坐马车,他才同意。 第四百二十五章 璞玉 沈皓月让王招财挑最好的雅间,吴元音亲自掌勺一桌的菜,招待宋维。 一顿饭吃到一半,宋小公爷进来了,“我说没看错,确是宋右丞!” 宋维起身一揖,宋小公爷回礼道:“还是三姑娘面子大,听闻朝中好些人请宋右丞喝一盏茶都极为难请的。” 沈皓月担心宋维被宋小公爷欺负,圆场道:“宋大人事务繁忙,今日刚好休沐,季洲谢师,皓月也递帖子多日,这才请来了宋大人。” 宋小公爷觑沈皓月一眼,“可从未见过三姑娘维护谁人,听闻三姑娘和宋大人有一段前尘,不知是不是还会有一段后续?” 这 宋三最喜挑事,不知又生了什么坏心思,沈皓月瞪他,还未说话,宋维道:“小公爷若是醉了,宋某遣人送小公爷回府,酒醉忌话多。” 旁人都说宋维不但经历,秉性也像极了顾谚,看来所言不假,满长安城有几个敢下宋小公爷面子的。 宋小公爷更来了玩心,摇一摇扇子道:“宋右丞要怎么送本小爷回府?借三姑娘的车?” 他知道宋维是坐她的车来临江阁的?沈皓月突生不妙的感觉,这人什么时候看到她和宋维的,又还有谁一起看到了? 门外传来咚咚咚疾行的脚步声,宋维的小厮跑进雅间,满脸笑意对宋 维道:“大人,马车修好了,那木匠说不过敲敲打.打的功夫,小的再游说一番,只收了十文。” 沈皓月越来越觉得宋维这个小厮有趣得紧了,跟着宋维这么个大官却清贫的主子,不嫌弃主子,还处处为主子着想,给主子省钱,性子也开朗,不可多得呀。 “有劳你了。”宋维说看向沈皓月。 沈皓月立即会意,叫苏堤再添一副碗筷,请小厮入座吃饭。 小厮也不客气,谢过了沈皓月,双眼盯着一桌好菜发光,不客气地吃起来,可想他寻常同宋维相处惯常是一桌吃饭的。 沈皓月更为赞叹宋维的人品,为官成高 官却没有官架子,读书才学高却从不傲慢。 宋小公爷看沈皓月眼里都要熠熠生辉了,颇为欣喜,像不大声招呼来一样,也没道个别就兴匆匆走了。 沈皓月觉着奇怪,叫沈季洲随宋维继续吃,她托事出了雅间。 才方走到隔壁门口,没关上的门里就传来宋小公爷啧啧啧声,“李世子啊,你是没瞧见,沈三姑娘同宋右丞的默契,只一眼,三姑娘就知道宋右丞想什么,而且我瞧着三姑娘那是满眼对宋右丞的钦佩,这女子佩服一个男子,那不正是倾心伊始?” 隔了片刻,沈皓月不知屋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李域的声 音:“宋维配不上她。” 宋小公爷大笑,“你瞧上的人,就当个宝玉了?宋维都配不上,只你配得上?” “她并非任人观赏的玉,而能懂璞玉、雕琢出倾世玉,”李域仰头喝下一杯酒,“世间女子几人又她那样的慧眼与心性?既有了,又怎会束于宋维那一方小地。” 沈皓月再没想进去,捂着自个的心转身回出来的雅间,可心跳得太厉害,她径直走去自个的雅阁,好半晌才平复了心绪。 不知李域如今这份对她的看法从何时起的,她以前总以为李域将她做笼中鸟养着,再相遇经历种种,他已珍重待她,并肩看她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逃避 沈皓月从雅阁出来去送宋维时,李域一伙人刚巧也从雅间出来,正面撞个正着,难免要相视一眼的。 可这一眼,李域匆匆瞥过,目光全然不像从前肆意毫无顾忌盯着她,反而好似在逃避她。 宋小公爷手肘杵了下李域,他没有理会,连个招呼都不同沈皓月打,径直下楼去。 沈皓月愣在原地,不知李域怎的了。 宋维出雅间见沈皓月目光一直追着楼下李域,欲言又止,终未说一句话,谢绝沈皓月送他,自个下楼,叫硬塞了一两银子给掌柜,才离开临江阁。 小厮架着马车郁闷得很,一直憋到宋宅才咕囊 道:“沈三姑娘瞧着就是个好姑娘,大人待她也于旁人不同,旁的人家给姑娘下帖子,大人都从不肯去见,唯有三姑娘大人请到后院招待,既然这样,怎大人就不知变通,定要付那饭钱,三姑娘定以为大人疏远她的。” 宋维不语,下车走进宅子,院中野花开得好,纵使颜色鲜丽,依旧没有抱壁石板上雕刻的芙蓉高贵。 下人不知,他那谨慎维护自尊的心思,在从前瞻仰她时就生根发芽,如今盘根错节,拔不去了。 临江阁,沈皓月审完账本,喊住王招财问安阳王府的消息,这才知道前日,李域面圣,不 知又因什么缘由触怒了圣上,圣上下旨降安阳王为郡王,封地安阳郡又减半,且郡王爵位不世袭。 李域不再承袭王位,定打击不小,难怪见面那副模样,再没从前的自傲。 沈皓月见天色还早,在街上买沈季洲去苏州要用的东西,顺道买了几匹布和一些糕点,叫苏堤送沈季洲回去,她则坐马车去安阳王府。 之前答应李域多到安阳王府孝顺王妃,这几日沈府事忙,不曾来过。 安阳王府下人少了好些,门前小厮通报一声,引沈皓月入前院,就遇上了柳氏。 “自世子爷被圣上责罚后来王府走动的人就少 了,这几日更甚,人人都瞧着上面的脸色,半点不敢与王府沾边,也只有皓月还带这么些东西来看王妃,”柳氏叹气一声,“王妃身子可不好咯。” “王妃怎了?”沈皓月实则来碰运气的,看能不能遇到李域。 “忧思过多,头痛症,卧床两日了,”柳氏强颜笑道,“不过你来,她定要见一见的。” 沈皓月并柳氏走过花园,从前百花争艳的园子,花枯萎不少,上一次见安阳王妃,纵使圣上已罚过李域,安阳王府依旧一派繁盛,可见这次对王府的影响确实不小。 安阳王妃未施粉黛,又因病消瘦,脸色 蜡黄,背靠软垫坐在床榻上,见沈皓月来,强撑着一笑。 沈皓月内心从未亲近过安阳王妃,甚至有疏远与提防,却不想今日见王妃这般,心也软了些,上前坐到床边,担心地问道:“王妃,你身子可还好?” “不知能撑到几时,先前坐起都难,听闻你来,倒是好了些的,”安阳王妃握住沈皓月的手,“也只你这个干女儿还惦记着我了。” “旁的都是身外物,只有身子是自个的,王妃就算为了皓月,也要好好顾着自个,之前还说等皓月嫁人,您要添一百担嫁妆的呢。”柳氏在一旁道,使眼色叫婢女去端药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入戏 安阳王妃不愿喝药,沈皓月和柳氏劝了一阵,好歹沈皓月喂着喝了半碗。 柳氏接过婢女手里一碟蜜饯,放到沈皓月手里,沈皓月恍然一下,递到安阳王妃面前,“王妃吃颗蜜饯,口里也就不苦了。” “幸得收了你做干女儿,”安阳王妃捡了个小块蜜饯放嘴里,叹气道,“还是女儿好,知道心疼母亲。” 沈皓月些许笑了道:“小时候,我常听祖母说,你要是个儿子就好了,可见儿女都有好处,大多都是缺什么想什么的,王妃想着世子的好,也就心里头好些了。” “莫提那混账!”安阳王妃面色不悦,侧头问柳氏,“又几天没着家了?” 柳氏打圆场道:“昨日个还回来了,王妃 可莫误会了世子爷。” “老的就算天塌了,也只知躲在庙里,小的回来也不来看我一眼,等那日我瞑目了,只怕你还得费些功夫找他们回来。”安阳王妃愤懑道。 “哎哟,天爷呀,王妃这是说的什么话,”柳氏着急唤婢女,“快去,去外头门口撒几把盐。” 沈皓月瞧这二人,王妃一该往日清雅沉稳的性子,而柳氏自打她进来王府,无不在故意圆和她与王妃关系,同往日着实差别太大,怕是有什么心思的。 “皓月,你听闻沈家如今是三房掌家了,那三房不是个商户出生么?你祖父祖母也不知在想什么,嫡子不看重,倒偏向小儿子,你可有受什么委屈?若有你同我说,我尚且能在 你祖父祖母面前说得上话的。” 沈皓月面上笑意僵了一下,这扭曲的关心,让她很是你难受,不过维持着笑容道:“三叔三婶待我很好,也待家人好,祖父的考量不无道理。” “既如此,我便放心了。”安阳王妃拍着沈皓月的手,缓声道,“你可要记着,你是我的干女儿,有安阳王府做靠山,没得叫自个吃亏的,有什么委屈,只管来王府说。” 沈皓月笑着点头,不做回应。 “要我说啊,王妃对干女儿真没话说,这不,还叫我准备了一套头饰,只等着三姑娘来,就给三姑娘呢。”柳氏命人去拿了头饰来,一套点翠金头饰,有两支步摇,两支发钗,一顶单面发冠,不说金玉,单手 艺就价值不少。 “王妃先前已送过不少东西,这套头饰太贵重,皓月不能收,不若这样,暂且放王妃这出,若皓月哪天嫁人,再来求取。”沈皓月知自个不收,王妃和柳氏也会硬塞给她,只好用延缓计策。 “三姑娘客气什么,这套收下,日后嫁人,王妃还有给三姑娘准备的。”柳氏把盒子递到沈皓月面前。 沈皓月往后避一些,这一套头饰于王府不算什么,若叫她办什么重要的事,十套八套首饰王府也能拿出来,若收了,她们想要她办的事,就算她不愿意,也得办了。 安阳王妃见得如此,看出沈皓月执意拒绝执意,对柳氏道:“如今沈家是别人管着,叫皓月拿回去,这贵重东西 还不知去谁手里,你且收起来,以后再给她也一样。” 沈皓月面上笑意绷不住了,可别说,三婶还真瞧不上这套发饰,再贵重的,三婶不知有多少。 “皓月啊,你近日可去过大将军府?老太君身子可还好?” 听得出来,王妃要步入正题了,沈皓月说忙有几日没去过了,她猜王妃或许想叫她出面,请外祖母帮忙什么事。 没想到王妃说了几句之后,问道李君歌身上,对沈皓月道:“你那表姐同域儿从小就要好,既如今还未曾说人家,不知可否帮我去打听一番,老太君可想跟安阳王妃结亲?” 沈皓月愣住,之前圣上不也有意赐婚君歌表姐和李域,听闻王妃是不甚满意君歌表姐的呀。 第四百二十八章 误会 早先便猜到安阳王妃与柳氏的热络背后有算计,没想到算的是君歌表姐婚事,沈皓月知道就算她答应,君歌表姐与李域也成不了,不妨先应下,容她脱身。 “这倒容易,王妃放心,过两日,我会去大将军府上住,届时问问祖母的意思。”沈皓月回以纯然的笑,瞧着像真心想为王妃排忧解难的。 “皓月妹妹真是好,帮哥哥我做起媒来了。”李域一声嗤笑。 沈皓月转头望去,李域正踏进屋里,刚好逆着光,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不明他的情绪,她却心生一丝畏缩,像出卖他还被 逮个正着。 柳氏喜笑颜开,过去迎李域,“哟,世子爷来得正巧,王妃正同三姑娘商量,给世子爷撮合一门好姻缘。” 她什么时候商量了?明明只是被迫答应!沈皓月很想解释,叫柳氏可不能把她编排进王妃这边。 “是么?那还真得谢谢皓月妹妹。”李域嘴角一抹讥笑。 沈皓月忙起身福礼,别误会啊,可莫误会了她,“世子自是有主见的,婚姻这等大事,皓月岂敢说什么。” 李域瞧着沈皓月态度还成,就不为难她了,转而对安阳王妃道:“母亲前日不才叫人去徐国公府 送礼说亲,怎又换大将军府了?” 这一话刺到安阳王妃心坎里了,安阳王府再受圣上贬斥,徐国公府当日就把礼送回来了,国公夫人连来王府坐一坐都推拒,哪还有可能议亲! 安阳王妃碍于沈皓月在,不好说实话,只道:“你先前这个不肯,那个不愿的,为娘这不担心又瞧不上徐国公府那姑娘,君歌与你相熟,成婚后也和睦些。” 和睦?沈皓月想笑,君歌表姐和李域那次碰面平和的,两人在一个屋里,不得成天切磋? “宵禁时辰要到了,皓月妹妹要留在王府过夜?”李域 眼睛一瞥,就知道沈皓月在心里笑话他和李君歌。 沈皓月同安阳王妃告辞,安阳王妃再三叮嘱要去大将军府问的事情,沈皓月盯着李域如炬的目光,硬着头皮再次答应安阳王妃,然后快些逃出了屋子。 柳氏的婢女引着沈皓月还没走出后院,李域赶了上来,叫住沈皓月,挥手屏退婢女,“下去吧,我亲自送妹妹出府。” 那婢女犹疑一下,不敢违逆李域,躬身退去。 沈皓月当即道:“我知道世子与君歌表姐成不了,又不忍心拒绝王妃,这才答应王妃的,对天发誓,我没有半点 想撮合世子与表姐的心思!” “一口气说这些,不怕王府处处是隔墙耳,偷听了去告诉母亲?”李域知道她的心思,早就没气了。 沈皓月反应过来,慌忙四下打量。 “没人,不用担心。”李域宽慰她,“你胆子不小,敢在母亲年前存心思。” 沈皓月跟上李域,一并往出府方向走,“我是为自保,有没什么坏心思。” “在王府里,你可不能只自保,坏心思并不是坏事。”李域道。 沈皓月不明白,为什么对她说这些,她只不过听他的话来显示一番孝顺,又不会待在安阳王府里。 第四百二十九章 发疯 将要入秋,王府的路上躺了些发黄的树叶,从前并未有过,沈皓月几次来王府,四下都有下人在忙碌,园中草木俨然,路上水洗得不见一丝尘土。 沈皓月不知该如何宽慰,思量一番道:“圣意难测,世子有雄才伟略,如今不过一时不得志,他日必还有云帆高挂时。” 两人正巧走到抱壁处,李域止步,侧身看向沈皓月,眉眼俱是笑意,她方才那细声细语像清澈溪流淌进他心里,沁人心魄,临江阁那一眼,倒是有作用,她来王府是来安慰他的。 沈皓月抬头时,李域已敛去满足地笑意,颓然作态,“你倒是看得起我,雄才伟略,”李域讽笑,“如今我只愿每日有酒有肉,一日度一日 ,闲散自在,也快活!” 前世直到离世,沈皓月记忆里李域曾有过一段时间日日在园子里,不曾出去,不时还要在园中摆宴,请来乐师伶人,他常抱着她听曲看舞,酒醉到深夜。 沈皓月恍然,那时便也是在这个秋冬时节,不过除却偶尔同她饮酒作乐,寻常时候还在后院书房,是以她并未留意过,难道彼时他亦不得志?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李域没来园子,不知他如何了,园子里的下人突然不再同她说外头的事,瞧着她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她日渐烦闷,园子成了雀笼,她想出去看看外头高阔的天地,想念长安城的繁华,还有家人。 “王妃也是为世子好,世子何不听王妃的,早些成 婚?”沈皓月想起前世,她那时便怀疑李域不来园子是成婚了,下人都不敢告诉她。 “我为何不愿早些成婚?”李域轻笑,气笑得抬手要抓住她,见她畏惧后退,拉她的手扯她到身边,“知道自个错了?” 沈皓月万千思绪集中在李域绕在她腰间的手上,如磐石,如铁锁,将她紧圈住,她错愕地更是方才自个为何会带着醋意说话,甚至气恼前世他与旁的女子成婚。 李域手臂上移,用力一带,逼得沈皓月直视他,“你与宋维何时关系好到同乘一辆马车?不怕有心人看到闲话?” “宋大人是季洲的先生,我是为谢过宋大人,才载宋大人到临江阁吃饭,我与宋大人清白,况且季洲也 在马车上,哪有人会说什么闲话。”沈皓月声音越来越低,因为李域的目光太厉害了,她说着眼睛就不敢再与他对视,看向一边去,声音也小了。 “皓月,你可知我才深受打击,失了世子身份?”李域道。 沈皓月点头,可她纳闷了,他这样子与先前在临江阁不同呀,要说临江阁那一刻相视,他还是眼里还是有些落寞的,现下可没瞧出他有什么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我性子不太好,可不能一时两处失意,”李域靠近沈皓月道,“不然会发疯的。” “发……发什么疯?”沈皓月再次看向李域,眼露疑惑与担心。 “比如……”李域的头缓缓低下,靠近沈皓月,瞳眸里慢慢从她换 成她的唇瓣,掌心越来越热。 “世子,王妃……”婢女冲忙跑来,看清二人姿势,慌忙低头禁言了。 沈皓月倏地推李域,从他臂弯里脱身,“世子,皓……皓月,告辞了。” 李域目视沈皓月,瞧她耳朵红得粉嫩,再不敢看他,慌忙转一圈才找到该走的路,匆忙离开。 沈皓月的身影消失,李域才转身看向方才的婢女,面色转冷,吩咐道:“你所见,说出去半个字,命就别要了。” 婢女跪下,“世子饶命,奴婢绝不说出半个字。” 沈皓月坐上马车就开始发愣,双颊发热,想到方才李域靠的那么近,近到鼻息都打在她脸上,她捂住脸,晃脑袋摇去那副画面,嘴角却不自知的勾起。 第四百三十章 送别 沈三爷挑了一艘最稳的船,命人布置了数日,收拾得比寻常人家里还舒适,一应具有,连厨子请的都是上好的。 方氏本安排一家人送老爷和老夫人到丰县渡口,未得沈老爷同意,只好就送到城门口。 沈老爷在朝为官多年,名声好,交友多,不少同僚也来送行。 一一别过好友,沈老爷将沈皓月叫到面前,虽则之前已嘱咐过,沈老爷最后想说话的,还是这个如今最喜欢的孙女。 “听闻老太君近日身子不适,你若得闲,多去大将军府上照看,”沈老爷语重心长道,“但朝中局势未定,不论如何,祖父望万莫入局,沈家如今休养生息,尽量少牵扯朝堂的事。” “祖父此 言,皓月不甚明白。”沈皓月从未打听也对朝堂的事不感兴趣,不明白祖父为何担忧。 “大将军府,安阳王府,还有李域,或许是祖父太过担忧了,你记着祖父叮嘱,莫沾朝堂事太深就好,祖父已叫你父亲和三叔多留意,帮你定一门好亲事,日后你自由做生意,活得平安顺遂,祖父便安心了。”沈老爷轻拍沈皓月肩膀,欣慰一笑,“以皓月的聪慧,定能让祖父如愿的。” “祖父放心,皓月记下祖父的话了。”沈皓月也不知此一别,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祖父,眼中不禁含泪。 一旁沈季洲早就要哭了,忍了许久,这下眼泪掉落下,看到沈叔铭抱着父亲早就哭出声来,沈季 洲羡慕不已。 沈皓月上前拉住沈季洲的手,“季洲,到了苏州要勤奋学习,早些学成,阿姐就能早些去接你回来,可好?” 沈季洲抹掉眼泪,点头答应,“季洲一定不让阿姐久等。” 沈皓月也有不舍,红着眼眶把沈季洲送上马车,本想去同祖母说几句话,可祖母直接从她面前走过,连她福礼也不理她。 苏琴的迎亲礼办得简陋不说,苏夫人连夜被三婶送去洛阳,祖母如今什么都不说了,可也已疏远她,沈皓月瞧着既如此,她也不再去同祖母道别了,不曾亲近的关系,也从未盼望。 沈伯源也随着一同南下,同常氏和沈皓霜道别后,特意来沈皓月面前,“下月我便会 回长安,届时给三妹妹带四弟的书信,三妹妹莫要太记挂。” “谢过长兄,”沈皓月福礼,“长兄也一路平安。” 沈伯源爽朗一笑,同沈皓月道别,去车队前骑马。 沈皓霜站在常氏身侧,目光冷落寒霜盯着沈伯源和沈皓月,她的一母兄长,瞧着却更喜沈皓月。 众人目送车队远去,沈二爷才抹了眼泪,围上来几人,俱是沈老爷好友。 “沈大人方才叫去说话的可是沈家三姑娘?”胡子发白的老爷子问。 沈二爷认出是先兵部尚书,行礼回道:“是是是,正是鄙人爱女,皓月。” “常听沈大人提及,此女聪慧,今日瞧见,面相不同常人,不知婚配否?”胡子发白老 爷子打听道。 沈二爷欣喜,莫不是自个女儿还能跟先兵部尚书之孙攀上亲事,“还未定。” “生辰几何?”一旁拄拐杖的老爷子问道。 胡子发白老爷子哼一声,“如何,老关,你要同我抢孙媳妇不曾?” “一家养女百家求,婚事未定,何来抢一说。”拄拐杖老爷子不甘示弱,“谁人不知老沈有个受皇后赏赐的孙女,我家早已递过帖子,只是一时耽搁了,还不曾上门同老沈商量罢了。” “哟哟哟,瞧你大话说得,半截身子都快进黄土了,还胡诌。” 一时间旁边的老爷子都上前问沈二爷关于沈皓月的事,沈二爷喜滋滋地想着攀个好亲家,转眼就不再惦记沈叔铭。 第四百三十一章 赐婚 沈皓月这两日因爹头疼,才叫她留个空闲见一见先兵部尚书之孙,过不多久改口叫她去见张家嫡子,过一日又改口,拿来几个人的帖子说是同她挑一番。 可沈皓月全然不想议亲,推拒的话沈二爷半个字不听,她说多了,沈二爷便摆出做爹的威严,“你这个年岁了,再不议亲就老了,届时哪里还有这么多高枝让你攀的。” 沈皓月为求个耳根清净,告知方氏一声后搬去大将军府小住,她断定自个爹是万不敢跑来大将军府的。 顾谚不在后,来大将军府议事的人少了好些,沈皓月不懂朝中情况,倒是觉着外祖母闲下来 是好的,清闲养身子,比上次她来时面色好了些。 李君歌自顾谚被贬后,整日提不起兴头,还规规矩矩看起书来,只每每看不到几个字就打瞌睡。 沈皓月除却去临江阁,其他时候都在大将军府上同外祖母说说话或逗李君歌开心,没几日就收到了安阳王妃派人送来的信,叫她去王府吃个便饭。 哪里是叫她去吃饭,分明是催她去告知外祖母的态度,君歌表姐都为顾谚快得相思病了,她断不可能在大将军府提安阳王妃要她问外祖母的事。 这两日沈皓月很是苦恼如何回复王妃,不曾想到一道圣旨下来,圣上赐婚李君 歌与太子。 沈皓月听到这消息时正在临江阁,心下暗道不好,忙赶回大将军府。 这位太子李昌是圣上唯一的皇子,为谢贵妃所出,先前圣上一直在等皇后生下嫡皇子,可不曾想,皇后自二公主夭折后,再未有所出。 或许此次皇后不犯错,圣上还不会这么快立太子,毕竟圣上对皇后的宠爱臣民皆知,每年皇后寿辰,一向节俭的圣上都会下命在大相国寺发福袋为皇后祈福。 沈皓月到威远堂,果不其然,李君歌跪在院子里,求老太君去请圣上收回圣旨。 “祖母,君歌不嫁,祖母……”李君歌嗓子都喊哑了。 沈 皓月走到李君歌身边,李君歌见到沈皓月拉住她的手着急道:“皓月,你帮我去求求祖母,我不想嫁进皇宫,不想做太子妃。” 想起先前圣上有意赐婚君歌表姐和李域时君歌表姐不愿意,外祖母说过李家儿女责任的话,沈皓月想她未必能说服外祖母。 老太君坐在榻上,脊背鲜有的弯着,低头望着地上,眼眶红了。 世人都道李家军所向披靡,老太君是仙人转世,护卫江山的英雄,却不知战甲旌旗之后,她不过是无奈于孙女婚事的祖母。 比起自个婚事被圣上一道圣旨中止,此次沈皓月更体味到添天家薄凉,太子 还未及笄,与君歌表姐定亲,圣上要的是李家的忠诚,以李家军稳固太子之位,全然不顾李家人意愿,这可是为他的江山,整整失去三代五名男子战功赫赫的李家。 “皓月,”老太君声音虚弱失力,强撑着精神看向沈皓月,“去劝君歌起来,只说明日祖母便去见圣上。” 老太君深知不可能,可从前圣上有意赐婚李域与她孙女,李域为人她是知道的,在这封地安阳王离长安远,日后成为安阳王妃,君歌一则有李域庇护二则去安阳王也算得自有,现下赐婚太子,君歌便是后半辈子困在皇宫了,依她的性子断不会顺遂。 第四百三十二章 无处逃 李君歌也知道圣上已下的旨意更改很难,老太君出大将军府后,她就收拾东西,准备逃走,好巧不巧撞上沈皓月来找她。 “皓月,你难道不懂我,我哪里能做太子妃,叫我去皇宫面圣,我都在那地方坐不住,你要看着我进那牢笼吗?” 沈皓月猜到李君歌想要逃,早叫外祖母的近卫把李君歌这处院子围起来了,李君歌逃不出去。 “外祖母已去面圣,若得传回好消息,君歌表姐不用嫁给太子是最好的,若圣上不同意,便是圣上认定了你为太子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谁能逃得过圣上的疆土?” “可我总要试上一试,不能坐以待毙。”李君歌想去南方,去顾谚在的地方,听闻南方山川茂林,她总能找一处藏身之所。 沈皓月也很想放李君歌走,可她这一走,即便被寻回,李家也得罪的现今朝中权势最盛的谢家,圣上定也会责罚,“表姐走后,外祖母怎么办?这大将军府只有外祖母一人,若消息传到宫中,外祖母还要承受圣怒,表姐可忍心?” 李君歌到现在才逃,就因担心祖母,在祖母去皇宫面圣的时候逃,祖母可托词家仆 看管不力。 “表姐,且等一等吧,外祖母从前都不愿让自个儿女同皇家结亲,就是不想儿女被宫墙困住,也知道皇权如匕首福祸皆存,如今外祖母更不舍得让你被困其中。”沈皓月宽慰李君歌。 李君歌失望摇头,“不同了,皓月,你不知道,从前圣上依仗李家军,款待祖父祖母,如今,李家军名声太盛,圣上早有打压收归之意,祖母在长安城实则是被困在这,圣上以富贵和尊耀供着祖母,让天下人都以为圣上顾念李家军功,善待李家后人,可实则呢,我成太子妃 便是李家军归皇家的开始。” “原来表姐都知道。”沈皓月意外,平常看着没心没肺的君歌表姐,实则把重要的事情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身在李家怎会不知道这些,只不过我想有祖母,有母亲,还有兄长,这些扰人的事,我少管些罢了,”李君歌放下收拾好的包裹,“可或许,我的逃避到头了。” 早知自己逃不过,李君歌实则也没想过能逃过一辈子,她只是想,终于有借口去见顾谚了呀。 外头婢女进来道:“有人送了封信来,叮嘱事关老太君,一定要 交给三姑娘。” “谁送的?”沈皓月接过信问。 “门口小厮说,那人不愿告知,只说自个主子与三姑娘相识。”婢女道。 “圣上怒斥外祖母,道李家携军功傲慢,抗旨不把皇家放在眼里,外祖母在承乾宫殿前长跪请罪,”沈皓月把信递给李君歌,压下内心一时慌乱,“表姐,恐怕只有你进宫了。” 李君歌二话不说,叫人备马,她心下想一想身子不好的祖母跪着的画面,就觉得痛,甚至后悔哭求祖母,她怎会这么不懂事,什么事都推给祖母,叫她老人家受苦。 第四百三十三章 相助 即便是朝堂官员,非诏也不得入皇宫,李君歌出大将军府前,去威远堂找到先帝赐给祖父的令牌,万不得已时,持令牌可直入皇宫面圣。 李君歌骑马先行,一路疾驰去皇宫,沈皓月坐马车到皇宫外时,宫门前已没有李君歌的身影,禁卫军道李君歌已入宫面圣。 秋日已有些凉意,沈皓月出门急,不曾在马车外等时,不禁想外祖母跪在冷冰冰的地上,身子如何受得住? “姑娘,信王府的马车。”玉枝低声提醒沈皓月道。 沈皓月向宫门口看去,一辆四驾马车停下 ,马车车窗上确有镂空刻出一个信字,一位身着衮衣的白发老者从车上走下来,从侍从手里拿过九旒冕戴上,扶着侍从的手往皇宫里走。 信王李福为先帝异母弟,比先帝小近二十岁,出生才三年太宗驾崩,先帝将其养在空中,信王随性温和,善书写,专于编撰文典,时常执笔为先帝拟诏,先帝喜信王胜过自个儿子,信王成年后封亲王出宫建府。 先帝驾崩前宣信王入宫拟遗诏,后宫中局势一度混乱,信王持先帝遗诏力主如今的圣上继承皇位,后圣上一直重用信王 ,直到信王有意归隐。 这些年信王一直在府上修文集,闭门谢客,连宫中盛宴都时常推拒不出席,鲜少有人再提及信王,没想今日信王亲自入宫,不知是不是为了外祖母的事。 沈皓月正思量之际,一件大氅轻落肩上,李域走到她面前系上大氅衣带,“妹妹这冷天冻凉了可不好。” “信王是世子请来的吗?”从有人送信去大将军府到信王去宫中,沈皓月知道,此刻牵涉到朝堂的事,整个长安城会帮她,能帮她的只有李域。 李域勾嘴一笑,“妹妹说什么?我倒 有些听不懂。” 沈皓月正想福礼道谢,被李域抓住手,提了起来,李域低声道:“回大将军府等老太君,朝堂之事牵涉太多,这宫门外都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皓月谢过世子的大氅,改明定送去安阳王府,也去给王妃解解闷。”沈皓月点头谢过,同李域相视一眼,走去马车上。 沈皓月到大将军府没多就,老太君和李君歌就回来了。 老太君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从马车上下来,李君歌红着眼眶扶她。 沈皓月先前就叫下人们备好了软轿,命人抬过去接外祖 母。 老太君寻常要强,大将军府占地广,沈皓月不时还坐轿子进去,老太君从来都是自个走路出入的,这时却什么都没说,坐上了软轿。 若不是撑不住,外祖母哪会坐轿子,沈皓月想着眼泪忍不住下落。 “叫你担心了,”老太君握住沈皓月的手,“莫哭,外祖母身子硬朗得很,明日就好了,世子帮得及时,外祖母没跪多久。” 沈皓月抹去眼泪,她没猜错,信王真是李域请去的。 到了威远堂,李君歌和沈皓月扶老太君躺下休息,府上女医来给老太君诊治。 第四百三十四章 嘱托 老太君的膝盖淤青一片,医女道年长淤青不易散去,须药包热敷,及时更替换,李君歌守在床边一夜,沈皓月也不愿离开,跟着在威远堂。 每每换药包时看到祖母膝盖上青紫的,李君歌都后悔得想给自己几巴掌,明知道不可能,还求祖母去请圣上收回旨意。 大将军府两主子都不能管事,沈皓月只得担起事来,安抚因担心来求见老太君的下人们,见各处管事妈妈,安排妥帖府上的家务事。 威远堂这处下人大多是从军中就跟着老太君的女护从,沈皓月在别处挑了两个 伶俐的婢女侍候老太君,吃穿住上的细致小事。 老太君醒来后知两个孙女一夜不眠照顾她,难免感动,叫李君歌和沈皓月赶紧去休息,待沈皓月走后,听的府上管事的葵妈妈说三姑娘把府上的事安排得妥帖,心下思量起来。 沈皓月仍旧住在听雨小阁,苏堤早备好清淡的菜粥,沈皓月吃了半碗便睡下,一觉睡到未时才起,梳洗罢,赶着去威远堂看外祖母。 威远堂,堂屋外有外祖母的女护从,沈皓月以为外祖母闲不下来,不好好休息,起来处理公务了,正要去拿问她 老人家,走到门口就看到坐在左侧的李域。 李域一身银纹玄黑长袍,高束起黑发,两手掌撑在膝盖上做得端正,瞧着半点不像这段时间外头传言的颓废世子。 “皓月来了。”老太君坐榻上正瞧见门口的沈皓月。 李域转头看向沈皓月,一日不见,她好像憔悴了些,倒是不知,她跟老太君相处时日不多,却比寻常孙女更关切老太君,探子报昨夜她照顾老太君一夜未眠。 沈皓月走进屋里朝李域一福礼,“谢过世子,世子的氅衣,我叫人取来。” “这不用急,”老太 君面带笑容道,“他日你去安阳王府见王妃时,给世子带过去就好。” 外祖母从何知道她去安阳王府见王妃?她从未告诉过外祖母,还有方才她到门口自后听到李域一句‘李域定护她一生周全’,他要护谁?沈皓月很好奇她来之前外祖母和李域商量了什么事,外祖母看到她之前一脸凝重,现下两人又都看似轻松。 说道这,沈皓月想起请李域帮忙,“王妃前日递帖子邀皓月去王府一叙,皓月本想应邀,不料有事耽搁了,还请世子帮皓月带个口信给王妃,待外祖母好些 了,皓月再去王府陪王妃说话。” “母亲闲得很,你何时有空了再去,无妨,你顾着自个身子。”李域还想说关切的话,碍于老太君在,望着沈皓月,什么也没说。 老太君耳聪目明的,李域方才又在她面前说了那些话,一眼就看出李域的心思,叹气道:“我这身子骨倒是不中用了,没撑半个时辰就不成了,皓月,你替外祖母送世子吧,祖母要去歇息了。” 李域会意老太君这是答应了他,起身告辞道:“叨扰老太君休息了,李域谨记老太君嘱托,请老太君宽心。” 第四百三十五章 别无他人 长安城今岁的秋日来得比往常早些,沈皓月望着一眼高阔的天空,心绪万千。 早前李域才被圣上责罚失了世子位份,她只去过安阳王府一趟,未曾多关心他,现下大将军府出事,他比所有人都及时相助,这一愧一谢加之,对李域的感情更为复杂,若不是如此,她怕是已干脆开口请李域帮李君歌。 如今本就觉得有所亏欠李域的,还想找他帮忙,难于开口。 “世子可还记得,皓月帮世子挡过山贼长枪,世子许过皓月一次相助。”事急从权,现在最需解决的是李君歌与太子赐婚的事,沈皓月 只得厚着脸皮再请李域帮一次,只是这次,他未必能帮。 李域停下,侧身看向沈皓月,“此次除外,你赠我铜香囊时,我也许了你一件事,你怎不提那次?” “香囊球为信物,更重要些,自是要留着以防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为何更重要些?”李域问道,“挡枪那次险些害你性命,你我的信物比你的命更重要?” 沈皓月微张口,想要解释却无以言语,方才那话她脱口而出,自个也不知为何把那对他们一人一个的铜香囊球看得很重。 李域欣然不再追问,只道:“并非我不愿帮你 ,圣上有圣上的考量,皓月,若是你,为江山社稷,为李家军全数将士,不得不与太子成婚,你会接受吗?” 江山与李家?君歌表姐与太子的婚事竟已牵扯如此大,天家果然无小事,沈皓月蓦地想起祖父临行前的话,劝她莫沾关乎朝堂天家的事,祖父应是担心她被牵扯其中不得全身而退吧。 李域见沈皓月眼中茫然与诧异,怕是吓到她了,声音缓和了些道:“皓月,旁人观天家与朝堂,只道权利争斗,却不知,唯有手握权柄,才能为天下百姓谋一个太平盛世,权争不独是狠绝与贪婪,或许 是一颗承天下大任的心,此心者比贪恋权势的人更为孤独艰难。” 此刻,沈皓月才抬头对上李域的视线,她从他眼里好像看到熠熠光芒,“世子和顾太傅呢?是前者还是后者?” 李域沉默,风吹过,园子里树叶沙沙作响,他朝她走近一步,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若是后者,你可愿做懂我,信我,伴我,与我并肩走那条艰难之路的人?” 沈皓月轻抽一口气,吓得后退半步,目光里诧异多过疑惑,直望着李域。 好半晌,沈皓月才反应过来,面颊染上一层云霞,却为娇羞躲避,直言问道 :“世子为何信我?” 那条路艰难异常,他为何信她能与他走过?临江阁里他赞她慧眼与心性,如今他又信她是能与他并肩走的人,沈皓月不知在他心里竟有如此分量。 “除了你,别无他人。”李域轻声笑了,第一反应并非拒绝,从她脸上神情他已得到答案,“皓月,别怕,路虽艰难,我会护你周全。” 原来他同外祖母说的,要护的人是她,可她什么时候答应了? “我还有事要办,你回去休息吧,瞧你的样子,得吃好睡好补回来。” 沈皓月还满脑子疑问,李域已迈着轻快步子走远。 第四百三十六章 心意 沈皓月一路怔楞回到威远堂,恍然反应过来,她好像被里与套话了,从前她拒他于千里之外,而如今他以婚姻大事问她,她都明言拒绝,这如何叫他瞧不出态度。 虽不知自个何时已将李域放在心里,可既喜欢上他,她没什么好遮掩的,可才明白自个心意,就被他问以终生大事,这也忒突然了。 “从前姑娘还说要扔了那香囊球,好在奴婢劝说留了下来,”苏堤心下窃喜,瞧着自家姑娘终明了心事了,自从大爷出事后那夜姑娘见世子,她就看出来姑娘的心思,后来世子遭遇不好,姑娘也是一门心思想着帮世子,她瞧着姑娘早已心系世子,“不过世子怎怎么唐突,婚姻大事,不该叫王爷和王妃向二爷提及吗? ” 沈皓月也好奇,李域笃定她不会拒绝吗?若她的反应并非李域所想呢?他当如何? “他或许想尊重我的意思,”但若她拒绝,沈皓月想李域也不会轻易放弃,毕竟之前他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破坏她与长庚哥哥的婚事,“苏堤,此时先莫要同任何人说。” 苏堤自是应下的,毕竟婚事未定下,她拿出去说,岂不是坏姑娘名声。 李君歌比从前沉默了许多,除去吃喝与照顾祖母外,便是在院子里练剑,有好些时候沈皓月来同她说话,也只是在院子里看着她练剑,从白天到夜黑。 沈皓月先前还怕她伤着身子,她练久了就想着法子劝她歇息会,可她一歇下来,也不过在愣神,不愿说话,甚至不愿吃东西。 老太君担心,可没得法子,以谢恩为由写信去云中郡叫李君歌的娘来长安城,想着有娘的陪伴,或许心结会解开些。 圣上又赏赐了大将军府许多金银珠宝,一并赏李君歌黄金与良田。 任外祖母一个老者跪在殿外布置理会,还发怒斥责外祖母,若不是信王劝说,或许圣上已降罪大将军府,如今又给这么些赏赐,圣上怕不是冷漠又喜怒无常吧。 “坐在皇位,哪能喜怒无常,全副心思都不能显在脸上的,”老太君对沈皓月道,“圣上要思虑的事情太多,就拿压着消息不让外人知晓我在宫中被罚来说,一则为大将军府颜面,二则为避免谢家与大将军府生矛盾,三则为稳定军心,圣上每一步都在三思之后迈出。 ” 沈皓月不明白为何此时外祖母还会站在圣上那边说话,直到很多年后,她站在某人身边,以江山为重怒斥亲人时,她才懂得外祖母此时所言,这是后话。 自老太君养伤开始,好些大将军府上的事都交给了沈皓月,原先她本也不太管府上杂事,全数信任几个管事,他们说什么她点头便是。 “外祖母治军严明,府上面上严实,井然有序,可家中事务上透风得很,”沈皓月重放下手中的账本,“好在时常有圣上赏赐,不然只怕早已没银钱撑着了。” 老太君瞧外孙女一张白皙可人的小脸上露出毫无威慑力的怒态,被逗笑了道:“听别人说你生意做得好,我先前还想,我这外孙女瞧着可真不像能算账的人, 今日亲眼看到,才信了的。” “外祖母还笑,”沈皓月是又想笑,又气恼,指着账本上道,“哪家买酱油一两银子一罐?” “我在军中数年,家务事从未管过,这些都不知,叫人扼了短处罢了,”老太君一派坦然,“不过捡着人短处使劲招数,也好反攻,既知他要攻你短处,你便是拿捏到了对方行动意图,认准时机出手就是。” 把用军的法子用到家事上,沈皓月忍不住笑:“外祖母若有心管家中事务,定也是厉害的当家主母。” “这是自然,”老太君半点不自谦,喝了一盏茶道,“再过八日就是你的生辰,届时,我为你办个宴席,请些长安城妇人姑娘来,先前就想着你以大将军府外孙女的身份露个脸。” 第四百三十七章 私生子 自多年前老太君在皓月娘的葬礼上怒斥沈家后,大将军府与沈家再没什么来往,以至于外人多数都忘记了老太君还有一双外孙在沈家,或有人还记得,只怕也以为这么多年不曾来往,老太君不看重外孙。 沈皓月明白外祖母想叫外人知道她得外祖母喜欢,在权贵诸多的长安城,鲜少有不趋炎附势,能得大将军府依仗,那些府上的妇人和姑娘们会高看她一眼。 “外祖母,皓月知您心思,只是皓月与城中别家姑娘来往不多,也不甚在她们的看法,皓月尽力过好自个的日子就好了。” “你不看重那些也好,却拗不过旁的人趋炎附势,这宴席当是要办的,至于请什么人,你若心下没 名册,便有外祖母替你下帖子,如何?”老太君念及自个已老,不知何时便去了,得为几个后人布置,她心下亏欠女儿的,想尽数弥补给皓月,李域是个好归宿,是以安排这一次生辰宴。 沈皓月不好抹了外祖母的好意,这便点头答应了。 安阳王府。 明月楼名妓兰儿跪在安阳王妃面前,哭求王妃给条活路。 安阳王妃指着跪在面前的女子责问李域:“你亲口说,这明月楼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你的?” 李域瞟一眼兰儿,眸底深沉若静渊,面上一派随意,“好些日子没去明月楼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我的,可不好说。” 兰儿面色一白,朝着李域爬了两步,哭道:“世 子爷这话诛兰儿的心啊,自世子爷来明月楼包下兰儿,世子爷不来明月楼,兰儿也只苦等罢了,这些日子兰儿从未服侍过旁人,肚子里的孩子,算算日子定是世子的,兰儿对天发誓,若有半句假话,便是死后下地狱的。” 柳氏轻蔑地哼一声,瞧瞧这话,一个妓·女,好意思把自个说得情深,还不是妄想攀王府髙枝,“你这说得,又没人看着你,谁知你私下有没有会旁人的,可甭想拿来威胁我们王府!” “贵人,我没想威胁王府,只是这孩子真是世子爷的,如今我有了身孕,若被楼主人发现,定要给我喂药去了这孩子的,我不忍心啊,王妃和世子爷忍心吗?”兰儿说完,趴在 地上肝肠寸断的哭。 “你有孕在身,莫这般跪着了,”李域装得怜香惜玉作派,扶兰儿起来。 兰儿见机更柔弱,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依着李域道:“世子爷,兰儿服侍世子爷时还是清白身子,世子爷是知道的,之后兰儿有无服侍他人,世子爷叫人去明月楼问一问就知道了,兰儿整个心都是世子爷的,绝不会在让旁人碰的。” 李域不着痕迹地放兰儿在座椅上,避开她的接触,拂了拂衣袖上香料的气味,对安阳王妃道:“母亲,儿子信兰儿说的话,她不是个心机深的,母亲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明月楼查。” “你方才还存疑,这女人哭哭啼啼一闹,你就信了?”安阳王妃恨 铁不成钢,要知从前她儿子可从不沾那些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如今竟被这个明月楼的女儿拿捏住,“男人懂什么女人心思?她没心机?一个贱籍女子想进王府,她心机大着呢!” 李域不耐烦道:“母亲叫儿子如何?兰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能丢下她不管?” “你!”安阳王妃气结在心口,这孩子本不明不白,他就上赶着认了,叫她如何处置这个女人? 柳氏深知安阳王妃的心思,王妃不可能叫人去明月楼查,那女子指不定在明月楼布下什么陷阱,王府派人去查,叫明月楼的人知道传言出去,这孩子不是世子爷的,王府也得认了,世子爷未定亲就在外有个孩子,名声更不好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王妃做主 柳氏在安阳王妃耳边说了几句话,安阳王妃思量着,满腹气愤瞥向兰儿。 兰儿生得小巧柔弱,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眼不放过任何王妃和柳氏的动作,如今她的命运就攥在这两个女儿手里,生怕她们真的去查,她虽已想好下一步,可最好是不要鱼死网破,闹到人尽皆知,她逼王妃答应她入王府,那可不就得罪了王妃,日后她也没好日子过。 安阳王妃点了头,柳氏才转向兰儿道,“你想要肚子里的孩子,倒也可以,我派人去明月楼给你赎身,送你去安阳郡,在庄子上住着,把孩子生下来,届时再验,若是孩子是世子爷的,又是男孩,那庄子和地都给你们母子,从此你们便在那里住着,银钱用度,王府不会少你们 的,不过你不许声张,若被外人知道了,说什么瞎话,下半生的富贵安稳你就别想要了。” 兰儿没想到她们竟要把她送去安阳郡,还不知是什么偏远的庄子,比起她想的住在安阳王府上,那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哪里能接受,“只要能留下孩子,兰儿什么苦都能吃的,只是长安去安阳郡路途远,兰儿身子弱,怕路上颠簸,这孩子,这孩子……” 柳氏一声讽笑,“兰儿姑娘不想去安阳郡,难不成一个明月楼的女人还想进王府不成,我劝兰儿姑娘见好就收,莫到头来什么都丢了。” 兰儿隐约察觉到柳氏眼里竟又杀气,没想到王府两个老女人这么难对付,怕不是去安阳郡的路上就要对她动手的,她才不傻, 听信她们的话,只得暂时答应下来,等出了安阳王府再想法子。 “兰儿怎敢,王妃能给兰儿和孩子一条活路已是兰儿福分,”兰儿跪谢安阳王妃,起身又抹起眼泪来,“兰儿舍不得世子爷,世子爷,兰儿怕……” 李域心疼道:“别怕,我叫几个人路上照应你,待你生下孩子,再接你回来。” 兰儿心下窃喜,得来全不费功夫了,有世子爷护着,她跟孩子自当不会有事,如今进不了安阳王府,这一胎若是争气,生个男孩,她有得是法子回来。 安阳王妃听了李域的话,头更加疼,她这儿子,怕是从前聪明过头遭了报应,如今犯傻要护着那贱女人。 柳氏察觉安阳王妃面色更不好,叫人来送兰儿姑娘,“兰儿 姑娘,王府派去明月楼的人只道你被有钱人家看中了去做妾的,旁的你知道怎么说吧?” 兰儿怯生生瞟了一眼李域,委屈地点头,“兰儿定不会叫旁人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与世子爷有关。” 柳氏抬眼示意下人带兰儿走。 兰儿才走到门口,安阳王妃忍不住讽刺:“瞧瞧,那一双狐媚眼,只没把勾人二字贴脑门上了。” “母亲若无事,我去睡了。”李域打了个哈欠道。 “站住!”安阳王妃瞧李域半点没有反省的样子,更来气,“你闹出这样的事,还不想法子解决?” 李域不懂问:“方才母亲不是解决了?” “解决什么?不是让你解决那女人,是你的婚事!”安阳王妃道,“明月楼的女人能信的?也不 知她的嘴能严多久,倘若你未娶妻就有私生子的事传出去,你以为还有谁家要你这样的女婿!” “母亲是何意?”李域又打了个哈欠,真想快些回去休息。 “定亲,这两日就要把你的婚事定下来。”安阳王妃道,“你自己惹下了这个祸,婚事在不能拖了。” “母亲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好推脱的,全凭母亲定吧,只是娶回来,委屈了人家姑娘,可莫怪我。”李域说完挥一挥手,“困得很,我回去睡了。” “你这!”安阳王妃想喊住李域,可李域腿长步子大,她还没说话,他人已经出了屋子。 柳氏宽慰安阳王妃,“王妃该高兴才是,世子爷方才的话可给王妃省下不少心,如今世子爷婚事全凭王妃做主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定婚事 日复一日的失望,安阳王妃如今对李域的期望随之日渐下落,现下只想着能找个听话的好儿媳。 安阳王妃在几家能说亲的姑娘帖子里挑了又挑,嫌弃地放下美人帖,“这些姑娘要么太过高矮胖瘦,要么家族不行,瞧瞧这什么将军之女,祖上是山贼,这样的人家能养出什么好女儿来!” 自打徐国公府回绝了王妃说亲的提议,就再没一个姑娘能入王妃眼,柳氏笑得王妃心里还是要挑家世和容貌都好的,可适龄姑娘里,哪还有那么许多由得世子爷挑的。 “王妃,有一事还没来得及同王妃说,大将军府老太君送来了请帖,七日后大将军府上为王妃干女儿办生辰宴,请王妃和世子爷 去。”柳氏说着示意下人去拿请帖来。 安阳王妃意外道:“老太君这是要正式向外人介绍皓月?做皓月的依仗?” 柳氏点头,从下人手里接过帖子递给安阳王妃,“王妃瞧瞧,这烫银纹木帖,可见老太君对三姑娘的重视。” “先前就听说老太君有意接回一双外孙,如今看来确实对皓月是好的。”安阳王妃仔细看了下帖子,合上道,“你的意思是叫我向沈家提亲?” “我瞧着三姑娘面相有福,这不,圣上刚定李君歌做太子妃,老太君就要明着对三姑娘好,有了大将军府做靠山,三姑娘日后只会更有福气。”柳氏道。 安阳王妃默然思量,圣上只太子一个皇子,如今已经在 为太子铺路,日后太子登基,大将军府就是出了个皇后的,只要李君歌自个不作妖,大将军府权势无两,沈皓月靠着大将军府能助李域不少。 “王妃,还有一事,我叫人打听,说是老太君把大将军府内宅的事都交给三姑娘打理了,大将军府后人少,老太君定是有意拉近外孙。”柳氏倒有些佩服沈皓月了,大将军府比安阳王府大不少,小小年纪能管的这么大个府邸,想来也是能干的,若不是这会子没合适人选,她倒有心要防着沈皓月,别娶进王府了,动摇她的地位。 安阳王妃心里也有些偏向沈皓月了,“皓月父家家世不行,有大将军府看重,倒也不差,且这孩子,懂事听话, 这些日子旁人避安阳王府不及,她几次来看我,是孝顺的。” “是呀,我瞧着三姑娘对王妃那是言听计从,日后真成了儿媳,定是好拿捏的,比起不知根知底的,好不少呢。”柳氏又道,“前日我还听关家夫人说,她家老爷要他们夫妻俩准备聘礼去沈家提亲,说什么好几家都瞧上了沈家三姑娘,莫不是他们都听到什么风声,晓得老太君对三姑娘好?” 安阳王妃听此快问道:“已经去提亲了?这几日前的事,你怎不同我说?” 柳氏摇头,“王妃宽心,还尚未提亲,说是沈家那个二爷,每家的帖子都收下了,可就是不给落定的答复,关夫人才拿出来说沈家不地道。” “沈家 二爷瞧不上关家罢了,什么不地道的,”安阳王妃落下心来,“皓月这还有皇后许下的赐婚,若能请得皇后出面,她与李域的婚事也添光不少。” “皇后娘娘不是被禁足在宫中?” “圣上与皇后恩爱多年,哪是一场争权能抹没的,把皇后禁足宫中,不过是要给谢贵妃一个交代,也绝了自个和朝堂上还在等皇后嫡子的臣子们继续等下去的心,更是要保护皇后,”安阳王妃道,“皇后不便走动,我去请一道赐婚懿旨就是了。” 听到这话,柳氏想世子爷这婚事总算要定下了,可莫再出什么幺蛾子,她为这事前后操了多少心,查家世还要查人品,这一天天出去尽打听长安城适婚姑娘去了。 第四百四十章 观山酒 沈皓月去大将军府前,安排玉枝并左山左海去观山酒窖,那处建得差不多了,正缺人手收工,第一批酒也将出了,左山快马加鞭送了两罐来临江阁。 吴元音品菜品酒的功夫在临江阁练得更上一层,寻常的酒她鲜少喝第二口,观山酒窖出来的酒,她却赞不绝口,“这酒入口清甜,回味甘醇,好似进一座大山,由浅入深,最后徘徊其间不舍离去,还想再来一杯。” 王招财竖起大拇指,“不亏是姐姐,喝口酒都能喝出文采。” 吴元音睨王招财一眼,姐姐的威势中夹渣着娇羞,瞧得王招财乐呵一笑。 这二人想瞒着旁人,举手投足又都藏不住他们是一对儿的举止,那眉眼往来,那嬉笑模样,沈皓月装不知道都累,只得置若罔闻。 “张狂人可有给酒取名 字?”沈皓月问左山。 左山摇头道:“酒仙说自个最不喜取那虚头巴脑的名字,叫姑娘定就好。” “巧了,我也不,”沈皓月转向吴元音,“姐姐方才说得那般好,仿若这酒的知音,不若姐姐取一个?” “这简单,就叫观山酒吧。”吴元音道。 王招财立即鼓掌,“好,不错,绝妙!” 沈皓月与下人和伙计们几乎无语,旁边被沈皓月拉来散心的李君歌一口接一口灌着酒,场面安静得自有王招财的马屁声。 “那就这么定了吧。”沈皓月懒得再想,吩咐左山赶回观山向张狂人讨要二十斤酒,五日之内送到大将军府上。 众人品尝了吴元音做的秋冬新菜式,挑出主推菜式后散去。 沈皓月同吴元音说了她的安排,此次她得生辰宴请吴元音去掌勺, 临江阁新菜式和观山酒先在长安城贵妇圈先留个名,这些贵妇吃好了,再吹自家夫君的枕边风,临江阁新出菜品和酒的名声也就打出去了。 “花大将军府的钱,请自个名下临江阁厨子,还推介了新菜式,这一把算盘打三打,你可真会做生意。”吴元音庆幸自个当初选择了临江阁,而非出去自个做酒家,在这的分红已赚上百两。 沈皓月喝了一口观山酒道:“你有这打趣我的功夫,不如多下去教教你那些个徒弟,待到秋冬,只怕外送和去各家府上帮厨的单子会更多,这一批新徒弟可教好了?” “还要多啊?”王招财满脸惊讶,“鱼宴推出后,姐姐就没休过一日,好不容易多收了些人帮忙,都是些新手,姐姐教他们,还得想新菜式,主子这心黑得,还 要给姐姐加活。” “你好像忘了谁给你工钱!”沈皓月觑着王招财,“掌柜的活,你是不是干腻了,不然去厨房当姐姐的徒弟?” 王招财这厮竟然眼睛一亮,像真很想当吴元音徒弟,刚要开口,被吴元音捂住了嘴巴。 “哈哈哈,沈三姑娘大度,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吴元音拉着王招财出雅阁。 外头两人不知怎的忘记遮掩,声音传进雅阁,王招财:“姐姐为何不让我进厨房?” “你好好当掌柜,学什么厨子。”吴元音道。 “我想在姐姐身边,我要看着那个黑二,他肯定喜欢姐姐,男人最了解男人。” 吴元音噗嗤一笑,“你乱想什么,我眼里没他,你安分待着。” “姐姐的意思是,姐姐眼里只有我?”王招财追问,“姐姐方才说的话, 认与不认?” 外头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到听不清,沈皓月和苏堤听墙角的耳朵才从门框离开,转身看去,没一会的功夫,桌上两罐酒都已空了,李君歌抱着酒罐对沈皓月傻笑。 “嘿嘿,他们是一对吧,”李君歌瘪嘴要哭的样子,“真羡慕……” 沈皓月心下动容,她知道李君歌说的不是醉话,是真的羡慕了。 回大将军府的马车上,李君歌歪在沈皓月的肩膀上,迷迷糊糊问:“皓月,你说他知道吗?圣上给我赐婚了,我要嫁给太子,他知道吗?” 沈皓月不知怎么回答,顾谚非池中之物,虽贬谪南蛮之地,当无一日不在关心朝堂事,圣上赐婚不会不知。 “他怎么可以置之不理?”李君歌泪如雨滴打在沈皓月袖子上,“好个顾谚,呜呜呜……真狠心!” 第四百四十一章 私会 沈皓月好不容易把醉酒又伤心的李君歌哄睡下了,回到听雨小阁已近黄昏,写下一封信给府上护卫送去安阳王府给李域。 信上恳请李域帮忙叫顾谚写一封信或几句话都行,且柔和地断了君歌表姐不肯舍弃的念想。 沈皓月没想到李域半夜来了。 她刚用完饭,正在看大将军府上的下人名册,有人走到她身边挡住了灯光,她伸手拍,“苏堤,让一让,你挡住我的光了。” 若是苏堤定是早让开了,可旁边的人半分不动,沈皓月扭头一看李域,惊得倒抽一口气,压住叫声,瞪大了眼睛低声问道:“你怎……怎,这夜……来我屋里。” 苏堤和玉蝉都正巧 有事去了,这若叫人瞧去,可怎么是好? 李域见沈皓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笑道:“你我本无事,你这样子倒像有事。” 沈皓月这才发觉自个好像真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镇定下来,瞥着李域,“你作甚笑得如此?” “上一次在大将军府见,你怕我,现下你是怕与我私会被人撞见,”李域绕过沈皓月坐到榻上另一边,“笑这时过境迁得好啊。” “谁……谁与你私会?”沈皓月结巴道。 李域觉着沈皓月结巴都结到他心坎上,笑容更甚,“不是私会,你慌什么?” 沈皓月张了张嘴,反驳不成,气得呼吸都重了。 李域瞧着沈皓月带怒意的 眼神,敛了笑意,苍白地解释,“夜色正好,见你更好,我才笑的,你也开心些,我同你说一件好事。” 沈皓月懒得理他,向外头喊:“苏堤,玉蝉,送……呜……” 李域手捂在沈皓月嘴上,“顾谚要回长安了,你不喊送客,我就告诉你何时来。” 沈皓月点了头,李域才松开手,瞥几眼沈皓月,佯怒道:“小没良心的,用到我时从不委婉,用不到了就要赶走。” “顾太傅被圣上贬去南蛮之地,能回来,是圣上旨意?”沈皓月问道。 “这倒不是,谢家要用人,谢贵妃兄长,谢相国求的情。”李域后话并未说全,朝堂之事,她知道太多,于她不 好。 “顾太傅不是同你一并支持皇后么?谢家怎还会帮他求情?”沈皓月最近对朝堂有所打听,也了解到当今朝堂,支持皇后与支持谢贵妃的大臣分立,皇后娘家势微,支持皇后的大多是拥护圣上的,支持谢贵妃的则大多是谢家人和站谢家一边的官员,顾谚从前可是方方正正与谢家人对立的。 “顾谚在朝堂学生和追随的人可不少,加之实力在,拉拢他,于谢家好处多得很,买个人情,拉拢了顾谚又得一个重才不记仇的好名声,日后有顾谚做智囊,谢贵妃的路可平坦不少。” 沈皓月更奇怪,安阳王府从前就与皇后走得近,李域曾不惜动禁卫军助皇 后,若顾谚成了谢贵妃的人,他们难道要分立两边吗? 李域才方说完,玉蝉从外头进来,看到李域在,吓得赶忙回头打量外面有没有人经过。 “都说下人肖主,你这婢女倒是跟你一样胆小,”李域起身道,“我这便走,可别把你的人吓坏了,日后同我算账。” 沈皓月才方听得李域说朝堂的事,来了兴致,他这就要走还有些不舍。 “李君歌那你宽慰几句就得了,莫由着她性子,累着了你,顾谚的事暂且别告诉她,等顾谚来了,再同她说吧。” 李域话说完了,也说了要走,可一双眼睇向沈皓月,半点不想走,那眼里的不舍,好似这一别,再见她很艰难。 第四百四十二章 愿嫁 沈皓月也疑惑,这人就站着,走还是不走了?又不好直接问。 “夜深坊门也关了,世子如何回去?” “你这是要留我的意思?”李域明知不是,故意要问。 沈皓月愣了下,不好表示得太明显,轻微摇头,怎可能留他,虽他表明过有意要与她成婚,可这事八字还灭一撇,自然不能胡来。 “母亲这几日会入宫请皇后下旨赐婚,你不愿意,也来不及了。”李域本想问她是否愿意,说出来却变成没有旁的选择,他也才明白自个本不想给她退缩的机会。 沈皓月诧异一阵,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说服王妃的?” 李域宽心一笑,她是 愿意的,“我自有办法,”想到自个的办法着实有些冒进,怕她日后听了误会,先作解释,“这些日子我表面上做功夫出入明月楼多,可从未碰过那些女人,若有什么传言,你定要信我。” 沈皓月凝眉望着李域,他手段狠,她是知道的,莫不是这次对自个也狠? “夜深了,我先走了。”李域转身走去。 沈皓月起身送李域,没成想他突然止步回身,沈皓月差点撞上他,往后退太快向后跌去,好在他拉住她抱进怀里,他的唇刚巧贴在她的额头,温软的热意刹那间蔓延沈皓月周身。 “姑娘。”玉蝉想上去阻止。 沈皓月倏地退避 李域一步,“你做什么?” 李域心想,算计抱你一下,要抱久点可真难! “没什么,想同你道一声今夜好梦。”李域心满意足离开。 沈皓月一双眼这才敢抬起来,只看到他背影融入夜色里,她抬起手捂住发烫的双颊,蓦地,前世在园子恩爱的记忆尽数倾泻而出。 苏堤从外头回来见沈皓月如此,不安地问玉蝉:“姑娘这是怎了?面上通红的。” 玉蝉在苏堤耳边轻声道出安阳王世子来过,苏堤顿时明了。 明月楼后院,一座寂静的两层小筑坐落在单独的院子里,与前方灯火通亮的明月楼,一明一暗,一闹一静,浑然若两个不 同的世界。 李域走进小筑,宋小公爷穿着宽敞的丝绸长衫正逗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见李域来,下巴扬起指了一旁桌上的文书,“蒋大肥摁了手印的保证书,他岳丈是个打仗出生的粗人,他又不得父母青睐,干出这种事是半点不敢声张的。” “传个话出去,明月楼兰儿的肚子大了,里头是安阳王府世子的种。”李域在软塌上躺下,好似说的话与己无关。 宋小公爷不解:“这又是闹哪一出?才叫我去打了蒋大肥,让他保证不把他跟兰儿暗地里勾搭,还搞大兰儿肚子的事说出去,又要去传你有私生子的话,李世子这么污蔑自个为的 什么?” “她愿嫁我,”李域闭眼躺着像是要睡了,嘴角却扬起,“王妃还在犹疑进宫请旨的事,须得推一把。” “啧啧啧,”宋小公爷抱猫站起,“为着沈三姑娘,李世子可真下血本,也不怕日后名声怀了,妾都讨不到一个。” 李域一双眼倏地睁开,瞪向宋小公爷。 “得,我这张嘴!”宋小公爷举手投向,“你李世子这辈子就守着沈三姑娘了,祝你们白头偕老,子孙满堂,可成?” 李域闭上眼头瞥向一边,“记得办事。” 宋小公爷无奈叹气,“美人万千,李世子怎想不通只取一瓢?可惜啰。”说完出小筑,像明月楼走去。 第四百四十三章 送礼 沈皓月生辰宴这日来了好些宾客,大将军府许久没有这么热闹。 老太君腿伤未痊愈,李君歌本想叫人抬着老太君出行,老太君担心叫人传出去云中郡,影响李家军军心,执意拄拐杖。 李君歌虽气祖母为圣上的江山不顾自个,却未再劝说,悉心跟在祖母后面寸步不离。 “君歌而今长大了,从前哪静得下心来听我们这些妇人说话的,想来是即将成婚,人就稳重了。”韦侯夫人夸道,今日来赴宴的大多看中的是大将军府要出一个太子妃,谁人会在意沈家三姑娘,尽数都围着老太君和李君歌。 李君歌半点不喜韦侯夫人的话,笑脸都 不愿露一个。 正巧安阳王妃与沈皓月进来,安阳王妃扫了一眼威远堂内,见家底好些的夫人都在威远堂这处,面似平静声音冷淡道:“我想着哪有寿星在外头接待客人的道理,便拉皓月进来了。” 方才沈皓月道要在外头等沈家人来,老太君这才让沈皓月出威远堂的,没想到安阳王妃替沈皓月说起话来,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装,韦侯夫人可忍不了被安阳王妃意有所指的贬低,道:“王妃可真疼皓月,倒不像干女儿,更胜亲女儿了。” 谁人不知韦侯夫人先前想让沈皓月做孙媳妇的,也不知后来为何没成事,看在韦侯夫人没得到的 孙媳妇,今日要成她儿媳的份上,安阳王妃不同韦侯夫人一般见识。 安阳王府连番被圣上责罚,长安城大多人都避着王府的人,没想到老太君竟还邀请来府上,夫人们相视,眼色不断。 “云中郡大寒缺粮时得安阳王府许多支持,王爷总谢绝老身回礼,今日王妃能来,是老身的荣幸啊。”老太君想着自个外孙女日后要入安阳王府的,如今人人待安阳王府不如从前,自个得多扶持王府一番,权当还了当年,王府赠肉赠粮给李家军的谢礼,也是为护皓月。 屋子里各夫人听此,神色变了些,不成想安阳王府与大将军府还有这翻交情, 纷纷同安阳王妃打招呼,腾开位置请安阳王妃上坐。 沈皓月看这一处高门夫人们的勾心大戏,着实觉着在嫁人高门做夫人还不如她三婶来得舒服,不过三婶也不是一开始就过得顺畅的,先前刚来长安城为了融入高门夫人之中废了不少心思,还被人嘲笑,后来看开了,倒交上了一两个好友,旁的人就全然不管了,做好自个生意打紧。 才想着,沈家人就来了,方氏带着沈皓云,进堂屋问完好就给老太君送上福如东海玉寿星,整座寿星公半壁高通体翠绿无一丝杂质,一看就是上品。 下人把寿星公搬给老太君,方氏又打开一个盒子, 里面是一套金镶红玉首饰,冠、钗、步摇、耳环、手镯等共十件,红玉少见得很,打成一套这么完备的首饰少不得是五百两,还不是银子的事,红玉不好找呀。 在场夫人再怎么嫌弃方氏财大气粗,也少不得羡慕了,又后悔没好好挑礼,送好些的也不至落下方氏太多。 方氏展示完自个送的礼,亲自交到沈皓月手上,小声道:“三婶没给你丢人吧。” 沈皓月哭笑不得,没丢人,倒叫旁人更了解沈家的财大气粗了,从前还有祖父祖母挡着,这下有财的三婶成了女主子,出手阔绰的名声又传出去,恐怕日后来沈家串门借银子的就多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懿旨 老太君听皓月提及过沈府三爷和方氏,晓得他们待皓月好,对方氏也就和善些。 “三夫人的礼实在贵重,不过既是三夫人特意准备的,老身厚着老脸收下了,日后三夫人常来府上,皓月常说同三夫人学了不少生意经,还想着多向三夫人请教。” 方氏没想到老太君待她这样客气,顿觉忒有面子了,在从前这帮小瞧她的夫人们面前也挺直了腰杆,“老太君不用跟我客气,皓月天生敏慧,我也没教她什么。” 老太君叫人给方氏放好椅子,外头婢女快步走进来,福身道:“老太君,皇后遣人来,在外头说有懿旨。” 众人疑惑,老太君一面坦然,看了一眼安阳 王妃,手伸向沈皓月,示意她来扶。 沈皓月一面扶着外祖母,一面不解,皇后被禁足宫中,怎还能叫人出来颁懿旨?今日是她的生辰,并非外祖母的,难道因为外祖母,皇后连她的生辰也遣人来祝贺? 宋昭手持赤红凤凰图纹懿旨站在院子里,见老太君与沈皓月,面色淡漠,“皇后懿旨,沈皓月接旨。” 沈皓月更诧异了,看向外祖母,在外祖母的宽慰下,同外祖母一并跪下。 “沈家女皓月,蕙质兰心,品貌出众,皇后甚喜之。今安阳王之子李域,年二十有一,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之配。沈皓月与李域堪称天造地设,为成良缘佳好,赐婚李域与沈皓 月,择日完婚。” 宋昭念完懿旨,沈皓月还怔愣中,一旁李君歌咳嗽一声,她才下意识磕头谢恩。 “老太君,安阳王妃,娘道虽她不能参加婚礼,待二位定下婚期,娘娘定送上大礼给二位新人。”宋昭道完,把懿旨卷起交给宫女递给沈皓月,她目光冷冽瞟了一眼沈皓月,转身离开,不愿久留。 李君歌扶起老太君,沈皓月也跟着起来,安阳王妃拉起她的手,“日后你便如同我亲女儿一般了。” 沈皓月看向安阳王妃,瞧出安阳王妃好像并不排斥也不惊讶,难道这份懿旨是王妃去宫中求得的?李域用了什么法子说服王妃? “老太君可真会养人啊,孙女嫁 太子,外孙女嫁安阳王独子,双喜临门了。”旁人恭祝道。 老太君和沈皓月一一谢过道贺,送各位夫人去宴席上。 沈皓月吃什么就回屋,方氏和沈皓云寻了过来。 “皓月啊,三婶怎么瞧着你从皇后赐婚后就一直恍惚?听说安阳王府最近得圣上厌弃,以后会不会不好?”旁的人都在祝贺,可方氏一直瞧着皓月并没有喜悦。 “三婶放心,定不会影响沈家的。”沈皓月安慰方氏。 “说这些作甚,三婶是怕你日后不好,那些权贵人家看着风光,说败便是抄家的大罪。” “娘,你瞎操心什么呢,皓月要嫁的是王府啊,这攀高枝的事,你说这些晦气话。”沈 皓云想着沈皓霜若知道了,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今日还同长婶借口要筹备婚事不来见皓月,等日后皓月嫁去王府,她们巴结都来不及。 沈皓月一时糊涂误会了三婶,歉疚地道:“王爷是圣上的兄弟,不至重罚的,三婶放心,还请三婶帮皓月告知爹爹一声,等忙完了,过两日皓月再回沈府。” “我听那宫来的人说,是要老太君和安阳王妃定日子,你爹听了心里肯定又会不舒服,不过也不敢来大将军府。”方氏道。 沈皓月在思量怎么找李域问清楚,一时间也无心招待方氏和沈皓云,没多说什么,送方氏和沈皓云出大将军府后自个也坐马车去临江阁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闹事 街道上鼎沸的人声传入马车里,沈皓月恍然坐着,前世她一直想成为李域的正妻,而非娇养在园子的外室,此生一道懿旨如了她前世的愿,她却非心满意足的欢喜。 沈皓月已倾心李域,正如前世被他救后慢慢成为他的人,她不后悔再度倾慕李域,只是不能再如前世那般失了自己。 临江阁。 王招财正在门口候着,见沈皓月下马车,赶忙上前:“报信的人才去不久,没想到主子这么快就来了,想是半路正好遇上主子了?” 沈皓月见王招财慌张,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沈皓月这么一说,王招财知 道报信的人并没有传达到,连忙道:“主子先别进去,郭国公府的一个夫人带了五六个壮汉在里头等着主子,说是要见主子,如主子不来,她就砸了临江阁。” 沈皓月猜到是谁,径直走进临江阁。 王招财见主子并未胆怯,自个也气势足了些,跟在沈皓月身后。 苏音坐在大堂正中央的桌边,面向大门,旁边站着个壮汉,看着就是一派要闹事情的样子,吓得客人都没了。 “王掌柜,是我给你的胆子小了吗?竟让这帮宵小作威作福,坏临江阁的生意?”沈皓月斥责王招财道。 王招财忙请罪,“主子,小 的错了,这就叫人赶他们出去。” “我看谁敢动手,我就砸了这里!”苏音瞪向沈皓月道。 “王掌柜,这里有多少物件,价值几何都有记着吧?”沈皓月找了个门口的位置随意坐下。 “一碗一杯小的都有记的,主子放心。”王招财恭敬道。 沈皓月轻蔑瞟了一眼苏音,“还等什么,赶人呀,砸坏的东西都写下来,改明去郭国公府讨要。” “沈皓月!”苏音被气得拍桌站起,“你这个贱人,诓我妹妹嫁给家负巨债的洪家,逼我娘去做姑子,我要把这一桩桩说出去,让大家知道你这副阴险的嘴脸!” 沈皓月轻笑,看来苏琴到洪家就把洪家的实情摸清楚了,可又如何,已成婚已有身孕才发现上当,苏琴可没得选了,只能老实呆在苏州。 苏音见沈皓月笑,怒气更甚,“你害我们姐妹至此,我定不会让你这个贱人好过,给我砸了这里,让旁人都来看看,这贱人的真面目。” “音姐姐,奉劝你再掂量一番,听闻郭五爷正妻去了,你虽未提为正房,不过依傍着早就挂在正房名下的儿子,成继室不无可能,这个时候闹事,不怕毁了前程?”沈皓月道。 苏音讽笑,少威胁她,如今她已在郭国公府站稳,提为正 室不过是时日问题,再则,郭五郎都说了,她只管来撒气,旁的她会帮她挡着。 “给我砸!”苏音喊道。 壮汉听命,手上的剑砍下,一声巨响,吓得苏堤赶忙护在姑娘面前,正想着拉姑娘出去,就见一列身着束袖长衣的男子冲进来,个个手持刀剑,将苏音和壮汉围住。 壮汉们不敢再动手,苏音慌张看向门口。 李域走进来,瞟了一眼状况,望向沈皓月,“吓着没?” 沈皓月摇头。 李域对苏堤道:“带你家姑娘去楼上。” 沈皓月也不想应付苏音,省些精神,等下还有事要问李域,便随苏堤去楼上。 第四百四十六章 许诺 沈皓月上楼时,李域的人不消片刻功夫,把苏音带来的几个壮汉全压制住。 “李公子,”苏音故意这么叫,碍着王府的地位,不敢惹李域,只敢暗讽他早先失了世子位份,“我同沈皓月的恩怨,李公子以什么身份插手?干哥哥?还是……” 苏音特意暗示自个知道李域对沈皓月心思不单纯的事,想以此威胁李域。 “皇后赐婚,皓月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个身份不够我护她?”李域冷眼目视苏音。 苏音错愕,不敢相信,沈皓月怎可能嫁进王府? 沈皓月最后瞥一眼 苏音,几乎同时,苏音抬头望向她,眼中的憎恨更甚往日。 没有祖母与苏夫人,苏音在长安城已无人可以,她若聪明些,就会知道收敛,做郭五郎正房,安稳度日,可这一眼,沈皓月断定苏音的心静不下来。 沈皓月没等多久,李域就进了雅阁,见沈皓月皱着眉头想事情,以为她还在为苏音的事费神。 “郭五郎正妻并非病故,他这个妾室在药里做了手脚,此事有人证,也有大夫确认的药渣作证,把柄在我手上,日后她不敢再惹你。” “苏音做事谨慎,你怎查到的 ?”沈皓月其实也查过,她知道苏音绝不愿委屈为妾,更不可能把自个儿子拱手送出,只不过她雇的人并没有查到什么。 “我的探子,若是连这点事都查不到,也不会养着了。”李域在沈皓月面前不再装得玩世不恭,既已定下婚约,他不会再瞒她。 沈皓月从前便知李域手下有遍布各处的探子,只是不知他竟大材小用,派探子去查苏音的事,“你怎会去查苏音?”难道是因为她?沈皓月不确定。 “春日游时,你被陷害,我找人查过,郭五郎的府上的下人派人去流民 处,煽动那妇人去找你,恐她一次不成,还会再害你,我叫人盯着她。”李域看着沈皓月,他有什么多话对她说,不愿在为一个外人浪费时间。 那时候她正恼他怕他,还同他争执过,他领命连夜回宫,不但留了人听她差遣,还派人去查陷害她的人,沈皓月怎会不动容。 “你也叫人盯着我了吧?所以我有事,你总会及时出现。”沈皓月早已猜想,好几次李域出现得太及时,就如此次,她前脚才进临江阁,他已带着人来。 “皓月,我只想护你周全。”李域忙解释,以 为她不喜他派人跟着她。 沈皓月仰头望向李域,道出她心里的话:“李域,我从小无人依傍,也曾依靠过一人,可结局悲惨,后来习惯了只相信自个,你若要待我好,那便要一直如此,或有一日你不喜欢我了,同我说一声,我定不会纠缠,但若你不说,却做了伤我的事,好的话从此各不相见,不好的话我睚眦必报。” 李域明朗笑起,将沈皓月拉进怀里抱住,“我知道你心狠,哪里敢让你有报复我的理由,若有一日我背叛你,伤了你的心,你手中剑刺向我,我定不避分毫。” 第四百四十七章 藏着掖着 李域心知沈皓月这番话大多为他所做的事感动,心软说出来的,不然他自作主张推动皇后赐婚,沈皓月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他。 “皓月,我从不愿以恩胁迫他人,但若只能如此你才会嫁给我,我愿意试一次,日后再努力,留住你。” “你倒是把犯错先认罪学得透了,”沈皓月方才一时也忘了气恼他不提前告知她一声,就设法让皇后赐婚了,“我可听话到了外头传言,说明月楼的兰儿姑娘有身孕了,肚子里的孩子是安阳王府李公子的。” 沈皓月的表情瞧着就不信,以她的聪明,肯定由此想到他怎么争取来的皇后赐婚 ,李域便老实交代,“那孩子的确不是我的,倒是她想赖给我,我正巧也用得上,就让母亲误会是我的,外面再散播些谣言,母亲才回着急去请皇后赐婚。” “你不怕王妃着急,但定下的人不是我?”沈皓月很清楚,她在安阳王妃心里可并不算儿媳的好选择。 说到这,李域邀功道:“多少个旁人都被我搅合黄了,不是你就成不了。” 沈皓月瞧他一脸自豪,好笑道:“你当这是什么好事不成?为此,你可得罪了多少权贵世家,还坏了自个名声。” 李域握住沈皓月恍若无骨的手在掌中揉捏,一双眼里都是她,“得 你为妻,一切值得。” 沈皓月倏然从面颊红到了耳根,余光瞥到苏堤偷笑,赧然抽回自个的手,他从前也是如此,明明前一刻还冷着脸训斥下属,到她面前就成了另一番样子,也不顾及下人,羞赧的从来只她一人。 终究还没成婚,李域克制收敛些,莫吓坏了她,好不容易抓住的兔子,可别给吓跑才是。 沈皓月从生辰宴跑出来,还得赶回去善后,不然给外祖母惹个待客不周的闲话。 才见这么片刻,李域怎舍得,执意送沈皓月回去,沈皓月不肯,叫安阳王妃发现她跑出来见李域,指不定怎么怀疑她和李域私下密谋 什么。 李域软磨硬泡,沈皓月才答应李域坐她的马车陪她去大将军府,只不过到大将军之前他就得下马车,自个走人。 “这都有婚约了,还藏着掖着,”李域叹气道,“沈三姑娘的夫婿可不好当。” “若是王妃发现你做的那些事,逼得她去请皇后赐婚,我日后有好果子吃?”沈皓月本只想嫁个家世普通些的,过得自由顺畅些,却不曾想逃不过李域此人,王府和王妃,都是她难以应对的。 沈皓月为何选择许长庚,便是想要无拘束的随意日子,是以她从没想入王府,只是他执意娶她,但他既然娶她,就不会叫她过 的不如意。 “皓月,你想要的日子,我能给你,日后你做你想的,母亲那自有我为你说话。” “嗯。”沈皓月有些饿了,撩开窗帘看有没有到大将军府。 李域嘶一声,“你瞧着不想相信我。” 沈皓月放下窗帘,转头诚恳地对李域道:“我信你呀。” 李域觑着沈皓月。 沈皓月轻笑:“我是信你会护我,可你是男人,你不会一直呆在内宅后院,我若要自个日子过得顺意,又怎么能只依傍你呢?” 李域心下不明什么情绪,他一直知道她不同别的女人娇弱,却想她在他身边能不那么独立,想他能为她抵挡一切。 第四百四十八章 药渣 马车内一阵寂静,沈皓月算着生辰宴上客人几时离开,李域还在为沈皓月的话惆怅。 “兰儿姑娘的事,你提起时半点没有生气,莫不是全然不介意?” 沈皓月察觉到李域闷闷不乐,却不知他为何如此,“你先前来大将军府叮嘱过,不管发生何事,我都要信你,我当然不疑你,要介意什么?” 果然,李域一腔闷火语结在心口,确实他先说了话的,她听话照做,这会子他全没有理由发脾气,可就算叫她信他,她也不能没有一丝怀疑和妒忌吧? “你听到传言,在还没判断出真假时,就 没想过外人说的是真的,你心里会有恼怒,憎恨我?” 沈皓月回想一阵,“没有,若是真的,我从此不与你来往,也不嫁给你便是,恼怒作甚?” 李域有个坏毛病,不是独属自个的女人碰都不愿碰一下,先前他装颓废去明月楼,沈皓月并不信,后来知道他在做戏,听到兰儿怀他孩子的传言,她当即反应便是不信。 “你还是别说话了!”李域气得头晕,闭眼歪向一边,突生拿身边女人没法子的无奈。 沈皓月面向李域郑重道:“今日正巧同你说,日后诸事我都会信你,你莫要同我撒 谎,若诓骗了我一次,我便不会再信你。” 李域抬眼,沈皓月面色严肃得紧,突有一些慌张,也没什么事骗她瞒她,可却心生不好的预感。 街道另一边,郭国公府的马车上,苏音还没完全平复心绪,方才临江阁里李域的话再一次浮现。 “郭五正房夫人身体羸弱畏寒,可她喝的药药渣却一直有菊花,大夫亲自确认开的方子不可能放菊花,药渣和方子都有大夫摁手印的证词,至于菊花来处,郭国公府打理园子的下人买了不少菊花种在园里,这菊花不易凋谢,却买了好几批,把证词拿给 郭国公夫人,夫人为自个侄女会不会查到底?” 不能查,园子布菊花是她提的,她的婢女都是避开人去偷摘菊花的,可若老夫人查起来,也不知她两个婢女经不经得住问。 在她成为郭五郎正妻,把园子相关的人处理完之前,决不能让老夫人看到证词,苏音愤懑绞着帕子,这该死的李域,怪不得被圣上责罚,无所事事了吗?怎么会去查她!郭国公府的事与他有什么干系! 马车忽然停住,晃得苏音往前一倒,差点栽一个跟头,愤然推开马车门,“要死了,马车都拉不好,回府上仔细打 死你!” “主子饶命,饶命,前头马车突然从巷子里出来,小的拉绳及时,才没撞上。”马夫吓得跪求。 苏音瞟向对面马车,竟然是沈家的马车,下人正在马车边问窗内:“姑娘可有吓着。” “没事,莫耽误了,快些回府吧。”车里的人道。 苏音轻笑,终究是巧了,让她遇到沈皓霜。 “妹妹作甚着急回府,”苏音下马车走到沈府马车边道,“莫不是听闻皇后赐婚皓月妹妹和安阳王府独子,急着回去贺喜?” 马车窗帘倏地从里撩开,沈皓霜冷眼睇向苏音,“你方才说什么?” 第四百四十九章 同道 从前住在沈府时,沈皓霜对她们母女三人就很冷傲,如今瞧沈皓霜吃瘪,苏音想想就偷乐。 不过乐归乐,有什么比找个一条船的上的人要紧呢,“哟,妹妹还不知道?我好久不在沈府,以为皓月妹妹同安阳王独子来往许久,这才定下婚事的,没想到妹妹都不知道,难不成他们没往来过,皇后就赐婚了?” 苏音什么心思,沈皓霜不傻,全然听得明白,挑拨离间这种事,苏家母女惯会的,放下窗帘子,叫车夫快些回府。 “妹妹别着急走,春游那次妹妹写给我的信,我还留着呢,”苏音眼里几分鄙夷,面上装什么清高,心里不知有多乌糟,“有几句话同妹 妹说,外面人听到了不好,我上妹妹车上说?” 马车里一阵沉寂,片刻后才听到沈皓霜清冷的声音,“坊门将闭,你有什么话快些说,别耽误我回府。” 苏音瞥向一旁沈皓霜的婢女青湘,这婢女随了主子一样,自恃清高,看她上马车也不来扶一下,这放她屋里,早就发卖了。 青湘挨不住苏音一直盯着,端手上前。 “泥沟里的野草罢了,当自己是梅兰竹菊。”苏音扶着青湘的手上马车道,哼笑一声翻了个白眼,进马车里。 青湘气得眼眶红了,“我是姑娘的婢女,还轮不到你一个妾来说道。” 马车里苏音没说话,只沈皓霜冷言:“青湘,不许旁人 靠近马车。” 青湘再委屈也不敢吱声了,把车夫赶到一边去,冷睇向苏音的婢女,妾室的婢女也有脸笑她,无知。 外头安静了,沈皓霜问苏音,“你有什么证据说写信给你的是我?” “当日郭国公府帐子来的外人不多,认识沈皓月的就更少了,你和你娘去见沈皓雪,正好拿沈皓雪屋子里的纸写信给我,你并不知,六爷身子弱喜好书写,他和沈皓雪用的纸都金贵着呢,与国公府其他屋里用的都不一样,你虽然字迹故意写得与寻常不同,这纸可别的地方没有。”苏音发现后就打算日后用来拉拢沈皓霜。 “说吧,那你有什么事?”沈皓霜不屑与苏音为伍 ,不过苏音找她,若是与沈皓月有关的事,她倒想听一听。 “没甚具体的事,就沈皓月害得我和妹妹还有娘分离,这不正巧你与我有共同要对付的人,日后一起,比一个人强。” “你怕不是来说笑的,我同你一个外人一起对付自家妹妹?”沈皓霜目光冷冽扫过苏音。 苏音讽笑一声,“哎哟,这时候说自家妹妹?你写信教我找人去诓骗那个流民妇人陷害沈皓月的时候想的甚?就不是妹妹了?” 沈皓霜不喜苏音这刁妇的嘴脸。 “我说二姑娘,你可别端着了,你这样的,我也不是没见过,会写酸腐诗文就傲慢,看谁都不如自个,你心里也觉得沈皓月不 如你,不应该比你嫁得好吧?明明嫉妒,还要装不在意,累不累。”苏音捂着嘴笑。 沈皓霜面无表情,冷静得苏音笑着笑着背后一阵凉,敛了笑意道:“沈皓月嫁去王府就不好对付了,你也不想看着沈皓月踩在你头上吧。” 送上们来给人利用,这么愚蠢,沈皓霜着实不想同苏音一道,不过不用白不用吧,沈皓霜道:“等我想到法子,若有需你处再找你,日后你不必来寻我。” 苏音的目的就是挑起沈皓霜对付沈皓月,比起她出手,自家姐姐背叛对沈皓月打击更大。 既然目的达到,苏音自是什么都答应沈皓霜,下了马车,心满意足地看着沈家马车离开。 第四百五十章 约束 沈皓月到大将军时李域早先在半途已下了马车,她在大门口遇到好几位回府的夫人,人手提着篮子,篮子里有两小罐酒。 就住在大将军府不远的关府夫人面颊微红,有些醉酒了,瞧见沈皓月后满脸慈祥,笑着拉起沈皓月的手道:“这还是头一遭,去人家府上吃席,回去还拿礼的,老太君说是你准备的,真是有心了。” “诸位夫人百忙之中抽空来皓月的生辰宴,皓月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这观山酒市面上还未有,是张狂人酿的,望夫人喜欢。” 关夫人已在宴席上喝过两杯,着实好喝,“喜欢,喜欢的,三姑娘不愧是打理临江阁的,这生辰宴,饭菜好吃,酒也好喝,安阳王府有福咯。” 沈皓月亲自扶关夫人上马车,又在门口同其他夫人道别 ,宣传了一番观山酒,才进大将军府里。 “姑娘可真聪明,那两罐酒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将将好成钩子,三两杯下肚,酒香还在嘴里,酒就没了,想再喝酒就要去临江阁买,这么多府上都送了,届时去临江阁喝酒吃饭的人又要多不少。”苏堤忍不住夸自家姑娘,总能想出好法子。 沈皓月酒送得正是时候,过二十日便是重阳节,家家户户都要喝酒,诸位夫人带回去的酒引得不少府上派家丁去临江阁买酒,以备重阳节。 可观山酒还没运来临江阁,沈皓月叫王招财接预定的单子,且每家限量。 临江阁要推出新酒,且是不见许久的张狂人酿造,如今存酒有限只得预定的传言一散播出去,又来了不少连观山酒都没尝过抢着要尝鲜的人,不到半日 ,三百斤观山酒就定完了,连带着重阳节当日临江阁桌席也定无,这是后话。 到威远堂,老太君刚同安阳王妃说完话。 老太君知沈皓月方才一阵不在府上,还给她打掩护,“这孩子,在后头准备宴席和宾客礼忙过头了吧。” 沈皓月领会外祖母的意思,向安阳王妃福了一礼道:“皓月一时忘了时辰,怠慢王妃了。” “你忙着推临江阁的菜式和新酒倒也没错,不过日后呀,还是要以客人为重,分清主次。”安阳王妃亲和地说道。 才方赐婚,安阳王府的规矩就开始约束她了吗?沈皓月微微笑着,“王妃说得是,皓月还要多学学待客之道。” 老太君听出外孙女的话并非真心,阻止安阳王妃继续训诫皓月道:“皓月生意做得好,生意的事与客 人同等重要。” 安阳王妃不好反驳老太君的话,就只好忍下来,同皓月说起婚事来,“明日我会派人去沈府请你父亲来安阳王府商议婚事,也会回禀宫中,皇后禁足着,你和域儿现下不必去宫中谢恩,等婚后再寻机会吧。” “听王妃安排。”沈皓月想起原先与许长庚婚礼,两人家世都平常,要备的事物尚且多又细,这回关系到安阳王府,又是皇后赐婚,想来会繁琐很多。 安阳王妃本想再同老太君商量,最好沈皓月从大将军府出嫁,可比从沈家出去好多了,可碍着快要到宵禁,再耽误怕是回不去王府,沈皓月从哪里出嫁的是最好叫沈家人自己提,是以便就搁下没说,告辞离开。 “你莫太担心,夫妻二人,只要夫向着妻,那婆婆再恶也折腾 不到你。”老太君知道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世人大多被她素雅的皮骗了,皓月又和君歌一样,不是会拘在宅府里的性子,“李域承诺了外祖母的,成婚后,他无不护着你的,不会让王妃欺负你。” 大将军府的事,外祖母说自个没那个心思管,可到她头上,竟连日后担心王妃如何待她,外祖母都想到了,沈皓月更是不舍对她百般好的外祖母。 “外祖母,皓月写信给爹,让爹提个晚些的婚期,皓月想在大将军府上多住些日子。”沈皓月抱起外祖母的手,头靠在外祖母肩膀上,娘去世后她无人依靠,直到来外祖母回来,她才有人撒娇。 老太君自然是乐意的,笑呵呵道:“好好好,多住几月也好,叫李域那小子多等些时日,等得久,才更珍重你。” 第四百五十一章 笑面虎 生辰宴后一日,沈皓月把大将军府的管家杨昆并几个管事婆子叫道听雨小阁,就在小阁前朝湖的凉亭,她端坐石桌前,桌上摆着好几摞账本。 杨昆带着几个婆子行礼完,面上堆满笑意,“昨日宴席后,今日大家还都忙着,不过表姑娘叫,小的们无不放下手里的活赶过来的。” 沈皓月如今得外祖母的准许管大将军府上事务,杨昆面上是恭敬的,实际上笑面虎一个,处处以沈皓月才来大将军不熟悉为由,同几个婆子不听她的话就罢了,还时常替她下决断。 就说昨日生辰宴,沈皓月本意是吴元音自个采买要 用的食材来大将军府,可杨昆同管厨房的孙妈妈说要在日常给大将军府供食材的农家采买,沈皓月不同意,杨昆竟然已生辰宴为由定了许多食材,若不用就只能烂掉,逼得沈皓月别无他选,总不能为自个生辰浪费大将军府银子。 “杨管家,我这几日翻看大将军府五年账册,有问题的地方都标出来了,您瞧一瞧。”沈皓月自从外祖母那得到允许,就开始着手今日的事,在下人面前如外祖母一般诸事都不细问,实则早已叫苏堤去调查杨昆和几个婆子采买中间拿回扣的事。 杨昆接过苏堤递过来的账本,只一本 上面就密密麻麻画满朱红印记,且的确是他做了手脚的地方。 “表姑娘,小的不知,这么些地方,都是出什么错了?”杨昆装傻。 有个婆子瞧不得沈皓月一副审犯人的样子待他们,上前一步道:“表姑娘从前怕是没管过大将军府这般大的府邸,府邸大了,事儿就多,小的门粗鄙,不小心犯错也是有的,寻常都会禀明老太君,老太君仁慈,念在小的们侍候得久,惯常也老实,从未说过我们什么。” 瞧瞧这话,一来轻视她小门小户出生,二拿外祖母压她,好一张伶俐的嘴,沈皓月记得这婆子是吕成家的, 自个管着大将军府的各屋修葺,一家子人都在这,女儿领着打扫的活成日无所事事瞎玩,儿子做木匠,丈夫休一个偏远屋子的房瓦修半年之久。 “都会禀告外祖母?”沈皓月一双杏仁眼睁得圆溜溜地问道,“哟,那诸位吃回扣的事,也禀告过外祖母,外祖母是同意的?” 吕成家的一时被吓住,不晓得这位表姑娘是知道了些什么。 几个婆子也面色严肃起来,尤其是孙妈妈,上前拉住吕成家的,怕她乱说话。 “表姑娘,这着实冤枉小的们了……”杨昆话还没说完,苏堤递过来的一沓纸,杨昆瞥到最上面 便是粮店老板摁手印的供认书,承认私下给了大将军府杨管家和孙妈妈银钱。 杨昆拿过苏堤手中的纸,一张张翻看,都是大将军府采买地方的管事人摁手印的供认书,“表姑娘不相信我们,何必这么费心,到老太君面前去告状就是。” 几个婆子不明情况,心急走到杨管家身边问怎回事,只识字多写的孙妈妈看明白是供认书,告知几个婆子是供认书。 胆小的几个妈妈忙跪下来喊冤枉,孙妈妈也跪下道:“表姑娘,商人惯会使诈,他们写这些,许是想讨好表姑娘,表姑娘可别听外人的,伤了奴才们的忠心呀。” 第四百五十二章 吃纸 店家哪敢得罪大将军府的管事,都不愿承认给了管家和婆子们好处,苏堤好不容易才拿到这么些供认书,杨管家和婆子竟然还想抵赖。 “你们自个做事不承认就罢了,还污蔑商人,须知姑娘也做生意,难道你们的意思是姑娘狡诈不成?” 苏堤这话骇住了人,沈皓月便不用在多说什么,没成想苏堤这又厉害了些,日后可省下她不少事。 “奴才们没这个意思,姑娘明察,奴才们一心为大将军府卖命,没做过这些事啊。”孙妈妈道。 沈皓月见杨昆拿着供认书不说话,定在计量什么,她须得推一把,“我 本不想拿这些糟心事扰外祖母,既你们都不承认,也只能去外祖母面前解释一番了。” “表姑娘,”杨昆连忙开口道,“小的们也是一门心思为老太君着想的,小事能不拿到老太君跟前就不拿去,这些供认书真假未可知,表姑娘容小的查问一番,定给表姑娘一个交代。” 地上跪着的几个婆子都傻眼了,明明所有的事都是杨昆经手,还好些是他定下叫她们办的,他怎能说查她们呢。 吕成家的转头就要拿问杨昆,孙妈妈赶紧拉住她,吕成家的气急抓起杨昆手里的供认书揉成一团就往嘴里塞,大口吃起来 。 杨昆和几个婆子慌成一团,“你这是干什么呀!”杨昆看着拍大腿,却不上去阻止。 沈皓月瞧那壮实比杨昆还高大状的吕成家的,想咽下嚼了半天的供认书又咽不下去,真真好笑。 “苏堤,给她一杯茶,可别噎着了。”沈皓月亲手倒了一杯茶,叫苏堤送过去。 苏堤端着茶到吕成家的面前,忍着笑,手抖得茶水差点泼出来。 吕成家的本意想吃了这些供认书,也就没证据告她们了,可这纸它嚼不烂,表姑娘还送过来一杯茶,可见她就算吞了,也不管用,猛的一口吐出来。 “一纸供认书被吃了, 还可以再去找那些人写,何必这么为难自个呢。”苏堤故意气吕成家。 果然这吕成家的是个经不住气的,瞪向苏堤道:“你一个外府来的婢女,敢在我们的地盘撒泼,胆儿肥呀,狗仗人势,就算表姑娘要管这府上内务,也得看看我们的意思,不然把我们这些个老人都得罪了,府上的事,哪一件表姑娘能使唤动的!” 杨昆和其他婆子虽没吕成家的这样的口无遮拦,不过也有这么个意思,他们统管府上的事,可谓一条船上的,沈皓月若得罪了他们,也就别想管好府上内务了,只不过他们不敢说出来。 “ 你倒是个颠倒黑白,自以为是的刁奴!”沈皓月目光扫过一众下人,她清楚他们默不作声是在等着看她的反应,她懦弱就拿捏,若她不好惹,他们再见机行事。 杨昆忙跪下求饶道:“表姑娘,吕成家的向来脾气爆,我等也常被她骂,表姑娘莫气坏了自个。” “杨管家,这家给你管着,如今出了这些事,你最好问清楚了,给我一个交代。”沈皓月起身,“我去外祖母那喝盏茶,什么时候杨管家查清楚了,着人去告知,我再来。” 杨昆心下大骇,表姑娘这分明在威胁她,若查不出个结果,便要同老太君说的。 第四百五十三章 错处 苏堤不明白明明证据确凿,姑娘怎还要那杨管家查。 “姑娘作甚还给那些个老家伙留余地?他们做下人的,连对主子的忠诚都没有,贪墨那么些银两,就该送去官府。” 沈皓月穿上玉蝉送过来的披风,往威远堂去,“我不过为外祖母,给他们留些退路。” 苏堤诧异,“难道老太君知道?” “哪有不知的,定是有缘由不管罢了,如何处置,还得外祖母定夺。”沈皓月想起来问,“你和玉蝉不如玉枝凌厉,去见那些店家不被赶出来就不错了,我想着你们也就能得一两份供认书,如何能得这么些 ?有人帮你们?” 苏堤和玉蝉相视一眼,玉蝉胆怯,不敢隐瞒道:“奴婢听从姑娘的吩咐隐秘地查问账本上采买过的店家,这些店家大多不敢得罪杨管家,又看女婢是女子,不搭理的也有,好在世子爷不知怎得知奴婢在帮姑娘办事,派两人随同奴婢,那两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有他们帮忙审问不少店家就供认了,此时世子爷道不必让姑娘知道。” 苏堤低头认错,“姑娘,是奴婢跟世子爷说的,那晚世子爷来见姑娘,看到姑娘拿着账本发愁,走时问奴婢,奴婢想着世子爷不是外人,就说了。” 沈皓月以为是外祖母派了人去帮苏堤和玉蝉,没想到是李域,心下不恼,却是一番甜蜜,但苏堤的错处也不能抹去,不然日后自会错更大。 “那时我与李域尚未有赐婚,你如何断定不是外人?” 苏堤知自家姑娘鲜少依附旁人,她算是自作主张了,跪下道:“姑娘,奴婢知错了,日后万不敢揣度姑娘心思。” “你起吧,我惯常不喜你们唯诺求饶,”沈皓月示意玉蝉扶苏堤起来,“你聪慧机敏,是以带你在身边比玉蝉都多,但你须知,在我这认主的忠心比聪慧更重要,日后不论自家人和外人,你 的主子只有我,自然我的事,半个字也不可擅自说出去。” “姑娘的话,奴婢谨记,玉蝉姐姐教过奴婢,可奴婢却忘了,请姑娘责罚。”苏堤后悔又愧疚。 沈皓月笑看向玉蝉,“既玉蝉教的你,那便问她该怎么罚你吧。” “谢姑娘绕过奴婢。”苏堤明白,姑娘知道玉蝉是个心软的,定不会重罚,是以让玉蝉罚她,就是不罚她。 “我这还没说呢,你就谢姑娘,叫我如何罚。”玉蝉同苏堤一并跟在沈皓月身后走。 沈皓月回头笑话玉蝉道:“你呀,没掉泪豆子就不错了,指望你罚人,我那屋里 早就乱了。” 玉蝉跺脚,“姑娘成日拿奴婢玩笑。” 沈皓月仰头笑得更欢,聪慧的苏堤,一颗心向着她玉蝉,从小陪着她的玉枝和玉蝶,还有憨厚的春晓,她身边有很多待她好的人呢。 “姑娘这是人缝喜事精神好,瞧着都心情都明朗不少。”玉蝉这又感动得快要落泪,自家姑娘在沈家郁郁不喜十多年,终归是熬出头了。 “玉蝉姐姐,你这是又哭了?”苏堤问道。 玉蝉嗔怒睇向苏堤,“你再胡说,我便罚你月钱。” 苏堤笑道不敢,惹得沈皓月也回身看玉蝉,三人说说笑笑就到了威远堂。 第四百五十四章 长命百岁 威远堂,老太君坐在榻上,刚吃完半碗南瓜粥。 “那些下人都处置完了?”老太君问沈皓月。 沈皓月摇头,“还未,来问问外祖母的意思。” 老太君叹气,“这些个人有半数是从云中郡跟我来的,在云中郡也吃过不少苦头的,有的守着李家家宅多年,有的儿女入了李家军,是以他们行事只要没大错,我也由着他们了。” 婢女送来药,老太君一口喝光,拿帕子擦嘴。 “旁人喝药都受不住苦,外祖母连蜜饯都不用。”沈皓月心疼外祖母,苦头吃多了也就不怕苦了吧,她虽没 去过云中郡,但听闻云中郡常年风沙,有时候一口干净的水都难找。 老太君不甚在意笑道:“行兵打仗受伤是常有的事,喝药就成了家常便饭,喝惯了。” 惯了二字让沈皓月心疼不已,便也懂了外祖母为何宽待下人,可怜他们受过苦吧。 “从前我不忍处置杨昆和那几个人,”老太君说回方才的事上,“可日后不成,君歌要成为太子妃,大将军府必定常存,蚁蛀三月数尚且活,三年定中空而亡,君歌入宫中立足本就不易,不能让大将军府拖君歌的后腿。” 沈皓月已懂外祖母 心思,看来外祖母把大将军府内务交给她管事,就已决定处理那些个下人。 “皓月,你舅妈们都在云中郡,这辈子也不知能回来多少次,君歌自小军中长大,内宅的事全然不知,外祖母也就只能辛苦你了。”老太君握住沈皓月的手,“若哪天外祖母走了,你与君歌要相互帮衬,如今你有李域护着,外祖母也算放心些了,可君歌……哎!” “外祖母放心,皓月定与君歌表姐一心,外祖母不要忧愁,要长命百岁。”沈皓月紧握住外祖母的手,她已改变了沈家的命运,那她也一定能 救外祖母对不对? 老太君点头道:“嗯,外祖母要长命百岁,护着我们的皓月在安阳王府过得顺遂,护着君歌坐稳太子妃之位。” “皓月就陪外祖母长命百岁。”沈皓月抱住外祖母,于大将军府,于朝堂,她只微薄之力,亦会拼尽全力。 沈皓月在威远堂到日暮,屋内点起蜡烛,天已灰黑一片,仍不见杨昆派人来, “竟用上了拖字诀,最蠢笨的法子,既如此,我自个去问吧,”沈皓月起身福一礼告辞,临走前宽慰老太君道,“外祖母心善,皓月定不会断他们饭碗,只不过再 不能由他们几人管事了。” “外祖母既把府上的事交给你了,你拿主意就是,他们做得不妥,你也不必顾忌外祖母,莫生掣肘之心,才立得住你的威。”老太君心下清明,皓月年轻,应对一帮老的,已十分不易,自个只有帮她的份,一星半点气焰都不能给旁人的。 管事的都在听雨小阁前被拘着,确实耽误府上不少事,入夜了,路上的灯还都没点,好在他们不敢怠慢威远堂,整个大将军府也只威远堂灯火通明了。 出威远堂时玉蝉讨要一盏灯笼照路,不然自家姑娘还要摸黑回去。 第四百五十五章 弃车保帅 沈皓月到听雨小阁前,几个婆子除了吕成家的还双手叉腰一副要打架的模样,其余都累坐在地上,连杨昆都疲惫快撑不住的样子。 从申时起到现在有两个时辰了,沈皓月故意不让人给他们座椅,又叫李君歌身边的随从,守在周边,这几人走不出去,旁的下人不得靠近。 不但没得休息,连吃喝的也没有,沈皓月在威远堂同老太君吃了些晚膳才来的,这几人都空着肚子在这费神又累着,可想精神头已在崩溃边缘。 见沈皓月过来,吕成家等不住理论,“表姑娘把我 们关在这里,是要活活饿死我们呢?”许是没力了,气焰比之前小了许多。 “姑娘又没叫你们不吃东西,你们少污蔑我家姑娘。”苏堤觉着自家姑娘跟吕成家的说话都贬低身份,这种人还是她来应付就好。 吕成家的左右指凉亭两边路口站着的随从,“那,那,都有人守着,我们想叫人送吃的来,都使唤不到啊。” 沈皓月走到凉亭凳子前坐下,命玉蝉去找人来多家几个盏灯在周围,灯油也多备些,摆出今日就算通宵达旦也要个结果的架势。 几个婆子已见识过 沈皓月的厉害,她目光瞟过来,她们不好东倒西歪坐着,都挪正身子跪好了。 “先前你道若没你们几个相助,府上的事我使唤不动,我只以为你们有多大本事,怎的,我叫几个人看着你们,就没人敢来沾你们的边了?”沈皓月还一脸疑惑道,“我怎记得吕家儿女也在府上做事的,没来问一问你?这是娘有事,亲儿女都要撇清关系自保?” 吕成家的被说得一愣,家里那个死鬼和一双儿女都是胆小怕事的,可没想到她出事,他们也怕来惹麻烦,真真白费她一辈子心 血撑着这个家了。 沈皓月也没精神在旁人的家事上多说什么,目光转向杨昆,“杨管家还没查出个结果?” 杨昆这下也在沈皓月面前端正跪下了,手捧着供认书道:“表姑娘,小的统管大将军府内务,府上事多,小事都交给几位管事定夺,没成想她们拿了这么些好处,小的从前没察觉,是小的失职。” 好一个失职,沈皓月几不可闻一声哼笑,继续听杨管家睁眼瞎说。 “方才小的严查,几位管事认了些供认书上的好处,小的都已写明,还有些确实不是她们所 为呀。” 苏堤拿过杨昆手上的供认书呈给沈皓月。 沈皓月翻看,数额小的大半都承认,数额大的认了几处,大多是不认的。 杨昆打量着沈皓月的神色道:“表姑娘不知,大些的府上,那些生意人都赶着上门送礼给管事的,小的成日规劝,几位管事已算清白了,不过既拿了就是她们错了,她们同意把拿的礼都交出来。” 吃的回扣说成礼,大事化小,还把自个撇得一干二净,沈皓月等了片刻,没一个婆子出来说杨昆的不是,看来已经被杨昆说服,弃车保帅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解职 沈皓月倒有些佩服杨昆,不过这一群人,独独只有他不能留在大将军府。 “杨管家既都已叫她们把礼都出来了,我也没必要大费周章,再重查审问了,就按杨管家说的办,只不过谁知日后她们日后还会不会再犯?”沈皓月特意加重她们二字,会听话的都听得出来,她并不信只有‘她们’犯错。 杨昆做为难状道:“这……表姑娘,俗话说得好,用人不疑。” 沈皓月微微笑道:“用人不疑可不是杨管家这样用的,忠心耿耿的人自然不能疑,这都犯错了,还不疑,岂不愚蠢?” “表姑娘聪慧过人,与那二字沾不上边的。”杨昆只以为事情已经解决,开始溜须拍马。 沈皓月半字未入耳,望着几个婆子道:“你们既认错,本该送去官 府的……” 几个婆子大骇求饶,杨昆还没插上话,听得沈皓月继续道:“不过念在你们在李家多年,只收回所得,暂且卸了你们的管事位置,日后待看你们活干得如何,再论恢复原位,你们可有异议?” 孙妈妈和吕成家的都想说什么,被杨昆目光制止。 沈皓月见鸟已入笼,不急不缓定下此事,“苏堤去多拿几支笔来,把各管事须还的银钱写下,各人签字画押。” 听到签字画押,几个婆子又面露难色,犹疑不定,沈皓月自是不给她们再啰嗦的机会,叫苏堤处理好后续的事,自个先回屋去了。 玉蝉服侍沈皓月梳洗罢。 苏堤同李君歌的两名随从杜莲捷与杜破竹回到听雨小阁,苏堤将婆子们签字画押的供认书整理成册呈给沈皓月 。 沈皓月问杜破竹道:“她们商议的法子你可知道?” 鲜少人知道杜破竹会唇语,这也是李君歌把两名随从借给她用时才说的,是以即便杨管家和管事婆子防着两位随从偷听,杜破竹还是能看出他们说什么。 破竹拱手道:“那些人防得厉害,末将只看见几句话,杨管家叫管事们放心日后表姑娘走了,再把掏出来的给她们补上,吕成家的不同意,孙妈妈劝说很久,大意也是说表姑娘要嫁人的,不会一直待在大将军府,忍一时风平浪静。” “这些都是重要的,今日劳烦二位了,我叫玉蝉备了羹汤,二位今日也累了,吃过后再回去君歌表姐那吧。”沈皓月起身福礼,杜氏二姐妹虽随从君歌表姐,却是李家女子军有军职的,寻常带兵 打仗都不在话下,今日派给她用,确实大材小用了。 “表姑娘折煞末将和姐姐了,表姑娘日后再有事吩咐末将和姐姐便是。”杜破竹与杜莲捷行礼后随玉蝉去外间。 苏堤听了方才的话,悟道:“姑娘是猜到杨管家许下日后好处说服管事婆子们接受处罚,是以才痛快答应杨管家的办法?先罚了管事婆子们,再处置杨管家?” “你连后招都想得到,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了,这两日在府上多打听些,看哪些个人是可用的,解了管事婆子们的职换上新人,杨管家没有退路,为自保只能继续稳住哪些管事婆子。” 沈皓月斜坐榻上,心有成算道:“他们等着我嫁人离开大将军府这个盼头,我等着新管事熟络事务,最后以办事不利许杨昆解辞 归家,这一帮人都依外祖母的意思留了口饭吃又处置了。” 至于杨昆,沈皓月不怕他赖着不走,管事婆子们见重回原来的日子无望时,她定能找到一两个站出来指认杨昆营私的,拿着大将军府给的解雇银子还是被送去官府,他没得选。 过两日,苏堤按沈皓月的意思解管事婆子的职,有婆子去老太君面前哭诉,连老太君面都没见到,再去找沈皓月求饶,沈皓月圆融地劝说过去,如此两三天下来,大将军府上管事婆子换了一轮。 新的管事刚接手还有些胆怯,大多事都拿到听雨小阁问沈皓月的意思,杨昆日渐觉得自个成了空壳子,起先还乐得悠哉,同之前的管事婆子们说,趁这段时日多休养些,后来回过神来察觉不对已晚矣,这是后话。 第四百五十七章 董氏 沈皓月回沈府当日,正巧李君歌的母亲,沈皓月二舅母,定远将军董氏从云中郡赶来了长安城。 老太君有三子,三子皆战死,长子李烈之妻柳氏生李家长孙李照也战死沙场,次孙李昳现为将军,二儿子李炎之妻便是董氏,只李君歌一女,三儿子李耿未婚妻萧氏,二人为成婚前李耿战死,萧氏从此不再嫁。 柳氏与董氏如今皆在李家军为将军,同老太君一样为圣上和皇后赞赏。 蜀州董氏自前朝起就是世家大族,族中男子封侯拜相者皆有,不过到本朝安居蜀州,如今董氏兄长为蜀州刺史,幼弟几经调令,近日升迁,将来长安城履职。 听闻舅妈来了,沈皓月把回沈府的行程推迟两个时辰,去威远堂见舅母。 沈皓月进威远堂时瞧见屋子里李君歌正跪在董氏面前, 头趴在董氏腿上,董氏一脸心疼地轻抚李君歌脑袋。 “你的性子,我十万个不愿你做太子妃,将你拘在那牢笼中,不闯祸也会闷坏,那里的人个个心狠,你一片清明的心思那里躲得过他们的明枪暗箭。”董氏叹气。 “我也舍不得,如今圣上旨意已下,无可挽回,你我只能多为她谋划些。”老太君道,“看在她祖父与父亲的份上,圣上都会庇护她,至于太子,我见得也少,他们二人的造化,也只能看她自个了。” 沈皓月走近堂屋,门口随从道:“表姑娘来了。” 老太君和董氏同时抬头望去,沈皓月走进屋里,福礼问好:“外祖母、舅母安康,舅母路途劳累了。” “这就是皓月,瞧着长得真水灵,”董氏满目喜欢瞧着沈皓月,“瞧着跟弟妹可真像,一样的 美人胚子。” 李君歌抹掉眼泪,看向沈皓月,“娘,府上的人都说我同皓月像,你怎从没夸过我美。” “你成日跟男子一般,我夸得出口?”董氏来回看了一眼李君歌和沈皓月,确实有些相似,尤其是一双灵动的杏仁眼,不过君歌脸型和气质都偏英气,皓月则是温婉柔美。 待沈皓月走近,董氏惭愧道:“接到你外祖母的信,我匆匆赶来长安城,也不知你在大将军府上,没备礼,日后给你补上。” “舅母远道而来,该皓月给舅母接风才是,那能收舅母的礼,想着舅母与君歌表姐许久不见,应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就没收拾新院子,命下人在君歌表姐住的院子里打扫除一间宽敞的屋子,一应用具都添好了,舅母不要嫌弃。”沈皓月早几日就叫人收拾好了屋子。 董氏不解看向老太君。 老太君解释道:“府上下人散着没管多年,惯出了病来,我老了没那精力,你们又不在身边,就叫皓月府上内务。” “原是如此,”董氏惭愧笑道,“我们都在云中郡,就算来了长安城,常年在军中对家中事务也不熟悉,瞧着皓月就是个聪慧的孩子,日后怕是要多受累了。” “皓月应该的,只是这几日要回沈府,我留了婢女苏堤在这,舅母若有事可找苏堤,若有要事她也会派人告知我。” 董氏应下,老太君思虑深远,想必这个外甥女老太君信任才把大将军府的事务交给了她,“你费心了。” 外头婢女走进来回禀道:“老太君,宫里来人了。” 董氏作为一方将领,她回长安城城门就回呈报去宫中,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会子宫 里就来了人。 一身暗红长衫的宫中内侍恭敬地含着腰走进威远堂,作揖道:“请老太君安,圣上听闻董将军来了长安城,命老奴来召董将军明日进宫面圣。” “多谢圣上记挂,末将本就打算明日进宫的。”董氏朝王宫方向拱手行了个虚礼。 “圣上知董将军挂念老太君和李君歌,定是要先回大将军府,明日再进宫,特意遣老奴来,也是给董将军带个信,正巧太子今日回宫了,圣上意思是董将军带上君歌姑娘一并进宫,太子婚事虽由宫中内庭筹备,还须问一问大将军府的意思。” 问大将军府的意思却不叫老太君,董氏望向老太君。 老太君神色无异,同内侍道:“劳烦内监回禀圣上,明日老身儿媳和孙女会一并进宫。” 内侍赶忙应下,拿了打赏,回宫复命。 第四百五十八章 哄骗 沈皓月回沈府迟了些,已近天黑。 方氏道山月居许久没用炉灶了,玉蝶也不在,让沈皓月这几日在漪澜居随她吃。 自打成了沈府女主子,日日忙,回怡园吃顿饭来去走许久,方氏便常在漪澜居吃住。 沈皓月去漪澜居的路上,见四下草花石都在更换,好些屋子并不老,但在重修,陈妈妈说方氏还要特意去江南请戏班子来。 “大夫人一口一个称赞,夸三夫人掌家后如何好,家里如何气派,三夫人听着高兴,便什么事都应允大夫人了,三夫人自个也想着法子撑场面,老奴瞧着不到一月,三夫人手里流出的银子少说也有是五百两了。”陈妈妈如今忠心认方氏为主子的,旁的事也不多说,只是怕自个主子被人哄骗着犯下错处。 到漪澜居,这里与原先的简陋简直天壤之别,纱幔金钩,金丝楠木桌椅坐 塌,金银玉石摆件,比怡园更奢华,若不说,沈皓月还以为自个进了王宫大殿。 方氏欢喜地招呼沈皓月吃完晚饭,留沈皓月下来说近日府上的事,“皓霜的婚宴不到只一月有余了,王家老爷位高权重的,家族又大,婚宴自是要盛大的,你大伯去了苏州,三伯跟这船运去江南了,只我同你长婶筹备,日日为这事忙。” 沈皓月知三婶一片好意,不想说些打消她热忱的话,可继续下去,与祖父要沈家避风头休养生息的想法背道而驰。 “长婶和三婶一心想着不落王家下方,如此撑起二姐姐腰杆子,日后婆家也高看二姐姐,可如今沈家同王家地位确是不可比的,来提亲时三婶也见过王家夫人,她性子要强,沈家一味拔高自个,恐引得王家夫人轻视不说,旁人比较去,抹了王家面子,怕是会怪二姐姐的。 ” “这不能吧,王家这么大户人家,还怕我们沈家抹了面子,要真这样,也是他们没用。”方氏眼里写满不可信。 沈皓月只得换个话点方氏,“三婶没去过王家,但长安城其他府上是去过的,若没有个几代积累,就算相国宰辅府上也素简的,王家几代都有为官的,可如今的王老爷往上追溯也只有其父在长安做过官,家中未必算得富裕。” 方氏想想倒有理,王家又不是什么王侯国公府,当官未必有钱,就算有钱大抵是贪墨的,也不敢显露,自然府邸不会多好,她自个赚的银子无所顾忌,可王家谨慎不敢张扬,婚宴不会隆重,沈府这边办太好,一比较起来,王家就显得穷酸了。 “祖父的意思沈家如今低调行事,培养后人,婚宴请了不少宾客,若将在沈府见闻说出去,没得落一个大肆铺张的名声 ,旁人说几句没甚,就怕引来有心人诋毁,再甚者,瞧上三婶家财,遇上个权贵使手段谋取,沈家在朝中已无依靠,只怕要折损不少。” 沈皓月这番话不是吓方氏,听闻自打皇后被禁足,太子之位稳固,谢贵妃一族就嚣张不少,前几日还因侵占田地打死了人,农户求告无门,最后不了了之。 饶是胆大,方氏也有些骇住,“得亏你提醒,明日我便停了那些修葺的,至于婚宴,我再同你长婶商量下,菜品酒水减些。” “长婶那只怕要好一番解释,为难三婶了。”沈皓月微微笑着,拿了片甘草吃,家中事务已由三婶做主,她自是不能插手太多。 “这有什么为难的,”方氏心下又感叹,好在皓月点醒了她,不然真惹了祸,三爷回来都要骂她的,“你二姐同王家婚事不能铺张,你是嫁进王府的,听闻 安阳王府可大了,届时可不必畏手畏脚了吧,你爹今日说是去了安阳王府的,可有定日子?” 沈皓月回来就问过下人,她爹根本不在府上,“还没见着我爹呢。” “你爹也真是,我昨日个就差人告诉他,你今日要回,他怎还夜不归宿呢,自打你祖父去了苏州,他是十有四五在外头过夜的,我同三爷商量了,正巧要给你爹撮合一段姻缘,那姑娘家是老实本分的商人家,家产不错的,双方也满意,没成想皇后赐婚你和世子爷,你爹自觉身份高了,嫌弃人家姑娘出身不好了。” 沈皓月是知道自个爹什么德性的,不好置论,借口已晚,告辞回山月居。 翌日一早,沈皓月问下人,果真他爹一夜未归。 玉蝉问要不要遣人去寻二爷。 沈皓月道懒得管,用过早膳就去临江阁了,没成想午时,她爹来了临江阁。 第四百五十九章 前途未卜 沈二爷眼底青黑,印台也发黑,整个人透着疲惫。 “玉蝉,泡一杯浓茶。”沈皓月吩咐道,她甚至能闻到自个爹身上一丝酒味,想来昨夜在哪里酩酊大醉,晨起匆忙赶往户部的,“爹爹这样去上值的?” 沈二爷接过玉蝉递过来的茶,很想喝,可杯子都是烫的,只好作罢,“这样又如何?自打你祖父避居苏州,同僚们早已看贬我,尚书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你爹早已没有前途可言,不过混混度日。” 自个爹从来都怪罪于他人,不再自个身上找原由,遇事就一味躲,沈皓月也没想他有什么大成就,自然就不多 说什么了。 “爹怎么来临江阁了?”沈皓月问道,她爹从不来临江阁,或者说她娘留下的铺面庄子他一面想要,一面又怕外人闲话,是以别扭地不来,又不愿还给外祖母,是以从前让张氏管着,现在沈皓月管着,不也会贴补家用。 “你在大将军府住得都忘记回了,我这不着急同你说事,这才找到临江阁来了。”沈二爷埋怨道。 沈皓月猜自个爹定忘了她昨日回沈府的事,她也懒得多说,直接问:“爹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你同世子爷的婚事,昨日我去了安阳王府,”沈二爷面露嫌弃,“王府大 是大,瞧着萧条得很呀,下人都没几个。” 沈皓月解释道:“原先不是如此,只是前些日子世子受罚,爹也是知道的,是以王府简朴了些。” “自然是知道的,”沈二爷音调高了几度,“我来就是说这事,你可是非世子爷不嫁?” “爹的话是什么意思?皇后赐婚,怎可不嫁?”沈皓月没想到她爹眼高于顶,连安阳王府也能挑剔。 沈二爷啧一声,“我还不是为你好,前阵子来向我问你婚事的,个顶个的家世好,虽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但世家大族有的,就那关家,爹去过,那府邸可不比安阳王府差,世子 爷这一朝被圣上责罚,日后前途未卜,犯了那样的大事,抄家都有可能。” 最后两句话,沈二爷故意压低了声音。 “既已赐婚,我与世子便是夫妻了,日后苦难与共,抄家也是我同他一起,总归连累不到沈家的,爹就少操这份心思吧。”沈皓月虽猜到李域被圣上已在责罚有猫腻,但也不知他到底图谋为何,若真出事,她做些生意,养活一家不难。 沈二爷面露恼意,“你这话说得,你爹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日后还不得只望你们三姐弟,我也盼你们好啊。” “爹倒是什么心思都不藏着。”沈皓月可真服了 自个爹,不为女儿做依傍就罢了,正值壮年就盼着靠儿女。 “你莫这幅瞧不起你爹的样子,”沈二爷摆手,如今瞧自个女儿真跟她娘一个模子,看着他的眼里都是鄙夷,“我存着为你着想的心,怕你嫁过去受苦啊,你既执意要嫁给世子爷,做爹的没道理反对,昨日同王妃也商量过聘礼。” 只要沈二爷不生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沈皓月也没甚好说的,只盼自个爹安分到她与李域成婚。 “王府今时不同往日了,你爹也就好开口要聘礼,同王妃多要好些。”沈二爷满面自豪。 沈皓月就知道自个爹没那么容易消停。 第四百六十章 聘礼 沈二爷觉着安阳王府抠搜,他要加些金银,安阳王妃答应了,再要添一座宅院就摆脸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帮着你三叔得了沈家的掌家权,你三婶对你好着呢,给你的生辰礼贵重得外人都说沈家富有,等你出嫁,嫁妆还能少?”沈二爷理所当然道,“那聘礼我们可不能少要了。” “爹的意思,要三婶给女儿准备嫁妆?”沈皓月不可置信。 “那是,他们夫妻两把家产都占了,难道还不给你嫁妆,我们二房有什么?自顾不暇,哪有银钱给你准备嫁妆。”沈二 爷说完,自觉有些薄情了,又改口道,“你娘的临江阁,还有铺面庄子都在你手上,你自个从盈利中拿些出来,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这些个东西还都是季洲的,等他长大要给他,你莫生了占有之心。” 沈皓月还未说话,玉蝉忍不下去了,“先夫人的铺面庄子,临终前说过是给姑娘和四哥儿的,老太君更是做主把这些都给姑娘了,二爷管不上这些个事,可莫再说伤姑娘心的话了。” 沈二爷着急道:“不是,这怎么死伤她心的话,娘的东西留给儿子有甚错,老 太君那个糊涂的,怎么能全给皓月!” “爹!”沈皓月喝止沈二爷,“你怎可说外祖母!” 沈二爷见沈皓月似发怒,这才怂了,“一时言语有误,寻常也没这般维护你爹啊,说到老太君就半个字不能说错。” 沈皓月真觉不能同自个爹说理,他这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娘的铺面庄子不用爹操心,我与季洲的我心下清楚,我的嫁妆也不必爹操心,我自有打算,既如此,聘礼爹也不可要求。” “这怎么能不要气,”沈二爷劝道,“女儿呀,你别傻,不要求多点 ,那么容易把你给娶回去了,男方家是不会珍惜的,这外人也会闲话。” “当初爹不珍惜她娘,是因为娘的婚事是外祖母和外祖父亲自找祖父谈的缘故吗?” 沈二爷一听,急眼了,“你甭提这事,这都过去多久了,再说长辈的事,你一个小孩子管什么,爹也是为你好,我这是当爹又当娘,容易吗?” “世子与爹不同,他与女儿两情相悦,纵使女儿什么都没有他也会娶,女儿亦然,安阳王府什么都不给,女儿也会嫁,就如爹所言,安阳王府如今正在困难的时候 ,女儿请爹莫要求聘礼,日后爹要什么,同女儿说便是。” 沈皓月不怕聘礼少被闲话,李域故意做一场安阳王府被打压的戏,可莫在他们的婚事上露了马脚,不但聘礼不能多,连婚宴也要从简。 “你这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向着安阳王府了,以后还怎么要娘家撑腰?”沈二爷讪讪道,“行了,聘礼我也不再多要,明日就写信同王府定下聘礼和婚期的事,日后你吃了苦头,可莫怪你爹。” “沈伯父放心,以后小侄绝不会让皓月受半点委屈。”李域走进雅阁道。 第四百六十一章 赶沈二爷 沈二爷不过背后说说罢了,到人前哪敢得罪王府,见到李域立马笑脸相迎。 “世子爷您怎么来了。”沈二爷躬身作揖。 李域走进雅阁,身后吴元音和王招财一人端几碟菜跟在李域身后进来。 “世子爷道想同主子一起吃个饭,就让小的和元音姐姐端酒菜上来。”王招财端着菜到桌前放下。 沈皓月看一眼王招财和吴元音布的菜,都是她喜欢的,也不知他们在外头偷听了多久,现下人多,她不好解释。 “沈伯父可要坐下来,一起吃个饭?”李域抿嘴微笑问 道。 能和世子爷一起吃饭,这荣光也不是常有的,沈二爷面上欢喜,才走到桌边,还没答应,见李域那嘴角全然可见的降了下来。 “不,不了,我还有事要办,就不打扰你们小辈吃饭了,”沈二爷官场混迹多年,察言观色是懂得,不过还强行挽回些颜面,摆出长辈姿态道,“你们还未成婚,行事注意分寸。” 李域和沈皓月也没一个点头答应他的,沈二爷自觉没脸,瞥了一眼桌上看着就好吃的饭菜,假笑道:“世子爷,那我先走了啊,世子爷吃好,皓月脾 气不好,若惹世子爷不高……” “皓月很好,从不胡闹,温和待人,是小侄遇到最好的姑娘。”李域打断沈二爷的话,不愿听到半句说沈皓月不好的话。 沈二爷愣了一下,鼻子里哼出几声短促的笑,嘴上说着很好很好,心里不服气谁还没个年轻又新婚燕尔觉着对方哪都好的时候呢,在岳父面前显摆什么,装好人离间父女关系不成? 王招财进来前就收了李域的打赏,叫他见机行事把沈二爷带出去,这不拿钱干活,他对沈二爷道:“二爷是主子的爹,哪有来 了临江阁不吃喝一顿就走的道理,小的在隔壁雅间已备好酒菜给二爷。” 沈二爷一听,心情舒畅不少,好歹自个算临江阁主子的,“成,那我便去吃了再走吧。” 王招财引沈二爷出雅阁,吴元音也跟着出来,方才沈皓月和沈二爷的话李域和他们在外头都听到了,她想需要留地方给他们。 沈二爷走到隔壁雅间还未进去,看到吴元音也从雅阁出来,朝他走过来,以为她来找自己,连忙抹了一把头发,清了清嗓子,“吴姑娘,别来无恙呀。” 王招财听出沈二 爷这声音跟方才在雅阁里面的不同,再看沈二爷那一双眼冒着绿光,一个横步挡在沈二爷和吴元音之间。 “元音同小的定亲了,二爷莫不是想讨杯喜酒喝?” 王招财先前闲来同玉蝶唠嗑,听说过沈家和吴家曾想撮合沈二爷和吴元音,沈二爷还看上了吴元音,当时王招财就冒出一句‘老蛤蟆想吃嫩天鹅’,没想到沈二爷现在还贼心不死。 沈二爷的眼睛在王招财和吴元音之间来回打转,松散的眉毛拧出疑惑,“你俩定亲?” 王招财特别笃定且自豪地点头。 第四百六十二章 定亲 沈二爷上下打一圈王招财,“你家住哪里?读书多少?父亲官拜何职啊?” “我作甚要告诉你这么些?”王招财不屑道。 沈二爷哼笑,“瞧你的样子,家境贫寒吧,我女儿瞧得起你,让你做掌柜,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妄想高攀吴姑娘,我……” 王招财轻蔑一笑,“大爷,我今年十八!”拍了拍自个的胳膊肘,斜眼看沈二爷道,“全身是力。” “你……”沈二爷气结,手抖半天憋不出反驳的话来。 吴元音拉王招财走,“你少说两句吧,他年纪大了,气出病来,找你麻烦。” 王 招财被吴元音拖着走,不忘回头对沈二爷道:“二爷,里面的饭菜我请,您吃好喝好,别动怒啊。” 沈二爷哐当一下捶在门框上,怒火没发泄,疼得他呲牙咧齿,赶紧躲进雅间。 临江阁后院,吴元音松开王招财,径直往放菜的矮屋走去。 王招财跟在吴元音身后,“元音,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沈二爷满嘴没一句好话,偏生皓月碍着是自个爹,没法子教训,你给他气出病来才是好的。”吴元音说着进了矮房挑食材。 王招财依着门框瞧了一阵,见吴元音没理他,撒娇道:“姐姐 ,你别生气嘛。” 吴元音抬眼看想王招财,只一眼,王招财愁眉苦脸立即喜笑颜开,跑到吴元音面前帮她拿手里的竹篮,“我以后绝对不浑说,定了亲再说。” 原来他知道自个哪里惹她不悦了,吴元音娇睇王招财一眼,“谁答应与你定亲了。” 王招财急了道:“那日大雨,你与我留在临江阁,我们已经……” 吴元音神色大变,踮起脚捂住王招财的嘴,“你胡说什么!” 王招财拿下吴元音的手,“我没胡说,姐姐难道是不想认账了。” 他声音越来越大,吴元音瞪一眼,“你再说 叫旁人听去了,我便真生气了。” 王招财立即紧抿嘴巴。 吴元音面颊已通红,那日两人确实荒唐,电闪雷鸣,临江阁无人时空落得很,她不敢一个人,他们在同一间屋子里,也不知后来怎的就有了肌肤之亲。 之后好几日吴元音都避着王招财,他却比从前更接近她,就像粘上了她一样,她到哪他都能找到,临江阁或许太小,她告假休息一两日,他寻去吴家,好在娘和哥哥嫂嫂们没看出什么来。 “姐姐可别想赖账,我娘已去越州,寻叔公来帮我提亲。”王招财小声道。 吴元音诧异, 那日后他从未提过成婚的话,她以为他年岁小不知担当,“为何去越州?伯母身子一向不怎好。” “我叫娘去提亲,娘说她去怕亏待了你,也怕你家人不答应,可长安城中并无亲戚,娘打听了一番,家族中唯有在越州会稽县为县丞的叔公身份最高,娘担心写信一来一去时日长不说,请不来叔公,就亲自去请,我也拦过,想着自个去,娘说我还有活要干,她闲来无事,近日身子也好了些,就当出去走走。” 只这份重视,吴元音心下已很感动,下决心今日回去就同家人说一说王招财的事。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不够 雅阁里。 沈皓月吃着李域夹进碗里的鱼肉,这人不知中了什么邪,说要同她吃饭,自个不吃,一味往她碗里夹菜,方才她爹说了不少安阳王府的坏话,她想着找个时机解释下。 李域这辈子第一次给人挑鱼刺,嘴角上扬,眸中温情脉脉,听到沈皓月对她爹说的话,他回想一心里乐一阵,她说‘他们已是夫妻,日后苦难与共’,她说‘他们两情相悦’,字字句句都比那最好的酒醉人。 沈皓月放下筷子,李域柔声道:“不吃了?您最近都瘦了,再多吃些。” “这一桌菜我已吃了大半。”沈皓月差点打饱嗝,桌上五个菜都去了大半,李域 根本没吃几口,都是她吃了。 李域看一眼桌上的剩的菜,口里说着吃得不多,手上的筷子也跟着放下了。 “你不吃吗?”沈皓月听出他说话的语调是与往常不同,没力气一般,难道真被她爹的话伤到了? 李域摇头,“今日来是为告诉你一声,我有事要离开长安城一段时日,留个我的随从在临江阁,身手不错,你安排他做小二或厨子都行,再有人来临江阁找你麻烦,他可帮你。” “你要去办的事可会有危险?”沈皓月问李域。 李域答应过不会骗沈皓月,“会有些,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可不能让你未过门就成了寡妇。” “你怎胡 说。”沈皓月道,起身拉着李域到窗边,往西方拜了三拜。 李域轻微一笑,学着她的样子也拜三下,她安心便好。 “我不过做生意,用你手下的精兵强将太大材小用,你要处理的事比我危险百倍,身手好的还是你带在身边吧,我这有什么麻烦解决不了的,会去找外祖母和君歌表姐的。”沈皓月一来觉着临江阁确实用不上李域手下的人,二来不知李域身边还有多少人可用,她断不能占一个。 “从前你拒绝我,我心下都不悦,如今知你是为我好,我便什么都听你的。”李域望着沈皓月,一双眸子只映着她。 难道因要分开一段时日,李 域怎变得这般不同往日,说话都轻声轻语的,他靠得近,沈皓月有些紧张,不知要说什么,随口便问道:“你外出可缺钱?临江阁今日生意不错,我可借你些银子。” 李域忍不住笑,秋风吹进窗里,吹得他像要笑出泪来。 沈皓月赧然,窗外的暖光轻抚她的面颊,染上绯红,她嗔道:“你作甚笑得如此?” 李域瞧她佯怒,一时不知什么懵了头,伸手托住她的后颈,低头贴上她的唇。 外面的街道车如流水,吵闹的人声不绝,不远处的江面波光粼粼,鸟儿在树上嬉戏,所有这一切,犹如静止,沈皓月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怔楞地睁大眼睛 ,却好像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到周身温热,他的掌心,他的抱她的手臂更热。 沈皓月回过神来倏然推开李域,面颊像火烧了一般,瞥像玉蝉,目光像犯了错一般躲闪。 李域一个侧身,挡在玉蝉与沈皓月之间,他高大的身躯全然将沈皓月罩住。 “她看不见了。”李域声音低沉,气息打在沈皓月脸上,急促又燥热。 “什么?”沈皓月脑袋一片空白半个字没听进去。 李域无法平稳心绪,一双眼离不开她莹润桃红的唇瓣,“不够。”他粗重地喘气。 沈皓月疑惑扬起头,下一刻,便被他双手摁住背与后颈,再无处可逃,气息全被他吃尽。 第四百六十四章 家财万贯 回沈府的马车上,李域紧握住沈皓月的手,戒备地离他远点,更远点,整个人快要贴上车壁了,恨不得在俩人中间修一面墙。 瞧她一副又恼又防着他的样子,李域后悔方才吓着她了,又想笑她胆子小,“寻常打我骂我都不怕,在庄子上面对那些山贼也不怕,倒是怕我……” 沈皓月满眼恼意望过去,李域言语换为一声无奈轻笑,投降道:“好,我不说出那几个字。” 马车停下,玉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姑娘,到了。” 沈皓月感觉到手被倏然紧握,会有一段时日不见,他不舍,她好似也有,便安静地坐着。 “婚事一切 有母亲安排,你不必费心,她们若叫你去安阳王府,你有事能推就推,待我回来,再去也不迟。”李域凝望着沈皓月,拇指摩挲她葱白玉箸般的纤指。 前些日子,李域叫她多去安阳王府陪王妃,如今又要她少去王府,沈皓月不懂的问:“先前你要我多去安阳王府,现下又我推拖不去,为何?” “那段时日,我被责罚,流连明月楼,喝酒颓废,还有哪家看得上我?”李域将自个之前的谋算和盘托出,“母亲为我婚事着急,我叫你常去她身边,是为让她惦记上你。” 沈皓月恍然明白,接着道:“然后兰儿怀孕,逼王妃不得不 尽快定人选,最终王妃选择了我。” “我只一句,你就懂了,可见我们天生一对。”李域欣慰地笑道。 沈皓月从李域掌中抽出自个的手,“你又算计我!” “怎能说算计,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人都说了追求心悦的女子,是君子所为。”而且他还求到了,这可值得炫耀一辈子,等到老给儿孙们讲的故事不就有了。 “古人还说拧拆一座桥,不毁一桩婚,你怎不听这句?”沈皓月哪里还能好脾气对一个算计她两次的人。 李域伸手拉沈皓月到面前,近在咫尺威胁道:“你要与我成婚了,以后不许想着许长庚,不然看我怎 么罚你。” 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个唇上,沈皓月晓得他威胁什么,更恼道:“你日后也这般欺负我?” 李域从来寡淡凉薄,独独在她面前想有自个温度,一起说笑,逗她惹她,倒并非要欺负她,抱住她道:“我疼你护你不及,怎会欺负你。” 这人怎突然说起好话来,还撒娇的模样,沈皓月内心一面叫‘我可比你小好多啊,怎能还跟我撒娇?’一面也娇羞得不记得方才恼他的事。 李域松开沈皓月,轻拂她额头的碎发,“你虽聪慧,母亲却不是你能应对的,听话,我回来之前,别去见她。” 沈皓月总觉李域还有好些事 没同她说,不过还有日后慢慢知道,她点头应下。 外头玉蝉催,李域只得随沈皓月一并下马车,目送她进沈府。 沈皓月才踏上石阶,身后的李域唤她的名字,她回身,他嘴角含笑,“沈二姑娘,你夫君家财万贯,封地广袤,断不用你借银子,日后也无须你费心养家的。” 原来他笑的是这事,怕是心里想:就你那小生意赚那么点银子还敢在我面前装大的,沈皓月羞得睨李域一眼,头也不回快步走进沈府。 李域望一眼天上明月,此刻正月圆,皓月表态了,他也坦白了他不缺钱,这下他可以安心去办事,不怕媳妇被岳父说服走。 第四百六十五章 堵嘴 方氏把府上修葺和准备沈皓霜婚宴的人撤下一半,采买布置也减少十之有三,这些自然要告知常氏的,一早便请她到漪澜居吃蜜瓜。 “这蜜瓜从陇右运来,一路上用雪山上的冰裹着,路途又远,快马加鞭到长安城也剩不到一半好的,比金玉还贵,也不是哪个府上都能吃到的,我定了十个,还在路上,送来正巧到皓霜的婚期,婚宴那日招待贵客用。” 常氏一听,喜不自胜,连忙谢道:“又叫弟妹费心了,皓霜还不快来谢过你三婶,日后嫁出去了也要多想着孝敬你三婶才是。 ” 沈皓霜不喜甜食,一口没吃,倒是一双眼打量了好一会对面坐着的沈皓月,听到常氏叫她,嘴角下撇并不情愿,不过还是起身朝方氏福一礼道了句谢。 沈皓月同沈皓云坐一边,她心下清楚方氏叫常氏和沈皓霜过来是为婚宴的事,自个最好不要插话,免惹常氏和沈皓霜不快,便一直侧着身子教沈浩云刺绣。 “一家人的,谢这些作甚,”方氏满面笑意道,叫沈皓霜坐回去,转而向身侧的常氏说了府上花木修葺和布置减少的事。 常氏一听脸色就沉了几分,睇一眼沈皓月, 原先方氏答应得好好的事情,这会子变卦,她想想就猜到与谁人有关。 “弟妹出钱重新布置装点府上本就不只为皓霜的婚宴,是以一切出钱出力的都是弟妹,要弄成什么样子,自然由弟妹说了算。” 方氏听出这话里的阴阳,她倒也没怕的,毕竟确实出钱出力的是她,难不成还要因为自个出的不如常氏的意而自责不成。 “这几日花银子还真如流水,昨日算账,突想起父亲的话来,父亲把沈家交给我和三爷时叮嘱勤俭持家,沈家要休养生息,先朝时皇帝休养生息还吃糠穿麻 布呢,我们这般花银子着实违背了父亲的话,等大爷和三爷回来,指不定怎么训斥我呢。”方氏哪知道什么休养生息,还是早晨听沈皓月说的。 沈皓月听得休养生息几个字,头皮一麻,还前朝,三婶连现朝的事都不知,哪里摆得出先朝例子,她的话只差后头加上她的落款了,常氏哪有听不出来的。 常氏看向沈皓月,方氏字认全就不错了,知道休养生息个鬼,她这侄女可真会教啊。 “也确实,后头还有皓月的婚宴要办,王家比不上安阳王府,现下皓霜的婚宴自是不能太好 ,毕竟皓月的婚宴才得费心思的。” 自打大房不能掌家了,常氏心眼是越发小了呀,沈皓月不好再装事外人,转向常氏微微笑道:“长婶这话倒是不在理,听闻王老爷正得赏识,皓月要嫁的人才被圣上责罚,失了世子身份,日后前途如何也未可知,婚宴不敢比二姐姐好的,看爹同王妃商议的婚期如何,若是日期近,府上不用三婶再费心思布置的,用原本的就好。” 沈皓月这话足够堵常氏的嘴,她嫁去王府半点尚且不挑婚宴布置,你不过嫁御史中丞家还有什么理由搁这不满意。 第四百六十六章 忍住笑 常氏果然没什么好说的了,如今沈皓月得老太君撑腰,又要嫁去安阳王府,最好不要得罪,日后安阳王府没落还好,若又荣盛起来,可不是沈家小辈都要依傍沈皓月的。 “三妹妹的婚宴是自个说了算的?”沈皓霜淡漠开口,“安阳王妃在府上住过,什么性子,母亲和三婶又不是不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瞧我们这些小户人家不起,若不是皇后赐婚,王妃哪里会要三妹妹做儿媳,婚礼各项事,王妃定少不得诸多要求的。” 常氏一听说得有理,忙道:“二爷不是去过王府商议婚期,想来皓月成婚的日子与皓霜也差不远,弟妹还不如这一次把府上都布置好了,免得到皓月婚宴时被王妃瞧不上不说,再要布置怕忙不过来的。” 方氏心下冷哼,再忙不过来,也不能银子全花皓霜的婚宴上,让后皓月全数用旧的呀。 “只要银子花得够,哪有 什么忙不过来的,再则,不知王妃什么要求,弄好了,不合王妃的意思,要拆了重新弄可就真费银子了,这事不能这么办,”方氏见常氏一心想往大了办沈皓霜的婚宴,就拿银子说事,“沈家家财不多,我用自个的银子填补好些,嫂子若不满意,不若大房自个请人再布置一番,毕竟是皓霜的婚宴不是?” 这下常氏更不好说话了,长房不花银子,府上能布置成现在的样子算得好,没必要再花银子。 沈皓霜很在意自个婚宴落沈皓月一截,可自己手上没银子,长房自上次父亲出事打点一通后穷得她的嫁妆都寒酸,她再开口惹恼了方氏,方氏给她填的那些嫁妆怕不保,她满腔闷气,不好发作。 定下沈皓霜婚宴的事,常氏带着沈皓霜先走,她们才一出门,沈皓云就一声叹气。 “姑娘家的叹什么气,”方氏瞥着沈皓云,“运气都被你叹没了 。” “我这是给娘叹气,同我的运气有什么相关,”沈皓云放下手里的针线,“娘平日多精明的一个人,自打成了沈家女主子,成日贴钱不说还讨不到好,哑巴吃黄连。” “就你这脑子,我也不盼着你能懂,”方氏一脸嫌弃,“你安分点就是,谁家姑娘绣猪的,你可别拿出去丢人现眼。” “娘可别说了,”沈皓云拿起绣框,“这是一只兔子,你没瞧见眼睛是红的。” “瞧见了,我以为是一头发瘟的猪。”方氏说得一本正经,半点不像打趣。 “可没这样做娘的。”沈皓云气得跑出去。 沈皓月没忍住笑,这母女两真真天生一对的母女。 今日也不忙,沈皓月正想告辞,随沈皓云出去说几句日常话,被方氏叫住了问:“你可知原先世子爷领来长安城外的一支安阳王府军如今是谢贵妃兄长的小舅子掌管?” 沈皓月摇头,她只知李 域属下忠诚,圣上派去几任将军都没能顺利接管李域的军队,不知而今如何了。 “你二哥前几日回来一趟,拿走了三百两银子,说现在军中松懈得很,不少官兵都出逃,还有些来长安城享乐就不回去了,如今的将军就那个小舅子,刀都拎不起还爱财,你二哥说他拿银子去捐一个副将,我这心里啊,怎觉得这么不靠谱呢?皓月你说说呢?”方氏捂着心口皱着眉头,一脸无解。 李域的军队向来严苛出名的,成这番样子,沈皓月并不太信,但没有切实见过,她也不好妄断,不过她相信李域没可能轻易舍弃韩副将他们。 “安阳王府军可是跟着世子平叛了幽州之乱的,圣上必定重视,若现任将军把军中弄得乌烟瘴气,迟早有一日要走人的,三婶不必担心,二哥哥聪敏,定会审时度势,知道该做什么。” “哎,日日盼着他出人头地,又担心 他走错了路,做生意错了大不了赔钱,这做官走错一步都可能是掉脑袋的事哟,”方氏说完,连拍了几下自个的嘴巴,“哦哟哟,瞧我这张嘴,不灵不灵,玉皇大帝观音菩萨都没听到。” 沈皓月又忍不住笑,三婶这拜的是哪一派神仙? 方氏最后决定过几日去一趟寺庙烧香。 “如今家中只有你出息,嫁进王府,你放心,三婶说少花银子不过说说的,你的婚宴,三婶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怎么也不能亏待世子爷啊,”方氏拍胸脯保证,喜滋滋道,“世子爷长得俊,家世又好,我们家皓云能找一个有世子爷一半的,我做梦都笑醒。” 看来叫三婶勤俭持家还真为难她,沈皓月也不好再多劝,想着等到自个婚宴布置时再亲自盯着三婶别乱花银子吧。 沈皓月从漪澜居出来,准备去怡园找沈皓云,路上却遇到沈皓霜,像是特意在等她的样子。 第四百六十七章 心机 “三妹妹好心思,平日里瞧着只对营商上心,没想到退过一次婚还能再嫁入安阳王府。”沈皓霜言语平淡,面上是一贯的冷清,可这话却与寻常事不关己的疏离不同,她在讽刺。 阳光有些微微刺眼,沈皓月皱起眉头,“我一直以为自个虽与二姐姐不算亲厚,但作为姐妹也该和气的,可不曾想二姐姐从未将我视为姐妹,我想了许久,终于想通了。” 沈皓霜讽笑,“想通什么?” “想通即便我没有做过对不住二姐姐的事,二姐姐也打心眼里讨厌我,因为在二姐姐心里,除了自己, 别人得到一切的好,都是配不上的,既然配不上,那要不就是偷来的,或者心机重重抢来的。二姐姐不屑于这份心机,所以心生厌恶。” “所以你承认你用心机了,你明知道我……”沈皓霜面色不再淡然,“你不可能没听过外头传言我与李域有情,如今嫁给李域的是你,你叫我以后怎么见人?” “皇后赐婚之前,二姐姐就已许配人家,外人还能说什么闲话?再则,二姐姐都说了,是传言,传言有真有假,是假的二姐姐何必在意,若是真的,二姐姐可从未说过对李域有意,难道二 姐姐正如传言心悦李域?” 沈皓霜克制着自个,她不会承认,她不可能承认输给沈皓月。 沈皓月道:“与李域的感情,婚事,我从没有过心机,二姐姐莫将己心比他人。” 沈皓霜冷笑,“安阳王妃如何挑剔,听闻你前段时间常去安阳王府,不是巴结王妃,还能为什么?怎还偏觉自己干净呢。” “王府大门没写着拒客,二姐姐想去,也可去,二姐姐那段时日不是忙着和王家哥哥定亲的事吗?”沈皓月早有察觉沈皓霜有意李域,可在沈皓霜权衡之后选择了王家,又何必占着碗里 看着锅里的。 沈皓霜知道安阳王妃能接受沈皓月时,别提有多后悔,若是自己再坚持些,不与王阔定亲,不在意安阳王府前景如何,学着沈皓月在王府一再被圣上责罚的时候去见王妃,那自己一定比沈皓月更能入王妃的眼。 她是喜欢李域的,藏在心底很喜欢很喜欢,只不过她的高傲不允许她低头,她的权衡让她失去了机会,她后悔,只要想起,这悔恨就像箭一样扎进她心里,她还要端得满不在乎。 “李域早已心悦于我,我亦心里有他,我与李域认识比二姐姐早,我所做也从来 没有对不住二姐姐。”沈皓月解释倒不是多在乎沈皓霜的姐妹之情,只不过她想要沈皓霜明白,她不会因与李域的婚事而自责。 沈皓霜蓦地笑起来,“拿郎情妾意在我面前炫耀?沈皓月,你以为能嫁给李域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我等着瞧,你有什么好日过的。” 她不过为自个解释,到沈皓霜眼里却成了炫耀,可见与对你心有成见的人说话,比海底捞针更白费功夫,沈皓月不再多说,去怡园找沈皓云。 沈皓霜瞬间敛去面上冷淡的笑意,一双若染寒霜的眸子,盯着沈皓月的背影。 第四百六十八章 喜欢 沈皓月到怡园时,沈皓云正嫌弃自个绣的兔子,叫人取来火盆,要一把烧了,身边婢女都劝烧了可惜,沈皓云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 “烧了作甚,好歹是自个千辛万苦绣的,从前四妹妹绣什么都没心思,三婶押着四妹妹学,不到半日手指头就扎破,哭着不肯再学,如今几日没见,四妹妹都能绣出一副图了,已叫人刮目相看。”沈皓月走进屋里,拿过沈皓云的绣品,“四妹妹不要,便给我吧,这布料和丝线可都是上好的呢。” 沈皓云咕囔道:“这话就好听,不像我娘,成日只会瞧不上我。” “你怎起了兴致绣东西?”沈皓月眼神示意秋梅不必拿火盆了。 沈皓云赌气坐下,“还不是为了不丢人,也 不知为何,最近总有帖子请我去各府上,都是姑娘的小聚,有个同岁的谢七姑娘,整日嘲讽我,下次小聚要每人都带自个的绣品,我绣成这样,哪里拿得出手,肯定又要被谢七姑娘笑话,我可不去了。” “若是不去,那不是更会被谢七姑娘笑话么?”沈皓月倒是知道那些喜欢成群结队姑娘们的心思,如今满朝最得权势便是谢家,那谢七姑娘若瞧不上皓云,不管皓云做什么,她都会找由头说上几句的。 沈皓云瘪嘴委屈道:“皓月,我该怎么办呀?我可半点不想同她们来往的,她们喝口水都端着,什么都比来比去的,瞧着就不喜欢,就坐在那吃东西,还不能发出声音来。” “我记得你那有一组团扇,上面 绣着喜鹊、锦鲤、猫之类讨巧的小东西,扇柄或是玉的或是金银的都雕刻了图纹,三叔特意从苏州带回给你的生辰礼,八面团扇都精巧少有。” 沈皓云想了想,没什么印象,端着茶水和果子进来的春梅倒是记得,“有的,有的,奴婢知道放在哪里,三姑娘要用,奴婢这就去拿。” “拿团扇做什么用,又不是我绣的。”沈皓云愁苦地拿起小小的一个酥饼一口吃下。 沈皓月不由得笑,再烦恼的事,也耽误不了她这个妹妹的胃口。 “你不会刺绣,大抵那些姑娘们也知道的,藏着掖着,更引旁人说,你若坦荡说自己不会,她们反而没由头闲话你,再适时拿出那八面团扇送人,她们难道还会伸手打笑脸人?只 不过团扇是三叔送的,也不知你舍不舍得,或者找其他礼送也成,不必太贵重,又与绣品有关,送礼也不突兀。” “舍得舍得,反正在我这也没什么用,”沈皓云面上阴云终于散去,叫,春梅去取团扇来,“还是三姐姐好啊,我娘自打成沈家女主子,只管自个神气,半点忙都帮我不上。” “四妹妹误会三婶了,四妹妹为何突然多了好些请帖?因为三叔和三婶掌家,四妹妹身份就与从前不同了,三叔和三婶只营商日子多逍遥快活,如今管着沈家,大多还是为二哥哥和四妹妹前程着想吧。”沈皓月从来都羡慕沈皓云有为她付出的爹娘。 “你这么一说,我其实也知道些,可我又没什么大志向,有银子花,日 子过得去就成,爹娘营商就能满足我的,”沈皓云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还是喜欢我娘和我爹的,比你和二姐姐的都好。” “瞧你那得意的模样。”沈皓月哼笑一声,不予否认。 沈皓云嘿嘿一笑,“我听说你要嫁给世子爷了,世子爷瞧着很凶,皓月,他会不会欺负你?你怎要嫁给世子爷,你喜欢他么?” 所有人或说她高嫁,或说安阳王府日后要没落她命不好,唯有皓云真正关心她,问她喜欢不喜欢。 沈皓月会心一笑:“喜欢。” “真的?你喜欢是什么感觉?” “你以后找到想嫁的人就知道了。” 沈皓云佯装气恼,“怎扯到我身上了,我这好吃好喝的,作甚要嫁去婆家被管着,瞧旁人脸色。” 第四百六十九章 嫁妆单子 沈皓云问沈皓月想要什么成婚礼。 沈皓月想了想,随口道金子,她也不缺什么,唯一缺的就是银钱了,观山酒窖跟个烧金窟一样,她身上赚的银钱都快全用在里头了。 没成想沈皓云问也不一句,只道了句好,沈皓月也不知她好什么,没放在心上,没过几日,沈皓云送了沈皓月一箱金子,足足二十根金条,这是后话。 二人才方说一会话,方氏遣人来叫沈皓月去漪澜居,“二爷在漪澜居,说是明日安阳王妃要来下聘请三姑娘过去商量。” 下聘能商量什么,左右不过她那没脸没皮的爹找三婶要嫁妆去了吧,如今三叔不在家,他爹怕是想欺负三婶一个女子,她若去了,她爹的气焰更会嚣张。 “你去回三夫 人,说我已不在怡园,去了临江阁,”沈皓月吩咐婢女道,“另有一句话,你过来,我说与你听,你届时也悄悄转达给三婶,莫让旁人知道了。” 婢女得了沈皓月的话回漪澜居去,沈皓月起身去临江阁。 “玉蝉你留下,过半柱香后去漪澜居,只说我突然想到嫁妆一事,要你来知会一声,我的嫁妆除先前祖父安排的部分,其余皆自有安排,不劳烦三婶费心。”沈皓月知道三婶的性子,定会给她准备一份,但这些不能放明面上,让她爹知道了惦记。 漪澜居这边,婢女回禀后,沈二爷要使唤人去叫沈皓月回来。 婢女走到方氏身边,附耳道:“三姑娘道,二爷若叫夫人给她添嫁妆,夫人只管拒绝,分文都别 添,姑娘自有安排的。” 方氏听了婢女的话,阻止沈二爷道:“这都近正午了,再过一个时辰,皓月也该回来了,二爷派人去临江阁脚程近半个时辰,这一来一去,聊等于无。” “使唤个人去总归好些的,王妃明日就要来了,什么事都没定呢,”沈二爷偷偷打量方氏一眼,“就说这嫁妆单子都没起的,总归要王妃过一眼的。” “皓月是小辈,定亲的事哪家不是长辈安排的,明日招待王妃我来安排就好,二爷只管出席,至于嫁妆,父亲分家中钱财的时候不是已经备了皓月的嫁妆吗?我叫人把单子拿出来给二爷过目。”方氏睇陈妈妈一眼。 陈妈妈呈上早就备好的嫁妆单子,沈二爷拿手里装样扫一眼才道 :“只这么些怎么成?皓月嫁去王府的,这比皓霜的嫁妆还少不少呢。” 平日瞧着沈二爷与大房的见面都没话说,没想到私下里连皓霜的嫁妆多少都知道,方氏心下好笑,这男人小心眼起来,比女人可狭隘多了。 “单子上嫁妆是沈家给皓月的,与皓霜一样,皓霜多出些的,是嫂子往里添的,皓月可怜没娘,二爷不会没准备吧?”方氏问道,绝口不提自个给皓霜添的那份子嫁妆。 沈二爷这没诈出方氏给皓霜添嫁妆的事,反而自己被问住了,他若说没准备,那还有什么脸叫别人添,只好硬着头皮说:“当然准备了,我女儿嫁去的可是王府,怎么能委屈了她。” “准备了就好啊。”方氏礼貌地笑。 沈二 爷喝一口茶,等方氏说下文呢,等了半晌没等到,支吾道:“那个……这……弟妹也是知道的……父亲没给二房多少钱财,我嘛……俸禄低,那点子俸禄还不够自个用,能拿出来的少。” 方氏揣着明白装糊涂,“皓月自个会营商,哪会在意二爷给的那点嫁妆,多少是心意,心意重,日后皓月也记着娘家的好,她好了还能亏待二爷和两个弟弟不成?您说是吧?” 沈二爷当即道:“这个自然,皓月嫁去王府,那是飞上枝头做凤凰去的,以后沈家还要靠她夫家多提携。” 方氏几不可闻的轻哼一声,端不起茶杯子掩饰面上的嫌弃,自个的女儿嫁去王府,不先担心在王府会不会过得好,倒就打起了女婿的主意。 第四百七十章 幺蛾子 沈二爷见方氏不搭他的茬,心想只怕是小气不肯出皓月这份嫁妆了,直言道:“弟妹也莫掩饰,我是晓得的,皓霜的嫁妆里头,弟妹加了一份,同为侄女,弟妹可不能厚此薄彼,亏待皓月。” 方氏早猜到沈二爷会没脸没皮地直接找她要嫁妆,“帮晚辈添嫁妆的事我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是二爷多心了。” 沈二爷嘿笑一声,反正不信,摊手道:“我多没多心无关紧要,弟妹一视同仁就好。” “沈家女儿出嫁,我同三爷都会准备成婚礼的,王夫人瞧人不起咱沈家,我便把这份礼添进了嫁妆里头,为的是压王家一头,皓月这边就没必要了,沈家总不能压王府一头吧,再说安阳王府哪里会在意皓月的嫁妆。” “在乎不在乎是一回事,嫁妆得有啊。” 方氏瞧 沈二爷这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真气得想叉腰啐他一脸,就见玉蝉来了,想是不是皓月有什么话带来。 玉蝉走进屋里,朝沈二爷和方氏各福一礼,把沈皓月教的话复说了一遍。 沈二爷当即气道:“她一个姑娘,懂什么,好大的口气,自有安排。” 陈妈妈见情形,上前道:“二爷,王府这样的人家鲜少会过目入门媳妇的嫁妆单子,三夫人的意思是会送成婚礼给三姑娘的,而今还没准备好,不必写在嫁妆单子上,日后直接给三姑娘,也少了道麻烦,二爷想知道三夫人送什么,等婚宴后问三姑娘便是。” 这婚宴上送的和给嫁妆能一样?嫁妆里的还在沈家的,他尚能动手脚,等皓月去王府了,什么都与他无关了,沈二爷愤懑。 “三弟和弟妹好手段啊,我养 大的女儿,帮你们做沈家主子不说,事事还都同你们一边,防着我这个亲爹,我倒要看看那不孝女日后认不认自个家。”沈二爷甩袖走人。 沈二爷一走,方氏哼道:“得亏皓月一星半点不像她爹。” “二爷是被老夫人惯坏了的,哎,没了老夫人依傍,听闻二爷还丧气了一阵子,本以为会有所长进,奴才瞧着更不是了,听说前两日还去找张氏了。” 方氏诧异问道:“难道想把张氏带回来?” “张氏惯会哄二爷,这段日子二爷没从前过得舒服了,想必就念着张氏的好了,不过听庄子上的人说,张氏没了人侍候,在庄子上要自个洗衣做饭,加上吃的也不甚好,胭脂水粉更是没有的,如今瞧着老了许多,沈二爷只看一眼,听张氏哭闹都不耐烦,没多久就走了 。” 方氏放心下来,原先李氏待她好,刚来沈家时也只李氏从不低看她,后来李氏身子不好,她总觉与张氏有关,张氏还占着李氏的嫁妆,以往母亲管着家里,她又是三房的,不好管二房的事,后来张氏被赶出去,可真大快人心。 “皓月不知废了多少心思才叫张氏得了报应,可不能让张氏有翻身的日子。” 方氏没再说话不知思量什么,一双眼显出狠意。 陈妈妈跟在方氏身边日子就了,知晓方氏定在想法子处置张氏,寻常方氏待人和善,但若心狠起来,也不是一般女子能比的,毕竟营商多年,看过的事比宅院里的女子多。 好一阵后,方氏对陈妈妈道:“你亲自去庄子上,莫让外人知道,吩咐庄子上的婆子找个远些地方年纪大没娶妻或是丧妻的,给张 氏说亲,张氏嫁人生子了,二爷就如何也瞧不上了的。” “张氏眼高于顶,只怕瞧不上乡下人。”陈妈妈道。 “这回二爷的态度,张氏指不定心凉了半截,叫婆子们说二爷娶了继妻,三哥儿送去苏州不回了,把张氏的心摁死了,吃穿用度也短缺她的,再说和个男人给她靠,半推半促就成了。”方氏话没说太明,陈妈妈老道,不怕她听不懂。 陈妈妈也不想张氏再翻出什么花来给三姑娘惹麻烦,“老奴这就去办。” “皓月这阵子要忙婚事,不用同她说了,待张氏嫁人了,给那家几两银子,叫那家人看好张氏,再同皓月说一声,叫她安心就是。”方氏知皓月同老爷一样的心思,望沈家安稳,三房既得了看重掌沈家,自是不能让张氏和二爷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第四百七十一章 太子 沈皓月到临江阁,王招财就迎了上来。 “还以为主子今天不来了,好在来了哟,”王招财指着楼上雅间,“君歌姑娘一早就来喝酒,喝了三罐酒了,小的和元音怎么劝都不听。” 自打圣上赐婚,李君歌喝醉的次数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这番怕又是为着婚事,长安城多少女子做梦都想要成为太子妃,偏生选中一个最不愿意做太子妃的,真真命运弄人。 王招财引沈皓月到雅间,甫一推开门,浓烈的酒味冲面扑来,李君歌趴倒在桌上,手边横七竖八躺着酒壶和杯子,杜破竹站在她身后,见沈皓月来,死寂的眼里有了些许期盼。 李君歌听到声音勉强撑起 身子,喊:“王招财,酒呢,怎么点了半日还不上酒。” “去叫吴姐姐熬一碗醒酒汤来。”沈皓月吩咐王招财道。 李君歌这才看到沈皓月,嘿嘿笑:“皓月,来,陪我喝酒。” 沈皓月抽出李君歌手里的杯子,“还不算醉得厉害,能认出人,这几日又遇上什么事了?” 李君歌不说话,满桌子翻找还有酒的杯子,沈皓月看向杜破竹。 杜破竹拱手道:“回表姑娘,主子的婚期定了,冬月十五。” 李君歌笑起来,拉着沈皓月的手道:“皓月,我真的要嫁人了,嘿嘿,嫁人……” “君歌,你嫁给太子,我嫁给李域,日后我们把府邸买在一起,成日串 门,你说好不好?”沈皓月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宽慰李君歌。 李君歌手指头戳一下沈皓月的额头,“你当我傻呢,我要进宫,你住王府,由得我俩选地方?” 沈皓月恍然一想,也是哟,她要住进王府的,不能住李域自个的宅子里。 “你若想,我可叫人买下近安阳王府的宅子。”身着紫色圆领袍的男子走进雅间,走了几步,转头挥手命身后跟着的两人出去,顺带把门关上了。 沈皓月怔愣,来人是谁?一双眼睛怎跟李域长得一样大眼长睫,只不过李域眼中蕴藏许多事,而此人的眼是清澈的,加之他粉面桃唇,像哪家娇养得不懂世事的姑娘,可他 又是男子。 身后杜破竹突然跪下行礼。 沈皓月听到声音疑惑看了一眼杜破竹,扭头再望向面前男子,更疑惑时,李君歌笑嘻嘻指着面前人道:“李昌,你怎么出宫的?翻墙还是爬狗洞?” 李昌?太子李昌?沈皓月瞪大眼睛瞧了李君歌一眼,怎么不早说! 沈皓月还是第一次见太子,跪下行大礼,“民女沈皓月,叩见太子。” 李昌随意道:“一家人,不必行礼,快起来。” 太子怎知她是谁?沈皓月有些腿抖,好在太子瞧着一点威严都没有,不然她估计已经在担心李君歌的脑袋了,竟然敢说太子爬狗洞。 “我与君歌同岁,也叫你表妹可好?”李 昌在桌边坐下道。 “好……”沈皓月声音都有些抖,太子还用询她的意见,那不是想叫啥就叫啥。 李君歌手里壶往桌上一撂,“谁是你表妹,皓月是我表妹,而且我叫她皓月,不是表妹。” 沈皓月伸手抓住要滚向太子的壶盖,砸了太子,她这临江阁还要不要开下去了。 “太子多担待,君歌表姐,喝醉了才这般放肆。”沈皓月赶紧给李君歌解释。 李昌丝毫不在意道:“无妨,她寻常也这样,小时候我身手比她差,还被她打过。” 要不是李君歌叫李昌,沈皓月真不觉面前人是太子,一张脸瞧着比小孩还天真,待人又亲和,全然与皇族人挂不上勾。 第四百七十二章 纵容 李昌到来,李君歌的酒就醒了大半,再喝一碗解酒汤下去,清醒不少,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大快朵颐的李昌。 “早就听闻过临江阁的菜品好吃,果然名不虚传。”李昌赞道,“宫中的厨子真比不上。” 王招财正巧领着小二来上菜,听到贵公子夸吴元音,喜滋滋道:“这位贵人还能吃上宫里厨子做的菜呢,可真是贵上添贵的人了,贵人好眼光,我们临江阁的厨子,手艺一等一,这般、盘黄豆焖猪脚,小的赠给贵人尝一尝,贵人常来啊。” 好家伙,请太子爷吃饭,沈皓月尴尬的笑着,自己的酒楼卧虎藏龙啊!哈哈哈! 李君歌看沈皓月一副笑着要哭了的表情,在沈皓月耳边道:“放心,临江阁有 我和李域保着,不怕犯事。” 沈皓月苦笑更明显,咬着牙轻声道:“我怕犯事吗?我是怕谢家人找麻烦,听说谢贵妃管太子可严。” “你们在说什么?”李昌一脸疑惑问。 李君歌回道:“说你什么时候回宫!” 沈皓月看看李君歌又看看还没走的王招财,李昌才刚说不要声张他出宫的事,没片刻,李君歌忘记了? 李昌也不生气,倒像是撒娇道:“我这黄豆焖猪脚还没吃呢。” 李君歌懒得理他,当着沈皓月的面拿王招财给李昌上的酒又喝起来。 王招财此刻已经吓跪了,沈皓月唤他出去,叮嘱不要让旁人知道这雅间里是什么人。 李昌伸手要拿走李君歌的酒壶,被李君歌盯一眼,讪讪地收 回手,委屈地说:“你叫表妹说说,谁人刚喝完解酒汤,又继续喝酒的。” 沈皓月刚送走王招财,很想把自个也送走,这两人的恩怨,她不想掺和,但作为小小侍郎之女,怎敢得罪太子,她立马走到桌边,拿走了李君歌手里的酒杯和桌上的酒壶,谄媚道:“太子说得有理。” 李昌得意地笑,“表妹果然通情达理,难怪皇后赏识,赐婚给堂兄,我堂兄非一般人能嫁的,连宋尚宫和谢家表姐都入不了他的眼……” 沈皓月这下也很想叫太子赶紧吃完回宫吧,一旁李君歌道出她的心声,“你要吃猪脚还是要说话,要说话回宫去说。” 李昌夹起一大块猪脚塞进嘴里,嘴里嚼着,一双大眼可怜巴巴盯着 李君歌,像极了被训斥的小孩。 李君歌抬眼瞪向李昌,恼着把自个面前的茶杯推到李昌面前,“你吃这么快噎死了可不能怪我。” 沈皓月瞠目结舌,对太子是动不动是能说死的吗? 李昌喝了口茶道:“我知道你不痛快,可父皇给我选的几个女子中,我只想你做太子妃,其他人,瞧着都无趣极了。” 李君歌想反驳,进皇宫她无趣极了,可事到如今她说什么都已没用,不如不说。 原来是太子选的君歌,瞧着太子十分纵容君歌,沈皓月倒是惊喜,或许日后君歌的日子并非想象中那么不好。 “父皇答应我在外建太子府了,我保证不束着你在宫里,日后也不会有其他女子,此生就你一人。”李昌 笃定道。 那日后呢,太子登基,太子妃就是皇后,也能不住在宫里?李君歌自嘲异想天开,“你吃完了?回宫去。” 李昌见李君歌像是不恼他了,放心不少面含笑意道:“我这就回宫,过几日去大将军府上拜见老太君。” 李君歌没有拒绝就是默认,李昌心满意足拿帕子擦了嘴角,留下一锭金子当饭钱,高兴地走了。 皇宫东南侧,一辆马车停下,李昌下了马车,背对这车夫道:“临江阁的沈三姑娘,派人盯着,大将军府周围的人不得松懈,冬月十五之前,李君歌出任何事,你们提头来见本太子。” 车夫恭敬领命,驾车而去,剩下李昌与两随从,李昌面色转瞬变了,踩着随从的背爬上宫墙。 第四百七十三章 遗憾 李昌走后,李君歌又喝到迷糊,哭闹着不愿回大将军府,沈皓月只好叫人去大将军府告知一声,带李君歌回了沈府。 沈皓月不知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从前李君歌只是不得不服从嫁给太子,如今却有一种心灰意冷的颓然。 烛光微黄,李君歌也不肯睡,窝在坐塌上抱着酒壶碎碎念,沈皓月听得清的几个字都是在骂人,先前骂圣上和李昌,后头骂顾谚。 沈皓月叫,春晓熬了解酒汤端来,正要拿走李君歌怀里的酒壶,李君歌一双湿润的眼看向沈皓月,那眼里的伤心与委屈瞧得沈皓月心里咯噔一下。 “皓月,我不管什么家国百姓,我只想与一人相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许,可笑的是,我要不答应,就成我的错,他们甚至拿江山稳固逼迫我,”李君歌终究憋不住哭起来,“为什么所有人都逼我,连祖母和娘,她们也不疼我了,皓月,我好难受,好难受……” 沈皓月鼻头酸楚,上前抱住李君歌,她不知自个能为李 君歌做什么,轻拍她的背安抚她。 许久后李君歌的哭声才渐渐小了,转为间断的抽泣。 沈皓月哄李君歌喝下几口解酒汤,李君歌累到歪倒在榻上。 玉蝉走进来附在沈皓月耳边道:“姑娘,门房来告,君歌姑娘的娘寻来了,正在门口等着,夫人说若君歌姑娘醉了,不必叫醒,她想见一见姑娘。” 沈皓月吩咐玉蝉去引舅母来山月居,自个陪着李君歌,把她哄睡下,吩咐春晓在一旁守着,这才出了屋子见舅母。 董氏在院子里望着李君歌在的屋子,沈皓月一开门,就见到董氏,容貌憔悴不少。 “表姐睡下了。”沈皓月不好说叫董氏宽心的话,李君歌状态确实不好,很难让人放心。 “她爹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叫我一定要照顾好她,”董氏望着李君歌在的屋子,好像这样就是在看着李君歌,“我食言了,董家也无能请得圣上收回旨意。” 原来舅母进宫也为表姐争取过,结果却变成定下婚期,圣上 如此执意,就算太子不选,太子妃应当也是君歌表姐,可圣上为何如此属意表姐为太子妃? 董氏叹气:“李家的女人好似都陷入诅咒,不能如意,老太君想同大将军并肩作战,可大将军战死沙场,我与大嫂只想与夫君圆满度日,最后却是夫君战死,自个也成了将军,君歌从小就喜欢云中郡肆意畅快的日子,却要进宫。” 沈皓月怅然,还有她娘,本想过得顺遂叫外祖父和外祖母宽心,却嫁了个不如意的人,甚至苦闷不敢告知旁人,怕传到外祖父和外祖母那去。 “舅母,我想带表姐去泸州见一个人,二十日就成。”沈皓月方才抱着李君歌时就在策划,她想了却李君歌的心愿,或许如此,李君歌的遗憾会少一些吧。 圣上已任顾谚为泸州刺史,她们要去见的人,董氏心知,只是谢贵妃此人心机深沉,自圣上赐婚以来,一直派人盯着大将军府,君歌要外出,很难逃过谢家人的眼。 “半月,皓月,君歌婚期在即 ,最多只能半月,你一定要把君歌带回来。”董氏知自个擅自决定回去一定会被老太君责罚,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痛苦,让她去得一个答案,是她作为娘唯一能做的,总归不能太愧对夫君托付。 沈皓月应下,“好,就半个月,我以去观山酒庄为由出长安城,表姐就躲在马车上一并出去,舅母想法子掩盖表姐已出城的事就可。” “破竹随你们去,君歌身手也不错,你身边可有用得上的人?” “舅母放心,有外祖母给我的三人在观山酒庄,左山左海是男子,保护我与表姐绰绰有余。”沈皓月心中实则忐忑,这算得上她第一次出远门。 董氏与沈皓月商量完路线,去看了眼熟睡的李君歌。 沈皓月把今日太子去临江阁的事告诉了董氏。 “太子瞧着心性单纯,君歌表姐成婚后住在宫外太子府,少了宫中束缚,会舒心许多,舅母和外祖母不用太过自责。” 董氏看着沈皓月,朝堂事不能同她说太多,只道: “皓月,日后君歌是太子妃,你入安阳王府,你们以后要面对的人会与从前不一样,千万不要轻易相信眼睛看到的人。” 沈皓月不明白,舅母说的是太子吗? “我在云中郡都知道君歌与顾谚的事,太子难道不知吗?他只字未提此事吧?” 沈皓月恍然点头,君歌心悦顾太傅,追着顾太傅跑,就算长安城不是人尽皆知,那些王侯世家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圣上没听说过也就罢了,太子还不时同宋小公爷那帮人一并听学,怎会不知,可他全然不提及,是不在意还是心思藏得太深? “太子曾由皇后抚养,谢贵妃以为自个能再得皇子不甚在意,直到后来生下豫章公主后无法生育,才依靠谢家夺回太子,能夹在皇后与谢贵妃之间,又有圣上亲自请得黄山三圣为师,潜心教导十年,怎会心思单纯呢?” 沈皓月讶异,但想想,又觉着并不出乎意料之外,连小小的宅院内都人心叵测,何况是行差一步便攸关性命的皇族与朝堂。 第四百七十四章 拉拢 李君歌出长安城容易,毕竟谢贵妃和太子没有明面上派人约束她,不过掩盖她离开长安城的事就难了,大将军府要造一个李君歌在府上的假象,而沈皓月这边则要偷偷带李君歌出城。 正巧遇上安阳王府来下聘,沈皓月早起同方氏说一声她要去观山庄子几日,方氏留她先别记着走,迎完安阳王府送聘礼的人,再出发不迟。 本以为王妃亲自来送聘礼,没想到是柳氏来的,小厮来通报,沈二爷听闻,脸色顿时不大好了。 “你瞧瞧,你还为王府着想,叫我别多要聘礼,怎么着,我说得没错吧,你还没进门,就开始低看你了。”沈二爷气不打一处出,瞥了沈皓月一眼,“养个什么女儿 ,胳膊肘尽往外,日后有得苦头吃的。” 方氏看不下去,“二爷可别搁这放马后炮了,王府的人都来了,先去迎一迎,先前瞧着柳氏在王妃面前也是个得脸的,许是王妃有什么不得空,叫称心的人来。” 沈皓月留在漪澜居,沈二爷不情不愿同方氏一并到前院迎接。 前院敲锣打鼓很是热闹,外头正在散喜糖,有胆子大点的小孩跑进府里,趴在照壁一角偷看。 红绸装饰的聘礼摆了一院子,沈二爷与方氏走过前堂,到院子里,顿时眼睛都亮了,这聘礼都摆到门口去了,得有多少啊! 柳氏站在送礼队伍前头,满脸笑意,“王妃昨夜着凉,怕面色差讨不到好兆头,特意吩咐我来下 聘,二位莫怪。” 安阳王妃还真不是着凉,而是被李域气了,也不知李域又使什么性子,她才备好聘礼,他回王府就说要加,还加不少,王妃不肯,他竟命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抬来一百担聘礼,说自个先前就备好的,不用府上掏银子,叫王妃一并送去沈府就是了,王妃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差点没晕过去。 沈二爷还在琢磨聘礼是不是多了,方氏喜得挑眉给柳氏做福,“有劳夫人了,家里备了酒水饭菜,夫人赏脸吃个饭。” 柳氏原本没想留下多久,可现下没见着沈皓月,就跟着方氏进府,到了漪澜居。 两方喝了茶,柳氏把聘礼单子给沈二爷。 恰巧沈皓月从漪澜居后面院子里摘 了几个柿子回来,柳氏瞧见,“哟,瞧一瞧,三姑娘这一手的柿子,多福气,好兆头啊,人也越来越有福相了。” 沈皓月长裙外罩了一件水红色褙子,衬得面色白皙红润,一双杏仁眼水润灵动,带着浅淡笑意,柳氏一女子瞧着都觉得可人怜爱,怪不得能入李域的心。 “可不是,我们皓月啊,从小算命的就说有福气,大富大贵的命呢。”方氏得意道。 沈皓月都不知自个什么时候算过命,带着疑惑朝柳氏福了一礼。 柳氏赶忙上前虚扶沈皓月,“使不得,使不得,日后三姑娘与世子爷成婚,位份可在我之上的,我还得给三姑娘行礼才是。” 李域虽被责罚不能承袭王位,却是王 爷独子,王府终归是他继承的,届时没个王爷位份,侯位或伯位该讨得到一个的,柳氏自然奉承着沈皓月些。 “世子爷去安阳郡办事,走之前同王妃闹脾气呢,觉着王妃给三姑娘的聘礼少了,我也说了不少好话,这不今日聘礼比原先定下的多了好些,可见世子爷真对三姑娘好的。”柳氏特意说这些,透露自个是帮着李域和沈皓月这边,拉拢沈皓月,她在王府执掌内务多年,可不想日后李域的媳妇威胁她的地位。 沈二爷这才仔细看完聘礼单子,果真多不少聘礼,顿时欢喜起来,招呼下人摆酒菜。 柳氏见想给沈皓月说的话都点到了,便不想多留,借口自个还要回王府照顾王妃告辞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嫉妒 “不愧是王府呀,这聘礼足足是皓霜的五倍了。”方氏拿着聘礼单子,饶是她出身富商,自家兄长娶妻的聘礼也不过如此的。 “比先前我同王妃定下的多了不少,”沈二爷像是忘了先前说沈皓月的话,喜滋滋道,“世子爷这么疼我们家皓月,日后有好日子啰。” 沈皓月不知李域是不是那日听到她和爹的话了,担心她爹以聘礼的事为难她,他如今藏拙,万事都不张扬才是,怎好送这么重的聘礼,引人注目。 “三婶,劳烦叫人把聘礼收拾起来,也别叫下人们知道了聘礼多少,若旁人问起,只说同二姐姐差不 多便是。” 方氏以为沈皓月担心长房那边介意,应允下来,命人去抬聘礼。 “爹把聘礼单子给三婶吧,这些聘礼暂由三婶管着,”沈皓月为免自个爹在外头炫耀,把祖父搬出来压他,“祖父交代过,沈家不事张扬,爹可莫在外头乱说。” 沈二爷哪里舍得把到手的东西拱手让人,“这你的聘礼,就算不放在山月居,也该放在二房。” “二姐姐的聘礼也是三婶收着的,我和二姐姐都是从沈家嫁出去,并非什么二房三房,爹难不成还念着我的聘礼不成?”沈皓月清楚自个爹打的什么算盘,可长安城哪家有头 有脸的府上,会打女儿聘礼的主意,穷人家才拿聘礼填家用,自个爹还真有这个脸不成? 沈二爷怒道:“你三婶给皓霜添了嫁妆的,聘礼才放在她那里,你的嫁妆不要我插手就算了,聘礼也不沾我的手,这还是我嫁女儿吗?动不动就我念着你的东西了,我是你爹,养你这么大,如今你有本事了,找你要些东西如何了?” 方氏听出沈二爷的话外之音,这是在怪她抢了长辈的位置,为人父母,她倒懂沈二爷的气恼,若皓云出嫁,事事都不让她插手,她定也会心生嫉妒。 “前院离二房的院子近,聘礼就收在二 房也不成问题,聘礼单子都在,二爷守着莫出了差错就是。”方氏同沈皓月一样,觉着沈二爷觊觎沈皓月的聘礼,不过沈二爷这人胆子不大,想必不敢多动,届时少的她再补上些就是了,怎么说二爷同三爷一母所出,可别因这事叫二爷埋怨上她和三爷。 沈皓月瞧着日头不早了,还要赶着出城门,便也同意了自个爹收着聘礼,只是再三强调莫去外头多说什么,“爹可答应好的,莫去外头说,世子看重才加了这么些聘礼,别有心人知道了,拿去朝堂非议,世子再被责罚,女儿这婚事怕都不成了。” 沈二爷先前 还不以为意,收了这么些聘礼,到外头说说又如何,被沈皓月这么一吓,也警觉起来了,生怕倒手的女婿又飞了,不过强装镇定道:“知道了,你说的这些,我还能想不到,你爹我好歹在朝堂这么些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谨慎得很。” 沈皓月半信半疑,也不再说什么,同方氏和沈二爷说她要去观山庄子盯着酒窖出第一批酒,方氏和沈二爷没生旁的怀疑。 李君歌来时就没什么人知晓,穿了玉蝉的衣裳跟沈皓月出去到马车上,大门前的小厮自不会拦下自家姑娘的,顺利出了沈府,马车一路通畅出城门。 第四百七十六章 得偿所愿 北国已入秋,城外一片广袤。马车在坦荡的平野上,沿着官道南去。 沈皓月趴在车窗上眺望沿途风景,许是因三年拘在园子里的缘故,而今她莫名对着天高地阔的景象尤为喜欢。 “看什么呢?眼睛都不眨一下。”李君歌也撩开帘子往外头看,除却山就是天。 “看浮着云的天,看重叠的远山,还有草木,秋景真好。”沈皓月感受着凉风拂面,像轻柔的水流淌过,沁人心脾。 “这就好?”李君歌不以为意,“那你要去了云中郡,空旷的草地上驾马走一遭,都舍不得走了。” 沈皓月回身看向李君歌, 昨夜还哭得生无可恋的人,今早一说要去泸州找顾谚,宿醉醒了,头不疼了,恨不得立即飞奔到泸州,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们一路打扮成酒商,走官道坐马车出行,舅母派人送了通关文书给她们。 一出长安城城门,李君歌整个人都精神了,沈皓月担心到时候要带她回来,怕又是一番折腾。 “我长这么大没去过远的地方,倒是想日后多出去走走,这次是托你的福,不过你可记得你早上发的誓,见到顾谚就回,以后再不为他伤心。” 李君歌只答应绝不会耽误回来,至于对顾谚的感情,她自个都不知道 会如何,转而扯到沈皓月身上,“其实,许长庚挺好的,你要是喜欢外面这些山川河流,就不该嫁给李域。” 不用李君歌解释,沈皓月大抵懂她言外之意。 李君歌继续道:“祖父、祖母,还有我爹叔叔伯伯,顾谚和李域,他们都一个样,心里装着江山稳固。” 李君歌满脸不理解与不赞同,“我说不清他们的执念,他们把江山稳固的担子放在自己肩头上,一辈子都不会随心而活,身边的人也为他们的选择给圈住,就说我娘,若没嫁给我爹,她现在定是在哪座宅院里安心过日子,可如今,上了战场,成 日记挂着我爹生前要守的边疆。” 沈皓月想了很久,缓缓道:“我原想着嫁个平凡的待我好的人,一并过舒心的日子,可谁叫我遇上了李域呢,既老天这样安排,我愿意念他所念,想他所想,只希望这条路,他能达到他想要的终点,我想他也会尊重我,支持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会依附他,我们彼此陪伴,一起得偿所愿,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一起得偿所愿?”李君歌恍然,她与顾谚还能都如愿吗? 沈皓月不得不承认李域改变了她的想法,从前她想偷懒,嫁给许长庚,她就没有宅院里的勾心 斗角,不用小心翼翼侍候夫君,在婆家面前也无须刻意讨好,等许长庚外放,她跟着去异乡游历,多舒服的日子,可李域让她看到了许长庚的犹疑,许伯母的自私,中断了她一切想象。 不管选择什么样的日子,都有好有坏,自退婚后,她就不再提前畏惧而选偷懒的那一条路,也就不再害怕李域。 一日后,沈皓月和李君歌在驿站等到了玉枝和左山左海,一并向南去泸州,因时日紧张,几乎日夜赶路,沈皓月很快身子受不住了,每日都无力躺在马车上,为不耽误行程,他们选了近道,不料遇上一伙山贼。 第四百七十七章 遇山贼 十几个蒙面人围住沈家马车,手里拿的刀枪棍棒各式不同的武器,穿着也不一,只两个领头人骑马,瞧着就是附近的贫困的山贼。 杜破竹和左山左海站在马车前后左右,护着马车,拉着马车缰绳的玉枝也抽出剑,防备盯着面前的山贼。 李君歌拿上自个的剑,撩开马车帘子走出去,扫一眼山贼,“你们若不想被官兵一窝端了,劝你们赶紧走。” 坐在马上的领头山贼呸了一口,“官兵,这荒山野岭的,我们把你炖了都没人知道,还有官兵来救你们?说什么屎屁话!” 李君歌气急差点说出李家军,不管山贼还是反军,听到李家军三个字,没有不怕的,可想起自个要隐瞒 身份,忍了下去,“我们要晚回家太久,自有家里人来找,到时候你们以为逃得了。” 领头山贼把刀往肩上一抗,不屑地说:“我们逃不逃得掉暂且不说,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山贼们都起哄笑,领头山贼咳嗽一声,又全都安静了。 “壮士和兄弟们拦住我们,想必是为了钱财,我们车上的金银全数给你们,请壮士放我们过路,如何?”方才李君歌说话时,沈皓月捏起窗帘一角打量了这群山贼,应当势力不大行,大抵是穷得被逼成贼的,既然如此,给钱消灾就是。 “马车里姑娘的话倒是中听,不知是个怎么样的美人儿,要不出来叫我们开开眼见。”领头山贼轻浮地 笑。 李君歌拔出剑指着领头山贼,“嘴巴放干净点,我表妹好心给你们活路,你们不要,就凭你们几个不成样的,还想抢拦本姑娘的路,叫你们见识见识本姑娘的厉害。” 沈皓月还没来得及出言组织,李君歌跳下了马车,剑刺向领头山贼的马。 领头山贼拉起缰绳避开李君歌的剑,大声吼:“给老子上,男的杀了,女的活捉。” 马车外头一阵嘈杂的打斗声,沈皓月倒不担心,这些山贼并非上过战场的李君歌他们的对手,只不过山贼人多,要想全身而退也不容易。 山贼的惨叫声连连,没多久,就全受伤了,领头的山贼见情况不对,赶紧吹响号牛角。 角声大抵是呼 喊同伴的,李君歌不知道有多少山贼会过来支援,叫左山左海断后,她和杜破竹跳上马车,玉枝会意,立即驾马车撞开前面的山贼往前头跑。 领头山贼驾马追着马车,边追还不时吹牛角,给同伙传递位置消息。 “这快狗皮膏药怎么甩不掉!”李君歌听道牛角声知道领头山贼还跟着,很担心别的山贼会被引过来。 突然前方就从林子里冲出一群人,有骑马有跑着过来。 “撞过去!”李君歌吩咐玉枝道。 玉枝猛地一抽马,驾马冲向前面拦路的山贼,拦路的山贼们赶紧散开,只有路边骑马的没动,拿起长枪刺横刺向从面前冲过的马。 马车的马被长枪刺中,提蹄一声嘶 鸣,侧倒在地上,连带马车侧翻,李君歌和杜破竹及时跳下马车,玉竹也滚下了马车。 “皓月!”李君歌吓得心一阵猛烈跳动,狂跑向马车,皓月是为了她来的,若有个什么闪失,她这辈子都过不去,李域也不会放过她的。 李君歌扒开横着的马车车帘,看到沈皓月躺在里面,睫毛颤抖,眼睛尽力要睁开却无力,额头右边磕破好大一块,正在流血。 “主子,我们护你,快带表姑娘走。”杜破竹持刀在李君歌身边防备。 山贼们觉得胜算大了,叫嚣着冲向侧倒的马车。 玉枝双手握剑,怒冲上前砍杀,山贼太多,她坚持不了多久,杜破竹赶紧护着李君歌和沈皓月往林子里退。 第四百七十八章 得救 沈皓月被李君歌从马车里拖出来,扶着走了几步,意识清醒时就听看到山贼的骂声,随即她和李君歌就被山贼包围,李君歌一手拿剑一手扶着她。 “君歌,别管我,杀出去找救兵来,不然我们都可能被山贼抓回去。”沈皓月轻声在李君歌的耳边说,然后推了一把李君歌。 李君歌回身就刺向靠近沈皓月的山贼,横挡住砍过来的剑,对沈皓月说:“我要留下你,李域知道了,给我大卸八块,才不要死得那么难看。” 沈皓月抓起地上的剑,背靠着李君歌,剑指向山贼。 “哟,这娇 软的小娘子真美,兄弟们,给老子抓回去!”领头山贼在马上喊。 “你要多少银子,不管是一百两还是一千两,只管开口,我答应给你们,”沈皓月对马上的领头山贼说,“你带着弟兄们做山贼不过是为出路,拿上银子,可好好安顿过日子,总比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强!” “嘿嘿,小娘子可真敢说,一千两,你有吗?”领头山贼嗤笑。 沈皓月目光笃定,“有,只要你放过我们,我以性命担保,你们要多少银子,都明日就送来,且绝不找你们报仇,有违誓言,我与家人都不得好死 。” 一千两,小杂碎都露出期望的目光望向领头山贼,要有这么多银子,分给兄弟们,以后就不用打劫了。 “说什么大话,老子不信,给老子抓起来!”领头山贼下命道。 小杂碎正准备动手,沈皓月大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你说什么?”领头山贼像是没听懂沈皓月的话。 “一千两都不要,肯定是有人给了你们报酬杀我们或者抓住我们吧,是谁?”沈皓月再次问,除了因害怕没完成任务被雇主寻仇,沈皓月想不到什么理由山贼会拒绝一千两。 领头山贼眼神躲闪了 一下,呸了一声,“你们这些个有钱人,就当我们是傻子好骗,我就是不相信你会给我一千两。” 李君歌见谈不拢,只能做最后的挣扎,趁放松防备之际,提步飞奔向领头山贼,眨眼间,剑刺进领头山贼骑的马,领头山贼摔倒在地上。 被山贼押着的玉枝,趁乱一个转身,踢开抓住她的山贼,跑向沈皓月。 李君歌快要刺中领头山贼时,一堆小杂碎团团围住她,玉枝和沈皓月这边也被围住,山贼太多,李君歌和玉枝力气差不多耗尽,她们几乎没有逃走的可能。 轰隆的马蹄声由远 及近,越来越大,没一会儿,可以听到铁甲碰撞的声音,一列整齐的军队出现,银甲黑马,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山贼们吓得顿时不敢妄动。 沈皓月扭头望去,只见一列军队,他们的样子好熟悉。 坐在马上的许长庚一眼认出脸上有血渍的沈皓月,一阵欣喜后发怒下命道:“杀了这帮山贼,不许伤及无辜!” 士兵冲向山贼,李君歌和玉枝知道有救了,对付山贼的事交给士兵们,她们将沈皓月护在中间,以防她被伤到。 沈皓月突然想起了这些士兵与太守带进长安城的盔甲一样。 第四百七十九章 许长庚 山贼怎可能敌过官兵,不消片刻,所有山贼都被拿下,送去军营。 沈家马车已毁,沈皓月想着找官兵帮忙,租几匹马,送她们去能买到马车的地方,却见领头官兵下马,摘了头盔朝她走来,那人正是许长庚。 数月不见,许长庚看着壮实了好些,他本就高,穿起盔甲来也不算违和,但却与之前文质彬彬的样子大相径庭,沈皓月一时看得不习惯。 “喂!”李君歌手在沈皓月眼前晃了下,“你用这个眼神看前未过门夫君,像余情未了。” “姐姐,求求你,别乱说话害我。”沈皓月正 紧道。 许长庚已走到沈皓月面前,见到她,他目光中掩不住欣喜,“皓月妹妹,你怎来渝州了?没被山贼伤到吧。” 沈皓月如今确实只把许长庚当小时候认识的哥哥,鉴于方才李君歌的话,沈皓月想着还是要避嫌,“皓月来渝州采买,没想到遇到山贼,多谢许公子相救,再晚些,恐怕就出事了。” 听到‘许公子’三字,许长庚不由得内心一阵空落,到底今日这样是许家对不住她,许长庚掩去苦笑,作坦然神情道:“皓月妹妹要去哪里,我护送你们去吧。” 她们要去的地方不便 让外人知道,刚好他们走的这条路通往巴县,沈皓月便道:“我们要去巴县。” “我们人手足够,还有两护卫在后头,山贼都抓了,也没什么危险了,不必劳烦许公子送。”李君歌更不信任许长庚,担心他把她来渝州的事传出去。 许长庚察觉到李君歌对他不善,或许因退婚的事,“渝州几年来山贼盗匪多,此次太守下命剿灭不少山贼,不过你们几个女子,只两护卫,还是有危险,我正巧也要去巴县,送你们过去吧。” 若只是顺路,再拒绝就刻意了,沈皓月只好说等左山左海来了 ,她们再走。 许长庚叫官兵押送山贼回军营,他带一队人原地休息,等这同沈皓月她们一起去巴县。 玉枝和杜破竹从马车车厢里把行礼都翻出来,挂在马上,给沈皓月和李君歌干粮和水,沈皓月分了些给许长庚和官兵。 白太守早已将虎符上交圣上,如今白家军为渝州军,掌管渝州军军印者仍为白太守,不过另有朝廷派刺史协理渝州事务 许长庚作为白太守女婿,在渝州军中任职也就并不意外了,可沈皓月还是惊讶。 “长庚哥哥怎么成了军中将领?不是军师?”沈皓月才吃两口 干粮就没了胃口。 “一时间觉得书生太过手无缚鸡之力,便学了些防身武术,再后来觉着做个能护卫一方的将领比在朝堂弄权来得实在,就从军了。” 许长庚简单几句话,可只有他自个知道,他为什么想待在军营不回家,他吃了多少苦头才成副将,不过旁人都说不过半载,他升迁迅速如此快,是因白太守。 “投笔从戎着实不易,想必许公子付出不少努力,为护佑一方百姓,令人佩服。”沈皓月从不曾盼许长庚不好,离别时他的样子,她还曾担心,如今见他已如新生,只有祝福。 第四百八十章 哭诉 许长庚愧于沈皓月的夸赞,他从来不只为护佑一方百姓,可其他缘由他无法道出,沈皓月的疏离让他心生落寞,她待他甚至没有他们定下婚约前亲近了。 “皓月妹妹从前说想游历各处,现下也如愿了,不知此次在渝州待多久?”许长庚掏出怀里的帕子,想递给沈皓月擦一擦她脸上的灰尘。 李君歌手中剑一横,剑未出鞘,却是防备之意,她早看不惯许长庚,自遇见到现在,他一双眼睛就长在皓月身上,还想套近乎,“许公子坐那说话我们听得到,皓月婚期将近,不会在渝州久留,过几日就回长安。” “婚期?”许长庚讶异得 声音高了好些,意识到自个失态,才缓了下来问,“不知皓月妹妹将嫁给哪家公子?” 听得出许长庚的声音都是抖的,李君歌心里舒服了不少,当初许家人一番恶心人的作为,害得皓月被人笑话,就该给他们一顿教训。 “安阳王府。”沈皓月坦然道。 “李域!”许长庚更不可置信,不过回想起当初李域种种行为,尤其是阻止他南下拒婚那次,看来是觊觎皓月很久了,“皓月妹妹,李域多次被圣上责罚,以后……” “喂!”李君歌打断许长庚的话,“这就不用你费心了吧,总归安阳王府不会趋炎附势退皓月的婚呀。” 许 长庚无可反驳,当初自己确实太过犹疑,诸多担心,哪怕进宫请圣上收回旨意,或敢不顾家族与前景执意同皓月成婚,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后悔。 “皓月妹妹随性,向往活得自由舒坦,怎会答应同李域的婚约?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或有有人威胁?”许长庚记得先前沈皓月有故意远离李域,甚至惧怕他,怎可能心悦李域,再则李域的性子,莫不是强权求娶皓月的? “许公子,我自是喜欢世子,自愿嫁给世子的。”沈皓月听许长庚越说越不像话,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怎么他把李域说得跟蛮横无理的霸王一样。 许长庚瞧沈皓 月像是有些气恼,还想解释,听到急促地马蹄声传来,抬头看去,一列人玄衣黑马疾驰而来已勒马停下。 沈皓月以为自个这几日吃不下又吐得多,饿到发蒙了,怎么会在这看到李域,愣了好一整,直到李域走到她面前,她才慢慢站起来。 “这是真的活人吗?”沈皓月拍了拍李域的脸颊,确认是真的,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怎么才来……我刚……刚刚,差点被山贼抓去……” 沈皓月脸上沾了些灰尘,碎发凌乱,哭得不管不顾的,像个小孩一样,李域差点笑出声来,抱住她轻拍,“好了,好了,不怕。” “怎么不怕,”沈皓 月斜瞪李域,他怎么还要笑的样子,她眼里尽是委屈怨怪之意,“我那马车都翻了,手也伤了。” 李域抡起沈皓月些许袖子一看,手肘附近擦伤了一片,仔细察看伤势无大碍才放下心来,漠然瞥向李君歌。 李君歌就知道自己逃不过李域讨伐,举双手投降,“皓月没说,我们都不知道她伤了,你没来前,她好好地跟人说话呢,你一来她就哭了,想必是你的问题。” 对外人当然什么都不显露,只遇上信任与亲近的人,才会展示委屈与害怕,许长庚不知这几月沈皓月与李域发生了什么,没想到李域已走进她的心里,而他彻底落败。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不宜出行 若非为送李君歌来见顾谚,沈皓月也遇不上山贼,李域自是不会被李君歌几句话说服,对李君歌并无好脸色,不过头遭对许长庚说了声谢,看得出来,是许长庚救了她们。 去巴县的路上沈皓月坐李域的马,其余人也都骑马了,李域有随从五人,无须许长庚再护送,可许长庚说自个顺路,也就一起往巴县去了。 沈皓月还病着,李域马骑得不快,李君歌虽心急可不好在李域这个祖宗面前造次,也耐着性子慢慢跟着。 许长庚明明见沈皓月与李域同乘一骥心下难受,却还要跟着,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痛也要盯着他们。 李君 歌回头看一眼许长庚的面色,真不知道那人想什么,明明喜欢皓月,当初又不敢为皓月抗旨,如今又做放不下的姿态,着实不是个好人,想到这,恍然想到自个或许是下一个许长庚,愣了好半晌,叹了一口气。 沈皓月和李域同时投来不解的目光,好像看到什么奇异的事情。 “怎么了?我不能叹气吗?你们夫妻俩是圆满了,不懂我们这些失意人的伤心,”李君歌故意气李域道,“我看许长庚可没死心,你好好看着皓月,毕竟人家青梅竹马,比你感情深厚。” “李君歌?”沈皓月鼻子里哼出威胁的声音。 “我这是在帮 你,”李君歌道,“抢来的馒头更好吃,得叫李域有危机感,才更珍惜你,不像我,追着顾谚,他就半点不知我宝贵。” 沈皓月朝后面看了一眼,许长庚与他们中间还隔了玉枝和杜破竹,听不到他们说话。 “顾谚并非不珍惜你,不过你不懂他而已,”李域道,“你日后会知道。” 李君歌沉默,胸口起伏,好一阵才怒道:“我最讨厌,就是他从来什么都不说!不就是觉着我什么都不懂吗?他连说都没说过,怎么知道我不懂。” 好了,这下许长庚怕是猜到她来着做什么了,沈皓月看许长庚的眼色,他必定是猜到了,只 能到巴县后再同他解释,请他别同他人说此事。 李君歌气恼驾马疾驰而去,沈皓月叫杜破竹和左山左海都跟上去,别再出事,她若不能平安送回李君歌,可就给大将军府惹麻烦了。 沈皓月倒有些懂顾谚,若她是顾谚,在长安局势复杂的地方,大抵也会自个承担下所有,只不过她不知道顾谚在护卫李君歌什么,李域说的日后会发生什么事。 李君歌他们才走不久,剩下的人被一群从暗处冲出来的黑衣人围住。 这些黑衣人同杂乱的山贼完全不一样,他们穿着同样的黑衣,同样蒙面,身形差不多,手里拿的剑都是同样的制 式,一看就是训练过的死士。 沈皓月觉着自己可能今日不宜出行,“他们很厉害吧?你有把握打过吗?” “这些死士的目标是我,等下我暂且把你交给许长庚,他带兵护送你走,在巴县等我。”李域一手护着沈皓月,一手持剑警惕地盯着面前的死士。 许长庚就在旁边,听到了李域的话,再赞同不过,准备接沈皓月。 这话听出来便是没把握,不过她留在这也只会拖累,“嗯,我等着,你答应了,就一定要来。” 李域低头在沈皓月额头上亲了一下,极快的速度将她抱起送到一旁许长庚的马上,高喊道:“带她走!” 第四百八十二章 挡剑 许长庚带着沈皓月还没逃出黑衣人包围圈,马被黑衣人刺伤,他们一起从马上摔下来,好在许长庚及时抱住沈皓月,她并没有摔伤,许长庚的左手摔断。 李域跳下马跑到沈皓月身边,护着她与黑衣人撕杀。 沈皓月拉着许长庚,他因她受伤,她不能扔下他不管。 士兵根本不是黑衣人的对手,不肖几下就全倒下了,李域和五个随从更加吃力。 好在李君歌他们返回来,黑衣人才慢慢呈败势。 黑衣人愈加集中攻击李域,几人一齐持剑刺上去,李域横剑挡去直面刺来的两柄剑 ,就听到背后一声喊叫。 “皓月!”李君歌双手举刀砍向沈皓月和许长庚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倒下,沈皓月抱着胸口中剑的许长庚跌坐地上。 李君歌看许长庚帮沈皓月挡了剑,讶异不已。 “我没事,快给许公子止血。”沈皓月对上前来的玉枝说。 李域发怒,不过片刻,剩下的黑衣人被他和随从解决。 “皓月……妹妹……”许长庚面上一层冷汗,疼得太阳穴血脉凸起,紧握住沈皓月的手,“你可有……伤?” 沈皓月摇头,担心地问玉枝:“伤口怎么样?” 李 域走过来,拉开许长庚握沈皓月的手,看了一眼许长庚的伤口,“伤口不深,死不了,你们回避一下,我来给他止血包扎,得包扎好了去巴县找大夫再医治。” 李君歌带沈皓月走到一边,玉枝和杜破竹把包裹里能用的药拿了给左山左海,帮着给官兵们处理伤口。 随从压着两个口里塞布的黑衣人,警惕看着,防止他们寻死。 李域给许长庚处理好伤口,见沈皓月忙上前看许长庚如何,眉头皱起,不屑道:“这不过小伤,死不了。” 沈皓月瞥了李域一眼,面色不悦,他没有 受伤,便不要在这说风凉话,沈皓月不同他说话,扶许长庚坐起。 “你这样骑不了马了吧,要不命人去巴县寻一辆马车来。”沈皓月瞧许长庚身上素纱包着的伤口渗出血来,想来很严重。 “这点伤就连马都不能骑,有朝一日真要上战场,岂不是碰都碰不得?”李君歌实话实说,她上战场都伤得比这严重过,若伤了就不能骑马,怎么逃开危险? 许长庚不甘示弱,对沈皓月道:“李姑娘说得是,受伤乃武将家常便饭,皓月妹妹放心,我并非从前一样,自来了渝州,受伤也常 有的。” 这左右一句皓月妹妹,李域早就想让许长庚闭嘴,没想到许长庚给皓月挡了一剑,他此时动手,指不定皓月觉得他欺负伤者。 快要日暮了,没休整多久,一行人继续往巴县去,因伤者多了,走得慢些,到巴县已天黑,城门关了,好在许长庚有令牌,城卫特开城门,许他们进城里。 巴县小,没有驿站,许长庚与官兵住去了县丞府,李域和沈皓月他们则找客栈住下。 翌日,沈皓月想同随李君歌赶路去泸州,又放心不下许长庚的伤势,正为难之际,没料想顾谚到了客栈。 第四百八十三章 假装夫妻 沈皓月差点没认出来顾谚,与从前面色苍白瞧着病弱不同,出现在眼前的顾谚背负笈囊,肤色黝黑,除却一样面无表情外,判若两人,他正同掌柜定今晚住的屋子。 李君歌正吃着饭,看到顾谚当即放下筷子,却被李域拉住,“等他住下,寻到时机,自会找你见面。” 顾谚用假名定下客栈一间房,小二引他去房里。 李君歌再吃不下饭,沈皓月夹了才到她碗里,“你如今身份特殊,确是小心些好的,我们出长安城,也是莽撞了。” 沈皓月又夹了些菜给李域,心生些歉疚,她决定带李君歌来见顾谚,未曾预计后果,也全然没有周祥计划,如今还没出事,想来李域为她们兜了不少事 ,难怪他会出现在渝州。 “这些日子你鲜少吃顿好的吧,都瘦了些。” 从昨日到现在她一直心念着许长庚,李域可吃味得很,现下来示好,李域心里虽乐意,可面上不表露,没准被她哄好了,她就去许长庚了。 “连日赶路,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李域走去自个房间。 他们三人也是以假身份住进客栈的,李域是来采买的富商,沈皓月是妻,李君歌为妹,一并来巴县游玩。 沈皓月本想随李君歌进她的房间,被李域一把拉住,“娘子,我这腰酸背痛的,你给我揉一揉。” “李域,你别太过分!”沈皓月瞪李域,昨夜他同小二说她是他的妻,要房间就只能他们一间,他虽君 子风度睡地铺,可她一夜都没睡好,这帐还没同他算呢。 李域瞟了一眼他们房间隔壁,小二从里面走出来,正是顾谚住的房间。 昨夜住店晚,他们被小二好生探问了一番,沈皓月在不敢做什么让小二误会的事。 “娘子别生气,昨夜答应你的,今日我也给你揉一揉。”李域搂着沈皓月的腰快步走进了房间里。 听到夫妻打情骂俏,小二嘿嘿一笑,侧耳去听屋子里动静,虽没了声响,却自个想象着温柔缱绻。 李域门窗上的人影离开,才松开捂住沈皓月嘴的手,“小没良心的,我在帮你,还咬我。” 他方才拥她进房里,就把她抵在墙上,手也捂住她的嘴,她真是怕他做什么,才 下嘴咬的,谁知他至在她耳边说不要出声。 “你不让我出声,早说便好了,还作甚要捂我的嘴。”沈皓月言外之意,你被咬是自找的。 李域也没有不悦的样子,抚摸着手上的牙印,朝沈皓月笑,逼近沈皓月一步,“虽是为李君歌和顾谚,可李君歌是你带出来的,我这忙前忙后也算得为了你,怎么?只想用我,不愿还点什么。” 沈皓月脑中突然浮现那日临江阁,他抱住她亲她的画面,那之前的危机感,就同现在一样,她赶紧溜到桌子另一边,隔开两人的距离,“李……李域,你可不能再做出格的事了。” 李域立马懂得沈皓月想到了什么,更起了逗她的心思,“再?我做过什么 出格的事?” 沈皓月白皙如玉的面颊霎时间红得像是掐得出胭脂水来,满眼恼意睇向李域。 “你们夫妻二人若成婚了,沈皓月怕不会被吃得死死的吧。”李君歌鄙夷道。 李君歌站在窗外,这一排房间窗户朝山,看着荒芜没人,她刚从自个房间里爬窗出来,想去顾谚的房间,经过李域和沈皓月这里,就听到他们俩的对话,李域这狐狸,老奸巨猾,她可真为沈皓月往后余生担忧。 沈皓月走到窗边,李君歌已猫着腰往顾谚房间走,到窗户下推开窗门,翻身进去了。 “竟然还好意思说我呢,我婚后如何尚不可止,你可早被顾谚拿住了。”沈皓月叹道,也不知顾谚和李君歌会如何。 第四百八十四章 阿圆 顾谚正要出门,找机会去见李君歌,只听身后脚落地的声音,他回头就见李君歌已翻窗进来,他关上了门,端望着无一日不在思念的女子。 李君歌赌气不说话,就站在窗边看着顾谚,她身后,山林有风,枫叶飘摇,她的容颜比秋思更让他念想。 顾谚叹气,到盆架边,取帕子过水拧干,走去李君歌面前,一步一思量,终没抬手为他拭脸上的灰尘,把帕子递到她面前,“你脸上有屋下蹭的乌灰,擦一擦吧。” 李君歌挥手拍掉顾谚手里的帕子,眼里蓄了许久的泪滴落,滑过染尘的面颊。 顾谚眸光微动,疼惜却隐忍,从怀中衣里拿出手帕,“阿圆,别哭,我……”顾谚不知有什 么话,能哄她,他素日话少,在她面前更无措。 阿圆是李君歌的小名,小时候她跟个团子一样,祖母就叫她阿圆,可她长大后就不形象了,没人再叫她阿圆,顾谚怎么知道她的小名? “阿圆,你小时候我见过,那时候你太小,不会记得。”顾谚苍白的手拿起素帕轻抚去李君歌的泪。 因疑惑与好奇,李君歌停止了哭泣,怔愣望着顾谚,他们小时候就见过吗? “我并非孤儿,”顾谚叠好拭过李君歌眼泪的帕子,握在手里,“家在秦州,兴元三年秦州太守起兵叛乱,州牧被收买,各级瞒报,秦州太守刘家军几乎占领陇右道全域,圣上才得知,派兵镇压。” 李君歌听人提起过 那场战役,刘太守也曾劝祖父和祖母投效他,祖父祖母断然拒绝,后圣上派遣的军队节节败退,召祖父与祖母入关,才镇压住叛乱,此后秦州刘家军覆灭,秦州军统归朝廷管辖。 “顾家在秦州算得望族,人丁兴旺,我爹不愿投效刘太守带家人迁渝州,却被刘太守命人捉拿回秦州,顾家男子尽数充军,妇人女子四散,我娘和三个妹妹从此下落不明,我和弟弟因年纪小,被刘家军带回秦州后丢弃路边,秦州大乱百姓流离失所,我们没地方可投靠,半年后弟弟太小受不住饥寒病亡。” 顾谚落寞站在窗边,李君歌听得心都疼了,当年那么小的他,怎熬过那段日子的。 “怎又哭了。 ”顾谚轻笑,宽慰李君歌,“都过去了。”这是头一遭他与人提及自己的事,也是头一遭有人心疼他。 李君歌哭得比方才更伤心,摇头道:“没有,没有过去,你还记得,想起来会伤心,顾谚,我要能做什么?”她想要他忘记过去伤痛,她想要他开心。 顾谚轻抚去李君歌的泪,“阿圆,你什么都不用做,李家已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了我帮助。” “是祖父和祖母吗?”李君歌道,李家在云中郡府邸,有一方院落养育军中将士后人,也收养战乱捡回的孤儿。 顾谚点头,“大将军和老太君兵镇压刘家军叛乱后,收养了路上见到的孤儿,我就是其中一个,后来去了云中郡,老太 君见我勤学,将我引荐给她游历到云中郡的好友为师,此后我与师父离开云中郡,没再见过老太君,直到老太君回长安城。” 他便是在老太君引荐给好友时见过李君歌的,她穿着厚棉袄,粉圆可人,摇摇摆摆走来找她的祖母,走到屋中央,累了坐地上,拉着他的手道:“哥哥,阿圆脚疼,你抱阿圆去祖母那。” 老太君大笑,示意下人将李君歌抱到她身边,“哎哟,阿圆从小就知偷懒耍滑了,你尚小,若再大一岁,祖母可不会惯着你的。” 顾谚一直记得,李君歌肉乎乎的小手将将只能抓住他的食指,那是他自家人离散后唯一感受到的暖意,也是他往后多年再未有过的温热。 第四百八十五章 告别 云中郡一别后,顾谚跟着师父学有所成,金榜题名,从此为圣上赏识。 老太君回长安城,顾谚以公事为由上门拜访,老太君认出他来,至于他的身世,老太君早已猜得七七八八,为他的前程,只装作不知,亦与他不曾相识。 顾谚看向李君歌,“阿圆,我曾找过阿娘和妹妹,可……入仕为官,我想世道太平,海晏河清,我想我娘和妹妹不再因战乱颠沛流离。”见不到她们,但只要太平盛世,她们便不会再受苦了吧。 只到此刻,李君歌才看到顾谚眼中有泪水,他很想念他娘和妹妹吧。 顾谚转 身之间,被李君歌抱住,他错愕,双手愣住,不知所措。 “顾谚,就抱一下,以后我就再不会纠缠你了。”李君歌声音沙哑,是不舍,也是被舍弃的伤心,他的选择是心中理想,是太平盛世,是娘和妹妹,所以从未选她。 李君歌来此并非寻一个答复,她来之前就已笃定,这一见,是告别,顾谚有要守护的,她也有,整个李家,李家军,是她要肩负的责任。 再不会……顾谚心漏跳几下,从此后就她就再不会将他放在心上了,他的手紧握成拳,几乎用尽所有意志忍住抱她的冲动。 李君歌放开 顾谚,抬手擦了眼底泪水,“顾谚,以后你避着我吧,等到我全然不喜欢你为止,不过好像也无须避,从此后我是太子妃,你在泸州,我们也没机会见面了。” 顾谚深望着李君歌,此一别,确如她所言,她将成为太子妃,不知何时会再见。 李君歌很想最后在顾谚面前满不在乎的笑,可她的眼泪越擦越多,只好落荒而逃。 顾谚追到窗边,只看到李君歌背影,疾步离去,翻身进了她自个的房里,他指甲扣入窗棂细碎的血渗出苍白的指尖。 老太君曾托付他,“自秦州太守起兵造反后,圣上对李 家军多有忌惮,若真有那么一日,还请顾太傅念在老身救助之恩,护住李家后人。” 在他眼里,李家后人中最为重要的便是李君歌,朝中局势不利,他只能在暗处守护。 李君歌在房中待了不久,便同沈皓月说可以尽早启程回长安城。 沈皓月正在同李域说理,李域不让她去见许长庚,“多少赔礼,我都送过去,大夫药材也给他找过去,那点刀伤不出半月就好,本那些人就是来杀我的,他挡的那一刀算在我头上,与你无关。” “杀你?为什么会有人杀你?”沈皓月担心李域,忘记了方才要说 去看许长庚伤势的事。 “此番出来为圣上办事,我用的身份并非李域,还被人盯上了,便只能是圣上身边有人异心。”李域道,至于谁这次出行他已经摸清,不过还是不要告诉皓月,事情牵扯太大,她最好永不入局。 李域要办的事与顾谚也有关,过午时后,他们二人相继离开客栈,沈皓月和李君歌在客栈等着李域回来后,就回长安城。 李君歌再没哭闹,还有胃口同沈皓月吃饭,只是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白清颜的婢女来打破了沉默,拱手对沈皓月道:“沈三姑娘,我家夫人,请您叙旧。” 第四百八十六章 视若珍宝 沈皓月随香巧到县丞府,在后方庭院等了好一会儿,白清颜才姗姗来迟。 白清颜一身雍容华服,发髻扎起饰以不少金钿与金钗,瞧着比从前精神许多,走路也不用婢女掺和,款款走到沈皓月面前坐塌上,小心坐下。 “长庚受伤不便,我亲自喂了汤药才来,叫姐姐久等了。”白清颜轻声道歉,一手护着肚子,低眸笑得内敛幸福。 沈皓月虽不至于恨白清颜,但对她仗着白太守疼爱毁她婚事这件事也没那么宽容,至少,白清颜到底是欺负她的。 “不知许夫人请我来有什么事?”沈皓月来此是看在许长庚替她挡了一剑的份上,或许白清颜想问罪,她也承下,但旁的她绝不会忍让 。 “听长庚说起,姐姐到了巴县,我便想着尽地主之宜摆宴给姐姐接风,不知姐姐住的如何,要不要去渝州,在我家住几日,我带姐姐四下游玩,领略渝州风土……” “不必了,”沈皓月打断白清颜的话,听白清颜所言,许长庚应是不曾告知白清颜他怎么受的剑伤,可她叮嘱过许长庚不要告知任何人她与李君歌来此,他却告诉了白清颜,沈皓月故意探明白清颜知道多少,“我来此不为游玩,不必许夫人费心。” 白清颜依旧面色亲和道:“我知道姐姐来此为采买,姐姐要采买什么,可以告诉我,白家在渝州人脉广,指不定能帮到姐姐。” 许长庚都不知道她以什么名义在客 栈住下的,看来白清颜调查过她了,她身边应该没有认识李域和李君歌的,可但凡有个万一呢?沈皓月想此事要尽快告诉李域。 “我的事情办完了,明日就回长安城,再则,我与许夫人不熟,许夫人若没旁的事,我先走了。”沈皓月起身告辞。 “姐姐好心派人请大夫来给长庚诊伤,又送来那么些药材,怎见到我就避之不及了,难道是心虚?”白清颜仰头望着沈皓月道,嘴角上扬着笑,眼里却是冷意。 看来白清颜不知道李域,才以为那些药材是她命下人转一到手送来的,沈皓月松了一口气,不与她做无谓争执,“路上遇到山贼,许公子与下属曾救我与随从,大夫和药材只为 表感谢之意,许夫人若不喜,扔了便是。” 见沈皓月转身走,白清颜扶着香巧的手站起来,声音高了些对离开的沈皓月道:“我已有身孕,姐姐日后收着些自个的心思,关心他人夫君,旁人听去了岂不笑话。” 沈皓月倏然止步,回身看向白清颜,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嗤笑一声,“狐狸尾巴露出来了?白清颜,你何必绕那么大圈子,你与我之间也没有什么脸皮可撕破的吧?” “我便是知道,你记恨我,恨我抢走了长庚。”白清颜捂着心口喘气。 沈皓月更觉好笑,“你可知我已与安阳王府的世子定下婚约。” “这又如何?”白清颜早就知晓,她一直派人打听沈皓月的动 静,听到沈皓月已定下婚约她还很高兴,却没想到沈皓月竟然来渝州,她分明是来找许长庚的。 “我是告诉许夫人,你视为珍宝者,在我这早已是陌路人,而我心里也已有人,且此人比你夫君好千千万万倍,我为何要惦记你的夫君?旁人听了都要笑吧。” 沈皓月说完,只觉心下舒畅不少,从前白清颜总一副病弱模样,她说什么都成了欺负她一般,如今即便欺负,她也说了。 庭院拱门处,李域满意地离开,想起她夸他比许长庚好千千万万倍,止不住得意。 白清颜回放,刚拐过回廊,遇上许长庚,此处能听到所有庭院里的声音,瞧许长庚的眼神,他定已听到她与沈皓月的话。 第四百八十七章 争吵 许长庚正为沈皓月的话痛心,他不知她所言是气话,还是真话,难道他们真是陌路人了吗? “夫君,我……”白清颜心生害怕。 “皓月妹妹来此地不想为他人所知,你不可说出去,此事就此为止。”许长庚低声道,转身回房。 白清颜顿时心下怒起,抓住许长庚的手道:“你还在为她着想!你们私下是不是有联系?” 许长庚忍耐,瞥向白清颜,“我身边侍候的人都是你的眼线,做什么你都知道,有没有联系,你心里不清楚吗?” “所以你跑去军营,在爹面前说的冠冕堂皇,想要护卫白家,不过就是为了远离我。”白清颜捂着心口喘气,“她来渝州,你们就遇 上了,哪里来这般凑巧的事,还不承认是你们约定好的。” “你……”许长庚见白清颜又气喘,吩咐香巧道,“送夫人回去,路上好生照顾。” “我不回去,我碍着你与沈皓月了是吗?所以要我回去?”白清颜含泪质问许长庚。 这样的争吵,还不知要多少回,许长庚忍不住道:“满口谎言的是你,不要以己度人。” 白清颜愣了一下,失笑道:“在你眼里,沈皓月百般好,我不管做什么都是错,你与她合起来骗我,倒说我满口谎言!” “在长安城,你的身子真是病入膏肓了吗?”许长庚早有怀疑,他们成婚后,白清颜的身子就日渐好了,后来与常人无异,只 有当他们争吵时,她才会虚弱发喘,他不由得怀疑她病的虚实。 白清颜身子微颤,目光回避,却是哭道:“我为你去长安城,受着冬日寒冷,病得半条命快没了,你却疑心我。” “远些的暂且不提,你何来的身孕?”许长庚方才听她有身孕,一时间还相信,转念想到上月回家,娘才向他抱怨说大夫诊断清颜难以有孕,而那次回去他们也吵过,他气得离开白家,回了军营。 “我……”白清颜再无可辩驳,捂着心口哭起来,虚弱得像是要晕倒,香巧忙上来扶住她。 许长庚如今是听到她的哭,便有一丝想躲,她从来蛮不讲理将罪名加之于他,时日久了,再多关心她 的心思都磨没了,只剩无力。 “我尚有事要处理,你若不愿意走,就在偏房待着吧。”许长庚面色凝重往屋子里走去。 白清颜还想说什么,被香巧拉住,摇头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了。 香巧扶白清颜去偏房,“姑娘,姑爷有伤在身,姑娘不关切他的伤,还拿沈三姑娘的事逼问他,真会伤姑爷的心呀。” 白清颜在榻上坐下,委屈道:“若不是你问同他一起回来的护卫,发现沈皓月来了渝州,他还要瞒着我不说,他心里没有鬼,怎么会瞒着?” “方才姑爷也说了,沈三姑娘不想叫外人知道她来此,且我听沈三姑娘的话,她都要嫁给世子了,着实不必想着姑爷。”香 巧心下也觉着自家姑娘真把姑爷看得太重,不单单对沈三姑娘,惊弓之鸟一般防着所有靠近姑爷的女子。 “她为何不想叫外人知道?不会是沈皓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香巧你找人再去客栈查一查,沈皓月的随从都是些什么人,尤其是假扮她夫君的。”白清颜盘算着,若真能查出沈皓月什么隐秘来,拿捏住她就好了。 香巧正想劝自家姑娘莫再为沈三姑娘伤了同姑爷的和气,门外有小厮来道:“姑娘,太守要小的来接姑娘回复,太守说有要事,姑娘务必立即回去,不可耽误。” 白清颜不知家中发生了什么,担心爹出事才这样着急,片刻不耽误,坐马车回了白府。 第四百八十八章 劝说 白太守眉头紧锁,自女儿与许长庚成婚后,许长庚和父母都住在白府,府上热闹了些,他们悉心照顾下清颜的身子日渐好转,如今已不在是药罐子,可清颜对许长庚的态度却越来越过分。 “爹,您怎么了?”白清颜从屋外快步走进屋里,打量了白太守几眼,瞧着没事才放心下来,“爹这么着急叫女儿回来做什么?害的女儿一路担心,以为爹出事了。” “你是不是又同长庚吵架了?”白太守问道。 白清颜走到坐塌另一边坐下,“女儿自个的事,爹少管些。” “我少管些?我就是管太少,太任由 你了,才闹得今日这样,”白太守劝道,“长庚自娶你后,在你身边照顾你汤药数月,你的身子才慢慢好起来,他的人品百里挑一了,你身子一好,人就糊涂了,派人处处监视他,成日怀疑他要有其他女人,再不然就是怪他念着从前的沈家姑娘。” 白清颜瞪向香巧,“你嘴皮子不想要了?敢到爹面前嚼舌根!” 香巧忙跪下磕头,求饶道:“姑娘饶命,我从未同老爷说过什么。” “你少怪罪香巧,她是你身边最忠心的下人,”白太守叫香巧起来,对白清颜道,“是你婆婆,不想看着你和长庚这样 下去,她说什么你也不听,只好叫我来劝劝你。” 白清颜对自个婆婆早就心生不满,这下更恼她多事,“爹,公公婆婆姓许,总住在白府算什么事,许家也有些家底,加之我们帮着些,在渝州买一处宅子不在话下吧。” “你少胡说,许家买宅子当然不难,是你爹我再三劝说,长庚也挂念你身子,你公婆才同意住白府的,这样你就能住在爹身边,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好好住白府?哪个姑娘嫁人了不是住公婆家?”白太守苦恼啊,若不是夫人走得早,他何苦要操这份心。 白太守大手一挥,“总归你 日后好好听公婆和长庚的话,长庚这孩子不会给你什么委屈,你别闹得他对你心生厌烦,给自己找不快,还有一事,沈家那姑娘到渝州的事,你不许同任何人说。” 白清颜更为诧异,“爹怎么知道沈皓月来了渝州?她来有什么秘事吗?为何不让外人知道?” “你无须打听这么些,爹不许你说自有道理,攸关白家,你好好记住爹的话,一个字不许对外人说。” 白清颜还想查清楚沈皓月来渝州的目的,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沈皓月,“沈家小门小户,爹这么谨慎沈皓月做什么?” “你如今是愈加 不肯听爹的话了,”白太守生气,又怕她乱说坏了事,对香巧道,“带你姑娘回屋子,这三个月,不许她离开白府,我会找人看着。” 白清颜哭闹,白太守也忍着不理,径直离开避着白清颜,也是他太宠她了,如今她不懂事,他这个做爹的只能为她计划长远啊。 白太守心里清楚,李域表面被圣上责罚,可从来都是圣上最为器重的人,在男人眼里什么关系都比不过血脉至亲,何况李域的能力没几人能比得上,他此番站李域这方,也是为清颜寻一个庇护,只为日后他没入黄土,她也能安然度过余生。 第四百八十九章 眼前人 李域命随从与杜破竹送李君歌,走隐蔽山路,先回长安城,他则与沈皓月扮夫妻,慢些赶路。 李君歌甚至没再同顾谚道别,连夜出发。 沈皓月同李域晨起出发到巴县外,正遇上顾谚回来,想必是进去送李君歌了的。 顾谚惨白的脸色连故意涂黑都遮盖不住,只匆匆同李域说了几句话,便驾马南下去泸州。 沈皓月在马车上等李域回来后才放下窗帘,李域和顾谚此番同时在渝州,绝非巧合,她也不多问,只感慨:“寻常百姓羡慕王权富贵,身在朝堂者却大抵不能如自己所愿。” “顾谚的心性连我也要佩服一二。”李域在沈皓月对面坐下道,佩服是因他做不到顾谚那样对自己狠,万事皆可抛,他能舍得很多,唯独放不下眼前人。 李域拢紧沈皓月的披风,“路上若不舒服,早些说,别撑着。” “大夫给的药丸很是有效,应是不再会不舒服了。”沈皓月乖巧地点头,马车内置一张木榻,沈皓月侧躺下,想来是前日夜里在客栈发热又呕吐吓到他了,他们在一个屋里,他几乎一夜没睡。 沈皓月还在担心白清颜的事,眉头皱起。 李域瞧见了,弯腰与她对 视,食指抚过沈皓月眉心,“何事叫你发愁?” 沈皓月把话掂量片刻,才朝李域嘿嘿一笑,尽量显得可人道:“有件小事,你先答应我,听后不生气。” 李域再熟悉不过她这番小女人姿态,从前有所求便摆这幅样子,不过倒也无妨,他什么不能为她办到呢。 见李域点头,沈皓月又一笑,才道:“我昨日去见了白清颜。” 李域收回自个的手,原来她要说这个事,他虽是知道的,但她明明知道他不愿她去见许长庚,还偷偷去,昨日也一直不坦言,现在才说起,叫他怎么不生气 。 沈皓月撑着身子坐起,“你答应了的不生气,可不能反悔给我摆着臭脸,再说我没见许公子,就那白清颜派人来找我,我才见了她。” 原来不是她自个去县丞府的,他还以为她是去见许长庚,遇上了白清颜,想起她在白清颜面前的话,李域哪还能心里不欢喜的,“你担心白清颜顺着你在巴县的事,查出李君歌也来了?” 沈皓月瞠目,“你怎这么聪慧!”想求人帮忙,自然得先把人夸得心情好了才有机可乘。 李域嘴上说着:“少来这套。”心下美得下意识嘴角扬起。 “ 我也是为你担心,白清颜要是一并连你和顾谚也查出来,可就不好了。”沈皓月可不怕李域不帮忙,应是他来这里比她更不能为人所知。 李域轻笑,“还未成婚,倒是学会了威胁你夫君。” 沈皓月面颊一红,斜眼睇他,还未成婚,便拿夫君二字打趣她。 知她经不住玩笑,李域好言道:“白太守不会让白清颜乱说,你且放心。” 看来白太守已是他这边的了,沈皓月也就放心了很多,“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刺客了?” “嗯,”李域轻声道,“渝州境内无妨,待出渝州,我们走水路。” 第四百九十章 休夫 曾经困在那一方园子里,沈皓月奢望出去,尤其在看过前朝一位外放宫女写的游记后,她想若能得自由,绝不会再受约束,最好能同那位宫女一样去领略广阔天地。 如今她从前所愿成真,身边人还是李域,她再回首,除却远离李域我这一点未达到,她所想好像都实现了。 冬日将至,三叔书信道祖父自去苏州后身体日渐康泰,无须用药了。如今三婶掌家,至少沈家面上一团和气,大伯不在朝堂,苏氏母女离散,前世沈家抄家的危机算得已除,沈皓月安心不少。 回长安城的路上身子还有些不适,却压不住她欣赏好风光,整日趴在马车窗口还不够,到马车前同玉枝并排坐,到了村庄或城里,都下马车走走看看。 李域不像沈皓月带帷帽,纱帘遮住脸,他要隐匿身份,只好多待在马车里不出来。 每到一处,沈皓月大多瞧的是街上卖的什么,价格多少,什么货好,从何处采买,哪家店生意好,各处问问,最后买一些美食,沈皓月便上马车同李域一起吃,给他讲自己的见闻。 “这趟出来,本只想着送君歌表姐,见识到这么些不曾知道的事,着实值得呢。”沈皓月道完夹了一块酱羊肉吃。 李域抬眼看沈皓月,她圆润的脸蛋鼓起一边,满足地吃着羊肉,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在长安城,从未见过她如此放松又欢喜,看来她所言向往自由,并非随意道出,她似乎确实不愿拘在长安城。 “可惜我们这一路也只停了两个地方,明日 就要上水路了,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出来。”沈皓月眼睛里露出小忧愁。 “你要不喜欢长安城,待以后我请圣上外放我回安阳,得空我与你去各处游历。”李域不知这以后到何时,且先许诺下。 沈皓月掰了一半馍馍在手里,夹着菜道:“你这话一听便是空话,你与顾谚一样,朝堂大事最为重要,等到胡子发白时七十甘心致仕,我便要偷着乐了,才不信你会外放。” 李域方才许诺时便笃定自个定要办到,听得沈皓月话里并未有埋怨,反而有理解和一直陪伴他的意思,只觉自个真福气,得了这么好的妻子。 “夫人这白头偕老,隐喻得倒深,”李域加一块肉递到沈皓月嘴边,“夫人多吃些,养好身子,待到七十 ,我们还要一起看盛世山河的。” “成日里胡说八道,”沈皓月皱着眉头,“李域,你我还未成婚,你再混叫,我……我名声不好了,可不放过你。” 李域笑着揉沈皓月的脸,“你早晚是我夫人,谁敢说什么?再说了,我的名声早坏了,他们要说也是说我。” 外人面前他就算装作玩世不恭的这段日子,也是寡言少语不近人情的,不想到她跟前,他怎就真如无赖一样。 “说起这个事,”沈皓月放下筷子郑重道,“我不知你同圣上有什么计划,可如今你与我已有婚约,日后那秦楼楚馆,你要再敢去,我便……” 沈皓月思量一番,只想出:“我便休夫。” “这可不成,我费了多大功夫才把你娶到手的,”沈 皓月冷眼睇来,李域改口,“才与你定下婚约的。” “皇后赐婚本就是先前给我的恩赏,若我不想嫁,去求皇后不就成了。”沈皓月想想自个不知积了什么福得了个皇后的恩赏,还曾想过求皇后把赐婚换成真金白银,没想到竟被眼前人算计进去了。 虽知她说的玩笑话,李域却是正经哄她道:“好夫人,那些地方,为夫日后绕道走,安安分分守着你,旁的女人想都不想。” “三婶说,男人的鬼话比做生意的说他不赚钱都假,不能信。”沈皓月咬一口馍馍,吃一口肉,认真干饭,至于李域会不会有别的女人,她左右不了,日后的事,日后再想吧。 李域气笑,面前这女人像是真不信他的话,还满不在意的样子。 第四百九十一章 惧内 沈皓月没想到在渡口遇上了三叔,她看到茶楼进去瞧一瞧,三叔正在茶楼喝茶,等着船上的伙计卸货完。 得知沈皓月回长安城,沈三爷怎还会让她坐别的船,叫沈皓月同自己一并回长安城。 三叔这艘船虽是货船,也揽了些船客,且大多是长安城的,大伯也在,大伯的好友就有几位,恐叫人认出李域来,沈皓月命随从送信去给李域,她同三叔回去。 水路通达丰县不远的渡口,到长安城也不过两日了,她与李域一起,容易被人发现。 沈三爷叫人单独给沈皓月腾出一间房,沈皓月上船就去了自个房间,没过多久沈大爷来找她。 沈大爷吩咐伙计把饭菜给沈皓月端来,又关心沈 皓月晕不晕船,之后才问沈皓月出来做什么。 “去观山看看酒庄,”沈皓月也是这样同三叔说的,“顺道就去附近看看各处酒肆茶楼如何经营的。” 沈大爷嗯了一声,半点不关心沈皓月出来做什么的,说到他来的正事:“这回,你争气了,婚事定的安阳王府,你祖父祖母可高兴了好一阵,咱沈家与王府算攀上亲故。” 祖母欣喜,沈皓月倒是信的,祖父离开长安城时还叮嘱她莫沾朝堂事,李域几经圣上责罚,祖父想必不会如何高兴她嫁进王府。 沈大爷打量沈皓月神情,“说起来我同世子爷还有些误会,先前我确实不曾给幽王做事,不知皓月你可否同世子爷说一说这事,或 者问问世子爷什么时候得空,我登门去解释也成。” 看来大伯是想通过李域谋一份职,沈皓月并非不愿帮大伯,只是李域那不是什么好去处,就如同祖父说的,离天家越近越危险,她不顾这份危险,也做好日后李域在朝堂斗争中退败时不牵连沈家的打算,但大伯不同,历朝历代党派阵营之争败者罢官累及家族者不在少数。 “大伯交代的,皓月记下了,待成婚后,皓月同世子说此事。”沈皓月想着先缓兵之计吧。 沈大爷可不想去什么云中郡李家军中任职,想着依仗王府留在长安城,听沈皓月这么说,着急但又不好催沈皓月,只道:“这误会还是在你婚前解了好,不然你成婚 ,大伯去与不去,你说是吧?” “大伯,世子忙,皓月也鲜少见到世子。”沈皓月并不受大伯掩藏威逼的话。 “也是也是,”沈大爷再不好说什么,“你见到了世子,提一提便是。” 李域忙不忙,沈皓月不知,她倒是忙得很。 才刚回到长安城,王招财就找来了沈府,说是重阳的观山酒买得好,好些客人来临江阁想喝一罐观山酒,酒庄那边出酒慢,运送还要费时日,他被客人催得火烧眉毛了。 沈皓月安排酒庄的事,又找法子加快运送,还要去大将军府开始着手李君歌的婚事,这一日日分身乏术,倒是李域,总能知道她在何处,不管沈府还是临江阁,连大将军府他也能找 来,日日都要见上她一回。 “听闻圣上赏了个禁卫军中的职给你,怎你还这么闲。”沈皓月看账本的功夫抬眼睇向面前喝茶的李域。 “闲职罢了,”李域倒一杯茶递给沈皓月,“你也歇一歇。” 沈皓月才不信他会当一个闲人,抿了一口茶,又低头算账。 “啧啧,总算逮到你了!”宋小公爷走进来,黑狐裘自带威风,“你总待在三姑娘这,外头都传言了,说安阳王府世子爷惧内,才定下婚约,就收行了,再不碰花天酒地的事,倒是经常跟着沈三姑娘在临江阁。” 沈皓月想起回长安城的马车上,李域道他日后秦楼楚馆绕道走,旁的女人想也不想,其实并非是答应她的,他却做到。 第四百九十二章 善解人意 宋小公爷道他来给母亲求两罐观山酒,现在观山酒一壶难求,只得借着李域的名义求到沈皓月面前来了。 沈皓月方才明明听宋小公爷进来时说是找李域来的,这会子又说来买酒的,恐怕只是找借口,她看向李域,两人眼神对视,便知自个猜得没错。 “酒有没有我且下去瞧一瞧,你等片刻。”沈皓月放下手中的笔,叫玉蝉随自个出了雅阁。 雅阁内,宋小公爷啧啧两声,“怪不得你不惜毁自个名声也要把沈三姑娘弄到手,果真是位善解人意的妙人。” 李域瞥了眼宋小公爷,不懂她,才道是善解人意,她于他,可并非解语 花这样浅显。 “谢相爷那小舅子吴将军如今愈加用顺手了沈仲恒,沈仲恒那小子哄人的功夫不差,”宋小公爷从袖子里掏出细小竹管放在桌上,“如你所料,军中确有幽王的人,其中有一人在军中买官花去一百两银子,查到他家中却极为贫寒,买官的银子是幽王的人送来的。” “着急到暴露身份了,”李域若有所思道,“送点消息给幽王,快到收网的时候了。” 宋小公爷留意到沈家三姑娘出去前后李域面色截然不同,从前还担心他与顾谚孤身一辈子,原来只是没遇到心仪的人,可这二人遇到的,偏偏一个姓李,一个是 李家外孙女,真不知日后会如何。 沈皓月在沈家住到沈皓霜婚礼后一日,再过半月便是李君歌与太子大婚,虽则婚宴在宫中举办,可大将军府也少不得设宴待客,须得安排周全。 回到大将军府,沈皓月没想到舅母与苏堤把那帮刁奴已收拾干净,管家婆子换了一轮。 “二夫人半点没给杨管家面子,当着众婆子的面训斥一顿,赶他走了,那些个依傍他的婆子们都惧怕二夫人,没几日也都走人了。”苏堤把大将军府的事说给沈皓月听,李君歌的母亲董氏亡夫在李家排行二,是以大将军府都称董氏为二夫人。 “虽则下人有乱 嚼舌根的,但也怕董夫人,不敢拿到面上说,再则姑娘这还有能告管家婆子的供认书,估计他们也不好在外头乱说什么,这事也就慢慢的过去了。”苏堤这几日跟着董氏见识到全然不一样的管家手段,“二夫人把家当军中管,严格利索得很。” “如舅母这般行事,少些弯弯绕绕倒也是我最喜欢的法子。”沈皓月往内院走着,一路上忙着洒扫与装点的下人确是比从前对她有礼了许多。 “不过宅府深院,比军中弯绕得多的,前几日那孙婆子又回来在大将军府门口哭闹,老太君叫她进来,给些银钱了事,君歌姑娘未来是太子妃 ,如今不少人盯着大将军府,老太君担心二夫人忙不过来,听闻姑娘婚期定在明年开春二月,这才放心叫姑娘来,同二夫人一并筹备君歌姑娘的婚宴。” 沈皓月听到自己婚期时也疑惑,沈家选了好几个冬月和腊月的日子,从安阳王府回来,说王妃也想腊月,可世子爷说这两月忙得很,日日都当值,再则刚领了职,得兢兢业业。 王妃和沈二爷都没扭过李域,这便定下了二月初八。 李域才说过自个领的闲职,这会子又说忙得婚期得往后,沈皓月猜想他还有旁的事,事关朝堂,她也就不多问了,正巧自个也忙着,婚期晚些便晚些吧。 第四百九十三章 谢李两家 沈皓月与董事筹备宴会从简,并未太过隆重,可没几日,谢贵妃派了宫中嬷嬷来。 “贵妃的意思,谢李两家不能入宫的客人皆请来大将军府,大将军府的宴席关乎两家面子,贵妃不大放心,叫老身来问问筹备得如何。” 这位嬷嬷头发发白,瞧着年纪就不小了,想来在宫中就是训导小宫女的,来了大将军府也端着一副要训人的模样,皇后身边的宋尚宫都没这么大傲气。 沈皓月浅淡笑着问:“不知贵妃说得谢家客人可有递帖子?大将军府的帖子十日前就递出去了,宴席也是按照回帖客人数安排的。 ” 朱嬷嬷瞥向沈皓月,瞧她穿着打扮不像下人,虽不知是李家哪位姑娘,倒是不能当下人对待,“长安城虽大,权贵人家统共就那么些,大将军府的客人不就是谢家的客人,君歌姑娘都要嫁给太子了,姑娘怎还把谢家和大将军府分得门清?” 沈皓月看明白了,这位朱嬷嬷恐怕是贵妃的狗腿子,拿着王宫俸禄,竟为谢家办事。 “谢家和大将军府远着呢,门自然要分清的。”董氏从屋外进来,方才她在用膳,苏堤匆忙过去说谢贵妃派人来了,皓月想必知道自个气势压不住贵妃的人,叫苏堤去找她来 支援。 “将军夫人误会老身了,”朱嬷嬷见董氏,态度缓和了些,“老身说的不是门,是两家关系,都是亲家了,当然亲厚些。” “亲家?我女儿嫁的太子,太子姓谢?”董氏问。 朱嬷嬷目光一跳,像是吓住了,又很快稳定道:“老身不是这个意思,将军夫人莫要曲解才是。” “既然不是,大将军府与谢家亲厚什么?”董氏睇了朱嬷嬷一眼,“你在这端贵妃下人的架势,说的话便是贵妃的意思,说大将军府与谢家不必分清,可是贵妃的话?” 朱嬷嬷好歹在宫中多年,董氏的话确实步步紧逼 ,前面她还能稳定自若,到这就有些心颤了,大将军府手握的李家军可是圣上极为重视的,不论皇后还是贵妃,后宫女人地位再高也不得干政,拉拢大将军府是大忌。 “老……老奴话说错了,”朱嬷嬷不得不低头,“贵妃只是叫老奴来提醒大将军府,宴席需隆重些。” “大将军府的宴席还……” 董氏话没说完,被沈皓月轻握住了手臂,沈皓月递给董氏一个眼神,董氏顿了一下才道:“还在筹备,君歌是大将军府的唯一的孙女,婚宴自然不会轻怠了。” “如将军夫人说的就好,”朱嬷嬷道,“ 贵妃命老奴们过来,帮把手,还请将军夫人莫要推拒了贵妃的好意。” 说白了还是不放心要在大将军府监视着,董氏那会不知,不过还是叫人给朱嬷嬷并三个宫女安排了住处。 待她们一走,董氏对沈皓月道:“我不喜谢家做派,倒是忘了,日后君歌便是谢贵妃儿媳,婆婆要对付儿媳容易得很,我自不能得罪了谢贵妃,还好你方才拉住我。” 沈皓月问道:“贵妃派人来了,恐怕不是好交代的,要不要问外祖母,婚宴是否要重新布置?” 董氏点头,“谢贵妃不好得罪,咱们去问问你外祖母才是。” 第四百九十四章 武将之家 文臣弄权,武将打仗,历朝历代武将者,马革裹尸,归辞田园,手持虎符至任期结束已是善终,文与武有别,古来尚有文臣弃笔从戎,不曾听闻武将入阁拜相。 朝堂深宫中的人心与事,为武将多年的老太君也思量不透。 “圣上最忌讳皇后与贵妃在外拉拢势力,皇后禁足后,贵妃与谢家行事日益出狂了,敢来派人来李家,不知是来立下马威的,还是来怀柔李家军的。” 董氏回老太君道:“皇后仁慈,连年过节都往云中郡送东西,母亲每年也给皇后回礼,外人眼里,大将军府是支持皇后的,谢贵妃心眼狭窄,怕并不会待大将军府好。” “什 么送礼,不过是圣上慰问李家军又不好每年亲自赏赐,免得引起各处猜忌,皇后娘家宋家与李家有些交情,便以皇后名义送赏赐去云中郡,”老太君叹气,这还是老将军在的时候同她说的,“李家军之责是江山稳固,并非支持皇后或贵妃,她们两边都不能沾。” 沈皓月将个中关系听了明白,默然计量,想着如何平衡。 “祖母,圣上赐婚君歌表姐与太子,也并非要大将军府支持贵妃,而是拥护太子,未来江山的主人。圣上并不想见到大将军府同贵妃与谢家走得太近,贵妃与谢家如今得势也不好得罪,皓月倒有个法子。” 老太君没想到自个提 点几句,外孙女就能想通关系要处,确是她所言,不能违背圣上之意,又不好直接得罪谢贵妃,大将军府势大不如从前,需得谨慎。 “你且说说什么法子。” “明日正是礼部派人来送婚庆用物,查大将军府宴席是否合规之日,前些日子家中就有下人闹事,何不再闹上一回,外祖母再趁机表示大将军府多年无人管束,下人们办事不尽心,请礼部问过圣上意思,派人来大将军府助婚宴筹备,有圣上派来的人,谢贵妃的人想来也不敢多指点什么了。” “太子婚宴乃国事,大将军府力不从心,礼部定会谨慎回禀圣上,”老太君想着如此还能叫圣上 知道,大将军府没有什么能堪大任的人,放下些戒心,“大婚在即,圣上想必会派人来,便就如此办吧,下人如何闹,皓月你且去安排。” 沈皓月听从老太君的去吩咐下人,董氏被老太君留下了。 老太君的目光随着沈皓月,待沈皓月出了威远堂,她才收回目光,“那件事如何了?” 董氏摇头,“圣上派人来道,北面蛮族入冬后或会南下抢夺,云中郡不可无主帅,李昳不得离开军营。” “猜到了是这个结果,”老太君拄着拐杖站起,望着屋外灰白的天空,如今北方已大雪纷飞了吧,“幽州流民叛乱,西南时有不稳,圣上疑心越来越重了。 ” “大将军府本就人少,君歌成婚,连堂哥都不能来祝贺,圣上也太……”冷漠二字董氏没说出口,她心亦是悲凉,为大将军府也为自个,今生因爱困住,若再活一次,她或许真的会犹豫要不要入这武将世家。 “叫皓月送花轿吧,”老太君道,“既圣上不答应李家所奏,那就叫遍长安城人知道李家没有男子送姑娘出嫁,大将军府也不能任人揉捏不是。” 沈皓月的聪慧董氏看在眼里,叫沈皓月送花轿,更拉近皓月与君歌关系,日后也好相互照应,孙子辈一代,李君歌娘家依傍就只有这个表妹和堂哥李昳二人,董氏不禁为女儿以后的日子忧心。 第四百九十五章 皇帝 郊外,猎场。 礼部尚书秋明德小跑至王帐,小声请门口内侍通传,待内侍进帐中,他理了理纱冠与衣衫,便被传进帐中。 秋明德进账中眼睛扫了一圈,除一名内侍外没旁的人,皇帝瞧着面色也还好,赶忙上前行了礼。 皇帝正站在炭炉边烤火,“起吧,出什么事,叫你从城里赶过来见朕。” 秋明德躬身把大将军府下人闹事,老太君身子欠佳无暇顾及,儿媳和外孙女又不得力,诸多情况缓和了些禀告皇帝。 “老太君治军严明,大将军府上怎会混乱至如此?”皇帝回到桌前坐下,言中之意,不太相信秋明德的话。 “老臣若非 亲眼所见,确实不信大将军府会有下人闹事,便打听了一番,外人说前几日更有下人在大将军府门口哭喊的,老太君也并未严惩,反而给了那人些银子,”秋明德缓了缓打量一眼皇帝面色,“如今大将军府下人,大多是原将军府过去的,恐怕是老太君多年未回长安城,家中下人欠缺管束,如今要管起来,又心力不及。” 皇帝沉思片刻了问道:“你方才道帮老太君打理大将军府的是儿媳与外孙女?” 秋明德应道:“正是,董将军与沈家三姑娘。” “一个将军,一个小姑娘,能干什么事,”皇帝内心也有所感触,大将军府人少到 如此,其中缘由令人伤怀啊,“你去调派些人去大将军府,务必将婚宴妥善安排好。” 秋明德来就是此意,没想到自个还没提及,皇帝已道出,便应下出了帐子。 王帐门毡落下,皇帝低沉的声音道:“出来吧。” 李域从屏风后走出,他身着一身内侍服,并非光明正大来见皇帝的,方才他正同皇帝谈事,秋明德来求见,未免不召见引得有人猜疑,他躲去屏风后了。 “不必顾及益州,事情就好办了,就按刚才的部署吩咐下去吧。”皇帝写下几个字,把奏呈递给李域。 李域领命,正要离开,皇帝叫住了他,“秋明德口中那个沈 家三姑娘就是皇后给你赐婚的姑娘吧。” “是。”李域应道。 “原先听闻去岁寒冬,她稳木炭价格,给贫民送炭,皇后嘉奖,本以为是个敏慧的孩子,竟连大将军府下人都压不住,日后如何当得安阳王府的女主子。”皇帝早先答应李域同意皇后赐婚,权当李域办事得力的奖励,不然禁足的皇后怎还能赐婚李域。 李域料想沈沈皓月不可能压制不住大将军府的下人,或许她有另外的打算,这就不能同皇帝说了。 “皇叔,没有旁的女子比皓月更聪慧,她作安阳王府女主人绰绰有余,”李域不反驳大将军府的事,只肯定沈皓月,其 他的留给皇帝自个揣摩,未免皇帝起疑心,他又道,“若皓月不想花心思在内宅诸事上,臣也赞同她做自个想做的事。” 皇帝听此,想到派人打听的,沈家三姑娘经营铺面酒楼都不错,看来这姑娘擅长做生意,对内宅事务欠缺的。 “你先讨皇后一个赏赐,又求朕相助,可见那姑娘也是独特的,不然怎叫你费这么些心思,多的朕也不问了,待这阵事处理了,你婚前领她进宫,朕要瞧一瞧。”皇帝倒想看看是什么姑娘叫他这个从前不近女色的侄儿如此看重。 李域想了一番届时沈皓月进宫那心里害怕又面上强装平静模样,定十分有趣。 第四百九十六章 送亲 冬月初五,一场夜雪后长安城比往常沉静许多,坊舍俨然,屋檐重重覆上白雪,通往王宫的大道两列士兵整齐排列。 今日太子成婚,皇家许久没有这么盛大的喜事了,坊门一开,不少百姓用过朝食就来大道边等着看热闹。 大将军府内,宾客络绎不绝,小厮领着客人到各处席位,从前宽阔而寂寥的大将军府,今日略显拥挤。 沈皓月扶着李君歌到威远堂,李君歌身着嫁衣,手持遮面扇,沈皓月几次侧头,没能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新娘的喜悦。 威远堂内,老太君与董氏坐于高堂,两边是宫里来的宫女内侍。 喜婆 从沈皓月手里接过李君歌,引李君歌拜别祖母和娘,随后在一群下人簇拥下坐上威远堂外红轿子。 一路上,客人驻足,欢喜地恭送太子妃。 红轿内,方才在祖母和娘面前忍着的泪落下,李君歌笑着擦掉眼泪。 到大将军府门前,新娘换上花轿。 杜莲捷与杜破竹领着送亲队伍,沈皓月骑马在花轿后,金吾卫与内侍、宫女百余人一路护送。 王宫婚宴,太子不会出宫迎接李君歌,大将军府没有同辈男子送亲,沈皓月答应外祖母作为同辈送君歌入宫成婚,而今路上看热闹的行人越来越多,恐怕不少都在闲话大将军 府没有男子送亲吧。 前头传来声响,送亲队停下,沈皓月往前一看,好些身穿盔甲的老者出现在路上,金吾卫上前挡在那些人面前。 “末将等前来送怀化大将军之女出嫁。”穿盔甲的老者尽数跪下道。 李君歌听到声音从花轿中出来,看到面前一幕,冲上前对金吾卫道:“散开,我认得他们。” 金吾卫犹疑一下,见老将们确实并无恶意,向两边退开了。 李君歌上前扶穿盔甲的老将起身,“封叔,杨叔,您们怎么来了。” 这些老将都曾为李家军一员,告老回来长安城,一直听老太君的话没去大将军府拜访 ,今日听闻李君歌出嫁,本约着一起来目送将军之女出嫁,没成想却听到周遭人都在闲话大将军府没落,一时气不过,冲上来了。 老将们皆未起,封副将拱手向天,高喊道:“李家军驻守边关,未能前来,末将等以李家军之名,送将军之女出嫁!” “封叔,杨叔,”李君歌忍着泪,“你们先起来。” 本是喜庆的氛围,因这些苍劲的老将们顿时转变,他们说出李家军时,这支送亲队伍像突然变得庞大且肃穆,无人再敢轻视与非议。 不少人动容,连金吾卫也心有敬畏地收了剑,两旁百姓跟着老将们一并跪下。 = 看到那些老将,沈皓月就好像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祖父和舅舅们,还有无数战死沙场的李家军,他们驰骋沙场的短暂一生壮烈而令人敬佩。 沈皓月下马上前,同礼部的人商议。 随行送亲队的有礼部侍郎,这两日沈皓月与他有些接触,劝他允许老将们在队伍后送亲,莫耽误了吉时。 礼部侍郎哪里敢在这关头叫金吾卫把那群老将赶走,闹出事来可不好交差,又不能耽误时辰,只好答应了沈皓月。 沈皓月到李君歌身边,请诸位老将去送亲队伍中,送李君歌上了花轿,这才回到送亲队伍中,再次出发向王宫而去。 第四百九十七章 深宫 沈皓月第一次见识王宫,重重厚重的宫门,仰头如见山的高墙,千转百回的甬道,这里大得寂寥,森严得令人彻骨寒凉。 即便婚礼盛大欢庆的氛围,也难掩压抑,难怪君歌不愿嫁入王宫。 明日才是太子婚典,今日进宫就耗费了一整天,李君歌和沈皓月到住的宫殿时已入夜。 沈皓月住在李君歌宫殿旁的侧殿,窗外正有几树梅花寒夜独自开,凌冽的风吹过,月光映雪簌簌下落的雪,淡粉的梅花瓣犹如伶人在雪中飘舞,时而点在地面,又垫脚飞起舞上枝头。 “沈姑娘,天寒风冷,奴婢给您合上 窗子吧。”宫女走过来,嘴里说着就关上了窗。 沈皓月只在昨日听了些宫中的规矩,也不想给大将军府惹事,自进了宫就一切听身边这位宫女的,也不知这宫女是不是瞧她不懂,连走路快慢都要限着她,也不让她接近君歌表姐。 君歌表姐身边更是一大堆人,她瞧着君歌表姐没说几句话,今日就像个皮影戏里的纸人,任那些嬷嬷宫女摆弄。 “君歌表姐睡了么?”沈皓月问宫女。 “太子妃已睡下了,明日还要早起,沈姑娘也洗漱,休息吧。”宫女说完外头进来三名端着洗漱用具的小宫女,“ 沈姑娘明日起可要改口了,得叫太子妃。” 宫女说着上来侍候沈皓月洗漱。 没有玉蝉她们侍候,沈皓月觉着有些不习惯,也没说什么,按照宫女说的洗漱完,歇息下了,好在明日礼成之后,她就会出宫,不然这坐立行走都要拘着的日子再过一日,她可都受不得,也不知以后君歌表姐怎么好。 沈皓月想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殿内炭火暖和,窗外的风叫嚣一晚上,吵得她睡不踏实,竟梦到些兵荒马乱的事,还有李域,他就站在硝烟弥漫的战场,很近却听不到她的呼唤。 梦得头疼,好不容易沉 睡去,没片刻就听到有人喊她,沈皓月猛地睁开眼,昨日领着她的宫女正将床帘挂上铜钩。 “沈姑娘,快些起吧,正殿已忙起来了,沈姑娘也该洗漱等着随太子妃梳妆好,一起去承乾殿。”宫女招手叫来人给沈皓月熟悉。 昨夜的梦境悲凉,沈皓月却是慌得背上冷汗,陡然掀开被子,感到一阵凉意,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往窗户扫了一眼,天还没亮,外头稀稀疏疏传来宫女们忙碌的声音。 君歌表姐喜欢睡懒觉,这天还没亮就起来,想必要闹脾气的。 “我先去见一见君歌表姐。”沈皓月快步走 到木架边拿了自个的衣服穿上。 宫女上前来给沈皓月整理衣带,“沈姑娘还未洗漱,披头散发的,这容貌可不能出门。” 沈皓月察觉到宫女是在客气地拦她,侧身躲过宫女的手,从宫女身边走过,拿上妆奁边一支金钗,边往门口走边将自个的头发盘起,“皓月不知宫中有哪条规矩,不洗漱便不得出门,若逾矩给你添麻烦了,来日你找太子妃多讨个赏。” 宫女还想上来拦,沈皓月瞥了一眼,先一步推开门,往正殿走去。 昨夜定是一场大雪,殿外园子已覆上厚厚的一层雪,枝丫上梅花尽数裹着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胡常在 “太子妃,您开门吧,该梳妆罢去承乾殿了,误了吉时,奴婢们要受罚的。” 正殿雕花木门紧闭,一众宫女跪伏在正殿外,为首的嬷嬷年纪比宫女稍大,却也不老,梳着云髻,好言在劝殿内的李君歌开门。 沈皓月刚到正殿外,就听得身后传来细碎急促的脚步声,转头间,朱嬷嬷领着几个面色同她一样狠厉的老宫女已走到面前。 朱嬷嬷斜眼扫过沈皓月,略过沈皓月走到正殿前,低视地上朝正殿跪着的嬷嬷道:“外头都敲锣打鼓起来了,你还搁这唱曲呢,作什么苦大仇深的样?今日个太子大婚,谁触了霉头,凭什么身份,都得去贵妃面前领罪的。” 跪地上的嬷嬷直起身 来,仰头望向朱嬷嬷道:“朱嬷嬷放心,我等一定侍候好太子妃,不会耽误吉时,还请朱嬷嬷宽仁,莫要去贵妃跟前说什么。” “好啊,一张嘴就骂我乱嚼舌根?来人,掌嘴!”朱嬷嬷使唤身边的嬷嬷道。 跪地上的嬷嬷这才站起来,声音刚直了些,“朱嬷嬷,奴婢是颖嫔派来侍候太子妃的,可不是贵妃宫里的人,嬷嬷要动刑,奴婢还真受不起。”、 朱嬷嬷哼道:“贵妃避嫌,请圣上将太子婚典交由他人去办,颖嫔才捡这么好一份事办,你搁这装什么大。” “颖嫔是主子,可不是朱嬷嬷能说道的。” 朱嬷嬷意识到自己被面前人抓住了把柄,身边人上前提醒她,面前 这人也不是颖嫔身边的,而是在承乾殿当过差的胡常在,年纪不大,但按宫中级别,已与她同级,想来此人有些本事的,不好轻易开罪。 “都这个时辰了,谁与你在这里说道不清,快些侍候太子妃梳妆好才是正事!”朱嬷嬷说着,下命道,“来人啊,太子妃不知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把殿门撞开。” 朱嬷嬷身后两个壮实的嬷嬷并排站到殿门前,立马就要撞上去,沈皓月赶紧从看戏状态出来,上前道:“嬷嬷们且慢,我来劝劝君……太子妃,撞门叫外头听见了也不好吧,我劝太子妃开门。” “只两个时辰就到吉时了,太子妃还未梳妆,你劝什么?”朱嬷嬷声调都尖了。 “皓月,进来。”李君歌在殿内道,“谁撞门试试!” 咔哒一声,殿内门栓开了,朱嬷嬷想上前推门,被胡常在不着痕迹的拦在了前面。 沈皓月进去殿内,关上了门,李君歌只着一身浅绿中衣,手中拿着出鞘的剑,垂发及腰,站在窗前,寒风吹得她黑发与衣角翻飞,她挺拔的姿态犹如窗外那梅树一般,雪中独立,劲拔不折。 “君歌表姐,你若冻凉了,今日又忙,怕是会难受。”沈皓月道。 李君歌走到桌边,放下剑道:“从小身子骨就好,都不记得何时伤寒发热过。” 沈皓月瞧李君歌的样子,靠近她小声问到:“你方才在这里听外面的戏吧?” 李君歌不否认,“ 祖母和娘都说宫中人心复杂,我想见识,也不过如此。” “恐怕是你还连冰山一角都没见识到。”沈皓月道,李君歌并非在殿内悲秋伤冬,也不是又想逃婚,她放心了不少。 “那就先应付这一角吧,”李君歌问沈皓月,“外头那个为我说话的胡常在,你瞧着怎样?” 原来那人是个常在,等级在才人、丽人之上,位份很高了,怪不得朱嬷嬷也没敢真动手,“朱嬷嬷身边的人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就不敢动胡常在了,可想,暂时是个可依靠的,至少能帮你应对贵妃身边的人。” “那就成,走一步再说。”李君歌转身向殿外吩咐道,“胡常在,我起了,你们进来吧。” 第四百九十九章 生存之道 殿门倏然从外推开,朱嬷嬷先迈进来,瞪大的眼睛瞧着手上拿剑的李君歌。 “今日大喜的日子,太子妃怎能拿剑?”朱嬷嬷不赞成道。 胡常在领着宫女们进殿内,行礼后宫女们各司其职,有的倒水拧帕子侍候梳洗,还有些准备衣裳和妆发,无人有空顾及朱嬷嬷。 “太子妃,您坐下,让奴婢们侍候你盘发吧。”胡常在说着从李君歌手中接过剑,小心地放在一边。 朱嬷嬷瞧着各处忙碌,她也插不上手,便站在李君歌面前说起规矩来,“太子妃入宫前,宫中已派人去 大将军府教了规矩的,怎能一大早就任性,这叫贵妃……” “你是宫中教规矩的嬷嬷?”李君歌打断朱嬷嬷道。 在大将军府时她明明去见过李君歌的,朱嬷嬷断定李君歌定是故意给她下脸子,端着架子道:“老奴不是,老奴是贵……” “不是教规矩的,在我跟前说什么规矩?宫中规矩既然多,怎还容得了你这么个见太子妃连礼都不行的宫女!”李君歌的头发正巧盘好了,她站起来眼睛往朱嬷嬷面上一瞟,朱嬷嬷愣了些许。 李君歌身上的将士威严,是上过战场后 的李家女子独一份的,沈皓月曾同祖母舅母一样担心,李君歌没有千转百回的心思,在宫中会被欺压,或许她们都想错了,像一个战士直面迎击,未必不能成为王宫里的生存之道。 朱嬷嬷堪堪屈膝行了礼,却并非低头,“老奴是贵妃身边的人,太子妃是贵妃儿媳,老奴觉着亲切,一时只记得关切太子妃,忘记行礼了。” 李君歌站到一旁张开手,任宫女们给她穿衣佩饰,故意打量片刻才道:“你就杵着什么也不干,那是来做什么的?” “老奴担心有些人办事不力, 耽误婚典,特来督促的。”朱嬷嬷道。 “有些人,你说的胡常在还是我?”李君歌半点不兜圈子。 朱嬷嬷就没见过直来直往的主,胆子也忒大,半点不看宫中形势,也不怕得罪贵妃。 “看来你说的是胡常在。”李君歌道。 胡常在朝朱嬷嬷颔首道:“奴婢若有错,等庆典后自会找颖嫔领罚,不必朱嬷嬷费心了。” 李君歌不再说话,胡常在指挥着宫女忙前忙后,整个屋子当朱嬷嬷如摆件,朱嬷嬷自是没趣了,带着一鼻子灰走了。 沈皓月也回侧殿去洗漱打扮,宋 昭早已在殿内等她。 宋昭来时正巧朱嬷嬷在正殿外发难,她如今身份不许,没有上前,径直来了侧殿等沈皓月。 “宋尚宫怎么来了?”沈皓月疑惑她怎回来,太子大婚,圣上也没有解皇后的禁足。 “皇后有言,婚典后,召你去未央宫。”宋尚宫递上腰牌,“此腰牌可进未央宫,你记住,婚典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出宫,需见皇后。” 沈皓月本来想是不是皇后赐婚了,要叫她过去说几句祝福,抑或是想听她谢恩,可宋昭的面色与言语都严肃得她怀疑事情并不简单。 第五百章 未央宫 太子婚典从午时到申时,沈皓月在人群中仰望李君歌,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观礼已累得发懵,不知李君歌如何顶着十来斤重的鸾凤珍珠冠两个时辰未歇的。 婚典宴席后,老太君与董氏一并回大将军府,沈皓月因着要去未央宫,未与她们同行。 未央宫。 宫门紧闭,门外守着四名护卫。 领沈皓月来的宫女有些看不懂了,太子妃的表妹竟来见皇后,未免自个惹上事,宫女找借口离开,“姑娘,这便是未央宫,胡常在还有事吩咐奴婢,奴婢就送姑娘到这了。” 宫女走后,沈皓月掏出腰牌,护卫给沈皓月开了门。 一个扎双鬓髻的小宫女瞧见门开,有人走进来,眼睛瞪时亮起,往宫里喊:“喜姐姐,宋尚宫等的人来了。” 小宫女上前对沈皓月道:“沈姑娘吧,宋尚宫叫奴婢在这里等你,你随我来。” 沈皓月跟着小宫女走过两重门,绕过一处花园到未央宫正殿前。 宋昭从正殿出来,引沈皓月入殿。 正殿飘着淡雅的檀香,皇后端坐在坐塌上,手里捧着书,她身边坐塌上、小杌子上也都是书,沈皓月走近瞟到一本《灵枢》。 见沈皓月来,皇后放下手中书,待沈皓月礼毕,她叫人赐座,面容和善道:“本宫也没问你,便将 你赐婚给了世子,没有乱点鸳鸯吧。” 沈皓月抬手回道:“皇后赐皓月一段良缘,皓月铭感于心,没早些来谢恩,请皇后恕罪。” “本宫待世子如亲生子,你将成本宫儿媳了,快别这么多礼了,世子在本宫面前向来不拘虚礼的。” 沈皓月坐回塌上,站了两个时辰,又走了好长一段路来未央宫,她实在累了,好在皇后仁慈,她不必像在宫中别处一样悬着心。 “累了吧?宫中大典多是磨人的,规矩礼数多,”皇后同沈皓月说笑完,转头吩咐身边宫女道,“取一叠糕点来给皓月。” 宫女领命下去,皇后同沈皓月 道:“这里书多且珍贵,不能吃味道大的,免得熏了书,你且吃几口糕点果腹,等昭儿抄完那几页书,带你去偏殿吃羊肉羹。” 沈皓月不知自个为何要在未央宫吃羊肉羹,皇后叫她来,不是有什么吩咐的吗? 宫女取来糕点,皇后叫沈皓月吃糕点,随后就同宋昭一并抄起书来,任沈皓月一个人安静的吃。 沈皓月也不好失态多吃,吃了两块,抹了嘴角,沉默待着,听皇后吩咐。 “这些书都是女医馆的女医教学用得上的,本宫和宋昭闲来无事,抄几本书,也算帮少侯夫人了。”皇后写着字道。 没想到皇后禁足未 央宫,宫中人与景都未有一丝颓败,反而悠闲惬意。 皇后话很少,唯有的几句都在说女医馆和医书,沈皓月应着,却不知与她来此有什么关系,也不好直接问,便等着皇后亲自说。 等到天将黑,宫女进来点灯,皇后和宋昭停下手中笔,宋昭领沈皓月去偏殿吃羊肉羹,沈皓月也没等到皇后的吩咐。 “宋尚宫,皇后召我来,有什么吩咐吗?”沈皓月终忍不住问宋昭。 宋昭望着外头的天道:“天黑了,宫门已落匙,沈姑娘在未央宫住一晚吧。” 沈皓月更摸不清思绪,皇后和宋尚宫在谋算什么?她能感觉与她有关。 第五百零一章 布局 沈皓月昨日初到王宫,夜里睡得少且浅,今日累了一天,入夜就眼皮子不听使唤,勉强撑着洗漱后,沾床就沉睡去。 不知多久,梦中又战起,金戈铁马,嘈杂的声音响起,在墙内的沈皓月爬上竹梯,一眼望见尘嚣中撕杀的大军,数支燃烧的箭从天落下,她吓得瞠圆了眼睛。 沈皓月猛地睁开眼,门外火光明亮,照得屋内也亮了。 屋门被从外推开,沈皓月已起身穿鞋,望见进来的宫女问:“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有禁卫军把未央宫包围了,宋尚宫叫奴婢来同姑娘说一声, 姑娘安心呆在屋里就是,不必担心。” 沈皓月本还想去外头看看,既宋昭都派人来了,定是不想她多去打听,她就在屋里等着吧,没成想一等就是一日。 第二日,沈皓月终忍不住,去问宋昭。 宋昭还在正殿抄医书,皇后也在气定神闲的看医书,这叫沈皓月大为疑惑,外头禁卫军又换了一批,还是在夜里换,与己无关的沈皓月都有些担心,皇后竟还能如此淡然。 皇后见沈皓月欲言又止,便叫宋昭将现下情况道与沈皓月听。 “幽王领叛军攻入长安城,昨夜又攻破王宫第一 重宫门,未央宫外禁卫军许是圣上遣来护卫皇后的。” 攻入长安城?沈皓月诧异地问:“那长安城里如何了?” 沈皓月想到祖母,想到沈府上下。 “叛军由中央大道直抵王宫,还未将兵力分散去各处,听守在外头的禁卫军道城中坊门紧闭,暂且未有战火。”宋昭道,“暂不用担心,幽王叫嚣要圣上交出皇后,他的目的不是毁城。” “这幽王,真是贼心不死,先前幽州流民叛乱,顾太傅和世子就断定他与叛军有关,圣上仁慈绕他一命,他竟还……”沈皓月担心起家人,转 念才注意到宋昭说的话,幽王要的是皇后? 皇后瞧沈皓月一脸焦急,正想宽慰,外头传来宫女的声音:“你们胆敢硬闯未央宫!” “圣上有命,请皇后随尔等走一趟。”禁卫军在外头喊道。 禁卫军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内格外响,皇后放下手中的书。 宋昭上前道:“娘娘,圣上若要传召娘娘,定是派身边内侍来未央宫的,绝无可能命禁卫军带走娘娘。” 言中之意,禁卫军听命于他人,可这是王宫,沈皓月不明白,有谁能在圣上的眼皮子低下,迫害皇后? “无妨,”皇后 起身,神情依旧沉稳道,“昭儿,你留在未央宫,本宫随他们去。” 宋昭跪挡在皇后面前,“娘娘,虽则世子有言,幽王必不能成事,可其中会发生什么,不可预知啊!贵妃心狠,谁知禁卫军受何指令!” 竟是谢贵妃要害皇后!沈皓月骇然,贵妃能调动宫中禁卫军,莫不是圣上已经? “这一趟,本宫不去也得去,本宫相信世子。”皇后轻抚宋昭的头,“昭儿,相信本宫,也相信世子。” 皇后几次提及李域,沈皓月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正是李域自被圣上责罚后一直在布的局。 第五百零二章 出未央宫 皇后被禁卫军带走后,宋昭稳定了未央宫人心,但其实她自己都忐忑不安。 沈皓月没有追问宋昭,她看得出来宋昭担心皇后,此时需要静心。 日入时,宋昭叫宫女去找门口禁卫军打听,得知皇后被送去了宣武门。 “你听得当真?宣武门?”宋昭焦急道。 宫女哭着点头,“宋尚宫如何是好?圣上不会真的舍弃皇后吧?” 宣武门是王宫东向内宫门,想必幽王叛军攻破东向第一重宫门后便驻停在宣武门外,幽王此次叛乱借口是诛杀皇后为妻儿复仇,难道圣上要用皇后的命换幽王退军? 宋昭往外头跑,沈皓 月追上她,“宋尚宫,沈皓月听过不少圣上与皇后伉俪情深的故事,皇后多年未有皇子,又没有强大的娘家依傍,即便大臣上书,圣上也从未动过废后的心思,这样的圣上怎会将皇后交给叛军呢。” 见宋昭冷静下来,沈皓月道:“门口守着的是禁卫军,宋尚宫硬闯是不出去的。” “圣上不会置皇后于危险中,只是保不准,外头已不是圣上能控制的了。”宋昭低声说道。 先前就有圣上病重,皇后和李域控制宫中禁卫军,难道如今又重演了?宫中能又如此权势的,也只有贵妃了。 “宋尚宫,我不是未央宫中 的人,或许我能出去。”沈皓月担心李君歌,若禁卫军控制王宫,依君歌的性子,怕是不会听从。 宋昭像看到了一丝希望,拉起沈皓月的手,“对,你是太子妃的表妹,不是未央宫的,皓月,你若能出去,求你想办法救救皇后。” 沈皓月局促得咽了下口水,她不过小官家的女儿,这才第一次进王宫,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啊?我……我要怎……怎么救皇后?” “你想法子出宫,尽快找到世子,告诉世子,皇后有难。”宋昭小声道,“世子应该在领兵来长安城的路上,你出宫后往安阳王府军的方向去便是。 ” 圣上收回李域手中安阳王府军的虎符,谢贵妃长兄的小舅子掌管安阳王府军,难道这些也在李域谋算之内吗? 若是如此,宫中定还有李域的人,沈皓月答应宋昭,出去看看情况。 宋昭送沈皓月到宫门口,禁卫军不许沈皓月出未央宫。 “沈姑娘是太子妃的表妹,来未央宫只不过是帮太子妃送东西给皇后的,没成想因着你们留在未央宫两日了,如今宫里怕是无人走动吧,太子妃不知自个表妹去了哪里,定心急如焚,若太子妃闹到贵妃那里去了,贵妃当如何?” 宋昭故意以贵妃施压,若这些禁卫军忌惮闹 到贵妃处,便就如她猜的八.九不离十了,谢贵妃控制了宫中禁卫军,皇后陷于危险之中。 “这位大哥,你们不能把我关在这呀,我又不认识未央宫的人,你们若不放心,要不派人送我去太子妃住的宫殿也成。”沈皓月尽量一脸懵懂,显得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样子,蒙蔽禁卫军。 门口的禁卫军为难地看向旁边,与左边人说了两句话,答应送沈皓月去太子妃那边。 宋昭拉住沈皓月的手,目光渴求,“沈姑娘,记得路怎么走吧,别让禁卫军带错了。” 沈皓月不知自个能否帮上忙,暂且只答应下:“记……记得。” 第五百零三章 探明 王宫与太子成婚当日已全然不同,各处宫门紧闭,一列列禁卫军守在甬道各处,愈加肃穆压抑。 沈皓月跟在禁卫军身后,尚且被一遍遍盘问,好不容易到了太子与太子妃住的东宫。 李君歌惊讶地以为沈皓月从宫外来,“皓月,你怎么进宫的?大将军府怎么样了?” “我并未出宫,你大婚那日皇后召见,没来得及出宫,夜里王宫就被叛军包围了。”沈皓月道。 “你可真倒霉,”李君歌说完又改口道,“也不算倒霉,叛军攻入长安城里,宫外或许比宫里还危险呢,我担心祖母和母亲。” “太子呢?”沈皓月问,太子是贵妃的 儿子,想来定站在贵妃那边,她要想办法救皇后的事情不能让太子知道。 “叛军包围王宫那日,太子就已去承乾殿,至今没有回来,前日尚能叫人去寻太子打听消息,昨日东宫的人已出不去了,我想闯出去,奈何打不过那么多禁卫军,正想今夜偷溜出东宫,去打探外面的情况呢。”李君歌道。 对呀,君歌的轻功了得,“君歌,皇后被禁卫军带走了,你若能出去,能不能帮忙打听下皇后的消息。”在皇后情况未定之前,沈皓月不管冒然叫君歌帮她。 “没问题。” 夜里,李君歌说想要沈皓月陪着,支开了宫女,要沈皓月掩护, 翻窗子出去。 外头打过三更,李君歌才回到殿内。 “你怎还没睡呢?”李君歌气喘吁吁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我哪里睡得着,这里可是王宫,那禁卫军一茬一茬的,我担心你。”沈皓月眼睛里还是没散去的紧张。 李君歌喝了好几口茶,坐下道:“我力道不是那些禁卫军的对手,可轻功和藏匿那是在战场上练过的,比营地里训练的囫囵兵强不少。” “你探听到什么了?”沈皓月问。 “叛军在宣武门外,皇后娘娘就关在宣武门城楼上,我听几个禁卫军私下说话,好像是谢相国要叛军退让到长安城外再交皇后,叛军却要先拿 到皇后做人质,才退出长安城。” 听李君歌这话,沈皓月突然想到问:“长安城的护城军呢?怎么任由叛军攻入,还停留王宫外?” “城门要关时,突然几千叛军攻破城门直捣王宫,护城军都没来得及反应,待集结军队应战,叛军已在宫门外,护城军进攻,叛军就会攻入王宫,为圣上安危,护城军暂时还没动。”李君歌道,“不过也是奇怪,怎么几千叛军从幽州来,沿路驿官没有察觉?” “幽州离长安城本就近,加之流民叛乱后很多难民从幽州南下,估计许多叛军扮作难民,已经在长安城附近待了很久了。” “原来如此, ”李君歌道,“还有一事,承乾殿也有禁卫军守着,比别处可严实多了,我都进不去。” 圣上果真被困住了,这局势乱得沈皓月只觉如一团麻,怔楞问李君歌:“宫里有多少禁卫军?” “宫里有多少我倒不知,不过我到过之处,见到的大抵有千余人,”李君歌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禁卫军有千余人,护城军少说也有上万,如何还会怕几千叛军?”沈皓月疑惑又似明白了什么一般惊讶。 李君歌也恍惚懂了,“对呀,而且王宫禁卫军与护城军就可形成前后夹击,把叛军诛杀在宣武门前不难!他们是接到按兵不动的军令了?” 第五百零四章 通透 沈皓月从前竟然想过争斗不过就是双方明面上与暗地里的较量,朝堂与内宅大抵一样。 今日置身其中,圣上与李域,贵妃与谢家,幽王叛军,几方势力交织,对峙形势不明,甚至不到最后一刻不知结局,其中复杂与艰险惊骇住沈皓月。 不管李域与圣上有什么谋划,现下皇后处于危险之中是最为紧急的,沈皓月把宋尚宫托付她的事告诉李君歌。 “贵妃控制了禁卫军?”李君歌知道自先前圣上病重皇后参政的事发生后,圣上亲谢家,谢家极其门生填补不少机要职位,禁卫军统领便是其一,可禁卫军中也不全是谢家人啊,怎会听从贵妃控制? “幽王冒着灭九族的罪名叛乱怎可能只为杀皇后?禁卫军交出皇后,叛军也不会退, 反而会让天下人嗤笑朝堂无人,将皇后交给叛军。”沈皓月道。 李君歌义愤填膺道:“皇后仁慈善良,将军都还没身先士卒,我朝是没人了吗?绝无可能以皇后的命终止叛乱,我这就去解救皇后。” 沈皓月劝住李君歌:“君歌,你现在是太子妃,宫中各方势力强弱不知,明着去救皇后,以后可能会招来贵妃敌对,宋尚宫托付我去给李域送信,我偷偷溜出去也不知耽误多少时间,最稳妥救皇后的法子是你出宫,一来可以去从大将军府调派高手潜入宫中从禁卫军手里救皇后,二来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世子皇后的情况。” 夜色渐淡,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吧? 沈皓月送走李君歌,关上窗户就听到外头宫女的脚步声。 “胡常 在可在外头。”沈皓月问道。 外头宫女应道:“姑娘,天还未亮,胡常在想来并未起,奴婢们在这候着太子妃和姑娘起床洗漱,姑娘可再睡一阵。” 沈皓月拉开殿门,“劳烦去请胡常在来,太子妃身体不适。” “太子妃怎么了?”宫女往里面张望,想进去殿内查看。 沈皓月挡在宫女面前,“太子妃脸上起了疹子,不愿见人,你们可别进去,少得被骂,太子妃说要见胡常在,你快去请把。” 这两日太子妃在东宫舞刀弄剑的,瞧着就软弱好欺的,先前连朱嬷嬷都被教训了,宫女也不敢惹太子妃,只好叫身后的人快去请胡常在。 胡常在赶来,进入殿内,沈皓月就借口太子妃不愿见别人,关上了门。 “常在,太子妃不在 殿内,出宫去了。”沈皓月把李君歌写下的信递给胡常在。 胡常在看完信,问沈皓月道:“沈姑娘,奴婢只有把握瞒住两日,这两日东宫中无人能传消息出去,但若贵妃派人来,奴婢就没有法子了。” 依目前的情况,两日已算得宽余,给君歌的时间恐怕只今日而已,“能有瞒住两日就好了,有劳常在了。” “奴婢分内之事,沈姑娘无须客气。”胡常在说完将太子妃留下的纸条烧毁。 沈皓月觉得胡常在太过镇定了,太子妃不见,她竟然没有一丝慌张,“常在,信太子妃担心大将军府安危,偷偷出宫?” “太子妃请颖嫔将奴婢留在东宫办事,奴婢就是太子妃的下人了,下人之责是为主子办事,主子所为皆由道理,下人无 须多问。”胡常在道完向沈皓月颔首,转身出了寝殿。 沈皓月不由得钦佩,胡常在这份通透少得。 殿外传来胡常在的声音,“你们听着,太子妃发热出疹,你等备着水与帕子在外等着,我与沈姑娘在殿内侍候,太子妃念及如今宫中戒严,吩咐不许声张,谁若说外人听,给东宫惹来事端,仔细自个的小命。” “常在,太子妃病了,不请太医来诊断吗?”宫女问道,“要太子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奴婢们可担待不起啊。” “有我在,要你们担待什么?我自会派人去太医院拿药,你们做好分内事就成。”胡常在目光扫过,宫女们不敢再多问。 有胡常在相助,沈皓月不怎担心李君歌不在被人发现,反而更害怕李君歌遇到阻碍。 第五百零五章 宫变 长安城内白日如夜里一般安静,坊门紧闭,李君歌好不容易逃开禁卫军的追杀,出了王宫,却找不到一匹马赶路,全靠脚程,她到大将军府就得半日。 好在没走多久遇到一辆马车,李君歌跟上马车钻到车底,伏在彻底,马车去的方向刚好是出城路,她半途下马车,就能到大将军府。 车内传来男子的声音,“相国,护城军再按兵不动,恐要引起猜忌了。” “本相可没叫你们不动兵。” “相国不是说,城卫军进攻,逼急了叛军,叛军攻入王宫,恐圣上有性命之忧吗?” “这是本相提点你的,城卫军失职导 致叛军攻入王宫,圣上若有个闪失,这罪你可担得起?” “相国提点得是,提点得是,”男子恭维道,“还请相国再提点小的,何时该去捉拿叛军?” 马车内沉默一阵,谢相国低声:“快了,宣武门上现皇后时,城卫军就该救驾了。” “末将,多谢相国提点,日后末将定当忠心为相国效力。”男子磕头。 谢相国低沉地声音透着寒意,“两军交战,刀剑无眼……” “末将明白,相国放心。” 谢相国笑了几声道:“届时平叛有功,本相与贵妃定为城卫军讨功赏。” “能为贵妃与相国办事是末将有幸, 不求功劳。” 李君歌落下马车,待马车行远,滚到一旁墙角下,一列城卫军巡逻走过。 不少叛军在城里,谢家马车竟然能明晃晃地在街上行走,若不是与叛军有勾结,也没有这个胆子吧。 果然,叛军与城卫军按兵不动是有人在其中周旋!没想到是谢家人。 不好,谢相国说快了,只怕今日皇后就要被他们交给叛军了。 日落,东宫。 沈皓月听到一阵鼓声,不知来自城楼还是宫门上,重重宫墙,她听不到半点外头的声音,直到夜里接连不断地鼓声响起。 大抵是城卫军与幽王叛军交战了。 胡常在推门而 入,面露一丝慌道:“沈姑娘,外头禁卫军全调走了,宫门上火光通天,说是叛军要打进王宫来了,东宫离宣武门近,奴婢们商量去西面宫殿躲避。” 若现在走,李君歌不在东宫的事情就会败露,沈皓月对胡常在道:“常在,你领宫女们去吧,对她们只说太子妃发热加重,昏迷不醒,我留下来照看太子妃。” 胡常在劝不过沈皓月,遣走了宫女内侍,自己留下来。 宫里已乱得没了章法,且不知圣上与贵妃如何,哪里还有人记得东宫有太子妃。 沈皓月带着胡常在关上宫门,听到外头混乱的喊叫声不断,战鼓 如闷雷轰隆,不知禁卫军还是叛军的跑过的盔甲铿锵声,心也跟着悬起来。 胡常在素日冷静的,这时也紧盯着宫门生怕有叛军闯进来,却见正殿门口坐着的沈姑娘望着天上月,心下不由得佩服,这份心性比得过她主子颖嫔了。 天光大亮,外头响声早就停了,沈皓月被光亮照醒,恍然坐起,昨夜不知什么时候靠在门边睡着了,她推醒身边的胡常在。 “外头好像已经停了。” 沈皓月正打算与胡常在出去瞧瞧,有人敲响宫门。 “可有人在里面?快开门接驾,太子回来了。” 太子!沈皓月心一颤,李君歌还没回来! 第五百零六章 受伤 “别愣着了,去开门吧。”身后传来声音。 沈皓月和胡常在往后看去,李君歌从屋顶翻飞下来,身轻如燕,落在大殿门口。 李君歌捂着手上的手臂,“我受伤了,不能见太子,你们找个借口支开他,可千万别让他进我的寝殿。” 门外内侍又在高喊开门,李君歌朝寝殿跑去,沈皓月与胡常在去开门。 宫门打开,太子见到沈皓月很是意外,“沈姑娘,你怎么在这?” 沈皓月朝太子福了一礼,“我本在未央宫,担心君歌表姐,就请禁卫军将我送来了东宫。” “来的路上听下人说君歌病了,现在何处?”太子听 闻时就觉蹊跷,李君歌从小身子康健,虎得很,怎突然就病 胡常在担心太子看出端倪,解释道:“回太子,太子妃或许着凉了,发热虚弱,一直住在寝殿,病了两日,今日些许好些了,奴婢这就去侍候太子妃洗漱来见太子。” “不必了,日后太子妃什么样子,本太子不是都要看到的,”太子向寝殿走去,“病了躺着歇息就好,本太子去见她。” 沈皓月与胡常在跟上太子,沈皓月道:“太子还是先请太医来诊断吧,确认了君歌表姐病症,太子再去见她。” 听到沈皓月的话,太子身边的内侍连忙劝道:“太子, 您现下去见太子妃,过了病气,圣上与贵妃怪罪下来,奴才万死难辞其咎啊。” 太子停下来,侧身看向一脸哀愁的内侍,烦闷道:“整日万死,你就一条命,怎还好好活着?” 内侍明知太子在玩笑,却装作更胆颤的模样,“奴才说错话了,奴才万死……不,奴才……” “行了,”太子制止内侍,转向胡常在道,“着人去请太医,照顾好太子妃,跟太子妃说,本太子等着她,什么时候想见了,再去见她。” 胡常在赶忙应下。 沈皓月在去寝殿的路上琢磨太子的话,太子话里的意思是现下君歌不想见他?或许他 并不信君歌病了。 寝殿内,李君歌正在处理伤口,好在她有随身携带军中伤口药的习惯。 沈皓月和胡常在进来,李君歌的伤口已处理得差不多,只是殿内充满血腥味,地上撕碎的中衣布带上竟是血渍。 这是受了多严重的伤,胡常在不敢想象,若太子妃受伤被发现,自个这条命真要没了。 “胡常在,拿个袋子把这些沾血的衣料装好,趁现在只几个宫女内侍回东宫了,做事方便,带去可烧火的地方,或偏僻的地方销毁。”沈皓月走过去把窗户打开,回到李君歌身边,“君歌,太医等下就要来了,你快去床上躺着 ,你这有香囊吗?多放些在你身边,别让太医闻到血腥味。” 李君歌走到床边,“我有办法控制脉象,让太医诊断出我虚弱,可香囊这东西,我没有。” “寝殿有的,”胡常在从柜子里找出熏香,“宫殿都会备一些熏香。” 沈皓月接过点燃的熏香放到床榻边,胡常在出去处理布带,李君歌道:“皇后现下应当已回未央宫,你可以放心了。” 太子出现的时候,沈皓月就猜到叛军已被镇压,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很想知道,更想听到李域的消息,“叛军怎么被镇压的?你出去不到一日,就把消息传给世子了吗?” 第五百零七章 救驾 李君歌有些虚弱,躺下讲她出东宫后发生的事,明明是惊醒动魄,她也很想津津有味地讲给沈皓月听,不过她一夜没睡,实在没那么多力气了,声音都轻飘飘的。 “我刚出东宫不久就撞上了禁卫军,被一路追杀,后来摸到禁卫军防守不严的西侧失修宫殿,翻墙出去的,没出宫多久你猜我遇到了谁?”李君歌问道。 “难不成是城卫军?” “嗯,不过是谢相国和城卫军统领!我就躲在他们马车低下偷听。”李君歌把自己在马车下偷听到谢相国和城卫军勾结的话一五一十的复述给沈皓月听。 “谢家果然是想利用此次叛乱,谋害皇 后。”王宫内的谋算动辄危及性命,牵扯家族,沈皓月大抵明白外祖母为何不舍君歌作太子妃了,尊贵如皇后,也有性命握在他人手里之时,王宫之中的尔虞我诈,动辄攸关性命。 李君歌继续讲着她出宫后的事,“我正想回大将军府,在路上遇到了封叔叔,他带着几个老人搬成乞丐正在探城内情况,还是李域遣他们打探的,李域已除去安阳王府军中谢家的人,领兵等着随时攻入长安城中。” 沈皓月记得封叔叔是那日带领一众李家军老将送李君歌出嫁的,李域怕是早与他们有联系了,这几日才能请他们相助。 “封叔叔说李域在 等时机,我猜他肯定是等城内先打起来,他再领兵来擒贼,这样叛军与城卫军还有贵妃的罪名才有得坐实,我跟封叔叔兵分两路,我去大将军调人将计就计,带皇后上宣武门,击鼓引城卫军与叛军站起,封叔叔通知李域带兵入城。” 后来,李君歌扮成禁卫军将皇后带上宣武门,敲响了宫门上的战鼓,引得叛军整装备战。 城卫军探子看到城门上的皇后,见叛军连夜整军,以为叛军要进攻王宫,忙跑回通知城卫军进攻。 此时李域带军冲进城中,进攻叛军,幽王无路可选只得进攻王宫,可惜他们破了宣武门,也没走多远,还未到承 乾宫,就被安阳王府军和城卫军肃清,李域带兵至承乾殿救驾。 “李域带着人进王宫后,我就把皇后交给他了,破竹带着大将军府的人趁乱离开了王宫,皓月,你放心,没有人发现我们,皇后或许都以为是李域派人救的她,你只要堵李域的嘴就好。” 李君歌说着就睡着了,好在她有刀伤在身,又很是疲惫,导致脉象弱,太医诊断无大碍,但确实病虚。 有太医诊断,想必能打消些太子的怀疑,难的是后面隐瞒君歌的伤口,沈皓月问胡常在,太子和君歌还没同房,太子在侧殿休息的。 虽则很奇怪,但不同房睡,李君歌的伤好瞒 许多。 沈皓月放下心来,忙了半日,总归得空坐下来。 殿外太子身边的内侍小碎步跑来,往门内瞧了瞧道:“沈姑娘,安阳王世子来了,太子请沈姑娘去正殿见世子。” 他怎么来了?沈皓月猛地起身,才走两步,突然意识到,自个昨夜到现在未梳洗,还好几夜没睡好,脸上憔悴不说,一点妆容都没有。 “常在,我与太子妃身形差不多,劳烦常在拿一套太子妃的衣裳给我。”沈皓月提起裙摆跑到妆奁边,拿帕子擦干净脸,赶紧梳妆一番。 胡常在会意笑了,挑了太子妃最显柔静的衣裳拿过来,“奴婢给沈姑娘梳个发髻吧。” 第五百零八章 胡来 李域一身战甲还未卸下,满面风尘仆仆,与太子坐于榻上,谈及处置叛军后事,他心不在焉,不时向门口打量。 太子李昌将这位昨夜威风凛凛的王府军大将等未婚妻的期待尽收眼底,笑而不语。 沈皓月一出现在门口,李域已站起来,迎上去几步,后顾及太子,才停下来。 “本太子还需拟一份处置叛军的谏言,世子与沈姑娘自便。”太子识相地叫内侍一并出了正殿。 李域这才显露出担心,“平定叛军后我就派人去未央宫问你的情况,宋昭派人回我说你为给我报信救皇后,离开了未央宫,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幽王叛军和听命谢家的禁卫军,哪一个不是能轻易要了 她小小命的,他当时一阵心慌,强作镇定命人寻她,好在太子知道此事,见她在东宫,派人去承乾宫告知了他。 “君歌大婚那日,是你让皇后留我在宫中的吗?”沈皓月想大抵是的,不然他带兵在城外,一入宫就知派人去未央宫寻她。 “幽王叛军攻占不了王宫,但长安城内或许会有两军交战,宫内比宫外安全,我走前请皇后帮忙留你在未央宫。”李域道,至于他与圣上谋划之事,她不必知道过多,触及太深,于她不是好事。 护她于最好全的地方,他这份心思,沈皓月不知该如何回报,从小只有外祖母真心待她好,她就陪伴外祖母,帮外祖母打理好大将军府,那便以后她 也陪伴李域,帮李域打理好安阳王府吧。 沈皓月拉起李域的手,讨巧笑道:“世子放心,我是最惜命的,知道自个能耐多少,在禁卫军眼皮子底下偷溜出宫,定是我做不到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冒这份危。” 自看到他,悬着的心已松下,她鲜少的撒娇,李域是心软了,话也温柔了,“你没事就好,日后我护你在何处,你最好待着别动,我要做了鳏夫,日日想你,很可怜的。” 沈皓月抬手捂李域的嘴,“你胡说什么呢,再胡说,我可生气了。” 李域得意的笑,谁叫她垫脚往她怀里靠呢,就顺势抱住了她。 沈皓月赧然,念在自个叫他担心了,便就没推开,谁知这人越 抱越紧,脸也靠得更近了。 “这里是东宫!”沈皓月捏住李域的下巴,脸红得快像要滴出胭脂水来,“你不许胡来。” 李域收下巴看着怀里的沈皓月,坏笑道:“怎么是胡来?” 明知故问!沈皓月瞪向李域,小脾气就上来了,惹的李域笑容更深,侧头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又怕被打,放开了她,还不忘逗她:“娘子说的,是这样胡来?” 沈皓月往后左右瞧了无人,才放心下来,转身就要走。 “诶,娘子,”李域赶忙拉沈皓月,“为夫错了。” 沈皓月气得不行,拿拳头打他的手,“你这个无赖,放手,泼皮没脸的,欺负我。” “娘子……” 李域才开口被沈皓月瞪 一眼,不敢再喊娘子了,好言讨笑道:“皓月,我错了,错了,你别生气,回头你怎么罚我都成。” “你上次也说错了,那你说,还有没有下次?” 沈皓月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像发怒的猫,李域瞧着十分可人,一时只想抱她。 见他不答,沈皓月转身就走,“就知道你并非知道错了。” 李域马上道:“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沈皓月半信半疑,“你……你说的是真的?” “你我即将成婚,下次亲你,叫娘子,就不是胡来了。”李域道。 “你,”沈皓月有种自个大抵被李域骗了的错觉,很是怀疑从前沉稳冷静的世子是装的,恍然问道,“你怎就……你从何时起不正经的?” 第五百零九章 出宫 殿门口,高内侍迈出的脚往回缩一步,愣在原地,吱声吧,怕殿内两人尴尬,不说话又担心二人继续说什么旁人听不得的话。 安阳王世子向来老成持重,不苟言笑,怎到这位姑娘嘴里成了不正经的。 李域瞥到高内侍,敛去笑容,神情严肃些,向走进来的高内侍道:“高内侍,这位是皇后赐婚于本世子的沈姑娘。” 高内侍正在给李域作揖,听李域介绍,又给未来世子妃补了一揖。 沈皓月朝高内侍福礼,高内侍忙道:“折煞老奴了。” 这位沈姑娘倒听说过的,先前受过皇后赏赐,如今又得 了世子爷这么个好夫婿,可想是上辈子积福了的,只不过沈家与安阳王府,到底是差多了,再则安阳王妃那个性子,这日后事谁又说的准呢。 “圣上命老奴召世子爷去承乾宫,有事待问世子爷。” 幽王叛乱才刚平定,叛军和禁卫军,幽王和谢家许多事要处理,李域猜自己或许几日都难以出宫,有些不舍沈皓月,“还请高内侍先行去承乾殿,本世子送皓月平安出宫后就去见皇叔。” 这还没新婚燕尔呢,便是有多如胶似漆,也没有让圣上退后,以沈姑娘为先的道理,再则,承乾宫那边,谢家门 生与其他文官都要吵起来了,圣上急召世子爷,高内侍瞥了一眼沈皓月,半分求助的意思。 “世子爷,承乾宫有事等着您去,圣上要知道老奴没把您带回去,老奴这脑袋怕是不保啊。”高内侍作愁苦脸。 沈皓月只觉王宫里的人有趣,不是万死就是脑袋不保,她见过的几个宫里的主子也没有多品性不好,动辄打杀下人呀。 “世子,我还要向太子妃道别,说起话来不知多久,有高内侍派人送我,定是妥帖的,你且去承乾殿吧。”沈皓月退开李域两步,朝高内侍福礼,“劳烦高内侍了。” “老 奴分内事,沈姑娘客气了。”高内侍不觉对这位沈姑娘印象好了许多,既帮他说了话,他便也送个人情,“世子爷放心,老奴亲自送沈姑娘出宫,派马车送她回沈家。” 李域再清楚不过,高内侍乃皇叔耳目,这宫中谁人做了什么,只要高内侍想便会传到皇叔耳朵里去,高内侍答应去送沈皓月,那传到皇叔耳朵里去的只会是好话,内侍都是人精,谁会去送人再说坏话惹骂呢? “此番劳烦内侍了。”李域道,深望沈皓月一眼,离开了东宫。 沈皓月不好让高内侍等,与李君歌道别没几句话,不过 是叮嘱李君歌小心行事,有什么事派人去大将军府告知一声。 高内侍将沈皓月送至甬道,早有马车等候,沈皓月才知原来这段宫里的路是能乘马车的。 车夫和随行的内侍收到的吩咐是送沈皓月去沈家,沈皓月便也没叫他们改道去大将军府。 马车在沈家门口停下,沈皓月想着自个下车回家就是了,谁知内侍有自个的规矩,通知门口小厮去叫家里人出来迎接。 一辆宫里来的车停在沈家门口,引来左邻右府的人来打量,再瞧着两内侍派头十足,还以为沈家与宫中哪位了不得的贵人攀上关系了。 第五百一十章 好处 门房小厮直奔漪澜居,方氏正同沈三爷算账,快到年关,全年赚的金银都归箱,自是不让任何人进漪澜居的。 小厮被拦在漪澜居门口,急得喊道:“陈妈妈快告诉三夫人,宫里头来了人,正在外头,两内侍说得家主出去迎。” 宫里的人可不好得罪的,陈妈妈正要去告知方氏,漪澜居的门从里推开,方氏走出来道:“宫里来人了?哪位贵人?” “小的也不知,内侍大人叫小的来通知家主,小的就慌忙跑来了。”小厮还喘着气。 方氏斜眼睨小厮,“泥糊了你的眼不成,谁人来都不看一眼。” 沈三爷从漪澜居出来,拉了方氏的手往外走。 “宫里来谁你敢不去迎的,骂下人耽误出去的功夫,叫贵人久等了,得不偿失。 ”沈三爷人高步子大,方氏被拉着小跑起来,没多久就到了门口。 见两位主子样的人出来,两名内侍一人去马车扶沈皓月下来,一人上前同方氏和沈三爷说话,“沈爷,我等奉高大人之命将沈姑娘送回来了。”这位内侍且不知出来的男人是沈家什么身份的,只好称沈爷。 沈三爷在外头交道大得多,见沈皓月从马车上下来,便晓得了该怎么应对,向内侍作揖谢道:“我与夫人正念着皓月呢,没想到大人们将侄女送回来,劳烦二位了,请二位进府喝杯茶。” “高大人吩咐的,我等不过是跑腿,岂敢喝茶,”内侍说完,声音小了些对沈三爷道,“高大人是圣上身边侍候的,能得高大人厚待,沈府日后必定富贵显达呀,沈爷 有个好侄女。” 方氏一听,圣上身边的人,倒抽一口气,差点被内侍听到,赶紧捂住嘴。 “大人事忙,沈某不敢耽误您,一点意思,还请大人不要嫌弃。”沈三爷将手里两锭金子塞进内侍手中,高声掩饰道,“大人日后若得了空,请一定赏脸来府上喝口茶。” “沈爷是个明白人,又有沈姑娘这样福气的侄女,日后大富大贵,平步青云啊。”内侍道完,往后退一步,恭敬地朝走过来的沈皓月道,“沈姑娘,奴才们事已办妥,日后您见着高大人,还请给奴才们美言几句。” “两位内侍办事妥帖,便是实话,今日有劳两位了。”沈皓月福礼道。 “哟,沈姑娘,奴才们可承不起您的礼。”内侍赶忙虚扶一把,这好处也得 了,情也承了,高高兴兴地告辞。 马车一走,方氏就拉上沈皓月的手,“圣上身边的高大人,皓月,你这回进宫莫不是见了天颜?” “没有的,圣上连我是谁都不知道,那两人就是想多要些好处,夸大了说罢。”沈皓月道,祖父曾嘱咐沈家远离朝堂,她在宫中的事连三叔和爹都不打算告诉,更别说三婶了,她不想将沈家牵扯进来,违背了祖父的意思。 方氏只觉得沈皓月过分谦虚,这事说出去,整个沈家面上都有光的呀,“就算没见着圣上,那也去过一趟王宫的,还有内侍专门送你回府,见识和眼界就与别人不一样了。” 沈皓月瞧三婶热情难以打消,只得转去说别的,“三叔方才给了内侍两锭金子?内侍说要家中人 出来迎,我便想他们是要好处的,以为三叔三婶不知道这个规矩呢。” “方才正同你三婶记账,想着宫里人来,多少要打点些的,出来时就拿了两锭备用。”沈三爷笑道,其实两锭金子是他想顺走今夜去翠玉楼的,方才那内侍嘴脸一看就是要讨好处的,他自然不耽误正事。 方氏没想到自个夫君还知道如何对应付宫里人,打心里更觉着自个嫁对了人,跟沈皓月表扬道:“你三叔见识多,什么都懂些,日后你嫁进安阳王府,又是太子妃的表妹,少不得跟宫里的贵人打交道,有什么不好办的,跟你三叔说一声就是,要使金银的地方找三婶拿。” 三婶这热忱,沈皓月都不知如何推拒,好在山月居快到了,玉蝶听闻她回府,出来寻她。 第五百一十一章 胭脂 沈皓月才回山月居吃了些东西,准备早早睡去,在宫中这几日着实累,说不怕是假的,谁不怕叛军真的攻开城门进王宫烧杀抢掠呢,只不过大抵都强撑着不显露罢了。 方氏派陈妈妈送来新制的冬衣,往年沈皓云制新衣时方氏都会给家中其他姑娘也制一件聊表心意,今年光棉服就给沈皓月制了三件,厚锦缎裙和袄子有五套。 “三夫人说今岁冬日便是三姑娘在沈府上的最后一个冬天了,三姑娘时常要出去见人的,便做了这么些,”见沈皓月有些不好意思,陈妈妈道,“三姑娘便收下吧,姑娘日后要嫁去王府的,姑娘体面也是沈府的脸 面不是。” 沈皓月叫玉蝉收下,问了些近日沈府的事,陈妈妈只道都好。 便是三婶管着,府上也没有都好的,想是陈妈妈因三婶对她缄口了,如此也是好的,陈妈妈只认三婶为主,三婶才会信任她,主仆一心,仆人又是个能干的,家事管得才顺心些。 “陈妈妈帮我带一套胭脂给皓云,”沈皓月叫玉蝉去拿了来,“宫中用的,太子妃给了我一套,我寻常用的那套还有许多,这套一时也用不上。” 陈妈妈从玉蝉手中接过,瞧珍宝一样盯看着手中盒子道:“宫中贵人用的,盒子都精巧些,三夫人就好这些个拿钱都买不到的,三姑娘 待四姑娘好,三夫人定是欢喜的。” 方氏着实欢喜,第二日沈皓月到漪澜居给方氏请安,方氏就拉着沈皓月说那胭脂如何如何的色泽不同她买的,她直接从陈妈妈那拿来用了,都没给沈皓云。 “皓云那丫头,让她抹个胭脂比让她别吃饭还难,那盒胭脂就给三婶我用吧,我给她送一盒金锭子过去,”方氏手指点了点绯红的面颊,“皓月,你瞧瞧三婶抹得好看波?” “好……好看,三婶抹什么都好看。”沈皓月夸赞道,不知该羡慕沈皓云呢还是十分羡慕沈皓云,她可真想要一个一盒胭脂换一盒金子的娘。 “整个沈家啊,就数你最 会说话,”方氏乐得合不拢嘴,“今日收到好几家夫人的帖子,约三婶去打马吊的,赏花的,听戏的,哦哟,一双手数不过来,三婶要挑一家去,好几位夫人还邀请了你。” “三婶去吧,我好几日没去临江阁了,今日得去瞧一瞧。”三婶这直来直去的性子,要她收敛些也是不能够了,如今沈家往好的方向走着,已不必诸事拘着三婶。 “我知道的,你且去做自己的事就好,”方氏早就挑好没邀请沈皓月的一家,她要去也去诚心请她的,想要通过她打皓月主意的都一边呆着去,“怎么一点消息传得这般快,昨日你回家都多晚些了,今 早帖子就递来了,长安城那些夫人们可真耳聪目明。” 长安城夫人们消息灵通不假,但毕竟在内宅,没得昨日高内侍派人送她,一夜间此事就传去各家了,怕不是因此事吧。 “夫人夫人!”门房小厮焦急跑来,停在了门外。 方氏见状一个起身,“莫不是宫里又来人了?” 门外小厮喘了一口气道:“不……不是,是二公子回来了。” 小厮才刚说完,沈仲恒穿过六角宫门,走进园子里,一身玄黑盔甲,面糙了许多,整个下巴都是胡子,瞧着就比从前成长了不少。 方氏见到沈仲恒,恍惚了一阵才反应过来,红了眼眶跑过去一把抱住他。 第五百一十二章 封赏 沈仲恒被方氏抱得紧了,哎哟哟地叫疼。 “怎么了儿子?”方氏抹了眼泪问沈仲恒。 沈仲恒抬一抬手,“打仗受过伤,刚包扎不久。” 方氏急得一巴掌拍在沈仲恒另一边手臂上,“做什么去打仗呀!这下好了,一条手没了。” 沈仲恒疼得哎哟一声,“娘,你儿子是军人,军人不打仗难道去写折子么?再说就刀伤,顶多留个疤,哪里就一条手没了。” “二哥这是升官了?这就开始文武相轻,日后怕不是要同长兄吵架的。”沈皓月站在漪澜居门口道。 “哟,这不是咱三妹妹吗?”沈仲恒朝漪澜居里走,“日后不知称妹妹呢,还是称王妃,还是嫂子啊?” “二哥哥少打 趣我,日后怕是要称二哥哥一声将军了吧。”沈皓月反拿沈仲恒玩笑,方才看到沈仲恒,她便猜到此次他同李域一起进城平叛,往前三婶说过三哥从家中拿钱去军买官职,还说过一些军中乱像,如今安阳王府军在李域带领下势如破竹不过几个时辰就拿下幽王叛军,可想从前一切不过是李域所造的假象,二哥此次功劳不小。 “将军不至于,还只是校尉,圣上封赏的。”沈仲恒一脸傲娇道。 圣上封赏必定少不了李域吧,怪不得今日递来沈府的帖子许多,平定幽王叛乱,护驾有功,他一朝风光,她便也跟着抬了身份,只不过这是福是祸? 方氏才吩咐下人去请大夫,回头就听到沈 仲恒的话,惊喜地叫起来,“儿子,你再说一遍,你说成什么了?” 沈仲恒终于让自个老娘高看了一回,颇为得意道:“我随世子平叛有功,擢升昭武校尉,官六品。” “天爷啊,我儿子,官六品!”方氏欢喜地拜天拜地,叫陈妈妈赶紧去厨房弄一桌好菜来。 没一会儿,沈三爷同沈皓云都来了,一家人一起喜乐融融。 沈三爷要跟沈仲恒干几杯,被方氏拿走酒杯,“儿子有伤在身,不准饮酒,你也不许喝。” “哥,校尉俸禄多少?有一百两吗?”沈皓云天真的问。 沈仲恒斜瞪一眼,“你去帮圣上发俸禄,朝堂官员一人一百两,看看你那个金山银山能发几日。” “娘 ,哥这是觉得我傻!”沈皓云抡起袖子,手握成拳就往沈仲恒背上捶。 方氏看得皱眉眯眼,“你哥有伤在身,轻点打。” 沈皓月瞧着这一切,面上笑着,心里却是落寞的,托有事的借口离开了漪澜居。 “我爹可回来了?”沈皓月问玉蝉,她昨日回家,听闻爹常留宿在酒楼不归家,昨夜就没回,才刚平定幽王叛乱,酒楼也敢做生意。 玉蝉点头,“昨夜派人去寻了,方才玉蝶来说送回来了,还醉着呢。” 沈皓月快步回山月居,路上遇到大伯和长婶,他们听闻沈仲恒回来了,正要去漪澜居。 听沈皓月说沈仲恒升官了,沈大爷面上神色难辨,“仲恒年轻有为,我们伯源要加 把劲了。” 兄弟姊妹间最怕相互比较,横生出芥蒂与不和,沈皓月想着过几日见到二哥同他说说这个事,叫他莫要去长兄面前寻刺头。 沈皓月要回山月居见爹,也就不多说什么,正要告辞,沈大爷问住了她,“上次大伯托付你的事,不知你可有同世子说?” “世子一直忙着,皓月鲜少见到,还没寻着时机同世子说,大伯还需再等等。”沈皓月客气道。 沈大爷便也没说什么,只点了头,同常氏走了。 走远了,常氏才埋怨道:“先前听闻世子自打定了皓月之后,收了性子,常去临江阁,皓月怎会少见世子。” “人前背后各一套做法,”沈大爷哼道,“万事还得靠自己张罗。” 第五百一十三章 邓小娘 沈皓月到爹住的院子,两婢女在院子里踢毽子,一旁小厮数着,全然没瞧见沈皓月进来。 “这大白日的,你们便没事做了?”玉蝉瞧着实在不像话。 三个下人才看到沈皓月,忙收了毽子恭敬地站好,其中一个婢女道:“请三姑娘安,三姑娘正屋坐一坐,奴婢去同二爷说三姑娘来了。” “不必去。”沈皓月冷冽的声音道出,婢女吓的不敢动了。 玉蝉见状训斥婢女道:“姑娘还能不知二爷才回来?你跑去叫二爷作甚。” 两个婢女和小厮低着头眼睛相互瞟,生怕出气重了受罚似的。 沈皓月打量过去,这院子里地上落叶散落,门上未挂灯笼,窗纸有破洞还未补,衰败萧瑟的景象,一点人气都没有。 “三婶管不到你们,我爹懒得管琐碎事,你们就手上的活也不干了?” 沈皓月这话说的轻淡,却叫三个下人吓得跪地上,方才的婢头磕头道:“奴……奴婢不敢。” 二房的问题,终归还是缺个女主子帮爹管家,再则这院落要热络起来才是,沈皓月来找爹便是为了这事,也就没多说下人,叫他们去干活,本想等爹醒了再来,侧屋传来响声。 “该是茶壶砸碎了,去瞧一瞧 ,是不是二爷醒了。”沈皓月吩咐玉蝉到。 玉蝉还没到侧屋,屋里传出沈二爷叫声,“滚,滚出去给爷拿酒来。” 方才踢毽子的奴婢对沈皓月道:“三姑娘,是邓小娘在里头,二爷最近常在酒楼喝醉,醉了回来就大发脾气,只有邓小娘敢去侍候,旁人都不敢,连邓小娘也会被打骂。” 婢女刚说完,侧屋的门开了,邓小娘从里头出来,手里拿着碎裂的瓷片,见到沈皓月忙行礼唤了声三姑娘。 沈皓月留意到邓小娘左脸红了一块,想必便是她爹的手笔,之前张氏安排给她爹的三名侍婢, 侍婢惜画后来助她抓出苏夫人拿了银子回老家了,留下来两个侍婢沈皓月同祖母说了一嘴,祖母将她们提为妾,邓小娘就是其中之一,三个中最为胆小老实的。 “去请大夫来,给邓小娘看一看。”沈皓月吩咐小厮到。 “三姑娘,妾无事,不用请大夫。” 邓小娘胆子小,也得亏沈皓月站得近,才听得到。 “小娘不必给我那糊涂爹遮羞,他能动手打你,便就没管自个的名声。”沈皓月刚说完,就听到屋里一声骂。 “说什么?我是你老子!”沈二爷吼道,跌跌撞撞走到屋门口,跌坐在 地上。 邓小娘要去搀扶,沈皓月拉住她道:“小娘叫下人都出去,把门守好便是。” “三姑娘,屋里有碎瓷片,你可小心着些二爷,别伤了。”邓小娘提醒完才喊了下人一并出去。 院子里下人一走,沈皓月还没说话,沈二爷呜咽一声哭起来。 “走了,都走了,”沈二爷朝着落大的院子摊手,“没人管我,也没人同我说话了,这么大的院子,冷啊,多冷啊。” 沈皓月满腔的话突然哽住了,瞧着自个爹,许久没仔细瞧,他生了许多白发,脸比从前黑了,人也消瘦了不少,竟有些可怜的样子。 第五百一十四章 劝说 落大的院子住着,从出生便锦衣玉食,书读不好还有祖父给他谋官职,就这样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人生被自个爹过成如今孤家寡人的模样,沈皓月对他的可怜也仅只片刻。 “三婶说了,她给爹介绍几家姑娘,爹都看不上,既爹自个瞧不上,作何又哭没人管你。”沈皓月看出来她爹酒早就醒了,哭给她看呢,不知要同她说什么事。 “我还不是为了你!”沈大爷骂起来,“哪有爹和女儿成婚日子相近的,说出去不被人笑话?你可是要嫁进王府的人,须得谨慎,不能有让人诟病的。” 若爹真是这样想的,沈皓月倒不好反驳他。 沈二爷见沈皓月没话说了,起身道:“这院子里 空落,年节又要到了,你总不能就叫你爹孤苦伶仃过年节吧?你看,要不接你两个弟弟回来过年?” 原来如此,沈皓月猜想她爹定是书信给祖父问过的,祖父不同意沈叔铭和沈季洲回长安,爹这才把主意打到她这里来。 “爹何不去苏州过年,如此既可以陪祖父母,又可见两个弟弟了,”沈皓月道,“季洲上月初才来信道在苏州学识长进颇多,祖父又新请了先生,先生严苛但才学渊博,这一年半载怎可能回长安。” 沈二爷见计已不成,急到:“我过年休沐不过半月,如何能去苏州?” “爹,你何不请调苏州?”沈皓月早先便向同爹说此事,以爹才干与处事在朝中为官 并无前程,这也是祖父曾说过的,若外放去苏州,一则可就近照顾祖父祖母,再则远离朝堂之争许是爹更为长久之计。 “你懂什么?你以为你祖父把沈家交给你三叔,你三叔一介商人真能撑起沈家前途?没个在朝中为官的,你两个弟弟日后科考,谁来助他们?还有你,有个在朝为官的娘家做依傍,你的王妃之位不也稳固些,从来商都比不上官,你瞧瞧着吧,以后沈家还得靠我们二房。”沈二爷自老三当家就憋着这口气,等着他日二房风光之时。 “爹,圣上封赏,二哥已是校尉,官六品。”沈皓月道。 沈二爷哑口了一阵,拍大腿道:“对呀,世子爷平叛有功,昨日听闻 封赏不少,世子爷是头功,可谓风光无两啊。” 沈皓月瞧着她爹欢喜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担心没错,得来叫爹警惕些,“世子再如何风光,女儿都还未嫁进安阳王府,爹方才也道不能让人诟病,爹可要记着,莫要因一时自负陷女儿于两难境地。” 沈二爷想起昨晚自个在酒楼就答应不少好友引荐他们给世子爷,咽了咽口水,讪笑道:“怎……怎么可能,爹最为谨慎你的事,你放心,爹自有分寸,不过你也要争气,多讨王妃喜欢,安阳王府这几日定有很多人拜访,明日爹去同你三婶说,带你去安阳王府见一见王妃。” “爹且多约束自个,常去酒楼也就罢了,夜夜留宿, 没得叫有心人参爹一本,便是祖父说情,也保不住爹的。”沈皓月叫爹去苏州还因祖父能约束爹,自打祖父去了苏州,爹愈加不规整自个了。 沈二爷低声道:“还不是这院子无人可说话,去酒楼好歹热闹。” 沈皓月还要去临江阁也就不多说了,她最为担心的还是大伯利用爹去找世子,不过她若说大伯找她引荐世子,爹定然忍不住去大伯面前显摆几句,闹得二人关系愈加不好,她便没提及这事。 没成想,大伯真的找她爹,不只大伯,她爹把世子叫去酒楼,应付一堆亲友,个个请引荐。 沈皓月本不知还有这么一回事,王府下人去临江阁接她到王府,王妃说起来她才知道。 第五百一十五章 发难 柳氏引沈皓月到屋里见王妃,沈皓月行礼了,安阳王妃比之前疏远许多,也没说坐,还是柳氏拉沈皓月往一旁坐下的。 柳氏只道这几日府上来客多,王妃忙得帖子都收不过来,是以没见到沈府过来的帖子,今日就特意回绝了旁人,接沈皓月来说话。 王妃再忙,帖子也是下人规整了递上的,不至于没见到沈府递的帖子,沈皓月心知但且不言。 柳氏说话还算客气,王妃言语就淡漠许多,没闲聊几句,就开始发难,“域儿先前被圣上责罚,如今好不容易立功又受了赏赐,我是绝不许他再有半分差池的。” 沈皓月尚不知王妃话中内涵,自是赞成她的话,乖巧点头。 在 安阳王妃眼里沈皓月这就是不知悔改,语气冷淡道:“嫁为人妇,理当为夫为夫家着想,不顾夫家扶持娘家,这般吃里扒外的媳妇,我安阳王府是不会要的。” 沈皓月听出王妃的话意有所指,她不喜这般话里藏刀,直言道:“王妃,不知皓月是否做错了什么?” 安阳王妃心生怒气,手重捶了下桌面道:“你还不知悔改!” 沈皓月更不明所以,她身后玉蝉吓得一颤,就怕王妃要罚自家姑娘,她又没玉枝的身手可以护姑娘。 柳氏赶忙上前劝:“王妃,您消消气,本来就是沈二爷不懂事,叫世子爷去酒楼,皓月是个孝顺孩子,想必也不左右她爹。” 沈皓月起身正想 说话,安阳王妃骂柳氏道:“你不必来做和事佬,沈家小门小户的,没教她些规矩,我这个未来婆婆还骂不得了?安阳王府的世子妃可不是随便人能当的。” “皓月并不知王妃所说的事,但听闻过父亲替世子高兴,许是父亲想为世子道贺,现下局势才稳,父亲所为确是不妥,皓月定会请父亲多思量些。”沈皓月尚不知事情如何,自不能认下王妃眼里她与爹的罪名。 安阳王妃睨着沈皓月,便是不信她不知,她如今又不住在大将军府,“你在沈家住着,还比我一个外人晚知道?” “母亲,皓月确实不知,”李域走进屋里,到沈皓月身边,与她并肩而战,“岳父请儿子 去酒楼庆贺,儿子想着皓月知道了定是不悦的,便叫岳父不要同皓月说。” 李域这几句话,帮沈二爷掩护请他去酒楼的真实目的,又帮沈皓月作证并不知情,算得半分不顾及安阳王妃。 “你还没成婚,哪里来的岳父!”安阳王妃被自个儿子这般驳面子,哪能没脾气,“带你去酒楼,就这般行径,配不上做你的岳父。” “母亲,男子去酒楼是寻常,无需苛责,母亲若无旁的事,儿子与皓月还有事。” 安阳王妃豁然站起来,李域已拉着沈皓月出去了,她又闷下心口的火气坐下,吩咐柳氏道:“去给徐国公府递帖子,请国公夫人明日来王府喝茶。” 世子一受封赏, 徐国公府就派人来过,前日国公夫人又上门来送了一串大师开光过的佛珠给王妃,谈及儿女婚事,先前两家几番来往,结亲之事并未成,国公夫人再登门示意,王妃自是没应下的,明日又请国公夫人来,柳氏猜想莫不是王妃有意? “王妃,世子与沈皓月是皇后赐婚,如今谢贵妃因意图谋害皇后降为嫔,皇后重掌后宫,只怕这桩赐婚,不好还转。” “皇后也得给安阳王府几分薄面,我自有法子,你去回帖便是。”安阳王妃搓着手中的珠串,先前她这个儿子装得不思进取,糊弄到她都信以为王府已是圣上弃子,请皇后赐婚,他如今得了媳妇,便又不听话了,哪由得他来! 第五百一十六章 回娘家 走得离王妃院子远了,沈皓月从李域掌中抽出自个手,快步往前走,也不理李域。 李域跟上沈皓月道:“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我才刚帮你,出了母亲的院子,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沈皓月停下,斜眼睇李域,“我爹请你去酒楼,你为何要去?依着你的性子,断不是别人请你就会去的。” 李域见沈皓月是为这事生气,心想她莫不是还有些因他去酒楼吃味了,“这不是你还没进家门,怕得罪了岳父大人,反悔婚事,你放心,我只喝酒,旁的碰都没碰。” “我管你碰没碰,”沈皓月剜了李域一眼,继续往前走,“如今你 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安阳王府门槛都快被各府夫人踏破了,王妃字字句句都瞧不上我的,你们要悔婚还差不多,还怕我爹悔。” 李域一把拉住沈皓月,沈皓月往前走得快,被他一拉,差点崴脚,直撞进他怀里。 “你做什么?”沈皓月一拳头捶在李域心口。 李域被这柔软的一拳捶得心口发痒,又瞧着怀里的女人气得一张脸粉嫩得像那寿桃包,着实想咬一口,却是先前答应了她婚前要正经些,只好忍了下来。 “什么你们?我从没打算娶别人,也不会听父亲母亲的话,你安心等着嫁给我,旁的心思不许生!” 沈皓月听 出李域在宽慰她,他大概也猜到了王妃的心思,王妃今日话里话外已瞧不上她做儿媳,她本就对安阳王府敬而远之,依着她而今性子,若已预知往后不痛快,退婚也未尝不可,没想到李域如此坚定。 “日后我爹再叫你去,你便回绝了,没得叫王妃知道,我嫁进王府后儿媳难做。”沈皓月脾气软下来道。 “听你的。”李域心情甚好,牵起沈皓月的手捂着,往府外走,“几日不见,你在做什么?” “观山酒卖的好,这几日都在临江阁,你在宫中忙可有好好吃饭?我瞧着你瘦了。”沈皓月有些冷,往李域身边靠了靠。 李域 又靠近些沈皓月,用身体给她挡风,“幽王叛军收押,圣上命我整顿军务,城里城外跑,哪有空吃饭,实在饿了随便应付几口,饭菜都没临江阁好吃。” 沈皓月猜到他的心思,轻笑一声,“那我叫吴姐姐每日备好给世子爷的饭菜,你来此或叫人来取?” “便是你说的,我去吃,你可别又说我成日无事烦你。” “我自不会说,如今圣上也不必装着苛责你了,定会给你办不完的事,有圣上在前,哪还用得着我这个小女子。” 两人便像是寻常夫妻,说着日常的话,携手走完出府的路。 李域要送沈皓月,韩副将驾马来报军 中事,沈皓月便不肯让李域送,自个坐马车去沈府。 沈皓月到沈府,门口停了两辆马车,都是王家的马车,问门口小厮,只道是二姑娘和姑爷先后回来了,若是回家应一同回的,怎会先后回。 进了山月居,玉蝉轻声同沈皓月说:“姑娘在大将军府时,二姑娘就回来过一次,奴婢听说是不满婆婆逼她吃养身子的药,后来姑爷好一顿劝,才把二姑娘接回去,这次不知又是为何。” 自沈皓霜出嫁后,沈皓月就再未见过她,本打算去同她说说话,听得玉蝉这话,沈皓月想二姐是个好面子的,若现下去见她,没得她疑心什么,便就没去。 第五百一十七章 教女儿 沈家大房。 沈大爷好言送走王阔,转头径直走去沈皓霜在的屋子。 常氏正在劝沈皓霜,沈皓霜一脸淡漠听着,却是半点没听赶紧去的样子。 沈大爷瞧沈皓霜那样子,便气不打一处出,恼得高声道:“你给我回王家去,都嫁出去的人了,这不是你家,没地方给你住。” 沈皓霜定睛看了一眼自个父亲,方才他便一直替王阔劝她回王家,甚至都不问问她在王家受了什么委屈回来的,还不是因他想攀附王家。 常氏见沈皓霜真要走,拉住她对沈大爷道:“夫君少说几句罢,皓霜在王家受了委屈,回来住一两日,明日再叫女婿来接就是。” 沈大爷愁苦着脸训斥道:“你惯她作甚?哪家做媳妇的不受公婆管束的,偏生她就不成,这才成亲多久,回来两趟了,王家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她这般行事,叫王家面子往哪搁?” “父亲应该关心王家还是更应关心女儿?听父亲的意思,为王家面子,女儿便是受了委屈也要往肚子咽,不吭声才是?”沈皓霜挺直了脊背反驳。 沈大爷指着沈皓霜,“你瞧瞧你这幅样子,谁能给你气受?” 沈皓霜紧抿嘴唇,愤恨地瞪自个父亲。 常氏见状,上前把沈大爷劝走了,叫婢女们都守到门外去,自己同女儿说几句体己话。 “你与你爹都是容不得 沙的性子,我便就一直担心,你往后去了婆家如何是好,如今看来真不是白担心。”常氏揉着额头唉声叹气。 沈皓霜坐到常氏身边,“母亲,你怎也帮父亲,大不了我与王阔和离。” “胡说!”常氏顿时眼睛都睁大了,“你心气高,母亲就把话说明白了,你可别以为自个有多少才华便叫男人另眼相看了,和离之后莫说你想的那位,便是比王阔差上许多的,都瞧不上你的。” 沈皓霜虽不愿承认,但母亲确是猜到她还惦记着李域,她也知道母亲说的八.九分真,她已嫁人,便是堵了自己的路,所有后悔都来不及了,当初她为什么要这么快 做决定? “皓霜啊,你婆婆是不对,你倒掉药就罚你站一个时辰,可王阔疼你,给你解围了,你要看王阔的好,不要只看你婆婆的不好,嫁人哪有事事如意的。” 常氏拉起沈皓霜的手,“母亲也是被你祖母刁难过来的,你瞧现在没了你祖母不久顺心了,做媳妇的重要熬一熬的,只要你拿住王阔,应付婆婆就不难。” “王阔耳根子软,今日不听了他娘的就来说我目无尊长,明日还不知道听他娘什么话。”沈皓霜想道王阔竟还同她吵,气性就更大了。 常氏拍沈皓霜的手,“夫君耳根子软才是好事,有什么比枕边风更好吹的,你要看时机 说话,叫王阔听你的,不信他娘才是,像你这样,他一逆了你意思,你就动脾气,日后他就更不会站在你这边了。” “他不听?”沈皓霜讽笑,“他敢不听,还是追到沈家来,求我回去。” “这才新婚,且是他疼爱你的时候,他当然依着你捧着你,等他新鲜劲和耐心过了呢?你还这样的行事,在男人眼里就是无德妇人,只会远离你。” 沈皓霜无以反驳,王阔说会敬她爱护她一辈子,她本就从未当真过。 “皓霜,既已嫁了,便要做一辈子的打算,莫要为眼前一时顺心闹脾气断了长久,趁现在正是王阔看重你的时候,好好把他留在身边才是。” 第五百一十八章 嘲讽 常氏的话沈皓霜听进去几分尚不知,隔日王阔再来,沈皓霜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答应同他回王府,只不过方氏要为沈仲恒办庆贺宴,沈皓霜叫王阔回去同父母说一声,等庆贺宴后她再回去。 王阔哪敢不答应,先回王府,等庆贺宴当日再来赴宴。 方氏忙于庆贺宴,沈皓霜在家中无事,便主动来找方氏,问有什么忙需她帮的。 “皓霜难得回娘家,哪有叫你帮忙的理,你这份心,三婶记着了。”方氏核着菜单子,说话很是应付沈皓霜。 陈妈妈领了人进漪澜居,同方氏说起宴席安排来,沈皓霜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自然地坐下了。 下人正说着宴席桌位,沈皓月从外头走进来,方氏瞧见了连忙起身,满脸笑意道:“皓月啊,快来快来,三婶这许多事呢,终归盼到个人来帮忙了。” 沈皓霜听这话往方氏那斜眼睇去,还真跟对她截然两种态度,沈皓月不就是要嫁娶王府了吗?这还没嫁呢,三婶就另眼待人,商人庸俗之气。 “你说仲恒也不早说,前日同我说要办个庆贺宴,请同僚们来家中,后日就要人就要来,这才四五日的功夫,办这么大一个宴席,真当他娘是大罗神仙了,一个戏法变出十几桌酒水好菜来。”方氏嘴里埋怨着,脸上却是得意的。 沈皓月昨日碰到了沈仲恒, 他说要随军去幽州了,临行前会请几个这次平叛共进退的好兄弟吃一顿家宴,到了三婶这,成了十几桌,必定加了不少人的。 “二哥哥只请同僚吃席,三婶办十几桌想来是自愿的,这累就喊得不真了。”沈皓月故意打趣方氏道。 方氏被瞧出小心思,也没不好意思,捂嘴笑道:“你二哥哥年纪不小了,你都定亲了,他还没个动静,先前给他说和人家,他推脱未立业不成家,这回正巧请来不少人家,看有没有哪家瞧得上他,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 “三婶可别这么说,二哥哥今时不同往日了。”沈皓月道。 “那可得了吧,一个六品小官罢了, 他那副成日不正经的模样,我是做娘的,也有女儿的,挑女婿肯定不挑他这样的。” 沈皓月不知该怎么给二哥挽尊,毕竟说他的是他亲娘,只好不说了。 “三婶,说到宴席,临江阁刚运来一批新的观山酒,用得上的话,我叫王招财派人送来些。” “那可太好了,”方氏知道临江阁的观山酒卖得好,旁人买两三坛算多的了,她想宴席都用观山酒,稀缺的东西她用得大方才显得沈家有底气不是,可不好开口要那么多酒,没想到皓月自己提出送酒来,“还是皓月懂事。” “还有一事,”方氏道,“不知世子爷后日有没有空,若能请来世子爷,一 来呢能让你二哥哥在同僚面前得些脸,二来,外头如今传些不好的话,世子爷来沈家,就无形中叫那些人都闭嘴。” 沈皓月也听玉蝶说过,外头传言徐国公府夫人与安阳王妃走得近,以世子现在的身份,王妃只怕要换世子妃人选了。 “世子事忙,恐怕不能来。”沈皓月并不为外面传言担心,她信李域,自不需要李域来为她证明。 方氏看出沈皓月不愿李域来,“你瞧,三婶这嘴,不会说话,咱世子爷对皓月痴心一片,听外头那些人瞎说什么,他们就是嫉妒说酸话呢。” 沈皓霜绞帕子的手一顿,方氏说这话朝她看来是什么意思?嘲讽她的吗? 第五百一十九章 问罪 方氏这才发现沈皓霜还在,对沈皓月道:“皓月,你也好些日子没见皓霜了吧。” 沈皓霜起身走到沈皓月和方氏面前,“听三妹妹和三婶说这么些话,我都不好上前打扰。” “二姐姐怎在这?”沈皓月着实没瞧见坐一堆下人侧面位子的沈皓霜,也想不到沈皓霜会来漪澜居。 “三婶事忙,皓霜就不打扰了。”沈皓霜本想同方氏关系近些,没想到被方氏小瞧了,心下不悦,便不愿多留。 方氏瞧着沈皓霜的背影有些反应过来了,叉腰道:“我话没同她多说几句,她这是怎么了,就给我摆 脸子。” 沈皓霜的脸色也忒明显了,沈皓月都没法给她解释,同方氏说了几句庆贺宴的事,便从漪澜居出来。 沈皓月走得快,穿过两重园子,竟遇上沈皓霜在园子里望着打霜的树枝出神,“二姐姐瞧着如今比从前都清闲些。” 只不过一句随意的话,却得了沈皓霜转头一记冷眼,沈皓月面上的笑顿时凝住了。 “三妹妹这是在笑话嫁的人家小没事呢?还是笑话我回娘家?”沈皓霜冷言道。 沈皓月不知自己哪里叫沈皓霜这般误解,“王家是三代都出重臣的世家,我怎会笑话二姐姐。” “世家。”沈皓霜冷哼一声兀自往大房方向走去,一句话不与沈皓月多说。 “二姑娘怎比从前更变本加厉了,从前只是性子冷,现在说话也没道理地伤人。”玉蝉跟在沈皓月身后道。 从小关系也没多好,如今她既如此,沈皓月也并不再接近,往二房院子去了。 沈二爷休沐在家,沈皓月到时,沈二爷正在用早膳,见沈皓月来,招手叫她一起吃一顿。 “妾给姑娘添一双碗筷。”邓小娘忙起身道。 “小娘别忙了,去屋外头等个片刻,我与父亲有话说。”沈皓月道,叫一旁侍候的婢女 也出去了。 沈二爷看着沈皓月的架势,心里猜到几分了,便生些忐忑,只面上不显,还故意问:“大早上的,你这是作甚,我是你爹,瞧瞧你这幅兴师问罪的样子。” “爹?”沈皓月问道,“我娘病重的时候爹你在哪里?你来看过几次?娘过世那几年,我和季洲小病不断,哭着想娘的时候,爹你在哪里?这些年我与季洲,爹可有记得过一次我们的生辰?” “你翻这些旧账干什么?”沈二爷不耐烦的扔了筷子,“我是朝堂官员,在家的时候本就少,难道要我日日看管着你们?说这些话 ,难道是我短缺了你们的吃穿?” “便是没有爹,我与季洲也不会短吃穿,娘留给我们的足够我与季洲不愁吃穿一辈子。”沈皓月只觉荒谬,不短吃穿便尽了做爹的责任了? “娘娘娘!一开口就提你娘,她还能活不过来不成!是我这个爹,照顾了你十几年!” 沈皓月今日她并非来与爹争执娘的事情,她也明白过去无可追回,多说无益。 “我从未期盼爹能帮我,护我,助我,就像三叔把皓云捧在手心一样,将我当女儿宠爱,这种奢望我早就放弃了,我只望爹以后能安分处事,别再害女儿。” 第五百二十章 执念 沈二爷猛地起身,抓起碗摔到地上。 “你……”沈二爷气得缓了好一阵才说出话,“你以为自己要嫁进王府就目中无人了?还真了不得了,成日摆样子教训起老子来。” “来人,拿家法来。”沈二爷往外喊道。 邓小娘和玉蝉都进了屋里。 玉蝉怕自家姑娘被打,忙道:“二爷不能罚姑娘,因二爷叫世子爷去酒楼,昨日王妃叫姑娘去好一顿说,还,还误会姑娘,说不要姑娘这样的儿媳。” 沈二爷顿时哑口,没想到自己捅了篓子,面色咋变,急切地问沈皓月:“后来如何了?你可有好言劝王妃?” “ 爹如何不自个去王妃面前解释?惹出事来,便只要女儿好言相劝。”沈皓月从来都知道自个爹不抗事,从前捅了篓子便央求祖母,如今祖母不在,他还不能独当一面。 “我如何去说,”沈二爷可不愿去王府给一个女人做小伏低,“不若,我叫你三婶带上许多礼,去给王妃陪个不是?” 沈皓月真真佩服自个爹能想得出来,“从来儿女都是父母庇护,爹做错了,叫三婶同我去,王妃做什么想?这许多礼又从何处出?” “爹也是为世子爷着想,朝中位高权重的,哪个没有党羽的,世子爷从前就是太孤傲了, 一遭落难才无人帮着说话,现下好不容易起来了,爹给他举荐几人,怎是错了?” “爹这些话可莫再说了,给世子惹麻烦吧,我之前几番叮嘱爹安分些,莫惹事,爹怎就不听个?”沈皓月知道她爹明知有错面上嘴上也不会承认的,无奈只能劝道,“爹日后除却当值,就在家中,那也别去了。” “你这指挥来指挥去的,我作甚要听你的?”沈二爷自知有亏,但也受不得人指使,“你就跟你娘一个样,自以为是,瞧谁都不起!” 提及娘,沈皓月便不能平静,“爹休要说娘的不是,这么些年了,爹闯了多少 祸事不自知,倒怪娘规劝你了,连一向帮扶爹的祖母都不愿在维护爹了,爹难道还不知自个反省吗?” “你!”沈二爷气得头发蒙,扶着桌子大喊,“滚,滚出去!” 邓小娘忙拉了沈皓月往外头走,“姑娘,你先回吧,妾帮姑娘看着二爷,二爷也有自个的苦衷,姑娘就别同二爷吵了。” 沈皓月走到屋外,心绪已稳定了许多。 “夫人就是姑娘的执念,二爷作甚要提。”玉蝉埋怨地嘀咕,叫邓小娘回去,自己陪姑娘回山月居。 沈皓月没有回山月居,出了二房院子,去临江阁。 两个小时的功夫,沈皓 月查账算账,珠盘打得噌噌响,周身散发旁人勿近的气息,吓得所有人进雅阁都屏气轻手轻脚。 往常算错一两桌酒菜钱,沈皓月指出错处叫伙计们知晓便罢,并不会责备,这次王招财被训得垂头丧脑不敢反驳。 吴元音觉着不成,叫玉枝去寻李域来,王招财和几个婢女都觉得这招行不通。 李域走进雅阁时,沈皓月还在算账,他在外头已大致听玉蝉、玉蝶和王招财把今日沈皓月的状况轮流说了一遍。 雅阁里静谧,唯有珠盘清脆的声音,李域握住勾动圆珠的纤手,“今日夜市热闹,你陪我去瞧一瞧可好?” 第五百二十一章 恩爱不疑 李域何曾这般温柔细语过,沈皓月怔楞一下,目光扫过雅阁门口,便什么都明白了,她忘了收敛脾气。 “日理万机的世子陪我散心,叫人瞧去了,我这又该添上一桩不体贴夫君的名声了。”沈皓月掩嘴笑,门口王招财他们可算落下心里的石头。 李域掌中握着沈皓月的手轻揉,“你这声夫君,我甚是满意。” 沈皓月自知又被他打趣一遭,抽回自个手,唤玉蝉取来她的披风,“世子既要逛也夜市,还不去就要赶不上杂耍表演了。” 李域近来事忙,虽日日派人来临江阁取她备好的饭菜,盒子里她会放只言片语 问候,但总归没见到人,更是思念,今日能一起逛夜市,牵着她的手,便不愿放开。 夜市只每月初一与十五才有,街上灯笼高挂,通明热闹,有杂耍唱戏,有各色吃食摊子,还有商贩叫卖,行人多比过江之鲤,李域将沈皓月护在身边,片刻不离。 看完杂耍,沈皓月带李域到一处吃汤圆的铺面,已近夜市尾声,此处还有许多人。 店主一眼认出沈皓月,熟络的过来引沈皓月到空位置,看了一眼沈皓月身边的李域,热情道:“姑娘从前都带着弟弟来,今日总归与夫君一同来了,还是两碗黑芝麻汤圆?” 沈皓月 道是,也没同店家解释。 “你常来这?”李域这才放开沈皓月的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这家店主的娘曾是我娘的丫鬟,做的芝麻汤圆我娘很喜欢吃,小时候娘常带我来,后来手艺传给如今的店主,我带季洲来吃过,他也很爱吃,我们就经常来。”沈皓月很少同旁人说起娘的事,今日娘的记忆一直浮现在脑中。 “日后,你想来,同我说一声,我陪你来。”李域道,玉蝉告诉了他近日她与她爹吵架的事,她从前过得太难,日后他只想护她事事顺心。 沈皓月凝望着李域,失落与冷漠一日的心,此刻好像暖 和了,从前她想着活在这世间便是艰难的,没有谁能事事如意,她大抵便是应对一件件事,如此平常地过一辈子吧。 可此刻,沈皓月觉着或许以后,她的日子除去难事,也会有欢喜与期待。 “热乎乎地汤圆来啰。”老板端上两碗汤圆。 沈皓月收回视线,勺了一个汤圆吃,有些烫还有芝麻的甜腻,冬天吃一口汤圆,真舒服! 李域见沈皓月眼角的笑意道:“我知道日后用什么哄你了。” 沈皓月笑着抬头,嘴巴被糯米汤汁烫得红润,“李域,我们以后的日子会想汤圆一样暖和圆满吧。”不要如她父母一样冷 冰冰的,最后悲凉地相互憎恨。 李域拂去沈皓月嘴角的汤汁,“我们定会恩爱不疑,圆满不弃。” 沈皓月笃定点头,李域心弦拨动,原来她亦如他,会憧憬他们的日子美好。 “世子爷?” 对面传来询问声,沈皓月与李域看去,王阔出现在眼前,在王阔身后,沈皓霜从马车上下来。 沈皓月见李域目光冷淡,想是他并不认识王阔,便介绍道:“世子,这是我二姐夫王阔。” 李域瞟到沈皓霜走到王阔身边,目光却是直落在他身上,想起从前自个也利用过沈皓霜,李域朝他们很夫妻二人颔首,算是打招呼。 第五百二十二章 厚此薄彼 王阔恭敬地朝李域拱手行礼,又向沈皓月一揖。 沈皓月见状起身朝王阔福了一礼,“二姐姐,姐夫怎在这?” 沈皓霜斜眼睇向王阔,李域也就罢了,他是沈皓月的姐夫,怎还向沈皓月行礼。 “前头茶馆办诗会,我与皓霜一并去了,刚巧回沈府,路过此处,瞧见世子爷,特意下来问好。”王阔道。 李域拉沈皓月的手,示意她坐下。 沈皓月问沈皓霜,“二姐姐要吃汤圆吗?” 沈皓霜一双眼睛紧盯着李域和沈皓月,他们亲昵的动作就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坊门就要关了,三妹妹还是随我一同回家吧。” “是呀是呀,夜市坊门要关了,我与皓霜怕耽误回去,这才赶路的。”王阔道,“三姑娘若不嫌弃, 可随我们一道回去。” 按从前的经历,就算坊门关了,李域也有法子送她回去沈府的,是以沈皓月并未担心此事,不过沈皓霜和王阔都提及,她一同回去也无妨。 “不必了,”李域比沈皓月先开口道,“我会送皓月回沈府。” 王阔一听便明了,“我与皓霜就不打扰二位了,明日仲恒庆贺宴再见。” “皓月还未成婚,这么晚了,与世子爷在一起不归家于礼不合,皓月还是同我一起走吧,四妹妹可还没说人家呢,别坏了沈家姑娘的名声。”沈皓霜朝沈皓月道。 沈皓月容忍沈皓霜是为沈家和睦,可不会受往她身上泼脏水的气。 “本世子说过定会送皓月回去,沈二姑娘是不信?”李域比沈皓月还先反驳沈皓 霜。 “世子爷,皓霜只是为家中妹妹着想,毕竟……” “皓月是本世子未过门的妻子,比起堂姐,还是夫君更亲近吧?本世子比你更为她想,沈二姑娘多管闲事了。”李域只两句话,堵得沈皓霜没话说了。 王阔满脸歉意地朝李域拱手,“是皓霜太过担心姊妹了,世子爷莫见怪。”说完拉着沈皓霜回马车上。 沈皓月不发一言,瞧着李域为她说话,心中满是暖意,她知道不能依赖他,但偶尔靠一下山,也未尝不可嘛。 李域觑着沈皓月,“你在我面前的胆子怎不放一点到家人面前,我也好奇,怎沈家待你并不好,你却委曲求全?” “我哪有委曲求全,”沈皓月着实没有,“虽然有很多不好,但祖父,三叔 和三婶待我挺好的,为了他们,我退让些不算什么,委曲求全却是没有的,再则,沈家好,我好歹有娘家依傍,不然更要被王妃瞧不上,怕是嫁不了你的。” 虽则最后的解释,她重视嫁给他这件事,李域很受用,但他不愿她受委屈,“你嫁给我这是,圣上与皇后都同意了,母亲动摇不了我们的婚事,你不用为此担心。” 原来如此,也只有两个多月就到婚期,沈皓月总归是放心了。 见她眉目舒展许多,李域摆出质问的样子,“方才王阔说的沈仲恒庆贺宴,为什么我没收到邀请?” 沈皓月想起三婶要她请李域来着,被她拒绝了,嘿嘿笑了一声道:“二哥的庆贺宴自是三婶递帖子的,许是觉得小宴不好请安阳 王府。” “我与王阔都是沈家女婿,请他不请我,看来沈家厚此薄彼,我要去同沈三爷和夫人问问了。”李域是真生气自己不被当女婿对待了。 这怎么成,同三婶一说,她就穿帮了,沈皓月连忙道:“我想起来,二哥的同僚都是二哥请的,并未递帖子,或许二哥还没来得及同你说。” 明日便是宴会,今夜还没说,李域瞧出沈皓月撒谎,目光一沉,觑着她。 沈皓月嫁祸给三婶和二哥都没成,只好把自己拒绝三婶请他的事和盘托出,“当时我才因爹的事被王妃教训,可不敢再叫你来沈家。” 李域默然,是自己没有护好她,才叫她被母亲训斥,她才畏惧,他心生愧意,握住沈皓月的手,“吃好了,我送你回家吧。” 第五百二十三章 错嫁 长安城万家灯火渐渐熄灭,马车内沈皓霜正如其名,冷若凝霜,想想方才还没嫁进安阳王府的沈皓月就在她面前炫耀起来,她的指尖扣进肉里,疼不过心中愤恨。 长姐便罢了,沈皓月有个无用的爹,沈皓云长得不好,沈家三个姑娘里,唯有她才貌双全,她一直觉得自个该比她们好许多才是,听道沈皓月婚讯时她就不甘心,她怎可能输给沈皓月! 王阔不知自个做错了什么,明显感觉到沈皓霜不愿理他,今夜他带她出来参加诗会,她一首咏雪拔得头筹,他亦不赖,入得榜三, 两人谈起诗词有说有笑,本以为她已忘却先前不悦,却不知现下又为何待他冷淡了。 “已入坊门,不必担心回不到沈府了。”王阔瞧了一眼外头,宵禁限制各坊之间走动,在坊内就无妨了。 “你方才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作甚?”沈皓霜想着自己为赶在关坊门之前回家,诗会完后就冲忙赶路,沈皓月却能慢悠悠地吃汤圆,便满腔愤懑。 “世子爷得圣上器重,我自是要恭敬些。”王阔愈加看不明白自个妻子了,难道她为方才他下马车去耽误了回沈府生气? 沈皓霜睇向王阔 ,外人都道她嫁人是高攀,怎算得高?沈皓月不及她都能嫁去安阳王府! “将来,你凭才华,科考入朝为官,何须谄媚任何人?”沈皓霜更为不喜的还有王阔软弱的性子,在家中常听他娘的,虽不会帮着他娘欺负她,但也从未硬气护她。 王阔这几日受母亲责骂不说,又日日到沈家受沈皓霜冷脸,早已心中有气,“怎就是谄媚了?就算我无须攀附世子爷,以世子爷的地位,我恭敬打个招呼不为过吧?” “若是迎面碰上你问好便罢,只是瞧见就巴巴地下车去行礼,不是谄媚 是什么?连对皓月态度都比现下对我好。” 王阔还想解释,沈皓霜已漠然转向另一边,“我无意拘着你如何行事,与我又何干!” “你总如此,说不过两句,便定下我罪名,在不听任何话,你我夫妻,我的事如何与你无关。”王阔想要化解这场争吵,但他再说什么,沈皓霜一直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他说什么都无力。 到沈府,沈皓霜下马车头径直进了沈府,也不留王阔到沈府住下,王阔怕自个冒然留宿沈府,沈皓霜又不高兴,但王府与沈府不在同一个坊,他现下又回不 去王府了。 王阔只好在马车上睡了一夜,翌日有沈仲恒的庆贺宴,王阔先回王府换洗衣衫再回沈府,没想到换洗完,不知哪个下人多嘴,叫王夫人知道自个宝贝儿子昨晚在马车上过了一夜。 王夫人哪里忍的下这口气,叫下人套了马车就去沈家问罪,王阔拦不住只好跟上。 沈府客人大多在怡园门口出入,唯独王夫人马车停在府门口,小厮通传后,常氏亲自来迎接。 本以为王夫人许是被王阔说服,来接沈皓霜的,但见到王夫人后,常氏心下就明了大半,怕是来找麻烦的。 第五百二十四章 亲家 有去怡园那边的马车会经过沈府门口,常氏自不能让大房丢人,猜到王夫人来意也不说,先招呼王夫人去大房院子里。 王夫人见常氏放低了姿态迎她,又客客气气请她进沈府,想必并不知自个女儿所做的事,便压着怒气,随常氏到了大房院子里。 沈大爷才方整理好衣衫,正准备去怡园,沈三爷昨日便同他说叫他今日去帮忙招呼客人,听闻方氏请了不少达官贵家,他也就答应了下来。 王夫人见到沈大爷,当即就说起昨夜王阔送沈皓霜回沈府后坊门关了,没法回家,睡在马车上。 “亲家,小两口赌气,皓霜不 懂规矩就罢了,你们也不知叫阔儿到府上歇息?”王夫人捏起袖子抹了几下眼角,“我家阔儿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你们太欺负人了,既这样瞧不起我们王家,当初又何必成亲家!”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沈大爷问常氏。 常氏也才听说,不过她比沈大爷了解女人,此时可不能让王夫人坐实了罪名,不然还不知王夫人要怎般闹。 “昨夜皓霜回来得晚,我问过一嘴,她说是女婿送她回来的,在她后头,”常氏昨夜早就睡下了,哪里碰到沈皓霜过,不过借口罢了,“我还等了好半晌,没等到女婿,遣人 去大门口瞧了,女婿已经走了。” 王夫人望向王阔,坊门都关了,他能去哪里? 王阔昨夜就在沈府门前马车里,若是派人出来寻他,一出来就能看到王家的马车才是。 “我送皓霜到沈府后,想着赶回去,就叫车夫驾马走了,不过还是没能出坊门。”王阔不知丈母娘话真假,是假的他此刻也只能帮丈母娘,不然按他娘的脾气,皓霜今日少不得一顿训罚。 王夫人听到可不是这个说法,当即断定自个儿子胳膊肘往外拐,要身边婢女去找车夫来问话。 常氏见王阔眼露焦急,猜他说的话不真,和气地先请王夫人进 屋,“他们去叫人,要走上一段路,亲家先歇一歇喝口茶,他们小夫妻俩这几日在闹脾气,昨夜皓霜以为女婿不想同她一屋住,在她后面进来,睡在了其他屋里,我一早也没见到她,不知闹出这样的误会。” “亲家,我今日拿实话说,旁的妇人我不会怀疑,但你家这个女儿,”王夫人哼一声,“她敢叫阔儿睡几日书房,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竟有这样的事!”沈大爷惊讶道,“亲家放心,我沈家家教甚严,绝不纵容儿女,待我叫皓霜来问一番。” “皓霜一早去了怡园,不然早就问女婿昨夜睡在哪间屋里 了,”常氏睇了个眼色给沈大爷,“大爷且先同亲家说几句话,我去叫人寻皓霜来。” 沈大爷望着常氏出去,不知她要做什么,收回目光朝王夫人讪笑两声,与王夫人两相尴尬,他们能有什么话好说的。 常氏到院中就命身边婢女走小路快去大门口收买王家车夫,只要车夫和王阔说法一致,王夫人就没法子拿昨晚的事发作了。 吩咐好婢女,常氏去后院找沈皓霜,王夫人都起了不做亲家的念头,今日无论如何也得叫沈皓霜回王家,王阔与伯源是同窗好友,日后还得靠这边关系助伯源仕途,可不能叫皓霜得罪了王家。 第五百二十五章 终归是命 因着昨夜的事,沈皓霜连王阔都不想见,更别说王夫人了,常氏苦心劝说,沈皓霜总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侧坐在窗边看手中的书。 常氏再好的耐心都被沈皓霜磨没了,拿过沈皓霜手中的书,“我千万不该以为让你多读书能在姻缘上有所加持,没想到是害了你。” “母亲是害了我,”沈皓霜亦忍不住道出心里话,“当初若不是母亲劝说,我怎会嫁给王阔,母亲说得王家千万般好,说嫁谁都一样,可现下如何?我不愿做王阔的妻,讨厌整个王家,我去是煎熬啊,母亲要把我 推进火海中吗?” 常氏如鲠在喉,无法言语,她了解自己的女儿,之前皓霜愿意嫁过去,因王家是当时最好的选择,断不是她逼迫,她就会从的。 “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初是你自个答应嫁给王阔的呀,何况王家如何不好?王阔将来功名利禄也会有的,你作甚要同皓月比较,往自己嘴里塞恶心。” 常氏一语道破沈皓霜的心思。 “女儿,世间大多是都看命,你心气莫要这么高,再则日子长着,眼前好坏都只是一时的,”常氏循着沈皓霜的性子劝她,“皓月如今是风光 ,可日后呢?安阳王府是那么好进的?王妃比王夫人难侍候千百倍,她不一定比你好。” 沈皓霜苦笑,“母亲以为我只是不想输给沈皓月吗?” 常氏当即明白她话中含义,王阔与世子爷瞧着截然不同,皓霜先前就对世子爷有意的话,也难怪不喜欢王阔。 沈皓霜赌气,但知自个没有退路,终换了衣裳同常氏去见王夫人。 常氏身边的婢女收买了车夫,作证王阔先前的话,王夫人也就挑不了沈皓月的新错处,拿之前的事当着沈大爷面训诫一番沈皓霜,才作罢。 “听闻沈家三 姑娘是要嫁给安阳王世子的,可见沈家教姑娘是好的,我权当这些日子皓霜初为人妇,不懂规矩,亲家可要好好教一教,日后可没得动不动就闹脾气回娘家的。”王夫人审时度势,沈家与安阳王府和大将军府都有关系,指不定日后对王阔有益。 沈大爷答应王夫人,好好教导女儿,待怡园的宴会完,沈皓霜就同王阔回王府,王夫人这才回去。 王夫人一走,沈大爷便叫小厮领王阔去怡园赴宴。 王阔担心沈皓霜,“岳父,沈兄请的是小婿与皓霜,小婿等皓霜一起去。” 女婿护 自个女儿,沈大爷自是欣慰的,只是王阔这软弱的性子,叫他欣赏不来,男子汉大丈夫,眼界在高远处,小心翼翼待妻子算怎么回事。 沈大爷还是叫王阔先走了,也支开了常氏,不叫任何人劝,罚沈皓霜跪在屋里。 “你说说你,我只以为你是几个姑娘里最出类拔萃的,结果嫁人了丢沈家的脸,莫说比不过皓月了,连你长姐都比不上。”沈大爷气怒指着沈皓霜道。 皓月,皓月,她就知道所有人都在拿她和沈皓月对比!所有人眼里她都输给了沈皓月!沈皓霜袖子下的指尖抠进肉里。 第五百二十六章 又遭训斥 “你养成这样,皆因你娘,你兄长和长姐,疼你,任由你,纵得你傲慢没规矩,”沈大爷手指狠狠打桌案,就像在敲打沈皓霜,“今日回王家之后,你尽心侍奉公婆,不许再闹脾气。” 沈皓霜不言不语,沈大爷等了半晌没等到她答应,便知她是不服气的,“你若不本本分分,惹出什么事来,你娘,你的兄姐,甚至整个沈家都会受牵连……” “父亲最担心的是自个前程受牵连吧。”沈皓霜抬眼看向父亲,她最懂父亲了,他们一样的性子,亲人如何与他们何干,最紧要的是自个。 沈 大爷被堵得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你浑说什么?我做什么不是为你们兄妹啊?我若在朝为官,权柄大些,你兄长仕途也顺遂些,你和你长姐在夫家也得看重些,你读这么些书,道理都不懂?” 沈皓霜几不可闻的轻哼一声,眼底藏着轻蔑,她这个父亲,利己得很,嘴上却能说得自个大公无私,与他这般做样子的人有甚好说的。 瞧着沈皓霜没吭声,沈大爷以为她听进去几分,想着女婿虽不如世子爷显贵,日后许有用得到的地方,对沈皓霜的态度便缓和了些,“你起来随我去怡园吧 ,别叫女婿就等了。” 常氏不放心,在院子里等着,见父女二人出来,心下石头才落地,随他们一并去怡园。 路上正巧遇上了沈皓月,沈大爷以为沈二爷这么快带他去见了世子爷,沈皓月在其中也有帮忙的,对沈皓月的态度好不少。 “皓月也去怡园。”沈大爷笑容满面问道。 沈皓月点了头,给沈大爷和常氏请了安,想起之前沈皓霜对她的冷言冷语,也就没主动问好。 沈大爷这回眼尖,看出姐妹二人不说一句话,沈皓月还避着沈皓霜故意在另一边走。 “听闻仲恒受世子爷赏 识,这才得在军中得了官职,今日庆贺宴,不知世子爷会不会来?”沈大爷问道。 沈皓月刚想说不会,一个婢女匆匆走来,福了一礼道:“三姑娘,世子爷来了,三夫人请姑娘尽快去怡园。” 昨夜送她回来,明明她叮嘱了他今日不必来,怎还不请自来了?沈皓月别过大伯和长婶,快步往怡园去。 沈大爷想着也赶紧去,被沈皓霜喊住,“世子爷来,二叔和三叔招待都来不及,父亲凑过去作甚?” “你与皓月怎的了?见着皓月也不问好,皓月日后是世子妃,你稍后遇到她好生同她 说话,我已搭上世子爷,世子爷对我颇为欣赏,谋一官半职不在话下,你莫得罪皓月把此事搅黄了。”沈大爷低声训斥道。 沈皓霜心口像凝了一块冰一般,寒凉得透彻,沈皓月抢了她的位置,为何没人提及,没人替她说句公道话,连父亲都只想着要她巴结沈皓月! 沈大爷撇下沈皓霜大步前去怡园,常氏瞧着小女儿的样子,知道她心里难受,想宽慰又觉着她迟早要面对的,不能再太宠着她了,狠下心来不再劝说,随沈大爷走了。 沈皓霜站在原地,没瞧见苏音走过来,被她抓住,拉到墙角。 第五百二十七章 威逼 沈皓霜身边没带婢女,苏音突然过来,惊得她双眼都瞪大了,好在她冷静,并未叫出来。 “你作甚?放手!”沈皓霜甩开苏音的手,睨了苏音一眼,“三婶没可能给你帖子吧,你是如何进来的?” 苏音整理衣衫,“好歹我是在沈府住过,门口小厮还会拦我不成?” “不拦你,你也是偷偷进来的,不然怎不走怡园那边大门,偏生走少人的这边门。”沈皓霜瞧苏音躲闪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有事,不敢让人发现。 “我倒可以叫人瞧见,”苏音指着树丛外头道,“不若我们去那边敞亮的地方说话,你敢吗?” 苏氏母女做 的事爹娘和三叔三婶都知晓,叫人看见她与苏音说话,他们定会来质问她。 “怎么?是你不敢吧?”苏音嘲笑道,“我可是为你着想,才躲藏的。” “你来做什么?”沈皓霜不想同苏音多说废话。 “我几次递信给你,你不见我,还躲到沈府来,我没法子,就只好来找你了。” “有什么事你不能书信说?”沈皓霜可从没当苏音是一条船上的人。 苏音想着自个也是来托人办事的,不好太咄咄逼人,忍着沈皓霜的目中无人,“我夫君先前同谢家来往多,在军中买了个官职,谁知谢相国的小舅子没几日就被圣上贬了,连带 向他买官的人也一并抓进牢里,现在还没放出来,你可否帮我跟沈皓月说一声,同世子爷说个好话,放了我夫君。” “你疯了吗?”沈皓霜讽笑,“沈皓月有多瞧不上你们母女,我为你去找她求情?” 适逢大难,苏音要有别的办法也不会想到求沈皓月,偏偏是李域整顿军务,“我也知道在沈皓月面前不能提及我,你便说是我婆婆托你长姐回来找她帮忙的。” “郭五郎是庶出,又不是国公夫人的亲儿子,我姐的夫君才是嫡子,国公夫人对庶子不好连我娘都知道,跟沈皓月说国公夫人托我姐来请她帮郭五郎在世子爷面前说 话,你觉得沈皓月会信?”沈皓霜只觉苏音愚蠢。 苏音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眼看就要成郭五郎的正妻了,没想到出这档子事,郭老爷觉得丢面子,郭老夫人不关心庶子死活,没人肯为郭五郎周旋,她先前托人去牢中看过,郭五郎吃不下牢中饭菜,半条命都快没了。 “好姐姐,我也没别的法子了,你帮帮我吧,看在先前我为你做过事的份上。”苏音着急,怕自个夫君不好了,她成寡妇,在郭国公府的日子就全无盼头了。 沈皓霜左右瞥一眼,好在没人,“我有什么事让你做的,休得血口喷人,赶紧走!” 苏音见沈皓霜 半点没有帮她的意思,知道好话没用,也就只能撕破脸威逼了,冷声道:“世子爷一直在暗中查沈皓月在渝州被追杀的事,好在我安排得干净,山贼都没见过中间人,查不到我这来,倘若我不好了,这事我是不愿烂在肚子里的。” 沈皓霜冷厉瞥向苏音,她早知这女人会两面三刀,奈何她没有狠人可用,更不知有旁的人憎恨沈皓月,这才找了苏音。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沈皓月去了观山酒庄,若不是姐姐递消息,我怎会知道沈皓月去了哪里,真闹得世子爷知道了,姐姐可别想把自个摘干净!”苏音自信手上的把柄一定能拿住沈皓霜。 第五百二十八章 利用 沈皓霜敛去眼中狠意,苏音现在拿住她的把柄,硬碰便是玉碎,她唯有扼住苏音的命脉,方能叫她闭嘴。 “你病急乱投医,就不怕害了自个?莫说世子爷不会听沈皓月的,就算听,沈皓月怎可能会帮你?她知道郭五郎在牢中,难道不是叫世子爷判郭五郎一个重罪,你不得翻身,才是她想见的吧。” 苏音听沈皓霜这么一说,骇得倒退一步,沈皓月确实不会放过置她于死地的机会,看看娘和苏琴的下场就知道了。 “那……我该怎么办?”苏音抓住沈皓月的手,眼露迷茫。 沈皓霜避开苏音的手,她言外之 意苏音根本就没明白,真是愚蠢。 “世子爷日理万机,买官这点小事,他会亲自管着?怕不是沈皓月早就知道郭五郎入狱,请世子爷帮着对付你,郭五郎才会一直狱中出不来。”沈皓霜直言道。 “真……真是吗?她怎么知道五郎的事。”苏音防着沈皓霜,自然也不是什么话都会信的。 “怎么知道的我怎会晓得,总归,你就别想沈皓月帮你和郭五郎,不过我倒有一法子。” 苏音正无望之际,听得有法子,自是欣喜的,“什么法子,只要能帮五郎渡过这次难关,姐姐日后说什么我都帮忙办。” “我可 没什么事叫你办的,”沈皓霜先撇清先前的事,再道,“我舅舅为刑部员外郎,若你能断定世子爷不阻拦,舅舅赦郭五郎无罪,放他出狱不是什么难事。” “谢过姐姐,五郎出狱,妹妹定会奉上大礼,”苏音道,“不知何时可去请舅舅帮忙,有需要打点的,姐姐尽管说。” 沈皓霜瞥苏音,“你话只听一半?自是要你断定世子爷不阻拦,我才去请舅舅帮忙的,不然你叫我舅舅得罪世子爷不成?” 苏音求着沈皓霜,姿态端得低,“姐姐这不是拿事来推拒我么,妹妹我怎好断定世子爷的会做什么,不过姐姐 方才也说,或许沈皓月叫世子爷为难五郎,五郎才因小罪拘在狱中,我倒觉得并不会,不若姐姐先请舅舅去试一试能否帮五郎出狱?” “我舅舅同母亲一样,谨慎得很,我可没能耐叫他做没把握的事,”沈皓霜道,“好了,法子也告诉你了,你自个办不到,也怪不得我不帮你吧。” 苏音拉住要走的沈皓霜,“姐姐,先别急着走,姐姐聪慧过人,姐姐可有另外的法子叫世子爷不管军中买官的事?” 沈皓霜止步,回头冷睇向苏音,“用事情拖住几日不久好了,听闻我那二叔近日喜去酒楼,二叔若不见了, 作为女儿,沈皓月怎么也得找人吧,她认识几个人?届时不还得找世子爷帮忙,到那时,世子爷还有功夫管郭五郎那点小事?” “倒是个办法,姐姐果然聪明,我这就去办。”苏音谢过沈皓霜,疾步出沈府,离开沈皓霜视线,脸上笑容才冷下来。 沈皓霜这个贱人,自打提及法子开始,就谋算着利用她对付沈皓月,还只以为将她蒙在了鼓里,方才她只不过装样罢了,就是想知道沈皓霜的目的。 苏音不知沈皓霜为何要用沈二爷对付沈皓月,为了五郎,她此刻也只能去办了,满足了沈皓霜的心意,才能帮她救五郎。 第五百二十九章 恭维 这厢沈皓霜到怡园,众人都聚在东院里,沈皓月和李域在中间,四周围着沈家人。 “世子爷器宇不凡,从前来沈家,我只一眼便知世子爷日后定为人中龙凤啊。”沈大爷拱手恭维道。 “这还需你说,世子爷出生高贵,天生不凡。”沈二爷得意地站在李域身边,摆着老丈人的姿态,“虽则如此,我为皓月挑女婿时可并非看重世子爷的权贵,世子爷日后待皓月好才最紧要。” “小婿定将最好的都给皓月,岳父宽心。” 李域这一声小婿,给足了沈二爷面子,沈二爷满面荣光,还要自顾 说些话,瞧见沈皓月制止的目光,轻咳一声,不再说话。 方氏掐了一把沈三爷示意他也说几句,好歹是儿子的上属,可不得叫他知道今日出钱出力招待他的是三房。 沈三爷最懂场面活,自然不会向两位兄长一样明着说好话,拱手一揖道:“宴席已备好,内子特意问过皓月,备下世子与皓月喜吃的菜,请世子爷移步园中。” 这一句话,道明重视世子爷,道出疼爱皓月,还说清楚了宴席是方氏筹备的,不比强行夸赞强多了? 论辈分李域要走在几位叔伯之后,论身份地位几位叔伯又该 走在李域之后,李域与沈家几位爷虚让了一回,没再坚持,自个牵起沈皓月走在了前头。 沈皓霜在镂空雕花石窗后盯着最前头那也一双背影,不眨一眼,怒意冲红双眼。 那个位置,本该属于她!若不是她听信父母安排放弃,若她在李域落败之时走到他身边,如今与李域并肩,风光无两的人是她! 青湘匆忙走来,“二姑娘,可算找到你了,大爷叫奴婢寻你和姑爷,大爷说大少爷和大姑娘都不在,姑娘和姑爷要以大房小辈身份给世子爷敬酒。” “父亲的话说得比谁都好,何须我与王 阔敬酒。”沈皓霜讽笑,往回大房方向走。 青湘瞧自家姑娘的面色就知她不会去宴席了,只好回去给沈大爷复命,没走几步遇上了王阔。 “姑爷,您怎在这,刚奴婢找了您好半晌,”青湘方才在怡园找了好久也没见王阔,“姑娘大抵身子不舒服不去吃席了,姑爷可否依大爷的意思去宴席?” 王阔还望着沈皓霜离开的方向发懵,像是受到了惊吓,又像沉浸在迷茫之中。 青湘喊了几声,王阔才回过神来,问青湘:“你家姑娘同三姑娘从前并不亲厚?可有闹过什么不好的事?” “姑 爷为何问这些?”青湘察觉王阔神情不对,有所防备,“我家姑娘喜静,常在屋里读书写字,三姑娘和四姑娘不喜诗书,便不常来往的。” 王阔恍然点了头,再没说什么,往宴席那边走去。 青湘想着大爷吩咐的事已办了,便追自家姑娘而去,在大房院子里才见到沈皓霜,把方才王阔问她的事同沈皓霜说了。 沈皓霜只当王阔也想巴结李域和沈皓月这才想知道她与沈皓月从前的关系如何,愈加觉得王阔世俗。 “随他如何。”沈皓霜全然不愿想王阔,回屋写了封信,交给青湘出趟门。 第五百三十章 挡酒 李域一向克制,少饮酒,军中更是禁酒,他虽对沈家人客气,不过位份悬殊总归有份疏远在,除却沈家三位爷,旁的人也不敢上前敬酒。 今日沈仲恒请来同僚,寻常在李域面前都只有听命的,自然也不敢上来敬酒。 连酒都喝得不随意,宴席哪里还会欢快,沈仲恒头一个忍不住,端起酒杯,走到沈皓月面前,“来,三妹妹,哥哥敬你一杯。” 沈皓月正认真吃红烧肉,还没来得及想沈仲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域拿起沈皓月面前的酒杯,“皓月不善酒,我替她喝。” 沈仲恒的目的就是引李域为沈皓月挡酒,李域多喝几杯,宴席上的人也就没这拘谨了,为掩饰自个目的,他还故意道:“三妹妹的观山酒 庄闻名长安城,怎会不善酒,世子爷莫不是被她骗了。” 李域抬眼瞥过沈仲恒。 沈仲恒笑容僵在脸上,随即马上道:“妹夫给三妹妹挡酒是应该的,应该的,来,干了这杯。” 这声‘妹夫’吓得方氏提一口气,眉头皱成八字,看到世子爷并未动怒,才呼了气。 沈仲恒不但自己敬沈皓月,还招呼军中好兄弟们都来敬他三妹妹,未来世子妃。 一时间宴会气氛好了不少,只不过沈皓月记得一向不怎喝酒的李域,酒力并不好,半壶就倒。 李域一杯接着一杯帮沈皓月挡酒,这样下去他喝不了几杯的事可就要瞒不住了,为保李域威名,沈皓月想着还是帮一帮他吧,毕竟他是为她挡酒的。 沈皓月站起,原 地一个崴脚,轻啊一声,扶住桌子。 旁边闹着敬酒的众人都看向沈皓月,李域拉住她的手问:“怎么了?” “我想起还有事要回山月居一趟,脚撞到桌腿了,有些疼。”沈皓月扶着玉蝉的手走两步又停下来,“不知是不是昨日摔到腿伤还没好。” 沈仲恒一眼看穿沈皓月,他这个妹妹从未喊过疼,便是有伤痛也咬牙到自个屋里再哭的,怎可能当这么多人的面对李域撒娇。 “三妹妹昨日就伤着脚了,莫不是没处理过伤口吧?”沈仲恒说着朝沈皓月一挑眉,言外之意:记着哥哥帮你的恩情。 “皓月伤到脚了?昨日不还好好的吗?”方氏慌忙上前,吩咐下人去找大夫。 沈仲恒拉住方氏,沈皓月也赶紧 道:“昨日大夫看了没事,我回去涂药就行。” 这兄妹俩眉来眼去怎逃得过李域的眼睛,上前抱起沈皓月道:“我带皓月去上药,各位请自便。” 沈皓月怔楞间,被李域抱着离席,引来众人伸长来了脖子打探。 沈二爷喝得半晕乎乎,一旁沈三爷同他说了几句话,他才反应过来,追沈皓月和李域去。 方氏瞧着李域待沈皓月这般好,羡慕不已,转头一看,沈皓云不为旁事所动,正认真吃饭。 “你少吃些,瞧瞧皓月得了个多好的夫婿,你还不着急啊?”方氏嗓门大,怕旁人听到,声音压得很低,差点呛到自个。 “皓月得了好夫婿是她的事,我急什么?又不是她抢了我的夫婿。”沈皓云满不在意道。 方氏咬牙切齿,“你可闭嘴吧,半句话不会说,跟你哥一个样,诚心要吓死老娘。” “庆贺宴说什么死不死的,我跟哥说话这事大抵遗传的娘。”沈皓云手拿鸡爪认真道。 方氏被气的一句话说不出来,碎碎念着‘讨债的,前世来讨债的’,远离沈皓云,往各府夫人那桌走去。 沈皓云嘬着手上甜腻的酱汁,瞥到端正坐在兄长同僚那一桌的张胜,旁人都在推杯换盏,唯有他傻愣愣的坐着,两颊通红,眼皮一开一合,看来已经醉了。 想起前日在街上,她被人欺负,张胜帮了她,沈皓云放下手中鸡爪,擦干净手,叫来一个小厮,附耳吩咐小厮将张胜扶到她院子里去休息,千叮万嘱要趁人不注意带走张胜。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上心 山月居。 沈皓月离席时就已吩咐玉蝉先回来准备醒酒汤,她与李域入院中,玉蝉正端着一碗醒酒汤从西侧小厨房出来。 “寻常是没有醒酒汤的,今日姑娘去宴席,玉蝶去临江阁之前想着姑娘或许会饮酒,备下了一罐。”玉蝉将醒酒汤端进屋里。 今日难得放晴,不过近年关终究是冷的,沈皓月牵李域到屋里。 喝了几杯酒,李域眼中一贯地冷厉少了许多,又不怎说话,瞧着有些乖巧怎么回事? 沈皓月晃一晃头,不禁笑了,自个在想什么?乖巧二字简直没有一笔一划与李域相符的。 “我为你挡酒,你倒笑话我。”李域放下 喝光的汤碗,拿起盘中帕子擦了嘴角。 “实则,我酒量应当是比你好的,观山酒喝两罐不成问题,你一壶醉吧?”沈皓月觉着甚是有趣,恐怕没人会想到高高在上的安阳王世子竟然不善饮酒。 “你向母亲还是柳婶打听的我?”李域的喜好都藏得深,鲜少有人知道他不善酒,沈皓月特意打探他的事,这份上心,他很是喜欢。 “我猜的。”沈皓月不好说出实情,回避他的问题。 李域没当真,食指敲沈皓月额头,“小没良心的,方才在我身后藏得挺乖巧的,用不到我了,就嚣张了,敢拿我取笑。” 两人正说笑时,外头春晓敲 了几下木门框,卷起厚门帘,“姑娘,二爷来了。” 沈二爷走近屋里便是一股浓重的酒味,身后跟着邓小娘,沈二爷走了一路,酒意醒了不少。 李域起身朝沈二爷拱手。 沈二爷忙摆手,上前扶住李域的手,“哎哟哟,世子爷使不得,使不得……” 李域不喜人接近,想退后半步,避开沈二爷身上过重的酒味,念在是未来岳父,倒是忍了下来。 沈二爷自知虽是女婿,他与李域身份悬殊,恭敬地退到一边,想开口说话又找不到话说,他来是当送李域这个客人的,没想到李域并不走。 昨日的争吵还闷在沈皓月心里,她一眼都 不瞟沈二爷。 李域知道皓月与她爹现下不和,现下这种情况,他也从未遇到过,不知怎劝,沉默应对。 沈二爷都没好坐下,站着手前后不知怎么摆,不好意思地对李域笑了两声,“见世子爷对皓月照顾有加,我也就放心了。” “哪里哪里。”李域简短回复两声。 场面又陷入冷寂,一个不想理人,一个从来话少,沈二爷也不指望他们能活络氛围了,赶紧道:“世子爷有事同皓月说,我就不打扰了,怡园那边还有很多客人等着我去。” 李域赞同地点了头。 沈二爷半响等不来一声慢走,落寞地离开,刚走到门口,犹疑转身 ,看向沈皓月,好不容易才开口道:“皓月,昨日爹喝多了酒,有些话你当我混说的,爹只盼着你好。” 这还是爹第一次知道自个错了,沈皓月没来得及回一句话,要面子的沈二爷已赶快走远了。 李域见沈皓月脸色不好,走到她身边,轻抚她的头。 沈皓月仰头轻微一笑,她没事,早已不在意爹了,又怎会因为他影响自个心情呢。 “我明日一早起程去幽州,半月之后回来。”李域握住沈皓月的手道,“届时就快到年节了。” 年节之后他们就要筹备婚宴了,待到二月她就会嫁给他,算着快,可想想两个月又挺长,李域心生急切。 第五百三十二章 送别 沈皓月得知李域回先去皇城,再去幽州,她直接去城门口等着,定能等到她。 长安城繁华,城门才开不久,商人已络绎不绝,寒冬腊月也不减来往商客。 城门外,沈家马车停在驿道边。 “阿嚏!”沈皓月打了个喷嚏,裹紧大氅,抱着手中的暖炉念叨李域怎么还不出来,这都快晌午了。 玉蝉听道姑娘嘟囔,打趣道:“昨日姑爷千万劝说,还吩咐奴婢绑也要将你绑在家里,今日落雪,天寒,不叫姑娘出门送行,姑娘自个巴巴地来,这有怪到姑爷头上,姑爷人不在,冤枉亏可吃了不少。” “李域给了你 多少银子,收买你?你家姑娘还没嫁呢,你哪来的姑爷?”沈皓月双手捂住冻红的鼻子。 “姑娘说什么话,就算一百两,也收买不了奴婢的。”玉蝉扒开水囊,给沈皓月倒了一杯热水。 沈皓月喝热水,感觉身子暖和许多,“那是自然,你姑娘我给你准备的嫁妆都不知一百两,怎能叫李域一百两收买了你,不划算,不划算!” 玉蝉闷气,睨着沈皓月,逗得沈皓月边摆手边笑。 “诗文中女子送夫君远行都泪流满面,怎有你这样笑得畅快,倒像在庆祝我离开?”李域说着撩开门帘。 沈皓月圆眼一亮,立 即朝李域走去,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叫你别来,早知你这般不听话,我倒是要留几个人在你身边,免得你又跑去哪里玩,出事没人帮你。”李域从昨日就这样想,只不过沈皓月喜欢自由自在,派人在她身边,担心她多想。 “我身边有玉枝,还有左山左海,你可别派人盯着我。” 早知她不会答应,他只派人在沈府和临江阁外盯着,有什么事快马加鞭通知她,那些人她察觉不到。 “好。”李域答应她,“人你见到了,快回去吧,半个月很快。” 沈皓月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镂空葡萄花鸟纹铜香 囊,托在掌心问李域:“你可还记得它。” 李域撩开披风,露出侧身挂着的剑,剑穗上系着的香囊球,无言道自己怎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东西? “你从前说拿出这只香囊,你便能应我一件事,”沈皓月将香囊放在李域手心,“我要你答应,平安回来。” 幽王虽已伏诛,幽州乱军势力仍不可小觑,若容易对付,圣上定不会在年关将近之际派李域去幽州,李域不说,她却猜得到,昨日逼供沈仲恒,才知幽州乱军与北戎族勾结,北戎人强悍,李域此去凶险自不必说。 “看来,我得赏沈仲恒那小子几十军棍了 。”李域轻抚沈皓月的脸,“我定会平安归来,不必浪费这只香囊的许诺。” 沈皓月摇头,握住李域的手,执意要把香囊给他,“你回来时把它还给我,这次便不作数,日后我还可以拿他叫你允一件事。” 李域轻笑,落在沈皓月身上的目光炙热,宠溺地捏了下她的脸,“听你的。” 沈皓月鼻头被冻得一酸,又要打喷嚏,一弯腰头就埋进了李域怀里,便就不娇羞了,顺势捂住鼻子打了几个喷嚏。 不远处传来一阵哄笑,沈皓月抬头只见驿道上一列士兵骑在马上,伸长了脖子看着她和李域,她的脸刷的红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噩耗 沈皓月头埋进李域怀里,拉着他往马车后挪。 “怎还有人在等你?” 沈皓月声音闷着从李域怀中发出,头顶着李域的下巴,清凉的发丝在李域下颚摩挲。 “你来送行,这名正言顺,害羞什么?”李域只觉怀里的人可人得紧,忍不住要笑她。 沈皓月恍然抬头,对呀,方才她也没做什么,躲着他们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我不是害羞。”沈皓月放开李域,手捂住有些发烫的脸蛋,大抵她脑子冻坏了。 “嫂子,不用担心,将军身边连一直母苍蝇都没有。”韩副将在马上喊道。 沈皓月硬着头皮 朝将士们颔首打招呼。 李域挡在沈皓月面前到,回头一记眼神杀过去,将士们立马安静了,转头不敢再看他们这边。 “天太冷了,快回去吧。”李域抱住沈皓月轻声道。 沈皓月在李域臂弯里抬头,嘴上说叫她回去,为何将她抱得这样紧? 李域温热的唇瓣印在沈皓月侧脸,这次沈皓月并未躲他,反而乖巧地仰头望着他。 “回去吧。”李域不舍地松开沈皓月。 沈皓月不愿耽误他赶路,从玉蝉手里拿过包裹递给李域,“这件狐裘是外祖母在云中郡时寄给我的,幽州如云中郡一样冷,它或许能用上 。” 再依依不舍,就耽误军队行程了,李域深望沈皓月一眼,单手抱着包裹道:“等我回来。” 漫天雪粒子随寒风凛冽,沈皓月撩开马车窗帘,远山如雪盖,离去的李域身影已成黑影,除却娘去世那次,她又体会到了离别的不舍。 回城中后沈皓月去了临江阁,才没坐一小会儿,沈家小厮匆匆忙忙来找。 “三姑娘,二爷出事了,在……在河道边,三爷和三夫人叫小的来寻你去。” 沈皓月以为大抵是自个爹与人争执或怎的了,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多大的事还要三叔和三婶过去?你别慌,说清 楚了。” 小厮面色更慌了,眼中犹疑,最终还是道:“二……二爷,落水,人没……没了……” 沈皓月脑中一蒙,恍然好像眼前飘了一层白雾,她想自己是不是在梦中,怎会有这样荒唐的事,她爹昨日还好好的呀。 玉蝉和玉蝶震惊得不知所措。 “你胡说话,可仔细皮被打烂的。”玉蝶训斥道。 “是官兵上沈府找的三爷和三夫人,三爷和三夫人去认了,小的也在场,确实是二爷。”小厮颤颤巍巍地说。 沈皓月想要起身,却腿软,她手撑着桌子站起,“他们现在何处?你带路。” “二爷已经 送回家了。”小厮道。 沈皓月身体微晃。 玉蝉抹了眼泪上前扶住沈皓月,“姑娘……”不知该说什么宽慰的话。 “没,没事,先回家吧。”沈皓月不要玉蝉扶,硬撑着挺直脊背往外走。 回到沈府已近黄昏,沈皓月下马见陈妈妈在门口等她,心犹如石头一般下沉。 “三爷吩咐把二爷放在西院堂屋里,大爷和大夫人也到了,正等着姑娘。”陈妈妈怕沈皓月受不住,一双手伸着随时准备扶她。 沈皓月怔楞在门口许久,寒风凉了她的衣角,她知道再不能骗自个一切都是假的了,却腿脚沉重,无法迈出一步。 第五百三十四章 私心 夜已至,寒风呼啸,沈家多数人都再西院堂屋,屋檐上挂着白纸灯笼,屋内众人沉默。 沈皓月走进堂屋,几人同时看去,目光中有探究有怜惜。 “三叔,我爹……”沈皓月尽力克制,声音却还有些发抖。 “你爹在后屋,”沈三爷说完,担心沈皓月回去看,劝道,“皓月,今日已经晚了,你去磕个头就回去好生休息吧,明日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忙。” 方氏也觉着这么晚了,皓月一个姑娘,不好去看故人,走到皓月身边,握住她的手宽慰道,“皓月,人死不能 复生,以后你就当三叔三婶是爹娘,我们会疼你如亲女儿。” 沈大爷轻咳一声道:“皓月啊,大伯和长婶一直疼你和季洲,日后你就当我们是一家人。” 沈皓月无心听这些,没亲眼见到,她依旧觉着不真实,问方氏道:“三婶,我可以去见一见我爹吗?” 方氏犹疑,看向沈三爷,得沈三爷点头,紧握住沈皓月的手臂道:“三婶带你去。” 沈皓月跟着方氏到后屋,还没来得及准备棺材,她爹就躺在床上,周遭灯火照亮,他的脸却比外头的雪还要冰凉苍白。 昨日她还在同爹闹脾气,爹都低头认错了,她还不理他,之前她一直在中伤爹,说那么些过分的话。 沈皓月捂着心口,气息不顺得她哽咽,无数画面闪过,小时候爹背着她在院子里玩耍,娘走后她一次次盼望着爹多看她一眼,还有这几次她与爹的争吵,那么多回想拥挤在脑中,她头痛欲裂,眼前突然一黑,周身屋里地倒下。 “皓月,皓月……来人啊!”方氏大叫道。 方氏抱住了沈皓月,可她力气不够,与沈皓月一起倒在地上,一旁陈妈妈帮方氏扶着昏迷 的沈皓月。 沈三爷先赶到,抱起沈皓月往外走。 方氏扶着陈妈妈的手站起,赶紧跟上沈三爷,“爷,别送去二房那边了,去漪澜居吧,我这段时日就住漪澜居,照顾皓月。” 沈大爷和常氏也跟上了,听的方氏这么说,常氏连忙道:“漪澜居远着呢,我们院子离这近,送去皓霜屋里吧,她也不会回来住。” “你们屋里哪有漪澜居好?”方氏本不想得罪这二位的,可谁叫他们以小人之心猜她,都什么时候了,还只想着要争皓月,还不就是看在皓月要嫁进安阳 王府了,看上她的关系和手中的钱财,他们如此,她就没什么好脸色给的了。 方氏本还想叫三爷把皓月送去怡园,不过这段时日定要忙二爷的丧事,怡园到沈府每日来往耽误事,且漪澜居已装置得十分好,这才叫三爷送皓月去漪澜居,她可一份私心都没有。 沈大爷和常氏还想说什么,沈三爷停下道:“二哥这不能没亲人守夜,今日就劳烦大哥了,明日我来换。” 沈三爷说完,抱着沈皓月头也不回的走了,不容分说,沈大爷和常氏气愣在原地,又不好再跟上。 第五百三十五章 亲情 沈大爷将沈皓月抱进漪澜居,方氏早已命人去请大夫,夜里找大夫不易,好在方氏名下有医馆,直接叫人去医馆接大夫来。 “皓月和季洲这孩子,命真苦,早早没了娘,这下双亲都没了。”方氏扶着陈妈妈的手站在床榻边叹气。 沈三爷让出位置给玉蝉服侍沈皓月,站到方氏身边,“可记得从前我同你说过,爹娘从前都不看重我,我不读书去营商后尤其,爹娘气恼不管我,沈府只有二嫂对我很好,从不轻待我,还曾私下帮我几次,借我银子,有次被木材商坑骗,也是二嫂找李家相熟的 人帮我解决。” “自然是记得的,你从前说过几次,二嫂心善,待谁都好,不知老天爷怎么就……”方氏没说出口,她从前才嫁进沈府时也只有二嫂跟她关系好,二嫂去之后,她没少心里头骂二爷。 “日后你我就是皓月与季洲的爹娘。”沈三爷目光笃定,心中盘算着待事情了结,南下请族老们答应过继。 方氏觉着这并非简单的事,大爷和大嫂第一个不同意,不过见招拆招吧,这也是后面的事了,如今最重要的事照顾好皓月。 大夫来诊完脉,沈皓月并无大碍,突然悲伤过重,等下 醒来,人清楚就没事了,大夫开了个方子,吃两三日的药。 这一忙,便到了深夜,方氏同沈三爷吃了些东西,叫沈三爷先回去休息,下人们留下几个,其余都退下了,她唤陈妈妈去备好清淡吃食,自个就在沈皓月隔壁的屋子里睡下。 方氏才方入梦,就觉光刺眼,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坐起朝外喊人。 陈妈妈推门进来,吩咐婢女时候三夫人洗漱,自个在旁边小声道:“三姑娘一个时辰前醒了,没吃几口东西,强撑着喝几口药,转眼就吐没了,从前二爷对三姑娘和四哥儿半点不关心,没 想到三姑娘这样伤心,可见是个重情的。” 方氏吐了盐水,拿帕子擦嘴,“到底是亲爹,血脉连着,”方氏叹气,“皓月现在在哪里?” “去西院了,吩咐老奴不要叫醒三夫人,说是您受累,她于心不忍。”原本沈皓月只吩咐不要吵醒方氏,后面的话都是陈妈妈加的,她在方氏身边这么些日子,看出方氏是个承不得别人好的,旁人待她三份好,她便要想着还十分,沈皓月和沈季洲没了爹娘,日后得有沈三爷和方氏二人依靠才好。 方氏果然大为感动,“这孩子,什么时候了,还为我 想着,你去挑些好的人参还有燕窝,鹿茸,反正补身子的都挑一些,找个得力的人,这段时日补品炖清淡的吃食给皓月,她身子弱,得养着。” 陈妈妈应下,又道:“并着也给四姑娘做一份才是,四姑娘近日开窍了,日日在屋里刺绣呢。” 方氏本想着自个女儿太过圆润,哪里还用得着补,听了陈妈妈的话又心里舒服不少,“也给她备一份,叫她来陪陪皓月也是好的。” 梳洗完,方氏去沈府西院,本以为沈大爷与大夫人守了一夜,早已回去歇息了,没想到他们还在,正拉着沈皓月说话。 第五百三十六章 坠河 沈皓月怎会不知大伯与长婶的心思,故意不接他们的话,转而问她爹怎么出事的。 “二弟也真是,喝醉了,偏生要独自驾车回,从马车上掉下来,滚入河中,就……”沈大爷不敢再往下说,后背一阵凉。 沈皓月只觉疑点重重,“车夫去了何处?怎不会让爹独自驾车回沈府?如何断定爹是滚入河中,不是被人推下去的?” “你爹平素与人无大恩怨,难不成你还怀疑有人要谋杀你爹?”沈大爷觉得人死不能复生,昨日就不主张深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喝醉了摔进河里的,揪着不放,闹大了对沈家名声不好。 “三爷也存着疑,今日会去衙门问查案的情况,”方氏走到沈皓月身边,对沈 大爷和常氏道,“二位守夜也累了,先回屋歇息吧。” 沈大爷和常氏昨夜并未正经守夜,去了偏房休息,不过也累,一夜睡得不安稳。 “那就辛苦三弟和弟媳了,我们先回去补一觉。”沈大爷带常氏回去,反正过继皓月和季洲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先叫三房办好丧礼再说。 方氏将沈二爷溺水的事给沈皓月说了一遍。 昨日清晨,河边的包子铺老板天亮出摊发现水里异样,吓得赶紧报了官,京都衙门的人将沈二爷打捞起来,仵作查验是溺亡,在河道上游不远处发现了沈二爷的马车,还有滚落的痕迹。 衙门通知了沈家人,沈大爷和沈三爷一并到衙门,朱大人正在审问被抓来衙门的车夫 和酒楼的人。 车夫供认以为沈二爷夜里会歇在酒楼,自己就去喝酒了,有人证为他佐证。 酒楼的人说,沈二爷喝醉了要回府,酒楼的两名小二就送他去马车上了,沈二爷醉的不省人事,车夫不在,小二把沈二爷放车上,就被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后来有人看见沈二爷自己驾马车走了,估计是酒醒了大半要回沈府。 两名小二也有人证,送完沈二爷就回了酒楼,一直在酒楼干活,到天亮才在酒楼后院屋子里睡下。 衙门朱大人也盘问了沈大爷和沈三爷,沈二爷平素并没得罪什么人,更别说要命的冲突了。 河边住着的人家,也没听到晚上有打斗争吵之类的大动静。 这前前后后怎么瞧着 都像是沈二爷自个醉酒滚落河里的。 “皓月啊,三婶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你爹就这么没了,三婶和三叔也不敢相信,你三叔一定叫衙门再查,给一个确切的交代。” 沈皓月听完方氏的讲述,她疑惑解开了不少,她不懂断案,有三叔在,就交给他盯着衙门吧。 “三婶,我爹可以入土为安吗?” “仵作该查的都查了,我同你三叔商量,尽早办丧事吧,只是你祖父和祖母那边……”方氏犹疑,年关将至,丧事自然是简单些为好,只是她怕沈皓月心里不舒服。 沈皓月突然想起祖父今岁冬这一关,抓住方氏的手道:“三婶,不可告诉祖父祖母。” “我和你三叔也想着等年关过了,再告诉二 老,只是怕日后他们怪罪。” “人死如灯灭,后事办得再好又如何呢,我想爹也不愿祖父祖母寒冬天为他赶回长安,他们老了,身子骨经不住这番折腾。” “皓月说得没错,”沈三爷走进院子里,毕竟故去的是亲哥,他一夜之间好似都苍老了些,“爹娘那,等明年开春,我亲自去请罪吧。” “三叔可有法子接季洲和叔铭回长安城,爹定然想他们二人送行。”沈皓月想起自个最后同爹争吵,爹想接叔铭和季洲回长安城过节,她不肯,没想到她要接他们回来了,爹却…… “这事交给三叔去办,你放心吧,不会叫你祖父祖母察觉出来。” 沈皓月谢过沈三爷,同方氏一起安排爹的丧事。 第五百三十七章 人已故 沈二爷的葬礼就在沈府西侧的院子,素纱黑绸,肃穆简朴。 在沈叔铭和沈季洲回来之前,沈皓月代他们行儿女之责,一直守在灵堂。 老太君来时,沈皓月正同沈大爷和沈三爷过目宾客名单,因打算瞒着沈老爷和老夫人,他们邀请来的人不多,尽量是与二老没什么交集的。 “皓月。”眼见自己心疼的外孙女面色惨白,老太君心疼得不行。 见到外祖母,沈皓月鼻子一酸,几步迎上去,却是忍住了哭,眼中蓄着泪问道:“外祖母怎么来了?”沈府还没下帖子给大将军府。 “外祖母放心不下你啊,”老太君沧桑的手 抚摸沈皓月白嫩的脸,“难受就哭出来,别憋着。” 沈皓月点头,一滴泪从眼底落下,鼻子更酸了,可大伯和三叔在,她又忍住了,不敢放声哭。 “老太君驾临,有失远迎。”沈大爷上前行礼道。 沈三爷也跟着上前向老太君拱手一揖,老太君前来,竟没人通传,看来沈府这边得加强管束些了。 “二位,沈府家事,本老身不该管,只不过外面传言难听,老身担心对皓月和季洲影响不好,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你们也该警惕些。”老太君因女儿的事瞧不上沈家人,话是告诫沈家两位的,眼睛却是看着沈皓月。 沈大 爷和沈二爷相视一眼,不明所谓,沈三爷直言问道:“请老太君指点晚辈。” 老太君这才斜眼睇向沈三爷,疑惑问道:“怎的?你们不知?外头传言沈家老二‘醉生梦死’,又道出他许多品性不端的事,连我那已故的女儿都扯上了。” “老太君,您明察,您说的这些,我们全然不知啊,对外只说二弟意外亡故,且并未告诉多少人,连请来葬礼的人,都是掂量再三了的。”沈大爷急忙解释,担心老太君误会沈家。 “你父亲从前是闻名遍长安城的端正公子,为官多年清誉不减,我只当他教出的儿女不差,如今看来, 差之千里,也不知沈老二在外头得罪了多少人,竟人没了,还要做出这些文章贬斥。”老太君心中是解气的,若不为外孙和外孙女着想,才不会派人去堵那些流言。 沈皓月却疑惑起来,她爹虽无能,但不轻易得罪外人,再则她同三叔确认过,爹溺亡后尸首打捞上来并没有多久就抬去衙门了,见者少,且都是沿河住的,认识爹的更少,诋毁爹的传言从何而起? “三叔,祖父和祖母……”沈皓月突然想到祖父,担心那些话从长安城传去苏州。 沈三爷反应过来,忙道:“三叔这就去安排,多安排些下人,不叫外头的消 息传到你祖父祖母耳朵里。” 老太君实在不放心,皓月爹娘都没了,沈家没一个人疼惜她,还要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这当事,“你且多顾着自个,可缺人手,外祖母给你安排几个人帮忙。” “外祖母宽心,爹的丧事大多由三叔和三婶办,皓月不累,外祖母身子不好,外头冷,皓月送外祖母回去吧。”沈皓月不想加深外祖母对沈家的厌弃,爹已经走了,从前的往事也算不得什么了。 老太君明白外孙女的心思,人已故,事还有什么好执着的呢,面色释然地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棺椁,叹气一声,扶着沈皓月的手离开。 第五百三十八章 补偿 沈皓月送走老太君,玉枝正巧骑马赶来,在大门口停下。 “姑娘,已经拦下去给世子爷送消息的人了,”玉枝冷静道,“世子爷安排在沈府附近的人,左山看着,要如何处置?” 沈府出事后,沈皓月就叫玉枝留意沈府附近有没有李域的人,她不想消息传到李域那,影响他在幽州的事。 “告诉那人我的用意,叫他好生休息几天。” 李域说过去半个月,他说的话定是有把握的,也没几天了,他归来时大抵是爹出殡的日子,沈皓月吩咐完玉枝,回去山月居。 邓小娘整理了些沈二爷生前衣物和书稿 ,正要送去灵堂烧,遇上回来的沈皓月。 其他侍候过爹的小娘或下人,要么害怕,要么担心前程,躲着不去西院的有,哭闹的也有,只有邓小娘还操持着爹的身后事,虽伤心却是小声流泪,沈皓月由此对邓小娘又喜欢了几分。 “这些日子二房院子里的事劳烦小娘费心了,待爹的葬礼之后,小娘要去留,皓月都会帮小娘遂意。” 邓小娘吩咐奴婢去送东西,她有几句话要同沈皓月说, “妾有几句话,可否去山月居同姑娘说?” 沈皓月点头,邓小娘随沈皓月进了山月居。 “二爷生前叫妾在金匠 铺子定下一把遮面扇,这是下定文书,”邓小娘从袖子里掏出文书递给沈皓月,“二爷说半生愧对三姑娘和先夫人,他今生怕是补偿不了了,好在三姑娘争气,他只望三姑娘能在安阳王府享荣华富贵。” 沈皓月隐忍着情绪,打开文书的手轻颤,“爹哪里来的这么多银钱?” 五斤重的黄金遮面扇,娘的嫁妆交给她之后,爹手上没多少可收租的地,他俸禄也不多。 “二爷手上的积蓄都花出去了,说自家不那些像样的出来,怕姑娘日后落人口舌,姑娘是女儿,日后不会少他吃穿的,” 爹就是这般好 面子,怕落在人后了,或许也是怕她真觉得他这个爹无用。 “三姑娘,二爷时常担心,季洲不理二爷,姑娘言语中……嫌二爷……叔铭又不在身边了,再厉害的人上年纪都盼着有子孙可依,何况二爷,二爷他说自己一事无成,怕老了少爷和姑娘都不管他,又抹不下面子开口同你们好好说话,就喝酒解忧。” 沈皓月没想到爹竟然有这些担心,“这些都是爹同小娘说的吗?” “二爷只有在喝醉了才会同妾说这些,又不许妾告诉姑娘,”邓小娘不敢抬眼看沈皓月,怯生生道,“二爷打妾,实则因为妾 一直在贴补家里,偷过二爷的东西,二爷觉着妾像张夫人,二爷也没同旁人说,只叫妾不要再偷拿。” 沈皓月心下一阵荒凉,她自诩透彻,却一直被恨意蒙蔽眼睛,从未看清过爹也有过善意与对她的好。 “三姑娘,妾不是为二爷开脱,只是妾想,二爷最近真的有悔意了。” 邓小娘走后,沈皓月孤坐良久。 玉蝉真怕她心里过不去,又什么事都憋着,会憋坏,“姑娘,这个时辰,该去吃三夫人叫人备好的补品了。” 沈皓月听话地起身,走去漪澜居,玉蝉一路跟着,瞧不出自家姑娘心绪,心下更忐忑。 第五百三十九章 侧妃 长安城没有下雪了,天总是灰蒙蒙的一片。 沈皓月每日去灵堂,好好吃饭,并未哭泣,可不知为何,劝她莫伤心的人越来越多。 方氏同沈皓云道:“叫你来不是只吃的,你同皓月多说说话,开解她。” “我说了呀,皓月就只是嗯,”沈皓云还为沈皓月不值,“也不知道皓月怎么会这么伤心,我讲笑话都不好使。” 方氏叹气,她也以为二爷待皓月并不好,皓月不会太悲伤,可这几日明显感觉到,这孩子有气无力也不大理人,像是把自己关起来哭过好多次。 “三夫人,”陈妈妈快步走进来,满脸欣慰道,“安阳王府来人了。” “来的谁?”方氏起身问道。 “安阳王妃身边那位柳氏。” 沈家与安阳王府 是姻亲,二爷怎么说也是世子爷的岳父,世子爷不在长安城,二爷的丧礼怎么的,安阳王府也要派个人来的,可这六天过去了,安阳王府愣是没派人来吊唁,方氏早已愤懑不平念过几次了。 “柳氏要见三姑娘,门房小厮引她去灵堂了,三夫人可要去见一见?” 方氏叫人取来素白披风穿上,“当然要去见,皓月身边没长辈在,怕安阳王府还只当我们沈家好欺负呢。” 陈妈妈跟上方氏,她知方氏对安阳王府心生怒气,缓声提醒道,“外头说二爷的话不好听,安阳王府想避嫌,三夫人也不好说什么,早晚咱姑娘要嫁过去的,就当为了姑娘,三夫人万莫惹柳氏不快才好。” 方氏心里明白,去到灵堂,但看皓月态度 ,若皓月不想受委屈,管他什么王府皇宫,大没有为嫁个人就忍气吞声的理。 沈府西侧院子,灵堂右边屋里。 拜过沈二爷的柳氏看着沈皓月,一副心疼不已的样子。 “三姑娘伤心过甚,这都瘦了好几圈,我回去说给王妃听,王妃只怕又要担心了。” 丧礼六日,虽没有声张,但安阳王府送过帖子的,其他递了帖子的都来过,唯有安阳王府今日才派人来,王妃哪里来的担心呢? 沈皓月没有接柳氏的话,柳氏断不明沈皓月的心思,打量一阵,给沈皓月解释这几日王妃被诸多事绊住脚。 既柳氏用虚假来糊弄她,她便也以伪装应对,沈皓月摆出客气姿态道:“皓月谢过夫人来,请夫人给王妃带句话,不必担心皓 月。”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你以后是要嫁进王府的,王妃自然关心你。” 柳氏叫婢女把带来的东西放到沈皓月面前,盒子打开,里面整整一盒银子,“这些都是王妃的一片心意,你且收下。” 沈皓月目光从银子挪到柳氏面上,已猜到柳氏还有话要说,“王妃还有什么话要带给皓月的吗?” “三姑娘可知道徐国公府?徐国公夫人日日找王妃,为女儿说亲,国公夫人都抹下脸亲自说了,王妃也不好拒绝,再则呢,国公府只这么一个嫡女,身份尊贵,不好她做侧妃,你做正妃的,姑娘说是不是?” 沈皓月直盯着柳氏,眼中没什么情绪,也不回答。 虽则是皇后赐婚过的,可沈家一个姑娘当世子爷侧妃已是 高攀,再咽不下这口气,难道还有骨气不嫁去王府不成,柳氏劝道:“徐国公府那边都答应三姑娘和萧姑娘一起嫁进王府,不分先后的,正妃侧妃不过是个名头,三姑娘是明白人,咱别为虚名耽误了自个一辈子,是不是?” “世子在幽州,这一切都是王妃的意思吧?”沈皓月想起自个答应过,她会相信李域。 “世子爷的婚事自然是王妃做主。”柳氏不禁心虚,婚事上,世子爷可从没听过王妃的。 沈皓月挺直了脊背,毅然道:“皓月只听世子的,世子知道皓月绝不做侧妃,若要退婚,请世子亲自来同皓月说。” 柳氏正要训话,方氏猛地推开门道:“好一个出尔反尔的安阳王府,欺负我沈家人都欺负到家里来了!” 第五百四十章 出殡 方氏提步走进屋中,往沈皓月过去,方才在外头听到的话,字字句句叫她气怒,堂堂安阳王府先前不好时定下皓月与世子爷婚事,如今眼看着世子爷重得圣上器重,就来反悔,堂堂王府比商人还势利。 陈妈妈悄悄扯了下方氏的衣袖,来时就同三夫人说过莫动气,没想到柳氏说话这么难听,可为不让三姑娘两难,怎么也不能怠慢柳氏。 “三夫人,您这说什么话?我好心来开解三姑娘,怎么成了欺负?”柳氏看来,沈家应当清楚自家远远比不上徐国公府,不敢得罪,心甘情愿给徐 国公府嫡女让正妃之位才是。 方氏接到陈妈妈暗示,压了脾气,可柳氏一说话,她心里火气又烧起来了,“开解?我们皓月不需要开解,原先定好的婚事,你们安阳王府想要反悔,该解的不是安阳王府?” 柳氏原先就不怎喜欢不懂规矩的方氏,觉得她粗鄙,也不瞧瞧自个什么身份,敢说安阳王府的不是,“我劝三夫人管住自己的嘴,别什么话都敢说。” 沈皓月知道三婶是想帮她,可如今她是沈家的女主子,得罪安阳王妃,沈家不会好过。 “柳夫人,皓月与世子婚事是皇后 定下的,三婶只是如实说话,沈家不敢违抗懿旨,王妃若想徐国公府萧姑娘为世子妃,那就先去问问皇后是否收回赐婚?” 柳氏没想到沈皓月如此执拗,竟然不做正妃就不嫁,难道她和王妃都错了?沈皓月不肯为攀附王府委屈为侧妃? 若沈皓月愿为侧妃,届时还好说皇后只赐婚,没说定的正妃之位,如今沈皓月铁了心不愿做侧妃,方才沈皓月的话就将王妃置于违抗懿旨之地,好一份算计。 “王妃与皇后亲厚,能求得赐婚,要皇后一句话又有什么难的,三姑娘,我是为你着想 ,性子别太耿直,没得日后入了王府,日子不好过。”柳氏说这话没甚底气,说完借口有事赶紧离开。 “怎的?她的意思是王妃会去请皇后说赐婚赐的是侧妃的位置?”方氏自问自答,“皇后闲得慌吗?一天天为她儿子婚事操心?” 陈妈妈赶紧瞧外头,没看见柳氏的身影这才放心。 王妃会不会去沈皓月并不关心,她信李域,若信错了,她便如自个所言,绝不为侧妃。 “三婶,到给爹跪拜的时候了,我先去灵堂。”沈皓月扶着玉蝉的手往灵堂去。 方氏看着沈皓月的背影心 里的急都化作心疼,“不行,陈妈妈,你找人帮我送一封信去大将军府。” 沈二爷的棺椁在灵堂放了十一日,等到沈叔铭和沈季洲赶回长安,才出殡。 城外墓地,沈皓月带着两个幼弟看着黄土渐渐将爹的棺椁掩埋。 旁人皆沉默,沈叔铭跪在地上恸哭,沈季洲数次别开脸抹眼泪,独独沈皓月望着垒起的坟墓失神,长久不说一句话,也没有掉一滴泪。 寒风夹着雪粒子打在沈皓月脸上,急切地马蹄声越来越近,她扭头寻去,风翻起发髻上扎的素带,望见一身玄黑战甲的他策马奔来。 第五百四十一章 笃定 李域下马,疾步走向沈皓月,扬起地上积雪,玄色大氅于身后翻飞。 沈皓月眼眶温热,他到她面前时,她压抑积蓄的泪决堤,簌簌下落。 “不哭,我回来了。”李域抱住沈皓月的头将她拥入怀里。 沈皓月头埋在李域心口,失声痛哭,就像受委屈憋了很久的小孩找到能依靠的大人,“李域……我……没有爹了……” 这哽咽的哭声叫李域心疼得像心口被剜了一块,轻抚她的背宽慰:“别伤心,日后你有我。” 沈皓月的哭声慢慢缓和,从李域臂弯里抬头,红着眼眶仰望李域。 李域为她擦去眼泪,离别时她娇俏可爱,再见却让人心疼可怜,他着实后悔没安排人护她。 方氏左右瞧去,这么多人都在呢,低声叫沈皓月,“皓月,你过来。” 沈皓月不知三婶为什么事,抹去脸上泪水,到她身边,还没问被方氏拉到身后。 “王妃派人来说那些话,外头又传言安阳王府与徐国公府好事将近,你与世子爷的婚事还能不能成都不知,可别在外人面前亲近,免得日后被人说。”方氏低声说沈皓月。 可李域隔得不远,耳朵又是极好的,方氏的话一字不落被他听得清 楚。 沈三爷也知道王妃想让沈皓月做侧妃一事,自是护着沈皓月的,故意挡在李域面前,阻隔他与沈皓月。 “不知母亲派人说了些什么,本世子只娶皓月一人,望夫人与三爷莫信他言。”李域面容冷毅,这话说出来,若寒雪冰霜刺入人心,给人平添笃定。 沈三爷与方氏相视一眼,又看了一眼沈皓月,拱手对李域道:“世子爷,鄙人与内子都不愿皓月受伤害。” “我与皓月婚期已定,绝无变动,”李域认定的事,无须与他人多说,他只需沈皓月安心,望向她道,“明日我去沈 府找你。” 沈皓月点头,他的话不多,却足够叫她与他一样坚定。 李域去沈二爷坟头上香后驾马离开。 丧礼后,方氏命下人将沈家上下,里里外外都清扫一遍,重新换上年节的装饰。 一夜之间沈家从素白到喜庆,沈皓月从怡园走到山月居,才发现爹走了,即便是亲人,也并没有非多挂念。 玉蝉见沈皓月又没心思吃饭的样子,劝道:“姑娘从前总说日子要朝前看。” 是该过去了,沈皓月看着两个幼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快吃饭吧。”她也劝着自个吃下一碗饭。 邓小 娘来时,沈皓月正在问两个弟弟日后打算,沈皓月就顺口问邓小娘:“你若不想守寡,我可给些银子给你,送你回娘家。” “妾本就是被卖来沈家的,哪有什么娘家。”邓小娘苦笑,“再则我这身子……” 沈皓月记起,邓小娘早已被张氏灌过药的,不能生育,出去沈家,只怕也再无可能嫁人。 “妾来是想同姑娘说,请姑娘给妾安排个事,妾要留在沈家,只求姑娘给妾一口饭吃。” 邓小娘突然跪下,沈皓月赶紧扶她起来,“你留在沈家便是爹的遗孀,别怯弱当自个作下人。” 第五百四十二章 暖手 从前张氏管着,便是将她们几个妾室当下人,总道本就是买来的只是得她抬举成了妾,邓小娘便从来不敢望自个身份。 “你从前就帮爹管着二房的事,日后学着自个管吧,我手中一些事日后也会交给你,待明年开春,三弟和四弟回苏州时,你还如今日的想法,我写信给祖父祖母,告知他们。” 沈皓月想邓小娘的出生为继室夫人,祖父祖母定不会同意,不过得祖父祖母首肯,邓小娘管着二房,与夫人也无异了。 “妾多谢姑娘大恩大德,妾日后做牛做马,在沈家一辈子。”邓小娘连连道谢。 沈皓月看向沈叔铭与沈季洲,“邓小娘的事,这般安排,你们觉得如何?” 沈季 洲从未沾过内宅的事,自然无异议的,沈皓月是担心沈叔铭,如今爹不在了,二房该交给沈叔铭,他还年幼,她方才便做主了邓小娘的事,担心他心有芥蒂。 “家中事听凭三姐姐做主。”沈叔铭恭敬道。 前两日丧礼,沈皓月就发现沈叔铭与从前不同,行为举止比从前稳重了不少,甚至对沈季洲的态度大变,从前他们见面都不说话,如今,他竟然还会宽慰沈季洲。 沈皓月不知沈叔铭心里想的什么,有些话她还是得说清楚,免得姐弟之间生龃龉。 “你们还年幼,好好读书,莫为旁的事耽误了学业,家中事小娘管着,待你们大了,长辈会做主交给你们。” “二姐姐做主便 是,我与四弟今日背书还未完成,”沈叔铭问沈季洲,“四弟,同我去读书吗?” 沈季洲点头,沈叔铭看向沈皓月,目光在征求她的意见。 “你们去吧。”沈皓月看着沈叔铭与沈季洲离开,对邓小娘道,“日后还请小娘多照顾叔铭和季洲。” “姑娘放心,二房本就没甚事了,只两个哥儿,他们的事,妾无不尽心尽力的。” 邓小娘说完就去书房看碳火足不足。 玉蝉给沈皓月递来手炉,“三哥儿像变了个人一样,可见以前真是张氏教得不好,在老爷身边没半年,品性脾气就拗过来了,姑娘也不用担心日后两哥儿不合了。” 沈叔铭从小就张氏教着,这么短的日子就能转 变吗?沈皓月心生疑惑,张氏已另嫁,没了音讯,想想沈叔铭也是可怜,他若能转变,她自是如同季洲一样待他。 沈皓月起身,脑中突然一阵眩晕,手炉掉落地上,溅起碳灰,火星子扑上她的裙角。 “姑娘!”玉蝉吓得惊呼,还没来的及上前,只见一个人影冲到姑娘面前。 李域第一时间拍去沈皓月裙摆上火星子,抬起背来,沈皓月才看清他的人。 “衣服都要着火了,你还愣着。”李域方才在门口看到都险些被她吓到。 沈皓月抓住李域的手问:“你的手,没事吧。” 李域温和地笑,反将沈皓月的手握住,“常年拿刀剑的手,还几个火星?没事。” 玉蝉唤春晓收拾 手炉和碳灰,问沈皓月道:“姑娘去换身衣裳吧。” 沈皓月瞧了下衣角,“不碍事。”在李域面前她也不需要端庄无暇。 两人走到靠近屋中炭炉的塌边坐下,李域双手捂着沈皓月的手,“近日身子不好吗?手这么凉。” “旁人都道世子冷面寒凉,没想到世子的手却这么暖和。”沈皓月尽力掩饰自个低落的情绪,她不不想叫李域担心,“世子是不是因为我提前回来了?” 李域松开沈皓月的手,目光凝重几分,望着她道:“你便是不想我为你回长安,所以抓了我安排的人?” 沈皓月知道他生气了,从前便是如此,他只要一生气,就会眼神冷几分,盯得她都不敢抬眼看他。 第五百四十三章 守孝 “世子肩负江山稳固,百姓安居的大事,我这不是怕报信的人把事情说得太严重,影响世子判断。”沈皓月讨巧地笑了下,见李域面色仍旧冷冽,收了笑意,作委屈模样。 李域盯着沈皓月,严肃的说:“严不严重,我自有判断,日后不许抓我的人,收不到你的消息,比收到坏消息更让我担心。” 沈皓月讶异,“我这里的事,你的人每天都会报给你?这也太废人了吧?” “啧,嘶……”李域咬牙发狠,她听话专挑不是重点的听,是不是? 沈皓月见李域的表情,服软 道:“好了嘛,我下次一定不会抓你的人,可是我能出什么事,不过都是些家里的小事,你未免谨慎了些。” 李域侧身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沈皓月知道他没听进去,接过玉蝉递来的新手炉抱在手里。 “六日之后,十五,宫中设宴,圣上宴请群臣,三品以上官员家眷亦可赴宴,我已请老太君带你进宫。”李域道。 沈皓月侧头望向李域,等他的后话。 李域喝完一盏茶,被沈皓月探寻的目光盯得不得不坦言:“我确实另有所图,圣上早就想见你,我会请圣上特许你 无须守孝,我们如期完婚。” 看来昨日李域已同王妃讨论过他们婚事,王妃见她不愿为侧妃,便以她要为爹守孝为由推延婚期,再做打算,沈皓月早知王妃会拿守孝说事。 本朝重礼,尤其圣上继位后,孝道甚至为选拔官员考核之一,家中至亲去世,不管男女孝期三年。 “圣上重礼,不会同意吧?”沈皓月道。 李域皱眉,昨日他确实被圣上大骂了一顿,不过是因他提早回长安,圣上正在气头上,等韩延把幽州的事收尾,圣上知道他已安排好,气应当会消了。 “此 事交由我,你不用多想,养好身子,可别叫圣上看到你这虚弱的样子。” 王妃如今心里正不喜欢她,沈皓月还不想这么快嫁去王府面对王妃呢,婚期推迟些她也无妨,不叫她管就不管吧。 李域觑着沈皓月,“你怎瞧着半点不着急,倒像是更想我们成不了婚?” 沈皓月连忙换了脸上的表情,“没有呀,我怎么会不急,我是相信你一定能办到。” 李域捏住沈皓月脸蛋,“从小没心肝成了小骗子?” “我真的没有不想同你成婚,”沈皓月拉下李域的手,低头有些担忧 的说,“我只是怕自己不能讨王妃喜欢。” “无须她喜欢,成婚后我们分府别住。”李域道,他念在养育之恩想过婚后在母亲身边,可昨日争吵之后,他知道为了皓月安危,她不能住在王府。 沈皓月虽欣喜,可婚后不同父母住显然于理不合。 李域看出沈皓月的顾忌,“有我在,不会叫你委屈。” 沈皓月不再多问,他有他的道理,等到时机,他会告诉她缘由。 屋外又下起雪,沈皓月与李域牵手走过山月居院子里的小路,李域不让沈皓月再送,她望着他的背影走远。 第五百四十四章 闹别扭 临近年关,东市热闹起来,采办年货的人多了,来临江阁的人也多不少。 年节各家酒的卖得都多,观山酒就更不在话下,未免影响大堂吃饭的人,王招财在门口支了个桌子做定酒处。 外头寒风大偶有下雪,沈皓月瞧王招财冻得哆嗦,进大堂刚巧遇到吴元音,便道:“元音姐姐不心疼?快给他送一碗热羊肉汤过去吧。” “谁说我心疼了。”吴元音头也不回地往后院厨房去了。 沈皓月满面疑惑,问玉蝉:“这是怎的了?往日巴不得吃什么都喂进对方嘴里的两人,突然害羞起来?” 玉蝉也好奇,得了沈皓月的眼神示意,去后院问问。 沈皓月才进雅阁,玉蝉就回来了,说吴元音和王招财二人是因婚事闹别扭了。 “王家早先请了媒婆 去吴家,吴家人没一口答应,后来说是嫌王掌柜没甚前途,怕日后苦了吴姑娘,一直不同。” “这不是早先就说过么?元音姐姐说不在意家中反对。”沈皓月早先还同吴元音想怎么糊弄吴家答应来着。 玉蝉开了些窗子扇屋里炉子的火,“玉蝶小声跟我说,吴姑娘拿体己钱出来,叫王掌柜去买个铺面做生意,这样她娘瞧着有一份事业在,便就答应了,可王掌柜说什么也不答应,吴姑娘能不气么?” 外人看来倒是王招财不识抬举了,可沈皓月觉着,由这事吴元音也该看出来,王招财是真心待她。 “炉子燃起来了,你去叫王招财上来找我。”沈皓月拿出算盘拨弄几下,心下盘算着早前想的,将临江阁交给吴元音和王招财的事。 暖炉燃 起,玉蝉将茶壶放在炉上,关了窗子,正要出雅阁,外头传来王招财的声音。 “娘,你先回去,主子忙得很,没空见你。” 玉蝉开门,正巧王招财和一位老妇人在门口,王招财要拉老妇人走。 那老妇人见到雅阁里的沈皓月眼睛都亮了,挥开王招财的手,朝沈皓月拱手拜了一下,“瞧这位姑娘贵气逼人,想来是沈家三姑娘吧。” “主子,我娘……” “我是,老人家有什么事可进来说。”沈皓月示意玉蝉让王招财的娘进来。 王招财也要跟进来,老妇人回头道:“我与三姑娘有话要说,你莫进来。” 玉蝉看向沈皓月。 “我与老人家说完话再叫王掌柜进来。” 沈皓月说完,玉蝉关上门,将王招财关在雅阁外。 “您瞧着面色不 好,有什么事先坐下说吧。”沈皓月记得王招财的娘多病,如今见到,像是常年卧病在床的样子,面色发黄,身形消瘦。 老妇人犹疑,身子确实累了,只好坐下,却只挨着椅子边坐,朝向沈皓月。 “三姑娘一看就是心善的人,老婆子不会说话,就直接说了,今日来是请三姑娘劝一劝我那儿子。” 玉蝉端来一杯热茶放在老妇人面前,老妇人连忙起身道谢。 “老人家不必客气,坐下说话就是。”玉蝉扶老妇人坐下。 老妇人继续道:“我那儿子打小就聪明,若不是他爹出事,老婆子和两个妹妹拖累了他,他也是要考取功名的人,现在家中这样,又耽误了他说亲,老婆子对不住他啊。” 沈皓月见老妇人抹眼泪,拿出帕子递给她,老妇 人连忙摆手,“莫脏了姑娘的帕子。” 老妇人抬起袖子抹了下眼角继续道:“元音是个好姑娘,吴家家大,元音她娘只那么点要求算得好人了,我这个做娘的,怎么也得帮儿子,莫错过了这般好的姻缘,就托邻居问了一家铺面,买了家里的宅子刚好可买个铺面,只要铺面营生做起来,吴家就答应招财和元音的婚事。” “宅子卖了,你们住在何处?”沈皓月算是明白了,王招财肯定不答应,所以老人家求到她面前来了。 “铺面后头有个两间房,再不济,我同两个女儿去向下投靠亲戚,”老妇人焦急地看着沈皓月,“三姑娘,我与两个女儿住哪里都不打紧,求三姑娘帮忙劝一劝我那儿子,他从前说三姑娘对他有再造之恩,什么都听三姑娘的。” 第五百四十五章 入伙 老妇人话里的意思怕是说,王招财是因不舍临江阁这份差事才不愿去经营铺面的,只不敢当着沈皓月的面挑得太明。 王招财这么机智的人,不会为她的知遇之恩留在临江阁,惹元音姐姐不快,想必更多还是考虑家中老母。 “王掌柜向来孝顺,疼爱妹妹,叫他为了自个卖掉家中唯一的宅子,他想必不愿的。” 老妇人听了沈皓月的话,以为沈皓月偏向留王招财在临江阁,着急道:“可我们母女要害得招财娶不到元音,我们会后悔一辈子啊。” “三姑娘,”老妇人跪下道,“求求你帮帮我儿,三姑娘身份尊贵,或者去吴家劝劝,元音和招财的婚事也有盼头些。” 沈 皓月立即起身,看向玉蝉。 玉蝉忙上前扶老妇人,“老人家,我家姑娘不喜旁人跪拜,来那我们这些下人都不许的,您有话快起来说吧。” “老人家,你先回去,他们的事,我同元音姐姐今日会想法子出来,王掌柜回去后给你交代。”沈皓月已有办法,只是要同吴元音和王招财商量,他们同意,也就好办了。 老妇人拿不准沈皓月的话是真还只是敷衍她,现下有求于人,瞧着姑娘也不是个里外不一的人,就先回去等消息。 王招财送走娘再回雅阁,吴元音已坐在桌边,同沈皓月一并喝茶。 “既是有事商议,别把我当东家了,坐下吧。”沈皓月示意吴元音身边的位 置。 王招财小心打量吴元音的面色,见她并没有不高兴,这才坐下。 “方才王招财的娘来说,要卖了家宅给王招财买个铺面做营生,元音姐姐你可知道?” 吴元音转头看王招财,没得到答复,又扭头望向沈皓月,眼中迷茫表示自个不知,王家只一处宅子,伯母卖宅,显然是因为她娘说希望王招财有一门自个的生意,才放心让他们成婚。 果然,王招财没有告诉吴元音,沈皓月问:“卖了宅子,王招财自个做营生,你娘就能同意婚事?” “我娘就是心里的坎过不去,才强要求一些,他办到了,自然就同意,可他家宅子不能卖,卖了,伯母和妹妹住哪里?” 沈皓 月啧啧两声,“这就叫上妹妹了?” 吴元音睨沈皓月一眼,“我同你说正事。” “我说正事呢,”沈皓月转问王招财,“元音姐姐给你银子你不要,你家中卖宅子你也不成,难道是不想娶元音姐姐了?” “当然不是!”王招财当即否认,背挺直了一下,又弯了下来,“用元音的银子我良心不安,叫娘无家可归我不孝,这两个办法都不成,我在想法子了,只是还没想到。” “那我给你个法子,你家宅子卖给我,你用这些钱入伙临江阁,至于你家还住在远处,每年从你分的银钱中扣租金给我,你觉得如何?” 王招财瞬间有了精神,这样他既不用离开临江阁,又有 了自个的营生,能娶元音姐姐了。 “等等,你先前可是同我说要我入伙的,怎这下又变成了他?”吴元音都算好了,今年就同沈皓月说好,入伙临江阁。 “他家那宅子,能值多少银子?也就入伙一成吧,我可以再卖给你三成。”沈皓月竖起三个手指道。 “这还差不多。”吴元音想想日后在临江阁做事,便算得上为她自个了。 沈皓月叫玉蝉倒上三杯观山酒,“日后临江阁就交给你们了,我可就轻松了。” 三人干完酒,吴元音反应过来,“你从何时起算计此事的?” “你们二人腻腻歪歪时,我不得想,如何才能避免临江阁同时失去两个干活的?”沈皓月得意地笑。 第五百四十六章 争吵 沈皓月这几日忙着将临江阁交给吴元音与王招财,吴元音做新菜留住客人,王招财善于日常经营,日后便由他们来打理,每月初一与十五派人送账本时告知沈皓月店内情况。 忙完临江阁的事,沈皓月也想休息一阵,就在沈府中等着年节。 沈三爷告知沈皓月,她爹的案子衙门已结案为落水,报送大理寺,没成想被大理寺少卿宋大人看过卷宗后打回衙门,说是等年节后,要重新审查。 “三叔,大理寺少卿是哪位大人?”沈皓月问。 “叫宋维,宋大人。”沈三爷道,“可是认识?三 叔正想找这位大人。” “这位宋大人之前是季洲的先生,他为人正直,是他将爹的案件打回衙门,我也就不奇怪了,”沈皓月道,“三叔无须去找宋大人,旁人不可信,但是宋大人的话,皓月相信他一定会查出真相。” “你对宋维的评价倒是颇高。”李域抬手撑起门毡,走进山月居,毛毡不隔音,他在门外将沈皓月和沈三爷的对话听得清楚。 沈三爷一眼瞧出李域面色不爽,好歹自个也曾是倜傥少年郎,懂李域的醋意,同李域打过招呼就走了,让这一对小情人独处。 沈皓月问玉 蝉,“玉枝去了何处?”怎李域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都走到她屋里来了,没人通传一声。 李域听沈皓月要问责的语气,“怪我偷听了?” 沈皓月捧着手炉,一双圆眼望着李域,口是心非地道:“没有啊。” 玉蝉解释道:“临江阁出了新菜式,奴婢瞧姑娘最近都不大吃东西,叫玉枝去临江阁拿些吴姑娘做的吃食回来。” 明知她说假话,李域没想去追问,关心她道:“怎不大吃东西?伯父的事交给我派人去查吧,临江阁既交出去了,你安心休息。” “不用担心,天冷我一贯吃得 少,玉蝉是瞎操心,”沈皓月走到榻边坐下,“爹的事已有宋大人,真相定会水落石出,听闻圣上将王宫近卫军及幽州军都交给你了,你就别分心记挂我的事了,我能处理好。” 李域不知该怎么说,纵使他事务多到无暇抽身,但只要她需要,他必定将她放在最前头,可她却不要他相助。 沈皓月见李域面色冷淡,以为他误会了,“宋大人曾教季洲,还欠着人情呢,自然说他的都是好话,再则宋大人深受圣上赏识,可见才干颇高,查清爹的案件不在话下。” “这个人情,我替你还, 给宋维一个提拔机会不难,你以后就不欠他什么了。” 沈皓月看向李域,知道他一向自有主张,可她并不想劳烦他,“不过一个小人情,倒用不上世子扯到朝堂上的事去。” “你是何意?”李域还有一句话憋着,宋维要重查她爹的案子,难道不是私心接近她吗? “我欠宋大人的,不过是教了季洲的人情,世子还他,那我不还是欠世子一个情了,左右都是欠人情,世子从中折腾一道为何?” 李域逼近沈皓月,“你我之间还有欠人情一说?与宋维相提并论,你心里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第五百四十七章 入宫 “我与世子尚未成婚,即便已成婚,也未必事事能依靠世子,爹的案子本就是沈家的事,如今亦有宋大人查办,世子如今事忙,我只是不想麻烦世子。” 沈皓月并未道出的,是她再不会像上一世一样,事事听他的,只做一只日日盼他的笼中雀。 她说为他考虑,可他在她眼中看到有疏远,李域只当她因先前母亲要她做侧妃的事还心有余悸。 “只要是你的事,就不是麻烦,”李域面色缓下来,握住沈皓月的手,“月儿,皇叔已答应我,见过你后,在宫宴上免去你的孝期,我们婚期照旧 。” 沈皓月没有满心欢喜,婚期照旧便只两个多月了,爹的下葬的七七日还未过,她就成婚,纵使圣上恩准也止不住坊间流言,再则,安阳王妃属意徐国公嫡女,愈加担心入王府后王妃为难。 李域没想到自个上战场换来的赏赐,她竟不在意。 “明日入宫,我会派人来接你,巳时一刻,马车到沈府门外。”李域道完转身离开,背影寒凉,神色比屋外的雪更冷。 玉蝉小声道:“姑娘怎么不留世子爷用晚膳,奴婢瞧世子爷面色不悦。” 沈皓月方才在思量婚事,李域说走,她忘记了留 ,如今脑袋里乱着,理不出头绪,若此时有娘在,或许能帮她出出主意。 一夜大雪过后,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雪。 沈皓月早早起床熟悉,挑了许久的衣衫,又叫玉蝉把素净的一套玉饰拿出来戴上,整个人打扮得稳重。 “姑娘从未这般重视衣裳和妆容。”玉蝉送沈皓月出沈府的路上道,“姑娘这身,圣上和皇后定会喜欢的,姑娘不必担心。” 知主莫若仆,玉蝉还真猜中了沈皓月的心思,她昨日后来反思,想明白李域是被自个气走的,他好不容易求得圣上恩准,她竟然知担心自个和沈 家,连一句好话都没同他说。 沈皓月一早起来就是想打扮得附和长辈喜欢的样子些,给圣上好印象,她与李域的婚事也顺遂些。 沈府门口,李域那辆四驾马车早已等候,马车门打开,沈皓月走上去竟发现李域在里面。 安阳王府离沈府远,他这事要起多早才出现在这接她。 沈皓月坐下后李域也不说话,她看了几眼,他都闭目养神,她几番想开口,找到话问道:“世子用早膳了吗?” 李域睁开眼,瞧见她的妆容,目光愣了一瞬,“吃过了,你没吃?” 一早起来就梳洗打扮,被玉 蝉喂了两口粥,旁的没时间吃,沈皓月低眉道:“吃了些。” 李域对外头道:“经过食肆或小食铺面时停下。” 车夫高声应下。 “其实不必耽误时辰,宫中宴会,入宫就能吃东西了,我还不饿。”沈皓月道。 “入宫后你同我去未央宫,皇叔和皇后都在,圣上要先见你。” 沈皓月还以为圣上就在宫宴上远远地看她几眼,没想要在未央宫面圣,心不由得捣鼓起来,手抓起了李域的衣摆。 李域斜眼瞧见沈皓月的小手,嘴角勾起,她倒知道怕人,只不怕他,“皇叔平易近人,你无须紧张。” 第五百四十八章 好戏 经过昨日,李域像是还在生气,一路无话,车里安静得听到外头马蹄声。 沈皓月吃了两口包子,如同嚼蜡,想着等下就要见到圣上,不知他会问什么,不知自个又该说什么。 “圣上若问起你我婚事,你当如何说?”李域突然开口道。 沈皓月想了想道:“我便说听圣上和皇后的。” 李域扭头看向沈皓月,目光带着一丝丝凉意,沈皓月不理解,这人生气了?她的回答错了? “你怎不答,二月初八与我成婚。”李域早已请求圣上答应,婚期不变,虽已是定数,但她半点不为他们争取,叫他 很是不爽。 沈皓月瞠大了眼睛,“那可是圣上,我哪里敢啊,你经常同圣上见面的,怎么知道我们这种只在上元节仰望城楼上圣上的感受,我到时候吓得都不一定能说出话来。” 李域想想倒是自个强求她了,皇家女子见到圣上都胆战心惊的,何况是平民。 “你在我面前倒蛮横的很。” “怎能一样,谁不是对亲近的人才使性子的。”沈皓月小声嘀咕,再说她只是在讲道理,并没有胡闹呀。 这一句进了李域的心坎里,神色缓和了许多。 沈皓月突然觉着车内没那么冷寂了,捧着手中的油 纸包到李域面前,“你吃包子吗?十个也太多了,我吃不完。” 李域一早起就赶到沈府接沈皓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拿了个包子同沈皓月一起吃。 圣上恩准,安阳王府世子马车可进皇城,沈皓月与李域下马车时已离未央宫不远。 宫中宴会缘故,来往人多,李域重新获得圣上重用,此次在平定幽王叛乱上功居第一,他一出现,众人目光都引了过来。 沈皓月察觉到被许多人盯着,纵使营商与人打交道多,可从未被这么多人一起打量,总觉这些目光并不善。 李域全然无视众人,往前走着 。 沈皓月感慨不亏是他,这个时候还能目光斜视,她快两步紧跟上他。 李域侧头瞥到沈皓月低着头,停下来牵起她的手,紧紧握住,与她并肩,带她往前走。 他似乎想将力量传达给她,沈皓月感受到他手掌的力度,抬起了头,挺直了脊背,走得比之前放松很多。 “安阳王府世子爷牵的是沈家那个三姑娘?”有妇人问道。 “先前在大将军府见过,就是她,沈家没什么权势,这位三姑娘命可真的好,早先圣上的态度,大家以为安阳王府要没落了,她倒凭着皇后赐婚定了世子爷,结果没想 到啊,没几个月,世子爷立了一大功。”穿蓝色褙子的诰命夫人道。 方才那妇人掩嘴笑道:“你可听说,徐国公府的夫人和王妃来往密切,可想王妃并不喜沈三姑娘呢,指不定最后还是萧家女儿做世子妃。” 诰命夫人鄙夷道:“安阳王妃素日吃斋念佛,世俗起来比谁都势力,挑儿媳这事上,就原形毕露,不知选了多少家,既看家世又看人,挑来挑去最后没得法子定了沈家,现在又想反悔,那徐国公府也是,萧姑娘先前看不上世子,现在又巴巴地往上赶,一个个打自个的脸,真是一处好戏。” 第五百四十九章 面圣 攀扯不上安阳王府的看笑话,想要巴结安阳王府违心地为王妃辩解,一群人拿沈皓月与李域的婚事当闲话,只等着看结局。 “萧姐姐,你别听她们胡说。”宁安县主宽慰萧宝琳道,“王妃答应姑姑了,姐姐同世子爷的事,定不会有差的,那沈家姑娘出生低微,姐姐日后还怕压不住她?” 若非方才见过,萧宝琳也会想小小沈家女,半点比不上她,可她方才看到了,世子爷拉着沈皓月的手,不顾众人目光,他的目光犹如她看他一样,是不顾旁人的倾慕。 自见过世子 爷后,她笃定要嫁给他,父母劝说不听,只得无奈答应她,再则世子爷重得圣上重用,父亲夸赞她挑人眼光好,就愈加站在她这边了。 曾经她以为沈皓月不过是王府不得已的选择,王妃才会满心答应母亲的,改定她为世子妃,可方才,一向对她冷淡的世子爷,待沈皓月独有一份温和。 “世子爷的婚事,不知王妃能否做主?”萧宝琳担心自个是否还能如愿。 未央宫。 圣上上和皇后并坐大殿上位坐塌,左侧太子李昌与太子妃李君歌端坐。 皇后瞧见李域带着沈皓 月走进来,眼中多了一份喜欢,笑盈盈地道:“我与圣上等域儿带媳妇来见我们多久了,今日总归如愿了。” 李域与沈皓月跪下行礼。 圣上一脸肃穆打量着跪在李域身侧的沈皓月。 沈皓月感受到目光,心都捣鼓起来了,强压着害怕和一丝丝好奇,低眉盯着地面,想起嬷嬷曾教她的,宫中贵人不可随意打量。 李域直视圣上,心下揣摩圣上的目光,圣上答应过站在他这边,不会取消他与沈皓月的婚事,可还未当众人宣告,他仍不敢笃定。 “圣上不是叫域儿和皓 月来吃家宴的?怎么他们到了,还让他们跪着?”皇后也拿不准圣上的意思,先前她在圣上面前提及沈皓月,圣上言中之意是沈家门楣本就不高,沈尚书之后再未出能人,尤其是沈皓月的爹,这样的人家配圣上最看重的小辈,圣上多少有些不满意。 “起吧。”圣上沉声开口道。 李域与沈皓月起身,他带她到右侧坐塌上坐下。 皇后示意宫女上菜,“晚些时候还有宫宴,本宫就叫他们只备了些简餐。” 太子与太子妃平常都多话,太子觉察到自个父王面色严肃,侧 耳叫李君歌规矩些,别又被罚抄书。 皇后不时说些话缓和气氛,可大殿上各人心下都有事,这顿饭吃得很是安静。 饭后圣上叫太子与李域去见大臣。 李域知道圣上支开他,是有话同沈皓月说,深望沈皓月,给她定心。 沈皓月看着李域被太子喊走,心下更加捣鼓。 “朕有话同沈家姑娘说。” “太子妃上次不是说本宫院子里的梅花开得好,同本宫去瞧一瞧。”皇后起身带走李君歌。 沈皓月这下脑袋低得更下了,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或者跟李君歌走。 第五百五十章 圣上恕罪 宋昭随皇后出去之前,得皇后授意,到沈皓月面前小声提点她跪听圣上问话。 沈皓月走到大殿中间,跪下正要叩头,圣上突然站起,沈皓月赶紧埋头跪好。 听到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沈皓月给自己吃定心丸,她品性温厚,知书达理,没犯什么错,无须怕圣上。 脚步声在她右侧停下,沈皓月听到低沉的声音传来,“王室子嗣单薄,朕只有安阳王一个兄弟在世,后辈又只太子和世子,家国未来皆系于他们二人。” 圣上沉默下来,沈皓月难断自个要不要回应? 可圣上这话不是个问句,她该如何回应? “他们出生就定下命,从小就被教导不管做什么想什么都要为家国考虑,读书,成人,做事,婚姻,无一能由他们自己,”圣上几分怅然,言中他们亦为自己,“婚事也是国事,先前安阳王妃多番思虑,连皇后侄女都否决,朕任由她,便是因世子的婚事应当慎之又慎。” 长安城小户人家的儿女成婚都权衡利弊,何况王族,沈皓月是懂得,也听出圣上话里的意思,她是个意外,并未在他们考虑之内,大概李域便是利用这 段圣上管束不到,王妃不知的空隙,定下与她的婚事,是以如今圣上与王妃都反对。 “朕答应世子,你为世子妃不会改,这是他为你要的赏赐,”圣上缓步走到沈皓月身前,“不过,你该知道,世子还会有侧妃,现在是徐国公的女儿,以后还会有别的,朕希望你不要辜负皇后与朕的期望,做一个贤惠大度的世子妃。” 沈皓月温热的气息打在地上,起了一层水雾,她看见自己的呼吸,脊背一阵寒凉来袭,她手撑着冰冷的地面跪直。 “圣上,民女愚钝,唯恐他 日有背圣上与皇后娘娘厚望。”沈皓月知自个做不到,囿于王府之内,与别的女人争李域。 圣上目视沈皓月,方才还胆颤得不敢抬头,这下却脊背挺直得很,跟某人一样倔,他治不了李域,还拿不住小小一个沈家女不成? “沈尚书之后,沈侍郎已故,你叔伯无人为官,沈家前途,你可想好了?你的兄长和弟弟们难道不入仕途?”圣上最不屑在儿女情长上浪费时间,连他都不能与皇后一辈子一双人,晚辈们妄想什么? “兄长与弟弟自有他们刻苦读书,科考入 仕,沈家男儿不靠恩荫庇护亦可有一番成就。”沈皓月不知自个哪里来的勇气,竟反驳了圣上。 “好大的胆子!好一个不靠恩荫,沈家如今也没得靠了。”圣上怒哼。 “圣上恕罪。”沈皓月头磕在地上,寒凉刺进额头。 “你倒不想做世子妃,但朕已答应世子,这世子妃不得不是你,朕会命皇后派人去好好教教你怎么做这个世子妃!你要惹出什么事来,叫世子伤神,罪及沈家!” 沈皓月才知先前的害怕只是对圣上遥不可及的畏怯,现在才真正胆颤于圣上的威严。 第五百五十一章 逼疯 皇后是圣上从未央宫离开,才回的大殿。 沈皓月跪坐着,神色落寞,见皇后进大殿,她木楞地起身行礼。 皇后瞧这孩子怕不是吓傻了,心疼地叫宋昭扶沈皓月起来,“皓月,圣上是一国之主,他要思虑的是整个江山,就如同先前白太守之女的婚事一样,为大事,难再顾个人,本宫知道叫你委屈了,日后本宫会多加补偿你。” 沈皓月望着皇后,眼底无可抑制的盈出泪水,为何还是她呢?她只不过想与一人,舒心顺遂的过一生,却次次不得如愿。 “好孩子,域儿的心思在你身上,你只当为了域儿吧,” 皇后拿出帕子递给沈皓月,“本宫,本宫知道你的感受,可所嫁之人并非寻常百姓呀。” “娘娘,想着为心爱之人,就不会对别的女人心生恨意吗?不会后悔吗?”沈皓月问皇后也是问自个,她会的,却想知道为圣上接纳后宫嫔妃的皇后从何时起不再为自己的夫君有别的女人嫉妒憎恨。 皇后唇上胭脂若窗外冬梅,欲言又止,她嫁给圣上时圣上还是并不得先帝器重的皇子,她以为他们会恩爱一世,后来圣上为拉拢世族不得不娶了几位世家女子,她仍是最得圣上看重的,可她多想这一辈子都如新婚时那样, 与圣上简居王府,琴瑟和谐。 “若为心爱之人,又怎会后悔嫁他,皓月,本宫很高兴你也倾慕域儿,瞧着你身子不舒服,本宫派人送你回家休息吧。” 沈皓月确实不舒服,身子寒颤,不知是不是方才跪在地上引了寒气,她谢过皇后,同宋昭出未央宫。 宋昭与沈皓月并行走着,先前幽王叛军围困王宫,沈皓月帮她救皇后,她已当沈皓月为友,即便李域要娶的人是沈皓月,她也不会厌恶她。 “我曾经听到王妃拒绝皇后为我和世子爷说亲,那时我知道了,以后的世子妃必定是最好的权贵世家之女,我还会 不甘心,后来世子爷来求皇后帮他,许你一个赐婚的时候,我知道了,决定世子妃的不是圣上也不是王妃,而是世子爷他自己。” 沈皓月知道李域娶她这事,他谋划了很久,没想到皇后赐婚就是他布局的一环,如今,为何还要叫她听到这些呢?要她更动容,接受她一直在避免的婚姻吗? 马车孤独地前行,沈皓月冷得裹紧自个,只想快点到家。 不知多久,沈皓月浑浑噩噩听到马蹄声,马车停了下来,门帘突然被撩开,沈皓月才抬眼,李域一身寒雪紧抱住她,手扣住她的脖子,唇冰凉侵入,逼她尽数吞下 他的愤怒。 沈皓月从怔愣到惊慌,捶打他的肩膀,全然无用,恼得她用力咬一口。 李域皱眉,仍旧不肯放过她,抓住她的手摁在车壁上,直到察觉到她的颤抖,松开她些许。 “李域,你疯了?”沈皓月大口喘着气,双手抵在李域的胸前。 “我是疯了,被你的逼疯的,沈皓月,你怕我躲我时我接近你,强迫你看到我,你有婚约我想尽办法搅黄,我自毁名声,一步步筹谋得到赐婚,可你呢?你连我娶别人都不在乎,你有没有爱过我?”李域瞠目通红,犹如愤怒的狼盯着自己的猎物,他恨却无力,怒不可止。 第五百五十二章 放过 上一世,沈皓月爱李域,甘愿做他的外室,听信他会娶她为妻,在那一方园子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来,还奢望着有朝一日随他回王府,便能日日相见,即便为妾她也愿意。 可结果呢? 那一碗毒药,不仅毒死了她,还有她期盼三年的孩子! 她害怕再爱上他,躲他抗拒他,可却再次爱上他,从接受赐婚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在害怕,怕自己再陷入前世困境,她宽慰自己今生不一样,她以妻子身份进入王府。 可今日,一切岌岌可危的幻象碎裂,他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如圣上所言,他还会有侧妃、妾室,他会有很多女人,而她,又成为那个每日期盼见到他的可怜人。 “若非世子强求,皓月从未想过嫁给世子,世子何故偏要问个透彻呢?”沈皓月望着李域不敢轻易动,她怕哪怕一个眨眼,李域看出来她在撒谎。 李域哼笑,跌坐在沈皓月面前,他看着她,眼底寒凉如夜雪。 “皓月愚钝,脾气不好,实不配为世子妃,徐国公嫡女家世人品俱佳,皓月请世子退……” “住嘴!”李域握住沈皓月的下颚将她抵至车壁上,“沈皓月,既然你 不爱我,我又为何要遂你的意?” 沈皓月忍着的泪落下,她错了,她以为只要骗他不爱,他就不会再留她,没想到反而让他记恨上她。 温热的泪划过李域的手背,他的手松了几分,明明狠心的是她,怎么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世子,我做不到,看着你娶别的女人。”沈皓月声音弱得毫无力气,“世子难道要逼我成一个怨妇吗?这就是世子对我的恩宠吗?” 她哭得伤心,李域几乎心软,可她握住他的手,“世子,可否放过皓月?” 李域几乎下一瞬甩开沈皓月的 手,他怜爱她,她却道放过! “沈皓月,你就从来没信过我不会娶别的女人?”李域讽笑,他早已做好违逆圣旨的打算,没他点头,萧宝琳进不了安阳王府,他再不会有任何女人,这一切她都没想过。 她可知,圣上在宫宴上将萧宝琳赐给他做侧妃时,他谢绝了。 她可知,他在圣上面前维护她,圣上却说她已答应他娶侧妃时他有多心凉。 她可知,王府之外他早已买了几处宅院,等着她选婚后住在哪处。 “圣上恩准,你守孝一年,一年期满你我成婚,你在孝期,婚礼 从简,我看就不用办了吧。”李域起身,“沈皓月,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世子妃。” 李域走后,马车继续前行,沈皓月只觉凉意更甚。 回到沈府,沈皓月彻夜发烧,玉蝉怕出事,去找了方氏,叫来大夫。 山月居一夜无眠,沈皓月昏昏沉沉的,朦胧微光里,她见到了娘。 “娘,我该怎么办?”沈皓月哭着问娘,“我是不是做得不对?” 娘没有回答,只微笑看着她,直到她头重晕睡过去。 夜行人入宅中,禀告沈府情况,李域摔了手边砚台,“要嫁给我,她就这么痛苦?” 第五百五十三章 定侧妃 安阳王府世子妃还没过门,就定下徐国公府嫡女为侧妃,准世子妃还在守孝,因着世子年纪不小了,加之两家姑娘也等不起,皇后恩准未过门世子妃守孝一年后,安阳王府可迎娶两位进门。 李域与沈皓月的婚事变故在长安城各府内宅传得颇为神奇,一说安阳王妃不喜欢沈家三姑娘,奈何皇后赐婚,圣上宠爱皇后,不许安阳王府违逆懿旨。一说世子爷与沈家三姑娘定亲于落难时,疼惜沈家三姑娘,被圣上逼迫才答应徐国公府嫡女为侧妃。这些都传进了方氏耳朵里。 沈皓月这几日在山月居养病,哪也没去,听方氏把外头那些传言 都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没一点源头的话,她听了也不当回事。 “皓月啊,你怎么事不关己的样子,一年之后那徐国公府的姑娘要同你一起嫁进王府,哪有这样的事?偏房跟正主同时进门,这把正主放在什么位置?”方氏一路埋怨到家,那些高门大户的,不都讲什么礼仪规矩么,怎正偏不分了。 沈皓月裹着狐裘斜坐榻上,苍白的唇勾起笑意,“三婶,世子侧妃与寻常人家偏房妾室不同,侧妃亦是正主,不比世子妃位份低多少,再则徐国公府嫡女本配得上世子妃之位的,不得已屈居侧妃,定在别的地方要补上徐国公府体面。” “也是正主啊?”方氏气势弱了几分,往坐塌另一边坐下,满面不理解问道,“那以后王府内宅,你做主还是她做主?” “娘,话可真多,还没成婚呢,皓月哪里知道王府里头的事。”沈皓云这几日都过来陪沈皓月说话,瞧着沈皓月为一桩婚事憔悴成这样,心里怜惜,嘴上也把安阳王府骂了个遍,只道高嫁王府也不是什么好事。 方氏啧一声,睨了沈皓云一眼,“你懂什么,叫你去相看郎君也不肯,哪里懂嫁个人有多繁琐。” “繁琐,你还着急要嫁?”沈皓云小声嘀咕,不敢在顶嘴,免得被娘发难。 “三婶,皓月心里有数 ,不用担心,”沈皓月将话题转去别处,“听闻大伯和三叔要一起送季洲和叔铭回苏州过年节?” “还不是你大伯惹出的事,说什么父母尚在,年节没有儿孙坏绕膝下太过凄凉,你三叔怕他去苏州管不住嘴,把你爹的事说漏嘴,只得也跟去苏州,这天寒地冻的,水都冻上了,只得走陆路,到苏州大抵就是年节了,女人和姑娘赶路不便,我们就留在长安城吧,也不知二哥儿能不能回来。” 沈皓月记得前世祖父是在今年冬日过世的,祖父的危机已过,他知道父亲的事,再回长安城,她也不必担心了。 方氏走后,沈皓云终于敢说 话:“皓月,张胜叫我今日去临江阁。” “你娘若知道这几日你在我这,我都给你掩护去见张胜,日后指不定怎么气恼我。” 沈皓云忙到沈皓月身边央求,“好皓月,你也知道,我娘瞧不上张家,她要知道我与张胜来往,定将我关在家里,安排一个人嫁了。” 沈皓月叫玉枝打听过张胜,此人为人正直,脾气秉性都好,还很是上进,与沈仲恒同岁,官职比沈仲恒高不说,在军中已有五年。 “玉蝉,带四妹妹去临江阁,给我拿一盒元音姐姐做的菜回来,家中的饭菜太淡。”沈皓月特意吩咐道,只盼望情投意合的两人能成好事吧。 第五百五十四章 家贫 沈皓云欢欢喜喜地去见张胜,却是红着眼睛回来,在沈皓月身边坐下,闷声不说话。 “张胜惹你不高兴了?”沈皓月放下手中书,抱着暖炉瞧沈皓云。 沈皓云向来憋不住事,“张胜说年后初十,他便要随军北上去安阳郡,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皓月,我们可怎么办呀。” 张胜已在李域的军中当值,他要去安阳郡,那李域呢? 沈皓月问:“为何要去安阳郡?” 沈皓云摇头,“他先前就同我说过军中事,我不得过问,对了,说是世子爷带郡回安阳郡,皓月,你能帮我问问世子爷,什么时候能 回来么?” 他果真要去,幽王叛乱才翻篇,或许与幽州有关? “皓月,你在想什么?” 沈皓月回过神来,那夜他只怕心生恨意,她如何再好去见他,“我也不好问,你还小,若是愿意等,那便好,若不愿意等,叫张胜来家中提亲,定下婚事了再去安阳郡也好的。” “张胜也说年节后叫他爹娘来提亲,可不能这样,我娘这人最记仇了,当初张胜爹娘瞧不上我,她可一直记着,他们来提亲,这天大的报仇机会,她怎会放过。” 沈皓月被逗笑,“三婶不会为自己使性子,耽误女儿终身大事吧。” “仇还 另外说,张胜家确实穷了些,我娘当初去完将军府回来,就说不许我嫁这么穷的人家。”沈皓云愁苦这一张脸,“我还答应娘了,谁知道后面会遇到张胜,早知就不胡乱说话了。” “你呀,旁的都是其次,现在该想想你与张胜要如何?你确定想与张胜定亲?” 沈皓云点头,“他从不笑话我胖,还总劝我多吃些不要饿着肚子,他真心疼我,比我见过的所有男子都真诚,我找郎君不在意家世和钱财,就找对我好的。” 沈皓月心生羡慕,能如沈皓云这样简单就好了,“那便好说,你叫张胜回去同他爹娘说,选 个日子来提亲,三婶那,我来说服。” “可以吗?皓月,你若能叫我娘同意,日后你要借多少银钱,我都给你。”沈皓云欣喜道。 “你可记着今日的话。”沈皓月道,三婶不难说服,一来张家虽贫好歹是将军府,二来三婶嘴硬心软,沈皓云真心喜欢的,三婶怎舍得不答应,若三婶还不答应,她便说张胜是二哥哥的上属,攸关二哥哥日后前程。 沈皓月都想好怎么说服三婶了,过了两日,沈皓云又红着眼来找她,说是张胜爹娘不同意来提亲,还叫张胜相看兵部侍郎家的姑娘,张胜不答应,被关在家两日,好 不容易叫人给她送了信来。 “张胜说他定不会屈服爹娘,只是要委屈我再等等了。”沈皓云拿帕子擦眼泪,“初十他就要去安阳郡了,这要我等多久?” “你可愿意等?”沈皓月问沈皓云。 沈皓云不知该如何回答沈皓月,“若我等的结果是他从安阳郡回来,最终听从他爹娘的娶了别的姑娘,我可怎么办?” “你向来想得简单,遇到张胜的事就多想了?他若娶别的姑娘,不正好让你看清他的为人,不可嫁。” 沈皓云这次很快明白了沈皓月的意思,“我等他,一年为期,他若真心,便不会对不住我。” 第五百五十五章 王妃 临江阁交给吴元音和王招财后沈皓月就鲜少去,断断续续发热咳嗽,玉蝉照顾她,连院子都不让她出,就怕她吹了风病得更重。 沈皓月听玉蝉的话,闭门不出,本以为便避去了李域的消息,没成想,三婶挂记她的病,日日要来看上她一回,每回来,便说些外头听到的事。 这段日子各府女眷私下闲话最多的便是圣上处置幽王及一众相关人,将幽州封赏给李域,改幽州为燕州,封李域为燕王。父尚在,承袭王位的世子被封为亲王,历朝无前例,可见圣上器重李域 。 沈皓月也终究明白为何圣上要敲打她,圣上当李域如亲儿子培养,如今地位只在太子之后,怎容得她耽误他半分。 “亲王呀,王妃!”方氏激动得抓住沈皓月的手,又怕自个太用力,缩了回来,脸上难掩兴奋,“皓月啊,你的命怕不是凤凰命,能嫁进安阳王府让不少人羡慕了,现在还成了准王妃,真真命好起来,人坐在家里都有好事砸下来。” 向来亲王受封会赏赐府邸,李域何时知道他会被封亲王的?难道在他说会与她另住别府时他就已知晓? 方氏见 沈皓月神情恹恹,以为她还在为徐国公府嫡女为侧妃的事难过,宽慰道:“皓月啊,三婶不如你娘,讲不出什么大道理给你听,但你瞧瞧三婶,你三叔妾室还少?早先我也是哭闹的,后来看开了,咱不能没了男人的宠爱还失了自个不是?” “你只管做好自己的生意,有了银子在手咱也有底气,再则帮王爷管好家,不为别的,就为他好了,你地位就不会差,至于什么侧妃妾室,莫放在眼里,惹自个不高兴。” 这份通透,不愧是叫三叔都敬重的三婶,沈皓月笑着 点头,却并非认同,她与三婶的不同是她想不透,她不愿不想李域有别的女人。 是夜风大,沈皓月半夜醒来听到关门窗的声音,以为是窗户被风吹开了,守夜的春晓关窗。 “春晓,天冷,你别在外间守夜了,进里屋来睡吧。”沈皓月说完咳起来,“咳咳咳……春晓……给我……一盏茶,咳咳……” 屋里的灯点亮,窗帘被人撩开,光亮豁然刺眼,沈皓月抬手挡住眼睛,眯着眼瞥见李域的身影,惊讶得坐起瞠目呆望李域 沈皓月平日红润的小脸苍白消瘦了好些 ,突然坐起没披衣裳,素衣单薄凉,她咳得弯起背,黑发从背上滑落,弓起的椎骨突显。 李域上前拿被子裹住沈皓月,隔着厚棉被轻拍她的背。 她知道,他会知道她的消息,她病了多日不愈,她在等,他会不会在意她? 沈皓月的咳嗽渐渐停止,她裹在棉被里,他坐在床边凝视她,沉寂不知几道风走,她终不愿继续较量,开口道:“我想喝水。” 李域将沈皓月身边的棉被拍紧,转身打开床位杌子上陶罐的棉盖,拿出罐中茶壶,倒一杯温茶,端到沈皓月嘴边。 第五百五十六章 没良心 沈皓月艰难的从裹紧的被子里伸出手握住杯子,双手捧着小口嘬热茶,余光里只瞥到李域的胸口处玄色衣衫上银祥云纹。 “听闻圣上封世子为燕王,恭贺王爷。”沈皓月借着说话的功夫才好抬眼与李域对视。 没想到李域半点不承她的祝贺之意,冷眼瞧着她,她讪讪收回目光,乖巧喝茶。 “你本可独占燕王府内宅,现在却不得不与别的女人同住。”李域冷声道。 沈皓月瘪嘴,说这话什么意思?冷讽她还是威胁她?怎么他话要说得这样不好听,还在生气她那日要他退婚吗? “我那日也难受,”沈 皓月可不愿闷声把气受了,她要说清楚,“圣上威严施压,我吓得六神无主,加之先前王妃有意为难,这些都因要嫁给你,不然我乐哉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哪里来这么多难关要过,见到你就想到这些,所以才说出退婚的话来。” 瞧沈皓月的样子,这些话是在向他认错,李域严肃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沈皓月见李域不说话,拿不定他在想什么,只道:“你给我一些时日,一年想来也够了,我会叫自己想通的。” 李域敏锐的意识到沈皓月认的就不是他以为的错,“想通什么?” “我若嫁寻常人,可 以与夫君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日子,可你不是,圣上说得没错,你与太子一样婚事都由不得自个,我既答应嫁给你,那就该早明白,你会有很多女人。” “你这几日就琢磨这些?”李域从沈皓月手中拿过杯子,重重放在杌子上,“老天都不叫你病好,替我罚你的没良心。” 沈皓月张口好一阵,想不通李域什么意思,问道:“你说什么?我怎么没良心?我照圣上说的,接受你三妻四妾了,我还没良心?” “我什么时候要你容忍我有别的女人?”李域头遭被逼得无奈。 “你没说,圣上说了,那还不是 一样?”沈皓月歪头望着站在窗边的李域,“这也不行,那也不是,没得你这么难应付的,那你说,我该如何,才算有良心?” 她没良心还这么理直气壮,李域真不知该如何教她了,“你自个想想!”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想什么?我没甚要想的!”沈皓月故意大声道,意识到李域已走了,听不到她的反驳,更气恼,大声喊,“春晓,春晓!” 春晓连忙跑进来,“姑娘,姑爷刚走了。” “你怎放他进来?守的什么夜?进来个人把你家姑娘打了,你都不知。” 春晓怯生生地道:“姑……姑 娘,我有好好守夜,是姑爷才放进来。” “别说我还没嫁进王府,就算嫁进去了,没我的准许,他也不能趁我睡着来我屋里。”沈皓月吩咐,“明日起,你看好门窗,谁都不许放进来。” “姑娘,春晓可能打不过姑爷。”春晓为难道。 沈皓月掀开被子躺下,“明日叫玉枝守夜。” “姑娘,玉枝大抵也打不过姑爷。”春晓上前给沈皓月掖被子。 “那就拴好门窗,他总不会半夜闹大动静破门窗吧。”沈皓月想想被李域无故斥责没良心,他再来,定让他好好在外头吃一宿风雪,再重病,最好头疼发热咳喘。 第五百五十七章 叛主 翌日夜里,沈皓月叫,春晓把门窗都拴好,就在屋子里头陪她睡下,决计不给李域开门。 沈皓月睡的迷迷糊糊翻身,手不知触及到什么硬物,还温热的,她来回抚摸,突然清醒,吓得窜去床最里面。 “你怎么进来的?”沈皓月满眼不可置信,这人不但进来屋里,还大摇大摆在她床边躺着。 李域半点没有闯入者的窘迫,仍闭眼躺着,“你的婢女开门让我进来的。” “绝不可能。”沈皓月叫,春晓几声无人回应,爬起床去找春晓,床幔只透入外头些许光,她看不清前面,手撑在了李域腹部。 李域闷哼一声,将沈皓月掏回床里,扯 来被子给她盖上,将她摁在身边,“乖乖睡觉。” “我们还没成婚,你不可睡在这。”沈皓月隔着被子一顿挥拳蹬腿,半点推不开李域,这人只侧身抱住她,怎比铜墙铁壁还难松动。 李域不退反故意抱紧沈皓月几分,鼻尖就在她耳边,她身上的香气从他鼻子钻进脑中,犹如迷药,叫他瞬间全身松散,声音也低沉了,“我想,先有夫妻之实……” 沈皓月瞠目,李域的唇已烙在她颈侧,她讶异得周身僵硬。 好在李域下一步,只吻了她的额头,轻笑道:“不敢动了?叫乖乖睡觉不听。” 沈皓月不敢造次,也只能让他安静抱着睡了, 不然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从昨夜沈府回宅子,然后去皇城,南方兵权的事,燕州官员任命,制衡谢家,他没有一刻休息,只在她身边,他舒心睡去。 沈皓月不知自个几时抵不住困意睡着的,再醒来,李域已不在她身边。 玉蝉刚巧进来,见沈皓月醒来,笑道:“自打姑娘生病以来,今儿个姑娘起得最晚,奴婢都进来瞧了好几次,姑娘睡得真熟。” 沈皓月拿过帕子搽脸,可不忘春晓叛主的事,“春晓呢,叫她进来。” “哪里还敢在姑娘身边侍候,给姑娘守这煎药去了,”玉蝉取来袄子给沈皓月穿上,“她叫奴婢告诉姑娘,昨夜是 玉枝骗她开的门,姑娘要气恼,玉枝是罪魁祸首,玉枝倒不怕,在外头呢,奴婢叫她进来?” 沈皓月自个往外喊,把玉枝叫了进来,“你说说,你昨夜为什么放李域进来屋里?” “姑爷给奴婢一柄好剑。”玉枝将腰间的剑取下双手呈给沈皓月看。 “一……一柄剑!你就把主子出卖了?”沈皓月不可置信,“你要剑,多少本姑娘给不起?” 玉蝉手中披帛绕过沈皓月插在腰间的手上。 “这柄剑乃先朝女将军梁宜遗物,并非有银子就能买到。” 言外之意就是她有钱都买不到咯?沈皓月觑着玉枝,“你以后日日抱着剑过日子吧,本 姑娘看你是不用嫁人了。” “奴婢一生守护姑娘,不嫁人。”玉枝笃定道。 “你要守,本姑娘还不敢要呢,一把剑就收买你叛主了。”沈皓月坐到妆奁旁描眉。 “奴婢并未叛主,姑爷说奴婢不帮忙,他就硬闯,会闹的阖府上下都知道他夜闯姑娘闺房,或许还会传去外头,奴婢为姑娘名声着想。” “他吓唬你的,你竟还受他威胁!”沈皓月放下眉笔起身,被玉蝉摁下,往她嘴上点胭脂。 “姑娘不受王爷威胁?”玉枝问道,若是不受,怎昨夜她们几人在窗外听了许久,没听到什么声音? 沈皓月哑口,只好装作抿嘴上胭脂不能说话。 第五百五十八章 年节 元日家家户户换了门神、挂牌,贴上联对,团圆饭热热闹闹,三代四代同堂,小儿嬉戏,爆竹声声。 沈府年节比往日人还少,方氏也没让过年的气氛低落下,一早带着在家的常氏、皓月皓云还有沈仲恒去祠堂祭拜先辈。 沈仲恒昨夜才赶回家,困得不行,祭拜完被方氏拉去晴雨堂吃团圆饭,本以为就几人一桌,安安静静吃完,一入院中,就听到好些人声,往堂屋里一看,四五桌席,除了正桌,其余都已坐满了人。 “过年嘛,要喜庆热闹图个吉利的。”方氏看到堂屋里的下人都起身恭贺,颇为满意自个的安排。 “娘把几个管事,得力的婆子,还有他们的家人请来过年,那些人一听能吃顿好 的,还有赏银拿,哪个不上赶着来的,一个人头一份赏银,巴不得把家中上下都带来,好在陈妈妈限着来人,不然怕是沈府都装不下。”沈皓云小声跟沈皓云说。 旁边的沈仲恒也听到了,“都这么些人了,她怎还写信到军中说你重病,要我赶紧回来?” “爹把三哥儿和四哥儿都带走了,长兄也去苏州,娘不服气,怎么也要叫你回来。” 沈仲恒听了沈皓云的话,对骗他回来倒不在意,乐呵呵问沈皓云:“娘是不是还说她老了经不得胡说,你年纪小又胖,当一两次幌子无妨。” 沈皓月偷笑,三婶坑儿女起来是真无顾忌,她这一笑引起了沈仲恒注意。 沈仲恒阴恻恻一笑,“三妹妹,我今日 看到一人,翻墙出沈府,你猜猜是谁?” “谁啊?”沈皓云捂着胸口,眼中露出些许害怕,“不会是趁沈府没有男人时来打劫吧。” 沈仲恒翻了个白眼,斜视沈皓云,“‘沈府没有男人’这句你听娘说了多少次,脱口就说出来?爹他们去一趟苏州,还没……” 大过年的,死字不吉利,沈仲恒硬生生咬下去了。 “长安城治得虽好,偷盗者还是有的,二哥哥难不成看到小偷了?若真是,还需快些报官府衙门才是。”沈皓月不承认得心安理得,谅沈仲恒不敢去举报自个顶头上属。 官府衙门的门年节都是关的,上哪去报,沈仲恒以为沈皓月以此在他面前嚣张,心里头打起去李域面前告状的心 思。 两日后沈仲恒告诉李域,沈皓月在背后说他是小偷,还要上报衙门,没讨到好就罢了,被罚了三个月俸禄外加一记眼刀子,这是后话。 这边年节宴席上,下人们一个接一个来给方氏敬酒,方氏酒量好,瞧着大家伙都真心诚意认她做主子,豪爽吃酒不推脱。 宴席在喧嚣声中吃完,方氏喜乐满面,发完赏银,来吃席的人也就散得差不多了。 常氏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叹气,总归不吵了,几不可察的白了方氏一眼,主子同下人过年节,这么丢身份的事也只没规矩的人办得出来,大爷要在,定会说上一两句的。 宴席吃完,方氏叫常氏和皓月皓云去漪澜居围炉吃茶果,沈仲恒撒腿就躲清净 去了。 几人都知方氏借口吃茶果给她们送年节礼,都来讨个喜。 方氏吃了酒却未醉,一进门漪澜居,就把准备的年节礼拿出来送了,还多给了常氏一袋金豆子,“这袋给皓霜,她今年才嫁出去,还拿一年家中年礼讨个彩头。” 常氏自是欢喜的,连忙道谢,“没想到你还想着皓霜,过几日她回来,我叫她亲自来给你拜年,这段时日她想通就与从前不一样了,帮着婆婆打理家中事务,对王阔也好了许多,已经同房了。” “想通就好。”方氏应道,心下大惊:大罗神仙呀,这个皓霜,先前竟然不肯与王家小子同房? 沈皓月手里玩着方氏送的金步摇,思量沈皓霜不知遇到什么事,竟叫她性子扭转。 第五百五十九章 新衣 常氏提及儿女,无不夸赞,道是沈伯源已由太学举荐,明春入翰林院。 “不论科考还是举荐,伯源的仕途,我不用操心的,两个女儿如今也好了,皓霜放下性子定能得王家喜欢的,皓雪嘛,女婿和公婆都待她好,先前苏音那蹄子还在郭老夫人面前讨好,结果郭五郎不争气,前不久被关进牢中,这几天才放出来,郭老夫人自是不会再器重郭五郎了。” “苏音怎能跟皓雪比,郭老夫人那可是真疼皓雪,什么大场面都带上皓雪,听闻只要皓雪帮着管家中诸事。”方 氏喜欢皓雪,聪明懂事,若是她女儿该多好,再看看自己儿女,没一个省心的,更觉皓雪这样的女儿难得。 沈皓云不满自个娘投来的嫌弃目光,拉着沈皓月出去,两人出了漪澜居就去找沈仲恒放爆竹,三人都觉爆竹实在无趣,叫上玉蝉打叶子牌。 这年节过得比往常都安静得多,沈皓月回到山月居,邓小娘来送新衣,“我自个做的,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身,三哥儿和四哥儿的,我也做好了,他们长得快,我特意做得大些。” “爹过世才多久的功夫,你做了这么 些衣裳?”沈皓月讶异之余是感动,邓小娘真把她们当后辈疼,可她们其实也相差不过七八岁。 “我也平日没事做,本想你们过年都穿上,就早些赶工,我学过制衣,坐起来快。”邓小娘拿着衣服的手有些抖,“也不知姑娘看不看得上。” 玉蝉接过邓小娘手里的衣裳展开,一件鹅黄袄子,颜色明丽,兔绒领子,针脚整齐,“小娘这袄子做得可真好看,比外头制衣铺子做的都好。” 沈皓月手摸过袄子上的花纹,“这都是小娘自个绣的?” 邓小娘点头,“从 前没事,就绣了好些,姑娘喜欢,改明我再给姑娘做几条裙子。” “那就谢过小娘了。”沈皓月手指在绣化上打转,栩栩如生,触及又细腻,手艺比过不少绣娘了。 邓小娘见沈皓月瞧得上她做的袄子,自个心欢喜,笑盈盈地喝了一口茶。 沈皓月吩咐玉蝉取来碎银子给邓小娘,叫她发些年节礼给下人,在下人面前立个主子身份。 邓小娘走后,沈皓月梳洗完,坐到榻上,裹着披风,抱着手炉看观山酒庄的账本。 “姑娘,从前可没守岁的习惯,今年这是要守 了?”玉蝉给屋里火炉加碳火,“苏堤今日派人送了信来,太子妃明日回大将军府,姑娘明日还要去大将军府给老太君拜年呢,早些歇息吧。” 沈皓月哪里是要守岁,她在等人,今夜可再不能糊里糊涂就同他睡一晚上了。 玉蝉还想劝沈皓月,春晓在玉蝉耳边说了些悄悄话,玉蝉恍然醒悟,她怎么把姑爷忘了,特意把屋里的蜡烛都换上新的,照得整个屋子通亮。 沈皓月仔细听着屋外动静,几次落叶扫过地面,她误以为脚步声,打起精神望向门口,紧闭的门却久不开。 第五百六十章 承诺 雕花木门轻声开,一双玄色靴子踏入屋内,风撩动榻上人额前碎发。 玉蝉看了一眼自家姑娘,已趴在小桌上睡着了,向李域福礼后退下。 李域将手中提的食盒放在小桌上,摘下鹿皮手套,往炭盆处烤去周身凉意,朝沈皓月走过去,温热的手抚上沈皓月的脸。 沈皓月感觉到脸上温热,睡眼朦胧睁开,待看清李域,赶忙抓住他的手臂,“叫我逮到你了。” 李域只深望她一眼,无奈笑了,从食盒里拿出两碗汤圆,“本想事十五与你去吃汤圆,已定初九去燕州,今日先补上吧。” 沈皓月接过一碗汤圆,抱在手里,原来并非她得逞,赧然低头先喝了一口浓汤,是集市那家铺子的味道,可今日店主 也出摊了吗? “你该不会找到店主家里去叫人特意做的这碗汤圆吧。” 李域咽下口中汤圆,“韩延说去的时候,那家人正煮了一锅汤圆,不算特意煮的。” 沈皓月愣了愣,她话的重点在人家是不是特意煮的上吗?分明是他竟找到店主家里去了,就为了两碗汤圆。 “你可记得自个说过的话。”李域看着沈皓月问。 沈皓月怔楞看向李域,他们说过的话这么多,他问的是哪句? 李域放下手中碗和勺,抱臂觑着沈皓月,声音透着凉意,“沈皓月,你难道是随意许诺的人?” 沈皓月咽下口中汤圆,拼命回想自己曾对他许过什么诺言,可越想记起来,越紧张得一片空白。 “并非,我怎会随意 许诺,对你说过的话,我一定会做到的。”想不到先解释,沈皓月朝李域笑了下,低头吃汤圆拖延时间。 一碗汤圆扒拉完,沈皓月也没想到自个到底哪天许过李域什么,李域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灼热,她不得不抬头,试图逃脱,抹了下嘴,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夜深了,我要睡下了,王爷快回吧。” 李域抓住沈皓月的手,拉她逼近自个,“那日夜市,吃汤圆是你说过,我们以后的日子会像汤圆一样暖和圆满,你答应了我,我们会恩爱不疑,圆满不弃。” 沈皓月想起来那日她与爹吵架了,心情不好,李域带她去逛夜市,她带他去了汤圆铺子,那时她憧憬与李域成婚,她想李域与爹截然不同, 她不会同娘一样不幸。 “沈皓月,你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李域抱住沈皓月,仰头看着她,“我们都忘却争吵说过的气话,可好?” 他坐在榻上,她被圈在他臂弯内,站在他双腿之间,烛台飘摇,他眼中火苗熠熠。 这几日他们如同忘却一般没提及宫宴那日的事,她早就觉得那日自个说话确实伤他太深,明知并非他愿娶萧宝琳,她却将罪责都加之于他,说出退婚二字。 高高在上的安阳王府世子,如今的燕王,皱着眉头,竟像是怕她不肯答应。 “好。”沈皓月自从知道他将去燕州就低落,她舍不得他离去,他不来沈府,她也会找机会去寻他,幸好他来了。 李域笑意达眼底,起身拥住 沈皓月,唇瓣在她耳边徘徊,轻声道:“皓月,我要你承诺,恩爱不疑,圆满不弃,你不会弃我而走。” 他的手用力得她感觉自己要窒息,“我答应你,李域。” “不,”李域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耳廓,“皓月,承诺我。” “李域,”沈皓月推他,“放开,我难受。” 李域察觉太用力,松开些许,仍旧抱着,继续追问:“你为何不愿承诺?” 她怎有感觉,他在害怕什么?是因为即将分别吗? 李域吻沈皓月,抵着额头凝视她,“我要你的承诺。” “我发誓不弃,”沈皓月心中隐隐担心,“李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不许食言。”李域抱起沈皓月,吻住她的唇,往卧床走去。 第五百六十一章 王妃 李域倾身而下,手指在沈皓月面上摩挲,怜惜地深望她,瞳仁微颤,慎重地思量。 直到她睁眼,他们相视,他声音沙哑,“皓月……”目光灼灼,若得见渴求久远的甘露,“做我的王妃。” 沈皓月瞠目,他的唇瓣落下,渴望已久地索求,炙热而猛烈,吞噬她所有的思绪。 烛影绰约,月夜静谧得能听见雪下落的声音,长安城千万屋舍俨然,远山沉睡。 沈皓月睡得昏昏沉沉,天光大亮照进屋里,她转身头埋进被子里,疲懒不愿起来,又觉口渴,闷在被子里,嘀咕:“玉蝉,我想喝水。” 床幔窸窸窣窣,没一会儿,一双手伸进被子里,扶沈皓月起身,沈皓月懵懂睁眼,眼前人是李域,顷刻就清醒了,昨夜种种浮现,面颊绯红渲染。 李域抱着沈皓月把茶水递到她嘴边,见她低 眉娇羞的样子,胸口犹如有猫爪在挠,酥麻轻颤。 沈皓月低头喝了半杯,唇瓣水润,李域紧握水杯,没忍住低头含住她的唇。 “呜……”沈皓月手抵住李域心口推拒,满脑子被雾气充盈,无法思量。 李域本只打算浅尝辄止,可怀中娇软温热,实在叫他不能遏制自个,扔了水杯俯身将她卷进怀下。 这大白日的,叫婢女们听去了,可如何是好?沈皓月求饶声尽数被李域堵住。 外头玉蝉敲门问沈皓月可起身了,李域顿时停下,抱着她缓了一阵,平静下心绪,起身给皓月掖好被子,自个整理完衣衫,才叫玉蝉进来。 玉蝉听到李域的声音已吓得不行,往日姑爷天还没亮就走了,怎今日还在?她赶紧叫,春晓守在门口,自个端洗漱的水进屋里。 好在姑爷衣衫整齐,玉蝉望着床榻 上裹着被子坐起来的自家姑娘,想问又不敢开口。 李域走到外间,玉蝉到床边扶沈皓月起身。 沈皓月接过玉蝉手中的帕子抹了脸,穿上衣衫出外间装扮,李域正等着她,她不解问:“今日,你怎还在?” 李域瞧着沈皓月梳洗打扮,莫名觉着心情很好,走到她身边,“你这里被窝太舒坦,我醒来晚了些,路上已人来人往,我翻墙出去,被人瞧见,我倒没什么,误了你的名声,老太君和沈老爷怕是不会放过我。” 玉蝉一听,拿梳子的手抖起来,姑爷这话,莫不是昨夜姑娘真…… “现在你如何出去?”沈皓月问李域,拿过玉蝉手中梳子,自个梳头,叫玉蝉去给李域打洗漱的水来。 “昨日吩咐下人,若我一夜不归,今早送年节礼来沈府,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等会我去大门, 跟着送礼的人出去便是了。”李域顺势坐到沈皓月身边仔细看她妆扮,甚觉有趣,曾经鄙夷文人墨客所绘闺房乐事,不想自个也有享受其中之时。 沈皓月剜李域一眼,这人竟昨日就寻思好夜里要了她的,难怪汤圆都安排上了。 李域洗漱完,同沈皓月一并用了早膳,玉蝶从前院回来,道是燕王府送礼的人都在前院了,李域这才离开。 玉蝉瞧着李域出门,就迫不及待同沈皓月道:“姑娘,你怎能……怎能……”玉蝉焦急又羞愧,说不成一句话,玉蝶和春晓看懵了。 沈皓月噗嗤笑出声,“玉蝉,你这怎的了?” “姑娘还有心思笑,奴婢且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床褥烧了,姑娘还未成婚呢,怎就……叫外人知道了,可怎么是好!”玉蝉愁得像要哭了。 原来是为这事,沈皓月拉过 玉蝉的手宽慰她:“怎又哭了?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心下有数,我与李域定下了婚期,虽未成礼,我们心下都已认定为夫妻,倘若日后又生变故,成不了婚,我也绝不再嫁他人,昨夜两心相悦所做的事,我心意既定,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姑娘可别说话了吧,什么成不了,什么不再嫁,这是要吓死奴婢才罢休。”玉蝉气得不想理沈皓月,走出门去,刚撩开门毡,李域正站在门口。 玉蝉怔楞叫姑爷,李域走进屋里,目光直勾勾落在沈皓月身上,方才她的话,一字一句扣进他心里,他欣喜不已,又很快冷静下来,他将去燕州,日后的事如他所谋划的发展,他们少不得一番磨难,他一直担心,昨夜亦有一份心机在,以后她若知道,今日她对他的心意有多笃定,可想日后就该有多恨吧? 第五百六十二章 只娶一人 “你怎又回来了?”沈皓月察觉李域神色竟有些慌,走近他身边。 李域握住沈皓月的手,“前日因侧妃的事,老太君叫我去大将军府,将我训斥一顿,我想问你何时去大将军府问安,我随你一同去,在老太君面前讨个好映像。” 沈皓月轻笑,“你竟怕外祖母?” “之前皇叔命人送我去李家军中训练几年,老太君亲自教导,算是恩师。”李域道。 原来如此,沈皓月想来日后大将军府真遇大难,请李域相助,他应当不会推辞,自然也想为大将军府拉拢李域这层关系。 “先前外祖母叫人送帖子来过,叫我今日去拜年,君歌今日也回府。”沈皓月道,“不若你出去沈府了不走远, 随我去大将军府?” 李域应下,握这皓月的手,拇指在她肌肤上摩挲,慎重思量,才望着她道:“皓月,燕王府不会有什么侧妃,侧室,我只娶一人,你相信我。” 沈皓月错愕,圣上定下的事,难不成他要抗旨不成? 李域轻抚沈皓月侧脸,深望她一眼,这才出了山月居。 婢女们面露欢喜,玉蝉的担心也放下不少,没想到姑爷对姑娘这般好。 李域没有如他所料出沈府。 方氏听小厮道燕王送来一大堆年节礼,亲自来前院收礼,正撞见刚混进送礼队伍的李域,立即把小厮训了一顿,怎传话不说重点,燕王驾临竟不传达。 小厮委屈,燕王怎穿一身夜行衣,叫他没留意,又觉得 自个该打,先前就见过几次燕王的,怎么没认出来? 方氏请李域留下吃个便饭,李域称自个还要去大将军府,就不入沈府了,倒是可以等沈皓月一起去大将军府,方氏赶忙叫下人把礼都抬去山月居,顺道请沈皓月来。 冬日有些寒风,李域是个没什么话的,与方氏更是没什么可聊的,好在方氏热忱,从沈皓月与他的婚礼到沈仲恒的倔性子,硬生生同李域说了些许话,才不至于相对无言。 李域听着,一看样子就没听进去,一双眼无神,直到沈皓月出现,才顿时神色明朗了,也不顾及方氏,上前牵起沈皓月的手,同方氏道别。 “快去吧,别耽误了吃饭的时辰,皓月帮三婶给老太君 问个安。”方氏笑容面面送走李域和沈皓月,待他们出了门,她转身往回走。 方氏啧啧两声同陈妈妈道:“商场上见过达官贵人也不少,燕王这般冷傲的,还真头一遭遇到,与他说这么一会话,可真累人,瞧瞧那燕王眼里,独独只有皓月。” “听闻燕王在朝堂都是个得罪人的冷性子,今日同三夫人说了这么久的话,应是礼待三夫人了。”陈妈妈了解方氏,她这人心眼好,可始终出生商贾人家,打心底还是对长安城这些高门世家如何看待她有些介意的。 “我自是听闻过燕王的脾气,才觉着皓月能得燕王看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方氏慨叹,“我家皓云啊,就没这份福气咯。 ” “三夫人这话说的,四姑娘出生就有旁人想都不敢想的殷实家底,日后那个婆家不好好相待的,必定一生也过得舒心顺遂的。” 方氏想想倒也是,虽嫁不到王侯世家,有沈家家底在,再有皓月这边亲戚关系在,皓云嫁个官宦人家不在话下,有娘家撑腰,日后保准她半点不受婆家的气,皓月可就不一定咯,安阳王妃那态度,可想以后定会为难皓月。 “皓云这两日,怎总往临江阁跑?说是那边饭菜好吃,若真如此,往常她定是派人去买回来给她吃,哪有天天往外跑的,还打扮得花枝招展,明日你派人跟着她。”方氏了解自个女儿,不够温和圆滑,是以女儿要嫁的人家,她必得好好把关。 第五百六十三章 冷眼相待 马车停在大将军府外,李域扶沈皓月下车,大门前已有不少宫中内侍装扮的人在角门候着,李君歌应已入大将军府了。 沈皓月与李域将将要进大将军府,身后传来清冷一声,“燕王。” 顾谚拱手一礼,朝面前两人走去。 沈皓月这几日只听闻不少关于李域的消息,没人同她说过顾谚回长安了,她疑惑望向李域。 “顾谚在渝州与白太守平定叛乱有功,圣上特召他回长安,为太子太傅。”李域同沈皓月解释。 “圣上,你,顾太傅,你们倒是下了好大一盘棋。”沈皓月了然于心。 李域轻笑,不愧是他看重的女子,只一点拨,就已明白当初他与顾谚被贬都是布局,顾谚去西南探查,以防幽王叛乱西南响应,而他的颓废则是让幽王不再惧安阳王府军,引蛇出洞。果然 ,渝州与蜀州皆有响应幽王的势力,被顾谚和白太守镇压。 三人一同入威远堂,李君歌正在院子里武剑,想必在宫里憋坏了,穿上束手短罩衫,她身姿飒爽,招招凌厉,所有人都她引去目光。 沈皓月侧头打量顾谚,他那双眼瞒得住什么?沈皓月叹气,顾谚还是太子太傅,日日出入东宫,也不知他与李君歌见过几次了。 突然,一个触不及防,李君歌剑直指顾谚刺来。李域迅速将沈皓月护至身边,顾谚却半点没有反应,直到剑尖停止在他喉结前一寸。 李君歌盯着顾谚,目光锐利,全然没了往日看顾谚的情愫,倒像见到仇人。 “君歌,不得无礼。”老太君喊道。 “顾太傅好定力,有顾太傅这样的人在太子身边辅佐,我就放心了。”李君歌讽笑一声,收了剑,不 多看顾谚一眼,拉起沈皓月朝老太君走去。 老太君看道沈皓月,高兴得牵起她去堂屋里,始终没正眼瞧李域。 顾谚同李域随后进堂屋,老太君只道了一句:“给顾太傅斟茶。”便晾着李域。 沈皓月知外祖母因她的事生李域的气,只不过她已与李域和好,自是没有让外祖母与李域隔阂的道理。 “外祖母,燕王今日送了好些年节礼去沈府,还带了好些来送给外祖母的。”沈皓月帮李域说话。 老太君瞧沈皓月维护李域,心下明了,定是他们年轻人自个解了心结,倒也是好事,面色和善了许多对李域道:“多谢燕王记挂,老身什么都不缺,只望日后燕王好好待皓月就是。” “李域答应过老太君的,一直未忘。”李域曾承诺老太君,一生不负皓月。 李君歌换了新 衣裳,同董氏一并过来,几人一起用了午膳,年节过后董氏便要回云中郡了,李君歌舍不得董氏,同她去说体己话。 威远堂内,老太君寻个理由叫顾谚与李域先回,她同沈皓月说话。 李域和顾谚两人各怀心思,都不想走,一个要等沈皓月,一个惦记李君歌,却迫于老太君下逐客令,不得不离开,出威远堂,两人相视一眼,分道行动。 老太君留下沈皓月,是为想将她过继给自己已战亡的三儿子李耿为女的事。 “自打你三舅舅战亡,已有十六年,你三舅母再未嫁人,我们李家亏欠她良多,我早先就寻思为她过继个一儿半女,也好有个盼望,不过她娘家那边无人愿过继,我李家又子嗣单薄,一直未成,前些天听说你叫那安阳王妃欺负的事,我就想到这处。” 老太 君拍拍沈皓月的手,道出自个的想法:“你三舅母娘家,兰陵萧家,从前为皇族,如今也颇为显赫,现在萧家主事人正是你三舅母嫡亲兄长,有萧家和我们李家为你撑腰,那安阳王妃不敢再低看你。” 爹娘都已不在,过继来李家,于她也无妨,该祭拜爹娘的不会少,虽未见过三舅母,但能为三舅舅孤守十六年,这份心思叫沈皓月钦佩不已,只是过继事关两家,并非她一人的事。 “我晓得你顾念沈家养育之恩,纵使你过继,季洲还是沈家孙,日后你与沈家来往也不怕旁人闲言,不过这事确实要沈老爷点头,”老太君问沈皓月道,“你若愿意,我明日修书一封去苏州,问你祖父的意愿,可行?” 祖父向来通达,定会做出最好的断定,沈皓月答应外祖母,听一听祖父如何说。 第五百六十四章 决断 顾谚并未大将军府,在湖边等李君歌,宫门落锁前她要回宫,瞧着日头,她该来了,冷寂许久,他终有了些许盼头。 “顾太傅。” 只三字,顾谚视线从湖面到李君歌,默然相望,心跳动得厉害。 李君歌漠然盯着顾谚,“你挡道了!” 顾谚并未避让,目光不愿挪开片刻,明明炙热,却要故作镇定,轻声道:“你心思单纯,喜同仁善的皇后来往,并非有错,不过旁人却没那么简单的心思,只会猜疑你亲皇后远安嫔,宫中最忌讳站队,你还是少些去未央宫为好。” 安嫔从前是谢贵妃,先前因迫害皇后,顾念太子,圣上贬她为嫔,一个安字警醒她安分守己。 李君歌入宫就被安嫔的人欺负,碍着太子的身份去给安嫔请安,从没得过好脸色,自然不喜安嫔,皇后却待她温和友 善,宋昭与她年纪相仿,也有得话说,她就多去了几次未央宫,没成想这次回来祖母和母亲都提醒她不要轻信宫中人,她也记下了。 不过,她亲近谁人,与顾谚有什么关系? “顾太傅乃太子太傅,还好好谏言太子吧!”李君歌不想听顾谚说半个字,绕开他往前走。 顾谚倏地握住李君歌的手臂,李君歌蓦然回头,眸中错愕。 “宫中人心险恶,我……”不想你受伤害,顾谚颓然放下手,未尽言语,不能表真心,他纵使再不能自已,也不可奢望靠近她才是,怎就片刻乱了心。 他要放手,李君歌却不肯,逼近顾谚,问道:“顾太傅在东宫,对我有多远躲多远,到了大将军府原形毕露了?” 她如此近,顾谚心慌了,踉跄退避两步,掩饰道:“太子妃用错词了。” “对哟, 用错了,顾太傅哪有什么原形啊?顾太傅从来都里外如一的无情!”李君歌愤恨推顾谚一把。 顾谚趔趄两步,扶住旁边树干,手肘磕在树上,疼得他面色发白,故作轻松道:“太子妃想说表里如一?” 都这时候了,还教她成语呢?李君歌察觉到顾谚在掩饰,后悔自个没收敛手劲,却倔强道:“你竟然对我无情,又来管我做什么?我怎么行事,轮不到你说。” 顾谚望着李君歌跑走的背影叹气,想必她在宫中多有不痛快了,日后还是少说她几句,她要怎么行事由着她的心吧,他所能做的,唯有力所能及护她周全。 一声轻笑传来,李域抱臂觑着顾谚,四字评价,“自讨苦吃。” 当初李域就跟顾谚说过,要护大将军府和李君歌,不只送李君歌入宫为太子妃一条路,他不听, 非说这是最好的选择,如今又管不住自个的心。 “顾某今日,未必不是燕王的明日,”顾谚不认输道。 李域眸底寒凉,觑着顾谚,他所言尚无可反驳,也并非认同,他与皓月,绝不会同顾谚与李君歌一样的结局。 顾谚轻笑一声,不知在讽刺自个,还是笑李域,“圣意已决,你我谁又能幸免?” “圣意决断了什么?” 李域听到沈皓月的声音,竟生心慌,望着沈皓月走到身边,不知她听到了多少,她脸上有笑意,或许并未听到顾谚前面的话。 “圣上下旨,燕王整合燕州与安阳两地兵马,沈三姑娘猜不到是为何?”顾谚在李域前问道。 沈皓月几乎立刻明了,北方边关恐怕要起战事了,听闻北戎一族骁勇善战,当年大将军府多少男儿战死沙场,李域此去,岂不是凶多吉 少。 “你……真是……要去,要去攻打北……北戎?”沈皓月已担心得害怕,她的外祖母和舅母们都因北戎成了寡妇,怎叫她不害怕。 李域冷眼刀子快把顾谚凌迟了,顾谚识相地走了。 “此事尚为机密,并未下圣旨。”李域轻抚沈皓月像要哭了的脸,宽慰她,“如今国力强盛不少,外族不可惧。” “我知道,我不会同旁人道半个字,”沈皓月愤懑,“这个顾谚,说给我听做什么,他是不是自己心里苦,见不得人好啊。” 担心害怕到骂顾谚来发泄,李域笑沈皓月行事可爱,牵起她的手走着道:“我不在长安城时,你若有什么难事,尽管找顾谚帮忙,他有求于我,你的事,他不会不帮。” 沈皓月骂归骂了,可心里的担心还是没有纾解,哪能听的下别的,满脑子李域安危。 第五百六十五章 见李昳 正月初九,沈府山月居。 天寒有风雪,李域为不让沈皓月如上次一样去长安城外送他,昨夜就已来山月居,天还未亮,他起身要走。 “别起了,外头凉。”李域给沈皓月掖好被子,在她额头深落下一吻。 沈皓月紧握住李域的手,不舍得放他走,眼里盈出泪,委屈地咬着唇。 李域抚摸她的脸,心疼地抹去她眼角的泪珠,“娘子这样,叫为夫想抗旨了。” “你一心要平定边关,我才不做拦住你的障碍,”沈皓月放开李域的手,背过身去,“你走吧。” 李域晃一晃剑穗,两个铜制香囊球碰撞,叮当作响。昨夜沈皓月将两个铜制香囊球编成剑穗系在他的剑上 ,她说他一定要回来将两个香囊球还给她。 身后没了声音,沈皓月知道李域走了,抱着被子坐起,突然对舅母们心生怜悯,她们一次次承受不舍与担心,失去夫君时,她们该有多痛,为了家国天下,她们付出太多。 半月后,长安城大雪消融,草木发芽,春日又临。 沈老爷从苏州回到长安城,沈府上下忙碌着给沈老爷接风洗尘,直到夜里,才安静下来。 沈皓月从观山酒庄赶回来,没去山月居,径直到去晴雨堂。 “祖父。”沈皓月跑向茶室坐着的祖父,“祖父消瘦不少,不过人瞧着比从前精神。” 沈老爷笑着点头,“江南暖和,祖父的病养的七七八八了 。” 看来当初送祖父去苏州是明智的,不过想必祖父也有遗憾,毕竟再回家,就失去了一个儿子,沈皓月问:“祖父是为爹的事回来的?” 沈老爷面上笑意转而落寞,叹气道:“没成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听你三叔说,你爹的案子还有疑处?” “宋维宋大人还在找证人。”前几日沈皓月找过宋维,重查已定的案件,需有能推翻先前结论的确切证据,宋维还在查。 “明日我去拜访那位宋大人,”沈老爷道,“老二这一走,你与季洲往后如何,是祖父最为记挂的了。” “有祖父,还有外祖母,皓月和季洲靠山可多着呢,祖父不用担心。”沈皓月道。 沈老爷 拿出老太君的信放在桌上,问沈皓月,“你外祖母想将你过继去李家,你如何想的?” “外祖母是为我好,我不想叫外祖母寒心,可我也不想叫祖父伤心,祖父会舍不得孙女吧。”沈皓月望着祖父,眼里映着月亮。 沈老爷自是舍不得这么好一个孙女的,他回来,沈府井井有条,方氏一人办不到,皓月定出力不少。 “皓月,因你娘的事,沈家终归亏欠大将军府的,你就当帮祖父去还情吧。”沈老爷嗓音沧桑,他望着面前的孙女,“大将军府,燕王府,皓月啊,你当有更好的去处。” 得沈老爷首肯,老太君翌日就上书禀告圣上,本沈家过继一个孙女给大将军 府全然无须圣上知晓,不过老太君想萧氏和唯一的孙子李昳会长安城一趟,李昳如今为李家军主帅,回长安城得圣上恩准。 从前大将军府随意一位将军回长安城,圣上都不会轻易准许,没成想这次,李昳回来,圣上连老太君都未召见就准了。 老太君连日来心情都不错,李昳会将李大将军及其三子灵位请回大将军府,一家人能在长安城大将军府团聚,很是不易。 行军打仗的人赶路都比寻常人快不少,云中郡到长安城,李昳与萧氏只八日就到了。 沈皓月在大将军府第一次见到了外祖母常念叨得表哥,身材高大,从马上翻身而下,玄黑大氅飞起,像是雄鹰盘旋而下。 第五百六十六章 再见王妃 李昳和萧氏向老太君行完里,纷纷望向站在老太君身边的沈皓月身上。 沈皓月上前问好:“三舅母和表哥一路辛苦了。” “这是皓月表妹?”李昳爽朗笑道,“祖母屋里有一副皓月表妹小时候的画像,圆得像团子,跟真人大不一样啊!” 李昳这一笑,沈皓月感觉与他亲近不少,一旁萧氏只笑而不语,叫人觉着端庄清冷。 沈皓月听董氏说过萧氏,大将军府最像女人的一个,琴棋书画精通,能绣花,更会制兵器,自未婚夫君战亡后,变得少与他人言语,不过熟络后待人便是很好的。 董氏吩咐在湖边凉亭摆家宴给萧氏和李昳接风,沈皓月叫苏堤派人从临江阁取来饭菜和观山酒,云中郡吃食做法简单,哪有长安城精致,萧氏很是喜欢,话也多了起来。 “云中郡的酒很烈,好久没喝过 这么甘甜的酒了,”萧氏坐在皓月身边,偷偷同她道,“可还有能给舅母一壶的?” “旁的酒不好说,观山酒,舅母要多少都有。”沈皓月悄悄在萧氏耳边说。 董氏笑出声来,你们这悄悄话说得我全听到了,“三弟媳,你可是不知,观山酒酒庄就是皓月的。” 萧氏一听,望着沈皓月的眸中满是赞许,对即将成为自个女儿的皓月,多了一份喜欢。 沈皓月当日在大将军府住下,翌日进宫,老太君和李昳觐见圣上,沈皓月和萧氏、董氏赴皇后的宴。 萧氏将留在长安城一段时间,皇后特意召安阳王妃、宋国公夫人几位年纪相仿的夫人进宫认识,几位夫人聊得倒是欢快,萧氏却没怎么回应,董氏只好多应付几句。 宴席后,几位夫人便都不大愿同萧氏一起了,恰巧圣上召见皇后,几位夫 人都告辞出宫,只安阳王妃留下,叫沈皓月到未央宫花园说话。 自上次安阳王妃斥责沈皓月后,已有一月有余不见,安阳王妃对沈皓月依旧冷眼相待。 “徐国公家是会教女儿的,这一月节庆日多,宝琳一个没落下,来府上请安,倒是没见着你。” 李域先前交代,他不在长安城,她无须去安阳王府,少与王妃见面,沈皓月不知为何李域一直对安阳王妃十分疏远,但她也感觉安阳王妃的敌对之意,她怎还会上赶着去见。 “入冬来,皓月一直风寒未愈,怕过了病气给王妃。”沈皓月借口道,虽则不必亲近,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安阳王妃冷哼一声,这拙劣的借口也用来敷衍她?只不想再多说,漠然没表情道:“老太君过继你去给自己的儿子也是用心良苦,皇后既已定你为域儿正 妃,我自没什么好置喙的,日后你恪守本分,照顾好域儿,我安阳王府自不会苛待你,别在皇后、老太君面前嚼什么舌根,叫人私下闲话,还没过门,倒叫我担了个恶婆婆的名声。” “王妃,皓月并未……” “行了,”安阳王妃懒得听什么辩解,“闲话都叫人说了,你再解释也无用,你本本分分等着域儿回来成婚就是。” 安阳王妃说完扶着柳氏的手兀自走了,只叫下人禀告皇后一声,离开了皇宫。 马车里,安阳王妃许久闭目不说话,柳氏耐不住这般静得冷的样子,开口道:“说起来,我同大将军府还有些关系在的,我有个远房堂姐是老太君长子的媳妇。” “不过一个姓罢了,什么远房堂姐,人家是贺州大族柳家嫡女,也是你娘家小门小户能高攀的?”安阳王妃讽刺道,眼皮子 都没抬一下。 柳氏偷偷剜一眼安阳王妃,嘴上却笑着道:“是是是,我家是不起眼的旁支,老太君挑的媳妇,家世可真真显赫,就说今日这位萧氏,兰陵萧家没几个大家族能相比的。” 安阳王妃轻哼一口气,“老太君想来会算计,有这几个媳妇的娘家背景,也给李家军续了好几口气,这次独独把沈皓月过继给萧氏,她是算准了我不看大将军府面子,也会忌惮萧家几分,沈皓月成了她的孙女,拿捏沈皓月就得到域儿支持,再续李家军几年的命。” “瞧着老太君慈眉善目的,没想到处处是算计啊。”柳氏倒有些佩服了。 “算计有什么用?”安阳王妃睁眼看向柳氏,“谁能敌过天?天要亡谁,挣扎不过是白费力气。” 柳氏听安阳王妃话中含义,到抽一口气,天家的事,她不敢再说。 第五百六十七章 过继 安阳王妃离开后,沈皓月没走几步看到了萧氏。 “你那未来婆婆不是个好相与的,”萧氏评道。 看来舅母都听到了,沈皓月不否认董氏的评语,“皓月也不是好揉捏的,舅母不必担心。” 萧氏点头,赞许道:“李家子女,断没有叫旁人欺负的道理,日后有什么要相助的,同舅母说就是。” 之前还没说几句话,三舅母现在就维护她了,沈皓月错愕,福礼道谢。 李君歌跑来见萧氏和董氏,见到萧氏欣喜不已,从前云中郡战乱,萧氏曾带李君歌去萧家住过一段时日,是以李君歌与萧氏亲 如母女。 萧氏在李君歌面前话密起来,问好些李君歌入宫的事,担心李君歌在宫中过得不顺心。 虽未同三舅舅成婚,也不得旁人认同,连娘家都数次叫她回家嫁人,三舅母却真的笃定把李家当自个家的,先前沈皓月还以为,或许有一天三舅母回萧家,她不过短暂与萧氏有关系罢了,现下看来,萧氏已经把她当亲人关照。 圣上恩准李昳在长安城多留些日子,沈皓月过继后,等过了老太君生辰再回云中郡。 谢过恩,大将军府一行人出宫,老太君与董氏、李昳一辆马车,沈皓月与萧氏一辆 马车。 “云中郡边关如何?”老太君问李昳。 方才在圣上和祖母面前已禀告过,怎祖母再问?虽不解,李昳还是回道:“边关安定,在北戎的细作传回消息,北戎族正在内斗,短期内应无暇南下侵扰边关。” “今冬是没有去岁冷,北戎族会少些南下抢夺粮食,不过太平静并不寻常。”老太君道,“我本意你不必在长安留太久,如今圣上叫你留下,你自不能擅自回云中郡……” 董氏看出老太君面露担忧,“母亲,可需我回云中郡?” 老太君摇头,“圣上最不喜我们揣度圣意,你回去 ,不正叫圣上猜疑?” “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先前叫我们护卫边关的时候,一道道圣旨送去嘉赏,云中郡太平了,圣上就要卸磨杀驴不成!”董氏闷着一口气,大将军府过的越来越如履薄冰。 “隔墙有耳,你该学一学老三媳妇,莫胡乱说话。”老太君对董氏道。 李昳道:“祖母,二婶,或许思虑过重了,圣上有意加封我,又念祖母生辰快到了,望我在祖母面前多尽孝道,这才叫我多留些时日,李家军忠心耿耿,圣上怎会随意猜忌。” 老太君叹气,她这个孙子,勇猛有余,智谋不 足,为人太过实诚,李家又独独只有他一个后,不知哪天她入土,李家军的旗帜还能撑多久。 三日后,沈皓月在大将军府祠堂祭拜祖先,正式过继给李耿和萧氏为女,虽以李姓,萧氏尊重皓月的意思,名字未变。 老太君请沈老爷携沈家老小到大将军府吃一顿饭,大将军府和沈家多年不和就此化解。 沈皓月往后就住在大将军府,方氏和沈皓云都舍不得,尤其是方氏,把沈皓月当女儿疼,自己都想认这个女儿,没成想晚了一步,不服气又伤心,听三爷说道一嘴萧家家世后,立马又顺气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皎月 宴席之后,沈老爷同老太君在威远堂不知说什么,除了侍候老太君的婆子,堂内只有他们,一直到日暮,沈老爷才告辞。 沈皓月跟着沈家一行人回沈府,需收拾她自个的东西去大将军府,此后二房院子和山月居留给沈叔铭和沈季洲,她只在山月居留间屋子。 邓小娘帮着沈皓月归整,连日来在沈皓月面前欲言又止,沈皓月瞧出来她的不安,没旁人时问她。 “姑娘有好去处,妾打心底恭喜姑娘呢,不过是日后没了姑娘,妾只怕……只怕这院子空落落的,还有好些人,妾怕管不住他们。” “小娘有什么事叫人去大将军府给我传个话就好了,再过一两年叔铭和季洲也就回来了, 还有三婶照拂,小娘放宽心,空了多去漪澜居走动,三婶心地好,不问出身的。”沈皓月自知邓小娘胆小,总归要经历些事,她多说也无用处。 二房院子和山月居都不大,细软用具都规整了一遍,主子仆人一起竟忙活了三日才算事了。 从前张氏打心底不待见沈皓月和沈季洲,山月居跟二房院子就像两个独立的院落,这次沈皓月命人打通成一个院落,望以后沈季洲和沈叔铭住下能多来往。 瞧着焕新的院子,沈皓月叫玉蝶和春晓做了两桌好菜,叫上邓小娘和二房下人,一起吃了顿饭。 饭后,沈皓月给下人们发了两吊钱,几个婆子满心欢喜,下人们都奉承着想随沈皓月一并去 大将军府侍候。 过个两三年,叔铭和季洲都要回来的,二房自是不能空置了,除了山月居几个奴婢,沈皓月不会带人任何人去大将军府。 “日后二房交给小娘管着,小娘性子柔,你们可莫觉着她好欺负,再有下人欺负主子的,便是我在大将军府,二房的下人还是管得的,再则我已请三婶看顾着二房,日后你们都本分些。” 下人们听了沈皓月的话,都明白自己跟沈皓月走无望了,尤其是几个婆子,从前为巴结张氏,没少欺负沈皓月和沈季洲,沈皓月都拿话点醒她们从前欺负主子的事了,哪还可能叫她们到身边侍候。 可这二房以后没什么人了,就一个妾室充当主子,只怕工 钱油水都少得可怜,有下人当着沈皓月的面不敢发作,便只等着以后再计议。 二房的事交代完,沈皓月将命玉蝉和玉枝抬起一箱子账本和地契之类到晴雨堂。 宋维刚从晴雨堂出来,沈皓月与宋维打了个照面。 “宋大人。”沈皓月福礼。 宋维连忙后退一步,拱手回礼,“三姑娘多礼了。” “宋大人来见祖父,是不是我爹的案子,有了进展?”沈皓月知道祖父先前去见过宋维,此番宋维来,应是有新消息吧。 宋维不知为何沈老爷会叮嘱他,如果沈皓月问起,要瞒着她,不过确实查无进展,只是他查访时遭人追打,警告他不要再查下去,他更加笃定沈二爷的死并非意外。 “暂时没有查到什么。”宋维想着自个既然遇到危险,那沈三姑娘知道了恐也会不利,是以听从沈老爷的,暂且先不说吧。 没查到什么怎会来找祖父?沈皓月不解,但也没追问,侧身让出路。 宋维很想在多说些什么,却寻不到话题,只好再端正身板再一拱手,从她面前走过。 “宋大人的腿受伤了?”沈皓月问。 遭人追打的时候歪倒了脚,已经好很多,走路并不明显,没想到她看出来了,宋维心底升腾出愉悦之意。 “小伤无碍,多谢三姑娘记挂。” 沈皓月颔首,转身朝晴雨堂走去。 宋维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与初见临江阁那日一样,形影绰约,空中皎月般高远。 第五百六十九章 祖父的教诲 沈皓月把箱笼中的账本和契书一一告知沈老爷,二房的和她手上先前李氏的嫁妆,一起庄子三处,铺面五间,奴仆十三人,银钱满算只有三百多两大多在观山酒庄和临江阁账面上,实在不多。 沈皓月合上箱笼,问沈老爷:“祖父您看看,该如何处置这些?” 沈老爷捂着嘴咳嗽两声,一回长安城,他的咳疾复犯,若非为了查二儿子的案子和皓月的事,他早已回苏州,在长安城蹉跎大半辈子,才知江南好啊。 “你觉着该如何安置这些?”沈老爷故意将此事交 回给沈皓月,听一听她的决断。 沈皓月没有犹疑,坦言道:“皓月想继续经营观山酒庄和临江阁,此二处尚有更好的前程,至于其他,叔铭和季洲还小,可交给三叔和三婶,等叔铭和季洲大了,在分给他们。” “皓月,人一旦有执念的事情,多少都会为其蒙蔽,你能放下,祖父为你高兴。”沈老爷欣慰点头,从前她这个孙女把李氏嫁妆分的很清,想法子把那些拽在手里,如今她能放手,可见对她爹娘的事情也放下了。 沈皓月愣住,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 曾执念过什么,祖父一言,她才恍然明白,因娘的去世,她一直对爹有敌意,爹走了,她也有过后悔,不相信过爹能改过,没有给他一个机会。 沈老爷轻抚沈皓月的头,“皓月,向前看,你能要观山酒庄和临江阁,祖父知道你是从一而终的孩子,以后的日子定不会差。” “祖父支持皓月继续营商?”沈皓月还以为祖父会以即将嫁人不允她再经营观山酒庄和临江阁。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祖父看来,你不该只在深宅后院,瞧瞧你祖母和外祖母,你想成谁的 样子?祖父并非不喜你祖母,你祖母有她自己的活法。” 当然是外祖母,沈皓月才不愿像祖母一样一辈子在一方院子里,年轻时应付公婆,老了为儿女算计。 沈老爷从眼神看出沈皓月的抉择,“你娘的嫁妆还留在你手中,日后分配,你自个定吧,二房的铺面庄子也不多,暂放在老三那里,祖父还在,家产上不会亏待叔铭和季洲的。” 沈皓月也不推托,她有自信,在她手里的这些,以后会更加多,沈季洲就等着享福吧。 “你若能同你三婶一样,祖父也就 放心了,可如今你成为大将军府孙女,又将嫁入安阳王府,想置身事外难了。”沈老爷叹气。 沈皓月不解,“祖父,什么事外?” 沈老爷回想沈皓月过继日同老太君谈及后辈前程的事,老太君也有她的执念,他劝不动,好在她为皓月留下了萧氏这个后路,“皓月,日后燕王和大将军府之间,你切莫掺和进去。” 李域一直与外祖母交好,会有什么事?沈皓月不明白,沈老爷不再多说,只再三提醒,她莫多思过滤,该学学她三婶一样,想得少些,拘着自己也少些。 第五百七十章 告状 大将军府近日其乐融融,老太君与媳妇、孙子探讨行军打仗,在后院射箭、武刀枪剑戟,沈皓月在旁观看,李君歌得皇后恩准到大将军府小住,府上就更热闹了。 独独美中不足的是安阳王妃常叫沈皓月去王府学做王妃,未来婆婆请人教规矩,沈皓月自不能推脱,可这一学就是一天,往往累得沈皓月腰酸背疼。 “学规矩就罢了,姑娘都多大人了,怎还拿藤条打手板,每去那王府,回来手都是肿的。”玉蝉同老太君和萧氏哭诉。 玉蝉才方说完话,沈皓月与董氏、李君歌走进威远堂,瞧着玉蝉抹眼泪走到一边,沈皓月便知玉蝉怕是为她抱不平了。 萧氏瞧见沈皓月进来,走 到沈皓月跟前,握住沈皓月的手腕,摊开她的手,一道道红印子还没消散。 “你这孩子,被人打了怎不说,我们大将军府的女人,断没教规矩被打的,同我去找那安阳王妃!” “回来!”萧氏要带沈皓月去说理,被老太君叫住道,“徐国公府的姑娘也在王府学规矩,人家没说什么,你去找安阳王妃,岂不是她拿住借口,贬斥皓月不如人家?” 萧氏觉着老太君的话有道理,问沈皓月:“徐国公府的姑娘也被打成这样?” 沈皓月摇头,亲人都在,她也不委屈往肚子里咽,坦言道:“行礼、磕头、走路、插花,萧宝琳都很快就过了,到我这,教规矩的嬷嬷总说不好,我没 平白污蔑,那老嬷嬷紧着我欺负。” 萧氏望向老太君,“娘,你看,还是欺负我们皓月。” “确实欺负人!”老太君闷哼一声,手杖重重杵地上,“王妃再叫皓月去王府,你跟着去。” “娘不用去,你们也不用担心,皓月已经想到法子了。”外祖母和舅母们一直在军中,看不透长安城内宅里的手段,沈皓月送萧氏坐下,同董氏相视一笑。 李君歌在老太君身边坐下,董氏道:“方才皓月见到我,就同我说了这个事,叫我去向皇后讨一个年年长的尚宫,明面上来府上教君歌规矩,等皓月去王府的时候,托付尚宫跟着去。” 老太君会意,赞同沈皓月道:“皓月想得周全 。” 萧氏上不知为何,沈皓月解释道:“王妃假手于教导嬷嬷,嬷嬷说我做的不对,纵使我知道自个对,反驳嬷嬷了也要被教训说不如萧宝琳还不尊教诲,比不去王府学规矩更叫王妃好找借口斥责,若找个比那嬷嬷身份更高的尚宫,尚宫秉公说话,教导嬷嬷自然就不好为难我了。” 沈皓月也可借机说自个有尚宫教导,在大将军府学规矩就好,不必再麻烦王府的嬷嬷,这不就摆脱王妃的为难了。 萧氏听完,漠然不说话了好一阵,晚膳用完,同沈皓月一并去湖边散步消食。 “皓月,听君歌说你与燕王两心相悦,你可是真心想嫁给燕王?”萧氏问沈皓月。 沈皓月害羞地 点头,“燕王与我经历了许多,我相信他会珍重我。” 并非护她爱他,而是珍重,萧氏放心不少,能的男子平等视之,相敬如宾的关系比珍宝更稀有,她有幸遇到夫君便是如此待她,只不过她未能有幸与夫君相守一生。 “燕王若如你说,娘愿意你嫁给他,可若他不是,皓月,有娘和萧家在,你不必委屈自己。”萧氏目光映着月色,清澈明净。 沈皓月鼻子一酸,有爹娘依傍,竟是这般,比冬天的狐裘更温暖,叫她放下所有硬撑起的伪装,抱住了萧氏。 “娘,皓月会待自己好的,有委屈一定会跟娘说。”沈皓月轻声撒娇,同萧氏说,也是同故去的李氏说,她不会委屈自己的。 第五百七十一章 斗嬷嬷 皇后听闻李君歌要学规矩,便知其中不简单,想着是不是大将军府遇到什么事了,嫁人之前皇后与萧氏为好友,这回见面,更钦佩于萧氏坚守本心,与萧氏一见如故,自然对大将军府也亲近了些,派身边的一名冯尚宫去大将军府。 冯尚宫听李君歌吩咐,同沈皓月一并去安阳王府,教导嬷嬷没弄清楚冯尚宫身份,只以为是哪来的婆子,摆着矜贵的谱。 教导嬷嬷以为沈皓月找来个帮手,故意在沈皓月埋香时拿竹藤戳她手臂道:“三姑娘注意仪态。” 沈皓月手被戳的一抖,刚埋好的香灰乱了形状。 教导嬷嬷冷眼瞥道:“手臂无力,来人,给三姑娘端一盆水来,三姑娘托着水站一个时辰,练出劲了,埋香就知道轻重了。” 冯尚宫挡在端 水过来的奴婢前,问教导嬷嬷,“制香在细致,上手轻且巧,鼻子灵敏,哪里来的臂力一说?” “个人有不同的教法,”教导嬷嬷指着萧宝琳已埋好的香道,“你瞧瞧国公家姑娘,老奴指点一下,就能做好,你家姑娘教不会,怎的还不听教诲?” 萧宝琳嘴角掩饰不住上扬,瞥了沈皓月手中的香炉一眼,起身谢教导嬷嬷夸赞。 冯尚宫面色如常,也不同教导嬷嬷一样声音大还瞪眼,平静道:“老身不才,茶、香、墨倒是略懂,宫中教的小主们也都没有学不好的,老身看三姑娘手巧,若不是你动手,她手中的香定是埋好了的,嬷嬷不信,可再叫三姑娘试一试。” 玉蝶看之前萧宝琳的蔑视之意快写在她脑门上了,现下听到冯尚宫的话,气 焰灭了不少,得意的介绍:“嬷嬷,这位是皇后身边的冯尚宫,听闻嬷嬷也是宫中出来的,先前没见过?” 教导嬷嬷面色煞白,没想到面前的人竟然在宫里教贵人,她再胡乱罚三姑娘,怕就毁自个名声了。 “老奴听闻,听过,只没能有幸面见冯尚宫。”教导嬷嬷讨好的笑着道,“既冯尚宫看好三姑娘,三姑娘就再制一炉香吧。” 沈皓月重新选料、埋香、焚香,新一炉香制好,教导嬷嬷看了一眼,碍着还要给安阳王妃交差,她不好如往常一样顺着王妃的意思为难沈皓月,便叫冯尚宫来评定。 “依老身所见,三姑娘更胜一筹,不过老身不是她们的老师,不能断她们的好坏。”冯尚宫说话慢条斯理,听着就感觉她的话只阐述自己的意思 ,并不傍着尚宫身份教训任何人。 教导嬷嬷派人去回禀安阳王妃,没过多久,柳氏过来了,一眼就看到沈皓月身边站着的老妇人,满面笑容朝她走去。 “不知冯尚宫来了王府,皓月也真是的,竟不同我说一声,怠慢了冯尚宫。”柳氏说完,叫沈皓月与冯尚宫一起去见王妃。 到安阳王妃屋里,沈皓月福礼完,王妃没说话,柳氏叫人给沈皓月和冯尚宫端茶来,招呼她们坐下。 柳氏收到王妃的眼神,假意怨怪沈皓月道:“哎哟,三姑娘,你也真是,王妃找人教你规矩,你觉着教得不好,也不必寻到皇后跟前不是,没得,皇后以为王妃欺负你这未过门的媳妇呢。” “王妃误会了,皇后命老身到大将军府教太妃的,今日三姑娘要来学制香 ,正巧老身会一些,就跟着来,指点一下三姑娘。”冯尚宫道。 沈皓月暗叹,不亏是宫中出来的,先前并未交代过冯尚宫,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只说安阳王府上的嬷嬷不太会教,请冯尚宫来指点她,没想到冯尚宫已经看懂形势,没说一个字假话,却帮到了她。 冯尚宫自个都说沈皓月没闹到皇后面前去,安阳王妃自然不好发难,只好道:“既有冯尚宫在大将军府,想必皓月跟着太子妃一起,能学到不少,这是极好的,日后也就不用我费心找人教你了。” 沈皓月心下难掩达到目的的喜悦,面上半点不敢显露,起身谢道:“王妃有心了,皓月定悉心听冯尚宫教导。” 一盏茶后,沈皓月起身告辞,安阳王妃请冯尚宫先回,自个同沈皓月说几句话。 第五百七十二章 徐国公夫人 安阳王妃昂着头,漠然瞥沈皓月一眼,揉着手中的珠串,李域曾言若不能与沈皓月完婚,她别再想往他身边塞一个人,便是警告她,别在动改婚约的心思。 “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叫域儿对你……”安阳王妃不愿承认自个儿子为女人违逆她,竟背着她向圣上讨要了一座府邸,还在修缮,难不成要另府别住?哪有这样的规矩! 沈皓月不知安阳王妃想着什么,不好轻易开口。 安阳王妃忍下训斥的话,没得与沈皓月关系更恶化,沈皓月成婚后吹枕边风,真怂恿得李域出去住。 “徐国公夫人看重女儿,即便宝琳只为侧妃,也请了嬷嬷来教宝琳,我想着你 为正妃自不能比侧室差,就叫你来跟着学,没想到你处处比宝琳差,还不安心学,老太君和你娘也真真惯着你,去宫里请皇后身边的人来安阳王府一头,这等事长安城哪个高门侯府懂脸面的夫人做得出来?” 自打过继给萧氏为女,有大将军府撑腰了,安阳王妃倒不像从前那般肆意训斥她,不过瞧瞧这话说得,贬低她不说,还说外祖母和娘的不是。 既安阳王妃端着好言好语的态度中伤她,沈皓月也端着乖巧晚辈的笑意道:“原是徐国公府的教导嬷嬷,皓月还疑惑,怎皓月明明比萧姑娘学得快做得好,那嬷嬷却总拿皓月的不是,想必在偏私自家小主子呢,这 就说的通了。” 安阳王妃瞪大了眼睛,“你……你说的什么话,半点不虚心,那教导嬷嬷也不是徐国公府的下人,怎会偏私。” 沈皓月掩嘴倒抽一口气,“王妃竟是不知的,可见那教养嬷嬷没在王妃面前说实话,嬷嬷教的好些,皓月都已学过,倒是嬷嬷教错了,还强行命皓月改为错的,今日制香,手法本该轻,嬷嬷却要皓月练手劲,亏得冯尚宫阻止了,莫不是那嬷嬷并非有什么本事?用半吊子功夫骗徐国公夫人和王妃的银子?” “你休得胡言。”安阳王妃被沈皓月一番话堵得不知如何反驳,竟觉着她非被骗子蛊惑,莫不是还要回大将军府同那几个耍枪 武剑的女将军笑话她被骗了不成。 “许是皓月多心了,毕竟王妃多在内宅,不知外祖母和娘她们一样,上过战场,又在朝为官,见过的人和世面多,识人用人准,皓月也是为王妃担心。”沈皓月想来自个说这话,定会遭安阳王妃记恨吧,即便如此,她断不会叫外祖母和娘白白被人说闲话。 安阳王妃定睛望着沈皓月,倒明白了,她如今是有撑腰的了,胆子也大起来,不若从前斥责什么都唯唯诺诺了。 “好啊,还没过门呢,就在我跟前踩我捧娘家人了,我一心想着域儿认准了你,我这个做娘的,也没得法子,认了你这个儿媳就是,没成想,如今你眼里不认 我这个婆婆。” 沈皓月恭敬福礼,“王妃如若待皓月好,皓月没有不恭敬王妃的。” 安阳王妃还没说话,徐国公夫人声音与人一并从门口进来,“哟,沈家姑娘这说的什么话啊,嫁为人妇,以后夫君的娘就是自个亲娘,哪还有亲娘待你好,你才孝敬的道理,难道说你几句,你便不好了不成?” 沈皓月尚不知面前人是谁,这般将她的话曲解,曲意逢迎安阳王妃,见萧宝琳随妇人之后现身,沈皓月大抵知道,此人为徐国公夫人。 安阳王妃亲切地招徐国公夫人坐到身边,又叫萧宝琳也到身边来坐,她们面对沈皓月,三人坐,一人站,倒显得沈皓月犹如外人。 第五百七十三章 利用 “瞧瞧这孩子,面色红润,有福气的相,怪不得叫老太君喜欢,皇后还为她赐婚呢,比我家宝琳看着讨喜。”徐国公夫人仔细打量着沈皓月夸赞,不言容貌,不论才华。 徐国公夫人先前就远远望见过沈皓月,不是她偏心,容颜和才气沈皓月可都比不过宝琳,也就脸圆点罢了,日后燕王一对比,定会更喜宝琳才是。 安阳王妃见不惯徐国公夫人明明心里不喜沈皓月,还装作和善,这遍长安城怕只有她最想沈皓月不好,自个女儿成正妃才是。 “皇后派了冯尚宫去大将军府,日后皓月就不用来王府了。 ”安阳王妃提醒徐国公夫人,她们心知肚明为难沈皓月的法子,不得用了。 徐国公夫人面露诧异,“冯尚宫可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可想皇后定是看重皓月的。” “皇后是为太子妃,皓月不过沾光。”沈皓月可不想这位国公夫人再胡乱曲解人意。 安阳王妃瞧徐国公夫人戏作得这般足,断不会当面说沈皓月什么不是了,她有些话也不能让沈皓月听取去揣度出什么,便叫沈皓月回去。 待沈皓月一出门,安阳王妃道:“我呢也是真心喜欢宝琳,先前冒着被责罚的危险求皇后改懿旨,皇后没答应,你 瞧现在皇后还假借太子妃名义,派人来帮沈皓月,我这哪还有什么法子,也只得委屈宝琳了。” 徐国公夫人门清得很,那是皇后之意,沈皓月正妃不变,乃是燕王向圣上求得的,说到底还是燕王的心思最为重要,可安阳王妃还以为她不知,教导嬷嬷一事就想利用她教训沈皓月。 “能得王妃喜爱,宝琳比沈家姑娘都有福,日后宝琳定会孝顺王妃,王妃说什么都没有不从的。”徐国公夫人也想帮女儿,暂且先讨好王妃,再计长远。 萧宝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串玉珠子,奉给安阳王妃道:“王妃,宝 琳昨日去祈福,取回一年前放在观中开光的玉佛珠,老主持用它诵经了一年,王妃瞧瞧这珠子润透不少呢?” 安阳王妃珠串多得是,已圆寂的大师身前用过半辈子的珠串都有,这一年的有甚宝贵的,不过如今还得靠这两母女替她防着沈皓月,对萧宝琳就起亲和许多。 “你这孩子,多有心啊。”安阳王妃拿起玉珠串在手中端量,又夸了一顿萧宝琳。 送走徐国公夫人和萧宝琳走后,柳氏进屋里,见安阳王妃随手扔了手中玉珠串,瞧着不甚高兴的样子,看来对徐国公夫人不满。 柳氏道:“国公夫人 可真心思重,先前王妃说找了嬷嬷教二位姑娘,她巴巴送上自己选的嬷嬷,还嘱咐嬷嬷为难皓月,方才却在皓月面前假意亲善,王妃说起,还装像是全然不知那么回事一样。” 安阳王妃面露疲色,长安城高门府邸内宅里的女主子哪个是简单的,“如今是她不想女儿屈居人下为侧妃,再怎么装大方得体都无济于事,妄想我给她们当抢使呢,我便看看她们能不急到几时。” 柳氏默然扶着安阳王妃去佛堂,徐国公夫人也是脑子不好,竟以为自个的心思,王妃看不出来,不过是她如今还有用处,王妃便用着罢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羊肉汤 回大将军府的路上,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道前边有好些人围观打架,挡住了路,等人群散了再过去。 玉蝶坐不住,跳下马车,跑去前头看热闹。没一会儿回来,急急忙忙道:“姑娘,大少爷在前头跟人打起来了。” “遍长安城没几个打得过兄长的,倒不会吃亏,就是不知为着什么事打架。”沈皓月扶着玉蝶下马车,朝人群走去,玉蝶口中大少爷是李昳,沈皓月过继大将军府后,身边婢女对大将军府的主子称呼也随之有变。 “李昳,老子当你座上宾,你就这么对老子,好啊,你给老子等着,大将军府早就是要塌的破庙了,老子看你能嚣张到几时!”赵小公子被打的脸肿一块紫一块,愤懑又不敢上前。 一旁赵小公子的好友和仆人全都被揍得唉声喊疼,放完狠话,赵小公子带仆人冲忙逃走。 看热闹的人群连连叫好,鼓掌称赞,一对买糖水的母女跪在李昳面前磕头道谢,李昳叫她们起来,另给了几两 银子,劝她们道:“你们赶紧离开长安城,赵四不会善罢甘休,或许会再来找麻烦。” 妇人推拒李昳的银子,道谢道:“贵人打跑赵四,帮我女儿免受侮辱,老妇与女儿无以为报,怎还能要贵人的银子,老妇与女儿尚有余钱,我们这就去乡下寻亲戚去。” 不知这对母女遭遇如何,没见老妇提及女儿的爹,许是相依为命的寡母孤女,妇人推拒李昳的银子,女儿一步三回头对李昳不舍,妇人还叫她莫妄想,可见夫人是个清醒明理的。 “兄长在云中郡就这般爱打抱不平?”沈皓月上前问李昳道,这几日相处下来,知道李昳是个憨厚的,常常同李君歌打闹,对她和李君歌百事依从。 李昳诧异:“皓月妹妹,怎么在这里?” “皓月,你从安阳王府回来了?”李君歌从旁边巷子走出来,做男子妆扮,脸上抹黑了不少还贴了胡子。 按宫里的规矩,李君歌在大将军府不得出门,李昳瞧出李君歌的心思,便常 带她偷溜出大将军府玩耍,沈皓月见到她,也心领神会,并未多问。 “兄长和君歌可要回府,坐我的马车吧?”沈皓月道,他们出来定有走正门取马车。 “这才几时,回去作甚,跟哥哥们喝酒去!”李君歌勾住沈皓月肩膀,向李昳一挑眼,拉她往西市一家羊肉汤店走。 马车都进不了的小巷子,旧的门窗木头发黑的小店,竹竿支起棚子,做羊肉汤买卖。 李君歌拉沈皓月坐下,李昳坐在桌对面朝店里头喊,老默来三碗羊肉汤。 店主老默听到声音从店里头跑出来,见到李昳乐呵得眼睛笑眯成一条线,“少将军来了,快坐,快坐,上好的羊肉汤马上端来。” “再上二两肉,”李昳看了眼沈皓月,又喊道,“肉切成片。” 店主在里头答了声:“好嘞!” 李君歌同沈皓月解释道:“这位店主先前是李家军的,后来家中老母亲摔断了腿,独独只他一个儿子,未到起先士兵不能归家,他求到了外祖母面 前,外祖母调他为报信兵,来长安城送战报,送完战报回家照顾好娘再回云中郡。” “店主就再未回云中郡?”沈皓月疑惑。 李昳道:“回了,祖母治军严厉,他怎敢坏军规,后来一直在李家军后厨呢,不过给他娘治病花了不少银子,家徒四壁娶不到媳妇,到年纪回家被乡里人闲话,就来了长安城,李家军资助下开了这家羊肉汤店。” 店主端着一盘三碗羊肉汤出来,身后跟着个朴素的小娘子端着三碗饭在他之后,店主放下羊肉汤西喜庆地笑说:“少将军以后再不能嘲笑我了,老默我娶媳妇了。” 身后的小娘子摆放好三碗饭,害羞地低着头,老默护内道:“娘子脸皮薄,呵呵呵……” “哟,老默终于去上媳妇了,得庆贺,这顿饭老默请。”李昳真心为老默高兴,“等回去我就把这喜事告诉祖母。” “先前送了信给老太君,老太君还派人送了礼来,等会少将军回去,帮老默带一条上好的熏羊腿 回大将军府作谢礼可行?小的没本事,也有羊肉了。” 李昳拍拍胸脯道:“保证祖母喜欢,遍长安城可寻不到味道跟云中郡一样的熏羊腿了。” 店主道过谢,跟小娘子去招呼旁的客人。李君歌和李昳同时把米饭往羊肉汤里一倒,拿勺子搅拌一下,勺一口吃下。 “就是这个味!”李君歌感叹,“李家军羊肉汤的味道。” 见沈皓月没吃,李昳指着她碗里的羊排骨道:“皓月妹妹你快吃,寻常来汤里可没有肉的,老墨买了我的面子放了一块肉。” 沈皓月学着他们一样汤拌饭吃,膻味很重,羊肉和骨头不知过了几遍汤了,汤并不浓郁,沈皓月瞧其他桌,果真都没有肉,只寡淡的一碗汤泡饭吃,或喝了汤,找店主要些油渣拌饭吃。 “李家军将士就吃这些么?”沈皓月问道。 “哪有这么好,长安城才有米饭,云中郡能泡麦糠算得好吃一顿了。”李昳叹气,“不知道云中郡有没有一天也跟长安城一样安乐。” 第五百七十五章 瞎眼姑娘 临走时李昳偷偷把自个带的银子都塞给了老默的娘子,他知道老默不会要,叫娘子不要告诉老默,有个什么急事再拿出来用。 马车上,沈皓月问李昳:“从李家军解甲归家的士兵,外祖母都会相助?” “像老默这样的,长安城就有十几户,有些知晓了特别困难的定要帮的,其余怎帮得过来呢?数万将士能立功成将军的只寥寥几人,大多有幸活到解甲归家的,积蓄下的微薄俸禄连填饱肚子都不够,李家军会额外给一些资助,也杯水车薪。” 将士拿性命护卫边关,理应得到厚待,沈皓月才知他们竟比不过寻常百姓。 李君歌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吵着要去临江阁喝酒,李昳和沈皓月只好随同,待李君歌喝得尽兴了,天色已黑,好在他们赶在坊门落锁之前回到了大将军府。 沈皓月早早叫玉蝶先回大将军府只会苏堤一声,苏堤给他们开了侧门, 偷偷进府。 李君歌喝得晕乎乎,李昳背着她,走在大将军府开阔的后院路上,湖面的风缓缓吹来,沁人心脾。 “顾……谚……”李君歌瘪嘴嘟囔。 “啊?你说什么?”李昳问,李君歌砸吧两下嘴,转个头继续昏睡。 沈皓月警铃大作,李君歌和顾谚的事,只老太君、二舅母和她知道,如今李君歌为太子妃,就更不能让别人知晓了。 二舅母交代,尤其是李昳,断不能告诉他,他从小就宠着李君歌,若叫他知道李君歌并不远入宫,指不定做出什么带李君歌偷偷回云中郡的事来,还有顾谚,李昳可不会放过伤李君歌心的人。 李昳问沈皓月,“君歌方才喊谁?什么谚?” “不……不是,兄长听错了,君歌说盐,估计是今日羊肉汤盐放多……多了……”沈皓月瞎诌一番言论,想着自己都不会相信,立马岔开话题道,“观山酒庄需要帮手,我 三叔做漕运生意的,也经常请帮工,若日后李家军士兵还有归家了需要找活干的,兄长可荐他来找我。” “皓月妹妹有这份心,我先替李家军谢过妹妹了,”李昳望着天上的明月感叹,“什么时候彻底打败北戎,不再打仗就好了,我带着兄弟们开垦荒地,养上数万牛羊,云中郡的将士和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沈皓月沉默,兄长不明白,李家军因抵御北戎一族而显赫,而存在,如若北戎不再是隐患,在圣上眼里,李家军就无用了,这是她听祖父和外祖母他们说的话,慢慢悟出来的,外祖母一心要稳固李家军的旗帜不倒,沈皓月突然担心若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便是上一世大将军府落难的日子吧。 上一世沈皓月在老太君回长安城之前,已被构陷出逃,为李域所救,待在园子里,与大将军府并不亲厚,只知大将军府大抵在今岁末还是明岁被 抄家,朝堂之事她无能为力,只能尽力铺条后路了。 翌日,沈皓月找李昳问了曾在李家军,如今在长安城的将士名单,这些老太君身边掌管军籍的老将都有记着。 李昳拿到名单给沈皓月,“也不知祖母有什么打算,说这份名单是保密的,听闻你要,就同意了,但不能外传。” 兄长和外祖母这般相信她,双手接过名单,更慎重决定要为大将军府做些什么。 这日,礼部赵侍郎参了李昳一本,道他当街行凶,打伤不少管家子弟,圣上叫李昳进宫问话。 李昳早就不想待在长安城,如实说那些管家子弟常叫他出去吃喝嫖赌,他看不惯他们欺压百姓,承认动手打人,不承认自个错了,还请圣上准他回云中郡。 因自个儿子被打,满朝臣子,大多附和赵侍郎,请皇上责罚李昳,唯有顾太傅为李昳说话,将赵侍郎等朝臣为家中子弟买官谋职的事一一 列出,又呈上这些子弟不思进取,在长安城作威作福的证据。 圣上大怒,削减赵侍郎等人俸禄,准顾谚彻查,但凡不经科考买官的世家子弟,尽数革职! 也不知圣上何意,叫李昳协助顾谚查办,李昳没法子,只得兢兢业业催顾谚,他好早日交差回云中郡。只是这二人画风往往是,李昳抱着剑跟在顾谚身后,急得无可奈何到面无表情,顾谚走几步路便要停下歇息,远眺天空。 “顾谚那个病秧子,估计这辈子娶不到媳妇了,哪个瞎眼姑娘能看上他啊。”李昳跟李君歌抱怨。 沈皓月在一旁,被茶水呛到,咳了好一阵,笑着问无语置论的李君歌,“君歌,你的眼睛要去看一看大夫吗?” “君歌眼睛怎么了?”李昳担心问道。 李君歌鼻子里哼出声音:“好得很,去后院比试比试!” 沈皓月无法遏制的笑,见李昳一脸懵懂,更想笑,笑弯了腰。 第五百七十六章 无心成媒 李君歌回王宫后,沈皓月到观山庄子住几日,她有意扩大观山酒的产量,新招十余人,修建酒窖,挑三四个机灵的学酿酒。 张狂人懒散,常不在酒庄,教人又嫌麻烦,好在沈皓月先前叫左山和左海跟着张狂人学过酿酒,这二人学得快,如今学有所成。 左山看管原来的酒窖,也教新徒弟,左海负责新酒窖修建,沈皓月把观山酒庄就交给他们打理了,玉枝那些道上的友人组成运酒队,每隔三日运一趟观山酒去长安城,在酒窖有稳定月钱,这些壮汉有家室的好些在观山庄子上修房子,拖家带口住下,观山庄子比从前热闹不少。 许是一热闹,张狂人就觉着配不上他孤独清淡的姿态,最近一次出游,到如今一 月有余,也没见回来,不少事都延迟,沈皓月来一桩桩一件件解决,心下不免骂了张狂人几回。 “三姑娘,张师傅是不回了?”庄子管事近来正为着挪地方给新来住的人盖房烦恼,盯上张狂人那间茅屋许久,因他不喜热闹,周围十杖之内都没旁的屋子,他要不回来了,那块地能修多少间屋子啊! “不急,他会回来的。”沈皓月道,张狂人为人闲散,不过重诺,不然也不会因答应李域,来观山建酒窖帮她至今,若他不再回来,定会先告知她。 庄子管事听到张狂人还会回来,叹气拍了下大腿,又得想其他法子,“小的倒想起一件事,张师傅莫不是被王二家的吓走了?” “从何说起?”沈皓月拨动手上 的算盘,对着账本。 “三姑娘有所不知,不知是什么水土缘故,庄上每家每户都是女多男少,爹娘又都看重,不想姑娘远嫁,多年来姑娘出嫁可是大难题,自打酒窖修好,前前后后来了不少伙计,这不就成了好几对。”说着庄子管事欣慰的笑。 沈皓月觉着新奇,促成这些姻缘,也有自个的功劳吧,停下拨算盘的手指,问管事:“这是好事,与张师傅不回来又什么关系?” 庄子管事继续道:“王二家的大女儿,吃苦能干,烧的一手好菜,在酒窖后厨帮忙呢,就是因个头高了些,二十有三了还没嫁出去,王二家的就想到了张师傅,说什么张师傅三十好几没成亲,旁的姑娘定嫌弃他太老,她家勉强可以接 纳,就去张师傅面前说媒,自打那日张师傅跑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沈皓月倏地笑了,可想当时张狂人有多狼狈,旁边玉蝶也笑出了声,到庄子管事告退后,玉蝶还在笑。 “瞧你个没德行的,笑话人笑得这般欢喜,”沈皓月睇玉蝶一眼,“不若,等张狂人回来,把你说媒给他,如何?” 玉蝶的笑容瞬间冷下来,哼一声,气恼沈皓月道:“姑娘再混说,奴婢明日就回沈家,自个守着山月居,可就没人取笑奴婢了。” 沈皓月望着玉蝶跑出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张狂人这等有才又不好管束的人,莫不真得先给他找个娘子,叫他人与心一并定下才行? “你找人去寻一下张狂人,寻到只说我有急事, 劝回来再计议。”沈皓月一面吩咐玉枝,一面心下猜想张狂人该配怎样的女子? 玉枝颔首领命,同沈皓月道:“姑娘日后可是要常来往观山和长安城?” 沈皓月点头,玉枝道:“来观山庄子山路多,左山左海如今不跟随在姑娘左右,玉枝再为姑娘挑选两个护卫吧。” “虽是山路,离长安城近,没甚危险,你放宽心吧,我寻常用不到护卫,就为着十天半月来一次观山庄子养两个护卫,着实不必。”沈皓月并没放在心上,她的银子都用来修建新酒窖还不够,可得紧着用。 玉枝更为担心,往往事出无常,姑娘这般不上心……希望是她思虑过多吧,来观山庄子的路上,遇到的那些人,或许真的只是路人。 第五百七十七章 共谋生意 沈皓月从观山庄子回长安城,径直去了沈府,日后观山酒产量上去,下一步就要找卖出去的路子,沈皓月更想将北方的酒卖去南方,如今天下皆知的好酒大多产自蜀州和江南,若观山酒能在江南为人喜欢,名气起来,自会有人找来采买。 “三婶在苏州不是有个宝音阁?在宝音阁办诗词会,观山酒赠给文人品尝,请他们以酒为题写诗,将观山酒的名气传出去。”沈皓月同方氏道出她的法子。 方氏思量一番,“你这法子倒是新奇,不过若观山酒不合那帮人口味,恐怕传出 的就是不好的名声了,到时候别说南方,观山酒在长安城名气都会受影响。” 沈皓月胸有成竹道:“三婶放宽心,我岂会打没准备的杖,先前就叫人从南方买回几坛南方名酒,清冽有余,都没有观山酒若入口醇香,加之先前皓月嘱咐王招财,这两月临江阁内但凡江南来的客人都赠一壶观山酒,叫客人品论,除一两个不喜烈酒外,都是称赞的。” 方氏听此,觉着能成事,也出主意道:“先用你三叔的船运些去苏州,三婶命人定将这次诗词大会办得大些,宝音阁再以低价 售卖三日观山酒,但从北方运去,自是坛数有限的,没喝上或没喝够的定然惦记,第二批酒就不怕没人买了。” “做生意还得同三婶商量,”沈皓月由衷佩服三婶,她想了两月才琢磨好的事,不过片刻,三婶就能看出其中不足,还能加以完善,“三婶可有想法入股观山酒?” 方氏涉足生意多,酒这一行还未接触过,宝音阁买酒,她知晓酒的赢利高,早就想试试酒窖,不过分不出心思去弄,沈皓月邀她入股观山酒,她可再愿意不过了。 “皓月真心愿意叫我入股观山酒 ?”方氏没得占晚辈便宜的,自是要问清楚。 “再真心过不了,”沈皓月道,“其实,观山要建新酒窖,皓月手头的银子还有临江阁赚到的银子全投进去,只够酒窖建成,后续买谷物之类的银钱都不够,皓月想过赊账,若三婶愿意投入银钱是最好的。” 成了自己的生意,卖观山酒去南方的事,三婶定无不尽力的,三婶入的不但是银钱,还有她的生意头脑和渠道,于经营好观山酒而言有诸多益处。 “银钱好说,还差多少,三婶这就叫人去取。”方氏豪迈地说,像是下 一刻大手一挥,就能叫人搬来一座金山。 “皓月拿出三成,三婶觉着值多少银子,且先商议好,再拟一份文书,约定日后分红,至于银钱日后需用到时,皓月再来提。虽则亲戚,想来三婶做生意也都是公办的。” 方氏听沈皓月这般说,更加觉得一起做事舒心,不管娘家亲戚还是沈家这边的,多少想同她做生意,捞些银钱的,也不乏拿了她银子去做买卖,赚了不明说,亏了不还的,沈皓月一开始就要定好文书,白纸黑字写清楚分红,可见并不像旁人一样只想占她点便宜。 第五百七十八章 皓霜被打 方氏同沈皓月定好文书,已近申时,文书还得沈三爷过目,沈皓月问起来,才知原来三叔送祖父回苏州去了。 “祖父回的匆忙,只派人送口信给我时说已经出发了,我都来不及给祖父送行,可是苏州有什么事?”沈皓月以为祖父会等宋维查清楚爹的案子后,再回苏州,那日沈府小厮去大将军府告知祖父已出发回苏州,她还疑惑,派人去问宋维,宋维回尚未证据推翻原结案。 “苏州倒没什么事,怕是被皓霜和她爹娘气走的。” 方氏往外瞧了一眼,声音小些继续道,“你祖父回苏州的前一日,也不知怎的,叫人把皓霜从王家接回来,在晴雨堂训斥了好一顿,旁的人都不许进去晴雨堂,你长婶大伯还有我和三爷都被挡在晴雨堂外,后来还上了家法,皓霜也不吱声,你长婶冲进去的时 候,皓霜背上都被打出血了。” 方氏想起来那日,都手覆胸口,心有余悸。 “祖父从不曾严厉责罚孙辈,怎会打二姐姐?”沈皓月更觉的不可置信。 方氏不能再认同了,“我嫁入沈家几十年,都没见过父亲动这么大怒火,可偏偏,你大伯问,父亲道因皓霜嫁人后不尊公婆,不侍夫君,败坏沈家姑娘名声,所以教训她。” 莫说祖父从前并不怎么管沈皓霜,就是沈皓霜犯了错,祖父也不会这般斥责才是,或许祖父的说辞只是借口。 方氏再道:“父亲还道日后再不许皓霜回沈家了,你长婶觉着不公,哭天抢地的,连分家的事都拿出来喊冤,大爷也去晴雨堂几次,最后是父亲咳疾犯了,请来大夫,他们夫妻才作罢的。” “大夫怎么说?”沈皓月更担心祖父身体。 “大夫说没甚 事,比从前好多了,再继续养着,父亲连夜叫三爷安排,他回去苏州,上船前只吩咐我日后要多顾着些你,你没了爹娘,他最记挂的就是你了。” 沈皓月双眸湿润,但愿祖父回苏州后身子好起来,健康长寿。 见沈皓月掉眼泪,方氏连忙道:“你祖父最想你好了,可不能伤心,等观山酒在苏州卖得好了,你苏州,他老人家定欢喜的。” 沈皓月抹了眼泪,抿嘴笑了下掩饰,问道:“二姐姐后来回王家了?” “你大伯亲自送回去的,对外还只说,是他觉着皓霜犯错,罚重了些,王家人也无话可说。”方氏道,“不说这些了,先前你与燕王成婚日定在一年后,这转眼就快三个月了,燕王还没回长安城准备婚礼的事,可有给你说法?” “每半月都有信送来,只道平安,没写归期。” 沈皓月道。 方氏手握成拳捶在小桌上,“燕王还有信,仲恒那小子,良心给狗吃了,这么久,一封家书都没有。” “二哥哥想是忙的,或许写了在路上丢失也未可知,等王爷派人来送信,我回信叫王爷命二哥写一封家书。”沈皓月道。 方氏道了谢,又问沈皓月:“安阳王府和大将军府可有着手准备?” 沈皓月摇头,自打上次安阳王妃准许沈皓月不用再去学东西之后,她在去安阳王府问安,几次都没见到王妃,柳氏倒是给她体面,还给王妃找借口。 “王妃那边或许有自个安排,外祖母和娘倒问过我的意思,我想着还早,过了大暑在准备不迟。” 方氏知道安阳王妃是眼长在头顶的,“老太君和你过继的娘都是有身份的,你可不能像还是沈家姑娘时一样,被王妃欺负了。” 沈皓月轻笑,三婶一面说着她永远是沈家姑娘,到论身份的时候,又叫她不要当自己只是沈家姑娘。 同方氏告辞,从沈家出来,沈皓月想着王家正好顺路,便去王家见一见沈皓霜,她想问清楚祖父怒责沈皓霜的真正缘由,虽则沈皓霜大概不会同她说。 没想到,沈皓月连沈皓霜的面都没见着,她在前堂只等来沈皓霜身边的青湘。 “夫人身子抱恙,见不得沈家人,三姑娘请回吧,日后也不要来了。” 青湘神情鄙夷,语气也不好,玉蝶差点撸起袖子打上去,沈皓月拉住了。 没见到沈皓霜,倒是在王府门口上马车时见到了王阔。 听闻沈皓霜不出来见沈皓月,王阔歉疚道:“皓霜性子倔,好有些生气,改明她好了,我带她去找三姑娘。” 沈皓月便没多说,同王阔告辞,回大将军府去。 第五百七十九章 尚未 祖父突然回苏州定有缘由,若非苏州出了什么岔子,就是长安城有什么叫祖父想避开的。沈皓月收到季洲每月来信,苏州一切安好,他与叔铭学业也有长进。 既然苏州无事,那便是长安城,沈皓霜不愿见她,长婶与大伯又回了常家小主,沈皓月只得先去问问宋维。 申时,大理寺门口,散值归家的各位大人面上一派闲散,有些出门就卸了玉带,面上欢喜与点卯时截然两样。 玉蝶站在马车变昂头仔细盯着门口,不放过一张面庞,可各家的马车都走了,从门口出来的人越来越少 ,到最后已没人出来,还是没见到宋维。 沈皓月撩开窗帘,见大理寺门前甬道已空无一人,问玉蝶道:“未见宋大人。” 玉蝶重重点头,“姑娘,奴婢可一只蚊子都没放过,许是宋大人没当值?” “你去门口瞧瞧,可还有人在。” 玉蝶赶忙跑去大理寺门口,沈皓月带好帷帽下马车,她猜宋维应当还在,只是未散值,准备去大理寺内拜访。 “姑娘,门口当值的小生道宋大人在里面,”玉蝶跑回来道,“说是宋大人每日都要近日暮才归家。” 果然不出沈皓月所料,宋维 定是个勤恳的好官,沈皓月瞧了一眼日头,还是不要去打扰为好,便在马车边等着,正巧路边有一株海棠,正在落花。 宋维看了一日卷宗,边走边琢磨细节,出门没留意,叫门槛绊了一下,好在及时扶住门框,这一时恍然,抬眼看到眼前一幕,不远处的海棠树下,朱红花瓣落了一地,女子轻轻飘摇的罗裙像被花瓣染红一般与落花相宜,帷帽纱幔遮住她的容颜,纤尘不染的高雅气质一如临江阁初见时。 “姑娘,宋大人!”玉蝶声音清脆,带着欣喜。 宋维正了正纱帽,拂下半 挽的袖子,挺直身姿朝沈皓月走去,见沈皓月也朝他走来,宋维迈大了步子。 “宋大人。” “三姑娘。” 两人同时停下,相对行礼,满心敬重。 沈皓月先开口道:“已尽暮时,皓月不耽误宋大人归家,就直言来意了。” 宋维已知她的来意,寻常波澜不惊,如今倒是她话还没问出口,他就已慌了神。 “家父的事,宋大人先前不批结案,近日又与祖父有过见面,想必是有进展,不知祖父回苏州之前宋大人可有见过祖父?” 宋维袖子下的手握了一握,因着要撒谎,他垂 眼不敢直视沈皓月,“不知沈老爷何时回的苏州,宋维最近一次见沈老爷,有小半月了。” “宋大人见祖父可是查得有进展了?”沈皓月目光切切。 “此案,并没查到翻供证据,”宋维拱手过眼,挡住她的目光,违心道,“宋某不才,误判了。” 沈皓月凝眉,纱幔相隔,面前的宋维身影模糊,他不会是随意下定论的人,难道有什么不可说的?她不深究,只问:“宋大人已批准结案?” 宋维默了一下,如实回道:“尚未。” 沈皓月已明了,不再追问,福礼道:“谢过宋大人。” 第五百七八十章 老夫子 宋维目视沈皓月,想再说几句话,却又不知说什么,看了下日头,道出一句:“坊门快要关了,大将军府在别坊,三姑娘莫耽误了回去。” 沈皓月嗯了一声,与玉蝶回马车,走了几步,见没有人来接宋维,回头问道:“宋大人走路回家?” 风吹起纱幔一角,得以片刻窥见她容颜,宋维魂若这风飘走又回,恍然半晌才道:“我脚程挺快的。” 玉蝶噗嗤一笑,谁问他脚程了。 沈皓月道:“宋大人宅邸正巧在回大将军府的路上,大人不嫌弃,我的马车捎大人一程吧。” “三姑娘好意,宋某心领了,只是姑娘与宋 某非亲非故,同乘一车,逾越礼规,有碍姑娘名声。” “宋大人寻常说话都这般古板?”沈皓月问。 宋维愣住,他也不知为何,寻常很是随意,每回见到三姑娘就说出来的话连自个都没料到,词总不能达意,叫三姑娘误解他了,百口莫辩。 沈皓月轻笑,“宋大人莫怪,皓月与宋大人年纪相仿,每回见到,却同见着小时候教我识文断字的老夫子了,是以今日没忍住,问出了口。” 她这一笑,他也松弛了不少,道:“许是宋某长得老成。” “宋大人怎会长得老成,宋大人若是书中人,便是那意气风发的粉面书 生,俊颜与才气并举,叫不少人钦羡。”沈皓月可听说宋维家的门槛快被媒婆踏破了。 宋维心悦神怡,嘴角笑意收敛不住,面颊烫起来,“三姑娘打趣宋某了。” “宋大人再耽搁,恐怕坐马车都赶不上坊门关之前回家了,本就是皓月误了宋大人回家的时辰,宋大人就别客气,坐一程马车吧。” 宋维应下道:“宋某便不推脱了。” 沈皓月上了马车,宋维在车夫旁边的位置坐下,朝里头道:“宋某想瞧一瞧街上风景,就坐在此处吧。” 沈皓月知道宋维是为她着想,恐有人拿他们闲话,没再说什么,叫车夫起程 。 回到大将军府,沈皓月问玉枝可认识会探案的人,玉枝摇头,“姑娘何不请燕王的那些人帮着查?” 玉枝指的是李域安排的暗卫,跟在沈皓月身边,沈皓月先前同李域说过无须人护她,便以为李域听进去了,却不想玉枝前几日告知她,有人跟踪她们,玉枝与那些人交手,才知是暗卫。 沈皓月寻常也见不到他们,便没有在意,爹的事情怎会叫他们去查,没得叫李域知晓了,她只好等三叔回来再拜托三叔。 这日之后,沈皓月都在大将军府上陪老太君和萧氏,未曾出过门,却不想外头真传起她与宋维的闲话,传 入她耳中,还是方氏火急火燎来找她说的。 “你向来规矩,三婶可不信她们说的,可这要是传去安阳王妃耳朵里,如何是好?你都不知那些高门贵夫人们说得有多难听。”方氏焦急地在沈皓月面前来回走。 沈皓月同萧氏相视一眼,萧氏缓缓道:“沈三夫人,不若,你先坐下来从长计议。” 方氏睇向萧氏,一时虚火上头,直面萧氏道:“我说皓月她娘,从什么长啊?这外头风言风语能杀人晓得哇,你不要轻视我们皓月哟,这个事,很捉急的哇。” 沈皓月掩嘴忍笑,三婶特意隐藏了多年的家乡口音怎么露馅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 闲言 萧氏且知方氏是为沈皓月着急,自是不会将方氏大声驳斥她放在心上。 方氏说完,见萧氏不说话,急出的脾气倒有些蔫了,在沈皓月旁边寻个椅子坐下。那安阳王妃先前在怡园住的时候,对她客气得很哟,搬回安阳王府之后,见过一两次的,她以为跟王妃熟嘛,上去打招呼,结果人家冷脸,这种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呀。 “沈三夫人放心,那些说闲话的,我们堵不上她们的嘴,没有的事,我也不会叫人平白污蔑皓月,明日韦侯府小侯爷婚宴,女眷席上,我会为皓月澄清,我倒看看还有哪个好事敢同大将军府和萧家过不去,胡言乱语。” 方氏瞧萧氏说有理,也是向着皓月的,自个方才误会了人家,笑着应和:“有您帮着,皓月吃不了亏。” 三婶急脾气起来,连三叔都没法子,娘只几句 话,三婶就顺服了,叫沈皓月大呼惊奇。 萧氏忖量,“皓月,你先前回来说坊门将闭,是以叫宋大人坐你的马车一程,那时坊间街上应没什么人,且去宋大人所住坊路上,鲜少有大府邸,怎这事没几天就在各府夫人间传开了?” “哪只坐马车,她们传言,那个宋维跟皓月幽……幽会,”方氏不满道,“满嘴长疮的人。” 沈皓月问萧氏道:“娘怀疑有人故意?” 萧氏点头,方氏大骇:“皓月,你得罪了谁,要害你?” 沈皓月摇头,苏夫人被三婶送去洛阳观里后一直待在观中,苏音近日提妾为妻应当安分,这些也都是往日的事。 方氏一拍大腿道:“徐国公府,还能有谁比徐国公府那位萧姑娘想败坏你名声的?燕王不要你了,她不就如愿成燕王妃了。” “明日再探问一番,三婶还没 用过午膳吧,同我和娘一并去威远堂吃吧?”沈皓月道,无证据不定案,安阳王妃和徐国公夫人存着阻挠她嫁给李域的心思不错,至于萧姑娘,在安阳王府相处过几日,并未见她有什么坏心思。 方氏道自个要回沈家有事,不在大将军府吃饭了。 沈皓月送方氏出府,方氏哎叹一声,“自打你祖父去了苏州,我与你三叔掌管沈家以来,沈家在长安城的地位一天不如一天,从前尚有王侯府夫人来往,如今连官职高一些的,都瞧不上沈家了。先前忠勇侯府那韦侯夫人生辰宴还请你祖母去过的,如今韦小侯爷成婚,帖子都没给我和你三叔递一个。” 沈皓月宽慰方氏,“三婶无须介怀的俄,这些都是祖父先前预料到的,祖父的意思,沈家就该此时休养生息,少出风头。” “倒不是我介意,我和你 三叔都是一介商人,叫那些高门官家瞧不起也没得话说的,只是几个哥儿日后前程……” “三婶当家了就是不一样,思虑得也远了。”沈皓月笑道。 “你可少打趣你三婶了!”方氏捏拳头一捶沈皓月。 沈皓月才知为什么每回方氏打沈皓云,沈皓云都哀嚎着四下躲闪,方氏的拳头,确实有些力道的,可想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三婶放心,长兄已入太学,季洲和叔铭有祖父亲自督导以后也不会差,两个姐姐婆家都不错,皓云有三婶操持,嫁的人定然不错,往后沈家定会越来越好的,三婶就等着做高门大府贵重地老夫人吧。” 方氏听得高兴,不过也自知,“我哪有那个福气哟,只等几个哥儿都大了,分出去住,莫叫我和你三叔商人的身份拖累了才是。” “三婶可莫如此自轻,圣上越来 越重商,是为何?因着商人捐的银子填了不少库银的缺,像宋国公府先后几位国公爷都是营商的,圣上缺银子,国公府就解难,深得圣上看重。”沈皓月担心方氏与各府夫人来往多了,心态总归有些影响。 方氏倒是知道一些,“想我方家在苏州,家中与郡府来往多,捐过不少银子修河堤的,但凡有个天灾,也捐赠不少,是以名望很高。” “所以三婶不必自愧,也无须多忧心,皓月倒觉着有三婶和三叔帮扶,沈家日后好着呢。” 这话方氏听着悦耳,温和地拍拍沈皓月的手,“瞧你这张抹蜜的嘴,难怪大将军府上下都喜欢,皓云有你一半就好了,近日给她说和了几家,全因她不好好说话搅黄了。” 沈皓月倒是知道沈皓云在等张胜,可如今还不能告诉三婶,没得三婶更急着给皓云寻亲事。 第五百八十二章 月氏的转变 忠勇侯府,韦小侯爷与丞相家嫡女董氏婚宴,宾客盈门,来往非富即贵。 大将军府一行,老太君携萧氏与沈皓月前来,先前韦侯夫人看中沈皓月为孙媳妇,后来不知为着什么事,竟弃沈皓月转求娶丞相家姑娘,也叫人闲话了一阵的。 本以为因着沈皓月的关系,大将军府与韦侯府关系也不好了,今日老太君带着沈皓月来赴宴,韦侯夫人亲自接待,谣言不攻自破。 宴席还未开,女眷中年长一些的,都在韦侯夫人这边说话,晚辈姑娘们在院中玩耍,沈皓月同少侯夫人月氏投缘,遇到便说了好些话。 “虎儿如今生龙活虎,应了他的名字。”月氏道,“女医馆也很顺利,原先以为来看病的人不多,没想到,每日都忙不过来,有的女子病,自个不敢或 家中不允去看男大夫的,听闻女医馆,跋山涉水来求诊。” 自得皇后恩准开女医馆后,少侯夫人变了不少,从前总淡漠,现下双眸都亮了不少,“少侯夫人能继续从医,真是万千女子之幸。” “也是你的功劳,当初若不是你请皇后恩准,我还一直认命困在后宅之中,皓月,你没能成为我的儿媳,虽是我无福,不过也是你有幸。虽则因皇后,母亲已不再如从前拘着我,但她的观念不会变,董氏又将如从前的我一样。” “韦小侯爷是个有趣的人,我想董姑娘也会如少侯夫人先前一样,为夫君心甘情愿,再则,不是有少侯夫人从中护着了吗?”沈皓月倒不为那位董姑娘同情,月氏有想做的事,郁郁不得,董姑娘从小生在后宅,不一定向往外飞。 “倒也是,我那儿媳瞧着就是个贤惠安分的,”月氏听到少侯爷唤她,同沈皓月道,“前头还有客人,我先走了,日后你有空来女医馆找我,不看病,说说话。” 沈皓月应下,同少侯夫人分开,路上就遇着郭国公府老夫人与长姐沈皓雪。 郭老夫人看出沈皓雪有话同自个妹妹说,叫她随后再去见韦侯夫人,自个就先走了。 “郭老夫人真心喜欢长姐。”沈皓月道,好一些的宴席都带着长姐不说,还很为长姐着想。 沈皓雪苦笑,不好置论婆婆,转而问沈皓月近况,其实大多她都听来郭国公府的常氏说过了,常氏怨恨祖父偏心,叫三叔当家还因皓霜一点小事苛责长房,把与三房走得近沈皓月也说得心机深沉,勾搭上燕王,目中无人。 不过沈皓雪 有自个的判断,她年长,看着几个妹妹长大,皓月是什么样的人她自有判断,三婶和三叔更不是觊觎沈家家产的人。 “我娘和爹去常家住已有好些日子,当初气着走,如今抹不下那个面子自个回去,三妹妹最为通情达理,能否得空同三婶说一声,派人去接他们回沈府?”沈皓雪看出自个爹娘的心思,从前爹靠自个考取了功名,仕途也不错,长房三个子女比二房和三房更显优秀,他们从来都是得夸赞的,也自觉优胜者,自爹出事后,全然不同了,他们一时间还不能接受。 祖父再三交代,家中要和气,三婶也不是个计较小事的人,只说一声,定会答应的,沈皓月道:“吃席后,我叫下人送信给三婶。” 沈皓雪心中的事落定,舒心了不少,“倒忘 记了,三妹妹如今过继到大将军府,三妹妹在大将军府可好?” 沈皓月点头,瞧着吃席的花园要到了,沈皓月问起沈皓霜的事,“祖父责罚后,长姐可有见过二姐姐?” “我递了几次帖子去王家相见皓霜,都没有回信,只有娘去王家与皓霜说了话,皓霜只道日后她与沈家再无瓜葛,叫娘哭了好一阵。” “长婶有提及祖父为何责罚二姐姐的事吗?” 沈皓雪也不解祖父责罚皓霜的事情,“娘说过,想来与你听到的一样,不过皓霜只是耍性子,不孝顺婆家,祖父的责罚确实过重了。” “长姐也不信吧?”沈皓月道,“我想着见二姐姐一面问清楚,也一直同长姐一样,见不着。” 两人默然走了几步,沈皓雪突然想起道:“莫不是因皓霜帮了苏音?” 第五百八十三章 皓霜帮苏音 沈皓月拧眉,常氏曾为打压二房,意图利用苏夫人,帮苏夫人从渝中苏家跑出来,如今沈皓霜又帮苏音,难不成又是为着什么有害沈家的事?是以祖父才重重敲打她。 “二姐姐为何会帮苏音?”沈皓月愤懑,这苏氏母女怎还阴魂不散。 “并不知为何,此事是我发现的,连爹娘,我都还没敢说,先前郭五郎被捕入狱,母亲不管,苏音着急想法子,她哪来关系和门路,可郭五郎好好的被放出来了,后来许氏病亡,郭五郎说什么也要提苏音为妻,我听闻便是因苏音帮郭五郎 出狱的,我觉着蹊跷,就寻人打听了一番。” 沈皓雪四下瞥了一眼道:“竟是皓霜引苏音去见我舅舅帮忙,舅舅收了苏音不少好处,郭五郎犯的找谢相国小舅子买官的罪,说大也不大,舅舅从中周旋,放了郭五郎,此事关系到舅舅前程,我问过后再没同他人说,连娘也不知。” 长婶不知,那一切都是皓霜的主意?她与苏音交集不多,为什么要帮苏音?祖父能为此事将皓霜逐出沈家,应当时皓霜帮苏音有损沈家。沈皓月脑中疑团越来越多。 “皓月,我知苏氏母女干了 不少龌龊事,待我能见到皓霜,定将这事问清楚,阻止她再犯傻,咱们姐妹一条心,日后有个相互帮扶才是。”沈皓雪嫁为人妇这么多年,深知家人和睦有多重要,郭国公府是太平不了了,只望沈家能一团和气。 “还不知二姐姐是为着什么帮苏音的,皓月怎会为一个外人与二姐姐生嫌隙。”沈皓月不想沈皓雪忧心过多,实则她与沈皓霜已许久没有和气说过话了。 沈皓雪与沈皓月去见韦侯夫人,才方走到门口,就听到萧氏的声音,萧氏正质问屋里以为夫人:“这位夫人 在何处听得这些胡言乱语,未经查证又拿出来诋毁我家皓月!” 被质问的夫人支支吾吾,徐国公夫人先看到沈皓月,圆场道:“诸位莫争辩了,说话瞧着些,皓月还是个姑娘,听得你们这样说她闲话,多伤心。” 众人见沈皓雪与沈皓月走进来,一并缄口,心下还赞叹徐国公夫人胸襟宽大,不为自个女儿被沈皓月压一头记恨,还善待晚辈。 沈皓月微微笑着,“不知国公夫人指的是什么闲话?既不想叫皓月听到,怎又这么大声的告诉皓月有闲话呢?”在安阳王府就见识 过这做表面菩萨的徐国公夫人,这里也不知多少人为她迷惑,只怕还以为徐国公夫人真为她着想呢。 没想到被沈皓月这么直问,徐国公夫人顿了下,摇着扇子朝一旁等她回答的人讪笑了下,闷声不作答。 沈皓月同沈皓雪上前想韦侯夫人福礼,沈皓雪到郭国公夫人身后坐下,沈皓月还在屋中央站着,朝安阳王妃一拱手,“王妃,近日有污蔑皓月的话,不知王妃可有听闻?” 安阳王妃本想今日见到沈皓月质问清楚,没想到沈皓月主动提及,她道要看看沈皓月要耍什么嘴皮子。 第五百八十四章 暗讽 安阳王妃端坐,目视沈皓月,嘴皮都没动,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王妃一心礼佛,鲜少出门,可想是听徐国公夫人说的?”沈皓月问安阳王妃是不是徐国公夫人,而非是谁说的,更能从当事人这里得到答案,即便王妃说假话,徐国公夫人的反应也是答案。 徐国公夫人听到沈皓月的问题,没有立即反驳,下意识想沈皓月知道了什么?为什么怀疑到她身上? 安阳王妃也没有马上回答,忖度沈皓月所问是知道些什么?还是陷阱。 “外头传言,徐国公夫人不说给我听,你以为我就会不 知道?”安阳王妃一句反问回答了沈皓月,又看起来像只是在斥责沈皓月,而非出卖徐国公府人,她所言为事实,不必为徐国公夫人妄语。 在座皆以为安阳王妃此言针对的是沈皓月,唯有徐国公夫人手中的帕子攥得紧了。 果然,沈皓月问徐国公夫人:“不知夫人是从何人处听闻那些污蔑宋大人与皓月的话?” 徐国公夫人缓声道:“皓月这是要追究谁说的?闲言闲语的,大家都在说,这从何知道谁说起的?清者自清,皓月若是清白的,不必理会那些话,大喜的日子,合该欢欢喜喜的才是, 可不好在这个时候发难。” “是呀,韦侯府大好的日子,沈家……不对,李家姑娘是来祝贺的吧,怎喧宾夺主了?”方才被萧氏质问的夫人附和道。 这一唱一和的,倒显得徐国公夫人和气顾大局,沈皓月不分场合胡闹了。 萧氏从萧家到云中郡李家,从来说沈作甚都明晃晃的,哪里来的这般说话,字是一个意思,句是另一个意思的,还从没受过这样的憋屈,惯是淡漠的性子,也被气笑了,正想说什么,老太君打了个手势,军中手语:按兵不动。 从徐国公夫人不敢直接回答和在场几位夫人 的表情看来,外头传的闲言,八.九不离十与徐国公夫人有关,软刀最不好用钢棍对付,沈皓月笑颜对两位道:“徐国公夫人和这位夫人怎怪起皓月来了?皓月才来,也是想着先前你们说皓月那些闲话,可不是有损今日这喜气,是以才想着问一问清楚,到底谁这么可憎,所出那些污蔑人的话。” “我……这……”那位夫人说不出话来,看向徐国公夫人。 众人也都看向徐国公夫人,有坐得远点的,附耳私语:“瞧瞧,徐国公夫人还是不甘心的,这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难李家姑娘。” 徐 国公夫人上扬的嘴角颤抖两下,维持着笑容,捏着帕子一拍手,“哎哟,这孩子说什么呢,我哪里有责怪你的意思,别多想了,韦侯夫人,宴席是不是要开了,可别耽误了。” 韦侯夫人看了一场戏,在场众人的心思一个没落下,老太君虽则从前与她交好,可如今大将军府已向衰微而行,有燕王在,安阳王府正得圣心,她所选不是公允,而是对韦侯府有好处的。 “是了是了,马上要开席了,王妃、老太君,与诸位夫人请移步花廊。” 韦侯夫人一句,中止话题,向着安阳王妃和徐国公夫人。 第五百八十五章 证人 韦侯府许久未有喜事,宴席盛大,前院后院还有花园,皆有桌席,约莫百来桌。 女眷中年纪小些的都在花园里,桌席分散,说是吃席,倒像是游乐玩闹,沈皓月与同桌的姑娘正说话,有位婢女走到她身后。 “可是沈家三姑娘?”婢女福礼。 “何事?”沈皓月问。 婢女道:“少侯夫人有请。” 沈皓月才方同少侯夫人说过话的,这位婢女又不是少侯夫人身边的,瞧着便是在撒谎。不过沈皓月起身同婢女去,走出花园,她止步道:“你且说是谁要见我?” 婢女本想还说少侯夫人,见沈皓月目光笃定,不敢再隐瞒,左右瞧了低声道:“宋小公爷有要事寻姑娘,叫小侯爷命奴婢来带姑娘去后院马厩。” 宋承恩虽说浪 荡不羁,不过是李域挚友,早先沈皓月被他外在形象和名声影响,觉着此人是顽固公子,后来几次接触,且李域也提及,才知这位小公爷在藏拙罢了。 后院马厩,两名护卫守在门口,见婢女引着沈皓月来,侧身开了门。 沈皓月在门口就看到宋承恩斜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闭着眼,手里摇着折扇,一派闲散模样。 不得不说,李域身边几个好友,宋小公爷最俊美,难怪常年在‘长安城俊美公子’榜首。 旁边小厮提醒,宋小公爷才睁开眼,见到沈皓月,放下了跨在太师椅上的左腿,正了正衣襟,起身拱手道了句:“嫂子好!” 沈皓月已习惯宋承恩正经样子说出不正经的话,瞥一眼他面前战战兢兢跪着的男子,问:“小 公爷有何事?” 宋承恩一个眼神,小厮拿出一份文书双手奉给沈皓月。 “得知嫂子叫人在沈二爷的案子,我找人帮着问了下,发现了些蹊跷,”宋小公爷手中折扇指了下面前跪着的男子,“此人高奉,沈二爷案卷中扶沈二爷上马车的两名小二之一,当日人多,有人见到他后来独自在沈二爷车边徘徊,你手上这份供词是他招认的,有人叫他故意把醉酒的沈二爷抬去马车上,他等这差不多沈二爷酒醒了,便去叫醒沈二爷,说沈家出事了,叫他回去。” 沈皓月望向高奉,还没说话,高奉叩头求饶起来:“小的不知会害死沈二爷,小的真不知啊,是有人给了小的五两银子,叫小的把车夫引开,抬沈二爷去车上,又叫小的看 着点,差不多时辰了,去骗沈二爷驾马车回去的……小的真没想过害死人……” 供词如高奉写的一样,唯有一句,‘沈二爷已酒醒大半,听到沈家着火,问车夫不在,驾车从酒肆前门出’。 “你确认我爹驾车走时,人是清醒的?”沈皓月问道。 高奉赶紧回答:“确认,确认的,小的在酒肆多年,一眼就能看出,沈二爷当时还问武侯铺可有去沈府灭火,小的只道不知,沈二爷穿了鞋驾车走的,姑娘饶了小的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不该贪那银子,小的真没有想害沈二爷……” 沈皓月往旁边走几步避开高奉,他还能求饶,可她爹呢? “小公爷可否将此人和供词交给皓月,皓月着人去查,后面的事,就不劳烦小公爷 了,也请小公爷暂不要将此事告知燕王。” 宋小公爷能查此事,定已支会过李域,沈家的事,沈皓月不想再去麻烦李域,更不好意思叫宋小公爷再帮她。至于前面查证的事,李域既不顾她的意思,派人在她身边,又托付宋小公爷,这份人情当然记在李域账上。 “交给你也好,我少了一桩事,不过燕王那边,你可得给我好好解释一番,不然,别叫我助人为乐成了自掘坟墓,燕王气性大,能烧了我的明月楼。”宋承恩可不想成为这对鸳鸯闹不合的牺牲品。 沈皓月叫护卫押了高奉去后门,又命人去找玉枝接上高奉,带去沈家先关着,一切妥当,她回到花园,女眷们走得差不多了,还有些面露慌张,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五百八十六章 战起 “莫不是圣上又身子不好了?”有姑娘小声道。 旁边的人更压低了声音,“若说不好了,召少侯爷、丞相几个文臣入宫也罢,近卫军怎一并请走了老太君?” 外祖母被近卫军带去宫里了?沈皓月诧异,还没来得及问,萧氏来唤沈皓月一并回大将军府。 一路出韦侯府,宾客走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也都在同韦侯夫人和韦小侯爷道别。韦侯夫人强颜笑着,一桩喜事办得如此,怕叫人闲话不详了。 沈皓月并萧氏上马车,沈皓月才知她去马厩后近卫军携圣旨召不少官员入宫,外祖母是其中之一,因着近卫军气势压迫,又是 不容质问,直接将人带走,在场众人都纷纷猜疑怕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到大将军府,萧氏一问,也有近卫军来过大将军府,老太君不在,带走了董氏和李昳。 “云中郡,出事了。”饶是一向不怎为外事影响的萧氏,也生了心慌,云中郡路远,军报传到长安城都已是三五日后,何况是老太君和嫂子、昳儿都召进了宫的重要军报,真不知现下云中郡该是怎么样了? 沈皓月察觉到萧氏神情中的担心,云中郡事务她不懂,也不好问,默默陪在萧氏身边。 日落之后,大将军府各处点起灯,沈皓月劝着萧氏一并吃了些东西, 在威远堂等着,等到戌时,董氏和李昳才回来。 “嫂子,云中郡怎么了?”萧氏问董氏。 “北戎数万骑兵南下,李家军先前没做好准备已丢了两城,”董氏叹气,“李家军死伤三千。” 李昳的拳头重重捶在桌上,在宫中没发泄出来的怒气,终能释放一些,“那些北蛮子,竟然这么狡诈!往年都是冬天才进犯边境,今年……打了个措手不及!” “母亲怎没同你们一起回来?圣上如何决断?”萧氏问李昳,遇到这等危机,圣上应是命主将即刻去往驻地才是。 “祖母身体抱恙,不便坐马车,在宫中住下了,明日身子 好了再回,”李昳道,“圣上已派人加急送军书给燕王带兵去往云中郡,我与姑母再等三日,圣上已下命整军,三日后御驾亲征。” “李家军击退北戎军不难,为何叫燕王支援?”萧氏疑惑其中缘由。 董氏看了一眼沈皓月。 苏堤问过沈皓月的意思,命人端热水上来,苏堤正领两名婢女上前,拧了热帕子给董氏和李昳,沈皓月叫她们下去。 “祖母将大将军府管家的事交代给皓月后,大将军府上的人已换过一批,苏堤都查过,没有可疑之人,皓月未嫁,即便嫁了也是大将军后人。”沈皓月对董氏道。 董氏面露难色 ,“皓月,姑母不是怀疑你,只是此次圣上调燕王去云中郡不免叫人怀疑用心,你不懂朝中的事,我们都不希望,为大将军府,影响了你。” 沈皓月倏然想起那日听到李域和顾谚说话时一句‘圣意已决’,她只听到这四字,只当他们在谈论朝堂之事,并未在意,如今回想李域当时的目光,她心惊凉,推说自个去吩咐苏堤准备李昳和董氏去云中郡的行礼,出了威远堂。 已月至东方,一阵凉风袭来,沈皓月抱住上臂。 “姑娘回屋添一件衣裳吧。”玉蝉在一旁道。 沈皓月无意识地摇头,思绪不解,乱得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五百八十七章 李家军 三日内,沈皓月遍寻长安城要用的药材药膏,尤其是外伤用的药,满满辆车,送去云中郡。 董氏与李昳随圣上前往云中郡,老太君要萧氏暂留长安城,大将军府又冷落了。 半月之后,长安城流传云中郡战况,圣上亲自领兵,已收回被北戎侵占所有城池,大军继续北征。 沈皓月从外回来,走进威远堂,正要同老太君说在外听到的,看到坐在左边的顾谚。 “顾太傅。”沈皓月福礼,走到右边萧氏旁坐下。 老太君放下手中文书,“李昳实战经验太少,尚不能 领军北上,便以此理由上书吧,尽快呈奏圣上。” 顾谚起身向老太君拱手,告辞离开。 “燕王的燕州损伤无几,李家军死伤三千,如今北上又皆为李家军,燕王带兵护卫后方,圣上这是要用整个李家军换北戎一族归顺啊。”老太君慨叹。 沈皓月从这些日子的见闻大致也明白了,圣上一直忌惮李家军,想将其兵权收归,可李家军军士个个忠心于先大将军和老太君,圣上收回虎符影响军心,又碍于北戎时常南下侵犯,不得不依仗李家军。圣上多次命李家军北征 ,一举收服北戎一族,但老太君一直以时机未成上书推拒。 老太君有自个的考量,一则,北戎彪悍,收服实非易事,即便战胜,李家军死伤惨重,老太君不愿用这么多李家军将士性命去换北戎归顺。二则,为老太君私心,护卫边境为圣上还没取缔李家军的缘由,北戎不再是威胁了,李家军就会如白家军、冯家军之类的各家私兵一样收归州府军。 萧氏曾跟沈皓月说,军籍身份低人一等,李家军却不同,从最早的老将军开始,李家家产所得收入就大部分用在军队 ,连同将士家属也能从李家军拿到月钱,不过此法为圣上斥责,到老太君这,便只敢额外给将士们一些资助,是以李家军上下都不愿归如州府军。 沈皓月和萧氏劝老太君吃了些东西,喝药睡下,自打从王宫回大将军府,老太君每况愈下,比起那日瘦了好些。 反抗以反的罪名治罪,不反抗以莫须有的名头取缔,沈皓月第一次深刻感受到天家的威压,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无可挣扎的痛斥吧。 同一片国土,北方在战乱的水深火热之中,却无碍长安城 夜夜笙歌,沈皓月坐马车从街上走过,看着一派祥和,时常想起李昳的话,何时云中郡百姓也能像长安城的一样不用再担心战乱,过上安宁的日子。 那李域呢?沈皓月每月去寺庙为他求一个平安福,荷包里已装了六个平安福,他可平安?可有受伤? 他的军功传入长安城,何人不说安阳王府日后怕是要飞升了,安阳王妃这些日子心情甚好,不再找沈皓月训话,只沈皓月每每去请安,王妃都在休息,叫她在院中等上一两个时辰,夏日已至,热得沈皓月只想喝冰饮子。 第五百八十八章 站规矩 安阳王府罚完站,沈皓月也只敢去沈府讨一碗好喝的冰饮,不好叫老太君和萧氏知道安阳王妃为难她,李家军的事已经够多的了。 “瞧瞧你这孩子,慢点喝,不过一碗杨梅冰饮子,想喝多少都有。”方氏心疼地看着沈皓月,“那安阳王妃还说是礼佛的人,她那黑心肝可别污了佛祖的眼,这大热天的叫你站规矩。” “三夫人你可不知道,那安阳王妃只叫姑娘等她,下人们一把椅子也不给,问她们要,都敷衍我们,就是不拿来,王妃一句罚都没说,就叫我们姑娘 受这般罪,这么厉害,以后我们姑娘可怎么在王府过日子呀。”玉蝶说着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沈皓月放下手中的青瓷碗,瞥一眼玉蝶,恍若方才玉蝶说的事不关己,“你怎跟玉蝉一样了。” 玉蝶摸了眼泪,赌气道:“奴婢怎么劝姑娘都站在那太阳底下受罪,奴婢能不急嘛?” 方氏站玉蝶这方,劝沈皓月道:“不是我说,皓月,她既装糊涂,你做什么要较真。” 沈皓月抹去嘴角水珠,问方氏道:“三婶若存心要罚二哥媳妇的站,但二哥媳妇却自个走了,三 婶会不会更生气,想着别的法子来惩戒?” “我岂是那种坏心眼的婆婆。”方氏先给自个解释一番,才道,“若是存心要责罚一人,那人还不听我的,倒会更生气。” 沈皓月把空碗递给陈妈妈又要了一碗冰饮子,“那便是了,与其叫王妃心下记恨我不听话,又找其他的法子来罚我,我还不如罚站,又不是每日都罚,我乐得省心。” 陈妈妈端给沈皓月一碗冰饮子,赞同道:“三姑娘这么想就对咯,老奴年纪大倚老卖老一番,婆婆没有不为难媳妇的,尤其是高 门大户,站规矩已是轻的,媳妇总归要忍一些的,没得落个不好的名声。” 方氏想想自个从前除了被老夫人说几句,可还真没怎么委屈过,想想莫不是自个命好的缘故? 沈皓月先前请三叔派人把她爹落水案子的证人高奉送去大理寺,此后三叔一直盯着结果,这次来也顺便问方氏,三叔有没有说过宋大人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观山酒在苏州打响了名气,沈三爷又运新的一批观山酒去苏州了,方氏道,临走前沈三爷还去问过宋大人,还没有其他进展。 沈皓月知 这事也急不来,同方氏说了些新建酒窖的事,就离开沈府了。 圣上亲征,太子监国,太子生母安嫔谢氏一脉又有显贵起的势头,曾经谢相国被贬去荆州,近日安嫔在太子面前哭诉,太子又将这位舅舅调回长安城,为太子少保。 安嫔虽则为嫔位,因着太子,在宫中也不比皇后派头低,皇后又是个仁善的,从不曾说安嫔什么,宫中嫔妃巴结安嫔,宫外谢家拜访者络绎不绝。 李君歌应了顾谚的乌鸦嘴,安嫔因先前她跟皇后走得近,日日喊她去训话,罚她抄写女规。 第五百八十九章 太子妃 李君歌哪会乖乖任安嫔揉捏。 安嫔罚她抄书,她召集所有东宫宫女挑灯夜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殿下勤政,东宫灯火通明到天亮。 安嫔训话,旁人尚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李君歌是耳朵都不过,只当安嫔是那寺庙的和尚念着经文,耳边嗡嗡嗡的,嗡得她直打哈欠,惹得安嫔发怒,罚她跪着,她自然不会好好跪着,偷偷溜走。 宫中传遍了安嫔与李君歌二人婆媳间的较量,皇后听到时,李君歌正在她面前吃冰饮子,刚吃完一碗,叫宫女再添一碗。 皇后手中拿着书望向李君歌道:“已吃了两碗,不可 再贪冰。” 李君歌砸吧两下嘴,意犹未尽,没再要一碗。 “近日听闻太子妃几次顶撞安嫔?安嫔罚你跪,你不领罚就走了?”皇后放下书,示意宋昭去宫殿外瞧瞧,以防隔墙有耳。 李君歌委屈道:“皇后娘娘,安嫔故意刁难我,最近总叫我去训话,一个不顺心,就罚我,罚挑水砍柴我也认了,偏偏罚抄书之类的。” 皇后掩嘴笑,“你还想挑水砍柴?” “我很在行的,从前我娘就常罚我帮后勤兵一起挑水挑柴。”李君歌想到在云中郡的事,受罚也是自由欢乐的。 皇后叹气,她曾经也如李君歌一样,肆 意且欢快,嫁给如今的圣上后才为高墙拘着,她理解君歌不喜欢王宫。好歹当初她因与圣上两情相悦,心甘情愿嫁进王府,君歌却是被迫为太子妃。 “幸得安嫔知礼规,没罚你挑水砍柴,太子妃当谨记自个身份。”皇后鲜少规劝李君歌,现下想来,许是之前心疼她,对她太过纵容,她既已是太子妃,迟早需担起这个身份应尽的事。 李君歌望着皇后不说话,难道皇后也站安嫔那个坏女人一边了吗?她在王宫要没有亲近的人了? 皇后看着李君歌那双清澈的眼,可怜见的,缓声道:“君歌,你可知为何长安城王 公贵女这般多,偏生圣上指你为太子妃?” 李君歌恍然摇头,听祖母和娘说过,圣上是为掌控大将军府,也为大将军府一心一意支持太子,她都能听懂,但大将军府听命于圣上,圣上不是已经掌控大将军府了吗?太子就是太子,还需什么支持? “因为大将军府值得一份满朝上下、各王公府世家大族都没有的赏赐,太子妃不只是你的位份,更是给大将军府的荣耀。”皇后不能直言,李君歌为太子妃,是圣上的谋略,稳住大将军府,取缔李家军,亦是圣上的愧疚,大将军府满门英烈,李家军戍边多年,他以未来 国母的位置弥补李家。 “你成为太子妃那日起,你便不只是你一人,你的生死与荣辱都与大将军府息息相关,你若犯错被罚,轻则抹大将军府的面子,重则满门受累。先朝成帝时期,太子妃无德被废,其娘家也获罪流放。” 皇后怕吓着李君歌,补充道,“文帝为太子时,太子妃孙氏德才兼具,时常规劝文帝,教养出的世子深得高祖器重,太子妃孙氏娘家显赫三朝。” 李君歌似乎懂了皇后的用心,若只是她一人,得罪安嫔不打紧,可叫安嫔记恨上大将军府,日后太子继位,安为太后,大将军府岂不因她遭殃? 第五百九十章 一眼万言 皇后一番教诲后,李君歌没再同安嫔对着干,画风突变,认真听训,受罚也不躲,倒是叫安嫔怀疑了一阵。 不过安嫔不见收敛,在后宫要显太子母妃的威仪,朝堂上谢家怂恿几位朝臣上书,请求复安嫔的贵妃之位。 圣上亲征前指定四位辅佐太子监国的大臣,韦少侯爷、顾太傅、董丞相、中书令魏庸,四人中只太傅顾谚不进言,其他均反对太子生母理当为贵妃的谏言。 安嫔得知朝堂上众臣反对,又以朝臣无权置论后宫嫔妃之事为由逼太子,太子只得去问皇后,皇后言:“降谢贵妃为安嫔乃圣上旨意,皇后怎可违逆圣旨,需派人去问圣上意思。” 这话一听 ,不就是叫她死了这条心,安嫔气得牙槽都要咬碎了,没人敢靠近,来请安的李君歌又一次被罚跪。 太子与顾谚来找安嫔议事,顾谚一眼看到李君歌跪在石头地上的背影,气息一滞,她可是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将军啊!他再次质问自己是不是错了? 顾谚悲伤的情绪还没来得及上脸,李君歌身边的宫女欢喜地说:“太子妃,老巫婆走了。” 李君歌顿时歪坐地上,揉腿道:“这次朱嬷嬷怎盯了我这么许久,看来她手头上的活太少了呀。” 顾谚:……她可是小将军呀,会真正怕谁呢? 太子察觉顾谚停下了脚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坐在地上揉腿的李 君歌,快步走上去,扶起李君歌,皱眉道:“母妃又罚你了?怎不叫人去支会我一声。” 李君歌撑着太子的手站起来,“叫你帮忙次数太多了,那帮老嬷嬷都学乖了,挡着宫门,不许我身边的人去给你通风报信。” “日后你来给母妃请安,我叫小全子跟来,在宫门外等着,你若受罚,就给他打个暗号。”太子扶着李君歌让她走几步。 李君歌笑道:“你倒很会变通,不亏是太子!”说完就看到太子身后的顾谚,笑容瞬间凝固。 这二人亲近笑闹,叫顾谚心如被攥住一样难受,目光幽怨得紧。 李君歌恍惚,脚踩到石头歪了一下,好在太子抱住了她。 方才 那一瞬,她看到顾谚面露慌张,伸出手竟要上来扶她似的。 李君歌几不可察地讽笑,随即瘪嘴,学着太子侧妃一样靠在太子怀里撒娇:“脚好痛。” 太子慌忙把李君歌扶正了问:“可是受伤了?” 李君歌很想说崴个脚,算什么伤?可她就是要做戏给某人看,又伸手抱住太子,娇滴滴道:“恐怕腿伤了,太子送我回宫吧。” 她的头靠在太子肩膀,偷偷打量顾谚一眼,看到顾谚拽紧拳头,心下乐开了花。 “口是心非的负心汉,好好看着本姑娘跟太子幸福美满!”李君歌内心咆哮。 见太子抱起李君歌,顾谚上前道:“太子,正事要紧,安嫔应在等太子与 臣。” 太子又放下李君歌,犹疑一下,喊道:“小全子,命人取来轿子抬太子妃去东宫。” 李君歌愤懑盯着顾谚,咬牙切齿道:“没想到顾太傅现在成了谢家的狗腿,真真好笑。” 因着太子在,李君歌没有提及祖母与顾谚的关系,从前顾谚常去大将军府,彼时还说祖母于他有恩,现在却谄媚谢家,支持安嫔,真不知他先前有几个真心。 顾谚瘦长苍白的手指交叠虚握,朝李君歌拱手,深望她一眼,转身同太子往殿内去。 那一眼,是无尽言语,望得李君歌愣住了。 他的背影又消瘦了些,宽大的官袍像挂在架子上轻飘,李君歌蓦然凝视,他方才可是有话同她说? 第五百九十一章 嚣张 圣上北征战报有半月没送来长安城了,大将军府遣去云中郡的探子也久未归。 老太君不放心,遣人扮作寻常百姓,出长安城,一路往云中郡打听消息。 北方的战况尚未知,王宫内却莺歌燕舞,谢氏如愿重得贵妃之位,于宫中大摆宴席,宴请不少王侯府及大臣女眷入宫庆贺。 老太君和萧氏本不愿去的,可贵妃遣了朱嬷嬷来提点,朱嬷嬷掐着嗓子道:“贵妃说了,大将军府是太子妃娘家,便是贵妃的亲家,贵妃的宴席,旁人倒无妨,大将军府怎么都不会缺席的。” 以李君 歌要挟,老太君纵使拖着病躯,也入宫赴宴。 先前圣上将太子养在未央宫,又煞费苦心打压谢家势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圣上是为皇后着想,以为即便太子日后继位,谢氏怕也成不了太后。 可太子监国不久,就不顾皇后,恢复生母贵妃之位,可见太子心中,生母谢贵妃比皇后更重。 朝堂大臣有风骨,不好刚反对谢氏复贵妃位,只半月又向贵妃示好,这时候各府女眷就派上用场了,没收到谢贵妃宴席帖子的,都想着法子要巴结贵妃,更别说收到帖子的了,一时间谢贵妃 宴席请帖都成了身份象征。 至于风骨嘛,就算被人戳脊梁骨问: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自命清高的大臣也可回一句:内子无知,劝都不听,偏赴宴,哎! 王宫莲池边,繁花锦簇,谢贵妃的宴席就设在池宫殿,可花园中花开盛景。可赴宴者太多,一个宫殿坐不下,谢贵妃遣人领几位去未央宫给皇后请安。 老太君、萧氏、安阳王妃、韦侯夫人、宋国公夫人并着几位侯伯爵夫人坐在皇后面前闲话,在未央宫的女眷都是位份高的。 “皇后太过仁善,才会被小人压一头,太子不 得皇后点头,怎会提生母位份。”安阳王妃见不得谢贵妃那副小人得志的样,虽应帖子邀请入宫了,可不曾去拜见谢贵妃,一直在未央宫坐着。 其余也都赞同安阳王妃所言,皇后性子软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圣上也不会几番为皇后铺后路,就是怕自个走之后,皇后被谢贵妃欺负,凭着圣上对皇后几十年如一日的情深,若不是顾及太子,谢贵妃早已被圣上处置了。 宋尚宫从外快步走进来,向皇后禀告:“娘娘,禁卫军围住了未央宫。” 众人吓得都站了起来,慌忙问怎么回 事? 皇后也一阵心慌,旋即沉住神情,问:“为何事?” 宋尚宫上前扶走下坐塌的皇后,回道:“拦在门口的禁卫军说是谢贵妃的命令。” 这不是第一次了,幽王叛军围困王宫时,谢贵妃就命禁卫军圈禁过未央宫,此番又重演,她欺人太甚,皇后道:“来人,去叫谢贵妃来见本宫。”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声音:“不必了,本宫这就到了。” 众人齐齐看去,谢贵妃满头金钗、金钿、金步摇,金闪闪地逆光走进来,目光在殿内扫过,落在皇后身上,下巴与嚣张都要上天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 圣上被俘 谢氏生下李昌时只为嫔,圣上并未有加封之意,皇后知道自个身体状况,念及李昌或将会是皇上唯一活下来的儿子,皇后劝圣上晋封谢氏为妃。 后来圣上下命李昌由皇后抚养,皇后因愧疚夺了谢氏的孩子,全心全意教养李昌,后李昌成为太子,皇后也请圣上加封谢氏为贵妃。 皇后自认从未对不住谢贵妃,可这么些年,她越忍让,谢贵妃越嚣张,甚至养大了谢家的野心,与幽王为谋,当初幽王不供认谢家,谢贵妃和谢相国又拒不承认谋反,谢家才没受幽王叛乱影响,只被小小惩戒了,谢贵 妃还不知悔改吗? “王宫禁卫军是谢贵妃可随意调遣的?”皇后质问谢贵妃。 谢贵妃哼笑一声,正要说话,安阳王妃睇向谢贵妃道:“贵妃见皇后,竟连礼都丢了。” “来人啊,”谢贵妃面上笑意倏然消失,冷眼盯着安阳王妃,“本宫瞧安阳王妃这张嘴乌黑的嘴不顺眼,给本宫打肿了先!” 安阳王妃瞠目大骇,连皇后都敬她三分,谢贵妃这般跋扈! 在场各王侯公伯府的夫人也都不敢相信,一个妃子竟不过一个世家出身的妃子,敢叫人掌安阳王妃的嘴!安阳王虽不在朝堂,可他是圣 上一母弟,王妃身份与贵妃同等。 谢贵妃身后三个嬷嬷领了主子的命就气势汹汹朝安阳王妃走去,皇后气得高声喊道:“本宫看谁敢!” 三个嬷嬷不敢忤逆皇后,望向谢贵妃,问贵妃意思。 谢贵妃气势半点不减,盯着皇后,下命道:“给本宫打!” “谢菀!这里是本宫的未央宫,你再敢放肆,别怪本宫不顾念太子,处置你!”皇后难得刚毅一次。 谢贵妃突然笑起来,“哈哈哈,太子,皇后以为本宫近日为什么能调动禁卫军?” 皇后一瞬间,好像懂了什么。 谢贵妃拿出太子玉牌 ,故意伸到皇后面前,“看清楚,本宫儿子的玉牌。” 太子监国,除印章外,玉牌就是太子的信物,难怪禁卫军听从谢贵妃调遣,太子为何会把玉牌交给谢贵妃?难道真的任这个生母胡来吗? “皇后,你得圣上宠爱又如何?肚子不争气也无用,本宫从来都知道,你早晚会输给本宫,你以为把太子抢过去养就能赢了本宫,太子可是本宫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抢得过去吗?”谢贵妃一脸最后赢家的得意。 谢贵妃所言,叫殿内诸位夫人胆颤,莫不是谢贵妃真的控制了整个王宫? “你们把太 子怎么了?”皇后相信,太子绝不会主动把玉牌交给谢贵妃。 谢贵妃也懒得再卖关子,抬眼道:“你们都听好了,李家军溃败,北戎一族俘虏圣上与数千将士,为国之稳定,太子将登基为帝,再与北戎首领议和。” “什么?!” “圣上被俘?” “李家军都败了,那岂不是北戎要打过来了……” 恐慌与质疑交织,在场的女眷个个神色慌张。 皇后差点腿软,跌坐地上,好在宋尚宫扶住了她,在她耳边小声道:“此事不知真假,皇后要打起精神查清楚,若为真,皇后更要振作,为了圣上。” 第五百九十三章 拘禁女眷 “谢贵妃!”一声低喝从众人背后传来。 因身子虚还坐在榻上的老太君拄着拐杖由萧氏扶起身,走到皇后身边,目视谢贵妃道:“圣上被俘于何处?李家军将士三万三千千余人,只数千被俘,其余足以直入北戎草原,如何营救圣上?军报何在?” 圣上被俘的消息是谢家在北方的暗线传来的消息,云中郡如今不知什么情况,都有十几日未向长安传报战况,老太君所问,谢贵妃无从作答谢贵妃,但为了大臣信服,她已派人假传军报。 “军报当然在承乾殿,李家军连圣 上都没有护卫好,都该治罪,本宫看大将军府早有异心,老太君还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皇后担心圣上一时失了方寸,听得宋昭和老太君所言,稳住心神,不论谢贵妃所言真假,此刻她都需要镇定后方,让圣上无后顾之忧,圣上亲征前,她答应过的。 “遑论谢贵妃所言真假,纵使圣上被俘,现下应召集朝臣,救出圣上,”皇后道,“何来圣上尚在,太子登基的道理!” “圣上生死未卜,国不可一日无君,自然是群臣谏言,拥护太子登基为帝。”谢贵妃话音刚落, 一群全副武装的禁卫军跑进未央宫,将正殿团团围住。 谢贵妃的话与禁卫军,突然间,宋昭明白了,在皇后耳边低声道:“谢贵妃此番宴请,恐怕是早知道圣上被俘,将皇室和大臣女眷聚集宫中,以女眷性命逼群臣拥护太子继位。” 皇后也大抵猜到谢贵妃的用意,如今宫中情况不明,谢贵妃为何有太子玉牌?太子现在如何?尚有太多不知。 “这两日要委屈各位暂住未央宫,等时机成熟,自会放你们回去。” 谢贵妃话说到这,大家都明白她要做什么了,心慌又气 恼,韦侯夫人压着怒意,好言道:“谢贵妃将我们这些妇人拘禁宫中有什么用?男人们哪个不以家国大事为重,怎会被要挟就乱了国法礼规。” “侯夫人的意思,少侯爷愿意背上不孝的罪名?”谢贵妃讽笑,“韦侯夫人像本宫,是有福气的,毕竟生了个孝顺儿子,是不是?” 这含沙射影的话,韦侯夫人怎么好接,望向一旁宋国公夫人,宋国公夫人未置一言,不想掺和进王宫里这些权利阴谋,总归宋国公府无人在朝堂,等到谢贵妃目的达成,她自会安然无恙回去。 谢贵妃瞥了一眼皇后,只觉皇后突然沉默得不寻常,但眼下她还有诸多事要忙,没工夫再耽误,叫身边的嬷嬷和婢女都在未央宫盯着,自个前往承乾殿。 各位夫人都望向皇后,事已至此,她们之中如宋国公夫人一样置身事外的,想看看皇后面对现下状况如何自处,如韦侯夫人一样恐至亲被谢氏威胁的,等着看皇后怎么应对。 谁人都不想冒险,圣上真被俘虏不幸驾崩就罢了,可若有朝一日圣上回来了,定会清算拥护太子一派,圣上还在,拥立太子继位,这罪名谁人能担得起? 第五百九十四章 监视未央宫 谢氏一族曾为铺路拉拢许多朝堂官员,以帮扶科考和仕途的法子培养不少爪牙,禁卫军中有听命谢家的不奇怪,但毕竟为护卫王宫的将士,大多不会屈膝谢家,尚有可还转之地。 皇后命宫女带各位夫人去偏殿休息,唯有老太君、萧氏和安阳王妃在正殿,宋昭在殿外安排宫女侍候夫人们后,回到正殿走到皇后面前。 “回娘娘的,宫门外不知多少,宫内十六名侍卫,娘娘猜得没错,未央宫里守着的,都是生面孔,定是谢贵妃信得过的。”宋昭方才假装吩咐宫女办事,实则各处走动,打探守在未央宫的禁卫军数量。 皇后望着外头将要黑下来的天道:“现下最 为紧要的是出去,摸清外面的状况,与四位辅政大臣联络上。” “母亲,您听……”萧氏突然道。 殿内安静下来,老太君和萧氏侧耳听到鹄叫声。 萧氏走到正殿西面窗户,再仔细听去,辨认了方位,与老太君对视一眼,萧氏指了下正殿外西侧有假山的角落,示意人在那处。 老太君向皇后解释:“鹄叫声是李家军传递信号的声音,有人来传达消息,但外头人太多没法靠近这里,皇后可派一宫女拿老身的玉牌过去,那人会将消息告知给宫女。” “外头这么些禁卫军,除了昭儿,没人能机敏躲过他们的监视,昭儿你去一趟吧。” 老太君拿下玉牌递给宋 昭。 宋昭望着玉牌思忖顷刻,朝皇后道:“皇后不正缺一位能帮着传信出去的人吗?此人来得正好,何不将他请来,皇后与老太君也可问清楚外面发生了何事。” “外面这么多禁卫军的人盯着,昭儿有什么法子?”皇后问。 宋昭心下叹息,皇后就是太过软弱,谢贵妃便是欺皇后这一点,堂堂皇后怎还忌惮职责是护卫王室的禁卫军呢? “这就要请安阳王妃出马了。”宋昭道,哪怕皇后有些威严,皇后就能自己去解决那些禁卫军了。 安阳王妃方才谢贵妃闹得有些抹不下面子,又确实心生了些许惧怕,一直没怎么再开口说话,面色也不太好。 “我…… 我能出去做什么?”安阳王妃恍然道。 “王妃拿出气势来叫那些禁卫军出去未央宫,那边躲着的人就能来正殿了。”宋昭道。 “宋尚宫可言笑了,我一人,气势如何能比过十五人?”安阳王妃双手握着珠串放在腿上,端正坐着,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 宋昭看出自谢贵妃走后安阳王妃失神,怕是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后遗症了,只好用激将法道:“王妃是燕王的母亲,禁卫军归燕王统管,难道他们不该尊王妃胜过这里任何人吗?” 安阳王妃听起来倒有些信心倍增了,问道:“需我做甚?” “王妃只需说未央宫中都是位份高贵的女眷,哪能要这么 多男人守在宫里,没得侮辱了各王妃夫人的名声,再加以训斥几句。”宋昭跟在安阳王妃身后走到正殿外。 安阳王妃一出正殿,大声叫侍卫长,依着宋昭的话训了一遍,侍卫长也为难,不过惧于燕王的威名,哪敢得罪燕王的娘,客气地向安阳王妃致歉,带着侍卫们去未央宫外守着。 宋昭早已预料到,禁卫军任务是监视未央宫,去宫外守,只要未央宫里面的人出不去也一样监管着,如此变通就好,不会为谢贵妃,冒得罪皇后和王妃的风险。 禁卫军撤出未央宫,夜色渐渐笼罩整个宫殿,正殿短促一声鹄鸣,传达危及解除信号,一道黑影从西侧慢慢接近正殿。 第五百九十五章 破竹 杜破竹从正殿后窗翻入殿内,看清殿内情形,疾步走到皇后和老太君面前行礼。 “破竹,你怎在这里?君歌呢?”老太君看到破竹大抵猜到李君歌怕是也被禁卫军拘起来了。 “禁卫军包围东宫,太子妃不服禁卫军,带着我和莲捷一路打出东宫,禁卫军不敢伤太子妃,太子妃带着莲捷去承乾殿找太子了,命我来未央宫给皇后和老太君递消息,我刚到未央宫,宫内已被禁卫军包围。” 杜破竹翻墙进未央宫个,发现禁卫军守在宫中各处,就想到用李家军传消息的鹄声联络老太君。 “承乾殿也被禁卫军控制了?”皇后不敢想象,谢家又为今日这场鸿门宴谋划了多少。 “小人不曾去过承乾殿,但听王宫内巡逻的侍卫们说话,承乾殿还有今日宴席所在的长乐宫都有禁卫军围着。”杜破竹换了身宫女襦裙,一路走来倒没有人阻拦,“不少侍卫,也不明白到底情形如何,只知不能轻举妄动,怕得罪主子。” 听完杜破竹的话,几人都默然各自思量着。 老太君吩咐杜破竹道:“以你的身手,趁夜色出宫应不成问题,你出宫去带个口信给皓月,告诉她宫内情形, 要她派人去通知顾谚,再派一人悄悄去云中郡,告知燕王长安城的情况。” 安阳王妃听到老太君的话,自然不愿李域牵扯进来,何况还是要沈皓月派人去寻李域,不赞成道:“想必现在云中郡大乱,应对北戎一族,域儿都忙不过来了,长安城离云中郡也远,远水救不了进火呀。” “谢家想要趁此时机拥太子登基,必定会尽快求成,恐怕消息传到云中郡都来不及,”老太君道,安阳王妃也点头,不过老太君又道,“不过应赶得上救安阳王府于水火之中。” 安阳王妃本欲反驳, 突然想到今日谢贵妃对她的态度,太子成了圣上,谢贵妃只会更嚣张,想想都后怕,便再没阻止。 老太君本意也是防谢家,燕王手上有兵,万一不幸圣上不能回来,太子为圣上,有燕王与谢家抗衡,谢家姐弟俩也不至于在朝堂一手遮天,迫害忠臣。 杜破竹走之前,老太君叮嘱道:“你告诉皓月,只说我叫她躲去沈家,莫待在大将军府。” 烛火摇曳,月色更浓,今夜多少人无眠,这夜色下又暗藏多少秘辛。 皇后将凤印交给宋昭。 宋昭已换好掖廷宫女的麻布粗衣,亥时二刻 ,会有掖廷宫女来换便桶,届时她替下一名宫女出未央宫。 不知是不是禁卫军本就并非很情愿介入谢贵妃所谋之事,对未央宫的看管十分松懈,掖廷的粪车停在后门,三个侍卫捂着鼻子走开很远,连掖廷的人都不曾查看。 宋昭很轻松就跟着粪车出了未央宫,一路往掖廷去,等到天亮,换上宫女襦裙,当着要送往其他宫殿的衣物,往内侍局去。 一路上,鲜少有人走动,各宫主子与奴婢们许是为避嫌,躲着不敢出门,宋昭走在甬道上就格外打眼了,只盼着莫遇到谢贵妃身边的人才好。 第五百九十六章 逼宫 承乾殿,曾为相国的谢家二爷跪在太子李昌面前,逼迫李昌用监国太子印。 诏书在李昌面前的桌上,所书为圣上被俘,为国之稳定,江山社稷,太子登基为帝,遥奉圣上为太上皇。 “念在舅舅多年为国为民,本太子只当没看到这封诏书,舅舅与母亲死了这条心,父皇被俘,理应立即召集群臣,商讨如何救回父皇!”李昌抓起诏书扔到谢家二爷面前,起身朝殿外走去,高声喊道,“来人,来人!” 没有内侍应答,反而李昌走到侧殿门口,两名带刀侍卫将李昌挡住。 李昌怒目瞪向两名侍卫,“反了!你们敢拦本太子!” 两名 侍卫低头跪下,仍挡在门口。 李昌一脚踢在侍卫肩膀,拔出侍卫腰间佩的剑,指着侍卫道:“狗东西,本太子今日就踏你的尸体过去!” 话音才落,李昌手中的剑还没举起,谢贵妃的声音传来:“太子要去何处?不如把本宫也杀了!” 谢贵妃走到李昌面前,双眼盯着李昌道:“也踏本宫的尸体过去,如何?” 李昌手中的剑失力落在地上,侍卫捡起剑让开路,谢贵妃走进殿内,李昌跟着回去。 谢贵妃瞥了一眼地上的诏书,弯腰捡起,拿在手上走到窗边榻上坐下,望着李昌道:“李域已带兵去救你父皇,接连攻占北戎一族多 处居地,很快,北戎就要打不下去了,一旦和谈顺利,谁人功劳最高?” 李家军都连失两城时李域带兵收回城池,又救回圣上,打得北戎一族俯首称臣,他的功劳无人不服,想必到时圣上又会赏赐,可他已是亲王,封地最广不说,还统安阳和燕州两地军队并禁卫军,还能如何赏赐? “你也想得到,燕王再赏,位份比你这个太子都高了,他在朝中又有不少人信服,”谢贵妃问李昌,“你可看得透你父皇的心思?他是在养虎为患还是想培养一个比你更适合的帝王?” 李昌一阵恍然,目光凝滞,盯着谢贵妃倒退一步,半晌才说出话 来,“父皇定会做最好的决断。” “懦弱!”谢贵妃抓着诏书的手握成拳捶在小桌上,“当年我就该抓着你不放,瞧瞧你去那贱人身边养成什么样了?你是太子,皇位理应是你的,凭何要让给李域!” 李昌哑口,谢贵妃道:“你父皇从未真心喜欢你,那贱人也只当你是手中权柄,只有本宫为你着想,你是本宫十月怀胎亲生的呀,本宫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可是,母妃,儿子登基后,万一燕王救出父皇,他们回长安城了,儿子要如何?父皇会治儿子大罪!”李昌摇头发抖道。 “他只你一个儿子,能将你如何?”谢贵妃怒 问道,“你父皇的身子已近油尽灯枯,就算李域把他救出来,在北戎窝里走一遭,他能不能活着回来还要看老天爷!” 谢家二爷也上来劝说李昌,“太子,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太子登基为帝,就算燕王日后想夺皇位,也名不正言不顺。” “你们一个个说燕王,本太子从未见燕王有过不臣之心!”李昌道。 谢贵妃很铁不成钢的叹气,“这诏书,由不得你,明日本宫就会同朝臣商讨,太子早些休息。” 李昌喊着母妃,谢贵妃恍若未闻,朝殿外走去,才至门口,两名侍卫直愣愣倒下,李君歌持剑出现在殿门口,与谢贵妃目光向对。 第五百九十七章 胆子大 谢贵妃目光往下,李君歌手中的剑上鲜血往下滴落地面。 “堂堂太子妃,竟拿剑伤人!”谢贵妃指着李君歌,“本宫猜得没错,皇后那贱人便是要害我儿,才吹枕边风,叫圣上赐婚你这个粗鄙不堪的野丫头为太子妃的。” “既然谢贵妃都认定我粗鄙了,那我也就不装了!”李君歌抬起手中的剑指着谢贵妃,迅速逼近,横剑在谢贵妃脖子边,“叫禁卫军从承乾殿撤出去!” “你好大的胆子!”谢贵妃怒呵道。 谢家大爷拿起一旁花瓶要砸上去,被杜莲捷一剑挡开。 李昌上前劝说:“君歌,你别乱来,快放开母妃。” 李君歌看向李昌,“李昌,你是太子,没有谁能挟持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只要你一句话,我一定拼命带你闯出去!” 李昌怔愣,他是太子,所以从小都在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想玩乐会被母妃责备,说自己的政见会被父皇驳斥,偷偷溜出宫被皇后娘娘教诲,所有人都在要他做一个太子,从没人说过他可以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见李昌犹疑,李君歌气他这左右摇摆的性子,骂道:“宫里都被禁卫军包围了,你再拖延,那些不见家眷回去的大臣们都要涌进王宫了,你要纵容谢家干坏事吗?” “君歌,事情并非你想 的那样简单……”李昌想解释,外面跑进一大堆禁卫军,李昌斥责,“谁叫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禁卫军都看向谢贵妃和谢家大爷,谢贵妃道:“把太子妃和这个贱婢拿下!” “谁敢动!”李君歌剑抵谢贵妃脖子。 谢贵妃笃定李君歌不敢动她,伤未来皇帝的娘,是嫌大将军府还不够绝后吗? “她敢对本宫怎么样,给本宫拿下!”谢贵妃下命。 禁卫军持剑冲上前,杜莲捷一人之力挡下,李君歌手中的剑用力,谢贵妃脖子划破一道口子。 “叫他们住手!”李君歌威胁道,更加重了手上力度。 李昌慌忙道:“君 歌,我保证他们不会伤害你,你把剑放下。” 谢贵妃没想到这粗鲁丫头竟敢伤她,“你好大的胆子,本宫一定要诛杀大将军府全族!” “母妃,你别说了,”李昌制止谢贵妃,他知道李君歌的胆子,哪里是一个深宫女子能想象的,“君歌,她是我的母妃,有什么事我们商量,可以吗?” 李君歌瞪李昌一眼,挥手砍在谢贵妃脖子,谢贵妃一翻白眼蔫倒在地上。 “啊!贵妃,贵妃被杀了!”谢家大爷嘶喊着冲到谢贵妃身边。 “她就是晕了而已!”李君歌翻了个白眼,持剑冲向禁卫军,与杜莲捷一并,几下功夫,禁卫 军尽数被打趴下。 “哼,宫里养出来的鸟,敢跟草原的雄鹰比!”李君歌几乎蔑视地说。 李昌得知自个母亲只晕过去,松了一口气,转身又看到李君歌一脸得意,竟在这种境地不禁笑了,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怪不得顾谚说舍命都难护着她。 想曹操,曹操就到,李昌还没说话,顾谚走进承乾殿,见到殿内情形,急切地目光落在李君歌身上,一直走近,确认她没有手受伤,才敛去眸中关切,锐目瞥了一眼李君歌,朝李昌行礼。 李君歌也不知怎的,方才还挺傲娇的,被顾谚这么盯一眼,周身嘚瑟的气息瞬间消下去大半。 第五百九十八章 伤他 “太子,宫门落锁后外人不得进宫,十多名大臣聚在宫门外,恐造成民心不安,臣以为先请诸位大臣入宫见驾为好。”顾谚有圣上赐给四位辅佐大臣的御赐令牌,才得以入宫。 禁卫军控制王宫,大臣们进来要进来更好,李昌向内侍下命,迎各位大臣去承乾殿偏殿。 “后宫被禁卫军包围了,皇后和祖母她们还在未央宫,太子,你快叫人去救她们。”李君歌对李昌道。 “未央宫不用太子妃担心,”顾谚看向李君歌,“太子妃伤谢贵妃,以下犯上。” 谢家大爷听到顾谚的话,马上朝太子跪下道:“太子,太子妃不能不重 罚啊。” 李昌瞥了下顾谚的颜色,作为难样子道:“太子妃也是为维护本太子,太心急了,先救母妃,来人,快叫御医过来。” 谢贵妃被内侍扶了下去,谢家大爷着急重新部署禁卫军,借口关心谢贵妃,跟着一并出去承乾殿后拿走谢贵妃身上太子玉牌,往禁卫军调度所跑去。 承乾殿内,李昌把宫内情形同顾谚说完,顾谚咳嗽两声,目光点了一下身后。 李昌会意,叫来内侍道:“送太子妃去东宫,你们几个好生守着东宫,本太子没回东宫,谁都不能进去,母妃也不行!” “我不回去,我在这还能帮你们对付禁卫军 ,为什么叫我回去?”李君歌不干,拿剑对着内侍,内侍们不敢上前。 李昌看一眼顾谚,颇为无奈,鼻子里哼出声音:“你看看,你最先紧着她,人家可不念你的好。” “李昌,你哼哼唧唧什么?”李君歌最讨厌他们一副有谋算,又嫌弃不带她的样子。 内侍吓得哎哟一声,“太子妃,老奴说了多少次了,不能直呼太子名。” 李君歌无视内侍,对李昌和顾谚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我不能不管祖母和皇后娘娘,我要去救她们!” 顾谚恐怕是走出了此生最快的步子,疾步上前拉住李君歌。 李君歌一个回身甩 手,剑刺出时看清顾谚的脸,又赶紧收力,剑尖惊险划过顾谚的手臂,她眼中惊怕一闪而过,好在没有划伤他。 顾谚身子轻晃一下,站稳了道:“太子妃,先回东宫,臣向太子妃保证,老太君和皇后娘娘不会有危险。” “顾太傅在我这没信誉可言!”李君歌愤懑,谁要他保证,难不成还叫她欠他的不成。 顾谚挡到李君歌面前,“你先回东宫。”首先她要没有危险,他才能安心做事。 李君歌抬剑指顾谚,“顾太傅最好让开,我可不是以前那个李君歌!”以前那个满心欢喜顾谚的李君歌,顾谚说什么,她都听着。 顾 谚听得懂她的话,她的言外之意,他慢慢抬手,握住她的剑,剑锋割破他的手,血瞬间自掌心溢出。 “你疯了,松手!”李君歌手握住剑不舍动分毫,生怕一动,他的伤口再深几分。 顾谚瘦长的手失力落下,满是鲜血的手掌隐入宽大的袖中,他道:“我以性命气势,定护老太君周全,你回东宫吧。” 李君歌睫羽轻颤,他到底在做什么?能不能告诉她?他不会,李君歌讽笑,他只当她什么都不懂。 夜风寒凉,吹入落大的承乾殿,无声无息。 “好。”李君歌声音比那风还轻,手中剑滑落,她深望一眼顾谚,走出承乾殿。 第五百九十九章 查办大将军府 长安城,夜色笼罩万千家舍,灯火零星,打更人慵懒的瞧着竹筒走过无人的街道。 杜破竹满头大汗,终于到了大将军府,门前小厮认出她,赶忙送上水,跑了两个时辰,路上还需躲避巡逻的城卫和打更人,累到跌坐在门前,仰头喝下一壶茶。 “三姑娘可在府里?”杜破竹问,沈皓月过继给李耿和萧氏后,大将军府的人不再唤从前的姓,便去姓留排行,称三姑娘。 小厮道:“在在在,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三姑娘就在前堂,一夜都没睡,派出去的人来来回回的。” 大将军府占地宽广,前堂离门最近,杜破竹忙站起来,往前 堂跑去。 昨夜老太君和萧氏进宫未回,若是留宿宫中大抵会派人来支会一声,沈皓月遣人去附近的官员府上打听,也说进宫的女眷未归。 入夜之后,沈皓月派李域留在她身边的暗卫去王宫附近打探,暗卫回来道宫门前聚集不少马车,也有官员,白日所有进宫的女眷都没出来。 沈皓月隐约觉得情况不对,派人去宫门前守着,待天明再做打算。 杜破竹到前堂,沈皓月已在耳房塌上睡下了,苏堤见杜破竹来,想是什么大事,吩咐婢女去告知沈皓月。 “三姑娘担心了一夜,半个小时前才放歇下。”苏堤招手唤来婢女,将前堂四 下的灯都点亮了,命婢女去堂外守着。 沈皓月披散这头发走进堂屋,玉蝉跟在后面拿了件长褙子为她披上。 “是君歌叫你来的?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沈皓月问杜破竹。 杜破竹道出宫中发生的事,把老太君的话带给沈皓月,“三姑娘,老太君请三姑娘派人将宫中发生的事,告知燕王。” 若真如谢贵妃所言,圣上被俘,李域应已带兵北征,此时派人去云中郡能不能将消息送到他手里尚不可知,云中郡遥远且路险,回长安城少说十日,这一来一去,恐无济于事。 沈皓月沉默不语,杜破竹担心沈皓月犯险,“三姑娘,老太君 许是怕谢家对付大将军府,要三姑娘现去沈家。” 见杜破竹脸色发白,想必她是劳累许久了,沈皓月吩咐苏堤带杜破竹先去休整。 虽则君歌为太子妃,但不管祖母还是娘,都亲皇后远谢贵妃,祖母恐怕要发对太子此时登基为帝,是以叫她先躲着,怕谢家围困大将军府。 沈皓月思量许久,舍不下大将军府,李家英烈争下来的大将军府威仪,不容谢家践踏。 是日午时,果然有禁卫军前来,封住大将军府前后门,推倒门前两名小厮,便是要闯入大将军府,才方走过照壁,被左海带领的壮汉拦住。 带头的禁卫军看到这么些高个 壮汉实有些忌惮,不亏是大将军府,养出这些家丁,不过他可是谢贵妃派来的,提足了气势喊道:“禁卫军奉命查办大将军府,让开!” “奉谁的命,文书拿来。”左海道,握剑站定,半点没有让路的意思。 禁卫军道:“谢贵妃之命,贵妃乃太子生母,口谕胜过官府文书。” “只听闻皇后懿旨,不知贵妃口谕竟能查办当朝大将军府邸。” 沈皓月声音从壮汉身后传来,左海侧身退半步,沈皓月走到他前面,扫一眼来的禁卫军,十余人,好在她叫玉枝去临江阁叫来了送酒的左海和这些人,只大将军府家丁怕是拦不住这些禁卫军。 第六百章 不得安宁 禁卫军知大将军府无男主子,老太君又被拘在宫中,只这一个小姑娘做主,还敢拦他们,可笑! “姑娘眼界低,不识抬举可是要害了大将军府的,”禁卫军威胁道,“快叫这些人让开,得罪了谢贵妃,大将军府可是要大祸临头的!” “谢贵妃是后宫妃子,本朝可不许后宫干政,贵妃怎会命人查大将军府?我看你们这些人假贵妃之名才是!”沈皓月侧头向后道,“左海,把这帮骗子赶出大将军府,他们要是不走,就抓起来,送去官府!” 左海拔剑上前,旁边壮汉跟上,一排人面露凶狠,禁卫军顿时面露戒备, 手握住剑柄。 谢贵妃只下命找出老太君的李家军军符,这要是打起来,闹到官府,事就办岔了。宫中的事毕竟还没成,动静可不能太大。 “你……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去请命。”禁卫军放下话,跑出大将军府。 沈皓月倏然腿软,扶着玉蝉的手,往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三姑娘,他们说还会再来。”玉蝉在一旁道。 左海走过来,问沈皓月:“不如小的再同玉枝去雇写人来?” 沈皓月摇头,方才她以那些人是骗子的借口将禁卫军挡了回去,他们再来必定会拿出谢贵妃下命的证据,若在再抵抗便是坐实与 谢贵妃为敌。 “玉枝已去寻人,外头定有禁卫军的人守着,你挑两个人去前后门看着,让他们的注意就放在前后门,玉枝会带人从侧门进来。”沈皓月道。 早先沈皓月问李昳要的李家军退役后将士的名单,后资助过几户贫困的,还招了些去观山酒窖做工,她本意也是备于大将军府有患之时。 暗卫从宫门回来禀报,聚在宫门前的大臣们都被接进宫去,暂且没有出来的,宫里的人也没有出来的。 尚不知宫中情况如何了,沈皓月叫熟悉路的杜破竹夜里再进宫。 未央宫。 听闻关女眷的宫殿今早闹了一场,一群 女人要闯出去,禁卫军拔刀,有女眷吓晕,还有推搡受伤。御膳房来送饭菜的内侍说给皇后听,皇后听得直头疼。 “这王宫被她闹得不得安宁!” 宋国公夫人与安阳王妃相视一眼,言已在不言中,来个彪悍一些的王后,谢贵妃哪能如此嚣张。 外头传来打斗的声音,皇后起身走到门口观望,其余人也好奇的跟上去,只见两拨禁卫军打起来,每多久,便有好些被制服的。 宋昭从一排禁卫军后走出来,向正殿门口的皇后行礼,“娘娘,这些是奴以凤印着召集的禁卫军,足以护娘娘去承乾殿。” 没想到皇后默不 吭声在谋划,宋昭昨夜就不见了,原来是偷偷出未央宫找救兵去了,宋国公夫人没那么瞧不上皇后的性子了。 皇后走出承乾殿,转身对几位女眷道:“本宫这就去承乾殿,诸位都是可左右朝堂大事的王侯大臣家属,可有愿同本宫一并前去的?” 老太君与萧氏自是头一个道追随皇后的,韦侯夫人见儿子心切,也一同前往,其余都想着皇后带走了禁卫军,她们待在未央宫不知有多危险,还是跟着一道好些。 皇后领着一行人,禁卫军护卫左右,一路遇到巡逻的禁卫军也没敢真与同僚刀剑相向,不过装作阻拦一番。 第六百零一章 敌对 承乾殿,殿门紧闭,一众大臣跪在殿前,请太子放过他们的内眷,派人与北戎和谈,赎回圣上。 皇后没想到,谢贵妃竟将自个的罪行尽数推给太子,圣上这些年为太子声誉所做的一切为谢贵妃付之一炬。 见皇后前来,大臣们皆如抓住了一根洪水中浮木,纷纷喊道:“圣上危难,臣等请皇后娘娘主持大局啊!” 承乾殿殿门打开,内侍请皇后入内,跟着皇后前来的女眷也一并进了承乾殿。 谢贵妃端坐在太子右手边椅子上,见有是为监国大臣在,倒是对皇后客气道:“本宫昨日为太子妃所伤,不便动,不能给皇后行礼了。” 便是可以动,也没见她行礼,皇后不与她多费口舌,直接问李昌:“ 太子,圣上被俘,可有派大臣前去北戎和谈?” 李昌刚给皇后行完礼,回道:“儿臣正与四位大臣商谈。” “商讨结果如何?”皇后问道。 谢贵妃扶着宫女的手站起道:“顾太傅与魏大人都主张,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尽快登基为帝,至于和谈……” “圣上尚在,太子依何礼规登基?”皇后发怒,虽则声音依旧温缓,言语已不失威仪,“即便圣上遇难,也有先前备好的传位诏书,诏书未现,谢贵妃怎知圣上将皇位传于太子?” “皇后莫要胡言,圣上何时有立下传位诏书?”谢贵妃慌道,圣上从来只宠这个贱人,倒是很有可能把传位诏书给这个贱人。 “圣上将传位诏书交由本宫,四位 大臣皆知。”皇后所言不假,只不过诏书上传位是太子,她断不会说出来,不只为反驳谢贵妃,也是在敲打太子,休要以为皇位就在手边。 四位大臣皆点头,谢贵妃跌坐椅子上,没想到圣上真的只当皇后是他的妻。若不是圣上这样偏心,她也不会这些年渐渐死心,嫉妒成恨。 李昌见状,深恐皇后以为他想篡位,不顾念圣上,解释道:“母后,顾太傅与魏大人也都是为大局考虑,父皇被俘传出去,恐引起动荡,给北戎可乘之机。” “前线战况,瞒得了多久?还请太子尽快想法子,救回圣上。”皇后不管太子有什么私心,她只要想办法救圣上。 谢贵妃突然笑起来,哼道:“皇后为私心不顾大 局,诸位大臣难道要听皇后的?” 四位监国大臣相视一眼,韦少侯爷拱手道:“臣等奉圣上之命监国,为国考量,并非听皇后所言,亦不会为谢贵妃胁迫。” 谢贵妃讽笑一声,“来人啊,把东西都拿上来。” 殿外内侍抱着一个箱子上来,疾步走到谢贵妃面前,谢贵妃翻开箱子,从箱里拿出忠勇侯府印章扔到韦少侯爷面前。 “少侯爷不必担心,没人动少侯府夫人和小侯爷,不过少侯爷太过固执,只怕会害了他们。” 韦侯夫人吓得顿时胸痛,好在韦少侯爷扶住了老夫人。 谢贵妃目光转向董丞相道:“听闻丞相嫡女,前不久才嫁给小侯爷?” 董丞相气急,质问道:“谢贵妃罔顾国法礼规 ,臣宁死也不会同流合污。” “本宫为江山社稷着想,北戎俘虏圣上后连谈判都不提及,根本无意和解,皇后和丞相还要拘泥于礼规,拖延到北戎兵临长安城吗?”谢贵妃说完,从内侍手上的箱子里拿出一封文书,举着道,“安阳王已作表文,拥立太子为新帝!” 安阳王妃吓得面色都白了,不肯承认道:“王爷在大相国寺休养,早已不理朝中事,谢贵妃可莫乱给安阳王府扣帽子。” 谢贵妃将文书递出,“安阳王印章在上,王妃不认得?” 安阳王妃接过文书,赶忙翻开看了,仍然不信,“不,王爷不会,你们把安阳王府怎么了?” 殿内众人都已明了,怕是谢贵妃派禁卫军围禁了不少王侯府。 第六百零二章 私心 皇后与谢贵妃,四位监国大臣,承乾殿外跪着的朝臣,自成和谈救圣上和拥立太子两派,各有说词,承乾殿内外,争论不休。 谢贵妃见皇后颇得朝臣支持,送出宫不少朝臣女眷,留下的都是些谴责她与谢家的老固执家眷,她倒要看看这些人是不是大义到抛弃至亲。 李昌左右为难,好不容易劝皇后与谢贵妃各自回宫歇息,承乾殿才安静些,屏退大臣,唯余顾谚。 “太傅,”李昌声音透着疲惫,“本太子该当如何?” 顾谚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后清幽月色,他的 神情比月夜更冷,望着殿上疲惫的太子开口道:“太子为何想要登基?” 李昌抬眼,没想到顾谚看出他的心思,没错,他想要登基为帝,在父皇眼里李域比他更适合做君王,父皇几次斥责他,嘉赏李域,甚至安阳王尚在世就封李域为王,燕州、安阳两地军都由李域统领,此次征战北戎也带着李域,待李域战功赫赫,他的太子之位还能稳固? 老天给了他不会再有的好机会,他并不会抛弃父皇,一旦登基,会马上派人,和谈也好,征伐也罢,定不遗余力救回父皇。 可如今反对者太多,他执意为帝,名不正言不顺,忌惮还在云中郡的李域,以此为借口讨伐他,引起战争,他就成罪人了。 “母妃与谢家因幽王叛乱已惹怒父皇,本太子苦求,父皇才放过母妃与谢家,此次母妃拘朝臣女眷,遣禁卫军囚禁皇后,父皇若知晓,恐怕母妃再不能免死,谢家也会……”李昌道出他心中所想,唯一能说出来的理由。 顾谚转着手中茶杯,他知太子此言真心,但并非全部,太子防着他,不过他本就是圣上差遣在太子身边的,虽则会全心为 太子思量,却是在不违逆圣上的前提之下。 “太子太过仁善,此为君王之弊。”顾谚道,圣上命他辅佐太子,他私心为护大将军府,太子是否为帝,他并非那么在意,在谢贵妃面前表忠心,是为让谢贵妃放下戒心,好为李君歌和大将军府筹谋。 顾谚起身道:“太子若想登基,臣会为太子说服少侯爷和董丞相,太子不愿,臣便为太子想法子保全贵妃和谢家,太子如何抉择,臣都支持太子,夜深了,臣先告退,太子慎思。” 李昌望着顾谚离开的背影,有李君歌为 太子妃,顾谚即便是父皇的人,也会为他做最好的选择,可顾谚并未谏言,看来顾谚确实也没有收到父皇的其他消息。 未央宫,谢贵妃放韦侯夫人回府,安阳王妃却不被允许出宫,她担心家中安慰,却只皇后也没法子送她出去,只得干着急。 杜破竹回来,安阳王妃忍不住问她外面的情况。 “你怎回来了?皓月和大将军可好?”老太君问道。 “一切安好,禁卫军闯大将军府,三姑娘命人赶走了他们。” 安阳王妃惊讶,没想到沈皓月一个小姑娘,竟然敢对付禁卫军。 第六百零三章 救大将军府 “赶走禁卫军?”老太君不敢相信,大将军府为避嫌,家丁都并没什么会武的,“怎么赶走禁卫军的?皓月没去沈家?” 杜破竹把沈皓月叫来左海等人的事同老太君说了一番,还道:“三姑娘说自己是大将军府之后,怎能遇到事就抛弃大将军府求自个平安,辱没大将军府将门之风,老太君不必担心,禁卫军走后不久,三姑娘派人找来先前不少李家军退役在长安城的将士,估计禁卫军再去,也不敢动大将军府的。” 老太君惊讶之余,颇为欣慰,皓月虽则在沈家长大,不 过胆量和谋略都有大将军府后人的风范。 皇后也忍不住夸赞:“这位三姑娘,本宫只见过几次,瞧着就是聪慧机敏的人,没想到还颇有老太君当年的英勇!待此事了结,本宫定要好好赏她。” “老身替孙女谢过皇后。”老太君道。 皇后望向安阳王妃道:“安阳王妃,看来本宫眼光没错,替安阳王府选了个好王妃。”前些日子听闻安阳王妃不满意沈皓月,现下看来,她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安阳王妃无言反驳,她都想叫人传话给沈皓月,既然是要嫁进安阳王府的人了 ,能不能帮着也护一护安阳王府,也不知那泼皮谢家,怎么逼得王爷答应拥太子为帝的,安阳王府不知乱成什么样了! 可先前她对沈皓月的态度,现在如何好叫老太君的人带话去叫沈皓月帮安阳王府。 “现下宫中局面为谢贵妃掌握,太子决意不明,本宫只怕难以扭转,可圣上……该如何是好?”皇后眉头紧蹙,神色哀怨。 宋昭朝皇后道:“皇后娘娘,宋昭有一计,不知可否?” 现下只要有丁点希望,皇后哪里会放过,赶紧问:“什么计?你只管说出来。” 宋昭 向老太君行礼道:“此计,需请老太君和三姑娘相助。” 老太君听宋昭道出计划,思量一番,点头同意。 翌日清晨,杜破竹从王宫翻墙而出,在路边买了一匹马,赶往大将军府。 沈皓月所料不错,禁卫军拿着谢贵妃手谕回到大将军府。 此时,左海带着十几个曾经的李家军将士守在大门口。 禁卫军见状,知道不能硬闯,便拿谢贵妃手谕道:“大将军府连谢贵妃之命都不听,难不成是想造反?” “你少拿莫须有的罪名威胁我们大将军府,今日这门你们不可能进去 !”左海道。 禁卫军见大将军府的人强势,也不甘示弱,派人去叫来帮手,大将军府门前禁卫军越来越多,待到禁卫军统领觉得人数足以对付大将军府了,拔出剑道:“警告你们让开,不然刀剑无眼!” 左海见这么多禁卫军,心中也没有了胜算,不知该不该抵抗时,马蹄声传来。 宋维驾马差点冲进禁卫军队伍里,勉强拉住缰绳,慌忙下马。 “你们这是做什么?大将军府门前,怎能斗殴?” 宋维没穿官服,禁卫军不认识宋维,只以为是个穷弱书生,自然不放在眼里。 第六百零四章 无罪查办 沈皓月从大将军府出来,见宋维在,有些诧异,他此刻不应该同各位大臣一样在王宫? 禁卫军不客气地挥手赶宋维,“禁卫军办事,闲杂人等滚远些!” 话音刚落,沈皓月朝宋维福礼道:“请宋大人安,不知宋大人到临大将军府,有失远迎。” 驱赶宋维的禁卫军顿时愣住了,又上下打量一番宋维,看样子不像是高官,怎么这大将军府里敢不把禁卫军放在眼里的小姑娘对此人这么客气? “三姑娘有礼了,宋某正巧经过大将军府,见府前有人斗殴,不知是何人胆敢在大将军府前动粗?”宋维此言提醒沈皓月,将禁卫军行事往大理寺能管的由头上掰。 “这位大人,”禁卫军虽不知宋维是个什么官职,但看大将军府人的态度,估计不好得罪,扭转了态度,抱拳一拱手道,“我等奉谢贵妃之命在办事。” 沈皓月听出宋维话中内涵,故意道:“宋大人,他们不知有什么企图,早先就来过,说要查办大将军府,被府上家丁赶走了,现下又带了更多人来,只怕先前来就是探虚实的,知道老太君不在大将军府,就带更多人来了,便是想抢劫大将军府财物。” 宋维欣慰于沈皓月懂他的心思,转身朝禁卫军拿出令牌,“大理寺宋维,你们是谁人,敢冒充禁卫军?” “原来是大理寺宋大人!”禁卫军首领不再心虚,这宋维虽比他官高一级,可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再则他有谢贵妃依傍,哪用怕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拿出谢贵妃手谕,“我等是禁卫军无意,此为谢贵妃查办大将军府的命令。” 宋维接过谢贵妃手谕,打量两眼,合上文书还给禁卫军首领,手背到后头道:“本朝无后宫查办大臣府邸先例,此手谕不可 查办大将军府。” “宋维!”禁卫军首领指着宋维,压着怒火道,“你敢不敬谢贵妃?” 宋维轻淡一笑,拍一拍袖边,挺直了脊背道:“宋某为官,最为公正不阿,违背法度的事都归大理寺管,同僚不要为难宋某。” “禁卫军办事,什么事时候轮到大理寺管了?”禁卫军首领伸出五个手指摇一摇,“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让开路!” 宋维回头看一眼沈皓月,转头对禁卫军首领道:“或者同僚可告知宋某,大将军府犯了什么罪?” 禁卫军首领哑口,他们奉命进大将军府找出军符,谢贵妃也没说为什么缘由呀! 宋维退开禁卫军首领一步,面色肃然道:“无罪查办,此等冤屈之事,宋某奉劝禁卫军慎行,再踏进大将军府一步,大理寺定将依职责查办禁卫军!” 好端端的,招惹上大理寺,禁 卫军首领一个头两个大,“宋大人,这是非要跟禁卫军过不去?” 宋维不回禁卫军首领,转身对沈皓月道:“三姑娘,大理寺离大将军也不远,宋某写一份文书,三姑娘着人送去大理寺可行?” 沈皓月吩咐道:“玉蝉,给宋大人拿纸笔来。” “你写什么文书?”禁卫军首领直问道。 宋维道:“自然是叫人来记下禁卫军罔顾王法,迫害大将军府的罪行。” 大理寺罪案直呈圣上,这要事叫大理寺定了罪,是要拿到朝堂上问责的,禁卫军首领心虚,大将军府在朝堂颇有威望,到时候百官为大将军府说话,连圣上都偏私不了,谢贵妃哪里还能护着禁卫军。 “宋大人所为,我一定一五一十禀告谢贵妃和太子!”禁卫军首领不服气地带着手下气冲冲的走。 沈皓月瞟一眼走远的禁卫军,朝宋维会心一笑, 福礼道谢:“谢过宋大人为大将军府解困。” 宋维怔楞一下,慌忙拱手回沈皓月一礼,“宋某职责所在。” 沈皓月看着宋维,他不走,她也不好客没走主人回府。 短暂尴尬站了片刻,宋维回过神来道:“禁卫军不知还会不会回来,不如宋某暂且在大将军府待上一阵?” 沈皓月虽则早有防御禁卫军的准备,不过这些人都是李家军退役将士和左海等人,他们能不开罪禁卫军是最好的,自然愿意宋大人留下。 “有劳宋大人了。”沈皓月侧身请宋维进府。 宋维跟着沈皓月走到过前院,看到院中穿盔带甲,武器也完备的将士,面色僵硬了,原来三姑娘早已安排好应对禁卫军的人,并不需要他相助。 抬眼看到沈皓月笑着同将士们打招呼的侧颜,淡然无惧,宋维低垂下眼,不可察觉地慢半步,退于她身后。 第六百零五章 不好居恩 日头烈烈,方才在外面应对禁卫军,宋维说了好些话,怕是口干舌燥了,沈皓月命苏堤去备些绿豆汤,前院将士和家丁也喝得上。 沈皓月早晨至今都在安排府上守卫防备的事,差不多把大将军府都走了一遍,女子衣裳繁复,她内里绸衣早已湿了好些,便请宋维在湖边小筑休息喝绿豆汤,她先去换身衣裳。 玉蝉给沈皓月换衣时道:“姑娘不该这时请宋大人入府。” 沈皓月挂好披帛,不经意问:“为何?” “姑娘,先前外头才说你同宋大人的闲话,这好不容消停些,大将军府上没其他主子,就只姑娘,宋大 人入府,旁人又该浑说些没的了。”玉蝉愁得嘴角下拉,怎自家姑娘就这般不在意闲言碎语。 沈皓月伸出手指戳玉蝉气得鼓囊起来的嘴角,笑道:“你怕什么,大将军府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与宋大人清清白白。” “那些嚼舌根的,怎会听大将军上人的话,只当我们是为姑娘辩驳。”玉蝉又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姑娘别这般不在意,到时候又叫安阳王妃拿出来说姑娘。” “我自行得正端得直便是,若叫旁人闲话左右我,做什么都瑟缩,那岂不是自己给自己造一座牢笼?”沈皓月抬一抬手臂,衣裳松 紧度刚好合适,便随手抓了一根金钗插入发髻,往外头走了。 玉蝉拿了扇子跟上,“姑娘慢些,这日头正大,等会子又汗了。” 沈皓月故意提起裙摆往前跑,玉蝉念念叨叨追上,一番促狭,叫悬着心三日的沈皓月放松下来,畅快地笑了。 宋维听到女子的笑声,抬头只见沈皓月往他这边跑来,额前碎发轻拂皎洁的脸蛋,眼睫笑弯若月牙,那笑容好像山涧清泉,清澈干净,笑声叮铃。 快到湖边,沈皓月也不好失礼,仿佛看到宋维望着她这边,便停下整理好仪容,端庄地朝小筑走去。 宋维赶忙侧身朝向湖面 ,平复好心绪,拿起茶杯喝茶,到嘴边才发现茶杯已空,又不好放下,只得拿在手中。 沈皓月走入小筑,“劳烦宋大人等了。” 宋维这才放下茶杯道:“无妨,宋某也无事。” “宋大人为何没在朝堂?难道宋大人尚不知……”沈皓月不确定宋维知不知道,是以不好说出来。 “圣上被俘,太子欲登基为帝,宋某知晓,”宋维不介意告诉沈皓月宫中情况,“宋某见老太君、王妃还有侯夫人好些女眷被留在王宫,又有禁卫军调出王宫,猜想到禁卫军恐会围拘不少王侯将相府邸。” 所以他是特意来大将军府的 吗?沈皓月想问,他是不是因为自己曾对他有恩,所以来帮大将军府的?可教导季洲,他不就已经还了他所谓的恩情? “宋大人来帮大将军府,皓月不知如何感谢大人。” 宋维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先前说只是经过大将军府,方才的话出卖了自个。 “三姑娘不必介怀,宋某只是……只是还三姑娘的恩情。” 果然如此,沈皓月不好居恩,她从前不过是延续亡母留下的规矩为科考书生提供临江阁住宿,算不上什么恩情,没想到宋维顾念这么久。 “皓月并没有帮宋大人什么,倒是宋大人几次相助,皓月实在惭愧。” 第六百零六章 世间少有 两人说道现下宫中情形,谢贵妃想要太子名正言顺登基,定不会轻易加害拘在宫中的女眷,再则依着皇后的性子,万事化和,宫中倒不会动乱,但再拖延下去,是在耗费朝堂派大臣去北戎周旋,救圣上的时机。 “倒也未必,燕王在云中郡,他或许已想法子救圣上了,”沈皓月说起李域,许久不见,眸中都是思念之意,“不过为何云中郡的战报文书再未送来长安城了?谢家虽可派人去驿站拦截,但总归有人从云中郡来的,消息如何能蛮得滴水不漏?” 不止沈皓月,宋维与百官一样费解,怎北方就同 隔绝了一般,毫无消息了。 “百官已联合,派人北去打探消息。”宋维道。 路途遥远,局势不明,便是着急有个定论,也急不来,只要祖母和萧氏在宫中没有危险,沈皓月也不如之前几日忧虑了 旁的官员都在朝堂,观局势,举己谏,独独宋维出宫了,还一派闲散养,沈皓月好奇问道:“风云未定时出枭雄,朝堂正是局势不稳之际,众臣莫不为费心奔走的,怎宋大人不一样?” 宋维放下茶杯,朝沈皓月一拱手道:“宋某说句大不敬的话,圣上是明君,太子亦才德兼备,于天下百姓而言,谁做皇 帝都可,宋某在意先百姓再江山。” 所以在他而言,他在意天家权利斗争,只要上位者于百姓好,对他都一样,是以他不在乎太子是否为帝,甚至不在意圣上生死。 沈皓月一直不明白为何总觉得宋维同其他为官者不一样,而今才想明白,是他这份对天家的凉薄,和对百姓的关切,让他若有一份同仙风道骨的超脱世俗之感。 “宋大人的心怀,世间少有,皓月钦佩。”沈皓月起身敬重地鞠了一躬,以宋维的才智日后仕途应是不错的,也不知以后会外放到何处历练,有宋大人这样的地方官,是百姓的 福气了。 沈皓月同宋维说话没多久,苏堤引杜破竹来见沈皓月。 杜破竹打量一眼宋维,戒备不说话。 沈皓月看出破竹的谨慎,经过适才交谈,沈皓月对宋维恭敬中多了几分信任,解释道:“宋大人是来帮大将军府的,祖母带了什么话来?可直言。” “老太君叫姑娘办一件事,”杜破竹道,“长安城中该有人知道圣上处境,需叫太子和诸位大臣听一听长安城百姓的声音。” 这是要她散出圣上被俘的消息,引人去宫门前闹事,给太子和谢贵妃施压?沈皓月看向宋维,适才他才说不在意太子当不 当皇帝,现在却叫他听到了皇后和老太君的计划,他不会阻止吧? “宋某也想听一听民心,”宋维道,“宋某可否与三姑娘一道?若百姓顾念圣上,望圣上平安归来,宋某定站在百姓之中,为圣上请命。” “宋大人如何行事,那里需皓月同意。”沈皓月相信宋维,他不是个多事的人,亦不会出卖他谄媚谢家。 此时正值一日中吃饭喝酒人最多的时候,沈皓月安排左山等穿寻常的衣服,去各酒肆和饭馆子散布云中郡最新战况,她特意吩咐要多渲染些敌对北戎的情绪,怎可叫圣上孤零零的待在那贫瘠的漠北。 第六百零七章 变故 两日里,长安城中,圣上被俘在北戎的消息犹如浓烟蔓延。未免被察觉镇压,沈皓月安排人散播消息的地点大多远离皇城,是以长安城大街小巷都有人议论纷纷了,宫外的情况还没传进宫里去。 杜破竹来往大将军府和宫中,把外头的情况带给皇后和老太君,也给沈皓月说宫里的事,百官分立两派仍在争论,太子左右为难还没做决断。 “太子必定是想登基为帝的,不然早就贬斥谢家,派使臣去北戎了,就这般不孝,宋大人还觉着太子会是明君?”沈皓月问宋维,这两日宋维每日一下朝就来大将军府,禁卫军都 不来了,他倒来得勤快。 “天家自来就不可避免权利斗争,昔太子弑兄,亦成千古明君,从未有以孝与手足之情衡量君王的,”宋维道,“不过已过去这几日,太子遇事犹疑不决显露无疑,若为君王,百姓危难之时,一刻不决或害千百人性命。” 宋维先前实则并不赞成沈皓月煽动百姓为圣上请命,上位者的争斗不该利用百姓。 昨日随沈皓月去临江阁,听大堂的食客说话,大多称颂圣上,有不相信圣上被俘的,有提议与北戎和谈赎回圣上的,还有愤懑意欲参军收拾北戎贼子的,听到这些声音,他内心中立者 的想法开始松动。 承乾殿上诸臣联合呈上奏章,陈词恳切,为江山稳固,请太子尽快登基为帝。 中书令魏庸念出奏呈后,立刻遭丞相等人驳斥,朝堂上又再次吵起来。 “好了!”太子低沉的声音怒道,“吵了这几日还不够吗?朝堂之事,鲜少有观念一致的,总不能一直吵下去,耽误江山社稷……” 李昌话音未落,有禁卫军匆忙跑进大殿,慌张跪下道:“太子,宫门外有百姓跪求救圣上。” “什么?”李昌顿时站起,“有多少人?” “跪了好些,少说……说也有五六百人。”禁卫军瑟缩道,“还…… 还有些高喊问太子为何不派兵去攻下北戎,救回圣上。” 顾谚朝太子拱手,“臣与几位大臣去看一看情况。” 李昌连忙答应,这几日他一直不表态,顾谚去游说也好,母妃以女眷胁迫威逼也罢,大臣一个个妥协,他沉默地推动局势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他等的便是这份近半数朝堂大臣拥护的奏章,他终可以名正言顺登基。 可惜一切还未来得及高兴,竟生了变故,李昌恍然坐在,只望外头是些不知什么事的平头小老百姓,能糊弄走是最好的。 然而,顾谚回来道:“臣从承乾殿去宫墙上的功夫,宫门口又聚 来不少百姓,仔细看去还有不少文人、富商、也有持刀枪的,群情愤激,若无有说服力的解释,恐这些人不会轻易走。” “这莫不是惹民愤了?”有朝臣慌道。 “关大人胡说什么,圣上与太子仁德,轻赋税,重民生,百姓安居乐业,何来民愤一说!”发白头发的大臣反驳。 一旁又有朝臣道:“如顾太傅所言,那些人是为圣上而来,若不谨慎应对,现下还不是民愤,之后就不一定了,百姓群起冲进王宫的事,前朝又不是没有过。” 朝堂上言论纷纷,李昌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个局势的发展,已经超出他所能掌控的。 第六百零八章 大势已去 谢贵妃用完午膳,正欲去承乾殿,昨夜太子已着人来告知,群臣今早朝堂呈奏章,他将允准,不日登基为帝,她要去定夺后宫之事。 内侍跑来,跪下道:“贵……贵妃,太子特意命小的来通报,贵妃暂且留在寝宫,万莫外出。” “发生了何事?”谢贵妃内心一阵惊诧,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太子怎会叫她不要外出。 “奴才不知……”内侍匍匐跪着,太子下命,不许将外面的事告知谢贵妃,想是太子怕谢贵妃听后不肯安生待着。 谢贵妃往寝宫外走,内侍见状忙爬起来跟在谢贵妃身侧求道:“贵妃,太子是为贵妃好,贵妃体量太子的孝心吧。” 寝宫门口,一列禁 卫军挡在门前。 谢贵妃失笑,从来都是她拘别人的,今日竟被自个儿子禁足了,真真是报应。 “来人,把这内侍给我压住!”谢贵妃喊道。 朱嬷嬷立马带两个有力气的嬷嬷上前,两个嬷嬷一人拽住一只手,压制内侍跪下。 谢贵妃递了个眼色,朱嬷嬷从宫女手中拿过小指粗的银针,针尖磨得锋利,抵住内侍的脖子。 “念在你是随侍太子的,本宫留你性命,不过这一针扎下去,也得去半条命,”谢贵妃斜睇内侍道,“外头什么情形,就算你不说,本宫也能叫人问过来,你又守着个什么劲?” 朱嬷嬷的手一用力,脖子传来刺痛,内侍忙道饶命,“小的说,贵妃饶命 。” 待朱嬷嬷放手,内侍捂着流血的脖子道:“百姓得知圣上被俘,百千人在宫门前请太子尽快派兵救回圣上,太子本想派顾太傅等先劝服这些人散去,谁承想其中不少高官贵族子弟,先前就反对太子登基为帝的大臣以此死谏。” “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贱民,便是活得太安乐了,竟生出胆子来威逼太子,天家的事,轮得到这帮蝼蚁置论?”谢贵妃气急,“太子如何说?” “太子派人去调城卫军来驱散宫门前的百姓,没想到未央宫的宋尚宫带禁卫军与宫门前禁卫军对峙,打开了宫门,迎皇后出宫,皇后在宫门前陈词,安抚百姓,立誓即刻派兵增援北方,救回圣上,深 得民心。” 谢贵妃大怒,怎可叫那贱人嚣张,拔了门口禁卫军腰间的剑,逼退拦在面前的禁卫军,往承乾殿走去。 “贵妃,贵妃……”内侍声音嘶哑地哭求,直至谢贵妃和诸位嬷嬷宫女并着禁卫军都走远了,他才翻了个白眼,轻蔑地啐了一口,“老子领命好心来劝你别出去,你倒伤老子,出去送死也是活该!不是太子一片孝心早就死了好几回了,还不知好歹。” 内侍所言不错,谢贵妃这趟算得上送死,王宫早已不受禁卫军控制。 早前在宫门前不但皇后,老太君也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救圣上,诛北戎’的言辞,点燃百姓胸中烈火。 虽则他们中大半数人不过跟着 来看看热闹,但仍有部分或有拳拳护国之心,或以为遇到建功立业的良机,李家军本就是百姓心中战退北戎的丰碑,此时对北戎的仇恨被激发,他们高喊着要追随李家军。 加之领城卫军而来的,竟然是宋尚宫弟弟宋驰,城卫军早察觉宫中异样,不过未有调令,城卫军责在护城,不得越禁卫军统辖范围,是以一直按兵未动。 宋昭尊皇后之命,领一支城卫军入宫,解救所有被拘女眷。宋驰领城卫军及部分禁卫军将听命于谢贵妃的禁卫军尽数拿下,控制整座王宫。 皇后入承乾殿,大臣纷纷倒戈,谏言太子听取民意。 太子见大势已去,着四位监国大臣与百官商议解救圣上策略。 第六百零九章 两孝难全 皇后性子软,此次若非老太君与宋昭在旁出谋划策,不能成事,是以皇后请老太君暂留在宫中,其余王妃夫人皆送回各自府邸, 问过老太君意思后,皇后命太子暂将禁卫军交给宋驰统领,城卫军回城防大营,太子应允。 一日风云突变后,大家都累了,太子更显疲态,入夜来未央宫见皇后时面色幽暗不说,生出不少胡渣。 即便太子这般,从来都善良的皇后也不再生恻隐之心,圣上被俘,他不想着如何解救,竟为皇权蒙蔽,如果圣上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便是不活了,也要叫谢家陪葬! “本宫自 问虽不能知如何作为母亲与你亲近,可从未苛待你,自圣上送你来未央宫,本宫时时想着将最好的给你,圣上只有你这一个皇子,无时不再为你继承江山铺路,你做了些什么?” 皇后念及圣上,眸中含泪,“你的父皇,尚在那贫寒之地生死未卜,不知受着怎样的苦楚,本宫恨不能自己去代他,你呢,你所为,”皇后捂着起伏的心口,半晌才愤恨道,“不忠不孝!” 太子无以辩驳,他只道:“母后,儿臣该是,等救回父皇,儿臣以死谢罪,恳请母后饶母妃一命。” 皇后拭了眼泪,手握着帕子捶 在桌上,“她早该严惩!勾结幽王叛乱便是死罪,是本宫念及你,不忍你失去亲娘,跪求圣上饶过,这次你还逼本宫心软不成!” 太子自知母妃行事决绝,不过成王败寇,若此次他真能登基为帝,那今日他求的便是母妃绕过母后,他护的便是母后安危了,他在其中又谁懂他的左右为难。 “母后,自儿臣记事以来,父皇只有在儿臣生辰时来母妃宫中,自儿臣来未央宫后,父皇更是再未去看过母妃,儿臣记得母妃从前温柔和善,后来变得严厉,再后来……” “好了!”皇后不愿再听,她与圣上恩 爱不疑,是这宫中嫔妃的不幸,这一切都是圣上与她的错,是以她尽量善待嫔妃以弥补,圣上也给了各位嫔妃及家族恩荣,怪只怪,这世道,怪她的丈夫成了帝王,怪那些家族费劲心思把自个女儿送入宫中! 宋昭跪下对皇后道:“娘娘,奴婢问过宋驰,他道城卫军接到的调令,太子指明他领城卫军至王宫。” 依老太君的计划,沈皓月安排退役的李家军将士在百姓之中,组织他们和一些壮士为临时军,听皇后调令,但宋驰领城卫军前来,便省去临时组军的麻烦,直接用城卫军,正规军队威慑力总 归强许多的。 “你故意帮本宫?”皇后不可置信问道,太子的调令约等于将抵抗禁卫军的城卫军送到她手中。 太子神情难辨,像是受了委屈想喊冤又不敢表露,隐忍着叩头道:“母后,儿臣两孝难全啊!” 皇后望着太子消瘦了许多的背,硬撑起的冷漠分崩,欲上前宽慰,才起身又不止该如何说,她从来都只知亲近圣上,待旁人虽和善却总像隔得很远。 “太子也费心了,快快起来,回宫休息吧,明日还要部署大臣去北戎的事。”皇后站在太子面前,弯腰劝道,伸出的手在太子背上,却未触及。 第六百零一十章 谋算 宋昭领皇后之命,送太子出未央宫。 太子平复了心绪,朝宋昭道:“阿姐又救了我一回。” 宋昭退开一步跪下道:“太子饶过奴婢。” 太子握住宋昭手臂拉她起身,“好好好,我不叫你阿姐就是了,你快起来,跪我作甚。” 宋昭望着太子,映着月亮的目光更显冷静,仍跪着没动。 太子无奈,松开宋昭,“本太子发誓,再也不叫你阿姐,否则……” “太子记着莫叫了就是,无须誓言。”宋昭起身阻止太子继续说下去。 “刚来未央宫时母后鲜少同我说话,下人们也只恭敬我,我好想离所有人都很远,是你悉心问我要什么,同我说话,我被父皇训斥,也只有你知道我不开心,宽慰我,”太子转身看向宋昭,“宋尚宫,这座王宫,我好像只有你……” 宋昭被抱住时愣住了,男人身上火炉一样的温度熨帖进她 肌肤时,她才反应过来,推开太子,惊讶地望着太子,一时忘了跪下。 “吓到你了吗?” 太子欲伸手安慰,才碰到宋昭,她像受了惊吓猫一样躲开,转身逃跑,被太子一个箭步挡住。 “从前,他们都说你与李域两情相悦,我只能掩藏自己的心事,上次我问燕王,才知你们从来未有过什么,”太子握住宋昭的肩膀,逼她直视他,“宋昭,并没有藏得多好,你也看出来了,所以这几年见我不是客客气气就是躲,对吧?” “我不懂太子在说什么,请太子放手。”宋昭皱眉道。 太子没放手,就这么定睛看着宋昭,看得宋昭心虚,实在没法子,服软道:“奴婢有话同太子说,太子先放手。” 太子松开手,宋昭退后两步道:“太子已有太子妃……” “我与君歌……”太子忙想解释,话到嘴边又想起还没到说出的时 机。 宋昭不用太子道明,她在宫中多年,哪个宫的事不会传入她耳朵里只言片语,太子与李君歌的关系,她早清楚,只不过她所处位置,不能说的话比能说的话多得多。 “奴婢也没有待在宫中的打算,只待娘娘为宋昭择一良婿,从此出宫,天高海阔。”宋昭朝太子行礼,“奴婢出来太久,须回去了,太子慢走。” 宋昭转身走进未央宫,两旁明亮的宫灯映在她脸上,照得她双颊绯红,嘴角笑意明媚。 宫灯间隔,她面上灯影一明一灭,直至殿前,宋昭敛去所有神情,走到皇后面前跪下。 皇后歪靠在坐塌小桌上,手支着额头,声音疲惫问道:“真如你所想?” 宋昭点头,照理说太子的反应确如她预想的一样,她应当高兴才对,可她心口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气息不畅,一点也不舒服。 “你真的做决定了吗? ”皇后凝眉,再次问她,“昭儿,姑姑可以说服你爹娘,给你安排一个顺心的夫君。” “姑姑得老天眷顾,嫁给了圣上,一生被偏爱,可姑姑看看身边所有女子,还能找出第二个如姑姑一般好运的吗?”宋昭道,“譬如谢贵妃,她所嫁是圣上,还生了太子,多少人羡慕,却……” 皇后知宋昭想说什么,谢氏刚进宫时也不是如今这般,宫中嫔妃怨念她不是看不见,只是她做不到将圣上推向别的女人,哪怕她已想着法子弥补,她也不能承蒙上天恩赐,站在幸运者的位置指摘或鄙夷没那么好运的人。 “既你已下决心,本宫便依你爹娘所愿,助你为宋家扶摇直上铺路。” 皇后无不心痛,花朵一样年纪的女孩,本该单纯可人,当年她没能阻止兄长将宋昭送进宫,眼看着宋昭一日日比同龄人老成,直至这次宋昭出谋划策 助她掌控王宫,又谋算太子之心,她才陡然发现已看不清面前的女孩。 宫女扶皇后去歇息,宋昭走到窗边,夜风与月光扑面而来,心下才舒畅不少,窗外一颗海棠树正在落花,听闻这是前朝皇后种下的,未央宫来来去去不知来去多少女人,它却花开花落常在。 “太子自知局面无可挽回,无法登基为帝,才故意命四弟领兵前来,今日就算我不在皇后面前提及,他也会说出调令的事,骗取皇后心软,对吗?”宋昭问海棠树。 海棠树沉默如常,宋昭轻笑,“他对我又怎么可能真心,谢贵妃再无可能翻身,未来太后只能是姑姑,圣上亦会扶持宋家成为姑姑后盾,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只是他拉拢姑姑与宋家的一颗棋子罢了。” 这些话的话,宋昭自个也不知是疑问,还是为宽心捏造的笃定的借口,人心是永远解不开的谜。 第六百一十一章 云中消息 两日后,太子与百官才商定调蜀州兵支援云中郡,同时选定使臣与北戎一族谈判,使臣还未出发,多日断联的云中郡终于传来消息。 来送军报的正是燕王手下一名副将,燕王与李昳已整合燕州军与李家军,二十万大军进军北戎。 “燕王怎可擅自调军进攻,北戎一族加害圣上,燕王担待得起吗?”董丞相质问道。 副将道:“起初燕王派人与北戎商谈换回圣上,可北戎一族提出割让十座城池,粮食三十万石,请问如此条件,丞相可否会答应?” 粮食还能凑齐,割让城池堪比叛国,谁敢答应,董丞相被堵得无话可说。 “将军,不知云中郡是否大乱?为何多日不往朝堂送军报?”户部侍郎问道。 “看来燕王 所料没错,送军报者在来往路上失踪了,”副将道,“不只长安城,云中郡也多日没收到朝堂消息,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圣上被俘的军报送到朝堂,太子与诸臣尚在商议对策,就暂停了往云中郡呈报,后来燕王察觉不对,命末将从绕行燕州,且不行官道驿站,来长安城。” 承乾殿顿时议论纷纷,不少人是推测,送信使和送军报的士兵失踪,谢贵妃脱不了干系,只是顾及太子,如今谢贵妃又被皇后关押在后宫,无人敢提出来审问谢贵妃。 既然燕王已领兵去救圣上,朝堂决议,使臣不用去了,蜀州兵也无须调动了,等后续战况。 尚在未央宫的老太君听到燕王与李昳领兵进军北戎的消息,径直到承乾殿,求太子准 许她回云中郡。 老太君身经百战,虽已不年轻,但指挥作战不在话下,且老太君威名在,她领兵作战,气势上就先震慑北戎三分了,是以四位监国大臣,唯有顾谚不赞成老太君去云中郡。 不知王宫内多少血雨腥风,长安城依旧烟火如常。 杜破竹送来皇后已控制王宫的消息后,沈皓月问过召集来大将军府的李家军退役将士,家中有事或自个有活计的都叫他们回了,自然是给足银钱的。尚余七八人,雇了他们在大将军府为护卫。 观山酒庄生意好,临江阁的酒一直没送到,王招财遣人来问,沈皓月便叫左海和来帮忙的伙计都回去了。 又等了两日,老太君和萧氏从宫中回来,本该欢喜才是,没料想,老太君还 没进家门,就交代沈皓月给她收拾行囊。 “我与你娘须得快回去云中郡,轻装好赶路。” 见祖母忧心重重,沈皓月没多追问,命苏堤去收拾:“衣物吃食不必我多说,你安排就是,旁的都不打紧,祖母每日喝的药不可少,药材按分量装好,油纸牛皮裹两层。着人去女医馆,寻少侯夫人,只道我请她备些好存放的药丸或药膏给祖母。” 沈皓月一一吩咐,脚下的步子也没挺,一行人走得匆忙,很快到了威远堂。 奴仆们四下散去,端茶倒水的,准备洗漱的,催饭菜的,收拾行囊的,忙各自的事,职责清晰,有条不紊。 老太君瞧着大将军府庶务短短几月叫孙女安排得如此利索了,欣慰不少,“此去云中郡,不 知道还能不能回来,皓月你从小无依靠,祖母心疼你,也庆幸,你磨砺出来了,日后不管大将军府如何,你定都过得不错。” “祖母怎说这样的话,怎会回不来?若是祖母以后要常住云中郡,皓月也跟过去住吧,皓月还没去过塞北的大将军府呢。”沈皓月明知‘回不来’并非是常住不回,李家军与北戎正交战,且前不久才溃败,祖母的意思是自己此去凶多吉少,即将出行,她不想祖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老太君双手握着沈皓月的手,“大将军府就交给我的皓月了,等云中郡安定了,祖母派人来接你去云中郡玩,见一见我们大将军府的李家军。” 沈皓月点头,笃定答应,就好像她越相信,未来就会是她想的样子。 第六百一十二章 送你出嫁 顾谚在威远堂庭院站了足足两个时辰,他向来体弱,入夜后还咳嗽不止。 “你不知祖母的性子,就算你再站下去,站到天明,她不肯见便不会见的,你还是先回去吧。”沈皓月劝顾谚,她主要是怕这一敏感时刻,大将军府背上一条人命,还是当朝太傅的命。 顾谚这人,除了公务上或面对李君歌说几句话,其他时候都惜字如金,那张嘴像是动一下要费很大劲似的。沈皓月劝说一阵,他就晃了晃头。 看他这么固执,沈皓月也没心思劝了,叫下人那件披风给顾谚,在他周遭点上一盆 碳火。 “这天,秋老虎猛得很,奴婢都穿得单薄,顾太傅一男子,也忒体虚了。”苏堤同沈皓月道。 然而这虚弱的男人,半个时辰后见老太君,沈皓月清楚地在屋外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唯有这样才能保住大将军府!” “没有李家军,算得什么大将军府!”祖母怒道。 两人的声音都很大,不过细枝末节部分又像是特意谨慎地低声说话,沈皓月只大抵猜出来,顾谚劝祖母不要回云中郡,但祖母不愿用李家军换大将军府苟存。 后面萧氏着人来寻沈皓月,她没再听下去,往 萧氏屋里去了。 老太君本想叫萧氏留在长安城,毕竟她才来不久,与沈皓月相处的日子少,虽则亲近不少,还谈不上母女之情,需多待些日子才是。 不过萧氏不放心老太君独子回云中郡,现今李家军面临的局势,她跟着去,或许会用得上她请萧家相助。 “把你一个人留在大将军府,万不得已,”萧氏拿出自己的玉牌给沈皓月,“这是我作为萧家嫡女的玉牌,若你遇到大事,拿着这个玉牌到东市萧氏柜坊,掌柜在萧家多年,颇有能力,大多事他能应对,他不能解决的,也会传递 去萧家,两三日我就能收到消息。” 除去玉牌,擅长兵器的萧氏还赠了沈皓月袖箭,“你不像君歌,刀剑都拿不起,这个袖箭容易操作,且轻便,日后随身带着,防身用。” 萧氏思来想去,不知还能交代什么,她没有儿女,沈皓月过继来,她才第一次为人母,也不知该说什么宽慰她。 “你想想还有甚要的?”萧氏只得直接问。 沈皓月摇头,“娘的玉牌和袖箭比什么都多了。”多年不曾被爹娘呵护,自从萧氏成为她过继的娘一来,萧氏对她百般好,她已觉犹如一场美梦。 “ 皓月只望祖母和娘平安。”沈皓月眼眶不禁红了,太过没好的梦醒,她心里害怕,更舍不得娘,“明日皓月送祖母与娘出城,去城外寺庙为李家军祈福。” 自从未婚夫君战亡后,萧氏的性子就冷淡了,鲜少与人说话,经年不曾有情绪,沈皓月在身边,逗她欢喜,她为沈皓月怒过安阳王府,如今又生离别的伤感,这一刻心好似活过来一般。 萧氏亦忍着泪,握住沈皓月的手道:“等我们回来,大将军府一家人送你出嫁。” 沈皓月气息一滞,不知为何,这句话叫她的心空落,深夜凉风穿透。 第六百一十三章 见安阳王爷 沈皓月到大相国寺祈福,要离开时遇到安阳王妃来。 柳氏热络地问:“三姑娘也来给燕王祈福?” 沈皓月刚送走祖母和娘,此番来是为大将军府和李家军求平安的,不过也捎带给李域求了,便也算得来给他祈福吧,是以点了头。 “你算得有心了,在这等我,我进去大殿上香了,出来带你去见王爷。” 安阳王妃说完便往大殿去,也没等沈皓月回答。 沈皓月只见过两次安阳王爷,还是安阳王府举家入长安城借住怡园的时候,不过王爷并未在怡园就住几日,就来 了大相国寺住,听闻后来王府修缮好了,一直在大相国寺住着,鲜少回王府,便是李域定亲这样大的事,也只是定下后派人来告知了王爷。 外头传闻是王爷醉心书画与佛家典籍,早就超脱世俗,只是碍于身份不能出家,是以不管在安阳时还是来了长安,他都大多时候都住在寺庙。 李域不曾主动提及他的父亲,唯一一次话与王爷相关是说他父母全无半点感情,连同处一室都相看两厌,沈皓月不好触碰他的悲伤,便从没再问过王爷的事。 安阳王妃从正殿出来,带上 沈皓月一并去寺庙后院,她向来不喜欢沈皓月,听柳氏说她在宫中这几日,沈皓月帮了王府,她才转变些态度。 其实并未帮什么忙,前几日谢贵妃嚣张之时,禁卫军入王府搜查走王爷印玺和不少名贵收藏,柳氏怕禁卫军再重来,府上护卫又不能抵挡,吓得忐忑不安,便去找平日同安阳王府有往来的邻里帮忙,没想到好几家都怕惹事,寻借口不帮,其中就有徐国公府。 柳氏没法子,到大将军府找沈皓月诉苦,沈皓月叫玉枝带人去守王府,后面禁卫军没再来,可沈皓 月这份心比徐国公府那位不知强多少。 安阳王妃认可的是沈皓月的果敢和处事,能在大将军府主事,敢带人对付禁卫军,几个闺中女子能做到? 大相国寺为皇家寺庙,非皇亲国戚不能在后院久住,安阳王不但住,还住着宽敞的两房一堂,一间书房,一间寝房,中间是连通两房的堂屋,王爷收藏的那些字画宝物,书房装不下,摆到了堂屋来。 沈皓月望着对面一架子的玉石、玛瑙、珊瑚等珍品,还有挂了一面墙的画作,她想到的竟是宋小公爷说的话或许是真的。 宋小公爷曾说安阳王府未必没有送国公府富有,沈皓月从前还不信,宋国公府可是圣上都认可的巨富,现下看来,小公爷的话倒有迹可循,安阳王府的有多少家产才由得王爷随意买这些藏品。 安阳王爷手握经书,抬眼打量一遍沈皓月,“本王还记得你,先前也不知怎的认了你做干女儿,上次李域来同我说定了正妃是你。” 王爷瞥一眼王妃,意味深长嗯一声笑道:“足可见,世间事皆有缘法,强求不得……” 沈皓月疑惑,她怎觉得王爷看王妃后那一笑,有种鄙夷与讽刺? 第六百一十四章 说错话 安阳王妃像是习惯了王爷这样的态度和语气,自个也没什么好脸色,脸比平常还要冷淡。 “既然王爷还记得,就无须我说什么了,王爷从来也不管王府的事,想来也没什么满不满意的,”安阳王妃对沈皓月道,“皓月,我们走。” 这么快?沈皓月又信了,李域的话也不假,王爷和王妃真真都不能同处一室,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叫她来呀?当他们互不顺眼的看客吗? “本王有几句话交代给新妇。”王爷突然道。 沈皓月诧异不解,但她是安阳王妃带过来的,自然要看安阳王妃的 眼色。 安阳王妃见沈皓月在等她的意思,未来儿媳更听她的话,胜过王爷一成,自尊心上好许多。 “少说几句,我等着皓月一起回城。”安阳王妃头侧向王爷道,也一眼没看王爷,说完就漠然离开了。 安阳王妃一走,安阳王面色瞬息变化,招呼沈皓月坐下,“不必拘束,喝口茶。” 沈皓月听话地坐下,可这茶,大可不必喝了吧,王妃方才说等她回城,王爷是故意叫王妃久等吗? “你放心,王府只有一个母老虎,没有另一个威慑你,你同域儿婚后另府别住,母老虎也管不到你 。”王爷笑道。 沈皓月犯难,未来公公说未来婆婆坏话,她要附和吗? 安阳王端起杯子闻着茶香道:“域儿从小没了亲娘,我这个做爹的也疏于关心他,好在他没长歪。” 沈皓月庆幸自己没喝茶,不然得喷出来,她耳朵没问题吗?王爷说李域没了娘,那安阳王妃? 就在沈皓月犹疑要不要问,怎么问清楚时,王爷已经进入下一个话题,“域儿跟本王一样,是长情的,这点你放心,王妃再如何对你不好,域儿都会站在你这边,你只要记住好好疼域儿,在他身边就行。” “王爷为 何说燕王从小没了娘?”沈皓月还是想问清楚。 安阳王爷愣了一下,“域儿,竟然没有告诉你?”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笑着掩饰,“什……什么没有娘,你听错了。” 当一个长辈,还是不熟且身份高贵的长辈装傻,大抵选择顺着他的意思一起装傻的人比反驳的人多,但沈皓月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不想做大多数。 “燕王的亲娘是葬在离此处不远吧?”沈皓月记起李域曾带她去祭拜过一位故人,当时他神情悲伤,却没告诉她是哪位的坟墓。 “这……”安阳王爷搞不明白自己 儿子想什么,都带去扫墓了,还不告诉皓月,“等域儿回来你再问他,自个问,本王还要看字画,你就回去吧。” 话还没说明就下逐客令,沈皓月收回刚才觉得这未来公公人很好的想法。 沈皓月走到门口,又被安阳王爷叫住,“本王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屋子里的东西,你挑几箱走?” 挑几箱?王爷是觉得东西太多摆不下了吧? “谢王爷,这些太贵重了,皓月不敢收,以后再来看王爷。” 沈皓月什么也没拿走,这事后来说给方氏听,方氏那个脸色,恨铁不成钢,恨得发绿。 第六百一十五章 试探 李域的生母竟不是安阳王妃?这个消息带着后劲,震慑得沈皓月不敢直视安阳王妃,没想到,安阳王妃还叫她坐同一辆马车回长安城。 柳氏就和婢女都去坐沈皓月的马车了,王府马车上只有安阳王妃和沈皓月。 一路上,安阳王妃闭目养神,马车里安静得沈皓月担心王妃从她微弱的气息听出她心里有事。 “王爷同你说了什么?”安阳王妃开口道,眼皮子慢慢抬起,幽幽目光叫人脊背一寒。 “王爷说燕王重情,交代皓月对燕王好。”沈皓月也不想撒谎,可她不想因为知道安阳王府的秘密被灭口荒郊野岭。 她甚至觉得安阳王爷是不是故意的, 不然,如何解释安阳王府隐瞒得没有人知道的秘密,轻易就说给她听了? 安阳王妃很意外地没有追问沈皓月,只道:“王爷说得没错,想来你也切实体会到了,我并不满意你为域儿妻,旁人也多有闲话,你的身份配域儿实在差不少,域儿却一再坚持。” “皓月嫁人求心意相通长久相伴,婚嫁事关两人,若心中一杆尺子左右衡量,哪有两人家世、人品一等一相同的,男女总归有一方比另一方好些的,便会生闲话,成日计较高低门户,又在意旁人闲话,如此多累呀,”沈皓月微微笑着道,“王妃,您说是不是?” 这个未来婆婆嘴巴常不饶人,可 故意拿话重伤她,沈皓月也不尽数忍下。 安阳王妃睨着沈皓月,自宫中被谢贵妃侮辱一番,她丢脸了不说,也醒悟,不管王爷和李域身份如何显贵,都无法时刻庇护她,是以开始收敛些傲气。 “你还有许多要学的,日后我再慢慢教你吧,域儿住的院子小了些,我叫柳氏找人打通旁边的小花园,再修一间房出来,你日后进王府也好住。”安阳王妃盯着沈皓月的神色。 李域已是燕王,圣上赏赐了新府邸,再则李域与安阳王妃关系看着也不亲厚,从前还不知为何,现下懂了,大抵因为不是亲生母子的关系,看王爷和李域的态度,可能李域生母的死 或许与王妃还有关系,不然为何李域生母葬在跟安阳王府八竿子打不着的荒山? 简而言之,李域很大可能是不住安阳王府的,他也曾多次跟她说过,那安阳王妃未必不知道,沈皓月猜想,怕是王妃想要李域婚后住在安阳王府,可李域难以说服,便来试探她什么态度,由此再想应对之策。 “王妃,燕王还在领兵作战,抵御外敌之时,王府大修大建准备喜事,叫有心人瞧去,恐上奏参燕王的不是。”沈皓月自不会在安阳王妃面前表态,应付未来婆婆还得交给未来夫君。 安阳王妃不知沈皓月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过此时确实不 好准备喜事,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长安城快到了,安阳王妃叮嘱沈皓月道:“若皇后召你入宫,你多与她亲近些。” 沈皓月一时不解,片刻思量,终于想通王妃待她与之前不同了,王妃知道祖母叫她在宫外帮皇后煽动百姓的事。 皇后此次打败谢贵妃,有老太君出谋划策,和宫外沈皓月相助,安阳王妃虽不是亲眼所见,但到底那时在未央宫中,听一些看一些,拼拼凑凑也就知道全貌了。 如今谢贵妃再无翻身可能,日后皇后无可争议会成为太后,沈皓月只要机灵些,趁机与皇后多来往,巴结上皇后,对域儿多有助益,这也是为何她对沈皓月看重了些。 第六百一十六章 全军覆没 后来几日,皇后三次召沈皓月入宫。 皇后道圣上还在北戎不好赏什么,日后定论功行赏,然后同沈皓月说话,倾诉内心的担忧。 太子忙于国事,一向的对头谢贵妃被关着不能再出来惹事,宋尚宫成日忙,为王宫人心稳定,皇后不能找其他妃嫔说圣上被俘的事,叫李君歌来说话,李君歌哪里坐得住,没听几句就跑没影了。 皇后满腔忧心无处安置,想起沈皓月,值得信任,又无关乎什么人心,还坐得住,是个好聊天的。 沈皓月听皇后说,总不能干坐着,就没克制地吃,御膳房做的吃食可比临江阁还要好些,她像皇后讨要了一名御膳房厨子一 天,去临江阁做菜。 王宫御厨亲临,王招财一番宣传,当天临江阁一桌难求,后来打着御厨亲自指导的旗号,临江阁的生意火了好一阵。 听皇后诉愁,能换得生意好,沈皓月觉得赚大发了,可她忙很呀,入宫一趟便是一天,经常去可真真耽误她赚钱。 观山酒如今完全供不应求,方氏几次催她去观山想想法子,提高出酒量,可她没法去,方氏听说她成日入宫见皇后,便不好催她了,只得自个亲自去观山想法子。 如此过了四五日,沈皓月还在宫中,太子亲自来向皇后传达好消息。 “燕王带兵救出圣上,北戎西部落骑兵被燕州军和李家军围 剿,西部落首领被斩杀,东部落首领投降,向圣上俯首称臣。” 皇后愁苦的一张脸释然,也终于笑了,“圣上终于安全了,圣上身子如何?可有受伤?” 太子摇头,“军报上倒没有提及,只说圣上还亲自见北戎东部落首领,与其商议北戎一族日后安置事宜,可见父皇并未受伤。” 皇后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那就好,太好了,菩萨保佑,圣上平安归来。” 沈皓月等着太子再说些话,有没有李域和李家军的消息? “燕王又立了大功,皓月啊,这次你与燕王都有功,待圣上回来,本宫定会同圣上说,大办你们的婚宴。”皇后道。 婚宴 并不重要,沈皓月瞧着皇后如此开心,大胆问太子:“敢问太子,不知军报可有燕王和李家军的其他消息?” 太子是掩去了些不好的消息,又是有关大将军府的,沈皓月这一问,倒叫他不好再瞒,只得道:“李家军与北戎西部落最好的骑兵交战,为拖住骑兵给燕州军救圣上的时间,李家军伤亡惨重,几乎……几乎……” ‘全军覆没’这四个字,太子始终说不出口,他也不知该如何告诉李君歌。 沈皓月恍然站起身,大抵猜到太子不忍说出的话,她方才还想着北戎一族归顺,祖母回到云中郡就能听到好消息了,可现在该如何是好? 祖母快马 加鞭,也应当还有一两日才到云中郡。 想想祖母强忍着不适,风尘仆仆赶回云中郡,听到李家军死伤惨重,该有多痛心? 沈皓月有些站不住,更没心思在王宫中待下去。 皇后见沈皓月面色不好,宽慰道:“将士死伤无可避免,皓月,你莫太为老太君她们担心,她们都是见惯沙场生死的女子。” 可她们也是女子啊!她们也会伤心。不能因为她们一直坚强,熬过了一次次生死别离,就先入为主的认为她们可以承受,她们无所谓。 面前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太子,她不能辩驳,沈皓月突然感觉这里阴恻恻的,一道寒风犹如针刺入她周身骨头。 第六百一十七章 老太君病危 皇后命人送沈皓月回大将军府,她脸色太不好,吓得玉蝉和苏堤在床榻边陪了一夜。 一夜过后,沈皓月恢复了些精神,命玉枝去西市雇几个脚程快的江湖侠客,去云中郡打探李家军情况。 随后发生的事情都叫沈皓月始料未及。 三日后,顾谚来大将军府,沈皓月见到顾谚那一刻,心突然慌乱不安,他的身影顷刻间模糊了一下。 顾谚道来接沈皓月去见祖母,沈皓月甚至一句话没问,坐上顾谚的马车。 马车行驶在路上,顾谚告诉沈皓月:“圣上得知老太君前往云中郡,派兵截住老太君,遣返回长安城,路上老太君听说 李家军与北戎西部落交战伤亡惨重,执意回李家军大营,圣上震怒,以抗旨为由将老太君拘起,取缔李家军旗号,改为都护府军,云中郡设都护府,维护与北戎的和平。” 沈皓月不明白:“太傅要带皓月去云中郡见祖母吗?” “圣上遣近卫军送老太君回长安,如今应走了一半,到了陇川,老太君病危,就在驿站先住下了,君歌听闻消息心急,两个时辰前,先驾马赶去陇川了。” “病危?多严重?”沈皓月心捣鼓一样跳起来。 顾谚冷眼睨着她,没说话,一切仿佛都在沉默中回答。 “请……请太傅如实告知。”沈皓 月害怕听到很不好的,害怕到声音发抖,可她不能囫囵过去,得知道祖母情况,早些想法子。 去陇川还有两日多路程,顾谚本来怕沈皓月受不住,先不告诉她,看沈皓月的眼神,估计做了一番心里准备,告诉她说:“回来路上老太君晕过去几回,到了陇川就再没醒,无法用药。” 沈皓月默然,脑中千万思绪,捋清后伸手拍两下马车,车夫听到声音吁了两声,停下马车。 “快马赶去忠勇侯府。”沈皓月道。 马车再次启程,顾谚不解地望向沈皓月。 “少侯夫人精通医术,比一般大夫都好,皓月去求她一同前往陇川。 ”沈皓月解释道,心里想说服老侯夫人的说词。 圣上平安的消息,长安城内大多知晓了,李家军和老太君的事情今日才呈报太子,鲜少人知晓,韦侯夫人也并不知道,是以听闻老太君病重,当即答应叫儿媳随沈皓月前去。 韦侯府的马车平稳又快,日夜赶路,终在两日后凌晨到了陇川驿站。 身穿银白盔甲的近卫军守在驿站门前,见马车停下,从马车上下来几人,一名近卫军上前道:“这里被征用了,要住店去找客栈。” 顾谚手示意一下沈皓月和月氏,介绍道:“这位是老太君孙女和忠勇侯府少侯夫人,我们要见老太 君。” 过来的近卫军回头望向守在门口的同僚,征询意见,门口那近卫军道:“下午才放太子妃进去,怎么又来一个孙女?你们等着,我去里头请示下头儿。” “请示什么?为何驿站不能自由出入?难不成我祖母被你囚禁了吗?”李君歌从院子里走出来,怒视近卫军,愤懑道,“祖母乃圣上亲封大将军,你们也配阻拦大将军府的人?就你们几个人,我想带走祖母,你们以为自己拦得住?” 近卫军自知人少,李家战功赫赫,个个都不是好惹的,真打起来,太子妃和她的人把老太君带着轻而易举,颇为忌惮,赶紧给来人放行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兄长战亡 少侯夫人月氏为老太君把脉后皱起了眉头,问过萧氏老太君的症状后看向沈皓月,眼中含着询问之意。 沈皓月屏退了除萧氏和李君歌在内的所有人,甚至请顾谚去外头等候。 屋内寂静,烛心炸开一声,火光忽明转暗,三人望向床榻边的月氏。 月氏神情哀伤,不堪承受她们的目光,“老太君昏迷不醒,是因身心交瘁,加之悲痛郁结,恕我医术不精,无法为老太君医治。” 沈皓月和萧氏都听出月氏言中之意,愣住说不出话来,李君歌焦急地问:“谁能医治好祖母? 少侯夫人只管说,不管他在哪里,我都会把他找来。” 萧氏走到李君歌身边,手掌轻拍她的背,安抚情绪有些激动的李君歌。 沈皓月不想放弃,恳求月氏道:“少侯夫人,祖母从前身子好,比寻常老人家都要康健,您能不能医治试一试,或许能有回转余地。” “皓月,老太君乃女中豪杰,我亦十分钦佩,盼望老太君能长命百岁,”月氏叹气,“身体疲态不是一日而成,想必老太君真实的身体状况已经隐瞒你们许久,如今已是油尽灯枯,无可挽回。” “不,不会 ,”李君歌不愿相信,摇着头道,“祖母不会的,少侯夫人,你想想法子,用什么药都可以,想办法救救祖母,求求你。” 李君歌上前双手握住月氏的手,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不管少侯夫人要什么,我都会找来,只要能救祖母,我做什么都行。” 沈皓月跌坐在椅子上,不禁颜面泪流。 月氏瞧着屋中三人,想想大将军府曾多少骁勇将军,如今老太君病床前便只三个弱女子,心中唏嘘,生出诸多怜悯。 “老太君已无法用药,唯有施针,不过此法恐怕也只能让老 太君短暂醒来。”月氏道,老太君醒来,心肺和四肢有了知觉会很是疼痛,她不想老太君最后一程走得痛苦,不过 老太君昏迷得突然,除去交代萧氏照顾好沈皓月和李君歌外,并没说什么,萧氏请月氏给老太君施针,至少要老太君见君歌和皓月最后一面。 月氏施针后,沈皓月和萧氏在房中守着等老太君醒,李君歌因连着两日未休息,加之伤心过度,一直干呕,被顾谚强制带走去休息了。 沈皓月问萧氏,才知老太君最后昏迷是因听闻李昳在与北戎西部落一战中战亡 ,此事一直被刻意隐瞒着,或许是圣上担心老太君知晓后回云中郡,阻碍他改编李家军的计划。 “圣上此次亲征恐怕早有心思对李家军动手,天家凉薄,李家军为家国做出多少牺牲,却未能躲过权谋算计。”萧氏满腔愤怒,当年为待在大将军府,她答应过兄长不会为李家军动用萧家势力,不然她必定请兄长为李家军鸣不平。 沈皓月想起只相处过很短一段时间的堂兄,那个希望云中郡如长安城也一样安宁的男子,他为自己所想战亡了,他再也看不到不再受战争侵扰的云中郡。 第六百一十九章 托付顾谚 老太君在翌日凌晨醒来,趴在床边睡觉的沈皓月感知到有人抚摸她的头,还以为在做梦,恍然惊起。 “祖母,你醒了?”沈皓月笑着眼角溢出泪。 在房中打盹的下人都听道沈皓月的话,按照主子的吩咐,跑出去各处通知。 顾谚和李君歌先到,萧氏、月氏后脚到。 沈皓月拿着小勺子给老太君喂水,一勺本就小,几乎全数都留下嘴角,微末一两滴能进老太君嘴里,反复数次,老太君干渴的嗓子才好些,能开口说话。 月氏替老太君把脉完,预料之中的脉象,她只叹这世间奇迹太少,走到离床远一些的萧氏身边,轻声道:“有 什么话要同老太君说的,都说了吧。” 老太君意识渐渐清楚,大抵也知道自个的状况,望向床边几人,粗重地调整气息,声音虚弱道:“顾谚……君歌……我有……有话跟你们说……” 周身都剧烈疼痛,老太君连说话都无法成句。 萧氏和沈皓月都能明白老太君的意思,除了顾谚和李君歌,都去外头等着。 “君歌……”老太君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对抱住她的李君歌道,“你是大将军府的女儿,不可再掉眼泪。” 李君歌抹去眼泪,直起身子坐在床边,望着老太君,“祖母,他们说李家军没了。” 老太君犹如空洞的双眼 泛出泪花,“终究……没能避免,”她的目光落在李君歌身上,“祖母对不住你,把你送进了那牢笼,还没能为你和昳儿保住家。” “祖母没有对不住我,是我愿意嫁给太子的,祖母你努力好起来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祖母……”李君歌又没忍住落泪,抬手赶紧擦掉,可眼泪好像开了闸一样不断。 顾谚从衣襟中掏出手帕,上前下意识为李君歌擦眼泪,手到李君歌面前停滞了,收回一些,将帕子放在李君歌坐的床边。 老太君睇向顾谚,当年她收留他,又给他引荐良师,算是于他有恩德,他亦念大将军府的恩情,她入长 安城,他一直为她出谋划策,同圣上周旋,保留李家军,甚至为还恩情,斩断对君歌的心思,没想到最后还是站在了圣上那边,隐瞒了她。 “老身知道,你亦身不由己,无力左右天意,老身不怪你,只要你答应一件事,”老太君看向李君歌,“从今以后,你要护佑君歌。” “顾谚立誓,护佑君歌,哪怕以命换命。”顾谚郑重接下老太君的嘱托。 李君歌紧握住老太君的手,哭道:“祖母,祖母不要把君歌交给别人,君歌不要顾谚保护,祖母你好起来,好不好?” 老太君心疼地叹气,“傻孩子,祖母老了,不能陪你一辈子, 是祖母不好,从前为你选错了,以后你就按自己的想要的来,不要像祖母一样,被身份和执念所累。” 圣上赐婚李君歌和太子时,她虽心疼孙女,几番为孙女拒婚,可想到圣上斥责之词,‘太子是未来国君,大将军府难不成生了不臣之心?’为圣上不猜忌大将军府,为拉拢太子得李家军长存,她最终妥协了,如今依旧落得这个结局。 老太君悔恨,“君歌,以后不要为大将军府和李家军困住,祖母只希望如在云中郡一样单纯快乐。” 李君歌哭得不能自已,还是老太君和顾谚一起劝着,才出去等着,沈皓月进屋同老太君说话。 第六百二十章 老太君亡故 “好孩子,不要哭,人都会离开,你应该替我开心才是,我可以去见你娘了。”老太君望着沈皓月旁边,目光凝滞,就好像她唯一的女儿就站在沈皓月身边。 “你们娘俩真像,眉眼几乎一模一样,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你娘,”泪水从老太君眼角滑落,一道道细长的皱纹里蕴含着泪光,“当年如果早点接她回大将军府,她或许还活着,你和季洲就不会受这么多年的哭。” “祖母,我和季洲都很好,祖母还挂念季洲吧?他读书好,再过两年就能参加科考了,祖母早点好起来,季洲一定想回长安城见祖 母。”沈皓月很想很想,为祖母找到一个能支撑她好起来的理由。 老太君握住沈皓月的手止不住抖动,“我怕是见不到季洲了,他考上功名之日,你带他去我的坟头告诉我一声吧。” 沈皓月哭出了声,扑在老太君身边,头埋在老太君臂弯里,无可抑制的哭泣。 不知过了许久,老太君艰难抬手轻抚沈皓月的头,“把你托付给了老三媳妇,老三媳妇真心当你是女儿,你也定要孝顺她为娘。” 沈皓月早就亲萧氏为娘,“祖母放心,我会一直侍奉娘。” “我也就放心了,王宫王府都是无情的地方,你 嫁入王府有萧家为依靠,少受些为难,你若不想嫁给李域,告诉你现在的娘,”老太君叮嘱,“祖母真想你和君歌都远离李家,简简单单地过日子。” 沈皓月无法答应祖母,她此生除了李域,也不会再嫁别人了吧?他对她那么好,即便王府艰难,她想先试试。 老太君看出沈皓月的心思,不再多说什么,活到如今,她也明白,世间事最不能强求,她这一生诸多悔恨皆因当年执意为之,最终都没能如愿得到好结果。 萧氏进房间时,沈皓月已平复了许多,只双眼红肿得厉害,萧氏见状不由得心疼,拥着 她坐在床边。 “老三媳妇,你这一辈子,我都没能给你什么,圣上迫于人言必定不会收走大将军府的财物和土地,这些都留给你和老大老二媳妇处置……”老太君说着突然气息变重。 “祖母,祖母……” “娘……” 萧氏和沈皓月跪扑在床边,老太君望着萧氏,“来世别……做我的媳妇……苦了你……了!” “娘,我不苦,我不后悔……”萧氏努力笑着,又止不住泪流。 “老三他跟我说……他望你好……找个……找个夫君吧……”老太君气息不顺畅,尽力地吸气,“疼你……” 沈皓月和萧 氏见老太君难受得惊恐,赶紧往外喊道:“少侯夫人,少侯夫人……” 月氏推门进来,匆忙跑至床边,老太君胸口剧烈起伏,像许多亡故者最后一刻那样,不舍得离开,为活着努力挣扎。 “昳儿……我的昳儿,是他们杀了你!是他们……”老太君的声音哀怨,一股苍凉钻进每个人胸口,郁郁不平。 李君歌推开顾谚,跑到床边,抱住老太君的手,“祖母,是谁杀了哥哥?祖母……” 老太君最后深望着李君歌,慢慢地,不甘心地,合上了双眼。 “祖母!”李君歌痛哭喊着,怀中老太君的手臂无力落下。 第六百二十一章 皓月未嫁 老太君亡故,于家于国都是大事,萧氏命近卫军将奏呈送给圣上,请圣上恩准在云中郡为老太君办丧事。 李君歌哭着不肯离开老太君,一直待在床榻边,到夜里实在撑不住了才被顾谚劝回房休息。 沈皓月和萧氏一并,着人采买丧服和棺椁,还有运送棺椁去云中郡的马匹和车辆。 忙了一日,第二日,沈皓月命人送月氏回长安城,她要跟着去云中郡。 就在驿站门口,远望去,送月氏的马车与一匹快马擦肩而过,穿玄色大氅驾马而来的男子越来越清晰,直道停在她面前。 沈皓月怔 楞,望着数月不见的男人,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朝她走来,他又黑了些许,束起的黑发上似有一层黄土,嘴唇干渴得起皮,一双眼犹如映着月色的黑宝石,难以蒙尘。 不眠不休赶来,一路上他脑中无时不有她伤心的模样,一如去岁大雪时在沈二爷坟前见到的她,双眼红肿,苍白无力,倔强地忍着眼泪,身子无力地摇摇玉坠。 李域将沈皓月摁进怀里,闻到她身上的气息,他悬着的心才安定下来,她不知,他听到近卫军呈报老太君病危,顾太傅带着两个孙女闯驿站时,他是多恐慌, 甚至不顾圣上命令,跑出营帐,独自驾马而来。 “李域……”沈皓月委屈地哭着,“祖母,祖母,她……走了。” 李域收到沈皓月来陇川就赶来这里了,并不知道后面的事,有些震惊,他和圣上都没料到老太君还会回云中郡,而今老太君在李家军被裁撤后亡故在圣上遣她回长安城的路上,不知又会有多少阴谋论起。 “哭出来吧,哭到你想停为止。”李域将沈皓月紧紧抱住,生怕自己力气小了,她就会跑了。 沈皓月以为前两日已经哭光所有的泪水了,见到李域,她更止不住泪水 ,她知道自己不该妄议政事,可她真的为祖母冤屈,“圣上,圣上……为什么这么对祖母?祖母只想去云中郡指挥李家军打胜仗,为什么要拘禁祖母,还……还取消了李家军?” 这些都如实回答,她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李域沉默抱着沈皓月,不愿骗她,可终究选择隐瞒。 “云中郡形势复杂,圣上不想老太君入局,也是在保护老太君,只是没想到……”李域捧起沈皓月的脸,拇指摩挲去她面颊的泪,“皓月,带我去见见老太君吧。” 李域牵着沈皓月进驿站,在放置老太君棺 椁的放外,萧氏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燕王留步,老太君亡故,按礼亲属外不得瞻视,燕王还是等葬礼再祭拜老太君吧。” 李域紧握沈皓月的手道:“皓月将是我的王妃,我算老太君的孙女婿。” 萧氏目光寒凉,半点没有让步的迹象,“大将军府可当不起燕王一句孙女婿,皓月未嫁,燕王言之过早。” 一切都好说,唯有他与皓月的婚事,不容再生事端,李域退后一步朝房中恭敬地跪拜。 沈皓月察觉出萧氏对李域的戒备,不明白为什么娘突然针对李域,娘或许是知道些什么? 第六百二十二章 天家无情 顾谚听闻李域来,找他商议老太君的后事。 沈皓月与萧氏一并去李君歌房中,这几日李君歌除了睡着的时候外都守在老太君棺椁边,消瘦得面容都凹陷了。 “一下失去从小宠着她的祖母、大伯母、兄长,一时之间恐怕谁也不能接受。”萧氏怜惜李君歌,从前她可是大将军府的开心果,遭逢变故,也不知能不能抗住。 沈皓月不曾见过大伯母柳氏,与兄长李昳也并非多亲厚,想到两位亲人已战死,都难免悲伤,更别说李君歌,可她无能为力,能做的也不过是多陪着君歌。 “娘,燕王是不是做了什 么对不住大将军府的事?”沈皓月问萧氏。 萧氏讶异,她不知该不该把皓月牵扯进来,她虽为大将军府一份子,可已与燕王定亲,难不成叫她在其中左右为难? “皓月,与大将军被害有关,你还是不知道得好。”萧氏把选择交给沈皓月,她自己选大将军府还是燕王。 沈皓月懂得言中之意,“娘,是怕我知道了,日后不知该如何面对李域吗?若是如此,我更应弄清楚才是。大将军府只有娘、二婶和我、君歌了,有什么事,应我们一起承担。” 萧氏忖量道:“早些认清,确实比日后你生怨念好, 娘也只是猜测,圣上和燕王定早有取缔李家军的想法,圣上怎会轻易被俘?还是兵力不甚强壮的北戎东部落,偏偏燕王和李昳领兵攻入北戎,李家军遭逢西部落,而燕王长驱直入东部落,不但救出圣上,还与东部落议和。” “娘觉得是圣上与燕王合谋,引李家军深入北戎?”沈皓月不敢置信,那是数万将士的性命啊,为了取缔李家军,他们不顾这些人的性命了吗? 萧氏道出先前老太君的推断,“北戎部落内斗分为东西两部,眼见西部落越来越强大,东部落早有寻求庇护之意,怎会俘虏圣上?恐怕 是东部落早已与圣上达成合作,东部落臣服,之后圣上将整个北戎交给东部落可汗统辖。” 燕王救出圣上后确实东部落提出议和,如今东部落可汗一统北戎,向圣上称臣,这一切都与娘所言契合上。沈皓月跌坐椅子上,突然想起李域出征前,她在大将军府听到的那句‘圣意已决’,原来是这个意思,她竟并没深究。 萧氏道:“圣上曾命李家军北上进攻西部落,可考虑到实力,老太君一直推拒圣上旨意,圣上亲征不带上老太君,这么一想,圣上早就计划好,纵使以李家军覆灭为代价,也要攻下西部 落。” “又或者说李家军覆灭本就是圣上与燕王计划中的一环,如此正好有理由夺去李家军旗号,完成圣上多年心愿。”萧氏看着像是吓坏了,愣着沉默不语的沈沈皓月,“皓月,这就是你祖母说的,天家无情。” 萧氏宽慰沈皓月,叫她不要打草惊蛇,一切等她们回了云中郡,见到董氏再议。 李域来后一日,董氏领一队骑兵而来。 李家军改为都护府军后,军中人员几乎未变,圣上为安定军心,所有将领的官衔都有晋升,董氏从副将升为将军,她带来的皆为先李家军老将,如今都护府军将领。 第六百二十三章 闯驿站 董氏与下属如今皆为都护府军,应是驻在云中郡,非圣旨和调令准许,不得外出的,此时为何来陇川了? 门口近卫军不放行,董氏与身边几名将军差点与近卫打起来,好在萧氏与沈皓月匆忙走到驿站门口,阻止了双方交战。 这是沈皓月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身穿李家军盔甲,从云中郡来的曾经的李家军将士,个个面色黝黑,云中郡的风沙吹得他们脸上沟壑纵横,却不显老态,炯炯目光如映火。 “二嫂,你们怎么来了?可有准许?”萧氏一直担心李家军这些老部属不服圣上,招致圣上对大将军府更多的忌惮。 “准许批 下来都不知道要多少天!听说老太君病重了,我与老马他们不放心,也坐不住,求董将军带我们赶来看看,老太君现在怎么样了?”董氏身边的将领对萧氏说,声音虽沙哑,但一点不虚弱,中厚有力量。 萧氏一时语塞,诸位将士皆神情焦急,也都在盼望一个好消息,她不忍湮灭他们的期望。 董氏瞥进驿站内,看到挂起的白灯笼,还有送棺椁的马车,心口猛烈一顿,“为什么挂白绫?娘怎么了?” 这一句话引得众将士都看到了驿站内的装饰,声音轰然炸开…… “老太君怎么了?” “三夫人快告诉咱们!” “赶 紧让开,兄弟们要进去见老太君!” 四周近卫军见将士闹起来,都围了过来,将士们越来越激动,拔出刀剑就要闯进驿站。 萧氏握住沈皓月手,似乎要借其他的力量支撑,望着面前想要反叛的将士们,喊道:“老太君,亡故了!” 这一声,犹如飓风呼啸时天空响起的一道惊雷,瞬间压制一切,世界都安静了。 不过只片刻,狂风又起。 “老太君为什么会亡故?” “老太君是被害的!” “我们要见老太君!” …… 沈皓月被一步步逼近的将士们所震慑,并非害怕,唯有钦佩,见识到将士们对祖母的忠心,在 他们眼里,代表圣上的近卫军,甚至反叛之名都不足为惧,他们只想见到祖母。 李域搂住差点退倒的沈皓月,望向喧闹的将士们,容颜冷峻,目光如冰刃。 拔剑相向的将士们渐渐平息下来,他们都认识李域,这位带领燕州军横扫云中郡边界,击退北戎一族的冷面王爷,燕州军将士惧于他的威严,李家军将士钦佩他不败的战绩。 顾谚也跟着李域到了驿站门口,见到这么些先李家军将士,暗道不妥。 “董将军,现如今是什么时候,怎可无军令出云中郡?”顾谚忧心道,“还请董将军领部属尽快返回都护府,圣上若有 怪罪,顾某愿写陈情奏章。” “燕王,顾太傅,我们只是想见一见老太君,绝无异心,老太君对李家军旧部将领而言就像长辈一样,家中长辈亡故,岂有不悲伤的?我们只想见老太君最后一面。”董氏遗憾没能见赶在老太君临终前来,现在已经到驿站门口了,哪里愿意不遗容就走! “董将军,并非我们残忍不让你们祭拜老太君,只是圣上近卫军,,我与燕王皆无权命令近卫军,你们强行闯入驿站,难道想背下违逆圣上的罪状!” 此刻朝堂多少与大将军府为敌的大臣都盯着,哪怕一丝逾越痕迹,都可能拿出来大做文章。 第六百二十四章 送别老太君 众人沉默,董氏觉着自个违逆圣上便罢,为见老太君她甘愿受罚,但不该牵连她的部署。 “老郑,你们先回云中郡去。”董氏对身边的副将道。 “将军,我们来是为见老太君的,不管老太君是生是死,没见到老太君,我们是不会回去的,”郑副将对顾谚和近卫军喊,“同朝为官,我们不妨碍你们公事,你们也别难为我们,放我们进去,不然什么罪名都吓不到我!” “对!” “一条命罢了!老太君给的,跟老太君走也值了!” “吓唬不到我们!” 将士们又激愤起来,铁了心要见老太君。 “住口 !”董氏转向将士们,沸腾的声音又平息下来。 董氏不忍赶走满眼期待的老将们,又不得不下军令,“本将命令,整队回云中郡!” 萧氏上前一步,天色已晚,夜色未至,一切都灰蒙蒙犹如墨迹,她深色长袍更衬得人寒凉。 “诸位为老太君违逆圣上,难道是想要老太君亡故后还留下骂名吗?我已呈奏圣上,请圣上准许送老太君遗体去云中郡办葬礼,你们今日闯进去,圣上听闻,可还会准奏?云中郡的百姓和其他将领也挂念老太君,你们逞一时义气,夺走他们给老太君送别的机会吗?”萧氏目光在将士 们脸上俊巡一圈,“为了大将军府,请各位回云中郡。” 将士们面色动容,僵持片刻,将领带头,一个接一个送刀剑入鞘,队伍前的三名老将带着将士们一起朝驿站跪下。 “李家军,送别老太君!”郑副将高声喊道,声音苍劲洪亮。 随之众将士齐声高喊,“李家军,送别老太君!” 喊声响彻夜空,犹如荡气回肠的传颂史诗中悲凉又刚烈的一章。 沈皓月为将士们震撼,被他们忠于祖母,无奈离开的情绪感染,她很想能做什么,让将士们如愿,可她明白,之后大将军府仅余的几人和改为都护府军的李 家军旧部,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攸关大将军府的命运。 大将军府没几个人了,且都是女子,可只要撑着大将军府,便能传承,这也是祖母所执着的一部分。 郑副将领着将士们上马,可最终没有走成,他们还没启程,远处传来急促纷乱的马蹄声。 众人望去,月光下,数列骑兵疾驰而来。 “近卫军,还有李家军?”顾谚说道。 沈皓月看向李域,他的面色更冷冽了几分,在掌权者眼中,最深恶的,违逆者是之一吧。 “是穿回李家军盔甲的都护府军。”李域更正顾谚。 都护府军盔甲同朝廷将士盔甲, 为银灰战甲,李家军为黑甲红衣,一眼便认出前来的将士们中大多为李家军旧部。 “老杨!是老杨他们!”郑副将兴奋地喊,赶紧跳下马,好像得到某种驰援,让他有了底气。 萧氏和董氏相视一眼,她们并不确信圣上会准许送老太君回云中君,这么多李家军旧部前来,不知是好是坏? 马蹄掀起的尘土扑面袭来有散去,将士跳下马,朝驿站门口走来,带头的老杨是一位比旁边将士都高出一个头,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他每走一步,尘土上都落下深重的一个脚印,身上的盔甲铿锵作响,周身带着杀气。 第六百二十五章 杨将军 杨将军走到董氏和萧氏面前,两女子算得女人堆里高大的,都不及杨将军肩膀。 “末将听闻老太君被拘病重,带兵前来,谁敢冒犯老太君,先打赢我再说!” 杨将军声音同人一样粗犷,目光瞟过驿站门口的近卫军,骇得近卫军都有些胆颤了。他从曾是被遗弃山林的孤儿,是老太君将他从狼口中救下,他这条命是老太君的,为忠于老太君,生死无惧! 郑副将几步上前还没说话,已欲哽咽,“老杨,老太君她老人家,她老人家……” 杨将军低睨郑副将,皱眉道:“一个大男人 ,眼睛红什么!” 训斥完郑副将,杨将军对董氏和萧氏道:“两位夫人往旁边去,末将武枪,别伤到你们了!” 杨将军往后一伸手,士兵扛着一柄长枪跑来,杨建军反手拿起枪,凌空一个转翻,握抢杵在地上。 “燕王,本将军不想挑起内斗,今日近卫军让道便罢,不让,就只能战!”杨将军朝李域喊道,听到老郑的话,他不确定真假,只想尽快见到老太君。 李域叫沈皓月与顾谚去驿站内等着,自个上前直面杨彪,两人相对而站,一个威猛,一个冷峻,气势不分伯仲,李域 很欣赏杨彪,从前在李家军中很有威名,一人能单挑十余北戎猛将,从力量来说他没有对手。 李家军大部分被归为都护府军,唯有杨彪,目前仍在云中郡最险要的边境地区,领一支军队戍边,营地仍插李家军军旗,圣旨也没能叫他易帜,忌惮北戎又珍惜这位将才,圣上一直忍着没派兵施压。 方才与杨将军队伍一同前来的近卫军队伍匆忙跑到李域两侧,挡住驿站的门口。 杨将军下属见状,尽数拔出刀剑站到他身后,旋即形成两队人马对立的局势,老郑见状毫不犹疑站在了李家 军这边,形势即见高下,近卫军人头都少不少。 “早有耳闻,杨将军忠于老太君,连圣上都敢违抗,看来今日近卫军不让杨将军进去,免不了一场争斗?”李域道完退后几步,“近卫军听令,让杨将军进驿站!” 众人齐刷刷看向李域,目光中透着震惊,近卫军的震惊中还带着疑惑,这还是燕王? 沈皓月也看不懂,李域可不是会受威胁的人。 “与北戎的和谈已将结束,你们敢惹出事端来叫北戎有机可乘?”李域瞥近卫军道。 虽然此处近卫军与李家军打起来也不过一场小争 斗,可若传到北戎人耳朵里让人误会了,或叫圣上丢了面子,近卫军就算在理也担待不起。 “本王让杨将军去见老太君,只杨将军一人!”李域道。 本还面面相觑的近卫军听到只放一人进去,放心了不少,就独独一个人进去,想必也传不到圣上耳朵里去,就算传进去了,一个人也好辩解,就跟太子妃和三姑娘他们进去一样,只说大将军府上人,为老太君尽孝,不好阻拦!圣上不是最讲‘德’行的? 最终近卫军听燕王吩咐,让董氏和杨将军进去了驿站,驿站外众人仰头焦急地等待。 第六百二十六章 熬药 杨彪跪在老太君棺椁前近半个时辰,没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只起身后,这位才教训老郑大男人不能眼睛红的粗犷壮汉满面泪痕。 出驿站前,杨彪与董氏和萧氏单独说了些话,后执意护送老太君回云中郡,带兵守在驿站外等圣上旨意。 以天为盖,地为床,杨彪带着李家军风餐露宿,却异常坚定。董氏劝走了老郑及部署,到杨彪这,她只一句:圣上来说,他都不会听。 沈皓月命玉枝去采买了写毛毡和吃食给他们,杨彪军纪严厉,他与士兵都不接受军粮外的东西,还是李君歌出驿站同他们一起吃,杨彪才听进去李君歌的话。 李君歌 望着李家军唯一剩下的残部,使劲往嘴里塞吃食,可又吃不下,直到嘴巴塞满,哽住了,用水灌下去。 杨彪不忍见李君歌这幅样子,小时候要爬上他的背扯他胡子的疯丫头,怎么委屈成这样了! “丫头,你是不是在长安城过得不痛快,你要不高兴,就在云中郡待下去,谁要带你走,先杀了老子再说!” 李君歌很想说好,可她抬眼一个一个打量过面前的李家军,这些都是她要保护的人啊,日后再不是他们护佑她了。 为了他们,李君歌忍下想说的话,起身道:“老杨,照顾你的军队,有什么事派人写信给我。” 杨彪惊讶,咋这孩子 说话都有气无力了。 杜莲捷扶着李君歌回到驿站,顾谚刚煎完要,端着药碗走过来。 李君歌目光从药碗挪到顾谚的脸上,那一双像深渊一样看不透的眸子,曾深深吸引她,而今却叫她憎恶! 嘭! 李君歌抬手打翻药碗,厌厌地瞥顾谚,“别装样了,你欠我的,煮一辈子药都弥补不了。” 顾谚感觉到手指刺痛,拉住李君歌的手,“可有烫伤?” 还未等顾谚察看,李君歌抽回自个手,不再理会顾谚,往灵堂走去。 顾谚上前跟在李君歌身旁道:“你先准许我煮一辈子,一辈子不够,我再煮下辈子,生生世世,直到你肯原谅我。” 李君歌愣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惜晚了,李君歌哼笑,怎么他不在她长安城说,不在她为他追去蜀州的时候说,甚至在东宫数次遇见时,哪怕他只说出今日这一段话中几个字,她只怕都会毫不犹豫地回应他。 “顾太傅这话不怕砍头?”李君歌眼中尽是凉薄,祖母的离去带走了她所有的欢喜与热烈。 顾谚不再掩饰心意,“你与太子毫无感情,待事情告一段落,我可以请太子准你回云中郡,王宫不适合你……” “够了!”李君歌怒目望着顾谚,“顾谚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不适合?又凭什么为我做决定?” “君歌,你入宫是当时对大将军府对你最好的选择。”顾谚怕自己再不解释,就要失去她。 李君歌难以置信,对她最好的选择?她皱眉质问:“所以,当初我成为太子妃,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顾谚是想李君歌明白自己的当时是无奈拒绝她的,没想到一时心慌表达错了意思,更加懊悔,“君歌,我当时是想保护你。” 李君歌更加生气,推开挡着她路的顾谚,气愤道:“顾谚,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顾谚摔倒,踉跄几下,想再跟上去,听到背后沈皓月说:“君歌是太子妃,顾太傅所为,难道不担心别人看到了,给君歌惹麻烦吗?” 第六百二十七章 圣旨错了 顾谚不知为何,李君歌再不同往日一样看他,即便蜀州一别之后,她也不曾像现在一样疏远他,方才她的眼里已没有他。 “你和君歌听到谁说了什么?”顾谚问沈皓月,他都可以坦白,君歌不要误解他。 “顾太傅有什么瞒着君歌的吗?”沈皓月反问,她不同君歌,隐藏了所有情绪,一双杏仁眸子故意透着清澈,像什么也不知道。 顾谚是何人,朝堂最年轻的太傅,除才学外,自少不得识人的本事,怎看不出沈皓月端好的面容是装出来的。 “三姑娘或许可以问一问燕王。”顾谚冷睇着沈皓月身后到。 沈皓 月转身,李域正站在不远处。 方才那句话,顾谚已提点李域,他们瞒着李君歌和沈皓月的事,或许她们已知道,他转身回去熬药。 前院只剩下沈皓月和李域,天色又将暗下来,一只寒鸦飞落院墙,呱噪几声,又飞走了。 李域牵起沈皓月的手,带她从西侧门走上驿站的远眺楼,西面一片广阔的荒地,尽头红霞漫天。 沈皓月回望驿站那一方院子,再看向广袤的天与地,仅一墙之隔,两边是困境与自由。 “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我?”沈皓月抬眸望着李域,这几日他比从前在她面前沉默许多,或许是一桩桩事情 发生太快,他们还没来得及好好交谈。 李域凝视沈皓月那被红霞映染的面庞,她额前的碎发迎风而动,这里的一切都让他被战争的残忍与冷厉裹挟,唯有她,犹如初春暖阳一样美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活着的人,不是圣上手中一把刀,一柄剑,嗜血的剑。 “没有。”李域紧握住沈皓月的手,又将她拉入怀中紧抱住,“皓月,我想回长安了。” 通往王权的阶梯是骨骸与血铺垫的,他杀了太多的人,他族的,同族的,李家军与北戎西部落一战,他带兵到时,尸体堆积成山,血浸透荒地,每一步都踩在血泥泞中 。 李昳低头双手垂下,跪在李家军旗帜上,旗帜被他伤口流出的血染红,那一幕刻在李域的脑海里,将士们死于对李家军的忠诚,因王权不容。 “等办完祖母的丧事,我们就一起回长安城了。”沈皓月轻声在李域耳边道。 李域听到她的答复,安心不少,笃定道:“燕王府修葺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搬进去。” 沈皓月用力抿嘴扯出些笑意,望着李域道:“好。” 她身后红霞如披盖,李域看入了神,多想此刻,她已是他的新娘。 深夜,急促地马蹄声停在驿站前,御前高内侍喊道:“圣旨到,燕王接旨,近 卫军接旨,董将军接旨!” 驿站内,一扇扇窗户亮起,门陆续打开。 沈皓月出房间时,李域与董氏已跪着接旨,只听得高内侍念道:“命近卫军护送威远大将军棺椁回长安城,命董氏、太子妃随行回长安城!命燕王即刻回云中郡驻地筹备圣驾回程之事。” “送祖母回长安城?不是云中郡?你没有念错吗?”李君歌冲到高内侍面前道。 “太子妃,圣旨不可质疑。”高内侍道。 李君歌欲起身去拿圣旨看,被董氏拉住,圣上知道李君歌和她在驿站,恐怕已生怒意,执意打压大将军府,此刻再忤逆犯上,死罪难逃。 第六百二十八章 两方对峙 听闻旨意,杨彪领李家军堵在驿站门口。 “先大将军皆葬云中郡,老太君的葬礼去什么长安城!”杨彪站在门口,意思很明显,近卫军别想带走老太君。 “高内侍,末将再写一封奏章,请公公带回,呈递圣上。”董氏道。 高内侍明白董氏的意思,“董将军,圣旨已出,你不遵旨行事,还留在驿站,再等奏章上达圣上,这不已经违抗圣旨了,再则……”高内侍声音小了些劝道,“老太君已故,早一日入土为安才好,怎还一直留在驿站拖延时日呢。” 陇川往返云中郡驻地不过四日,即便现在启程回长安城,头七也 已过,不是等不得奏章送去圣上面前,只是内侍揣测圣上心思久已,不愿为她送奏章,可见很难改变圣意。 大将军府如今只剩她和萧氏为长辈,萧氏在外人眼里甚至并非大将军府的人,此刻唯有她做决定。 高内侍命近卫军拿下杨彪和士兵,双方剑拔弩张。 杨彪可不是好惹的,拔出身边侍卫的剑,扔向高内侍,利剑直冲高内侍心口,好在李域反应迅速,挥剑砍下杨彪扔出的剑。 高内侍吓得倒在地上,往后爬着道:“放肆!放肆!来人啊,有人要忤逆圣上,要叛乱!” “送高内侍去歇息!”李域命近卫军道。 李域命近卫军放下武器,瞥向杨彪,“杨将军该掂量掂量自己分量!” 董氏谢过李域,请李域给些时间,将杨彪喊到驿站外。 沈皓月同萧氏将李君歌劝回房间,看到李域往驿站外去,方才他在帮杨彪,此番能破局面的也只有他了,只是祖母,恐怕不能回云中郡了。 大将军府如今只有几个女人,要在此波诡云涌之际立住,不得不借用他人之力。 董氏本想劝说他,意料之中,老杨听不进她的话。 “云中郡将士都在等老太君回去,长安城有什么?只有要谋害老太君的人!”杨彪怒道,“二夫人有老杨给你撑腰,别 怕,大不了,老杨抢了老太君的棺椁先送回云中郡再说,到时候,罪责老杨来担!” “你死了,李昳谁来护着?”李域走来,身后跟着顾谚。 “燕王怎么知道少主还活着?”杨彪疑惑,除他们一小队戍边的李家军外,所有人都以为李昳战死了,战场上找到了他的尸体。 董氏是前几日才听杨彪说李昳还活着的,李昳领的李家军在与北戎西部落交战时几乎全全军覆没,他的尸体也血肉模糊了,身上穿的衣服盔甲还有虎符与剑都证明是他,是以宣告李昳战亡。 “是燕王送昳儿去老杨的营地?”董氏从未想过,也没人 会料到,谁会给战场上的尸体换身份。 杨彪惊讶之余,卸下些对李域的防备之心,先前因增援延误,李家军死伤惨重,杨彪一直认为是圣上和李域故意为之,是以将李域看做仇人。 顾谚道:“圣上旨意未提及杨将军,可见并未发现杨将军擅离职守,杨将军尽快回驻地,顾某和燕王都可帮杨将军瞒过此事,如若杨将军执意违抗圣旨,圣上明日就可派兵前往边境驻地,萧夫人还来得找萧家人去救李将军吗?” 杨彪没想到燕王和顾谚早就看穿,他冒险来陇川是为老太君,也是为传消息给萧夫人,请萧家找好大夫救少主。 第六百二十九章 言论 沈皓月不知道李域他们怎么劝说杨将军,天亮之后,驿站门口的李家军已退远,杨将军也没阻挠近卫军护送祖母的棺椁出发。 马车里沈皓月听到外头传来将士们的声音:“恭送老太君!恭送老太君!” 她没忍住撩开窗帘往外看,杨将军骑着马不远不近地送着,他身后的远处将士们整齐跪着高喊。 “杨将军,我一定会把祖母的骨灰带回来的!”沈皓月高喊着,这几日虽连话都没说几句,可沈皓月不知为何,总觉得彪形大汉的杨将军亲切。 杨彪终扯住缰绳,停下不再追随 ,喊道:“老太君,杨彪等您回来!” 远处的人影慢慢模糊,沈皓月坐回马车内,李君歌在董氏怀中已哭成泪人,她不明白,为何娘和老杨妥协了,她更恐惧自个又要回到长安城去,那里有她厌恶的一切。 萧氏没有随行回长安城,解释萧家有要事寻她回去。 沈皓月并不信,多年来娘得罪萧家也要留在大将军府,怎会为回萧家耽误参加祖母的葬礼,她向或许娘有现在还无法告知她的事去处理。 董氏时常驾马而行,一路上沈皓月和李君歌都在一个马车上,顾谚不知她们在 商量什么,几次马车并行,他透过风吹起的窗帘看到她们在说话,甚至用墨笔记下。 陇川回长安城只五天,却好像与此处阔别了数十年,重进城门,恍若隔世。 近卫军护送棺椁,又有几两马车在后,街道两边的百姓好奇驻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跟着一直走到大将军府,见马车在大将军府停下,车上人都入了大将军府,且棺椁也抬入大将军府,一番打听,老太君亡故的消息这才传遍长安城。 圣上旨意,命礼部负责操办老太君丧事,太子与文武百官皆需前往大将军府 祭拜,老太君追封为骠骑大将军,已故老太君夫君李大将军、大儿媳顾将军、孙子李昳都追封一级,赏黄金千两,并特准董氏可酌情从旁支过继男子继承大将军府家业。 在世人眼里,圣上给足了大将军府荣耀,唯有大将军府与远在云中郡的李家军旧部深切体会到天家无情。 除朝堂官员外,大将军府门口每日都有前来祭拜的老百姓,沈皓月命苏堤备了茶水和吃食,不论身份,只要来祭拜的百姓都可领一份,她和李君歌不时亲自出来派发糕果。 没几日,大将军府门前排起了 长队,来祭拜老太君的百姓越来越多,为大将军府满门忠烈却落得这般人丁凋零叹息,也都对大将军府两位姑娘善心赞不绝口。 “老太君不在了,大将军府只剩几个女人,不知道会不会遭人欺负,真可怜哟。” “这二位姑娘心比菩萨,要有人欺负,老天都不许!” “大将军府多少将军为国战死,圣上定会感念功劳,保护大将军府的。” …… 大多言论都朝着沈皓月想要的方向发展,百姓越站在大将军府这边,圣上归来时,才会忌惮,不会轻易动大将军府和杨将军他们。 第六百三十章 装傻 老太君丧礼头日,太子领朝臣前来吊唁,到第七日,再次来大将军府,除却哀悼老太君外,也是为劝李君歌回宫。 “我知你伤心,可先前你擅自深夜命人开宫门离宫去陇川已叫不少大臣非议,如今又长居大将军府不回宫,董丞相和魏大人都谏言,说太子妃不可出宫这么久。”太子打量一身孝服的李君歌,自打陇川回来后,他总觉李君歌不如从前那样鲜活了。 李君歌看向李昌,他们小时候就认识,从前她总不会看人,现下每看到一个人都会回想与他的过往种种 ,顾谚与她多次在李昌面前相见,她藏得不好,顾谚也未必没有一丝情绪泄露,可李昌从未怀疑过,为何?是他从来都知道她与顾谚的事吧!不然为何成亲之后他们很自然的就一直以兄弟方式相处。 “李昌,大将军府已没有李家军,祖母也过世了,我在太子妃位置上恐怕也待不久了,既然这样,你何必还拿太子妃的规矩来约束我。”李君歌看向李昌,讽笑自个,怎么以前还以为李昌憨傻,以为他会被人欺负,想要保护他,明明他会权衡利弊才娶她,明明他在利 用她讨好圣上,巩固太子之位。 “君歌,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要想,太子妃一直是你,不管谁都不能动摇你的太子妃之位。”李昌道。 李君歌轻笑一声,“你知道我并不想做这个太子妃吧?” 李昌错愕,怎么李君歌再也不陪他一起装傻了,哦,不对,他是装傻,李君歌是真没心机,从前竟然还挡在他面前说要保护他,她真憨得,他都不忍心再骗她。 “你回宫吧,等圣上回来,我久居大将军府不肯回宫,不正好给那些大臣添一笔废除我这个太子妃的理 由吗?”李君歌淡漠,她何时在乎过太子妃之位呢,要便拿走吧。 李昌看着李君歌往灵堂去的背影总觉心中空落了一块,那一块应属于他这一生为数不多的单纯热烈的回忆,从前那个带他在云中郡草原肆意奔跑过的小女孩撇下他后消失了。 丧事期间,圣上连下三道圣旨给大将军府,一为赏赐,二命火化老太君,三遣礼部按最高礼规,一路护送老太君骨灰回云中郡下葬。 圣上还在回长安城路上,就这么急切安排大将军府的事,可见对大将军府忌惮之深,从前 沈皓月还不曾知道,历经此次,她才明白祖母想要留住李家军,维系大将军府长久荣耀有多难。 王权之下,大将军府曾为江山稳固战亡数十人又算得什么? 老太君火化当日,礼部遣臣便将老太君的骨灰奉上马车,护送前往云中郡。 沈皓月和大将军府的人一路送老太君至长安城外,待护送队伍远去,沈皓月换上寻常女子衣服,与玉枝驾马去往观山庄子。 大将军府的马车到府邸,车上人都下来了,一直在大将军府外的暗卫才发现沈皓月没回来,赶忙去禀告宋小公爷。 第六百三十一章 交托财物 沈皓月与玉枝驾马半日后在一处山腰停下,所处地势高,来路上看得清楚。 玉枝察看一番,告诉沈皓月没有人跟踪。 两人喝水,吃了些饼子,重新往出发,日落时到了观山庄子,有方氏安排的人候着接她们。 沈皓月与方氏早几天约好,今日在观山庄子见面,一则,最近沈皓月无暇管观山酒窖的事,方氏说观山酒卖的很好,新酒窖建成后要商议如何运更多的酒去南方,二则,沈皓月想将庄子上的事都交给方氏。 方氏给沈皓月备了饭菜,沈皓月实在饿了,叫上玉枝一起吃 ,方氏在一旁给她夹菜。 “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怎赶过来连饭都来不及吃一口。”方氏心疼道,在老太君灵堂见到沈皓月就觉得她瘦了不少,今日再细看,原先气血好得粉嫩的脸,现在苍白的,脸上和身上的肉都少了。 “大将军府还有些事,我只这一两日的时间,观山酒和酒窖的事,庄子上的事都要交给三婶,怕来不及。”沈皓月吃得差不多了,命人去叫管事,取庄子账本来。 方氏疑惑,“三婶以为,你是忙了,要三婶帮这些观山酒窖的事,怎庄子上的事也……”方 氏倒抽一口气,“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皓月还不能同方氏说,早就想好了借口,“王府的意思,等燕王回来便要筹备婚礼了,届时我会更忙,再则我想了想,这些以后要给季洲的东西,还是交给三婶才好,我成亲之后不便再管。” “怎么的?那安阳王妃不许你在外做生意?限着你出门?”方氏唯恐皓月受委屈。 沈皓月不想三婶和三叔担心,哄方氏道:“王妃并未拘着这些,三婶宽心,皓月是觉着这些暂且交给三婶,能赚更多。” 方氏被夸会赚钱,还是同样有生意 头脑的皓月,自是心情愉悦,“你若真有事,庄子放在我这边,只管放心,保准不会比在你手中赢利少的。” 后来不只观山庄子,沈皓月几乎把所有不动产都交给了方氏,除了临江阁。 方氏心中捣鼓,总觉着要出什么大事,一回沈府就说给沈三爷听了,还想叫沈三爷去打听大将军府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沈三爷叫方氏听沈皓月的,她自有分寸,真有什么事要他们帮忙,自会说的,这是后话。 沈皓月在观山庄子的第二日,李域找了来。 是深夜,沈皓月住的院子外有人 敲门,左海开门,见到李域赶忙行了礼。 “你主子在?”燕王眼睛望进门内,正对着院门的应是沈皓月住的屋子。 左海道:“主子在,燕王稍等,小的去叫主子。” “不用了,”燕王走进院子里,“不必吵醒她,本王在院中等。” 左海内心叫苦,燕王在院子里等,他肯定不能回去睡觉,可这才月上中天啊,要熬个大夜不成? 跟随的护卫院外,李域独自在院中坐着,月光带着些凉气,左山忍不住大了个喷嚏,盯着正屋的木门,祈求主子尿急起床,这样就能发现燕王来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 她的骄纵 沈皓月半梦半醒,感觉到有东西压在肚子上,重得她难受,可是好困呀,她不想醒来,实在受不住这重量,迷迷糊糊拿手去推开,伸出手碰到一团温热,猛然惊醒。 “还从未有人扇过我巴掌。”李域慢慢坐起说,他在院中坐了一夜,到鸡鸣时,玉枝出正屋,他才进来屋里,本打算坐在床边等她醒来,没想到累得头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沈皓月没想到是李域会来,还以为会是暗卫找到她,他不应该在随行圣上回长安城的路上吗? “你……你怎会在这?听闻圣驾还需 三日才到长安。” 看来她以为他会同圣驾一起到,才躲开暗卫来此的,李域握住沈皓月的手在掌中轻揉道:“有事需今日之前赶回来,是以我并未随行圣驾,到长安城后暗卫查到你来了此处,我便过来了。” 沈皓月没想到李域会坦言安排暗卫在她身边的事,她若装作不知,更会叫他疑心,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起床到屏风后穿衣。 隔着屏风,沈皓月对李域道:“我有什么叫王爷不放心的吗?王爷费心安排人监视着。” 听出沈皓月几分生气的意思,倒放心了 些,同他置气倒比暗下疏远他来得好。 “安排他们,是为护卫你,你不见了,他们才会禀告我。” 沈皓月穿好衣衫,从屏风后出来,直言道:“我不喜有人跟着,只不过来处理酒窖的事,便是故意躲开他们的,叫他们着急,都不能解心头气。” 李域听得沈皓月的话,非但不气恼,反而拉她入怀,宠溺地亲吻她而后,断断续续道:“要为夫……如何……你才解气?” 沈皓月推开李域,剜了他一眼,“王爷越发狂悖了,你我还未成婚,怎可夫妻相称,”见李域又 要上前,沈皓月后退一步,戒备地瞪着他继续道:“怎可举止轻浮!” 她如此不生分,甚至在他面前骄纵,叫他一路赶来的担心与怀疑都释然了,拥住要出去的她,无法克制含住她的唇,强烈的念头想要吞下她所有气息,听她哼咛,将她揉进身体里。 玉枝听到正屋内有响声,警觉地冲过去,左山一个箭步挡在玉枝面前,眼睛都惊大不少。 “玉枝妹妹,你吃早饭了吗?我们一起去吃吧。”左山尴尬地笑。 玉枝察觉左山有鬼,冷着脸道:“让开,姑娘醒了,我要 服侍姑娘梳洗。” “玉枝妹妹武刀弄枪的手哪会做这事,等,等下……我去叫旁人来!” “姑娘事事自个来,我也就端水而已,叫什么旁人,左山,你为何要挡我?”玉枝质问道。 左山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解释,放下挡玉枝的手,直言道:“姑娘和王爷许久不见,你说会有什么事?” 玉枝还是不懂,不过屋子里好像没什么声响了。 看玉枝一脸懵懂,左山又不好解释,直接耍赖拉玉枝去院外,“走走走,去酒窖那边蹭早饭吃去,也好给姑娘和王爷带些回来。” 第六百三十三章 生母亡故 沈皓月与李域一早从观山庄子离开,李域要带沈皓月去一处地方,他不言明,她便也没多问。 经早上一番折腾,沈皓月又困又累,马车摇得她昏昏欲睡,一直躺在李域怀中不起来。 李域自是喜欢她软若无骨地趴在他身上,头还贴在他心口位置,像是要沾满他整个心。 他身子向她侧着,尽力减少马车颠簸对她的影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路,不时叫她醒来喝口水,想喂她吃些东西,她只装睡不理,他只好由着她。 到目的地,马车停下,李域手指轻抚沈皓月的脸,唤她醒来。 沈皓月睡眼朦胧,跟着李域下马车,看清楚所处 地,顿时清醒了。 “我记得你好像带我来过这里,你有一位故人葬在此处山上。”沈皓月道,她还知道他有一处园子在此处不远。 李域嗯了一声,握住沈皓月的手,牵她一起上山。 上山的路像是昨日才有人收拾过,路面没什么落叶枯草,平整得连凸出的石子都少,俩人并肩走着,没有说话。 “那座坟墓是你娘的墓吗?”沈皓月问。 李域站定看向沈皓月,她解释道,“先前王妃带我去大相国寺见过王爷,王爷以为你跟我说过你生母的事,提及了此事。” 沈皓月感觉到李域牵着她的手倏地一紧,她疼得皱眉,李域又立即 松开手掌。 李域带着沈皓月继续往坟墓走去,同她说起他生母的事,“我娘是父王的一个妾室,并不受宠,甚至不能护自个儿子在身边,我生下来就被王妃抱走了。王妃故意留我娘在长安城的王府里,小时候我并不知自己并非王妃所剩,每年跟父王和王妃回长安城拜见皇叔时都会见到一个遇到我就落泪的妇人,这就是我对娘全部的记忆。” 俩人已走到坟墓前,墓碑前已有祭品,李域上前拿帕子擦无字墓碑,“或许是血肉相连过,旁的人我都不在意,独独把她记得很深,可我们总不能靠近,每次我想走近她,不时我会被带走就 是她跑开。” 李域站在墓碑前,眼神悲戚,背影孤寂,“十三岁那年,圣上召见,我独自回长安城。那是我第一次接近她,她已重病在床,她还是看着我落泪,没有说任何话,直到亡故。” 沈皓月握住李域的手,她柔软的手温暖了他的冰凉,“伯母最后一刻定是欢喜的,有你在她身边,她没有遗憾了。” 可他有憾!她为何不能勇敢一些,告诉他真相,还要他审问府里老人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或许他早一点知道,她就不会被人下慢性毒药,一日日虚弱直至早亡! “伯母的死是因王妃吗?”沈皓月问。 李域本不想叫沈 皓月知道这些,心生害怕,所以一直没提及他生母的事,“她死于毒药,现在你知道,为何我要派人保护你了吗?先前王妃怀疑我对你有意之后,派出来跟踪你的人都是杀手,我拉旁人做幌子,也是为保护你。” 沈皓月大抵猜到他生母的死与安阳王妃有关,不过听李域说毒药,还是被吓到,终于明白安阳王为何与王妃如同陌路了,恐怕王爷只李域一个儿子,也是王妃的手笔。 内宅虽明争暗斗不断,不过都是女子,总归法子手段大都小打小闹,能用上毒药的,算得极少狠毒的。先前她这般不合安阳王妃的心,还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第六百三十四章 庇护大将军府 坊门关闭前,沈皓月与李域回到大将军府,留了李域在大将军府歇息一夜,待明日坊门开,再回王府去。 洗漱完才歇下,沈皓月听到屋外玉蝉惊讶的喊了一声燕王,随即是开门声。 沈皓月坐起在榻上等着李域走进里间,望着他道:“燕王算得惯犯了,连我的婢女都对你夜闯我闺阁的事不阻拦了。” “本王进自个娘子屋里,所犯何罪?”李域一派理所当然的得意,斜坐床榻边,仰身躺到沈皓月腿上。 沈皓月这才发现他耳后脖子处有一道伤疤,从前没有的,想必是此次出战留下的,她的指尖划过凸起的伤疤,缓声问道:“疼吗 ?” 李域头埋进沈皓月腹部,闷声道:“此处大出血险些要了我的命,当时我以为自个要死了,魂都来长安城见你,不过没找到你,不甘心又回去活了。” 这人把生死关头的事说得轻松,却更叫沈皓月心疼,寻常人只知燕王善战,战功累累,不见他满身伤口与多少生死一线时。 “好巧,你的魂儿回来是那日?我想想自个是去了何处?”沈皓月也玩笑道。 李域轻笑一声,“就知你不会信。”可他真见到了她,在大夫都束手无措时,听到耳边血液如溪水一般潺潺流动的声音,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想要去找她,他甚至看 到山月居和临江阁,可哪处都没有她,寻不到她,他慌张害怕,告诉自己不能,还没有见最后一面,他不能就这么走了。 风吹动剑穗,两只铜香囊碰撞发出响声,一直在他耳边环绕,他的魂回到了身体里,熬过三天高烧昏迷,竟醒了过来。 李域从怀里掏出临行前沈皓月为他编的香囊球剑穗,放进沈皓月手里,他伸手轻抚沈皓月的脸道:“它们给你,我再用不上了,从前我没有挂念,性命无关紧要,以后有你,我不会再让自己有危险。” 沈皓月握着香囊球,一双圆圆的杏眼满是疑惑,问道:“怎有了我,你就不领兵出战了?圣 上知道了,还不得责罚我?” “我担心你成寡妇,你倒好,半点感动,只怕受罚!”李域愤懑地掐沈皓月脸颊。 两人笑闹一阵,都累了,李域拥着沈皓月睡去,夜里再没做那场恐怖的梦。 翌日,李域先到威远堂给老太君上香,后沈皓月送他出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景物依旧,却已物是人非,他们都明白,此刻宁静背后蛰伏着一场风暴,圣上会如何安置已没有李家军和主心骨的大将军府! 沈皓月在湖边驻足,她朝凉亭走去,却被李域拉住。 “我一直觉着此处凉亭违和,明日命人来拆了吧。”李域瞥向凉亭的目光尽是厌恶。 沈皓月看不懂他,“凉亭一直在,你从前怎没说过?为何突然要拆了?” “它挡路了,你不必费心,我会安排好,”李域不再解释,岔开话题问,“你方才可还是有话同我说。” 沈皓月仍觉奇怪,但她还有事要说,便没再追问,拿出已做成剑穗的一对镂空葡萄花鸟纹铜香囊,问道:“从前你说,拿出这个铜香囊,你可应承我一件事,还做数吗?” “何事?”李域以为他们的关系用不上承诺,有什么事,他不会答应她的。 “圣上回来后,庇护大将军府!”沈皓月明知李家军的结局也有李域的算计,那么也只有他能够护住大将军府。 第六百三十五章 不敢再玩笑 李域仔细看去,沈皓月发式与往日不同,从前额前垂下的碎发如今以花钿别上,露出眉眼,失了几分俏皮灵动,平添些许思虑与成熟。 “你我之间哪里还得用上承诺,有什么需我为你做的,只管说就是了。”李域觑着沈皓月,明明她近在眼前,又觉着好远,他甚至再靠近她一步,换来却是她后退一步。 沈皓月笑着掩饰方才下意识的后退道:“什么事你都答应么?即便有悖圣意?” 李域嘴唇紧抿,她的笑为何叫他心慌? “你这幅样子好生吓人,”沈皓月将铜香囊塞到李域手里道 ,“日后我可不敢跟你玩笑了。” “我答应。”李域顺势握住沈皓月的手,拉她逼近,声音急切道,“你同我说什么我都答应,无论违逆什么,要我命也成。” 沈皓月蓦地心口一蹙,气息都停滞了,风吹下泛黄的树叶,飘落地面,从前他也说过不会骗她,可后来呢? “什么命不命的,王爷别说这不吉利的话了,”沈皓月从李域掌中抽回自个的手,目光点了下他手中的一双铜香囊道,“反正往后是夫妻,我说什么王爷都会答应,也用不上它们了,王爷就拿去当剑穗吧。” 往后是 夫妻,李域紧蹙的心落定,只要她会嫁给他就好。 “圣上赐的燕王府已翻修好,明日我来接你去看看我们的家。” “好。” 沈皓月微笑着目送李域走远,李君歌从一旁树丛后走出来。 “李域会应承诺保大将军府吗?”李君歌望着空无一人的路,记起小时候她和宋三、太子时常闯祸,李域不过比他们大几岁,他眼一扫,他们都毕恭毕敬站着动都不敢动,那时其实并非真的害怕,不过是知道他会给他们摆平,如今再不似从前,她已看不懂他们所有人了。 “他会,但我们不能再将 期望全然托付给任何人。”沈皓月道,“顾谚不行,李域也不行。” 李君歌点头,可心中仍然有犹疑,“皓月,太子的话,我们能信吗?他为何会告诉我们这些?” 太子亲口告诉她,圣上与李域、顾谚曾谋划,挑起北戎进攻边境,利用北戎两部落不和,命李家军与西部落交战,削弱李家军兵力,再助东部落控制北戎,使北戎城服,好个一箭双雕。 “太子所言与娘和祖母推断相差无几,前几日娘从云中郡来信,查证过当时燕王确实增援不及时,否则兄长带领的李家军也不至于全军 覆没,可此事被可以压下来,谁能隐瞒这么重要的战况?”沈皓月目视李君歌,一字一句道,“如今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人,圣上和燕王。” 李君歌不懂,她所见犹如水面波光,而水下千尺暗涌才是真正的朝政与权利之争。 “太子监国期间宫变,他将失去谢家,又叫皇后寒心了,眼看着圣上对李域一日日器重,他何尝不是想利用我们中伤李域和顾谚。”沈皓月眸底蕴藏恨意,圣上、李域、太子、顾谚、皇后、谢贵妃一个个从她眼前晃过,上位者的野心与争斗,为何要她们承受痛苦! 第六百三十六章 装了这么些年 三日后,承乾殿上,圣上当着朝臣训斥太子,念在太子大义灭亲,已派禁卫军控制谢家,并呈上谢家数年来所犯罪证,只罚太子禁足东宫三个月,谢家抄没,除女子及六岁以下孩童尽数流放。 一日后,不知为何圣上心软,虽罪罚依旧抄没谢家家产,但谢家男子并未流放,只不许再入仕为官。 谢贵妃被赐死,皇后在内侍奉上毒酒前见谢贵妃,没有金银首饰与华服,她依旧端着傲气,见皇后来,坐在榻上并未起身行礼。 皇后身边嬷嬷训斥谢贵妃无礼。 谢贵妃鄙夷笑道:“我已是 将死之人,还担着那些虚礼做什么?我就算杀了你们,不也就是一死罢了。” 嬷嬷大骇,只当谢贵妃疯了,劝皇后道:“娘娘仁善,可这种人当不起娘娘善意,娘娘还是别给她送行了。” “谢家数百条人命,她不敢伤本宫,你且下去吧。”皇后命嬷嬷道。 屋里只剩皇后与谢贵妃时,谢贵妃放肆笑起来,“皇后仁善?哈哈哈哈哈,宋娥,你装了这么些年不累吗?” 皇后往旁边梨花木凳坐下,倒是在这,她能卸下面具了,是啊,从何时起,她的不争不抢再不是出自本心,一次次 以退为进利用圣上对她情义为自己谋取。 “你明明恨我,却装得处处忍让我,还要善待我儿,顺着圣上的心意劝圣上立我儿为太子,宋娥,你心里也没比我好过吧?”谢贵妃哼笑,入了王宫的女人,有哪个是好过的。 “我曾真心想待昌儿如亲生,可你一次次从中作梗,挑起他违逆我!”皇后道,太子与谢家来往过密,又助谢家大肆培养势力,如何叫她不担心圣上走后,自个与宋家会陷入困境。 前朝孝明太后不就是被武帝生母懿安太后毒死的吗?她如何能坐以待毙,便日日忧心 ,圣上常来她宫中,自然就察觉到她的心事。 不过圣上怎可只为她打压谢家,若不是谢贵妃和谢相国太过嚣张,门生几乎遍布朝堂,让圣上心生不满,唯恐日后太子为谢家摆布,圣上也不会几番设下圈套,终使谢家再无翻身可能。 “真心?你只不过担心圣上走后无所依傍吧,你这人明明什么都想要,却要装得什么都是不争,我谢家人才辈出,你宋家连个进士都没有,你明知抢不过,才不得不装出一副不扶持娘家的大义模样,最后还要吹圣上枕边风害我谢家,宋娥,你以为昌儿不 知道这些,他终会登基为帝,到那时便是我谢家复仇之日,我会化作鬼魂,回来看着!” 皇后心口堵着,下巴控制不住颤抖,她不知自个如何回的未央宫,她赢了谢贵妃,可又如何,王宫里,谁人不是头上悬着一把刀,谢贵妃不过先走一步罢了。 东宫,太子李昌独坐大殿上,酒壶散乱一地,杯碗也碎了一地,内侍宫女在殿外,都不敢入内。 宋昭端着皇后交代的肉羹走进殿内。 “滚出去!”太子闭着眼手上酒壶砸向门口。 宋昭没有躲避,酒壶砸落在她面前,酒水溅上她衣摆。 第六百三十七章 真真假假 宋昭走到太子身边,将肉羹放在他面前桌上。 太子睁眼,见宋昭,目光有些不知往何处放,只道:“不知是你,没伤到你吧?” “太子几日没吃东西了?”宋昭担心问道。 “你是来可怜我的?”太子哂笑。 宋昭轻叹一声,不再说话,盛一碗肉羹递到太子面前,“多少吃些吧,身子重要。” 太子盯着宋昭也不接那碗肉羹,那眼神,倒像宋昭才是他想吃的。 “你为何来?”太子问。 宋昭答:“娘娘担心太子,命我来看看太子。” “母后宫中那么多人,为何独独叫你来?”太子逼问。 宋昭抬眸与太子相视,默了一阵放下碗,起身欲走,太子抓住她的手,径直拉入怀中,俯身将她摁住 ,桌上勺碗杯壶尽数掉落。 内侍听到响动,匆忙进殿,只见太子将宋尚宫压在桌上,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姿态暧昧。 “滚!” 太子眼皮子都没抬,内侍们吓得慌忙跑出去,顺手关上了殿门。 “太子!”宋昭闷声呵道,双手被太子摁在榻上,怒目瞪他,“放开!” “谢家倒了,可宋家男子都无用,母后想要趁机扶持宋家也只有再出一位皇后了吧?”太子轻蔑地笑,“如今我叫父皇厌弃了,要讨好母后才是,不若顺了母后的意思,要了你如何?” “太……呜……”宋昭的话被太子尽数吞下,他的气息与温热突然占据所有,从未有过的触感袭来,一时无法思考。 太子松开宋昭的手,往下 温柔握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探入宽大的衣里,掌中轿软的身体一阵颤栗,他愈加无以控制,激动得吻变成轻咬。 “姐姐,我登基之日,必为你掌凤印之时。” 他声音低沉,将合作的约定当遣卷时情话来说,宋昭唇畔勾起一丝笑意,是满意亦是自嘲,随后面色大变,落下泪来,颤声道:“太子是要逼死我吗?” 太子怔住,慢慢放开宋昭。 宋昭委屈气怒,抓紧自己的衣服避开太子,“娘娘与太子的事,为何要将我卷入,我不过一介女子,只想嫁个好人,安心度日,扶持宋家与我何干?” 太子见宋昭泪落,心生怜惜,上前安慰道:“方才是我荒唐了,我……” “太子道对我有情,也不过 是身处低谷时想要利用我罢了,能有几分真心,”宋昭哼笑,“我竟荒谬到可怜太子,想要帮太子劝说皇后,太子哪里轮得到我可怜!” “方才是我说气话了,我是真心喜欢你,想娶你,并非因皇后。”太子解释道。 宋昭整好衣服,抹去面上泪痕,“太子若是真心,便不会随意待我,太子妃不肯回宫的事尚叫圣上与朝臣头疼,太子可想过今日流言传出,便是陷我于污名之中。” 太子抓住宋昭的手,“我这就向父皇求娶你,李君歌不配为太子妃!” 这日龙颜大怒,传闻皇后恰巧给圣上送药,不知为何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晕过去了,圣上才心疼叫人送皇后回未央宫。 入夜,皇后写下纸条 放进细小的竹筒里,交给身边的杜破竹,见杜破竹翻出窗隐匿进夜色里,才收回视线。 宋昭看了一眼海棠树后合上了窗门,转身走向殿内。 “本宫已求得圣上赐婚你嫁给太子,不过代替太子妃之位,还需时日,明日派旁人去给太子送本宫的关怀,你且少去东宫,莫叫太子瞧出了你的心思。”皇后揉着太阳穴道。 “姑母放心,真真假假,太子亦非真心,便是揣度我,也拿不定我的心意到底如何。” 皇后望向自个的侄女,倒不知是她在教宋昭,还是宋昭在踏着她铺的路拾阶而上,不过不论如何,宋家总归不会背叛她,宋家强大成为她的依靠,她就再不必担心圣上走后自己会落个悲惨的结果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清算罪责 沈皓月从杜破竹手中接过竹筒,取出纸条,皇后字迹写着:圣上赐婚太子与宋昭。 李君歌瞥到纸条,全然没有身为太子妃该有的怒意和不甘,早在祖母丧礼时沈皓月悄然进宫回来,她便在等着这一天,一切都是她们商量好的。 沈皓月以宫变时组织百姓为皇后请命为由,向皇后讨恩赐,更准确说是与皇后合谋,李君歌主动让出太子妃之位,皇后可安插自己的人为太子妃,以此为条件,日后不论在圣上还是太子登基后都要庇护大将军府。 “没想到成为太子妃的竟然是宋昭。”李君歌道。 沈皓月将纸条卷好放进竹筒里,递给玉枝藏好,有字证在,日后不怕皇后反悔。 “当初听从我娘的入宫见皇后,不就是因宋家无后人可用,娘认准了皇后需要扶持另一个皇后保自己和宋家么?”沈皓月道,当初娘在信中道,当年皇后凭借自个保了宋家一世,再无路可寻时,定会再重复原路。 “可宋昭她从来没想过做太子妃,从前她喜欢李域,”李君歌打量了沈皓月一眼,见她没有芥蒂又道,“便是不喜欢了,她也不会喜欢李昌,她同我一般,与那王宫八字不合。” “傻孩子,宋昭 在王宫多年,她会同你一样?若不是她自个愿意,皇后可逼不了她。”董氏走进屋里,她才下朝回来,朝堂上又有文臣提及以边关失守清算大将军府罪责,更有甚者道大将军府只几个女人了,住不了这么大的府邸,奏收回大将军府上交朝廷,她当圣上的面驳斥群臣,遭圣上训诫,若不是顾忌百姓对大将军府的敬重,恐怕圣上早已撤除碍他眼许久的大将军府了。 董氏说完今日朝堂的事,李君歌怒道:“我明日便去朝堂问一问,没有我们李家一次次击退北戎,他们能这么多年安心坐在朝堂吗 ?真是狡兔死走狗烹!好啊,我就等着看,看那北戎能安生多久,没有我们李家军,到时候就叫北戎打到长安城来,把那些不知好歹的文臣都绑去喂狼吧!” “他们在这繁华锦绣中待久了,又怎会知道得之不易,总归看透天家与朝臣嘴脸,我们也什么可念旧的,回到云中郡,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董氏神色疲倦,历经这么多次死别,连老太君也走了,她也再没执念统领李家军,能留住大将军府荣光在,等李君歌和李昳长大了,她卸任安生度日便好。 董氏回房休息,沈皓月同李君歌商 量明日的事,小厮过来道:“姑娘,顾太傅又来了,还穿着朝服就在大门前站着。” 顾谚日日这么站岗,李君歌就不曾出去见过他,外面流言四起,没说顾谚和李君歌的事,倒传起来顾谚和沈皓月,原因无他,只因大将军府唯有沈皓月待嫁闺中。 “那就叫他站着吧。”沈皓月狠心道,等小厮走了才问李君歌要不要见顾谚一面,李君歌全然不在意了,只道不想见。 李君歌离开长安城前不能出什么岔子,沈皓月便承下了这份绯闻,连大将军府上的下人都以为顾太傅日日痴等的是沈皓月。 第六百三十九章 鼓楼之上 翌日一早,李域来大将军府时,沈皓月正在门口送李君歌,皇后命人接李君歌回宫,太子妃仪仗才走。 沈皓月道去新家要换身衣裳,回府内再出来时,还没上李域的马车,有内侍慌张驾马而来,冲到大将军府门前。 李域将沈皓月护在身边,盯着从马上下来的内侍道:“你这条狗命是不想要了?” “奴……奴才该死,回头定向姑娘请罪,”内侍跪下求道,“暂且请姑娘帮奴才去劝一劝太子妃吧,太子妃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 沈皓月被方才几乎失控的马吓得心绪还未定,抓着李域的衣袖问内侍:“太子妃怎么了?” 内侍哭喊道:“太子妃,她要寻死啊……” 沈皓月慌忙问道:“太子妃怎么会寻死?她在哪里?” “康宁坊西面鼓楼,姑娘快去劝劝太子妃吧。” “李……李域……”沈皓月扶 着李域的手,眸中含泪,“我答应过祖母的,我和君歌相互照应,君歌她……她不会出事吧?” “我们先去看看,别慌!”李域命人牵来马,抱着沈皓月驾马疾驰向康宁坊。 康宁坊,鼓楼下已聚集不少人。 金吾卫见驾马而来的人掏出令牌,恭敬道了一声燕王,挥手命部下在人群中拓开一条路。 沈皓月仰头望去,鼓楼上,李君歌高举酒坛,清澈的酒水涌出,半数入她口中,半数沿着她的下颚颈部流淌而下。 “君歌,君歌,你快下来……”沈皓月跑向鼓楼,在鼓楼前被李域拉住。 李域提醒沈皓月道:“顾谚来了。”再给他一次接近李君歌的机会吧。 顾谚望着鼓望着那抹身影,瘦得好像风都能把她吹下来,她可是从来都刚毅比过男子的李君歌啊,他冲进鼓楼内。 一壶酒尽,李君歌抬手擦过嘴角 ,转身看向鼓楼下众人,正值早朝时,不少穿着朝服的官员经过,见状都过跑到鼓楼下。 众人只见李君歌抓住鼓楼木梁,攀爬上鼓楼顶上平台,俱是一声惊叹。台上窄小又再无旁的围栏,摔下去就是不死也重伤啊! 鼓楼是周遭最高的建筑,站在鼓楼楼顶,可远眺到长安城外,李君歌双掌放在嘴边,朝着西北方向喊出鹄鸣声。 火染云霞,天空雄鹰低空盘旋,鹄声传去远方,就像飞走的蒲柳无回转,她一声声呼唤,直到声音沙哑,也没有回音。 台下人不知鹄声涵义,只为这只孤零零落单的鹄悲伤,她好像在寻不到同伴,可不管她如何呼唤,远方都没有回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群李家军老将来到鼓楼下,他们一起以学着鹄声回应李君歌。 李家军以鹄声为密语,李君歌发出的鹄声,是李家军将士用以 召唤同伴的声音。 “咕咕咕……”鼓楼下,李家军退役将士一起仰头仰头喊出鹄声。 李君歌低垂下头,望向鼓楼下曾经的离家近将士。 “少将军,小的们都在!少将军是李家军最后的血脉了,求少将军保重自己!”白发苍苍的老将士泪痕满面喊道。 旁人才知,原来李君歌发生的声音是在寻找李家军,长安城人只闻李家军威名,不知李家军之名于曾经为其中一员的将士们意味着什么,他们不懂,永远不会懂。 “皓月……”李君歌眼中噙着泪,苦笑望向远方,“我在长安城太累了,我想回云中郡,那里没有繁华富贵,可那里很快乐。” “好,我陪你去,君歌,你下来,我和你一起去云中郡,我们去找哥哥。”沈皓月朝李君歌喊道,“我们会找到哥哥的。” “是啊,我还要找到哥哥,不然祖母会 伤心的。”李君歌说完,抬手挥剑。 鼓楼下众人都大骇,惊呼一声,只见鼓楼上,李君歌的剑划过发髻,长发散落,乌黑的发迎着风翻飞。 突然,李君歌大笑起来,“一壶酒,一场梦,马革裹尸不能归……谁寄家书来,将士已战亡……” 她笑着,唱着,抓起自己的长发,一剑一剑斩断,斩下的青丝被她扔向天空,随风自由飞走。 “太子妃疯了……”人群中传来惊呼,一传二,二至十,片刻之后,大家都在议论,“太子妃怕是受刺激疯了。” “哎,造孽,大将军府就这么一个根独苗了。” “天家太对不住大将军府了,这……这么多人,为国战亡,现在李家军没了,大将军府也没人咯,哎……” 百姓议论纷纷,先前还在喊着太子妃无状的朝臣不敢再妄论,唯恐鼓楼下一帮李家军老将手撕了他们。 第六百四十章 俗气 顾谚战战巍巍爬上鼓楼木栏,朝鼓楼上喊道:“君歌,我求你,不要伤害自己。” 李君歌低头,望着风掀起顾谚宽大朝服,他瘦弱得好像要随风吹走,可这次,不再是他,而是她将离去。 “顾谚,我不要做太子妃,我想回云中郡。” 顾谚一手抱着鼓楼支撑梁,另一只手伸向李君歌,“好,你下来,我这就去上奏圣上,你与太子和离。” 鼓楼下众人听不到两人说的话,全都疑惑,顾太傅一个弱不禁风的文臣怎么像为劝太子妃不要命了?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的?又有人想起曾经李君歌倾慕顾太傅,曾经还为护顾太傅与人 大打出手,闹得人尽皆知。 李君歌一个翻身,跳下平台,站在鼓楼内望着木栏上的顾谚,眸色冷漠道:“我的事,与顾太傅有什么关系?” 看李君歌从楼梯走下鼓楼,顾谚放心下来,才感觉到对高度的恐惧,腿发软险些倒下去,好在两名金吾卫来得及时,将顾谚扶下木栏。 李君歌从鼓楼上下来,董氏和沈皓月跑过去,董氏把李君歌抱在怀里,哭着:“我的儿啊,娘再不逼你了,娘也从没要你荣华富贵,你日后平平安安的就好。” 接李君歌的内侍再上前,董氏提了剑就要砍人,“今日,谁也别想把我女儿带走,我大将 军府忠君卫国,从没想过靠女子荣华富贵!” 李家军老家涌上前将李君歌和沈皓月护在后面,金吾卫收到李域的眼色不上前帮内侍。 内侍们生怕太子妃再出什么事,自不敢强行带人走,沈皓月带着眼神木楞的李君歌坐上马车,鼓楼下人群才慢慢散去。 太子妃鼓楼断发一时间传遍长安城,越来越多百姓为大将军府鸣不平,整个大将军府的人不论男女,几乎都为国战亡了,就剩这一根独苗,天家还要把人逼疯,这对得起大将军府耿耿忠心吗? 朝堂之上,众臣分立两派。 一派以中书令魏庸为首,驳斥大将军府:“天下将 士皆为朝廷兵卒,大将军府从前就居功傲慢,甚至李家军几次不听圣上调令,老太君连圣上寿宴都敢推辞,多年不回长安城述职,圣上已宽待。” 另一派除顾谚、韦少侯外大多是武将,则与老百姓说词一致,可怜大将军府战功赫赫,到头来后继无人。骠骑将军怒气压不住,冲着对面中书令道:“先大将军和三子皆战亡,老太君连儿子丧事都办完上阵杀敌,大将军府若还得不到善待,还有谁敢上阵杀敌!” 圣上高坐龙椅,听两派臣子吵得头疼。 “大将军府还没得善待?圣上赐的府邸比多少王爷都气派,钱财千两万两的赏 赐,良田千万亩……” “这位大人!”董氏大喝道,“黄金千万两,良田千万亩可换得回我夫君、我儿子的命来?” 承乾殿顷刻一片寂静。 “大将军府自老太君到君歌,无一不是粗衣简食,不重过钱财,那些钱财与田亩尽数上交朝廷,朝廷可否能把亲人还给我?”董氏目光扫过群臣,“从来文人清高,诸位乃天下文人中最能者方可通过科考站在这朝堂之上,不曾想竟以金钱良田度量人命与战功,俗气!” 武将们齐齐讽笑,气得中书令等直喊:“不可与妇语!” “本宫也是妇人,”皇后走进殿内。 众朝臣同时向皇后行礼。 第六百四十一章 贬为庶人 皇后走到圣上面前,跪下请罪。 “圣上,臣妾本不该上朝堂,只是听闻太子妃之事,不得不来为太子妃说几句话,臣妾不知太子妃仍未从老太君过世的伤痛中走出来,着急命人去接太子妃回宫,太子妃伤心过度、难以自控,才发生今日鼓楼的事,臣妾有罪。” “皇后接太子妃回宫,是为关心东宫,何罪之有。”圣上上前扶起皇后。 皇后跪着不起,拱手朝圣上道:“圣上,老太君身为女子,在夫君战亡后不畏不弃,以女子之身上阵杀敌,撑起整个大将军府, 不但成就自个,还培养不少女将,当为天下女子表率。” “朕知道,老太君声誉无人敢诋毁。”圣上语气中透着疲惫。 “圣上,太子妃亦如老太君,太子妃曾为军中将领,宫中生变时她曾一人抵挡数名禁卫军,护卫本宫和太子,世上不缺贤良淑德的太子妃,但老太君这般人物百年难遇一人,”皇后叩头道,“臣妾恳请圣上准李君歌回云中郡,做她想做的事。” 圣上本无意放走李君歌,早先让她做太子妃就是为留她在王宫制约李家军,如今她娘尚有诏令李家 军旧部的能耐,不好轻易放李君歌走,可朝臣和皇后都谏言,今日李君歌又在鼓楼发疯,再不配为太子妃。 好在大将军府还有另一位姑娘不会离开长安城,沈皓月已过继给战死的李家三子和萧氏,董氏和李君歌不会置沈皓月于危险境地,圣上思量后道:“太子妃的事属后宫,本就该皇后决断,就依皇后所言,李君歌不再为太子妃。” “臣妾叩谢圣上。”皇后磕头谢恩,她答应沈皓月的,已做到。 “圣上,李君歌并无大过,由太子妃贬为庶人,不知情者恐会 误以为圣上责罚大将军府。”顾谚进言。 圣上恼得想砸墨印,不就是一个大将军府,来来去去翻腾,他难不成下个旨意还要为大将军府思前想后? “燕王以为如何?”圣上问李域,他想李域做事果决,不会为任何事左右。 “为太子妃前,李君歌已是副将,应是接任老太君执掌大将军府最好的人选。” 李域说完,顾谚不好亲自附和,瞥了一眼身后御史台言官,后者上前道:“圣上,大将军府从开国至今祖辈三代,皆有为国战亡者,其忠君爱国的精神代代相 传,是为武将旗帜,不可断呀。” 圣上瞥一眼李域和顾谚,心下大抵清楚这两个混账东西都在偏护大将军府了,他们二人联手,其他朝臣再想就此处置大将军府,也没有几个敢谏言的。 “大将军府事关民心,朕还需斟酌,无事就退朝吧。”圣上大手一挥,也没给人再说话的机会,同皇后一起离开了承乾殿。 圣上牵着皇后,说要一同去未央宫,还没走多远,圣上已开始喘气,从云中郡回来的路上圣上就病了,现在看来是越来越严重了,皇后心疼圣上,命人抬来步撵。 第六百四十二章 臣万死 皇后拿软枕放在圣上背后,取下护甲轻抚圣上胸口为他顺气,除却这王宫和簇拥的内侍,他们就如一对恩爱的寻常夫妻。 圣上叹气,“我知你心善,又最看重那些不拘于内宅的女子,可太子妃的事,事关大将军府,再则太子将娶宋昭,你该避嫌才是。” “圣上莫为臣妾操心了,臣妾这一辈子做过几回出格的事,就当臣妾任性一回吧。”皇后声音有些鼻音。 圣上握住皇后的手,轻拍道:“是朕对不住你,让你一辈子只能待在王宫之内。” “有圣上在,臣妾就愿意,”皇后抹了眼泪道,“是以圣上定 要护好自个身子,臣妾……臣妾害怕没有圣上。” 皇后一哭,圣上的心也跟着难受,自知时日无多,该如何铺路,才对皇后最好?大将军府的处置问题也犯难,不论在京城还云中郡尚有不少大将军府的拥戴者,甚至只要还有希望,李家军还会再次为大将军府马首是瞻,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子又不是杀伐果决的性子,为江山稳固,大将军府不该留,可上到朝堂,下至百姓,皆有阻力。 “圣上,还有一事,宫中生变时,若不是沈皓月在外发动百姓为臣妾请命,恐怕宋驰难以入宫,太子妃和沈皓月都是 一心为臣妾的。”皇后也难断人心,不过此番与沈皓月达成置换,她需履约。 “朕有所耳闻。”圣上若有所思,在未央宫门前将皇后放下,又回了承乾宫。 承乾宫,已是未时,李域和顾谚出宫路上被拦住召回,一早到现在还没吃午饭,本还不饿,可空着肚子看圣上用膳,能不饿吗? 圣上吃完简单的饭菜,命人收拾下去,半点没有赏面前两人一口饭的意思。 “一个是朕封的亲王,一个是朕看中一手提拔上来的太傅,”圣上觑着两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李域和顾谚一并跪下,磕头道:“臣 万死!” “死?你们是嫌朕还没死吧?”圣上讽笑,“李君歌继承大将军府?你们是生怕那些李家军旧部找不到主子是不是?” “圣上,臣的探子已遍布云中郡,李家军旧部一旦有异动,消息两天内会到燕州军营,不到五天必定送来王宫,李君歌无老太君的威慑,臣以为无须担心。”李域道。 “朕到云中郡,李家军连李昳的调令都听,不服朕的军令!云中郡个个口中只有老太君和大将军府!若不是朕亲征前往,李家军覆灭,他们迟早都成云中郡的王!如何无须担心?”圣上敲着桌子问。 “臣的燕 州军在,天下之主,唯有圣上!”李域笃定道,圣上近年来疑心越来越重,不断削弱各方势力巩固皇权,他并非全都赞同,但圣上已偏听,多数时候认定的事,不再采纳他和顾谚的谏言。 圣上听的李域的话,倒是舒坦了些。 顾谚顺势请命道:“圣上,臣愿送李君歌与董将军回云中郡,并在都护府当值,维系北戎关系,安定边境。” 当初贬顾谚去南方,他就游说了不少地方军队归属朝廷州郡,云中郡需要一位可以稳定李家军的能人,顾谚倒是合适,不过他一个太傅,去都护府当值,这不是大才小用吗? 第六百四十三章 长大的洪流 太子妃鼓楼事件之后,圣上下旨,追封已故大将军李恒为宁国公,改大将军府为宁国府,李君歌与太子和离,继承宁国府,日后所嫁夫君或收养同族男子可承袭宁国公爵位。 李君歌终得自由,圣上命她即刻前往云中郡,办好她祖母的丧葬事宜,并领职看护李家军墓园,主持每年一度的大将军府祭祀仪式。 三日后,李君歌和董氏启程去往云中郡,沈皓月送她们到城外。 “皓月,落大的宁国府丢给你一个人,二婶心里实在过不去。”董氏道,可宁国府如今只这么几个人,她和君歌都不愿待在长安城,又能谁来帮皓月呢。 沈皓月与李君歌相视一眼,董氏还并不知她们后面要做的事,“二婶不用担心,府上的事有苏堤管着,府 邸虽大,没多少人,也花不了什么心思。” “除却祠堂,旁的就不用打理了,总归我们大抵一年只回一趟,等你嫁人了,我在找个得力的人管着就成,”董氏道,“说起嫁人,你与燕王婚期定下了,可以一定要送信去云中郡,我和君歌定是要回来送你出嫁的。” “娘,时辰不早了,我们出发吧。”李君歌打断沈皓月,看了不远处下马的李域一眼,没同他道别,翻身上马。 李域走到沈皓月身边,“年节宫宴上,她还是喝醉酒顶撞我的直率性子,几个月不见再回来,变了个人一样。” 沈皓月这才发现李域来了。 “哟,李蛮子什么时候学的为人低调?”宋小公爷从李域身后的马车上下来,后面跟着出来鲁王世子、韦小侯爷 。 “李君歌,好歹也是小时候一起闯过祸的兄弟,你回云中郡去也不通知我们一声,给你送行啊!”鲁王世子喊道。 李君歌眼眶一红,或许他们猜到,以后她再也不会回长安城了,这一次分别是永不再见,所以才这么矫情地都来送行吧。 “以后来云中郡,我还请你们喝最烈的酒!”李君歌笑着挥手告别,他们终卷入了长大的洪流之中,将被冲得四散,小时候一起玩闹的记忆会在时光里模糊。 李君歌跟沈皓月道了句‘妹妹保重’,驾马离去。 “李君歌,等我去云中郡找你啊!”宋小公爷朝李君歌远去的方向大喊。 喊声中一辆马车飞奔追李君歌而去,摇晃着有些脆弱的车身就好像某个体虚的人。 “那是顾谚的车?” 沈皓月不敢相信。 李域点头。 沈皓月有诧异道:“圣上不是否决了顾谚去云中郡当值的自荐?” “今早朝堂上,有人帮顾谚递上辞呈,圣上大怒,派人去顾谚家中抓他,已是人去家空。”李域也不曾想到顾谚会为李君歌抛弃前程,这人可曾说过要与他联手,护江山稳固,百姓安宁,海晏河清,昨日却同他说,请他谅解,世间没什么李君歌重要。 沈皓月看李域一派看戏的闲散模样,问道:“燕王既看到了顾谚,不抓他去见圣上?” 李域盯着沈皓月,似要从她眼中分析出别的意思,可没有,“在你看来,我已经是皇叔的爪牙,为皇叔办事不讲任何情面的人了,是吗?” 宋小公爷本还想闹李域和沈皓月一顿,问问婚期, 发现这两人气氛有些不对,赶紧招呼鲁王世子和韦小侯爷上车走人。 沈皓默了片刻,微微笑道:“燕王如今得圣上器重,我以为圣上大小事都交给燕王了,是怕燕王误了办事。” 李域粗糙的手掌握住沈皓月小巧的侧脸,他克制着,声音低沉道:“我不喜欢你这样笑,从前你遇到不喜欢的事和人不得不应对就是这般笑,皓月,我……” “燕王想多了,”沈皓月抬手抚平李域有些外翻的领口,依旧笑着道,“王妃派人来叫我今日去王府,燕王同我一起去吗?” 是他想多了吗? 李域牵起沈皓月的手,便是当他多想吧,她就要嫁给他了,“母亲大抵要同你商量筹备婚礼的事,我在一旁听着,你有什么不乐意的,好开口说。” 第六百四十四章 冬月初八 安阳王府。 沈皓月不知李域如何说服安阳王妃的,今日安阳王妃看她的神情,与从前可谓是相差千里,见面问她进来吃睡可好,大将军府可有什么要王府帮忙的,还担心她一时间瘦太多对身子不好,叫柳氏去拿好些补品给她带回去。 “昨日我已入宫,皇后命人测算了日子,冬月初八宜婚嫁,是个好日子,你们婚期便定在那日,域儿婚事,宫中自会派人筹备,先前聘礼已下给过沈府,如今宁国府空着,你娘也不再,就不重过聘礼了,皓月觉着可好。”安阳王妃问道。 “皓月听王妃的。”沈皓月当然 满口答应,照王妃说的,她什么都做了,等着婚礼上出席就好。 安阳王妃笑着道好,转头去喝茶,面上笑意一瞬消失,几口茶喝下,又柔和的朝沈皓月笑了道:“域儿说要在燕王府办婚事,他一直在军中,人情淡薄,皓月你在内宅长大,又聪慧懂事,你说说这父母尚在,是不是没有分府别住的道理。” 李域便是知道安阳王妃会问沈皓月,旁的都交代过,住哪处的事他也想看看沈皓月的意思,是以安阳王妃问,他并不反对。 “正如王妃所言,本朝重孝道,燕王府虽为圣上赏赐,但王妃在安阳王府, 我与燕王在别府成婚住下,确会为人诟病,不如在安阳王府成婚。”沈皓月向安阳王妃示好道。 “皇后没看错,皓月果然会是域儿的贤内助。”安阳王妃道,对沈皓月的听话很是满意,哪有媳妇不怕婆婆的,即将嫁过来,沈皓月已经开始讨好她了,倒是个目光长远的。 “你真觉着,该在安阳王府?”李域食指在掌中茶盏上摩挲,眸色低沉,打量着沈皓月,想要看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沈皓月直视李域,一派坦然的样子,还同他讲道理:“燕王少在长安城,可不知这里人情世故、流言蜚语重如山,不 过一场婚宴,牵扯良多,皓月也没经历过,娘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来长安城,在安阳王府办,有王妃在,皓月安心。” “是是是,皓月这话,说到王妃心坎里去了,”柳氏笑得声音都透着乐,“没过就与王妃同心,可想日后咱王府定是欢欢喜喜的。” 李域放下茶盏,朝沈皓月道:“你拿主意就好。” 安阳王妃指甲扣进肉里,她费心养大的儿子,在她面前无视她也就罢了,把另一个女人捧得压她一头,叫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可咽不下又怎么样,当初她没处死那贱婢,竟叫她寻到机会告诉了域儿,原 来一直域儿都因他生母的事与她隔阂,前日又直接坦言,日后只尊她养育之恩,若她再多有约束,他定不给情面。 为了缓和母子关系,她也只能利用沈皓月,只望沈皓月能多有用处些。 沈皓月同意婚礼定在安阳王府,安阳王妃所想达成,留沈皓月在王府用午膳,李域道还有公务,先行离开。 聊了这许久婚礼的事,沈皓月一直疑惑,虽说她为正妃,但萧宝琳也为赐婚,又是徐国公府嫡女,定与旁的侧室不同,应会三聘六礼娶进门。 沈皓月问安阳王妃道:“王妃,圣上赐婚的萧姑娘,没有定下婚期吗?” 第六百四十五章 萧宝琳病了 安阳王妃抬眼觑着沈皓月,瞧她的样子像是真不知,又像是带着难以认清的面具。 柳氏在一旁夹菜,告知沈皓月道:“萧姑娘生病了,请了好些大夫,徐国公夫人前几日来还哭说不见好转。” 沈皓月觉着奇怪,正想问是什么病症,安阳王妃夹一块鱼肉放在她面前的白瓷碟中,道:“食不言。” 三个字虽然对着沈皓月说,柳氏却听出敲打她的意思,忙道:“王妃吩咐我日后府上要找个烧菜合三姑娘口味的厨子,三姑娘尝一尝,今日这些菜如何。” 沈皓月不再多问,王妃有意隐瞒她也问 不出什么,回到大将军府便叫人去打听。 两日后,玉枝同沈皓月说:“徐国公府藏得严实,萧姑娘住的院子有护卫日夜看守,奴婢靠近不得,进出院子的也只有府上几个固定的奴婢和婆子,这两日换过三位大夫,都说萧姑娘是得了全身起疹子的病,但用过好些药方了,治不好。” 全身起疹子倒不像是致命的病症,可轻症为何治不好呢?沈皓月琢磨不明白。 “姑娘,有个大夫说,萧姑娘的疹子像是吃错了东西致使的,可徐国公府频繁换大夫,也不叫他多留几日查萧姑娘饮食,找出萧姑娘 吃错的东西。”玉枝道,徐国公府像是在故意多换几个大夫作给外人看。 沈皓月大抵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近未时,沈皓月在园中练五禽戏,这些日子为了强身健体,她大多待在家中食补,加之锻炼。 “怎突然练起身手来了?”李域站在院门口道。 沈皓月并着几个婢女回头,才发现李域来了。 玉蝉慌忙上去解沈皓月肩上系的束袖带,一着急,反倒越解越紧,窘迫得她要哭出来了。 “我与燕王不久就要大婚了,他早在我房里睡过的,看到我露胳膊也无妨了吧,你怎还掉眼泪呢?” 沈皓月最喜拿玉蝉容易哭打趣。 苏堤上前,帮着玉蝉,解开了束袖带,玉蝉松了一口气,听得沈皓月的话,又着急四下打量道:“姑娘慎言!” 沈皓月瞧玉蝉一副紧张的模样,失笑摇头,若是日后离去,身边五个婢女,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玉蝉了。 “你这位婢女,倒是个一心一意为你的。”李域从旁边春晓手中拿过手帕给沈皓月拭汗。 沈皓月因刚出汗发热,娇俏的脸蛋白里透红,再仰头朝他一笑,直叫李域看愣了顷刻。 “她惯常胆小,如今年纪又大了,正想找个人家把她嫁了。”沈 皓月正伸手接玉蝉递过来的茶,听得沈皓月的话,玉蝉气恼,端着茶转身就走了。 沈皓月同李域道:“瞧,这性子,我哪敢带去王府。” 李域只当她在玩笑,沈皓月吩咐苏堤去给她取茶来,自个同李域沿着湖边走。 “萧宝琳的病,是燕王安排的?”沈皓月直言道。 李域想过沈皓月会猜到,他所做也是为了答应过她的承诺,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承认。 “燕王怎么威胁的徐国公府?”沈皓月想依他如今的地位,徐国公府攀附还来不及,怎会舍得叫萧宝琳装病避婚,除非受了什么胁迫。 第六百四十六章 哄他 初秋,风吹过湖面袭来,先前身上一层薄汗干了,沈皓月感觉些许凉意,不过比不得李域此刻盯着她的目光冷。 “怎今日的风凉不少?”沈皓月躲开李域的眼神,“有些饿了,去……去听雨小阁吃些东西吧。” 李域走到沈皓月右后方,为她挡住吹过来的风。 到听雨小阁,沈皓月见桌上有茯苓糕,正想拿一块吃,李域对玉蝉道:“带你家姑娘去换身衣。” 沈皓月看过去,李域兀自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湖面,留给沈皓月一个侧颜琢磨。 无须琢磨,他生气了, 沈皓月没立即上前哄他,跟苏堤去换衣裳。 “姑娘怎么惹燕王不高兴了?”苏堤将沈皓月褪下的衣裳递给一旁的婢女,接过素纱内衫给沈皓月换上。 沈皓月手伸进袖子里,拢上衣领道:“你都看出来他在生闷气?我以为他从来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呢。” “燕王对旁人惯常是冷着一张脸,但对姑娘不一样,只要姑娘在,燕王眼底是温柔的,尤其是瞧着姑娘的时候,方才却不理姑娘。”苏堤系上内衫衣带,给沈皓月取来莲纹绫披袍穿上。 早先为了方便锻炼 ,发饰一样没带,沈皓月打开妆奁,从小抽屉中取出一只珠玉钗带上。 瞧自家姑娘半分不上心的样子,苏堤有些着急道:“姑娘,燕王如今可是遍长安城女子最想嫁的男人,虽则有皇后赐婚,姑娘也不能大意呀,没得叫燕王被别人勾搭了去。” “勾搭?”沈皓月噗嗤一笑,“我倒是想象不到该怎么勾搭燕王,他那冷面狐狸,哪个女子敢接近?就算接近了,也是个危险的,指不定全家都被他算计进去!” “姑娘怎么把燕王说得黑心狠毒,燕王对姑娘是千万般好 了。”苏堤跟随姑娘从沈府到宁国府,经历了姑娘与燕王相识到如今即将成婚,便是姑娘的亲戚,也没燕王对姑娘的心思,事事为姑娘着想。 沈皓月笑而不语,指尖沾了胭脂点在唇瓣,看一眼铜镜中的自己,眸色由暗至明不过片刻,连身边苏堤也没能发觉。 回到听雨小阁,李域仍站在窗边,同她走时一个样子,她来了,他也岿然不动。 沈皓月长舒一口气,走到李域身边,扯住他的袖子道:“燕王,你瞧我今日用的新胭脂,颜色可好看?” 李域侧头看向沈皓 月,她面颊白皙犹如皎月,小巧的嘴唇似绽放的水红芙蓉,叫他挪不开眼,只见她嘴角越来越上扬,随即笑出声来,眉眼都含着笑意。 明明恼她把他想得太坏,又气她不赞同他对徐国公府做的事,他所做都因答应过只娶她一人,可她连劝都未劝一字,只嫣然一笑,解了他的气, 怎能叫她这么轻易揭过去,他恨得拉她入怀,低头以唇覆上那朵芙蓉,从啃咬到轻柔碾吮,好一阵,她推开他时嘴都肿了。 沈皓月气鼓鼓地瞪他,不过一个吻的功夫,这下该他哄她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 逆反 李域本是气沈皓月误会他用了什么威逼的手段,不想解释的,为哄她,只好主动交代。 “徐国公幼子愚昧无知,不喜读书,为骗家中多给钱财,在书院就经常请人代考,胆子日益大了,乡试也敢作弊,后被人发现,徐国公为幼子前途,多方走关系,将事情隐瞒了下来,秋闱在即,若此时先前的事被揭发,依着圣上对科考的看重,他这辈子都别想入仕途,我不过将证据摆在徐国公面前,道明我并不想娶他女儿罢了。” 沈皓月见好就收,露出好奇的目光问:“燕王是什么时候知道徐国公幼子作弊一事的?” 苏堤领着婢女上前布菜。 李域卖关子,“你不是饿了?先吃了饭再说。” 沈皓月轻哼一声,斜瞥了李域一眼,“半分不能输的。” 李域失笑,她那唇瓣,叫她方才傲娇的小表情显得憨傻。 两人吃完饭,李域牵着沈皓月的手沿着湖边散步消食。 “自圣上宫宴赐婚之后,我就命 探子查过徐国公府,徐国公是个忠君爱国的,一辈子都没逾矩过,唯一的污点只有他的幼子。” 沈皓月想起圣上将萧宝琳赐给李域为侧妃那日,他们大吵了一架,他问过她是不是从未有相信他不会娶别的女人,她自见过圣上后怎还可能信他,圣上不容他为情感所困,意图将他造就为冰冷的手握权柄者。 没曾想他真早已安排,违抗圣旨,不娶萧宝琳。 “为何现在才同徐国公坦明?”沈皓月问道,早些道明,或许徐国公也早想旁的法子帮萧宝琳逃婚,不必等了李域一年,又再装病,萧宝琳虽则曾为难过她,可终究因她缘故,耽误萧宝琳这么久,女子本就不易,尤其在婚嫁上行错一步,所能嫁的人恐天差地别,男子无妨,她无意伤害任何女子。 “我即将出征,有徐国公府婚约在,母亲对你敌意小些。” 沈皓月明白李域的意思还有徐国公嫡女为侧妃,安阳王妃不至于害她,再给李域找 更好的正妃。 “再则,即便徐国公府最后主动退婚,皇叔定也会查明缘由,我违抗他旨意的行为也就藏不住了,仍需更大的战功,皇叔才对我有所顾忌,不会为娶亲一事轻易处置我。” 他明知不娶萧宝琳,会被圣上猜忌,依然拒了徐国公府,甚至临行前,都在为她周全考虑,沈皓月乱了心绪,可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威远堂前。 曾经祖母住过的地方,丧礼之后,她命人恢复了原状,偶尔过来,依旧能见到祖母坐在榻上招手唤她,可她不能靠近,一走过去,祖母就会消失。 望着空落的院子,整座府邸孤独的寂寥从四面席卷而来,她怎可动摇?是他们,圣上与李域,为手中权柄,杀了数万李家军,害死了祖母和堂兄,叫人丁单薄却和睦一心的大将军府成了今日这虚有空壳的宁国府! “皓月。”李域唤望着威远堂愣住的沈皓月。 沈皓月退后一步,避开李域些许,“我有些累了,想回 屋休息,燕王定事务繁忙,不必日日来见我。” 李域觑着沈皓月,他的感觉没错,最近她又同最初一样,躲他避他,甚至想远离他。 “我确实忙,也不便日日来往宅院和宁国府,今日就住下吧,明日叫人把东西都收拾过来。”李域道,半点没有问沈皓月同意的意思。 沈皓月和身边的玉蝉都惊呆了。 “我与燕王未成婚,就同住一府,不合礼数。” 李域不以为意道:“只同住一府,又不是同住一屋,旁人问起来解释清楚就是了,或者说,你愿同我住一屋?” “愿……愿什么?”沈皓月气得结巴了,“宁国府只我一个主子,旁人连问都不问,只会当我们已如夫妻,你是燕王,没人敢说什么,可我一女子。” “我们早已有夫妻之实,三个月之后成夫妻之礼,他们说又何妨?” 李域说完,玉蝉更惊得下巴快掉了,结结巴巴为自家姑娘争辩:“王…爷,女子名声最……重,姑娘日后 要与其他府女主子来往的,名……声坏了,会被她们笑话,欺负……” “你家姑娘嫁的是本王,”李域严肃道,“谁人敢笑话她,欺负她?” “燕王,纵使你如今权势在握,可这里是圣上赐的宁国府,你偏要肆意妄为,我便去找圣上裁决。”沈皓月锐目盯着李域。 “你去找圣上裁决什么?”李域哼笑,“请圣上治本王等不及想同王妃住一屋的罪?” 李域偏生就起了这逆反的心,谁也劝不好!往湖边一处院子走去道:“本王瞧那处院子就不错,来人给本王收拾出来。” 沈皓月愤懑道:“没人给燕王收拾。” 李域转身一步一步逼近沈皓月,“本王今日是在你屋里歇下,还是那处院子,你选吧?” “无赖!”沈皓月咬着后槽牙道。 李域假笑:“王妃日后若再疏远本王,本王何止无赖,毕竟没人不知道本王的手段。” 沈皓月眸色些许颤动,她倒一时忘记,眼前人狠绝时被人称为阎罗! 第六百四十八章 护妻 燕王搬进宁国府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有言官上奏,指责燕王罔顾礼规,朝臣跪在承乾殿外求圣上责罚燕王。 “圣上,燕王作为王族,当为天下男子典范,做出如此不知礼义廉耻的事,若不惩罚,千人万人效仿,泱泱大国礼仪何在?为外邦嗤笑呀!” 承乾殿内,圣上指着李域,怒道:“你听听!你好好听!听到怎么说你了吗?不知礼义廉耻!” 李域挺直脊背跪着,“臣惶恐!” 圣上气急,拿起桌上杯子摔过去。 杯子砸在李域肩上,落下地面,碎裂。 殿内内侍吓得跪了一地,韦少侯爷和太子也不敢上前给李域求情。 “朕看你一点都不恐!怎么?你要去宁国府做上门女婿?”圣上说完,又觉自个说错话了,更厉声道 ,“你这是一巴掌打在皇家颜面上!” 李域不知言官为何连家务事都要管,有什么好惧怕的,便是被削减俸禄或降封,他也无妨。 圣上见李域全然没有悔过的神色,更气得手抖,一口气没顺上,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圣上保重龙体。”韦少侯爷劝道,同时给李域放风声,“皇后已请来三姑娘训诫,过后燕王搬出宁国府,罚几个月俸禄,于言官有些交代,事情就了结了,不过燕王夫妇恩爱,本也并非什么大错。” 李域听闻沈皓月被召进宫,才有所着急道:“圣上,都是臣一意孤行,与皓月无关。” 圣上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气息虚弱道:“朕看你是不想要这门婚事了!” 太子道:“这帮言官,母后受宠,他们上书, 称父皇不该偏宠,宋国公府因捐军粮得漕运批文,他们谏宋国公府敛财,先老太君封威远大将军,他们谏封赏太重误导天下妇人,大将军府以战功获赏,他们处处找大将军府的不是上奏,燕王和三姑娘早就下过聘,不过因三姑娘在孝期延迟一年成婚,两人恩爱和睦,言官也要谏,他们是看谁得好了,就眼红?” 圣上一拍桌子,“你浑说什么话!不知所谓,就闭嘴!” 李域起身朝殿外走去。 圣上唯恐李域对言官做什么,吼李域道:“谁叫你起来的,给朕滚回来跪着。” 太子几乎不可察地眼底露出得逞的笑意。 韦少侯爷都看出太子在用激将法,这么拙劣的方式,燕王怎么会看不出来?想必燕王有自个的打算。 李域走 出承乾殿,拔出殿前侍卫佩剑,走向那群跪着的言官,剑尖在地上划出呲呲声响。 言官们胆颤看着李域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走来,为首的中书令魏庸硬着头皮质问:“燕王这是要作甚?” “宁国府只余皓月一人,本王心疼未来王妃搬过去住,但也恪守礼规,分住两处,你们不查证事实,在承乾殿上嚎叫,污蔑本王与皓月,本王倒无所谓,可伤及皓月,本王宠妻,谁敢再损皓月的名声,本王睚眦必报,割去他的舌头!”李域握着剑道。 言官们听得都是一惊,嘴里的舌头发麻,为首的魏庸道:“燕……燕王怎敢如此嚣张!胆敢杀朝臣!” “本王明明说割舌头,魏大人就污蔑为杀人,如此歪曲事实,魏大人手中不少冤假错案 吧?本王倒是要好好查一查魏大人了。” 魏庸气得想不出言辞反驳,又心生忌惮,朝中谁人不知,燕王手下有一支无所不能查到的暗探,加之燕王狠绝,这些年处置过不少贪官污吏,也为圣上查出过不少谋反罪行,被他盯上,不死也脱层皮。 李域觑着言官们,狠厉道:“今日不管割谁的舌头,都是本王私人恩怨,与朝政无关。” 在朝为官,多多少少都有些见不得光的事,谁能承得住彻查,言官们都不敢再吱声,于私更不敢得罪燕王,他杀人都不眨眼,割舌头只怕连眼皮子都不抬。 僵持半响,好在承乾殿内圣上发话叫李域滚进去,言官们如临大赦,左右商议几句,人家夫妻恩爱,也无伤大雅,一一艰难起身,各回各家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棋子 皇后并未训斥沈皓月,只不过还未成婚就同住一府,说起来确实逾矩,圣上叫她多敲打沈皓月,可作为女人,她羡慕沈皓月,沈皓月还是沈府一个不起眼姑娘时李域就已费心求娶,这份情感犹如圣上从前对她一样。 为了皇位,圣上后来也娶了旁的世家女子,可李域却宁愿违抗圣旨也只娶沈皓月一人,要知道,他比太子更受圣上重用,若费心多讨圣上认同,或许这皇位传给他也未可知。 “域儿要做一件事,连圣上的话都不会听,大抵你也劝不了他的,那就委屈你在本宫这多待一阵,等他来要人。”皇后命 人给沈皓月收拾一间屋子,让沈皓月去歇息。 这几日李域在宁国府,沈皓月做什么事都像是被监控着,唯恐李域察觉出什么,只要皇后能叫李域搬出宁国府,她自然乖乖听话。 李域又承了圣上一通责骂,被罚三个月俸禄,好不容易出承乾殿,径直往未央宫来。 未央宫宫殿上,皇后端坐,婢女引李域入殿。 李域环视一周,没看到沈皓月身影,朝皇后行礼完就问:“娘娘,皓月回去了?” “给燕王一壶茶,”皇后对身边婢女道,又缓声告诉李域,“皓月尚在未央宫,本宫命人给她收拾了一间屋子,成 婚前,她就在未央宫住下吧。” 李域一听就明白,皇后这是扣着皓月逼他,半点不含糊,直问:“娘娘,要臣怎么做?” 皇后轻叹一声,“先喝口茶吧,瞧你急得,皓月在本宫处,你还不放心?亏待不了她。” 李域不是怕皇后亏待沈皓月,只是怕她因他一时执意被训诫,住进宁国府,确实是他那日气恼了,没权衡利弊,任性为之,他鲜少如此,以后更不会了,没想到害得她在圣上心中形象都差了。 “皓月未曾在宫中久住过,定不习惯,再则还要准备婚宴,还请娘娘同意皓月出宫,臣愿搬出宁国府。 ”李域道,皇后和圣上一条心,皇后所为定是为达成圣上的想法,他顺了他们的想法,皓月就能回去了。 “域儿,本宫知道你对皓月情深,可你须知,你向来冷静自持,却为她逾矩,是为她好还是害她呢?”皇后道,“圣上与安阳王都只有一子,王室最不可子息单薄,今日你解决了萧宝琳,也能护住皓月,难保他日……” “臣既娶皓月为妻,定护她一生。”李域笃定道。 “燕王能保准自己不会再出征?时刻有人护卫在皓月左右?即便可以,皓月要整日活在警惕当中,连喝口水都要防人下毒吗?”皇后 反问李域。 李域拧眉,“待成婚后,我与皓月一同去燕州,从此做个闲王。” “燕王倒可一试,看看届时皓月能不能活着出长安城。”皇后道。 殿内默然,皇后看到面前少年郎额头经脉凸起,拳头紧握,神色冷毅,他定然陷入矛盾,要护沈皓月,他便不能过分偏宠她,他甚至不能冒险,因沈皓月的命已入局。 当初圣上为何会同意李域娶沈皓月?因为圣上知道李域对沈皓月的情深,是一枚制约李域的好棋子,李域一旦行错一步,便能用这枚棋子敲打他,圣上想用这枚棋子督促李域成为江山稳固需要的人。 第六百五十章 弃子 李域心中如有惊涛骇浪翻涌,他不曾意识到于沈皓月而言,最大的危险并非大将军府落难,也并非安阳王妃,而是他自己,成为他的妻子就会陷于险境中。 皇后看不出李域的面色,他还是一如既往神情深沉冷静,该敲打的也敲打了,她如今琢磨不透圣上的意思,不好太明显站太子一方,好心提醒李域道:“燕王,圣上对你寄予厚望,宠妻大可收敛些,何必与朝臣为敌。” 李域向来看才能,不会顾及朝廷中那些成日念叨礼规的老家伙,更不理会拉帮结派车的朝臣,不过很快他就不是一 个人,他的荣辱都关系到沈皓月,不能再如单身一人时狠心,事事做绝。 “今日威胁言官,臣无悔,”李域说完,拱手谢过皇后道,“日后与皓月有关的事,臣定斟酌后行事。” “燕王先行出宫吧,本宫会遣人送皓月回宁国府,你们今日着实不好一并出宫。”皇后道,先前就没有留下沈皓月的意思,不过是为了训诫李域,他既已答应日后行事斟酌,也没什么好留下沈皓月的。 李域离开后,皇后命人将沈皓月带来。 沈皓月就在偏殿,皇后与李域的话,她都能听到。 “你早有离开 之意,本宫不过再给了你下定决心的理由,”皇后道,“皓月,本宫是真心赏识你,不愿你像本宫一样。” 皇后有什么目的,沈皓月已无暇思量,从王宫出来到宁国府,她一直身子冰冷。棋子上了棋盘,命运就只有两个,为下棋人操控或舍弃,弃子的命运是悲惨的,如谢贵妃。 李域瞧沈皓月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她定在宫中被皇后斥责,他问她,她只闷着摇头。他答应了圣上今日搬出宁国府,只得留下几名暗卫,离开了。 燕王殿前护妻的事传遍整个长安城,不乏贬斥燕王倨傲的,仗 着圣上看重,不把言官放在眼里,大多王公贵族及寻常百姓却将此事当王爷宠妻的佳话。 安阳王妃派人来请沈皓月去王府时,玉蝉气道:“先前燕王搬来住的时候,王妃怎么不规束些燕王,如今出事了,只敢来找姑娘去问责。” 沈皓月正要见安阳王妃,苦于这几日李域都在宁国府,加之他们的婚礼由圣上下命遣人在安阳王府准备,她找不到理由来见王妃,这下不刚好随了她的愿。 安阳王府已在修新房,重新规整花园,府上人来人往,不少生面孔。 柳氏引沈皓月到安阳王妃住的礼 佛堂侧屋,王妃正在看经书,见沈皓月来,也没招呼她的意思,瞥了一眼,继续撵着手中佛珠诵经。 “王妃还在诵经,三姑娘且等一等。”柳氏在王妃身边多年,王妃只半个眼神,一句话都没有她就能领会王妃的心思,现下没有燕王在,对沈皓月面上的客气功夫不用太多,再则因沈皓月惹出了昨日的事,自是要罚站立一立规矩的。 安阳王妃以为沈皓月还会如之前一样,默不吭声的站着,没想到沈皓月走上前,向她福礼道:“皓月也有事要同王妃商量,不若王妃且先与皓月说完话,再诵经?” 第六百五十一章 不嫁 安阳王妃仔细打量,沈皓月发式和衣着皆有些许变化,虽则不多,不过发式更利落,衣裳颜色和织图不如从前鲜艳,整个人瞧着练达通透几分。 “可是婚宴的事?”安阳王妃自然不好再继续装作心无旁骛的诵经。 沈皓月点头,环顾屋中道:“皓月想单独同王妃说此事。” 柳氏得安阳王妃眼神示意,带着屋里几个婢女一并出去。 待听到关门声音,沈皓月才对安阳王妃道:“燕王前几日在宁国府的事,满长安城的人皆知,想必王妃今日叫皓月来是为此事。” 安阳王妃不否认。 沈皓月继续道: “便是没有此事,皓月也不是王妃心中合意的儿媳人选。” “家世背景是配不上域儿,不过……” “王妃亦不是皓月合意的婆母。”沈皓月直接打断了安阳王妃的话,面色坦然无惧。 安阳王妃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本看在域儿偏要娶沈皓月的份上,她说服自己忽视家世背景,以后好好教养沈皓月成配得上域儿的王妃,没想到沈皓月竟然说出这种逆言。 “世上哪里有儿媳挑婆婆的,”安阳王妃压着气怒,“难怪域儿从来万分约束自己,最近却行事荒唐,我看便是你带坏了。” 沈皓月不向安阳王 妃辩证李域为何行事与从前不同,只围绕自个来的目的说话:“婚姻关系着女子往后半辈子,自然要挑最合适自个的,天下千千万万人,皓月无心费劲去刻意讨好本就不喜欢我的人,只想对在意我的人好,皓月不是王妃合意的人,也有许多人觉着皓月好,皓月为何要强求王妃喜欢呢?” 安阳王妃满眼的不敢相信,“你这是一个世家女子该说出来的话?我是域儿母亲,你不认我这个婆婆,那就别嫁给域儿了!” “皓月可以不嫁,王妃以为燕王会同意吗?”沈皓月反问。 安阳王妃震惊得话都说不出 来,难不成她还真舍得不嫁给域儿?晾她不会放过这么好攀高枝的机会。 “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安阳王妃故意逼问,“你只说自个还嫁不嫁,你要是不嫁,我这就去请皇后收回懿旨,给域儿相看别家姑娘。” “那便劳烦王妃了。”沈皓月抓准机会逼安阳王妃反悟,她们都没可能终止这场婚事。 这下安阳王妃彻底说不出话来,先前便是她去请皇后赐婚的,又有圣上首肯,还命礼部协助筹备婚宴,都到这个份上了,她哪里还能去叨扰皇后,再则域儿听闻沈皓月同她说了一阵话,便要取消婚约,少 不得怀疑她又阻碍他们的婚事。 沈皓月见安阳王妃面色惨白了些,大抵王妃已经想明白情形,才道出今日来的目的:“王妃,皓月倒是有个法子,遂了王妃和皓月的愿,既不用取消婚事,王妃与皓月日后又不用成为婆媳。” 安阳王妃后悔刚不该说了大话,好在沈皓月也没蹬鼻子上脸不依不饶,可她这说的是什么话? “你在域儿面前答应得好好的,日后不分府别住,怎么没过几日就后悔了?” 沈皓月道:“自然不是,只是请王妃同皓月演一场戏。” 安阳王妃费解,越来越听不懂沈皓月在说什么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 喜帖 沈皓月将自个的计划告知安阳王妃,本以为安阳王妃会当即答应,没想到她只道还需考虑。 出了安阳王府,玉枝问沈皓月:“姑娘不怕安阳王妃把此事告诉燕王?” “于王妃而言最想要的结果,她为何要告诉燕王,坏了我的计划?”沈皓月上了马车,命车夫去临江阁。 “可她没答应姑娘,若是不想参与姑娘的计划,就会告诉燕王阻止姑娘吧?” “安阳王妃多疑,她不答应,大概在怀疑我所言真假,或者是否可行,不然她早就训斥,或叫来燕王和盘托出我的打算了,”沈皓月道,“不急,还有两个多月,这几日她该会给 我答复。” 沈皓月以为就算安阳王妃不答应,也不会去同燕王说,最多不参与其中,她不做李域的王妃,安阳王妃最如意,怎会叫她走不成呢? 临江阁的生意比从前好不少,大多是吴元音用心经营的结果,菜式常换,先前有鱼宴,现下有菊花宴,随时节和节日时常换菜,厨艺又了得,引来不少美食爱好者,名声打了出去。 王招财八面玲珑,又头脑好,见过一面的客人都记得,且留意细节揣度喜好,加之他训练出的小二个个机灵又周道,四方来客,宾至如归,常来客也就多了。 “你们两口子双剑合璧,还好我慧眼识珠留 下你,不然临江阁要多一家难应付的对手了。”沈皓月对吴元音道,她已经鲜少来临江阁了,账本和银子按半月准时送去宁国府,她再按先前说好的分利。 “你这是抬举我呢,便是有些积蓄,我哪里能开这么大酒楼,再则临江阁先前就有底子在,才有今日这般客满盈门的,菜式只是加持。”吴元音把最新的菜式都给沈皓月端来了。 沈皓月正好早上也没怎么吃,叫玉枝一起吃饭。 “你要喜欢吃我做的菜,多命人来临江阁取就是,作何来吃一次,这狼吞虎咽的,哪里像要成王妃的人。”吴元音给沈皓月倒一杯菊花茶。 “我 叫玉枝来过呀,她说你和玉蝶在厨房忙得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我这不是心疼你们,就克制自个了。”沈皓月咬一大口肘子肉,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吴元音说着从怀里掏出大红的帖子递给沈皓月,“招财在楼下迎客不得空,我代我们二人,请你来参加婚宴,上座。” 沈皓月扬起眉,眼中如有光,赶忙扯出帕子擦了手,接过喜帖,仔细查看道:“本月二十六,只二十日了,怎么没听玉蝶说起?” 玉蝶一直在临江阁做吴元音帮厨,得空回沈皓月身边一两日。 “我是晚嫁,娘也怕吴家面子过不去,就说简办,我是同意的, 婚宴不过是个形势,日子是过给自个看的,就同招财说了,他答应了我。”吴元音道。 沈皓月瞧吴元音说话不如平常直爽,问道:“吴姐姐,你与王掌柜真的都愿意简办?” 一辈子只一次的婚宴,况且盼了这么久,那个女人不想风光些,吴元音一开始也不愿意,可后来想想,吴家众人都对她好,旁人再指指点点也没亏待她,让她随意嫁人,她自然也要多体谅兄长和嫂嫂,再则她是庶出的,爹早不在世,也没指望嫁人时兄嫂能请来多少贵人捧场。 “招财倒不肯的,怕委屈了我,不过还是听了我的。”吴元音没有说到自个的想法。 第六百五十三章 大办婚宴 “吴姐姐说得简办,是怎么个办法?”沈皓月问道。 “吴家这边就不办宴席了,届时王家来接亲,我兄嫂和娘一并去王家,总共八桌,”吴元音还有些歉意,“你如今是宁国府的姑娘,又将嫁给正受圣恩的燕王,不知会不会委屈了你。” “吴姐姐这话怎说的?既是姐妹,哪有什么身份分别的。”沈皓月打心底把元音当姐姐,是以不愿她在婚宴上委屈了自个,毕竟一辈子只这么一次,且她也盼了许久。 “好了,你别置气,日后我便再也不说这话,”吴元音挽住沈皓月的胳膊道,“知你是真性情的,不会高 低度量人,能与你做姐妹,是我的福分。” 沈皓月正经道:“王掌柜家虽不是显贵,但他爹从前也是个小官,且很得坊间邻里尊重,先前他娘也说他家好些书读的不错的亲戚,他们都请来,便是好些桌了,至于吴家,不说交情好的高门大户,近一些的亲戚都来,也会有好些人的吧?” 吴元音点头,又道:“王家亲戚来长安城都远,伯母先前说招财他爹走后,亲戚接济他们的不少,此番婚宴定时要请他们来的,听说我们吴家不想大办后,气了几日,我过意不去,就答应婚后同招财有空了,去他老家亲戚那走 动,伯母才好些。” “上次见过她老人家,是明事理,又为你们着想的,你们都已定下的事,想来她老人家也不好不同意的,”沈皓月直言问道,“吴姐姐,你是真的想简办吗?” 吴元音低眉,鼻息重了些,抬眼才道出真心话,“哪个女人愿意自个喜事跟偷偷摸摸似的?我从前就想,等我嫁人,我定风风光光大办婚宴,把那些曾背后说我坏话的人都请了来,叫他们好好瞧一瞧,我,吴元音,从前运气差了些,生病耽误了婚事,可也能嫁自个如意郎君!” 沈皓月当即道,“就如吴姐姐说的,办一场热热闹 闹的婚宴。” 吴元音方才的士气蔫了一半,“可我娘和兄长那边?” “我去说。”王招财从雅阁外走进来,朝沈皓月拱手后对吴元音道,“先前只以为你不喜抛头露面,只好答应你,方才听到你心底的想法,我再不能依你,不单只因你,我更想热热闹闹把你娶进门。” 吴元音眸底盈泪,再次觉着老天待她不薄,虽则晚了些,受人指摘些许年,能等来王招财,都是值得的。 “吴姐姐,你发句话,没你同意,王掌柜不敢去吴家求人。”沈皓月见事要成,容颜添不少悦色。 王招财牵起吴元音的手,“在吴 家跪个几天几夜,我都愿意,我们的婚宴只一次,你忍心叫我悔婚后半辈子?” 吴元音拍开王招财的手,不好意思在沈皓月面前拉扯,“我娘和兄嫂如何会叫你跪,她们也是担心我婚宴上还被人指指点点,是以叫我不要请太多亲戚和外人,要大办婚宴,明日去同他们好好说便是了。” 王招财一时间兴奋得想抱吴元音,刚伸出手,意识到沈皓月还在,又立即停下,收回手摸了下后脑勺,嘿嘿傻笑。 沈皓月替他们高兴,“长安城数一数二的掌厨和声名远扬临江阁的掌柜成婚,婚宴那日定会成为好些人口中的佳话。” 第六百五十四章 新生意 王招财每月工钱不高,当初把家宅卖了,买了一间铺面后剩下的银钱都用在了聘礼上。临江阁这边的分红做家宅租金还给沈皓月后也不剩多少,大办婚礼还差些银子。 “当初为了我娘答应婚事,你家能拿的都拿出来了,婚宴要用的银钱,就从我这拿吧,铺面租金我都存着在。”吴元音道,王招财从来不瞒她,有多少银钱从来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他手中没有几两银子,先前他买的铺面当聘礼给了她,兄长和娘才同意了这门婚事,租金应当用在婚宴上。 “铺面是给你的,租金当然也是你的,如今算我问你借,日后从我临江阁分红中扣给你。”王招财也着实想不出什么法子 借银子,婚宴在即,他不能要面子耽误婚宴。 吴元音噗嗤一笑:“你那分红扣了家宅租金,剩下的都放我这了,日后扣与不扣有甚区别?” 先前王招财不肯用她的银子,差点婚事不成,后来皓月相助,才算事了,不过也拖了两三个月,两家才把婚事定下来,吴元音因此慢慢转变王招财的执着于不用她钱的想法,告诉他有时候可以在她面前放下要面子和傲骨,此番看来,算是有成效了。 沈皓月问面前望着彼此傻笑的二人,不知为何有些羡慕。 “你们准备如何大办?” 王招财说起婚礼的事神采奕奕,同沈皓月道:“我家对门宅子大,前后院能摆下十七八桌,娘同对 门阿叔商量过,借用一日,在加上我家院中摆上五大桌,能请不少亲戚邻里了。” “你既要去说服吴姐姐的娘和兄嫂,婚宴自然越气派,越好说服,吴家自家院子就能摆下数十桌家宴,吴姐姐婚宴还要借别人家院子,恐怕吴家是要犹豫下的。”沈皓月并非觉着二十桌寒酸,只是要吴家满口答应王招财,她已想到法子,“不如在临江阁办,你们算得临江阁半个主子,在这办婚宴,不算借用地方,还能开拓临江阁一份新生意。” 临江阁上下两层,又是有名的酒楼,能在这办婚宴,可不止是大办了,算得上盛大,要出名到周遭十几个坊都知晓的,这不但能全吴家面子,比吴 元音心中想要的婚礼还隆重。 吴元音眸光蹭一下亮起,王招财自然想满足她,只不过,“这这……成吗?三姑娘你要收多少银子?” “我既是想用你们的婚宴做宣传,打开临江阁承办婚宴的生意,自然不收你们的银子,婚礼装饰,酒水和饭菜之类用度,你们从临江阁买就是了。”沈皓月心中一把算盘打得响,吴元音与王招财这对姐弟恋外加吴元音比寻常女子年纪大些出嫁,可是个好噱头,能好好帮临江阁传播一番,到时候承办婚宴这门新的生意能给临江阁带来更大收益。 本来在自家办,王招财也打算采买临江阁酒水和菜肴的,在临江阁办还少了来去麻烦,方便不少 不说,能用临江阁场地是他可不敢想的。 “皓月,虽则我们也有临江阁几成股,可到底临江阁是你的,占用临江阁办婚宴,我们多不好意思。”吴元音虽则觉得好,可她和王招财已多次受恩于沈皓月,她实在过意不去 沈皓月能看到吴姐姐这么好的姑娘终于有好归宿,帮再多都愿意,何况都是举手之劳,笑了道:“日后好好经营临江阁,当报答我为你们婚宴费的这份心,可成?” 吴元音和王招财四目饱含感恩,双双点头,王招财拍胸脯道:“日后我王招财,为临江阁鞠躬尽瘁,一定把临江阁做得有声有色!做成长安城第一酒楼。” “好志向!努力!”沈皓月眼中含笑道。 第六百五十五章 交托玉蝶 王招财去招呼客人,沈皓月留吴元音在雅阁,叫玉枝去外头看着。 沈皓月拿出临江阁的契书和一份合约递给吴元音。 “请吴姐姐帮我一件事,有些许缘由,临江阁暂不能在我名下,这份文书约定,临江阁转给吴姐姐五年,期间归属我的分红吴姐姐得五成,另五成请吴姐姐以现银私下给我沈家三婶,五年内有人来查,吴姐姐只说自个买下了临江阁,临江阁与我已无关系。” 吴元音还未看契书与合约,只听沈皓月所言,觉着像是要远行前的交代,不由得担心,“皓月,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沈皓月眸色云雾氤氲,比晨光未现时遮天蔽日的林木之下更晦暗,叫人看不透。 “是有一事,不过现下不便告诉吴姐姐,日后吴姐姐会知道缘由,也请吴 姐姐瞒着王掌柜,不论谁问,都是吴姐姐从我这买下了临江阁,合约吴姐姐藏好,任谁都不能知晓。”沈皓月道,吴元音是个通透的人,沈皓月确信,不必她多说,吴元音掂得明白轻重,知道什么该说与不说。 吴元音相信沈皓月,看过契书与合约后道:“我分文未动,买下临江阁,旁人怎么会信,且我的银子也不够,这样……我呢去兄长和娘那处借些银子,加之我的,虽说买不下临江阁,至少差不远,届时真有人查出来,我也只说你缺银子,把临江阁便宜卖给我了。” 沈皓月想过李域查到临江阁来,吴元音拿出契书,证明临江阁与她无关就好,倒是吴元音想得周到,她的银子花完了,又特意找兄长和娘借了不少,深究起来,确实更像她挪来银子买 下临江阁。 “那些银子就先存你这,等何时你的事了了,我拿合约找你取银子。”吴元音取来笔在合约上签字,至于契书,她停笔看向沈皓月,临江阁契书上还是沈皓月生母李氏的名字,若要买卖需得沈家人同意,还得过官府。 “我已写好转让书,过两日我叫玉枝送来三叔签字的同意书,至于去官府办手续交税,吴姐姐等我通知。”沈皓月解释道。 吴元音没有半分怀疑,将签好的合约给沈皓月,竖起两根手指道:“我可不好意思收你的五成分红,就拿两成吧,当我那些银子放高利贷了。” “知道你不贪心,依你说的吧。” 沈皓月倒一杯观山酒给吴元音,两人举杯,敬这份姐妹契约。 “姑娘,玉蝶来了。”门外玉枝道。 沈皓月与吴元音相 视一眼,各自收好契书与合约, “吴姐姐,日后玉蝶要请你多照顾了,”沈皓月将玉蝶的卖身契交给吴元音,“这份卖身契还请吴姐姐三个月后交给玉蝶,等过两年,吴姐姐费心给她找个好夫婿。” 吴元音犹疑,最终答应了沈皓月,不过心下愈加为她不安,也不好多问。 交代完,沈皓月才向外道:“进来吧。” 玉蝶身着灰绿衣裳,穿白色围裙,袖子束起,同吴元音一样的打扮,她已是临江阁掌勺,现在还带好几个徒弟。 “当初便是因你在做菜上颇有天赋,是以将你交给吴姐姐,确实没错。”沈皓月替玉蝶高兴。 “姑娘今日怎么来临江阁了?正巧做了好些姑娘喜欢的糕点,我同姑娘一并回。”玉蝶见到沈皓月和玉枝,冷着几日的连终于有了 些表情。 沈皓月睇一眼玉蝶手里提的食盒,还真是好多糕点,“你如今都是师父了,要带三四个徒弟,临江阁又忙,哪有时间跟我回去,好生在临江阁掌勺吧。” “姑娘把我卖给了临江阁不成?”玉蝶并非不愿在临江阁做掌厨,只是从前一直与姑娘和玉蝉玉枝一起,如今她一个人在临江阁,总觉孤零零的。 “倒也不是,不过日后你的工钱从临江阁出,你可要好好干活,不然吴姐姐能扣你工钱,”沈皓月不能对玉蝶多说什么,把她交托给吴元音也放心。 “姑娘!”玉蝶气呼呼地。 沈皓月想或许玉蝶一时无法适应不在她身边为奴婢,日后她会慢慢习惯的。 “糕点,我收下了,你的人,就不用跟我回了,”沈皓月道,“玉枝拿上食盒,走吧。” 第六百五十六章 救皓云 马车在一间铺子外停下,铺面牌匾上写着萧氏金玉。 车上,沈皓月吃了一口蝴蝶酥,玉蝶做的与旁的就是不一样,酥香不腻。 “姑娘,信送到了,”玉枝进马车里,“掌柜的说来信至少七日。” 沈皓月取手帕擦了嘴道:“凉州到长安城,快马加鞭来去十日不止,萧家信鸽传书,七日已是快的,不急。” 玉枝瞥一眼食盒中的蝴蝶酥,姑娘要做的事,只有她知晓,玉蝉和玉蝶,姑娘都会安置好,日后也只有她跟在姑娘身边,想来怅然。 马车很快到沈府,沈皓月才方下车,见 沈仲恒驾马疾驰而来,在沈府门前停下,翻身下马就拉上沈皓月往府里走。 “快走……还等着作甚,”沈仲恒道,“再晚一点,皓云要被打断腿了。” 沈皓月不明所以,脚步没听,问道:“四妹妹怎么惹三婶气了?” 沈仲恒突然停下来,回望沈皓月问道:“你不是我爹请来帮皓云的?” “我回来问三婶南方酒家生意的。”沈皓月面露迷茫。 沈仲恒拊掌,“哎!还谈什么生意,你来得正好,先帮皓云说说话,路上跟你说。” 从沈府门口到沈皓月院子有些脚程,沈皓月正 巧听沈仲恒说完事,原来是前些日子圣上封赏燕州军,李域的部属大多加官进禄,沈仲恒进升五品都尉,方氏大办宴席,张胜自然也来了,与沈皓云私下见面被方氏发现。 自打掌家沈府后,有不少媒人上门来给沈皓云说亲,后沈仲恒得了官职,加之沈皓月又将成燕王妃,要相看沈皓云的人家不单数量多了,质量可比从前上了不少档次的,方氏美滋滋地挑了几个,都比张胜家里情况好许多,加之当初张胜的娘瞧不起方氏商户出生,如何肯同意跟张家结亲。 忠武将军倒是被张胜说 动,拉着夫人上门提亲了,只是方氏摆谱,想晾他们一时半会,没成想张胜的娘气不过,私下同忠武将军唠叨什么小人得志,商户人家教的女儿怕德行不好之类,好巧不巧,被前来见人的方式一五一十听到。 方氏什么脾气,当即不听沈三爷劝,也不听忠武将军的道歉,把忠武将军和夫人赶了出去,放话说:“我女儿便是做姑子,也不嫁去你们家。” “这也是两家长辈不合,三婶作甚要打四妹妹?”沈皓云问沈仲恒。 沈仲恒刚想张口,又停下,看了看四周无人才小声说:“皓 云不吃不喝就要嫁张胜,我娘要送她去苏州,外公在当地给她找个高门望族的婚事也不难,谁知她说她与张胜有了肌肤之亲,非张胜不嫁,我娘那个脾气……” 沈皓月倒抽一口气,确实该为沈皓云担心。 两人到了沈皓云的院子,进门就见屋里方氏正坐在桌边,喘气得双肩高低起伏,地上躺着藤条,面前跪着背挺直的沈浩云。 沈三爷在一旁劝着,方氏听不进去,沈皓云更没听,侧着脸,像是打算倔到底。 “哟,皓月回来了!”见沈皓月和沈仲恒来,沈三爷愁苦的眼终于看到了希望。 第六百五十七章 清醒 方氏怒瞪沈三爷一眼,怪他搬来救兵,沈三爷无辜又不敢言。 “三叔,三婶,”沈皓月站到沈皓云身边,“四妹妹不听话,叫你们操心了。” 方氏本想揭过去这事,先招待沈皓月,等她走了再收拾沈皓云,不及防沈皓月主动提起来,只好道:“你也是个姑娘家,没成亲前,这些事少知道得好,没得损你的姻缘。” “三妹妹就要嫁给燕王了,这么好的姻缘,还能怎么损。”沈仲恒想调解下气氛,没成想换来方氏一记眼刀子,老老实实闭嘴了。 方氏想着倒也不必对沈皓月藏着掖着,对沈皓月道: “皓月,你来也好,帮忙劝劝皓云,一个武将,有什么好的?上了战场刀剑无言,指不定哪日人就没。” 沈皓云不乐意了,“我哥也是武将,怎么你又觉得他光宗耀祖了?你就是看不上张胜,在你眼里,他怎么都不好!” 方氏噌一下站起来,像怒火燃起。 沈三爷习惯性眼疾手快拉住她,“夫人,莫动怒,动怒伤身。” “你平日你,打骂你哥也就算了,胆子大了,诅咒你哥!”方氏四下找棍子。 沈仲恒十分清楚他娘的打人套路,她要真想打就直接上手了,先找东西再打,那是留时间给他躲, 根本没想真打。 “娘,平常打骂这是也不能算。”沈仲恒随意说些话,给自个娘台阶下。 “你少说话,皮痒了?”方氏吼道,果然也不找棍子了,就站在原地,对沈皓云道,“就算张胜命大,他一个武将,天天在外,你嫁过去了,是不是日日要受他那眼高于顶的娘刁难?” “我都跟你说过了,他娘刁难我,我就回家住,娘家又不远,我还能受她的气不成,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的性子。”沈皓云满不在乎旁人。 “你……”方氏气恼,“就你这个性子,三天两头往家里跑,外人怎么说?” 沈皓云 差点翻白眼,“听外人说那些做什么?听了是金子多些,还是银子多些?你要是真怕外人说,我就不回娘家,学你一样,在外面买一座宅子,与婆婆不和时住外面去不就好了?” 方氏当年坚持买下怡园,确实是听烦了婆婆的训诫,她本就因婆婆重二房轻三房不高兴,住进怡园就有了借口,常推脱忙不去见婆婆,日子不知好过多少,没想到被女儿学到了。 自己做过的事,女儿效仿,方氏百口莫辩,无奈望向沈三爷,本想沈三爷能帮着劝一劝,没想到沈三爷不理解她的意思,打圆场道:“我看夫人的 法子是好的,日后皓云想回家,想在外面买个宅子都成,总归受不到忠武将军夫人的气。” 沈皓月不禁赞叹,四妹妹的想法真比世人清醒许多,清醒还有胆子,哪个姑娘敢与婆婆不合就往娘家去?沈皓月肯定四妹妹说道便是能做到的,毕竟三婶和三叔真心疼她,她是有底气的。 “你可别说话了,不帮我就算了,还助长那死丫头的气焰。”方氏气恼,但也没得法子,沈皓云倔起来她也管不住,她费心安排其他亲事,沈皓云能一律搅黄,指不定还如今日这样宁毁自己名声,说出什么肌肤之亲的话来。 第六百五十八章 要面子 方氏叫沈皓月乖乖屋子里待着,她同沈三爷带着皓月和仲恒去漪澜居。 漪澜居扩建后是原来三倍大,如今沈三爷和方氏都住在这,离大伯和长婶住的院子近了,路过时沈皓月本想去打个招呼,可院中空空,瞧着萧条。 沈三爷告知沈皓月:“伯源颇受太学博士赏识,已举荐授官职,往巴陵任职,你大伯和长婶往巴陵去了,说是在哪住几年,散散心。” 往往举荐者多先外任历练,政绩好或再得举荐,就有机会入长安城任职,沈皓月想以长兄的才干,必定能来长安城的。 到漪澜居,陈妈妈迎上来,见沈皓月也在,问方氏要不 要备晚膳。 “陈妈妈不用忙活,我等会还要回宁国府。”沈皓月道。 方氏为着沈皓云的事烦心,也没心思留沈皓月,天日见晚,她同沈三爷、沈皓月和沈仲恒直言道:“张胜那小子这几日,天天来,一站好几个时辰,我叫人赶走了又来,前天我出去办事,一路跟着我,寻着机会就替她娘道歉,我见的人多,这小子长得虽不入我眼,人品没得说。” “娘,人家就是黑了些,在军队里难免的,你瞧我也黑了,他五官还是好看的。”沈仲恒为自个顶头上司说好话。 方氏直瞪向沈仲恒,“你小子少打岔,收起你那不正经的样, 现下说的是你亲妹的终生大事!” 沈仲恒立马一副正襟危坐模样,没人比他想要沈皓云嫁给张胜,顶头上司成了妹夫,想想以后他一口一个妹夫的叫着,妹妹受气了,他还有理由打顶头上司,这得多舒爽啊! “我瞧着皓云与张胜着实相配,夫人啊,咱们自己的女儿,还不清楚?又没心机又倔,来个不是张胜那么憨厚的,得吃多少亏?”沈三爷道,“至于张胜那个娘,也只敢在背后说几句,我看那日你一进门拍桌子,她连半个字都不敢说了,旁的人不好说,皓云是不会被欺负了去。” 方氏也同沈三爷一样想的,可现在的问 题是两家已经闹掰了,张家连道歉都没来一次,她就算同意这门婚事,难不能叫她先去张家服软?方氏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沈皓月,问道:“皓月,你瞧着如何?” 沈皓月当然点头,“张胜与四妹妹相互倾心,四妹妹什么都不缺,不图夫家家里有什么,能欢欢喜喜嫁给自己倾慕的人,何况这个人还人品好,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方氏叹气,抚着心口道:“哎,可三婶被张胜他娘气到病了,张家至今都不过问,还想我把女儿嫁过去,痴心妄想。” 沈三爷斜觑着方氏演戏,不好当着沈仲恒和沈皓月揭穿方氏这几日吃得好、走 得快,身体康健,全然没病。 沈皓月这下明白三婶的意思了,那日大吵一下,三婶就算同意沈皓月跟张胜的婚事,也得再来提亲,她好顺台阶下。 沈皓月偷偷问沈仲恒张胜家是什么意思,沈仲恒说张胜的娘那日被赶出去,觉得下了面子,再不同意婚事了。 “过几日宋国公府摆宴,递了帖子给宁国府,我见到宋国公夫人,请她这个媒人再出山。”沈皓月想着不论张胜的娘还是三婶,都会卖宋国公夫人一个面子,这婚事就好成了。 方氏听到宋国公夫人,也没甚说的了,有宋国公夫人做媒,大婚时在请她来坐上宾位,也颇为得脸。 第六百五十九章 定亲 五日后,果然宋国公夫人攒拢了一桌饭,叫上张家和沈家,意在给两家定亲。 忠武将军和沈三爷本就和和气气自不必说,忠武将军夫人与方氏虽不怎言语,有宋国公夫人说和,两人面上端得一派祥和。 张胜和沈皓云的婚事定下后,沈皓云去宁国府告诉沈皓月喜讯。 “从前你得爹娘喜欢,哥哥也常在我面前夸你,我心下不舒服,虽则不屑起什么心思为难你,不过也有不给你好脸色的时候,是我太小人之心,这次若没有你,还不知我和张胜会如何。”沈皓云赧然,这还是头一遭她跟人说道歉的话,连忙换话题道,“你快要与燕王成婚了,不若我送你一顶凤冠吧。” “三 婶已送了一顶凤冠了,你们娘俩谢人的法子还真如出一辙,往最金贵的送,”沈皓月笑道,“你这顶凤冠就先欠着吧,指不定我哪日缺钱了,找你拿。” 沈皓云答应:“也成,千百两随你拿,你何时要用,叫人去我那取便是。” 这份钱财上的爽快,又叫沈皓月羡慕了,道日后定不会同她客气,见沈皓云眼角眉梢都是欢喜,沈皓月感慨:“万万没想到四妹妹和张胜要成夫妻了。” “先前他憨,我瞧不上,后来才发现,愈是他那样的,愈会真心待人,第一次相看时说我胖的是他娘,后来在街上他帮我抓住小偷,还同我道歉,那是在爹成为沈家主事之前,也在哥哥加授官职 之前。”沈皓云道,“旁的人因着爹娘,因着你和哥哥,来求娶我,张胜只因为我来,他不会觉着我胖,觉着我不懂礼数,不会嫌弃我什么都不会,他眼里我便是好的。” 从来没有人夸过她,没人真心觉着她好,她也会伤心,久了就会用不在意伪装,甚至冷着脸傲慢,直到张胜拿着她绣的帕子道:“你绣的这只兔子好像你。” 嗯,这只兔子就是她娘贬低说是猪的那只,张胜认出了,它是一只兔子,可爱的兔子。 沈家与张家还需过三书六礼,沈皓云与张胜的婚礼定在明年春三月十二,不过方氏早早就开始筹备起来,又想着将怡园翻新并扩建,沈皓月闲来无事也来怡园帮 忙,回到山月居住。 在沈家住了几日,沈皓月与方氏商量:“三婶,我瞧着近期观山酒赚的银子不少,不如在苏州买铺面或租个地方办酒楼如何?” 方氏不解道:“我们都在长安城,自然生意多在这边好些。” 沈皓月是想将钱财往南方转,到时候即便李域找沈家麻烦,他的手也不便伸去到江南。 “沈家老宅在苏州,祖父也在,在苏州置办些产业,祖父得当地大家族尊重些,也方便日后沈家不论哪个晚辈要留在苏州成家立业的。”沈皓月倒想沈家迁往苏州,自是不现实的,毕竟三叔三婶在长安城生活几十年了,生意人脉很多都在这边。 方氏觉着沈皓月所言也不错, 再则如今季洲和叔铭都跟着二老在苏州,指不定哪个便在苏州成家立业了,现下观山酒挣的钱大多是二房的,给他们在苏州置办好家业,日后分家,也省得还要拿她和三爷在苏州的铺面和宅子给二房。 “成,那我叫娘家兄弟去办,苏州酒楼多,不大好办起来,买些铺面卖酒,或日后做别的生意都是好的。” 方氏办事快,这事半月余就有了结果,挑的几间铺面,沈皓月也满意,不过更喜欢一栋江边楼,如今是两层,一楼是店铺,二楼住人,但日后好改成两三层的酒楼。 江边楼价格比三间店铺还贵,正合沈皓月心思,把手里的银钱差不多都转移到苏州去,还找沈皓云借了些。 第六百六十章 本王不乐意 安阳王妃命人送来嫁衣,给沈皓月试穿,有不合身的再送回改。 依着王妃的性子当是叫她去王府试衣才是,怎会送来沈府?沈皓月命玉蝉仔细察看嫁衣,果然在衣领4夹层中摸到一个口子,取出纸条。 安阳王妃答应陪沈皓月演一场戏。 萧氏也从凉州来了回信,她已启程,大抵还有四五天就能到长安城,有萧家相助,她的计划胜算多不少。 一切都按着她所想发展,顺利得沈皓月有些不安,亦或许是那日即将到来,她要准备的也多了,愈是靠近,她愈加心绪不宁,尤其害怕见到李域,怕自己露馅。 好在自搬出宁国府后,李域好似真所有忌惮了,又日日忙于朝堂真事,鲜少来找她,见面也不过一顿饭或者几盏茶的功夫,话都说得少。 他们明明没有不和,却好像吵架了一样冷着,连沈仲恒都问沈皓月:“你和燕王是怎么了?” “二哥这话从何说起?” 李域在公事上想来端得正,尤其在军队上,听闻那叫一个严正公允,自个犯错都一样军法处置,断不会因她挟私报复沈仲恒才是。 “自打他在承乾殿护你,吓得言官都不敢直言开始,他一进军营,便是叫我们训练,还跟着我们一起脸,像是在发泄 什么,我们可都苦不堪言啊!”沈仲恒揉着手臂,“下午我与燕王对战,燕王那一刀刀,把我往死里砍,我手都挡酸了。” “燕王寻常也是这样吧。”沈皓月记得李域向来是个严于律己和他人。 “那可不是,前些日子,就燕王搬进宁国府那几日,肉眼可见的眉清目秀些,”沈仲恒声音带着哭腔,“好妹妹,哥哥求求你,赶紧把燕王哄好了。” “成呀,求人办事不能光靠嘴上说吧,”沈皓月摊开手掌道,“五十两。” “五十两?你想银子想疯了吧,我俸禄才一两多一个月。”沈仲恒抹了抹自个空落 落的荷包。 沈皓月一副别以为我傻的表情,“你俸禄都不够你吃一顿饭的,你何时用过俸禄,不都是问三叔三婶要钱,再不济也有先前各长辈给你的存银。” “都被我娘搜刮走了,她叫我相看姑娘,我不去,就断了我银子,我最近真没钱。”沈仲恒叹气,真是诸事不顺啊。 “那五两银子吧。”沈皓月改口。 沈仲恒惊得目光发直,“你这掉价也掉得太快了,好歹是搞定燕王的事。” “怎么,你还不乐意了?”沈皓月斜觑着沈仲恒。 沈仲恒正要拿身上值钱的玉锁抵,身后冷不丁传来李域的声音: “本王不乐意!” 李域一身深蓝宽袖袍子,迎风走来,衣带翻飞,圣颜仙姿,一时叫沈皓月挪不开眼。 “本王就只值五两银子?”李域在沈皓月面前站定。 沈皓月眨了眨发干的眼,才道:“燕王怎会只值五两,是我二哥太穷了,拿不出银子。” 李域又问:“只值五十两?” 这人到底从什么时候站在墙边的,她发现他的衣角是沈仲恒说三婶断了他的银子时,是以后面她才说五两,她知道李域会因此气恼,惹恼了他,才好打破两人不温不火的状况。 沈仲恒递了个‘妹妹保重’的眼神,溜之大吉。 第六百六十一章 张氏拦车 李域抱壁觑着沈皓月,眸底情绪掩藏得叫人摸不透,唯有他自个知道寂静表象下是汹涌澎湃的悸动和念想,他克制太久了。 “燕王价值无可估量,只是我觉着自个没什么别的本事,哄好燕王却是得心应手的,不好叫高价。”沈皓月讨巧地微微笑着,只差把‘我在讨好你哟’写在脸上。 李域面色依旧比寒霜还冷,嘴上却露馅道:“你倒是很清楚自己的本事。” “全仗燕王给我面子。”沈皓月福礼,抬头李域已经往屋里走。 “不是哄好本王吗?站在那作甚?本王给你机会。”李域声音洪亮,不像寻常冷淡。 沈皓月命玉蝉把午膳 端上来,同李域一起吃饭,自己却不怎么吃,往李域面前的碟子里夹菜,殷勤地挑出也鱼刺,捡去他不喜欢的菜叶。 吃完饭,沈皓月给李域泡上茶,喂他吃果子,梨削好皮,切成块喂到他嘴边。 “说吧,你有什么事要用到本王的?”李域搂着沈皓月问,他从不需她哄,只要她靠近,他自个就好了,她做的一切伤他心的事情,都比一缕烟尘还容易挥之而去。 沈皓月双眸蒙上不解的目光,“我没有什么有求于你的呀?”她确实无所求,不过不能再和李域这般冷淡下去,不然如何叫他慢慢把戒心放下来,现下不论她在宁国府还是沈府 ,抑或外出,都有他的暗卫监看着。 李域觑着沈皓月,她向来是个小没良心的,唯有有求于他时讨好他,今日这般温柔谄媚,却说没什么要的,看着并非像说假话。 “我只不想你我二人成婚之日,你还绷着脸,婚礼可只一次,我像和和美美的。”沈皓月两个食指摁着李域的嘴角向上推,“嗯,那日你可要这样笑。” 李域握住沈皓月的手,放在嘴边,唇瓣在她柔软玉指间留恋,他也不想,她不知需要多大的控制力,他才能不那么靠近她,才能拿疏远她。 皇后说得对,他对她的过多的宠爱会害了她,所以他只能隐忍,等到不需要 克制爱她的时候,他会把现在欠下的尽数还她。 他的气息像一根鸟羽在手指上轻轻拨动,十指连心啊,痒得沈皓月心口都酥麻了,抽回手道:“燕王来我这可一个多时辰了,再不走,言官又要参上一本了。” 李域手中空落,无奈一笑,“你日后倒有借口赶我走了。” 沈皓月抱起李域的手臂,头靠在李域肩上道:“我同王爷一起出门,路上还能磨蹭一时半会。” 李域侧头看着沈皓月的目光比泉水更温润,她的亲近叫他一时无法解读,盼着只是因他们要成婚了,她终于以新婚夫人的样子待他,又不敢置信只是如此。 两人走到沈 府门前,沈皓月要去街上给沈皓云挑些胭脂水粉之类,李域去王宫,两人坐各自马车分开。 沈皓月的马车没走多久,就突然停下来。 “马车里坐着沈家的谁?我是沈二爷的夫人,我要回沈家……” 外面那人的声音听着耳熟,沈二爷的夫人,沈皓月再没迟疑,掀开车帘,只见一身褐色粗布衣的妇人挡在马车前,头发凌乱,蒙了一尘灰也掩不住脸上的青紫伤痕,衣服宽大破烂,与乞丐无异。 “皓月!皓月……”张氏跌跌撞撞跑到马车边,往马车上爬,被车夫拉住,她赶紧跪下磕头,“皓月,先前是我对不住你,你大人有大量,救救我!” 第六百六十二章 回不去 沈皓月把张氏带到临江阁,玉蝶找了件衣服给张氏换上,张氏叫玉蝶给她打了水,洗漱一番后上楼到雅阁见沈皓月。 “瞧瞧这楼上楼下的客人,皓月,你可真有本事,把临江阁管得这般好,能赚不少银子吧?”张氏走到沈皓月面前坐下,正想倒茶给自个喝,看到沈皓月瞥过来的目光,胆怯地收回了手。 沈皓月自过继大将军府后一直坐的大将军府马车,后改宁国府马车,今日出门为便宜,刚巧坐的沈府小些的马车,就撞上了张氏,估计张氏已在街上等沈府马车多日了。 先前陈妈妈告诉她张氏跟庄子旁边村里一个铁匠过日子去了,她猜过只怕是三婶和陈妈妈的主 意,但能再不见张氏,得个清净,她也没多问,没想到今日张氏又找上门来。 “你既已改嫁,同沈家也就没关系了,怎么还当街拦沈府的马车?”沈皓月若不是担心闹大,传出去影响沈皓云的婚事,才不会再理会张氏。 张氏突然哭起来,“我冤枉啊,皓月,我没想改嫁……我怎瞧得上那个粗鲁打铁的,是庄子上几个婆子,她们胆大撑天啊,拿了铁匠的银子,趁夜就把我绑去了铁匠家里,想必……想必是她们怕府里来人发现,就扯谎说我自愿改嫁了。” “便是她们害的你,这一年多你怎么不跑出来,或去沈府,或去衙门告状?”沈皓月见张氏洗干净后养得还成 ,除了脸上有些青紫的伤,并不像遭受虐待后瘦弱的样子,“若真有庄子上婆子敢做买卖良妇的事,我这就去告诉三叔三婶,叫人把婆子们都抓起来送官府。” “别,不……不用……”张氏慌忙摆手,她被送去铁匠头两月是不情愿的,被关着但有好吃好喝的,后来她想着反正回不去沈府了,铁匠和铁匠的娘对她又好,再则没过多久就有了身孕,也就自认倒霉跟着铁匠过日子了,这要是官府抓起来问,恐怕还要送她回去,“皓月啊,你不知那铁匠的厉害,我怕再被他抓回去啊,可千万别闹得旁人知道我在这里。” 张氏生了孩子之后,铁匠对她就不如从前好,家里 的活都要她干,她自然不愿干脏活累活,还跟铁匠的娘不对付,铁匠是维护自个娘的,她不过推了他娘一把,他就毒打了她一顿,后来她只要不干活,打骂就是家常便饭,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日子,所以逃出来了,要让铁匠再找到她,毒打一顿肯定少不了,她想想都怕得发抖。 张氏嘴里没几句真话,沈皓月自不会信她的,故意道:“那铁匠再如何厉害,不能逼你为妻吧,我瞧着还打你了?也要送去官府才是,玉枝……” “皓月!”张氏大骇,上前跪在沈皓月面前,抓住她的手,生怕她去找人问什么,“我是半点不想再与这一年多有什么瓜葛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让我回沈府吧,我保证以后本本分分服侍二爷,不,就是让我回去做个奴婢,我也愿意。” 张氏突然提起二爷,叫沈皓月倏然目光一滞,想想爹过世快一年了。 见自家姑娘发愣,玉蝉以为是张氏勾起了姑娘的伤心事,把张氏拉开些姑娘,埋怨张氏道:“二爷早过世了,你断了回沈府的妄想吧。” 张氏甩开玉蝉的手,“你个小贱蹄子,胡说什么的,二爷身子想来康健,你莫来胡乱诅咒!” “玉蝉说的,是真的。”沈皓月看着张氏,“我爹去岁冬就过世了。” 张氏跌坐跌伤,不知所措一阵,接着大哭起来,沈二爷算得这辈子对她最好的人了,她哭得确也真伤心。 第六百六十三章 张氏撒谎 张氏要去沈二爷的坟墓上祭拜,便是沈皓月不送她去,她也要自己找过去。 沈皓月也有打算走之前去给爹娘扫墓,加之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张氏,答应张氏明日带她过去,今夜她先在临江阁歇着。 是夜,沈皓月把张氏回长安城的事告诉了方氏。 方氏坦言是她派人把张氏送去铁匠家的,听闻张氏哭诉自己被迫,方氏气得要去临江阁撕张氏的脸。 “满口胡说,婆子们说那铁匠在庄子上干活,早就跟张氏看对了眼,张氏日日吃铁匠带的饭菜,还叫铁匠给她买衣裳,这不就是张窗纸没捅破的事情,我叫人 给他们添了一把火罢了,她有脸皮说强迫了她?”方氏愤懑道。 “可是三婶命人绑了张氏送去铁匠家的?”沈皓月问,她留张氏在临江阁,让王招财看着不让张氏外出,是怕张氏去外头乱说。张氏吃铁匠的,拿铁匠的,但说瞧上眼,定不可能的,或许只是庄子没甚好吃好喝的给她,她便起了利用铁匠的心思罢了,在庄子上婆子们看来,就成了两人暗通款曲,想来三婶也没问张氏的意思,就把张氏送去铁匠家了。 方氏一时没话说了,坐回榻上,当初确是她命人绑张氏送给铁匠的,也是心急解决张氏, 她平生最看不得狐媚子。 陈妈妈担心沈皓月误会方氏故意插手二房的事,解释道:“当初张氏缠着二爷去庄子上,三夫人瞧着她又要惹出什么事来,就想着找个人给她,那个铁匠人不错的,是运气不好,两个妻接连病没了,没人敢同他说亲了,家里只一个老母亲,他老实能干挣了些家底,张氏嫁过去,三夫人偷偷给了铁匠十两银子,铁匠和他娘可真把张氏供着的,后来生了娃,想着也就安生过日子了,老婆子也就没再问,谁知道怎的跑出来了。” “张氏道现在还不敢吱声是怕铁匠找来带她回去,” 沈皓月道,“既三婶是给了钱的,张氏真把事闹大了,也有得解释,便是张氏不愿待在庄子上,要嫁人,沈家还不计前嫌,给她添嫁妆。” 方氏见沈皓月并非怪她自作主张处置二房的人,放心了不少,同沈皓月道:“我这就叫人去把铁匠找来,抓她回去。” “三婶莫急,张氏既逃出来的,叫她再回去,恐再生事端,张氏的事就暂且交给我来处理吧。” 沈皓月心下对张氏有恨意,不能亲手处置,但也绝不会留情,她正巧缺一个让所有人都相信的脱身借口,张氏正是时候送上门来。 李氏的坟墓虽也 在沈家墓地,但与沈二爷并非同墓双穴。她临终前说过为不麻烦爹娘死后愿意葬在沈家,但只望不与沈二爷同墓,下辈子不要再见。 沈皓月一直记得娘的话,沈二爷下葬时祖父母不在,她请三叔将爹与娘的坟墓隔开,当时祖父祖母不在,三叔答应了她。 张氏在沈二爷墓前痛哭,沈皓月只拜过后,便去了李氏的墓。 玉蝉、玉蝶和玉枝打扫除草,摆上新的糕点和茶水,挂上新的鹤幡。 沈皓月跪在墓前烧纸钱,望着早已被雨水侵蚀得棱角缺口的墓碑,关于娘的记忆也已残缺,她甚至开始慢慢记不得娘的模样。 第六百六十四章 误判 长安城困住娘的,不会再束缚她,沈皓月望着墓碑,连日来悬着的心片刻安然,娘与前世的结局给了她离去的勇气。 秋风拂面,树叶寂静落地,远处的马蹄声渐渐接近。 玉蝉眺望去,昂着头道:“姑娘,像是燕王来了。” 沈皓月没有意外,她身边从没少过他的暗卫,身处何处,做什么事,他都知晓,她从前提过不喜如此,只他从未听进去。 李域驾马疾驰而来,在不远处下马,径直走想沈皓月,目光定在前面,不知是沈皓月背上还是她面前的墓碑上。 “你来祭拜娘,怎么不告诉我?”李域在沈皓月身边跪下,朝李氏墓碑磕三个头。 便是娘 还在,见到李域还需行礼,怎当得李域如此大礼,也当不得他一声‘娘’,沈皓月没有说出这些,只道:“原想着婚礼后同你来的,今日来是临时定下的。” 李域扶沈皓月起身,“萧伯母到长安城了,我送你回宁国府吧。” 萧氏不知在路上为着什么事耽搁了,晚到了几天,本该立即回去迎接的,不过沈皓月暂且有些事。 “我还需去临江阁处理些事,宁国府有苏堤在,我晚些回……” “皓月,你何时定亲了,我却是不知道?”张氏在庄子上听闻过,沈皓月被许家退亲了,当时还偷着乐,没想到又定亲了,刚听婢女说什么燕王,看这人的穿着气 质,难不成被退婚的沈皓月还真尚了位王爷? 李域没见过张氏,沈皓月无意给他们介绍,对张氏道:“玉蝶送你去临江阁,这几日你先在临江阁后厨帮忙。” 张氏心有不甘,她好歹也曾是沈府二房的一个主子,竟叫她做下人的伙计,不过如今她哪敢质疑,只得先依从沈皓月的,再做打算。 沈皓月同李域道:“并非什么重要的人,去临江阁是为安置她的事,你可要一同去吃顿饭?” 这句反话说出来,沈皓月很是怕李域答应。 两人对视片刻,李域本好心情来,告知她萧氏来长安城的事,没想到被她拒绝了好意,现下她又在他面前藏着事,他眸 底凉意如寒霜。 “还有事,不去了。”李域戴上皮手套,走向自个的马,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这是才哄好又闹脾气了?沈皓月哀叹,李域莫不是开了光的眼,没人能在他面前藏半分心思,叫她的心又悬起来。 “宋大人那,你再去递个话吧,今日暂且别来临江阁了。”沈皓月对玉枝道,他既这么信自个,便让他误判一次。 沈皓月去临江阁,看着布置了王招财和吴元音的婚宴现场,后回去宁国府。 听完暗卫的呈报,李域目光掠过一丝怀疑,“没有其他人去临江阁见她?” 暗卫仔细回想,答道:“临江阁这两日不开张,除店小二外,没有人 进出,三姑娘一直在楼下忙,确实没见过临江阁外的人,只有王爷要查的那个妇人,是沈二爷之前的继妻。” 李域指尖一下一下点在桌面,他知道沈皓月这个继母待她不好,突然出现,无疑非她所料,或许今日真是误会她了。 “王爷,你去哪?”韩延喊道,他刚进书房来,王爷就大步流星往外走,这是着急去见谁? “宁国府。”李域暗紫披风随风翻飞起,快步走出院子。 韩延啊了一声,望向暗卫,“不是,王爷不是说以后除非天黑翻墙,白天不去宁国府吗?三姑娘怎么了?王爷这么着急?” “无可奉告。”暗卫表示他只向王爷呈报三姑娘的事。 第六百六十五章 隐瞒 萧氏从云中郡来,途径并州,大旱粮食颗粒无收,灾民数万,路遇劫匪,好在匪徒听说过琅琊萧氏一族,不敢取萧氏性命。 “我与随行三位,银钱口粮连马匹都被抢了,好在遇到我的侄儿在并州,不然还不知能否来长安城。”萧氏想到那些匪徒是为生存,虽后怕,却没有叫萧家去处置。 “听闻过河东干旱,没想这么严重。”沈皓月惊讶。 “先前圣上亲征,大家都关注北方战事,并州官府瞒报,如今掩盖不住了,朝廷已派大臣前往并州查清灾情。”萧氏道,“ 战事才停,只怕朝堂也拿不出什么粮草救灾,且瞧着,圣上又要与各大家族周旋了。” 萧家虽说没有宋国公府那般富有,不过在富饶之地,生意遍布天下,国库空虚时,也捐过不少。 “如此一来,便是圣上也不会轻易在这个时候得罪萧家,皓月,你或许该先去琅琊避一段时日。” 萧氏早先在信中已得知沈皓月的计划,圣上和李域在对李家军一事上的手段叫萧氏看清了天家凉薄,她也不想把皓月一个人留在长安城,既老太君把皓月交给了她,她便要皓月过得好 才对得住嘱托。 沈皓月想着南下袁州等地,听得萧氏所言,觉着有道理,虽则或许李域想不到她去袁州,可她在那里也无所依靠,若遇到什么事,无人相助。 萧氏给沈皓月思量的时日,不再说离开长安城的事,告诉沈皓月云中郡的消息,老太君已下葬,李君歌在原先的俄大将军府如今的李府掌家,撑着着落大的府邸,府上还有好些李家军后人,或老太君先前收养的孤儿。 李域并未到宁国府,去的路上正遇圣上身边内侍,召他去承乾殿,是为并州大旱一事。 两日后,吴元音与王招财婚宴,临江阁乐声欢愉,加之连着五日未开,吸引不少客人前来观看,门口都被围住,新娘花轿差点进不去大堂。 玉蝶带着人出来派喜糖,玉枝领宋维从人群边挤进临江阁,见沈皓月。 雅阁中,宋维还是头遭见到沈皓月穿得端庄华贵,顿住一下,才拱手行礼。 沈皓月福礼,眼神示意玉枝去门外守着。 “宋大人,上次派玉枝将证人送去给宋大人后,大人一直没有告知皓月后续查探如何。”沈皓月直言问道,她没有太多时间见宋维。 宋维并不想骗沈皓月,但又答应过沈老爷,可沈三姑娘聪慧,他想自个已经瞒不住她了。 “宋大人不说话,是不是先前见我祖父,答应过祖父,将我爹的案子的结果隐瞒下来?”沈皓月问道,“宋大人若有为难,只点头或摇头便是。” 宋维轻叹一声,目视地面,点了头。 “我爹的案子,与二姐姐有关,是以祖父请宋大人不再查下去?”沈皓月心跳得厉害,她不想自个的猜疑是真的。 “三姑娘,沈老爷是怕三姑娘难以抉择,所以叫宋某发誓瞒下来。”宋维道。 第六百六十六章 见沈皓霜 “在三姑娘命玉枝将证人酒楼小二送去大理寺之前,宋某已查到沈皓霜雇人绑架沈二爷的证据,指认沈皓霜的人说他们没绑好,沈二爷半路醒后跑了。” 宋维严审过那名绑匪,他一口咬定是沈皓霜亲自雇他,“后宋某传话沈皓霜时,沈皓霜能证明自己那半个月都没出过王家,即便是她雇的人,绑架的沈二爷逃走了,他的死跟沈皓霜无直接关联。” 后沈老爷找到宋维,表示沈家不愿再追查下去,至于沈皓霜,他自会处置。 宋维考虑最终结果可能暴露沈家家丑 ,有损沈皓月名声,更让她为难,又有沈老爷的请求,案件也进入无法继续的交点处,最终答应不再翻案。 “酒楼小二并不认识叫他办事的人,他家传沈家走水的话,并非导致沈二爷身亡的直接或主要原因,宋某权责只能关押他三个月。”宋维见沈皓月面色不大好,很想宽慰,可不知说什么,早前便想过得知真相,她会伤心,毕竟都是亲人。 宋维说出的一切与她推断相差无几,沈皓月脑中一团乱麻,沈皓霜为何要绑架爹?祖父知道了缘由吗?祖父该有多痛心 才选择隐忍?祖父是为沈家,为不影响后辈们的前程,还是只为长兄?长兄正得太学博士赏识,若沈皓霜真与爹的死有关,会影响长兄的举荐…… 沈皓月目光飘忽不定,睫毛湿润,皱起眉头很是痛苦的样子。 宋维所见沈皓月,清风皎月,阁上明珠,她该是不染凡俗的,该是高贵不可攀的,却遇到这样的事,他想帮她,“三姑娘,可需宋某继续查下去?” 沈皓月紧拽着帕子,默然片刻,向宋维施一礼,“皓月谢过宋大人体谅祖父用心,以后皓月会追查爹的死 因,不劳烦宋大人了。” 宋维不会存疑结任何一个案子,此一案算得例外了,她既然不再想大理寺再查下去,必定有自个的理由。 从临江阁离开,沈皓月直奔王家。 沈皓月听三婶说过,自祖父训斥沈皓霜,不许她再回沈家后,沈皓霜变了个人似的,孝顺公婆,贤惠理家,与王阔也恩爱得很。 挽起发髻,穿一身锦缎华服的沈皓霜,看起来确实成了一位当家娘子的模样,她比先前圆润不少,眼神也不如从前淡漠了。 “婆婆近日风寒,我要盯着下人侍奉汤药 ,叫你久等了。”沈皓霜坐到沈皓月面前,指了碟中糕点,“记得三妹妹喜欢吃这些,怎等我半个时辰,一口都没吃?” 见沈皓月神色冷淡,沈皓霜面上的笑意慢慢敛了,命左右婢女都下去,问沈皓月道:“三妹妹为着什么事来找我?” “二姐姐从小就被祖父夸聪明,我为什么来,想必二姐姐猜到了吧?”沈皓月抬眼目光冷锐,“是二姐姐自个说,还是我来问?” 她提及祖父,又这副仇视的模样,沈皓霜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使眼色叫身边婢女青湘去门口守着。 第六百六十七章 成了仇人 沈皓霜起身站到沈皓月面前,又不敢靠太近,低眉想了一阵该怎么解释。 “三妹妹,我没有想害二叔,只是知道了燕王明明对我无意,拿我当掩护你的幌子,我心里实在难受,便想着将二叔绑起来,藏去山里,等耽误了你们的婚期,再放二叔回来,我没想到……” 当初李域为免安阳王妃害她,故意接近沈皓霜,让大家都误会他与沈皓霜,确是她对不住沈皓霜,沈皓月无可辩驳。 “难怪那段时日遇到你,你对我态度都很冷淡,可二姐姐,你有什么怨恨可以冲我来,为什么要伤及 他人,害我爹丢了性命!” 沈皓霜在沈皓月面前跪下,“三妹妹,我没有害二叔,拿我银子的办事人打晕二叔后驾车到坊门,本想等着坊门开了出城,没想到二叔醒了,从背后袭击办事人,把办事人推下马车,自己驾车跑了,后来怎会掉进河里,我再三问过办事人,他也不知,宋大人查过,二叔遇害的时候,那办事人回去酒楼寻二叔了。” “你派人假传沈家走水的消息,引我爹回沈府,绑我爹的匪徒怎么会回去酒楼找我爹?”沈皓月问道,她爹逃走后再不知发生了什么,再查不 到一个后面见到爹的证人,沈皓霜和绑匪说的话有可能是假的。 “二叔失踪,燕王定会查,我安排了两个人,他们互不知对方,也不知前后的事,是未免查到我,谁知绑二叔的办事人竟然见过我,是以宋大人查出了我。”沈皓霜盯着地面,掩去眼中情绪。 沈皓月将两名证人说词混着问沈皓霜,如宋维所言,沈皓霜与证人所言一点不差,她怎么雇两人办事,给了多少银钱,交代了他们什么,全都一致。 “得知二叔坠河身亡的消息后,我害怕入狱,王家再不要我这个媳妇,不敢去 衙门,一直愧疚,几次想同三妹妹道明,临到出门又不敢了,后来祖父叫我去沈府,不许我将此事说出去,且逐我出家门,也不准我再见三妹妹。” “从爹亡故到祖父来长安城,足有两个多月,你从没来见我,只是不敢吗?”沈皓月不信,她更相信沈皓霜是怕自己做的事传出去,被王家休妻。 沈皓霜捏帕子擦过眼角,“三妹妹,如今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我愿意赎罪,你怎么罚我都行,只是……可否等我生下孩子?生完孩子,你便是要我一命抵一命都成。” 她怀孕了? 沈皓 月才留意到沈皓霜的腹部,确实微微凸起,她没坏过孩子不知大小,瞧着并不想才刚怀上。 “三妹妹,看在这个孩子有沈家血脉的份上,你容我六个月吧。”沈皓霜求道。 沈皓月记忆中,她们从小并不要好,可总归在一个府上,沈皓霜和她还有沈仲恒、沈皓云都差不多年岁,也常被长辈们放在一处,沈皓霜总独处在一旁,看他们的眼神总露出故意的疏离,可他们到底是堂姐妹,怎成了仇人? “霜儿有孕在身,再有什么错,三姑娘也不该叫她跪着吧。”王阔走进前厅,扶起沈皓霜。 第六百六十八章 嚣张跋扈 王阔拥着沈皓霜,不好对未来燕王妃出言过重,又恐沈皓月来是为自己知道的那件事,只道:“霜儿若有什么得罪三姑娘的,请三姑娘原谅,三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王某为霜儿赔不是。” 沈皓月想来沈皓霜应不会将自己所为告知王阔,从椅子上起身,面若寒霜道:“我并未要谁跪,也不会要王大人赔,谁犯错,自个承责!” 王阔望向沈皓霜,难不成真是他曾偷听到的事? “夫君,不过一撞小事,也并非三妹妹为难我,是我自己觉得愧疚,便跪下了,夫君先回屋里等我。”沈皓霜怕沈 皓月说出什么让王阔怀疑的事,推王阔离开。 王阔担心,又不好不听沈皓霜的,只得先走了。 “三妹妹,我知道错了,三妹妹要怎么罚我,只管说,请三妹妹千万别告诉王阔。”沈皓霜在被祖父逐出家门后,心灰意冷,为留在王家才亲近王阔,可慢慢地她发现王阔待她的好,从不束着她,相信她,不因从前的事追责,他那样好,她不想再负他。 在还没查清爹的死与沈皓霜直接相关之前,沈皓月也不能认定沈皓霜就是凶手,不过爹出事与沈皓霜脱不了干系,她当然可以以此要沈皓霜办事。 从王府回到宁国府已入夜,沈皓月刚到听雨小榭,春晓正在门口张望,看到她来,连忙跑上来道:“姑娘,燕王来了好一阵了,也不晓得什么缘故,叫奴婢取了好些酒来,一直在喝。” 沈皓月走进屋里,李域已经喝得斜坐在榻上,手支在雕栏上撑着头假寐,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定睛看着沈皓月,红血丝藤蔓一样在双目延伸。 “你赴婚宴,竟一杯没喝?”李域坐直了身子,将手上杯子重重撂在桌上。 沈皓月打量着桌上地上散乱的杯盏和酒壶,“王爷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李域伸 手抓住沈皓月手腕,问她:“你怎知是不顺心的事,不是我高兴了想喝酒呢?” 他手上的力如此大,谁相信他是高兴的?沈皓月挣扎几下没挣脱李域的手。 “王……呜……”沈皓月捶打李域肩膀,他太用力得她几乎要窒息。 三个婢女见自家姑娘被王爷逼迫,刚想上前,李域嘴唇离开沈皓月的,瞪向三个婢女,声音沙哑却不容质疑:“滚出去!” “这里是宁国府!”沈皓月被李域握着后脖子摁在怀中,试图推开他,“燕王回自个王府嚣张跋扈!” 李域目光太过慑人,婢女们被盯着不敢 动,他侧头在沈皓月耳边道:“你何时见本王嚣张还选过地方。” “李域!”沈皓月一声惊呼,已被李域抱起。 李域抱着沈皓月走进寝房,踢上房门,将婢女们都关在了门外。 沈皓月的唇被李域封上,手被他摁住,压着她的身子,她挣扎只会让他的气息更炙热灼人。 她咬他,他仍不放过,手捏住她的下巴,叫她贝齿无法咬合,只能承受他的唇舌侵占。 他吻去耳后,她才得喘息机会,喊道:“李域,你我婚礼就在十日之后!” 李域倏然怔住,喘息着,感受到只隔两层衣衫的她胸口起伏。 第六百六十九章 想得明白 李域手掌托着沈皓月脑袋,眸中爱意深切,她的眼清澈如泉,长睫如蝶翼,浅桃晕染的面颊,娇俏的鼻子,低头浅吻她莹润樱红的唇。 “十日后便是我们大婚,皓月别害怕,燕王妃的身份不会束缚你,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会依你,我会护你,母亲,皇叔,皇后,不论是谁,都伤不到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沈皓月气息还未平,抚上李域面庞的手有些颤抖,她不知他发生了何事,从来睥睨众人的他,眼底泛红,生出些许叫她可怜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 事?”沈皓月又想起她被皇后拘在未央宫的那日,一入棋盘,棋子生死只在对弈者落子之间,是有发生了什么有关她安危的事了吗? “你答应我,一定相信我!”李域目光笃定,盯着沈皓月,叫她无可躲避。 沈皓月轻声道了一字‘好’。 李域如释重负,倒下头埋进沈皓月肩膀,声音缓了许多,“你要记住今日答应我的。” 沈皓月望着床幔一团团莲花纹,蔓延伸展,倏然有些恍惚。 李域再为说什么,拥住沈皓月睡下。 婚期将至,安阳王府热闹起来,萧氏 到安阳王府见安阳王妃时,王府上客人来往不绝,门前马车几乎将大道堵住了。 安阳王本就是圣上唯一的同母弟,李域是安阳王独子,如今又年纪轻轻靠功绩得圣上看重,封王赐府,在外人看来,沈皓月算嫁得极好的,连日来李域对萧氏敬重,待沈皓月的好,萧氏也看在眼里。 萧氏昨夜也曾问沈皓月可要再斟酌,可她这个女儿,比谁人都拎得清,想得明白。 富贵权势迷人眼,人这一生,过得舒畅便是光阴数十载,汲汲营营则不如萤虫短暂光辉,萧氏当初不顾 全族劝说留在大将军府,因深爱李耿,也因留在大将军府能一直做她喜欢的事:研究和制造兵器。 萧氏在偏厅等足有半个时辰,安阳王妃姗姗来迟。 “家中客多,又好些事要处置,让亲家母久等了。”安阳王妃笑意盈盈。 从前安阳王妃怠慢沈皓月,在萧氏这没什么好映像,直言道:“我便不与安阳王妃客套了,今日来是为婚宴那日的事。” 安阳王妃瞥了柳氏一眼,柳氏命婢女们去取糕点来,自个也出了屋子,待婢女们端着糕点和瓜果回来,屋里还未传来王 妃命令,柳氏抬手,婢女们会意在门外候着。 萧氏将沈皓月的计划说完,问安阳王妃:“我知王妃不甚喜欢皓月这个儿媳,可高门贵族最要名声,王妃答应在婚宴之日行事,倒有些意外,王妃还有别的目的吧?” 既已坦言,安阳王妃也不必庄装作热忱,神色冷淡不少,“我比你们更了解域儿,他对皓月偏宠太过,总有一日会害了他,我这个做母亲的,就算遭他嫌弃,也要为他着想。” 萧氏半信半疑,从安阳王妃面上瞧不出破绽,只望婚宴那日,别惹什么岔子。 第六百七十章 十里红妆 燕王大婚,御驾亲临,迎亲者数千从安阳王府到宁国府,真可谓十里红妆。 沈皓月天还没亮就被宫中派来的内侍嬷嬷叫醒,梳妆打扮,她迷糊着睁不开眼,如木偶般任十余人摆布了一两个时辰,听到外面喜庆的乐声,顿时清醒不少。 “我的天爷啊,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来没见到过这么隆重的接亲,浩浩荡荡的下人占满了前街,那高头大马都有十余匹呢,十六人抬的花轿,听闻只公主嫁人才有的,燕王可真把好东西都给皓月你搬过来了。”方氏啧啧称奇,在江南也是见过 顶富贵的人家嫁娶的,说是比长安王侯贵胄还要铺张,今日见识过,才知原先那些如何能比的。 内侍嬷嬷遑是见过宫中婚宴的,也接着方氏的话道:“这位夫人所言不差,饶是二公主下嫁时也不曾有今日仪仗,老身听闻为着此事,礼部侍郎没少去圣上面前置论,圣上规劝过燕王,没成想燕王并未听进去罢。” 方氏听此,姿态都傲慢不少,毕竟宫中出来的老人都对作为女方家属的她和颜悦色,高看她一眼。 沈皓月心里头悬着事,并没听进去多少方氏和内侍嬷嬷的话,只 听得外面乐声越来越热闹,以为自个要出门了,扶着好几斤的凤冠站起来。 “哟,王妃别着急呀,外头几位公子正拦门呢,可得为难一阵燕王。”内侍嬷嬷说完又叫玉蝉给沈皓月添些胭脂,只道胭脂越红,兆头越吉利。 宁国府人丁单薄,自是没有兄长们给沈皓月堵门的,没想到昨日沈伯源从任上赶来,同沈仲恒一并,叫上张胜等好友,得萧氏首肯,在宁国府住下,商量了一晚上今日给李域出什么难题。 内侍嬷嬷的话才将说完,沈皓云跑了进来道:“燕王入府了。” “怎这般快?”方氏讶异,这才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沈仲恒这小子怎么堵门的? “燕王那边几个小公爷和世子爷的,金锭递出来跟送馒头一样,好些人就被收买了,还给长兄递名家画作,拉长兄去一旁欣赏,再有燕王玉牌一出,哥哥和张胜当即就跪下了,等燕王冲进府里,他们才反应过来,今日不该拘军规的,也已经晚了。”沈皓云忒觉丢面子,自个成婚那日,定不让自个那没用的哥哥堵门。 内侍嬷嬷赶紧命人取来遮面扇,一左一右扶沈皓月站起来,给沈皓月披上金 线绣连连理枝纹红锦缎披褙。 沈皓月只觉身子都被压矮了几寸,内侍嬷嬷又递来一柄遮面扇,她扶着凤冠不敢松手,眼巴巴看着内侍嬷嬷道:“不成不成,这一头的凤冠珠宝都要压断脖子了,我松不了手。” “大喜的日子,王妃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内侍嬷嬷取一颗蜜枣塞进沈皓月嘴里,“今日只能嘴甜。” 沈皓月被迫松开扶着的头冠,双手持遮面扇走了好几步才适应。 “王妃宽心,一路有老身在王妃身边,王妃只管听老身的行事就好。”内侍嬷嬷扶着沈皓月去威远堂。 第六百七十一章 大婚 威远堂。 喜娘喊道:“新娘子到!” 李域转身向门口,望见沈皓月手持遮面扇,款款走来,凤冠霞帔太重,他上前去扶。 内侍嬷嬷笑着提点:“王爷,这不合规矩,老身会扶着王妃,王爷不必太过担心。” 李域头遭这么听旁人的话,收回手客气道了句:“有劳嬷嬷,别累着她。” 门口站着的宋小公爷喊道:“王爷把心疼留到洞房花烛夜吧!” 屋里屋外,众人或掩嘴笑了,或豁然大笑。 沈皓月脸发烧,烧到了耳根子,总觉有些痒,又不能动手去挠,苦恼得抬 眼瞪李域。 李域察觉到沈皓月的目光,不过一瞬间,她又躲回扇后,像洞口探头的兔子。 内侍嬷嬷扶着沈皓月上前,与李域在老太君灵牌前三叩拜,上香奉茶,又向萧氏奉茶。 一行人将新人送出宁国府,迎往安阳王府。 苏堤、玉蝉、春晓都留在宁国府,只玉枝随沈皓月去安阳王府。 玉蝉不能理解姑娘的安排,只以为姑娘不要她了,哭得不能自已,好在有沈皓月嘱托,苏堤紧拉着玉蝉,不然她的样子像是会一路哭着跟姑娘去安阳王府。 李域上马前目光瞥过府门 前的玉蝉,顿时所有欢庆的乐声和道贺声都凝固了,他眸中卷过比北疆雪域还冷的寒风。 从宁国府到安阳王府,一路无声,他再未回头看那顶他为她向圣上求来的花轿。 安阳王府,红绸彩灯,花瓣撒满沿路,圣上端坐高堂之上,王侯贵族纷列两边,长安城最权贵的一群人见证下,沈皓月与李域拜堂,受圣上与皇后赐福。 沈皓月入洞房已过近申时,内侍嬷嬷又在房中布置了好一会,沈皓月吃过东西,补了妆容,她们才下去歇息,等着夜里燕王进洞房,再来行后头的规 矩流程。 此处洞房是安阳王妃特意安排的,独在一个院子,离宴席处也远,内侍嬷嬷和下人们都被柳氏劝去吃席了,房中只剩下沈皓月和玉枝,院子外也只有两个下人候着。 沈皓月与玉枝相视一眼,玉枝从窗户翻出,再回来是半个时辰。 “张氏已经进了王府,就躲在后院草丛里。”玉枝小声道。 沈皓月取下凤冠,沈皓霜按照她说的,骗得张氏来安阳王府放火,张氏会以为自个只不过帮沈皓霜也是帮自己报仇,她的婚礼出差子,为安阳王妃猜忌不吉利,为长安城人 嗤笑,并不会知道放火烧的是她所在的屋子。 只有在安阳王府,在大婚之日,李域才会确信王府内不会出事,撤下她身边的暗卫,所有一切逃离只能安排在今日,此时此地。 沈皓月换好衣服,外面有人敲门,玉枝开门,安阳王妃安排的人送来一具女尸,给女尸换上嫁衣,放在床榻上,时间正好,张氏在外点燃油竹筒,扔进屋里。 玉枝以剑挑起油竹筒扔向挂正红床幔、叠锦缎鸳鸯被的床榻,火势轰然腾起,玉枝护着沈皓月从窗户翻出,早有人候着接沈皓月悄悄离开王府。 第六百七十二章 一场梦中 “走水了,走水了……” 沈皓月坐上马车前,听到王府内传来喊声,接着急促的锣声,她没有回头,身后的安阳王府腾起浓烟。 马车装着货物,沈皓月躲在其中一只木箱里,玉枝在另一个木箱里,只要城门口没收到拦截令,进出人和马车都不会详查,是以,需赶在李域发现异样之前出城门。 沈皓月几乎忘了呼吸,不放过外面每一声响动,经过闹市区,疾驰过河边,又在人多处缓行了许久,终于到西侧城门。 此处城门较小,城卫少,闲散的站在城门口,只要有文牒,皆可进出城门 ,车夫送了一口气。 没料想,即将出城已是要关城门时,城卫赶没出城门的人回城里去:“城门要关了,没出去的,明日再来。” 好些赶路的上前求城卫通融,城卫头儿不耐烦,“滚滚滚,别耽误小爷我散职。” 车夫等在一旁,见不少人走了,才上前向几名城卫拱手,拿出一包碎银子悄悄递上道:“几位官爷,我家主子正等着这批货,晚了要赔买家好些钱,几位官爷看看能不能开开恩。” 城卫头儿麻溜地抓过车夫手中荷包,掂了下重量,示意挡在门口的城卫让开,“看在你这确 实着急,放你一马,下不为例。” “是是是。”车夫鞠躬道谢,赶马车出城门。 木箱里,沈皓月长舒一口气,只要过了城门,她驾马赶路就不易被追上了。 车夫驾马车又疾驰了一段路,到一片树林停下,吹响口哨,早已隐蔽在树后的人出现,走到马车边,确认是自己人后,车夫打开木箱。 沈皓月和玉枝从木箱里出来,虽已黄昏,与箱中黑暗相比确实豁然大亮,城外清新的风扑面而来,只觉周身都舒畅了。 “三姑娘,小的凌武,是萧二公子手下一名管事,萧夫人命我等护送姑娘 去兰陵。”车夫道,解下马车套着的马匹,给沈皓月,“此马温顺,姑娘骑,今夜赶路,待到安全些许,再休息。” 其余随从牵来马,凌武领队,一行人出发,往东去。 沈皓月不敢有迟缓,纵使到半夜感觉身子不舒服也没有停下,一路飞奔。 天从灰黑到繁星点缀,他们跑过山林,停在河边。 “此河较深,白天都有船夫引路,夜里看不清暗流,姑娘稍等,先去两人探过河,姑娘再过去。” 车夫说完,两名随从点燃火把,驾马过河。 河水湍急,快到马匹腹部,如有暗流或泥沙不 稳处,马摔倒,人落水中,必定被水冲走。 沈皓月看了一眼夜空,月已在西天。 “凌管事,天亮应不过一个时辰了,我们等天亮再走吧。” 凌武看了一眼沈皓月,这姑娘是个心善的,他也不想自己的人涉险,招手叫刚下水的两人回来。 “那边有凉棚,姑娘去休息片刻吧,小的派人四下守着。”凌武道。 “劳烦凌管事了。”沈皓月谢过凌武,与玉枝走去凉棚。 凉棚有好几套桌椅,想来是卖茶水的,沈皓月坐下,望着几乎伸手可摘的星辰,突生不真实的感觉,好似她正在一场梦中。 第六百七十三章 记住这害怕 沈皓月不知觉趴在桌上睡着了,梦里她去到混乱的安阳王府,宾客纷纷往外跑,李域逆人流跑去着火的房屋,他含着她的名字,要冲进去救她,突然大火腾起,火光刺痛她的眼。 “姑娘,天亮了。”玉枝叫沈皓月。 沈皓月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想起自个还在逃跑路上,片刻清醒过来,同玉枝一并去河边。 船夫已开船,凌武付了银子,请船夫带他们过河。 “老夫在这里几十年,河路熟得很,贵人们跟老夫的船走就是。”船夫手下银子,撑起船桨,大喊道,“开船啰!” 沈皓月正要上 马,急切的马蹄声传来,她的心口倏然收紧,回望去,数十马匹正狂奔而来。 “姑娘,上马!”玉枝在马上喊道。 沈皓月反应过来,连忙爬上马。 凌武意识到情况不妙,下命道:“把姑娘围在中间,快速过河。” 随从们收到命令,护着沈皓月前后各三人三马,冲进河中,并未等船夫带路,直奔向对岸。 “唉唉唉,你们等老夫带路啊!”船夫才喊一声,身后传来急切的马蹄声,回头一看,数十将士骑马停在河边,手中弓箭拉满,中间带玉冠贵气逼人者,双目如鹰盯着已到和中央的那 些人。 船夫吓得腿软,跌坐在船上,河中间那群人还在往对岸狂奔,还好他们选的路并无危险,老天保佑他们平安逃走吧。 李域抬手,食指与中指微动,身边弓箭射出,直中最前面的随从脖子,随从坠入水中,马匹受惊,鸣声震耳。 沈皓月与其他人拉紧缰绳,以免所有马匹跟着惊慌,停在了河中央。 “王妃,你回来还是所有人随你陪葬?”李域高喊道,目光依旧冷若冰刀,面无表情,整张脸好像只有嘴唇动了几下。 沈皓月回头,李域拿起马鞍上的弓箭,拉满攻,箭对准玉枝。 河 水染血,腥味入鼻,她输了。 “凌管事,劳烦帮忙厚葬那位壮士,补偿他的家人,银两去宁国府取。”沈皓月道,她不能再让旁人因她丢了性命。 “姑娘,我等性命早已托付少主,少主命我等护送姑娘,生死不顾。”凌武道,快到河对岸了,他们挡箭,姑娘未必不能过河。 “请凌管事代为谢过萧少主。”沈皓月道完,拉缰绳往李域方向走去。 李域看着她走来,秋日透彻的阳光下,她面色苍白,散乱的碎发贴在面颊,犹如上刑场的犯人,心死而无情,她!就这般惧怕抗拒到他身边。 沈皓月驾马停在李域面前,李域冷眼直视,脚踢马镫,驱马上前几步与沈皓月并肩,伸手抓住沈皓月手臂,将她拉到自己马上,抱在怀中。 “放箭!” 李域的声音犹如天降的寒冰,冷寂刺骨。 沈皓月瞠目,恐惧得双眼发红,“不!住手!李域叫他们住手!” 李域捏着她的脸,在她耳边冷讽,“记住了,这份害怕,以后就不敢了。” 箭矢如疾雨倾出,河面人与马顷刻间倒下,叫喊声与嘶鸣声,血流成河。 “玉枝!”沈皓月喊道,瞳孔中玉枝倒进湍急的河水中,她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第六百七十四章 她还活着 沈皓月发烧了两日,处于梦魇,有时哭求,大多数时候神情痛苦但无声息。 李域请来女医日夜守着,可沈皓月喂不进去药。 婢女一勺勺往沈皓月嘴里喂药,倒进去多少,就会流出来多少。 李域亲自上前,捏住沈皓月的嘴,一碗药往里倒,昏迷的沈皓月才有了些许反应,不过是咳了几下,所有口中药水全咳出来了。 “王妃的体温怎么还没下去?”李域手中碗砸在地面。 女医慌忙跪下,“王……王爷……发烧不难治,可……王妃……王妃无求生意志,反而抵触医治,我等实在无法唤醒王妃。” 李域眸中一丝怜悯尽数湮灭,她在用 自己的命与他斗争,他俯身在她耳边道:“沈皓月,你听好了,就算你死了,本王也不会放你走,但是你可想过沈季洲?” 沈皓月混沌的脑海里出现昏暗的山月居,院子里李域突然出现,手中的刀抵住沈季洲脖子,李域笑着,嘴唇却抿成一条线,笑声从他腹部发出,冰凉渗人。 “不要伤害季洲,不要!”沈皓月倏然睁开眼。 李域拿帕子的手顿住,沈皓月视线慢慢转向他时,他握住帕子起身,手背在身后,也不看沈皓月一眼,对地上的女医和婢女道:“喂王妃吃药。” 沈皓月怔愣望着李域离去的背影,他迈过门槛,她看到了外面, 海棠树正在落叶。 是园子,曾拘了她三年的园子,她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婢女端药上前,沈皓月却在看到婢女的那一刻胃里一阵恶心,吐了出来。 两日来她什么也没吃,吐不出东西来,干呕到面颊胀红。 “快给王妃拿水来漱口。”婢女吩咐屋里的人道。 婢女接过递来的水碗,递到沈皓月嘴边,“王妃,您喝口水吧。” 沈皓月向后躲开,望着婢女的双眼中有恐惧,这名婢女叫七娘,她被拘在这里的三年里七娘就是她最信任的婢女,可最后毒死她的酒是七娘端上来的,她毒发时叫七娘去找大夫,七娘却不动,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 。 她知道,七娘不过是听命人,意图毒死她的是李域,亦或是其他人,于她而言,就算不是李域要她死,将她拘在这院子里,也间接害死了她。 “王妃,怕是烧晕了头,先让王妃喝药吧。”女医对七娘道,把药端给七娘。 沈皓月摇头,“我不喝药,我要见李域,你们叫他来。” 七娘为难道:“王妃,我等奴婢怎敢去请王爷,王妃先喝药吧,没准王爷等会就来见王妃了,这两日,王爷忙着处理王府的事,还经常来看王妃的情况呢。” “王府,安阳王府怎么样了,火扑灭了吗?”沈皓月撑着晃水一样晕的头,不知她走后,李域怎么 处理的。 “刚好大婚,王府新打了一口井,又屯了不少水,火很快就扑灭了,没有人员伤亡,宾客们都继续吃完酒席才离开王府。”七娘回道。 “没有伤亡?”沈皓月不敢置信,安阳王府怎会这么快就扑灭了火,而且明明有具尸体,王府如何瞒过扑火队的?她呢?她不见了,李域怎么解释的? “嗯,没有伤员,只昨日王爷向圣上告假,王妃受到惊吓,身子不适,王爷送王妃出城调养。”七娘奉上药,“王妃,您再不喝药,奴婢们难逃责罚了。” 安阳王妃没有依计划行事,她还活着,是李域的王妃,娘呢?下沈家呢?李域有没有为难他们? 第六百七十五章 从说谎时候起 沈皓月想见李域,玉枝生死未卜,她要问李域。可她好好喝药,烧退了三日,李域始终没来看她,七娘说她醒的那日李域就离开园子了。 “王妃才好些,小心着凉了。”七娘拿披风给沈皓月披上。 沈皓月捂着嘴咳嗽,声音催落海棠树上黄叶。 “王爷可有来园子?”沈皓月一日要问上三四遍,外面的情况七娘也不知道,亦或七娘知道,只是不能告诉她。 七娘摇头,“王妃进屋去歇着吧。” 沈皓月扶着七娘的手进屋,如今在园子里与先前倒有所不同,她不再是李域外室的身份,而是燕王妃,下人们尊崇 她不少,只不过李域没给这园子添什么好东西,她过得还不如从前滋润。 “七娘,我日日吃这些,口中着实没味,你可否叫外头的人去临江阁买几道菜来。”沈皓月看着桌上清淡的菜,下不去筷子。 “坐不住了?要联络临江阁?”李域从屋外走进来,扯下鹿皮手套扔在桌上。 沈皓月望着对面坐着的李域,他从长安城骑马过来需两个时辰,看样子是一下马就来见她的。 “七娘,去给王爷拿一双碗筷吧。”沈皓月对七娘道。 七娘看向李域,得李域点头,才出去了。 屋里只剩沈皓月和李域,沉默像寒霜 在两人之间漫延。 “王爷,玉枝她在哪里?”沈皓月问。 “你以为本王还会心疼你,给你婢女收尸?”李域讽笑。 李域若没有派人救玉枝,那条河流湍急,玉枝活着的希望就渺茫了。 “李域要罚要杀我都承受,别伤害我的亲人和婢女。”沈皓月起身,走到李域面前跪下,她自知没有筹码与李域谈判,只得恳求。 李域觑着沈皓月,她今日未施粉黛,面色苍白,头发松散地挽一髻,只一根玉簪,衣裙也宽松素淡,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目光冰凉,心里却烈火炙烧,倏然起身,抓住沈皓月的手臂,扯 她起来,她没站稳下意识握住他的手,他有厌弃地将她推开。 见沈皓月被自个推倒在地上,他没有半分痛快,竟还心疼得想去抱她,他恨自己,怒自己,桌上饭菜尽数被他扫落地上,摔得凌乱。 李域在沈皓月面前蹲下,握住她的脖子问:“为什么?你什么时候开始想要离开本王?” “从你说谎时候起。”沈皓月周身被李域掌心的冰凉冷得一阵颤栗,她强迫自己镇定,被他抓回的结局她早已设想过,最坏不过再喝一碗毒酒,便是她此生又爱上了李域的惩罚。 李域目光凝滞,她所言说谎,无须道明,他懂 得她说的是老太君亡故后在驿站,她问他可有什么事瞒着她,他道没有,记忆如此深刻,是因他说出没有的那一刻,他就有所察觉,她的不再追问是默然给他们的关系下了定义。 “取缔李家军的事,你知道多少?”李域问。 她知道什么,便是李家其他人也知道,沈皓月怎会让李域和圣上在有借口迫害李家!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我看到了李家军对祖母忠心耿耿,他们骁勇善战,没有燕王和圣上费劲心思,李家军不会覆灭,祖母也不会离世!曾经答应与我恩爱不疑的燕王,骗了我,要了我祖母的命!” 第六百七十六章 沟壑 沈皓月字字如锋利的刀,以老太君与先大将军府为沟壑,将他们摆在对立的两岸。 李域五指渐渐失力,松开沈皓月。 “前朝藩王、异姓王拥兵自重,动乱不止,更有甚者胁迫天子,江山不稳,百姓疾苦,以前朝为鉴,从先帝始至圣上皆在削弱各方兵权,李家军是最后一支,圣上多次许以赏赐,老太君始终不肯上承李家军兵符,甚至以世代郡王为条件,老太君仍不为所动,圣上心中横刺已久。” 古来王权与兵权不可分割,李域亦规劝过老太君不必为李家军番号执着,可她老人家始终不肯舍 弃兵权。 “李家军一旦归朝堂,调派任用需经圣上,甚至要朝臣决断,还能用兵神速?祖母不愿将李家军交给圣上,为边疆,为李家军将士和他们的家人,也为云中郡百姓平安,圣上与王爷可有想过,李家军将士为何只忠心于大将军府?是因朝堂不够清明,本就配不上李家军!” “沈皓月!”李域喝止沈皓月,她再继续说下去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 沈皓月清楚自己所言大逆不道,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可她心中积怨已久,这便是为何当初祖父叮嘱叫她莫沾朝堂事的缘由吧,那里容不下纯 粹的公正与忠孝纯良。 “大将军府执掌兵权,叫君王难安,失为臣者忠心,本王已尽力保全大将军府,你为什么从没念过本王的苦心?”李域眉头紧锁,他该如何?处置大将军府的事,即便不隐瞒她,结局比如今也不会好,她只会更早为大将军府舍弃他。 “或许我与王爷,本就注定不该在一起,”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们之间都有迈不过的鸿沟,沈皓月望着李域,地上凉意渗透她周身每一处,“王爷何故要与命抗衡?” 李域眸中寒凉比恨更冷,“到头来,你还是这句话,本王一步一步靠 近,你连站在原地等都不愿。” 她又如何不是努力过,明知成为安阳王妃不好相与,她试着得到王妃认可,忍下一次次刁难,在王王府一站便是几个时辰,她听从宫中嬷嬷教诲学规矩,劝说自己接受萧宝琳,所有一切都与她曾经发誓要过的舒心自在日子背道而驰,只为与他成婚。 后来祖母过世,她看懂天家凉薄,再后来她知道自己已成棋子,恍然发现,重活一世,她又将自己装进了困局当中。 “王爷要皓月如何?以性命还王爷的情?” “你答应过相信本王会护你周全,原来你从未相信 过……”李域哂笑。 “自祖母去后,皓月已决心不会留在长安城,信与不信还重要吗?”沈皓月想着逃出长安,或许只有去往更辽阔的地方,她才能寻回当初的信念。 沈皓月的不在意刺痛李域,他半点不温柔地将她从地捞起扔进椅子里,“不信本王,那王妃要信谁?宋维吗?他能为你做什么?” “与宋大人有什么干系?”沈皓月不明白李域的意思,为什么提及宋维? 李域喊道:“带进来!” 沈皓月扭头看去,沈皓霜和苏音被押进屋里,两人发髻散乱,神色疲惫与恐惧交织,像已被折磨数日。 第六百七十七章 沦落至今日 沈皓霜看到沈皓月,甩开两边的人,跑过去抓住沈皓月的衣角哭道:“三妹妹,救救我……” “王爷,是我让二姐姐骗张氏去安阳王府放火的,请王爷责罚我,放过二姐姐。”沈皓月望向李域道。 李域还没说话,沈皓霜摇头:“不,张氏说她还没动手就被抓了,安阳王府的火并非她放的,皓月,你求求王爷放过我和肚子里的孩子。” 沈皓月困惑,旋即又想明白了,问李域:“王爷何时知道我会在大婚之日逃的?” “你以为本王凭什么笃定自己能护你?”李域道,“本王不止安排暗卫在你身边,也有暗探在危险处,不过这次是母亲主动告知本王,帮本王从萧伯母处打听到具体计划。” 沈皓月万万没想到是安阳王妃,“既然二姐姐和张氏并没有放火,王爷为何还要抓她?” “她在这,并非为这件事。”李域目光点了一下苏音,“或者你可以问问她。” 苏音感觉到李域的目光就开始发抖,李域比魔鬼还要可怕, 命手下在她面前一刀刀割下帮她办事的人手臂上的肉,那人无法忍受招供是自己与沈二爷抢夺马车时马车跌落河道,致使沈二爷溺水身亡。 “皓月妹妹……”苏音跪爬到沈皓月面前还没解释,一直磕头。 “够了!”沈皓月更看不透面前的情况,“不必磕头,你说话就是了。” 苏音愣住,额头已红紫一片,指着沈皓霜说:“是她,是她说只要沈二爷出事,就帮我把五郎从牢狱中救出来,我没有害死沈二爷的心,皓月妹妹饶了我吧。” “苏音,你胡说什么!”沈皓霜握住沈皓月的手,“三妹妹,我没有,我自个派人去抓二叔了,怎么还会找苏音,她的人不小心把二叔推进了河里,怕你追究,就想怪到我头上。” “沈皓霜,你不怕沈二爷夜里去找你索命吗?”苏音愤恨道,“是我收买的人想绑都沈二爷时,两人争斗,沈二爷落水溺亡,我已经认下这份罪,还有必要撒谎!” “你,你们母女都不想沈家好过!”沈皓 霜确实没有什么理由解释苏音污蔑她。 她们所言让沈皓月头皮发麻,心口窒息得难受。 “我妹妹和娘都已经那样的下场了,我只想守着五郎过安稳日子,哪里还敢动皓月妹妹,”苏音为自个辩解,“皓月妹妹,你偷偷去渝州的事也是沈皓霜告诉我的,也是她给我出主意买通山贼杀你,她身边那个婢女青湘什么都知道。” 李域出言作证:“本王查过,渝州山贼确是苏音买通的,沈皓霜的婢女,也审问过,证实了苏音所言。本王防着好些人对你不利,没想到竟然还漏掉了一人。” 沈皓霜没想到青湘背叛了她,她再没有什么可辩驳了。 “宋维查了近一年查不到的,本王也查清楚了,沈皓霜叫苏音绑架你爹,可她知道你爹被绑架还不够,只有你守孝才能延迟我们的婚期,便也收买了人抓你爹,就算被发现,也能推罪给苏音,可她没想到,你爹从她派的绑匪手中逃走,驾车逃回沈府时又遇上苏音派去的人,争斗之中人与 马车落入河中。” 沈皓月目光落在沈皓霜脸上,绝望地抽出自己的手,即便沈皓霜曾有嫌疑害死她爹,可她选择了相信沈皓霜,“你是我姐姐啊,为什么要……” 急促的悲伤攻心,沈皓月呕出一口鲜血,她不明白,为自己沦落到今日这个境地,堂姐憎她要害她,爹因她而死。 “皓月!”李域推开沈皓霜,扶住沈皓月的肩膀。 沈皓霜头撞上一旁的椅子,发懵了一阵,随即笑起来,面目狰狞,“哈哈哈……她要死了吧,她死了我陪葬……哈哈哈……李域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给了我期望,是你们先对不住我!” 李域抱起沈皓月往寝房走去,焦急喊道:“叫大夫来!” 苏音看向沈皓霜,嘴角不自觉勾起,沈家两个姐妹没个好结果,也算一桩能宽慰她的事。 沈皓霜猜透苏音的心思,讽笑道:“能笑得出来,你恐怕还不知道吧?郭五郎死于楚馆内。” “你……你说什么?”苏音声音颤抖。 “我被李域的人带走 审问前听说的,传闻是吃多了药身亡的,那里的女子用药多,都清楚量,怎会叫恩客在自己的床上身亡,除非有人指使。”谁人指使沈皓霜不说,苏音也该知道,是李域在为沈皓月复仇。 苏音恐惧得抱住自己,眼泪落在手背,不认输地抬眼看向沈皓霜,“我回不去了,你也休想!” “王阔连杀人的事都帮我瞒着的,李域的人将我从王家带走,他最后也没敢阻拦,你竟然还想过郭五郎能来救你呢?”沈皓霜笑道,“我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不让他们好过。” 她没有退路了,王家不会再保她,沈家已不要她,父母为兄长前程定不会再帮她,她不死又如何,难不成真要过生不如死的落魄日子吗?她曾是长安城多少人心中不可沾染的才女,便是死,她也绝不要在泥泞里挣扎! “你什么意思?”苏音话音刚落,只见沈皓霜一头撞上房中柱子,笔直倒地,瞠目张口,一尸两命。 “啊!”苏音惨叫着往外跑,“疯了,她疯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赐毒酒 沈皓月这一病,便再没好,一直虚弱,也一日日瘦下去。 李域请来不少大夫,甚至御医,都束手无策,只道:“王妃悲伤过度,伤及心肺,只能慢慢调养。” 园子新进不少下人,又增添不少用具,山珍海味和各样补品一车车往里拉,沈皓月听闻了,只道:“这里只我一人,王爷何故浪费。” 李域知道沈皓月想见沈家人,想见萧氏,可他仍只道:“那你多吃些,早日好起来。” 沈皓霜说得没错,总归是他先利用的沈皓霜,招致沈皓霜恨意,他因此事愧疚,想弥补沈皓月,可他不会忘记提防着她再次逃走。 李域没有把沈皓霜的死讯告诉沈皓月,他担心她再难过, 身子更差,他将沈皓霜尸首送回王家,惧于燕王权势,也为名声,王家不愿沈皓霜所为叫外人知晓,答应李域隐瞒下来,只对外道沈皓霜因病亡故。 沈老爷和沈家大房处,李域派人送信去。因沈皓霜勾结苏音害死沈二爷证据确凿,惧于李域,也为小辈前途,都只默默接受了沈皓霜的死讯。 李域命人将苏音交给了郭国公爷,倒是没说苏音害死沈二爷的事,只将证据给国公爷,证实苏音因在沈家受过些委屈收买匪徒意图杀害燕王妃,国公爷大骇,叫来国公夫人商议。 “燕王如今权势只在圣上之下,朝中无人敢违逆他的,五郎媳妇犯下如此大错,夫人快想想如何处置才 能叫燕王满意!” 国公夫人从来不喜苏音,不过自个侄女过世,苏音又肚子争气生了个儿子,只好将她提为郭五郎正妻,她早想把五郎儿子要过来给自己的嫡子,现下郭五郎不清白的死了,苏音又犯错,正好是机会。 “不若给一杯毒酒,对外只说五郎过世,她伤心过度去了,苏家在渝州,就算来奔丧,苏音早下葬了,也不能从土里翻出来查不是?” 国公爷点头,“她是要处死的,等她死了,你再去一趟安阳王府,多与安阳王妃走动。” 只因意图害死燕王妃,也没害成,国公爷就同意处死苏音,国公夫人已经很诧异了,竟然还要她去安阳王府谄媚,“老爷是不是 太过小心了?” 国公爷睨国公夫人一眼,哼道:“妇人见识短,历来帝王崩前哪有不为太子安排,王权都收归太子之手的?如今圣上身子一日日不好了,前日没上朝交代燕王主持朝政,到现在也没有收回燕王手中云中、燕州三十余万兵权的意思,是为何?” 国公夫人抽一口凉气,难不成圣上要传位于燕王? “安阳王府早已宾客盈门,一日日都没断过,你不醒事自个去走动也就罢了,现在我已点明,你过几日就去见安阳王妃,不过心里明白就好,莫忘外头胡言。” “我知道的,知道,”国公夫人连忙答应,又打起自己的算盘,“听闻燕王对王妃极为看重,大婚那 日燕王府燃了一把小火,连太史令都同圣上道为吉兆,燕王妃日后怕是要登后位,咱家六郎媳妇身份可就贵重了,不枉我素日疼她,不若现下就将五郎儿子过继给六郎,有了儿子,六郎就算……皓雪也不会离开国公府。” “这件事你想得周全,就依你说的办。”国公爷才想起自个那不中用嫡子的媳妇是燕王妃堂姐,对国公夫人的脸色好了些,“六郎身子如何?可有些好转?” 平日国公爷被妾室缠在各房,对病弱不能长他面子的嫡子不闻不问,这会子倒关心起来,国公夫人清楚国公爷的无情,不然也不会任由她薄待府上妻妾及子女,已经半辈子,她早习惯,也不会说什么。 第六百七十九章 心病 沈皓月养身子这半月,李域每日都来园子,他须得早朝,园子离长安城远,天没亮就出发,常深夜沈皓月睡了他才回。 不提从前的事,他们倒也如寻常夫妻一样过得平静。 沈皓月若起得早些,会送李域出园子。 “王爷何必日日来,每夜叫城卫开城门出城,朝臣上奏到圣上那里,不知又要给我安个什么罪名,我算因王爷,将天下人都得罪了,不知哪日谁又想置我于死地。” 她言语中拿沈皓霜刺他,李域抿嘴笑,在她额头上吻了下道:“不会再有人敢,后果他承担不起。 ” 沈皓月不知李域给了沈皓霜什么后果,总归他答应沈家不会受牵连。 李域翻身上马,对沈皓月道:“回去补个觉,日后别起这么早送本王了。” 沈皓月站在屋檐下,望着墙外天空发呆,直至飞雪飘落她面颊,她抬手一抹,雪成水寒凉入肌肤。 “外头冷,王妃进屋里吧。”七娘道。 沈皓月正转身之际,听到墙角有人道:“那屋子可真渗人,成夜的呜呜呜,怕不是死的人回来喊冤。” “你休得瞎说,是窗棂坏了,风吹进去的声音。”另一个婢女道。 前头的婢女委 屈道:“姐姐凶我作甚,一尸两命,难道姐姐不害怕么?” 七娘慌忙呵斥:“哪个小蹄子乱嚼舌根!怕不是嫌身子骨好了,要吃几十板子。” 沈皓月抓住要跑去寻人的七娘,“放过……” 话未说完,吐出一口血,跌坐地上,“放了她们吧……” “王妃,王妃!来人……” 冬月的雪一旦落下,半日便会铺满地,飞快的马蹄踏起飞雪。 这样的寒天鲜少人外出的,长安城外的路上骑马来去者一次次惊醒肃静的山林。 园子里,鞭笞声伴随悲惨的哭喊。 “王妃听闻那姑 娘死讯就吐了血,奴婢去追碎嘴的人,王妃拉着奴婢道放过,外头风大,奴婢也听不清是谁说的。”七娘跪在雪地里,惧怕得感知不到冷。 李域冷眸扫过一众下人,“留几个得力的人照顾王妃,其余都拉出去园子审问。” 七娘起身选了两名婢女,其余人都哭喊着饶命。 往屋里走的男人突然停下来,声音如炼狱传来:“再让本王听到你们的声音,就别活着出园子了。” 沈皓月的病症与先前一样,一时悲痛,伤及心脉,园子里大夫已煮过药给她喝下,她安静的睡去。 御 医赶来,把脉后神色为难,引李域到屋外说话。 “王妃先前病根就没好,再次心脉受损,恐难再以医好,有损寿命。”御医道。 “难以医好,是否并非不能医好?”李域问,“要如何才能医好王妃,御医只管提,本王一定办到。” 御医叹气,“心病由心生,王妃要养好,须得养心,只是老臣不知王妃才与王爷成婚,何故伤神,还需王爷问明白,顺着王妃的心意才是。” 新婚燕尔,王妃却伤心至此,王爷怎会不知原因,御医是明白人,许多事他不该多问,点到即义尽。 第六百八十章 玉枝还活着 山中静谧,雪簌簌下落,园中白雪覆盖,沈皓月推开窗,凉风拂起两鬓散发。 婢女似乎太累了,风从窗口席卷入屋里,也没吵醒趴在床榻边睡着的她。 屋中碳火燃得旺,烤得沈皓月口干燥热,开了窗子后走到桌边倒水喝。 李域在此时轻推开门,走进屋里,看到沈皓月光脚站在桌边,刚要开口说话,沈皓月抬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连婢女都心疼,怎不心疼下自己!”李域没听从沈皓月的,说着走过去抱起她。 床榻边婢女醒来,见到榻上没人,惊站起,转身看到李域 抱着沈皓月,更是讶异,立即跪下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关上窗户,滚出去!”李域声音短促,明显不悦。 婢女赶忙起身去关了窗户,朝李域和沈皓月行了礼,小心翼翼退下,刚出门遇到七娘,止不住眼泪,怕自个要被王爷责罚了。 屋里,李域把沈皓月放在床榻上,背后放靠垫,她盖着被子坐在他面前。 “当是给我积福,王爷绕过她。”沈皓月指的是那名婢女。 她在责怪他害死了沈皓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李域道:“沈皓霜是自尽的,当时你昏过去,我空留意 她。” “她的后事呢?”沈皓月问,“王家如何安置的?” “对外称病故,王家和沈家长辈都默许了。”李域想沈皓月是担心影响到沈家。 沈皓月听到这,果然不再问,拉上被子躺下,“我累了,王爷去忙自个的吧。” 李域扶沈皓月躺下,手托着她肩膀时突然一滞,掌心冰凉,她瘦得只余骨头。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本王允你几件想做的事可好?”李域给沈皓月掖好被子,御医道治心病需顺着她的心意。 沈皓月微微摇头,疲惫的闭上眼。 李域不再打扰她休息,静默好一阵 ,看着她睡着后,走出屋子。 门外,七娘和婢女见李域出来,立即跪下。 李域望着风雪已停,低沉地声音道:“照顾好王妃,再有出错,决不轻饶。” 七娘和婢女连忙轻声叩谢,望着李域走远,才开门走进屋里。 是夜,鹄声在幽静的山林独鸣。 沈皓月倏然睁开眼,仔细听去只有寒风呼啸,等了好半晌,将将以为自己方才在做梦了,鹄声再起。 玉枝,是玉枝! 李君歌离开前,为以防万一,教沈皓月和玉枝吹李家军传递密语的鹄声。 沈皓月听得出来玉枝的音调,还有她要传 达的意思。 太好了!玉枝还活着,沈皓月不知觉喜极而泣。 七娘听到细微的声音,到床榻边查看,见王妃在哭,忙问道:“王妃哪里不舒服?” 沈皓月抬手抹眼泪,摇头道:“没有,不过是想家人了。” 园子另一边,李域书房。 暗卫走进房中,抱拳行礼,“王爷,属下往鹄声方向探查,山中没有足迹,已将整座山出口包围,那人一旦下山,便会被抓。” 李域握着手中的杯子,目光落在空杯中,良久,他道:“都撤了,不必再查鹄声。” 暗卫打量李域一眼,不敢有异议,拱手领命。 第六百八十一章 王妃的妄想 沈皓月恢复得出乎御医意料之外,李域瞧着也放心不少。 再过三日便是沈二爷忌日,沈皓月同李域提了两次,见她身子好了很多,李域答应三日之后带她去墓地祭拜沈二爷。 沈皓月以为这个园子除了李域,她熟识的人都进不来,没想到安阳王妃竟来探望她。 安阳王妃进屋时,沈皓月正在侧身歪坐在榻上看书,腿上盖着被子,炭炉的火烧得也旺,她以为是七娘,并没抬眼,直到安阳王妃坐到小桌另一边,她才看向安阳王妃。 “王妃如今倒是很得李域信任。”沈皓月道,出卖她的人,她也无须毕恭毕敬。 安阳王妃自答应帮沈皓月后背叛, 就没想过沈皓月还能恭敬待她,不过她也不在意,“安阳王府的声誉在我心中是最为重要的,我又怎会让你与域儿大婚当日出现变故,你太高看我对你的讨厌了,在你告知我你的逃跑计划之前,我是真心接受你做我的儿媳了。” 沈皓月全然不信安阳王妃的话,“听闻王妃安排人放了一把小火,很快将其扑灭,然后放出吉兆的传言,这其中从火势把控,到灭火器具与水的准备,可不是几天能做好的,便是我不提出与王妃合作,难道王妃不会有其他安排?” 安阳王妃瞥了一眼沈皓月,“你小瞧一位母亲对儿子的用心了,域儿为你连圣上都敢顶撞 ,既他只认定你,我就学着接受你。” “但我说出婚礼当日离开计划后,王妃发现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离间我和李域,所以顺着我的邀请,答应了我,是吗?” 不得不说沈皓月的话很准确,安阳王妃道:“我是想利用你重新叫域儿相信我,他该回到正轨,自来长安城,后遇到你,他走的路越来越叛离正途。” “什么是正途?李域早就成天上雄鹰,而王妃还意图像控制幼鸟一样掌控他,王妃的妄想终究不可能实现。” “不,只要你真正离开,有朝一日,他定会明白,这世上只有我处处为他着想。”安阳王妃深信李域是因要娶沈皓月,是以才 开始悖逆她的。 沈皓月讽笑:“王妃可真能自我感动,你的为李域着想,就是杀了他生母,让他一辈子心里都隐藏痛楚?” 安阳王妃诧异看着沈皓月,她没想到李域竟然把这件事告诉了沈皓月,果然,他一直知道是她杀了那贱婢! “你知道什么!”安阳王妃瞪着沈皓月,目光狠厉,面色肃然,“是那贱婢将自个儿子送给我的,她知道只有成为我的儿子,域儿才能继承王府,才能有更大的前程,也是她承诺如若域儿发现,她愿意去死。” “你们可曾问过他想要什么?你们说为他好,却是从未听过他的选择。”沈皓月蓦然发现,现在的自己 与从前的李域处境相同,他一直都不曾被倾听过。 安阳王妃轻蔑道:“便是将选择放在他面前,以一个生母卑微的庶子身份艰难往上走,还是成为世子走王府为他铺好的大道?你以为他会选前者?” “有些路虽则艰难,但内心充盈,山林间的鸟虽处四面危及之中,却有笼中雀没有的自由,李域并非因成为世子而有才能,他选什么路都能走到自个想要的位置。”沈皓月想李域并不会选后者。 安阳王妃紧抓住手中的帕子,嘴角僵硬,“既他已成我儿子,就是命给他选了路,圣上病重,储位不稳,他或许将走上掌控天下的位置,这个时候,不许有错。” 第六百八十二章 不得有失 沈皓月听懂了安阳王妃的来意,王府内大婚之日不得有失,如今李域对外称她在别处养病,出个变故与安阳王府也牵扯不大。 “既然王妃亲自来园子了,大抵不是想害我。”沈皓月放下手中书,安阳王妃才想法子取得李域信任,要害她就不会这么明摆着来见她,若是来帮她出这个园子的,她倒乐意,不过再不会像之前那般被欺骗。 “你猜得不错。”安阳王妃很不愿承认,在自个儿子心中一个女人比她这母亲重要得多,她也不不想放过沈皓月,毕竟放她离开有可能成为日后隐患,但目 前形势而言,李域不可有软肋,也不可再浪费精力在一个女人身上。 “八日后太子与宋昭成婚,皇后道宋昭无姐妹,常年在宫中熟识的友人少,特意叫你入宫送宋昭出嫁,我几次劝说域儿,他答应我来带你入宫。” 李域怎会同意她出园子?沈皓月不敢置信。 安阳王妃继续道:“届时婚宴人多,即便有人跟着,总能趁乱送你离开王宫,我已安排好人,秘密送你出城。” “王妃要如何避开李域的追查,长安城禁卫军可在他手中。”沈皓月信王妃会送她走,可出王宫之后呢?那日她都 已经出长安城很远,李域依旧找到了她,安阳王妃如何保证她不会再次被李域抓回。 “域儿能有如今的前程,你以为不需我的推助?我好歹是一个王妃,打点好一切,没得声息地将你送走并非不能办到。”安阳王妃神色沉着,沈皓月的担心在她不看在眼里。 沈皓月答应安阳王妃道:“望此次王妃不再食言!” 安阳王妃没想到能这么快说服沈皓月相信她的,她曾怀疑过沈皓月是否真的愿意离开李域身边,燕王妃身份何等尊贵。 “你选择了走,这辈子就不许再回长安,如若回来,我 绝不会放过你,你想清楚了?”安阳王妃目视沈皓月,眼中尽是审度之意。 沈皓月轻笑,望着窗外天空道:“王妃不能信我,想必是因没出过宅院,不慕天地浩大自由。” 安阳王妃倏然怔住,为沈皓月眼中的希冀,那是她只在年轻的老太君眼中见过的,再权贵富有的女子,甚至皇后目光都不会如此清亮。 多年前的霍宁,长安城中贵女多厌弃她,道她不淑女,不知礼数,横冲直撞,可多少诋毁言语之中不是嫉妒呢?嫉妒她敢而自己胆小。 “三日后是我爹的祭日,待三日之后我祭拜 了亡父之后再回长安城,随王妃入宫,可行?”沈皓月问道。 百善孝为先,安阳王妃也不能说什么,答应沈皓月的。 安阳王妃离开园子后,七娘服侍沈皓月睡下,去了李域书房,将安阳王妃和沈皓月说的话告知李域。 “只说了这些?”李域抬眼看向七娘。 七娘恭顺回道:“王妃叫奴婢在屋外候着,奴婢听得不太清楚。” 李域嗯了一声,叫七娘下去。 暗探入书房,李域道:“查一查七娘。” 沈皓月身边并没有其他婢女服侍了,七娘如真的想听安阳王妃和沈皓月的话,并非难事。 第六百八十三章 遥远 这两日李域都很忙,回园子晚,沈皓月起床问婢女才知昨晚他睡在自个身边。 明日就是沈二爷的忌日,沈皓月辗转难眠,到李域回来也没睡着。 李域如之前一样,轻声走进屋里,在床榻边脱下外套,正要揭开被子躺下去,侧睡的沈皓月转过身来。 “怎还未睡着?”李域睡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住沈皓月,瘦长骨节分明手轻抚她单薄的背,“是因想爹了?” 沈皓月在李域臂弯里摇头,“我爹很是自私,我娘还有我和季洲都因他在一段时间里并不快乐,对他我只有些许愧 疚,因为在他出事之前,我的态度十分不好,我一直以为还会有很多年,没想到他走得这样突然。” “没有人预料到以后的事,你不用愧疚。”李域抱紧宽慰道,抱紧沈皓月几分。 沈皓月沉默感受李域抱着她的力量,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和李域的时间也很长,即便她离开,或许还有见面之日。如同当初她以为爹还会自私的存在许多年一样, 安阳王妃说圣上病重,此时应当是朝堂形势最为琢磨不定的时候,李域越大权在握,才是越凶险,他会如何呢? “居庙堂之高可你所 愿吗?江山辽阔,你可有想过随心舒畅度余生?”沈皓月虽知道李域的抱负,明知答案,仍想问他。 “我所愿是江山稳固,百姓安居,这或许要我谋求一生,或许不能亲临山川江河,能见海晏河清,就算见到江山辽阔了。” 他追求的都将他囿于一地,此处是她为棋子的棋盘,终究是他们所愿所想相差遥远了。 沈皓月在李域怀里慢慢睡去,李域抱着她彻夜难眠,他意识到自己将她越推越远。 翌日醒来,已过辰时,李域难得还在,答应了送沈皓月去墓地,他早已洗漱完,着 一身白袍,端坐在靠窗的坐塌上。 窗外下过雪,一片透亮,映得李域高挺的鼻梁、卷翘的睫毛上似有一层细碎透明的绒毛,比往日瞧着俊俏不少。 “你可是从未发现自个夫君容貌过人?”李域望向抱着被子发愣的沈皓月,她起身他就听到了,没想到她并不下床,坐在那看着他发呆。 沈皓月赧然,不同他说什么,对外叫了一声七娘。 屋外候着的两名婢女端着洗漱用具进来,熟练地服侍沈皓月漱口擦脸,穿衣梳妆。 沈皓月装扮好,同李域用早膳,服侍的下人换了新的,一 早上没见七娘,大抵不会出现了,想起自个关于前世的疑惑,上马车去墓地的路上,沈皓月问李域:“七娘去何处了?” “她不会回来了,过几天我去宁国府接你那名叫玉蝉的婢女来园子,也省得她过几日就要去一趟安阳王府打听你的情况。”李域道。 沈皓月并未点头,李域只当她答应了,本想说那名婢女也是个忠心的,到嘴边的话没说出来,怕她想到落下河的玉枝。 “七娘是安阳王妃安排的人吗?”沈皓月问道。 李域静默盯着沈皓月,暗探查了两日才查到的事,她怎会知晓? 第六百八十四章 毒害她的人 “园子里的下人都是韩延亲自去人牙子那选的,七娘是孤儿,伢馆教养了她几年,韩延见她机敏,买来放在我之前那处宅子做事,后这园子建成,就叫她来了。”李域解释道。 “她并不在王府,怎会成了听从安阳王妃的人?”沈皓月想来,或许是李域也没想到安阳王妃为了控制他,能做出什样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李域原是信任七娘的,“她的过往清白,前日怀疑她后,我派暗探查到她与柳氏派来的人接触,审问下才交代,她还有个妹妹先前被亡母送去幽州,她请人 去幽州找,被柳氏发现了,柳氏帮她找到了她妹妹,后用妹妹威胁她。” “我想问七娘一件事,可以见她吗?”沈皓月想弄清楚她心中一直存疑的事。 李域没有说话,车轴转动的声音清脆,他答应过不再骗她,“七娘自杀了。” “不过是给安阳王妃递园子里的消息,她不必害怕至舍弃自个的命吧?”沈皓月心生一阵凉意,昨日才见的人,今日已不在世,若不是因她,七娘也不会自杀,“可是王妃要她做什么害我的事情?” 李域见沈皓月神色不好,抓住她的手道 :“母亲下命,若你不答应离开长安城,就叫她给你下毒,她自杀以断母亲的操控,换她妹妹平安,她并非因你……” 沈皓月凝望着李域,她真的怪错他了,前世毒害她的人竟然是安阳王妃! “你知道了,我答应安阳王妃离开,为什么今日还带我来给爹扫墓。”沈皓月言语都有些失力,还没从悲伤与惊讶中回过神。 这次他没有从前那般愤怒,反而平静地看着她,“有时候想,你在我身边便是处于危险之中,或许我该放你走。”他是心中有愧,若不是她答应了母亲 离开,或许她已经被毒害,他一想到这就后怕。 李域紧抱住沈皓月,“我怎会让你走,母亲想将你从王宫接出,她以为能用的人,早就不能用了,你走不了。” “你不戳破,是为借此顺理成章将我送回长安城吧?”沈皓月问道,她了解抱着她的男人,误会解除,她更爱他。 可纵使她再爱这个男人,也不会为他在园子里浪费光阴,她先是自己,再爱人,她有她想做的事情,沈皓月轻声道:“李域,让我走吧。” “你为何偏偏要走?你怎么能这么不顾我的爱意?” 李域头抵在沈皓月肩膀隐忍着,气息粗重。 “即便危险,我也想成为与你并肩而行的人,而不是躲在你身后,”沈皓月道,“我不愿困在你的庇护之中。” 李域突然觉得乏力,他手撑着车壁,抬头看沈皓月,目光已有些许迷离。 “你……你哪里……来的迷……药……”李域俄说完头重重落在沈皓月肩膀。 沈皓月抱住李域,脑中一切空白,片刻之后她将李域平放在坐塌上,撩开窗帘探视。 马车外前后有三名随从护送,李域的人都是精锐,不知玉枝带了多少人来。 第六百八十五章 莫再寻我了 婚礼出逃那日,在河边凉棚,沈皓月曾告诉玉枝,若李域的人追来,将她抓回去,玉枝定要设法逃走,随后去长安城不远的山林寻一座园子,她会被关在那处。 沈皓月并不知自个会不会被李域抓回,只是预感若她真的逃不走,定会被他拘在园子里,后来一切如她猜测的。 园子守备森严,日常所需大多报给看守园子的护卫采买回来,那些护卫都是李域的人,且沈皓月接触不到,唯有她的衣裳和胭脂水粉之类不好叫男子购置,才会叫婢女出园子,沈皓月便是收买了这名婢女为她买回迷药,后因她再次病重,婢女被赶出了园子。 沈皓月趁李域没来桌前时,吩咐婢女去取东西,将迷药放进了 早膳里,未免李域察觉,她放得不多,但她的衣袖和指甲里都含有迷药,上马车后,靠近她,抱她,每次一的触及都是累计,直到分量足够,他昏倒在她怀里。 马车猛地停下,沈皓月用力抱住李域,担心车身摇晃,他摔下磕碰到会疼醒。 车外马蹄混乱,随即打斗和喊叫声传入马车内,沈皓月手掌覆上李域的耳朵,低头凝视,他眉头紧蹙,呼吸沉重。 他或许已好久好久没有现在这般安稳沉睡了。 “莫再寻我了。”沈皓月在李域耳边说完,轻吻过他的面颊,将他安放在坐塌上,走出马车。 与随车护卫打斗的黑衣人都蒙面,沈皓月没找到玉枝身影,打量到有一黑衣人是左山,没多久黑 衣人将护卫尽数制服。 左山上前还未行礼,沈皓月轻微摇头,左山会意,抱拳道:“我等拿钱办事,买主下命,不伤姑娘性命,姑娘是聪明人,最好不要抵抗,跟我们走吧。” 护卫被绑在一起,嘴被堵住不能发声,眼看着沈皓月被黑衣人带走,驾马扬长而去。 一行人赶到一处破庙,左山引沈皓月入庙,其余黑衣人离开。 萧氏和玉枝在庙里等着,见沈皓月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姑娘。”玉枝上前,气色如常,并未有受伤的样子,沈皓月悬着的心也安稳了。 沈皓月疾步走到萧氏面前,福礼道:“叫母亲费心了。” 萧氏双手托住沈皓月双臂,扶她起身,“何须同我说这些,你瞧 着怎瘦了好些?可是燕王亏待你?” 沈皓月摇头,不想萧氏为她担忧,“大抵是这几日我胃口不大好,现在没有太多时间同母亲长话,母亲怎也出城了?” “自玉枝寻到你说的拿出园子,我们定好计划后,当日我便同李域道要见你,李域还是以你正在养身子为由拒绝,我只好叫李域送信给你,只道我回云中郡去了,我想着在城外等,等玉枝他们救出你后,一并去云中郡。”萧氏说完,又补充道,“你且放心,这几日我都有留意,没人跟踪我。” “母亲,我仍旧去兰陵,还请母亲往云中郡,即便李域发现并非安阳王妃帮我出逃,他的人探查到母亲还在去往云中郡的路上,定会怀疑到母 亲这几日在等我,将他的探子引去云中郡,于我的行踪便是掩护。”沈皓月道。 萧氏觉着沈皓月所言有道理,将自个的玉牌交给沈皓月,“不知要分开出行,只安排了一辆马车,你先坐马车离开,去往兰陵路上遇到萧家铺子,以这块玉牌,可叫萧家帮你,我也会写信告知我侄儿此事,到了兰陵,由他引你入萧家住下。” “马车留给娘,我与玉枝一人一匹马就好,马车不宜赶路。” 萧氏不大放心沈皓月骑马赶路,可既然她选择了骑马,便是她心里有数吧。 沈皓月吩咐左山赶去观山酒庄,莫叫李域发现了他的行踪,后与玉枝驾马,萧氏坐马车,两行人从破庙前分开,赶往相反的两个方向。 第六百八十六章 逆子 风掀起马车窗帘,光照进车里,打在李域紧闭的双眼上,眼皮些许起伏,突然睁开。 李域坐起,愤怒如洪水顷刻涌入脑中,冲出马车。 他与马车被扔在一处树林,马和护卫都不知所踪,且他并不知此处是何处,只得去找出去的路。 直到接近黄昏,李域才走上通往长安城的官道,他欲买一匹马,因城门将闭,路上行人少,又不知走了多久,胸中怒意随着沈皓月在脑中一遍遍出现越来越盛。 韩延驾马往长安城去,本因王爷不知所踪愁得脸都黑了几分,路上突然出现王爷身影,他赶紧扯了缰绳,停住跳下马狂奔去。 “王……王爷……可算找……找到王爷了……”韩延抱拳喘着气。 李域瞥过韩延领的一队士兵,问:“怎么回事?” 燕州军得圣上恩 准才能驻守长安城外营地,轻易不去长安城,韩延骇然,“跟着王爷的护卫去军营说王爷被歹徒截走,末将担心王爷安危,不得已派出军中士兵寻王爷。” 李域眸色阴冷,若有一柄锋利的刀闪过,今日诸事皆悖逆他,血脉中怒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叫他们通知各路士兵回营,各领二十军棍,至于你,同我回长安城,待本王解决了事情,再处置你!” 李域抬起手对不远处下跪的士兵示意,士兵连忙起身牵上马跑过去,将缰绳呈给李域,李域翻身上马,驾马离开。 “听到王爷说的话了吗?赶紧去找他们,都回营地。”韩延着急道,跑到自己的马边,跨上马扬鞭追李域去。 安阳王府。 李域大步走向安阳王妃的佛堂,所见下人皆被他周身散发的冷意 骇住,胆颤退避。 佛堂外,正巧柳氏与婢女要去请安阳王妃回屋休息,见李域走来,柳氏察觉到李域的冷厉,揣摩不出缘由,笑着迎上去道:“世子今日怎来王妃这里了?” 李域虽承圣上破例恩赐,安阳王尚在世就封为燕王,在安阳王府不好混了称呼,柳氏依旧尊一声世子。 佛堂灯火亮着,李域忽略柳氏,径直走进佛堂。 安阳王妃早已听到外面柳氏的声音,知道李域进来佛堂,仍旧跪着念经。 “母亲把皓月送去何处?”李域直接开口道,声音冰凉,冷了这一屋的香火。 安阳王妃撵佛珠的手顿住,双手合十朝佛像叩拜后扶着婢女的手起身。 瞧李域的模样,安阳王妃猜到大半,想必沈皓月不见了,既如此,李域定会彻查,与其让他查到她有计 划,不如她现下说实话,总归她的安排还未付诸行动,沈皓月如何,与她无关。 “不瞒你说,为娘已同意沈皓月,待她回长安城,在太子大婚之日送她走,何须今日动手?”安阳王妃往佛堂外间走,在榻上坐下。 李域一眼洞悉自个母亲的心思,她定是觉着他现下去查,会查出些什么,才拿日后的安排来掩饰。 柳氏目光在安阳王妃和李域之间来回,暗忖只怕王妃还未认清形势,言语才这般轻巧,世子现在这幅样子,可并非好说话的。 果然,李域那双眸子像要凌迟人的,寻常惯会说场面话的柳氏也不敢说什么缓和气氛了。 “她用迷药将我迷晕,”李域声音漠然没有情绪,“那处园子她第一次去,谁都不认识,还一直病着,除了七娘,她连下人各负 责什么都不清楚,如何拿到迷药?只有母亲,你去过园子。” “你连自个娘都要冤枉!”安阳王妃呵斥道,“为娘见她前,你叫人搜身才放为娘进去,已是大逆不道,现下她不见了,你还怀疑到为娘头上,一个女人叫你失心疯了!” 安阳王妃目光一滞,不知自个怎说出这样粗鄙的话,想是气急了,别过头去叫婢女斟茶,掩饰失态。 “七娘不是你的人吗?”李域道,“母亲不必再掩盖,我只想知道她在何处,如若母亲执意隐瞒,你知道儿子的脾气,母亲不想安阳王府不得安宁吧?” “你……”安阳王妃才压下火气窜上心口,又了解他的性子,担心他真的做出什么事来,“为娘对着菩萨起誓,沈皓月不见,与为娘无关,你可满意了!逆子!好个逆子!” 第六百八十七章 清理小人 李域清楚地知道安阳王妃对菩萨的虔诚,不会轻易对菩萨起誓。 “韩延,派人去云中郡追萧夫人的马车,另外派几人南下去苏州,追查燕王妃下落。”李域命令道。 他想起了园子外的鹄声,他曾以为就算宁国府有人联络上沈皓月,无法靠近园子,也带不走她。 当时她病重,能让她心有牵挂,于她病愈也有助益,他没让暗探继续追查,许是那次放过帮了她,难怪后来她身子一日日好转,连御医都道意料之外,原来是因要好起来,逃离他! “世子,我也可以发誓,王妃真的不知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柳氏给安阳王妃作证道。 李域斜睇柳氏 一眼,目光转向安阳王妃道:“母亲是向善向佛的人,多次受人教唆行错,本王未免母亲日后酿成大错,今日就将王府的小人清除。” 安阳王妃闻言还没来得及制止,李域已命人进来将柳氏连夜送回洛下林家,安阳王妃的老家。 “世子,我在王府十几年,看着世子长大,世子怎能不念我功劳,随意安个不好的名声遣我出去。”柳氏心有怨恨,可现在的燕王早已不是当年世子,如今他羽翼丰满,不但不受王妃控制,甚至要清算从前不如他意的账了,当年她就劝过王妃,李域少年老成,长大了心思多,不如换个人培养,王妃最终没听,如今后悔 也晚了。 “若不是念在你的苦劳上,你的丈夫林商和两个儿子贪墨军饷,早就要人头落地,本王补上了他们所欠空缺,在洛下给林商安排了个清闲的职,你们在洛下安分度日,若再惹什么事情,本王绝不放过!” 李域的冷眼叫柳氏惧怕,不敢再求,望向安阳王妃。 “我没同意,谁敢动她!你舅舅受人商人蒙骗了,高价买了军粮,没想到买到掺沙的木,实属他倒霉,你帮他是本份,你怎可长了本事就来威胁长辈!”安阳王妃对沈皓月的厌恶更多一分,她好不容慢慢挣回儿子对她的敬重和信任,一日之间又归零。 “受人蒙骗?看来他们没少 欺瞒母亲的,更该远离这些人,儿子尊您为母亲,可从没认他们是舅舅舅母,”李域说完一挥手,门外的随从进来将柳氏带走,他继续道,“母亲日后就在院子里精心礼佛养花吧,等找到燕王妃,本王会叫她来给母亲请安。” 他的意思是一日找不到沈皓月,她就禁足一日?安阳王妃气得嘴唇都在抖,紧咬后槽牙镇定下来,好个沈皓月,表面答应她,拿她当挡箭牌,还报复了她之前背弃约定,一箭双雕,果真狠毒! 李域从佛堂离开,月光倾泻,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停下了脚步,此刻已错过最佳追踪时段。 她从答应母亲开始,就在为今日延误他 的追踪做准备,包括命人将他弃于林中。她算到他从林子里走出来,再回安阳王府审问母亲,这段时间够她逃到他追不上的地方,这次他输给了她。 是夜,安阳王府进了一批燕王身边护卫,不少奴仆被连夜押送去安阳郡的老王府,再有柳氏和她得力的几个下人送往洛下。 王府的灯火亮了一夜,倒也有一两个不识形势的喊了几声,不过燕王的人哪有手软的,直接劈晕了或刀横脖子,待在王府的下人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没声了。 安阳王妃从未受过如此欺负,还是自个儿子,写信送去寺庙,叫安阳王来管,谁知安阳王只回了四个字:早该如此。 第六百八十八章 何惧寒凉 太子与宋昭完婚,圣上因病将政务交给太子,燕王与董丞相辅佐,后半月,燕王犹如阎罗,只要他出现,朝堂便如卷入冬月寒风,冰冷渗人。 六部下至州郡府衙,被燕王查办获罪者多达百人,且皆证据确凿,无人敢置喙。 倒也有官员联合上奏,请太子制约燕王的,魏庸为首,劝谏太子道:“圣上病重之际,朝堂人心惶惶,国本不稳啊,请太子阻止燕王继续祸害百官。” “魏大人言重了,燕王明明是拔除朝廷中的腐败,何来祸害百官之说,再说了,本太子不是下旨了,明岁科考 特增开一次,春秋科考之后皆有新生补空缺职位,魏大人莫急。” “太子……”魏庸想要说的话到底有些偏世族大家,尚不知太子态度,他犹疑片刻,换了较温和的阐述,“此次获罪的官员中,有半数祖上于江山社稷有功,也有百年世家大族之后,燕王肃清之意是好的,只是过于激进,恐伤根本。” 太子一改轻松随意的神情,冷眼看向魏庸,还未说话,燕王的声音传来:“何为魏大人心中根本?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吗?江山是天子的还是世家大族的?” 李域走进殿内。 魏庸胆颤跪下,向太子道:“臣绝无燕王所言之意,太子明鉴。” 李域走到左侧椅子做下,太子不言,魏庸不敢抬头,如此静墨了一阵,几滴冷汗从魏庸额头滴落。 “魏大人起身吧,本太子深知大人无不臣之心。”太子又换了‘白脸’宽慰魏庸道。 魏庸起身,抬袖抹了一下额头汗水,偷偷瞥一眼坐在左侧的李域。 李域递给内侍一沓文书上呈太子,“洛下林家林商之子勾结商人倒卖军粮,证人已送去大理寺,宋大人最近事务多,几个日夜没休息,说是病倒了,既证据确凿,也 无需等大理寺审问,太子定罪名就是了。” 魏庸又偷偷瞥一眼李域,安阳王妃乃洛下林家之女,林商的亲姐,燕王这是要太子定表弟的罪,大义灭亲还能面色不改,真真心狠啊! 太子翻看着文书道:“燕王这半月给大理寺找了多少案子,桩桩都要尽快定罪,再这么下去,何止宋大人,一整个大理寺的人都要累垮了。” “大理寺人手不够,多添几人,日后有他们忙的。”李域随口道。 魏庸倒抽一口气,再偷偷打量一眼李域,他方才的话好像不是信口胡说的,天爷啊,燕王是要 颠覆朝堂吗? “太子定夺后通知大理寺即可,本王还有事,先出宫了,”李域起身往殿外走去,几步之后停下,回头道,“魏大人的眼疾,该治一治了。” “你……”魏庸的话堵在喉咙,胸闷气短。 李域走得气定神闲,背影漠然,仲冬之末一身单薄,倒像是质本为雪,何惧寒凉。 是日,燕王李域在朱雀大街上遇袭,歹徒以箭射向燕王所乘马车,车身中箭上百支,数十穿过车窗直入马车内,燕王却毫发无损从马车内走出,同随行护卫将歹徒尽数拿下,不过歹徒皆死士,无一活口。 第六百八十九章 恩人之女 燕王府。 韩延走进院子,见李域正在武剑,站在一旁等候,待李域最后一招剑入鞘中,才走上前。 “王爷,云中郡来报,至今都没查到王妃踪迹。”韩延禀道。 李域手中剑递给一旁下人,拿帕子擦汗,“萧夫人晚几日回云中郡是她使的障眼法,把探子引去西北,为逃去别处争取时间。” “要不说王妃聪明呢,至今还没几个人能逃过王爷的探子,”韩延赞赏道,然后吃了李域一记眼刀子,识相地闭嘴。 “通知各地探子留意,秘密找寻王妃踪迹。”李域一眼扫过燕王府各处屋顶守备的暗卫,连着三日遇袭,动了世家大族的利益,他们比想象中更狠,得尽快解决。 她不在他身 边,是安全,更是隐藏地危险,只望她把用在躲他上的心思也同样对旁人,莫被那些要他命的人发现她在外。 “明日放出消息,本王要送王妃去安阳郡养身子。”李域道,必须名义上将沈皓月送出长安城,不然时日久了,恐有世家会查出来什么。 兰陵郡,萧家。 一名管事提着衣摆走进蓬莱阁,此处为萧家少主萧翊寻常处理事务之处,在萧家前院东面。 “少主,那位姑娘道不便入住萧家,请小的为她找一处宅子,小的安排她先在福来客栈住下,特来禀告少主,请少主定夺。”管事拱手请示道。 萧翊正在批各处汇集来的文书,眼皮子都没抬,“人人都想跟萧家沾亲带故,她不 肯住进萧家,倒是有趣,不过也是个贪心的,只是姑姑救命恩人的女儿,好意思开口要一处宅子。” 管事忙解释:“少主误会了,那位姑娘是自个买宅子,只是人生地不熟,请小的帮忙找。” 萧翊手上的笔一顿,看向管事,问道:“没有旁的要求?” 管事又一拱手,摇头道:“没有,那位姑娘只道自个在兰陵的事不能为外人知晓,还是住在外头好,没得给萧家惹来麻烦,也请小的和少主只当她没来过。” “给她找个宅子,由她自个掏钱,不必念姑姑的情,既然姑姑交代了,她在兰陵的事,暂且只你我知道,不可泄露。”萧翊继续处理事务,他到要看看这位沈姑娘能装到什么 时候,若是不想从萧家捞些好处,天地之大,何处不能躲仇家,偏偏要来兰陵。 萧少主连这位姑姑恩人之女接下来会如何行事都猜得七七八八了,她定会借口自己囊中羞涩找一处不好的宅子暂且先住着,再以各种穷得活不下去的理由找管事借银子,不过最后还得等姑姑来见她住得有多差,亲自送她进萧家,住进萧家之后,不就都事事能依仗萧家了。 要不是姑姑第一次写信郑重请他相助,他才不费人费力管那位姑娘的事,还不让他查那姑娘的身世背景,不知是哪个小门小户人家的。 萧翊本就没把这位沈姑娘的事看得重,加之事务多,半月后才又想起来有这么个人,叫来管事的问 。 “沈姑娘现下何处?” “在城西买了一处规整的宅子,自住进去之后沈姑娘就再未找过小的,不过小的隔几日叫人去问过情况,一切都好。”管事道,沈姑娘见人不会露面,带面纱或帷帽,身姿气度一瞧就是好人家出生,说话也客客气气的,教养很好。 城西住的都是富贵之家,宅子也贵,萧翊不解:“城西的宅子不便宜吧,她自个买的?” 管事以为自个做错了事,“沈姑娘说要好些的宅子,价格是贵,小的本还想跟卖家压一压价格,沈姑娘只道值得这个价格,当即就买下了。” 萧翊没想到一个父母双亡,还在逃避仇家的女子,出手能这般阔绰,姑姑怕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第六百九十章 萧家少主 来兰陵半月后,沈皓月不安的心总归定下来,从长安城逃出快过一月了,一直没有动静,也没遇到可疑之人,想必李域还没怀疑到兰陵。 沈皓月买下宅子之后,便同玉枝日日做些规整宅子的活,除外出买东西,她们都鲜少出门。 她很喜欢这处宅子,不同长安城一家连一家的簇拥,这里左邻右舍都隔了些许距离,兰陵虽民风开放,邻居却鲜少串门的,尤其如今腊月天寒,出门的人更少。 有人问起,沈皓月只说家乡天灾,家人都死了,她变卖家产出来寻外出做生意的夫君,不想与夫君失联,就在此处住下,再派人去寻夫君来,邻里见不相熟,也就没多问。 很快到除夕,沈皓月与玉枝二人煮一锅羊肉汤,炒了三两个小菜,一起辞旧迎新。 元日一早,又早起,租一辆马车去往寺庙。 在寺庙上香祈福完,回马车路上遇到一群女子,沈皓月差点被撞倒。 撞她的姑娘配了个不是,又赶紧跟上那群女子,喊着‘萧公子,萧公子……’往寺庙外追去。 “萧公子是谁?”沈皓月问玉枝,玉枝摇摇头。 “两位不是本地人吧?我们这里的姑娘很少带面纱的。”旁边卖福团的大娘道。 沈皓月外出都带面纱,虽则兰陵距长安城远,但还是防去过或从长安城的人见过她,认出她来。 “她们追的是萧家少主,萧家是我们这最富有的人家,少主不但富,模样还俊,从十岁起就好些姑娘追着要嫁给他的,如今少主二十一还未婚配,哪家姑娘不想嫁他的?” 大娘笑呵呵地看着那群追去的姑 娘们,感慨道:“小姑娘们啊,正是最好的年纪。” 姑娘追着公子跑,这放在长安城,那不得是被长辈拉回家训斥的伤风败俗之事,在兰陵竟成见者欢乐的好事,沈皓月感慨大千世界果然得多见一见。 沈皓月买下大娘手里一篮子的福团,大娘笑得更乐,送了沈皓月两根红色编绳,“这是老婆子求的月老红绳,送给姑娘,姑娘今年定能找到意中人。” 这里是佛寺,如何求月老红绳?再则她与她的意中人恐怕再不能相见,沈皓月不好抹了大娘的好意,收下红绳系在竹篮上。 沈皓月与玉枝走下寺庙台阶,那群姑娘在停放马车的地方徘徊,不知在找什么,她们走到租的马车边,车夫不知去了何处。 今日虽有太阳,依旧天寒,玉枝叫沈皓月 先去车里头等,她去找车夫。 沈皓月刚上马车,撩开厚重的门帘,只见里面一男子,顿时吓得失声。 那男子见一女子,也吓得一愣。 沈皓月正要反应过来叫玉枝之际,男子眼疾手快伸手堵住了沈皓月的嘴巴,将他拉进车里。 “呜呜……”沈皓月一顿抽打挣扎。 那男子被抽了几个耳光,脑袋也被沈皓月重拳捶了一下,晕头转向又烦闷,低声道:“别打了,看清楚,我是谁!” 沈皓月停了下手,借着车窗透进来的光打量,男子金冠华服,长得也尚好,确实不像坏人,但她怎会知道他是谁? “我先松开你,你不要叫那些人过来,可行?” 沈皓月点头,男子慢慢松开沈皓月,见她没有叫唤的意思才慢慢退回座位。 “就算不是坏人 ,男女有别,请公子下车。”沈皓月大抵猜到面前男子是谁了,他这一身金冠、玉革带、羊脂玉扳指还有一身提花瑞锦翻领袍都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的行头,大抵出生兰陵萧家这样巨富之家,十有八。九是外头那些姑娘追的萧少主。 倒也巧了,她一直想当面谢过萧少主,毕竟初来兰陵,他的管事帮了不少忙,没寻着合适的时机,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了,不过他现下窘迫,不是表达谢意的好时机。 装不认识?兰陵哪个姑娘不认识本公子?又想说是偶遇天赐良缘?以退为进,啧啧。 “姑娘,这招我见识过几次了。”萧翊嘴角噙起一个嚣张的幅度,看透一切地叹气摇头。 沈皓月听不懂,这位萧少主是不是有什么病?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第六百九十一章 一双好眸子 “姑娘,奴婢找来车夫了……”玉枝撩开门帘看到陌生男子,旋即握拳直捣向男子。 萧翊身形一闪,抓住玉枝的手臂,玉枝手臂无法动弹,另一只手握拳横扫过去,萧翊又避过,直接抓住了玉枝的手腕,两人都不松手,力量相制衡。 “你是何人?”萧翊目视着面前婢女,问的却是她的主子,“寻常姑娘可不会带身手了得的婢女出门。” “玉枝,他没有敌意,松手吧。”沈皓月吩咐,又同萧翊道,“萍水相逢,我不问公子身份,公子何故来问我,我们的车要启程了,请公子下车吧。” 如此通 透的话能出自一位姑娘,倒叫萧翊想起了姑姑,或许面前是一位同姑姑一样有胆识的女子。 玉枝收了力气,萧翊松开了玉枝。 难得遇到一位叫他赏识的女子,萧翊不再问,刚拱手告别,车外传来姑娘们的声音:“萧公子,萧公子……” 才抬起屁股又落在座位上,萧翊扭头看向沈皓月,嘴抿出一个友好的幅度,笑问道:“姑娘可否载本……我一程,我可以付车费。” “十两银子。”沈皓月道,先前萧少主的管事帮了她不少,就当还恩了,只不过这位萧少主实在不怎么招人喜欢,他银子多,就 坑点银子吧。 萧翊虽然觉着十两银子没甚,但“十两够买三驾马车了,姑娘真敢开口。” “外头马车多得是,公子可选其他便宜的。”沈皓月摆出个请下车的手势。 萧翊保持微笑,做生意这么些年都没被坑过,今日竟然叫一个姑娘拿捏了,“千金难买我乐意,区区十两银子而已嘛,我今日就觉着坐这辆车舒服。” 玉枝见沈皓月点头,朝外面叫车夫启程,随后一直戒备地盯着面前男子。 沈皓月解开福团篮子上的红编绳递给萧翊,“公子衣领扣子坏了,用这条编绳系上吧。” 萧翊这才发现 方才同玉枝打斗时扯断了外衣领口的盘结扣,虽则并无伤风化之嫌,但有些不妥,可他一个男子,着实不太会细活。 沈皓月见萧翊拿绳子在扣子上倒腾半边天没系好,吩咐玉枝道:“玉枝,帮他系上吧。” 玉枝瞥一眼萧翊衣领上复杂的盘结扣道:“姑娘,奴婢的手拿剑还成,女红可不会。” 沈皓月又等萧翊折腾了一会领口,叹气道:“你的手拿开吧。” 萧翊恍然就听话地拿来了手,沈皓月正襟危坐,伸手三两下用红编绳把扣子系上了。 明明人家指头都没碰到他,萧翊不知为何心口微热, “多……多谢……” 沈皓月只轻声嗯了句,客套话都没说。 车内陷入寂静,萧翊还在思考自己为何方才会觉得面红耳赤?无意间瞥到另一根系在装满福团的篮子上的大红编绳,嘴角又扬起了,明明向月老求来红绳编成手串送他,还装作一副不在意他的样子,想必为了接近他,她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萧翊清了下嗓子,找话题问道:“姑娘为何带这面纱?” 沈皓月随意诌了个借口:“我相貌丑陋,怕吓着人。” 萧翊不好触及人家伤心处,不再追问,偷偷打量她一眼,倒是可惜了一双好眸子。 第六百九十二章 坑一枚扳指 车内又悄然无声,萧翊偷偷打量一眼沈皓月,很快移开目光,这姑娘费心费力接近他,连月老红绳都送了,怎么不主动点说话,害羞吗? “姑娘,你那一篮子福团是做甚用的?”萧翊想着好歹人家倾慕自个一场,又不能得到什么结果,甚是可怜的女子,既有缘相逢,那就多说说话,相伴一程,有一程的欢喜也好叫她落个回忆。 沈皓月眉头微微蹙起,着实不愿回这个与‘今天天晴吗?’相得益彰的问题。 “用来吃。”沈皓月真诚的回答。 萧翊礼貌地笑:“哈哈,元日吃福团,多福,对……哈哈……吃福团。 ” 沈皓月面无表情。 萧翊尴尬地结束话题。 马车继续前行,车里安静得能听到车夫赶马时哼的小曲。 沈皓月叫车夫在城中最热闹的一处街市停下,“此处去哪家府上都不算太远,公子家不在兰陵也可租一辆马车送自个回去,就送公子到此了。” 这条街上好些萧家铺子,找人送他回府简单,萧翊道了声谢,走出马车。 萧翊预料这位姑娘会叫住他,然后表达同乘一路后心生倾慕。 “一,二……”萧翊心里默念,“三!” “萧公子。” 看吧,哎,又是一个不知爱慕了他多久的女子,萧翊缓缓转身,看 向马车上。 女子抬手撩开门帘,凉风轻拂她的面纱,她半隐在门帘后,有一瞬让他觉着绰约多姿,她该是个美人。 “公子,车费还没给。”沈皓月道。 萧翊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疑惑地问:“你方才说什么?” “你答应的车费,不会想反悔吧?”沈皓月有些怀疑,此人确实是萧家少主吗?怎么耳背还想赖账? 萧翊气笑,“姑娘这是什么眼神?本少主怎会欠人银子!”萧翊周身摸了一圈,他确实没银子,在兰陵处处有人跟着,就算没人在身边,凭他一张脸,就可买东西,再叫下人送钱来补账就 好。 “本少主身上没银子,姑娘告知住处,今日之内定叫人送上门。” 沈皓月可不想叫萧翊知道自己是谁,几两银子她也没放在心上,“不过几两银子而已,就当做元日做善事了,公子不用麻烦送来。” 说完沈皓月转身进了马车。 萧翊下意识抬手拦住马车,还从来没有他赖账叫姑娘看轻的到底。 “本少主从不在银钱上食言,”萧翊走到车窗边,拿下拇指上的扳指,放在车窗上,“这枚扳指够车费了,还望姑娘莫客气,就当……” “玉枝拿上扳指,”沈皓月声音从车里传出,“车夫,启程。” 萧翊话 还没说完,张口望着马车走远,恍然了悟,这姑娘难不成是来坑他东西的? 有萧家店铺伙计远远看到萧翊,告知了管事,管事赶忙跑来。 “少主莅临,有失远迎,不知少主今日为何事来?”管事恭敬道。 萧翊已换一脸正紧,“今乃元日,听闻仍有铺面营业,本少主且来瞧一瞧,辛苦石管事了。” 酒铺子在萧家产业中几乎不值一提,常年管事聚集议事,石管事都坐在角落,酒铺子虽盈利,每年也就那么几十两银子,不值一提,他连发言的机会都没有,没想到少主竟认识他,石管事很是感动,更为敬重少主。 第六百九十三章 耳提面命 王宫,兴庆殿。 圣上坐在榻上,皇后在一旁侍奉汤药。 太子李昌入殿内,走到坐塌五步远处,向圣上和皇后行礼:“臣请父皇安,问母后安。” 圣上瞥了一眼太子,并未叫他起身。 太子本低着头,感觉到情况不对,抬眼打量圣上和皇后,圣上喝完一碗药,神情难辨。 皇后侧对着太子,视线并未与他相交,太子复低下头,昨日来晨省,圣上还如寻常,问他朝堂之事,并未有不满意之处,之后一切如常,是何事触怒了圣上? “听闻太子昨日在承乾殿当着几位大臣的面,驳斥了燕王?”圣上走到殿中央靠右的茶案边坐下。 茶案在太子左侧,太子转了身子,回禀道:“燕王以并州大旱处置不当为由,连办并州太守及地方十三名官员,且任顾谚为刺史往并州治理旱灾,臣与魏大人等认为不妥,燕王执意行事,称……” 圣上斟了一杯茶的功夫,太子仍未继续说话,圣上道:“燕王称若太子不同意,就来奏请朕?” 太子叩拜道:“臣无能。” 咚!圣上手中茶杯重放下。 皇后坐在圣上身边,从侍女手中取来帕子,擦拭圣上手上的茶水,“茶水烫,圣上当心。” 圣上摆手,皇后会意,起身领着宫女和内侍出兴庆殿,只留高内侍在一旁侍候。 “朕可 有同太子说过,燕王与太子乃手足,不得有隙!”圣上一双冷眸觑着太子道。 此言一出,太子明白圣上今日发难所谓何事,燕王与他,在圣上心中到底是燕王比他重! “圣上,自燕王辅佐臣以来,处置朝臣数十,臣未有质疑,直至现下多地管辖混乱,甚至有小规模动乱,朝堂大臣多次联名上奏,臣仍支持燕王,可此次并州大旱,实为天灾,并非人祸不该治罪,此其一,当地官员已在并州多年,临时撤换,恐后任者不熟悉并州情况,更难治旱灾,此其二,臣认为燕王举措不可为。” “太子以为燕王错了?”圣上问道。 太子听 出圣上语调中对他的不赞同,不敢回答,但又觉得确实是燕王错了,便默不作声。 “并州太守王仁祥是当地世族王家的人,其任下官员多位出自王家旁系,并州连年大旱,朕免税收三年不说,多次从冀州等地派粮支援,虽则大旱未有缓解,但不至于饿殍遍野,可如今并州户籍人口,比两年前少半数,王家倒是枝繁叶茂,多子多孙,太子以为燕王的主张,可还有错?” 圣上说到最后,极短促的一声哼,叫太子心咯噔一下,太子匍匐跪拜,“臣听闻王大人家时常布施粥棚救济百姓,以为王家良善。” “听何人言?”圣上咳嗽一声 ,喘了好一阵气,才有力气继续道,“太子出生宫廷,鲜少出长安城,容易受蒙蔽,是以朕!朕将燕王安排给太子,太子还不明白朕意图?燕王在外所经历及见闻,都能弥补太子不足,他是朕给太子的眼睛。” “臣请父皇责罚。”太子咬着牙关,他的眼睛,圣上何以?要他与燕王共存亡吗? 圣上止不住咳嗽,高内侍赶紧上前,“御医叮嘱,圣上切莫操劳动气。” “太子该当如何,不必朕再耳提面命,去吧。”圣上摆手道。 太子还想关心圣上身子,可高内侍叫来人,御医和内侍一群人已经将圣上围住,他只好慢慢退出兴庆殿。 第六百九十四章 太子忧惧 东宫。 太子走进大殿,颓然倒坐在榻上。 宋昭与婢女随后进来,见太子一脸愁容,宋昭亲手端起羹汤递到太子面前,“以为太子今日又在承乾殿用午膳了,妾只叫人备了羊羹汤,怠慢太子了。” 太子放下支在额头的手,看向宋昭,“我已经吃过,太子妃不必自责。” “太子为何事忧愁,可有且能帮得上的。”宋昭在太子面前跪坐下,眼神示意宫女出去殿外。 太子握住宋昭的手,轻轻揉捏,待宫女去了殿外,他才道:“太子妃可有问母后?” 圣上自身子抱恙后虽则命太子监国,但同样将诸多权利交给李域,尤其李域兵权在握,朝堂内外诸多 揣度,甚至连太子都渐渐信了,圣上会将皇位传给李域,由此生惧。 “娘娘道圣意难测,太子且稍安。”宋昭道。 太子目光一滞,松开宋昭的手,闭目躺到椅背上。 “父皇从来在意母后,母后怎会揣度不到父皇的心思,不过是我与李域,最后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不能动摇母后太皇太后的位置,于母后而言,并无差别。”太子娶宋昭之后才发现皇后不会为宋家站队,得罪李域,这更让他忌惮李域。 宋昭自入东宫之后清楚地看到了太子的怯懦,他因谢贵妃,活在恐惧之中,连做梦都害怕圣上舍弃他,她可怜这样的他,或许从出生,圣上偏宠皇后, 就造成他一直处于缺失爱和希望得到圣上关注的矛盾中忧惧。 “太子是储君,圣上对太子严厉,是希望太子未来能做个好君王,”宋昭道,主动握住太子的手,深切望着他,“圣上重用燕王却任由燕王得罪百官,若真有太子所担心的事,圣上怎会让燕王失朝臣之心,如今朝臣反对燕王而支持太子,这不是对太子有利吗?” 太子再次睁开眼,看向宋昭,他不知她所言,是她自己揣摩出来的,还是皇后有透露什么风声给她,若是皇后透露的,自然更好。 “姐姐,你知道的,自母妃被废后,我在朝堂已没有根基,李域重兵在握,我真的十分害怕。”太 子拥住宋昭的腰,头埋进她的怀里。 宋昭轻抚太子的头,自成婚后,大多数夜里,他梦到废妃谢氏回来寻他,惊醒后,她都是这养宽慰他。 “太子是圣上唯一的皇子,江山定是太子的,妾也会帮太子。”宋昭缓声道。 是夜,太子于承乾殿处理奏章。 宋昭前往未央宫,皇后才从兴庆殿回来,见宋昭来,皇后屏退左右宫女。 “太子与燕王作对,今日圣上训斥了太子,是不是太子又担心皇位了?”皇后有些许不悦,这宫中除了她,还有谁人真正在意圣上身子,真心祈望圣上康健。 “娘娘确认圣意吗?”宋昭也有些疑惑了,圣上最近实在太偏私李 域。 皇后道:“你连本宫都不信了?” 宋昭不再问,圣上会骗所有人,但唯独不会隐瞒皇后。 “不叫本宫给太子吃定心丸,说什么只有太子心中危机,才会倚重本宫,看重你,如今看来你的目的达到了,魏庸谏言太子纳几名大臣之女为良娣,圣上应允,太子推脱了。”皇后道。 满朝文武、王侯府,能有多少身份比宋昭尊贵,哪怕其中一个入东宫,未来皇后之位就不一定是宋昭的,她拿捏太子这招如能一直用到最后,宋家就能出第二位皇后了。 承乾殿。 内侍入殿,禀告太子,侧妃已从未央宫回东宫。 太子放下笔,命人摆驾东宫,快步走出承乾殿。 第六百九十五章 需要 太子到东宫时宋昭也才到东宫不久,正站在殿前台阶下仰望,皎洁的半月正在屋顶吻兽处,就像月亮这张大饼,被吻兽吃去了一半。 宋昭沉浸在月光之中,连太子走到她身边都未察觉。 太子挥手是以婢女退下,站在宋昭身后,等她欣赏月光。 “妾心似月,千古不变,太子呢?”宋昭回头望向太子。 太子上前将宋昭拥入怀中,手托在她脑后,眸光遣卷,“我的心便是那头兽,不管姐姐阴晴圆缺,月月相望,年年相守。” 宋昭纤手的手抚上太子侧脸,“听闻魏大人请太子纳几位朝中大臣或世家大族女 子为良娣?” “本……太子都没答应,哪个好事者传到你这来的?”太子解释。 “太子为储君,日后为君王,妾在嫁给太子之时就该明白太子不会只我一个妻,魏大人是为太子好,既然圣上已同意,太子不该推掉。” 太子松开宋昭,打量她好一阵,始终没从她面上看出除却沉静外的任何情绪。 “你倒是好肚量,才成婚不到一月,就劝本太子纳良娣。”太子往宋昭寝房走去,走了几步发现不该走这个方向,又转身朝正殿去。 宋昭跟在太子身后,“多得朝中大臣支持,于太子有好处。” 两人已到正 殿,太子突然回身,视线相撞,太子低声道:“你方才去了未央宫?是皇后叫本太子纳良娣的?” 若是皇后之意,意味着圣上还未定未来江山之主,是以才让他多得朝堂和世家支持。 宋昭点头,“姑姑已在圣上面前帮太子说话,但不好太过明显,以免反噬太子,只要还未盖棺定论,姑姑和妾都会为太子倾尽全力。” 太子双眸中诧异与忧惧,一步步往后退,“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真的……父皇他不喜欢我,他一直都觉得李域才是他想要的继承者,而我,从来没有一点让他看得上眼的!” 宋昭从未见过 太子落泪,此刻,他像要碎了一般,她伸手扶他,衣袖从她手中滑过,他跌坐在榻上。 “圣上只是还未定诏书,太子不可丧气,妾会一直陪着太子,姑姑也会帮太子,”宋昭目光笃定道,“妾的弟弟在宫中禁卫军,不论如何,未来继承皇位的只会是太子!” 太子怔住,望着宋昭,她所说太出格,篡改诏书乃抄家灭族的大罪,她竟赌上宋氏一族也要支持他。 “有姐姐在,足够了,姐姐莫再说将要我纳良娣的胡话。”太子紧抱住宋昭,手轻抚她的发丝,她瞧不见的他的双眼却没有一丝温柔。 李域已经把 朝中大臣和世家都得罪得七七八八,就算不纳良娣,他也已笼络了多数大臣和几乎全部世家,李域有兵权,真夺起皇位来,他一定不是李域的对手,是以,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控制王宫,第一时间得到诏书,才是他的胜算。 他需要皇后相助,需要宋驰,所以他需要宋昭,在此之外,他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日渐忧惧,唯有抱着宋昭方觉安心。 “好,妾不说了,太子好好睡一觉吧,再有一个时辰该去早朝了。”宋昭拍着太子的背道。 太子抱着宋昭躺下,闻着宋昭身上叫他心神宁静的气息,渐渐入睡。 第六百九十六章 阿姐教诲 正月十五按惯例,宫中宴请百官,今岁圣上龙体抱恙,圣上命太子代为主持,皇后也就将此次宴席交代给宋昭准备。 往年皇后筹备宴席大多也由宋昭负责,于宋昭而言并非什么难事,不过本以为今年不会办元宵宴,是以没个准备,如今只三日了,便是宋昭也着急了。 东宫人来人往,都为这次宴席忙碌,步伐匆匆。 宋驰来见宋昭,在殿外候了好一阵,才入殿见着宋昭。 “阿姐,”宋驰抱拳行了礼,昂起的脸上尽是得意,“姐夫升我为宫中羽林卫统领了。” 宋昭冷眸睇向宋驰,宋驰惧于宋 昭的严厉,稍稍低了头,却不知阿姐气在何处。 宋家在她这一辈大多资质平庸,科考上榜的都没有,皇后避嫌,也从未向圣上求过恩荫,是以宋家如今只宋驰一人在朝,先前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城卫,上次宫变立功后才调入禁卫军中。 宋昭明白自个羽翼稀薄,必当好好爱惜每一根羽毛,她也以此交代宋驰,他的性子太直爽,很容易祸从口出。 “太子乃储君,我只是侧妃,你当尊称,怎可一口一个姐夫的!”宋昭道。 宋驰拱手,敛去面上喜色,低眉顺从道:“听阿姐教诲。” 宋昭很小就入 宫中陪伴皇后,在家中往前的记忆并没有宋驰,他还未出生,于宋驰算不得亲厚,入宫为禁卫军后宋驰一口一个阿姐,热络得宋昭有些许不适应。 “你好好当差,听从太子之命,莫白费了太子对你的看重。”宋昭道。 宋驰虚心听从,他从小就听母亲说他有个阿姐在宫中,便是母亲思念得紧也只有皇后恩准才能见上一面,他长成的十三年间,只见过阿姐三次,后来他来长安城当差,也不过一年能见两次。母亲说阿姐是为宋家才不得不被送进王宫,从小没得父母疼爱,他看到的阿姐也从没笑过, 总觉着亏欠阿姐的,一心想同阿姐亲近,想变得厉害,叫阿姐满意。 见宋驰七尺壮汉一副做错事听训的模样,宋昭又不忍再责备,只道:“听闻族中旁支有个堂弟,是父亲堂兄的儿子,去岁乡试榜首,今岁参加春闱,你去打听下他何时来?” “可是宋骋?他有写信给我,说是元宵后启程,大抵过个五六日到长安。”宋驰道。 “是他了,你与他相熟?”宋昭要丰添羽翼,朝中大臣个个人精,且多数已结党,不好结交,正巧今岁两次科考,她倒是可以培植新人,便叫人先从族中查了一遍。 宋 驰面上又有了神色,“那个书呆子,从小被人欺负,若不是我护着,定成日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我是他大哥!” 宋驰的广交倒叫她意外,也对宋驰另眼相待了,宋昭面色和悦不少,“既如此,你便叫他住你的宅子里,找人侍候好他,叫他专心备考。” “这是自然,我一早就同他说过,叫他住我那出宅子,反正我在宫中当差,也不经常回去,他可安心读书。” 宋昭满意地点头,叫人给宋驰几盒糕点,回去当值散给同僚吃,又叮嘱了他几句要多结交禁卫军中其他几位统领和善待下属之类的话。 第六百九十七章 宫宴行刺 元宵宴,宫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圆满欢愉的宴饮气氛却被行刺中断。 太子百官正观看杂耍表演,没料想其中三人,突然持剑冲向李域。往常身手了得的李域不知被谁在酒中下药,躲闪不及,被利剑刺中。 羽林卫及时拿下刺客,不过刺客当场抹脖子身亡,血流满地。 百官恐慌,由禁卫军护送出宫。 燕王李域留在宫中医治,圣上听闻,龙颜大怒命太子彻查,将李域迁永兴宫。 宋昭在永兴宫外跪至入夜,待太子处理完行刺的事,来永兴宫回禀圣上,才知宋昭跪了近三个时辰。 太子大怒,斥责宫女,宋昭握住太子袖摆,“此次元宵宴由妾筹备,出了这样大差错,妾理当受罚,太子切莫求情。” “怎会 是你的错,你为筹办元宵宴这几日觉都没睡几个时辰,已尽心尽力,杂耍班子为尚宫局挑选。”太子道,“父皇并未定罪,你先回东宫。” 高内侍快步走来,拱手行礼后道:“宋侧妃,圣上口谕,命您回东宫,三月内不得出宫门。” “妾叩谢圣上恩旨。”宋昭叩拜。 “高内侍,刺客一事与侧妃无关,父皇为何要罚她?”太子不解,还未调查,怎么圣上先惩罚宋昭了,难不成是怀疑什么? 高内侍命人先送宋昭回宫,后小声同太子道:“太子,燕王伤得可不轻,只差一寸就致命了,如今还在昏迷之中,圣上正在怒气上,太子切莫在这个时候触怒圣上。” 这一剑没要李域的命,还叫李域住进兴庆宫,得父皇 如此看重,只怕又会有更多人相信父皇要废了他这个太子! 他哪里还敢触怒圣上,他现在连同父皇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再三,唯恐哪个字叫父皇不悦。 太子随高内侍入兴庆殿,圣上坐在茶案前,手支在膝盖上扶额思索着什么,愁容满面。 父皇从未如此为他忧愁过,太子讽笑自个,他这个儿子还不如侄子。 “臣请圣上安。”太子在茶案前三步远处跪下行礼。 圣上听道声音,坐直起来,叹了气道:“起吧,刺客查得如何了?” 太子起身,站着回话:“三名刺客都当场自缢,臣命禁卫军统领陈铎审问杂耍班技师,三名刺客确实都在杂耍班多年,怀疑应是有人收买了三人,陈铎已派人去这三人家中查问。” “将三家人抓入牢中,严加审问,朕一定要找到伤燕王的元凶!”圣上高声道。 太子拱手又跪下,“父皇,三家都是寻常百姓,也有老弱妇孺,若只因这三人就全家问罪,是否太过严苛?” “燕王尚未醒,太子还有闲心为旁人求情,”圣上不悦道,“太子连手足之情都没有,仁慈之心又有几分真啊?” “臣惶恐,”太子叩头道,“燕王因揭发贪腐等罪行罢官贬官近百人,得罪世家,臣已多次劝燕王,燕王不听,此次已不是燕王第一次遇刺……” “太子想说被刺杀是燕王咎由自取?”圣上吼道,站起身来,叉着腰来回踱步。 太子虽已面色刷白,却不知从何来的勇气,挺直了脊背,望向圣上道:“臣从没 有不赞同燕王,朝堂积弊理应祛除,然沉疴旧疾岂是一日便可药到病除的,臣认为该温养。” “养到何时?朕驾崩之时,朝堂结党营私,百姓水深火热,朕如何面见先祖?”圣上指着太子道,“你又有何能力除弊劈新?江山何以稳固?” 圣上的话再明了不过,圣上不信他能做个明君,太子红了眼眶,“臣自读书识字起,日日学习先辈典籍,不敢有一日懈怠……” 见太子答非所问,连自己如何做一名好君王都不敢说出来,圣上叹气,“退下吧,朕不想听,去查清刺杀一事,给燕王一个交代。” 太子躬身行礼,起身时趔趄一下差点没站稳,看了背对着他的圣上一眼,不舍与期盼化烬的绝望,落寞地转身走出兴庆殿。 第六百九十八章 书生与贵女 李域在一日后醒来,实则并非伤重昏迷,而是酒中迷药所致。 御医把脉看诊后,禀告圣上:“回禀圣上,伤口正在好转,燕王身强体壮,将养十日左右无虞,可痊愈。” 圣上嗯了一声,御医退下,圣上屏退左右,独留几个侍候了多年的内侍,站在床榻边看着李域道:“这就是你说的最后一招?以命搏?” “臣放出假消息,手上有王、崔、卢三家罪证,想必是他们坐不住了,臣身边暗卫多,他们找不到刺杀的机会,铤而走险真利用宫宴,群臣宴了之时刺杀臣,宫中刺杀可大可小,臣想利用此次机会,重挫三家。”李域眸中是 胜利者的骄傲,像是忘记了伤,想到自个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也就能全心去寻她了。 “行了,朕明白你为江山社稷不顾自己,但不可有下次,你若有什么闪失,日后我放心把昌儿和江山交给谁?”圣上说完命李域好生休息,处置三家的事,由他来推动。 元宵宫宴刺杀一事很快传遍整个长安城,禁卫军去刺客家中审查,发现三家人都不在,后找到他们时都已是被杀身亡。此案无法进展,交由大理寺。 大理寺以致燕王昏迷的迷药入手,查到往燕王酒杯中下药的宫女,宫女供认受人威胁,她同三名刺客一样,家人至今下落不明, 威胁的人答应只要她守口如瓶,家人就会安全。大理寺利用宫女引出威胁她和三名刺客的江湖杀手组织,后杀手供认是卢家买凶杀人,卢家为减免罪罚又供出王家与崔家。 此案攸关重大,大理寺上承太子。太子将案宗呈报圣上。 圣上面色严肃看完案宗,目光最后定在落款宋维二字上。 “大理寺宋维,朕记得,他那一届考生中当之无愧的状元。”圣上合上卷宗。 太子瞄了一眼坐在茶案右侧的李域,长安城中曾有宋维与沈皓月的佳话,书生落魄时得贵女资助,后书生高中状元回临江阁欲提亲,哪知贵女已有婚约,此后书生一 直未娶,这是宋维与沈皓月同乘一辆马车被人瞧见后编撰的,不知李域是否听说过,若听闻过,这位宋大人还能毫发无损,实属李域变得善良了。 “不过八日,查清此案,无惧强者,公正办案,是个人才,该升……”圣上想不到升什么,问一旁坐着的李域道,“燕王觉得朕该升他为什么好?” 李域没想到此案竟叫宋维得了个好,十分不乐意,黑了一张脸道:“并州赈.灾暂缺人手。” 太子心下了然,看来李域是听说了的。 圣上不甚同意道:“并州你不是已经派了顾谚去,此等好人才,朕看留在长安最妥。” 太子道:“ 父皇,尚书省暂缺侍郎一人,臣以为宋维可当此任。” 圣上思量,“先让他在六部历练,别晋升太快,太过得意,纵得像顾谚一样傲慢,不知珍惜。”想起当初顾谚连个交代都没有,一封辞任信托李域上呈就走了,太猖狂! 太子刚想拉拢宋维,没想到圣上态度转变,想必当初顾谚追李君歌去的事,圣上依旧如鲠在喉。 “意图行刺王族,卢、王、崔家抄没家产,八岁以上男子发配岭南。”圣上合上奏章撂在茶案上。 朝中世家大族元气大伤,已不成气候,再不能相互勾结包庇,等科考后新鲜血液注入,朝堂将逐渐清明不少。 第六百九十九章 苦不敢言 “圣上,臣请去并州。”李域早在等此事了,他在长安城受掣,借去并州私下寻她。 圣上侧头瞪向李域,“并州谁人不能去?你伤还未好全,好生待在长安城养伤。” 太子心下酸楚,若能得圣上关怀,他宁愿这一剑刺在他身上。 “圣上,由并州旱灾可窥见国库粮草分部弊端,州郡私开粮仓已不鲜见,臣想亲自去探查各地实情。”这趟李域非去不可。 “行了,等你伤养好再说,”圣上怎不知为何一旦遇灾各地粮仓推脱调不动,不过此次罢免不少相互勾结的官员,再派可信之人去调查,也可出成果,未必要李域去,“你总住在朕这里也不妥,今日就回自己府上,不过你府上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燕王妃去安阳多日,身子何时能好?” “皓月曾因护臣被山贼刺中,婚宴当日又受惊吓,臣过意不去,并不想催她回长安城。”李域也不知几次敷衍 圣上和皇后了,张口就来。 太子听着不对劲,怎么叫要催沈皓月回长安,问到:“莫不是燕王妃与安阳王妃处不来?” 李域看向太子,虽知太子并非特意帮他,不过无心插了根不错的柳条。 圣上见李域沉默,以为被太子说中,“说来当年也是朕对不住皇弟,听从太后,为弥补林氏,赐婚她与皇弟,这么些年皇弟虽未曾抱怨,却常住在王府之外,朕多少也心知肚明。先前安阳王妃为你选世子妃,挑剔之名闹得不少高门笑话,你又向朕要燕王府说是为新妇准备,朕猜到大抵是安阳王妃不容人。” 皇后领着端汤药的内侍入殿内,瞧着怎三个天下最有权势男人都相对沉默了,是因着什么事为难? “圣上又忘记喝药时辰了。”皇后走到茶案前。 太子和李域起身行礼。 皇后笑道:“他们都不敢进来,怕扰了你们获罪,本宫只好来当这个坏人。” “皇后来得正好,”圣上道,“燕王妃久不回长安,燕王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人,朕瞧着不妥,你想想哪家姑娘尚婚配的,给他选个侧妃。” 皇后掩嘴笑,原是为这等事,“圣上且先喝了药,容臣妾想想。” 李域起身跪下道:“多谢圣上挂念,臣无须侧妃。” 圣上仰头喝下一碗药,拿帕子擦了嘴道:“朕看需要得很,你早就另起府邸,就算你母亲不容人,燕王妃也不用日日见,怎就待在安阳郡不回?她既不回,朕就给你纳个侧妃,届时看她急不急。” “圣上啊,”皇后好久没今日这般笑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便是圣上能掌天下,也管不明白燕王夫妇二人的事,女子的心思圣上猜不透,燕王纳侧妃可不一定能叫燕王妃着急,没得还叫他们两口子生嫌隙。” 李域感激地向皇后颔首致谢。 “燕王妃不急,朕急,你瞧瞧他们两个,哪个中用的? 朕何时能抱上孙子?”圣上说着咳嗽起来,捂着心口作悲痛状,“抱不上了……” “圣上洪福齐天,定能如愿,”皇后轻拍圣上的背,“臣妾想起魏大人曾拟了几位大臣之女,本是为太子选良娣,不如叫燕王选一人为侧妃。” 圣上点头道:“甚好,把名单拿来,也叫太子选一人。” 太子一听,怎么好事想不到他,这等事扯他身上来,忙起身跪下道:“父皇,臣无须良娣。” 同时李域道:“臣不纳侧妃。” 圣上手抖指着二人,“你们,你……们……给朕滚出去!” 太子和李域有多快走多快,生怕高内侍拿来名单,圣上又叫他们选。 然而事情还未结束,燕王才搬回王府,太子处理完事务回到东宫,内侍后脚就到,圣上旨意,赐魏庸小女儿魏羡蓉为太子良娣,太师苏征之女苏香茹为燕王侧妃。 翌日,太子焦急地熬过早朝,同拖着病躯的李 域到兴庆殿,没料想身圣上称病不见任何人,就这样两人连着三日吃闭门羹,第四日时良娣和侧妃由尚宫局内侍送到东宫和燕王府。 苏征乃天下读书人楷模,一生高洁,历经三帝,居高位而清明,不但帝王以礼待之,为官者无不尊敬的。李域自不好将苏香茹拒之门外,问清她无所求,只愿有处僻静院子每日有书读,便叫她住在燕王府西院中,等日后再同太师商议如何安置她。 东宫就没这般安静了,当夜太子被宋昭拒之门外。魏良娣是个活泼的,才到东宫就拉着下人们踢毽子,往日连说话声都没甚的东宫,突然热闹起来,嬉笑玩闹。 太子小心翼翼问宋昭:“外头吵闹,姐姐不如去未央宫陪母后。” 宋昭扯了一抹不明深意的笑,看着太子道:“不必,妾瞧着新人笑,才应景不是?” 太子讪讪,又不好直接道明是圣上强迫的,真真苦不敢言啊! 第七百章 已有身孕 惊蛰夜,雨落不停,有雷声。 暗探一身黑衣,斗笠边沿,雨水如帘幕落下,他疾步走至房前,“主子,急报。” 屋内传来一声:“进。” 李域才刚换完药,未着衣裳的上半身斜绑着纱带,微黄的灯光映得肌理分明,即便伤重已有十数日未提剑,也没抹去常年锻炼的痕迹。 “属下三日前在长安城发现玉枝踪迹,一路跟踪,入蜀州地界,被她发现跟丢。”暗探禀道。 李域眸中燃起希冀,他早知世家谋划宫宴刺杀,也早知酒中有毒,他以命搏的,不单单是为摧倒卢王崔三家,更是搏她的心,他受重伤,她 会不会挂念。 宫宴刺杀消息放出后,他命暗探留意城中可疑人,果然,她派人来打听!李域不禁欣喜,原来是去了蜀州,转念又想起许长庚在蜀州,她为何偏偏选蜀州! “调集暗探去蜀州,掘地三尺也要把王妃给本王找回来!”李域怒道,伤口撕裂疼痛,他不为所动,掌心握的镂空葡萄花鸟纹铜制香囊球几乎嵌进肉里。 兰陵。 沈皓月收到萧氏的信,萧氏告知沈皓月,暂未同李君歌说她出逃的事,李域对外宣称她身子不好,已送去安阳的老王府休养。 以为李域会给自己安个惨死的结局,以他的权势向 沈家交代并不难,可他为何? 沈皓月写下一封信交给管事,劳烦他派人传送给萧氏。沈皓月向萧氏报平安,既李域并未想放过她,只得萧氏暂且不要来兰陵见面,以免李域的暗探查出。 写完信,沈皓月将管事送至门口,刚巧隔壁的吴大娘来送新鲜的羊肉。 “大娘等着,我去给您取银子。”沈皓月道。 吴大娘拉住沈皓月,“不用了,不用了,自家羊宰的,多谢三娘教我家英儿识字。” “这可不成,大娘时常送羊肉来,便是学堂也不收这么多学费的。”沈皓月回身去院子里。 吴大娘跟着进院子,“英 儿是女娃,学堂不收呢,她爹娘也不想她读书,不过老婆子以为,便是女娃也该读书识字才好。” 沈皓月窗边桌上匣子里取了碎银子,“大娘才是对的,是为英儿计长远。” “三娘一瞧就是见过世面的,英儿有福了,有三娘教她。”吴大娘提着将篮子放到屋里,“这几日怎没见三娘身边那位时候的姑娘?” “她出远门办事去了。”沈皓月道。 吴大娘哦哟一声,“三娘是有身子的人,怎可少了人在边上照顾,不若老婆子给三娘找个有经验的寡妇介绍给三娘?前些年闹过一场瘟疫,乡下村子里不少妇人成 了寡妇,我们这里女子刚烈,只要有了一儿半女不兴改嫁的,好些寡妇像男人一样撑起家的。” “谢过大娘,暂且不用,玉枝大抵过两日就回来了。”沈皓月送走吴大娘,回屋里给自己熬安胎药。 沈皓月半月前整日困顿,便是吴大娘瞧出她异样,叫她请个大夫来看,诊出已有身孕。突如其来的小孩吓得沈皓月好几日都没缓过神来。 历经病痛和长途跋涉,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个小东西还能安然,她以为便是天意吧,虽然这个意外消息,打乱她所有想进行的计划,不过她可以慢慢来,同时等着欢喜降临。 第七百零一章 再见面 萧府。 管事向萧翊汇报完账目,拿出一封信,问道:“三姑娘请小的送信给岚主子,少主可要过目?” “尽快送去给姑姑。”萧翊道,这位三姑娘出乎他的意外,先前他以为她会仗着姑姑的关系,攀扯萧家,没想到差不多两个月了,她甚至没来见他,也不曾托什么事给管事办的,今日这封信还是姑姑先来信后她回的。 萧翊想着自己先前小人之心了,过问道:“她住得可还好?” “开春后,三姑娘在前后院子都种了花草,还有辟了菜园子,每日看书写字,瞧着过得悠哉。”管事有幸见过三姑娘真容一次,算得是个天仙一样的人物,容貌不谈,身姿气度便是兰陵的世家姑娘都没有的。 萧翊听此,倒是对这位三姑娘有些兴趣了,姑姑说 她逃避仇家而来,竟然还有闲情逸致读书种菜。 “小的昨日去才知三姑娘身边那位身手好的玉枝姑娘近日外出了,少主看要不要派个人去护着。”管事的问,他也从少主那得知三姑娘是避仇人来的。 “你说她叫什么?”萧翊诧异问道。 管事可被问到了,犯难道:“小的只知叫三姑娘,至于真名,小的也没好问。” “不是她,”萧翊起身急切问道,“你方才说她婢女叫什么?” 管事回想确认了,肯定道:“小的听三姑娘叫她玉枝。” 是她?马车内,她唤那名婢女玉枝,姑娘身边带会武的婢女本就不常见,何况名字也一样,必定是她了! 萧翊一阵欣喜,元日遇到的那位姑娘,他派人四下打听不到,没想到竟然近在眼前。 “三姑 娘住在何处?”萧翊绕过桌案走到管事面前,“算了,你直接引本少主去吧。” 管事不知发生了何事,先前少主并不关心三姑娘的事,怎突然要去见她? 萧翊走出屋子,突然止步,看了自己穿的一身深蓝袍子,叫管事等着,他先去换一身衣裳。 小厮跟在萧翊身后,跑得一脸懵懂,少主跟管事外出,何时在意过衣裳? 萧翊换了一身杏黄圆领对襟小袖织锦袍,疾步出门,同管事驾马往三姑娘宅子去。 同在城西,不过半柱香功夫,萧翊就到了宅子前。 管事见门虚掩着,本想上前叫人,被萧翊挥手退下。 萧翊整理了发冠和衣裳,端得一派俊朗模样,抬起手敲门。 敲一下,等了片刻没有人回。 萧翊又连敲了两下,等了一阵,周遭一 片寂静。 “少主,三姑娘或许在后院,这大白日门开着,咱们进去说话,也无妨。”管事好心道。 萧翊皱眉,她不是来避仇人的?怎这么不谨慎,连门都不关? “你们是谁?”身后传来疑惑的声音。 萧翊回头,一个小女孩抱着大馒头看着他,一双大眼睛充满疑惑和戒备。 “小姑娘,你可还记得叔叔?我来见过三姑娘的。”管事的对小女孩道,他知道这个小女孩是隔壁家的,常来三姑娘这。 英儿想起了他,确认并非坏人,嗯了一声,道:“你来找三娘子么?她在后院,随我来吧。” 萧翊跟在英儿身后进宅子,前院地上挖了个小池子,里面几位小鱼在游,池旁别致的陶盆里不知种了什么,已长出嫩叶。 屋檐下一张仰椅上躺着一 只通体橘黄的胖猫,胖猫也不怕人,兀自睡着。堂屋里窗边一张长桌,桌上防着笔墨纸砚还有书籍,通观下来可想这家主人是个雅致的。 小女孩跑得快,一溜烟,跑出了堂屋,萧翊便也加快了步子赶上,才刚出中堂门,就看到后院树下的女子。 树梢已发嫩芽,两只翠鸟在树梢叽叽喳喳,女子仰头望着翠鸟嬉闹,嘴角清淡笑意,她长发只挽了个松散的半髻,着素色宽松广袖衫,阳光透过枝丫在她身上映出新叶图纹。 萧翊忽觉心跳声太大,压制着它,恐惊碎了面前这幅画,他目光莹莹,望着女子,风拂过,朱红发带飞舞,倩影清冷。 “英儿,字抄完了吗?”沈皓月转身,见坐在门槛上啃馒头的英儿身边站着两人,面上淡淡的笑意散去。 第七百零二章 已为人妇 沈皓月叫英儿领萧翊和管事去前院等着,她梳洗换衣衫后来。 英儿有模有样学沈皓月倒了两杯茶给客人后跑去窗台边桌上写字。 萧翊整个脑袋还被方才所见画面沾满,他还是头遭直观文人笔下温婉清雅的佳人。 管事是第一次见少主瞧一个姑娘发愣,心想莫不是终于有能入少主眼的姑娘了,三姑娘容貌和气质与少主确实相配! “三姑娘日常出门都带着面纱或帷帽,不然恐怕门前早已叫有媒婆循着上门来了。”管事提点自家少主,要真瞧上了三姑娘,得趁早行动。 萧翊听此,吩咐 管事道:“既然姑姑叫我照顾三姑娘,定不能叫人打扰了她,你去找几个得力的护卫来。” “多谢少主好意,不过此处僻静,无须护卫。”沈皓月走进堂屋,已换上一身暮色窄袖对襟袄裙,头发尽数挽成髻。 萧翊只道:“正是僻静才得有人看护,听闻你身边的婢女也不在了,一个人若是出什么事,连个帮忙的都叫不来。” “萧少主这是咒我出事呢?还是不想我出事?”沈皓月见桌上有茶,不用她在泡茶了,走到窗边看英儿写字。 “我……”萧翊话卡在喉咙,他向来不喜解释什么 ,从见第一面就觉着她通透,不该不明白他的意思,可见是故意误解他的。 管事见少主不说话了,忙帮少主解释:“三姑娘,莫误会,我家少主自然是担心姑娘的,听闻姑娘的婢女走了,只身一人在,就着急跑来瞧姑娘。” 沈皓月来了兰陵近两月,这位萧少主一个字都没带给过她,如今说为她着急,她是不信的,问道:“萧少主来我这,可有什么事?” 萧翊张口,却不知怎么回答,他为什么而来?因元日一别,他心有所念,知道是她所以跑来,但念什么呢?他自己也琢磨不明白。 管事不解,少主怎么又不说话? “三娘子,”英儿咯咯笑,“这个叔叔傻了,呵呵呵……” 沈皓月捏英儿的小脸,“认真写字。” “小姑娘,可不能叫三姑娘,娘子。”管事的好言道。 沈皓月朝管事一笑,“我已为人妇,英儿叫娘子是对的,是我懒了,没同管事道明。” 已为人妇! 萧翊恍惚,身形似乎有些摇晃。 管事诧异之余,有些可怜少主,这心花才开了那么一阵,就蔫了。 “三姑……三娘子,没瞧出来已经嫁人了……”管事尴尬地笑了。 英儿捧嘴笑,“大伯, 你错了吧,三娘子肚子里还有小英儿咯,嘻嘻……” 还有小婴儿了! 萧翊才刚镇静的脑中狂涌起风浪,荡得他晕乎乎,跌坐一旁椅子上。 “少……少主……”管事愁苦了一张脸,这可如何是好,晴天劈了两道雷。 “英儿,三娘对你说过什么?”沈皓月声线沉下来对英儿道。 英儿自知犯错,面上没了笑意,乖巧道:“不可对陌生人说三娘子的事,三娘子,我错了,你莫气,我看傻叔叔不是坏人。” 沈皓月正色道:“罚你今日多背一首诗。” 英儿认错答应,“英儿知道错了。” 第七百零三章 名唤三娘 沈皓月走到萧翊和管事面前,若萧翊真是今日突然想起她,来看看是否需要帮忙,她该当感谢。 “管事,我有话同萧少主说。”沈皓月道。 管事自是懂得,拱手道:“小的去外头等少主。” 沈皓月请萧翊同她到院子里。 “皓月多谢少主先前帮忙,之后皓月需留在兰陵很长一段时间,不过皓月不会再叨扰少主,想必萧夫人也已嘱托,请少主隐瞒皓月在兰陵的事。” 萧翊面上难掩低落,不过并未失了理智,问道:“姑姑有事瞒着我没说吧?你真实身份是何人?” 沈皓月实 则并不期盼与萧翊见面,如今见到了,便只能先道明身份,否则,她有所耳闻,萧家少主并不好糊弄。 “我名唤皓月,出生沈家,老太君将我过继给少主的姑姑,也就我的三舅母为女儿,当称李皓月。”沈皓月道。 “看来我该称你为表妹。”萧翊苦笑,明明关系更近了,她却更远了,他知道姑姑这位过继的女儿,前阵子才嫁给燕王。 大将军府如今为宁国府,沈家也安然,她并非避家仇而来,那她是为躲什么?难道……萧翊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皓月。 沈皓月察觉到萧翊的目光 ,看来他已经猜到,想必他要查证,也不过是时日长短的事,若他派人去长安城打听,还有可能惊动李域的暗探,那不如她自个坦白。 “萧少主推断没错,皓月来此,是为躲燕王。至于缘由再无可奉告。”沈皓月道,“萧少主,皓月无意将萧家至于危险之地,少主可当并不知情,皓月在此名唤三娘,因天灾家人亡故,不得已外出寻夫君的,因暂无夫君的消息,先在兰陵安顿下。” “你躲他,还怀他的……”萧翊犹疑了下,问道,“是他的吧?” “此事好像和萧少主无关?” 沈皓月瞧萧少主小心求证又怕是有怕不是的模样竟有些想笑。 “无……怎么无关?”萧翊找借口,“姑姑要我照顾你,我从小谁的话都不听,只听姑姑的。” 沈皓月哑口无言。 “你既已有身孕,更不能一个人在此,我等下派叫两名身手好的婢女来,”萧翊道,“我先走了,明日再来。” 明日再来?换沈皓月头发晕了,仔细她方才的话,萧翊一个字没听进去? “萧少主,皓月的意思是,少主在兰陵太出名,来皓月这里,容易引人怀疑皓月。”沈皓月好态度解释,这么说已 经鲜明易懂了吧。 萧少主嗯了一声道:“放心,你在兰陵想隐瞒身份,我萧翊就不会叫第二个人知道你姓沈。” 沈皓月捂着肚子:这个萧翊定是故意来气她的。 萧翊走后没多久,两名婢女来向沈皓月报道,冷面瘦挑的银雀擅长暗器,圆脸喜乐的金燕会使短刀,两人一个在前院,一个在后院,也不怎么说话,沈皓月想着等玉枝回来后就有理由叫萧翊领她们回去了。 玉枝已去长安城十多日,算上在长安城停留一日的预算,应该已回到兰陵了,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沈皓月到有些担心了。 第七百零四章 兰陵酒 翌日,萧翊带着成堆补品到沈皓月这,沈皓月正在闻几款酒,兰陵美酒天下闻名,她来这里这么多日,却很少见酒铺。 “你怎可喝酒!”萧翊将沈皓月面前的杯子一个一个拿到自个面前。 沈皓月看向萧翊,这人,怎么又来了? “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本少主来这。”萧翊得意道。 沈皓月心下叹气,伸手不打笑脸人。 “萧少主可知兰陵的酒名扬天下?”沈皓月问。 “我自然知道,兰陵的酒确实不错,不过也不是如何顶好,只是那些文人墨客一个个传颂罢了。”萧翊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兰陵美酒这么有名,为何在长安城 鲜少喝过。”沈皓月猜出缘由大抵是路远,且酒重不好运送。 “兰陵距长安城远,车马运送费时费力,损耗又多,且酒并不赚钱,商人牟利,利润太少,自然就很少有人运兰陵的酒去长安城卖。” “那苏杭呢?”沈皓月拿出一张绘图指着东面海域道,“航船若无重货,本就需喝水稳住船身,运送酒这类重物好同船行谈价格,以兰陵酒的美誉,只要稍许打开名声,卖个好价不难。” 沈皓月觉着兰陵酒可同观山酒一样在江南打开市面,甚至有古来文人墨客加持,兰陵酒更好卖才是。 萧翊被沈皓月双眸吸引,他还没见到一位女子聊着生意上的是目光璀 璨比星辰。 “萧家倒是有个酒铺子,你若真心想做这个生意,我叫管事的来,你与他商议一番,能赚到银子,利润分你一成。”萧翊昨日找从长安城回来的管事打听过,沈家三姑娘靠木炭赚得盆满钵满不说还为皇后赞誉这事,被不少做生意的拿来当名利双手的典范,且临江阁自她经手后,生意兴隆。 沈皓月没想到萧翊第一反应,并非笑她天真,亦或以自个行商多年的经验指出她所言错处,而是当即给她一个机会,还是用他自家铺子的生意试手。 萧翊见沈皓月似不信他的样子,轻笑道:“如何?你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实则并不相信自个能做成吧?” 他倒是觉着将兰陵酒卖去江浙有可行之处,不过万事必定是先做了,才知结果。 “萧少主不怕做亏了?”沈皓月问道。 萧翊轻笑道:“做生意哪有只赚的,再说不过是银子而已,本少主多得是。” 嗯?这得意的样子怎么跟沈皓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皓月道:“萧少主能拿自家酒铺子出来,皓月已是感激,自然不能叫少主风险尽担,若是亏了,皓月与少主各承担一半,盈利皓月拿两成,如何?” 萧翊若有所思盯着沈皓月,他还没遇到过不想从他这讨要好处的人,虽则盈利她加了一半,实则她是不想自己出的生意,他来全数承担风险吧。 “你 逃来此处,应不会带多少身家吧?已买了这样一座宅子,还有银钱承担风险?”萧翊打量这屋里四下瞧着都很简朴。 这个萧少主还真是一下说中她的痛处,沈皓月的确没有银子了,先前她本想在兰陵待个几个月,再去云中郡,没想到怀了身孕,一来担心长途跋涉对胎儿不好,二来有身孕行走慢多一分被发现的风险,是以她要留在兰陵。 萧家已经帮了很多,沈皓月不想再麻烦萧家,她派玉枝回长安城的目的之一就是取银钱。 “少主放心,银钱不是问题,且我有自信,稳赚不亏。”沈皓月也不知自个哪来的自信,三婶曾教过她,做生意首先得胆大,然后心细。 第七百零五章 帮了个大忙 三日后,玉枝终回来,是在夜里。 玉枝不想吵醒姑娘,就翻墙进宅子,脚才落地,一根短小的利箭飞来,还好她察觉躲过,抬头就见不远处站着一道瘦长黑影,另一根箭从她手上暗器发出。 接连躲过五根箭,银雀暗器中已没有箭头,金燕听到声音从后院跑来,手握短刀刺向玉枝,两人过招不相上下,银雀趁机将暗器装满箭头。 玉枝忙着与金燕过招,银雀手中箭射来,玉枝来不急避开,被箭擦过手臂,金燕见机以短刀锁喉。 锋利的刀刃贴着脖子,玉枝定住不再动,质问道:“你们把姑娘怎么样了?” “谁是你姑娘?”金燕问道。 玉枝咬牙切齿,“这宅子的主人。” “啊?”金燕疑惑,“你是何人?” 银雀走到金燕身后道:“不跟她多说,绑住封嘴,明天交给三娘子发落。” 三娘 子?玉枝问:“你们是谁?” “我们是三娘子的婢女。”金燕说完拿布塞了面前人的嘴。 玉枝发出呜呜声,被银雀绑住了手脚。 “她好像有话要说。”金燕看被人在地上的人也是个姑娘,有些可怜她了。 银雀冷睇金燕一眼,“会后院看守,她有什么话,明天跟三娘子说。” 玉枝后槽牙都咬碎了,这两人到底是谁派来的蠢货啊! 萧少主隔三差五来宅子,已经养成了不敲门的好习惯,不过推门时打了个喷嚏,被门槛绊了一跤险些摔倒,才方稳住身形,就见沈皓月坐在竹藤椅上,一旁跪着银雀和金燕。 “这……是怎么的了?”萧翊晓得沈皓月是个随意的好脾气,莫不是他安排的这两个婢女犯了什么大事?站在门前不上前。 “没什么事。”沈皓月手抚着橘猫道。 萧翊见沈皓月一派闲散 模样,应不是什么大事了,便往沈皓月面前走。 “她们两昨夜把我的玉枝打了,绑了,扔墙角一夜。”沈皓月道。 萧翊顿住,看向银雀和金燕,两人沉默地认罪。 “原我这就不需要婢女的,如今玉枝回来了,我便让她们回去,她们不肯,跪着不走,她们二人倒是忠心听命萧少主的,还是少主下命叫她们回去吧。”沈皓月也晓得,她们受萧翊吩咐来的,现下叫她们回去,定会叫主子觉着她们办事不利,不过她着实不喜有旁人在,就好像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她。 萧翊感觉到沈皓月在派人护卫她一事上很是排斥,不知是否与她从前经历有关,她从未提及过往,但从她处事上可以见得,她必定经历良多。 “你且先回去听命吧。”萧翊吩咐道。 两人起身,银雀朝沈皓月拱手一礼,金燕没忍住,说 道:“对不住三娘子,我们并不知道您有婢女玉枝。” 金燕没银雀沉闷,在后院时常帮沈皓月锄地种菜的,沈皓月与她熟了些,“我知你们是为护我,并非怪你们,只是我这宅子不需要人护卫,这几日多谢二位了。” 她们是来做婢女的,可三娘子从未将她们当下人看,金燕倒有些舍不得这位主子,被银雀拉走了。 “酒铺的石管事说你昨日去寻航运的船商,被人拒之门外了?”萧翊问沈皓月。 前日沈皓月拿着萧翊的信,去了萧家酒铺,同石管事商议兰陵酒销往苏州的事,大抵有萧翊的吩咐,石管事很好商与,酒品和存量都不必费心,只需定好航运。 沈皓月向石管事问了城中一家船商,没想到这位船商听说一女子做生意,很是鄙夷,以为女子做不得什么大生意,推脱不见。 “看来萧少主 不甚放心我办事?”沈皓月道,不然怎会打听进展。 萧翊举双手否认,“可不是我打听的,石管事主动来告知我的,他以为你与我攀亲带故,是以小心对待。” 沈皓月想来是自个小人了,既然利用萧家铺子,石管事哪有不向萧翊通报的。 “兰陵距海近,船商不止一家,我定会找到合适的。”沈皓月道。 “萧家也有船行,不如三娘子考虑让萧家赚这个银子?”萧翊今日来便是为这事,她怀有身孕,总归不好在外头奔波谈生意。 “虽则此番销兰陵酒是萧家自个的生意,不过若事事都安排自家商户承办,不引入竞价便不知利润最大能有多少,是以萧少主可以先报价,待我找别的船行比比价。”沈皓月道。 萧翊突然大笑,“皓月,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改日再来!” 沈皓月一脸懵,她帮什么忙了? 第七百零六章 齐氏与萧呈 萧家经商多年,涉足产业广,各商户管事相熟,如需供应货品之类,管事皆优先用从萧家自家商铺采购,本意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采买不叫外人赚银子。 常年下来,出现萧家名下商户相互采买价格高昂的问题,一则导致萧家诸如金银玉器、布匹等成品因采买原料高的缘故售价不断堆高,二则导致一些诸如桑蚕等原料商户不愁销路从而不思进取。 以此见,萧家各商户采买必须引入比价。 萧家家主萧伯胥看完萧翊写的文书,面色难得和蔼,为延续家业,培养继承人,萧家家主时常出题,此次他命萧翊指出萧家经营中待改进之处。 “往年你都要拖到年底 ,怎今年开春就能写出如此有见地的观点?”萧伯胥问道。 “儿子与好友探讨,忽然听闻比价之事,由此推及萧家商户。”萧翊从小害怕萧伯胥,在他面前都是毕恭毕敬的。 萧伯胥如今已不再着手管萧家商户,生意上的事大多交给萧翊,不过整个萧家产业他依旧掌控着,大局仍由他来布,一旦出现什么岔子,他也会严厉处置。 “嗯,”萧伯胥难得肯定萧翊一次,“能改掉你孤僻的性子,交有益自己的好友不错,你以后是该多与人来往。” 父亲的话,萧翊已养成什么都听着,即便质疑,也不会反驳。 “呈儿已过十岁,听说他并无走仕途的心思,明日起 你将他带在身边,接触萧家生意。”萧伯胥道。 “是。”萧翊答应道。 萧伯胥觑着自个儿子,不知从何时起,在他面前,这个小儿子变得同大儿子一样沉默寡言,大抵是从他大哥亡故后还开始的。 “今日就到这,引入比价的事,你先推行,看看效果,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萧翊起身拱手行礼后离开。 萧家占地广,有十几处院落,中间以山石花草布置,廊桥相通。 一名婢女匆匆进了东面中间较大的院子。 “回禀大夫人,家主院子里刘三说,家主今日对少主面色十分好,且肯定了少主的文章。”婢女将打听的消息告知萧家已故大少爷之妻齐氏。 齐氏听此,眸色沉了许多,问:“可还有旁的事?” 婢女跪着回道:“家主嘱托少主,明日起将小少爷带在身边学着营商。” 齐氏面露喜色,看来她前日同母亲哭的,母亲听进去了,定是母亲在家主面前提了萧呈学着接手萧家生意的事。 “呈儿在何处?”齐氏往屋外走去,下人说小少爷在自个屋里,齐氏往萧呈屋离去,见他又在作画,上前拔了他手上的笔,“为娘说过什么?以后不许画这些劳什子!” 萧呈看着娘把画撕碎,心疼自个的画,又委屈,却不敢上前,他知道自个要阻止,只会换来挨打和娘的哭诉。 齐氏叫婢女作画的笔墨和纸张通通拿出去 烧了,拉起萧呈就往萧翊院子里去。 萧翊因着接手生意,时常需在家中面见外人,是以住在南面离府门最近的一处院子。 齐氏同萧呈到时,萧翊正在处理各地管事寄回的文书。 “二叔。”萧呈先挣脱齐氏的手,跑到萧翊面前。 萧翊看到齐氏,唤了一声嫂子。 齐氏福礼:“少主,家主派人告知我,说是呈儿明日开始同少主学着营商。” 父亲交代过他的事又怎会再去通知嫂子,萧翊心知肚明,点头道:“嗯,明日一早我去城中巡视店铺,萧呈需早起,辰时一刻到前门,与我一同出发。” 齐氏应下,留萧呈在萧翊这,说是提前先学着些,自个先回了。 第七百零七章 离间 齐氏从萧翊院子出来,去了萧家主母贺氏院子里。 先前萧呈养在贺氏院子里,今岁才搬去齐氏住的大房院子,不过齐氏每日都会带萧呈来请安,也算不让贺氏这里太过冷清。 贺氏叫下人给齐氏端碗茶来,问道:“呈儿今日怎没来?” “方才家主叫人通知儿媳,明日起呈儿跟少主学着营商。”齐氏道。 “嗯,这是好事。”贺氏道,是她前日同家主求来的。 “儿媳等着少主派人来说明日何时送呈儿去前院,等了许久也没见少主的人来,”齐氏打量贺氏,见贺氏面露不悦,嘴角微微勾了下道 ,“儿媳便带着呈儿去少主院子,少主道明日巳时启程去城里巡视铺子,我瞧着少主神色不好,就叫呈儿留在少主身边,老夫人知道的,呈儿机灵,会哄人开心。” “你倒是一片好心,呈儿也是个孝顺的孩子,”贺氏道,“老二那性子,别吓着呈儿才是,叫人去把呈儿带来,明日巳时就要外出,早些在我这用了晚膳,回去歇息。” 齐氏听此,眸色更加得意。 翌日,辰时。 齐氏洗漱完,问婢女:“呈儿可还在睡?” “是,”女婢道,“大夫人可是要叫小少爷起?” “无事,叫下人小声 些,莫扰了呈儿睡,辰时三刻再叫他起。”齐氏接过下人端来的粥,慢慢用早膳。 萧府正门。 马车已停了半个时辰,萧翊站在门口,身边的小厮不时往府里张望,始终没看到小少爷来。 “去问问,萧呈怎么还没来?”萧翊吩咐身边的小厮道。 小厮忙跑进府里,约一刻钟气喘吁吁跑回来,回禀道:“少,少主,小少爷赖床叫不起,小的去时才起来。” 萧翊眸色冷了几分,转身自个上马车。 齐氏拉着萧呈匆匆忙忙来赶来,口里念叨:“怎巳时改辰时啊,呈儿还没用早膳就来了。” “二 叔昨日说的是辰……”萧呈话还没说完,被齐氏捂住了嘴。 一行人到了门口,齐氏问门口小厮:“少主呢?” “少主已经出发了。”小厮回道。 齐氏掩嘴哭起来,“他怎能如此待我们娘儿俩?” 一个时辰后,齐氏与萧呈来给贺氏请安。 贺氏诧异道:“呈儿不是要同老二去巡视店铺,怎还在这。” 齐氏欲言又止。 贺氏见齐氏红着眼,气恼问道:“老二又做什么好事了?” “二叔没做什么,是呈儿起不来。”萧呈喊道,想要给萧翊解释,被齐氏斜瞪了一眼,不再说话。 贺氏瞧萧呈 的模样,以为他是受了萧翊的委屈不敢言,对齐氏道:“呈儿乖巧,不敢说他二叔什么,老大走得早,呈儿没了爹,你做娘的,要知道维护自个孩子。” 齐氏拿帕子捂着嘴哭,“娘,儿媳到底是外人,怎敢……怎敢说少主的不是。” 贺氏气得睨齐氏一眼,“我多少次同你说,日后呈儿是要继承萧家的,你性子这般软,叫我如何放心把呈儿交给你教养。” “娘,儿媳……儿媳无能,还是请娘给呈儿做主吧。”齐氏抹着眼泪道。 贺氏听齐氏身边婢女将事由说了一通,叫齐氏先回,她自会做主。 第七百零八章 无处可去 回到院子里,萧呈闷闷不乐。 “娘,二叔说的就是辰时一刻,娘不早些叫我起床,怎么还冤枉二叔!”萧呈自懂事以来,越来越不明白为什么他娘要一次次在祖母面前曲解二叔。 齐氏双手抓住萧呈肩膀,面目狠厉,逼萧呈看着她道:“娘跟你说过多少次,是他害死了你爹,他现在站着你爹的位置,萧家被他拿走了,你要抢回来!” 萧呈害怕他娘这般样子,想要往后躲,却被抓得更紧。 “你听着,若是让你祖父知道你赖床,必定打你一顿,叫你去家祠罚跪,旁人闻起来,你要回他说得是巳时。” 萧呈最怕祖父,每次见面,家主都会训话,还叫他背书,背不会就要挨打罚跪,要不是祖母,他不知道被罚 多少次了。 “听到没?你二叔不想带你学生意,所以才故意说错时间!”齐氏重声道。 萧呈吓得点头。 入夜,萧翊回府,已有萧家主母身边婆子等他。 除初一和十五问安,萧翊很少来娘的院子里,他从小的记忆里,娘一直疼哥哥,敦促哥哥读书写字未来做个好家主,而他,可以肆意玩耍,可以自由去任何地方,只是没人陪伴。 哥哥死后,娘对他本就不多的关心被恨意淹没,是他叫哥哥带他去打猎,所以哥哥坠马身亡全都是他的错,娘从见面就哭喊着要他给哥哥偿命,到现在见他就冷着一张脸,八年间,从未给过他解释的机会。 “从小你就多次谎称自己病了摔了逃学,偷你哥哥的文章糊弄你父亲, 我只当你小,心思虽坏,也坏不到哪去,没想到你到如今也未改!”贺氏哼道,“竟然连你亲侄儿也算计!” 萧翊想辩解,却在张口时看到娘眼眶是红的,她又因哥哥哭过了。 “你说话!摆这副做错事还容不得人说两句的模样!”贺氏喊道。 萧翊咽下想说的话,低头道:“娘,儿子没有。” “没有?大儿媳,萧呈,我都听到巳时出发,你辰时就走,不是你不愿意带呈儿去学着接受家业,是因为什么?”贺氏道。 “娘,每月巡视店铺,都是辰时出发,方可走完所有铺面,入夜前回家。”萧翊辩解道。 “那为何你独独这次要巳时出发?”贺氏问。 萧翊语结,解释从来都没有用,他也就再不想解释。 “你莫不是贪心萧家家业,不想叫呈儿继承家业了?”贺氏道,“你可要记住,你如今的位置是你哥哥的!你害死他,难道是为觊觎家主位置吗?” 萧翊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这个位置,他从来不想待。 贺氏看着面前的小儿子,她精力有限,从前知道要培养大儿子就只能把小儿子交给乳母照顾,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如今小儿子成了少主,但她深知人的品行要从小规训,唯有品德才干兼具才配做萧家家主。 “明日我亲自送呈儿去你院子里,以后他每日辰时过去,你不论做什么,都带着他,城心教他!”贺氏道。 萧翊应下,欲走时,又听见娘道:“把你那点心思收起来,只要我在,你夺不走呈儿的家 业。” “娘勿思虑过重,早些休息吧。”萧翊说完疾步走出。 萧翊身高腿长,小厮几乎跑着才跟上他。 “少主一天都忙着,还没吃饭,您不回屋吃点东西吗?”小厮跟在萧翊身后,疑惑主子怎么往后门去。 萧翊走到后院,从马厩取了自个的枣红马。 “少主,天都黑了,您这是要去哪?您等小的叫几个人跟着。”小厮抓住萧翊的马镫。 “滚开!”萧翊踢开小厮,驾马冲出萧家。 今夜月色很亮,他驾马一路狂奔,凉风冲进鼻息里,寒意刺得他肺腑舒畅不少。 不知在寂静夜色里独自走了多久,他和马一起停在了她的宅子外,宅子里还有灯光,他在门外驻足,他怎么到这来了?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第七百零九章 他的传言 玉枝赶路五六天都没睡好觉,加之回来被绑也一夜,肉眼可见的憔悴。 沈皓月叫她先什么都别惦记,回屋里睡一觉。 卸下所有挂念,加之沈皓月特意没叫英儿来吵她,玉枝一觉从早上睡到了天黑,还是沈皓月觉着得应吃些东西才行了,唤她起来的。 沈皓月炒了些清淡的菜,自个因为胃口不大好,只吃了半碗饭,其余被玉枝一扫而光。 收拾完碗筷,玉枝同沈皓月坐到前堂屋檐下喝茶。 “姑娘,元宵宫宴上燕王背刺杀。”玉枝说长安城的消息。 沈皓月气息猛然一滞,心口发疼,仅存的理智告知她,李域必定没事,不然权倾朝野的燕王被刺身亡,消息必定早就传来兰陵了。 “燕王伤重在宫中住了几日, 奴婢出长安城前,已搬回燕王府,想必是伤势好转了。”玉枝看姑娘的神情,才知原来便是姑娘几番要逃离燕王,可心里始终是挂念燕王的,这是为何?她不懂。 “还有一事,姑娘,燕王纳了侧妃。” “那便好了……”沈皓月声音轻如气息,这声‘好了’,连她自个也不知是不是真觉着好。 沈皓月想喝口茶缓一缓,伸手去拿茶杯,才发现自个在手抖,转身抱起脚边的橘猫轻抚。 她惧怕成为一颗棋子,便逃了,可他呢?天下棋局,他出生就注定是棋盘上最险要处那颗棋子,她要的随心安稳的日子,并非他不想给,而是他自个从来没有,又如何给予。 玉枝继续道:“奴婢出长安城后发现有人跟踪,将跟踪 的人引去了蜀州,甩了那人才往兰陵来。” 圣上始终是芥蒂白家在渝州的势力,白太守也明白狡兔死良弓藏的道理,白家没了兵权再不能占据一方,去岁年中上书辞呈,圣上念其功劳,特赐官许长庚为蜀州郡守,白家随许长庚迁居蜀州了。跟踪玉枝的人若是李域的暗探,沈皓月不知李域得知后,会不会以为她去蜀州找许长庚了,如此,他又会怎般介怀? 不过既然他纳了侧妃,想必他已开始接受她离开了,或许再过一年半载便会有燕王妃病故之类的消息传出,抹去她在这世间的存在。 沈皓月默了好一阵,暂且放下李域的事,问道:“沈府和临江阁可还好?苏堤和玉蝉在宁国府如何?” “沈府的人都以为姑 娘是真的去了安阳郡老王府养身子,一切如常。临江阁生意不错,奴婢找吴姑娘……不是应称王夫人了,找她取银票时,她并未问姑娘在何处,只问了句姑娘可安好。”玉枝道,她也没好同吴元音多说,只点了头,叫吴元音知道姑娘是安好的。 元音姐姐是个通透的人,早先把临江阁托付给她时,她就明白了些许的,沈皓月觉着自个是幸运的,能遇到像元音姐姐这样交付信任的人。 “玉蝉几次闹着要去安阳郡找姑娘,让苏堤拉住了,我找苏堤取银票时,她只道姑娘若有事需在长安城周旋的,叫人支会她一声便是,大抵也是晓得了姑娘并不在安阳郡。”玉枝道,玉蝉想必也不信,所以才闹着要去安阳郡寻姑娘。 “先前我交代过苏堤的,她会管着玉蝉。”沈皓月最不放心的就是玉蝉了,这傻丫头为了她,不只会哭,还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当初她想赶玉蝉走或者把卖身契给她,又怕玉蝉发现什么,所以她叫苏堤一定看好玉蝉。 玉枝从长安城拿回了六百多两银票,大多是这两年沈皓月在生意上赚的,她先前备好了放在宁国府,另外是吴元音给的,大抵是临江阁赚的分红,还有她担心皓月缺银钱,拿自己的出来凑足了一百两。 沈皓月数好这些银票,便是以后她发家致富的底子了。 玉枝突然眼神示意沈皓月外头有人,两人都警觉起来,玉枝正要去拿剑,敲门声传来。 沈皓月松了一口气,笑道:“想必是邻居,去开门吧。” 第七百一十章 假装 玉枝开门,萧翊已牵马准备离开,听到开门声停下了,玉枝疑惑地回头望向沈皓月,已入夜,只姑娘住在此处,不好叫外男进来吧? 萧翊也望去,就见正坐在竹藤椅上的沈皓月,她抬眼看向他,目光若秋水宁静,堪堪叫他的心也落定了。 沈皓月不知萧翊发生了什么,寻常他都很注意自个容貌,发髻用油梳得平整,衣裳熏香,可现下站在门口的萧翊,几缕发丝垂落,袖口不知在何处刮破,面容瞧着很是疲惫。 算亲戚关系,好歹是表哥,如今又是她生意上的盟友,不 好把人拒之门外吧,沈皓月道:“萧少主进来说话吧。” 沈皓月给萧翊倒一杯茶,瞧着他可怜,把自己的竹藤仰椅让给了他,喊玉枝:“打盆热水来吧。” 萧翊也不客气,在竹藤椅上坐下,把大橘猫给吓走了。 玉枝端来热水,沈皓月拧了热帕子,递给萧翊,问道:“你莫不是被山贼打劫了吧?” 萧翊接过帕子搽脸,回过神来才后悔,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狼狈?赶紧多擦几下,把发丝都抹上头去。 见一杯茶都被萧翊喝光了,沈皓月转身回屋,端了茶壶和一 叠米糕出来,放在小桌上。 “瞧你的样子,估计被打劫没银子了,连饭都没吃吧?”沈皓月道,“我这没有饭菜了,只这一叠米糕,你要不垫垫肚子?” “你一来兰陵就买下这么好的宅子,还要做酒水生意,像是有千万家产的,怎么来了客人只拿得出一叠米糕招待?”萧翊嘴里说着嫌弃,手上没听话,拿起米糕吃了一口,又一口,然后囫囵吃完了半盘米糕。 沈皓月给萧翊倒茶,“看来萧少主是真的饿了呀。” “要不是本少主一天没吃东西,你这街上两个铜板能 买一大盆的米糕,入不了本少主的眼。”萧翊嘴硬,喝完茶,又往嘴里塞了块米糕,谁知不小心噎住了。 萧翊涨红着一张脸,指手中空杯,示意沈皓月倒茶。 沈皓月手拿茶壶,笑得散漫,啧啧两声道:“我到这一叠米糕,值二十两,萧少主觉着呢?” 她明显在打劫!萧翊脸红了又绿,伸手去抢茶壶,哪知沈皓月往后躲,他噎得更厉害,只得点头,哽得声音低哑道:“值。” 沈皓月往萧翊杯子里倒了茶,萧翊赶紧喝下,捶着胸口,慢慢感觉到食道顺畅了。 “萧 少主,”沈皓月笑着摊手要钱,“二十两,不赊欠。” “你可真是趁人之危的‘好人’啊!”萧翊斜瞥向沈皓月,不知怎的,见到她之前的烦闷不悦已消散,嘴角跟着她上扬起来。 小时候他装病,他恐高却爬到高高的树上把自己摔下来,因为只有这样,娘才会来看他,照顾他,他早早学会了假装去争来关怀,哪怕是片刻的。 在他敲门之前,他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扯坏了衣角,门开的那一瞬间,他竭尽全力让自己看着悲惨,他利用她的心软,争得一个可留下的地方。 第七百一十一章 船行女东家 是夜,萧翊向沈皓月讨要了一间房暂住一晚,沈皓月开价一百两,谁知小少主当即答应。 谁会放着一百两不赚呢?玉枝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长安城一趟,才拿回来六百两呢。 沈皓月叫玉枝把竹藤仰椅挪进往屋里做床,四面窗户和前后门一关,得一间房,赚了萧翊一百两。 或许太累了,萧翊没想到自个能在竹藤仰椅上睡着,翌日被鸟叫声闹醒,沈皓月和玉枝还没起,他留下字条,回萧府。 作为收留一夜的谢礼,萧翊留下一家名为蓬莱客的船行地址,介绍沈皓月去商谈运酒的事。 沈皓月已找了两家 船行,石管事正打听哪家靠得住一些,不过见字条上船行东家名为:凌香,像是个女人的名字,她便想去见一见。 蓬莱客在靠河岸的位置,此处有小船运货通往港口,是以船行较多在这附近,但蓬莱客多数时候关着门,是以沈皓月先前有经过,却未曾敲门问过。 一名女子打着哈欠开门,看了眼敲门的玉枝和马车便带帷帽的沈皓月,以为她们找错地儿了,指着自家铺面道:“这里是船行!” “萧少主介绍我来的,我有一批货要运去苏州。”沈皓月道。 同为女子,凌香自然对做生意的女子更为另眼相 待的,请她们进铺子里。 刚巧有个伙计从外面回来,朝凌香道:“香主,米行货运去船上了。” “行,今日的活就干完了,”凌香扔了一掉钱给伙计,“给大伙买几坛酒喝。” “得嘞!”伙计熟练地接下铜板,跑出去买酒。 原来面前女人就是船行东家,沈皓月透过帷帽纱帘打量,女子身穿紫色胡服,头发向后梳一条长辫,除一根玉钗外无他装饰,瞧着是个利落的人。 “姑娘怎么称呼?” 凌香没同其他船行东家一样,要求谈生意得摘了面纱再谈,叫沈皓月顿生好感,“沈三娘,香主唤我三娘子 就好。” “三娘子,这边请,带你瞧一瞧我们的船。”凌香带沈皓月到铺面后的屋里。 沈皓月还是第一次看到船的模型,虽是小巧,可做得精致,似乎能看到大船的气派。 “本店只有一条船,长20丈,高有五丈,船底上有三层房,客货都拉,一年只跑三趟,不知三娘子要运送什么?” “我需运兰陵酒去苏州,”沈皓月道,“不知香主这趟船何时启程,是什么价?” “货物倒是不缺,再等几个客人,大抵四五日后就发船了,酒水这等重物可以压船,还可以加,萧少主介绍来的人,也没什么好说 的,想必你也问过市面上的运价,按最低的价给你。”凌香道。 沈皓月疑惑,难道这位香主同萧翊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香主都没有越线打听她的事,她自然不便问香主为何因萧翊给她低价。 同女人谈生意,尤其是爽快的女人,第一批酒不算多,二十桶,一桶十斤,很快谈妥了价格及取货装运的事。 临走前,沈皓月望着航船模型上三层的房间起了心思,“香主,您会乘自家船吗?” 凌香爽朗一笑,“蓬莱客由我掌舵!” 沈皓月不禁心生佩服,不知这位香主有怎样的境遇,竟会掌舵一艘这么大的船。 第七百一十二章 乘船南下 沈皓月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船,突然心生一个想法,她想乘它去江南,从小只在祖父和祖母口中存在的祖籍之地。 凌香自然欢迎,见沈皓月有些犹豫,她道:“海上景象壮阔,三娘子定不虚此行。” 沈皓月也想见见自个从未领略过的景象,这辈子或许再不会有第二此机会。 从船行回到宅子,萧翊竟又来了,送自个昨夜住宿费一百两。 听闻沈皓月已定下蓬莱客,萧翊很是得意,又听说沈皓月要乘船南下,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 沈皓月清淡的笑。 萧 翊深明这个笑容的含义:你一个外人,‘不行’二字有些唐突了吧?他知道,她不反驳,是因根本不会听。 “姑娘,奴婢也反对,姑娘有身孕,怎么能长途奔波,何况坐四五天的船,要是……”玉枝并未坐过船不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 萧翊接着玉枝的话道:“要是晕船,会吐到整个人都晕过去,对你肚子里的孩子很不好。” “多谢萧少主提醒,我会问问大夫,有什么应对晕船的法子。”沈皓月道。 萧翊见她半点没有退怯的样子,恨自个没有立场拦她,现 下写信给姑姑劝她也来不及了。 正巧吴大娘送英儿来,玉枝就像找到了希望一样,请吴大娘子劝说。 吴大娘听闻沈皓月要坐船,哎哟一声,“三娘子,这万万使不得哟,你怀有三个月了,虽则孕吐好些了,肚子就要一日日大起来,再过一两月做什么都不便了,且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休息好,断莫累着了自个。” “大娘放心,有什么事我叫玉枝去。”沈皓月道,她也不是没见过有身孕的。 吴大娘摆手,“三娘子,大娘生了五个,你要听大娘的,可不能冒险 ,没得伤害了肚子的。” 沈皓月笑着拉英儿去写字,吴大娘家中还有事,又劝了几句,回家了。 萧翊方才就一直坐在屋檐下的仰椅上听着吴大娘劝她,现下吴大娘走了,玉枝去做饭了,他还坐在拿出,沈皓月感受到他背影的倔强,站在窗边同外头的他道:“萧少主这是要留下来吃晚饭吗?” “沈皓月,我没同你玩笑。”萧翊神色严肃。 沈皓月叹气,走到屋檐下,手覆在腹部望着广阔天空道:“我不想自个因有了这个孩子就畏手畏脚,做母亲的要更勇敢才 是,等他出生,我想他同我一样,不拘于一方天地,不因胆怯错过,所以我要此刻开始就做好他的榜样。” 萧翊忽而有些明白,为何她逃出长安城,他望着面前女人,在她柔弱的表象下似有无比坚韧的灵魂。 沈皓月一面同石管事挑选运往南方的兰陵酒,一面与玉枝准备坐船用的物品,好在身边的是玉枝,若是玉蝉在,沈皓月想自个决计别想踏上船一步。 忙碌了五日,登船前沈皓月都还疑惑,萧翊是记仇了么?怎再也没来见过她?还没想通,就在登船时见到了萧翊。 第七百一十三章 萧家去扬州 “少主,您定下的五间房在西二楼和三楼,早先已命人收拾好。”凌香迎萧翊走去道。 沈皓月还以为萧翊是冲着她来的,听闻五间房,加之他身后的马车上下人正摆着数箱行李,否认了自个的念头,再则,萧家少主日理万机,怎会为了她就乘船南下。 在外人面前,沈皓月与萧翊并不认识,沈皓月没打招呼,扶着玉枝的手往船上走。 “三……”凌香见萧少主和沈三娘都没有开口,想必二人掩藏着关系,也就没喊住沈三娘。 萧翊望着沈皓月的背影,带着帷帽,藤萝纹杏色上衫配釉红襦裙,裙摆宽松,全 然瞧不出已有身孕的样子,旁边人来人往的,有横冲直撞的小孩,也有步履匆匆的下人,她虽走得慢,几次险些被人撞道。 “船上人多,杂乱,你且多留意三娘子安危。”萧翊对凌香道,声音有刻意压低。 凌香会意朝萧翊一拱手,往沈三娘方向去,走在她身侧,护着她往房间去。 萧家大夫人齐氏刚下马车就看到萧翊同凌香说了什么,凌香像得了萧翊的吩咐,往前去了一名姑娘身边。 齐氏曾三次陪萧老夫人南下回老夫人的娘家,认得蓬莱客东家凌香,萧翊为运送萧家商行的货物,早已买蓬莱客,面上 凌香还是东家,不过她听从萧翊的。那名姑娘是何人?萧翊竟命凌香去陪护。 萧家主母贺氏从马车上下来,齐氏敛去窥探的目光,走向贺氏,扶着贺氏问:“老夫人,前几次少主都说事忙,没有随您南下,这次竟然陪您去扬州,莫不是您前日给了她贺家女儿的画像,他瞧上了,想去见一见的?” “大抵是吧,先前都说不去,前日借口说江南生意要去督促一番,随我们一同去。”贺氏想着要回娘家参加亲娘的七十大寿,面露喜色。 萧呈从马车上跳下来,第一次坐蓬莱客航船,难言兴奋,往船上跑去。 “呈儿,你慢些!”贺氏喊道,见萧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吩咐齐氏,“快去跟着吧,四下都是深水,处处危险。” 齐氏忙领着下人追萧呈去,见萧翊快步走跟着萧呈,也并未多着急。 萧呈走过沈皓月身边时,差点撞上好在正在同沈皓月说话的凌香反应快,挡开了萧呈。 凌香手臂的力气挡得萧呈向后连退好几步,差点倒地。萧翊大步上前,抓住了萧呈肩膀,将他稳住。 “呈儿,呈儿……”齐氏跑上前,焦急地问,“你没事吧。” 凌香拱手道:“凌香护人心情,出手重了,大夫人海涵。” 齐氏看 了一眼凌香,余光瞥到萧家主母往这边快步走来,只道:“呈儿还是个孩子,你用这么大力气,唯恐不能把他推水里去?” “嫂子,是萧呈胡乱跑,要撞到人了,凌香不过拦着,萧呈没有站稳,怪不得凌香。”萧翊只觉齐氏太过惯着萧呈,并非对萧呈好。 齐氏没再说什么,贺氏已走来,哼道:“呈儿年幼好动了些许,他连那姑娘身边都没靠近,就被人推倒,你这个做叔叔的,怎么还帮着外人?” 沈皓月瞧着面前的老人,能批评萧翊的,想必是他亲娘吧?怎么这般不讲道理?还在外人面前半点不给萧翊留面子。 第七百一十四章 不惯着 沈皓月隔着帷帽纱帘打量萧翊,平时不可一世的他,在娘面前同一个犯错的孩童,神情委屈,却是乖巧站着并不反驳,叫她很是意外。 “这位小少爷确实要撞到我了,到了老夫人口里成了还未撞到就拦,由此推及,难不成香主见到持刀伤人的,非得要等伤了人才去阻止,亡羊补牢?”沈皓月可不会看在萧翊的面子上惯着不讲道理的人。 “姑娘,我们只是担心呈儿,方才他差点摔地上,姑娘怎还能说话咄咄逼人。”齐氏拉萧呈在身边护着,似乎害怕她们再伤害萧呈。 “夫人若是真担心自个孩儿,要么早些护在他身边,要么教导他莫在人多的地方乱跑,夫 人都没有,我同夫人讲道理,夫人却道咄咄逼人,倒是会给旁人安罪名的。”沈皓月道。 齐氏怒气提到嗓子眼了,顾及萧老夫人在不好发作。 萧老夫人见面前女子一身华服,出口便知是读过书的,气质也不平常,竟有凌香亲自护送,不明对方底细不好说重话,瞥了一眼齐氏,更不喜齐氏怯弱的模样,“好在都没事,姑娘先行,莫耽误了登船。” 沈皓月向萧老夫人虚行一礼,扶着玉枝的手往船上去。 “这是哪位姑娘?举止礼仪皆不凡,倒不像出生兰陵的。”萧老夫人问萧翊。 萧翊记得答应了沈皓月的事,只道:“听闻叫沈三娘,是外地来兰陵的,做 酒水生意。” “瞧着像是世家出身的贵女,怎抛头露面营商?”萧老夫人没再说什么,叮嘱萧呈小心些,一并去船上。 沈皓月头遭乘船,果然晕船,加之有身孕,前两日几乎吃不下东西,便是勉强吃下去也会吐出来。 船上大夫应凌香的托付,一日来给沈皓月看诊两次,并没有旁的不适,只是晕船,急得玉枝不知如何是好。 萧翊与沈皓月的房间一个在西三楼,一个在东二楼,未免叫人怀疑,萧翊没去找沈皓月,成日在甲板上闲晃只等沈皓月出现,他哪知沈皓月晕吐得三天没出门。 好不容易遇上玉枝,萧翊一问才知沈皓月如今状况,也顾不得许多,冲 进沈皓月屋里。 沈皓月半躺在窗边坐塌上,上半身些斜趴在坐塌边沿,正在朝着地上的盆里吐酸水。 玉枝忙放下提来的水,走过去倒一杯茶给沈皓月漱口。 萧翊也跟着上前,瞧沈皓月虚弱的样子,气恼得明明着急却非冷着一张脸道:“同你说过晕船很难受,你偏生不听人劝,非得遭这份罪,方知厉害。” 沈皓月漱口后躺回坐塌,斜睇萧翊一眼,这人怎在萧老夫人面前就一副乖顺的模样,就知道唬他,“萧少主若是来训斥我的,那可以走了,我今日已比前两日好许多,可见明日就不大会吐了。” “明日船靠港补给,你下船去,我命人用马车送你回兰 陵。”萧翊可不想她在船上出什么事。 沈皓月吐得有晕,只道:“航程过半,便是再吐几日我也能撑得住,何况已有好转,多谢少主好心了,不过我并不想半途而废。” “晕船不单单与你适应有关,还有海浪之类的状况,你作何要倔?你想要见识海上景象,这吐得也出不了房间去见识!” 萧翊想叫沈皓月死心,越说越像是在挖苦,沈皓月更听不进去,头扭想一遍装睡。 她又不理人的模样,他一副毒舌,常常说得别人无话回应时,他都只觉那人着实有错。唯独对她,他说出的话得不到她的回应,他就抓心挠肺地不舒畅。 萧翊无可奈何,气得转身出了屋子。 第七百一十五章 真正的齐氏 齐氏斜倚在坐塌上,额前的抹额轻轻垂落,面容因晕船而苍白憔悴。她的双眼紧闭,眉头紧锁,胃部的翻腾几日了,虚弱得她脾气愈发大了,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不容侵犯的气场,让下人们不敢轻易靠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了这位大夫人的霉头。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一位婢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踏入房内,走到齐氏面前,跪下行礼道:“大夫人,奴婢有要事禀报。” 齐氏缓缓睁开眼,“说吧,什么事?” 婢女恭顺地禀告道:“回大夫人,正如您所料,少主昨日去了三娘子那处, 出来后不仅命人送去了安神的熏香,还特地安排了人手在屋外守候。奴婢私下打听,得知三娘子……已有身孕。” 闻言,齐氏猛地坐直了身子,那股虚弱感似乎瞬间被这个消息驱散得无影无踪。她的双眼骤然明亮,透出震惊与愤怒,“我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绝非寻常。原来是萧翊在外养的外室,想必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才不敢将人带回萧家。” 婢女继续道:“奴婢多方打听,只知三娘子是从外地来到兰陵寻夫的,至于其他,便无人知晓了。” 齐氏冷笑一声,那笑容里满是讽刺与不 屑:“寻夫?怕是寻的萧翊这个花心债主吧。他表面装得正派,这个年纪连个通房都没收,想不到啊,竟然在外面欠下的情债,还叫人找上门来了。” “若真如大夫人所言,便是少主对此事极为保密的,府中上下无人知晓。”婢女道。 “纸怎么可能包住火,”齐氏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在呈儿及笄,正式接手萧家之前,我决不允许有任何变数。决不能让萧翊得子,即便是贫贱外室所生,也可能成为威胁。” 奴婢试探性地问道:“大夫人,此事是否要告知老夫人? ” “你这脑子啊,”齐氏剜了奴婢一眼,“直接同老夫人说,等着萧翊满口否认?” 奴婢吓得低头。 齐氏思量后捏起帕子哼笑一声道:“自有法子叫他们亲自承认。” 航船靠岸补给,停靠一日,沈皓月听从凌香的,在码头附近找了客栈住下,终于能舒服睡上一夜。 休息一夜,沈皓月终于从晕船中恢复过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房中不见玉枝的身影,大抵是去采买后面几日乘船要用的东西去了。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沈皓月打开门,意外地看到了齐氏,她刚想开口,齐氏身后两个 身材魁梧的壮汉,一左一右迅速上前,一个迅速捂住她的嘴,另一个则麻利地将她绑了个结实,随后将她带往了隔壁房间。 沈皓月被绑在椅子上,那两个壮汉完成任务后,从齐氏手中接过银两,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齐氏缓缓走到沈皓月面前,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妹妹,我没有想害你的意思,你可别动,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好。” 一个人面上的样子可以装出来,但是眼睛骗不了人,沈皓月先前只见一面就感觉齐氏先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是假装的,现下双眼中狠绝毒辣的才是真正的齐氏。 第七百一十六章 误会为外室 沈皓月不知齐氏有什么目的,暂且先冷静下来,弄清出自己的处境,再想应对之策。 “同为女人,我想妹妹不想自个没名没分,不想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就只是个外室子吧?”齐氏问道。 沈皓月疑惑了,齐氏在说什么?她怎一个字都听不懂?不过还好,看来齐氏并非知道了她真实身份。 客栈虽隔音尚可,齐氏也不好把封沈三娘嘴的布条取下,见沈三娘没有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她也弄不明白沈三娘的意思,继续道:“给妹妹托个底,老夫人早就给萧翊找好了相配的姑娘,就是老夫人贺家 的,这回南下就为双方见个面,定下婚事。” 沈皓月真想问齐氏到底想做什么,绑她在这,却一直说萧翊的事,萧翊娶谁与她有什么关系? 齐氏见沈三娘蹙眉,以为她说到点上了,劝道:“此时若妹妹再甘心为外室,他日萧翊娶了妻,老夫人护自个亲戚,断不会叫妹妹进门的。” 沈皓月这下才明白,原来齐氏以为她是萧翊养在外头的,沈皓月差点气笑了,就因为这个她被绑了?沈皓月赶紧摇头否认。 “哎哟,我知道妹妹不愿意,”齐氏大喜,看来利用沈三娘有望了,“不过妹妹得付 出些才能达成所愿是不是?” 沈皓月倒想看看齐氏要做什么,顺着齐氏的意点头。 “妹妹是个明白人,”齐氏道,“妹妹且在此处等着,届时会有人放妹妹走,到时候妹妹上船了,老夫人叫妹妹去问话,妹妹莫怕,只要妹妹说肚子里的孩子是萧翊的,我呀定在老夫人面前美言,劝老夫人先叫萧翊收了你为妾室,只要进了萧家,这日后地位还不是妹妹自个能争的,是不是?” 若她真是一个有身孕的外室,能进萧家确实是很大的利诱,可偏偏齐氏真半点没猜对,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与萧翊 都无关系,沈皓月经历过长安城内宅的明争暗斗,齐氏这点智商和手段简直堪比象前蝼蚁。 沈皓月装作犹豫了好一阵,点头答应。 “妹妹瞧着就是个聪明人,日后定有大福气在的,妹妹进了萧家,我自然处处帮着妹妹,”齐氏欣慰地笑,起了身道,“我也该登船了,妹妹记住答应我的,之后去老夫人面前如何说,妹妹要想清楚了。” 沈皓月以为自己顺着齐氏的,齐氏能放了她,没想到齐氏也不是个头脑简单的,将她留在客栈里,她听到齐氏在外头跟客栈掌柜说话,齐氏买通掌柜,好好 看守这间房,三个时辰后再给她解绑。 她手脚都被绑着,除非椅子侧倒地上,否则她无法挪动,可这个椅子高大,她轻易不敢晃倒,怕伤及肚子里的孩子。 齐氏走后没多久,沈皓月听到玉枝回隔壁房间,发现她不再,玉枝焦急地喊她,慌张地跑出去。 再后来玉枝带着凌香来了,问掌柜和小二,都说见到她出客栈了。萧翊也跑来了,问过玉枝情况,派出船上伙计找她。 沈皓月发出呜呜声,可嘴巴封得太严,声音不大,直到她累得发不出声,只好放弃,终究齐氏会放了她,暂没有危险。 第七百一十七章 点醒 蓬莱客号航船上,陆陆续续好些人都走上甲板,催问掌舵的伙计,为何还未发船。 本定于辰时三刻启程,现下已至未时,船仍旧未发,船停在码头耽误不说,气味着实不好闻,没有海风,房间里闷得很,不少船客都已不耐烦。 齐氏站在窗边望着群起哄闹的船客,掩嘴得意的笑了。 “大夫人,若是沈三娘不承认自个肚子里的孩子是少主的,反说大夫人绑了她,该怎么办?”齐氏身边奴婢见事情闹得还挺大,怕自家主子收不得场。 齐氏轻蔑瞥了奴婢一眼,“萧翊为了她耽误一船人的行程,老夫人那能轻易揭过去 ?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只要让老夫人知道是为了沈三娘,她老人家就明白沈三娘的身份了,哪里还由得沈三娘否认。” 果不然,外头传来萧老夫人训斥下人的声音:“有我给你们撑腰,你们怕什么?他还只是少主!连我的吩咐都不听了?去!绑也把他给我绑来!” 齐氏笑容更甚,扭着腰往萧老夫人那去,甫一出门,敛去笑容,换了一个面色。 “娘,这是出了什么事?”齐氏满面诧异走到萧老夫人面前。 萧老夫人才方训斥完下人坐下,手还捂着起伏的心口,见齐氏来,没好脸色道:“外头便是有翻天的事,你 也是个不知的,成日守在屋子里。” “娘,儿媳是听闻船听着与少主有关,是以不好多问,”齐氏道,“少主心下有数的,那位沈三娘定身份特殊,少主才会为了她延迟开船。” “什么?什么为了沈三娘?”萧老夫人抬眼看向齐氏询问。 齐氏疑惑的问:“没人同娘说么?” “说什么?你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直说出来,犯不了什么事,有事也有我给你挡着!”萧老夫人瞧不得齐氏这般小心迟疑。 齐氏道:“儿媳也不敢断定,只是今早从客栈回船上前,听到客栈的人说沈三娘不见了,来船上有听下人说少 主和凌香都去寻沈三娘了,想来船没发,许是沈三娘没找到。” 萧老夫人想起之前萧翊就帮着沈三娘说话,像是先前就认识的,凌香从不轻易受人差遣的,都护着沈三娘,这位沈三娘到底什么来路? 齐氏见萧老夫人琢磨不透,故意屏退了下人,走到萧老夫人面前,小声道:“娘,那位沈三娘怀有身孕,听闻她说自个是去兰陵寻夫君的,可一直没寻到,这会子又独自南下做酒水生意,那些酒桶瞧着都是萧家的。” 萧老夫人岁数在,历经的事不少,什么世面没见过的,齐氏话没说完,她就想到萧翊养外室上去了。 “来人,来人!”萧老夫人更焦急,恨不得萧翊立马来见她,叫她斥责几句。 下人从门外跑进来,萧老夫人还没吩咐,下人先道:“老夫人,少主登船来,还有香主,掌舵的说马上启航。” 萧老夫人冷静下来,问道:“一同登船的,可还有旁人?” “还有好些船上的伙计,另有一娘子,那位娘子叫婢女扶着,像是有身孕的。”下人回道。 萧老夫人猛地起身,走了两步,停下来吩咐下人道:“你带两个人去,看那娘子去了哪间屋子,请她来我这……务必请来!” 下人听得出老夫人语气不好,忙应下,跑了去办事。 第七百一十八章 萧家的事 沈皓月并未被绑三个时辰,客栈掌柜见寻沈皓月的人越来越多,且有萧家少主和蓬莱客航船的东家,盘算一个多时辰后,将沈皓月解绑了。 不过掌柜拿人钱财,并没有出卖齐氏,对齐氏买通他的事守口如瓶。 倒是沈皓月,见道萧翊和玉枝就告了齐氏的状,绑得她手脚都发麻了,她可不想将这事就这么揭过去。 玉枝没想到沈皓月就被绑在房间隔壁,也怪她太焦急,忽略了从客栈查起,“日后见到萧家那位大夫人,奴婢定替娘子报仇。” 没料想,萧翊拱手向沈皓月致歉,“我替大嫂向你配个不是,如 何能弥补你,尽管提,还请你原宥大嫂过失。” 沈皓月还没说齐氏绑她是为着什么,萧翊不问原因,先为齐氏求情,可见这样的事并非第一次,是以萧翊也毫不怀疑她的话真假。 “少主可知,齐氏是怀疑我是少主的外室,且要我在萧老夫人面前承认,才绑架的我。”沈皓月道,她很容易推断齐氏的目的,萧老夫人给萧翊找的亲事大抵不错,齐氏想在他们相看之前拆穿萧翊外室已有身孕,来搅黄萧翊的婚事。 萧翊也清楚齐氏的目的,这不过仍旧庇护齐氏,对沈皓月道:“不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还请看在我的面上,当今日的事没有发生过。” 沈皓月尚不知萧翊是为什么?平时说话待人都有些苛刻,眼里是容不得半点沙子的,竟然为齐氏做到连害他的心思都可以视而不见,还帮齐氏隐瞒。 萧家这么大,总归有三两不为外人道的秘密,沈皓月没心思探听,答应萧翊不会为难齐氏,至于条件,等日后想到再找他兑现。 同萧翊和凌香登船已至未时,沈皓月从起床被绑就没吃什么东西,好在蓬莱客号大,船上酒家食肆都有,沈皓月命玉枝买来饭菜。 沈皓月正吃着饭,萧老夫人的人来请她去,沈 皓月想必又是齐氏的手笔。 玉枝挡住来人,“我家娘子正在用膳,你们有天大的事,也先等着。” 来人见沈三娘也没有惧于萧家和老夫人身份,继续吃自个的饭,这份气定神闲不知靠着什么,摸不清楚状况,他们也不敢催她,在门口等着。 沈皓月早上被齐氏绑了的气还没全消,现下萧家谁人的面子她都不想给,填饱自个肚子最打紧。 吃饱喝足了,萧老夫人那边又来了人催,沈皓月倒有兴趣去看看萧老夫人和齐氏到底要唱哪一出戏了,叫来人带路往萧老夫人那边去。 沈皓月像是上战场般,一路脚 底带风,到萧老夫人面前,变了脸色,扶着玉枝虚弱地到道了声好。 萧老夫人还在等沈皓月行礼,沈皓月抬手扶着额头,半眯着眼,“哎,老夫人,三娘晕船,吃不下饭,身子不适,不知老夫人寻三娘有何事?可否先让三娘坐下再说。” 齐氏瞧沈三娘面色红润,哪里有她说的虚弱,不过为拉拢她,只得帮她说话,“娘,三娘还有身孕在,娘看她在肚子里的孩子份上,莫累着三娘了。” 萧老夫人剜齐氏一眼,都什么时候了,她这儿媳还做老好人,不过想想毕竟是萧家的种,示意下人给沈三娘搬了椅子来。 第七百一十九章 鱼儿上钩 萧老夫人端坐于主位之上,目光如炬,细细审视着眼前这位沈三娘,先前变觉着她言行不像出自寻常人家的。 “三娘子,老身瞧着你谈吐不凡,颇有礼数,可曾读过书?家住何处?”老夫人的声音温和却也带着些许威严。 沈皓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随即故作哀伤地垂下眼帘,轻声道:“老夫人,实不相瞒,小女本家曾是并州大户,奈家道中落,又逢连年灾荒,父母亲戚接连亡故。幸得夫君于危难中相救,我才免于饥寒。去岁夏,夫君说前往沂州做买卖,自此便杳无音信,并州因灾荒强盗贼子横行,小女担 心被害,变卖家财一路寻夫至兰陵。” “你夫家的人在何处?怎会叫你一个女子出来寻夫?”萧老夫人反问道。 沈皓月微微摇头,低垂着头道:“夫君道家住沂州,我们成婚仓促,并未见过他家人。” 萧老夫人听后眼底一抹轻蔑,也不知这沈三娘是真不知,还是充傻装楞,哪有好人家儿女成婚,长辈不在场的,大抵她这个夫君并非娶她为妻,如此看来她还真是个外室。 这番话落,一旁的齐氏心中不禁窃喜,她暗自盘算,沈三娘连个娘家靠山都没有,老夫人一准瞧不上的,萧翊招惹这样的女人,还不得叫老夫 人一顿骂,就算生出个儿子来,沈三娘的身份低微,萧家都不定承认这个儿子。 “你可曾寻得你那夫君?”萧老夫人现下只望是自个误会了,沈三娘可千万莫是萧翊养在外头的才好。 沈皓月故意瞥了一眼齐氏,眼中闪过些许惧怕之意,然后轻轻摇头,特意结巴道:“未……未曾。” 齐氏见状,走到沈三娘面前,躬身拍着沈三娘的肩膀,宽慰道:“三娘,你莫急,我们萧家颇有些人脉,或许能帮到你。不如你画下你夫君的画像,我们帮你寻找?” 沈皓月闻言,故作惊恐地连连摆手,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大 夫人,我未曾学过作画,实在画不出夫君的样貌。” 齐氏可不想放错这次大好的机会,袖子下的手故意紧紧掐住沈三娘的手臂提醒她今早答应的事,面上却是一派温柔道:“三娘,你既读过书,想必也学过些许作画皮毛。你只管画个大概轮廓,我再请画匠来给你描摹完善。” 沈皓月见状,心中冷笑,鱼儿上钩,她也该收网了,旋即一脸惶恐,猛地跪倒在地,双手紧握着齐氏的衣袖哀求道:“大夫人,您饶了我吧!我真不能陷害任何人,更不会昧着良心去污蔑少主。您之前答应给我银子,让我说是那孩子是……是 ……我真的做不到啊! 此言一出,齐氏脸色大变,赶紧从沈三娘手中拽出自个袖子,指着沈三娘慌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时给过你银子,让你去污蔑人了?” 沈皓月却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流苏,交给玉枝呈递给老夫人,捏着帕子抹了下面上并没有的眼泪道:“老夫人,大夫人帮我在客栈时,我从她腰间禁步上拽下的流苏,萧家家大,定有自家已绣房制衣和配饰,老夫人应能认自家用的。” 萧老夫人瞥一眼玉枝手里的流苏,便是她仔细看,此刻齐氏面上的慌张就已给了她答案,她抬眼看向齐氏,等齐氏给自个辩解。 第七百二十章 萧翊认子 沈皓月不给齐氏思量的时间,紧逼着道:“老夫人,大夫人威胁我,若不说肚子里的孩子是少主的,日后定不叫我安生,我才在兰陵落脚,怎不害怕,可少主仁善之心,见我孤苦,先前同夫君学做了生意,是以生意上帮我不少,让我有所依傍,我是如何都不能污蔑少主的。” 此话解释了为何她与萧翊认识,以及她能与萧家酒铺做生意的,没得叫老夫人再因这些事怀疑她与萧翊的关系。 萧老夫人本有可疑之处,萧家生意不是谁人都能做的,何况沈三娘一个没背景的女子,萧翊怎会许她卖萧家的酒。她自个儿子虽则瞧着待人刻薄,可心底还是有些许善意的,就如蓬莱客号东家遇难身亡,有船行想恶意低价收购,便是萧翊给了凌香钱度过难关,重振 她爹的航船,萧家也只每年从盈利中抽三成。 齐氏见老夫人像是信了沈三娘的话,气急败坏,却又一时语塞,只能慌乱地辩解:“我……我没有,娘我没有要她陷害少主!” 沈皓月旋即道:“那大夫人绑我是为了甚?” “我绑你是为……”齐氏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落入沈三娘的圈套,竟顺口承认自己绑她的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萧老夫人见状,心中已定论,她冷冷地睨了一眼齐氏,正欲说话,萧翊走进屋里道:“三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沈皓月诧异得背都僵直了,转身满眼疑惑与不解望着萧翊走过来,在她身边站定,朝萧老夫人拱手行礼。 “娘,大嫂请三娘留在客栈,是为留时间叫我想清楚要不要跟娘说出实情,并 非绑架三娘,或许三娘被吓到了,是以误会了大嫂。”萧翊道。 误会?沈皓月真想掰开萧翊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她好不容易布局,拆穿齐氏在萧老夫人面前的假面目,他倒好,竟然为齐氏开脱!还有,谁肚子里的孩子都有可能是他萧翊的,就她的不可能! “萧少主,我的孩子我自个不清楚?”沈皓月半点不想叫外人误会。 萧翊握住沈皓月的手,“三娘,我知道先前骗你不对,你就原谅我吧,日后我一定护你和孩子,不叫你们出半点事。” 他还这演上了!沈皓月挣开萧翊的手,头扭向一边,因听懂了他话里的提示,不再反驳他什么。 齐氏也讶异萧翊帮她说话,虽则沈三娘肚子里的孩子是萧翊的,她一早就猜到,但她绑沈三娘可不 是为了叫他想清楚,萧翊为何在这撒谎? “娘,儿媳也是担心萧家的子孙遗落在外,想帮着少主劝说三娘的,没想三娘以为是误会,”齐氏又换上惯常一副委屈又大义的样子道,“现下好了,事情说开,恭喜娘,要抱孙子了。” 萧老夫人凌厉的眼刀子刮过齐氏,齐氏识相闭上了嘴。 “你……”萧老夫人指着萧翊训斥道,“你如何能干出这种没规矩,漠视礼数的事来!” 萧翊在萧老夫人面前跪下,“母亲,儿子自知德行有亏不堪萧家少主重任,但儿子对三娘一片痴心,不愿再娶旁的女子,望娘成全。” 沈皓月震惊了,萧翊怎么谎话张口就来! “你休在这里胡言!”萧老夫人严肃道,“你是萧家少主,娶妻须得门当户对!” “儿子自知 德行有亏不堪萧家少主重任,待萧呈再大些就将少主位置让给他,儿子只想守三娘和孩子在身边,一辈子不再娶妻。”萧翊望着萧老夫人道。 萧老夫人撑着身边的桌子望着跪在面前的儿子,才发现原来他已长大许多,变得如此陌生了。她一直以为他会贪恋萧家,夺走本属于他兄长的家产,却没想到他竟如此不在意,在他心里还比不过一个落魄女子! 那这些年她与大儿媳防着他,疏远他,又是为着什么呢? “你先带三娘回屋休息,她也受累了,叫萧家大夫去给她把脉,每日诊断保胎。”萧老夫人有些疲惫地坐下,“至于你和她的事,等回去兰陵,再叫你父亲定夺。” 萧翊叩谢萧老夫人,起身想牵沈皓月走,沈皓月瞥了他一眼,扶着玉枝的手先走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谈判 到自个屋子里,沈皓月往榻上一坐,靠上软背垫,觑着萧翊。 萧翊正欲在沈皓月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沈皓月声调提高了些道:“萧少主先解释下方才的事?若不给我个说法,这屋里可不欢迎少主。” 沈皓月庆幸还好当初萧翊要为她安排南下的船,她并未答应,不然不是自个花钱的房间,她哪来逐客的底气。 萧翊自知有亏,沈皓月没在母亲和大嫂面前拆穿他,他已是感恩,拱手一揖道:“多谢三娘子帮忙。” “你且说为何!”沈皓月有些恼意,萧翊方才用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安危警醒她,是 以她才没直言萧翊撒谎。 “你坏了大嫂的事,还在娘面前揭穿她,你可知齐家虽没萧家家业大,但也算的数一数二大家族,得罪大嫂,她与齐家想要害你,你日后要在兰陵可还能立足?”萧翊道,他是一个生意人,博弈不在话下,首要提出就是他所有理由中,沈皓月最关切的,如此这场谈判才可继续下去,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沈皓月确实没打听过齐家的情况,她也先前并未在意齐氏,齐氏便是再如何心机都与她无关,今日齐氏牵扯上她,差点伤害她与孩子,她才反击。 “谁人都不能只手遮 天,你的那位大嫂要真想害我,我见招拆招,想法子应对便是,全然无须你谎称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再则,我看齐氏更会加害你的孩子吧?” “你同娘和大嫂说的身份足以让她们放心,便是你的孩子生下来,出生远不及萧呈,她们自觉构不成威胁,不会因我害你和孩子。”萧翊道。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在门外听着,直到后面才进来,沈皓月失笑道:“萧少主好算计呀,先按兵不动,待我在萧老夫人面前拆穿齐氏面目,再找准时机进来,为齐氏脱罪,不但要在萧老夫人面前驳一个好人印 象,还要继续利用我降低萧老夫人和齐氏的戒心,萧少主打算到能尽数掌控萧家后再娶高门贵女为妻,稳坐萧家家主之位?” “你误会了!”萧翊上前一步,语速也快了几分,“我从未想过利用你,谎称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确实是想以我的名义护你和孩子,等你说出大嫂绑你的事,是为叫娘也清楚今日发生的事,娘虽不喜我,但作为萧家主母,断不会允许有人残害萧家子孙。” “萧少主只因我娘所托照顾我,你我并非亲族,便是少主利用也无可厚非,事已至此,少主打算何时向萧老夫人 澄清?”沈皓月可不想届时回到兰陵,她要以萧翊妾室身份进萧家,她好不容易逃出后宅,怎可能再进! 多日相处,没想到自个在沈皓月眼里还是个外人,萧翊心下暗忖,这个女人真是铁石心肠! “三年,你只需在萧家人眼里为我非娶不可的人,三年后,等我将少主之位交给萧呈,我定会澄清你我关系,”萧翊想着沈皓月的心无法打动,也只能以交易的方式与她合作,“燕王如今大权在握,你就没怕过他总有一日会找到你吗?只要你答应我,三年之内我保证,尽全力隐藏身份,掩护你的行踪。” 第七百二十二章 他是无罪的 李域的探子有多厉害,沈皓月比谁都清楚,只要他想知道,连大臣家内事,暗探都会奉上详尽的探报。 虽则玉枝将探子引去蜀州,过不了多久探子总归会查明她并不在那,届时又会如何呢?萧翊开出的条件确实很吸引沈皓月。 “我可与萧少主合作,不过有个条件,萧少主保证,三年之内皓月无需入萧家,且除萧家外,尽量少外人误会我与少主的关系。”沈皓月道,萧翊为外室不娶妻,这等事萧家人自想外人知道,只要齐家和萧翊自个不会向外传她的身份,就不会有多少人知晓。 萧翊赶紧同意道:“不论如何,我都会排除家中万难,不答应你以妾室身份进 萧家,如此父亲和母亲不会让你入门,我也保证,不会有人去打扰你,大嫂那边,我来处理。” 外头传来欢呼声,沈皓月走到窗边,甲板上有正在表演,十几名戴面具的表演者正跳着舞,唱着兰陵王破阵歌,气势宏大,船客纷纷叫好。 “萧少主,三年为期,你若食言,合作即刻解除。”沈皓月道。 萧翊欣喜之情几乎溢于面上,侧头凝望着沈皓月,她长睫下的双眸望着甲板上的表演,海风吹拂发丝,平添几分淡然。 “冒昧问萧少主,先前我以为少主并不知齐氏的真面目,亦或惧于萧老夫人,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少主为何纵容齐氏的心机?还有老夫人的 无理斥责?”沈皓月想自个日后少不得与萧翊和萧家的人牵连,她还是先弄清萧家的情况为好。 萧翊目光落在甲板上跳破阵舞的舞者戴的狰狞面具上,沉默着出了神。 沈皓月没有追问,直到舞者最后发出胜利的欢呼声,整个破阵舞结束,甲板上聚集的人群四散去,萧翊才缓缓开口。 “兄长从小接受严厉教导,母亲几乎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他身上,我是被乳母带大的,鲜少得到过母亲和父亲的关注,兄长比他们更在意我,他吃穿用度有什么,便要求我也有什么,他学什么也会督促我学,带我出门游玩,若不是兄长,或许我会在暗处长成满腹嫉妒的纨绔。” 原来他有一位这样好的兄长,怪不得他所有耐心和好意几乎都给了齐氏和萧呈,沈皓月才明白,他或许真的并非想要少主之位。 “如果不是为了陪我去冬猎,兄长就不会坠马身亡,我亏欠母亲的,大嫂的,还有萧呈的!”萧翊道,当年他答应父亲成为少主,不过是想在萧呈有能力接手萧家之前,替代兄长为萧呈守住萧家家业。 沈皓月想起萧翊突然出现在她宅院外的那一夜,想来那日,他的悲伤是因为他亡故的兄长,因为兄长亡故,他继承了萧家少主之位,所以没有人信他的伤心是真的吧。 “你兄长坠马时你与他同乘一匹马?”沈皓月问。 萧翊并没发现 沈皓月问题中的古怪,还沉浸在当时的懊悔中道:“不是,我在追一只野鹿,驾马太快,已经与兄长分开,等我提着猎杀的鹿回去时,就听到家丁哭喊,才知兄长坠马了。” “那便是了,你的兄长自个做了去冬猎的决定,也并非你的过失导致他坠马,你亏欠了什么?”沈皓月并不是否认萧翊对齐氏和萧呈的纵容,就当萧翊传递兄长的爱护吧,但从事实上,萧翊何须一遍遍自责呢? 萧翊蓦然凝视沈皓月,兄长亡故后,母亲、父亲、大嫂都责怪他,甚至在兄长丧礼上,萧呈都哭喊着叫他还他爹爹,所有人都已罪人的目光审视他,从没人告诉过他,他是无罪的。 第七百二十三章 萧老夫人的警告 萧老夫人屋里。 下人端上萧老夫人惯常申时要喝的养身羹汤,齐氏忙上前从托盘中端起羹汤奉给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没接,齐氏躬身捧着,,因着心下忐忑,双手有些抖。 “你往常私下做些什么,我不管你,但心思断不可动到萧家子孙上去!”萧老夫人沉声道。 齐氏便要解释,声音带着哭腔,“娘,儿媳冤枉,我……” “行了,”萧老夫人打断齐氏,“老大出事后,我是伤心过重,把追责都怪在老二身上,可家中如何一时传闻老二为家业害死老大,呈儿又为何在葬礼上拳打脚踢 老二,找老二要爹爹,你以为我不知?” 齐氏心慌,手更加抖,萧老夫人拿过汤盅,重重放至桌上,“我怜悯你早早守寡,也心疼呈儿,这么些年由着你使些手段,你真当我瞎了?” “娘,儿媳也是伤心,儿媳从未有一日忘记过……忘记过……”齐氏掩面抽泣,难不成只准老太婆伤心为难萧翊,就不许她不让萧翊好过? “老大是我生的,我能忘了他?”萧老夫人道,“这么些年我由着你,不也是在为呈儿铺路?是呈儿的家业,老二拿不走,呈儿年幼还需依靠老二教导,你便是泥浆糊 了脑子,才在这个时候与老二不合,这般拎不清!你当老二心下没数?” 齐氏从未摸清萧翊的心思,在外头锱铢必较,做生意果断狠厉的一个人,怎会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方才也没过问她绑沈三娘的事,甚至帮她解释。 “娘,儿媳也没想过少主能大度将家业还给呈儿,只想呈儿身体健康,平安长大。” 萧老夫人瞥向齐氏,寻常她或许还会信几分齐氏的话,今日是一个字都不想与她多说,“因着呈儿,我耽误老二婚事多年,你是知道了,如今即使老二娶妻生子,儿子年幼对呈儿也 够不成威胁,我才在娘家寻个中规中矩的人家,这事没少遭家主斥责我。” 齐氏不语,萧翊又才干,容貌又出众,这些年来萧家的媒婆都快磨平了门槛,她也费了不少心思打发些媒婆,但若不是老夫人也有意推延,萧翊只怕早已娶个家世不凡的妻子。 “既然家主已经让呈儿跟着老二学着处理生意上的事,呈儿接任少主也没几年了,既老二非沈三娘不娶,再由着他延缓几年成婚也成,你心里那块石头也合该放下了,”萧老夫人道,“萧家待你不薄,老二不成婚,也该有个一儿半女,你再 行差踏错,就莫怪我也不偏心你和呈儿了!” 萧老夫人在警告她,叫她莫动萧翊孩子的心思,齐氏只道自个在萧家唯一可利用的唯有老夫人对她夫君的爱子之心,只是不敢违逆老夫人的。 从萧老夫人屋子里出来,齐氏回自个房间,才到门口,婢女迎上来道:“大夫人,少……少主来了。” 萧翊几乎从未找过她,何况是找到她屋里来,齐氏猜到是为沈三娘的事,看来他非沈三娘不娶的话,可能不是假话,若真是如此,她确实可以宽心不少,以沈三娘的身份,生出儿子来必定成不了萧家家主。 第七百二十四章 牵扯更深 萧翊将一张借据放在齐氏面前,齐家家主也就是齐氏的兄长齐威向萧家借银千两,落款签字为齐威和萧翊。 “母亲与父亲都不知此事,”萧翊面上没有惯常应付齐氏的温和,觑着齐氏道,“齐家如今是什么样的光景,大嫂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齐氏克制着撕掉借据的冲动,兄长和家中几个亲戚都来找她借过银子,她变卖了许多首饰和铺面田产补贴家里,没想到还填不了齐家的窟窿,竟然借到萧翊这里来了!兄长和嫂子这么想要她丢人吗? “兄长先前购入大米运去并州卖,没 想到并州市面被当地世家侵占,外来商户的铺面连开张都不能,最后遇到鼠灾,折损不少大米不说,剩下的不得不低价卖给了当地世家名下的商铺。”这是齐氏从兄长口中听到的说词。 “齐家做的是染料生意,依靠矿石,名下矿山早些年就采空了,从外采买矿石价格高,加之制染料技术不迭代,只有那个几种颜色,销路不畅,早已连连亏空,齐家主多次企图走捷径赚钱都受人蒙骗,大嫂说的,不过其中一次。”萧翊从齐氏脸上看到了他想要的恐慌。 夫君离世多年,齐氏还能在 萧家一直备受厚待,除却老夫人的原因,还有她有个娘家依傍,在外人眼里齐家算的上数一数二的富庶人家,若是齐家不好了,她在萧家的日子定不会有如今这般好过,呈儿前途上也没有她这个娘可以帮他一把了,这也是齐氏为何隐瞒着,私下偷偷接济齐家的缘故。 “有我协助,齐家保住家业不成问题。”萧翊是商人,当然也不会吃亏去帮齐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利用齐家多年经营染料的优势,萧家也可涉足新行业。 齐氏眼里希冀一闪而过,萧翊若是真想帮,以他的性子, 生意上的事情不会拿来同她说,必定是有什么要以此要挟她的。 萧翊直言:“大嫂为萧呈算计,也就是为萧家,先前的事我都并未在意,不过,大嫂有怨恨可以冲着我来,日后若是对三娘做什么,我是断不会无视的,齐家要不要保,萧呈要不要接任萧家少主之位,全在大嫂。” 齐氏袖子下的手颤抖不止,原来她一直是自诩聪明罢了,老夫人还有萧翊,他们都心里门清着,都在看她的戏! “却不想齐家遇到这样大的困难,兄长从未同我说起,到底是有姻亲关系在,少主能帮齐 家,我这个作大嫂的铭感五内,”齐氏勉强端着体面,向萧翊福礼,“三娘肚子里怀着萧家的孩子,又是少主在意的人,我自是照顾她还来不及的,少主莫多心了。” 有齐氏这番话,萧翊也算放心了,日后就算为了齐家,她也会收敛些,再则齐家自身难保,也会惧于他,不敢去惹沈皓月。 齐家对沈皓月构不成威胁,萧翊先前就知晓的,他对沈皓月撒谎了,因为,认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并非只为了让母亲和大嫂放下对他的怀疑与戒心,更为了能向她走得更近,他们的牵扯更深。 第七百二十五章 东家是恶狼 之后的航程,沈皓月适应不少,没有前几日那么想吐了,也或许是萧家大夫的功劳,自打喝大夫熬制的保胎药后,她胃口好了不少。 萧翊每日亲手把药端到沈皓月面前,看着她皱眉喝下药,再递上一块蜜饯。 沈皓月忽略萧翊递来的手,自个从碟子里拿一块雪梨膏放进嘴里。 萧翊失笑,将蜜饯放回碟子里,轻声道:“三娘,做戏要逼真。” “少主大抵失望了,你在老夫人面前撒的谎是我还没有原谅你呢,少主隐瞒身份,又抛弃我,害得我从并州找来兰陵,怎么能轻易原谅少主 ,是吧?”沈皓月朝萧翊一个假笑。 萧翊无奈,“我怎么会抛弃三娘,事务缠身,一直没空回并州接三娘回来罢了。” 沈皓月可不想同萧翊再演下去,听到外头兰陵王破阵歌又响起,扶着玉枝的手去外头观看。 蓬莱克号不仅能运货,还可载船员及客人千人,船上商铺、食肆、酒肆等生活所需皆有,甲板上每日也有杂耍之类的表演,听闻船员好些都是举家在船上生活的。 凌香管着如此大的航船,每次航期日夜操劳,是以她宁可少出几次船,叫自个和航船都有休息准备的空挡。 沈皓月佩服凌香,在爹走后能延续蓬莱客号,是以与她走得近,成了好友。 航船在扬州靠岸,萧老夫人娘家贺家就在此。 沈皓月要做兰陵酒的生意,萧翊命人找了客栈给沈皓月,正合萧老夫人意,贺家规矩礼教严,断不能叫贺家人知道萧翊未成亲,现在外头养了一个。 凌香对扬州熟悉,正巧蓬莱客号需要修葺,她闲下来,便被萧翊安排跟着沈皓月。 “萧翊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凌香愤恨得双眼发红,在沈皓月面前破口大骂,“老娘好不容易睡几天懒觉,他做人情, 把我卖给你了。” 沈皓月同凌香熟了后,习惯了凌香称自个老娘,骂得更狠的时候称老子,不过她不敢在萧翊面前骂,也不知为何,她在萧翊面前服服帖帖的,背后没少骂萧翊,她说这叫东家和雇员的矛盾不可解。 在扬州两日,沈皓月了解到扬州果真没有兰陵酒,可扬州酒家多且价廉,若照扬州酒的价格卖兰陵酒,连船运费都要亏。 “萧翊没有同你说过这边酒铺的情况?”凌香瞧沈皓月一脸愁容,她们这两日向不少酒铺和酒楼食肆推销兰陵酒,没一家要了的,一则是因贵,二 则多年卖当地的酒,客人都喝惯了,不想冒风险换。 沈皓月摇头。 凌香啧啧两声摇头,“他就这样,先冷眼旁观,等着你去求他呢,三娘,你可千万别叫他得意!” 马车停下来,外头玉枝道:“姑娘,明月阁到了。” 沈皓月朝凌香道:“放心,我啊,决计不会叫你痛恨的东家得意。” 明月阁算得扬州数一数二的酒楼,两栋三层楼房相连,以檐廊围成四方院子,中央为戏台,两边楼上都能看到戏台上表演,一边为青楼,另一边为红楼,青楼为烟花之地,红楼设有食肆和赌坊。 第七百二十六章 卖出兰陵酒 沈皓月先前来过一次,初次印象便是觉着明月阁与宋小公爷的明月楼构造十分相似,不过明月楼更为奢靡,明月阁更有江南婉约之风。 此番来是为见明月阁东家,沈皓月命玉枝送信给明月阁东家,提出由她自费请戏班来明月阁表演兰陵王破阵舞,届时舞者会请客人上台试喝兰陵酒,并在现场售卖,卖出所得利润一成分给明月阁。 明月阁东家做生意这么些年,还没遇到过这么不出成本,纯赚银子的好事,请沈皓月来面见,商议后第二日允下午及夜间分别腾一段时间表演及售酒。 沈皓月在船上看的兰陵王破阵舞,舞者有的身兼舵 手,有的是船上厨子,都是蓬莱客号船上伙计,打两份工赚两份工钱,此刻在休息,等着开船。 凌香说有钱赚,立马集齐了十二名舞者,个个都跟军中武士一样健壮,连搬运酒水的活都揽下了。 沈皓月心下也忐忑,温柔乡里的扬州人会被粗犷豪迈地破阵舞吸引吗? 没料到预想之外的好,舞者刚上台,齐声一吼,就引得所有人驻足欣赏,加之持续的鼓声、吼声、激昂的歌声,越来越多的观众聚集戏台四周,出现在楼上栏边。 表演最后是胜利的欢呼,此时一名舞者举起酒坛高呼出沈皓月告知他的话:“今朝酒醉战沙场,明日凯 歌归兰陵!” 舞者们拿起酒碗上前,酒坛中兰陵酒倾出,浓香四溢,舞者们跑下戏台将手中酒送给观众。 拿到酒的观众喝过后意犹未尽,没喝到的观众好奇兰陵酒的味道。 此刻,舞者高喊:“兰陵酒十文一碗,三两银子一斗。” 虽则有些贵,但可按碗买,想尝鲜者只需花十文钱,好些被酒香勾得上前买一碗尝一尝。 “楼上的客官有要的喊一声,小的派人送去您面前!兰陵酒,定胜酒,喝完常胜不败!”卖酒的舞者朝红楼上高喊。 不少楼上观众觉着新奇,往楼下喊酒,果真有舞者飞快地跑上楼,穿梭在走廊间给客人送酒 。 “这也是你教的?”凌香的目光从楼下收回,看向对面带面纱的沈三娘。 “我只教他莫要忘记楼上的看客,他们需要可叫人送上去,至于定胜酒,还真是你的伙计想出来的,”沈皓月夸道,“不亏是香主的手下。” “能跳兰陵王破阵舞的,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机灵着呢。”凌香满意道。 沈皓月请明月阁东家吩咐小二多宣扬兰陵酒是定胜酒,不少客人为着这个噱头,尤其是进出赌坊的客人,迷信上这个说法,特意要买兰陵酒。 连着两日,兰陵酒在明月阁卖得都不错,有人慕名而来喝兰陵酒,看兰陵王破阵舞,是以这 支舞的表演又加了两日。 兰陵酒的名声起来一些后,有先前拒绝沈皓月的酒楼,来找沈皓月采买酒,沈皓月故意在明月阁见要采买的酒楼掌柜。 明月阁东家听闻,找到沈皓月要买下她手中所有兰陵酒,不过沈皓月要负责请人教会明月阁的舞者条兰陵王破阵舞。 此一时非彼一时,现在客人对兰陵酒及兰陵王破阵舞正在兴头上,明月阁失了兰陵酒可能会丢掉些许慕名来喝兰陵酒的客人,可兰陵酒没了明月阁,还能再选别的地方卖酒。沈皓月趁此以后续只供明月阁兰陵酒和海运费用高为依据,同明月阁东家谈判,提高了兰陵酒卖出价格。 第七百二十七章 明月阁 兰陵酒的风声传到了贺家宴席上,贺老爷几个儿子和萧翊一桌,贺老三提一壶兰陵酒来。 “最近扬州城里兰陵酒突然声名鹊起,我特意去明月阁买了一坛来,大家伙尝尝。”贺老三吩咐下人给各主子倒酒。 “兰陵酒不是萧家酒铺酿的酒,没想到萧兄来扬州探亲,还顺道做成一桩生意。”贺老大道。 萧翊应付一笑,他先前以为沈皓月能卖出酒就不错了,便是尽数亏在手里也不是没可能,没想到她竟然打出了兰陵酒的名声,虽则替她能有成就高兴,但更多担心她的身份叫人猜疑暴露。 “听闻给萧兄卖酒的人还是一位女子,”贺 老三道,“萧兄不亏是能抗下萧家家业的人,用人唯才干,不受偏见蒙蔽。” 萧翊拿起酒杯敬贺老三,阻止他在继续说下去,别叫贺家几个兄弟生了好奇,打听沈皓月的事。 谁知贺老三喝完又继续道:“我去买就,正巧撞见了萧兄手下的人,一瞧就与旁的女子不同。” 萧翊只觉贺老三太聒噪,举起酒杯道:“此番来扬州多谢各位兄长照料,萧某在兰陵等着款待兄长们。” 一桌人的注意力终是从兰陵酒上转移到何时去兰陵上,贺家老大玩笑,“自然是等萧少主成婚时去道喜,想必也不远了。” 众人心领神会,此番贺家夫人 并着五姑娘都看中了萧翊,说亲是迟早的事罢了。 “届时我们一并坐萧兄家的蓬莱客号航船去兰陵,”贺老三道,“先前去兰陵见姑母坐过一次,船东家便是现下帮萧兄在扬州售兰陵酒的凌香,我听船上伙计都叫她香主。” 萧翊本还嫌弃贺老三怎么又扯到兰陵酒的事上了,听到凌香的名字,不禁笑了,没想到是自个多心了,看来沈皓月谨慎得很,并没有引旁人留意。 “三哥,你怎几番提到这位香主,不会是瞧上人家了吧。”贺家老四问道。 贺老三脸红,抬手挠头,“你们可别乱说,污蔑人家姑娘名声。” 宴席之后,萧翊 借口外出察看商铺,径直去了明月阁,找到沈皓月时,她正独自在红楼食肆吃饭。 屏风隔成的独间只有她一人,萧翊在沈皓月面前坐下,“凌香呢?你的婢女在何处?怎留你一人?” “玉枝去街上买艾叶团子了,凌香应是在明月阁东家那里签买卖契。”沈皓月道,这次运来的酒都卖完了,还同明月阁定了下一批酒,她心情不错。 “这几日露面谈事叫凌香替你,兰陵酒的名声会引来不少人好奇背后卖家。”萧翊拿了双筷子吃起来,方才宴席上顾着喝酒,饭菜都没怎么吃。 萧翊的话有道理,沈皓月听了进去,点头应下,又想起 来问萧翊,“明月阁的东家是什么来历?” 明月阁有青楼、赌坊、酒家,哪样不得是需同官府打点好才能经营的,寻常商家做好其中一项就了不得了,明月阁竟都生意不错,日进斗金,可那东家瞧着中规中矩的,并非像有什么大能耐。 “你可知长安城有个明月楼?明月阁是宋国公府的,你见到的东家,应是经营此处的管事,并非真正的东家。”萧翊道,随即听到玉箸落地的声音。 沈皓月起身险些没站稳,萧翊赶紧上前扶住她,“你怎么脸色突然白了?” “没……没什么……”沈皓月手有些抖,赶紧带上面纱,“我们回客栈吧。” 第七百二十八章 长安突变 萧翊还没有见过沈皓月这般慌张,自上了马车后沉默不语,眼里露出不安。 “你与宋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沈皓月从得知明月阁是宋国公府名下的之后神色开始不对的,萧翊只能猜想到与宋国公府有关。 “宋家有位小公爷,排行三,与燕王相熟。”沈皓月并没有全都告知萧翊,李域遍布各地的许多探子都是宋小公爷的人,以探各地商机的名义搜集李域想要的消息,李域与宋小公爷二人是官商相辅。 与其说明月阁宋国公府名下产业,不如说是宋小公爷的,同京城明月楼、洛阳明月台一样,扬州的明月阁乃宋小公爷遣人建造并经营的, 他本人也多次在这几处留住,前不久就在明月阁住了半月,这些扬州商场的事情,早先找贺家兄弟同萧翊说过。 “先不去你住的那家客栈了,我在扬州有一处私宅,今日你去在那住下,我派人盯着明月阁,若有动静,你明日离开扬州,若没什么……我等下见凌香,定下回程航期。”萧翊语速快了几分,那位宋小公爷在扬州城官商两道都出名的,砸重金半年建起明月阁,曾因赌坊证书长久不批,逼走了一位州府观察使,为人阴狠。 明月阁东家曾派人送她回过客栈,沈皓月也并不想回现下的住处,暂时也不知何处更好,便听从萧翊的,去了 他的私宅。 萧翊送沈皓月到宅院后再回去接凌香和玉枝,重回私宅已近黄昏。 “明月阁那边没有什么异样,你或许可以放心了,燕王应暂无暇寻你。”萧翊道。 沈皓月不明白萧翊的意思。 玉枝道:“姑娘,圣上驾崩,传闻燕王拥兵封锁王宫,意图皇位。” 沈皓月恍然,心突然紧促得她感觉到疼痛,古来皇位争夺非胜即死,他会是怎样的结局? 玉枝扶着身形恍惚的沈皓月。 萧翊并不知沈皓月为何要躲燕王逃去兰陵,他曾以为燕王负了她,可从方才沈皓月眼里的担忧可见,她分明仍对燕王有情。 凌香只以为沈三娘是个能做生意 的精明女人,没想到她与燕王有故旧,虽则从他们的几句话中推断不出什么,不过她心下认定沈三娘绝不简单,这样的女人,她佩服也更想了解。 “凌香,日后明月阁有什么事,你代替三娘去,船修得如何?现定好的货与船客有多少?尽快启程回兰陵。” 萧翊连番问得凌香怒火腾起,“少主,船还没修好,航程没定,哪能接货运和乘客?少主突然慌张什么?” 凌香的话确实有道理,萧翊也不知自个着急什么,偷偷打量一眼沈皓月,也许是怕一着不慎,她就被带走,萧家虽富,燕王是他全然对付不了的。 “想来是不必担心了,长安城 局势紧张,就算扬州有消息也递不到他面前,”沈皓月看向萧翊,“需借用你的宅院些许时日了,为安全起见,返程之前,我在这里待着。” 沈皓月在萧翊的私宅住下,为防有人查,凌香还假装住在客栈,每次来私宅都很谨慎,也并未告诉船上的伙计。 萧翊每日都来,但从不在私宅留宿,沈皓月会问他些许长安城的情况,萧翊总没好脾气回答。 “长安城距扬州千里,再说那边僵持着呢,哪会日日有新消息,你别问了,等有结果,你不想知道都难。”萧翊很不喜欢看到沈皓月为燕王担心,甚至因他失了往日那份淡定自若,一日日看着消瘦下去。 第七百二十九章 玄铁甲兵 长安城,街道纵横交错,房屋楼阁俨然分列,往日灯火阑珊热闹的夜市如今萧条几分。 坊门关闭后,身着盔甲的士兵穿过朱雀与玄武大街,一列整齐的玄铁甲兵直抵王宫。 东宫,宋昭陪着太子坐在正殿,殿门口乃至整个东宫,站满了禁卫军,而在东宫之外,数百玄铁甲兵将东宫包围。 “请太子下命,臣领兄弟们杀出东宫,就算不能杀外面那些燕王走狗,也要给太子杀一条去承乾殿的路。”宋驰跪在太子和宋昭面前道。 太子侧头望想宋昭,他不知该不该冒险,自父皇驾崩后,他已被闯入王宫 的燕州军拘在东宫三日,只宋驰和区区六十多禁卫军,他根本无法与李域相抗衡。 “太子,妾说过,先皇诏书定传位于太子,不然李域早已昭告天下,登基为帝,他还没对太子动手,定是因名不正言不顺,太子再隐忍等候,妾相信皇后和朝堂大臣会拼尽全力遵从先皇遗诏,请太子稍安勿躁,性命最重。”宋昭劝说道。 她与太子都在东宫中,外头的消息传不进来,太子也见不到支持他的大臣,心中焦虑,她可深切体会到,只是此刻切不能自乱阵脚。 “阿姐!王宫里越来越多燕州军,再等下去, 只怕我护送姐夫去承乾殿都不能了。”宋驰急到,东宫禁卫军与外面燕州玄铁甲兵剑拔弩张,他只恨不得立马杀出去。 宋昭目光如锐利的刀扫向宋驰,“太子是江山的未来,岂容你仓促行事,出去!守住东宫!” 太子犹疑片刻,终摆手命宋驰下去。 “父皇遗诏传位与本太子,为何又要李域手握禁卫军和燕州军,叫本太子面临如此困境!”太子说起来都不信父皇遗诏是传位于他的。 宋昭也不知为何,但皇后还没有给最后一搏的信号,便是还没到太子放弃之时。 承乾殿,李域将批好的奏章交 给董丞相与韦少侯爷。 “燕王,先皇葬礼自明日起,届时百官定会逼问燕王先皇遗诏与太子的事,届时如何应对?”董丞相道。 “这个好办,谁逼问就革了谁的职,看谁还敢多问,至于太子,带出东宫在大臣面前溜一圈,叫他们都知道太子还活着,不就成了。”宋小公爷道。 董丞相和韦小侯爷齐齐看向宋小公爷,眼中尽是不可理解,长安城顽固公子第一的宋家老三怎么上了承乾殿,虽则先皇嘱托他们听从燕王之命,可燕王行事也不能太出格吧。 李域抬眼觑向宋小公爷,他允宋承恩入宫是为 及时拿到各地情报,可不是让宋承恩来多嘴的。 “你们啊,现在不听话我的,等到时候啊,还是会知道,只有我说的路走,”宋小公爷感受到李域凌迟他的目光,举手投降,“得,我不说了,顾谚应该快到了,我去城外接他。” 宋小公爷走出承乾殿。 翌日,先皇葬礼,玄铁甲兵又增加一倍,所有宫道上几乎三步一兵。 王宫中哭声一片,以魏庸为首的朝臣在先皇灵柩前痛斥李域,甚至以文人之骨与玄铁甲兵抗争,伤得头破血流,最后李域持传国玉玺宣布监国,第一件事,罢免魏庸等是十数朝廷大员。 第七百三十章 沈三娘画像 燕王府,宋小公爷早已出入如主人,领着顾谚走进李域的书房。 暗探递上情报,宋小公爷一一查看后摘去不重要的,递给顾谚,坐下道:“确如你所言,先前归顺的岭南王集结军队,伺机发兵,尚不知是否有世家与岭南王联手。” 顾谚先前贬官岭南,实则去探查那边的形势,先皇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前朝至今的一些世家,并非真心归顺,暗中结盟在朝中培养势力为各世家牟利不说,更有生叛心的,自谢家起,先皇就一直在为太子削弱世家,巩固皇权。 “豫章郡守吴家可有探报?”顾谚问宋小公爷。 宋小公爷看向一旁的暗探,“为何缺江南西道的探报?” 暗探拱手道:“去往江南西道的暗探都没回来,已派人去查缘由。” 宋小公爷和顾谚相视一眼,宋小公爷愁苦一张脸道:“放过我,我真怕见到李域,他现在比以前更可怕,那张脸比这磨台还黑,又黑又硬,顾兄你……” 顾谚没功夫听完,径直出了书房。 宋小公爷高声同顾谚道了谢,转头沉下面色,吩咐暗探道:“查探子里是不是出了内鬼,查到凌迟处死。” 暗探心下惊颤,面上镇定拱手领命。 “小公爷,还有一事,扬州明月阁东家送 来的消息,与明月阁合作的一位女酒商,像是小公爷要找的姑娘。”暗探奉上画像,“东家道那位女酒商叫沈三娘。” 沈三娘,沈三姑娘,宋小公爷立即从暗探手上拿过画像,满心激动在看到画上人时都落了空,画上人长得跟沈皓月没半点关系。 “沈皓月可真了不得!”宋小公爷道,能躲过他和李域的探子这么久。 暗探见宋小公爷扔掉画像,心下明白,该通知明月阁东家不用再查那位女酒商了。 蓬莱客号航船从扬州启程,中途两次补给,沈皓月都没下船,直到兰陵。 萧翊送沈皓月回宅子,总归 落下心里的石头,入兰陵地界,萧家眼线遍布,一旦出现什么可疑之人,他都能收到消息,再则沈皓月的宅子附近他已安排不少人暗中护卫。 “明月阁的生意日后换石管事对接吧,不管是去扬州还是那边来人,你都别出面了。”萧翊道。 沈皓月知道萧翊是担心明月阁东家会向宋小公爷禀告,“我和凌香都以沈三娘的名字见的明月阁东家,我见的头两次都带着帷帽,凌香没有,我与凌香身形差不多,也许东家已把我们认作同一人,换石掌柜对接更容易引起猜疑,不如还是让凌香去,况且兰陵酒也是蓬莱 客号运送。” 萧翊觉着有理,便是宋小公爷怀疑沈三娘身份,见到是凌香,也断了继续探查的念头,答应了沈皓月。 “兰陵酒是你想法子卖出名声的,虽则交给凌香了,跟你定好的分红,不会少你的。”萧翊在卖兰陵酒上瞧出沈皓月做生意的天资在,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她最重要的还是安心养胎。 沈皓月勉强笑道:“多谢萧少主诚信。” “行了,你别笑了,跟哭一样。”萧翊知道她累了,叫她多休息,他明日带萧家大夫来,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把燕王派兵攻打岭南一事告知沈皓月,且让她安心睡一晚吧。 第七百三十一章 沈府 沈府。 沈三爷从苏州回来,一路疾步走到漪澜居。 自打掌府上事务后,方氏在漪澜住下,鲜少去怡园,沈皓云出嫁,沈仲恒又常年在军营,沈三爷也觉着住在怡园无甚趣味了,遣走不少妾室和歌舞姬,随方氏在漪澜居住下。 如今怡园大多留给沈皓云回来住,寻常来客人住。 方氏正看着一桌菜发愁,自打沈皓云出嫁后,遇上沈三爷跟航船南下,家里连个陪她吃饭的人都没有,再好吃的菜,她也没甚胃口。 陈妈妈好歹劝着,方氏拿起筷子才吃了一口,屋外传来婢女的声音,“三爷回来了。” 方氏 面上有了神色,往门口看去,沈三爷真走进屋里来。 “三爷怎回来了?不是应还有小半月才回的?”方氏欣喜,又担心是遇着什么事了。 沈三爷在门口扶了扶身上灰尘,走到桌边,“南面不是在打仗,你儿子特意写信给我,叫我早些回家守着你,免得你胡思乱想,我没等船,去见了一趟父亲母亲就回来了。” 婢女上前给沈三爷布好碗筷。 “岭南打仗,你去的江南,我有甚可担心的,”方氏坐到沈三爷旁边,往他碗里夹喜欢吃的菜,“要说担心,也是担心恒儿,他写信可说平安?” “没提,虽说 是燕王派兵攻打岭南,不一定恒儿去了,现下不是长安城内外,王宫里,都有燕王的兵,恒儿指不定还在长安城。”沈三爷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还是家里好,饭菜比外面的味都足一些。 方氏示意陈妈妈屏退不少下人,小声问沈三爷:“恒儿也没说日后会如何?燕王的兵都把长安城和王宫包围有一月了,听闻现在手持传国玉玺监国呢,只差登基了。” 沈三瞥了方氏一眼,又说她妇人短见,“想要做皇帝哪里是只靠武力就行的,还有得叫天下归顺,燕王拿不出先皇遗诏,朝堂好些大臣又反对,就算登基 了,也不长久。” “哎哟,三爷可小点声,听闻燕王的探子可厉害了,之前不是好些贪官污吏被燕王的探子查出来,一个个交个大理寺查办的。”方氏害怕地伸长了脖子往外打探。 沈三爷瞧她那样,笑了道:“莫说有咱们沈府与燕王有姻亲在的,就算没有,我也没说燕王坏话。” 方氏轻哼一声道:“还姻亲,皓月去安阳郡多久了?连皓云出嫁,她都没回来,都不知是不是哪里惹燕王不高兴了,把她关去安阳郡的,你我二人又人微言轻,要是公公在,还能去见燕王问一问。” “燕王不是说了,皓月 病着,皓云婚礼特意叫玉蝉送了好些礼。”沈三爷心中也存疑,此番回苏州特意问了沈老爷的意思,燕王是个磊落的人,只要他说的还是沈皓月在养病,那皓月必定没有安危。 “你们男人就是粗心,我瞧着玉蝉隔一两个月回来收拾一趟山月居,眉眼里都是愁,皓月养病怎会不带玉蝉,从小跟她到大,又贴心,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方氏叹气,她还指望这沈家出个皇后,那日后可了不得了,谁知现在连皓月是不是真在安阳郡都不确切。 沈三爷实在饿,赶路几天都没吃一顿好的,埋头吃起饭来。 第七百三十二章 方氏吃醋 用过饭后,沈三爷好好洗漱了,同方氏坐到漪澜居边凉亭乘凉。 沈三爷哼着小曲吃瓜果,方氏瞧他不顺眼,咕囊道:“这落大的宅府,只剩下我们两个老东西了,你心情还能不错。” “你呀……”沈三爷摇了摇头,“皓云和仲恒都大了,总归要去外面的,还能成日守在你身边?你以后少叫皓云回来住,亲家好不容易对皓云生出些喜欢,别又给你搅没了。” “那家儿孙不大的,也没有像我们这一样,只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吧,”方氏道,“再说了,皓云自个出钱把那个破小的将军府翻新了不说,还买下旁边两座院落,张家一下比原来大三倍不止, 亲家老两口,成日吃着皓云买的山珍海味、珍贵补品,穿戴也比从前好不知多少,娶了个媳妇,享到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福,能不喜欢我们皓云吗?” “你看看你,”沈三爷拿蒲扇指了指方氏,“又来了不是,那张家往上的祖爷是跟太祖打江山的,后来几代都是实打实的将军,什么苦不能吃,出三代都秉性忠良,这搁古往今来,找不到家训传承得如此好的家族,人家稀罕你那些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谁不爱,没有的人才撑着面子不在意罢了,张胜她娘先前不也看不上皓云,现下一口一口我们家这孩子叫着,谁是她孩子,皓云是我孩子。”方氏想 起沈皓云来着住了没几天就说要回去,担心公公婆婆,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沈三爷盯着方氏好半晌,才笑了道:“原来你是吃亲家的醋啊……” 方氏睨沈三爷一眼,“你可莫睁着眼睛说梦话吧!瞎说八道什么!” “哎,说到底还是我的错,当初对长兄有些偏见,掌家之后从没关心过长兄,如今长兄和嫂子有家不回,沈府才这么冷清,愧对父亲所托。”沈三爷叹气道。 沈三爷同方氏说起这次回来他经过沈伯源的任地,特意去拜访,长兄和伯源倒是留他吃了一顿饭,嫂子都不肯出面见他。 “不能怪三爷,大伯和大嫂先前也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大嫂不见你,只怕是因皓霜的缘故,他们去了外地,应该是我们多关心皓霜才是,没想到她病了我们都不知道,得到消息的时候皓霜就已经……” 方氏也叹气,“皓霜从小就拔尖的,读书比恒儿都要强,没想到命不好,也得亏大伯和大嫂性子好,换做是我,早就去王家闹事了,那个王阔,先前说得如何钟情皓霜,待皓霜顶个的好,皓霜去了没半年,就续娶了。” 沈三爷总觉着长兄和嫂子在对皓霜病故的态度上有些异常,只回来祭拜了一次,甚至没找王家要说法,不过父亲也交代过他,不可将皓霜的事闹大,人已经去了,再多说无益,是以他也没 在长兄面前提及。 “想起来大伯和大嫂也难,皓雪和皓霜都嫁得不如意,听说郭国公府那个嫡子快不行了,前几日皓雪带着郭国公夫人做主过继给她的儿子来家里拜访,那小子长得可真好,日后她还算有个依靠。”方氏道。 “皓雪是懂事,性子也好,郭国公夫人多年一直待她不错,过继了儿子给她,以后定然也会帮着她儿子继承国公府,皓雪的好日子在后头。”沈三爷摇着扇望天上月,人生啊,好坏福祸有谁能定论呢。 方氏心下嘀咕,年纪轻轻就守寡,有什么好日子的,她还想着若是有机会,再给皓雪寻一门亲事,不过郭国公夫人恐怕是不肯的。 第七百三十三章 苏州瘟疫 沈府一夜安宁,方氏晨起命下人不要吵到沈三爷,直至近午时沈三爷才起。 方氏正同沈三爷合计家中生意,门房小厮匆匆跑来,被陈妈妈拦在了屋外。 “苏州老家来的信,送信的人道要立马递给三爷。”小厮高声道。 陈妈妈道沈二爷就在里头,从小厮手里接过信,快步走进屋里。 沈三爷已听到小厮的话,苏州老家的事马虎不得,立即拆开信,一过目,猛地起身,往屋外头去。 方氏和陈妈妈不明情况,瞧着像是焦急的事,连忙跟上去。 “送信的人在何处?”沈三爷问小厮。 “还在大门前,说是没得 主子允许,不敢进府。”小厮回道,不知沈二爷为何一脸焦虑,叫他有些无措了。 沈三爷连忙道:“去去去,去请送信的人进来。” 小厮一个扭身,冲出院子,往府门跑去。 “三爷,可是苏州出了什么事?”方氏预感,不会是公公或婆婆不好了吧? 沈三爷把信递给方氏,才递了一半,又收回道:“我同你说就是,你别碰这信,陈妈妈取个火折子来。” 方氏一下慌神,莫不是小时候的事有发生了? 沈三爷走到屋外,伸手阻止要跟上他的方氏,“你就站在屋里,别出来。” 方氏刚迈出去右脚,踏在门 槛上,收也不是,迈也不是。 “信上说江南一带瘟疫,感染者多为年幼者和老者,身上出红疹,高热不退,死伤不少,母亲日前出现症状,父亲问我可要回苏州一趟。”沈三爷走之前江南一带还并未听说瘟疫,可想是他走之后出现的,怎么就这么快,信上说苏州感染者数千。 沈三爷烧了信,又叫下人打来水洗手。 小厮领着门口的人来,沈三爷打量了他一番。 送信的壮汉见沈三爷目光审度,拱手道:“三爷放心,小的从苏州上路,四五天路程并未有症状。” 沈三爷自个放心下山来,但也没让方氏过来, 他走南闯北这么些年,瘟疫也见识过,是以小心为上。 “除了信,老爷可还有别的交代?老夫人情况如何?”沈三爷问。 送信的壮汉道:“老爷只道苏州如今是危险之地,三爷三思慎行,老爷写信来是为告知情况,并非劝三爷去尽孝道。” 方氏听壮汉这意思,怕是婆婆不行了,捂着胸口,心慌乱地跳,她还想着等公公大寿时去苏州见他们二老,竟没想到…… “老夫人可有被官府送往何处?家中其他人如何?”沈三爷知道,一旦官府处理瘟疫,感染的人大抵是要被带走治疗的。 “没有,这瘟疫发生太快 ,大家都没反应过,现在大多是闭门不出,老夫人单独在一间房里,小的来时老爷和两个小少爷是好的。”送信的壮汉道。 可已经四五日过去了,也不知他们是否还好,家中父亲和季洲、叔铭都是容易感染的,沈三爷思来想去,着实不忍心丢下他们不管。 沈三爷看向方氏。 方氏明白沈三爷的意思,立刻红了眼眶,扭头不去理他,可终究狠不下心,只道:“我叫人去外头多买些药材回来,你多收拾几套衣服,多换洗。” “等为夫回来,给你带苏州的青团。”沈三爷道,他知道的,自个妻子有一副好心肠。 第七百三十四章 明路 承乾殿。 李域连发三份旨意,命太医署调遣三十名太医前往江南、闽北搭建治疫病的医馆,命户部调集药材等所需调往闽北,罢免扬州刺史同时命宋维前往赴任,治理瘟疫。 至于是否该立即派出物资支援及关闭扬州、苏州等地城门,李域命人召韦少侯爷和董丞相等人前来讨论。 王宫内玄铁甲兵仍森然分立,连朝堂大臣进出都畏怯,虽则燕王勤勉为政,国家诸事井然有序,甚至比先皇驾崩前更有进益,可终究国不可无君,谁人都不知道燕王还在等什么,他已形同一国之君 ,只差登基大典,自魏庸等拥护太子的大臣被贬下狱,也没有谁置喙燕王。 内侍碎步从甬道上一列玄铁甲兵面前跑过,停在承乾殿,朝高内侍跪下道:“高内侍,皇后娘娘要见燕王。” “你起来说话,燕王礼待皇后娘娘,日日问未央宫安否,皇后要见燕王,不过寻常事一件,你跪下作甚?”高内侍急得拉跪在面前的小内侍起来,里头都是朝堂大臣,叫他们看到皇后要见燕王,还需派人来求,不知又要如何传燕王狠毒的话了。 小内侍哪里敢让内侍地位最高者扶,赶忙哆哆 嗦嗦站起,躬身道:“皇后娘娘道见燕王为瘟疫的事。” “燕王正在与大臣商议要事,你且等着,老身进去禀告燕王。”高内侍小心进了承乾殿,却没去李域跟前,一直在门边站着。 等大臣们退出承乾殿,高内侍奉茶上前,递茶给李域后道:“皇后娘娘想见王爷,派了人来传话,小的以为国事要紧,便叫那人在外头候着。” 李域严肃的脸上早已有疲态,只一盏茶的功夫,便休整完了,起身道:“去见皇后娘娘吧。” “王爷已连着三日只休息一两个时辰,铁打的也经不 住啊,”高内侍道,“不若小的去请皇后娘娘来,王爷歇息片刻吧。” 李域没理会高内侍,径直走出承乾殿。 高内侍一路小跑跟着,心里不由得心疼燕王,为着先皇托付,燕王一人肩负这么些事,还不能跟人诉说,若燕王妃在就好了,也不会夜深人静,燕王独自一人,只能望着燕王妃的画像缓解疲惫的身心。 未央宫。 李域向坐着的皇后拱手行礼。 自皇后质问李域目的,逼李域拿出先皇遗诏而不得后,皇后一度见李域就没有好言,一向温和仁善的皇后,斥责李域不尊 先皇。 “听闻江南瘟疫,本宫甚是挂念,这几年,本宫命少侯夫人建女医馆,培养女医,已见成效,培养了不少女医,本宫下一道懿旨,命十名女医前往江南,协助太医署御医。”皇后此言是在试探,李域会不会阻止她,若燕王不答应,明日她便会叫女医馆往外传言,皇后有心救民,燕王不允。 不必多揣度,这一批女医中定有皇后派出去试图联络各州郡军队的人,李域知道,他若不同意,皇后也会私下命人去拉拢地方军,还不如给皇后一条明路,至少探子该知道监视哪些人。 第七百三十五章 孤身一人 李域目光深邃地望向皇后,心中虽有诸多考量,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低沉的声音道:“皇后娘娘心怀天下,乃万民之福。本王自当全力支持,即刻下旨,让那十名女医随同太医署的队伍一同前往江南,协助救治病患。” 皇后有些意外,李域竟然答应她,心里忐忑李域会不会已经知道她的盘算,可她唯有这次机会拉拢地方军给李域施压,方有一些解决现在困境的可能,纵使冒险,也要一试。 皇后再次劝李域:“燕州军控制王宫乃至长安城实为窃国之举,燕王难道不怕万民唾骂?如今北戎等外族仍虎视眈眈,并州旱灾才得缓解,江南又现瘟疫,内忧外患,国怎可无君?燕王现在收手,本宫尚可帮 燕王掩去罪责,燕王莫再错下去,到无可收拾的地步!” 李域闻言,眼中隐含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意,拱手朝皇后道:“燕州军控制王宫与长安城,实乃迫不得已之举,他日皇后娘娘会明白的,还请皇后娘娘在委屈些日子。” 皇后神情冷下来,心有怒意,但她深知无法撼动李域,“燕王记得在本宫面前以性命起的誓言,保太子无虞。” “皇后娘娘放心,本王绝无煮豆燃萁之意。”李域笃定道。 承乾殿内侍来道,顾太傅入宫求见燕王,李域道别皇后,离开未央宫。 皇后越来越看不懂李域到底在筹谋什么?顾谚先为太子太傅,也属支持太子一派,且此人正直得固执,绝不会允许有人悖逆先皇 遗诏,他却在此时重用顾谚,更意料之外的是顾谚竟甘愿随从李域。 “还没有太子和宋昭的下落吗?”皇后问身边宫女。 宫女摇头。 皇后眉心蹙起,李域到底把太子和宋昭送往了何处?既他起誓不会伤太子性命,定会守诺,可太子在何处?她缓缓踱步至窗前,凝视着窗外海棠树与宫墙,这重重阻隔,困住了她。 承乾殿内的烛火摇曳。 李域步履沉稳,看到殿内顾谚身影,在门口止步,朝高内侍瞥一眼,方走进殿内。 高内侍止步殿外,命殿内外宫人都退开大殿三步,合上了殿门,自个守在门边。 李域在堆积了数摞奏章的桌案后落座,望向顾谚,目光示意坐下说话,沉声问道:“岭南那 边,太子如何了?” 顾谚在一旁扶手椅子上坐下,回道:“太子初至岭南时有些水土不服,得侧妃细心照料,现已痊愈。臣回长安城之日,太子正与军营中的诸位将军商讨攻取岭南的策略。另有一消息,那条大鱼终于上钩,在岭南的燕州军恐腹背受敌。” 李域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释然,先皇交代的事,终于快要完成了。 “南方世家之中,流言四起,称此次瘟疫乃是上天对燕王篡位野心的惩罚与警示。吴家以此煽动百姓,暗中与岭南王勾结,意图拉拢更多世家与地方军,形成联盟,共谋北上。”顾谚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 李域眸中闪过一丝冷冽,他早已料到吴家会有此举动,各大世家养私兵 成风,财力雄厚者养家丁过万,人数之众,多过地方兵,先前他以贪腐案削弱各世家,实际上更大的威胁并不为一两名入朝为官的世家子弟被贬而动摇。 正如先皇所言,这江山,从未真正属于天子,他所谋,是除去天下动乱的隐患。 “本王会命人加强对吴家的监视,所得消息递给本王时也送一份给顾太傅,另外,命张胜等将军听顾太傅调遣,务必熄灭南方动乱。”李域的声音笃定。 是从紧急,顾谚领命前往军营。 承乾殿内又只李域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夜色,寂静的夜空下江山图上暗涌波动,为了完成先皇的遗愿,为了这片江山的稳定与繁荣,他困在这座深渊里久已,不知她现下又在何处? 第七百三十六章 三娘不为妾 兰陵。 自扬州回兰陵后,萧家老夫人同萧家老爷商量,准萧翊纳沈三娘子为妾,便是日后娶妻,他们说亲时同亲家解释便是,没得让萧家骨肉流落在外的,可萧翊道:“儿已娶三娘为妻。” “娶妻当三书六聘,父母同意,你们的婚约做不得数,”萧家老爷冷静道,“莫再多说,我与你母亲已是宽容,看在孩子面上叫这等不知礼义廉耻的女子进门,你……” “父亲!三娘不是你口中说的女子,是儿骗了她,才只办了简陋的婚礼,”萧翊顺着先前在船上告知萧老 夫人的话说,“三娘并不知我是萧家少主,只以为我是寻常做走生意的。” 哪知萧老爷行商多年,睿智不好糊弄,质问道:“你以什么身份与她成婚?在何处成婚?虽则你确实去过并州,但为父记得,你并没去几日,怎就救了一个女子,还同她成婚了?婚书何在?便是没有我们同意,可有别的长辈见证?” 连番质问萧翊虽都答了,却总归是撒谎,细究自有不通的地方,萧老爷不为此事费时间,命萧翊纳沈三娘为妾,若不如此,日后沈三娘所生便是私生子。 萧 老爷和萧老夫人都以为沈三娘会为了孩子着想答应为妾,没想到萧翊看起来并没有将沈三娘接回萧家的意思,倒是往沈三娘那边添置不少。 萧家到底不想此事闹大,又在国丧期间,就暂且先由着萧翊,萧老夫人猜想,等孩子出生,沈三娘生了护子之心,总归会屈从为妾的,除却这些缘由,还有一事叫萧家老爷和老夫人暂时搁置下沈三娘。 先前萧老夫人回扬州之前已写信给家里,有意在贺家找个后辈同萧翊说亲,虽则萧老夫人听了萧翊不娶他人的话后,打消了这 个念头,可贺家人早就选了贺老夫人堂兄的嫡女贺慈要说和给萧翊的。 在贺家,萧老夫人也没好意思拒绝,便让萧翊同贺慈相看过,谁知贺家和贺慈都对萧翊很是满意,萧老夫人兄长来信催萧老夫人安排提亲,萧老夫人不好回应,没曾想堂兄又来信道正好北上做生意,要带贺慈来萧家住一阵。 可想贺家着实是不想放过萧家这么一门好亲事的,萧老爷深知贺家在江南一带人脉,也满意萧翊娶贺家女,是以在贺家人来萧家小住之前,沈三娘延缓入萧家更好。 萧翊 并未放心下来,防着萧家和齐家人来找沈皓月,还命人去并州安排,若父亲命人去查,切不能查无沈三娘此人,叫父亲生了怀疑,沈皓月的身份恐难以隐瞒。 沈皓月的肚子日渐大了,不便行动。苏州瘟疫的消息传来,沈皓月担心祖父祖母和弟弟,只得请萧翊帮忙打听。 玉枝见沈皓月因担心食不下咽,她知道姑娘心里最为挂念的是季洲少爷,便请萧少主照顾姑娘,她前往苏州。 萧翊命金燕和银雀来护沈皓月,又雇了一位老婆婆来照顾沈皓月,直到沈皓月生下孩子。 第七百三十七章 老夫人亡故 江南瘟疫,海上航船都已停,玉枝驾马走陆路来回,回到兰陵时已近仲夏。 “朝堂和地方火速救治,宋大人利用寺庙祠堂等地建治所,收纳患者,切断城中病源,所有患者得到医治,瘟疫近乎已控制。”玉枝将江南一带的情形告知沈皓月。 “祖父祖母还有季洲和叔铭可好?”沈皓月听闻此番感染瘟疫的大多都是老人小孩,是以更为担心,若不是怀有身孕,她定同玉枝一起去苏州。 玉枝从怀里掏出一个玉手镯递给沈皓月。 沈皓月似在哪里见过这个玉镯却想不起来。 “老夫人叫奴婢把这个镯子带给姑娘。” 沈皓月听闻, 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玉枝不会叫他们瞧见,除非祖母已亡故。 “老夫人是走得早的患者,并未送去治所,在家中病亡的,”玉枝道,“因老夫人染病,她死前只有一个下人在身边照顾,奴婢趁下人去报信的时候进了屋里。” 沈皓月没想到玉枝这般大胆,她染疾了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看到奴婢,以为是姑娘得知她病了来苏州看她老人家。” 玉枝记忆里老夫人对姑娘不好,贪图小利又偏私,并不是个和蔼的长者,那日她见到的老夫人,双眼泛红,朝她伸手喊姑娘的名字,她头遭觉着老夫人可怜。 “皓月,皓月……” 沈老夫人模糊看见沈皓月,待人走近了才看清带着面纱的是玉蝉,不过她已欣慰,“是皓月,不对,现在要叫燕王妃了,是燕王妃知道我病了来看我了吗?” 玉枝本想狠心说不是,可面前老夫人满头白发,面色苍白,嘴唇皲裂,可怜得她心软,便点了头。 沈老夫人笑了,努力要坐起身,“皓月在何处?”问完又兀自道:“哦……她不能来见我,她如今身份尊贵,莫来染了我的病气。” 玉枝没有上前扶沈老夫人,她还要回去见姑娘,不能靠近染病,“老夫人有话要奴婢带给姑娘吗?” “王妃,你怎还称姑娘,该称王妃的, ”沈老夫人躺着,干涸的双眼望着屋顶,像是望着自个的回忆,“她小时候,大师来家里给四姊妹算命,就说皓月的命是最好的,我并没放在心上,也待她不好,没想到她竟成了王妃。” “王妃,可有讨厌我这个祖母?”沈老夫人问玉枝,没等玉枝回答,就自个道,“你同王妃道,祖母很是后悔,她娘走后没有把她和季洲接到身边来照顾……” 沈老夫人有些顺不过起来,喘了好一阵,才开口道:“你同王妃道,我的屋子里,妆奁盒子最上一格的手镯,是沈家家传的,太老夫人交给了我,我曾给她娘,她娘过世后我拿了回来, 一直存再没给别的媳妇,她拿着也算是个念想。” 玉枝听到外头有声音打算离开,沈老夫人看出来,忙问道:“皓月,王妃可好?” “姑娘很好,已有身孕。”玉枝想来老子故去之前,唯有一件喜事能抚平将死之心吧。 果然,沈老夫人一听,面色好了很多,笑着道:“好好好,王妃有了孩子,在王府地位就稳了,果真是有福气的。” 玉枝最后看了一眼沈老夫人,转身出了屋子,翻墙出了沈家老宅。 翌日,她再来沈家老宅时,下人已在布置丧事,她等到无人时偷偷进沈老夫人寻常住的屋里,拿走沈老夫人交代要给姑娘的玉镯。 第七百三十八章 得偿所愿 沈皓月捧着玉镯,母亲和祖母,她们皆被高门宅院所困,母亲的终日忧郁不自强,祖母的短浅偏私,她都不怪她们了。 “你等到瘟疫过了,见沈家无事才回来的吗?怎不早些回来,出事了可怎么办?”沈皓月抹去眼泪,望向玉枝,如今玉蝉她们都不在,她身边只有玉枝一个人了。 “奴婢也是迫不得已,还有一件事得告知姑娘。”玉枝道,“老爷好像知道了。” 沈皓月诧异不解。 因瘟疫缘故,苏州严守城门,要出去盘查很仔细,未免被发现,玉枝只得暂时在苏州城里,没想到后来,宋维下命盘 查人口,连客栈都一间间查,玉枝无法再住客栈,找藏身之处时,想到了沈家老宅后院。 沈老夫人才在屋子里病故,鲜少人来,玉枝就在躲在屋子里,干粮吃完,实在饿了,玉枝才出门找吃的,谁知第三日开始,每日凌晨就有人来屋子门口放下吃食。 玉枝一开始以为被发现,但想想若真被发现,为何没抓她?就躲在屋里没出去也没拿吃的,谁知隔日,那位送饭的小厮见门口饭菜没动,换上新饭菜后故意敲了几下门。 等到第三次送饭菜来,小厮见饭菜还没动,敲了门之外,还小声说道:“姑娘, 我们老爷说姑娘只管放心藏在此处,不会有人发现。” 玉枝不知沈老爷如何发现她的,后来除了送饭的小厮,确实没人入后院。 “奴婢担心被发现,是以大多在夜里翻墙出行,城门白日可自由通行的事,是小厮告知奴婢的。”玉枝将她在老宅的事说给沈皓月听。 “李域一直谎称我安阳老王府养病,或许能骗过沈府其他人,时日久了,定是瞒不过祖父的,或许祖父已猜到,我逃走了。”沈皓月撑着腰起身,“若是祖父,便不必担心了,他老人家自有成算。” 沈皓月将玉镯戴上手,等时日再久些 ,生完孩子,她就能去苏州见祖父和季洲了。 长庆七年夏,燕王派兵攻打岭南,岭南王与吴家勾结,前后夹击燕州军,时太子李昌出现在燕州军中,带领将士攻下岭南,俘获岭南王,又得太傅顾谚谏言,接受吴家等世家投诚,只三个月,南方局势已定。 太子回长安城,燕王携众朝臣接驾,三日后,太子奉先皇遗诏,登基为帝。 新帝赦免岭南王,囚禁长安城,设岭南州府。至于吴家,投诚所上交财物占家产十分之八,其他与之同谋世家家产尽没收。 新订法规,各地氏族不得延续乱世旧俗私养家 兵,家中人丁不得过百。 “新帝昭告朝臣暂不登记乃先皇皇命,需平定南方后才堪当江山重任,燕王之前所为,是为助新帝,并非不尊先帝遗诏,燕王无罪且有功,燕王的军队退回燕州,新帝并未收回虎符,燕王权势非减反增。” 萧翊将长安城来的消息告知沈皓月时,沈皓月已不便行走,躺在竹藤仰椅上,看满地泛黄的树叶,大胖橘猫带着它新生的小猫崽在落叶地上扑腾。 沈皓月轻抚着肚子,他所愿江山稳固、百姓安居,终于如他料想,慢慢实现,而她所追寻顺遂随心的日子也将得偿所愿吧。 第七百三十九章 元和三年 元和三年,新帝登基后三年,终力排众议,立原太子侧妃宋昭为后,命以册宝,授凤印。 “有前朝外戚窃国的教训,自太宗起,皇后就没出自一家的,先前几位皇后姓氏都不同,新帝登基后一直没册封皇后,就是因大臣都反对宋家再出一位皇后。” 食肆里有人在闲话册封宋皇后的事。 不若长安城那般谨言慎行,此处乃渝州,天家的事,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娘亲,皇后是不是天下最美的?”胖嘟嘟脸,站着才将将与桌子差不多告的憨态小女童问一旁认真挑鱼刺的沈皓月。 沈皓月嗯了一声,皱眉抱怨,“这块鱼怎么这么多刺!” 小女童叹气一声,“娘 亲,你真笨,萧叔叔两下就能把刺挑完喂芊芊了,你挑了好久,都要把芊芊饿死了。” 沈皓月手指戳了女儿芊芊额头一下,“你个小麻烦,偏生喜欢吃鱼,旁的菜一口不吃,还敢埋怨娘亲!” 芊芊嘻笑一声,一双眸子跟润在水里的葡萄,圆润灵动,小脸蛋白皙稚嫩,叫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沈皓月慨叹,就连她这个亲娘日日瞧着,也还是觉着自个女儿实在太可爱了,寻常还真没人能抵挡得住她的萌态。 行吧,她是心甘情愿一根一根给女儿挑刺的,沈皓月夹了一小块挑好的鱼肉到女儿嘴里,又开始挑新的鱼刺。 隔壁桌正持续讨论新皇后的事,聚集了好些人。 有 妇人道:“听说这位宋皇后比新帝还年长,可见是美得比过仙人的,不然怎新帝先前还是太子的时候为她废了太子妃,现下又大臣不同意册封宋皇后,就不立后呢。” “啧啧,你这话说的,咱们男人也不止看脸,当初先皇驾崩,新帝还是太子,燕王意图篡夺皇位,拘禁太子,又送太子去岭南打仗,落难之时都是宋氏陪在太子身边的,听闻太子在岭南差点病死,宋氏听巫医所言割肉做药引,救了太子,这才有了后来太子斩杀岭南王,凯旋回长安,燕王不得不迎太子登基为帝。” 听瘦得面颊凹陷的食肆掌柜这么一说,众人都齐齐发出感叹,宋皇后和新帝感情深厚呀。 妇人疑惑问道:“前些年掌柜的不是说,新帝自己都说过,燕王不是想篡位,是为了完成先皇遗愿,为性子弱的太子树威,才送太子去岭南立军功的吗?怎么现在燕王又成了坏人?” 掌柜张口啊了一阵,想怎么强行解释自个的前言不搭后语。 “老爷爷,你说呀,燕王是不是坏人?” 软绵绵的孩童声音引得众人看去,穿水红襦裙的小女童正用水滴滴的眼睛望着他们。 “哎哟,这是谁家女娃娃,长得真跟年画娃娃一样好看。”妇人上前抱起小女童。 小女童也不哭闹,笑呵呵的,把众人的心都快融化了。妇人把小女童放到众人之中的桌上,问:“小孩,你爹娘呢? ” “爹爹去给我买糖葫芦了,娘亲正在挑鱼刺!”小女童肉乎乎的手指了下正在聚精会神挑鱼刺的沈皓月。 “怪不得小女童这般好看,原来是继承了娘的,”掌柜的道,“小孩,我是叔叔,不是爷爷!” 小女童眨巴了下眼,喊道:“叔爷爷。” 惹得大家轰然大笑。 “芊芊!”萧翊拿着刚买的糖葫芦回来,就看到芊芊又被一群人围着。 坐在桌上的芊芊立马站起来,向萧翊伸长两只小手:“爹爹,抱!” 萧翊把糖葫芦给芊芊,向围观的人道了一句麻烦了,抱起她向沈皓月走去。 “乖乖,难怪能生出这样好看的娃娃,爹娘瞧着都不是寻常人啊。”妇人啧声赞叹道。 第七百四十章 康平盛世 萧翊在沈皓月对面坐下,抱着芊芊不舍得放。 “芊芊这样可爱的小孩,你也不看紧点。”萧翊看着挑鱼刺挑得满头细密汗的沈皓月,他瞧着这娘俩就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可机灵着。”沈皓月还不知道自个女儿,外人眼里都是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可聪慧得很,寻常人哄骗不到她,不过方才她确实是因听到那些人议论李域,一时走神了,回过神来时芊芊已经在那堆人中间,不过在这家食肆里,她留意着也无妨。 沈皓月终于挑完一叠鱼肉,放到芊芊面前,拿过她手里的糖葫芦道:“先吃饱饭才能吃甜食哟,不虫虫会咬肚子的。” “唉?”芊芊嘟起嘴,委屈屈巴巴地看向萧翊,给他看空空的小手掌,“爹 爹……” 这稚嫩的声音,嫩得萧翊心坎都化了,萧翊自知无法跟沈皓月对着来,哄芊芊道:“芊芊吃完饭,爹爹去给你买十串糖葫芦可好?” “萧叔叔!”沈皓月更正他们俩道,芊芊知道自个没有爹爹,萧翊寻常喜欢带着她外出玩耍,见他们的人都以为是父女,芊芊不知何时发现只要自个叫萧翊爹爹,萧翊就会什么事都答应,是以经常叫他爹爹。 萧翊拿筷子夹鱼肉房放进芊芊小嘴里,芊芊砸吧吃得津津有味,两人全然忽视沈皓月。 一顿饭后,玉枝买好日常所需回来,同沈皓月带芊芊坐去蜀州的船。 三年前沈皓月与凌香一起合计,从萧翊手中买下蓬莱客号,将蓬莱客号改造偏向客船,船上扩建酒家、 食肆、赌坊,增添戏曲、杂耍及歌舞表演,开设珠宝、制衣、杂物各样商铺,一应布置和船员服务都为客人居住舒适。 虽则船票贵些,不少人也愿意花高价享受一趟,也有为船上美酒佳肴和表演特意坐船的,更有甚者是为能尽兴待在赌坊。 蓬莱客号渐渐打出客船名气,吸引不少船客,一趟载客数百,加之运送兰陵酒去扬州和运回南方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到北方卖,沈皓月和凌香一年可赚千两不止,连萧翊都后悔没同她们一起经营。 三年间,沈皓月带着芊芊将江南和北方多数地方都去过了,此番沿着内河从扬州去蜀州,一为见识沿途风景,二为新开一辆内河航船,沈皓月先沿途各地看看,有什么可做的生 意。 沈皓月并没有告知萧翊她的行程,哪知萧翊从扬州一路跟着她,不用想都知道他定是从凌香那得知她要去往蜀州的。 萧翊抱着芊芊跟沈皓月登船,又被船上伙计认作是一家,送他们到一间房。等萧翊再拿出一张船票,示意还有一间房时,伙计目光在三人之间打转一轮,也不敢过问,领萧翊去了另一间房。 “萧少主家大业大,从前忙道无暇吃饭,怎此次出来半月有余,萧家主还没遣人来寻?”沈皓月问萧翊,除了睡觉,他几乎都赖在她的房间逗芊芊。 “呈儿及笄了,萧家生意大多交给他。”萧翊随意道,实则他早已接到了父亲的信,斥责他不务正业,萧呈年纪还小,他走后父亲不得不出面帮萧呈, 给老爷子气得只差要派人来绑他回去。 沈皓月坐在窗边,这三年她所有生意都是凌香出面,无人知晓背后是她,她曾叫人递信给祖父,祖父果真早已知道她并不在安阳,不过祖父交代若非有大事,便不往来,祖父担心她被发现。 再则燕王侧妃苏氏才名满天下,与燕王恩爱羡煞不少长安城女子,一直称养病在安阳郡的燕王妃早已被忘记,沈皓月胆子就更大了,也因如此才敢往蜀州去。 若是蜀州出行顺利,她下次想去云中郡,见娘和姑母,只可惜君歌嫁去西凉国,她没能去送君歌。 沈皓月不知先前长安城外是怎般景象,这两年她所到过的地方,百业兴旺,街市热闹繁荣,百姓皆安居,大抵是他所言康平盛世吧。 第七百四十一章 故人 上船第二日,沈皓月午睡起来,玉枝和芊芊都不在房中,她以为玉枝带芊芊出去玩了,并未担心。 没过多久,玉枝来问芊芊可有回来,鲜少的慌张不知所措。 “别急,”沈皓月安抚玉枝,也稳住自个,“也许是萧翊带她去玩了,总归船还在水上,她就还在船上。” “萧少主带小主子去船边看鱼,奴婢跟过去,没一会小主子就不见了,萧少主也在找。”玉枝从未有如此焦急,便是要丢性命之时也不会像现在慌张。 沈皓月扶着桌子站稳,思量片刻,同玉枝道:“去盒子里拿银子,请船东家命各处伙 计找,比我们要来的快。” 玉枝赶紧拿了银子,同沈皓月去见船东家。 有银子赚,船东家自是卖力,一个个伙计传言下去,没一会儿就找到了芊芊。 船东家带着沈皓月找到许长庚屋里时,萧翊也在,他们二人正喝茶说话,地上芊芊和小男童坐着一起吃糖人。 沈皓月出现在门口,许长庚诧异得目光发直,缓缓起身。 “三娘,你睡醒了?”萧翊望着沈皓月,面上还有笑意,殊不知沈皓月怒意满胸,若不是看到许长庚,意外压制了怒火,他早已被沈皓月剜好几眼了。 “少主,你怎找到了小主子也 不回去说一声,娘子担心了好一阵。”玉枝终安心下来。 萧翊这才发现沈皓月面色不好,“对不住,我出门时见你还在睡。” 芊芊叫萧翊爹爹,玉枝喊沈皓月娘子,萧翊话里道明他与沈皓月应住在一起,许长庚不敢置信,沈皓月跟萧翊成婚且有了孩子? 沈皓月知道许长庚肯定诸多疑惑,平静下心来道:“许久未见,长庚哥哥可安好?” 许长庚笑意苦涩,“安好。” 萧翊是找芊芊时认识许长庚的,当时许长庚带着走丢的芊芊找到他,问他是否能让芊芊跟自个儿子玩一阵,他见芊芊牵着许长庚儿 子的手,也就答应了。 沈皓月和许长庚叙旧,局外人萧翊只好同玉枝出了屋子。 “三娘与许兄认识多久了?”萧翊被赶出来有些许不服气。 “打小就认识。”玉枝言简意赅。 啧,青梅竹马!萧翊甚烦,竟然比他认识沈皓月久这么多。 “曾定亲,后来退婚了。”玉枝冷眼看着迟迟在门边不走,貌似要偷听的萧翊。 嘶!斩断鸳鸯!萧翊扶着墙,差点没站稳,这交情,他哪里敢走? “萧少主,娘子与许公子再无可能。”玉枝道。 萧翊放心了不少,刚想称玉枝慧眼,玉枝说出下一句:“与少主 也无可能!” “为何?”萧翊脸黑下来。 果然萧少主心中属意娘子,并非只因萧夫人嘱托才照顾娘子,这些年,让萧家以为娘子是他非娶不可的人,是他故意的。 “燕王一日不废妃,娘子便一日不会改嫁,”玉枝道,“且娘子对萧少主只有感恩和友人之情,并无旁的。” 萧翊捂着心口,一脸被剑刺了心脏的痛苦表情,“我说你怎么嘴比我还毒?这么多年,我在你面前也算混了个脸熟吧,怎么跟我说话半点不留情面?” 玉枝沉默,直盯着的眼睛叫萧翊也不好留在原地偷听,只好回自个屋里去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 此一别 沈皓月和许长庚坐在桌边,五年过去,他们都已变了样子,沈皓月的长发已挽成温婉的发髻,许长庚多了几分愁容,他们望着地上两小孩,好像望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小男孩木楞坐着看芊芊手里的糖人,芊芊小胖手从糖人上掰下一块满怀期待地递到敬儿嘴边,小男孩轻轻摇头,显得有些拘谨 芊芊也不气馁,自己将那块糖放入口中,脸上瞬间绽放出满足的笑容,边嚼边得意地点头:“很甜的!”她再次注意到敬儿眼中闪烁的好奇,于是又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块, 这一次,敬儿犹豫片刻后,终于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 “甜吗?”芊芊笑着问。 小男孩过了好一阵,目光望着别处,点了头。 “他是你和清颜的孩子?”沈皓月在小男孩五官上看到些许白清颜的样子,但不敢肯定,白清颜的身子并不能生育。 许长庚嗯了一声,“敬儿出生没几日,清颜就走了,岳父悲伤过重,隐居山林,敬儿识字说话比寻常孩子慢,我辞官带他游览各地,望他能开朗一些。” 白清颜临走前道她不想世人嘲笑他娶了她到头来什 么都没得到,是以她明知身体不行,还执意要个孩子。许长庚从未对白清颜的执念多说什么,也再没依他母亲哭求娶妻。 沈皓月弯腰去轻抚敬儿的头,意外地是敬儿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躲闪,扭头安静地吃糖。 “娘亲,芊芊也要摸摸!”芊芊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敬儿面前,伸出糖腻腻的小胖手摸敬儿的头,哪知一抬手,敬儿的头发粘在她手上,扯得敬儿哎呀了一声。 芊芊以为自己做了坏事,抱着手后退。 “芊芊,弄疼哥哥了要说什么?”沈皓月柔声 对芊芊道。 芊芊小声说了句:“对不住。” 敬儿抬头朝芊芊笑了下,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许长庚欣喜,敬儿在慢慢学着同人接触,他带着他游历也算没有白费。 见许长庚面露喜色,沈皓月道:“芊芊也需要同伴,这几日在船上,就让芊芊和敬儿一起玩吧。” 许长庚自是赶紧应下的,试探问沈皓月:“为何萧兄唤你三娘?” 沈皓月将自个这几年的事告知许长庚。 “你从前就想随心而活,当年是我不够好,没能……”许长庚早已沧桑的双眼不再有神, “皓月,长庚哥哥对不住你,没能给你一世幸福。” 沈皓月突然发现,许长庚双鬓竟有了几根白发,温润如玉的公子,她的长庚哥哥不在了。 “长庚哥哥,先前我怪过你,现在没有了,你也不要自责了,可好?”沈皓月想对许长庚笑,可时间的沉重压着她的嘴角,她努力了,却无法扬起笑意。 许长庚点头,只他知晓,遗憾已沉积在心,等到百年之时,盖棺定论,无法消弭。 船到蜀州,许长庚带着敬儿去见隐居的白太守,与沈皓月道别,此一别,便是一生。 第七百四十三章 有人跟踪 蜀州锦缎闻名天下,织坊成衣铺子街上三步一家,沈皓月几乎每日都在挑选好的布匹,与织坊东家商榷采买。 萧翊则成日带着芊芊游玩,蜀州吃食多,芊芊眼见着长胖不少。 “你可不能由着她吃,昨夜还消化不好闹肚子。”沈皓月千万叮嘱萧翊,他是在太宠着芊芊。 萧翊满口答应,可到了糖糕铺子前,芊芊一口一个爹爹,他哪里忍心不卖给她吃,买了一大包,正要吃时,见到转头回来的沈皓月。 芊芊赶紧小手捂住嘴巴,抱着一口糖糕,发音不清楚地问萧翊:“爹爹,娘亲 是不是生气了?” 萧翊自知无退路,抱着芊芊走到沈皓月面前,“三娘怎还没走,吃糖糕吗?” 沈皓月拿过萧翊手上的一包糖糕,递给身边的玉枝,伸手抹去芊芊嘴角的粉末,“芊芊,娘亲怎么说的?” “吃东西要克制,肚肚撑大了芊芊会难受。”芊芊抱着萧翊的脖子,看着沈皓月道,“娘亲,芊芊只吃了一个,其他都给爹爹吃了。” 萧翊气得捏芊芊的鼻子,“你个小没良心的,竟然出卖爹爹!” 芊芊咯咯笑,“爹爹瞧,娘亲笑了,娘亲不生气了。” 沈皓月看着他们 闹,倒生了想陪芊芊一日的心思,“在蜀州待了五日,该采买的都买齐了,今日娘亲也陪芊芊吧。” “好耶!”芊芊伸手要沈皓月抱。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萧翊从未像这几日这般轻松自在,虽知也不能在蜀州一直待下去,但总归舍不得,他总在想,或许他该同沈皓月道明心意了,他们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他便能长久地留住现下的日子。 “明日再去一趟青城,听闻城中有一款竹叶酒,很好喝,我想去尝一尝。”沈皓月道,她在蜀州城的酒楼喝过,问了掌柜,说是产自 青城。 四人沿着街市一路逛到河边食肆,正要进去,玉枝停下往对面茶楼望去,两扇打开的窗口都没有人。 沈皓月见玉枝没有跟上,问她:“怎么了?” 玉枝目光扫过四周,转头追上沈皓月,“奴婢感觉有人跟踪盯着。” 这三年,在外头的日子很多,玉枝从没有察觉到有人跟踪过,时日久了,沈皓月倒忘记了担心。 “我们回客栈吧。”萧翊见沈皓月面色不好,握住她的手宽慰她。 沈皓月悬着心,任萧翊拉着她从食肆侧门出,往客栈走去。 芊芊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 娘亲和萧叔叔脸色都不对,抱紧了萧叔叔的脖子,不再喊肚子饿。 蜀州商客多,客栈人来人往。 萧翊送沈皓月和芊芊进房间,同沈皓月道:“或许玉枝感觉错了,便是有人盯上我们,也有可能不是他的人,暂且看看情况,若无事发生,便再暂住一晚,便是有事,蜀州有萧家铺子,我们也是有人接应的,你不要太过担心了。” 若真是他的人,有人接应也逃不掉,沈皓月只期盼是虚惊一场。三年前玉枝就将他的人引来过蜀州,寻她未果,她以为蜀州比其他处更不可能再有暗探才是。 第七百四十四章 玄铁甲兵 出乎意外地一夜无事,沈皓月本想今日就乘船离开,谁知并无船期,只得将采买的东西留在船行,定了明日的船。 “既如此,那便是天意,我们去青城如何?马车来去不过一日足够来回。”萧翊提议道,若是留在蜀州城,沈皓月怕是一日都不能安心,不若去喝她想喝的酒。 或许去青城比待留在蜀州更安全,沈皓月命玉枝租了一辆马车,一路上她的心绪比清早更不宁,到青城时已近午时。 青城很小,横竖两条主街,将屋舍分成东西南北四处,不过百户人家,小到有什么事,片刻就能传遍整座城。 萧翊特意找 了家酒楼,在楼上房间,可以将南北城门之间的大街尽收眼底。 玉枝戒备地在窗边打量。 小二端着饭菜和竹叶酒进来,见玉枝的架势,好心道:“客官们第一次来青城吧,咱青城民风好着呢,便是家里的鸡放在街上养,也没人偷的,更别说歹徒了,客官们在青城大可放心。” 沈皓月喝了一杯竹叶酒,与在蜀州喝的又不一样,竹香更浓,问道:“小二,这壶酒,可是酒楼自个酿的?” “那是自然,来青城的外地人不多,咱酒楼也是小本买卖,哪还能去外头采买酒,我们这里的酒都是自家酿的,不过全青城要 属咱们掌柜酿的酒最好,所以才开了酒楼,街坊邻居办宴席都会来买酒,外城也有些客人来买的。”小二说起自家酒,满面自豪。 沈皓月问小二,可否见一见掌柜的,她有意想采买酒。 小二瞧面前人的衣着打扮,应是贵客的,忙去请掌柜来。 沈皓月被竹叶酒吸引,正猜想酒曲中是否加了竹叶。 萧翊挑完鱼刺,正在给芊芊喂鱼肉。 酒楼掌柜的还没来,窗外响起铁甲铿锵声,玉枝逆着光线望向沈皓月,她神色焦急:“娘子,是玄铁甲兵。” 沈皓月手中的酒杯掉落地上。 萧翊放下筷子走到窗边,两列玄铁 甲兵在大街上正往这边来,领头骑马的男子带着面具,看不清脸,街上行人纷纷左右避让,站在两边看热闹。 铁甲的声音越来越近,经过酒楼时,马上男子抬眼看向酒楼窗口,玉枝立即避开,那人目光中的寒意叫玉枝脊背一凛。 沈皓月每一寸几乎都冰凉,骨骼僵硬,唯有猛烈跳动的心告知她还活着。 萧翊看见玄铁甲兵转去西面大街,抱起芊芊道:“皓月,我们快离开这里。” 无人不知玄铁甲兵是燕州军,其中精锐营已成戍卫王宫和执行王命的禁卫军主力,掌握在燕王手中。 沈皓月猛地起身,眼前一片灰 雾,晃了好几下头才看清。 “娘亲,你生病了吗?”芊芊担心的问。 沈皓月强撑着对芊芊笑,“娘亲没事。” “娘子,城门口有玄铁甲兵守着。”玉枝从窗口看向城门。 “青城有四座城门,我们……” 萧翊的话还没说完,沈皓月已放弃道:“其他三座城门,大抵不是被封,就是玄铁甲兵守着。” 沈皓月望向萧翊,“若是才发现我,他的下属应不知你,也不知道有芊芊,萧翊,你先带芊芊走吧。” 萧翊不愿,也舍不得沈皓月回到燕王身边,可她眼中恳求,他无法拒绝,这座城太小,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 娘亲早点回来 “我在兰陵等你,若你不来,我定会去长安城找你。”萧翊深望着沈皓月道。 沈皓月苦涩地笑,她不敢答应萧翊,因她明白难以做到。 “芊芊要跟娘亲分开一阵,答应娘亲芊芊会勇敢,好不好?”沈皓月抱住芊芊道。 芊芊知道娘亲一定有什么事才把她交给萧叔叔,坚强地拍娘亲的肩膀,软糯的声音说:“娘亲,芊芊不害怕,娘亲早点来接芊芊。” 沈皓月把芊芊交给萧翊,捧着的脸亲了她一口,交代她道:“芊芊,不管谁问你,萧叔叔都是你的爹爹,你记住了。” 芊芊在萧翊怀 里点头,知道要走了,还是忍不住红了鼻子,瘪嘴忍着眼泪说:“芊芊会听爹爹的话,等娘亲回来,娘亲早点来。” 沈皓月转过身去,眼泪一颗颗打在桌上。 “我会带芊芊驾马车去益州,那里有萧家的商队,随商队一起回兰陵。”萧翊自知沈皓月赶上他一并回兰陵大抵是奢望了,“你若回兰陵路上遇到什么难事,可去各处萧家铺面找管事相助,暗语还是先前告知你的。” 萧翊抱着芊芊下楼去,正巧掌柜和小二上楼来,见沈皓月红肿了眼,掌柜满面疑惑。 “叫掌柜看笑话了,家中 有急事,夫君带着女儿先回去了。”沈皓月向掌柜颔首道。 掌柜猜想是夫妻吵架了,和善笑道:“无事无事,夫人莫生气。” “掌柜,方才怎瞧着有将士从入青城?”沈皓月侥幸地想也许玄铁甲军是为其他事而来。 “这个小人也不知,青城地小,好些年都没见过军队了,不知为甚是,不过夫人放心,不会是青城出了什么事,我们这里啊,出不了什么名人,也出不得什么大事。”掌柜只当看了个热闹。 沈皓月面上镇定,袖子下的指甲已近乎扣进掌心。 “掌柜的,我想采买十坛酒 ,不过你也瞧见了,我的马车被夫君驾走了,掌柜可否帮忙找一辆车运酒去蜀州?”沈皓月示意玉枝将一锭银子递给掌柜,“这是酒钱。” 掌柜忙摆手推拒银子道:“夫人可难为小人了,家中一时也拿不出十坛酒,至多六坛了。” “无妨,掌柜能拿出多少坛都行,马车还请找越大越好的。”沈皓月道,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只有看能否想办法躲在青城人送酒的马车上出去了。 五坛酒和一辆马车哪里值十两银子,掌柜有所怀疑,不过也没说什么,只道先去选酒,备马车。 萧翊不 知选的哪个城门,有没有顺利出城,沈皓月往窗外看,能看得到的城门依旧有玄铁甲兵守着。 楼下又有玄铁甲兵跑过,沈皓月赶紧退到桌边,同玉枝仔细听下面动静。 没过多久,掌柜跑上来,望着沈皓月,惊讶道:“夫人到底是什么人?怎楼下的军爷拿着夫人的画像在找人。” 所有侥幸都一瞬湮灭,他到底是来了,冲着她来的。 “夫人,我瞧您不是什么恶人,没有供出您,”掌柜拱手请求道,“可小人这里是小本买卖,得罪不起大人物,夫人尽快离开这里吧,小人送您从后面出去。” 第七百四十六章 逃跑 掌柜去前堂,吩咐小二送沈皓月和玉枝从后院门出去。 酒楼后是一条小巷子,两边都住着人家,正是烈日最盛的时候,只有孩童在巷子里玩耍。 “娘子,我们先走家宅之间的小巷西面城门看看能不能出去吧。”玉枝道,小巷子还有杂物或雨棚等处可以躲藏,大街上定有不少玄铁甲兵。 沈皓月和玉枝才走没多久,就有士兵从主街走过时往巷子里面瞟到她们的身影,大喊道:“前面的,站住!” 玉枝拉着沈皓月赶紧往另一条巷子跑,这里街巷简单,被人发现就很容易追上,玉枝让沈皓月躲进一口只一半水的缸中,自己去引开士兵。 “娘子,不用担心奴婢, 想办法出城。”玉枝没事多说,盖上水缸木盖,向另一条路跑去了。 沈皓月躲在水缸里,听外头有铁甲的声音,还有快速跑来的脚步,那人在水缸附近逗留了片刻,问道:“小孩,有没有见到两个女人跑过去了。” 有小孩回答:“往那边去了。” 随后脚步声跑远,四周安静下来,黑暗中,沈皓月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娘子,人都走啦。”外面传来小孩的声音。 沈皓月推开木盖,一个小孩站在水缸前对她笑,嘴里两刻门牙还没长出来,大抵是四五岁的孩童。 “这个给你吃。”沈皓月扯下腰间荷包给小孩,里面装有一包蜜饯 ,自从有了芊芊,她随身都会带一些小食。 小孩接过荷包,打开从里面拿出蜜饯放嘴里,问沈皓月道:“娘子,你要不要去我家躲他们?” 沈皓月并非给小孩家惹麻烦,只是她衣裳浸湿了大半,先去小孩家买一身衣裳才是。 小孩往前走了几步小声对沈皓月说:“娘子,来吧,我家不远。” 沈皓月从水缸里爬出来,跟上小孩。 小孩一路小跑,蹦蹦跳跳,很快到了她口中的家,一座道观。 青城小,道观也比其他地方小太多,只一个院落,院中间一座香炉,正堂供奉着一些牌位,没有神像,左右各两间偏房。 “这位娘子是?”左面偏房出来一位穿道袍的 师太。 小孩跑过去拉着师太的手说:“静玉师太,外面好多人在抓娘子……” 沈皓月背后的大门突然被重重敲响,外头有人喊道:“有人吗?有人在吗?官府查人!” 静玉师太叫小孩带沈皓月去屋里,自个走到门口,打开门。 见是一位师太开门,粗鲁的将士后退一步,气势收敛了些,问道:“有没有外地女子来这?” 静玉师太缓缓道:“未曾见过。” 将士往里面看了两眼,只看到有个小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将士旁边的衙役劝说:“官爷,这里是咱青城人供奉老祖宗的地方,既然师太没见过,咱们也别进去扰了祖先。” 韩将军早有吩咐,不得扰民, 将士听衙役的,向师太抱拳一礼后离开。 师太合上门,上了拴,走去沈皓月躲的屋子里。 “这里没有旁的衣裳,只有我和衣袍,你先换上。”静玉师太并未问什么,留沈皓月换换衣,自个先出了屋子。 沈皓月换上道袍,头发向上用玉钗簪了髻,出屋子时,院子里一张陈旧的木桌上摆了几道小菜。 “娘子饿了吧,先来吃饭吧。”静玉师太盛了一碗饭给沈皓月。 待沈皓月坐下,静玉师太道:“不知能藏你多久,此观鲜少人来,你可先安心待一两日。” 沈皓月谢过静玉师太,她不该在这里太久,会给师太和小孩引来祸端,今日暂住下,打听有没有离开青城的法子。 第七百四十七章 忘却的苦难 道观小且安静,只住有静玉师太和先前帮沈皓月的小孩永安,静玉师太没问那些士兵为何要抓沈皓月,只叫沈皓月帮着抄书。 青城人来道观捐香火的少,师太要做些伙计维持道观,还要养永安。 “永安是青城唯一的孤儿,是商队在河边捡到的,商队经过青城把她留在了我这里,她平日都在外头晃吃百家饭,只来观里睡觉,有时候帮各家做点小事,还能赚几个铜钱回来,这孩子呀,懂事……”静玉师太说着,满眼都是永安来了之后给她枯燥的日子带来的些许光彩。 青城家家户户都闭门早,日 落后不就,整座城就安静下来,沈皓月几乎能听得到外头大街上士兵巡逻的脚步声。 不知萧翊带着芊芊有没有出青城?玉枝现下何处? 沈皓月辗转一夜没怎么睡,才有睡意就梦见李域,他一双眸子冰冷地凝视她,不说一句话,脚下踩着李家军的尸首,她慌忙低头看去,自个也在堆积成山的尸首上。 “祖母……”沈皓月惊愕醒来,外头天还没亮,旁边床的静玉师太起床,她也跟着起了。 沈皓月跟静玉师太一盏一盏给牌位边油灯减灯芯添香油。 “三十多年前,青城跟现在截然不同,那时候 国力远不如现在,北面和西面边关常年受侵扰,仗打得久些,青城的男人不仅要被征去军队,敌军有时候还会打来青城,烧杀抢掠。”静玉师太声音缓慢,如同慢慢展开一卷残破的史书。 沈皓月竟不知,三十多年前,明帝在位时,连靠近京畿的地区都还为战火侵扰。 “后来我们青城出了个石将军,他带领青城男儿练身体,造兵器,平时劳作,敌人来了就是士兵,青城再也没被蛮人欺负过,不过他们之中大多也为护卫青城战死,牌位就供奉在这里。”静玉师太望着尽数点亮都油灯,眸中火苗闪 烁。 良久后,她敛去眼中泪,望向沈皓月,苦涩一笑:“在安乐中久了的人都体会不到那时的苦难,忘却了他们的功劳,现下来看望他们的,也只有老者了。” 因大将军府和李家军,沈皓月深知如今的太平安乐得之不易,可没有经历过战乱,她也比静玉师太少了一份理解。 趁静玉师太没注意,沈皓月将身上的银票都压在了供品碟下。 永安果如静玉师太说的,醒来喝了水就出道观了,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几个包子。 “吃吧。”永安拿了一个给沈皓月,其他都拿去给静玉师太。 沈皓月看向 静玉师太,不知永安这包子哪里来的。 静玉师太和善笑道:“你吃吧,大抵是好心的街坊邻居给她的,能吃。” 刚来青城的时候,小二说青城民风好,沈皓月现下确信了小二的话。 “娘子,告示栏看了,你的画像已经撕下来了。”永安高兴道。 沈皓月不敢置信。 “真的,”永安见沈皓月不信,从怀里掏出一张告示,“他们不找你了,在帮这个小女孩找娘呢。” 沈皓月全身凛然僵住,手毫无知觉地拿过永安递来的告示,不安地打开,气息凝结,一瞬间脑中空白。 芊芊……芊芊在李域手上。 第七百四十八章 三年不见 昨日洗的衣裳还未干,沈皓月同静玉师太道她穿道袍离开,衣裳和首饰都留下,道观若遇拮据时,可变卖换得银两,权当她添的香油钱。 “娘子,你要走了吗?”永安有些不舍。 “永安,青城衙门在何处,你带我去好吗?”沈皓月弯下腰与永安平视道,轻抚了永安的头。 永安回头看向静玉师太,目光询问师太的意思,娘子不是离开,她这是要去找昨日想抓她的人吗? 静玉师太点头,永安往前走,领沈皓月去府衙。 街道上仍旧有玄铁甲兵,不在街上寻人,大多集中在府衙附近,将府衙层成护住,可见芊芊应该 在这里了。 “永安,回去吧,好好照顾师太。”沈皓月同永安道。 永安这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不舍,却知道娘子是外来人,不会像师太一样长久地在道观里,她走到大树边停下来,爬上数看到娘子走向府衙前的一列玄铁甲军。 沈皓月无法断定李域是否会为她来青城,并没有说她来李域,拿出先前永安给她的告示道:“你们要抓的是我,放了这个小孩。” 领头的将军看了一眼沈皓月,目光诧异,抱拳道:“王妃,请入内,王爷等您多时了。” 他竟然来了。 沈皓月心猛然紧促,她回头找永安,永安已爬到树 杈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永安身上,像就要扑腾翅膀飞起。 她对永安笑了笑,转身随士兵走进府衙,再没了笑意。 府衙内安静得如无人之境,他所在之处大多如此,四下站着玄铁甲兵犹如冷冰冰的雕像。 沈皓月被带到一间屋子,后引她进来的人走了,独留她在屋子里。 想到等下会见李域,沈皓月心不由得再次过快跳动。 三载有余,不知他是否有改变?再见面,她该如何自处? 她双手抚上脸,道观没有胭脂水粉,头发也只挽了个髻,她现下是不是很狼狈?她先去找地方梳洗了再见他吧。 沈皓月正起身走, 李域出现在门口,一身墨色长袍挺阔规整,暗金盘扣和滚边衬得他贵气逼人。 三年不见,无数次想过再见会是怎般,她容颜未改,不知是不是一身道袍衬托,比从前多一份淡雅沉稳。 女为悦己者容,她就如此来见,却是半点不在意他! 李域无一字,目光如夜空深不可测,直逼着她。 他一步步朝她走去,她突然被思念拽住,双眸定在他面上不知移开,直到脖子被他的手握住,他的整个人撞来,他低头以唇封住她的。 一瞬之间,她忘记了气息,睫羽颤动,回过神来将他推开。 他盯着她,眸光一沉,上前将她抱 起,往房中坐榻走去。 沈皓月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反应过来推他的双肩道:“李域,放手,你先放手!” 李域近乎粗鲁地将沈皓月扔在榻上,沈皓月爬起来,还跪着没站起,被李域握住了后颈,吻下去。 这一次,不管她怎么推,他如铜墙铁壁一样推打不动,她的气息尽数被他吞没。 他的舌头探入她嘴里,搅乱她所有的坚定,她无力得软下来。 他单手将她抱起,拥着她撞上房柱,湿热的气息在两人鼻息之间缠绵…… 倏然,他退开一步,手摁着她的脖子,锐目如刀,猩红狠厉,没有说一句话,所有恨意都已话尽。 第七百四十九章 绝无关系 沈皓月忍着泪,始终没有落下,她不会后悔,即便再重来,他有他的抉择,她亦会坚持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李域松开沈皓月,漠然看着她捂着心口,咳到脸涨红。 那个三岁的小女孩,他曾抱一丝希望,可小女孩毫不掩饰讨厌他,说自己的爹是萧翊。 他讽笑自个,当年在园子里,御医诊断她几乎快要活不了多久,天天用药,怎可能怀上他的孩子。 可孩子的岁数……她竟然一离开他,就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前日拿到消息时他有多恨!她并没有嫁入萧家,不过是萧翊 的外室,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千方百计要娶为正妻的心上人,宁可做萧翊的外室,也不肯回到他身边做天下女子羡慕的燕王妃! 她可真会诛心,她可知在蜀州看到她一家三口欢乐的样子,他痛得宁可能把自个的心掏出来! “李……”沈皓月扶着柱子,她有求于他,改了口道,“王爷若心中有怒气,如何惩罚我都成,可否放过芊芊和萧翊,他们是无辜的。” 李域觑着沈皓月,后牙紧咬,三年多没见,她开口,半个字不问他如何,只为那两人求情。 “本王的王妃,同别的 男人有了女儿,你求本王放过他们?”李域讽笑,“沈皓月,你是连自个性命都难保,有什么资格替别人求情?” 果然,他误会了,芊芊定是听了她的话,只认萧翊为爹。 “我与萧翊没有你想的关系。”沈皓月知道李域的性子,三年多,他依旧留着她王妃的位置,在他放弃她之前,她都不能背叛他。 “那个女孩……”李域眼里生出期许的光。 “她是萧翊的女儿,因为诸多原因,我养着。”沈皓月道,不论他心里还有没有她,她都还挂在燕王妃的位置上,她说自己与萧 翊有什么关系,他会要了萧翊的命。 那个小女孩,眉眼与她几乎一样,李域指尖触上沈皓月的白皙泛红的面颊,低沉的声音透着危险,嗤笑一声,“沈皓月,你当本王信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我以性命发誓,与萧翊绝没有王爷想的关系。”沈皓月目光诚恳,李域的探子必定去兰陵查过,或许探子将她是萧翊外室的事当真的消息递给了李域,为了芊芊和萧翊,她不能认,“王爷,萧家富甲一方,虽无入朝为官者,但萧家家主只有萧翊一个儿子,若萧翊出什么事,萧家恐怕 也不会罢休,王爷何必因为我惹一装事。” 李域嘴唇紧抿,棱角分明的鼻梁与下颚,透着寒意,“你倒是会给自己贴金,本王如何行事,半个字不受你左右,生不生事,也与你无关。” 沈皓月不知芊芊如何,她担心芊芊会害怕,“芊芊可有哭闹,她……” “玉枝带着,本王还不至于动一个孩童!”李域听到她提那个小女孩便心里窝火,朝外走去。 沈皓月追上去问道:“王爷会放过芊芊和萧翊吗?” 李域背影冷漠,没有回应沈皓月,门口士兵拦住沈皓月,她不能出门。 第七百五十章 坏人 青城府衙,玄铁甲兵将玉枝押到李域面前。 “芊芊出生在何时?”李域昨夜只问过芊芊她几岁,并不知芊芊生辰。 “长庆七年冬小年。”玉枝回道,未免日后生事端,早在芊芊出生时,主子早已在小主出生时决定,将小主生辰推后两月。 日子与探子的呈报无异,李域望向面前屋子,那女童正在屋里床榻上熟睡,按日子来算,她绝无可能是他的女儿,他还在期待什么? “萧家称沈皓月是萧翊外室?”李域冷眼扫向玉枝。 玉枝面色如常,锐眼直对李域,“主子离开王爷是因不想困在王府,也因大将军府的仇,王爷休想给主子乱扣罪名!” 李域侧过身去,嘴角顷刻上扬,声调冷如故 ,盘问道:“那个女童是怎么一回事?” 玉枝方才潜出屋子,躲过玄铁甲兵,看到自家主子被带走,可想燕王已经去见过主子了,这些问题恐怕燕王早就问过主子,再来问她,不过是为确认心中答案。 “芊芊是萧少主的女儿,至于是萧少主与何人的,又为何离开了她娘,奴婢不知,只知主子是为报答萧少主掩护她在兰陵,将芊芊当女儿照顾在身边。”玉枝道,在酒楼时,主子早已想好,若她们逃不了回长安城的命,定要咬定小主是萧少主的孩子,或许燕王才会放小主和萧少主走。 院子里重重玄铁甲兵把守,玉枝虽有些身手,但断不可能躲过这么多士兵去见沈皓月,串通说词,李域双 目总归有些许神色,她说过她惜命,又有大将军府的事,她逃走三年,他可原谅她,只要她心里还是有她的。 “大坏蛋,不许欺负玉枝!”奶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域转身之际,小腿被踢了一下,不过隔靴搔痒罢了,他低眸,小女童双手握拳故作凶狠,却是满脸萌态,倒像极了当年气恼他的某人。 “小孩……” “我叫芊芊,不叫小孩!”芊芊仰头说,“我同玉枝学过打人的,我不怕坏人!” 小女童一说话,凶样子维持不住,皱着眉头的样子,甚是可爱,惹得李域忍不住笑,忽然笑容凝住,问道:“芊芊,你没有姓吗?” 芊芊眨巴了下眼睛,“我爹爹是萧家少主,我当然姓萧 了,你可真笨!” 旁边将士都瞪大了眼睛,这小女孩可真真不要命了,全天下连个敢跟王爷说反话的人都没有,她竟然骂王爷笨,这这这…… 稚童看到他都害怕,应不会在他面前如此自然撒谎的,看来她真是萧翊的女儿,李域起身,瞥向芊芊,“你爹虽然没犯死罪,不过却帮着藏了本王要找的人三年,本王也要让他尝一尝分离的滋味。” 芊芊耸起眉头,转身抱住玉枝,坏人说的话太多,她听不懂但很害怕。 李域命下属道:“放了萧翊,让他即刻离开,不得靠近本王所在处十里内。”瞥了一样芊芊,往自个屋子里走去。 玉枝将芊芊抱回屋里,放在坐塌上,“小主别怕,那个坏人不 会伤害小主。” “芊芊不怕,”芊芊扬起头说,“那个坏人好像不是坏人。” 人人见到燕王都惧怕不已,便是她也心有惧意,可自昨日被抓,小主见燕王都没有半分害怕,或许是深藏血源里的亲近吧。 芊芊小声对玉枝说:“玉枝,等见到娘,你告诉娘,我可聪明了,告诉坏人萧叔叔是我爹爹。” 玉枝点头,“小主记住了娘子的话,等奴婢告诉娘子,一定会表扬小主的。” “哎!”芊芊叹气,“那个坏人是不是要抓娘亲?他有那么多人,娘亲怎么躲?” 若是告诉小主,主子已经被抓了,小主肯定哭闹要去见娘亲,玉枝只好谎称主子躲出了青城,她们等着,主子一定会带人来找她们的。 第七百五十一章 两处咬伤 李域派人送芊芊和玉枝回长安城,他与沈皓月后一天启程,自青城起,萧翊就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车队。 白日驾马跟从,夜里燕王一行住驿站,他就在驿站不远找一处落脚地歇息。 玄铁甲兵赶了几次,可萧翊也沿途调来一些萧家下属,称自个去长安行商,便是燕王也无权管束正经生意。 李域本想放过萧翊,可沿途休息,或留宿驿站,沈皓月见到萧翊,眼神比看他还要含情,终是烦了,对身边副将道:“去,打到他不能行路为止!” 沈皓月在马车上,听到有马蹄向后去,撩开窗帘,只见有两名士兵持剑向后去,她叫停马车,快步往前走 到李域的马车前。 “王爷,我去劝萧翊,请王爷叫那些人回来。”沈皓月说完,见不远处玄铁甲兵与萧翊身边的人已打起来。 马车内没有回应。 萧翊和萧家下人那里是玄铁甲兵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得无还手之力,沈皓月情急,走上李域的马车,撩开门帘进了马车。 李域正把玩着手中白得几乎透明的瓷杯,抬眼觑向沈皓月,他故意另给她安排一辆马车,她也就听话的日日不与他同车,甚至一句话都没有,今日开口就是为萧翊求情。 “王爷,我过继给舅母,萧翊算得我表兄,表兄担心我,再则王爷还没把芊芊还给萧翊,他想要回自个女儿无 可厚非吧?”沈皓月心急,萧翊于她有恩,且她还想将芊芊托付给他送去云中郡请娘照顾芊芊,她不愿芊芊如她一般困在长安城高墙宅院。 李域仍旧沉默不语,眼底尽是冷意,不为沈皓月言语所动,他在听,听不远处惨叫声。 沈皓月听到一声惨叫,撩开窗帘看去,玄铁甲兵手中剑刺进一人大腿,他们动了刀剑! “燕王命下属杀人,难道真无视王法了吗?”沈皓月瞠目看向李域。 李域嗤笑一声,“你在外三年,游历不少地方吧,难道没听说过本王的骂名?” 沈皓月怎没听过,权倾朝野,无人敢忤逆的燕王,藐视皇权君威,玩弄权术,搅乱 动朝堂风云,她一直觉得李域并非如此,天下人一定都误解了,三年后再见,他却好似与从前不同了。 惨叫声再次传来,沈皓月眸光颤抖,往马车外冲去,却未下马车,被李域抓住手,拉进怀里扣住。 “放开我!”沈皓月掰李域摁在她心口的手,她怎么用力,都不能推不动他的手,她情急低头一口咬在他的手臂。 “嘶!”李域疼得皱眉,手臂却纹丝未动,也低头一口要在她衣领内的近锁骨处的肩膀。 “呜……”沈皓月因疼痛牙齿更加用力,舌尖触及血腥味才慌忙松开。 李域可没就此放过她,紧抱住她,猛地一用力,唇边渗血。 沈皓月 捂住自个嘴,才没发出喊叫声,疼得整个身子一颤,趁李域松开之际,立即躲到另一边角落,双眼通红愤恨望着他。 李域食指抹过嘴角的血丝,解着束腕,翻起袖子道:“你以为本王如真想寻,你能在外待三年之久?沈皓月,你消磨尽了本王对你的耐心!” “李域,萧翊要成第二个二姐姐吗?”沈皓月质问道,她从没忘记过,沈皓霜因她而死,这些年她多少次梦到沈皓霜来寻她复仇,问她为什么那么残忍? 李域翻袖子的手一顿,胸口气息加重,片刻后撩开窗帘,对外头将领道:“叫于立停手。” 车外将领驾马跑去,沈皓月悬着的心才松了一半。 第七百五十二章 半柱香 “芊芊还在王爷手中,王爷放心,我会跟王爷回长安城,任凭王爷处罚,请王爷准许我去劝萧翊,王爷也不想后面一路再看到他烦心吧。”沈皓月道。 李域的袖子与咬伤血肉黏在一起了,扯开疼得他愤懑抬眼瞪了沈皓月一眼。 沈皓月不觉理亏,她也被咬出血了,还是靠近脖子的地方,若是留痕,日后都要想法子遮住。 李域拿出帕子,从一旁箱笼里取出药瓶,将药粉倒在手帕上,见沈皓月转身要出马车,冷声道:“想去哪里?” 自是见他没有反对,以为他默认了,去劝萧翊不要再 跟着他们了,沈皓月话道嘴边,被李域盯得不敢说出来。 “过来。”李域道。 沈皓月直觉到危险,犹疑不敢靠近李域。 李域长臂一伸,抓住沈皓月拉到面前,将倒了药粉的帕子摁在沈皓月伤口。 沈皓月疼得啊一声喊了出来,下意识躲李域,被李域进拽住道:“忍一忍!” 车外,玄铁甲兵一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都是迷惑和尴尬,刚跑过来的将领于立顿在原地,顷刻挥手命玄铁甲兵齐齐退开马车五十步。 手中伤口止血后,留轻擦干带血的药粉,打开另一瓶药膏,指腹取药 涂在齿痕上。 这回沈皓月没躲,忍着肩上伤口刺痛,从自个怀里取出帕子,倒上药粉,捂住李域还在渗血的咬伤。 李域给沈皓月涂药的指腹轻了些许,涂往将药瓶搁在桌上,背往后靠去,闭目休息。 不知多久,好一阵之后,李域睁开眼,沈皓月还捂着他的伤口。 “你准备抱着我的手去长安?” 沈皓月仔细打量李域手臂上的伤口,“好像还没止住血” 李域冷眼睇沈皓月道,“你知道这瓶药粉除了即刻止血还有些腐蚀功效?故意要害本王手上伤口更严重?” 沈皓月手像被烫一 样倏然离开李域的伤口,反应过来,问李域:“药粉有腐蚀功效,你为何用在我的伤口?” 李域擦去伤口上药粉道:“敷在伤口上时间不久便是止血功效,不过本王给你敷的时间也够能腐蚀伤口。” 沈皓月看向李域的伤口,血已止住,牙齿痕迹却加深了,他倒像是半点不在意,沈皓月想到自己的伤口,“李域,你为什么?” “叫你长记性!”李域兀自涂药,“伤口深才会留痕,你每日镜子看到我的齿痕,急得提醒自己,别再生逃的心思。” 沈皓月想不出半个字回他,他好似真的 疯了,如外面最无稽的传闻,说他冷漠嗜血,极度残忍,此刻他就像一只凶狠的恶狼,在独自舔舐自个的伤口。 不,不该是这样,沈皓月望着李域,他从前不过表面淡漠,他护她爱她,他心里装着万民,他所谋是江山社稷,并非权势。 “收起你这幅看不透本王的样子,”李域涂好药,抬眼看向沈皓月,“三年多了,你当本王未曾改变?沈皓月,本王给你去见萧翊的机会,半柱香,他若还跟着,本王倒要看看,杀了他,萧家人敢不敢找本王寻仇?” 沈皓月扯好衣领,转身下了马车。 第七百五十三章 一辈子 萧翊没有受伤,只是不过手下有几人被刀剑刺中,正在包扎。 沈皓月走过来,萧翊不愿让她看到他的狼狈,带她到别处说话。 “萧翊,我的时间不多,”沈皓月谨慎地打量四周,确认没有人偷听他们说话,她才道,“不论谁人问,请你一定说芊芊是你的女儿。” 萧翊明白了,沈皓月没有告诉燕王芊芊的真实身份,他自是答应:“好,是我没护好芊芊,对不住你。” “我会想法子请燕王把芊芊送回给你,届时请你将芊芊送去云中郡交给我娘。”沈皓月担心总有一日李域发现芊芊身份,她便是 从此再不可能离开李域了。 “那你呢?”萧翊很想问,她还会不会离开李域?只要她想,他定倾全力助她。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会如何还不知,萧翊,你别跟着了,保全自个,回兰陵,可好?”沈皓月道,“你还答应了我,要帮我照顾芊芊。” 萧翊望着沈皓月,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眼底渐渐红了,他此生除不能挽回兄长性命外第一次感觉到无力,原来富有金钱在权势面前如尘埃如草芥,他不堪一击。 “好,只要你需要,长安城内萧家名下铺子,都可传信给我,”萧翊没克制住自 个,上前抱住沈皓月,“三娘,我等着你。” 萧翊的手臂触及沈皓月的伤口,沈皓月小声道疼。 “你怎么了?”萧翊松开沈皓月,看到她衣领没盖住的些许牙齿印,一阵热血冲上头,“他伤你?” 沈皓月抓住萧翊的手臂,生怕他去找李域,“我没事,萧翊。” 这咬痕,萧翊甚至都不愿去想,燕王怎么伤她的。 “王妃,王爷命小的来接王妃回马车。”于立拱手行礼道。 沈皓月松开萧翊的手臂。 萧翊赶忙拉住沈皓月,眼里闪着泪光,尽是不舍,他不甘,虽知不可能,又执着于一丝希望, “三娘,我会等你一辈子。” 沈皓月满目诧异,萧翊怎会说一辈子?他是不是一事不知说什么,说错话了? “王妃,半柱香已到,王妃再不回,王爷只怕要再派人来了。”于立道,王爷可从说一不二,半柱香后启程,王爷可不喜欢等人。 “萧翊,保重。”沈皓月向萧翊展颜一笑,旋即回身往马车去,至于一辈子的话,只当他是并未深思说出来的吧。 萧翊追了两步,终究停下,望着沈皓月的背影,走向马车,直到她上了马车,夕阳余晖里,一行人渐渐远去,他抹去眼底溢出的泪,目光渐渐坚 定。 “少主,小的们伤口都包扎好了,还跟上去吗?”下人问萧翊。 “不了,”萧翊道,“去最近的城里,你们好好歇息一阵,治好伤,本少主会交代下去,赏你们每人五十两,伤重者加倍,不日会有人送到你们手上,这几日发生的事,不可透露给任何人,如有违背本少主命令,你们知道萧家的规矩。” 下人跪下叩谢道:“多谢少主赏赐,小的吩咐下去一定守口如瓶,小的们是领命跑一趟生意,没成想遇到山贼伤了不少人。” 萧翊满意地嗯了一声,叫下人牵来最快的马,独自一人驾马离开。 第七百五十四章 抹药 萧翊果然没再跟着,李域不知沈皓月对萧翊说了什么,但于立回禀道萧翊抱着沈皓月不肯撒手,气得李域摔了个白瓷杯。 沈皓月回来,竟不上他的马车,依旧去坐原先的马车,李域又捏碎一个白瓷杯。 待到驿站,李域命人叫沈皓月来上药,去的人回来道:“王爷,王妃说自个有药,无须用王爷的药。” 她哪里来的药,还敢跟他置气,李域周身冷冽,拿了桌上的药瓶,往沈皓月屋里去,也不敲门,猛然推开门。 屋内,沈皓月只穿了一件蚕丝单衣,婢女正在为她上药,右肩露出,听到声响诧异看向李域,一时忘了反应。 李域回头对门外守着的护卫道了一个字:“滚!” 婢女吓得跪下行礼。 沈皓月拉起衣领 ,戒备望着李域,不知他要做什么。 李域瞥了一眼地上的婢女,“下去。” 婢女忙站起,将手上的药瓶放在沈皓月面前的桌上,赶紧离开屋里。 沈皓月起身自个去拿衣裳,被李域抓住,摁在椅子上。 “你要做什么?”沈皓月挣扎。 “坐着别动。”李域从腰间抽出帕子,擦沈皓月伤口上的药。 沈皓月知道了,他派人来叫她去上药,她没有听话过去,他便恼了。 “李域!我已经上好了药!”沈皓月打开李域的手,护着自个的肩膀,眼里尽是反抗。 李域面色一沉,盯着沈皓月的伤口道:“擦了,换本王的药。” 沈皓月被他的固执气得接不上气,反驳道:“我的伤不劳王爷费心!” “沈皓月,你以为自 个在我面前还有不听话的资格?”李域握住沈皓月的肩膀。 沈皓月避开不及,衣领被李域扯下,几乎整个肩膀和手臂露出,她慌忙扯衣裳遮住,可李域却抓着她的衣角不放,盯着她手臂上的伤口。 丰县庄子上,她曾为他挡的山贼那一枪,伤口犹如一片深紫羽毛覆在她的手臂上,李域犹如布满砂砾的手掌拂过雪白的肌肤,覆上那道伤口,轻柔摩挲。 曾经她为他不顾性命,他们深爱过,他只是给不了她想要的闲散随心的日子。 李域为沈皓月披上衣裳,拿帕子擦干净先前涂的药,给她的伤口上自个拿来药膏,“宋三花重金请神医为本王调配的药,比医馆的好些。” 沈皓月紧抓住衣领道:“强迫我接受你以为的好 ,蛮横这一点,王爷始终没变。” 李域涂药的手停下,才方柔和些许的目光,瞬间染上冷意,视线从伤口上移,“所以你处心积虑逃离本王身边?” “你若真心听过我所说的话,便知我有多不想成为燕王妃,李域,我懂你出生天家,肩负重任,身不由己,为何你不能放我自由?” 李域觑着沈皓月,“本王说过会护你周全,会给你想要的日子,你连等都不愿!” “三年了,我想要的日子,燕王妃能拥有吗?”沈皓月反问道。 快了,李域很想道明,很快他们就能远离长安城,去过他们的日子。 “这三年,是我此生最舒心的日子,没有宅院高强,不必人前假装,不用忧虑家族,我去往各处游历行商,”沈皓月 失笑,“我知道这些是偷来的日子,把每一日都当最后一日来过。” 李域握药瓶的手骨节泛白,掌背经脉凸起。 “我并非心中没有你,行至每一城,看过好风景,我都会想,若你在身边,就好了,”沈皓月泪湿睫羽,“你有肩负,我亦有所愿,李域,你我为何不能两相成全?” 李域退后一步,周身寒气逼人,嘴唇紧抿却是讥笑的幅度,“沈皓月,本王差点就感动了,结果你不过是想本王放你走!” 沈皓月看着李域一步一步退开她,他扔了药罐在地上,嗤笑一声,“别再妄想了,本王的王妃养病三年多,该回长安城了。” 李域漠然转身,他的背影孤冷,沈皓月心口一阵寒意,她不在的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 第七百五十五章 燕王妃回府 长安城,婚后一直在安阳郡养病的燕王妃回来,成为各府后宅谈资,也成了朝堂大臣琢磨的事。 不论是想一睹燕王妃容貌的,还是家主吩咐来巴结燕王府的,各府女眷都往燕王府递了帖子,想来拜会燕王妃。 苏堤和春晓从宁国府来燕王府侍候沈皓月,玉蝉去年同宁国府上一位管事成了婚,如今正有身孕,见到沈皓月哭得不能自已,沈皓月吩咐她好生在宁国府养胎。 “王妃,马管家又送来这些帖子。”苏堤将十多封帖子递给沈皓月。 沈皓月了无兴趣,摇了摇头,示意苏堤不必回复,她来长安城两日了,李域一直忙着没来见她,她去两 次他的院子也没等到李域。 “王妃,奴婢方才从前院来,见到王爷回府了。”春晓气喘吁吁地跑来道。 沈皓月连忙起身,走出屋子,往李域的院子走去。 苏堤跟在后头道:“王妃要不要换身行头去见王爷?” 沈皓月恍若未闻。 苏堤叹气,且不说现在燕王府内务还是侧妃苏氏管着,王妃这边连侍候的人都只有从宁国府过来的她和春晓,燕王府从苏氏到管家再至下人都没将王妃当回事,王妃竟半点不在意。 燕王府很大,总共有八处院落,李域住在北面中间最大的院落,沈皓月住在最东面的院子,到李域住处需走过半个王府,半数下 人都瞧见,上前行礼的只寥寥数人。 李域的院子外有护卫,需得另外通传才能进,护卫去了又回,拱手道:“王妃,王爷正在忙,说无暇见王妃。” 沈皓月好不容易等到李域,不愿放弃,他总归要忙完的,她就在门口守着。 李域忙不假,沈皓月等着这阵,来来去去好几拨人进出李域的院子,瞧着都是朝堂官员,不论在沈家还是大将军府,沈皓月先前也见过不少官员,来找李域的,竟无一人认得。 先前听闻先皇在世时燕王就借着查办贪污腐败查办了不少朝臣,后新帝登基又铲除异己,在朝堂上安排亲信,朝臣几乎换了一批,现如今燕 王一派把持朝政,不过与他对立的也不在少数。 沈皓月穿着朴素,来去的官员也没想过她是王妃,没有一人同她问好的。 “姐姐怎坐在此处?”侧妃苏氏过来,她身后两名婢女提着食盒。 沈皓月可不委屈自个,先前站累了,叫护卫进李域院子寻了张凳子给她坐。 “我找王爷有事。”沈皓月直言道,回来第二日,苏氏就去见过她,两人从不认识,苏氏又道王爷下命不必将王府管事权交给她,是以两人没什么可说的,只坐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苏氏就离开了,沈皓月也不知苏氏是个什么性子,再则她还没空在意苏氏,是以再也没找过苏 氏。 苏氏想大抵是王爷不想见王妃,她也不好多少什么,朝王妃福了一礼,走进李域院子里,身后婢女笑盈盈跟上。 “先前还传王爷对王妃多有情,便是病了三年多,也没休妻,现在看来,也未必嘛,主子都随意出入王爷的院子,王妃要通传不说,还被拒之门外,瞧王妃那样,可真丢脸了。”提盒的绿衣婢女笑道。 另一名婢女道:“她哪里有王妃的气度,瞧着比寻常贵女都不如。” 苏氏停下面色不悦看向婢女。 婢女低头不敢再说话。 “王妃是燕王府的女主子,再叫我瞧见不敬的,定不饶恕。” 苏氏声音冷淡,两名婢女忙跪下认错。 第七百五十六章 外人 韩延到时,已近日暮,天上灰蓝与红霞各一半,沈皓月仰头望见天空有鹤飞过,不知是谁家养的。 “王妃?”韩延迈进院门的腿又收了回来,跑到沈皓月面前,“真是王妃啊!外头传说燕王妃养病回来了,末将还不敢信呢。” 沈皓月朝韩延一福礼。 韩延赶紧躬身拱手道:“王妃,使不得使不得,王妃,怎能给末将行礼,别说王爷知道了,末将小命难保,就是王妃的身份,也是末将给王妃行礼的。” “韩副将,近年不见,可还好?”沈皓月还没去见长安城亲人与故人,韩延算得除她几个婢女外的第一人。 “末将好着呢,如今已官 升燕州军左翼营统领,”韩延爽朗笑道,左右看了沈皓月身边两名婢女,问道,“王妃身边那名身手了得的婢女没回来?” “三年不见,没想到韩副将已升任将军,恭喜韩将军。玉枝也已回,不过王爷吩咐她办事去了,我正巧要去问王爷玉枝的事办得如何。”沈皓月这几日满心都念着芊芊,李域躲着她,她更担心,几番来找他就是想问他芊芊在哪里,但韩延为何独独问玉枝? “韩延,你在这做什么?”宋小公爷问道,韩延回身,他才看见被韩延挡了个严实的沈皓月,先前他得到探子消息,沈皓月出现在蜀州,他瞧着李域这厮再不进温 柔乡都要一个人孤苦死了,没忍住把消息给了李域。 “小公爷,瞧瞧谁回来了!”韩延比自个娶了媳妇还高兴的笑,王爷总规要结束苦行僧日子了,能不高兴么? “燕王妃病养好啦!”宋小公爷看着沈皓月到,并不意外,那日他把消息给李域,看到李域一脸犯贱隐忍又难以自持的样子,他就知道沈皓月该回来了。 “你们杵在这里做什么?燕王不是有要事相商吗?”顾谚走过来,正往院子里去,余光瞥到沈皓月,不敢置信地回头确认,愣了不过一瞬,敛去眸中诧异,朝沈皓月拱手一揖,回身往院子里去。 沈皓月也满是诧异,就如同 当初她听到李君歌嫁给西凉国国君消息时,惋惜慨叹,顾谚和李君歌竟然没成眷侣。 “走走走,王妃,在门外作甚,进去见王爷。”韩延大声道。 沈皓月不好在外人面前道自个被李域拒之门外,只得跟韩延进院子,门口护卫鼓起胆子正要拦,被宋小公爷一扇子敲手上,又胆怯地缩回了手。 苏氏还同两名婢女在正堂等着王爷来用饭菜,只见寻常王爷最信得过的几位大人同王妃一起去了王爷书房。 王爷书房从不许她进,连收拾的人都是于副将和几名下属,她不知王妃进去会不会被训斥,走到院中,却听到书房里出来爽朗笑声。 苏氏 好奇,到书房窗边,远远朝里望一眼,宋小公爷、顾大人、韩将军正说着什么,王妃含笑听着,王爷坐在中间神色也是她未见过的温和,他们如同多年不见的好友,久别重逢后旁若无人话当年种种趣事。 母亲今日特意来嘱咐,她管着王府三年多,王妃一日都没住过燕王府,如同一个外人,可莫就这么把燕王府拱手让给了王妃。 她管着燕王府又如何,王爷却从不让她近身,来燕王府的王爷好友也只称她一声侧妃,从未同她多说过什么话,更别说打心底尊她为王爷的人,今日瞧见他们待王妃的亲切,苏氏才明了,原来她才是燕王府的外人。 第七百五十七章 害人不浅 顾谚与韩延有朝堂的事与李域相商,沈皓月得了李域答应晚些去找她,离开书房。 宋小公爷留下南方探子递过来的消息,借口有事告辞,实则追沈皓月去了。 才方出书房,宋小公爷遇到苏氏,快速拱手行了礼,往院子外跑去。 苏氏走出院子,远远看到宋小公爷走在沈皓月身边,侧身同沈皓月说什么。 “宋小公爷寻常遇到主子,都会好言几句,有什么事要赶着同王妃说的,竟然没同主子说一句话就走了。”婢女为自家主子气恼。 宋小公爷的好言不过是客套罢了,便是门口看护,他闲来也说上几句话,从他眼里看得出来,对王妃却是不一样的。 沈皓月和宋小公爷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苏氏收回目光,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往西院去。 燕王 府东边走廊,宋小公爷还在宣扬李域这几年过得多孤苦,“年年宫宴,哪个王侯公爵还有大臣不是带着家眷的,就他,明明有王妃,还一人赴宴,流言蜚语也就罢了,他不在意这些,最戳心窝子的是圣上和太后都想着法子往他府上塞人,他还得借口说你不许他纳妃妾,把自个都骗信了,旁人没有信他的。” “可我听闻燕王与侧妃举案齐眉,苏氏貌美且贤惠,燕王府打理的不错呀。”沈皓月瞧这落大燕王府井然有序,李域寻常忙于朝堂上的事,想必燕王府都只苏氏管着,费了不少心思吧。 “苏氏是先皇塞给王爷的,原先就只呆在自个院子里看书,后来瞧着王爷没空管燕王府,府上刁奴盗家财的,懒怠的,不受规矩的多了,李域也不在意,才慢慢 打理起燕王府庶务来,确实管得不错,王爷也不过是想让她有个事干,没多说什么,从没授意。”宋小公爷说完问道,“你都回燕王府了,还是侧妃管着这里?” “侧妃管了这么些年,我一回来就代替她,若是小公爷,心里会好受?”沈皓月心思还在芊芊的事上,再则也不愿叫苏氏难过,是以还没想过接来燕王府的事。 “啧啧啧!”宋小公爷啧声道,“你不会心还没收回来吧?” 沈皓月没回宋小公爷的,便是强迫将自个心思束在这,她也需要些时日吧。 “哎,沈皓月,我说你,”宋小公爷气得直呼其名了,“你可有点心吧,李域这些年,趟过多少生死关头,遭人算计,几番刺杀,没人懂他,连个陪在身边说话的人都没有,他都独自担下来 了,连身边侍候的都没有女人,就等着你,你还想着外面的繁华呢。” “他几次被人刺杀?有伤得严重吗?”沈皓月只听到过一次,先皇在世时燕王在宫宴上被刺,怎么还会有几次? “他得罪人太多,就各地被查办的世家都两只手数不过来,”宋小公爷道,“你不在,他身边都是些糙大佬老爷们,能仔细照顾?只能说他还好好的活着,算上辈子积福了吧。” 可李域不像身子弱的,沈皓月怀疑宋小公爷在说大话,李域不是大权在握吗?怎会有人敢刺杀他? “李域不让探子再呈报你的消息,也是考虑到树敌太多,你在他身边会有危险,”宋小公爷唉声道,“先前是老王妃阻挠,担心李域像安阳老王爷一样为女子丧失斗志,李域另眼相待的女人 都逃不过老王妃毒害的下场,后来老王妃再无能掌控他了,他偏偏学了老王爷的,独看上一人,真是自找罪受。” “宋小公爷呢?我表姐出嫁后,可有死心,听从国公夫人安排,娶妻?”沈皓月问道,他拿李域来碎嘴子,她可不乐意,宋小公爷独独对君歌表姐不一样,却知君歌表姐心里不会有他,是以从未道明心意,她可还是听鲁王世子在临江阁置宴时喝醉说漏过嘴的。 宋小公爷对自个好心撮合还被恩将仇报很是愤怒,放下狠话:“你们二人一个赛一个的不识好人心,黑心肝夫妻,本小公爷再管你们的事,就叫我做买卖都赔本!” “小公爷这发誓,真下了血本!”沈皓月笑着瞧宋小公爷气急败坏走远,还是头遭见他生气,君歌表姐害人不浅啊。 第七百五十八章 苦果 商议完燕州军换将一事,韩延先行离开,顾谚留在书房。 李域问:“还有事?” 顾谚默了一瞬,开口道:“你还是把她找回来了。” 这并不像一个问句,李域却回道:“当年我并没认同你的话。” 两年前,也是在这个书房,李域将西凉国派使臣送来的求娶李君歌的婚书递给顾谚。 顾谚似早已预料到,目视婚书,身形摇摇欲坠,终不敢接那卷婚书。 李域毫不心软直言道:“西凉国君为示友好向圣上请示联姻,求娶李君歌,你怎么看?” “北戎新任部落首领意图撕毁议和书, 蠢蠢欲动,西凉国在北戎西面,若能与西凉结盟,能震慑北戎。” 李域抬眼看顾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将婚书扔到一旁道:“本王无须你分析利弊,你要不愿李君歌嫁去西凉,禀明圣上换个人代替李君歌和亲。” 顾谚突然咳嗽起来,退开书案几步,咳背都挺不直了。 书房从无人在旁服侍,李域自个去倒了一杯茶给顾谚。 顾谚忍住咳嗽,喝了些茶水,稍有缓解,眼眶通红了,不知是不是咳红的,“西凉国君是因君歌才主动提出联姻的,换旁人,他不会答应。” “当年你说李君 歌将李昳送去西凉国养伤,后在西凉国边境靠近云中郡处寻到避世之地,带着云中郡大将军府的人和不肯投靠朝廷的杨将军军队在那里安置下来,怎么惊动了西凉国君?还向圣上求娶她?” 自顾谚答应回朝堂,李域就看出或与李君歌有关,他以为是顾谚与李君歌暂时闹矛盾,可顾谚在没去云中郡,他也忙得无暇过问,没想到今日圣上竟给他这封婚书,问他该如何处理。 “君歌得一西凉商人相助找到西凉神医,李昳一身功夫才保住,也是那位商人相助,李君歌给杨将军他们找到容身之 地,解甲种地打猎为生,后来她去往西凉见李昳才知那位与她早就相识,称兄道弟的西凉商人是国君。” 顾谚本欲追李君歌去西凉,李君歌却派人将他押回长安城,临别前她对他道:“顾谚,从长安城回来我已笃定自己心里没有你,我李君歌喜欢与不喜欢都痛快,你再如何挽回都没用,你不该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回长安城去吧,你不该是为情爱放弃心中宏愿的人。” 李君歌的人将顾谚绑到了陇右,在那座老太君故去的驿站,顾谚想明白了,叫人给他松绑,他不会再回去找李君歌。 “王爷,李家军覆灭那日,老太君亡故时,欺瞒就注定她们与我们不会有结果,强求来的也只会使苦果。”顾谚心里没有放下李君歌,可他要放手,他亲眼目睹,在那位西凉商人面前,她畅快欢笑,肆意喝酒吃肉,是李君歌本该就有的样子。 后来李域派人快马加鞭去西凉边境那处避世之地,问过李君歌的意思,她愿意嫁给西凉国君以求两国交好,边境太平。 李域当年反驳顾谚的话,可他并非赞同,他不相信什么注定,强求来的,不试一试怎知一定会是苦果,真是苦果,他也甘之如饴。 第七百五十九章 挺直腰杆 李域到沈皓月院子里已至亥时。 沈皓月还未梳洗,趴在正屋坐榻小桌上打瞌睡。 “王爷!” 李域阻止不及,苏堤行礼的声音唤醒了沈皓月。 沈皓月终于等到李域,迫不及待迎上去行了礼,问他:“王爷,我已回燕王府,芊芊在何处?” 李域还没坐下,听到她问那个女童,没来由的心生烦躁,“送去给萧翊了。”说完就往屋外走,她既是问这些的,他也不必久留。 沈皓月不解,上前拉住李域,“王爷把话说清楚,什么叫送去给萧翊了?何时送的?送去了哪里?” 李域反抓住沈皓月的手质问:“萧翊的女儿与你有何 干系?叫你如此关切?你的夫君,忙了一日,连饭都没吃一口,你一句不问!” “明明有侧妃给王爷送饭菜到屋里,王爷怎么会没吃?”沈皓月扭动手臂,用尽全力也挣脱不出李域的手掌,“我养了芊芊三年,她唤我娘亲三年,不该关心她吗?” “从青城回长安城那日,本王就派人送她和玉枝去往兰陵了,萧翊没跟着我们,还能早点见到自个女儿!”李域道,她这两日几次找他,都只是为一个外人! 去兰陵了,沈皓月恍然,她以为还能在长安城见一面芊芊,好好道别,叮嘱她不要害怕,不要太想娘亲,没想到她已经见不 到芊芊了,再见面不知要去往何年何月了。 李域见沈皓月出神,怒掐住她的下巴,疼痛让她回过神来。 “以后不许在本王面前想不相干的人!”李域怒道,他在她面前,她的心不在他身上,还想着与他毫无瓜葛的三年,叫他如何能忍! “好。”沈皓月应道,只一字,声音虚浮,像是被逼无奈之后的失力。 李域松开沈皓月,他故意不叫苏香茹把燕王府庶务交给她,她便不闻不问,全然没有做燕王妃的心。 “王妃既然没心思在燕王府,就在这里待着,没本王的命令,不准出门。”李域下命道,没有了那个女童,他不知她 会不会再次生逃的心。 燕王妃回王府好几日了,一封拜帖也没回,有心人找王府下人打听,才知燕王妃被燕王禁足了。 方氏一拍桌子,双眼瞠圆了几分,怒道:“我说怎么送去王府的帖子皓月都没回的,也没派人来接我们去王府见她,原来是被燕王关起来了,燕王把皓月送去安阳三年,连家人去探望都不许,好不容易回来了,又关起来!天杀的燕王!” 沈三爷忙哄方氏道:“我的夫人啊!说话小声点,你没听说燕王的探子无处不在,连崔大人家元宵夜哪位小妾弹了一首前朝亡国曲都一清二楚?可别说燕王坏话了,咱家好 不容易如父亲所盼,孩子们仕途有前景了,可得罪不起燕王!” “就是咱沈家起来了,才要挺直腰杆,没得叫皓月这么被人欺负的!”方氏吩咐道,“陈妈妈,去备车,今儿个我就算闯,也要闯进燕王府,见一见皓月。” “夫人消消气,消消气,”沈三爷还试图劝夫人,“你瞧瞧啊,长兄儿子虽调来长安了,不过五品中书舍人,咱们儿子只是副将,还在燕王手下,季洲才将将考取秀才,夫人掂量掂量,如何挺直腰杆得罪圣上都敬重七分的燕王,是不?” 方氏满腔的气势,一瞬泄了不少,喝了口茶润润喉,瞅沈三爷里外不舒服。 第七百六十章 入燕王府 沈伯源调入长安城为官,沈大爷和常氏也跟着回了,住在沈府。 在外任时沈伯源便已娶妻,得儿子已有三岁,大房的院子虽不宽敞,但也住得下,常氏却道二房院子空着,找方氏要二房院子给沈伯源一家住。 方氏掌着家不好得罪常氏,没得叫外人说家不和睦,便去叫邓小娘来商与,谁料惯常不敢说一句话的邓小娘护起二房的院子来半点不软弱,凭常氏如何说都不答应将院子腾出来给沈伯源。 常氏又不敢打山月居和晴雨堂的主意,明面上叫方氏做主,实则逼方氏说服邓小娘。 方氏本就觉得常氏不在理,吩咐人将先前沈老夫人住的上清斋收拾出来 给沈伯源一家子,如此常氏也没得法子,不甘不愿地答应了。 这事才过去半年,沈三爷就收到苏州来的信,沈老爷要带沈叔铭和沈季洲回长安城。 邓小娘从方氏处得知这个消息,哭红了眼,自二爷走后,她守着二房,总归盼回来了人。 方氏知邓小娘对二房的用心,是以沈皓月派人来接沈府的人去燕王府时,方氏第一个想着带上邓小娘,后才问过常氏,没成想常氏满心想去见沈皓月。 沈府的马车停在燕王府,苏堤在门口迎,引方氏、常氏和邓小娘入府。 李域不喜下人服侍,侧妃苏氏又是个清冷的人,燕王府至今都未曾宴请过客人,再则沈皓月 一直不在燕王府,方氏她们这还是头次来燕王府,落大的王府从门口走到沈皓月住的院子就走了半柱香的时间。 大热的天,渴得方氏见到沈皓月还没说话,连喝了三杯水。 “府上没有轿子,辛苦长婶、三婶和小娘了。”沈皓月见到方氏忍不住笑意,命春晓再去泡些茶来。 方氏还在喝茶,常氏上前行礼:“请王妃福安。” 邓小娘瞧见,不敢坐下了,走到沈皓月面前行礼。 方氏连忙放下茶盏,起身道:“热糊涂我了,王妃莫见怪。”正要行礼被沈皓月制止了。 “皓月是晚辈,怎好叫长辈行礼的,长婶、三婶、小娘,你们就如从前一般待皓月吧 。”沈皓月也起身站着了。 方氏正欲说话,常氏先开口道:“王妃身份尊贵,我们怎可如从前一样待王妃。”方氏到嘴边的热络话咽了下去。 沈皓月瞧着三婶要说的与长婶的意思并不一样,不好驳了长婶的面子,只道:“今日是请家里长辈来团聚的,不论身份,婶婶们和小娘坐吧。” 各自坐下后,方氏开口道:“昨日还听说王爷禁足了王妃,我本想来的,被三爷劝住了,没成想今日就收到王妃帖子。” 常氏斜瞥了一眼方氏,嫌弃方氏哪壶不开提哪壶,没得叫她坐在这也难堪,不过得罪人的话从方氏口里说出来,她冷眼旁观就是,自不会帮着圆 场的。 “王爷不让王妃出门,可是王妃的病还没好全乎?”邓小娘怯声问道。 方氏接着道:“是啊,皓月,你去安阳三年养的什么病?我们在家可都担心着。” “也不是什么大病,也全好了,三婶和小娘不用担心。”沈皓月问道,“不知家中如何?” 常氏吹着茶沫子,本想听沈皓月说她为何还被燕王禁足,没想到沈皓月转了话题,想是故意避开不谈的。 “家里都好,”方氏道,“你三叔得你祖父的意思,今早回苏州接你祖父并两个弟弟来长安。” 沈皓月一直有打听沈家的消息,季洲少年中举,她是知晓的,想必祖父迁回长安城是为季洲准备春闱。 第七百六十一章 二房的事 “季洲和叔铭尚未成年,日后劳三婶和小娘费心了。”沈皓月想着沈家大抵是迈过了坎的,祖父再回长安城应当不会再出什么事。 邓小娘小声开口道:“都为两位哥儿备着,只是妾没孩子,也不知周全不周全。” “二房无旁人,按礼来论,没儿女的小娘是不好同哥儿们住一个院子的,王妃,三弟媳,你们且得为邓小娘做另外打算,没得传出去,侮了三哥儿和四哥儿的名声,耽误日后仕途。”常氏刻意压重了声音道。 邓小娘一听,骇得朝沈皓月跪下了,怕被赶出二房 ,又怕自个在二房院子会害了两位哥儿,不敢求沈皓月留她,一时急得落泪了。 方氏怎会不知常氏因先前邓小娘护二房院子的事挟私报复,邓小娘这些年连二房院子都不曾出过几次,最是安分守己的人。原先下人因着诸多事走了不少,邓小娘就带着一个下人,把二房院子和山月居洒扫得一尘不染,几次要加个下人给她,都不肯要,说省着些银钱给两位哥儿。 “小娘不也是娘,再则府上还有一大家子呢,”方氏有些可怜邓小娘,“再谨慎些,山月居与二房院子不是隔开 的,叫邓小娘住去山月居便好,这样还有外人说浑话,怕不就是有心诋毁的人了。” 见三婶处理起家中事已游刃有余,沈皓月也就不多说什么,想必长婶如今也难为不到三婶了。 “就如三婶说的吧,”沈皓月上前扶起邓小娘,“小娘有事同三婶商量便是,日后二房还需小娘费心,可不能轻易就吓着了。” 邓小娘抹了眼泪,忙点头。 “皓云,今日怎没来?”沈皓月问方氏,帖子上请了沈皓云来。 “那丫头有孕在身,近日吐得厉害,出行不便,我也就没去张家接她 来,想必她婆婆也不肯叫她出门的,比我这个亲娘还疼她。”方氏说着面上是高兴的,好在先前没断了沈皓云和张胜的姻缘,作为女人,她知晓皓云得张家这样一个夫家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沈皓月欣喜道:“皓云有身孕了?那是要好生休息,头胎是辛苦的。” “这胎是老二了,先前得了一个儿子,王妃不是还送了一只金老虎?”方氏想着自个外孙就合不拢嘴。 沈皓月看向苏堤,三年多她从未与家中有往来,沈皓云得子是谁给她安排的礼? “王妃像是生养过,还 知头胎辛苦,”常氏掩嘴笑道,“算下来,王妃与王爷成婚也三年有余了,王妃可得抓紧给王爷生个世子。” 沈皓月微微一笑,不接常氏的话,又同方氏问了些沈府的事,用过午膳后,叫苏堤领常氏和邓小娘去歇息,留下方氏。 兰陵那边的生意还需打理,沈皓月知李域不会让她再与兰陵任何人来往,旁的人不放心,今日叫方氏来也是想托给方氏。 沈皓月将自个在航船和兰陵酒的生意已尽数写下,同方氏大致说了些,交给方氏去处理,日后也好寻机会找方氏帮她和萧翊传信。 第七百六十二章 忍让 方氏也带了账本来,这三年观山酒庄和苏州酒楼都在盈利,赚了不少,都存在钱庄。 “我瞧着燕王府虽大,也忒简单了,你这里尤其,屋里的下人只苏堤和春晓,外头就两个黄毛丫头,这哪里像是王妃的住处,不若取出一二百两来先将你这里装点气派起来,不是?”方氏想来沈皓月三年多不再王府,只怕王府被那位侧妃一手把持着,欺负才回来的皓月。 沈皓月晓得方氏是为她着想,不过现下她暂不想先挑起事来与侧妃苏氏不合,给李域惹麻烦。 “王爷不喜奢华,所在之处,向来不多一物,整个王府也都如此,倒不好我这里独独不同,三婶放心,我才回来,尚未来得及置办,慢慢会安排 上的,苏堤与春晓在,侍候得很好。”沈皓月道,在兰陵三年多,玉枝并不善做细活,吃穿住行她自个动手,日子过得也很惬意。 方氏也不知沈皓月是不是另有打算,只好作罢。 沈皓月只翻看几下账本,仍旧将酒庄和酒楼交给方氏,“虽则我回来了,尚不方便外出行商,还得劳烦三婶了。” “观山酒庄那边左山和左海都上手了,我不过一两月去一次,酒楼在苏州,你三叔时常南下,便由他在打理的,费不得我什么心思,暂放在我手上也行的。”方氏道,酒庄前期沈皓月都做好了,酒有销路,后面不需要如何费心,酒楼倒是叫三爷操心不少才做起来。 听得沈皓月方才说不方便外出,方 氏压低了声音问道:“皓月啊,说句逾越身份的话,三婶把你当女儿看的,你同三婶交个底,王爷有没有欺负你?怎么送你去安阳三年,回来还不让你出门呢?这……” 沈皓月莞尔一笑,“三婶同我娘一样的,日后可莫分身份高低了,皓月在三婶面前永远都是晚辈,三婶不必担心,王爷待皓月很好。” 方氏自是想燕王待皓月好的,可怎么也没法相信,这会子看自个侄女的笑,都觉得有一丝苦笑的意思。 苏堤送她们出府,方氏留意着沿路各处不说,还将路上遇着的下人看在眼里。路上竟无一人停下同苏堤问好的,甚至有些下人瞧见苏堤领着她们,还斜眼相视,偷偷碎嘴,可把方氏气得不 轻,不过王府四下都有持刀穿甲的兵,她不好动粗。 沈皓月的院子里没有自个的私厨,春晓去王府后厨取饭菜回来,正巧在院子门口碰到苏堤。 苏堤瞧见春晓只提了一个单层食盒,走上前打开,一叠鸡肉,一叠豆腐,三个炊饼,不由得心里来气,从春晓手里拿过食盒,脚跺得同踩浆水一样往屋里去。 “这饭菜一日不比一日了,王妃不让奴婢去说,那些个心眼往脸上长的,觉着王妃好欺负呢,瞧瞧,这都拿下人吃的饭菜来糊弄王妃了。” 苏堤说着想起这几日前去库房领这里用物,不是笔墨短缺,就是床被布匹要迟几日,故意刁难她,她想说几句,又怕给王妃惹麻烦,憋在心里,这下忍 不住眼泪出来了。 “我今日刚巧不想吃什么,你怎还哭起来了,莫不是同玉蝉一起久了,学了她的?”沈皓月轻笑道,拉苏堤在身边坐下,“侧妃管着王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岂能一来就端女主子的身份?” 苏堤抹去眼泪,“奴婢并非是想王妃执掌王府中馈,只舍不得王妃处处忍让叫下人们欺负。” “下人如何行事长远了都是主子的意思,我不说什么,自是想看看侧妃是个什么样的人。”沈皓月道,底下人可能看王爷的态度待她,但苏氏掌管内宅,如若真是个能干的,就不会不知道下人所为,她在等着看苏氏对那些不尊王妃的下人的态度,也就能定夺自个日后该怎么待苏氏了。 第七百六十三章 他的周全 “王妃有自个打算,倒是奴婢短见了,”苏堤起身,心里的气消散殆尽,“可王妃再有打算,也不能苦了自个,王妃这几日身子本就不怎好,哪能只吃这些。” “放心吧,不会很久了,再则,三婶明日定会派人送很多好东西来,吃食不会少的。”沈皓月眸底含笑,三婶的性子怎舍得沈家谁人吃苦,便是舍得她吃苦,也不会舍得沈家丢面子。 春晓突然想起道:“王妃点醒奴婢了,今日三夫人来时带的礼中就有燕窝,奴婢去支一口小锅,炖给王妃吃。” “瞧瞧,春晓这几年比你长进了不少。”沈皓月笑对苏堤道,又想起来问,“你可知,三婶说的,皓云得子后我送了礼是怎么回事?” “不止四姑娘得子,譬如年节,四姑娘嫁人,三爷做寿,君歌姑娘远嫁西凉国……凡沈府和宁国公府大小事,王爷都会给奴婢一封王妃的信,吩咐奴婢和玉蝉替姑娘办事或送礼。”苏堤道,当年王妃将宁国府的事托给她,她是除玉枝外唯一知道王妃并非去了安阳郡养病的人,不过她从未在王爷面前表现出来。 沈皓月摇着的团扇戛然止住,她不知李域竟为她做得如此周全,若不是他将她逃走的事隐瞒下,仔细安排叫外人都信了她在安阳郡养病,或许她并不能得这三年多的平静日子。 方氏从燕王府回去路上,就在常氏和邓小娘面前捶胸顿足。 “古来讲究门当户对,当初我就说我们这 小门小户哪里好高攀王府的,千万劝皓月,可瞧着那时候王爷待皓月用心得很,也就打消顾虑,看好这门亲事了,没成想啊……”方氏叹气。 常氏翻了个白眼,撩开窗帘往外看,且不说当初方氏如何在外头得意自个要当王妃婶子了,她怎么还好意思搁这里说得像是燕王和沈皓月的婚事她能做主一样?真真会往自个脸上贴金。 邓小娘跟着难受道:“三夫人可是说皓月过得不好?我也瞧出来了,可怎么办才好,三夫人?” 方氏可以压低了声音道:“燕王如今连圣上都敬几分的,便是她祖父回来了,怕也没什么法子。” “啊?这,这……”邓小娘心慌起来。 “皓月可是燕王的正妻王 妃,哪里有什么不好的,你们多想了。”常氏听不下去这两人说话了,一个胡乱言语,一个跟着信。 “你没瞧见?王妃那屋里,好一些的装饰都没有,我们坐了那半响,只一叠糕点,连瓜果和冰饮子都没有,还有院子里,屋子里,花草摆件手指头都数的过来,也没有下人围着侍候,”方氏越想越气,“一个王妃比寻常贵府夫人过得都不如。” 常氏瞧着也是那么回事,不知该怎么反驳方氏,便也不说话了。 回到沈府,方氏就开始张罗,吃穿用度,一箱箱地装,直到深夜,装了有七八箱,第二日一早就叫人送去燕王府。 沈府这阵仗,燕王府管事不肯放送东西的人进府,可来人堵在门 前不走,管事怕燕王回来瞧见,他就要丢饭碗了,只好去同王妃商量。 沈皓月道:“家中长辈一片心意,想是瞧见我这短缺的多,叫人送来了,退回去反倒叫家里长辈担心,不是?” 王妃这里短缺用度,管事怎会不清楚,王妃这都直言了,管事心虚,不敢拿用度说事,转向其他道:“王府进出严谨,王妃也瞧见了门口都是军营里头的,与别的府邸可不一样,便是小的想,军爷们也不会让这么些外人进府上的。” “那就麻烦管事了,派人去将三婶送给我的东西搬来。”沈皓月客气说着,神色温和,却是不容质疑的吩咐。 管事没想到王妃会命他做事,可也寻不到拒绝的由头,只好应下。 第七百六十四章 闲言碎语 李域听宋承恩说沈府给沈皓月送好几大箱物品,叫来苏堤问话,才知沈皓月院子里短缺用度的。 苏氏身边的婢女竹冷听李域院子里洒扫的小厮说:“王爷叫来王妃身边婢女问话,那婢女当王爷面说王妃院子里吃的用的连下人都不如。” 竹冷赶回去告诉自个主子,偏生又传话道:“王妃叫婢女去王爷那告状,说主子仗着管王府事务,故意为难她。” 苏氏正在看书,不大信竹冷这话,王妃回来有近半月了,她瞧着王妃并非背后算计的人。 “主子怎还能看得进书,奴婢都替主子着急,今日是王妃身边婢女去王爷面前告状,明日还不知王妃安什么罪名给主子呢。 ” 竹冷眼看着自家主子刚来时连着几个月年王爷面都见不着,她多次故意在王爷出现的地方路过问安,希望王爷记得主子,又请来老爷在王爷面前替主子说话,王爷才来看主子,问主子除了看书可还想做点别的,主子开始管府内事务,好不容易得来今日地位,怎能随意叫一个突然回来的王妃夺了去。 苏氏看着书道:“王爷并非等闲之辈,虽则一日并不多在府上,却是心如明镜,断不会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谁头上,你休再胡言。” 竹冷见主子如此不上心,着急也没处使劲,出了门在外头同其他下人道:“王妃身边那个苏堤,去王爷面前告大家的状呢,说大家 不尊王妃,还哭说下人们欺负王妃,谁知王爷根本就不听的,可见王爷对王妃并不关心。” 这话以讹传讹,一日之间,整个王府都在传言,王爷只怕要休妻了。 闲言碎语传到沈皓月耳中时,她正在给方氏送过来的几盆月季和菊花浇水,春晓说完方才在外头听到的话,沈皓月嗯了两声,勺了一瓢水倒在花盆里。 春晓见王妃并没在意,就没多说了。 沈皓月和春晓打理好院子里的花,苏堤提着食盒从外头回来,食盒还如从前,苏堤面上却没有之前那般气恼,笑着道:“王妃,奴婢方才在路上遇到了王爷,王爷命奴婢告诉王妃,明日辰时,王爷带王妃入宫,太后 想见王妃。” 三年前的皇后,如今已成太后,沈皓月恍惚想起未央宫殿上提点她的皇后。 “王妃先用过晚膳,奴婢给王妃选明日去宫里的行头吧。”苏堤示意春晓给王妃擦手。 用过晚膳后,苏堤把沈皓月的衣裳都翻出来,都朴素无华,半点不像王妃该穿的衣裳,好些还是她从宁国府带来的,想想自家主子在外面三年多,想必也不会置办华服,苏堤只得去找管事问可有给王妃置衣。 管事推托,只道最近一次王府采买布匹制衣时王妃还没入府,等下一次要两个月后。 苏堤知靠不得管事,现下这个时辰也不可能外出买或者借衣裳了,只好去问侧妃。 院子外 头的小婢女同竹冷说:“姐姐,王妃身边的苏堤来了。” 早前才在王爷面前告状,竹冷还以为苏堤来跟侧妃道不是的,想着去赶走,谁知她走到院子,苏堤就迎上来。 “竹冷,侧妃歇息下没有?王妃明日要随王爷入宫见太后,我来帮王妃向侧妃借一套行头。”苏堤全然不知竹冷的打算,一心想帮王妃借行头。 竹冷冷哼一声,低声道:“原来是过来炫耀的。” “竹冷,你说什么?”苏堤没听清。 竹冷提高了音调道:“我说,我家主子没有衣裳能借给王妃!” “你都还未回禀侧妃,怎么知道侧妃不借?”苏堤有了些恼意,不过有求于人,不好就此发作。 第七百六十五章 送衣 苏堤从侧妃院子回去已是月上树梢的时候了,沈皓月已洗漱罢,坐在正屋看书,回王府后禁足在这院子里,她倒是得空看了好些书。 沈皓月见苏堤这么晚从外头回来,方才她梳洗时也只春晓伺候,沈皓月放下书问苏堤道:“你去了何处?怎像碰了一脸灰?” 从前在沈府,苏夫人并着两个女儿,大夫人和大爷,还有二爷,哪个是省油的灯,那时候主子还是闺中姑娘,制住他们都不在话下,苏堤不知怎主子回了王府,就忍着处处叫人欺负了。 “奴婢无事。”苏堤为自个主子心下酸楚,主子先前又说过不想主动挑起与侧妃不和,她只好咽 下委屈。 沈皓月起身,轻柔的月白绸缎长袍宽松罩得她身形消瘦,泼墨长发垂落胸前,刚沐浴后清香淡淡,面颊淡然桃色。 自家主子这般仙姿绰约叫苏堤直望呆了。 “王爷。”沈皓月福礼。 苏堤骇然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到燕王走进屋里来,连忙退避到一旁。 李域站在门口对苏堤道:“给你主子明日去宫里见太后的衣裳。” 苏堤赶忙到李域身后,接过小厮手里的木盒,打开是一套牡丹红绣朱雀鸳鸯纹衣裙,并有一套镶嵌珍珠、绿松石、玛瑙、水晶、红宝石的金花冠头饰。 “还不退下?”李域对垂手站在一旁的小厮道。 苏堤 尚在欣喜中,就听到头顶传来燕王的声音,“日后你们警醒点,王妃已梳洗,怎还能让旁人进院子?” 李域冷厉地向后瞥了一眼,退至门外的小厮察觉到王爷的目光,脊背顿时一抖,转身跑去院子外了。 苏堤懂了,王爷是不想别的男子瞧见王妃现下这边容貌,可见王爷心中甚是在意王妃的,不由得窃喜。 “奴婢和春晓去给王爷准备茶水和果子。”苏堤给春晓递了个眼色,两人退出屋子。 沈皓月与李域相对站着,目光交织一瞬,李域挪开了眼,轻咳了一声,走到坐榻边坐下。 “王爷怎么送来衣裳?”沈皓月在另一边坐下,“莫不 是为明日入宫?听闻太后主张节俭,每月省下俸钱来推行女医馆,想必太后宫中素雅简朴,去见太后倒不好穿得太过华丽,着我寻常的衣服就好。” 李域才知原来并非她命苏堤去苏氏那里要衣服的,他又作甚听闻她命人去找苏氏借衣就心生怜惜,命管事取出府上最好的衣裳和首饰,巴巴地给她送来。 “本王听闻王妃娘家送来不少东西,王妃不顾及王府名声,本王还要脸呢,”李域面色不悦道,“王府短缺王妃这里什么了?叫王妃去找娘家要东西来填补!” 因三年前的出逃,李域怕是恨透了她,沈皓月自知没资格要李域待她如妻,起 身低头福礼道:“是我想得不周全了,请王爷宽恕,并未我短缺什么,三婶是心善,觉着好的都想给我和皓云一份。” 明明下人都不遵从她,连奴婢都敢欺负她,她却在他面前一句不说,李域没来由的心烦,恼她这幅在他面前如履薄冰的样子。 “你真没什么同本王说的吗?”李域觑着沈皓月,油灯照得她面颊蒙上一层微黄绒毛,蹙眉低眼,叫人看不见她眼底的情绪。 沈皓月抬头看向李域,抿嘴微微一笑,问道:“王爷今夜要在这歇息吗?” 不知什么在心口炸开,李域只觉刺头又憋闷,豁然起身,“本王还有事!”几步走出了屋子。 第七百六十六章 入宫 苏堤端着茶水进来,见燕王神色不悦出去,行礼恭送,待脚步声出了院子,才抬头看向屋内,见主子直望着院门口,不知眸中情绪。 “王妃,王爷怎就走了?”苏堤只盼着主子跟王爷关系能缓和,如此主子在王府的日子也好过些。 沈皓月轻轻摇头,坐回榻上,她知道再不可能离开燕王府,甚至她自个的心已偏向李域,从青城见面,深藏三年多的眷恋像暗涌试图席卷而出,她费劲力气压抑着。 夜风已有些凉意,秋将至,长安城已入睡。 沈皓月又梦到芊芊,小人儿吵着要她买糖吃, 她买回糖人,芊芊却被李域抱走,质问为何欺骗他,怒道永远不许她再见芊芊。 苏堤唤醒主子,不知主子做了什么梦,竟在梦里哭起来。 沈皓月睁开眼,见外头天已亮,问了时辰,叫苏堤打水来给她梳洗换衣。 辰时不到,李域出府时,沈皓月已在照壁处等候。 沈皓月福礼,李域并未停留,从她面前走过。 四下恭送王爷的下人瞧见,心下又有了些许定数,燕王府内宅各处也多了今日谈资,婆子下人们闲话,连苏堤和春晓都不避讳了,讽笑王妃不得王爷喜欢才扔去安阳三年有余。 马车上,沈皓月撩起窗帘望外头,长安城街市依旧繁忙,人来人往。 “放下窗帘,坐好。”李域握住沈皓月的手,拉她坐回身边。 沈皓月虽听话坐好,却并不心服,从李域掌中挣出自个的手,她不过想瞧一瞧多年不见的长安城,他作甚都要凶她。 车内一时无言,好在燕王府离王宫不远,没过多久就到宫门,禁卫军确认乃燕王马车,很快放行入宫。 沈皓月惊讶侧目,而今他竟然能坐马车入宫,要知道非圣上皇后,便是皇子的座驾也不可入宫的,一律在宫门下车,得恩准方可在宫 门处坐内侍局备好的轿子入宫。 “你现下知道三年前舍弃的是何等权贵的生活?”李域闭着眼,但清楚沈皓月的一举一动,亦感受到了她的目光。 沈皓月心下反驳,她要这权势作甚? 李域睁开眼,嘴角一抹讥笑,“哦,本王说错话了,王妃不屑如此,本王能给的都不要,偏生要与本王对着来!” “王爷想要贬斥可直说,不必阴阳怪气。”沈皓月低头不看李域,眉心蹙起。 李域握住沈皓月后颈拉她靠近,逼她看他,“生气了?”他打量着她的双眸,试图看穿她的心思。 “没有 ,”沈皓月想避开,可半点无法反抗李域的力气,“这三年多,是妾欠王爷的,凭王爷如何责罚,妾没有怨言。” “好一个妾。”李域五指用力,真想能狠下心来罚她!可他对她一丝狠心都生不出。 马车停下,已过宫中甬道,在往前便是承乾殿。 李域松开沈皓月下了马车,“本王去见圣上,送王妃去兴庆宫见太后。” 宫中内侍对李域都毕恭毕敬,也不敢怠慢沈皓月,找来轿子送沈皓月。 沈皓月本想走路,看看王宫与从前可有不同,又不好拒绝内侍一片心意,只得坐上了轿子。 第七百六十七章 宁妃 软轿行至兴庆宫外,沈皓月从轿子上下来,谢过内侍,正要往里走,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王内侍,这位是?” 沈皓月回过身,只见一群女子走来,身着华服,并非宫女,大抵是妃嫔。 一身海棠红绣金纹的女人走在最前头,王内侍朝她拱手行礼道:“老奴给诸位娘娘请安了,回宁妃娘娘的话,这位乃燕王妃。” 宁妃上下打量一眼沈皓月,讽言道:“我说这宫里头,太后与皇后外谁敢坐软轿,方才遇到我与姐妹们还敢不下轿行礼呢,原来是燕王的人,也说得通了。” 王内侍心下打 颤,看了一眼燕王妃赶忙道:“老奴该死,竟顾着赶路,没瞧见诸位娘娘,若是瞧见了,定会告知燕王妃的。” 沈皓月便是坐在轿子上,一路也没看到过嫔妃们,这位宁妃才见就诋毁李域,李域是怎么得罪她了?“不知宁妃在何处看见妾的,妾也没见到诸位娘娘,若是见到定会下轿行礼。”说完沈皓月补了一礼。 宁妃哪里好说她瞧见轿子的时候在他们后头,他们只是看不见后头的,她一贯见不得燕王猖狂,不过一个王爷,敢欺压到圣上头上来,圣上也是敢怒不敢言,不然怎会她前阵子怒 斥燕王后没有获罪,反倒从嫔晋升为妃了。 “妾身们本就在轿子后头,燕王妃自是没事不会回头看的,”宁妃身后的人道。 宁妃斜瞪一眼身后的女人,如今宫中除了皇后便是她位份最高,竟敢拆她的台,哟了一声道:“端嫔妹妹与燕王妃有什么亲故不成?瞧着也不像,怕不是想巴结燕王妃?” “宁妃姐姐多想了。”端嫔温言反驳道。 王内侍听此,知道不是自个行事有差池,放下心来,圆场道:“诸位娘娘、王妃,想必太后已就等了,还是先进去给太后请安吧。” 宁妃瞥了沈皓月一 眼,径直越过她,先一步走进宫门,有胆子大些的也跟着宁妃走了。 端嫔并着几位老实些的,与沈皓月相互承让了一下,一起进了兴庆宫。 兴庆宫正殿,太后与皇后正在坐塌上说话,见宁妃入殿,面不改色,沈皓月出现时,太后双目一亮,皇后起了身。 “妾身给太后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宁妃领着嫔妃们请安。 “都起身坐吧。”太后如寻常道。 嫔妃们往两边去坐下,沈皓月上前还未行礼,皇后起身走过来道:“皓月,你可算回来了。” “该叫燕王妃了。”太后望着宋昭和沈 皓月,眉目慈祥。 沈皓月想跪下行礼,宋皇后拉住她道:“燕王妃无须重礼。” “莫惦记那些虚礼了,坐到哀家这边来吧,哀家和皇后可想着你多年,盼你回来,燕王也好有个贴心人在身边照顾。”太后招手示意婢女在她身边置一把椅子。 沈皓月还是补了一礼,“妾请太后安,请皇后娘娘安。”才走去太后身边坐下。 宁妃趁太后和宋皇后向着沈皓月说话时斜睨了她们一眼,明知燕王作威作福,太后和宋皇后处处忍让燕王,现下连燕王妃都另眼相待上了,这宫中也只有她帮着圣上对付燕王。 第七百六十八章 天作之合 “不知燕王妃生了什么重病,要在安阳养病三年?”宁妃开口问道。 沈皓月问过李域,他只说她在养病,除了沈家,也没旁人敢问他的王妃得了什么病,对沈家,李域说是心病。 “疑难杂症,也不是什么大病。”沈皓月回道,这位宁妃从先前瞧见就有针对她的意思,她不想与宁妃多说。 可宁妃并不想放过,逼问道:“不是什么大病怎要去安阳郡养,一去还是三年多,怕不是有什么不能叫人知道的事吧。” “即是夫妻之间不想叫人知道的事,宁妃又何须多问。”沈皓月依旧保 持着体面的笑,她是燕王妃,外人眼里代表着燕王,不想给李域惹事。 宁妃掩嘴笑了道:“瞧瞧,我说什么,先前我就同太后说的,依着燕王的性子,定是与燕王妃不和了,托着病的借口呢。” “妾不知宁妃狭隘的以为夫妻之间只有些吵架说嘴的事,”沈皓月想耐着性子,可这宁妃一再咄咄逼人,她也不得不还几句了,没得叫宁妃的话传扬出去,“王爷是妾所遇最好的男子,妾今生有幸得王爷看重,与王爷天作之合,与王爷再和睦不过,还请宁妃莫将妄加揣测之词随意说出,叫 人生了闲言。” 众人暗惊,燕王妃成婚后就去了安阳三年有余,猜测与燕王不和的也不在少数,听得燕王妃这般深情的话,倒打消了她们关于燕王狠毒致使无人敢亲近的揣度。 一个王妃敢驳斥她的话,宁妃正欲指责,太后瞥了她一眼道:“哀家教过宁妃多少次,宁妃不知内情,休得胡言。” 太后对沈皓月道:“宁妃出生武将家,性子难免直一些,皓月你莫往心里去,哀家看着燕王长大,他的性子哀家最清楚不过,待你也是最好的。” “太后与本宫也算得见证王爷与皓月从相 互倾心到成婚,当初还是皇后赐婚的。”宋皇后接话道,提点沈皓月当初若非太后,或许她并不能如愿嫁给李域。 有太后制止,宁妃不再说话,大殿里的气氛好了不少,一起说笑,话了些家常,嫔妃们先离开,太后叮嘱沈皓月些话:“既然回来了,要多贴心燕王,他这几年孤身一人不容易。” 又道:“如今宫中没几人是哀家与皇后的旧人了,你先前也算得同哀家与皇后几次患难过的,常来宫中,同哀家和皇后多说说话。” 沈皓月应下,离开时太后赏赐了不少东西,皇后说补上 先前三年的,也赏赐了好些首饰衣裳,最后命三名内侍抱着装赏赐的盒子,王内侍领着,送沈皓月出宫。 王内侍准备了软轿,沈皓月问:“内侍可知王爷是否可出宫了?” “哎哟,这,王妃高看老奴了,老奴可不敢问王爷的事,”王内侍道,“不过王爷还在承乾殿。” “既如此,皓月可否能走着出宫?”沈皓月问道。 王内侍和蔼笑了道:“王妃是想等王爷一并回王府的吧,王妃吩咐老奴就是。” “退下吧。”王内侍命抬轿的人道,躬身向沈皓月道,“王妃请,老奴引王妃出宫。” 第七百六十九章 跪礼 宁妃就像是在路上等着一样,从出宫路上的一处宫门走出来。 “今日是怎的,日头不好,又遇着燕王妃了。”宁妃挡在沈皓月面前道。 “宁妃娘娘,老奴尊太后命送燕王妃出宫。”王内侍忙向宁妃行礼,生怕这位莽撞的主子惹什么事来连累他受罚。 提及太后,宁妃面上的假笑都不装了,扫了一眼王内侍,并不让路。 沈皓月心知这位宁妃,只怕是故意来找她的,仍先福身行礼。 “本宫可不是王妃什么故人,”宁妃冷眼看着沈皓月道,“也不念着什么旧,难道燕王妃去安阳多 年,回来还没学宫中规矩?” “王妃见宁妃需行跪礼。”宁妃身边的宫女道。 宫规礼仪是有身份低的见到高一阶的需行跪礼,亲王正妃若受册封过与宫中宁妃当属同级,可燕王妃成婚后就一直在养病,皇后提及过,燕王道不着急,是以燕王妃册封就一直拖着并未授册宝,是以如今说比宁妃位份低也无非议。 可燕王的地位在那呢,宁妃真真生了熊心豹子胆,敢叫燕王妃跪她,若燕王不计较女人的事也就罢了,若真如太后说的宠爱燕王妃,届时问责起来,王内侍脖子一阵凉意,他 可不想得罪燕王。 “宁妃,王妃是太后叫来……” “王内侍张口闭口太后,本宫瞧着怎像是想去兴庆宫当差的?不若本宫帮王内侍向圣上要个恩典?”宁妃冷眼睇着王内侍道。 王内侍在承乾殿当差,虽则并非伺候圣上的,也算得位份高的,宫中当差以承乾殿为首,兴庆宫之类住先皇妃嫔的地方算等级末尾的了。 “宁妃恕罪,老奴并非此意。”王内侍躬身道,唯恐宁妃真圣上面前多言。 这位宁妃如此跋扈却是初皇后外圣上唯一的妃嫔,不由得叫沈皓月想起先前的谢贵妃,想 必宁妃也是有什么圣上可利用之处吧。 再则,她作为王妃,入宫见圣上的妃子本就要行跪礼的,沈皓月微提些裙摆,跪下给宁妃行了礼。 王内侍在一帮大骇,赶紧给墙角的小内侍使眼色,叫他看紧些,别让人瞧见了,传到燕王耳朵里去。 宁妃嘴角勾起,满意地看着沈皓月,不说平身,过了一会儿,走近了几步,弯下腰道:“你可知萧姐姐与本宫曾是闺中密友,最为要好,也不知燕王怎么就被你迷了心窍,舍萧姐姐,娶你为王妃,不过也是大幸,如今萧姐姐嫁得好人家,夫妻恩 爱,不像你,明明被禁足,还要嘴硬。” “宁妃娘娘乐趣倒是特别,喜欢打听别人的家事。”沈皓月不等宁妃说话,自个起身,才抬起膝盖,宁妃手放在沈皓月肩膀上一用力,沈皓月膝盖砸在地上,被宁妃摁着跪下。 青石地凉且硬,磕得沈皓月膝盖刺痛,眉心拧起。 “本宫可没叫你起来。”宁妃道。 沈皓月抬眼看向宁妃,什么叫忍让者被欺,说的就是她了!宁妃竟如此嚣张,她也不会再退让,避开宁妃的手,准备再起身,就听到身后传来李域的声音。 “这是在做什么?” 第七百七十章 报复 宁妃纵使厌恶李域手握权柄后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也敢维护圣上反驳李域,可真面对一身戾气走来的李域,还是有些忌惮,不知觉后退了两步。 李域走到沈沈皓月身边将她拉起,见沈皓月险些站不稳,转向宁妃问道:“谁给你的胆子?” “王爷何出此问?王妃见到本宫行礼罢了,”宁妃道,扶在宫女手臂上的指尖有些微颤。 李域松开沈皓月,往宁妃走近一步,眼中冷意逼人,“本王王妃需向你行跪你?” 宁妃还说什么,只听得李域扔出两个字:“跪下。” “王爷莫忘了自个身份 ,本宫乃圣上宁妃,王爷怎可如此态度与本宫说话!”宁妃强装镇定,也觉得可笑,燕王竟大胆至此,当着众人面叫她跪。 李域低睨着宁妃,眸中生出些许杀意,“是你跪下,还是本王上奏,定商将军罪名,砍头抄家,你自个选。” 周遭的人听此都跪下了,沈皓月听道李域的话已是震惊,再看旁人无一敢求情的,不禁疑惑这三年多李域到底是如何行事?怎王宫里的人都惧怕他? “本宫的爹是收服岭南的功勋将领,商家忠心耿耿,本宫不信你能只手遮天,残害忠良!”宁妃已有些腿软, 望着李域的双眼透着些许恐惧,“本宫要去见圣上。” 宁妃才走两步,跑过来的禁卫军挡住宁妃的路。 李域轻蔑地哼笑一声,“宁妃忤逆本王,还想活着见圣上?” 直到禁卫军出现时,宁妃才懂了自个受册封后圣上同她说的话,“爱妃日后还是莫顶撞燕王了,先前是燕王并不为一两句言语同爱妃计较罢了,真惹得燕王不悦了,朕都难保爱妃。” 宁妃转身看向李域,慌得面色惨白,现下这个状况,恐怕也不是她跪下就能了事的了。 “王妃,您怎么了?”王内侍慌张喊道。 李域回头 ,王内侍扶着晕倒的沈皓月,他上前将沈皓月抱起,走时双眼冷睨向宁妃。 宁妃再不敢强装,转身朝李域跪下。 “宁妃冲撞本王,罚跪三个时辰!”李域说完抱着沈皓月离开。 王内侍等赶紧起身跟上去,“王爷,送王妃去就近的宫殿,老奴命人去请御医来吧。” “不必,本王带王妃回府医治。”李域抱着沈皓月往宫外去。 “老奴找轿子来抬王妃吧。”王内侍又道。 “不必。”李域抱着沈皓月,脚步走得些许快,却不急促。 好在燕王府的马车入宫了,就停在甬道,若是去宫门口 ,王爷还要抱上好一阵。 见燕王府马车往宫外去,王内侍捏了一把冷汗,又赶忙快步去承乾殿禀知圣上。 今日之后,长安城传闻多了三则。 一则是燕王厌弃燕王妃是假的,实则疼王妃得紧,何以为佐证,传话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宫里头嫔妃们传出来的。 二则燕王与燕王妃关系和睦,成婚三年多还如胶似漆,也是从宫中传出来的,说是好些人瞧见燕王抱着燕王妃出宫,不假他人手。 三则便是燕王妃确实有病,乃头晕之症,连宫中御医都治不好,王爷请了神医在燕王府。此为后话。 第七百七十一章 王爷的心思 李域抱沈皓月上了马车,坐下也一直抱着,并未放下她。 马车内沉寂了许久,幽幽响起李域的声音:“还要装到何时?” 沈皓月面色赧然,从李域怀里坐直了身子,咬着唇不知该说什么,方才那样的阵仗,她真怕李域要了宁妃的命。 李域瞧沈皓月睫毛扑得频繁,知她在思量如何解释,便就不说话,等着她说。 沈皓月感受到李域的目光,蒙混不过去,只得开口道:“妾并非可怜宁妃,只是担心王爷因此事与圣上不和,亦或如当年引群臣上柬斥责,王爷因为妾,不值当。” 当年他搬进宁国府,群 臣上奏请圣上责罚他有违礼教,她还记得,多少事她还记在心里? “如今已不是当年,无人敢质疑本王。”李域道。 沈皓月所有见识,宫中人都惧怕他,甚至宁妃视他为敌,为何会如此? “妾当年并非不信王爷不能护妾周全,是妾胆怯。”沈皓月道,难道李域是因她变得一心掌控权柄? “王妃想什么?本王如今所成,可不是为了王妃。”李域道。 沈皓月哦了一声,看来是自个自作多情了,扶着旁边要从李域腿上挪开,坐去旁边位置,被李域抱了回去。 “坐着别动。”李域道,出宫前听到内 侍回禀沈皓月在兴庆宫所说的话,他心情不错,并未受方才的事影响,“听闻本王是你遇到过天下最好的男子?王妃还真会说场面话!” 沈皓月惊得瞠圆了眼,他是怎么知道她在太后面前说的话?连王宫里都有他的眼线? 瞧沈皓月一脸震惊,桃色染了整个面颊,李域更是心情大好,“与本王天作之合?再和睦不过?” 沈皓月捂住耳朵,再听下去,她心脏要跳出来了,赶紧躲开李域,谁知脚一着地,膝盖疼得她哼了一声。 “你再不听话试试!”李域抱住沈皓月,握住她的腰摁她在腿上。 他的气 息打在脸上,沈皓月热得面颊和耳朵都像在烧,马车到王府,李域抱她到屋里。 苏堤瞧见自个主子,担心问道:“王妃风寒发烧了吗?” “没……有,就是磕到膝盖了,打些热水来。”沈皓月道,不敢去看蹲在面前捏她膝盖的李域。 “没伤到筋骨,”李域起身看了一眼沈皓月,“本王还有事要办,等下会有人给你送药来。” 沈皓月才敢抬眼望着李域离开的背影,长舒一口气,抬手抹自个发烫的面颊。 没过多久,李域身边的小厮送来药膏,后这名小厮回去路上被竹冷拦下,一群人围了上来。 燕王府上午才吹起的‘王妃不受王爷待见’的风言风语,顿时转向,王爷竟然抱着王妃回来,还将自个上好的药膏给王妃,三年多,侧妃可没这个待遇。 “听闻王妃伤了膝盖,走不了路,定是王爷可怜她才抱她回屋的。”竹冷愤懑道。 嗑瓜子的婆子捏着一颗瓜子道:“咱家王爷?像是会可怜人的吗?” 众下人纷纷摇头,不杀人都不错了! “不是可怜,那是什么?王爷对王妃冷淡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王府事务也是我家主子管着。”竹冷不服气道。 众下人沉默,王爷的心思,越来越难琢磨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 王爷受伤 沈皓月的膝盖只是淤青了些,并没有伤得太重,热敷后抹上药膏,已没什么痛觉。 夜里,屋外隐约传来吵闹声,沈皓月放下书走到院子里,外面声音愈加大了。 “苏堤,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沈皓月吩咐苏堤道。 苏堤去了好一阵,外头的声音渐渐没了,沈皓月却是心绪不宁。 “王妃,”苏堤回来道,“奴婢瞧见好些人往王爷院子去了,奴婢进不去,问了个下人,说是王爷受伤了。” 沈皓月心漏跳一拍,赶紧往去找李域。 还未出院门口,被玄铁甲兵拦住。 “王妃,没有王爷的吩咐,王妃不可出院子。”玄铁甲 兵道。 “让开,今日本王妃就要出去,你们谁敢阻拦?”沈皓月高声道。 两名玄铁甲兵相视一眼,王妃在府上并没有什么危险,他们跟着就好,若是强行阻拦,伤了王妃,他们可担不起追责,只好让开了路。 沈皓月往李域院子跑去。 “王妃,您慢着些,腿伤还有伤。”苏堤在后面跟着道。 沈皓月哪还能慢下来,连痛觉也感知不到,一路跑到李域院子外。 院子外守了好些人,有玄铁甲兵也有下人,一群端着染血水盆的下人从院子里出来,又有另外一批人提着干净的水近了院子。 看见那一盆盆鲜红的水,沈皓月差 点腿撑不住跌倒,好在苏堤和春晓及时扶住。 管事正巧领着小厮出来,同小厮道:“再叫门房派人去宫门催,御医出了宫门,快马加鞭送来王府。” 小厮火速跑去。 管事看到沈皓月,双目转了道眼色,走到沈皓月面前客气地道:“想是下人们手脚笨重扰到王妃了,小的派人送王妃回去。” “王爷怎么了?伤着哪里了?”沈皓月稳住了心神问。 “王爷的伤,王妃不必操心,王妃还在禁足,还是赶紧回院子好,免得王爷日后怪罪。”管事道,这里已经够乱了,他可不想王妃还来添乱。 “管事听命管好王府就行,主子 如何行事轮不到下人来教!”沈皓月恨不得马上知道李域伤势,她本想问清楚,管事还同他说些旁的。 周遭下人都愣了一下,侧目看过去,惊讶王妃竟然斥责管事? 沈皓月不在同管事多说,绕过管事跑进院子,直奔李域寝房。 屋子里面站着好些人,于立、苏氏、大夫,还有好些下人,都面露焦急,苏氏慌得面色惨白。李域躺在床上处于昏迷中,一只箭直插在他心口位置,大夫正用纱布擦拭流出的血,旁边已扔了不少带血的布。 “侧妃,这是怎么一回事?“沈皓月问离门口较近的苏氏。 苏氏这才发现王妃,捂着心口 道:“王爷又遇刺了,心口中剑,大夫不敢拔,已命人去宫中禀告圣上,请御医来。” “御医呢?何时派人去请的?”沈皓月问管事,方才听管事在外头叫小厮派人去催,想必出了什么岔子。 管事不好再敷衍王妃,如实道:“王爷在街上遇刺就已派人去宫中请御医,都一个时辰了,御医还没来,先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王府的急报都是直呈圣上的,圣上听闻王爷需御医,无不派最快的马车送御医来王府,从前御医都来得快,今日不知怎还没来。”苏氏眼睛离不开李域,心中期盼他能醒来,菩萨保佑,王爷不要长睡不醒。 第七百七十三章 凶险 沈皓月上前看李域伤势,离床榻两步远处被于立拦住道:“王妃,王爷生死攸关之际,恕属下不能让王妃靠近王爷。” 沈皓月目光似有力量挥像于立,“明知性命攸关,你们一个个站在这里等?' 于立嘴笨不知怎么反驳。 苏氏身边的竹冷维护自家主子道:“王妃入王府才几日,从未遇到过王爷受伤,什么都不知,才说得出风凉话来吧,王爷哪次遇刺,不都是我家主子为王爷忙前忙后的,王爷中箭位置在心口,王妃敢随意救治?” 沈皓月转身看向苏氏和那名婢女 。 苏氏侧目制止竹冷多言,并未有惩罚。 “侧妃,一个奴婢能这般清楚地知道王爷伤势?”沈皓月质问。 苏氏这才反应过来,平常小伤也就罢了,此次王爷伤势严重,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凭王爷的地位,引起朝堂纷争都不好说的,自不能叫王爷的伤势轻易传出去。 “竹冷,命其他人退至屋外,管事与王爷身边伺候的人在院子里候着听传,其他人都回各自处。”苏氏吩咐道。 竹冷瞥了一眼沈皓月,不甘心地去屏退人。 “王妃,竹冷在我身边多年,是信得 过的,也不定等下有什么要她去办的,可否留在我身边?“苏氏问沈皓月道。 沈皓月没有回应,转身问大夫:“王爷情况如何?” 大夫不敢隐瞒,直言道:“箭不拔出,血不能止住,又在心口命脉处,王爷撑不了不多久了。” 苏氏抽一口气,眼里又蓄满了泪,慌神道:“于将军,可否再派人去王宫催一催?” 于立应下,正要出去吩咐,沈皓月问道:“于将军派去王宫几人了?” “加上遇刺后立即去王宫的,已有三人。”于立道。 “都没有回来的?”沈皓月 问。 于立突然会意,目露愤怒道:“末将失职,竟没想到会有人敢阻拦玄铁甲兵进去王宫!” “除却于将军,管事也派了人去王宫,不一定是有人在路上阻拦,此事留待后面再查,劳烦于将军选几名身手好些的跟着,亲自去一趟王宫。”沈皓月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请来宫中御医。 于立对这位从未见过的王妃心腹了些,抱拳领命道:“末将这就去,还请王妃照看好王爷,院子有玄铁甲兵,末将命他们随时听从王妃调遣。” 沈皓月颔首谢过道:“ 有劳于将军。” 于立再不多说,扶住腰间剑奔出屋子。 苏氏目露讶异,方才王妃同于将军的话,她都不大能听懂,只见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于将军已听命王妃,叫她不得不心生些许嫉妒,王府除下人外,她从不能吩咐任何人,何况于将军乃王爷亲信。 沈皓月叫管事进来,命管事道:“管事命人去王府各处府门,告知玄铁甲兵,即刻起不得放任何人出王府,且派人留意王府各处是否有信鸽之类与府外联系,如有人试图通风报信,立即抓了关起来,待王爷醒来后处置。” 第七百七十四章 拔箭 管事看了一眼苏氏,见苏氏没有反对的意思,回沈皓月话道:“王妃有所不知,王府所有人对王爷忠心耿耿,王妃此举怀疑府内,恐叫人寒心。” “清者自清,若真对王爷忠心,不应更想查出是否有异心害王爷的人?”沈皓月不想浪费时间同管事多说,直接道,“管事若没能力办此事,于将军留了玄铁甲兵为本王妃调遣,或许他们更知道服从主子命令。” 管事心下诧异,于立竟已倒戈?如此他再与王妃对着干,王妃哪天真得势了,岂不是要针对他一人! “王妃之命,小的怎敢不听的,只是担心王妃失了人心,听了王妃的话,小的醍醐灌顶,若真有小人混入王府,心怀不轨 ,早些抓出来,才是紧要的,小的这就去办。”管事说完拱手向沈皓月一揖,提起衣摆快步出了屋子。 不但苏氏,这会子屋里竹冷等下人都对沈皓月的手腕咋舌,自王妃入府后,他们多有不敬之处,王妃从未说过什么,更别说吩咐他们做事,还以为王妃是个软性子的,没想到处事起来连于将军和管事都不敢置喙。 屋中安静下来,沈皓月问大夫:“大夫可能拔这支箭头?” 大夫目光瞟了一眼苏氏,在沈皓月面前跪下道:“王妃,王爷送入府时还未昏迷,小的尚有七成把握,现下王爷失血过多昏迷,又耽误了有一个时辰,脉象虚浮,小的,小的……” 沈皓月正要跟大夫说话 ,苏氏身边的竹冷突然担心喊道:“主子……” 苏氏身形虚晃,先前她和管事担心大夫医术不精,思量之下决定等御医来给王爷拔箭,哪知御医迟迟不来,现下大夫都束手无策了,王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因她…… 沈皓月瞧苏氏连嘴唇都白了,吩咐道:“扶侧妃回去休息。” “妾无事,王妃无须在意。”苏氏声音疲弱无力,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她一心挂念着李域,自是不想回去休息的。 沈皓月无暇顾及苏氏,问大夫道:“如若现下拔箭,大夫有几成把握?” 大夫犹豫半响道出:“三……三成……王妃,王爷伤口血流不止,应是伤在大血脉上,小的实在不敢拔… …” 沈皓月望着李域,他满头的汗黏着额前散发,眼睛紧闭,薄唇惨白,上半身只着单衣,汗水与血交混,单衣贴在身上,不知身上还有几处伤口,最触目惊醒的是心口还未拔的箭,皮肉在箭头裂开,血还未止住。 半柱香过去,李域身子突然开始抽搐,大夫大惊,撑开李域眼皮察看后赶紧把脉。 “王爷怎么了?”沈皓月双眸颤动。 大夫大骇:“王……王妃,王爷恐等不到御医了……” 沈皓月跌坐床榻边,心口止不住抽痛。 “王爷……”苏氏捂住嘴,双目流泪。 屋内下人皆已惊慌,管事走进屋里,见状跪下了,以为王爷必定不能活了。 “拔箭!”沈皓月对大夫道 。 大夫惶恐,“王……王妃,小的不敢……” “侧妃,王爷这里可还有上好的止血药、治伤药?”沈皓月问苏氏,李域向来会备药在身边,且大多比寻常药好些。 苏氏想到什么跑去书房,翻找出一堆瓶药,回来给沈皓月:“这些都是宋小公爷给王爷的药。” 沈皓月命大夫挑出能用得上的,“大夫只管拔箭,有什么后果,本王妃承担。” 大夫本就是怕王爷有个闪失,自个被问罪,得王妃此话,心里顾忌卸下不少,将药倒上纱布递给王妃道:“王妃,小的拔出箭,王妃立即以此药捂住伤口,越快越好。” 沈皓月接过纱布后手也有些许发抖,望着李域,逼自个镇定下来。 第七百七十五章 度过险关 大夫在一堆药瓶中找到一瓶续命丹,一瓶只一颗,不知是否真是神药,只能一试,放进了王爷口中,才从药箱取出精细的小刀。 “王妃,小的要拔箭了。”大夫交代道,擦干手后下刀割开箭头两侧皮肉,看一眼伤口,随即握住箭头拔出。 鲜血喷出瞬间,沈皓月用手中纱布摁住伤口,顷刻间纱布被血水浸湿,沈皓月十指染血,指尖血液溢出。 “王妃,请松手。”大夫道,等沈皓月松开手,他快速往伤口上倒药粉,随后用更厚的纱布捂住伤口。 “快给王妃净手。”管事吩咐下人道。 沈 皓月盯着大夫一次次给李域伤口倒药,换止血纱布,伤口的血慢慢小了,她随意在盆里洗了手,坐到床榻前,抱住李域的脸。 “李域,你快点醒过来,”沈皓月在李域耳边道,“你不许死,不许……” 大夫一次次换药,一瓶药眼见就要用完,伤口的血还没止住,所有人焦急地看着大夫。 “御医来了!”于立冲进来喊道,身后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御医。 见到御医来,大夫赶忙把情况说了下,给御医让开地方。 御医擦了汗,上前察看李域伤势后,从玄铁甲兵递过来的药箱里取出剪子将 李域上衣剪开,在上身多个穴位施针,后再用药敷在伤口。 四周的人几乎都屏住了气息,不敢扰了御医,等着御医说话。 李域袒露的上半身,沈皓月看到几处旧的伤口染血,有刀剑伤也有箭伤,三年前并没有这些,她所不知道的时候,逃避的那些日子,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心痛得沈皓月后悔了,后悔离开他,后悔他一次次受伤时她不在,她竟让他一人独自疗伤。 御医长舒一口气。 沈皓月赶紧抹去泪,问道:“王爷如何了?” “好在拔箭及时,又有续命丹稳住心脉,王爷暂时度过 险关,今明两日或许会发热,好生照看,平安度过这两日,就没有性命之忧了。”御医说完,命一旁大夫给王爷包扎伤口。 沈皓月欣喜,又不能尽数放心下来,同御医道:“还需麻烦御医在王府住上几日,待王爷伤好些了再回,我会命人入宫呈禀圣上。” “圣上命下官前来,自是要治好王爷方能交差的,不过圣上挂记王爷伤势,下官不能亲自去陈明,还请王妃派人帮下官送文书入宫,禀告圣上,王爷的情况。”御医拱手道。 今夜是谁刺杀李域,又是谁阻碍御医前来,一切都是疑团,李 域的情况不能叫王府外人知晓,沈皓月答应御医道:“这是自然,不过现下夜已深,燕王府不敢再入宫扰圣上休息,明日再派人给御医,是否更妥当?” 燕王府都不去惊扰圣上,他一个御医怎敢,只好道:“王妃所言甚是。” 沈皓月福礼谢过御医,吩咐管事道:“给御医备一间房,命两人听候御医吩咐。” “下官先去为王爷熬药,王爷这里,还需有人时刻看着伤口情况,若有发热及时用过凉水的帕子擦拭,冷敷。” 御医说完同管事出去。大夫包扎完也先退下,去找问御医如何给王爷用药。 第七百七十六章 哭着笑了 沈皓月命下人先去打温水来,她想为李域擦干净身上血渍,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待下人出去,屋里只剩下于立、苏氏,还有苏堤和竹冷。 沈皓月同苏氏道:“侧妃,我有要事同于将军说,你的婢女可信得过?” 苏氏先前已说过竹冷在她身边多年,王妃却还这么问,想必王妃并非是不确定她信不信得过竹冷,而是王妃自个不相信竹冷。 “竹冷,你先去屋外等我。”苏氏吩咐道,王妃今日稳住燕王府,已让于将军和管事信服,她也比从前尊王妃几分了。 都是奴 婢,怎么苏堤能在屋里,竹冷不服气,站着没动,忍不住想开口,听到苏氏催她道:“快下去!” 竹冷剜了苏堤一眼,不甘心地退下去。 沈皓月对于立道:“于将军,明日你派人给御医,为御医递王爷情况给圣上,若王爷今夜就醒来最好,若是没有,明日想法子拖到王爷醒来再为御医送消息。” 于立懂了沈皓月的意思,传去宫里的不能是王爷重伤不醒的坏消息,至少要是王爷性命无碍。 “王妃,反正是我们的人送,不如不干脆改了御医递上去的文书?” 沈 皓月摇头,“改御医写下文书呈禀圣上是欺君,拖着晚些送不过是王府人手不足罢了。” “还是王妃想得收到,末将领教了。”于立对燕王妃更加信服。 “王爷醒来之前,还请于将军务必警惕,王府不能有人传消息出去。”沈皓月道。 于立抱拳:“王妃放心,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王府,末将这就去再次戒严!” 沈皓月颔首谢过,待于立出去,已有小厮端着温水进来。 “侧妃,夜已深,不如侧妃先回去歇息,想必明日王府内宅有更多事务待侧妃处理的。”沈 皓月拿过小厮手上的帕子浸了温水后拧干。 苏氏本以为王妃还有什么事同她交代的,听到王妃只叫她回去休息,突然心生空落,这慌乱忙碌的一夜,好像只她什么都没干。 “王妃,王爷不喜女人服侍他,王妃让小厮来吧。”苏氏好心提醒道。 沈皓月已坐到床边,用帕子擦拭李域的脸,只道了两字:“无妨。” 苏氏从不敢没得王爷命令近身伺候,也就从未亲近过王爷,见王妃熟练地给王爷擦拭身子,心下了然,大抵他们从前就十分亲近吧。 “妾先回去,王妃 若有什么吩咐,叫人同妾说。”苏氏说完福礼,转身恍惚地出了屋子。 竹冷见自个主子从屋子里出来,就像丢了魂一样,赶忙迎上去扶着。 苏氏一路无话,竹冷见主子面色悲戚,不敢多问,直到入了院子,苏氏仰头望月,泪才从眼角无声下落。 “主子,王爷伤重了吗?您怎么哭了?”竹冷不知主子为何哭,从前王爷也遇刺重伤过,没见主子如今日这般伤心的,更没见主子哭过。 苏氏眨眼,残月朦胧。 “大抵是奢望一场罢了。”苏氏兀自言语道,哭着笑了。 第七百七十七章 王爷醒了 沈皓月为李域擦拭身体时,他已恢复些知觉,皱起眉头知道疼。 到了半夜,李域开始发烧,沈皓月一直守着,按御医给的法子,拧凉水毛巾一遍遍给李域擦身体降温。 直到天亮,李域的烧才退了。 “王爷不愧是习武之人,身体恢复比寻常人快。”御医看了李域的情况道,“王妃可以放宽心了,止血愈伤的药大多有镇定的药材加入,示意王爷昏睡久了些,王爷大抵很快就会醒。” 沈皓月同御医道谢完,累得连欢喜都提不起精神,坐在床榻边几乎灵魂出窍。 “王妃在这里熬了一夜,身子怕是受不住了,奴婢扶王妃回去歇息吧。”苏堤心疼自个主子。 沈皓月见李域的脸色好了些许,很想回去休息,可又不放心留毫无反抗力的李域一人,她不知谁要杀李域,王府有没有被收买的人,李域这里的人又是否信得过。 “等会王爷还需换药,苏堤,搬一张凳子过来吧,我在床榻边靠着休息下就好。”沈皓月道。 苏堤见自家主子执意,也不好劝,请人搬来一张椅子,放了软垫和靠背在椅子上,想着在王爷醒来之前,主子只怕不会回院子了,同春晓去院子取一套王妃换洗的衣裳来。 众人都忙了一夜,除却沈皓月和听命的小厮,都退下休息去了。 李域醒来时屋子里静谧得能听到沈皓月沉重地呼吸声,他侧头 看去,沈皓月的脸挨着他手臂旁,熟睡的神情很不安,身上盖着的披风滑落了一半。 她还穿着昨日的衣裳,难道他昏迷了一夜,她在这里守了一夜? 李域感受到心口的疼痛,却不敢动,生怕吵醒了她,忽然发现这是一场梦。 小厮端着要换的药和纱布进来,到床边看到王爷行礼,立马眼睛都亮了,还没叫出口,被李域嘘声制止了。 李域指了下沈皓月,小厮会意,王爷是不想吵醒王妃,连忙点头,轻声放下手中托盘,出去告知于将军。 “真的!”于立在院子外激动一吼。 李域眸色一沉,侧目望去,果然沈皓月被于立的大嗓门惊醒了。 沈皓月看见 李域睁着眼睛,先是一愣,半晌听到外头于立的声音,“太好了!王爷醒了!”才反应过来。 “你醒了!”沈皓月不知是一时欣喜还是刚醒眼睛不舒服,眼底蕴起泪水,她的手抚上李域的脸,有些颤抖地试探他的体温。 李域瞧她这般在乎他,意料之外,抬手抹去她眼底泪,“我没事,别哭。” 沈皓月见他强说没事,想起他满身的伤口,没来由的泪就止不住。 李域正欲哄沈皓月,于立走进了屋里,“王爷真的醒了!”走到床榻边喜上眉梢,“王妃可高兴坏了。” 沈皓月赶紧擦了眼泪,吩咐小厮去叫御医来。 气氛全被于立吼没了,李域睨了于立一 眼,“于将军不该在查行刺本王一事?怎在此处。” 于立周身一凛,王爷就是王爷,昨夜命都快没了,今早一醒又能取人性命。 “末将已抓获三名行刺者,两人服毒自杀,一人没来得及吃毒药,正在审问,”于立禀告道,“末将派去王宫请御医的三人至今都没回,恐已被杀,玄铁甲兵已戒严全程,查刺客同党……” 沈皓月蹙起眉头,看于立大有继续禀告的意图,插话道:“于将军,王爷才醒。” 于立愣住,打量王爷神色,他还要不要说下去? “先下去查吧。”李域道。 于立更摸不着头脑了,王爷这是听王妃的话了?可也不敢多问,赶紧溜之大吉。 第七百七十八章 收敛 宋小公爷来的时候,沈皓月正在喂李域喝药。 “这不是不让人近身伺候的燕王吗?”宋小公爷走进屋里,眼底起了笑意,“怎么?手被刺客砍断了,竟让人喂药了。” 李域瞥了一眼宋承恩,大抵是心情好,没说他什么。 宋小公爷找了张椅子坐下,见屋里除了沈皓月也没旁人,直言道:“宫里的消息,于立入宫时,圣上在宁妃那里,实则并未睡下,内侍却谎称圣上已歇息,拖延了好一阵,圣上恩准御医前往燕王府的手谕才由内侍传出来。” 昨日李域才为她惩罚宁妃,若是宁妃私心报复,故意延缓消息传给圣上,因此事害得李域险些丧命, 岂不是她的过错。 李域见沈皓月面色凝重,猜想她怕是在往自个身上揽错,就着沈皓月端起的药碗,将药喝尽。 宋小公爷瞧李域这动作,啧了一声,移开眼,没眼看。 沈皓月递了帕子给李域,本想送药碗出去,被李域拉住,她不知李域何意,就坐在床边没动了。 李域擦了嘴,回宋小公爷先前的话道:“昨日因恢复谢贵妃封号,改葬皇陵一事,本王驳了圣上的意,圣上越来越忌惮本王,故意延缓派御医,敲打本王也说得通。” “你收敛些,毕竟是圣上亲妈,连太后都只好授意宋维等几位言官上奏反对,你直接当面否决,圣上不要面子的 ?”宋小公爷道,“还有,你又不是不知那个宁妃,她爹商将军那可是倒燕王党的中流砥柱,罚跪宁妃三个时辰,这不是同时打宁妃和商将军的脸?” 沈皓月听宋小公爷说来,有些许明白李域在朝中所出形势,他位高权重,想是素日得罪了不少人,连圣上也忌惮他,可沈皓月深知李域所做都是为家国,或许正是太秉公,损了某些人的利益。 李域的拇指在沈皓月手背摩挲,沈皓月感知到他指腹的温度,思虑凝重双眸抬起,见李域朝她嘴角勾起,像是在宽慰她别多想。 “本王需养伤,于立在查刺客的事,你跟着些情况,必要时派出暗探,查务 必三日之内查明谁刺杀本王!”李域对送宋承恩道。 “从前我还怜悯你孤家寡人,如今有人心疼了,”宋小公爷从椅子上起身,“三天,你倒是一点不心疼我!” 嘴上不饶人,宋小公爷却是个行动派,三日不到就查出了行刺李域的凶手,宁妃娘家商家买凶行刺。 无须李域出面,宋小公爷告知了如今在朝为官的韦小侯爷、韩延及几位李域一手提拔上来的官员,一并上书,陈请圣上治商家抄家之罪。 圣上念在商家在岭南战场上的功劳,只先捉拿了商将军,下命彻查燕王被刺一事,暂未治罪商家。 宁妃跪在承乾殿前一日,为商家喊冤,后晕 过去,翌日醒来又去承乾殿前跪着,请圣上治她的罪,是她因燕王责罚心生恨意,以商家名义雇了杀手刺杀燕王。 “王爷身边有玄铁甲兵护卫,刺客须得十分了解王爷身边布防,知道王爷行程路线,提前布下埋伏方能伤到王爷,半日买凶刺杀王爷,绝无可能。”沈皓月给李域换药时道。 “我知道,不是宁妃,或许是商家,但没人在背后指使,以商将军的胆子,也不敢。”李域道,“朝堂上的事,生死并非因对错,日后还是少让你听到这些为好。” 沈皓月点头,宁妃虽则跋扈,但在危难之时能牺牲自己救整个家族,倒是个值得敬佩的女子。 第七百七十九章 心口难受 沈皓月晨起来李域院子,随身伺候在寝房,李域稍好一些,也去院子里和书房,沈皓月都跟着。 先前王爷身边连个婢女都未有,便是侧妃也只给王爷送饭菜,在王爷外出时进院子盯着小厮洒扫收拾过,如今王爷连擦身子这等贴近的事都让王妃亲手来,府上再没人敢质疑王爷待王妃的心意。 如今,不止下人听从沈皓月吩咐,连于将军并玄铁甲士兵和管事待沈皓月也恭敬起来。 苏氏两次去寻沈皓月,有意将王府内宅庶务交托给沈皓月,都被沈皓月囫囵过去了。 沈皓月没想过管王府内宅,这么些年苏氏将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下人们 定也习惯了苏氏管着,换成她,开头免不得会生些事端,内宅谁管着不是一样,何必无事生非,再则,照顾受伤的李域事也很多,她实在无暇处理旁的。 苏氏却是铁了心不想费心在内宅庶务上,求到李域面前,苏氏道这几年自个终日为琐事困住,博学读书才是她入王府时告知李域她今后要做的事,遗失了三年,她要再拾起。 李域想起苏氏初来燕王府,行李七箱,五箱是书籍,之后三个月她一直闭门读书,院子都没出过,他才放心不再请圣上收回赐婚,也许了苏氏,不论她要读什么书,便是千金难买的孤本古籍,他都给她找来。 “ 府上庶务,本王会同王妃商议,尽快让你交出去,本王先前答应你的,依旧有效,你想读书,仍可在王府修藏书阁,想离开王府,本王也会安排妥帖。”李域许诺苏氏,“本王所能给的只这些了。” “妾想留在王府,先读完所收集的书。”苏氏道,谢过李域后离开院子。 竹冷还在为自个主子愤愤不平,求主子三思。 苏氏却是神清气爽,连步伐都轻盈了,想想日后再无须强迫自个应对诸多人与事,能精心挑灯读书,整日整夜无人扰她,这不就是她答应父亲嫁来燕王府的目的吗? 沈皓月想李域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今日便在自个院子 里用过午膳才来他这里,却不知是不是来晚了叫他不高兴,冷着一张脸。 吃药不用她喂,递到他面前,就拿起碗一口喝完。叫他坐下换药,他只当没听见的,站着看文书,故意同来燕王府的顾谚等同僚议事到天黑躲她。 顾谚等人走后,李域到寝房,没想到沈皓月还在坐塌上等他。 “御医叮嘱过,伤口不可久不换药,正巧要就寝了,妾给王爷擦身子,换药吧。”沈皓月说完上前解李域的腰带。 李域抬手,凭沈皓月为他褪去了外衣,坐去榻上。 小厮端上来温热的水,沈皓月如前几日一样,拧了帕子给李域擦身子。 每日她给他擦 身子都是最难熬的,她指尖会不经意触到他肌肤,就像蚂蚁啃噬。 从前他有伤口在,疼痛尚可麻痹他,如今伤口大好,她一接近,他只觉喉咙干燥,气息过热,加之才得知她两次推拒苏氏,不愿承下王府女主人之责,他更是一阵烦心。 “本王可以自个来,你回去休息吧。”李域夺过沈皓月手里的帕子道。 沈皓月起身福一礼,便没再说什么,往屋子外去。 李域嚯地起身,沈皓月已迈出门口,半点没有回头的意思。 “她就这么不愿在本王身边,迫不及待想走!”李域挥手将帕子甩进盆里,溅了一地水,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心口难受。 第七百八十章 病了 一夜发热,苏堤本想去找大夫,沈皓月拉住了她,到第二日一早,才请了大夫来看病。 大夫道因太累又吹了凉风,感染风寒。 想来王府太大,每日来去李域的院子,加之照顾受伤的李域,身心俱疲,不过沈皓月一直撑着,现下李域伤口好转,放心下来就病了。 沈皓月叫苏堤去李域院子里告假。 昨日明显冷战,今日就称病不能来,李域怀疑沈皓月是不向见他罢了,不过他正巧要去一趟王宫,没有深究,只嗯了一声。 苏堤听得王爷这轻飘的回应,心下不是滋 味,王爷受伤,主子在身边照顾,无不体贴尽心的,现在主子病了,王爷问都不问一句。 先前沈皓月照顾李域之时,管家就以王妃无暇顾及自个的事,往沈皓月院子里填了一名婆子和两名婢女,听闻王妃病了,又添了两名婢女,另安排厨房分出一个小灶专门做王妃院子里的饭菜。 “王妃怎突然病得如此严重?”苏氏来沈皓月院子里请安,她听闻王妃病了,以为王妃又在找由头阻止她交卸掌家事宜,见王妃坐躺在床榻上,面容憔悴,唇色苍白,才反过来责备自个 小人之心。 “倒也不严重,不过想着今日不用见人,没有梳洗罢,”沈皓月拂了下两鬓头发,别在耳后,尽量让自己显得精神些。 苏氏是个话少的,与沈皓月又不算熟,除却关切的话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更不好此时在同沈皓月提及王府内宅琐事,只说了几句便告辞。 “侧妃不必日日来请安,王爷的女人只你我,没得什么高门侯府的规矩,听王爷说过侧妃好书,想必是喜静的,无须强求来同我说话。”沈皓月说着咳了几声,接过春晓递来的茶水喝了两口。 苏 氏听了身边婆子的话,说侧妃需要每日向王妃请安的,若是不去叫王妃寻了错处,自是不好,是以这几日她都来请安了,听得王妃说不必来,她再次愧于自个的小人之心,竟然想过王妃会因为她向王爷告状推卸王府庶务的事记她的仇。 回去路上,苏氏失笑,不知自个是幸还是不幸,嫁给一个永远无法成为夫君的男人,却又遇到再好不过的二人,可想若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在燕王府过自己想要的宁静日子一辈子,上天倒是待她不薄。 李域回王府,正巧遇到苏堤在 府门口接临江阁送来的饭菜盒子。 “怎么?王府饭菜不合王妃胃口?”李域问苏堤。 苏堤担心王爷与王妃生误会,忙解释道:“并非王妃吩咐的,是奴婢自作主张,王妃感染风寒,喝了药说没甚胃口,今日才吃下半碗粥,奴婢实在劝不动,便叫人去临江阁买些王妃曾经爱吃的来,想着王妃回念起来,大抵能吃几口。” 李域没想到沈皓月是真的病了,临时改道去沈皓月的院子。 沈皓月正睡着,李域没让婢女们去扰她,屏退了屋里的下人,走到床边坐下,等她醒来。 第七百八十一章 惩罚 沈皓月吃了药睡的沉,便是李域忍不住手指轻抚她的面颊,她依旧睡着,并无什么知觉。 李域从黄昏等到月初升,房中渐渐黑下来,只一束月光透过窗子照落地上。 没有王爷吩咐,下人们不敢入屋里,苏堤侧耳听屋里没有动静,想是王爷也一并歇息了,就更不好打扰主子们,在门口候着。 沈皓月睡得好好的,梦见有云从天上掉下来,砸中了她下半身,倒也没受伤,不过那云团好重,压得她动弹不得,她挣扎几番竟是纹丝未动,累得她满头大汗,醒了。 睁眼望了片刻床幔顶,沈皓月从梦中回过神 来,感知到真有重物压在她的腹部,抬起头一看,李域的头正搁在她的肚子上,趴着睡着了。 “王爷,王爷……”沈皓月伸手拍李域,他那样侧趴着的姿势恐扭着伤口。 “嗯……”李域应了,侧头埋进被子里深吸一口气,晨起出门,朝堂之上个个都是人精,应对下来,也会精疲,想是方才瞧着沈皓月睡太香了,便自个也有了困意,他可真想诸事不管,就这样睡到餍足为止。 李域坐起,扶了沈皓月起身,往她背后放上软枕,去一旁桌上倒了一杯茶来递给沈皓月。 屋内没有点灯,有月光却是能看得 清些许的,不过沈皓月没李域眼睛好,想是他从前夜里行兵练出来的好眼力,没有点灯也能在房里行动自如。 “本王昨日一时犯浑了……”李域方才见沈皓月的病容,就已有些后悔昨日冷待她,他受伤的日子,她悉心照料,给他换药时瞧见他的伤口都会红眼眶,这份心思他不该抹灭。 “王爷伤口今日还未曾换药?”沈皓月问道。 李域还想说下去,没想道她似乎并非要说个明白。 “妾病了,不能去伺候王爷,王爷先去换药吧。”沈皓月道。 李域没有动,沈皓月等着,屋里寂静,连月光都好似在 散发清幽的乐声,他们相对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李域目光凝重望着沈皓月,似笃定今日要把话说个清楚。 “隐瞒你,夺大将军府兵权,取缔李家军,是我错了,三年不见,还不够惩罚我吗?”李域抓住沈皓月的手臂,他想要一个答案,她还要如何罚他都可以,只是让他知晓吧,他不愿再镇日担心她再消失,又担心她心早不属于他。 沈皓月没有力气得软弱无骨,李域只稍稍一扯,她几乎整个身子要坠倒一般,抬眼看向李域,缓缓开口道:“王爷可记得,你我赐婚懿旨宣读那日,我偷溜出大将军府 ,在临江阁见到你,你我承诺的话。” 李域回想起,心中一凛,她真要如此决绝吗? 他仍记得那日,她仰头望着他道:“李域,若你不说,却做了伤我的事,好的话从此各不相见,不好的话我睚眦必报。” 他将她抱住发誓:“我知道你心狠,哪里敢让你有报复我的理由,若有一日我背叛你,伤了你的心,你手中剑刺向我,我定不避分毫。” 那日皇后赐婚,他终究能娶她了,他欢喜得收不住笑容,那日好似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日,他从未想过,日后会因食言承受三年多不曾有一日心喜的惩罚。 第七百八十二章 贤惠的妻子 月光清冷,李域眸色冷淡,“当年你说,从此各不相见,睚眦必报,所以,你还是想走?” “三年,对于妾而言,亦是煎熬。”沈皓月虚弱的声音轻缓道出,怀着芊芊的时候,每一次抚摸日渐大的肚子,芊芊叫爹爹的时候,听到旁人谈论燕王时,还有数不清的时刻,他无时不在她眼前出现。 李域不解,他以为她早已于他无情,没想到……她的意思是,宁可煎熬,也要继续伤害他,是吗? “妾不会再试图离开王爷。” 李域冷峻的容颜渐渐消融,直到确认她说的是不会再离开他了,欣喜抱住她,紧紧拥着,覆在她背上的手,几乎要透过薄如蝉翼的纱衣烙进她的骨头里。 三年前,祖母含恨离世,大将军府四散,她被拘在园子,桩桩件件,沈皓月以为自个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李域,可后来她从李君歌的信中得知,先皇为江山永固,为太子继位铺路,势必取缔李家军。 即便先皇允诺未来皇后之位给大将军府,祖母仍旧不愿主动上交李家军兵权,大将军府无可避免一场血腥,李域私下救了李昳的性命,他已尽力保全大将军府荣光。 她早已不怪他,就如曾经先皇所言,他出生就定下命,从小就被教导不管做什么想什么都要为家国考虑,读书,成人,做事,婚姻,无一能由他自己,娶她已是他唯一叛逆之事,既然他们已是夫妻,她不会左右他,只不过想彼此依靠。 “从今后,妾会安心待在王爷身边,做一个贤惠的王妃。”沈皓月任由李域抱着,不拒亦无所回应。 李域慢慢松开沈皓月,她眼没有丝毫波澜,握住她肩膀的双手就像提着一个具听命的木偶。 “你知道我要的,我从前所喜欢的,就不是一个贤惠的妻子!我要的是你!”李域言语是逼迫,逼她把从前的沈皓月还给他,又是恳求,求她回到从前。 沈皓月抬眼,眸中已蓄泪,“妾曾一片真心,王爷回以什么?王爷答应过妾,夫妻绝无欺瞒,王爷可有做到?妾以为,真能与王爷恩爱不疑,圆满不弃,可王爷从未将妾看做能并肩同行的妻子。” “我并非要瞒你,只是不想你知道太多了忧虑,也担心你涉险。”李域没想到,原来保护她,是在将她推离。 “诚如太后曾言,嫁入皇家的女人,便成为一枚棋子,妾如何不知成为王妃便要承受危险,妾不惧怕危险,当年是王爷所为种种,不值得妾置身险境,如今的王爷改变了什么呢?”沈皓月道,他没有改变,还如当年一样,宁妃的事,她没问几句,他就道日后不叫她听朝堂上的事了。 李域眉头拧起,他倒是一直都忘了,她敢对抗山贼,敢在宫变时与谢家为敌,甚至挑起民怒助皇后,她连自个的婚礼都舍得毁了,他不就是爱她的睿智与胆量,同他一样无父母呵护,独自长成能抵御劲风暴雨的人。 “王爷为何要故意成为朝堂上那个恶人?又为什么故意与圣上不和?这些,王爷可会告知妾?”沈皓月问,他身上一道道疤痕来由,李域会告诉她吗? 李域深望着沈皓月,他知道她并非还未原谅他,不过是知他懂他不是世人眼中权柄在握的燕王,她想作为他的妻子,知道他在做什么样的事,这样已经足够了。 “日后,”李域郑重道,“日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沈皓月避开李域的手,躺回床上,侧头不再看他,闭眼道:“妾自当做个体贴的王妃,不该问的不再问,王爷请回吧,该去换药了。” 到头来,不再是她不愿意说个明白,而是他暂无法坦诚。 一屋秋月的凉意,飞蛾寻到了窗上的光,扑腾上去,却发现没有光的炙热,一次次振翅撞向窗纸。 第七百八十三章 去临江阁 沈皓月从侧妃手里接过燕王府内宅诸事,禁足无言自解,不过因着先前风声,再递帖子来拜访者无几,倒也得个清净。 每日沈皓月都等李域下朝一起吃饭,也会在他的院子伺候,不过到了夜里,她会回自个院子,他们真真当得相敬如宾四字了。 忙了几日府上事,沈皓月同李域告假,休息一日,去临江阁瞧一瞧。 王招财刚巧送贵客到门口,瞧见燕王府的马车过来停下了,就知是沈皓月,朝小二道一声“快去后院告诉你嫂子和玉蝶,说王妃来了。” 燕王府车驾,旁人无不避让的,沈皓月扶着春晓的手走下马车,临江阁门口的人已尽数避开。 王招财跑过来,下意识拱手行礼,后又觉着不妥,跪下行礼。 知道王招财是做给别人看的,沈皓月并没有阻止,从他面前走过:“起来进去吧。” 王招财起身拍膝盖上尘土,跟在沈皓月身侧,掩不住乐呵道:“王妃要来,该提前叫人通知一声的,小的好闭店,也叫元音备几个王妃爱吃的菜。” 沈皓月走进临江阁,大堂与从前摆放不一样,多了好些客桌,却是座无虚席,可见生意比从前好不少。 大堂内的人一时也都没吃喝了,都好奇地望着燕王妃。 沈皓月加快步子上楼梯,进了雅阁。 “这间屋子从没动过,为王妃留着在,”王招财想起从前主子时常在此,不禁有些触动,“都是干净的,元音过几日就上来打扫通风。” 沈皓月走到先前时常坐的桌前,账本和算盘还放得端正,算珠上干干净净的。 吴元音和玉蝶快步跑来,到沈皓月面前,却不知该怎么行礼了。 三人相视一笑,还是玉蝶先福礼,红着眼眶道:“姑娘,奴婢就知道姑娘还会回来的。” 沈皓月听闻玉蝶一直在临江阁,醉心厨艺,早已超越吴元音,在长安城小有名气,来临江阁的,唯有雅间贵客方能买到她做的佳肴。 “怎会不回来呢?如今多少人为你做的菜特意来,我早就想来尝一尝了。”沈皓月道,玉蝶性子直最为忠心,当初就是怕玉蝶不肯离开才托付吴元音把身契给她,没想到,玉蝶还是不肯走。 “奴婢去给姑娘做。”玉蝶抹了眼泪,朝沈皓月一笑,转身出雅阁。 吴元音刚想行礼,身后门口有奶娃娃叫娘,王招财瞧见,赶忙抱了起来,同沈皓月道:“王妃,这是小的和元音的儿子,阿宝。” 沈皓月上前逗阿宝,娶了手上的镯子给他,“阿宝,给你添一份聘礼。” 吴元音和王招财知道是沈皓月的一片心意,也没推拒,吴元音笑道:“有王妃这份大礼,日后阿宝必定能娶个好姑娘。” 沈皓月留下同几人一起吃了午饭,吴元音提起临江阁契书易主的事,“官府却一直不允,契书过不到我名下,后我同三夫人多方打点,才有官爷私下同我们说,有人背后明令了,这事不能办。” 想也没其他人,只有李域了,当时她是担心临江阁因她受牵连,才想私下暂转给吴元音,沈皓月道:“没事,临江阁好好的就成。” 吴元音也猜到了是谁,同沈皓月道:“王妃,临江阁生意越做越大,少不得有眼红闹事的,可每回遇到事,都出乎意料地解决了,甚至有闹事的人求着给数倍赔偿的,长安城中酒楼之类的营生背后都有有些许依傍,王妃是知道的。” 沈皓月听懂吴元音的意思,有人护着临江阁,此人权势大,比过诸多闹事者背后的势力,除了李域又还有谁呢。 第七百八十四章 又告假 夜里,沈皓月回复已晚了,听闻李域还没回府,便直接回了自个院子, 如今的燕王,宫门,坊门,宵禁,无一能约束他,从宫中回王府,已过戌时三刻。 “王妃呢?”李域手上仍握着马鞭,往东院去,步子快到下人小跑着才能跟上。 “王妃外出一日,有些许疲惫,早早睡下了。”下人回禀道。 李域停下,侧身看去,回话的正是沈皓月院子里的人,没说什么,转身朝自个院子去。 暗卫正在院子里候着,见李域回,上前跟着到书房。 李域喝了一口茶,抬手命暗卫说话。 “王妃先去了临江阁,路上经宝珠阁、墨轩、制衣坊,都下车有买东西,随后直接回了王府。”暗卫禀告道,“铺子情况,属下需明日查清。” “不用查了。”李域坐会桌案边道,“日后你们的任务只有护卫王妃,无须探查王妃行事。” 暗卫立即道:“属下领命。” 李域挥了手,暗卫退下,查看完桌上盒子里几封密信,已至子时。 小厮端上来一碗莲子羹,“王爷,王妃吩咐,王爷处理公务过晚,就要小的吩咐厨房煮一碗莲子羹给王爷,清肝明目。” 李域盯着桌上那碗莲子羹不说话,不过几日,她倒把王府所有人收得服服贴贴。 小厮以为王爷气王妃自作主张了,他就说嘛,有谁敢入书房打扰王爷,可王妃吩咐他也不好不从,这下好了,怕是惹恼王爷了。 李域走到桌前,端起莲子羹两口喝完,放下碗道:“太甜了,明日少放些糖。” 小厮如临大赦,赶忙端起空碗,应下王爷命令,逃离书房了。 李域走到书架前,打开抽屉,从里取出许久未动的画轴。 画上女子身着长衫襦裙,正瞧着画外人笑,眸中映着一抹身影。 李域将沈皓月的画像挂上墙,空白许久的墙面,外人瞧着总说却了什么,总归顺眼了。 翌日,沈皓月望着墙上画像诧异地问正在批文书的李域,“这幅画,是谁?何时画的?” 他从前在军中,算得武将,应该不会作画? 李域抬眼瞪向沈皓月,怎的,她小瞧他? “有一个喜欢书帖画作的父亲,儿子难道不会作画?”李域手执笔道,挺直了腰杆,稍稍扬起下巴。 这其中好像没什么关联?沈皓月没再关心画作,面向李域道:“王爷,祖父和季洲回沈府了,妾正巧昨日买了许多祖父和季洲用得上的东西,请告假一日,回沈府见他们。” 原来她昨日是为祖父和幼弟买礼物去了,李域看了一眼桌上堆着的两摞文书道:“本王这两日事多,沈老和季洲他们不是昨日才回?过两日再去也不迟,本王同你一起去。” “王爷的身份去沈府怕是有些不妥。”沈皓月道,以他如今权势,去了沈家,沈家男子为官,还不知受多少优待,相反也容易树敌。 李域目光回到文书上,奋笔疾书批完,又打开下一封,也不看沈皓月,声音不悦道:“王妃昨日告假,今日又告假,王府的事太少了?” 第七百八十五章 回门 “王爷严己律人,王府上本就井然有序,王爷妾室不多,却是比寻常高门府邸内宅的事少。”沈皓月说的都是实话,从沈府到大将军府再有听闻过的其他府邸内宅,燕王府真算得上寺庙一样清净的地方了。 李域笔尖一顿,她这是在夸他吗?虽则爱听,但总觉是在哄他高兴了,答应她告假。 “怎么叫不多?是没有!”李域道。 什么没有?沈皓月还没问出口,反应过来李域说的是妾室,顺着他意道:“王爷一心为国为民,不沉迷于女色酒肉,是该叫全朝堂官员都学一学。” 李域抬眼看沈皓月,她是真不知,为何他不近其他女人? 沈皓月不明李域目光含义,被盯得有些莫名其妙,“王爷,府上事妾会安排妥帖,王爷没其他异议,妾思念祖父和弟弟,这就回沈府了。” 她哪里是不知,是想都不愿深想,为何这么多年他推拒圣上和太后几次好意,甚至母亲以死相逼,他都未动她的王妃之位。 李域一脸不悦,看自个的文书。 沈皓月当李域默许了,福礼退出书房,边走边叫苏堤备马去沈府。 沈府门口,一众人已等候半个时辰,方氏、常氏、沈皓雪、沈伯源妻姜氏、邓小娘都在。 燕王府马车停在,方氏忙命人点燃爆竹。 沈皓月走下马车,倒是有些讶异,竟出来这么多人接她,众人行礼,她有些没适应,赶忙叫大家起来,“都是一家人,在沈府,长辈、姐妹们不必以王妃的礼待我了。” 方氏满面笑意领众人迎上去道:“王妃婚后一直没有机会回来,今日当是回门了。” 沈皓月已过继给先大将军府,如今的宁国府,回门应是回宁国府的,方氏这话,心下还是将自个认作是她的娘家人,沈皓月些许感动。 与女眷一一打过照面,方氏领沈皓月到漪澜居。 漪澜居早已洒扫干净,装饰换了新的,坐榻桌椅也按今日人数重新布置了。 方氏掌家已久,也不同常氏谦让,与沈皓月一并坐上位坐塌上,其余人分坐两边座椅。 “还好王妃昨日派人来知会了一声的,不然今日都不知什么能拿得出手。”方氏说着,两列婢女端着瓜果糕点上来,“最近时兴酥香斋的各色糕点,王妃尝一尝。” “本是不想劳烦家中,是以昨天说的,没想到只一夜,三婶还是准备了这么多,三婶费心了。”沈皓月还未出席过哪位夫人办的宴席,长安城时兴什么,她也不知,不过给方氏面子,多吃了几块。 “你祖父一早得圣上召见,去了宫里,季洲和叔铭叫三爷带着去拜见先生了,说是科考前得这位先生点拨的都能高中,是昨日就约好的,这位先生脾气古怪,难约上,不好不去,”方氏解释家中男子为何都没来,“不过你祖父说了,晚些在晴雨堂备宴,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沈皓月回来除有事找方氏,便是来见季洲和叔铭,同祖父说些话的,没想到他们都不在府上,只好先寻机会,同方氏单独说话,也等着祖父他们回来。 第七百八十六章 送礼 饮半盏茶的功夫,先前没一并进漪澜居的姜氏和沈皓雪带着各自儿子来了。 两小儿见这么些人,一个大大方方跑去沈皓月面前行礼,是沈伯源儿子沈涛。另一个怯生生的,需沈皓雪拉着才敢说了句‘王妃福安’,沈皓月听说过长姐夫的身子虚弱,猜这个孩子怕不是郭家寻的宗室子过继给沈皓雪的。 “快起来吧,苏堤将我备好的礼拿上来。”沈皓月瞧着两个小孩想起芊芊,昨日在墨轩得到萧翊给她的信,说芊芊先是大病了一场,又闷闷不乐想她,她的心真如刀绞一般。 苏堤领两名婢女走过来,呈上两个盒子,两小孩一人一个,里面装着一套金锁项圈和两只金老虎。 “不知该选什么才好,刚巧在宝珠阁瞧见这套金,望两个小辈都健康平安,嫂子和长姐莫嫌弃。”沈皓月道。 “这样贵重的礼,是阳儿福气,有王妃赏赐。”沈皓雪摸着郭阳的脸叫他谢谢王妃,郭阳一双大眼看着沈皓月,说不出话来,沈皓雪只好自个道谢,“谢过王妃,王妃有心了。” “长姐客气,郭国公府与燕王府近,我们姐妹好多走动了,等皓云生完,出月子了,我们该是常聚聚才是。”沈皓月珍视与皓雪皓月的姐妹情。 沈皓雪先前听说禁足传闻,怕打扰沈皓月就没去燕王府,既沈皓月如此说了,她也想姐妹间多走动的。 姜氏瞧自个儿子跟王妃可是一个姓,竟跟沈皓雪那个外姓儿子一样的礼,心中些许不悦,却是没表在脸上,同沈皓雪一并谢了沈皓月,抱着儿子坐回椅子上。 方氏见沈皓云的儿子得的礼也是一样的,且比他们都早,也没什么多想的。 “皓月给长婶、三婶和小娘也都备了礼,两个兄长和弟弟也有的,都放在漪澜居,劳烦三婶稍晚些送去各屋里。”沈皓月道。 “王妃能回来,就是沈府荣光了,还带礼做什么。”方氏嘴上说客气,心底里别提多得意,燕王府的马车来沈府,还另有一驾车拉两箱礼,这说出去都叫人高看一眼的。 常氏也道:“王妃常回来就好,可莫见外了。” 方氏瞥了一眼常氏,没说什么话,家里男子都出去有事了,昨夜她就命人去告知沈大爷,只他在家,是该出去迎皓月的,没想到沈大爷说沈皓月早已不是沈家人,便是爬得再高也不会帮沈家什么,他做什么要去迎? 也不知沈大爷心中有什么怨,问了三爷才知,原先沈皓月帮沈大爷在李家军中谋个官,后来没成,去岁沈大爷又请托到燕王面前,想谋个职,结果连燕王的面都没见着,大抵是心中堵着一口气。 吃过茶水瓜果,还没有祖父他们回来的传话,沈皓月同方氏道想去山月居瞧一瞧。 沈皓雪见此,对沈皓月和方氏道:“我也好些时候没回来了,同母亲有些话说,不若先各自回屋,待祖父他们回来,三婶再派人告知我们一声。” 方氏见沈皓月也点头,忙道:“也好,我叫几个人搬王妃给你们的礼,送去你们院子。” 常氏领着女儿和儿媳走后,沈皓月道还有生意上的事同方氏说,叫邓小娘先带着下人把她给二房的东西送去二房院子,她等下再来。 第七百八十七章 传信 漪澜居只剩沈皓月和方氏。 “三婶,我有要事同三婶说,漪澜居的下人可都信得过?”沈皓月问道。 方氏一听,自是信得过也要防着的,命陈妈妈屏退下人。 “三婶可有派人去兰陵?”沈皓月问道,她先前借口自个在安阳养病时做了些航船生意。 方氏道:“王妃交代的自然有去的,已把你要带的话给了另一位东家,不过航船生意还是你三叔熟一些,这不是他去苏州才回来,等过一阵,叫他亲自去一趟兰陵。” “安阳离兰陵相去甚远,想必三婶也有所疑惑,”沈皓月相三婶定然有所怀疑的,只是没说出口,“皓月说句实话,实则这三年皓月并非一直在安阳老王府养病,有偷偷出去做生意。” 方氏惊讶得虚啊一声,“这……燕王知道?” 沈皓月点头,“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多的就再不便告诉三婶了。” “不不不……也不用知道多了,”方氏行商多年,懂得很多事不知道是保命,沈皓月从前身子康健得很,一成婚就养病三年她早就有怀疑,燕王府的事,少不得关系到天家的,她可得罪不起,“你说的这些,三婶也不会说出去。” “多谢三婶,”沈皓月道,“所以兰陵的生意,三婶不必担心,都是皓月的无疑,也干干净净的,没什么惹是非的风险。” “三婶不是怕这个,是实在没脱开身去处理,等过两日我就同你三叔说,亲自去一趟兰陵。”方氏讪笑,她确实先前担心是燕王拿的什么黑心生意,所以多打听了一阵。 沈皓月取出一封信递给方氏道:“三婶,我如今入燕王府,一举一动都有人规着,已不能同往日那般外出行商,这封信里写了将我名下船行转给三婶,还有一份给凌香的信,她看了就明白了。” “想是王爷不让王妃再抛头露面?”方氏接过信,能得一家船行,她哪里会推脱的,不过她深知便宜不白占,不然吃亏是自个的道理,“王妃放心,还是同先前酒庄和酒楼一样,三婶出面帮你经营着,赚了银子还是王妃的。” 过方氏手的生意赚多少自然是方氏说了算,沈皓月也懂自个三婶的性子,做好了定会留一些的,不过这无妨,反倒是要给三婶些许,她才安心交托生意,没得白叫三婶辛苦的。 不过兰陵的生意,她倒是有些强求三婶了,信里有托付凌香交给萧翊的纸条。萧家铺子有哪些,李域想要知道不难,她通过萧家铺子给萧翊传信,迟早会被李域发现,只得经过三婶和凌香的手。 同方氏说完话,沈皓月与苏堤去往山月居,方氏命好些下人跟着,听凭沈皓月吩咐。 山月居虽则与原先二房院子打通,大了不少,往来也方便了些,可两处院落仍就独立的,都洒扫得很干净。山月居院中花木依旧,比从前茂盛了许多。 “想着王妃或许能在家住个一两日,王妃屋里床铺被褥都换了新的。”邓小娘道,眼底都是期盼。 寻常人家女子回娘家,都想着能住上一两日的吧,沈皓月道:“小娘下次不用费心了。” 第七百八十八章 谋划 沈季洲和沈叔铭各自有卧房,书房是一起的,比从前沈皓月布置得还好,一应家用都齐全。 “不知季洲长得多高了,不好给他添置衣裳。”沈皓月道,她带来的是笔墨纸砚,还有给他选了玉冠和玉佩。 “好在王妃没浪费那个银钱,妾做了好些衣裳给季洲和叔铭,十几身,够穿一两年的了,”邓小娘道,“年初三爷去苏州,妾特意问过三爷两哥儿的身量的,季洲和叔铭现在一般高了。” 十几身衣衫,还有干干净净的屋子,沈皓月想邓小娘怕是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二房上。 “王妃,”邓小娘怯生生又鼓起勇气道,“妾还制了不少小孩的衣裳,鞋袜,王妃的姊妹都有儿女了,妾想王妃也快了吧?” 邓小娘是不大敢以长辈的身份催她,才试探地问,沈皓月感受得到邓小娘的关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她,只道:“还没有。” “哦,不急,不急,王妃和王爷都还年轻。”邓小娘怕自个的话叫沈皓月焦急了,赶忙转移话题,“王妃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来,家里什么都不缺。” 二房账面上没多少地和铺面可收租的,沈皓月曾同方氏说邓小娘若需银两,方氏从她观山酒庄赚的银子里拿些给邓小娘就是,但方氏告诉她,邓小娘从没说过用度短缺,有时候方氏特意问,邓小娘还说有余钱。 今日看来,二房就两个下人,有什么事邓小娘都亲自动手,确实花不了什么银子,不过就是苦了她,想是许多事自己就动手干了,从没把自个当个主子。 “季洲和叔铭回来了,二房须得添下人才是,小娘明日找三婶帮帮忙挑五个下人来二房,两个弟弟还年幼,最好挑小厮,小娘觉着奴婢好,选一两个奴婢也成。”沈皓月对邓小娘道,环境会影响人,别叫两个弟弟用度太寒酸,日后出手也抠搜不大气才是。 “王妃,用不上这么些人,下人月例和吃住都要费银子的,妾手脚还麻利……” “银子不用小娘担心,临江阁和观山庄子都有收入,既是季洲的也算得二房的,我命人每月送来给小娘,等晚些见到祖父,我会同祖父提将小娘身份提为二房继室夫人,不论祖父是否同意,小娘应当知道端着二房主子的身份,季洲和叔铭还小,你须帮他们管好二房,不是还如从前当自己是。”沈皓月不好说出下人二字。 邓小娘知道沈皓月待她极好,把二房托付给她,她费心思做好所有事,也知道自个同大夫人和三夫人还差得很远。 “我并非说小娘的不是,”沈皓月瞧邓小娘一脸愁容,心有不忍,“我会同三婶说,叫陈妈妈来帮你,你听陈妈妈的话,学着怎么做二房女主子,可成?” 邓小娘点头道:“自是可以,先前这里只我一人,日后有两位哥儿了,我自是要多学,不能拖了他们的后腿。” 好在邓小娘虽自轻胆小,但有心改变,沈皓月想来沈府上也只有陈妈妈帮她了,三婶如今什么事都交给陈妈妈,很是信任,也不知会不会同意。 沈皓月是回王府后写信给方氏说的这个事,方氏想着自个身边得力的已有几人,且陈妈妈去二房不过一年半载,便同意了。陈妈妈帮方氏管着沈家几年,也想歇歇,二房事少,邓小娘又是个性子软的主,好相与,她也乐意二房偷闲。 邓小娘性子一直软,好在沈季洲和沈叔铭都尊她,后来陈妈妈也舍不得邓小娘,就一直在二房跟着邓小娘了,这是后话。 第七百八十九章 两个弟弟 “阿姐,阿姐……”屋外传来爽朗的呼喊声。 沈皓月才起身,一道身影已出现门口,随后又追上来一人,他们逆着光,面容不清,身影高大到沈皓月怕喊错了。 两人一并走到沈皓月面前,齐声叫道:“阿姐!” 四年不见,两个弟弟的已经长得比她还高,沈皓月双眸滢滢,一时间望着他们不知说什么了。 “季洲,叔铭……”沈皓月声音有些颤抖,强撑着嘴角的笑。 “阿姐!”沈季洲猛地抱住沈皓月,“阿姐,季洲好想你啊,阿姐怎么后来都没给季洲写信了。” 沈季洲的声音带着哭腔,沈皓月伸手轻拍他的背,“阿姐去了远的地方,又有些忙,对不住,阿姐惭愧。” “他们说阿姐病了,在安阳郡养病,季洲想去见阿姐,祖父说不好打扰阿姐,待到我科考高中,阿姐定会亲自来道贺。”沈季洲松开沈皓月,关切问道,“阿姐,你生了什么病?现下好了吗?” “好了,都好了,阿姐已经好了。”沈皓月宽慰沈季洲道,看向一旁看着他们的沈叔铭,“叔铭,你长高了不少。” 沈叔铭朝沈皓月拱手一礼,郑重叫了一声:“阿姐。”他从前从未尊三姐姐为姐,也没护季洲为弟,四年教诲,他明白自个曾经的粗鄙莽撞,早已在苏州与四弟和解,见到三姐姐却是有些不知该怎么说话。 “也沉稳了不少,”沈皓月双目含笑,欣慰于沈叔铭的改变,“长成大男子了。” 沈叔铭露出少年的害羞,挠头头道:“阿姐夸过头了,我还有好些要学的。” 瞧见姐弟三人终于团圆,邓小娘偷偷抹了眼泪,二爷能看到,一定会高兴的吧。 “别站着了,都坐下说话吧,小娘去给你们拿些糕点。”邓小娘道。 沈皓月喊住邓小娘:“小娘,叫下人去端茶水糕点来,小娘同我们一起说话吧。” 邓小娘想起沈皓月刚刚才教她的,吩咐下人去,自个在沈皓月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沈皓月听沈季洲和沈叔铭说了些这几年的事,问了些他们科考准备,沈季洲说话多,全然不像小时候罕言寡语,倒是沈叔铭变得话少了些。 没说多久,方氏身边婢女来说:“王妃,老爷回府了,晴雨堂尚在布宴,三夫人着奴婢来同王妃说一声,再过个半个时辰开席。” 沈皓月应了,去晴雨堂吃完饭后,她还有话同祖父说,只怕今日不会再回来山月居,也不知日后什么时再见到季洲和叔铭,她趁现在叮嘱他们好好准备科考,日后尊小娘为继母,二房生活上的事小娘做主,遇到旁的事找祖父和三叔。 “阿姐放心,我和三哥都不小了,在苏州,我们还照顾祖父呢。”沈季洲道。 “好,阿姐相信你们,不会叫阿姐记挂的,去换身衣裳吧,阿姐等你们一起去祖父那里吃饭。”沈皓月许久没有发自内心高兴了,见到两个弟弟都成长得如此好。 沈季洲和沈叔铭一起去换衣裳,没过多久,沈叔铭先回来了,身上的衣服只简单换了个外衫,他特意快些,有话想单独同阿姐说。 沈皓月看出沈叔铭犹豫的样子,同他道:“三哥儿,你想说什么直说吧,从前的事都过去了。” 沈叔铭这才鼓起勇气说出口:“阿姐,我娘是改嫁了吗?” 第七百九十章 弃文从商 张氏在她婚礼上放火未成后,沈皓月听说张氏被李域抓去审问,张氏后来如何了,沈皓月再没问过,不知张氏踪迹,亦不知生死。 “是,改嫁了,”沈皓月不打算告诉沈叔铭,张氏改嫁后过得怎样,更不会说张氏来找过她,张氏答应毁沈皓霜在她婚礼上纵火,可见半点不在意她,她甚至想沈叔铭离张氏越远越好,可毕竟是沈叔铭的娘,“你娘现下的情况,阿姐也不清楚,可需要打听?” 沈叔铭想了想,摇头道:“我从小亲眼见到娘在你们面前和爹跟前的差别,她做了太多错事,既然已经改嫁了,应该有自个儿女了,以后有人孝顺她了,不差我一个。” “三哥儿,那不是你的错,你如何待你娘,无须顾及我与季洲。”沈皓月道,沈家不会再接纳张氏,沈叔铭以自己的法子孝顺他娘,所有人都无权非议。 “不会的,阿姐放心,我想见会去找她,但她既然改嫁不要我了,我就不上赶着去了,”沈叔铭强装轻松地笑,“阿姐,不说这个了,我有事求阿姐。” 沈皓月也跟着放下张氏行踪的疑惑,问道:“什么事?” “阿姐能不能帮我同祖父说?我不想科考了,想跟着三叔学做生意。”沈叔铭挠头,“阿姐,我不是读书的料,小时候爹娘逼着,我不得已,有人夸我,我以为自己很厉害,后来越来越讨厌,也发现跟季洲比起来,我背得慢,也没有悟性,季洲读书是乐趣,我坐在那就跟上刑一样难受。” 沈皓月噗嗤一声笑出来,“什么上刑,哪有你说的严重。” “真有,阿姐,不仅难受,我一拿起书,就犯头晕,坐在那就度日如年,”沈叔铭上前在沈皓月面前蹲下,诚意满满地乞求道,“好阿姐,你就帮我同祖父说吧,我比季洲还大两岁,季洲都考起秀才了,我再考下去,也还是这样一无所有。” 沈皓月看得出沈叔铭是真心不想科考了,可是越看重的人,越不敢轻易左右他的前程,沈皓月道:“你且想想我们的爹和三爷,爹就算做官再不好,三爷做生意家产千两了,祖父母和外人眼里还是爹比三叔强,世风轻商,你可想好了,真要放弃仕途吗?” “想好了,早就想好了!”沈叔铭很笃定的说,“先前我偷偷跟三叔走过两趟生意,我觉着经商才有趣呢,可同祖父说过几次,祖父都不同意,就只能求阿姐了。” 在沈皓月看来,能照自个心意过日子才最重要,希望季洲和叔铭都能顺心,她起身道:“好,阿姐就去同祖父说一说。” “说什么?”沈伯源走进屋里,看到沈皓月,目光都清亮了些,“三妹妹瞧着真像是个王妃了。” 两个弟弟之外,家里所有人都唤她王妃,只有在沈伯源面前,她的身份还是如从前,是妹妹。 “长兄这是什么话,长兄的妹妹可正是货真价实的王妃!”沈皓月眉眼弯如勾月,满含笑意。 沈伯源故意道:“竟是如此,难怪沈某人从小就觉得三妹妹命犯富贵!” “不与长兄贫嘴,几年不见,长兄都当爹了,还能打趣我。”沈皓月道。 恰好沈季洲换好衣裳来了,四人一起往晴雨堂去。 第七百九十一章 见识短 沈家大房院子,常氏清早就被方氏派人来敦促着起床去了漪澜居,她不同沈大爷,没有借口避开迎接沈皓月,再则大房也不好不去人,没得叫沈皓月怀疑大房故意不给她脸。 “她如今是飞上枝头了,回来一次,整个沈家人都围着她转。”常氏头疼得声音无力,坐在榻上,手支着头,打圈揉额侧。 沈皓雪怀中孩儿已睡着,交给婢女抱去屋里睡,虽不赞同自个娘说的话,也不好反驳。 姜氏叫婢女把沈涛带去外头玩,回身坐到常氏身边道:“儿媳听闻王妃不得燕王宠,才被送去了安阳三年,瞧瞧王妃送的这些个礼,涛儿是嫡亲的侄子才几块金,可见传闻为真。” “弟妹怎说些没影的话,外头传言多得很,旁人说自个家里人理当驳了回去才是,怎还拿家里来说?”沈皓雪回家次数多后,越来越不喜欢姜氏,眼界短心气高,心思也不端正,先前还忍不住问沈伯源为什么去了姜氏,沈伯源说在任上时遭遇不测,是姜氏的爹护了他,还恩。 姜氏平日在家中听常氏的话也就罢了,自打来了长安城,沈皓雪时常回来也喜摆架子训诫她,早就烦闷得很,可她爹不过是一方县丞,也无兄弟在朝为官,没有依傍,不好在婆家使性子。 “姐姐说得是,外头传闻真真假假,不该听的,”姜氏道,“不过我常听夫君说起王妃,想是夫君很疼这个妹妹的,今日看来,也没见王妃把夫君的好记着的,就拿送礼来说,送给四妹妹那两个外姓侄子的礼跟涛儿都是一样的呢。” 沈皓雪这才听明白,姜氏原来在意的是沈皓月给涛儿和阳儿的礼是一样的,只是碍着她在这不好说,就拿沈皓云来点她呢。 “弟妹,这是头次见三妹妹吧,可想是认识浅,所以短了见识呢,三妹妹向来最知礼数,不会厚此薄彼,几个兄弟姐妹一样亲厚,是以才送一样的礼,再说那些金子打的礼,三妹妹生意做得不输三婶的,不靠王府,也是什么样的礼都送得出的,于三妹妹就是个心意,哪里还要计较什么贵重亲疏。” 姜氏听沈皓雪话里的意思,说她见识短又不知礼数,还点她计较多,气得心生一团火,不好发作,起身对常氏道:“母亲,儿媳带涛儿先回屋休息去。” 常氏嗯了一声,待姜氏出去了,瞥一眼沈皓雪道:“你何故同她说那些,小地方出身的,你说的,她也不知道,只当你是偏帮自个妹妹,当她是个外人,没得她心里憋着气,日后影响你与伯源关系。” “她和皓月,她就算是我嫡亲妹妹,我也是站在皓月这边的,”沈皓雪叹气道,“母亲,也不是没瞧见,先前我多少次提点她,她可听得进去?” 常氏想起自个儿子这桩婚事也懊悔,当初因着面子和清誉,答应了沈伯源报恩之举,取回来这么一个半点帮不上沈伯源仕途,还越看越不顺眼儿媳。 想想三个孩子的婚事都不好,又想起沈皓霜,常氏更头痛又心酸。 第七百九十二章 姜氏委屈 晴雨堂。 大房因等沈大爷从外回来,沈涛叫醒后闹脾气,耽误了些时辰,最晚到席。 沈老爷在的桌上,已有沈三爷、沈伯源、沈皓月、方氏和季洲、叔铭,只余下一个位置,沈大爷坐过去了,常氏只好与沈皓雪、姜氏带着两个小孩坐到另外一桌去。 “家宴合该按辈分排的,怎还王妃坐主桌,母亲坐这呢?”姜氏在常氏耳边嘀咕。 姜氏的声音不小,似乎故意要弄出些声响叫旁边桌听到,沈皓雪睨了姜氏一眼,“我们来晚了,弟妹坐旁桌也无可厚非,嫂子少说几句吧。” 沈皓雪将阳儿抱起坐在凳子上,姜氏也想放下沈涛,可沈涛就是不答应,抱着姜氏的脖子不肯撒手。 “你看看阳儿多听话,你怎么就要抱,可被你爹宠坏了!”姜氏故意道,偷睇一眼沈皓雪。 姜氏故意讽阳儿没有爹疼,沈皓雪气得牙齿打颤。 沈伯源听到自个夫人与长姐的对话,知道自个长姐受委屈了,又不好在让宴席场面太难堪,不然依着长姐的性子定不会饶过姜氏。 “阳儿,真乖,来舅舅抱你去吃你最爱的蟹。”沈伯源抱起阳儿对沈皓雪道,“长姐自己吃,我来喂阳儿。” 姜氏盯着沈伯源抱阳儿去主桌,一口气梗在心口,愤懑不已。 沈老爷等人都听到方才姜氏的话,懂得沈伯源此举心疼沈皓雪,又打姜氏的脸,自然没甚好说的,阳儿又长得可爱,一抱过来,众人都忍不住逗他。 姜氏见阳儿被大家宠着,不想自个儿子占了下风,悄悄在沈涛耳边教他过去找爹抱。 沈涛小孩心性,记恨阳儿在自己爹怀里,气嘟嘟地跑到沈伯源身边,拉住阳儿的袖子,喊他下来:“这是我爹,你下来!不许抢我爹!你没有爹爹,叫你娘找一个啊!” “沈涛!”沈伯源喝止沈涛,这些话一听就不是一个小孩自己能说出来的,他瞥向姜氏,“带他回去罚跪,不许吃晚饭!” 沈伯源对沈涛很是严格,他只声音高些,沈涛就不敢吱声了,姜氏见没人为她们娘两说话,上前委屈道:“涛儿才是夫君的孩子,他不喜欢别人占着自个的爹有什么错?” 阳儿开始哭了,沈皓雪上前抱过阳儿哄,对沈老爷道:“祖父想必还有要事同父亲、三叔、皓月说,小孩容易哭闹,别耽误了祖父的正事,皓雪先带阳儿回去了,改日再来看祖父。” 孙子辈还未功成,沈老爷无心管束重孙的事,点了头同沈皓雪道:“沈家一直是你的依靠。” 沈皓雪谢过沈老爷,同长辈们和沈皓月道了别,离开晴雨堂。 姜氏见沈皓雪走,自个若还强留下,显得很不识大体,也只好牵起涛儿,同样说小孩闹腾之类的话。 沈老爷只道:“涛儿是伯源第一个儿子,算得长房长孙,你若教不好,大可交给别人来交,老大和老大媳妇,你们多为伯源考量些。” 沈大爷和常氏也不怎喜姜氏,沈伯源顾念恩情不同意休妻,他们就劝过沈伯源再纳个好妾室,这不一直也没去办,现下老爷子都发话了,两个人也好为沈伯源张罗,自是满口应沈老爷的。 姜氏只觉一肚子委屈,抱起沈涛,哭着出去了。 第七百九十三章 孙子辈 本该是一顿和和气气的阖家宴,准备了许久,没成想被姜氏闹成这样,方氏压着怒意,缓和气氛道:“从前家里吃饭,恒儿和云儿他们闹,后来年纪小的有三哥儿和四哥儿,现在父亲的重孙辈跟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了,沈家枝繁叶茂呢。” 雨后春笋冒出来虽用得不怎对,倒是贴切,沈皓月附和方氏道:“等四妹妹带着儿女来,过两年三哥哥再添一儿半女,就更热闹了。” “哎,可别说了,恒儿时常在燕州,回来也不过待几日就走……"方氏不好让沈皓月去同燕王说什么,不过抱怨两句,没旁的意思。 沈三爷道:”男子先立业再成家也不无道理,恒儿正是建功的年纪,过几年再议婚也无妨。” 沈老爷嗯了一声道:“老三说的不错,先前同僚中定也有待嫁女的,等恒儿再进一步,我也好去给他问问。” 方氏一听,喜不自胜,老爷子虽已致仕,从前同僚可都不是什么小家小户的,能让老爷子出山说媒,沈仲恒的婚事,她就不用着急了。 沈家大房夫妇就憋闷了,可也怪不得老爷子没为沈伯源谋一门好亲事,沈伯源的婚事是他自个做主的,他们也同意了,当时只写信给老爷子告知了一声,真没想到成了如今这般,姜氏心眼小,却也不犯大错,休妻又怕闹得不好,耽误沈伯源仕途。 如今二房有女儿成了燕王妃,三房掌家,沈仲恒官职也快要与沈伯源齐平了,眼看着三房恐要落下一大截,沈大爷心里不是滋味,想想自个先前想去燕王面前自荐,谋一官半职,竟在燕王府外等了好几日,燕王的面都没见着,越看沈皓月越不顺眼。 沈大爷抿了一口酒道:“燕王如今在朝堂权势正盛,燕王哪怕提携一些,沈家何愁四个子辈的仕途,哎,只可惜皓月不得宠,沈家沾不到光哟。” “口出胡言!”沈老爷拍桌道,“我看你是闲赋在家久了,忘记从前的教训了!” 提及先前因幽王叛乱一事牵连入牢还被罢官,沈大爷心有余悸,小辈们在,自觉没了面子,不好说什么了。 桌上一时无声,沈皓月与沈伯源相视一眼,沈伯源会意,开口道:“祖父,我昨日去见恩师,带了季洲的文章去,恩师赞赏有加,道沈家要出个状元。” 提及沈季洲,沈老爷面色和悦不少,好在这几年他悉心栽培了,若不是带他去苏州,叫老二养着,沈家这颗明珠恐会蒙尘。 “季洲和叔铭,还有仲恒,你们仕途上要相互扶持,吸取父辈教训。”沈老爷明言道,长子和嫡子敌对,最终落个沈家在他们这一辈落败,孙子辈再不能如此。 沈伯源和沈季洲、沈叔铭起身郑重应答。 沈老爷欣慰点头,孙子一辈总归叫他瞧见了沈家兴盛的盼头。 三人坐下后,气氛缓和了些,才有了家宴的样子,方氏吩咐人给主桌再添一副碗筷给常氏,一家人算得其乐融融吃了一顿饭。 饭后,沈老爷留沈皓月在晴雨堂,其余人都回了。 第七百九十四章 没有私心 “燕王可有同你说过,祖父回长安,还有因圣上派人诏祖父回来?”沈老爷对沈皓月道,“官职为礼部尚书。” 沈皓月摇头,不知道是李域没说还是并不知晓此事。 沈老爷沉思,“皓月,你圣上猜忌燕王已久,此番诏祖父回来,圣上已开始动朝中要职。” 先前李域遇刺,宫中御医迟迟不到,沈皓月就已猜想过,只是她记得以前李域与还是太子时的圣上要好,不敢相信,圣上竟然想取李域性命。 沈皓月回来后,李域有意不让她知晓过多,她也赌气般万事不顾,如今别说朝堂局势,便是各府内宅传闻,她都不知一二。 沈老爷放下手中茶壶,望着沈皓月道:“皓月啊,先前祖父去苏州时曾同你说,希望你不要牵扯朝堂太深,可偏偏你成了燕王妃,以燕王如今的位置,你的身份已经将沈家牵扯进对弈之中,无法置身事外。” “祖父,皓月虽为燕王妃,沈家不曾依靠燕王,圣上心中自有明镜。”沈皓月听得明白祖父的意思,祖父望她不要如同如今一样做个局外人,可先前她已同李域说过,她只做他体贴贤惠的王妃。 沈老爷叹气,“皓月,祖父不是逼你,燕王、圣上、宋家、朝臣,沈家明面上不靠燕王,但与燕王实则已同舟,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沈皓月双手握住杯子,她知道在李域身边,总有一日自个要面对险境,早已心平落定诸事不惧,只要芊芊平安便好。 沈老爷从自个孙女身上看到一份处事淡定,欣慰道:“你心中有成算就好,祖父如若回绝圣上,圣上必定猜忌沈家与燕王同气,恐会牵连你长兄及季洲他们的仕途,只能答应圣上,你且将祖父的意思转达给燕王。” “祖父,皓月以为,沈家做不到两边不得罪,且燕王不会因圣上召祖父回朝,敌对祖父乃至沈家,祖父相信皓月,燕王一心为国为民,没有私心。”沈皓月明白祖父的左右为难,答应圣上恐得罪燕王,不答应圣上又得罪了圣上的,所以祖父想她在李域面前周旋,沈家中立自保,可祖父也同天下人一样误解了李域。 已成圣上都忌惮的人,会没有私心?沈老爷只当自个孙女知朝堂争斗太浅,也不好一时说太多,只要她是燕王妃,日后有的是机会同燕王示好,不急一时,沈老爷道:“天色已晚,坊门落锁,皓月今日在沈府住,明日再回吧。” “皓月还有一事与祖父商量,”沈皓月道,“叔铭,祖父可否让他同三叔学做生意?” 沈老爷哼一声道:“为了不读书,他都找到你这来了?” 没等沈皓月说话,沈老爷望着窗外突然感慨道:“叔铭同你爹一个样,半点读不进去书,若是当年我不勉强他,或许他不会……” 不会事事与长兄比较,不会一次次科考失败自卑到自负,不会把气撒在李氏身上,也就不会酿成悲剧。 “你去同你三叔说吧,叫他好好带叔铭,三年为期限,那兔崽子要是连生意也做不好,就滚回来安心念书!”沈老爷道。 “皓月代叔铭谢过祖父。”沈皓月道,祖父不亲自去同三叔说,便是想给叔铭一条后路,三年之后,他还能命叔铭再读书科考。 第七百九十五章 丢人 同三叔三婶商量好将兰陵船行交给叔铭学着经营后,已至深夜,燕王府的马车入夜亦可畅行长安城,沈皓月不想给李域惹麻烦,在山月居住下。 住过十几年的屋子,熟悉得叫沈皓月安心,睡得沉了些,接近晌午才醒来。 沈皓月看窗外日头,大抵知道什么时辰了,对进屋里来的苏堤道:“怎不早些叫我起来?” 方氏新调过来的婢女端来温水,苏堤服侍沈皓月梳洗,“王爷说等王妃自个醒,不要吵醒王妃。” “谁?”沈皓月接帕子的手一抖。 “王爷,清早就来了,在这屋里好一阵才出去,奴婢还以为王妃见过王爷了,”苏堤疑惑,“王爷没有叫醒王妃?” 沈皓月手上托着帕子发愣,回想起确有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自个好像被抱了,温热的气息揉在脸上好一阵,不过她睡得真死,只以为自个在做梦呢。 “王妃,先梳洗吧。”苏堤忍不住催沈皓月,她也没想到自个主子能一觉睡到现在,再不快些,只怕午饭都赶不上了。 沈皓月怎么都想不到李域会来沈家,他来做什么呢?若他确如从前有什么谋划,要她避开,以免陷入危险之中,他应不会来沈家的? “王爷先在王妃屋子里待了半个时辰,门口小斯将王爷来的事传去三夫人那处,三夫人着人告知了老爷,后老爷、大爷、三爷都来了山月居,听闻王爷在王妃屋子里,不让奴婢去催,就在堂屋坐着,等到王爷出来,一并去了晴雨堂。” 苏堤讲李域来的事,竟然祖父和叔伯都来了山月居,她还睡着,且李域也在屋里,沈皓月现下只想挖个洞把自个埋了吧,别出去见人了。 瞧自家主子一脸错愕,苏堤倒是欢喜,“老爷命奴婢叫醒王妃呢,说王爷来了还睡着不像话,没成想王爷特意当着老爷面嘱咐奴婢不要吵王妃,还同老爷解释说王妃先前病了几日,身子还没大好,要多休息。” 沈皓月神情更绝望了,挖一个洞已无法掩埋她丢的人。 “春晓,王妃起了吗?”外头陈妈妈问春晓。 沈皓月已穿戴好,走出屋子,问陈妈妈道:“可是三婶有什么事?” 陈妈妈上前道:“三夫人叫老奴来问王妃,若王妃起了,可否先去一趟漪澜居,晴雨堂要备宴招待王爷,三夫人拿不定主意,想问问王妃,王爷喜好,王妃若不得空,老奴带了菜单来,王妃挑王爷喜欢的菜品。” “我同陈妈妈去一趟漪澜居吧。” 沈皓月同陈妈妈一并到漪澜居,方氏见到沈皓月,赶忙上前屈膝行了个不稳的礼,“王妃万福。” 漪澜居的下人随方氏后下跪行礼。 “三婶,都是一家人,无需行礼了。”沈皓月扶起方氏,见一屋子跪着的下人还没动,只好道,“大家起身吧。” “王爷来得突然,我这一上午心都揪起来忙着的,生怕出什么错处,”方氏面上笑着,眼里却都是担心,“府上下人半数都去了晴雨堂那边待命,半个时辰前,三爷说父亲留了王爷吃饭,好在我先前看形势猜到些许,命人去买了好些新鲜菜和肉类回来备着,做了三十多道菜,王妃帮着挑一挑可有王爷喜欢的。” 沈皓月宽慰方氏道:“王爷不怎在意衣食住行的,三婶随意些,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可使不得,不得行,怎能怠慢了王爷。”方氏心慌着唯恐有错。 沈皓月失笑,“从前王爷也来过的,三婶从前待王爷没有今日这般谨慎不是,如从前那般就好了。” “那怎么成,先前王爷是世子,如今可是燕王啊!”方氏不好说比圣上权势还大,总归她听过那些燕王的事,叫她都不得不心生敬畏的。 先前在各处听到旁人说到李域,都是叫人闻风丧胆之类的评语,沈皓月还不能理解,今日见三婶如临大敌一般,才深切感受到世人对李域的畏惧。 第七百九十六章 王爷喜欢小孩 沈皓月选好菜单子,与方氏一并到晴雨堂,院子里外十余下人恭敬站着听候命令,还有奴婢在堂屋布置宴席,倒真如方氏所言半数府上下人都调派来了晴雨堂。 除却沈皓月和方氏,昨日家宴的沈家人都在了,见沈皓月来,只李域端坐上位,其他人都起身向沈皓月行礼。 昨日家人见她,也只在门口时行礼了,沈皓月感受到落大差异与疏远,看了一眼李域,快步走到祖父面前福一礼道:“祖父,在家中皓月是晚辈,没得长辈给晚辈行礼的道理。” 沈老爷直起了身子,其他人才跟着散了礼。 李域起身握住沈皓月的手,拉她到身边坐下,沈老爷与其他沈家人才跟着坐下。 一时间屋内静了下来,大家都不知该说点什么好,李域倒是一派闲适。 “三婶特意准备的宴席,瞧着也到时候了,王爷可要用午膳?” 李域双目注视沈皓月,嘴角勾起,顺着沈皓月的话道:“好。” 燕王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与方才沈皓月没来时的严肃全然不一样,众人看在眼里,心下了然。 “沈府饭菜不如王府,怠慢王爷了。”沈老爷先行起身请燕王去堂屋宴席。 “沈老客气。”李域说完牵着沈皓月的手,跟沈老爷一并走。 姜氏瞧沈皓月被燕王呵护的样子,心里不无羡慕的,担心昨日自个失态恐怕给沈皓月留下不好的印象,沈皓月与沈皓雪关系不错,不会记恨上她了吧? “母亲,瞧着燕王很是看重王妃,日后我们可要多与王妃往来。”姜氏跟在尝试身边小声道。 常氏睨了姜氏一眼,往前看向让位给沈皓月先进屋里的燕王,他们这幅相敬如宾的样子是真的还是装给外人看的? 因着昨日教训,方氏今日特意命下人换了张大长桌,一家人好坐一桌。 方氏意料之外的是,有燕王在,一桌人吃饭都不敢怎么说话,方氏疑惑了,难道天家宴席所有人都要食不言?乖乖啊,旁人不说话,她这个平常嘴皮子最快的,也不敢动。 一顿饭吃下来,大家除了低头扒饭,也就只敢偷偷打量,燕王除了不时往王妃碗里夹菜,与旁人没半点交流。 “娘,阳儿想吃糖醋肉。”小孩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好巧不巧,一碟糖醋肉正摆在李域面前,虽有下人在一旁服侍夹菜,可没人敢吩咐下人去李域面前夹菜呀。 “阳儿吃了多了,再吃肚肚要撑破了。”沈皓雪拍着阳儿的肚子道,她不知自个儿子怎么大胆起来,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可这突然也太大胆了。 李域望向阳儿,小孩一双无辜又清澈的眼睛也看着他,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芊芊,那个被他送去兰陵的小女孩。 “将这碟糖醋肉放过去。”李域吩咐身边下人道。 “小孩贪吃,叫王爷见笑了。”沈皓雪道。 “无妨。”李域道,注视着小孩,先前得知郭老夫人把郭五的儿子过继给了自己重病的嫡子和沈皓雪,就是现在他面前的阳儿。 方氏见桌上氛围终于有些缓和,鼓气勇气道:“王爷瞧着很喜欢小孩,皓月可要加把劲了,明年得个大胖小子。” 沈皓月起来到现在没吃过东西,正心无旁骛大口吃肉,突然被点到,只好包着一口肉尴尬的笑了一笑。 李域看沈皓月的样子,起了不愿叫她蒙混过关的念头,“先前王妃病着,现下回来了,倒确实要努努力了。” 什么?沈皓月艰难咽下一口肉,满眼疑惑望着李域。 第七百九十七章 盘问 用过午膳,沈老爷特意安排,沈大爷、沈三爷与沈伯源与燕王对弈一盘,沈皓月则被方氏带走。 漪澜居内,方氏、常氏与沈皓雪对沈皓月一番盘问,问得沈皓月面红耳赤。 最终方氏得出结论:“听起来,王爷是没问题的,怀不上怕不是王妃身子得补一补了。” “三婶,皓月这才回来不久,就算日日……”沈皓月脸烫得像能掐出血来,“也没这么快能怀上吧。” “身子好,不过就是一晚上的事。”方氏道。 沈皓月咂舌,她成婚了,三婶就好这么在她面前口无遮拦了吗? 沉默了许久的常氏道:“王妃若信得过长婶,长婶倒认识一位女医,在调理妇人身子上颇有名气,不过有些年纪了,只做熟人生意,还得有些交情的,改日我将她请到王府,给王妃把把脉,如何?” “长婶有心了,不过王府有大夫,实在不成,皓月去女医官请少侯夫人瞧一瞧也成,不必劳烦长婶了。”沈皓月道,她自知问题在哪,查出她身体好好的,岂不是刚刚撒的谎都要被拆穿了。 “怎么不用?”方氏劝道,“王妃啊,便是御医,也有专攻的不是,王府上的大夫指不定不懂调理女子身体,民间有名的神医都是实打实的,王妃试一试,瞧王爷盯着阳儿眼睛都发直,定是很想要一个。” “是啊,皓月,你成婚也三年多了,再无所出,恐怕外头又要传燕王府什么不好了。”沈皓雪也帮着劝,她是深切体会到的,有个孩子做盼头,不论夫君如何,心都有了一根定针。 沈皓月再拒绝恐怕今日离不开这里,先答应了她们三人的,至于如何应对,日后再说吧。 晴雨堂来人道燕王已动身出府,在沈府门口等王妃。 方氏一边吩咐下人取好些补品来,一边送沈皓月出府。 路上遇到沈伯源。 沈伯源对方氏道:“祖父有些话要传给王妃,三婶就送到这里吧。” 方氏只好叫下人把补品送去马车上,自个同沈皓月道别了。 沈伯源与沈皓月继续往前去,沈伯源道:“今早朝堂之上,董丞相等施压,圣上下旨,抄了商家,虽全族保住了性命,但永不得入长安,宁妃也打入冷宫了。” 原来今日是要早朝的,难怪午宴没见到长兄,李域却一直在沈府。 “皓月,燕王亲自来沈府,外人看来,沈家与燕王已关系匪浅,但燕王这些年得罪的世家大族、朝堂同僚不在少数,今日后祖父更不得不入朝为官,以表沈家忠君之心。”沈伯源道,“至于燕王这边,还需王妃多为沈家筹谋。” 沈皓月明白沈伯源所言,沈家要在如今分立量两派的朝堂之中生存下来,唯有中立自保。 “长兄,在你中,燕王是什么样的人?”沈皓月问沈伯源,更明确的道,“是弄权奸臣吗?” 沈伯源一直听从祖父叮嘱并未偏向朝堂上拥护圣上和燕王的任何一方,虽则晋升上中规中矩缓慢了些,且先求个平稳,也更能看清人与局势。 燕王比安阳王世子时更为狠厉,处置异己绝不手软,但沈伯源也承认,如今朝堂更为清明,世家大族官官相护者已大大削减,像他这般一心扑在公务上,不参与结党者亦不在少数,且能坚持己见时不被迫害。先皇在世时也扶持过顾宴等寒门学子,却不如现今这么多。 第七百九十八章 爱己及人 沈伯源挥手屏退了跟随的下人,才敢小声同沈皓月道:“燕王于江山社稷确有功,可忠君才是为人臣首要的,燕王私下集结一批拥护他朝臣,藐视君威,长远以计,于朝堂恐为祸端。” “长兄,皓月暂不知朝堂如何,王爷心中唯有家国和百姓,他永远不会为祸朝堂与江山,若有一日外人污蔑他,还请沈家站在王爷这边,”沈皓月笃定道,“请长兄转告祖父,祖父与沈家子孙皆可放心入朝堂,只要心端得正,王爷绝不会私心加害朝堂上站着的任何一人。” “三妹妹,商将军及其子在岭南之战立功,并无过错,刺杀罪名恐也是莫须有的。”沈伯源终于明白为何祖父要他再来劝三妹妹了,三妹妹果真一心向着燕王。 “刺杀或许并不是商家所为,但必定与商家有关,亦或商家还有未道出的罪名,”沈皓月道,“长兄,皓月可以王爷面前维护沈家,但王爷亦是皓月的夫君,若有一日,皓月请沈家支持王爷,也请祖父与长兄相信皓月。” 秋风袭来,沈伯源望着沈皓月的背影,与多年前从他处为季洲讨得书籍后离开时重叠,失去父母庇护后疼爱幼弟的小大人,如今长成了真正的大人,爱己及人,是她从小到大都不曾变过的,普天之下,或许只有她在偏护燕王吧。 沈皓月到沈府门口时,李域正巧回头,她一身银灰头蓬,领子上白狐毛衬得整张脸明媚动人,他朝她伸出手去。 “王爷久等了。”沈皓月握住李域的手,同一旁送行的沈大爷与沈三爷道了别,与李域一并上马车。 李域一路闭眼养神,却没松开她的手,不轻不重的握着,沈皓月不知他今日为何没有早朝,去沈府的真正目的又是为什么,他不说,她便不问,这是先前她说过的。 马车在燕王府门口停下,李域睁开眼,看向沈皓月,“你先回府,本王有事要办,晚些回来。” 若他有事,派人送她回府就好,怎还特意送她,再去别处?沈皓月望着远去的马车想不通。 “王妃,王府外有危险,还请王妃尽快入府吧。”门口护卫道。 沈皓月方知为何李域亲自送她回来,刺客的事没解决,且更变本加厉了吗?李域要去往何处?可有危险? 李域的马车在一处宅子停下,宅子外与其他无异,进宅子后三步一暗卫,森严冷寂,显然并非不同住所。 入后院,步梯直通地下,李域走向阴冷地牢,身边暗卫递上鹿皮手套,他接过戴上,刚好走到地牢最中的房间。 房中两侧陈列着各式刑具,中央一排木架上绑着三人。 “李域!圣上已下旨,我商家只要离开长安即可,你竟敢抗旨,抓我们!”商将军大喊道,他旁边两位绑在木架上的儿子,一个瑟瑟发抖,一个已经尿裤子。 “本王抗旨不遵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商将军,是如实招来,还是要你两个儿子尝一尝苦头再说?”李域握一柄布满尖锐短刺的铁棍问到。 第七百九十九章 审问 “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大理寺已查明刺客与老夫无关,想杀你的人多了去了,老夫什么都不知道!”商将军盯着李域,恨不得现在就有把刀在手里,他必定手刃李域! 李域眸色一沉,食指和中指从摆满刑具的木桌上划过,陡然停下。 暗卫上前,拿起李域带黑色鹿皮手套的指尖所在处刑具,走向右面商将军的小儿子。 “爪箭,箭头会在肉里撑开成爪,想取出箭头势必要剜去一块肉,找准四肢穴位刺下去,扎一箭瘫一肢。”李域慢慢道来,就像在介绍一个人一本书,冷寂的牢房却只有他的声音,如暗夜鬼魅的嗤笑。 旋即,暗卫手中箭刺入被绑男子左肩,男子疼得恶嚎叫起来:“啊!” “李域!你不得好死!”商将军看着自己的儿子受苦,比自己受苦还痛,“李域,你有种就冲我来。” “别急,还只一条胳膊!”李域向后在椅子上坐下,嘴角似有似无轻蔑的笑意。 暗卫拿起另一支爪箭走向男子。 男子哭喊:“爹,爹,你快告诉燕王,爹,疼啊!” “李域刺客真与我无关,我只不过派人在去通往王宫的路上杀王府的人,通知宁儿阻扰圣上派御医去燕王府!”商将军喊道。 “这些都是本王查到了的,毫无用处,”李域冷言道,瞟向停下来的暗卫,“继续。” 暗卫上前猛的一刺,箭入男子右肩。 “啊!”男子痛哭大喊,“爹,救救我,我不想瘫了啊!” 商将军挣扎得满面通红,疼惜小儿子,流下一行老泪,不得不道出:“李域,老夫也没见过幕后主使,是有人送信到府上,告诉老夫在哪个路口拦截燕王府的人,老夫不信,后来你罚跪宁儿,老夫坐的马车又有人射进一封信,告知老夫何时何地阻拦燕王府入宫请御医的人,老夫,老夫一时愤怒,就按照信上写的做了。” 李域起身问:“物证。” “埋在商府后院的桂花树下,两份信和一支箭。”商将军道。 李域往后瞥一眼,暗卫得命令,迅速前往商家后院。 “看来的确是大理寺的审问,对商将军来说,太温柔了,”李域指了下商将军,暗卫上前,将被绑住的三人放下,“商武,你也不想想,这个幕后谋划的人清楚本王前不久遣散了府上大夫,熟悉本王行程,知道王宫里发生的事,还能在本王统领的城卫军眼皮子底下潜入长安城行刺,会是你们一群天天痛骂本王的朝臣中一人吗?” 商将军扑向儿子,看到鲜血淋漓的伤口,不服气道:“只要想杀你的,与老夫就是同一边的。” “幕后之人或许是北戎人,商将军要叛国?”李域问道。 商将军错愕,“这……北戎人为何要杀你?” “去年刺杀本王的杜家,后来一夜被灭门,案件至今未破,商将军以为幕后凶手还会是本朝的人吗?”李域问道。 商将军犹疑问:“灭杜家满门的不是你?” 李域懒得同蠢人废话,“本王被刺醒来后,商家没有关进牢里,就是第二个杜家!商将军要命的话,最好离开长安城越远越好!” 见李域离开,商将军喊住李域:“燕王,圣上下旨抄家是燕王的意思?为了保护商家?” “本王没那闲工夫,护商家是圣上的意思,还有你那小儿子中的不过是普通的箭,才两箭就受不住,商家配称武将世家?”李域道完,一声讽笑。 刺客与商家无关,但阻拦燕王府去王宫请御医的杀手是商家卖的,宋小公爷早就从杀手口中审问出来。 不过刺客或服毒自杀,或严刑审问不出什么,所以李域只能从商家找线索,谁知商将军以为幕后的人必定是拥护圣上一党,他交代给大理寺,审讯没问出半点有用的,只能私下绑了商家人来审问。 第八百章 芙蓉绽开 燕王府。 沈皓月往自个院子去,一路上都有下人在洒扫装饰,遇到几名提着好些灯笼走来的下人。 下人停下行礼,沈皓月问道:“府上有什么喜事?” “回王妃,后日中秋佳节,管事命小的们布置王府。”下人道。 沈皓月点了头,继续朝院子去。 苏堤在一旁道:“先前王妃病着的时候,管事来问王妃的意思,中秋节如何布置王府,奴婢见王妃尚在睡,就问了管事从前如何安排的,管事道中秋节王宫设宴,圣上都会叫王爷去,是以王府从前都只简单装点,有个过节的样子,王爷也不甚在意这些。” “王爷只是去宫中?不与安阳王妃和王爷过节?”沈皓月问苏堤道,她回来这么久,好像也没见过安阳王妃来燕王府,虽则分府别住,李域总归还是安阳老王爷和王妃的儿子,怎会不来往? “奴婢先前听府上下人说过,这些年王爷从未去见过安阳王妃,老王爷那边倒会去几次,不过老王爷在寺庙醉心画作,想必不会来长安城与王爷过节的。”苏堤道。 三年来的每一个中秋,她都有芊芊陪伴,他却独自一人。 沈皓月望着天上一轮还未满的月,或许因芊芊还没出生的时候,她就喜欢在院子里看月亮,摸着肚子告诉芊芊每一轮月亮唤什么,残月、勾月、下弦月,等芊芊出生了,还不会说话,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到月亮就会盯着兀自乐呵好久。 芊芊再大些,她带着芊芊中秋在院子里吃饼赏月,芊芊抱着院子里大橘猫生的小猫教它说月亮。 “娘亲,娘亲……”芊芊穿着水红襦裙,摇摇摆摆跑过来。 “芊芊!”沈皓月突然梦醒。 春晓也歪在椅子上睡着了,被沈皓月梦话喊醒,揉了眼睛,走到坐榻边问:“王妃要不要去床上睡?” 沈皓月往院子里打量一眼,已入夜了。 “王爷回府了吗?”沈皓月问道,站起身来,方才趴着睡压得手臂有些麻了,。 “苏堤派人去问过,王爷已经回了。”春晓回道。 沈皓月揉着手臂,往寝房走,下马车时李域对她说他晚些回来,她以为他的意思是晚些会来找她,想来是她误会了。 “你瞧着也累了,下去歇息吧,王府安全,外头不用人守夜。”沈皓月对春晓道,自个走到屏风后宽衣,早先就洗漱过,只不过为了等李域,又穿了外衣和裙,头发也挽了发髻。 李域来院子时,春晓正巧关寝房的门。 春晓见到李域,赶忙要行礼,李域摆手制止,轻声问:“王妃睡下了?” “是。”春晓小声道。 李域挥手命春晓退下,悄声推开房门,走进屋里。 屋内一片安静,左侧屏风上映着女子宽衣解带的身影,芙蓉花在暖黄的光里绽开,暗灰的线条勾勒出绰约身子,发丝散落那一刻,李域不自觉喉结滑动,食盒险些被手劲握裂。 “还有甚事?”沈皓月从屏风后走出,以为是春晓又回来了,看到李域,旋即整个人愣住,一时忘了该做什么。 李域只着墨色单衣,披一件同色氅衣,头发半放下,像是刚沐浴后将要入睡的样子。 他便是这样从自个院子走到东院来的?沈皓月先冒出这个疑惑,随即脸热起来。 第八百零一章 压抑许久 “王……王爷怎这么晚来了?”沈皓月已尽力压制自个捣鼓的心,说出来的话还是在抖。 李域扬一扬手中巴掌大的小食盒,走到桌边放下食盒,打开道:“回来正巧路过,给你买了一碗汤圆。” 沈皓月手压一压心口,往桌边走去,李域身上淡淡的熏香传来,她停下了步子。 李域回身看到沈皓月从面颊到衣领敞开露出的肌肤都染了一层浅淡桃色,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故意走近一步,声音低沉道:“王妃,不吃吗?” 更浓烈的香气蹿进鼻息,沈皓月周身一颤,赶紧走到桌边,拉开些许他们的距离。 李域笑意更深,往沈皓月对面坐下,双手搭上桌沿,氅衣领口开了些,露出胸前些许。 沈皓月只顾低头吃汤圆,不知该说什么,听到李域问:“好吃吗?”才抬头看他,目光直撞上他一片袒露肌肤,两边柔软轻薄的绸缎清楚勾勒凹凸的肌理。 她怀疑,这人是故意的! “好看吗?”李域指尖一下一下扣响桌面。 嗯,他就是故意的,穿成这样来她这里,叫全王府的人都知道他在她院子里就寝了。 “好吃,还是从前的味道。”沈皓月避开第二个问题,低头继续吃汤圆。 李域耐心等着,一双眼一瞬都没有离开沈皓月,他不相信她感觉不到他的眼底炙热与隐忍。 沈皓月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吃的最难受的一碗汤圆,李域好像要用眼睛把她盯出一个洞,她不知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只能承受他的目光,赶紧把一碗汤圆吃完了,起身道:“妾去叫春晓进来收拾碗。” “不必,”李域抓住沈皓月手腕,起身走到沈皓月旁边道,“吩咐下人进来收拾就好了,无需王妃出去吧?” 沈皓月嗯了一声,张口正要喊春晓,被李域猛地一拉,撞进他怀里。 李域抱起沈皓月,往床榻走去。 “王……王爷做什么?”沈皓月满目惊讶。 “王妃不是同婶婶们说与本王日日良宵帐暖?本王不坐实,王妃岂不是撒谎了?”李域放沈皓月在床榻上,脱下氅衣俯身摁住她的手,将她拘在身下。 他怎么连她跟长婶和三婶说的话都知道?到底养了多少暗探?看来传言燕王连大臣家里每天吃什么都知道,并非妄言。 “妾……妾是……不想他们怀疑……王爷身子有问题……”沈皓月声音哆嗦,他们太久没有如此亲昵了,她脑袋一团空,下意识挣扎。 李域抑制不住,气息已热如火焰,打在沈皓月面颊和脖子。 “皓月……皓月……”李域的吻落在沈皓月耳垂。 沈皓月身子抖得厉害,李域扯下她肩头衣裳时,她吓得叫出声,又立即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李域停下来,抬头看着她,她眼底氤氲有泪,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深望着她道:“皓月,三年了……”他已隐忍三年多,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痛苦。 感受到贴在一起的身子软下来,李域目光温柔了许多,含住她的唇瓣浅尝,只这一触,顷刻间燃了他自己,他无法抑制炙热的吻一寸一寸到锁骨,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我会克制,不让你疼。” 烛火摇曳,月光倾泻,一场秋风抚夜。 第八百零二章 慈眉善目 李域醒时天还没亮,往日睁眼,周遭一切无一不是冰冷的,现下怀中一团暖意,他小心翼翼地抱紧些温软,生了不愿起床的念头。 屋外,于立眼看天幕已大亮,西沉月即将消失,着急得他左右踱步,这都什么时辰了,侯爷怎还不起来准备早朝? “苏堤姑娘,你可否进去告知王爷王妃时辰?”于立对苏堤道。 苏堤抬眼看了下于立,微笑摇头,她哪里敢去叫王爷? “王爷昨日去沈府接王妃就没去早朝,今日又耽误,先前除了遇刺就没有连着两日告假的。”于立道,这传出去,还不得又给那些言官由头参王爷。 屋门轻声从里打开,李域走了出来。 于立高兴得赶紧上前,抱拳正要说话。 李域冷眼道:“于副将出了院子再说话。” 于立话卡在喉咙里,生生咽下去了。 李域吩咐苏堤不许吵了王妃睡觉,瞥一眼于立,离开东院,若不是担心于立粗嗓子扰了皓月睡觉,他再懈怠一日又何妨? 承乾殿。 “此次官员任命,燕王可有其他意见?”李昌看向李域问道,今日早朝,李域安静得不像话,没有驳斥群臣也不反对他的决议,脸色都不像平常严肃,甚至有些慈眉善目怎么回事? 李域持朝笏道:“圣上英明,臣无异议。” “无……”李昌简直以为自个耳朵出错了,他任命四位大臣占据重要位置,日后为他所用,必定成为拥护他以抗衡李域的势力,李域竟然没有异议? “既众臣无异议,中书舍人拟定任免书,四位爱卿中秋后上任。”李昌道,“若无他事,今日早朝散了吧。” 众臣恭送圣上退朝。 李昌步子比往日走的快些,到了承乾殿后偏殿,想了想,吩咐身边内侍道:“去看看燕王还在不在前殿。” 内侍领命,问道:“圣上可是要召燕王来见?” “召什么召!朕叫你去看看燕王走了没!”李昌道。 内侍摸不着头脑,跑出了偏殿。 正巧殿外内侍进来禀告:“圣上,顾太傅、董丞相求见。” “没有燕王?”李昌眼里满是疑惑。 内侍迷茫了,往日圣上最不喜下朝后燕王还要来论事,叫圣上不好歇息,今日怎燕王不来,还记挂起燕王来了? “回禀圣上,只两位大人。” 李昌定下心来,“宣他们进来。” 顾谚和董丞相走进偏殿行礼后坐下,董丞相先开口道:“日后有姚维松等人入朝堂,圣上决策通行能顺畅不少,恭贺圣上了了一桩心事。” 方才出去打探李域的内侍回来,在李昌身边小声道:“圣上,燕王已出宫。” “此事倒出乎朕意料之外的顺利,燕王竟无半点阻拦。”李昌越想越觉着顺利过头了。 董丞相也质疑起来,道:“昨日燕王去了沈家,难不成沈老已为燕王所用?燕王在顺水推舟?” 一旁顾谚道:“圣上,董大人,无须自扰,臣倒听闻近日燕王与王妃夫妻恩爱,或许只是燕王心情好了,也就没那么多心思给人找绊子了。” “这……顾大人,朝堂之事,岂可儿戏。”董丞相没把顾谚的话当真。 “董大人,难道只许燕王连朝臣后宅事都清楚?不许我等以私事断燕王心思?”顾谚面庞清冷,嘴角几丝笑意。 “怪不得今日燕王瞧着都慈眉善目了,燕王妃帮了朕好大一个忙!”李昌宽下心来,“中秋宫宴上朕要赏赐燕王妃。” 董丞相不可置信,圣上和顾太傅今日都怎的了? 第八百零三章 昨夜 马车停在燕王府门口,李域下马车径直往东院去,沈皓月却不在。 “王妃去了何处?”李域问下人。 “王妃用过午膳后去了王爷的住处。”下人道。 李域脚下不停,快步往北面院子去。 沈皓月用完午膳就来寻李域,并未问府上下人李域有没有回,她本就打算若他没回,就在书房等着,总归闲来无事。 不曾想,沈皓月才进书房,李域就回了。 “你来找我,有事?”李域在沈皓月背后问道。 沈皓月正望着墙上挂着的她的画像出神,听到李域的声音,肩膀一抖,转身眼睛不敢抬起看李域,昨夜的事叫她不知怎么面对他,自个博弈了好久才下定决心来这里。 “妾想问……”沈皓月行礼,面颊绯红,瞥到她身边和李域后面都有人,话到嘴边又羞于说出口。 李域靠近沈皓月,握住她的手臂拉近自个,问道:“想问什么?” 沈皓月咬唇,声音如蚊:“妾昨夜见王爷心口的伤并未全好,王爷没有抹药?” “先前是好了的,许是昨夜用力,伤口裂了些。”李域道。 他怎好意思这么大声说,沈皓月打量去,苏堤低头故意装听不见,门口小厮跟护卫偷笑,她羞得抓进了手中帕子,不敢再提昨夜一个字。 “药今早随意抹了,王妃要不要检查?”李域手掌包住沈皓月握紧的拳头,轻揉开纤长的手指。 “无……无须,王爷吃过了吗?”沈皓月只好找旁的话题,没得他紧逼不放过她。 “没吃呢,陪我吃饭吧,”李域朝外头吩咐,“叫管事送饭菜来。” 沈皓月又随李域吃了些饭菜,才刚吃完,宋小公爷来了。 “还得是佳人在侧,食才有滋味啊,燕王,你说是不是?”宋小公爷调侃道,先前李域吃饭都是随意糊弄几口,能看到李域坐在桌前好好吃饭,他可真没敢想。 李域拿帕子擦了嘴,对正要走进屋里的宋小公爷道:“去书房。” 宋小公爷提起的步子又放下,往后退了一步,对沈皓月拱手一礼道:“王妃,晚膳添一副碗筷!” 沈皓月正要答应,李域对她道:“你且回东院去,晚点我去找你上药,伤口……” “咳咳咳……”沈皓月情急之下装作咳嗽,打断李域的话,叫宋小公爷听出什么猫腻,日后她指不定被他拿出来打趣,她可不遭这份罪。 李域会意一笑,往书房走去。 宋小公爷瞧这两人的样子,嗅到一丝八卦,追上李域问:“燕王伤口怎么了?” “被猫挠伤了。”李域走着道。 宋小公爷啧啧几声,“燕王最近活得忒好了!” 两人走进书房,暗探跟着进房中,关上房门瞬间,李域与宋小公爷面色乍变。 “从商家找出的箭,查到铁匠铺子,找到了买主,应是那群刺客在长安城的接头人,也是个嘴硬的,不错在长安城久了有家室,家里妻儿逼问,供出了刺客确实是北戎人。” 宋小公爷说完,暗探将供认书呈给李域。 李域几眼看完供词,面色凝重,“派出北戎刺客杀本王,看来北戎王迫不及待想要挑起战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