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明对弈》 第001章 许十翼 三天前,许十翼得了件宝贝,一个青铜匣子。一个古怪的青铜匣子,一个九龙盘绕,刻着古怪符咒的青铜匣子。 三天里,许十翼为知晓匣中藏着何物,费尽心机试图将其打开。可无论怎般捣腾,皆不见有半丝松动,甚至连刮痕都没有。 三天后,许十翼去喝酒的路上碰见了一个人,一个剑客,一个古怪的剑客。他一袭白衣,腰间挂着一个葫芦,背后背着一黑一白两柄长剑,踏雪而来。 许十翼冷冷问:“你是谁?” 他冷冷说:“李慕白。” “为何拦我去路?” “把青铜匣子给我。” “不给!” “那就跟我走。” “去哪?” “昆仑。” “那座传说中的仙山?” “嗯。” “可他们说仙人已经死绝了。” “去了就知道死没死绝了。” “我不去。” “那你会死。” “那就让我死。” 雪,将整个冀州染得死寂。 风,把整个琅琊吹得孤绝。 许十翼走在这死寂孤绝的冀州琅琊城内,觉得天,是那么冷。觉得眼前之人,是那么像个疯子。觉得自己,是那么无聊,居然跟一个疯子瞎扯。 许十翼绕过这个疯子,继续向前走去。心想着当务之急是去喝酒,没有什么是比喝酒更为重要的事情了。 雪渐渐下得大了起来,风也渐渐刮得大了起来。街上行人稀疏,摊贩蜷身吆喝无力,茶铺食坊客旅甚少。 天,太冷了。 穿过两条街,拐三四道路口,许十翼走进了一酒家小楼。酒家小楼中空空荡荡,无一食客,唯见炉火小烧,温煮着茶水。 账房先生手杵腮帮打着瞌睡,几个小二偷蹲柱旁拨弄着三枚骰子,嘀咕着今晚一定要回本。掌柜则蜷在炉子旁做着美梦,脸上不时泛起淫笑,不知在想哪家姑娘。 许十翼抬手拍去落在貂裘上的雪,大大咧咧落座中央正桌,放声喊道:“小二,上酒!” 掌柜顿从梦中惊醒,满脸不悦欲要发怒。可当见来者是许十翼,神色立马变为惊恐,一瞬后又转笑脸,热情如火般小跑而来,招呼许十翼道:“哟!世子你来啦?快快快!快给世子上酒,最好的女儿红!十坛!” “二十坛!”许十翼掏出三根金条丢在桌子上,顺势将披在身上的貂裘扔给了掌柜。 “得嘞!女儿红,二十坛!”掌柜笑脸相迎将金条揣入怀中,似生怕谁给抢了去,“世子,来来来,您先喝口热茶,我亲自给您炒几个拿手好菜去。” “等等!”许十翼不紧不慢抿了口热茶,却才入嘴,便噗一声吐了出来,“难喝!老王,你就用这种粗茶招待小爷?” “不敢不敢,小人这就换,这就换,您且稍等。”王掌柜说着转身欲走。 “小爷让你走了吗?”许十翼把玩着茶盅,目中无人满脸不悦。 “敢问世子还有什么吩咐?”王掌柜卑躬屈膝,笑颜不减,似一老仆。 “给我找个姑娘过来,琅琊城里最漂亮的姑娘,”许十翼丢下茶盅,茶水洒了满桌,“小爷要她陪我睡上一晚。” “哈?姑娘?”王掌柜愣住了。 正这时,小二忽喊道:“二十坛上好的女儿红来啰!”说着小跑而来,擦净桌上洒了的茶水,把酒坛子摆满了桌,垒得跟座小山似的。 许十翼打开一坛闻了闻,顿被酒香所迷,呼道:“好酒!来小二,给爷满上!” “得嘞!”小二立马将酒倒满碗。 “香!跟出嫁的姑娘一样香!”许十翼端起一饮而尽,然又道:“再满上!” “得嘞!”小二又将酒倒满碗。 “给!”许十翼掏出一根金条丢给伙计,“小爷今儿心情好,赏你们的。” “多谢世子!多谢世子!小人再去给您准备些上好的佳肴。”小二拿着金条,高兴的跑了下去。 直至此时,王掌柜才回过神,问说:“恕小人冒昧,世子你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怎想起来要找姑娘?” “小爷今年已满十八,”许十翼一口女儿红下肚,“是时候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有很多种方式,世子为何非要找姑娘不可?”王掌柜困惑而好奇。 “因为找姑娘是最快的方式。”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可你怎么跑我这醉仙楼来找姑娘呢?我这没姑娘,找姑娘得上青坊,青坊才有姑娘。无论是高的矮的,还是胖的瘦的,又或者是中土的,东境的西界的,南疆的北域的,都有。那一个个长得嘿,要多水灵有多水灵,要多……嘿嘿!” “那什么……”说得飘飘欲仙之际,王掌柜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神色变得极为惊慌,忙改口说:“世子,我其实也是听说的,你是知道我的为人的,我王大海可是个正儿八经的正经人,从不上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鬼混。” “切!吹吧你就。”许十翼懒得搭理,自顾自继续喝着酒。 王大海尬笑两声后,连忙陡转话锋说道:“世子,这话又说回来,你爹可是下过旨令的,喝酒可以,但不许你沾染赌跟嫖。否则谁带坏的你谁就得把小命给赔上,所以这姑娘呀,怕是找不得。” “怕我爹作甚?别忘了小爷是谁?小爷可是天下第一纨绔子,怎么就不能找个姑娘?”许十翼愤怒将碗中女儿红一饮而尽,然猛地把碗丢砸到地上,“去!老王你今天必须给我找一个姑娘来,要全琅琊最漂亮的姑娘。” “小祖宗,我们哪敢给你找姑娘呀?这不难为小人吗?”王大海生急,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小祖宗,求求你开开恩,饶了小人吧!我真不敢给你找姑娘。” “不找,小爷今儿就把你这醉仙楼给砸了!”许十翼拎起两坛女儿红,仅仅喝了一口,便直接朝门外砸去。 哐啷两声碎响后, 引得不少闲人赶来围观…… 一老妇人说:“这纨绔的败家子怎么又来了?我记得上回这纨绔子没差点把醉仙楼给拆啰!” 另一老妇人道:“你们说,许家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怎就生了这么一个纨绔子?真是倒了八辈子大血霉。” 一小贩说:“小点声,别让他给听见了。我听说呀,以前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叫他知道了,他一怒之下就把那一家人给……” 另一小贩道:“给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男的被他给买去当苦役,女的被他给买去当娼妓啦!那小的嘛,听说被他丢进磨盘里碾成肉沫子,拿去喂狗了!” “嘶!真恐怖!” “他简直不是个人!” “那又能怎么着?别忘了他爹可是我大胤琅琊王。中土九州,他爹就独占了冀、殷、鹭三洲,连当今九皇都忌惮他们家三分。” “琅琊王是何等了不起的一个大英雄,怎么就生了他这么一个纨绔的废物呢?我听说他什么功法都不能修炼,就一混吃等死的大草包,以后北寒三州要是落他手里,我们可就惨喽!” “喂!你们在唧唧歪歪些什么?”许十翼又将一坛女儿红砸到门外,斥道:“信不信小爷把你们的舌头割了当下酒菜?再把你们的皮给扒了做鞋?” 门外众人惊,纷纷落荒而逃。 两小二连连摇头,嘀咕说:“糟践!真是糟践呐!这可都是上好的女儿红呀,一坛的钱,都够我找好几个漂亮姑娘了。” “唉!这就是命,谁叫人家是世子呢?你才来不知道,咱们这位世子每月在这醉仙楼砸掉的女儿红,都够卖好几个大宅子了。” “老王!快去给小爷找姑娘,琅琊城里最漂亮的姑娘!”许十翼落座桌旁,一脚蹬着椅子,没个正行喝起了女儿红,喝到一半便又砸到了地上。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找,这就去找。”王大海陪着笑脸告退,然走到那两个小二面前,小声吩咐当间一个说:“快上琅琊王府报信,就说世子要找姑娘,问问给不给他找。” 小二点头应是,转身快跑去了。 也就这时,忽从门外走来一群人,一群怪人。十三个,个个穿着黑甲,头戴鬼面具,手捏弯月刀,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几位客官,”王大海笑脸迎上去想要招呼,“请问打尖呢还是住店呢?” “滚!” 当间一黑袍人却是直接一抬脚,将王大海踢飞丈远,砸破桌椅,摔得哎哟哎哟喊叫。账房先生和其他几个小二吓得不轻,自顾自躲了起来, 为首那黑袍人看向许十翼,持刀相向问:“你就是许十翼?” “是小爷!”许十翼波澜不惊喝着女儿红,“你们穿成这样子是要唱大戏呢?还是跟小爷一样是来这找姑娘的?” “青铜匣子在你手里?” “不错!” “交出来。” “不交!” “那就受死吧!” “等等!”许十翼喝了口酒,问说:“你们到底是谁呀?怎么动不动就受死受死的,就算要小爷死,也得让小爷我死个瞑目是不?” “西凉二十四阎罗。” “西凉,雍州,哼。”许十翼轻蔑一笑,“小爷听说过你们,西凉第一杀手组织麾下二十四鬼将,听说上任九皇就是你们暗杀的。但是!”许十翼眯着眼数了数,“但是你们怎么只来了十三个?剩下十一个呢?” “杀你,十三个足矣。”说罢,十三阎罗同时抽出圆月刀欲要动手。 “再等等,小爷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许十翼不紧不慢端倒一碗女儿红喝下,毫无丝毫惧怕之意,“告诉小爷,那个青铜匣子当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第002章 李慕白 雪,又下得更大了些。风,也刮得更大了些。雪在风中飞舞着,风在雪中呼啸着,很美,透着死亡气息的美。 “你不知道青铜匣子里藏着什么?”尽管隔着一个鬼面具,却还是不难听出为首阎罗的吃惊。 “我不知道。”许十翼摇头苦笑。 “那是你的东西。” “那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你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吗?”为首阎罗已不耐其烦,觉得自己被耍了,手中的刀于是捏得更紧了些。 “我的东西我就一定要知道里面是什么吗?”许十翼又是一口女儿红下肚,不紧不慢说:“你们要是知道的话可以告诉小爷,小爷一定重重有赏。” “哼!我们只负责抢,此外一概不知。你若真想知道,就下去问阎王吧!”为首阎罗说罢,断然提刀杀去,其余十二阎罗紧跟其后。 许十翼面露惊惧,站起身就想掀桌子逃跑。却这时,面前一酒坛子当中的酒,忽然腾飞而起,化作六柄三寸水剑,以如风似电之速袭向十三阎罗。 弹指间…… 十三阎罗全被削去了左耳。 无一例外。 “借过。”屋外,李慕白踏雪而来。 十三阎罗大骇,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持刀提防着李慕白。为首那阎罗忍着疼痛,斥声问道:“敢问阁下何人?” “借过,只此一遍。”天,很冷,冷得令人想死。李慕白的话,更冷,冷得令人连死都不敢去想。 十三阎罗面面相觑犹豫片刻,挺识趣,纷纷朝两边退开。李慕白径直走到许十翼对面坐下,拿起一个碗,倒上女儿红,喝了起来。 许十翼嘴角一笑,站起身,指着十三阎罗问道:“怎么着?你们还想打架不成?” “我们走!” “回来回来,耳朵,把你们的耳朵捡起来带走。”许十翼指手画脚道:“吓到人你们赔得起吗?这!这还有一只!你身后花盆里!眼瞎还学人家戴面具,丢不丢人呐你?” 十三阎罗狠狠瞪了一眼许十翼,心虽有恨,却不敢不从。忍气吞声捡起自己左耳,灰溜溜蹿出醉仙楼,飞身而走,消失于大雪当中。 这时,王大海手拎一把菜刀追至门前,叫嚣了句:“贼人休走,吃我王大海一刀。” “干嘛呢老王?”许十翼满脸嫌弃,“人都走了才嚷嚷有意思吗?还不快去给小爷准备几个下酒菜。” “嘿嘿,那什么……过过瘾嘛!”王大海尬笑两声,拎着菜刀往后厨走去,“你们先喝着,下酒菜马上就来。” 王大海走后,许十翼绕着李慕白上下打量一圈,若有所思坐回原位。须臾,许十翼拎起一坛酒,先给李慕白满上,再给自己满上,道一句:“李前辈,来,我们干一个!” 李慕白未回应,自顾自喝着。 许十翼却也不生气,将碗中酒痛痛快快一饮而尽。紧接着,边自顾自满上,边说道:“我许十翼就两个本事,一,酒量好。在这琅琊城之中,百姓除了叫我天下第一纨绔子外,还叫我酒神,千杯不醉,万盅不倒。” 李慕白冷冷问:“第二个本事呢?” “有钱!有权!有好爹!” 李慕白冷冷问:“这也能叫本事?” “当然!天底之下最厉害的本事莫过于此了。”许十翼给李慕白倒上酒,“你今日救了我一命,所以你可以提一个条件,无论多么困难我都会答应你。即便是要天上的星斗,我都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我要青铜匣子,或者跟我去昆仑。”李慕白脸上未有半丝波澜,冷静得像屋外飞雪,只见其形,不见其心。 “为何?”许十翼试图去看穿李慕白,但发现李慕白如深渊般不可窥视。 “救你。” “你认识我?”许十翼对李慕白产生了好奇,像凝望深渊般凝望着他。不过很可惜,深渊并没有回以凝视,而是自顾自喝着酒。 “认识。” “可我不认识你。”许十翼把碗中女儿红又一饮而尽,带着好奇,深渊般的好奇。 李慕白,不语…… “下酒菜来喽!”这时,王大海和一伙计端着诸多下酒菜前来,将些许凝重的气氛打破,“世子你看,都是你爱吃的,玉掌献寿、燕影金蔬、花篮白菜、沙舟踏翠,还有……” “行了行了,没看见小爷正与人聊天吗?”许十翼不耐其烦说道:“下去吧,没事别来烦我。有事,也别来烦我。” “得嘞!世子那你们慢慢吃着。”王大海无比高兴,像送走了个惹不起的祖宗那样高兴,连忙带着伙计退去。 外面的雪,忽停了,只有风还在呼啸。从屋檐吹起的雪花,如落叶般飘零,映衬得琅琊城尽显萧瑟。 “青铜匣子我不能给你,但我可以考虑考虑跟你去昆仑。不过!”许十翼给李慕白倒上酒,“你得告诉我青铜匣子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李慕白将女儿红一饮而尽,“我只知道一件事……” “何事?” “保护你。” “受人之托?” “不记得了。”李慕白眉宇微皱,透着些许伤愁,“好多东西我都不记得了。” “你,失忆了?” “好像是的。” “无妨,有时我也觉得自己失忆了,脑子里时不时会蹦出一些奇怪的画面,就好像……就好像我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似的。”许十翼打量着李慕白,试图从他身上寻找到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有寻找到。随一口女儿红下肚,许十翼陡转话锋问道:“我只是很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去昆仑?” “为了打开青铜匣子。” “昆仑之上有人能打开青铜匣子?” “不知道,”李慕白喝下一口酒后,又补充一句:“我只记得要带着青铜匣子去昆仑。” “你从哪里来?” “天山,缥缈派。” “你是缥缈派的人?” “不是。” “有意思!”许十翼站起身拎起一坛酒,咕咕咕痛饮而尽,似醉非醉道:“二十四阎罗,西凉雍州第一杀手组织,十绝门门人,离冀州琅琊万里之遥。而我,得到这青铜匣子才三天。三天的时辰,二十四阎罗怎么可能从西凉到得了琅琊城?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早知道这个青铜匣子会落在我的手里。” “而你!”许十翼忽指向李慕白,“一个剑客,一个冷血的剑客,一个没了记忆的冷血剑客。不仅知道我手里有一个青铜匣子,还突然跑出来告诉我,说我有生命危险,说要保护我。哼,可笑至极。别忘了,从天山到琅琊城,可比从西凉到琅琊城还远。难道,你不觉得这些事情都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也确实很可笑。”李慕白淡淡的说,没有丝毫感情的说,好像只是纯粹为了说而说而已。像屋外被风吹落的雪,白,纯粹的白,别无他意的白。 许十翼又拎起一坛女儿红,似水而饮,咕咕下肚。须臾,坐至李慕白对面,吃了两口沙舟踏翠,然又满上女儿红,痛饮入腹。 “再跟你说件怪事吧!”许十翼放下喝酒的碗,边吃玉掌献寿,边对李慕白说道:“三天前,我十八岁的成年冠礼上,那个青铜匣子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我的屋里。那可是琅琊王府啊,北寒三州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结果没有任何人看见是谁放进去的,你说怪不怪?” “怪。” “更怪的是,”许十翼丢下筷子,满上女儿红,痛饮入腹,“青铜匣子上附了一封信,我娘的字迹。但是我娘啊,在我八岁那年就死了。” “林素真。”李慕白的手,忽抖了下。 “你认识我娘?”许十翼惊震。 “认识,”李慕白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愣了片刻后,淡淡道了句:“我记得,她的死。” “当真?”许十翼猛地放下酒坛。 “当真。” “十年,十年!哈哈哈哈哈,十年了!”许十翼狂笑着站起身,拎起酒坛,咕咕吞吃一坛,“十年来,我琅琊许家一直在寻找当年杀害我娘的凶手,可惜没有半点线索。” “现在,我可以答应你所有条件,包括带着那青铜匣子跟你上昆仑。我只有一个要求,”许十翼猛地转头盯着李慕白,问:“告诉我,我娘到底是谁杀的?” “我杀的,一剑封喉。” 第003章 杨离袂 雪,又下了起来,很大。风,却歇止了呼啸,很静。因为雪,大到连风都吹不动了。 盛着女儿红的酒坛,脱离许十翼的手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犹若惊飞鸿雁的弓弦之音,叫人心头一震。 他,杀了我娘?许十翼愣在原地,像木头般的愣在原地。须臾之后,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撕心裂肺般冒了出来。 屋外, 雪不仅遮了天, 还遮了路,人走的路。 但不消片刻,那雪遮了的路就被人糟践了出来。是六个人,刚那报信的伙计,一精神抖擞的老仆,四抬轿的家丁。他们神色慌慌,步伐匆匆,迎着风雪赶至醉仙楼外。 “世子!”老仆步止门槛,未进屋内,只洪声问道:“可有伤着哪里?” “没有!”许十翼死死盯着李慕白,眼中充满着杀意,似屋外飞雪,欲将天地万物给活活捂死。 “请世子随老仆回府,”老仆拱手鞠礼,恭敬至极,“侯爷有要事交托。” “让他等着!”许十翼声斥如令,屋外老仆当即退至偏旁,候于雪中未敢再多言。 一阵子之后,路,又被雪遮了。像遮了天那样遮了,像被糟践后的伤口愈合了。 可却又很快的,那雪遮了的路又被人糟践了出来。这次不再是几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身着冰冷甲胄的军将。为首的是一个胖子,一个骑大象的胖子,一个扛着两铁锤骑着大象而来的胖子。 他,叫杨离袂。 “世子!我来了世子,你的小锤锤来了,世子……哎哟!”杨离袂心急如焚从大象背上跳下,却是一脚滑,狠狠摔了个跟头,逗得兵将不禁失声发笑。 “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路滑不知道吗?笑笑笑,再笑我一锤子呼死你。”杨离袂斥道:“快去把附近屋子给老子围起来,挨个挨个问,挨个挨个审,一定要给我查出那十三个狗屁阎罗是什么时候进的城,又是什么时候到的这里,怎么到的这里。凡染指此事者,扒皮,做鞋!” “是将军!”兵将依令而行。 “世子,小锤神来了世子,小锤神来护驾了世子。”杨离袂拖着摔疼的腿,一瘸一拐慌慌张张走向醉仙楼。 “滚!”却刚踏进门槛,便遭许十翼一骂。杨离袂吓得不轻,连忙调头跑出屋外,心惊胆战拍着胸脯喘着粗气。 待回了神,杨离袂鬼鬼祟祟趴到门边探着头,往屋里瞅了瞅。确认许十翼无碍后,悬着的心才终得放下。 杨离袂长舒一口气,走到老仆跟前,问道:“陈平叔,您怎么来了?莫不是侯爷这么快就怪罪下来了?” “今日城防,是你值守?”陈平紧闭双目,一动不动,任由飞雪落了满身。 “那什么……”杨离袂尬笑两声,“陈平叔,您请侯爷放心,我杨离袂一定把这事查得水落石出。还有那十三个遭天杀的阎罗,我已经派人去抓了。等抓到他们之后,哼,我一定扒了他们的皮,做鞋!” 陈平波澜不惊提醒道:“北寒三州,冀、殷、鹭将来之存亡,全系于世子一身,故望杨将军珍重。” “知道啦知道啦,谁敢伤害世子,我就扒谁皮做鞋不就成了?”杨离袂将手中大铁锤放于雪地上,然凑到陈平耳边小声问:“陈平叔,跟世子坐一起的那个小白脸是谁?刚我进去的时候,我发现世子看他的眼神就跟看杀母仇人似的,十八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离我远点,我耳朵还没聋。”陈平依旧一动不动站着,像雕塑那般,“这人叫李慕白,打天山缥缈派而来,三天前至琅琊城。但他并不是缥缈派的人,而是突然出现在缥缈派的。” “然后呢?” “没然后了。” “没然后了?” “没然后了。”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 “老陈,别装了行不行?”杨离袂随手一拍陈平胸膛,“我知道你才是黑院幕后真正的老大,中土九州所有情报都要经你手处理。哪怕是九皇今日吃了什么,宠信了哪个妃子,和这妃子在床上咯吱咯吱了多少时长你都知道,现在怎么会连一个小白脸的来路都摸不清?逗我玩呢你?” “我真不知道,”顿了顿,陈平又补充了句:“或者说,当今世上没人知道他真正的来路。” “这么神秘?”杨离袂摸着下巴寻思片刻,忽抡起两大铁锤气势汹汹道:“我去会会他,探探他功法路数出自哪门哪派。” “你打不过他。” “什么?你说我打不过这小白脸?”杨离袂满脸不服,“他算老几啊?我杨离袂天生神力,乃北寒三州第一勇士,人送外号戮鬼血佛陀,中土小锤神。铁锤之下,未有勇夫。他一小白脸,恐怕挨我两锤都够呛。” “如若不信,你大可找个机会和他比试比试。”陈平睁开眼,抖落身上飞雪,紧接着又闭了上,矗立原地不再动弹,“但,不是现在。” “你说的对,世子现在正在气头上呢,我可还没傻到自讨苦吃去。”杨离袂若有所思片刻,忽道:“不过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个小白脸打得满地找牙。” 屋内,火炉上,茶壶中,水已沸腾,顶得壶盖乱跳,壶嘴发出唳叫。许十翼仍站在那,死死盯着李慕白,恨怒未消。 李慕白倒很平静,像落地的飞雪,如若没有风的吹拂,就一直静静在那待着。无我,无他,无念。 砰! 沸腾的水把壶盖顶飞了出去,当啷一声掉到地上。水因此更加沸腾了,很快便已不甘待在壶中,它着急的飞跳而出,溅到壶身,滑落炉内,滴至碳上,呲一声响,化作缕缕青烟,消散不见。 壶中之水,并不知壶底之水的境遇,仍旧欢腾着飞跳而出。以己身之死,触碳火之蒸灼,玄之又玄。 须臾,从壶中飞跳出的水越发多了,络绎不绝争先恐后着奔至炉内。发出的呲呲声越发响亮,似从最初悦耳的天籁,渐渐变成了恐怖的惨叫。 不知到底是水在哭,还是火在泣。也不知到底是水哭的声音更美妙一些,还是火泣的声音更美妙一些。 只知到了最后,火,熄了,被水打熄了。水,停了,被火抛弃了。失去火的水,就像失去水的火那样,不相容,却相通,不相知,却相见。 世界,再次安静了下来。 许十翼拎起一坛女儿红,咕咕咕一饮而尽,然将酒坛重重摔至屋外。吓得趴在门边偷看的杨离袂一大跳,连忙将脑袋缩了回去。 许十翼又拎起一坛女儿红,给李慕白满上,又给自己满上。然坐至李慕白对面,端起碗中酒痛痛快快一饮而尽,随即问了句:“你为何要杀我娘?” 第004章 藏经塔 屋外, 雪还在下,已经不是很大了。 风,也不是很大了。 北寒冀州的天就这样,雪会止住风,风也会吹走雪。雪和风都一阵一阵的,像女人善变的脸,捉摸不透。 屋内,李慕白闭上眼,陷入了沉思。许十翼没有叨扰,就坐在那一动不动,等。 半盏茶后,李慕白脸上忽显露出痛苦,巨大的痛苦,一种被过往记忆戳痛的痛苦。又半盏茶后,李慕白睁开了眼,猛地睁开了眼,似被某段可怕的记忆吓醒那般。 “我,想不起来了。”李慕白淡淡的说,又是那种淡到没有一丝感情的淡,好若白纸。 “想不起来了?怎么可能想不起来呢?”许十翼站了起来,带着满腔愤怒,“你告诉我你杀了我娘,可却偏偏不告诉我你为何要杀我娘。你是在故意耍我,还是在故意找死?”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李慕白端起许十翼刚倒的那碗酒,一饮而尽,“林素真,我记得这个名字,也记得杀她的那个瞬间。但我,真不记得为何要杀她了。” 屋外, 雪在飞。 几个兵将把一家老小四口人押至杨离袂跟前跪下,年岁最大的是一八十老丈,年岁最小的是一三岁女娃,剩下两人是一对中年夫妻。此时,他们嚎啕大哭,苦苦求着杨离袂放过自己。 “禀将军,”一兵将上得前来参见,“我们搜查时,发现他们一家四口被人绑在屋内。经盘问,十三阎罗是三天前进的琅琊城,进入城后就一直藏在他们家中未曾露面,直至今日。” 杨离袂神色瞬间变得阴沉,脖颈间青筋暴起,脸上横肉抖跳,两眼被杀意鼓得似要掉出来那般。一阵寒风吹过,杨离袂拎着两个大铁锤走到四人跟前,问了一句:“说,你们想怎么个死法?”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我们是被逼的,我们是被逼的!”那男子道:“那群怪人三天前突然跑进小人家中,绑了小人妻儿老小,要挟小人帮他们做事。不过他们只是让小人给他们做一些吃的喝的,仅此而已。小人若是不做,他们就要杀了小人妻儿。小人只是为了保护妻儿,并不知道他们要害世子。” “禀将军,”那兵将道:“他们家就在前面路口,伏于屋顶,便可观察周遭三条街的具体动向。十三阎罗应是探听得世子常来醉仙楼,故于此地埋伏。” 杨离袂走到那男子跟前,将一大铁锤往地上放去。锤未落地时,便可见得一道暗流真气将地上的雪震开。锤落地时,地上青石瞬间咯吱四裂,塌陷出一个大坑,把那男子吓得不轻。 “琅琊城有法令,家中藏匿包庇不明来路者,与其所犯之事同罪。”杨离袂忍着满腔愤怒问他:“这,你可心服?” “小人,心服。” “很好!”杨离袂接着说道:“念在你是为救妻儿才被迫犯的事,我答应你,不杀你妻儿老小。但是你,必须得死。这,你可心服?” “小人,心……心服。” “服就行!我杨离袂一向以德服人。”杨离袂扭扭头揉揉手,活动活动筋骨后发令道:“把本将军的剥皮刀拿来,这天气剥皮最合适不过了,暖手。” 屋内, 风在动。 许十翼咕咕咕的喝着酒,一坛又一坛,一坛再一坛,想把自己灌醉,想以此麻痹自己,让自己不那么痛。可惜,他是人们口中的酒神,千杯不醉,万盅不倒。 不知过了多久,坛子空了。 许十翼的心,也空了。 超然物外的空,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像屋外飞着的雪,像从屋外吹进屋内的风,空之又空。 “我决定了,跟你上昆仑。”许十翼双眸之中的杀意,没了,或者说被藏了起来。 “我以为你会杀了我。” “我确实想杀了你,”许十翼双眸之中又现杀意,但仅一瞬,一瞬后就没了,“所以从现在起,你的命是我的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杀你。没我同意,你不可以死。” “好,我等,等你来杀我。”李慕白喝尽碗中的酒,然站起身走出屋外,踏雪而去。 满身是血的杨离袂本想将之拦下比划比划,陈平却拉住了他。因为,许十翼紧跟其后走了出来。 “世子,我……”杨离袂想上前解释,解释自己城防失职之事。结果,陈平又再一次拦住了他。 “回府!”许十翼直接上了轿,在陈平打头下,一行人往琅琊王府走去,独留杨离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琅琊王府,大胤王朝第二大的宫殿。第一大的宫殿在龙州神都,九皇居住的皇宫。 中土分九州,北寒冀、殷、鹭三州,西凉雍、豫二州。东野青州,南商幽州,中皇龙、澹二州。 九皇,乃九州共主。琅琊王,乃大胤王朝第一诸侯。许十翼,乃琅琊王唯一独子。 从轿子里出来,许十翼隐忍怒火,问陈平说:“陈叔,许良那个老混蛋是不是在藏经塔?” “是的,”陈平从一丫鬟手中拿过一件貂裘,披在许十翼身上,“侯爷有要事与世子相商。” “商量个屁,许良这老混蛋一定又在憋着什么坏水坑我。”许十翼踏步入府,往藏书阁走去,“待会儿把藏经塔的门给我锁起来,省得让他跑了。然后吩咐下去,今晚谁也不准给许良送吃的。” “是,”陈平跟在许十翼后面,一同往藏书阁走去,“老仆一定照办。” 穿过几个院子,许十翼和陈平来至了藏经塔。许十翼刚走进去,陈平就差人把门锁了起来。 “许良!许良!你给我滚出来,出来!”藏经塔很高,一共十八层。 “上来啊我的好儿子!”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上头传了下来,“为父在第七层等你,还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你又在搞什么鬼名堂?看我上去怎么收拾你。”许十翼怒气冲冲往楼上跑。 很快,许十翼到了第七层。穿过两个放满书的书架子,前方出现了一个人,背对着许十翼站在那一动不动。 “许良!哼!”许十翼怒气冲冲顺手抄起一本经书,猛地砸了过去。 啪!经书不偏不倚,准准砸在眼前这人脑袋上,可眼前这人却仍旧一动不动站在那,似不觉得疼那般。 “许良?”许十翼心生困惑,警惕着小心翼翼走上前,伸出手拍了拍肩膀。 却突然地,咯吱!一声脆响后,眼前这人的脑袋竟尸首分离,掉在地上咕噜噜滚至一旁去了。 第005章 琅琊王 “爹!” 许十翼,大惊! 忙想去把掉落的脑袋捡起来,可细一打眼,发现那身子根本不是身子,而是一个木架子。那颗脑袋也根本不是脑袋,而是一个大西瓜。 “许良!” 许十翼,大怒! 转过身想从左侧绕到书架后去找自家老爹算账,却刚迈出三步,脚就绊到了一根细绳。细绳不经绊,噔一声,断了。一个脑袋般大小的大铁球,顿从书架滚落,迎面撞来。 许十翼吓得两眼瞪大,忙往后退。却才退得三五步,脚跟又绊断了一根细绳,一大铁球顿时打后头撞来。 两球夹击,退无可退,许十翼便立马蹲下身去避躲。却怎料是,两铁球一撞,砰一声碎裂,从球中散落团团面粉,泼得许十翼满身发白,狼狈不堪。 站起身,许十翼这才发现那两铁球根本不是铁球,而是两泥球,只是被涂抹的像铁球而已。许十翼气得不行,没想到就这么被自家老爹给耍了。 “许良!你给我出来!”许十翼不敢胡乱动弹了,怕再一不小心踩到什么机关。 “我的好儿子,”一个浑厚的声音传了来,“其实为父在第八层等你呢,这次不骗你了,你快上来吧,为父给你准备了礼物。” “老混蛋,看我怎么收拾你。”许十翼抬脚欲走,可迈出一半又缩了回来,冲着楼上大喊道:“许良,我数到十,你如果再不下来,我就把你这藏经塔给一把火烧了。” “一!” “二三四五!” “六!” “七八九……” “别数了别数了,有你这么数数的吗?你怎么能这么坑你爹?”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大胤琅琊王,许良。 “我坑你?”许十翼更加来气了,顺手抄起一本经书猛砸过去,“到底谁坑谁啊?” “没砸到,嘿嘿!”许良嘚瑟起来。 “没砸到是吧?你看我砸不砸得到!”许十翼顺手抄起经书,一本接一本砸向许良,“你看我砸不砸得到……” 许良立马躲到书架后,时不时探出个脑袋,嘲讽挑衅说:“小翅膀呀小翅膀,砸不到呀砸不到!小翅膀呀小翅膀,砸不……哎哟!砸不到呀砸……哎哟!” “你才小翅膀,你全家都是小翅膀。”许十翼忽一愣,“哦不对,我们全家就你一个人是小翅膀!” “行啦行啦,十翼咱不闹了成不?”许良捂着被砸疼的脑袋,气喘吁吁说:“你过来,爹跟你商量件重要的事。” “我才不上你的当呢,鬼知道这屋子里还藏着多少机关。”许十翼就势坐到地上,靠着书架子耍赖皮道:“小爷今天就赖在这不走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我让陈叔锁了藏经塔的门,还让他们不许给你送饭。哼,有些人今晚要饿肚子喽!” “爹不骗你十翼,真没什么机关了。”许良顺手捡起经书,边放回书架,边道:“你爹我可是大胤琅琊王,统领北寒三州百万雪甲军,整天都忙得要死,哪有功夫跟你一小屁孩胡……哦吼,碰到机关了!” 砰! 一个铁球模样的泥球从书架滚了下来,准准砸在许良脑袋上。霎时里,许良也如许十翼那般被泼得满身发白,好是狼狈不堪。 “哈哈哈哈哈……”许十翼被逗得大笑,“许良,害人终害己,这可是你教给我的,哈哈哈哈哈……” “这下咱爷俩算扯平了吧?” “算,算算算!”许十翼还在笑,捂着肚子的笑,“许良,你说你这是何必呢?从来就只有儿子坑老子的,哪有老子坑儿子的道理?” “其实要我不坑你也成,”许良拍拍身上面粉,走到许十翼跟前坐下,也如许十翼那般靠着书架子,“你娶个媳妇,给我生一孙子不就行了?我坑孙子去。” “我敢娶,也敢生,但你敢保证生下来他能活着长大吗?”许十翼忽觉困意上头,打一哈欠,躺到了地上,“到时候呀,想让你孙子死的人,肯定比想让你儿子死的人还多。” “那你今天还让王掌柜给你找姑娘去?”许良指责道:“你说你也不嫌害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一口一个找姑娘的,成何体统?” “体统值几个钱?有你儿子我的命重要吗?”许十翼打一哈欠,伸了个懒腰,“再说了,我要不这么隔三差五的去闹上一闹,别人怎么知道我是天下第一纨绔子呢?别人要不知道我是天下第一纨绔子的话,我早死了,哪还能活到现在?” “爹知道你这么些年装的很累,算爹欠你的行不?”许良苦口婆心道:“等将来你继承了爹的王位,等爹帮你扫清所有障碍后,你就可以娶妻生子,高枕无忧,不用再装什么天下第一纨绔子了。” “你就继续吹吧你!”许十翼随意抄起一本经书,边看边说:“我要继承了你的王位,那我儿子不也得跟我一样,整天都有人想让他死?等我儿子继承了我的王位,那我儿子的儿子不也得跟我一样?” “这你说的倒挺对,”许良叹了口气,“只要我许家有一天执掌着北寒兵权,九皇就不会安心,其余各州诸侯也不会安心。他们都想让我死,也想让你死,只有我和你都死了,他们才能安心。” “所以说,”许十翼丢掉手中经书,又顺手抄起一本,“这就是个环,解不开的。” “倒也不是没法解开,”许良也随意抄起一本书,边看边道:“眼前就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许十翼好奇。 “送你去神都。” “去神都干嘛?” “当质子。” “什么?”许十翼惊得噌一下坐起身,“许良,你还有没有点人性了?当质子?你居然想让我去当质子?” “不是我想,是九皇想。”许良合上经书,看着许十翼愧疚的说:“三天前在你成年冠礼上,爹收到了九皇的一封诏书,命我把你送去龙州神都,当质子。” “这不摆明是让我死吗?”许十翼愤慨道:“如果我去了,他们定有一百种,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弄死我。” “中土九州,共十八路诸侯。为了让你去神都,他们都合着演了场戏,让每个诸侯都送一个儿子过去。”许良丢掉手中经书,无奈道:“但如果我送你去,你就会被他们给害死。不送你去,就是抗旨不遵,就是有造反之心。到时九皇随便找个借口,十七路诸侯便将大军压境,讨伐北寒。你说,爹该怎么办?” 第006章 许良 塔外, 雪下得更大了些, 风也吹得更大了些。 塔内,许十翼暴怒如雪风,愤愤不平道:“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给九皇出的馊主意?这也太损了。其他诸侯那老婆儿子都多如牛毛了吧?他们不差儿子,可你许良不一样,你就只有我一个儿子。损!太他娘损了!” 许良不语,而意味深长笑了一声。 “等会儿,你说把我送到神都当质子,是解开那个环的法子?”回过神来的许十翼困惑不解,“许良,你不会又在憋着什么坏水坑我吧?” “哪能呢?”许良一本正经道:“你可是我的好儿子,血浓于水呀!再说了,自古只有儿子坑老子的道理,哪有老子坑儿子的道理呢是不?” “许良,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啊?”许十翼生了怀疑,从未有过的怀疑。 “当然是啦!” “那你还让我去神都当质子?” “刚你不都猜到了吗?只有你去了神都当了质子,才能解开那个环呀!” “怎么解?” “去了你不就知道了吗?” “坑我吧你就!”许十翼气得抄起一本经书,猛地砸在许良身上,“我不去,至少我现在不能去。” “为什么?” “我要去昆仑。” “昆仑?那座传闻还有仙人居住的山?十翼,没毛病吧你?”许良伸出手去摸许十翼额头,可被许十翼推开了,“仙人早都死绝了。” “我问你,”许十翼忽一脸严肃,“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是因为什么事情死的?”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告诉我!” “不都跟你说过了吗?”许良有些嫌烦,但还是说道:“在你八岁的时候,天山缥缈派出了些变故,他们的掌门人,也就是你娘和你舅娘的师傅吴道玄,突然疯了。素真得知之后,便和你舅娘去探望,结果二人在天山遭了毒手,被人一剑封喉。” “杀她们的人到底是谁?” “不知道,这事我都追查十年了,仍旧没有头绪。当年我差点为此拆了缥缈派,可惜没线索就是没线索。”许良满脸无奈。 “我今天碰到杀我娘的人了。” “是吗?谁呀?” “李慕白。” “哦!” “你认识他?” “不认识。” “许良,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许十翼愤怒道:“他可是杀你媳妇的人,你最爱的一个女人。” “十翼我问你,”许良语态平和,不紧不慢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叫李慕白的人,就是杀你娘的凶手的?” “他告诉我的呀!” “哦,一个人在十年前杀了你娘,十年后,这个人忽然跑到你家门口,告诉你他就是凶手,这你就信啦?”许良反驳说:“那要是明天再蹦出个人来,说他也是杀你娘的凶手,难道你也跟着信啦?” “不是许良你!”许十翼略有语塞,一顿,道了句:“他跟别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感觉,就一种感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那种……”许十翼试图解释清这所谓的感觉,结果未有所获,“具体我也说不清。反正我就觉得我娘的死,一定跟李慕白有莫大关系。” “那你打算怎么办?杀了他?” “我可没这么愚蠢,我不会放过杀我娘的凶手,但也不会错杀任何一个人。所以!”许十翼加重语气,“我要去昆仑。” “去昆仑和你娘的死有关系吗?” “有!” “什么关系?” “那个青铜匣子,我觉得我娘的死和那个青铜匣子有关,而那个青铜匣子只有去了昆仑才有可能打开。” “谁告诉你的?” “李慕白。” “他说什么你都信了是吧?” “嗯!” “为什么?” “感觉,就一种感觉,一种奇怪的感觉。”许十翼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许十翼,你是不是脑子被冻傻了?”许良再次伸出手想去摸许十翼额头,但又被许十翼推了开,“你爹我十八年来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说什么你都不信。结果你才认识人家不到一天功夫,就什么都信人家啦?哎哟喂,夭寿啦,我儿子要跟别人跑啦!夭寿啦,我儿子不要我啦!夭寿啦,我儿子……” “闭嘴吧你!你才是一把屎一把尿被人喂大的呢。”许十翼抄起一本经书砸了过去,“反正这事你别管了,三天后我就启程出发,一人一马一剑,闯荡江湖。先去天山缥缈派,然后再去昆仑,最后去神都当质子。这样一来,就算是死我也能死得瞑目了。” “别闹了十翼,”许良苦口婆心劝道:“这一来,你自幼体弱多病,导致什么功法都不会,更别说修为了。这二来,长这么大你还从未离开过北寒,全不知江湖之险恶。三来,中土十八路诸侯,十七路都在憋着坏水怎么害你呀!还有那些想抢走你手里青铜匣子的人,他们也在憋着坏水害你。你说,你要离开了琅琊王府,离开了冀州,离开了北寒,离开了你爹我的话,你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许良,你小看人是吧?”许十翼不高兴了,“我告诉你,小爷我还就去定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怎么来害我的。” “你不能去,我不同意。” “这可由不得你,哼!”许十翼站起身,顺着许良刚才走过的路往外走去。 “十翼,你可不能去啊!爹是为了你好,江湖险恶,出了北寒就没人护着你了。”许良追了上来。 “别跟着我,再跟着明天也不给你饭吃。”许十翼又抄起一本砸向许良。 许良一把接住,没敢再追上去,而是问了句:“那你不跟上面那老怪物打个招呼再走啊?” “小爷今天没心情见老怪物。”许十翼说着径自下了楼,让候在外头的陈平开了门。 当见许十翼满身面粉狼狈样时,陈平略显吃惊,但也仅是一瞬。陈平并未问缘由,似已见怪不怪了。 “陈叔,记得把门锁起来,还有不准那老混蛋吃饭。”许十翼说罢,走了。 “老仆谨记。”陈平躬身施礼,目送着许十翼消失在雪中。 “咳咳,”不时,藏经塔内忽探出个脑袋,轻声问:“老陈,十翼走啦?” “是的侯爷。”陈平再躬身施礼。 “这小兔崽子,还挺难缠。”许良走了出来,望着许十翼渐行渐远,“老陈,你说我堂堂一方诸侯,怎么就偏偏害怕这小兔崽子呢?上辈子欠他的吗?” “世子聪慧,非是池中之物,自然不可以常理度之。”陈平说话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十分稳重,“侯爷爱子如命,自然是要宠着的。” “中听!”许良高兴不已。 “侯爷,”陈平忽话锋一转,问了句:“世子可有上当?” “嗯,上当啦!”许良双眼变得深邃起来,“这小兔崽子说三天后就动身离开北寒,一人一马一剑,闯荡江湖。” 第007章 隅中 一天后,北寒冀州又下起了雪,很大的雪,和许十翼的心一样大。然而却谁也不知道许十翼的心有多大,因为他的心早已成空,无尽的空。 也只有空,才是最大的大,大到连死亡的味道都不去嗅了。就像雪永远不会问风将去的方向,风永远不会问雪将至的归乡,即便明知那是死亡。 巳时三刻,隅中。 琅琊王府来了一位访客,不过准确来说是一个人和一头大象。大象很胖,人也很胖,胖得象倒是很像象,人却不是很像人了,而像象,人模象样。 “世子!你的小锤锤来了世子。”杨离袂莽莽撞撞走进屋,见许十翼正在桌前捣鼓着那个青铜匣子。 “杨铁锤,你也是来劝我不要离开北寒的?”许十翼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打量着青铜匣子每一处,试图找出点什么来,“如果是的话就请回吧,不送。” “我不是来劝世子的,”杨离袂怕叨扰到许十翼,蹑手蹑脚静悄悄的凑了过去,轻声说:“我是来……” “啊!”许十翼被吓一大跳,不停拍着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你想吓死我啊你?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呀?” “世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其实……” “行行行,有事说事,没看到我正忙着吗?”许十翼恶狠狠一瞪眼,然转身继续捣鼓起青铜匣子。 “我想跟你一起去闯荡江湖。” “你去干嘛?” “保护世子你啊!江湖险恶,你得带个帮手不是?”杨离袂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你看我,一个字,壮!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世子。” “你这不叫壮,是胖,纯粹的胖,猪都没你这么胖!”许十翼说罢又扭回头,继续捣腾起青铜匣子。 “世子,壮也好,胖也罢,能打架不就得了?再说了,你出去总得带些衣物呀什么的对吧?我可以帮你背呀!就比如这青铜匣子,你看!”杨离袂蹿到青铜匣子面前,用手比划了起来,“这高得有个二十来寸吧?这么大个物件,世子你背在身上也不好看对不?” “你这倒提醒了我,这青铜匣子确实太过显眼了些。”许十翼盯着桌上青铜匣子,若有所思。 “所以你就带上我啊,我给你背着。”杨离袂四下瞅瞅没人,忽又静悄悄的凑到许十翼跟前,意味深长问:“世子,我听说你昨天让王掌柜给你找姑娘啦,是不是真的?” “杨铁锤,你能不能不这么风一阵雨一阵的?都说了人吓人吓死人不知道吗?”许十翼严厉警告道:“你要再这么风一阵雨一阵的,信不信我把你的大象给杀了?” “行行行行行,我不风一阵雨一阵的行了不?那大象可是我的命根子,杀不得。”杨离袂随即话锋一转,再次意味深长问:“你先告诉我,你让王掌柜找姑娘这事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许十翼坐至一旁,品尝起了茶,“我不是天下第一纨绔子吗?找个姑娘怎么了?” “嘿嘿!世子,这你就更得带上我了。”杨离袂坐到许十翼对面,兴致勃勃吹嘘说:“咱中土这姑娘吧,最好的要数南商幽州。幽州那是人杰地灵,山好水好,姑娘更好。所以世子,咱们别着急去什么龙州神都,我先带你到幽州逛逛。等到了地方,你就坐在大街上看,看上谁你就指一下,我杨离袂保证晚上给你送到屋里去。” “杨铁锤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滚滚滚滚滚!我是天下第一纨绔子,不是天下第一大流氓。”许十翼放下茶盅,起身轰赶杨离袂,“没事别来烦我,小爷此行谁也不带,我说了,一人一马一剑。” “世子,闯江湖不是逛酒楼,那么多人都在憋着怎么杀你呐,不带个贴身护卫怎么行呢?世子你自个儿想想吧!”杨离袂说罢起身要走,但才踏出两步便又止了住,“等会儿,世子,还有一事得问问你的意思。” “何事?”许十翼已经很不耐其烦,若非杨离袂实在太胖的话,定然一脚踹出去。 “就昨天杀你那十三个棒槌,我们逮着了。他们太低估冀州的天了,耳朵被割这么重的伤,肯定得找草药吧?不然就得死。可是冀州这些山上哪还找得到草药?都被雪给盖住了。所以呢,我就让一队人乔装成往琅琊城里送药材的药商,这群棒槌很快就中了招,被我给逮了,毫不费吹灰之力。”杨离袂嘚瑟之意溢于言表,说完,赖到旁边椅子上,自顾自倒了盅茶。 “然后呢?”许十翼催促道。 “然后我们就审了啊,可惜并没有审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杨离袂失落道:“只审出他们是混在戏班子里进的琅琊城,三天前世子你不成年冠礼吗?当时人太多了。不过世子你放心,那些监察不力的兵将已经被我给处理了。” “除此之外真没审出什么?” “世子,我你还不相信吗?真没审出什么了。”杨离袂着急道:“世子你也知道,他们是十绝门的人,西凉第一杀手组织。其门徒一向只按令杀人,从不过问为什么要杀。所以世子,我真尽力了。” 许十翼若有所思来回踱步片刻,忽问:“现在还有几个活着?” “七个,”杨离袂喝着茶,不动声色道:“三个眼珠子没了,我挺仁慈,每个人只挖了一只。一个命根子断了,这个挺惨,尿尿都成问题。一个脊背后头的皮被我扒了,刚拿去做鞋。一个被我挑了手筋脚筋,放酸菜坛子里腌着,就露着个脑袋。” “才六个,还有一个呢?” “最后这个什么事也没有,我哪里也没有伤他。”杨离袂放下茶盅站起身,凑到许十翼近前意味深长笑了两声,“我呀,只是让他站在一旁,看着我挨个处理其他人而已。” “杨铁锤,你这招挺狠的呀!不过!”许十翼又走到那个青铜匣子前,“我觉得还是不够狠。” “啊?还不够狠?”杨离袂愣了片刻,凑过去问说:“世子,那要不……我再审一遍?” “不不不,再审一遍他们可就得吓死了。”许十翼继续捣鼓起青铜匣子,“把他们七个都放了吧!” “哈?放了?”杨离袂宛若丈二和尚,困惑不已,“世子,怎么要给放了?我好不容才抓到的。” “放了吧!”许十翼淡淡说:“请最好的郎中帮他们治伤,治好后全部放到北寒之北。然后给他们最好的貂裘,一定不能让他们被冻死,再给他们些肉干,就给三天的口粮吧!” “世子,这是为何呀?”杨离袂不解问:“北寒之北千里雪飘万里冰封的,什么都没有,就连最耐寒的雪貂都不肯呆在那鬼地方,把他们放去能干什么嘛?还给他们治伤,还给他们最好的貂裘?简直浪费。” “我问你,”许十翼将视线从青铜匣子上挪开,转过身来高深莫测般看着杨离袂,“从北寒之北走到有人烟的地方需要多久?” “如果骑着我们北寒雪马的话,深入腹地再出来也顶多一个月。”杨离袂如实说:“当然了,得不迷路,迷路就不一定了。” “用人走的呢?” “那怎么可能走得出来?”杨离袂惊诧道:“即便不迷路,走得出来,也至少需要三四个月。” “你想,”许十翼意味深长说:“我北寒貂裘是天下最好的御寒之物,可以保证他们在北寒之北一直不被冻死,但是!口粮却只有三天。那么三天后呢?他们为了活命,你说他们会拿什么充饥?” “嘶!” 第008章 日入 两天后,雪,停了,只有风在吹。微风,很微小的风,但这很微小的风,却吹得大地陷入一片寂寞。 在这寂寞之间,许十翼手握鱼竿坐在静心湖湖畔,静静等着鱼儿咬钩。这钩生得着实奇怪,不是弯的,而是直的,像一根短小的绣花针,连挂个鱼饵都费劲得紧,一不小心就脱了钩。 酉时四刻,日入。 陈平走了过来,看着已被冰封的静心湖,他双眼中闪过一丝寂寞,风吹的寂寞。不过这只是一瞬的事,一瞬之后陈平缓缓说:“世子,钓鱼还是得用弯钩,直钩即便把鱼儿钓上来了,鱼儿也很容易挣脱跑掉。但弯钩却会死死钩住鱼儿的嘴巴,越是挣扎就越发钩得紧。只要鱼线够长,鱼竿够结实,鱼儿就很难脱钩逃跑。” “直钩也好,弯钩也罢,能钓到鱼的就是好钩。”许十翼静静看着冰面上那个窟窿,紧紧盯着窟窿里的那个鱼漂,“我这还有一根鱼竿,绑的就是弯钩。要不我再去冰面砸一个窟窿出来,陈叔你用它和我比比,看咱们谁先钓上鱼来如何?” “不了世子。”陈平将手蜷缩进衣袖,望着硕大一个静心湖,“老仆前来是想告诉世子,中土各州之上,都有不少由北寒经管着的钱庄。世子此行凡有需要,皆可随意去取,无论多少。” “看来,许良已经把我此行远游的事安置妥当了。”许十翼动了动鱼竿,为防鱼线也被冻起来。 “世子壮游,侯爷不得不上心。” “是挺上心的,”许十翼抬起鱼竿,发现鱼钩上的鱼饵已消失不见,“上心到都会合着别人来骗自己儿子了,是吧陈叔?” “都是为了世子好。”陈平脸上古井无波,像一口未经风吹的老井,不动声色。 “我此番远游,陈叔觉得会有多少人来杀我?”许十翼重新挂上鱼饵,抛至湖中那个冰窟窿里,再次静静等待起来。 “很多。”陈平闭上眼,像尊雕像那般矗立在许十翼身旁,一动不动,“东野青州应该会最先动手。” “中土十八路诸侯,青州独占九侯。”许十翼嘴角云云一笑,“陈叔,你说他们怎么不相互打起来?” 许十翼其实是知道一二的,东野青州虽有九位诸侯,但地广人稀,物产丰富,矿源甚多。以前,青州百姓多以游牧为主。但自大胤一统,九皇成为共主之后,青州便大开商道,修运河,与南商幽州互通往来。 随着日渐壮大,以前的游牧部落大多已不复存在,他们建立了自己的宗政,把游牧合整成了世家贵族之间的产业。九侯各有各的势力,也各有各的心思,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相互制衡牵制着。 陈平却给出了一个另类的解释:“九侯之间虽有摩擦,可因百姓信奉的神明都是一个,故而规模并不大,鲜少有人员伤亡。” “如此说来,青州九侯很团结啰?”冰窟窿里的鱼漂动了,一浮一沉,不过许十翼并没有提动鱼竿。 “非也!”陈平仍像尊雕塑站在那,除了嘴巴,其他地方皆一动不动,“信仰,只是有心之人用来愚弄百姓的借口罢了。九侯之间的团结,不是建立于此,而是建立在我们北寒三州之上。” “唇亡齿寒,如果北寒三州乱了,他们东野青州恐怕也离这天不远了。”窟窿里的鱼漂已经许久不动了,许十翼这才提了起来,在空空如也的鱼钩上,又挂了新的鱼饵。 “未必!”陈平高深莫测般说:“青州九侯当中,属巨鹿侯势力最为强大,且一直有统一青州之愿。只是奈何局势所迫,发不得兵。但若青州乱了,那么这机会也就来了。” “其余八侯呢?” 陈平道:“北寒三州若乱,其余八侯就会趁虚而入。虽说北寒三州乃苦寒之地,但也算得上是地大物博,有不少其他八州所没有的物产。而且洛水以南,天气并不是那么恶劣,只是苦于商道稀少,路途崎岖,故才比不得其他州城。” 许十翼说:“可如果九侯发兵来犯,那青州境内势必百姓慌乱,城防空虚。届时,南商幽州若趁势而入在背后捅上一刀,青州九侯岂不得不偿失?” 陈平道:“幽州以商为尊,而商人以利为尊。比起平和的商贸来往,对他们而言,打仗来钱更快。无论何处开战,其周遭物价势必成倍上涨,各种军需辎重势必大量短缺,尤其是战马、甲胄、刀兵、粮草。” “你是说,幽州会趁机敛财?而不会主动入侵青州?”冰窟窿里的鱼漂又动了,不过许十翼并没注意到。 “不错。”陈平睁开了眼睛,用深邃的眼神,盯着冰窟窿里抖动的鱼漂,“幽州几大商贾世家虽无实权,但却掌控着中土九州经济脉络。而在几大商贾世家背后,幽州那三位侯爷才是真正的掌舵人。” “难道他们不想逐鹿天下?” “想!”陈平话锋一转,“但他们如果出兵攻打青州,幽州境内同样会城防空虚,也同样会担心西凉来犯。最可怕的是,还会影响到幽州现有的商贸盛况。因此对幽州三侯而言,最好的做法就是坐观山虎斗,从中牟利。待分清时局之后,幽州三侯才会有所行动。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傻子,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只要中土经济脉络一直握在手中,他们就无所畏惧。” “许良让你掌管黑院真是屈才了。”许十翼提起鱼竿,又换上新的鱼饵后抛入冰窟窿中。 “世子过奖了。”陈平拱手施了一礼,“能入黑院行事,是我陈平毕生荣幸。” “我问你,”许十翼紧盯着冰窟窿当中的鱼漂,“你是更忠心于我爹,还是更忠心于我?” “老仆忠心于琅琊许家。” “如果我让你在两者之间非得挑一个呢?”许十翼猛地转过头,像盯一个鱼漂那样盯着陈平,用凌厉的眼神。 陈平略一惊,未料到许十翼会突然转头看自己。但这一惊不仅像今日的风一样微小,还像今日的雪一样短暂。 陈平收住心神,拱手施礼缓缓说道:“老仆会像忠于侯爷那样忠于世子,也会像忠于世子那样忠于侯爷。” “既然如此,”许十翼回头看向冰窟窿里的鱼漂,“那是不是无论我问你什么问题,你都会像告诉许良那样如实告诉我?” “不一定。” “所以你更忠于我爹。” “世子多虑了。” 许十翼微微一笑,未有在此纠结。就这时,冰窟窿里的鱼漂又动了,不过许十翼仍旧没提起鱼竿,而继续任由冰面下的鱼儿吃咬。 片刻后,鱼儿不咬钩了,许十翼才开口问陈平:“陈叔,你此番前来,不会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吧?” 陈平看着那被鱼儿不停咬动的鱼漂,意味深长说道:“老仆有一事想要提醒世子。” “何事?” “小心李慕白。” 第009章 平旦 三天后,小雪,小小的雪。跟天上的星斗一样小,小到不起眼,小到无人在意,小到连杀气都没了。 只有风,小小的风,带着杀气的风。尽管它很小,可小不是借口。小,也能杀人于无形,也能令人畏惧。小与不小,往往取决的是心,杀人的心。心不小,风就不小,杀气也就不小。 寅时三刻,平旦。 众人睡得正酣之际,许十翼悄悄背上包囊,拿上一柄剑,偷偷溜出了房门。迎着那充满杀气的风,朝琅琊王府外走去。 过三四院,穿五六庭,将至府门时,许十翼忽见得前方蹿出了一条黑影。不及看清是谁,就听黑影说道:“我的好儿子,你就这么讨厌你爹我吗?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这大半夜的,你不嫌冷吗?” “我怕你坑我。” “看你说的,爹怎么可能会坑你呢?怎么可能舍得坑你呢?”许良走到许十翼跟前,“就说你手中这柄玄霄剑吧,三年前你说你想要柄好剑,爹听后就亲自跑去求你黄炎叔,求了整整三天三夜他才肯给你煅铸啊!爹都对你这么好了,又怎么可能会坑你呢?又怎么可能舍得坑你呢?” “行行行行行,就再信你一回。”许十翼满是厌烦,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家。 “放心,爹答应你,不会再坑你了。”顿了顿,许良苦口婆心说:“十翼,你要走我不拦着,也拦不住。爹来呢其实就是想告诉你,你先去一趟鹭州无双城,然后再去你的天山呀昆仑呀,都随你。” “鹭州无双城?”许十翼警惕起来,“为何非要我去一趟鹭州?说,许良你是不是又憋了什么坏水等着坑我?” “我是你爹,爹怎么会坑儿子呢你说是吧?而且刚不说好了吗,再信为父一回。”许良意味深长嘿嘿笑了笑,令许十翼感到一阵不安,“爹呢,在鹭州给你准备了件礼物,保准你喜欢。” “礼物?哼!陷阱吧?” “你这可就把爹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都说了,哪有爹坑儿子的道理?”许良苦苦劝道:“十翼你就听爹的,先去一趟鹭州,反正也不耽搁你去天山对不?” “说,什么礼物?” “现在不能告诉你,”许良摇摇头,神神秘秘道:“现在告诉你就没什么惊喜可言了。不过爹向你保证,这绝对不是什么陷阱,而是一件大礼物。为了这件礼物,爹可足足准备了十年之久呐!就当是爹送给你成年冠礼的礼物吧!” “当真不是陷阱?” “当真。” “行吧,那我就去一趟鹭州。”许十翼看着天上星斗,双眼当中忽现一股思念,“顺带看看小锦月,我听说她病了,所以我成年冠礼她才没能来。” “这就对了嘛!”许良高兴得搂着许十翼肩膀,像好兄弟那样,“走十翼,爹送你出府。” “许良,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爹呀?”许十翼满是怀疑问:“我都要去赴死了,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还开心?” “哪有的事?”许良忍笑道:“爹是觉得你长大了,也确实该出去见见世面了。想当年,我和你娘素真那也是闯江湖的时候认识的。那日我被仇家暗算,中了几十箭呐!就在那电光火石,火石电光之间,突然地,一个美若天仙的身影从天而降,她……” “行了行了,能不叨叨叨吗?这故事你都和我说过几千遍了,耳朵都长茧子了。”许十翼满脸痛苦,觉得甚是折磨。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 言谈间,二人来到了府门外。 夜色如水,许十翼在这如水的夜色里看到了一匹马,一匹好马,一匹绝世好马。它通身雪白似若银霜,无一根杂毛,正是世人梦寐以求的北寒雪马。 许十翼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忙上前去左右上下打量来打量去,恨不得捧在手心翻来覆去看个仔细。这马实在太稀缺珍贵了,世间罕有,也漂亮得不行。 “怎么样十翼?”许良笑着走到许十翼身边,“爹为你准备的坐骑,拉风不?” “许良,你真舍得把这匹马给我?”许十翼震惊到生了疑,只因这北寒雪马极实在太珍贵了,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皆如儿戏。 其耐寒耐热,吃得少,跑得多,速度快。若与其相处久了,还会认主。 北寒雪马多为枣红色、栗色、黑色,而像眼前这匹通身雪白银霜的北寒雪马却是少见。真可谓是马中之极品,极品中之大极品,绝世稀有的坐骑。 “当然!你是我许良的儿子,不给你给谁?再说了,这可是你第一次出远门,我能不上点心吗?可不能叫人看了笑话。”许良一顿,又从袖里掏出一个鼓鼓的布袋子塞给许十翼,“给,再拿着这个!” “这是什么?” “金条啊!出门在外的,没钱在身怎么行呢?”许良嘱咐说:“记住了儿子,别给你爹省,省钱不是咱们家的作风。你出去之后想怎么花怎么花,爱怎么花怎么花。不够就照你陈叔说的,上咱家钱庄取去,万不可在钱这个字上丢了面子。” “我现在终于相信你是我亲爹了。”看着布袋子里那些金条,许十翼露出了微笑。 “去吧,去闯荡你的江湖去吧!”许良从侍卫手里牵过马,将缰绳亲自递到许十翼手里,“待你归来日,爹给你找个好姑娘,琅琊城最漂亮的姑娘。” “多谢爹!”许十翼给了许良一个拥抱。 “行了行了,都多大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许良心里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高兴得不行。 “那我走了。” “去吧去吧,爹等你回……哦对了!”许良忽恍如大梦初醒般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严肃叮嘱道:“十翼,你手中这柄玄霄可别丢了,爹费了好大功夫才帮你求来的。日后要是想爹了,你就看看它,就当爹陪在你身旁了。” “放心吧,我不会把它给弄丢的。要真弄丢了的话,那就诅咒我……嗯……”许十翼若有所思想了想,竖起三根指头发誓道:“那就诅咒我活不过三年,还有……” “停停停,十翼可不能这么胡说。”许良连忙捂上了许十翼的嘴,“岂能乱发誓乱诅咒?快走吧,再不走说不定爹就得反悔了。” “那我走了爹。”许十翼朝许良深深行了个父子礼,然跨上马背。 “十翼,保重!” 许十翼点点头,将要走之际,忽又转过头来说:“爹,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 “你觉得江湖在哪里?” “出门,即是江湖。” 驾!!! 许十翼策马而去,一人,一马,一剑,一江湖。没人知道许十翼究竟为什么要趁夜而走,就像风从来不知雪为什么要飞落,雪永远不知风为什么要飘走。 是风的错吗?显然不是。是雪的错吗?显然也不是。那是谁的错呢?或许错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这崩坏的世界。 很快,许十翼消失在了充满杀气的风中。这时候,一个人从府内走了出来,一个冷静的人,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陈平。他走到许良旁边,静静站着,不言不语,像一座雕像。 “老陈,你说十翼能平安回来吗?”许良的眼中满是担心,像一个老父亲,而不像一个侯爷,一个统领北寒三州的侯爷。 “侯爷勿需忧虑,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此番壮游之后,世子必然脱胎换骨,成为百年难得一遇的麒麟之才子,人中之龙凤。”充满杀气的风中,陈平,巍峨不动。 “既然你觉得十翼是麒麟俊杰,那他问你是更忠于我,还是更忠于他时,你为何不说更忠于他?”许良望着许十翼远去的方向,似觉得自己的儿子还在那里没有走远,静静看着,带着期盼的看着,任由这充满杀气的风吹拂着自己。 陈平片刻不曾犹豫,脱口话道:“世子尚还年幼,羽翼未丰,心性不稳。如石中之玉而未去棱角,似海中之鲲而未化鹏翅。” “你倒挺实诚。”许良笑了,抬头望着天上快被云霓遮住的星斗,陡转话锋问道:“老陈,你说十翼那个青铜匣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呢?为何那么多人都要抢?” 陈平也抬起头望向天上星斗,缓缓说了句:“侯爷钻研十年都未知晓,老仆又怎么可能知晓呢?” 第010章 黄昏 北寒雪马跑得很快,比充满杀气的风还要快。或许正是因为风充满了杀气,所以北寒雪马才跑得快。 不快,就会被风追上,北寒雪马不想被风追上。被风追上就会被风束缚,被风束缚就会失去自由。 自由和生命一样重要,扼杀自由,就等同于扼杀生命。北寒雪马可以失去生命,但不可以失去自由,所以北寒雪马跑得很快,比充满杀气的风还要快。 数日后,戌时二刻,黄昏。 冀州的黄昏是没有黄昏的黄昏,因为太阳不见了,被云雪遮了。尤其是在凛冬,只偶尔能看见星斗,但看不见太阳和月亮。 对冀州百姓而言,看见太阳和月亮是一件极为奢侈而幸运的事情。一年下来也不见得能看见几次,有时冀州百姓不免觉得自己就是被太阳和月亮抛弃了的弃儿。 许十翼骑着北寒雪马一路飞奔,来到了一个村落,百十人的村落。走进村落时,村落里的人都都纷纷止足不前,朝许十翼投来好奇的眼光。 他们见过人,见过不少人,男人、女人、穷人、富人、好人、坏人、不好不坏的人,但是他们却没有见过像许十翼这样的人。一个看上去十分金贵的男人,金贵到村落里的人都忍不住驻足观看。 许十翼穿着的雪裘,是用北寒最好的雪貂皮所织绣,里三层外三层,每一层中间都裹着貂毛。穿起来十分轻盈,十分温暖,像母亲的怀抱。 寻常人家是穿不起的,他们只会把好不容易打来的雪貂卖掉。也只能卖掉,卖掉了才能换钱,换了钱才能活命。比起冷,活着才更为重要。 “大娘,我能在此地借个宿吗?”许十翼面前的大娘,正在用剥皮刀剥着一只雪貂的皮,手法十分熟练,熟练得令人心疼。 她的手已经被冻得通红,但她却感觉不到冷,因为她手中握着刀,剥皮的刀。她将受伤的雪貂用钩子勾住嘴巴,挂在杆子上,然后把剥皮刀刺进雪貂的喉咙,往下轻轻一揦皮就被剥开了。 皮一剥开,血就会流出来,热气腾腾的血。血洒在手上时,温暖无比,所以她不觉得冷。 要是觉得冷了,就再剥一只。 “公子若不嫌弃,可自个儿进屋看看,看中哪间就住哪间吧!家里的男人都出去打雪貂了。”大娘没有停止剥雪貂的皮,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剥皮刀。停了剥皮,就等于停了活路,放下剥皮刀,就等于放下了活着的希望。 刀,就是她吃饭的家伙儿。吃饭的家伙儿是不能放下的,放下,就会饿死。只有拿起刀,才吃得上饭,才吃得好饭。 不会拿刀的人大多都死了, 被别人用刀宰着吃了。 “多谢大娘,您请收下这个。”许十翼掏出一根金条递到大娘面前,觉得大娘会喜欢。 “公子还是收回吧!”不料大娘却拒绝了,只看了一眼就拒绝了,转头继续用剥皮刀剥着雪貂的皮,“我让你住我们的屋子不是图你的钱,而是天快黑了。天黑后附近有狼群出没,没屋子住会被狼吃掉的。” 许十翼收回金条,把北寒雪马牵进马厩系好缰绳,然后进了屋。屋里确实很简陋,不过倒十分干净。许十翼放下包囊便又走出了门,看着大娘剥雪貂的皮。 “公子,你没见人剥过雪貂的皮吧?”大娘对许十翼产生了好奇,好奇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看别人剥皮。 “没见过。”许十翼心里其实在想,我没看过别人剥过貂皮,只看别人剥过人皮。 许十翼忽想起了杨离袂,有次杨离袂送来一张画,说是自己画的。许十翼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头大象,一头不怎么像大象的大象。而就是这头不怎么像大象的大象,却画在了一张人皮上。 “今年天太冷了,我们村落打到的雪貂都不如往年。往年你若是在的话,一定会被吓着的。”大娘又娴熟的揦开了一只雪貂,“就像这样,百十个人一起剥雪貂的皮,场面很壮观的。” 许十翼怔了怔,然道:“冀州的雪貂不是很多吗?而且繁殖的很快,怎么会不如往年呢?” “多是多,但雪貂非常狡猾,跟人一样狡猾。”大娘边剥着那只雪貂的皮,边和许十翼说:“雪貂的鼻子很灵,能嗅到人的气味。雪貂的眼睛很尖,能看穿人设下的陷阱。所以雪貂很难抓,跟狡猾的人一样难抓。” 许十翼走到井边打起一桶水,用瓢盛起喝了几口,又问:“大娘,你们这个村落一年能抓多少只雪貂?” “不多,”大娘忽看着许十翼说:“像你身上穿的这件雪裘,我们村落一年到头打的雪貂,大概可做一件。” “这是为何?”许十翼有些吃惊。 大娘边剥着皮,边细细讲说:“织绣一件上好的雪裘是很讲究的,那些有杂毛的雪貂皮是不能用的,被箭矢射死的、被刀剑刺死的也都不能用。杂毛会影响美观,所以一根杂毛都不能有。就像好人的眼里容不得一个坏人,坏人的眼里容不得一个好人。” “被箭矢射死的呢?” “被箭矢射死的和被刀剑刺死的雪貂身上都有洞,有洞就不能用。就像一双破鞋,即便把洞补好,穿起来也仍旧难看至极。别人也知道那里有洞,只是这个洞用眼睛看不见了而已,但心却一直都看得见。” “那用什么捕捉的雪貂才能用?” “活捉的雪貂是最好的,其次是用毒毒死的。但雪貂往往毒不死,因为它狡猾,可以靠着灵敏的鼻子分辨出有毒没毒,只有那些倒霉蛋才会被毒死,不过这太少见了。” 很快,大娘就剥完了所有雪貂的皮,然后用雪貂的尸体,给许十翼炖了一锅肉汤。肉很酥烂,并不难嚼,汤汁鲜美,透着一股肉香。 许十翼在琅琊城吃过雪貂肉,觉得特别好吃,也特别爱吃。但奇怪的是,今天面对着如此美味佳肴,许十翼却觉得难以下咽。看着挂在屋外杆子上那些被剥了皮的雪貂,许十翼恍惚间觉得,它们好像也在看着自己。 戌时黄昏末,天色黑沉了下来。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斗,更没有雪。只有风,充满杀气的风。风里头还夹杂着一股血腥味,是雪貂的血。在这股血腥味的衬托下,风的杀气更浓了。 许十翼坐在院中喝起了酒,大娘家男人酿的酒,很烈,很呛口。也正因很烈,很呛口,所以许十翼才喝得很起劲,连充满杀气的风似都想停下喝上两盅。 嗷! 一声狼嚎忽然从远处传来,许十翼寻声看去,没看到狼,倒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剑客。他一袭白衣,腰间挂着一个葫芦,背后背着一黑一白两柄长剑,手里拽着一根绳子,绳子上绑着十匹狼,他拖着它们,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第011章 大悲无泪 风,在吹,如刀剔骨。 人,在动,如影随形。 许十翼问他:“来了?” 李慕白回他:“来了。” “怎么现在才来?” “杀狼。” “狼招惹你了?” “是的。” “狼怎么招惹你了?” “狼想吃了我。” “所以你杀了它们?” “是的。” “那你为何要拖着它们走?” “卖钱。” “你缺钱?” “缺。” “缺多少?” “很多。” “你要很多钱干什么?” “买很多酒。” 许十翼,笑了。 李慕白,也笑了。 借着村落屋门前的篝火光亮,许十翼发现那些狼每一匹都非常健硕,每一匹的脑袋上也都有一个洞,拇指粗细的洞。洞很圆,圆得过于古怪。 十匹狼,十个洞,每个洞都在眉心,毫无例外。狼的脑骨是很坚硬的,需要极大的力道才能击穿。 用上好的弓箭可以做到,但弓箭的箭头都是尖的,其所形成的伤口也是尖的。所以很显然,这十匹狼不是被箭矢所伤,李慕白身上也没有弓箭。 李慕白身上只有两柄剑,一黑一白,但这伤口也显然不是用剑所致。既然不是用剑,那是用什么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呢?许十翼在心里暗暗问自己,暗暗在想。 黄昏,去了,随着充满杀气的风去了。转之而来的是夜,漆黑的夜,无尽漆黑的黑夜,比天下最黑的乌鸦还要黑上三分。 大多数人这时已经睡下,外面天冷,被窝里可暖和了,有个老婆更暖和。没人喜欢冷,尤其是冀州的冷,除了疯子。 然而在这无尽漆黑的夜中,却偏偏有两个人在院中喝酒。难道他们真的疯了吗?显然不是,他们其实也怕冷,只不过比起冷,他们更怕寂寞,无尽的寂寞,没有老婆可以抱的寂寞。 如果他们都有老婆,就不会像个疯子一样在这么冷的院子当中喝酒了,而会去屋子里喝,让老婆炒几个下酒菜再喝。这样不会冷,也不会寂寞,可惜他们没有,没有老婆。 许十翼给李慕白满上酒,李慕白一饮而尽。再满上,再一饮而尽。 如此反复几个来回后,许十翼和李慕白都不觉得冷了,也不觉得寂寞了。因为酒把他们的冷和寂寞都化解了,像炽热的烈火烧融了冰雪。 这一刻, 有没有老婆似乎都不重要了。 “关于我娘的记忆,你还记得多少?”许十翼喝的似乎已经不是酒了,酒对许十翼来说像水一样,很烈很呛口的水。不过许十翼现在喝的似乎也不是水了,而是回忆。 “我只记得杀她的那个画面,其他不记得了。”李慕白喝的还是酒,没有回忆的酒。 没有回忆往往是一件十分令人痛苦的事,不知过往,不晓来去。而有回忆往往也是一件十分令人痛苦的事,既知过往,也晓来去。 “你看看这个,这是我娘留下的。”许十翼掏出一封信递给李慕白。 李慕白打开一看,见字迹清秀,颇有大家之风范。上面写着:翼儿,守护好这个青铜匣子,不要给任何人,除了他…… “他,是谁?”李慕白好奇问。 “不知道。”许十翼猛喝了口酒,“不过我觉得我娘说的这个‘他’,是你。” “为何?” “感觉,就一种感觉。” “男人的感觉往往都不怎么准。” “或许吧!”许十翼倒满了酒,就像倒满了伤愁那样,“但我觉得,一个人还是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即便它不准,也要相信。” “其实你不该一个人出来闯荡江湖的。”一片雪花被风吹来,打在李慕白脸上,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沧桑。 “为何?” “因为江湖很危险。” “我不怕危险。” “那怕什么?” “你。” “我?” “对,我怕你。” “难道我比江湖还可怕?” “对,你比江湖还可怕。” “为何?” “因为我看不透你。” “有时候,我自己也看不透自己。” “一个让人看不透的人是可怕的,一个让人看不透的剑客更是可怕的。而你,连自己都看不透自己,这更是无比可怕的。”许十翼把碗中的酒一口喝干了,像喝回忆那般似的。 夜,更黑了。 比乌鸦都黑,连李慕白那一袭白衣都快要被这夜的黑吞噬了。尽管院子里有篝火,可它已经开始变小,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熄灭。 黑夜是可怕的,因为黑。 许十翼想再添几根柴让火大起来,明亮起来。他不喜欢黑,没人喜欢黑,至少正常人不喜欢黑,夜的黑。 许十翼打算再喝一碗酒就去的,结果倒酒的时候忽然发现,酒坛子空了。许十翼无奈苦笑,酒没了,火,也就没有了再继续明亮起来的必要。 “睡吧,明天我们还得赶路,那是我给你留的房间。”许十翼举起碗,试图从空空的碗中再挤出一滴酒来喝。 可空了它就是空了,碗它就是碗,土窑里烧制出的一个瓷器罢了。不像女人的胸,尽管再怎么平,挤一挤总还是有的。 许十翼丢下碗,转身想走进屋子睡大觉。却只迈出半步,便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你喝醉了。”李慕白的话很冷,没有感情的冷,跟他这个人一样冷。 或许,是酒挤不出来的缘故吧! “什么?你说我喝醉了?不,我是酒神,酒神是不会……”话未说完,许十翼猛一头栽到了雪地上。 李慕白连忙起身查看,借着那快要熄灭的篝火,看到许十翼的嘴唇竟开始发紫,不一会儿就紫得透着黑。这种紫色被冻着也会有,但李慕白知道,许十翼却不是因天寒冻的,而是…… “你,中毒了。”李慕白的话依旧那么冷,但是这冷中却夹杂了丝丝担忧。 “中毒?这怎么可能?”在李慕白的搀扶下,许十翼吃力的坐上木椅,趴在桌子上苦苦撑着。 “你的经脉已经开始紊乱,气息渐弱。”李慕白闭上眼,静静号着许十翼的脉,“你确实中毒了,而且是剧毒。” “什么剧毒?” “大悲无泪。” “这毒药的名字可真好听,大悲无泪,我现在确实大悲到连眼泪都没了。”许十翼噗一声吐出口鲜血,发黑的血,然话锋一转问说:“但你,怎么知道我中的就是大悲无泪?难道你以前也中过?” “不知道。” “那这毒该怎么解?”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快死了。” 许十翼,怔住。觉得自己最后可能不是被毒给毒死的,而是被李慕白给气死的。 他的话太直了,像他身后背着的那两柄剑一样直。没人喜欢听到自己将死的消息,只有想死之人才会喜欢。许十翼还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更不想被毒毒死。 第012章 北寒子民 风, 很大, 像催命的鬼。 许十翼又吐出了一口黑血,或许是被气的。从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也越发剧烈,许十翼开始觉得难以忍受,似有数以万计只咬人的虫子在体内钻爬。 “我还能活多久?”许十翼疼得想死了。 “不到两个时辰。”李慕白的话依旧那么冷,冷得让许十翼觉得他在盼着自己快死。 “杀了我吧!”许十翼快忍不住了,这钻心的疼痛真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像你杀我娘那样,一剑封喉。” “我不会让你死的。”李慕白蹿到许十翼身后,先展剑指点了几个穴道,然立马运转真气一掌拍在背上。 “你在干什么?”许十翼不解。 “用真气护住你的心脉,能让你多活两天。”李慕白开始源源不断往许十翼体内输送真气。 许十翼立马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无比舒服的暖流。像温热的羊奶入喉那般,顺着各条经络走遍全身,最后以四面八方之势汇聚于心脉周遭。 片刻过去,许十翼完全放松了下来,享受的接受着这股真气暖流。却正舒服时,这股真气暖流忽然断了那么一下子,一下子之后又才续了上。许十翼心生好奇,问李慕白说:“怎么了?” 李慕白没有急着回应,而是加大功力将更多真气输送进许十翼体内。约莫半炷香后,李慕白方才收掌回元,坐到许十翼对面木椅上,神色微微有些复杂的反问:“你为什么不修习功法?” “因为我是个废物,”许十翼抬抬胳膊,发现之前疼痛全没了,不过心脉附近却还有些隐隐的难受,“打小我就体弱多病,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疼得要命。唯有喝酒可以缓解,所以我打小就爱喝酒。” “你不是废物,至少生下来的时候不是。”李慕白忽然解下腰间葫芦,喝了一口,倒不知道他喝的是酒还是什么。 “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都不是废物。”许十翼本想跟李慕白讨两口酒喝,他认为那是酒,可一看自己中毒甚深,便不敢去讨了。 李慕白只喝了三口,便将葫芦又系回了腰间。然后看着许十翼,用深邃如渊的眼神看着许十翼,说了句:“你体内被人打了十八根斩神钉。” “斩……神钉?”许十翼怔了怔,困惑问:“什么是斩神钉?” “斩神的钉子。” “什么是斩神的钉子?”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李慕白若有所思想了想,忽道出一句:“那就别知道了,至少现在不用知道。” “为什么?”许十翼甚是费解。 “因为现在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你身上毒解了的时候。” “我怕我等不到那个时候。” “我会让你等到那个时候。” 风,又大了些。 院里那堆篝火已经灭了,只有烧红的火炭子还在发着微微光亮。不过也快熄了,像许十翼的生命一样快要熄灭了。 借着这微微光亮,许十翼想看看李慕白是否是在说笑,毕竟自己已经中了大悲无泪,而谁也都不知道怎么解大悲无泪。可惜这微微光亮实在太微微了,根本不足以看清李慕白脸上的神色。 不过许十翼很快就有了答案,猜出来的答案。许十翼觉得李慕白不会说笑,他不像一个会说笑的人,于是问李慕白说:“你要怎么让我等到那个时候?” “你今天都吃了些什么?” “雪貂的肉。” “你不吃或许就不会中毒。” “你怀疑是这村落里的人给我下的毒?” “他们值得怀疑。” “他们不值得怀疑。”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我北寒子民。”许十翼笃定的说:“世上任何一个州城的人都可能杀我,唯独北寒三州的子民不会。” “你为何如此确定?” “因为许良。”许十翼抄起两根木柴丢进篝火里,冒出来的烟熏得他咳了两声,“北寒三州以前很乱,乱到,像这堆篝火一样,无时无刻不在灼烧……” “为何?”李慕白问。 许十翼说:“汜水一过,便是北域大周王朝。以前,他们常常横渡汜水过来袭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至称我北寒三州子民为两脚羊。那段日子,北寒子民受尽屈辱,生不如死。是许良给了他们希望,带着雪甲军将大周兵将全部击退,并誓死镇守北寒。也是因为有许良在,大周才不敢兴兵来犯。” “可人是会变的。”李慕白冷冷的说。 “北寒子民不会。”许十翼笃定的说。 “万一他们不是北寒子民呢?”李慕白冷峻的脸上没有半点神情,“下毒的人往往都善于伪装。”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吧?”许十翼目光变得深邃,和许良颇有几分相像,“这屋子的主人是个大娘,我看她剥了好久的雪貂皮,手法十分娴熟,只有北寒人才会这么娴熟。而在我看大娘剥雪貂皮的同时,我还仔细观察了村落里每一个出现过的人,包括他们的言行举止。” “万一下毒之人躲在暗处呢?” “那更不可能,你看!”许十翼指着那些挂在院子一角的雪貂,胸有成竹说道:“我吃的雪貂,从剥皮到熬煮再到吃进肚子,从未有一刻离开过我的视线。” “那么,就只剩一个可能了。” “什么可能?” 就这时,还不等李慕白说出这个可能,屋子里酣睡的大娘忽传来了阵阵惨叫。李慕白和许十翼连忙起身跑进看,见大娘竟从床上摔了下来,现在正捂着肚子哀叫不止。 “不好,”李慕白给大娘一号脉,“她也中毒了,大悲无泪。” 话音刚落,村落里相继传来哀叫声。李慕白立马展剑指,点了大娘几个穴道,使其暂时失去痛觉不遭折磨。紧接着,两人跑出来一查看,顿发现整个村落里的人都中了毒。 “谁下的毒?好狠。”许十翼心里更多的是愧疚,只因自己一人,就连累了整个村落。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阵阵火光与人声,有说有笑,谈论着自己此行收获。但很快这笑声就没有了,随之而来的是惊慌和痛苦。 那些出去打雪貂的汉子们回来了。 他们以为许十翼和李慕白是凶手,立马手持利器冲杀过来把两人围了住。一个个目露凶光,似要吃人那般。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毒害我们村落的人?我可告诉你们,我们北寒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快交出解药来。”说这话的是一个少年,一个看上去和许十翼一般年纪的少年。 他说完这话之后,所有男人们都像将要爆发的火山,吵吵嚷嚷着让许十翼和李慕白交出解药。许十翼想要解释,可他的声音完全没有他们喊的大。 “大家放下武器,放下武器,下毒之人不是他们,不可能是他们。”忽然,一个人走上前来,咕噔一声朝许十翼跪了下去…… 第013章 独孤剑庆 雪,下了起来,很小。落在脸上凉嗖嗖的,像眼泪,也像未经温热的酒。 这个跪地的男人只有一条胳膊,虽已有些年迈,双目却仍旧炯炯有神,浑身透着一股不甘屈服于命运安排的坚韧。他,是这个村落的村正。 众人见村正跪了下去,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良久,刚那个少年才问:“黎叔,你干嘛给他们下跪?我们北寒子民不能随便给外人下跪。” “他不是外人,他不是外人!你们快跪下!都快跪下!他是世子,北寒的世子。” “啊?”众人惊。 “你认识我?”许十翼问。 “认识,小民以前进琅琊城卖貂皮的时候,有幸见过一回世子。”村正黎叔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大家都快跪下。” “小民参见世子。”众人不再怀疑村正黎叔,相继给许十翼跪下。却有一人不跪,那个少年。 “你为何不跪?”许十翼盯着那个少年,那个看上去和他一般年纪的少年。 “哼!”那少年恶狠狠瞪着许十翼,“因为你是个纨绔的废物,大草包!所以你没资格让我下跪。” 众人,魂都被吓飞了。 有几个拉扯着少年衣服,想让他跪下来,可他偏偏不跪,理直气壮站在那瞪着许十翼。村正黎叔立马求情,但许十翼却是不予理会。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许十翼盯着这个少年的眼睛,在无数火把光亮照射下,试图从他眼睛里找出一丝惧怕。 “独孤剑庆。”他的语气,很冷,冷中还藏着一股炽热。像冰包裹着一团火,炽热的烈火。 “你还是第一个敢当着我面骂我的人。”许十翼还在寻找,寻找他眼中的一丝惧怕。 “骂你怎么了?你个废物,大色魔,大草包,没人性的纨绔子,北寒子民以你为耻。”独孤剑庆的语气忽变得炽热起来,像那团火烧融了那层冰。 “你认识我吗就这样骂我?”许十翼没有从他眼中寻找到那一丝惧怕,反被他这话给气乐了。 “北寒谁不知道你许十翼是天下第一纨绔子?谁不知道你是个大色魔?谁不知道你是个废物?谁不知道你是个大草包?哼!你就是北寒的耻辱、败类、登徒子。”独孤剑庆的语气更加炽热,像那层冰已被那团火完全烧融。 “剑庆!”村正黎叔立马替独孤剑庆开脱道:“世子息怒,剑庆生性顽劣脾气粗暴,还请世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海涵。他爹以前也是雪甲军,请世子看在雪甲军的份上,饶过他吧!” 许十翼问:“你以前也是雪甲军?” 村正黎叔说:“是的世子,我们村落老一辈的人基本都是雪甲军。参加过汜水之战,打过北域大周,后来受伤就都退下来了。但我们都不曾忘记雪甲军的军令子,一日是雪甲军,终身是雪甲军。” “黎叔快快请起。”许十翼连忙扶起村正黎叔,“大家都起来吧!雪甲军是我北寒的魂,没有雪甲军,就没有北寒。黎叔,让你们受苦了。” “不苦不苦,我们现在的生活可比以前好多了。虽然简陋了些,但起码有肉有酒,饿不着肚子。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还都会收到侯爷送来的礼物。”村正黎叔见许十翼如此对自己,感动得老泪纵横。 “黎叔,我……”许十翼话未说完,忽觉得胸口一闷,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不能再说话了,这样可以活的久一些。”李慕白的话很冷,也很直。 村正黎叔和众人听后大惊,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问说:“莫非世子也……也中毒了?” 许十翼点点头,忍着疼痛问:“黎叔,村落里近来可曾出现过什么陌生人?” “没有啊!”村正黎叔细细想了想,“我们这小村落偏僻,一年到头可能都见不到半个生人。” “那近来村落里可有什么怪事发生?” “好像也没有。” “那会是谁下的毒?又是怎么下的毒呢?”许十翼陷入沉思,努力回想着这些天来所经历的事。 “哦对了!”村正黎叔忽然惊说道:“世子,要说怪事的话,不知雪貂算不算?” “雪貂怎么了?” 村正黎叔讲了件怪事…… 这个村落叫做白羽村落,离村落不远处有座山,叫魂山。村落里的人打雪貂通常都是去魂山那边打,也只有过了魂山,才会有雪貂出没。 可能今年雪太大的缘故吧,魂山那边的雪貂都不怎么见得着了,只有往更深处去才能抓到这些狡猾的家伙儿。但是昨天和今天却很奇怪,村正黎叔等人还没走到魂山,就看见许多雪貂在原地打转。 这些雪貂像迷了方向那样,在雪窟窿里蹿来蹿去,慌慌张张得紧。见了人十分害怕,可它们就是不肯走,或者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村正黎叔等人想不通透,索性也不去想了,反觉得这是件好事。毕竟像这种能够完好无缺抓到雪貂的机会实在太少了,于是村正黎叔等人就把这些貂儿抓了回来。 “今天打的在哪?”直觉告诉许十翼,问题一定出在这些雪貂身上。 “这有几只,都是活捉的。”一村民把一个藤条编织的笼子拿了过来,里头关着五只惊慌的雪貂。 “李前辈,”许十翼问李慕白说:“可有法子知道这些雪貂中没中大悲无泪?” “有。”李慕白走上前,凝聚真气于掌心拍出。刹那间,只见一股时隐时现的气流灌入五只雪貂体内。片刻后,李慕白收掌归元,冷冷说道:“它们都中毒了,大悲无泪。” 众人,惊! 村正黎叔则吓得再次跪到地上,认错说:“世子我们知错,请世子责罚,要不是我们一时疏忽,也不会害得世子跟着中毒。” “请世子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其他村民也相继跪了下来,独孤剑庆除外。随着求饶,有人解释道:“世子,我们当时并没有多想,就以为是魂山上那个怪人搞得鬼,所以就把那些雪貂全打了回来。” “怪人?什么怪人?”许十翼好奇问。 村正黎叔说:“大约在三年前,魂山上来了个怪老头,说要在那培植什么仙草灵兽。以前我们为了打雪貂,硬着头皮闯上过几次魂山,可都被一条长着三只眼睛的白色蟒蛇吓了回来,是那怪老头养的。” “会不会就是这怪老头下的毒?”许十翼猜测道:“他把毒下在雪貂体内,被你们给打了回来,然后被我们给吃了。” “应该不可能。” “为何?” 村正黎叔说:“三年来,这怪老头从未下过山,要不是山上经常传来怪声的话,我们还以为他死了。而且他和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过节,相反还救过我们。” “救过你们?这么说他不是什么坏人喽?”许十翼开始对魂山上这怪老头产生了好奇。 第014章 雪月飞花 雪, 下得大了起来。 风, 也吹得大了起来。 在这比乌鸦还黑的黑夜当中, 雪和风似有了灵魂。 在雪和风的淋打下,村正黎叔的脸上更显沧桑了。是岁月雕琢过的痕迹,是生活磨炼出的烙印。 “是的世子,他救过我们,他不是坏人。”村正黎叔讲说:“有次大雪封山我们迷了路,碰到雪狼围攻,我们都以为自己死定了。就在万分危急的时候,怪老头骑着那条三眼白蟒出现了,他手一挥,那条三眼白蟒就吓开了狼群。” “后来呢?”许十翼追问。 “后来那怪老头给我们吃了一株仙草,说叫什么……叫什么来着?”村正黎叔有些健忘了。 “叫雪月飞花,一株很奇怪的植物。”旁边一个黝黑的壮汉插了句嘴。 “对对对,就叫雪月飞花。”村正黎叔接着讲说道:“怪老头说,这雪月飞花不仅能解百毒,还能驱寒防饿,我们能吃到是我们的福分。” 那黝黑壮汉又插嘴说:“起先我们还挺怀疑,但慢慢发现怪老头没骗我们,我们吃了之后不仅不觉得冷了,连肚子都不觉得饿了。” “不错。”村正黎叔双眼中充满了感激,“也正是因为吃了这株仙草,我们才能按照怪老头指的路线走回来。要不然呀,我们就算不被冻死,也非得饿死不可。因为当时我们身上,已经没什么可以吃的食物了。” 如果不是这怪老头下的毒,那又会是谁下的呢?许十翼陷入沉思。 正这时,那些吃过雪貂肉的人毒发得更厉害了,哀嚎不止。有几个甚至疼得直往墙上撞脑袋,还有几个疼得昏死了过去。 “取一桶水来。”李慕白忽开了口,冷冷的开了口。许十翼很好奇他要做什么,但没有问,而是一挥手,让村正黎叔快去照做。 不时,一桶清澈的雪水提了过来。李慕白解下腰间那个葫芦,打开塞子,往这桶雪水里面滴了两滴,很小的两滴。 “让中毒的人每人喝几口。”李慕白又把那个葫芦系在了腰间。 “这是什么?”许十翼问。 “玉露琼浆。”李慕白冷冷答。 “有何效用?” “续命。” “续多久?” “七天。” “就这么两小滴?” “就这么两小滴。” 许十翼无比怀疑,但还是让村正黎叔按照李慕白的意思快些去做。不一会儿,喝了这玉露琼浆之人便不觉得疼了,反变得生龙活虎,大为神奇。 许十翼怀疑却更深了,像这漆黑的夜一样深。盯着李慕白腰间那个葫芦,忍不住好奇问:“你这葫芦里的玉露琼浆是用什么酿的?改日我也酿酿看。” “灵气。” “灵气?” “灵气。” “什么是灵气?” “万物生灵之间流转着的一种炁。” “灵气怎么会变成玉露琼浆?” “这葫芦其实是个炉子。” “什么炉子?” “炼东西的炉子。” “可以炼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都可以炼。” “灵气也能炼?” “能。” “怎么炼?” “葫芦会不间断吞噬灵气,继而以阴阳为碳,化天地为炉,将其炼成玉露琼浆。” “能续命?” “能续命。” “那给我喝两口看看。” “你不能喝。” “为什么不能喝?” “因为你体内打了十八根斩神钉。” 风,将白羽村落吹得萧瑟。雪,将路面遮得严实。黑夜之下,山上的狼又嗷嗷叫了起来,随着风的呼啸传入人耳,好是恐怖得紧。 村落里的人很快聚了过来,跪在地上朝许十翼和李慕白叩谢。独孤剑庆仍旧没有跪,而是用怀疑的眼神狠狠盯着许十翼,似在怀疑这一切都是许十翼捣的鬼。 许十翼没搭理他,让众人都站起身后,问村正黎叔说:“黎叔,魂山在哪?” “就在村东面,”村正黎叔迟疑片刻,“世子,你问这个干嘛?” 许十翼看向东面,目光笃定道:“你不说那怪老头手里有一种叫雪月飞花的仙草吗?我去魂山跟他要几株回来给大家解毒。” “可使不得啊世子,”村正黎叔大惊失色,“那怪老头古怪得紧,不允许别人上山打扰。虽然这些年来他没有伤害过我们,但现在魂山之上到处都是他养的怪物。除了那条三只眼的白蟒外,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凶兽。世子千金之躯,这万一要是……要是……” 村正黎叔没把话说出完,因为那是些不吉利的话。没人喜欢听不吉利的话,如果有,那一定是个傻子。 许十翼主意既定,那劝与不劝便都已经没用了。像渐渐大起来的风一样,既然已决定飞去的方向,那渐渐大起来的雪便留不住它了。 除非杀了风, 然而风却是杀不死的。 独孤剑庆主动要求跟着去,说可以带路,许十翼没有拒绝。于是乎,一行三人连夜快马加鞭上了路,赶去魂山。 随着越发深入,雪积的越发深厚,因此马儿的脚步也越发慢了起来。直到次日哺时,才来至魂山脚下。 抬眼望去,可见魂山非常之大,由一条山脉分支出许多小山脉,小山脉又围裹着大山脉。大山脉像个初生酣睡中的婴儿,小山脉则像一群小鬼,一群虎视眈眈准备偷走婴儿的小鬼。风吹过时,呼啸声似如小鬼唳叫,恐怖得紧。 “独孤剑庆,你知道这山为什么要叫魂山吗?”望着眼前这座鬼一样的大山,许十翼觉得魂山这个名字好不吉利。 独孤剑庆说:“这是方圆千里最大的一座山,每当凛冬来临,大雪封山之后,我们打貂人都要靠它指路。在我们心中,它就像一盏明灯,将每个迷路的孤独灵魂引向光明。所以我们叫它魂山,魂引之山。” “魂引之山,有意思!”许十翼顿了顿,随即话锋陡转,问说:“那你可曾识得雪月飞花这种仙草?” 独孤剑庆目光凌厉道:“有次我养的马儿病了,病的很严重,我不想失去它。就像,你不愿失去你的生命一样。所以我就偷偷跑到魂山去,渴求怪老头给我一株雪月飞花救我的马儿。” “它给你了吗?” “给了!但是他又拿走了。”独孤剑庆望着魂山高处,神色复杂似入了回忆,“那是一株十分奇怪的仙草,叶子很细,但却长得很长,很厚,看上去嫩嫩的,像某种果菜。叶子中间长着一个花骨朵,花骨朵像一个婴儿,真的,特别像一个婴儿。眼睛、鼻子、嘴巴,什么都有。怪老头告诉我说,只有等到月亮出来的时候,这个花骨朵才会盛开。” “你看到这个花骨朵盛开了没?”许十翼心里在想,一个像婴儿的花骨朵盛开时,那场面应该很残忍。尤其是那可爱的小脑袋被挤破的画面,真血腥。 “没有!”独孤剑庆双眼当中流露出几丝失望,“你知道的,北寒的月亮很少见。所以我就坐在那株仙草前静静的等,等呀等,等着月亮出来。不知等了多久,怪老头就走过来和我们聊天,聊啊聊,聊着聊着他忽然问我要仙草干什么?是爹病了要救还是娘病了要救?我说是马病了要救。然后他就一脚把我踢下山了!我的马儿,也死了。” 第015章 斩神废体 风,呼啸而过,冷得要命。 许十翼跳下马,发现积雪已经快要积得盖过膝盖。很难想象如果没有马儿的话,人要花费多大力气才能闯进来。 要走错路的话就更危险了,一个不小心就得陷进雪坑冰窟里死翘翘。这时北寒雪马的优势就凸显而出了,尤其是像许十翼这匹极品雪马。 其身躯大,四脚高,脚底还长着六个刺一样的爪钩,能伸能缩。因了这,北寒雪马不仅可在雪地上来去自如,还可在冰岩上疾速飞驰。 不像那些寻常马儿只能在平地跑,稍微有点石子还会硌了马脚,以至于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意外。当年汜水之战,许良之所以能击退北域大周,北寒雪马功不可没。 “给!”许十翼把缰绳递给独孤剑庆,“你在这守着,若到明天中午不见我们下山,你就骑着我的马去琅琊城找许良,告诉他我死了。然后让他想办法给你们找解药,他要是不肯,你就用我的马鞭抽他。放心,他认得我的马鞭,你抽他他不会还手的。” “可是我……” “没有可是!”许十翼打断了独孤剑庆要说的话,“你不说我是个废物吗?现在你就站在这里,好好看着你眼中那个废物。看着他是怎么一步一步登上魂山,看着他是怎么给你把仙草找来的。” 风,很大。 雪,也很大。 正因为它们大, 才显得这天地辽阔, 才衬托得这众生渺小。 许十翼和李慕白开始往山上走,一步一步,也只能一步一步。毕竟一步是不能登天的,只有一步一步才有可能登天。 一步一步,迎着风。 一步一步,冒着雪。 许十翼觉得一开始上魂山的路很难走,但后来就不觉得一开始难走了。因为后来的路更加难走,更加难走的路把难走的路衬托得不难走了。 像人生,未知的人生,在没尝到下一个苦果时,总觉得眼前的苦果就是最苦的苦果。只有尝到下一个苦果时,才会觉得以前的苦果其实并不怎么苦。 人,就是那么贱。 跟上魂山的路一样贱,积雪之下暗藏杀机,可能是条沟,也可能是个坑。可能有块坚硬的石头,也可能有根尖利的断木,一切都是未知的。 只有当双脚踏及之后,才知道是什么。然而当知道是什么的时候,其实大多时候都为时已晚了。要么遍体鳞伤,要么死在了或深或浅的坑里,要么死在了或宽或窄的沟里。 反正,都没有什么好果子。 许十翼踩空了好几次,膝盖也被藏在积雪之下的石头磕得流血,整个人甚至差点直接掉进暗沟当中。也因了这,一个不小心间没握紧,玄霄剑掉进了冰窟窿里。 “糟了!” 许十翼想把玄霄剑给捞起来,却发现这冰窟窿深得紧,根本看不见个底。许十翼捣鼓半天,也没把玄霄剑给捣鼓出来,甚至连玄霄剑的影子都没看到。 “唉,算了!”许十翼摇头苦叹,“还是先办正事要紧,这剑,日后再设法来寻也无妨。” 许十翼左右看看记住了大致地形,然搬起几块石块垒在那冰窟窿之上做了记号。许十翼还不放心,生怕这石头堆被风吹了又或雪埋了,于是又走到一块峰岩巨石前,用尖石子在上面刻了一句话: 许大美男子到此一游。 如此这般一通忙活完后,许十翼捡起一根树干继续向前走去,一根很不起眼,甚至是丑陋无比的树干。许十翼用它当了探路的拐杖,如此才不至于四处碰壁,再次踩到冰窟窿里。 李慕白不同,他不需要探路的拐杖,或者说,他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东西去帮他探路。他就那么走着,走在雪上,积雪之上,可他却不会掉下去。 他,踏雪而行。 轻飘飘的,像羽毛浮在雪上。 不知是雪拖住了他,还是他根本就没有用力去踩雪。总而言之,他的走法根本不像一个人该有的走法。 而像仙人,传说中的仙人。 但许十翼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仙人,因为仙人早已经死绝了,很多人都这么说。可要是没有仙人的话,那李慕白又是什么呢?许十翼在想,反正他不是人。 “李前辈,要修炼到什么境界,才能像你这样踏雪而行,而雪不塌陷?”许十翼吃力的走着,像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 “你也想修学功法?”李慕白自在的走着,像个逍遥自在的仙人。 “当然想啊!” “可惜你被打了十八根斩神钉,学不了了。”李慕白解下腰间葫芦,喝了两口玉露琼浆,勾得许十翼也想喝上几口,尝尝其味道如何。 “李前辈,到底什么是斩神钉?我们都已经走到这里,可以告诉我了吧?”许十翼越发好奇。 李慕白将葫芦系在腰间,冷冷说:“每个人都有元神,一切功法修炼都依托于此。故所谓斩神,就是把元神斩掉。” “把元神斩掉?”许十翼狐疑。 李慕白继续冷冷说:“以钉针为法印,将周身十八个大穴封禁,斩神废体,使其永不可修炼。你之所以会浑身疼痛,便是因为体内十八根斩神钉在作怪。” 许十翼怔了良久,才回神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原本是可以修学功法的,但被别人故意斩了元神,让我沦为了一个不可以修炼的废物?” “不错,有人故意把你变成了废物。”李慕白的话很冷,但许十翼觉得这事实更冷。 “这是为什么啊?我招谁惹谁了这是?谁把我的元神给斩了?”许十翼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这人碎尸万段。 “从你体内斩神钉种种痕迹来看,你应该在刚出生不久就被斩了元神。”李慕白冷冷的说着,像冷冷的雪一样,“而要想在不死不残的情况下将十八根斩神钉打进一个人体内,这不仅需要大量真气护体,还需要极为高深的修为,以及极为高超的手段。否则稍有偏差,被钉之人就会即刻身亡。” “太损了!”许十翼两眼冒着怒火,忍不住用手中树干打在旁边一棵雪松上。然这一打,树上的雪瞬间掉落而下,砸得许十翼满头,“一定是许良仇家干的好事!一定是他们趁许良不注意偷偷给我打了斩神钉,一定是!” “不可能。”李慕白的话很冷,很淡。冷到没有感情,淡到没有情绪,但这三个字听起来却很笃定,因为他是不假思索说出来的,毫无犹豫。 “为何不可能?”掉落的雪,让许十翼渐渐压制住怒火,恢复了冷静,“你应该知道,在这个世上,许良的仇家是最多的。” “因为你爹很厉害,常人,甚难近得了他身。”李慕白停住了脚步,站在一块石头上,等着许十翼跟上来,“打斩神钉是一件极其费时费力的事情,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如果是仇家所为,你爹不可能发现不了。” 许十翼心一颤,冒出一个念头,但他不愿相信这个念头,于是找了一个借口来狡辩反驳说:“那万一我是被我爹的仇家偷出去藏了起来,然后趁我爹不在之际悄悄打的斩神钉呢?”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李慕白顿了顿,似在等许十翼承认,但许十翼没有承认,而在低着头继续吃力的往前走。 这时,李慕白才冷冷的接着说道:“我不认为有人能从你爹身边把婴儿时候的你偷走,我说了,你爹很厉害。所以斩你元神的只可能是你爹,许良!” 第016章 无赖 魂山的风景,很美。 像女人的胴体那样美。 山峦叠嶂,飞雪满天,恐是世间最厉害的画师,也无法画出魂山此间的美了。最多只能画出胴体,千篇一律索然无趣的胴体。 美的风景,需要懂它美的人去欣赏,不像美的胴体,只要是个人就能欣赏。然而此时此刻无论是美的风景,还是美的胴体,许十翼都毫无兴趣了。 许十翼脑子里只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何自己的亲生父亲,要把自己变成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许十翼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你骗我!”许十翼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毕竟那可是亲生父亲啊,“临行之前,有人曾提醒我要小心你,现在看来他是对的,我确实得小心你。” “我不会骗你,也用不着骗你。”李慕白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冷,冷冷的表情,冷冷的话语,冷冷的剑。可当那冷冷的飞雪落到他冷冷的脸颊上时,雪竟然瞬间融化了。 那是一种,让人恨不起来的冷。 “你不是说许良很厉害吗?这就是在骗我,因为他一点也不厉害。”许十翼杵着树干走到李慕白近前,喘了两口粗气,“我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从没见他使过什么厉害的功法,连修炼都没有见他修炼过。” “但他,确实很厉害。”李慕白继续向山上走,此时的他们已离山顶不远了。 “吹吧你就,”许十翼跟了上去,“你要说许良行军打仗厉害,那我倒是深信不疑。但你要说他功法修为厉害,那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他,真的很厉害。”李慕白对此观点依旧笃定不改,像风确定了方向之后就会奋不顾身吹去,直至消散也仍旧不改的那样笃定。笃定得,让旁人自我怀疑。 “那你说,他到底有多厉害?” 走在前方的李慕白忽停下脚步,像尊俊秀的雕像立在那,一动不动。片刻后,李慕白冷冷的说出一句:“勉强,可接我一剑。” “如果这也能叫厉害的话,”许十翼笑了,像在笑一个冷血的疯子,“那么这世间恐怕到处都是厉害的人了。” 李慕白没在意,任何反应都没有,就那么冷冷的继续往山上走。看着李慕白冷冷的背影,许十翼忽觉得自己大概也疯了,也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只是没有眼前这个疯子那么冷血而已。 两个疯子就这么走着,不再说话,也无话可说。于是乎,天地间剩下的就只有寂寞和风啸了。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两个疯子已翻过了三个山头。一眼望去,终还是皑皑白雪,并未看到什么仙草,也并未看到什么怪老头。 “我想我快要死了。”许十翼坐到一块石头上,气喘吁吁,疲累不堪。 许十翼暗暗心想,贵为世子的我哪遭过这样的罪?莫说爬冷风如刀的雪山,便是出门喝个酒都时常坐轿子,舒服宽敞又温暖的轿子。 “年轻人,既然要死了那就死远点吧,别死在这魂山上辱了风景。”一个声音忽传了来,不知方向,似是东面也似是西面,似是北面也似是南面,甚至还似是从天上传来。 许十翼一怔,随即很快站了起来。强忍疲累站起身,冲着远方大声喊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可否现身一见?” 那个声音说:“走吧年轻人!我不会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一个快要死的人,也不想见一个快要死的人,更不想见人。好人坏人富人穷人男人妖人都不见,除了女人。” “前辈,你想见什么样的女人我都可以帮你去找,找到你满意为止。”许十翼此刻也想找一个女人,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一个自己喜欢而又能给自己温暖的女人。 那声音说:“自己要见的女人当然要自己去找,哪用得着别人多管闲事?年轻人,赶紧趁老夫没动怒之前下山去吧!魂山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晚辈许十翼,特来求药。只要前辈肯赐我们几株雪月飞花解毒救人,我们即刻下山,再不叨扰。”许十翼边说着,边向四面八方张望着,想要寻找到声音来处,可看了数圈也不见半个人影。 “你来求老夫就要给吗?” “晚辈不敢,”许十翼自知有求于人,故也摆不得那世子身份的架子,只得屈尊有礼道:“只是前日有无辜村民在魂山脚下打了些貂儿回去,煮食后中了大悲无泪之毒。如今数十条人命危在旦夕,前辈大仁大义,望请以悬壶济世之心,出手相救。” “你怀疑是老夫下的毒喽?” “晚辈未有此意。”然而许十翼正是此意,因为目前为止,怪老头是唯一一个有下毒嫌疑的人。 “不救!” “晚辈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前辈见谅。”许十翼拱手抱拳想行个歉礼,却又不知该面向哪个方向,无奈只好随便挑了棵松树,“只要前辈肯赐予解毒良药,无论前辈提出何等要求,晚辈一定尽力而为。” “就是老夫下的毒,怎么着?不救就是不救。那些打貂人死了最好,省得成天在魂山脚下瞎转悠。” 许十翼微一沉思,扭头看向旁边李慕白,问说:“李前辈,你能打得过他吗?” “打得过。”李慕白冷冷的说。 “那就好办了。”许十翼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摆出那纨绔子的架势大声说道:“前辈,实不相瞒,小爷乃琅琊世子,许良是我爹,北寒三州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许家的,魂山也不例外。任何一个在北寒土地上栽种谷粮菜药之人,都需要上缴赋税,这是法令。前辈在魂山栽种三年未缴分文,此举有违法令,乃大不耻之行径。我们今天到此就是来收赋税的,请前辈识相一些。” “小子!有本事就过来抢啊!” “前辈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抢的,也不会抢,我们只是按照法令来收赋税而已。”许十翼冷冷一笑,接着大声大喊道:“现在我以北寒世子身份宣布,前辈拒缴赋税,罪大恶极,按律当诛。但念及前辈初至北寒,不懂北寒法令,又为初犯,于情于理倒可原谅。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故罚其所种药草灵材全部充为公用,以示惩戒。” “不要脸!” “我都要死了我还要什么脸?搞笑!”许十翼耍起了无赖,“奉劝前辈听我一句劝,乖乖缴税,好好做人,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受死吧年轻人!”话音刚落,便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怪吼,恐怖至极。紧接着,又见得前方山体似是雪崩了那般,百丈积雪以铺天盖地之势滚滚袭来。 而在这百丈积雪当中,隐隐约约可见一条白色巨蟒飞游其中。蟒背上,则坐着一个道骨仙风般的怪老头…… 第017章 药神 来人,药神张太乙。 抬眼望去,可见那白蟒体粗如撑天巨柱,生得三只怪眼,左脸有一道疤痕。它行如龙游,所过之处积雪飞溅,树倒石塌,惊天动地是动地惊天。 白蟒七寸背上,有一个类似马鞍的物什缠绑其身,像把竹木小椅。药神张太乙便悠然坐在这把竹木小椅之上,驭蟒而来。 他手中握着一根奇怪的绿玉杖,不长,却也不是很短。从远处看去,霸气十足是十足霸气,威风凛凛是凛凛威风。 好生了得。 许十翼吓得两惊,一惊是害怕,但这害怕转瞬即逝。二惊是惊诧,这惊诧踢走了害怕,且久久未曾消散。 因为许十翼见过最大的动物,就是杨离袂那头大象。可如今这条三眼白蟒,完全能把杨离袂那头大象的脑袋给一口咬下来吃掉。 它,实在太大了。 不多时,张太乙就驭着这条三眼白蟒来至了近前。积雪飞溅中,三眼白蟒一声长嘶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咬向许十翼和李慕白。 这一刻许十翼后悔了,后悔得罪张太乙。想跑,可根本就无路可跑,也根本就跑不掉,只能傻傻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张血盆大口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许十翼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以为到放弃了挣扎,静静等待着自己死于蟒口之中。许十翼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快点结束这死亡的煎熬吧!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将要被三眼白蟒咬到的那千钧一发之际,他,出手了。那个一袭白衣,背着一黑一白两柄剑的疯子,冷冷的疯子。 “走!”话音刚刚一落,原本站在雪地上的两条人影瞬间就消失无影,只见得一道白光飞过,快如闪电般的白光。 嗖一下,人没了,白光也没了。等在现身时,许十翼和李慕白已站在远处一座冰山山头。 许十翼惊得发懵,全不知发生了什么,更不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山头上的。许十翼下意识往前方望去,只见远处那条三眼白蟒扑了个空,一头栽在雪地里。 “小子,看来你身边这位朋友很厉害嘛!那就让你们尝尝老夫的阴阳无极功,看招!”张太乙噌一下子飞身而起,踩至三眼白蟒脑袋上。 “枯木逢春!”张太乙大喊一声,然提气凝神,左手展剑指,右手挥动绿玉杖。 霎时之间, 气行周遭,如水飞流。 “敕!”张太乙令声一下,魂山忽地动山摇,雪崩石塌。那些被积雪覆盖的枯枝败叶,纷纷像厉鬼游尸般从大地之下钻爬而出。 不时,形成八只巨手,分从八个方位袭向许十翼和李慕白。速度之快,如游龙飞蹿,见首不见尾。声势之大,摧枯拉朽地动天惊,吓人得紧。 山头上,许十翼满面惊慌,紧紧握着那根丑陋的树干,就像握着一根足以救命的稻草。李慕白却冷冷的站在那,一动不动心无旁骛,与飞雪融为一色。 直到八只巨手将至之际,李慕白才纵身一跃而起,带着许十翼以风驰电掣之速飞上天空,随后又落至一棵雪松梢头。刹那间,八只巨手相撞,轰的一声炸散开来,震耳欲聋,激起百丈尘雪飞溅。 “哼!看你这回怎么躲?”三眼白蟒脑袋上,张太乙再行运转真气,剑指一展,绿玉杖一挥,道得一句:“千枝吐翠,敕!” 霎时里,千数棵被积雪压得低垂的雪松,忽噌地直挺起来。树梢之上的积雪,在张太乙真气唤动下,顿化作万千飞刃袭向许十翼和李慕白。 远了看,这些飞刃就似是被雪松弹射出去的那般。如利箭奔发,甚为壮观。 许十翼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两眼瞪大,愣在原地。李慕白却仍旧那么冷冷的站在树梢,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直到万千飞刃将至时,李慕白才一挥手,轻轻的一挥手,就像驱赶苍蝇那样的轻轻一挥手。然而就是这不起眼的一挥手,张太乙这恐怖至极的万千飞刃,竟瞬间便被一道无形之力击得粉碎。 飞刃,再一次化作了雪,纷纷飘落。在这纷纷飘落的雪中,李慕白带着许十翼纵身一跃,飞至峭壁之巅站着。 “怎么会?”张太乙眼神忽暗沉下来,杀意涌动,摇了摇手中那根绿玉杖。 杖上系着三个铜铃,分青、红、黑三色。张太乙这一摇,那个青铜铃当啷一声响了,其余两个则未响。 “他在干什么?”许十翼回过了些心神,满是好奇,担心着张太乙又再使出什么吓人招数。 “有杀气!”李慕白眉头一皱。 就这时,远处山谷中忽传来阵阵怪响,如牛哼当中夹了虎啸。不时,见得一群吓人至极的猛兽奔来。 它们似水牛而非水牛,似黄牛而非黄牛。似羚羊而非羚羊,似山羊而非山羊。 头生三个犄角,一在中,两在侧。背长一排利刺,形如刀,尖如刃。 约莫二十来头,气势汹汹仿佛千军万马般奔袭而来。所过之处树倒石飞,惊起雪尘无数。 “让你们常羵夔的厉害,这可是老夫圈养的四大灵兽之一,今天正好拿你练练手。”三眼白蟒脑袋上,张太乙胸有成竹气势凌人,似已有了必胜把握。 “李前辈,这么多怪物,你能应付得过来吗?”许十翼仍旧惊慌,但也没了之前那么惊慌。之前的惊慌让他连话都说不出口,现在的惊慌却能让他开口说话了。 “你猜?” 一个,让许十翼意想不到的答案。 许十翼没想到李慕白也会开玩笑,一个很冷的玩笑。而当一个很冷的玩笑从一个很冷的人嘴里说出来,这该是多么冷的一个玩笑啊! 更冷的是,许十翼并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只觉得冷,风吹过肌肤时留下的冷,死亡一步步逼近的冷。等近了些望去,那羵夔更是恐怖,更是让许十翼觉得冷了,无尽死亡的冷。 但这冷,很快就消散了。 李慕白两指拈花般一翻手,地上积雪顿时腾飞而起化作一柄三寸雪剑。轻的一挥,三寸雪剑快疾如风飞向张太乙,当一声脆响,将那个青铜铃给打了掉。 这时,羵夔将至峭壁之下。 但因没了青铜铃,二十多头羵夔当即陷入混乱之中。这头撞那头,那头撞这头,似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蹿。 “刚那一剑,你明明可以杀掉我。”张太乙看着李慕白,像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只因刚刚那一剑,快到张太乙连躲这个念头都没有冒出,三寸雪剑便已打掉了他手中绿玉杖上的青铜铃。 “杀你很容易,但我不想那么做。”李慕白的话,很冷,单纯的冷,冷到没有感情。 如果换做别人来说这两句话,闻听之人一定会觉得他很猖狂,觉得他是在自命不凡、自掘坟墓、自找死路。但从李慕白嘴里说出却没有让人有这种感觉,就单纯的冷而已,没有感情的冷,让人信服的冷。 也是这冷,让人胆寒无比。 第018章 境界 雪,在飞,像鹅毛。 飞到张太乙脸上,化为苍老。飞到许十翼脸上,化为年少。飞到李慕白脸上,化为乌有。 张太乙又摇动了绿玉杖,剩下的红铜铃和黑铜铃当啷响了起来。羵夔听后,相继以最快之速撤回雪林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狼藉。 此举,令许十翼不解。 正欲问,忽听得张太乙说道:“老夫自幼钻研药道医术,十八岁闻名神都,二十四名动中土,三十二岁得药神之美誉。三十八岁,见一枯根老树焕发新生,偶有所感至此闻道修行。” 一顿后,接着说道:“四十四岁,从药道当中悟出阴阳无极功第一式,枯木逢春。五十岁,悟全阴阳无极功,共九式。五十八岁,偶逢机缘奇遇,得获四大灵兽。脚下螣蛟,刚被赶走的羵夔,还有隐于魂山当中的魑蠡、狴曦。” “前辈,”许十翼好奇问了句说:“这大白蛇你是从哪寻来的?像这么大的大白蛇,现在可不多见了。” “老夫曾游历东境大黎国,这腾蛟便是从……少打岔!”话至一半,药神张太乙忽冷冷一斥,回转话题接着方才的说道:“老夫六十四岁,修为升至问道。七十二岁,修至问道天象界,差一点便可问得真道,修至渡厄。老夫本以为凭着自己一身修为本领,加之四大灵兽便可横行江湖了,却不想今日败得如此彻底,时也、命也、运也、境也啊!” 李慕白站在那一动不动,似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许十翼眼看张太乙有松口的迹象,主动搭话说:“前辈无需多虑,身为一个药道尊者,能有这么厉害已经很了不起了。刚才我差点被你那招枯木逢春给吓死,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令人震惊的功法。” 张太乙哀叹一声,看着李慕白说道:“老夫当年得获四大灵兽时,羵夔乃雌雄一双。经多年圈养照料,繁衍二十四头,每头皆力大无穷,皮厚如甲胄,可谓刀枪不入。故而老夫想知道,如果刚才二十四头羵夔同时袭击你,你用多少招可将其降服?” “一招。” “一招?” “一招。” 张太乙万般狐疑,紧紧盯着李慕白,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但李慕白就那么冷冷的站着,没有任何踪迹可觅寻。 于是乎,张太乙又问道:“如果四大灵兽一起上呢?又需多少招?” “一招。” “加上老夫呢?” “一招。” “老夫要是撑过一招呢?” “不可能。” “如果撑过去了呢?” “没有如果。” “万一呢?”张太乙心有不服,“老夫好歹也是问道天象界强者,难道连挨你一招的资格都没有吗?” “没有万一。”李慕白的笃定,让人瑟瑟发抖。那是一种来自骨子里的自信,在这种自信面前,天地都为之而色变。 “哼!”张太乙冷冷一哼,显然不服,“人间之修为,共分九界,通窍、炼炁、淬神、洞法、问道、渡厄、逍遥、至臻、归玄。放眼整个天下,能达后四界者屈指可数,老夫修至问道已实为不易。但即便是后四界强者亲临,要想一招打败老夫也绝不可能。所以,你可敢告诉老夫,你究竟已修至什么境界?竟敢如此大放厥词?”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是不记得了,还是心虚,怕了?”张太乙目露凶光,一副要吃人模样。 “喂喂喂,前辈你记错了吧?”许十翼忽开了口,“我虽然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但也曾听人说过,这修为境界的区分,是九界九境,每界每境从高到低共为天地人三象。这九界前辈已经说了,要我没记错的话,这九境从低到高分别是雨之境、露之境、霜之境、雪之境、冰之境、雾之境、云之境、风之境、水之境。加上九境一对比的话,前辈这问道天象界的修为,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黄口小儿你懂什么?”张太乙恼怒道:“九界已为人之极限,能达至臻天象界之人,便可称之为仙,而能达归玄之人,便可称之为仙上仙。九境者,那可是传说中的陆地神仙了。放眼中土、东境、西界、南疆、北域五大陆地,世人知晓的也仅仅只有十人修达九境,而且最高之人的修为也才雾之境人象界。至于云之境、风之境、水之境,根本就无人所达。” “药神老前辈,”许十翼邪魅一笑,“那万一我这位朋友,就是你所说的这十个人之一呢?” “不可能,”张太乙一口否决。 “为什么不可能?” “你刚可是称他为李前辈?” “是又如何?” “他叫什么名字?” “李慕白。” “那便对了。” “什么对了?” “修为已至九境的这十个人,在江湖当中赫赫有名如雷贯耳,不是真仙胜似真仙。但是!”张太乙加重了语气,像将怒的洪荒猛兽,“此十位大能里,可没有一个姓李的。” “药前辈,我……” “老夫姓张,不姓药,哼!”张太乙捋着胡须,一副隐世高人模样说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药神,张太乙。” “行行行,张!姓张!”许十翼一脸无所谓,“那什么……张老前辈你有所不知,我这位朋友啊,他脑子有些问题,许多事情都忘记了。所以他这名字,可能也是个假名。” “孰真孰假,试一试便知。”张太乙话罢一蹬脚,踏蟒头而上悬飞半空,三眼白蟒螣蛟则盘卷身躯游行于张太乙身下。不时,凝天地之灵力,聚自然之奥法,冲天一吼,喷散金光道道。 张太乙聚神眉间,运转真元,冲任督二脉以发周身。绿玉杖一挥间,金光道道霎时凝汇成团,将张太乙裹藏其中。 “他想干什么?”许十翼心生不祥之感。 “打我。”李慕白冷冷的说。 “打你?” “打我。” “打得过吗?” “打不过。” “打不过他还打?” “他想赌一赌。” “打不过怎么赌?” “拼命。” “拼命就能赌赢?” “不能。” “不能他还赌?” “所以他是个棒槌。” “哼!你才是个棒槌!”雪巅之空,螣蛟之上,张太乙恨怒不已,“你全家都是棒槌!” “张老前辈消消气,他这是无心之言而已,张老前辈不必介怀。要不我们先坐下来,煮炉小酒,平心静气的谈谈如何?”许十翼可不想再起争端,毕竟是来求药的,不是来打架的。 “哼!谈个屁。”张太乙震怒,“老夫今天便要借这螣蛟之力,强行升达渡厄人象界与你一战。李慕白,出剑吧!” “你,不配。” 第019章 一杀 风,在动,带着杀气。 李慕白的话很冷,但只是冷而已,没有掺杂其他任何别的东西。好似一壶酒,无论是名家所酿,还是农夫所酿,好喝就是好喝,不好喝就是不好喝。李慕白不会因为酿酒之人是名家就说好喝,也不会因为酿酒之人是农夫就说不好喝。 他,很真,让人讨厌的真。 张太乙显然不了解李慕白,听得“你不配”三个字时,怒火瞬间像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法指一展,目露凶光怒道一句:“今日,老夫就以阴阳无极功第九式,无极一杀,问道于你。” 话落,张太乙当即运转真气陡冲经脉穴海,欲强行破印,将修为升至渡厄人象界。周遭因了真气流转过快,让本就走得疾的风更加疾了些,积雪腾飞,树摇枝晃,似如暴风将至,吓人得紧。 “阴阳倒转,无极一杀!” 张太乙猛将绿玉杖抛出,法指展动间,忽幻化万千,从一生二,从二生三,从三生万万千千。放眼看去,整个天空皆被绿玉杖所覆盖。 张太乙法指再一展,这万万千千根遍布天空当中的绿玉杖,顿时通身冒出熊熊烈火。周遭飘雪尚未落下,便被焚化成灰烟。 许十翼再一次被震撼,若非先知这世上仙人早已死绝之事,定以为眼前张太乙便是真正的仙人了。那仙风道骨的身姿,那摧枯拉朽的万万千千根绿玉杖,真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 震撼之余,许十翼更多的是好奇,好奇李慕白会如何应付张太乙这无极一杀。回头看去,却见得李慕白仍旧冷冷的站在那,没有任何神情的站在那,似他这一身白,和飞落的飘雪融为了一体。 “敕!”张太乙法指一挥,这万万千千根绿玉杖瞬间犹如万箭飞发,又若天石崩坠,以毁天灭地之势齐齐袭向李慕白。 速度非常之快,咻一下便至了近前。李慕白只剑指一挥,十分随意的一挥,挥得是那么干净利落。却便是这一挥,一道剑芒当即飞出。 轰的一声巨响之后,万万千千根绿玉杖全部斩成碎屑。而这道剑芒依旧在飞驰,直奔张太乙杀去。张太乙想躲,可根本来不及躲,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道剑芒飞至。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李慕白又展剑指一挥,十分随意的一挥。随即,一道剑芒再次飞出,将杀向张太乙的那道剑芒挡了下来。 不过两道剑芒相撞,威力甚大,随着轰的一声炸响,喷发出一道极为强烈的余波。雪山方圆数以千计棵树木,顿被这道余波拦腰斩断,张太乙和他那条螣蛟也被震飞出十来丈开外。 余波不长眼,也朝许十翼这方袭来,杀意浓烈。正慌间,许十翼忽见得李慕白捻起一片雪花,轻的一弹,这恐怖的余波便被他捻雪一弹给挡了下来。仅仅只是激起了一股寒冷无情的疾风,吹得二人头发飘荡,添了几分俊朗和沧桑。 “你!你还是个人吗?”许十翼惊诧的看着李慕白,像看一个疯子,又像看一个仙神,总之不像在看一个人。 “应该是。”李白空无一物的冷。 许十翼语塞,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张太乙那方,见得螣蛟躺在雪地上奄奄一息,张太乙则被余波震起的积雪给埋了。许十翼瞬间慌了神,边一口一声唤着“张前辈”,边连忙跑去寻找。 “张前辈你没事吧?”许十翼扒开积雪,看到张太乙躺在一块石头后面,神志不清。 “这,这是哪呀?”张太乙迷迷糊糊的,“我怎么,怎么在这躺着呢?哎哟,头疼。” 许十翼发现张太乙后脑勺有块淤青,想来是方才被震飞时撞在了石头上。许十翼心惊,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忙问道:“张前辈,你还记得我吗?” “你?”张太乙眯着眼睛打量片刻,摇摇头反问:“你是谁呀?怎么在我这魂山上?哎哟,”张太乙忽看到旁边奄奄一息躺着的螣蛟,忙起身去查看,“我的小宝贝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给打成这样的?” “张前辈,你也失忆啦?”许十翼满脸狐疑,正这时,李慕白踏雪而来,于是许十翼又指着李慕白问:“张前辈,他呢?他你还记得吗?” “他又是谁?你们到底是谁?”张太乙目露凶光,愤怒至极,“难道是你们两个把我小宝贝给打伤的?” “老张!”许十翼不怀好意笑了笑,走到张太乙身旁拐了下他肩膀,“莫不是你嫌输了丢脸,所以才假装什么都记不起来的?” “什么老张?什么老张?你个晚辈怎如此不成体统,看老夫怎么收拾你?哼!”张太乙想找东西打许十翼,大概是想找他那根绿玉杖,可找来找去没找到,毕竟已经化成碎屑了。 “行行行,张前辈,药神?这总成体统了吧?”许十翼笑了笑,陡转话锋意味深长说道:“我们呢,是上山来求药的。你也知道,有几个打貂人打了些有毒的貂儿回去,不慎自己也中毒了。听闻药神老前辈你这里有株仙草,叫雪月飞花。因此我们还请药神老前辈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赐我们几株回去救人。” “自己去找吧,不过就算你们找到也没用。”张太乙从袖口掏出几根长长的药针,依次扎在了螣蛟脑袋上。不时,螣蛟终有了些活气,渐渐精神起来。 “这是为什么?”许十翼伸手想摸一摸螣蛟的脑袋,可被张太乙用药针吓得把手缩了回来。 “这仙草叫什么名字?叫雪月飞花。”张太乙边给螣蛟扎着针,边不紧不慢说道:“如其名,只有在冰天雪地里被月亮照到,吸了月之精华,它才会开出花来。只有开了花,这仙草才能解毒,否则就是毒药。” “啊?”许十翼傻眼了,“没这么玄吧?” “爱信不信。”张太乙小心翼翼捣鼓着那些药针,“老夫算过了,就这鬼天气,云雪遮天,未来十天半月都不会有月亮露头,更别说什么月之精华了。” “小爷还就偏不信这个邪,”许十翼倔了起来,“我赌今天晚上一定会出月亮。” “那你可输定喽,”张太乙目光坚定,像石头那样没有一丝动摇,“世间有两种东西不可改,人命,天道。所以今天晚上一定不会出月亮的,老夫算过。” “那是因为你的信念不够强,”许十翼张开双臂,仰望苍天,气势如虹般说道:“我娘告诉过我,只要一个人的信念强到坚不可摧之时,世间万物都将退避三舍,为我所用。所以,小爷一向不服这天道。” 第020章 药园 雪,停了。 风,止了。 魂山之上一片寂静,死一样的寂静。放眼望去,四处都是皑皑白雪一片,不见半点青山翠绿,了无生机。 跟着张太乙,许十翼和李慕白来到了一个药园,一个奇怪的药园。这里与外面不同,这里有生机,勃勃生机,冰火两重天的生机。 正面是两间屋子,不怎么大,却也不怎么小。左面这间有门,右面这间没门。左面这间门窗微闭,右面这间门窗大开。 左面这间里什么也看不清,右面这间里可见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炼丹炉。炉火在烧,很旺,应在炼着什么丹。 东面是个水池,西面也是个水池。东面水池是冷的,西面水池却不是冷的,而是热的,扑腾扑腾翻滚着热浪。 南面是几块药田,北面也是几块药田。南面药田被雪覆盖着,北面药田也被雪覆盖着。南面药田里栽种着许多不知名且奇怪的药植,北面药田里也栽种着许多不知名且奇怪的药植。 但! 北面药田里有一棵桃花,一棵盛开着的桃花,一棵在雪地里盛开着的桃花。花朵妖艳妩媚,像一个女人,一个妖艳的女人,一个妖艳妩媚的女人,诱惑至极。 “这里怎么会有桃花?”许十翼惊诧不已,以为是假的,跑过去摘了一朵,才发现竟是真的。 “这不是桃花。”张太乙说罢打了个口哨,让药园外的螣蛟转身游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不是桃花那是什么?” “这是雪桃花。” “雪……老张你!”许十翼忽觉得自己被人耍了,但还是将怒火隐忍了下来,“雪桃花不还是桃花吗?” “雪桃花是桃花,但不是一般的桃花。”张太乙远远望着这棵桃花,却又不像是在望着桃花,而更像在望人。 “有何不一般?” 张太乙撇嘴一笑,眼神短暂飘离,然后像望着桃花那般望着那棵桃花,玩世不恭般说道:“一般的桃花呢,只会开在春季里。而这雪桃花呢,它不仅开在春季里,还开在冰天雪地里。” “会结桃子吗?” “不会。” “不会你种了干嘛?” “看啊!” “看?” “是啊,用来看的。”张太乙望着那棵孤立雪中的桃花,眼中忽泛起了几丝思念愁绪,黯然吟道:“两叶桃花飞落,天外霜寒,不解相思怎如火灼?小炉煮酒,奈何人间几度相逢,离兮离兮,多多多。一坛佳酿入喉,凉夜抚琴,忽念昨昔鲜衣年少。尘世如潮,可怜来去皆无你我,痛兮痛兮,错错错。” “好词!真是一首好词!”许十翼拍着巴掌走了过来,“张老前辈,没想到你用情挺深啊!种一树,念一情。赏一花,思一人。晚辈,佩服佩服。” “什么种一树,念一情?什么赏一花,思一人?胡说八道,去去去。”张太乙衣袖一挥,转身指着南面那几块药田说道:“看到没,那角落里就是你们要找的雪月飞花。” 许十翼快步走过去一瞧,确见得十数株长相怪异,如独孤剑庆所描说的仙草。叶如兰,但又比兰叶厚了不少,看着真似某种可食的果菜。 花朵也确实像一个酣睡中的婴儿,五官皆有,四肢皆全。许十翼望着望着忽就觉得怪异起来,不禁背脊生寒。 “张老前辈,这雪月飞花的花骨朵,怎长得如此像个婴儿?”许十翼伸出指头摸了摸,发现手感真挺像摸在一个婴儿那肥嘟嘟的脸上。 “仙草嘛,当然与众不同啦!”张太乙径自走到药园中央凉亭内,用手扫去飞落在石椅上的雪。坐下后,抄起桌上一坛酒倒入碗中,咕咕咕喝了几口,“这是老夫当年四处游历时,在昆仑之上发现的一种怪草。” “前辈去过昆仑?”许十翼生了兴趣,不请自来走到凉亭内,和李慕白落坐两方,毫不客气的翻过两个碗,倒上了酒。 “去过,很多年前的事了。”张太乙又喝了一口酒,眼神伤愁,思绪万千般说道:“说了你们可能不信,老夫三十八岁时,见一枯根老树焕发新生,偶有所感至此闻道修行。而我这一闻道,便直接跳过了通窍、炼炁、洞法三大境界,踏至淬神人象界。” “境界也能跳过去?”许十翼狐疑。 “能,不过你现在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跟你说了也没大用。”张太乙摇摇头,倒上酒,接着方才话题说道:“老夫踏至淬神人象界后,自觉是个天才,两年后,便信心满满去昆仑求仙。结果呀,人家不收老夫,说老夫年纪大了。他奶奶的,老夫当时可才四十岁啊,四十岁就年纪大了吗?哼!” “这应该只是个借口。”许十翼生怕张太乙把酒给喝完了,连忙从他手里抢过酒坛,给李慕白倒满碗,然后又给自己倒满碗。 “可不吗?”张太乙倒也不生气,边小口小酌着,边自顾自说了下去:“老夫当时一听那话就恼火了,想直接冲破山门打上昆仑之巅。却哪成想,两个守山童子就把老夫给轻而易举撂倒了。老夫当然不服呀,就想着从山崖当间偷偷爬上去。然后,老夫就发现了这种怪草。” “守山童子都这么厉害?”许十翼嘴上搭着张太乙的话,心却一直在酒坛子里,因为酒坛子里的酒已经不多了。 “何止厉害?简直就是离谱,一个个都是问道地象界。”张太乙说着想去拿酒坛子倒酒,可惜被许十翼抢先了一步,把坛子里的酒倒在了李慕白和自己的碗里,“年轻人,少喝点酒,伤身。” 话罢拂袖一挥,一坛酒顿从西面那个热水池里飞出,落至张太乙手里。打开酒塞子那瞬间,满园飘香,勾得许十翼肚中馋虫翻涌。 没等张太乙去倒,许十翼就猛一把抢了走。放到鼻前闻了闻,大呼一声:“好酒!”随即脚踏石椅,举起酒坛,咕咕咕喝了起来。 “你上辈子怕不是掉酒窖里头,被酒给淹死的吧?”张太乙白了许十翼一眼,然再拂袖一挥,一坛酒顿又从热水池里咻飞而出,落至掌中。张太乙打开酒塞子,恭恭敬敬给李慕白倒满了碗。 “好酒,真是好酒!”许十翼快意赞说道:“闻起来味香如桂花,初入口,却似百花争艳,各般花香乱而有序相继出现。入喉烈而不冲,似一股暖流绕肠进肚。进肚之后又变得凉而不冷,使人觉得浑身清爽。真是好酒,天下无双的好酒。” “年轻人,算你有眼力劲。”张太乙喜笑颜开说:“这可是老夫独家秘酿,酒中掺和了百味药材。喝一口飘飘欲仙,喝两口逍遥自在,喝上三口嘛,哈哈哈,就是这世间最漂亮的女人扒光衣服站在你面前,你也舍不得这接下来的第四口。” “张老前辈,这酒叫什么名字?” “不死心。” 第021章 不能认命 酒,可以是解药,也可以是毒药。有人喝了消愁,有人喝了更愁。 像剑,可杀人,亦可救人。有人杀人也是为了消愁,而有人杀人却也更愁了。 “不死心?好名字!”许十翼拎起酒坛狂饮几口,似醉非醉说道:“世间种种愁,皆因不死心。万般伤离绪,都怪心不死。来二位前辈,为了这不死心,咱们干上一碗。” “年轻人好气魄,老夫也正有此意。来!咱们就干上一碗!”张太乙端起盛满酒的碗,瞟了眼李慕白,见得李慕白也端起碗后,更为喜笑颜开,主动去碰碗。 飞雪满天中,三人,一饮而尽。 大笑里,倒满碗,再饮。一碗接着一碗,一饮再饮。从风来到风去,再到风来。从雪起到雪停,再到雪起。 很快,天黑了。 离死亡,也更近了。 夜空之上,云雪遮天,没有星斗,也没有月亮。很黑,像死人死后闭上了眼,什么都看不见,也没有什么可以容得去看见。只有黑,空的黑,无尽的黑,透着诡异与死亡气息的黑。 药园之中,一种奇怪的药植散发着妖魅般的光芒,给这黑夜添了几分光明,却也给这黑夜添了几分诡异与死亡的气息。凉亭之内,三人仍在喝,空掉的酒坛堆满了地,冷不丁看去,妖魅般的光芒下,好似一颗颗刚落地的人头。 “年轻人,看来你是输定喽!”张太乙喝得有些醉了,若非修为深厚,恐早已躺了下去,“你看,到现在仍旧云雪遮天,不见半分月露的迹象。而没有月亮,这雪月飞花就不会盛开的。” “不急,这不子夜正中刚过吗?还早。”许十翼端起碗,小酌了一口,没再像之前那般大口大口的喝。然后拿起一片奇怪的花瓣塞进嘴里嚼了起来,张太乙说这花瓣能当下酒菜。 “不早了!你相信老夫,今晚是不会有月亮的。明天不会有,后天、大后天也不会有。”张太乙一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老夫来北寒虽才三年有余,但对这天象颇有了解。今日十五,子夜正中一过便是十六,而北寒每月十六的月亮,到了卯时就会完全落下去,只有子夜三刻到丑时三刻月阴最盛。这也是雪月飞花绽放开来的最佳时机,多一刻不成,少一刻也不成。所以,你恐怕是死定了。” “张老前辈,念在我们同桌共饮一场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可成?”许十翼又拿起一片花瓣塞进嘴中嚼了起来,像嚼死亡那样。难吃,却不得不吃,因为这是唯一的下酒菜。 “何事?”张太乙站起身,拎着坛酒摇摇晃晃走到一旁,靠在凉亭栏杆处欲吐不吐,将醉不醉,“说来听听,只要不太麻烦,老夫便答应你。这世上啊,麻烦的事最讨厌啦,因为它麻烦,所以我不喜欢麻烦事,也不想去管那些麻烦事。没有麻烦事,也就没有麻烦。没有麻烦,也就没有烦恼。一个人大多的烦恼,大多都是麻烦事惹的祸。” “张老前辈,”许十翼顿了顿,小酌一口‘不死心’后才接着说道:“村落里那几十条人命是无辜的,是我连累了他们。所以,我希望张老前辈帮上一忙,把他们给救了。事成之后,张老前辈可前往琅琊城向许良要一件礼物,他很喜欢送人礼物的。” “老夫是人,不是神。”张太乙举起酒坛喝了一口,但很快就又吐了出来,“大悲无泪,乃西凉十绝门独门烈毒,无色无味,中毒者活不过一日。老夫不知你们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撑了这么久,真是奇迹中的奇迹。但能解大悲无泪的,还真唯有这雪月飞花不可。只是老夫刚说了,未来很长一段日子,都不会有月亮露头的,所以你死定了,那些打貂人也定了。” “西凉,十绝门,哼。”许十翼冷冷一笑,但这冷中,却又掺和着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看来陈平给的情报也不准啊!他说最先动手的会是青州,没想到……罢了!认栽!”话落,猛将一碗酒饮尽。 “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一直未语的李慕白忽开了口,双眼当中闪过一丝担忧,“我不想他死。” “看在李大侠的面子上,老夫便下一趟魂山。如果那些打貂人命好,毒未攻心的话,老夫就费些心神,救他们一命。至于他……”张太乙看向许十翼,摇摇头,很快又转了回去。 “可有救?”李慕白眼中又闪过一丝担忧,比方才那丝更明显了些。 张太乙走到许十翼跟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许久,哀叹一声说道:“老夫看你骨骼惊奇,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生圣体之绝才。可惜呀,你周身上下被人打了十八根斩神钉,封了你的圣体之脉。如果不是如此,老夫尚能扭转乾坤救你一命。可现在,没戏!除非你们找十绝门的人拿解药,或者吃一株雪月飞花。” “天既要我死,那我就死吧!小爷,认命便是了。”许十翼倒上酒,痛饮入肚,连着对死亡的恐惧都饮入了肚子当中。 “不!不能认命!不能,认命!”李慕白忽神色惧变,似想起了什么,陷进了痛苦的回忆当中,不停念着:“不能认命!谁都可以认命,唯独你许十翼不可以认命。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李前辈!你怎么了李前辈?”许十翼大惊,丢下手中的碗忙想上前查看。可才刚伸出手,李慕白身上忽散出一道无形之力,猛地将许十翼震飞开来。 张太乙眼看不对劲,连忙提聚真气,翻手一挥。瞬间,六根药针脱袖而去,扎在李慕白脑袋上。 “张老前辈,”许十翼忍着疼痛站起身,擦去嘴角流出的鲜血,“他怎么了?” “可能是心魔!” “心魔?” “他到底修到了什么境界?居然连老夫的六魂飞针都压不住他,太不可思议了。”张太乙像看一个怪物那样看着李慕白,满脸惊诧。 “不能认命!不能认命!”李慕白忽冲天一吼,整个凉亭霎时轰的一声被震得支离破碎。头顶六根药针,也全被震出。 紧接着,李慕白咻一下飞踏到药庐庐顶,目露凶光怒视着那被云雪遮住的天,像怒视仇人一般,道出一句:“天要你死,我便灭了这天。” 话罢,李慕白运转真气,展出剑指,冲天一挥。瞬息之间,一道寒芒剑光飞出,将遮住乾坤的云雪给劈了开。 第022章 七彩花汤 刹那间,天,似被劈成了两半,形成一条巨大深邃的沟壑。那遮住天的云雪如见杀神般生了害怕,争先恐后翻涌着退朝两边。 很快的,星斗露了出来,十分美,像眼睛,母亲的眼睛。月亮也露了出来,非常美,像玉盘,发光的玉盘。云雪翻涌映衬间,壮观至极,宛若一幅绝世美画。 不过,许十翼和张太乙却无心欣赏,因为他们都惊愣了住,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李慕白。像看个仙神,也像看个鬼魅,但绝不像看个人。 “这,这这这……”良久后,一阵凉风吹过,张太乙才回了心神,“这还是个人吗?纵使老夫借螣蛟之力强行冲达渡厄人象界,也最多只能运转真气,凝雪化剑罢了。但他这……这这这,这简直离谱,离大谱!二指破月,二指破月,二指!二指啊!他居然仅仅用两个指头就开天破云叫月现,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啦!” “张老前辈,究竟要何等修为境界,才能有如此造化啊?”许十翼看着那被一指破出来的大月亮,满面惊震。 “归玄,最少得归玄天象界才行。但是!”张太乙加重语气,“即便到了归玄天象界,也断不能像他这般轻轻松松随手一挥就二指破月。深不可测,实在深不可测,败在他手下,不冤。” 李慕白解下腰间葫芦喝了口玉露琼浆,随即宛若翩鸿般飞身而下,冷冷道了一句:“月亮出来了,你不用死了。”话罢走到凉亭内,自顾自喝起了酒。 “啧啧啧,仙神呐!”张太乙羡慕的看着李慕白,夸赞说:“你看看人家这风骨,这气势,举手投足间无不是尽显仙姿神貌,真可谓冠绝无双啊!” 许十翼未语,只是看着李慕白的眼神复杂了些。风吹过,脸上那股稚嫩一扫而空。雪落下,心思更加令人捉摸不透,像狐狸。 久时后,许十翼走进凉亭,坐到李慕白对面,拎起酒坛倒满碗,一饮而尽。然目不转睛盯着李慕白,问了句:“我娘,真是你杀的?” “是!”李慕白回答的很干脆,但喝了口酒一顿之后,又说道:“在我仅剩不多的记忆里,确有我杀林素真的那个瞬间,一剑封喉,不过……” “不过什么?”许十翼忙问。 李慕白放下手中的碗,冷冷说道:“刚才我好像走火入魔了。” “是的,你失了理智,张老前辈给你扎了针,但没用。”许十翼想把张太乙叫来帮李慕白看看病情,却发现张太乙早跑到南面药田里捣鼓了起来。 李慕白拿起酒坛边倒酒,边继续那么冷冷的说道:“就刚才,我想起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杀林素真那柄剑,我很陌生。” “剑?” “是的,剑。” “什么剑?” “陌生的剑。” “有多陌生?” “陌生到熟悉。” “有多熟悉?” “熟悉到陌生。” 许十翼陷入沉凝,思量片刻后,收回目光喝了口酒,然才继续问道:“不是你身后这一黑一白两柄剑?” “不是。” “你为何如此确定?” “我对它们很陌生。” “可这是你的剑。” “是我的剑。” “是你的剑你为何陌生?” “因为它们很少出鞘。” “为何很少出鞘?” “这世上没几个人配它们出鞘。” 风,吹得人发冷,像杀气一样让人发冷,死亡的冷。从骨髓渗透而出,顺着脊梁直冲头顶天灵,冷得人害怕,冷得人恐惧。 许十翼披着那件昂贵的貂裘,无比保暖的貂裘,却还是觉得冷。似这股吹过的风,随时都可能在自己脖子上冷不丁的抹上一刀,割断经脉血管,死尸倒地。 “杀我娘那柄剑长什么样子?” “古怪的样子。” “有多古怪?” “很古怪。” “很古怪是多古怪?” “古怪。” “能画出来吗?” “画不出。” “为何?” “因为它很古怪。” “如果再看到你还认得出否?” “应该认得出。” “应该?” “应该。” 就这时,玉月之下,生灵复苏,张太乙忽一惊一乍大叫道:“开了,开了,雪月飞花开始盛开了。” 许十翼和李慕白走过去一看,见得了十分诡异的一幕。那像婴儿般的花骨朵,先是眼睛微微睁了开,然是四肢舒展,仿佛一个刚睡醒的婴儿在伸懒腰。 紧接着,婴儿的脑袋开始变大,一点一点渐渐变大,撑得面目扭曲,没了人样。最后砰的一声,炸了。 殷红如血的花瓣开始一片一片钻爬出来,像极了蝴蝶破茧那幕。很快的,似婴儿般的外壳完全脱落,绽放出一朵朵妖艳的花。 它很美,美得像妩媚的女人,勾起男人欲望的女人。它很诱惑,诱惑得让那些把持不住的男人想冲上去咬一口,像咬女人那样。 张太乙却不懂得怜香惜玉,找来镰刀就给割了,十分利索,利索得像心急的男人扒衣裳。然后火急火燎把割好的雪月飞花抱进了药庐,像抱女人那般火急火燎。 许十翼和李慕白跟了进去,见得张太乙开始捣鼓雪月飞花。而张太乙倒也不客气,一会儿让许十翼拿那个,一会儿让许十翼拿这个,好一通忙活。 不一会儿,解药出来了。是一碗五颜六色的药汤,看上去像搅碎的彩虹,闻起来透着一股子草药味,有些呛鼻。 “来,这就是你要的解药,喝了它!”张太乙把药碗递到许十翼手里。 “这,真是解药?”许十翼看着手中五颜六色的药汤,面色五味杂陈,轻捂着鼻子,不愿意去喝。 “这就是解药啊!快喝快喝,一会儿凉了,凉了可就苦了。”张太乙迫不及待的看着许十翼。 “张老前辈,你怎么这副神情?莫不是你在诓我吧?”许十翼狐疑的看着张太乙。 “诓你做甚?”张太乙收起失态的神情,咳咳两声故作高人模样说道:“老夫是谁?老夫可是药神嘞,用得着诓你一个后辈?是老夫看你体内被人打了十八根斩神钉,所以特调了这碗七彩雪月飞花汤,又叫七彩花汤。刚取的名字,好听吧?” “我怎么觉得有些不靠谱?” “哪不靠谱了?”张太乙耐心解释道:“老夫从未见过被打了斩神钉的人喝这七彩花汤,因此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你喝了之后会出现哪些反应。老夫要把所有细枝末节都给记下来,传给后人,毕竟这可都是宝贵的药道文献啊!” “张老前辈,可这,这吃了不会有什么事吧?”许十翼看着手中的碗生了害怕。 “年轻人,老夫看你喝酒挺痛快呀!怎么喝个药却如此扭扭捏捏的?”张太乙好奇的打量起许十翼,似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走眼了。 许十翼脸上害怕更深了,像药庐外堆积的积雪那样深。紧皱着眉头,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前辈有所不知,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每天都要喝不少药。这喝着喝着,就喝怕了。” “一回生,二回熟,来来来,快喝快喝,别婆婆妈妈的。”张太乙苦口婆心安慰道:“放心,喝不死人的,你小子可是天生圣体,没那么容易死。” 许十翼犹豫片刻,憋住一口气,猛地将七彩花汤咕咕咕一饮而尽。须臾,许十翼忽两眼一抹黑,晕死了过去。 第023章 天生圣体 翌日,清晨。 雪还在飞,像鹅毛那样飞。风还在吹,像杀气那样吹。云,又把天遮了住,像块尿布,潮湿的尿布。 许十翼被一股药味熏了醒,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偏头看去,见得屋里坐着一个喝茶的人,李慕白。透过窗看去,见得屋外有一个正忙着煮药的人,张太乙。 “你醒了?”李慕白端起茶喝了一口。 “醒了!”许十翼爬起床,走到李慕白对面坐下,翻了个茶杯倒上热茶,喝了口驱了寒后问道:“我昨晚怎么了?” “毒解了。” “来来来,再把这个给喝了。”张太乙端着一碗药从屋外小跑进来,“这可是老夫特意给你熬的十全大补药,你不天生圣体吗?喝了这个对你可有大好处。” “又喝?张老前辈,我这才刚醒来。”许十翼看着手中乌黑的药犯起了难。 “快喝快喝,别婆婆妈妈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怕一碗药呢?”张太乙一脸不耐烦,“老夫这些年尝了多少百草?吃了多少苦药?老夫都没怕过,你一个年轻人怕什么怕?快喝。” “呃,好吧!”许十翼端起药碗,像喝毒酒那样一饮而尽。 “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张太乙迫不及待的问:“比如说这,就是胸膛正心这里,膻中穴,有没有觉得有一股微微的凉意?” 许十翼感受片刻,一头雾水看着张太乙,摇摇头说道:“没有。” “紫宫穴和玉堂穴呢?” “也没有。” “中庭和鸠尾穴呢?” “还是没有。” “这,这怎么可能?难道……嗯!”张太乙捋着胡子皱着眉头,凝思片刻后,忽绕着许十翼用怪异的眼神打量起来。 “张老前辈,怎么了?”许十翼莫名的有种害怕,因为小时候给他看病的郎中大多都是这种神情,这些郎中最后都会摇头苦叹,说自己能力不行,无法医治。 “没什么没什么,可能,或许……是老夫这药有问题吧!”张太乙还在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许十翼。 “张老前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许十翼被张太乙看得浑身不自在,像犯了错但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这个嘛,呃……那什么……”张太乙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把目光投到了李慕白身上。 “告诉他吧。”李慕白镇定自若喝着茶,似乎周遭一切事物都和他没多大关系。 “年轻人,”张太乙咳咳两声,郑重其事提醒许十翼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怎么突然瘆得慌?”许十翼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觉得脊梁阴隐发寒,“张老前辈,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不要这么拐弯抹角的。小时候那些给我看病的郎中经常像你这么吓唬人,我早有心理准备了。” “好!那你听好了。”张太乙再一次咳咳两声,郑重其事对许十翼说了句:“你最多还能活三年。” “啊这!”许十翼一愣,心里不禁想起了自己临走时跟许良发下的那个誓言,暗暗嘀咕不会这么快就应验了吧? “怎么样?够直接了吧年轻人?” “你!”许十翼瞬间语塞,良久才回过神来问:“不是张老前辈,我怎么就只能活三年了?我现在可才十八岁,十八岁呀!” “年轻人,别慌。人生好若一场大梦,来去之间不过须臾。生也好,死也罢,都是浮云。要看透,更要看开。”张太乙坐到李慕白侧旁,倒上杯热茶喝了口,然话锋一转说道:“至于你如今这情况,应该从你的天生圣体说起。” “张老前辈,这四个字我都听你说好几遍了,到底什么是天生圣体?”许十翼也坐了回去,但未喝茶,因为根本没这个心思去喝。 比起小命,茶,不喝也罢。 “就是百年难得……哦不对,应该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奇才。”张太乙摆出一副高人模样,细细讲说道:“功法修为,是分九境九界。然而世间大多数人生下来都为凡夫俗子,所以需要通窍,唯有通了窍,方可炼炁、洞法、淬神、问道,继而修达渡厄、逍遥、至臻、归玄。至于后面的九境,那就不是一般人可能修达的了,非百年奇才不可。” “然后呢?”许十翼着急问。 “莫急年轻人。”张太乙喝了口茶,长舒了口气,不紧不慢说:“有古语曾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试问,天地真的没有偏私一心,真的做到一视同仁,真的像对刍狗一样公平的对待万物了吗?” “晚辈认为没有。”许十翼瞅见屋内药架上放着一坛酒,便走过去拎了过来,直接将酒倒在刚才的药碗里,猛喝了一碗,“有人生居庙堂之上,有人生居草舍之下。有人生来便可享那荣华富贵,有人生来却要受那贫饿苦病。佛说,是前世因,今世孽,要修来世果,我看就是狗屁。” 许十翼再猛喝一碗酒,然后接着说道:“有没有前世来世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刍狗就是祭祀用的草扎狗,卑贱之物。所以我认为,即便天地对万物都是公平的,但天地给予万物的这种公平,也是最卑贱的公平。而卑贱的公平,与人圈养的猪有何异?” 许十翼又猛喝一碗酒,然后再接着说道:“人熬一锅猪食倒进猪槽,吃的到吃不到全看猪本身肥壮瘦小与否。可有的猪生来就瘦小,而有的猪生来就肥壮。生得瘦小的猪,自幼便抢不过肥壮的猪,因此肥壮的猪只会越来越肥壮,瘦小的猪只会越来越瘦小。故而人给予猪的公平,实则是一种假仁假义的假公平,最卑贱的公平,它只是看上去公平罢了。” “说得好!”张太乙回手抄过两个碗,“来,满上!咱们干一个。” 许十翼倒上酒,三人痛痛快快的一饮而尽。紧接着,张太乙说道:“所以说,世间就没有所谓的公平。” 许十翼冷冷一哼,补充了句:“傻子才相信这个世上有公平可言。” “那么问题便也很清楚了,”张太乙喝了口茶,没再喝酒,“百年一遇之奇人,便是老天爷偏心之人,其天生通懂世间法门,轻一修炼,便可大有作为。比如天下十大神师当中排名第四的刀神,聂九,人家天生就是问道地象界。” “这么离谱?”许十翼震惊。 “人家可是大神师,不过嘛,这还称不上离谱。”张太乙摆摆手,然目光深邃的看着许十翼,“离谱的是你,许十翼。因为天生圣体者,修为直入雨之境人象界,乃千年不遇的旷世奇才。” 第024章 斩神钉 药庐外,雪,在落,不快不慢的落,像花瓣那般在翩翩起舞。风,在动,很慢的动,像青楼女子对嫖客的挑逗。 药庐内,有三个人,一个冷人,一个热人,一个僵人。冷人在喝酒,热人在品茶,僵人在发愣。 一炷香之后,也或许是一炷半,不清楚了,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炷香或是一炷半之后,那个僵人开口说话了。 “千年不遇的旷世奇才?可笑啊可笑,我现在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废物,一个最多只能活三年的废物。”僵人说完喝起了酒,不紧不慢的喝。但他没有变成冷人,因为那个冷人喝的是酒,这个僵人喝的却不像是酒,而是无尽的伤愁。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能这么想老夫很是欣慰。这世上啊,就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太少了,所以才那么多纷纷乱乱。”热人继续喝着茶,快要变冷的茶。 “张老前辈,你这话我怎么听着如此别扭?”僵人,似乎不僵了,热了起来,像快要冷但却没有冷的茶。 “年轻人,听老夫一句劝,看开点。俗话说得好,失去些什么,就会得到些什么。虽然你只有三年活头了,但你不是琅琊王许良唯一的儿子吗?你有钱有势的,回去以后吃好点穿好点,潇潇洒洒过完人生最后三年不就行了?”热人把茶倒了,因为茶不热了,不热的茶就不好喝了,得倒掉。 “算了张老前辈,你还是别劝我了,你越劝我这心里越难受。”不僵不热的人,觉得热人的话和未温煮过的酒一样冷人。 “行吧,不劝就不劝。”热人喝起了酒,小口小口的喝,“那咱们就接着刚才的话头,说说你为什么只能活三年吧!” “我猜,和我体内那十八根斩神钉有关。”不僵不热的人也喝起了酒,也是小口小口的喝。 “不错,就是你体内斩神钉搞得鬼。”热人丢下了装酒的碗,站起身边翻箱倒柜边说:“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给你打的斩神钉,太狠了,居然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给你打斩神钉,简直是个混蛋。” 热人翻找一阵子后,将一个布袋子丢到了桌上,不僵不热的人带着好奇打开一看,发现是一袋花生。不僵不热的人,再一次变成了僵人。热人开心的吃了起来,冷人也时不时来上那么一粒。 “年轻人,别只顾着喝酒,来,吃点花生。”热人抓了一把放到僵人面前,然后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了下去:“小时候打斩神钉和长大了再打可是不一样的,小时候打进去的斩神钉,会和肉骨融合一处,随着岁月年纪而增长。说白了,就是斩神钉已经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但是呢,被斩神钉斩断的奇经八脉会遭到严重损伤,而这些损伤都是无法愈合的。简单些来讲,就是会反噬。年纪越大,反噬得就会越快,再过三年,你便要被反噬至死了。” “张来前辈,既然能打进去,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可以取出来?”屋外的雪小了些,风也小了些,但仍旧很冷。 “长大了打的能,小时候打的不能。老夫都说了,斩神钉已经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像把锁那样彻底锁住了你的奇经八脉。如果强行拔钉,你会死的更快。”热人吃着花生,一粒接一粒的塞进嘴巴里,“所以年轻人,老夫虽然能帮你解了大悲无泪,但却救不了你的命。” 僵人,又僵了住。 片刻后,僵人忽笑了,一声比一声笑的大,一声比一声笑的复杂。倒上酒,猛饮一碗后,站起身,双手相合展手礼,恭恭敬敬给热人鞠了一躬。 “你这是干嘛?”热人困惑的看着僵人,“老夫真救不了你的命,给你打斩神钉的人太缺德了,简直就是个王八羔子,你求老夫也没用。” “张老前辈,多谢昨夜救命之恩。现在,只求张老前辈再给我些雪月飞花,我好回去救村落里那些无辜之人。”僵人,冷了,心冷了,比屋外的雪风之天还冷。 “年轻人,莫急,来,吃花生吃花生。”热人忽然变得更加热了,“老夫是说老夫救不了你,但老夫可没说别人救不了你。” 僵人,又僵了住。 但仅仅一瞬的事,像屋外飞雪一瞬而落。僵人心不僵了,热了起来,问说道:“张老前辈,此言,何意?” “有一个人能救你。” “谁?” “武神,任天疯。” “武神?” “武神,天下十大神师排名第一。” “他为何能救我?” “武神有一种独门功法,叫做逍遥游。如果你能学会,便可将体内十八根斩神钉给一根一根逼出来。”屋外的雪,停了。 “张老前辈,可你刚不说这斩神钉已经和我的骨肉融合一处了吗?”屋外的风,也止了。 “是这样,但……”屋内桌上,落满了花生壳,地上也有不少,“但其实拔钉并不困难,好比一支箭射进了你的体内,只要把箭头给拔出来就好。困难的是,箭头被拔出来后,留在体内的伤口很难愈合。你现在奇经八脉已经严重受损,强行拔出斩神钉的话,只会伤上加伤。可如果有了武神的逍遥游,那么结果就大不一样了。” “逍遥游,难道可以愈合受损的奇经八脉?”僵人的心,更加热了,像屋外那用来熬煮药汤的炉火般炽热。 “不仅如此,传闻逍遥游是一种来自于仙界的神功,有起生回生之效。你若学成,便可置之死地而后生。”屋外,雪又开始飘了起来,很小,像小小的沙砾一样小。 “张老前辈,那我要到何处才能寻见武神真容?”屋外,风未起,但僵人的心却起风了,很大,像大大的希望一样大。 “这老夫就不清楚了,人家武神可是天下第一高手,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夫一小小问道天象界的凡夫俗子,怎么可能知道人家去向?”热人吃着花生,不紧不慢甚是自在。 僵人,犯起了愁。 热人嚼下几粒花生后,忽又说道:“不过老夫听江湖上有传闻说,武神尤擅易容幻化之术,这普天之下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任天疯三个字。所以呀,他老人家可能是我们身边任何一个人。” “那不更难找了?”僵人怔了怔,然后看向那个一直不语,在喝酒吃花生的冷人,冷冷问说:“李前辈,你知道武神吗?” “没听说过。”冷人,依旧那么冷。 第025章 两件事 又,起风了,很大。 “张老前辈,请受十翼一拜。”许十翼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如若前辈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还请前辈直言。我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夫倒还真有两件事需要你帮忙。”张太乙丢下手中的花生壳,喝起了早已冷掉的茶。 “莫说两件,百件也定帮前辈完成。”许十翼由心感激张太乙,屋外雪风可鉴。 “第一件,我知道你们琅琊许家的势力,找武神这事对你而言或许不算难。所以!”张太乙放下茶杯,加重了语气,“如果武神真把逍遥游教给了你,那么你一定要回来找老夫。” “张老前辈放心,”许十翼胸有成竹保证道:“到时只要武神应允,那么我一定把逍遥游传给前辈。” “年轻人,你误会啦!”张太乙拍拍许十翼肩膀,然又吃起了花生,“老夫是什么料子老夫自己清楚,再说了,那可是武神的独门功法,能轻易让你传给别人?你还是想想怎么说动武神收你为徒,传你逍遥游要紧。” “前辈,那你让你我回来找你这是为何?”许十翼一头雾水,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夫之所以修习功法,是因为老夫突然间悟了真道,算是被逼的吧!”张太乙长叹一声气,满脸无奈,“老夫志不于功法境界,老夫有自创的阴阳无极功便足以保身,况且老夫平日从不主动与人为敌,故鲜少有人会加害于老夫。老夫志在药道,尤其是丹炼之术。” “丹炼之术?”许十翼困惑。 “就是炼仙丹,跟我来。”张太乙起身往外走,“老夫要你回来,是想你把拔斩神钉时的各种感受告诉老夫,老夫要记录下来,留给后世之人参考。” “前辈大义,处处为后世着想,实乃吾辈之楷模。”许十翼跟着张太乙,来到那间摆放着炼丹炉的屋子。 “老夫也是有私心的,喏,就是这个!”张太乙走到炼丹炉前,打开一个暗门,用丹夹子从丹炉里夹出一枚红色丹药。 “这是什么?”许十翼好奇。 “长生不老不死丹。” “什么?不死丹?还可长生不老?”许十翼大惊,“张老前辈,可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不死之人啊?人生来就会老会死的。” “喏!隔壁不就有一个?” “李前辈?”许十翼满面狐疑,“你说他是长生不老不死之人?这,这怎么可能?” 张太乙别有深意一笑,将丹药放到一个小木盒里,然后才说道:“江湖当中,大多数人之所以选择修行,无非三个原因,一是不被别人欺负,二是可以欺负别人。三嘛,就是为了长生。” “长生有什么好的?”许十翼嗤之以鼻,“不老不死又怎么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人一个个老去死去,不难受吗?” “可有些人不这么想,因为有些人根本不会在意身边人的死活。”张太乙看着小木盒里的丹药,陡转话题说道:“老夫手中这长生不老不死丹的药效太过强大,常人根本承受不住。以前,有几个不要命的家伙得知老夫手里有仙丹之后便来抢,老夫正好拿他们做了试药人。结果最后他们都死了,死的奇奇怪怪的,惨不忍睹。” “所以,”许十翼眉头深皱,“前辈是想拿我当试药人?” “不错。” “我答应前辈。” “你不怕?” “怕。” “怕为何答应?” “我相信前辈不会让我死。” “孺子可教也。” “前辈,那你要我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屋外的风,吹得更急了些。 “唉!”张太乙却是一声苦叹,一下子伤愁起来,将小木盒里的丹药丢到了炉火当中。仅仅片刻,这枚丹药就被烧成灰烬。然后走出炼丹房,看向那株开在雪地里的桃花。 许十翼立马猜了个一二,问说:“前辈可是念起故人红颜来了?” “唉!命运弄人啊!”张太乙无奈的摇着头转过身,郑重其事说:“老夫要你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日后你如果碰到一个叫祝小蓉的女人的话,你就告诉她老夫在魂山。”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前辈,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我可以直接让琅琊许家的探子帮你寻得她下落,最多几天便有消息。”许十翼胸有成竹。 “这倒不必,凡事讲究一个缘字,强求不得。”张太乙又转过身看向那棵桃花,“若是有缘,你自会碰到她的。若是无缘,那就……随缘吧!” 雪,落满了桃花。 风一吹的时候,雪和桃花都一同飘舞了下来。白色与嫣红交织间,透着一种迷人的美。 巳时二刻,许十翼和李慕白辞别张太乙,出了药园。踏着雪,迎着风,开始下山。 走出没多远,许十翼忽停下脚步,问李慕白说:“李前辈,你修为境界到底有多高?” 李慕白冷冷道:“不清楚。” 许十翼又问:“可能带我飞下魂山?” 李慕白冷冷道:“可以。” “可以?”许十翼望着崎岖陡峭的山路,惊问道:“既然可以,那为何之前上山的时候,你怎么不直接带着我飞上来?” “你说要一步一步登上魂山的。” “我……”许十翼瞬间语塞,愣了好一阵子才说道:“那现在带我飞下去吧,小爷身娇肉贵,可不想再遭一回罪。” “好!”话罢,还不等许十翼反应,李慕白便抓着他胳膊纵身一跃,往山下飞去。 速度之快,不见其形只见残影。 午时将至,在魂山山脚下等了一夜的独孤剑庆渐渐绝望,觉得许十翼和李慕白已经死了。于是按照约定牵过马儿,准备离开。 刚上马,许十翼和李慕白忽然飞至。独孤剑庆很高兴,但这高兴仅仅片刻便被藏了起来,摆着张臭脸说道:“我以为你们死了。” “你就这么想让我死?”许十翼走到自己那匹与雪一样白的雪马前,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跨上马背。 “昨晚山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事?”独孤剑庆并没有搭理许十翼的问题,自顾自说着:“我听见了一些怪声,还看到天空像是被一道剑芒劈开了那般。”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先回村落吧!接着!”许十翼将一个包袱丢给独孤剑庆。 独孤剑庆好奇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几株雪月飞花。独孤剑庆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喊着村落里的人有救了。 随即, 驾!三人驭马而去。 第026章 送信人 天,依旧那么冷。 回到村落时已经夜半三更,听得三人带了解药回来大家都高兴不已。按照张太乙嘱咐的法子,许十翼亲自熬煮了雪月飞花。 药到病除,在黎叔带领下,所有人都双膝跪地叩拜谢恩,一口一个感谢世子。却唯有一人不跪,独孤剑庆。 “起来吧黎叔,大家都起来吧!”许十翼扶起黎叔,随即看向旁边直愣愣站着的独孤剑庆。问说:“你为何不跪?” “哼!虚情假意。”独孤剑庆不留情回答说:“你是为了救自己而已,救我们白羽村落不过是顺手之为罢了。” “剑庆,闭嘴!”黎叔斥道:“世子大仁大义,哪会是你说的这种人?” “大仁大义?呸!”独孤剑庆直接瞪着许十翼,没有半分胆怯,“以前我去汉周卖貂儿的时候可听过你不少事迹,简直人面兽心,猪狗不如。我独孤剑庆宁愿死,也不宁愿跪你一个不是人的纨绔废物。” “剑庆,你给我闭嘴!”黎叔生气,忙想对跟许十翼解释:“世子息怒,剑庆他就是个直肠子,但其实他没什么坏……” “没事黎叔。”许十翼打断了黎叔的解释,神秘一笑,问独孤剑庆说:“你去过汉周?” “当然!”独孤剑庆十分孤傲,眼中并没有许十翼,“汉周与北域大周子民有来往,虽然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离我们白羽村落也远了些,但把貂儿拿去那里卖确实能卖个好价钱,比拿去琅琊城卖贵多了。” 许十翼此间想起了一个人,许良。 因为为了让世人相信许十翼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许良可是花了大功夫的。汉周作为人流来往最密集的城池之一,在此散播谣言是不二选择。 “你今年多大?”许十翼忽问。 “十九。”独孤剑庆脸上已经看不见那份十九岁本该有的稚嫩,相反却是肉眼可见的如大人般成熟。 许十翼忽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少年,他是少年,可怎么看却都不像一个少年。雪风在他脸上吹打出的痕迹太残忍了,残忍得让一个少年不像少年了。 “你为何不去投军?”许十翼问他。 “我愿为琅琊王卖命,但不愿为你卖命。因为你是世子,北寒将来的王,可你同时也是个纨绔的废物。与其为一个纨绔的废物卖命,不如死了算了。”独孤剑庆的话,就像挂在屋檐上摇摇欲坠的冰凌,尖利如刀。 许十翼一笑,笑得令人捉摸不透。尤其当一阵寒风吹过时,这笑,被摆动的头发映衬得更加神秘了。 许十翼看向黎叔,吩咐道:“黎叔,帮我准备笔墨纸砚还有信漆。” “是。” 许十翼又回头看了一眼独孤剑庆,然迎着寒风,踏雪离开。在回大娘家的路上,许十翼问了李慕白一句:“李前辈,你觉得独孤剑庆是否是个修炼功法的苗子?” “是。” 回到大娘家,大娘热情的端来了许多酒菜,没敢再有貂肉。忙活一夜也挺饿人,许十翼和李慕白便大快朵颐吃了起来。 次日,许十翼打算离开。 村落里的人不舍,纷纷赶来相送,言语之间万般感激。却有一人不见身影,独孤剑庆。 “黎叔,独孤剑庆呢?麻烦把他找来,我想让他帮我送一封信。”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只有风在徐徐吹着,没有下雪。 “世子,送信这事就交给我吧!剑庆这孩子丢三落四的,我怕他把信给弄丢了。”在风的吹拂下,只有一条手臂的黎叔显得是那么令人心疼。 “不必了黎叔,我自有安排。”今天的天气虽只有风在吹着,却仍旧那么冷。 黎叔没再多说,转身叫了两个人去找。不一会儿,独孤剑庆心不甘情不愿被拉着来到许十翼面前。 许十翼给黎叔打了眼色,黎叔心领神会,带着大家退出了好远。紧接着,许十翼掏出一封信递到独孤剑庆面前说道:“把这封信亲自送到许良手里。” “不送。”独孤剑庆一口拒绝。 许十翼冷冷一笑,伴着吹来的寒风,说了句:“你如果不送,我就把你给杀了。” 独孤剑庆也冷冷一笑,伴着吹来的寒风,回了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凡皱下眉头我便不姓独孤。” “那如果,我把你们白羽村落的人都杀了呢?”许十翼还在笑,冷冷的笑,笑得令人胆战心惊。 独孤剑庆,大惊。 整个人似是被寒风冻住那般,僵在了原地。不时,像看仇人那样看着许十翼,迟迟不语。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只要你亲自把信送到许良手里便会没事。”许十翼再一次将信递到独孤剑庆面前,“当然,如果你把信上面的信漆弄掉了,或者偷偷打开看了的话,那么整个白羽村落也将为之陪葬。” 独孤剑庆犹豫片刻,接过了信,并恶狠狠撂下一句话:“如果我们白羽村落的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杀了你。” “成!”许十翼笑了,笑得很高兴,“不过,凭你现在的身份要想见到北寒之主许良简直难如登天。所以你去到琅琊城后,得先去找一个人,一个能带你见到许良的人。” “谁?” “戮鬼血佛陀,杨离袂。”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儿?” “不错,就是这个家伙儿。” 独孤剑庆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不禁咽了口口水。像无所畏惧的风,忽然间撞在了大山的峭壁之上。 “怕了?” “哼,不怕。” “不怕就行,”许十翼不怀好意一笑,“你要想见到杨离袂这家伙儿也挺困难,估计还没见到就被他手下给赶出来了,所以我给你想了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许十翼一本正经说道:“等你去到琅琊城后,你就四处打听打听杨离袂府邸,他在琅琊城很鼎负盛名的,非常容易打听到。届时,你便站在杨府门口大骂杨离袂,怎么难听怎么骂,把你想骂我的那些话全拿去骂他。” “许十翼,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独孤剑庆懵了,想不通许十翼为何要让自己去这么做。 “如果有人问你找杨离袂干嘛,你就说你要去把他的大象给杀了,他听到这话一定会出来见你的。然后,给!”许十翼又掏出一封信,“你再把这封信拿给他看,他看了之后就会带你去见许良的。”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许十翼一顿,提醒道:“不过你要切记,在这两封信件未交到杨离袂和许良手里前,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此事,也不许提我的名字,更不许说你认识我。别人问你找杨离袂干嘛的时候,你也只能说自己是去杀他大象的。”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好,我答应你一定把信送到。”独孤剑庆目光当中充满了杀意与恨意,“但你也要答应我,绝不刁难白羽村落的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独孤剑庆拿着信,转身走了。寒风中,他背影透着无尽的孤独和凄凉。 紧接着,许十翼和众人一通告别,随即跨上雪马准备离开白羽村落。这时,李慕白忽问道:“你没带青铜匣子?” “带了。” “在哪?” “不知道。” “带了怎么会不知道在哪?” “带了就一定要知道在哪?” 李慕白不语,跨上雪马,和许十翼向远方奔去。一阵寒风吹过,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第027章 杀大象 数日之后,琅琊城。 终于出太阳了,十分暖和。 独孤剑庆牵着马儿走在琅琊城街道上,见得两旁商贩卖力吆喝着,店铺门楼内客旅不绝,饮酒喝茶高谈阔论。街心行人熙熙攘攘,或在驻足挑选商品,或在三五成群四处闲逛。 像这样的繁华景象,在琅琊城并不多见,每隔六天方可有一次。因为琅琊城设有赶集日,每月逢一或是逢六的时候,大家才会将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满街道。 独孤剑庆走到一包子铺里坐下,点了几个包子和一碗热汤。当小二端上来时,独孤剑庆开口说道:“小二,可否跟你打听个人?” “客官你请说。”小二挺热心。 “请问杨离袂的府邸怎么走?” “杨离……杨将军可是我们琅琊城……嘶!”小二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警惕起来,“客官,你找杨将军的府邸干嘛?” 独孤剑庆一怔,然喝了口热汤,不紧不慢说:“我要去把他的大象给杀了。” “什么?你说你要去干什么?” “我说,”独孤剑庆还以为小二没听清,放下碗,郑重其事重复了一遍,“我要去把他的大象给杀了。” “疯子,你一定是个疯子!起开!”小二猛一把抢过独孤剑庆刚拿起的包子,斥骂道:“我们不做你生意了,快滚快滚!滚远点,你个疯子。” 独孤剑庆有些生气,但生气的却不是眼前小二,而是许十翼。独孤剑庆觉得自己被许十翼给耍了,但却又无可奈何。 拐过两个街口后,独孤剑庆又走进了一家茶馆。茶馆里挤满了人,都在听着一说书先生说书。 独孤剑庆走进去时,正听得说书先生说道:“……楚门沿着天边走了不知多久,忽然地,他发现了一扇门。于是他一步一步走上阶梯,怀揣着好奇与恐惧,推开了那扇充满未知的神秘大门……”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喝起了茶,急得下面茶客一个个争先恐后,忙催问说:“后面呢?门里面有什么?楚门又去了哪里?门后面的世界又是怎么样的?是传说中的仙界吗?” “仙界?”独孤剑庆双眼当中充满向往,喃喃嘀咕了句:“世上,真有仙界吗?” “客官您这边请,”一个中年伙计迎了过来,“客官,我看你是个生面孔,才来琅琊城的吧?那您今儿来我们茶馆可算是来对了。瞧见台上说书的易先生了不?他也是前些日子才来的琅琊城,但我跟你讲啊,他说的故事可新奇了,我们从未听过。” “不了,人太多,还是改日再来听吧!”独孤剑庆随即话锋一转,“可否向你问个路?” “客官你尽管问,这琅琊城虽大,但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伙计拍着胸脯自信满满。 “我想去杨离袂杨将军的府邸,却不知道该怎么走。”独孤剑庆故意有了‘将军’这两个敬语,生怕伙计又有所顾忌。 “杨将军的府邸啊,这简单,出门沿街往右一直走,走到头就是了。”伙计说罢转过身想走,因为又有新客进茶馆了,要忙着去招呼。可才走出不到三步,伙计又转过身来打量着独孤剑庆,警惕的问道:“客官,恕在下多句嘴,不知你要去杨将军府邸干嘛?” 独孤剑庆犹豫片刻,还是按照许十翼交待的说辞说道:“我要去把他的大象给杀了。” “什么?你说你要去把杨将军的大象给杀了?”伙计一惊一乍间,引得周遭茶客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些许后,茶客忽又哄堂大笑,开始对独孤剑庆指指点点。 那人说:“你脑子被冻坏了吧?居然想去杀了杨将军的大象,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而又如此愚蠢的人。” 这人道:“想去你就去呗,还这么光明正大的喊着要去,傻子,一定是个大傻子,只有大傻子才会这么说。” 独孤剑庆也未解释,转身走出茶馆,跨上马,照伙计所说方向奔去。不时,穿闹市,过两街口,果在尽头处看到一座恢宏壮丽,巍峨高大的府邸。 府门外有四个兵将,左右各两。它们手持长矛站得笔直,任凭寒风吹打也纹丝不动,似雕塑般庄严神圣不可侵犯。 独孤剑庆跳下马,拍去身上落雪,走过去拱手有礼说道:“在下独孤剑庆,想求见杨离袂杨将军,烦请军爷通禀一声。” 左边那军爷上下打量几眼后,警惕的问:“因何事求见我家将军?” “受人之托,前来送信。” “信呢?” “在我身上。” “拿来。” “不行。” “为何?” “我得亲自送到杨将军手上。” 左边那军爷又仔细打量了独孤剑庆一番,然才说道:“我看你衣裳破旧,骑的马儿也是北寒最差的劣等雪马,不像是个能与我家将军攀上关系的人物,倒像个打貂人。我家将军日理万机忙得紧,所以,我想凭你的身份是见不得我家将军的。” “有劳军爷帮帮忙,我身上确有一封信要亲自交于杨将军之手。”独孤剑庆对四位值岗的军爷很客气,因为曾几何时,他也梦想着能成为一个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雪甲军。这个梦,一直到得知许十翼是个纨绔的废物那天才彻底破灭。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们有自己的信人线报。”这军爷倒也还算客气,耐心劝解道:“若真有什么重大军情,自有专门的信使相送。即便让你一个打貂人来送,也会有信印凭证,而且绝不会像你这般要求非见我家将军不可。所以,你要么把信交给我,由我上达管家,再由管家上达我家将军。要么,你就打哪来回哪去吧!” 独孤剑庆心里顿觉不快,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一切肯定都被许十翼那家伙儿算到了,他在逼着我去骂杨离袂。可杨离袂这这家伙儿也是个十足的恶人,我要惹恼了他,估计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小兄弟,”那军爷这时忽道:“我看你也是我北寒人,所以就不跟你动粗了。你若真不想把信函交于我,那便快些离去吧!” “军爷,您真不愿通禀一声?” “天下那么多人,如若每个都像你这般来上一回,那我家将军岂不得累死?你还是快走吧!别自讨苦吃。” “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想干嘛?” “我要把他的大象给杀了。” 第028章 水牢 风,吹了起来,小风。尽管出了太阳,可当这小小的风吹过时,还是有些冷的。 四个军爷一听独孤剑庆胆敢狂称自己要杀杨离袂大象,顿时发怒,持着长矛就捅了过去。独孤剑庆因常年打貂儿在雪山摸爬打滚,所以身手倒挺灵活,向后一翻便躲了过去。 那军爷当即斥道:“狂言小儿竟敢在此撒野,还不束手就擒?晚了可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独孤剑庆却也不管,大声骂道:“杨离袂,你个纨绔的废物,以后北寒要是落你手里就完犊子了。你成天花天酒地欺凌百姓,简直畜生不如,你……” “臭小子你给我闭嘴!”四个军爷大怒,冲上前去将独孤剑庆围了住,随着那领头的军爷一挥手,四个军爷顿时一同将长矛刺了出去。 独孤剑庆纵身跳起,叫刺来长矛吃了空。落下时,正好踩在四支长矛的矛尖上。独孤剑庆趁势再纵身一翻,直接从军爷头上翻了出去。 独孤剑庆冲着四个军爷一笑,然又开口骂道:“杨离袂,你个调戏良家妇女,吃人肉喝人血的家伙儿,快点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把你的大象给杀了。” “臭小子,受死吧你!”四个军爷怒火中烧,再次提矛刺去。 独孤剑庆向侧一躲,然跳上马背,又一蹦,蹿到了房顶之上。就这时,许多好事百姓围了过来,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臭小子,有本事你给我下来呀!” “哼,有本事你给我上来呀!” “有本事你下来。” “有本事你上来。” “你下来!” “你上来!” “哼,上来就上来,臭小子你给我等着。”那军爷说罢一招手,便让其他三个撑着他去爬墙。 “给我下去吧你!”独孤剑庆猛地一脚,把刚要爬上来的那军爷给踹了下去。 “臭小子,你今天死定了你!去,叫人!”那军爷鼻子都摔破了,血流不止。 很快,二三十个手拎刀剑的军爷冲了出来,纷纷爬上墙去抓独孤剑庆。独孤剑庆见势不妙,一边破口大骂着,一边在屋顶蹿来蹿去,像只灵活的猴子。 一阵子过后,军爷们怎么追也追不上独孤剑庆,反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独孤剑庆却如鱼得水般越跑越欢,毕竟常年在雪山上那些悬崖峭壁间攀行。 “想抓我?做梦去吧你们!那些貂儿可比你们难缠多了。”独孤剑庆蹦到屋梁上,得意的看着那些气喘吁吁的军爷。 “哪个杂碎竟敢在我门前撒野?”突然,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传了来。围观百姓被震得纷纷用手捂住了耳朵,有几个军爷因没站稳,直接从屋顶掉了下去。独孤剑庆虽爬得高些,可两耳也被震得发疼,差点也掉了下去。 独孤剑庆晃晃脑袋,大声回道:“在下独孤剑庆,有人托我送封信给你。” “没规矩!”话音落下片刻后,一个大铁锤从杨府内飞了出来,径直砸向独孤剑庆。 锤未至,一股劲风却已经吹得独孤剑庆从屋顶上掉了下来。随即,大铁锤紧跟其后从天而降落了下来,砸在独孤剑庆两腿当间,将地面砸得塌陷出一个大坑。 “哪个杂碎说要杀我的大象啊?”杨离袂扛着一个大铁锤走了出来。 “将军,就是他!”摔破鼻子的那军爷凑上前,指着独孤剑庆告状道:“他不仅说要杀您的大象,还骂您来着,可难听了。” “哼!”杨离袂横眉怒目手一伸,那个砸在独孤剑庆面前的大锤,顿时听话的飞到杨离袂掌中,“说!因何事骂我?若不说出个四五六,今儿就把你皮给扒了去做鞋。” 独孤剑庆连忙从地上爬站起来,掏出信跑过去递给杨离袂说道:“有人让我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你,你看过之后便会明白的。” “好,就让你死得明白些。”杨离袂放下两个大铁锤,拿过信件,打开看了起来,神色复杂。 一阵子后…… 杨离袂虎视眈眈盯着独孤剑庆,问道:“还有一封信呢?在哪?” “我身上。” “拿来。” “不行。” “为何?” “我得亲自去送。” “笑话!”杨离袂怒目横眉一挥手,一道劲风顿时将独孤剑庆吹风丈远,“给我拿下!” 话罢,军爷一拥而上,将刀剑架到独孤剑庆脖子上。一军爷趁此机会,从独孤剑庆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杨离袂。 “为何如此对我?”独孤剑庆懵了。 “你胆子不小啊,竟敢通敌,哼!”杨离袂斥道:“快说,你的同伙都有谁?快些供出姓名。念在你与世子相识一场之上,说不定还能饶了你的死罪。” “通敌?”独孤剑庆更加懵了,“何来通敌一说?我只是个送信的,你别血口喷人冤枉我。” “冤枉你?真是天大的笑话,你问问琅琊城的百姓,我杨离袂冤枉过谁了吗?”杨离袂抡起两个大锤,像要吃人那般盯着独孤剑庆说道:“信上都说得一清二楚了,你们白羽村落当中有人私自通敌北域大周,你便是其一。识相的,就快点把你的同伙供出来,别逼我跟你玩硬的。”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许十翼!许十翼你个畜生!你个畜生!”独孤剑庆大怒,咬牙切齿大骂道:“许十翼你不得好死,竟然设计陷害我!你不得好死!” “去,把这小子给我关进水牢!”杨离袂吩咐说:“还有他这张臭嘴巴也给我堵上,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见他,我要慢慢审。” “是将军。”军爷们按令行事,堵上独孤剑庆的嘴,将他押了下去。 “别看了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杨离袂劝那些围观百姓说:“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戏也看了是事儿也听了,该忙忙去,别围在我家门口,今儿不管饭的。” 百姓,悻悻离去。 等都走完后,杨离袂看着手里两封信件皱起了眉头。不时,嘀咕了句:“世子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啊?” “将军,”那鼻子摔伤的军爷忽凑了过来,“你看我这鼻子,哎哟,疼!刚抓那小子的时候摔的,所以将军,我想告假一天可成?你看,血都流一地了。” “瞧你这点出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哼!”杨离袂回头看了他两眼,不耐烦的说:“去吧去吧,别烦我。”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等会儿,回来!” “将军还有何事吩咐?” “把我的大象牵来。” “将军这是要去哪?” “琅琊王府。” 第029章 考验 未时三刻,日映,无风有雪。 琅琊王府内,兵将站守,巡逻穿梭,持刀的、持剑的、持枪戟的、持矛戈的,各司其职。侍仆碌碌来往,或在扫雪,或在剪枝,或在搬货,或在备膳,各有其忙。 杨离袂骑象而来,从侍仆口中得知许良所在后,便直奔藏经塔去了。到的时候,却正撞见许良从藏经塔出来。 “你怎么慌慌张张的?”许良斥责杨离袂说道:“好歹你也是个司守象威将军,大半个琅琊城的城守军都归你管,能不能像点人样?” “侯爷我知错了。”杨离袂低下头,满脸委屈道:“这不世子有事嘛,所以我才……” “十翼怎么了?”许良担心起来。 “世子让一个叫独孤剑庆的打貂人送了封信给我,可奇怪的是,世子信里却叫我冤枉他通敌,叫我把他关进水牢。哦对了,还有这个。”杨离袂掏出一封信递给许良,“世子还让我把这封信抢了拿给你看。” 许良打开信件一看,见得上面写道:许良,独孤剑庆这人很有胆识,且根骨奇佳,是个可造之才,所以绝不可以让他死了。但是,你得让杨铁锤以通敌的罪名拷问他,诬陷白羽村落里有人与北域大周私传消息,逼他供出白羽村落村民的名单。 若他一个人的名字不肯说,就把他送进藏经塔跟老怪物修炼功法,我日后要用他。若他敢说出一个人名,挑其经脉,废其四肢,拔其唇舌,囚于白羽村落,终死不可走出半步。 不为我用者,亦不可为他人所用。 “哈哈哈!”许良看完信后狂笑数声,喜不胜喜说道:“看看,看看,离袂你看看!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嘛!有勇有谋,哈哈哈!北寒以后有救了!天下也有救了!” 杨离袂接过许良的信看完后却皱起了眉头说:“侯爷,独孤剑庆这小子真有世子说得如此重要吗?我看他跟个瘦猴似的,大风一吹都有可能把他给吹废啰。” “十翼的眼光你又不是不知道,喏!”许良瞟了一眼藏经塔,“那老怪物不说教了他一套观人之法吗?这些年来,十翼哪次看人看错了?” 杨离袂纠结道:“可是侯爷,独孤剑庆真的太瘦了,我哪看哪不顺眼。你说这小子那么瘦,世子怎么就说他根骨奇佳了呢?” “就你这身体,看谁谁不像瘦猴呀?”许良顿了顿,随即边往外走,边将话锋一转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要你去办。” “侯爷,那拷问独孤剑庆这事呢?”杨离袂跟了上去,“我要是给耽搁了的话,世子怪罪下来恐怕侯爷你都保不了我。” “拷问独孤剑庆这事我替你去办如何?”穿过一道墙院,许良走进静心湖畔的八角凉亭。侍从似知道许良会来,早备好了一个火炉,火炉上温着酒,石桌上还有些下酒的冷菜。 “我哪敢劳烦侯爷您呐?”杨离袂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已经笑开了花,忙上前去提起火炉上的酒壶,给许良倒了一杯。 “行了,别装模作样了。”许良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拿起筷子夹了颗花生米,“明天你就出发,去一趟幽州。” “幽州?”杨离袂满脸不解,边给许良倒上酒,边问说:“侯爷,去幽州干什么?保护世子?不应该呀!世子连鹭州都还没到呢!” 许良吃着冷菜,喝着小酒,云淡风轻般说了句:“去幽州帮我杀一个人。” “杀谁?” “祝小蓉。” “得嘞!”杨离袂兴奋起来,“那侯爷,还有其他事吗?没事我就先撤了,得回去准备准备。” “去吧去吧!”许良挥挥手,继续吃起了石桌上那几个冷菜。明明这几个菜非常普通,许良却吃得津津有味,像吃山珍海味似的。 “侯爷,那我就先告辞了!”杨离袂拱手施礼转身就走,可走出才不到三步又转了回来,趁许良举杯饮酒之际嘿嘿一笑,把石桌上那盘花生米给抢了走。 “小兔崽子,你还我花生米!”许良站起身想去追,可杨离袂直接运转真气,咻的一声飞身而起翻过墙头不见了踪影,“气煞我也,哼!” “侯爷,杨将军又惹你生气啦?”陈平从庭院走了出来,给许良施了个敬礼。 “这小兔崽子居然抢我花生米,老陈你说这小兔崽子怎么胆儿这么大呢?”许良气得猛喝一杯酒,坐下后,打了个手势示意陈平也坐下。 “杨将军视侯爷如父,有时自是调皮了些。”陈平有礼坐到许良对面,主动提起火炉上的酒壶给许良倒起了酒。 “这小兔崽子,哼!不管他啦!”许良端起酒杯,“来老陈,我们喝一个先。” “侯爷请。”陈平端杯与许良相碰,紧接着,两人一饮而尽。 “老陈,”许良拿起筷子吃起了其他冷菜,“事办妥了?” “办妥了,”陈平又提酒壶给许良倒酒,“只是张药神他不太高兴,被李慕白给打伤了。” “用了几招?”许良好奇问。 “一招。”陈平放下酒壶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冷肉片蘸了点蘸水吃下。 “他不是在炼不死丹吗?看看他需要什么药材,多送点过去哄哄他就行了。”许良喝了口酒,“我呀,还是比较担心十翼,按照他们的脚程,估计再过七八天就到汉周了。” “侯爷觉得有人会在汉周动手?”陈平放下筷子,小抿了一口酒。 “汉周鱼龙混杂,除了我大胤子民之外,北域大周也有不少暗线潜伏其中。”许良边吃,边喝,边说道:“现在十翼远赴神都的消息已经传开,如果这些暗线里外勾搭从旁拱火的话,对付起来还真是令人头疼。” “有李慕白这样的高手在应该没事,”陈平给许良倒上酒,“况且我们的人手也潜藏在暗处。” “就怕敌人使用诡计。”许良放下筷子,喝了口酒,然拿起边上白布擦了擦嘴,继续说道:“李慕白虽然厉害,但始终一心不能二用,被敌人调虎离山引开就不妙了。”说罢,站起身看向被大雪冰封住的静心湖。 “那我们可用再派些人手增援汉周?”陈平凑到许良一旁,言语之间虽有担心之意,但脸上却古井无波。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许良看着静心湖的双眼,忽变得深邃,“倒是宫里那位让我有些担心,他最近怎样了?” “老样子,没什么动静。” “那就用渡鸦给老太监传个信,就说……”许良思量片刻,“就说湖里的鱼可以吃了。” 第030章 太监 渡鸦, 浑身漆黑, 跟人心一样黑。 其他州城多用鸽子传达书信,但在北寒,渡鸦却是最好的传信使者,没有之一。北寒的天实在太冷了,会把鸽子给冻死。渡鸦则是不同,身躯虽小却皮糙肉厚,极为耐寒。 北寒渡鸦的腿上都绑着一个小小的信筒子,多用兽骨制成。兽骨制成的信筒子非常轻,可以大大减轻渡鸦飞翔时所受压力。 即便在北寒这样寒冷的环境之下,渡鸦依然可以飞得很高很快。它们天生不怕风雪,有时连那孤傲的雪鹰都比不上。 曾有人见得,雪鹰被渡鸦给打败了,被渡鸦用计谋打败了。这是渡鸦最擅长的本领,常以诱骗之策反杀敌人。因此,用渡鸦传递书信最为安全可靠不过。 一只渡鸦乘风而起,迎雪而行,远了些看,便好若在与天地为敌。它飞出琅琊城,跨过万里冰封的北寒,遨游大胤山河美景,直入龙州神都。 大胤,天下第一大王朝。 传玺至今,九百九十九载。 史册有录,前朝夏虞时期,殇帝李玄痴迷仙道。不听谏言虐杀忠臣不说,甚至掏空国力修建求仙楼,意图打开天门,迎登仙台降世踏入仙界。 最终,死于中毒。 转至哀帝李蔑,痴迷仙道之风不减反增。因听信宦官之言,哀帝李蔑横征赋税扩建求仙楼,搜刮金银大肆修建亭台庙宇,抢夺妙龄女子和童男童女入朝献祭炼丹。 后来强开天门失败,导致邪魔入侵,占了人间。整个天下也都陷入长夜,整整一百零八年不见天日。 期间妖魔鬼怪横行,魔神主宰世界,视凡人为奴。闹得天下百姓水深火热,可谓生不如猪狗,死不如蝼蚁。 幸得一子降世,名呼张天胤。 张天胤带领凡人奋勇反抗,最终打败了魔神。此后更是绝地天通,毁了天下登仙台,堵了人魔两界来往通道,还得了人间一片安宁。 因此被世人敬仰拥护, 建大胤王朝, 号,祖龙。 龙州,天下第一大州。东达赤水河畔,西接死海沙野,南临昆仑山脉,北至巫权二江。 龙州,也是当年魔神之战的主战场。 不过有传闻说,魔神战败之后并没有死,而是被封印在了龙州某处。还有传闻说,魔神终会复活,届时将再次让人间陷入长夜。 神都,天下第一大城。 前朝第一风水师王灵策亲自设建所成,易守难攻,扼四方要道。魔神统治时期,老巢便立于此城当中。 有传闻说,魔神战败之后就被封印在神都帝陵。还有传闻说,祖龙张天胤绝地天通时并没有毁掉所有登仙台,还留了一个,但不知在何处。更有传闻说,只要找到这个登仙台,就可重开天门,入仙界。 因地势缘故,龙州气候非常之好,四季如春。不像北寒那样雪飘人间,冰封大地,冷得令人想死。 尤其是神都,一年到头无论春夏还是秋冬,皆可见阳光明媚清凉气爽。便是那蛇,都不舍冬眠。 皇宫之中,楼阁玉宇是雕龙画栋,金碧辉煌是美轮美奂。不过,看上去却是那么冰冷,比北寒的冰冷还要冰冷三分。 渡鸦从天而降,落到一扇窗前,一个不男不女,却透着阴柔之美的人抓住了它。从它脚上信筒子里取了张字条从来后,便随手一抛,它立马扑腾着翅膀飞走了,似乎它并不喜欢这冰冷的皇宫。 这不男不女却透着阴柔之美的人是一个太监,一个侍奉了三位九皇的老太监,曹元英。但他看上去却一点也不显老,皮肤细腻光滑,甚至连半丝皱纹都没有。 曹元英看过那张字条后,把它放到一个香炉里烧了。然后坐到一块铜镜前,将胭脂抹在脸上,尽量使自己的阴柔之美更阴、更柔、更美了些。 捣鼓了好一阵子,才起身踏出大门,往深宫里去了。沿途无人阻拦,反对其毕恭毕敬,都呼了声:“见过千岁爷!” 很快,在这样的毕恭毕敬中,曹元英穿过数重殿宇,来至了内廷麟渊阁,朝臣议事之地。放眼看去,麟渊阁里却是很空落,寂寂无声死气沉沉的。 曹元英走到一龙纹屏风前跪下,声音不高不低,不粗不细说了句:“启禀陛下,北寒那边有动静了。” “说!”屏风之后,正是当今九州共主,九皇张鹿野,取逐鹿旷野之意。 曹元英恭敬说道:“回陛下,陈平给老奴传了道密函说,湖里的鱼可以吃了。” “北寒那位,还不知你已经倒戈于我?”屏风之后的张鹿野,虽不见其面,但其声却隐隐透着一股威严,不容轻视的威严,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严。 曹元英说道:“北寒黑院的情报再怎么精细,也终有始料未及之处。当年琅琊王兴兵平定北域大周时,武帝年迈,陛下尚幼。为保山河无恙,武帝特命老奴假意投靠琅琊王。多年经管下来,北寒那边已经完全信了老奴,万不会料到老奴才是九皇的人。” “那你觉得湖里的鱼可以吃了吗?”透过屏风,隐隐约约可见张鹿野坐在榻上,翻看着一本古籍。 “老奴觉得时机未到。”或是身娇肉贵的缘故,曹元英有些跪不住了。 “起来吧!”屏风后的张鹿野丢下手中古籍,又从边上拿起了另外一本,“说说为何时机不到?” “谢陛下!”曹元英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裤袖,“鱼儿才刚露头,尚未咬钩,如果此时提钩,只会把这条鱼儿给吓走。老奴以为,让鱼儿再游一会儿,等咬钩了再抓来吃比较好。况且,想吃这条鱼的不止我们。” “鱼游到哪里了?” “快要到汉周了。” 屏风之后,张鹿野忽不说话了,不知是被古籍的内容吸引了,还是在思考着些什么。好一阵子,张鹿野才说道:“汉周,那可是一座鱼龙混杂的老城了。如果不搞出点动静,曹爱卿岂不要被北寒那位怀疑了?” 曹元英说:“听闻西凉十绝门在琅琊折了十三个阎罗,想来他们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所以,大可先让这群虾米去试探一二,我等坐看鱼儿咬钩便成。” “这条鱼儿要是不傻,迟早会发现鱼钩在哪,然后跑掉的。”张鹿野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为防万一,派人去,把这条鱼儿给朕捕了。” 曹元英说:“启禀陛下,老奴以为汉周非是首选,可将鱼钩放在无双城。” “你自己做主吧!”屏风之后,张鹿野放下茶杯,继续看起了古籍,“你只需记住一点,朕,不喜欢这条鱼。” “老奴谨记在心。只是……”曹元英微微犹豫了一下,“陛下,还有一件棘手事,老奴听说这条鱼儿身边有个高手,所以陛下觉得当派谁去捕鱼比较合适?” “刀神,聂九。” 第031章 汉周 北寒,汉周三里外。 雪,在飞。 林子里面有两条人影,一个骑着一匹浑身雪白的白马,一个骑着一匹浑身漆黑的黑马。骑白马的穿着一身黑衣,骑黑马的穿着一身白衣。 吁! 许十翼拉紧缰绳止住马,望着前方说道:“再过三里便是汉周了,刚进这林子时,我心里忽起了一股不祥之感,现在更甚。李前辈,你觉得呢?” “这一路太过安静,我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李慕白面无表情,一张冷峻的脸在飞雪映衬之下,显得更加冷峻。 “确实太过安静了,安静到我都觉得有些害怕。”许十翼自嘲一笑,然陡转话锋说道:“不管啦,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驾! 两条人影策马奔腾而去,穿过林子之后,一座城池渐渐出现在眼前。随着靠近,打四方来往的商贾客旅也渐渐变多,未进城中,便已感觉到一股热闹的氛围。 为避免撞伤人,许十翼和李慕白不得不牵马而行。至城门口时,有官差查验,想要搜许十翼和李慕白的身。许十翼掏出块别致精巧的令牌往前一亮,查验官差顿时吓得一大跳,想要跪下参见。 “嘘!”许十翼拦住了他,“记住,你今天没有看见我们。” “小人谨记!”官差立马放行。 走进城中,放眼看去街道两旁皆是吆喝叫卖的摊贩,来往客旅更是络绎不绝,好生热闹。当一股肉香飘过时,许十翼和李慕白的肚子都不禁咕咕叫了起来。 “李前辈以前来过汉周吗?”看着满街美食,许十翼忽有些犹豫起了该吃什么好。 “不记得了。”他还是那么冷。 “那李前辈一定要尝尝这里的叫花鸡,保准天下一绝。”咕咕的饿叫声,引得肚中馋水更加翻涌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面有家酒楼叫听雪楼,掌柜还是个大美女呢,名字好像叫……叫秦云娘。” 李慕白未有反应,许十翼自顾自说着:“不过那是我上次来的事情了,现在不知道她还美不美。那叫花鸡是她的拿手好菜,听她说,她是跟一个老乞丐学的。用荷叶包住塞满香料的北寒雪鸡,裹上泥巴,埋进雪土里,用地火烧成。等熟了之后,敲开泥巴,打开荷叶那一瞬间,会闻道一股诱人的奇香。挑开肉皮,能看见那肉汁流溢,奇香更甚。” “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李慕白的肚子咕咕咕叫得欢腾,似在催促着快些去尝尝这叫花鸡。 “何止好吃,那简直就是人间极品。”许十翼走得更快了,若非街上行人太多,恐怕早已经骑马飞奔而去。 雪,很小,小得似是怕了这人间烟火的熏陶。熙熙攘攘声中,许十翼和李慕来到了听雪楼。 听雪楼,很高,高得似是连这人间烟火都熏陶不着了。小二引路下,许十翼和李慕白落座二楼窗边雅阁。 “小二,给我们来两只叫花鸡,四坛女儿红,再来几个拿手好菜。”许十翼吩咐端倒茶水的小二说:“叫花鸡要你们掌柜秦云娘亲自做的。” “哟,这可对不住了客官。”小二歉说道:“我家掌柜她前些年嫁人了,已经金盆洗手,不给外人烧制叫花鸡了。” “哪个王八羔子这么好运气?竟能把秦云娘这样的大美女给娶走?”许十翼颇是吃惊。 “还能有谁?不就咱们汉周城城主侯莲霆呗!”小二苦叹一声摇摇头,“咱家掌柜那可是国色天香,连北域大周当今圣上都想纳其为妃。结果谁料到,侯城主每天都来吃叫花鸡,吃着吃着,最后就把咱家掌柜给拐走了。唉!放着好好的一国之妃不当,居然当了个城主夫人,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呀!” “哈哈哈……”许十翼一阵别有用意狂笑,然掏出一锭银子丢给小二,嘱咐说:“去吧,快些把酒菜端上来。” “得嘞两位爷,小人保证这叫花鸡绝对跟咱家掌柜做的口味一模一样。”小二拿着银子高高兴兴退下去了。 一阵子后,酒菜端了上来。许十翼迫不及待拿起一把小锤子,当一声敲开泥巴,然又剥开荷叶。 顿时之间,奇香弥漫了整个雅阁。许十翼拿起筷子,扯下一块肉皮塞进嘴里,那味道,直冲肺腑,勾得馋水翻涌。 李慕白有样学样也扯下一块肉皮吃下,结果他什么神情都没有流露出。但是,他下筷子的速度明显变快了许多,这块才入嘴中,筷子便已去夹另一块,连酒都顾不上喝了。 “怎么样李前辈?好吃吧?”许十翼扯下一只鸡腿,美美的吃了起来。 “好吃。”李慕白依旧那么冷峻。 就在两人大快朵颐吃得正香之际,忽然间,打楼外传来了一阵争吵声。许十翼往窗外一看,见得一卖糖葫芦的小贩,正在指责一个约莫八岁大小,长得极其可爱的小女孩。 那小贩咄咄逼人说:“钱不够就别来烦我,要想吃糖葫芦就去找你爹你娘要钱去。老子今儿还没开张呢,这大中午的怎么就碰到了你这么个倒霉孩子?滚滚滚。” 那小女孩抽泣着说:“可我刚才明明给了你十个铜板呀,钱是够的,我没骗阿叔。” 那小贩继续咄咄逼人说:“哪来的十个铜板?明明就只有七个,整整少了三个。你个娃子这么小就学骗人,你爹没教你还是你娘没教你啊?” 那小女孩哭着说:“我娘死了,去年就病死了。我只有我阿爹了,呜呜呜……” 那小贩冷冷一哼,不屑说:“死就死了呗,哭什么哭?别以为哭就有用。没钱,就别想吃糖葫芦,还你。” 小贩说罢将手中铜钱全扔到了地上,那小女孩用手抹去眼泪,弯下腰一个一个捡了起来,又数了数。好像不够,站起身往四周寻找去,可寻找半天却也没有找到。 那小女孩又连忙追上了小贩,拦在他前面说:“阿叔,钱不够,你才给了我五个铜板,又少了两个。” “什么?”那小贩一脸无辜,“小兔崽子你成心耍我是不是?我明明丢给了你七个铜板,怎么现在变成五个了?” 那小女孩又抽泣了起来,显然是被小贩狰狞的表情吓到了。但她还是抹去眼泪,唯唯诺诺说:“阿叔,你就行行好把钱还给我吧,我不吃糖葫芦了。” “我没拿你钱,”小贩指着那小女孩毫不客气的威胁道:“别再来烦我,再烦我我就抽你。” 小贩说罢便走,那小女孩却一把扯住了小贩的衣角。小贩顿时生气了,大骂一句:“小兔崽子,我抽死你我。” 说着抬起手, 朝那小女孩打了去…… 第032章 四海帮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小贩将要一巴掌打在那小女孩脸上的千钧一发之际,许十翼抄起酒坛子,直接砸了过去。 当的一声, 小贩瞬间被砸得头破血流。 小贩当即怒了,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指着围观人群大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杂碎扔的?不知道大爷我是四海帮的吗?出来!给大爷我出来,今儿个本大爷一定要把你剁成肉泥。” “我去你的!”许十翼可不惯着,又抄起一个酒坛子砸了过去。当一声,把小贩砸得是人仰马翻,蜷缩地上抱着脑袋滚来滚去,想骂却疼得骂不出口了。 好一阵子之后,这小贩才回了神,爬起身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南北不分胡乱指着围观人群骂骂咧咧问道:“谁扔的?有种的就给大爷我出来!出来!” “小爷扔的怎么滴?”许十翼站在窗前,冲着下面小贩愤愤不平说:“人家给你十个铜板,你坑了五个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打人家。哼,你是畜牲吗?” “你你你你……”小贩捂着脑袋,气得不行,“就坑她了怎么滴?有种你给我下来,看本大爷今儿天不打死你。” “那你好好给小爷我等着,小爷这就下去抽你几个大耳光子。”许十翼说罢便转身下来。 刚到楼梯口,先前那小二跑了过来,拦住许十翼劝说道:“大爷别下去,你别看这小贩只是个卖糖葫芦的,其实他是四海帮的帮众。四海帮在汉周很有势力,就是侯莲霆侯城主都得忌惮三分。所以大爷你还是打后门逃走吧,别惹四海帮这群人。” 许十翼神秘一笑,问小二说:“这四海帮可是我北寒子民组建的帮派?” 小二答道:“哪能啊?我大北寒可没这种下流帮派。他们四海帮的帮众,全是大周王朝的人,而且还都是些地痞子,只是穿得像我们北寒人罢了。” 许十翼不解问:“这是我北寒地界,一个小小大周帮派,怎敢在街上如此猖狂?” 小二道:“我听有来听雪楼的客人说,这都是大周故意派他们来的,为的就是混淆黑白,颠倒是非,让其他州城的人恨我们北寒人,误以为我们北寒人也是些下三滥。咱北寒自己人倒是门清,可其他地方来的人就免不了误会了。喏,大爷你看那边!” 许十翼顺着小二指的方向看去,见得最后头的那间雅阁里有一道窈窕倩影,穿着一身青衫。看不清容貌,一是离得有些远,二是还被一山水屏风挡住了半边身子,三是那人背对着,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是一个窈窕倩影。 “她是谁?”许十翼生了好奇。 “不知道,”小二摇摇头,“我只知道这位姑娘不是北寒人,是打远方来的。三天前,她就被四海帮的人给坑了,花了整整五十两纹银才摆脱那群人的纠缠。要不是我给她解释了个来龙去脉,她也以为坑害她的是我们北寒人呢。” 许十翼听后皱起眉头,困惑不解问:“四海帮如此猖狂,难道侯莲霆不管吗?” “管啊!”小二说:“可是管不过来啊!” “为什么管不过来?”许十翼更加困惑不解了,“北寒不有法令吗,凡辱北寒人者,皆以大不敬之罪论处。” “大爷,这是汉周,这是汉周,这是汉周!”小二满脸无奈,“汉周水太深了,有些法令在这根本不起作用。侯城主自是向着我们的,可是向着也没用啊,四海帮这群孙子实在太无耻了,侯城主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许十翼还想听小二说说关于汉周的事,却这时,那小贩直接跑到了听雪楼门口,大骂道:“刚才用酒坛砸本大爷那孙子快出来,别像个龟孙躲在里面。你爹没教过你出来江湖上混,是要说话算数的吗?还是你是你娘跟别人生的小野种,没爹教啊?哈哈哈!” 那厮小贩,骂得越来越难听了。许十翼也听得越来越恼火了,转身就往楼下走。 小二在后头边追边劝说道:“大爷,大爷稍安勿躁,听我一句劝,别惹他们四海帮,真惹不起啊!大爷还是快从后门逃吧,我们听雪楼当家的是秦云娘,侯城主的夫人,外头叫嚣这厮是不敢轻易追进来闹的,所以大爷现在逃还来得及。” 许十翼却是不搭理,径自走出听雪楼。那小贩见许十翼出来,立马吓唬说:“小子,你胆挺肥啊?居然敢拿酒坛子本大爷的脑袋!哼!一千两,给本大爷一千两这事就算结了。否则要让咱们四海帮知道你是哪家的娃,连你爹你娘都给办了。” “过来!”许十翼冷着个脸。 “什么?”小贩有些懵。 “过来点!你不是要一千两吗?来呀,站这里。”许十翼指着自己前方空地,不停朝小贩招着手。 “臭小子,你别给我耍花样儿。” “过来呀?对!站这里,别动!”许十翼话罢,抬起手就一个大耳光子啪的抽在小贩脸上,“这第一个耳光,是替我爹打的。虽然我爹确实算是个老混蛋,但你,还不配骂他。” 啪! 许十翼又抬起手抽了一个,怒气冲冲说道:“这第二个耳光,是替我娘打的,任何人都不许骂我娘。” 啪! 许十翼再次抬起手抽了一个,指着那小女孩说:“这第三个耳光,是替她打的。刚我在上头都看见了,你确实只扔给了她五个铜板。” “你你你你……”三个耳光过后,小贩脸都肿了,惊诧而又愤怒的恶狠狠盯着许十翼说道:“你居然还敢抽本大爷耳光?哼!等着,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叫人。” 小贩立马跑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支烟花点燃。咻一声后,一道虹光飞上飘着小雪的天空,嘣一声炸散开来,形成一个鲸鱼图案。 很快的,从不远处走来三四十人。他们服饰统一,黑色的衣裳,袖口边带着些红色,胸前绘着一条鲸鱼,背后绣着一个大大的海字。除此以外,他们手里都捏着一柄大刀。 为首的是一个光头大汉,一个很魁梧胖实的光头大汉。他身上缠绑着一根大铁链,铁链上拴着一个大铁球。 他两条眉毛斜得如刀,脸上横肉皱得像鬼。街上所见者无不胆战心惊觉得恐怖,纷纷朝两边退了开,不敢与其对视。 那小贩见得这大汉来,立马像狗见了主人那般,摇着尾巴跑过去一顿添油加醋的胡说八道。这大汉听后气得两个鼻孔喷出一道粗气,走上前,怒目圆睁指着许十翼冷冷问了一句:“说,你今天想怎么死?” 第033章 萧炎海 雪,翩翩飘落,景色美极了。 但往往大多时候,景色美极了的地方都会出现一些与之格格不入,大煞风景的事物。 好比此时此刻的汉周听雪楼门前,一群家伙儿叨扰了这美极了的景色。就像几只令人作恶的大头苍蝇,偏要学着蜜蜂的样子去采花蜜。 看着这大汉那一副讨人厌的样子,许十翼想开口说上几句,却这时,刚那小二又蹿了出来,拦劝说:“大爷别冲动,他可是四海帮的堂主,有食人鬼之称的萧炎海,和四海帮帮主萧四海是亲兄弟。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大爷你还是说几句好话,赔点钱银了事吧!看大爷这身打扮应不是差钱的主,大爷你犯不着为了点钱,而惹上些麻烦的事和麻烦的人是不?” 许十翼觉得小二说的很在理,但!许十翼却不是一个怕惹麻烦的人的人,因此没搭理小二。 “说说,你想让小爷怎么死?油炸还是煎焖?”许十翼拍了拍落在肩上的雪,很轻蔑,一副毫不把萧炎海放在眼里的模样。 萧炎海这下更怒了,晃悠着手中巨大的流星锤,斥问道:“小子,可敢接我一铁球?” “不敢!”许十翼理直气壮回怼说:“小爷可是个斯文人,不懂什么功法。小爷打小读的就是圣贤之书,不像你们这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一样只会打打杀杀。” “不会功法?”旁边那厮小贩插话道:“不会功法你还敢这么狂妄?告诉你,我家萧堂主可是炼炁天象界的绝世强者,识相的快点跪地磕头,赔钱了事。” 许十翼听后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嘲讽说:“炼炁天象界也能称绝世强者?真是天大的笑话。” “怎么也比你强!你个一点功法都不会的废物。”那厮小贩头上的血被冻住了,黑乎乎的,又透着点白,看上去像极了某种呕吐物,十分恶心。 “这倒也是,确实要比我强些。”许十翼坦然接受了小贩的嘲讽,虽然难听了些,但小贩说的是真话。 大多数世人都不爱听真话,不过许十翼爱听,因为这年头敢讲真话的人不多了。除了不怕死的愚者,以及怕死的智者之外,只有敌人敢肆无忌惮讲真话了。 “小子,别说你萧爷爷我仗着你不会功法欺负你,现在你萧爷爷我给你一个机会。”萧炎海怒目圆睁,活像一个杀神,“看你这身着装也是个有钱的主,而杀你一个不会功法的废物对我而言也是种耻辱。所以,只要你肯留下三千两纹银,你萧爷爷我今天就饶你不死。” 这时,旁边围观百姓也纷纷劝说了起来,都让许十翼别再招惹萧炎海,赶紧花钱消灾为上策。 许十翼却是不以为然,直接毫不留情面的说道:“小爷我确实不缺钱,但小爷的钱可是与众不同的。只能给人,不能给狗。” 萧炎海心中怒火噌一下子就上来了,大骂一句:“小兔崽子,找死!”随即咬牙切齿大吼一声,将手中那巨大的流星锤砸向许十翼。 此一时里,围观百姓吓得大惊失色,许十翼却出奇的波澜不惊。脸上毫无惧怕之意,反面带微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让人捉摸不透。 听雪楼雅阁内,李慕白轻一展剑指,酒坛子当中的女儿红立马腾飞而起,化作一柄三寸水剑。可就在将要挥射出去的那千钧一发之际里,一个酒杯忽然从另一间雅阁飞了出来,以极快之速,挡在了流星锤前头。 轰! 一声炸响过后,周遭围观百姓都被余波震得后退数步,有几个离得近的直接被震倒在地。 萧炎海也没落得什么好果子吃,被震得退出二丈来远,虽未倒地,但嘴角却流出了鲜血。而那小小一个酒杯却平安无事的掉在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没有丝毫被磕碰坏之处。 许十翼以为是李慕白所为,心怀感激的抬起头看了下二楼窗口,然咧嘴一笑嘲讽萧炎海等人说:“你们可真是窝囊啊,居然被一个小小的酒杯就给打成这副落水狗模样。还什么堂主,我呸,送你两个字,丢人!” 萧炎海噗一声吐出口鲜血,然一挥手招呼道:“一起上,给我打死这小兔崽子。” 话音刚落,萧炎海便身先士卒抡着流星锤朝许十翼杀来。其余四海帮帮众眼看自家堂主都动手了,纷纷紧跟其后提着大刀,杀向许十翼。 说时迟那时快,萧炎海手中流星锤将要再次砸到许十翼那千钧一发之际里,突然地,一道虹光以如风似电之速咻的飞了出来,径直落到萧炎海脚跟前。轰一声响后,地面瞬间裂出数条地缝,尘雪惊溅得飞起三丈来高。 而就在这虹光落地的同时,一道无形之力直接将萧炎海,以及四海帮帮众震得飞了出去,狠狠摔在街边摊贩的小木车上,砸得人家小木车稀碎。其他围观百姓也受其波及,被惊溅起来的尘雪迷了眼睛,纷纷抬手遮挡,或转身避开。 许十翼抬手挡去一部分尘雪后,带着好奇,往那虹光所落处看了过去。随即见得了那虹光真身竟是一柄剑,一柄别致的剑,一柄嵌进地面三寸的剑。 这剑剑柄之上雕凿着一只神采奕奕的凤凰,头长金冠生三尾,霸气十足。剑身上下透着寒芒,不过剑脊之上却有一条剑糟,红得如血。 许十翼觉得这剑着实别致好看,便想凑近些去仔细打量打量。但刚挪步,就见得一道青衫倩影从听雪楼雅阁内飞了出来。 小雪翩翩中,这青衫倩影如同踏雪起舞,身姿曼妙似若仙女而临。许十翼忍不住想要看清这青衫倩影的面貌,可惜,一块面纱隔绝了所有烟火俗尘。微风吹过,若隐若现之间,又给她添了几分神秘。 她飞身下来后仅一翻手,嵌在地上那柄剑便咻一声飞回剑鞘之中。紧接着,她看着倒在地上的萧炎海,冷冷说了句:“要打,便跟我打。” 萧炎海摇摇晃晃站起身,摸过流星锤大吼一声,然后用力甩出,砸向她。她拔剑一挥,一道剑气顿时飞出,将流星锤劈成了两半。 这道剑气却未有收停之势,继续飞向了萧炎海。片刻之后,萧炎海也被劈成了两半。 她将剑归鞘,转身想走,许十翼忽喊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她不语,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然提运真气飞向半空。就这时,一阵寒风吹过,将她脸上那块面纱吹掉了。小雪翩翩起舞中,许十翼看到了一张绝世容颜。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柳见苏。” 话音落去, 她,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第034章 刘尽守 风,在动。 心,也在动。 那种冰冷与炙热碰撞的怦然心动。 仿佛世界为之多彩绚烂,又若天地为之四季流转,日月为之昼夜更替交换。 是,爱呀! 许十翼踏过萧炎海的尸体,从雪地上捡起柳见苏掉落的面纱。这是一块细腻轻薄的锦绣,上面针织着三片柳叶,将看上去平凡的面纱瞬间衬托得不凡了。 萧炎海那些手下见得自家老大尸成两半,吓得手足无措。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眼中只有那块面纱的许十翼,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模样好是滑稽可笑。 就这时,一队官差赶了过来,将在场众人围住。四海帮帮众见状,纷纷丢下兵器投降。 为首将领看着地上萧炎海的尸体,神色难堪,大声问道:“何事所起?何人所杀?” 众人嘀嘀咕咕语无伦次,纷纷将目光投向许十翼。为首将领会了意,上得前去问:“人是你杀的?” 许十翼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了那块别致的令牌。为首将领一看,大惊不已,边想下跪施礼,边念着:“末将见过世……” 却才一半,就被许十翼拦了住,叮嘱道:“记住,你今天没看见我。” “末将谨记。”为首将领拱手后,看着那些四海帮帮众犯起了难,“那敢问世……敢问公子,这些人当如何处置?” 许十翼收起令牌和那块面纱,反问说:“你们平常是如何处置的?” “关起来。” “然后呢?” “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放了。” 许十翼皱起了眉头,打量眼前将领一阵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尽守。” “现任何职?管何事?” “回公子,”刘尽守如实说道:“末将现任巡城虎贲将,负责维护城内秩序,解决城中各种琐事。” “恭喜你,你升迁了,我现在任命你为……为……”许十翼思量片刻,“任命你为平海大将军。” “嗯?平海大将军?”刘尽守满头雾水,“这是什么官?汉周,没有海啊!” “很大的官,现在除了我,汉周你最大。”许十翼神秘一笑,然叮嘱道:“把四海帮的帮众关进大牢,严加审问,做过什么恶,欺负过谁,都一一审拷出来,随后按北寒法令严加处置。” “世……公子这!”刘尽守受宠若惊,“公子,四海帮帮众做过的恶事我们大多都有记录在案,可如果完全按照北寒法令施行的话,恐怕,恐怕没几个能活。” “你在同情他们?”许十翼质问道:“还是害怕他们了?” “公子误会了,我绝不会同情我们北寒的敌人,也绝不会惧怕我们北寒的敌人,只是……”刘尽守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恐怕汉周会大乱。” “所以!”许十翼加重语气,神秘笑道:“我任命你为平海大将军。” “那…侯城主那边……”刘尽守神色越发的难堪,一副觉得此事不靠谱的样子。 “不用管他,我自会处理。”许十翼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将自己那令牌递给了刘尽守,“你就放心大胆的去查,从现在起,汉周上下皆由你来调动。” 刘尽守还想说点什么,可许十翼已不给他机会,径自朝方才那个被欺负的小女孩走去。那些不知情的围观百姓眼看许十翼什么事也没有,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嘀嘀咕咕对许十翼议论纷纷。 那小女孩蜷缩在一个菜篮子后面,满脸惊恐,显然是被刚才的一切吓坏了。看到许十翼过来,她胆怯的躲到了几个菜筐后面。 许十翼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面带微笑安抚说道:“小妹妹,拿着这个去买糖葫芦,如果谁还说不够,你就回来找我。” “谢谢大哥哥,”小女孩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看着许十翼,“但我不能要大哥哥的钱,我爹说了,无功不受禄。” 许十翼被小女孩这话逗乐了,觉得她不仅模样长得可爱,连说话的方式都是那么可爱。 许十翼忍不住伸出一个指头,刮了下小女孩的鼻子,然后说道:“你刚才不畏强权,敢与那厮恶人争讨便是有功,而且是大功一件。因为现在这个世上呀,敢与恶人争斗的人不多了。所以,拿着吧!” 许十翼怕小女孩不好意思要,直接硬塞到了她手里,随即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转身就走。可才出得两步,小女孩忽然开口喊了住说:“大哥哥你等等,这个给你!” 许十翼回头一看,发现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香囊。做工不算精致,但看上去倒挺怪好看。 “这是我娘绣的,我娘曾和我说过,这香囊是可以保平安的。”小女孩说完似也生怕许十翼不要,便直接塞到了许十翼手里,然后转过身就跑了。 许十翼发现这香囊十分的香,一种很奇怪的香味。有点像茉莉花香,又有点像檀香,说不清,却给人一种神清气爽之感。 许十翼从未闻过如此奇特的香味,心中不禁生了喜欢。便将这香囊当成了一配饰,挂在了腰间。 随即,转身上了听雪楼。 雅阁内,李慕白气定神闲喝着女儿红,似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冷,空无一切的冷。 许十翼还以为方才那酒杯是李慕白所丢,故才进得雅阁,便拱手施谢礼道:“多谢李前辈方才救命之恩,若非李前辈丢出那个酒杯,恐怕我许十翼已经沦为他萧炎海的锤下亡魂了。” “那酒杯不是我丢的,”李慕白依旧那么冷冷的模样,“是刚才那个姑娘。” “她?”许十翼有些狐疑,“李前辈,你觉得她是什么修为境界?居然用一个小小的酒杯便挡下了萧炎海的流星锤,我以为只有像前辈这样的高手才能做到。” 李慕白冷冷的说:“我对你说的修为境界并不是很了解,但相比萧炎海,她确实已经算得上很厉害了。” “李前辈,”许十翼倒上一杯酒猛喝了下去,“我好像碰到我喜欢的人了。” “谁?” “柳见苏,就刚才救了我两次的那个姑娘。”许十翼脸上泛笑,“美女救英雄,哈哈哈!虽然我现在还算不得是个英雄,但我相信,我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大英雄的。” “可是她……”李慕白忽然不说话了,似在犹豫着些什么。 “怎么了李前辈?”许十翼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李慕白的脸上很少出现多余的神情。 “她手中那柄剑,”李慕白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女儿红,“我有些眼熟。” “李前辈认识那剑?” “不认识。”李慕白冷冷说:“只是觉得那柄剑很特别,我好像见过。” “那柄剑确实挺特别的,应该是天下少有的名剑。”许十翼吃了口已经凉透的叫花鸡,不紧不慢说道:“要是我黄伯伯在就好了,他极其酷爱天下名剑,为此还专门修了个剑冢。他要见了的话,一定知道柳姑娘手中那剑的剑名。” “她手中那柄剑,”李慕白忽冷冷说了一句:“和杀你娘的那柄剑,很像。” 第035章 萧四海 听雪楼外,雪,下得有些大了。 雪落,本来是无声的。但因有了风的吹拂,所以雪落,便也可以听了。 听雪楼内,熙熙攘攘。来往客旅络绎不绝,人声鼎沸,各诉其说。 雅阁中,却是一片宁静。 许十翼看着李慕白,心绪复杂。过了好久好久,许十翼才回过神,猛地痛饮了一杯女儿红。 “那柄剑,”许十翼悬着心,大气不敢喘,“确定是杀我娘的那柄?” “不是,只是像。” 许十翼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神情得到了缓解,然又问说:“李前辈,像,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哪里像?” “剑魂像。” “剑魂?” “嗯,剑魂。” “什么是剑魂?” “剑的灵魂。” “剑怎么可能有灵魂?” “剑怎么可能没有灵魂?” 许十翼一时语塞,确实无法证明剑有灵魂,也确实无法证明剑没有灵魂。虚无缥缈的东西往往都很难捉摸,也很难证明。 不过,李慕白说有,许十翼便相信有了。一种奇奇怪怪的信任,就像雪相信风会将自己带走,哪怕明知走不了多远,可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相信。 “剑的灵魂是怎么形成的?”许十翼很好奇,便如风好奇自己吹来时,雪愿不愿跟自己走。 “两种情况。” “哪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铸剑人铸剑时所成。”李慕白冷冷的说:“铸剑人凝天地炁脉,聚日月光华,以人之精血为引淬火炼铸,方可通万物之灵性,是为剑魂。” “第二种呢?” “第二种,是执剑人持剑时所成。”李慕白继续冷冷的说:“执剑人每次执剑,都需要与剑本身合二为一,方可施展出高超卓越的剑术。长此以往,剑便会与执剑人心意相通,嗜执剑人心念,生出剑魂。” “那是不是等于说,每柄剑的剑魂都是不一样的?”许十翼放下酒杯,神色凝重起来。 “是的。” “如此说来,”许十翼眉头深皱,给李慕白和自己倒上女儿红后,才接着说道:“只要找到柳姑娘,问清她那柄剑以前是何人所执,那么!就有可能找到杀我娘的那柄剑是什么剑?找到了执剑人,便可弄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 许十翼,陷入沉思。 听雪楼外的雪,已经下得像鹅毛了,翩翩起舞着。听雪楼外的人,络绎不绝迎雪而行,该吆喝的吆喝着,该叫卖的叫卖着,似乎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唯有一处例外, 汉周城西之西,无日海,无霞港岸。 无日海,其实并不是海,而是一个湖,一个常年看不见太阳的湖。一个常年看不见太阳并且很大很大的湖,大得像海。 或者说,无日海本身就是个海。只不过海和湖有一个区别,海水是咸的,不可以喝,湖水是淡的,可以喝。 无日海的水不是咸的,是淡的,比湖水还淡,淡的可以喝,因此人们认为它不是海,而是湖。但古老的人们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却还是给它取了一个带‘海’字的名称。 无日海北通大周王朝,东达青州,南通幽州,西至域外又连死海。也是因为有了无日海,北寒与大周之间才会有割舍不掉的往来。 无霞港岸,大周在无日海上的势力地盘,同时也是四海帮老巢所在。江湖有传闻说,四海帮帮主萧四海原本是一个混混,后来投靠了大周朝中一方势力,故才得以来到汉周组建四海帮。 往常,萧四海此时正在花天酒地与女人玩耍,但今日今时,萧四海却异常愤怒。两眼充满了血丝,盯着堂下那报信之人斥问道:“说!炎海,到底是何人所杀?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报信那人回说:“帮主,是一个女人,听说叫什么柳见苏。不过这事起因并不是她,而是一个年轻人,我们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但好像与大胤官家有勾搭,因为他跟刘尽守那厮嘀咕半天之后,我们的弟兄就全被抓进去了,用了各种法子去赎都赎不回来。” “他们现在在哪里?”萧四海从帮主椅子站起身,拎起旁边一柄龙头大刀,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那个姓柳的女人不知道,那男的嘛,就在听雪楼。”报信那人分析说:“帮主,现在天色将黑,我猜他们今晚一定也会在听雪楼落宿。” “召集无日海上所有四海帮帮众,今晚夜袭听雪楼,一个也不许放过。”萧四海手中大刀往地上一插,那冰冷坚硬的地面顿时生出数条裂缝分支,“炎海,阿哥会为你报仇的。” “这仇,”忽然,一个魅如妖孽般的女人声,从屋外传了来,“凭你小小四海帮恐怕是报不了的。” “来者何人?”萧四海抡起龙头大刀,其他帮众也纷纷持刀戒备,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时,一个女人从屋外走了进来。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一个魅惑如狐狸精的女人。 她的脸十分精致,精致得让人觉得那是假的。她走路的样子十分勾魂,勾魂得她走到萧四海面前时,那些帮众还愣在原地傻傻流着口水。 “萧帮主,要想杀掉那小子报仇,你得需要人家才行。”说罢,这女人毫不顾忌的贴近萧四海,亲了他一口,引得众人羡慕。 “你,你是谁?”萧四海很魁梧,模样颇为英俊,只是脸上透着一股戾气,一股常年杀人所致的戾气。 贵为一帮之主的他,平日里看上去却也非常霸气威风,令人胆寒生怕。可此时此刻,在这个妖魅的女人面前,却显得是那么弱不禁风,毫无气势可言,仿若一只任人拿捏的小鸡崽。 “人家的名字呢叫秦谢了【liǎo】,不过人家更喜欢你们叫人家小虫虫!”她笑了,媚笑,勾魂而又令人害怕的媚笑。 有的女人长着一副诱人的媚骨,但却没有诱人的媚相。有的女人长着一副诱人的媚相,但却没有诱人的媚骨。 前者妖艳,后者妩媚。 秦谢了,两者都不是。因为她两者都兼备,所以她又妖艳,又妩媚。妖艳得让人无法自拔,妩媚得让人欲罢不能,在场众人皆不忍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可是,当听到‘秦谢了’这三个字后,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纷纷挪开视线不敢再去看。一时之间,所有人脸上都惊现出恐惧。 萧四海结结巴巴,满脸不可置信的说道:“什,什么?你居然,居然是……十绝门绝情堂堂主,江湖人称蛊仙的,秦谢了……” 第036章 秦谢了 雪,会停了。 风,会止了。 情,会谢了吗? 秦谢了,多么美丽的一个名字啊!可惜,美丽的东西往往都很危险,有时候,要人命。 一个美丽的女人是极其危险的,危险得让人害怕,要命得让人恐惧。而当一个美丽的女人再配上一个美丽的名字时,那就更加危险,更加要人命了。 萧四海意识到了这种危险,并且不想因为这种危险而丢掉自己的性命。于是连忙后退避了开,不敢靠近眼前这个可怕的美丽女人。 萧四海反手抡起龙头大刀,搭在秦谢了脖子上,确保随时可一刀毙命。其余在场众者见状,也纷纷持刀围了上来,只待萧四海一声令下便可一拥而上杀了秦谢了。 “萧帮主,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家呢?人家可是真心实意来帮你的,你这样对待人家,人家可是会不高兴的呢。”秦谢了生气的将头一扭,打开一铁扇扇起了风,全不顾外头的天冷,也全不顾那柄搭在脖子上的龙头大刀。 萧四海听得秦谢了这细声细嗓,骨头都快要酥掉了,好在他知道还是自己小命要紧。闷咳一声后,打起精神怒目而视说道:“我四海帮从未与你们西凉十绝门有过什么来往,帮我们?哼,恐怕你们另有它意吧!” 秦谢了合拢扇子,微微推开了快要划破自己皮肤的龙头大刀,故作神秘的说:“因为你们想要杀的人,也是人家想要杀的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萧帮主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那个,年轻人?”萧四海凝重了眉头,死死盯着秦谢了,生怕一不小心让她跑了。 “就是那个年轻人。”秦谢了勾魂的看向萧四海,神秘的笑了起来,“他的名字,叫做许十翼。” “什么?许十翼?北寒世子?我大周将来的敌人?”一时之间,四海帮中,在场众者像鼎沸的开水,惊呼议论起来。 萧四海沉思片刻,冷冷说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十绝门?我可听说许十翼那小子不过是个纨绔的败家子,杀他,我们四海帮足矣。” 秦谢了笑了,蔑视的笑。但却笑得那么好看,那么迷人,像盛开在炼狱中的花。 换做别人这么笑的话,估计早已经被萧四海等人砍了。但秦谢了却没有被砍,因为她的笑迷住了所有人,像炼狱中的花香,迷住了过往的小鬼。 “单凭你们是杀不掉许十翼的,我门中二十四阎罗,已经有十三个栽在许十翼手里了。”秦谢了走到一张桌椅前坐下,那不小心露出的春光,看得在场众人都心脏砰砰跳,不禁咽了口欲火难耐的唾沫。 萧四海神色一惊,但这一惊很快就如云烟消散。将那龙头大刀往肩上一扛,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说道:“看来你们十绝门也不过如此嘛,居然连一个纨绔子都搞不定。我想,我们也用不着合作了。好走,不送!”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不喜欢人家,那人家走便是了。不过呀,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秦谢了神秘一笑,站起身就往外走。那些持刀帮众不愿意,上前想拦,可萧四海却一挥手,让他们放行。 在屋子里的持刀帮众,多是各堂堂主和堂主亲信。等秦谢了走远,他们纷纷放狠话叫嚣痛骂起来,一个个马后炮。 “别吵了!”萧四海坐到帮主椅子上,面露难色,“这事儿,可能没这么简单。” 一个独眼龙说:“大哥,不就一个许十翼吗?怕他干什么?他就一纨绔的废物,我听说他什么功法修为都没有。今晚我们召集弟兄把听雪楼一围,就算他再多十只翅膀也飞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一个刀疤脸说:“照我看呀,我们在场九大堂主各带领一批弟兄,事先埋伏在听雪楼周遭,然后差人去放把火。如此一来,就算许十翼他没被烧死,也估计熏得够呛。到时候无论他从哪里出来,我们都能一拥而上,直接将他砍死替萧二爷报仇雪恨。” 一个高个子说:“此计甚妙,此计甚妙呐!我们要真能杀了许十翼,那这可是大功一件呀!到时皇帝恩赏,恐怕连这无霞港岸的冲角军,都得由大哥你来统领啦!” 一个矮个子说:“说得好,说得好啊!大哥,下令吧,弟兄们这就带人去准备。等夜半三更他们睡得正酣之际,我们立马动手。” 萧四海一动不动在那沉思着,不知道在些什么,几个堂主说的话他好像我没有听进去。那独眼龙便微微上前,唤道:“大哥,大哥?大哥!” 数声呼唤后,萧四海这才回过了神,眉头紧皱,神色凝重的叹了口气,然说道:“各位兄弟,我在想秦谢了来我四海帮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她不是来找我们合作杀人的吗?” “对啊大哥!” “我想没这么简单,”萧四海眉头皱得更深了,“她答应的太快了,如果她刚才再随便给我一个理由,我铁定会答应与她合作的。可是,她没有。” 那高个子堂主思量片刻后,猜测说:“大哥,你怀疑秦谢了这妖女根本就不想跟我们合作?” 萧四海微微点头,默认了。 那刀疤脸堂主见状一惊,忙问道:“大哥,这妖女既然不是真心实意想跟我们合作的,那她来我们四海帮干什么?” 那矮个子堂主忽语出惊人说:“难不成是这妖女看上了大哥,想跟大哥攀门亲事?我记得这妖女才一进来,可就主动扑上去亲了大哥一口呢。” “别胡说八道的,这女人我可惹不起。”萧四海叮嘱道:“你们几个也最好别打她的主意,别忘了她可是蛊仙秦谢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 那独眼龙堂主说:“大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不成还追出去把她给客客气气的请回来求合作?要真是这样的话,这岂不也太丢脸了?” “算了,”萧四海提醒道:“十绝门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他们的手段可比我们残忍多了。在我未练成逍遥游之前,我们还是不要招惹他们为好,尤其是秦谢了。” 那刀疤脸堂主说:“大哥,这逍遥游就如此难练吗?都多少年了?我们可还等着大哥带我们一统江湖呢!”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那大哥,许十翼今晚还杀不杀?” “杀。” 第037章 鬼哭山 如果风是一个孩子,那么雪,就是呵护孩子的母亲。如果雪是一个孩子,那么风,仍旧是个孩子。 因为风,从来不去呵护任何东西。 尤其,北寒的风。 北寒的风是孤傲的,是冷的,像一个没礼貌的孩子。它总在想方设法摧毁人们的一切,总在想方设法让人们冷,身体的冷,还有心里的冷。 为了抵御风的袭扰,为了不冷,人们不得不添穿更为厚暖的衣裳,也不得不加固更为结实的壁垒屋檐。可此时在无日海鬼哭山上,却有一人似乎不觉得冷。 是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衣着露骨的女人。她不仅不觉得冷,手里竟还拿着一把铁扇扇着风,冷风。 她一边妩媚的扇着,一边妖娆的踏雪而行往鬼哭山更高处走。任凭无情的海风吹拂,像鬼哭一样的冷冷海风,吹呀吹。 她就这么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只知她一直走到了鬼哭山巅顶。这里的树木比山腰要矮了许多,应该是忌惮风的缘故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毕竟这里的风,也比山腰大了许多。 为了躲避风的摧残,一棵树将身子低弯了下去,然后是两棵,三棵……最终全部都将身子低矮弯了下去。至此起,原本那美不胜收的风景,变得不堪入目。它们的低矮,似也变得毫无作用了。 “出来吧!”秦谢了停住脚步,诱人欲火般站在雪中,自成一道美不胜收的风景。 秦谢了话音刚落不久,那看上去低矮的树木忽不停摇晃起来,抖落了积雪。不时,蹿飞出十一条身影。 十一条身影个个穿着黑甲,戴着鬼面具,捏着弯月刀,正是仅剩的那十一个阎罗。他们齐齐跪在雪地上,又齐齐喊了句:“参见堂主!” “起来吧!交待你们的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风的吹拂下,秦谢了的衣裳飘飘,春光若隐若现。可面前的十一个阎罗,却无谁敢看。 为首那阎罗恭敬说:“回堂主,许十翼之前中了我们十绝门秘毒,大悲无泪。” “是吗?”秦谢了的眼神忽变得似如蛇蝎般恐惧,“凡中大悲无泪者,若没解药必死无疑,可我今天才看到他生龙活虎进了汉周。” “毒,不是我们下的。” “哦?”秦谢了怔了怔,狐疑道:“江湖之中,大悲无泪唯我十绝门才有,不是你们下的,那是何人所下?” 为首那阎罗说:“回堂主,我们折了的那十三个弟兄身上,也带有大悲无泪。” “你的意思是,”秦谢了那漂亮的脸蛋上面,忽显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毒,是琅琊王许良下的?” 为首那阎罗说:“回堂主,还有一个人或许也有下毒之嫌。” “何人?” “张太乙。” “药神?”秦谢了双眼忽深邃起来。 为首那阎罗说:“是的!属下推测,应该是琅琊王从我们弟兄身上搜到了大悲无泪,交给了魂山上的药神张太乙。然其之后由张太乙亲自在雪貂体内下了毒,许十翼因误食而中了招。” “有意思,亲老子居然给亲儿子下了毒。”秦谢了邪魅一笑,活像一个暗藏杀心的狐狸精,“确定张太乙在魂山上吗?” “确定。” “另外一件事呢?查得怎么样了?”在风的吹动下,秦谢了的声音更加显得魅惑了。 为首那阎罗说:“回堂主,属下无能,没有查到那青铜匣子的下落。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为首那阎罗说:“回堂主,杨离袂离开了琅琊城,走的水路,往南。属下怀疑,青铜匣子应该在他身上。” 秦谢了思量片刻,吩咐说:“你们兵分两路,一路去盯紧四海帮动向,尤其萧四海。一路回汉周据点,去找副堂主听候发落。” “是堂主。”十一阎罗领命,随即快步飞身,朝鬼哭山下去了。 待走远没了影,不远处一棵树木又摇晃了起来,像打冷颤那般抖了一下。秦谢了看去,见得一道诡异的黑气正以极快之速腾空而来。 仅须臾,这道诡异的黑气便落至秦谢了近前,化作一人,一个穿着黑袍的人。 他的容颜藏在袍帽里,什么也看不见,连照射进去的光线都被吞噬了。就好像没有脑袋一样,空落落的,乌漆嘛黑,黑得比那身黑袍的黑还要黑。 “你要人家办的事,人家已经帮你办好了。”秦谢了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什么反常神情都没有,哪怕一丝也没有,“过了今夜,噬心蛊就会钻进萧四海心脉。到时,他就是你的傀儡了。” “尽快查出青铜匣子下落,里面的东西,绝不能让别人夺了去。”黑袍人声音嘶哑沉闷,但却透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严。 “你放心,人家会派人追上杨离袂的。”秦谢了妩媚的扇着扇子,“之前是我们轻敌了,以为许十翼真是个纨绔子。现在看来嘛,他跟他爹一样令人捉摸不透,都是狡猾的狐狸。” “杀了他。”黑袍人浑身上下看去都是黑色,连手都戴着黑色的手套。在那飞落的白雪衬托下,他这一身黑显得神秘至极。 “人家也想呀!”秦谢了故作为难之色,“杀了他,人家就可以回十绝门交差了。但是他身边有个高手,人家很难对付的。要是一不小心把人家这身子磕破了或是刮花了,叫人家以后还怎么见人呢?” “李慕白确实难缠,毕竟……”风雪当中,黑袍人走到悬崖边上,面朝无日海,“他曾经是我师父。” “命运有时真有意思,以前,在你的怂恿下,我杀了我的师父。现在,在我的怂恿下,轮到你杀自己的师父了。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怂恿我杀了你,师父。” 秦谢了笑了,笑得瘆人。 “他没那么容易死的,至少现在,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杀死他。”天色,越发暗沉下来,让黑袍人那身黑袍,显得更加乌漆嘛黑了。 “可他不死,我们就没法让许十翼死。”秦谢了此时看着黑袍人的眼神,很复杂。 “现在还不是我和他见面的时候。”黑袍人思量片刻,“不过我会帮你把他引开。” “怎么引?”秦谢了狐疑问:“我听说李慕白他失忆了,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其中可能包括你。对于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来说,还有什么东西能将他引走呢?” “神泣。” “什么是神泣?” “一柄剑。” “什么样一柄剑?” “这柄剑曾经杀死过一个人。” “何人?” “林素真。” 第038章 听雪楼 夜,已深,小雪微飞。 汉周城内,两个打更人走在空空荡荡的街上。一人手中拿着个竹梆,一人手中拿着个铜锣。 二人两相配合,边一慢三快当当咣咣敲着,边一人一句喊着:“四更天寒,莫出门府。火烛当熄,盖好被褥。” 拿着竹梆那打更人稍微胖一些,喊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像是没睡好。拿着铜锣那打更人稍微瘦一些,喊的声音十分洪亮,特别精神。 这瘦一些的打更人一听不大乐意了,趁着空隙抱怨道:“你喊大点声行不?这要让城头听见了,铁定又得罚钱。” 那胖一些的打更人说:“都怪春楼里翠兰那小娘们,我都说不要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她非拉着我不让走,还给我上了一柱擎天大补药,害得我又和她大战了三百多个回合,那叫一个累啊!” 那瘦一些的打更人道:“照我说你就是虚,上次小春花和小桃红一起上我都顶得住,怎么一个小翠兰就把你给搞成这副德行了?改天我也得试试。” 那胖一些的打更人说:“你是不知道,翠兰可真不是一般人,而是大老虎。就你这小身板,你要去了铁定得直接把你榨干。我听说前些天有个书生点了她,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啊!那是什么?”话未说完,突然失声一惊,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屋顶。 那瘦一些的打更人道:“什么是什么?怎么不接着说了?” 那胖一些的打更人说:“我刚才好像看到屋顶上有条人影蹿了过去,就在那!对,就是那里,咻一下子就蹿了过去。” 那瘦一些的打更人道:“啧啧啧,你看你都虚成什么样了,连幻觉都出来了。屋顶上哪有什么人啊?别忘了前面就是听雪楼,城主夫人开的店,谁那么胆大敢在这附近撒野?” 那胖一些的打更人说:“可我刚才真看到一条人影蹿过去了,就从那边,嗖的一下就过去了。我们得赶快跑去告诉城守军,要不然真出了什么事儿,冒出个刺客什么的,你我可担待不起呀!” 那瘦一些的打更人道:“想偷懒你就明说,什么刺客不刺客的?净瞎说。” 那胖一些的打更人说:“我没瞎说,我刚才真的看……啊!你看你看,刚又蹿过去一条,不对,是两条人影。就在那,那!看到了没?” 那瘦一些的打更人道:“看到了看到了,这回看到了,我们快去告诉城守,快!” 两个打更人说着转身就要走,却忽然地,咻咻!两支利箭从黑夜当中飞钻而出,直奔脑袋射来。仅须臾功夫,两个打更人便横尸街头,死了。 风,在吹。 雪,在飘。 屋顶之上,有几人在窃窃发笑。 不时,有一人说:“差点叫这两北寒莽子坏了咱们的计划,换做平时,我一定扒了这两北寒莽子的皮。” “行了,小点声。”又有一人道:“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 “回帮主,”刚那人说:“听雪楼前门也好,后门也罢,都被我们用大锁反锁了。四周墙上也都倒满了黑油,只要帮主您一声令下,这听雪楼保管片刻之间就烧得大火冲天。” “好!待会儿只要见有人从门窗出来,不管是谁,直接射死。”说话之人,正是萧四海。 萧四海旁边那独眼龙堂主忽说道:“大哥,秦谢了说有十三个阎罗栽在了许十翼手上,可据我们所知,许十翼就是一个废物,什么功法都不会。所以大哥,这小子身边不会有什么高手吧?” 独眼龙旁边那刀疤脸堂主说道:“怕个锤子,别忘了咱大哥的修为可已经到了淬神天象界,差那么一丢丢就到问道人象界了。许十翼这小子身边就算真有什么高手,也不绝对不可能是大哥的对手。” “可是……”独眼龙堂主犹豫片刻,说了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哪有什么万一?”刀疤脸堂主十分笃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三哥,你可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咱大哥可是要做天下第一的男人,那些小喽喽哪会是大哥对手?” “行了!别吵了!”萧四海制止了他们的争吵,然后说道:“事不宜迟,点火!” “烧死他们!” 随着萧四海一声令下,数十支火箭顿时从四面八方划破夜空,射向听雪楼。仅仅几个眨眼,大火便已蹿到楼顶,黑烟滚滚燎烧起来。 听雪楼内,酣睡的客旅瞬间被呛了醒,慌不择路大喊大叫着想往屋外逃。可无论怎么使力的推拉撞砸,听雪楼大门都死死闭守着,无人得出。 客旅们更加惊慌了,绝望的叫声如同来自炼狱的嘶唳,不停挣扎着,祈求着生的希望。没有人想这么死去,可那熊熊燃烧着的大火,却硬生生将这希望渐渐烧成灰烬。 情急之下,有些客旅冒出了点子,想跳窗逃跑。但才刚刚推开门窗,利箭便如冰雨而来,瞬间将其射成了刺猬。 许十翼幸在运气不错,躲得快,要不然也是这个下场。无奈,只得跑出房门另寻他策。 刚出房门,正好撞见打旁边屋子赶来的李慕白。这时,听雪楼内,所有人都神色慌张惊乱如麻,被浓烟熏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可李慕白却波澜不惊,仍旧一副冷冷的样子。 许十翼曾听人说过,当修为境界高到一定程度时,便能龟息,不吃不喝不呼吸。想来李慕白应是使了龟息这法子,才会不受浓烟袭扰,这让许十翼第一次对功法修炼之人产生了羡慕和嫉妒。 “一会儿抓紧我,我带你出去。”李慕白冷冷的说:“这快要塌了。” “那他们呢?外面的人应该是冲我来的。”许十翼看向那些绝望的人,见得他们仍在想方设法逃出去,任何一丝可能都不愿放过。 这,让许十翼心绪复杂。 “火势太大,人太多,想救他们,很费力。”在听雪楼内落宿的客旅,有百人之余。李慕白看着他们的绝望,看着他们的凄惨吼叫,毫无任何情绪上的波澜变化,似乎在他眼里,这些人,都不是人。 “外面的人手里都有弓箭,我们冲出去也是一个死。”浓烟越来越浓了,楼下面已经有人被熏晕,许十翼也越来越难以呼吸,呛得咳嗽不止。 李慕白冷冷说了句:“那些弓箭的力道还不足以近身伤我。” 许十翼忽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李慕白,片刻后问说:“你到底有多厉害?” 李慕白冷冷道:“不清楚。” 许十翼又问:“能否把这楼给拆了?” 李慕白冷冷道:“能。” 许十翼又问:“要多久?” 李慕白冷冷道:“一招的功夫。” 许十翼说:“不,用两招吧!” 李慕白冷冷问:“为何?” 许十翼说:“一招拆楼,一招把外面的人给杀了,我要他们偿命。” 李慕白冷冷道:“可以,不过你得让这里的人先聚到底楼。” 许十翼说:“那你得先搞出点动静让他们注意到我,否则我就是喊破喉咙他们也听不见,就算听见他们也不会听话照做。” 李慕白思量片刻,然看向楼下堆放着的那些酒坛子,那些装盛着上好佳酿的酒坛子。随即提运真气,翻掌一挥,酒坛子霎时破裂,里头佳酿腾飞而起,凝聚成九条水龙。 李慕白剑指挥动间,这九条水龙在听雪楼内盘旋游飞起来。不时,九条水龙飞到近前,吐息出一股无形之力,拉扯着许十翼身子腾飞而起,浮于半空当中,形成九龙缠身绕旋一幕。 霸气,十足,惊煞众人! 第039章 三寸水剑 听雪楼外, 雪,在落。 火,在烧。 飞落下来的雪,依旧那么美,只不过这种美很快就被火给焚烧掉了。但是被焚烧掉的这种美,很快又形成了另外一种美,死亡的美。 听雪楼内, 龙,在飞。 人,在飘。 腾飞而起的九条水龙,缠着许十翼悬飘空中,宛若神明临凡。引得所见者啧啧称奇,连死亡都忘记了。 许十翼起先还有些惊惧,生怕摔掉下去。但慢慢的,许十翼发现缠在自己周身游动的九条水龙十分可靠,吐息出的无形之力紧紧托着自己,使得悬飘半空也如履平地之上。 许十翼定了定神,大声喊道:“不想死的,就快点跑到底楼待着。” 客旅们顿生恐惧,有的以为许十翼是来拯救他们的神,有的以为许十翼是来残害他们的魔。但不论是哪种,他们此刻都想起了尚未消去的死亡。于是乎,他们也顾不得许十翼是神是魔了,纷纷照其所说往底楼跑去。 等所有人都聚集底楼之后,李慕白挥动剑指,让九条水龙护送着许十翼落了地。众者惊呼,神色各异,谁都不敢靠其近前。 紧接着,李慕白提运真气腾空而起,悬于楼中半空。剑指一挥间,九条水龙当即朝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以及正顶头上这九个方向飞游而去。速度之快犹如闪电,力道之猛胜过雷霆万钧。 轰! 一瞬! 就那么一瞬之间!!! 听雪楼,整座雕栏玉砌、富丽堂皇的听雪楼,便被九条水龙所吐息出的无形之力撞得灰飞烟灭。除了地基什么都不剩,哪怕一点尘屑和残渣都不剩,直接化为乌有。 透过那飞落的雪,还可见得一道余波之力呈方圆之势散射开来,将听雪楼周遭那些屋顶上的瓦片吹飞。噼里啪啦间,躲在上面的四海帮帮众被砸得满头血包。 萧四海和那几个堂主倒还好些,毕竟他们懂功法,有修为,且还不算太弱。凝聚真气一运转,便把这余波之力挡了下来。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儿?那么大一座听雪楼,怎么!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那独眼龙堂主惊魂未定,觉得刚发生的一切像个梦。 却还不等萧四海回答,忽然地,萧四海察觉到一股劲风迎面扑了来。下意识的,萧四海将脑袋一扭躲了过去。 而就在扭转脑袋躲闪的瞬间,萧四海看到了一柄剑擦着鼻尖飞了过去。是一柄水剑,一柄三寸大小的水剑。 这柄水剑太小巧玲珑了,小巧玲珑到毫不起眼,尤其是在飞雪飘落的夜里。可偏偏就是这柄小巧玲珑的水剑,在萧四海扭过脑袋躲闪之后,直接飞向那独眼龙堂主,一剑穿刺眉心飞过。 咻的一声,三寸水剑从后脑钻出,带出一道血柱。当血的红与雪的白交织那一瞬间,画面美极了,就像死亡跳了一支翩若惊鸿的舞。 “老三!”看着倒向屋顶之下的独眼龙堂主,萧四海大惊,忙伸出手想把独眼龙堂主拉回来。 可惜终还是晚了一步,砰的一声闷响,独眼龙堂主摔倒在了屋顶之下的冰冷雪地上。再一回头,发现刀疤脸堂主也被一剑刺穿眉心,一命呜呼。 就这时,一阵阵恐慌绝望的惨叫声,从四面八方此起彼伏传了来。站在屋顶高处的萧四海望去,见得数十柄三寸水剑正以风驰电掣之速,在四海帮帮众之间来回穿梭。 所过之处,死尸倒地。 “快撤!”萧四海大喊一声想逃,可才刚一转身,一柄三寸水剑便直冲面门袭来。萧四海大惊,连忙提运真气,双掌聚力挥出。 轰! 一声巨响之后,三寸水剑散落成雨。萧四海则被震得飞出数丈远,重重摔到地上,口吐鲜血。 却很快的,又一柄三寸水剑迎面飞了来。萧四海想再次提运真气聚力去挡,可惜伤得实在太重,别说提运真气了,便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我萧四海今天,认栽!”说罢,萧四海闭上了眼,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结果等了好久好久,萧四海都没有等到。带着好奇,萧四海睁开眼,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女人,一个妖娆妩媚的女人,秦谢了。她铁扇一挥,便将飞来的两柄三寸水剑尽数打落。 “人家就这么好看吗?可如果你再这么傻愣愣盯着人家看的话,恐怕就得死在这了。”秦谢了邪魅而又美丽的笑了,令人着迷的笑。 萧四海自知秦谢了说的对,当即收回目光站起身想先逃再说。可才一迈步,便觉胸口一闷,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也跟着摇摇欲坠,站都快要站不稳。 “还是让人家来帮你吧!”秦谢了头也不回,反手一挥铁扇,打落了一柄三寸水剑。随即揪着萧四海肩膀,飞身而起,跃至屋顶。 秦谢了邪魅一笑,道了句:“我得留个东西给故人。”说罢一挥手,不时,一支扇骨脱袖而出,咻声飞去,死死钉在了墙面上。 与此同时,李慕白也收回三寸水剑,飞落至许十翼身边。客旅们见自己得救,纷纷跪地叩头,谢字不离口,把许十翼和李慕白都当成了仙神膜拜。 这人说:“多谢二位仙人救命之恩,他日若有用得到我王富贵的地方,必散尽家财鼎力相助。” 那人道:“二位简直就是再世神明呐!我王无为此番回家之后,必刻神牌堂位日夜供奉。” 诸如此般之声,此起彼伏数不胜数。许十翼听得很惭愧,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们,万没脸再受这等恩惠。 眼看再没有箭矢射来,许十翼立马对客旅们大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大家都快些起来逃离这里,迟了恐再生事端。” “对对对,恩公说的对!”客旅们当即争先恐后着拼了命的往外跑,挤得都快头破血流了。 许十翼回过头,想叫上李慕白先离开再说。却不料,李慕白竟愣在原地,冷峻的脸上多了些复杂的神色。 许十翼心头一惊,觉得有什么事,连忙问说:“李前辈,你这是怎么了?” 李慕白冷冷道:“刚才,有两个高手在附近。其中有一个,一连挡去了我四柄水剑。” “另外一个呢?” 李慕白冷冷道:“另外一个没出手,但是他身上散发的气息,我好像很熟悉。” “你认识他?” 李慕白冷冷道:“可能认识,但是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他刚才从东面走了。” “你为什么不追上去看看?” 李慕白冷冷道:“我无法保证这里现在是安全的,丢下你,我怕出事。” “走!我陪你去追。” 随即,二人离开听雪楼连夜追了去。 第040章 北寒仙侣 夜,更深了。 许十翼和李慕白刚刚离开听雪楼,便有一队人马火速赶了来。他们身着盔甲,手持刀枪剑戟,将听雪楼周遭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是一对夫妇,男的生得英俊,女的生得漂亮。男的叫做侯莲霆,女的叫做秦云娘。 听客旅把刚才发生一切说完之后,侯莲霆和秦云娘先是震惊,然是高兴,终又变得担心。震惊,是因为偌大一座听雪楼,居然一瞬之间就化为了乌有。高兴,是因为许十翼还活着。担心,是因为许十翼现在不见了。 “启禀城主,”刘尽守参见道:“周遭大约有近两百具尸体,全死了。死状皆是被利器从眉心穿入,打脑后钻出,一击毙命而亡。死者全为四海帮帮众,九大堂主也死了。” “死的好,死的好啊!”侯莲霆高兴不已,开怀大笑说:“这些年来四海帮到处为非作歹,把我头都给疼破了。现在好了,都死了,可算除了一个心头大患。” “别高兴太早,别忘了四海帮可是大周王朝的爪牙。”秦云娘年纪虽然大了些,却仍旧风韵犹存,她好心提醒道:“而且在这无日海上,除了四海帮之外,可还有冲角团,他们也是大周王朝的爪牙。如今四海帮死了那么多人,冲角团不会坐视不管的,大周皇帝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夫人,”侯莲霆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秦云娘,问了句:“你不会还想着到大周当皇妃吧?” “你说什么?”秦云娘脸色一变。 “没什么没什么,我错了夫人。”侯莲霆被吓得不轻,连忙看向刘尽守,岔开话题说:“那什么,除了这些之外,可还发现什么异常?” “回城主,”刘尽守恭敬道:“属下翻遍了所有尸体,结果都没有看到萧四海。” “别属下属下的了,你现在可是世子钦定的平海大将军。”侯莲霆苦着个脸说:“你不说世子说了吗?现在除了世子之外,汉周就你最大,所以呀,你也用不着对我这么客气了。” “属下不敢!”刘尽守单膝跪了下去,拱手抱拳表忠心道:“小人能有今天,全仰仗城主大人栽培。世子命我清查四海帮一事,纯属意外。” “行了行了,起来吧起来吧!公是公,私是私,不能混为一谈。”侯莲霆思量片刻,话里有话的说道:“世子既然任命你为平海大将军,那你就好好去清查四海帮,所以这里就给你了。我呢,就干我城主该干的事,带人去找世子。刘大将军,你看如何啊?” “全听城主大人差遣。”刘尽守不敢喧宾夺主,仍旧十分恭敬有礼。 “去吧刘大将军,”侯莲霆满脸无奈吩咐道:“天亮之前打扫得干净些,切记不要吓着百姓。” “是!小人告退。”刘尽守随即手一挥,带着兵将们去处理那些尸体了。 凉夜凄凄,待等四下无了人,侯莲霆跟秦云娘抱怨说:“云娘,你说世子办的这叫什么事嘛,搞得我现在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的。好歹打个事先招呼,让我有个准备不是?” 秦云娘却是一笑,持相反看法道:“我倒觉得世子在这件事上做的很好。” “何解?”侯莲霆一脸困惑。 秦云娘头头是道分析说:“这么多年来,你都拿四海帮和大周冲角团没办法。现在世子突然出现这么一闹,让刘尽守去处理。一来,我们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趁机将四海帮铲除,说不定还能重创冲角团。二来嘛,是他们动手刺杀世子在先,我们为求自保在后。大周那边要是追责下来,我们也有了理所应当的理由。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对啊!”侯莲霆如梦初醒,“如果让我去解决这件事,不论是成是败最后都说不过去,毕竟我是一城之主。世子让刘尽守去解决就不一样了,就算最后出了什么问题,要牺牲一个人担责背锅,那也是刘尽守这个愣头青。” “世人都以为世子是个纨绔子,可我看不是。”秦云娘胸有成竹,笑起来的样子非常漂亮,“琅琊王是何许人也?怎会容得自己唯一的儿子变成一个纨绔子?” “看来,世子的心机也是深不可测啊!”侯莲霆神色凝重,看上去十分忧郁,“刘尽守这愣头青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结果被世子卖了还不知道。唉!是生是死,就看他的造化了吧!” “别唉声叹气的了,”秦云娘提醒说:“现在世子下落不明,我们得赶快找去。万一要真出了什么事的话,你这汉周城主之位恐怕是做不成了。” “城主之位我倒不在乎,我巴不得这就辞去身上职务,和云娘你做一对北寒仙侣。我在乎的,其实是北寒的将来。”侯莲霆对秦云娘吐露真言道:“不瞒你,如果世子真能成为像琅琊王那样的明主,我侯莲霆定誓死追随。” “知道啦!”秦云娘眉开眼笑说:“这辈子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我秦云娘都支持你,都陪着你。再说了,我们现在的生活不也可称得上是北寒仙侣了吗?” “云娘,”侯莲霆忽道:“我爱你。” “行啦,别腻歪了!”秦云娘心里头其实乐得不行,“我们还是快去找世子要紧,这事可耽搁不得。” “嗯,我们走!” 说着,两人就要动身去寻。 可才走出不远,秦云娘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死死盯着一面墙壁。 “云娘,你怎么了?” “莲霆,你看!” 侯莲霆顺着秦云娘所指看去,见得那墙壁之上嵌着一支扇骨,一支木头做的扇骨。侯莲霆走到近前,用了好些气力才将它拔了出来。 “云娘,这不过是一支扇骨罢了,除了做工精湛,雕刻的花纹好看了些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稀奇的地方。”侯莲霆反复打量着手中扇骨,试图发现些什么与众不同之处,结果终是徒劳无功。 “这支扇骨,是……”秦云娘目不转睛盯着这支扇骨,眉头凝皱,“是云曦的。” “云曦?你妹妹秦云曦?这!这怎么可能?”侯莲霆满脸诧异,“你不说你妹妹自从杀了蛊神之后就失踪了吗?她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汉周?” “可这支扇骨确实是云曦的。”秦云娘双眸当中泛起了回忆,悲伤的回忆,“上面的花纹是我亲手雕的,那时候,云曦还不叫秦谢了……” 第041章 浊魔之气 天,破晓了。 雪,也下得更小了。 晨曦的光,驱散了黑夜所带来的阴霾。虽然仍旧看不见太阳,但却让人们看到了希望。 希望,是多么美好与宝贵。 支撑人们活下去的东西,就是希望。一个人要是失去了希望,那么活着,也等于是死了。 许十翼现在便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死于看不到希望。因为许十翼和李慕白追了一宿,可结果还是连个人影都没有追到,反把自己累得够呛。 “李前辈,我们是不是追错方向了?”一望无边的树林子里冷冷清清,哪怕一只鸟叫都没有。皑皑白雪像给树木穿上了新装,却像给许十翼的希望蒙上了一层绝望。 “不追了。”李慕白冷峻的脸上仍旧那么古井无波,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绝望。 “不追了?为什么不追了?我们可已经追了一夜,要这时候放弃的话,那岂不一夜心血都白费了?”人似乎就是这么奇怪,明明看到了绝望,却还是心有不甘的想要抓住那丝渺茫的希望。 “气息断断续续时远时近,我怀疑我们追的人是故意这么做的。直觉告诉我,追下去可能会有危险。”李慕白双眼当中闪过一丝失落,就像树叶上落了一片雪。不过这只是一瞬的事情,一瞬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原有的古井无波。 “要不你还是丢下我自己去追吧!你修为功法如此厉害,如果没有我这个累赘的话,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许十翼恍然间觉得别人说的没错,自己就是一个十足的废物。 李慕白冷冷的说:“不追了,我想那人即便真认识我,也不可能是我的朋友。” “为何?”许十翼不解。 李慕白冷冷的说:“我发现那人身上透着一股来自魔界的浊魔之气,不是什么善类。在我的记忆里,有这种浊魔之气的人都要杀掉。” “魔界?李前辈,世上已经没有魔的存在了。”许十翼告诉李慕白说:“自祖龙张天胤绝地天通之后,魔界也好,仙界也罢,都再也无法互通往来。所以这世上已经没有魔的存在了,也不可能有人再染上浊魔之气。仙和神也没有了,只有似仙似神的凡人。” 李慕白冷冷的说:“可我确实在那人身上发现了浊魔之气的存在。” 许十翼神情复杂的看着李慕白,这个冷得像冰一样的剑客。许十翼不相信这个剑客的说辞,因为祖龙张天胤绝地天通和魔神之战的传说在中土家喻户晓。 可转念一想,许十翼又觉得这个剑客没必要撒谎,更没必要骗自己。他,似乎也不会撒谎。 “如果这是真的,”许十翼严肃起来,“我们得尽快通知九皇,还有诸国皇帝。” 李慕白冷冷的说:“可现在九皇正在想着怎么杀你,你说的他们不会相信。” “至少得通知许良。”许十翼分析道:“浊魔之气现世,意味着魔物将临人间。如果浊魔之气一旦四散开来的话,不知有多少凡人要遭殃。我身为北寒三州世子,将来的王,绝不能眼看着北寒子民被浊魔之气污化。” 李慕白冷冷的说:“我想,他们应该也是冲着那个青铜匣子来的。” “那个青铜匣子里面到底装着什么?”许十翼心里越发好奇了,“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在想着把它抢走。” “到了昆仑或许就知道了。”李慕白转过身,边往回走边说了句:“你没把青铜匣子带在身上是对的。” “你要去哪?” “你不是说要把这事告诉许良吗?” “行,那我们现在就回汉周。”许十翼追上李慕白,“如果让侯莲霆用北寒渡鸦传急信的话,几天之后许良就能知道了。” “等等。”突然地,李慕白伸手拦住了许十翼,目光如炬般警惕起来。 “怎么了?”许十翼满头雾水。 “有杀气。” “有杀气?” “小心!”李慕白话音刚落,一道虹光忽然咻的一声,以风驰电掣之速从林子深处迎面飞了过来,直冲许十翼面门。 好在李慕白反应快,猛一把将许十翼拉了开。随即听到轰的一声炸响,十数棵桶粗的大树瞬间被这道虹光拦腰斩断。 “这是什么?”许十翼惊魂未定甚是后怕,刚才要不是李慕白拉了一把的话,就凭这威力,许十翼早被轰成灰烬了。 “剑!” “剑?” 许十翼狐疑,因为这道虹光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得许十翼只看清那是一道虹光。而且这道虹光斩断大树之后,忽噌的一下陡转方向,飞上了天霄云霓里,消失不见。 “是剑。” “什么剑?” “那柄古怪的剑。” “那柄古怪的剑?” “那柄古怪的剑。” 话音落,轰!忽然一声巨响传来。是雷声,无比巨大的雷声,震得人两耳欲聋,震得人胆颤心惊,震得人以为天要塌了。 许十翼和李慕白抬头望去,见得天霄之上,电闪雷鸣轰隆作响。不时,出现了一个云霓漩涡,一个巨大无比的云霓漩涡,一个巨大无比且恐怖至极的云霓漩涡,看上去似想将天地万物吞噬。 “这天,是怎么了?”许十翼心头咯噔一跳,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那柄古怪的剑要来了。” “这到底是一柄什么样的剑啊?居然如此惊天动地。”望着天霄之上的云霓漩涡,许十翼忽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像蝼蚁那样渺小。 “我好像想起这柄剑的名字了。” “这柄剑叫什么名字?” “神泣。” “神泣?” “神泣。” “神见了都要哭泣?” “神见了都要哭泣。” “我不信。” “我也不信。” “因为我们都不是神。” 天霄之上,云霓漩涡越发大了。那漩涡中央的电闪雷鸣,就好像狰狞的厉鬼在咆哮,非常吓人。 许十翼感觉到了恐惧,忙问李慕白说:“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我觉得跑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李慕白冷冷的说:“确实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我想已经来不及了。” “为何?” “因为这柄剑叫做神泣。” “就因为这柄剑叫做神泣?” “就因为这柄剑叫做神泣。” “那你可接得住这从天而降的一剑?” “你猜。” “你猜我想不想猜?” 李慕白,不语了。不紧不慢解下腰间葫芦,猛喝了两口琼浆玉露,然后又不紧不慢挂了回去。 许十翼紧紧盯着李慕白的一举一动,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结果,他还是那么冷冷的,像冰一样冷冷的,冷得不见半丝波澜,冷得让人不安。 第042章 剑落之前 天,风诡云谲。 汉周城内,百姓纷纷三五成群停步驻足,望着天霄之上的云霓旋涡议论不止。甚有几个乳臭未干的孩童,被那如厉鬼咆哮般的电闪雷鸣吓哭了。 汉周大牢里,惨叫不止,哭喊不绝。刘尽守站在高墙小院中,望着云霓旋涡神色凝重,不禁嘀咕了句:“难道这是针对世子的?” 旁边一衙吏忽上得前来说:“三哥,可有看清刚才飞上天霄的是何物?” 刘尽守道:“是一柄剑,一柄惊世骇俗的剑。能使此剑者,修为至少要达至臻人象界。” 衙吏提醒说:“三哥,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啊!世子昨日白天来的汉周,深夜便生事端。如今过去才短短几个时辰,天霄居然又显异象。想来,此剑应也是针对世子无疑了。所以,若将军此时带兵前去救援,无论成败与否,必是大功一件。” 刘尽守道:“可我不想救他。” 衙吏不解问:“这是为何?三哥,世子没来之前,你只是个小小巡城虎贲将,我只是个记录犯人口供的小卒子。现在好了,你是平海大将军了,我是这大牢的衙头了。只要咱们抱紧世子这条大腿,升官发财岂不如吹灰般轻松容易?” 刘尽守道:“我不想被人利用。” 衙吏说:“能被人利用说明有价值,没价值的人就是想被别人利用,别人也都不愿意利用。” 刘尽守道:“话虽如此,但这前提是不丢掉性命。而且我修为不过问道人象界,还挡不了这从天而降的一剑,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衙吏问:“那照三哥的意思,世子这回是死定了?” 刘尽守道:“应该是吧!反正他就一纨绔子,死就死吧!死掉最好,北寒要落到他的手里那就真玩完了。我刘尽守,可不愿为了一个废物去卖命,更不愿被一个废物利用。” 与此同时,汉周城西。 某家酒楼小院当中站着两个人,两个女人。一个穿着锦绣青衫,容颜绝美手捏长剑,英姿飒爽令人着迷,正是柳见苏。一个穿着朴素蓝衫,容颜一般,手中也捏着一柄长剑,看上去也有几分飒爽英姿,正是柳见苏的随身侍女,水月。 水月望着天霄之上的云霓旋涡,满脸担心问道:“大小姐,这柄剑要是掉下来的话,会不会伤到二小姐呀?” 柳见苏转身走进院中凉亭坐下,冷若冰霜的说:“要能把她的两条腿给折断最好,这样她以后就不会四处乱跑了。” 水月紧跟其后跑回凉亭,拎起旁边火炉上的茶壶,边给柳见苏沏茶,边说道:“大小姐,可不能说这种气话。二小姐只是贪玩了些而已,我们再找找便是了。汉周要是找不到,我们就去琅琊找。二小姐不说过吗,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杀了许十翼那个纨绔的浪荡大淫魔。所以我猜呀,二小姐应该是跑到琅琊去了。” “琅琊城乃北寒三州兵之重地,岂是她一个小丫头能跑进去胡乱造次的?”柳见苏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富贵之态,“她要真去了琅琊,恐怕就不是折两条腿那么简单了。” 水月坐到柳见苏对面,着急的说:“可是大小姐,这几天我们都把汉周翻遍了,结果还是没有看到二小姐。哦不对,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去找过,那就是无日海上的大周冲角团营地。昨天我听到一条消息,说冲角团最近抓了不少妙龄女子进营,二小姐该不会也被……” “别胡说。”柳见苏猛地放下手中茶杯,脸上担心四溢,但很快这担心就被藏了起来。 “嘿嘿,我就知道大小姐是关心二小姐的嘛!”水月被凶却也不生气,反高兴的笑了。自顾自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暖了身子后接着说道:“只是大小姐,天上这柄剑你真不管了吗?你难道就不想看看是何人将这柄剑抛上天的?能有如此能耐之人,想必修为至少得是至臻地象界以上。我们这一路走来,可还没见过至臻境界以上的强者。” “想又如何?”柳见苏看着自己的佩剑,神色复杂说:“我现在的修为不过渡厄天象界,便是去了,也接不住这从天而降的一剑。” “那这么说来,”水月犹豫片刻,若有所思道:“挨这一剑之人,今天是死定了?” “应该是吧!”柳见苏冷漠的说:“反正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死,救不过来的。” 与此同时,汉周城外。 鬼哭山山脊林中有两条人影在蹿动,一男一女,飞踏树梢而行。男的生得英俊,女的生得漂亮,正是北寒仙侣侯莲霆和秦云娘。才不大一会儿,两人就飞至山顶。 秦云娘看着天霄之上的云霓旋涡,忧心忡忡说:“莲霆,看来我们是找错方向了。” 侯莲霆眉头凝重,似有什么心事般言道:“云娘,我刚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这鬼哭山,有脏东西来过。” “你觉得天上这柄剑,是这脏东西搞的鬼?”风吹过,秦云娘秀发飞飘,更加迷人了。 “八九不离十。”侯莲霆注视着天霄之上的云霓旋涡,双目深邃,不知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秦云娘看向侯莲霆,问了句:“那你觉得我们有几成把握接住这柄剑?” “一成不到。”侯莲霆毫不犹豫的说:“你我修为虽是逍遥地象界,但要接住这柄剑根本不可能。使这柄剑之人,修为恐怕就是至臻天象界也难以做到。此人修为,实属深不可测,或许他一个念头,便能将你我斩于剑下。” 秦云娘神色复杂的说:“可我们必须得接住,为了世子,为了将来的北寒。” 侯莲霆叹了口气,也神色复杂的说:“云娘,我们要想接住这柄剑只有一个法子。” 秦云娘问:“什么法子?” 侯莲霆道:“死。” 秦云娘问:“你怕死?” 侯莲霆道:“不怕,你怕吗?” 秦云娘说:“不怕。” 侯莲霆道:“可我在犹豫。” 秦云娘问:“犹豫什么?” 侯莲霆道:“犹豫世子值不值得我们为他去死?” 秦云娘问:“你愿为琅琊王而死吗?” 侯莲霆道:“愿意。” 秦云娘问:“我呢?” 侯莲霆道:“愿意。” 秦云娘说:“那就行了。” 侯莲霆问:“为何?” 秦云娘说:“我们可以不相信世子,但不能不相信琅琊王。如果牺牲我们可换得北寒安定太平,我觉得这是一个值当的买卖。” 侯莲霆道:“云娘,我爱你。” 秦云娘说:“行啦,别腻歪了。我们去赴死吧!来生,我还嫁给你。” 话音刚落,天霄之上的云霓旋涡当中,一柄惊世骇俗的巨剑,露出了锋利的剑尖…… 第043章 剑落 剑,灵器也,可诛仙神。 云霓漩涡中,剑尖才露,天地便已然为之色变,万物便已然为之寒恐。林子里,百兽狂奔,群鸟飞鸣,已然觉察到死亡的味道。 许十翼强压惊慌,问李慕白说:“那柄剑就要掉下来了,你还不拔剑抵挡?” 李慕白却是不言语,只提运真气翻掌一挥,随即,周遭便刮起了一股怪风。这怪风不往东边吹也不往西边吹,更不往南边吹和北边吹,而是就地打转,形成一个强大的气流漩涡,将树上和地上的积雪吸了过来。 不时, 雪,凝成了冰。 冰,凝成了剑。 七十二柄剑,冰剑。 李慕白气沉丹田踏地一纵,整个人顿时飞身而起,直冲天霄神泣。七十二柄冰剑受了感召,紧随其后咻飞了去。 与此同时,七十二柄冰剑以肉眼可见之速变大。起初仅三尺来长,但随着李慕白越飞越高,这七十二柄冰剑也渐渐变得越发巨大,大得令人害怕。 “剑敕!”李慕白剑指一展,当即的,七十二柄冰剑飞速四散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剑阵。 也就这时,天霄云霓漩涡中,巨剑神泣咻的一声,伴着电闪雷鸣飞掉而下。仅须臾,便撞在了李慕白所摆的剑阵之上。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两两相碰间,一道余波之力以方圆之势散射了开,震传百里。 鬼哭山巅顶,侯莲霆和秦云娘才刚刚飞出不远,便被这余波之力直接震得从半空掉了下来。幸好二人身手了得,及时提运真气避躲了开,否则其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这人是谁?好生厉害啊!”侯莲霆望着天上李慕白,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云娘你看他用的剑,居然!居然是冰做的,太不可思议了。” “是啊,太不可思议了!以冰剑结阵,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还是七十二柄。”秦云娘不禁惊赞说:“这每一柄冰剑,可都需要消耗巨量的真气内息去维持,方才能使其不破裂。七十二柄冰剑,换做你我的话,单是此等消耗都得花去大半,更别说结阵破敌了。” 天霄之上,李慕白忽剑指一翻,七十二柄冰剑顿时喷涌出一道无形之力,直接将巨剑神泣给震飞了开,缩回云霓漩涡当中。而七十二柄冰剑却无一柄受损,听话的环绕李慕白周身疾飞着,显得霸气十足。 “李前辈,你到底是人还是神呐?”许十翼震惊无比,不由得发出此般感慨。 巨剑神泣却也不是吃素的,仅仅过了片刻,那云霓忽然被一股无形之力聚化成满天剑雨。不时,一柄接着一柄朝李慕白飞杀而去,场面摧枯拉朽是拉朽摧枯,恐哉怖矣是怖矣恐哉。 许十翼神色惊变,满是担心。 天霄之上,李慕白却是波澜不惊。剑指一展间,七十二柄冰剑即刻结出法阵,形成一个强大的穹苍气盾。那飞杀而来的剑雨,全被挡在盾外烟消云散。 一时,难分高低胜负。 汉周城西,某家酒楼小院中,水月惊诧的看着天霄之上,问凉亭里冷如冰霜的柳见苏说:“大小姐,这白衣人是谁啊?还有使这剑雨之人,修为简直深不可测。” “北寒可真是藏龙卧虎。”柳见苏看着桌上佩剑,神色忽有些复杂,“他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将来会不会成为我们大黎国的敌人?” 水月若有所思说:“大小姐,这用冰剑的白衣人我倒不清楚,但使这剑雨之人嘛,我觉得一定不会是我们大黎国的朋友。” “为何?” 水月说:“大小姐你应该也发现了,从这白衣人身上透出的气息都十分正气,但这剑雨嘛却恰恰相反,诡邪得紧。” “确实过于诡邪了,”柳见苏站起身,顺手拿起桌上佩剑,看向天霄之上,“水月,你觉得谁会赢?” “白衣人。” “为何?” “嘿嘿,因为他长得帅。” “花痴!” “那大小姐觉得谁会赢?” “白衣人。” “为何?” 柳见苏目光如炬盯着天霄之上的李慕白,良久,才开口说道:“我觉得这白衣人一直未用全力,方才他仅一招便将那柄诡异的巨剑打回了云霓漩涡里。虽离得远,可也能看出他气息均匀,步履稳健,半点吃力的模样都没有。他好像是故意这么做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寻找使那巨剑的幕后之人。” 天霄之上,李慕白提运真气聚力一挥,七十二柄冰剑顿时由守转攻,径直杀向云霓漩涡中央。所过之处,飞来剑雨尽数化为烟云,无一可挡。 那巨剑神泣亦再次咻杀而出,直冲七十二柄冰剑飞来。李慕白脸上古井无波,似早有预料,剑指一挥间,七十二柄冰剑先是四散开来,然其之后,又以风驰电掣之速,一柄接一柄附着于巨剑神泣之上。不时,就将巨剑神泣给冻了住。 “剑敕!”李慕白剑指再一挥,巨剑神泣立马像听话的孩子那般,陡然调转矛头,飞向云霓漩涡当中。 “破!” 随着李慕白一声喊,云霓漩涡当中顿时传来轰的一声炸响。犹如发怒雷霆,震得人耳生疼欲聋。 许十翼不禁死死捂住了自己耳朵,汉周城内,百姓们也然如此。那些鸡鸭鹅犬却是遭了罪,被惊得四处乱蹿不说,有些甚至被震得瘫倒地上,昏死了过去。 片刻后,云霓漩涡开始消散。 巨剑神泣从天霄黯然掉落,仿若陨石般灿烂,带着虹光火花。不时,落于山间一冰湖当中,无了踪影。 李慕白收势,飞回许十翼身旁。 “李前辈,你太厉害啦!”许十翼激动无比,忍不住夸赞道:“就刚才那阵势,简直跟仙人神明没什么两样,太霸气了。” 李慕白不为所动,只冷冷的说:“那柄剑掉进湖里了,我刚才试图找到用剑之人,可惜并没有找到。” 许十翼压抑着内心激动,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说道:“那我们快去湖里捞剑吧,只要得了这剑,就不愁幕后之人不露头。” “嗯。”李慕白转身欲走,却才刚迈步,忽又道了句:“小心!”话罢,猛一掌拍出,借掌风之力将许十翼送飞出丈外。 许十翼随即看见了一道虹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袭来,从李慕白眼前掠过。情势之危,毫厘之距,可谓恐哉怖矣令人声嘶。 是,神泣。 神泣冒着道道黑气,诡邪得紧,却也不恋战逗留。掠过之后径自飞了走,眨眼之间便没了踪迹。 “李前辈,麻烦你快去追,一定要把这柄剑给追回来。”许十翼说这话时十分笃定,笃定得令人想哭。毕竟,这可是查清林素真死因的唯一线索了。 “那你怎么办?”李慕白不放心,“我觉得是有人在故意把我引开。” “不用管我了,这离汉周并不怎么远,侯莲霆想必已知我来了汉周,他不会坐视不管的。”许十翼胸有成竹说:“如果你不放心,就快去快回。” “可是……” “没可是了李前辈,拜托!” 李慕白思量片刻,忽猛地翻掌一挥,陡转剑指。不时,雪,又凝成了冰。冰,又凝成了剑,一柄三尺约长的冰剑。 “你的剑丢了,就先用这个吧!”李慕白把冰剑递给许十翼,“此剑我已注了真气灵力,可挡敌人一阵。” “我在汉周等你,”许十翼目露感激,“到时候我让秦云娘亲自烤两只叫花鸡,再配上最好的女儿红,喝个痛快。” “嗯。” 话罢,李慕白追着神泣去了。 第044章 刀手 早晨的天,很冷。 握着冰剑的手,更冷。 但尽管再怎么冷,许十翼却也不敢扔掉。因为这柄冰剑,就像一根救命的稻草。 许十翼不想死,也不想待在林子里。茂密的林子是危险的,茂密且被冰雪覆盖着的林子更是危险的,鬼知道藏着多少要人命的东西。 于是乎,许十翼拿着冰剑径自往来时的方向走。许十翼想回汉周,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把这柄冻手的冰剑给扔掉。 林子里积雪很厚,有些地方已经没过了膝盖。许十翼艰难的走着,很慢,好半天功夫才爬上了一个山头。 许十翼感觉有些疲累,有些饥饿,便趁着小歇,顺手摘下挂在树上的一根冰凌子,嘎巴嘎巴吃了起来。但才吃了几口,忽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断断续续的人声。 许十翼立马紧捏冰剑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寻过去看。不时,见得山头下面的小道上有一群人,约莫十来个。 这群人所穿衣服黑红相间,胸口左上角绘着一个号角图案,号角图案上印着一个‘冲’字。有人手捏大刀,有人手持长枪,还有人手拿弓箭。 当间还有两人看押着一个双手被绑的小女孩,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昨日,这小女孩曾送过许十翼一个香囊。 “这些人是谁?抓一个小女孩做什么?”带着好奇,许十翼凑近了些,躲到一棵树后暗中窥探起来。 正恰这时,小女孩哎哟一声叫,似乎崴到了脚。为首那个壮实的刀手回头看了看,满脸不悦抱怨说:“我就纳闷了,他四海帮的人不来绑你,偏叫我们冲角团来绑你。你说你一个小女娃家家的,怎滴就惹上了萧四海那家伙儿?害得我们大清早就得绑你去妓院,哼!” 旁边那箭手道:“老大你还不知道?四海帮十大堂主昨天都嘎了!白天嘎了一个萧炎海,其他九个到了晚上也都嘎了,还嘎了两百来个弟兄。现在呀,整个四海帮除了萧四海苟延残喘着,哪还有什么人啊?” 刀手不耐烦的说:“就你懂就你懂,老子走累了,所有人原地休息。什么狗屁萧四海,哼!在我们冲角团大首领面前,不也乖得像条狗一样听话吗?还有他那什么狗屁四海帮,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干些坑蒙拐骗的缺德勾当,我们大周的脸面都被这群缺德鬼给丢尽了。” 骂骂咧咧间,这群冲角军在山道上歇了下来。他们纷纷掏出烈酒,掏出肉干,大快朵颐吃喝得欢愉。 许十翼看看手中无味的冰凌子,再看看他们手中的酒和肉,肚子咕咕咕叫得越发欢了。为防被发现,许十翼只好丢掉冰凌,扯下一块苦口的树皮塞进嘴里勉强充饥。 “我得救她。”许十翼开始转动脑筋,思索着该怎么救下小女孩。 可惜四周一圈看下来什么也没有,除了树就是雪,连个稍大些的石头都看不见。最终,许十翼把目光落在了手中冰剑上。 看着手中冰剑,许十翼很怀疑是否有作用,打量来打量去,也都未打量出这冰剑有什么特别之处。握在手里冷唧唧的,刃口钝拙,看上去一敲就会碎的样子。 “这冰剑,真能挡敌人一阵?我怎么觉得一点也不靠谱?”许十翼带着怀疑举起剑,想往地上磕一个看坚不坚硬。却这时,山头下那群冲角军嚷嚷着要起身走了。 眼看时不我待,许十翼撂下一句:“死就死吧!”随即连忙跑到山边,对着那些冲角军大声喊道:“下面的大周蛮虏子,放开那女孩,要不然别怪小爷对你不客气。” 冲角军立马持械警戒,那刀手抬头骂说道:“你个大胤莽子,有本事你下来呀!老子和你单挑,赢了就把这女娃给你放了如何?” “呸!有本事你上来呀!”许十翼耍起了无赖,“小爷和你单挑,赢了就让你把这女娃给带走如何?” “有本事你下来!” “有本事你上来!” “你下来!” “你上来!” “哇呀呀呀呀!上来就上来,难道老子怕你不成?”刀手气急败坏了,提运真气脚一蹬,整个人就咻的飞了上来。其余冲角军也没闲着,打旁边抄近道,很快围了过来,持械相指。 “大哥哥救我!”那小女孩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脸委屈哀求。 “别害怕,等我收拾了这些大周蛮虏子就带你回家。”许十翼嘴上说得强硬,心里却很是发毛。 “老子今儿倒要看看你怎么收拾?就凭你手中这柄寒酸的小破剑吗?哈哈哈哈哈……”刀手这话一出,所有冲角军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确实挺寒酸的,”许十翼故作高深,摆出一副高人姿态,“但是杀你,足矣。” 刀手被许十翼这气势唬住了,怔了怔,才回过神发问道:“老子修为已至炼炁天象界,你小子可敢说说你的修为?” “就你?还不配知道小爷的修为。”寒风吹过,许十翼心都被吹冷了,恐惧的冷。 那箭手听完这话来了气,大骂说:“你个大胤莽子,本大爷也是炼炁天象界强者,可却感应不到你身上有半丝真气流动。想来,你个大胤莽子一点修为都没有吧?还想诈我们?” “说的对!”刀手怒目凶光,像一只要吃人的狼,“你个大胤莽子身上一点真气流动的迹象都没有,肯定是个没有修为,不懂功法的废物。” “哈哈哈哈哈……”冲角军哈哈大笑,嘲讽起来,这人道:“没有修为还学人家当英雄,笑话!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哈……” 那人说:“拿柄冰做的小破剑就想出来当英雄,丢人!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谁,呸!” 这人道:“大胤莽子就是大胤莽子,一个个都傻不拉几的。敢惹我们无日海冲角团,找死,纯粹就是找死。” 箭手也说:“你个大胤莽子,念你勇气可嘉,本大爷今儿就一箭送你归西,让你死的好看些。”话罢,箭手立马搭上箭,拉开弓,瞄准了许十翼。 刀手却抬手拦了住说道:“让老子来,刚既然说了和他单挑就单挑。” 旁边那些小喽啰知得许十翼没有修为不懂功法,也想表现表现,纷纷七嘴八舌嚷嚷着说:“老大,让我来收拾他吧!这小子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他,哪用得着老大亲自动手?老大您就歇着吧,让小的们来。” 刀手不乐意了,斥说道:“别给老子叽叽歪歪的,我们大周人言而有信,说了和他单挑就单挑。”随即,刀手抡起手中大刀指着许十翼,不可一世的说:“你个大胤莽子,受死吧!” 话音一落,刀手气势汹汹提运真气,噌的一声就地腾空而起。紧接着,两手举刀以千斤压顶之势,劈向许十翼。 第045章 冰剑 雪,在落,小小的雪。 然而在这小小的雪中,却有一柄大刀当头劈了下来。许十翼不是木头,立马朝旁边闪了过去。 大刀吃空,砍在大地上,大地瞬间被砍出一条深深的沟壑,像条伤疤那样的沟壑。与此同时,刀气径直向前飞去,轰的一声,将三棵大树劈成了两半。 许十翼看得心惊,还没回过神,刀手就翻转刀面,再次猛袭而来。许十翼吓得双眼瞪大,想躲,可惜根本来不及去躲。 太快了。 于是下意识的,许十翼便抬起手中冰剑去挡。当啷!一声脆响,大刀与冰剑相碰。 刀,断了。 冰剑,完好无损。 众人瞬间看得傻眼了,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铁质的大刀,居然被一柄冰做的剑给弄折断了。整个林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风声,轻轻的风声,比呼吸的声音还轻。 “这!这是什么情况?”久许后,刀手震惊不已,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不服气的招呼手下说:“来人呐,再给老子一柄大刀。方才是老子大意了,这回!”刀手恶狠狠盯向许十翼,“老子要你死。” 一手下立马跑过去,递上一柄吓人的大刀。刀手也不废话,抡起大刀就劈向许十翼。 许十翼抬起冰剑一挡,当啷!又一声脆响,大刀与冰剑再一次相碰。结果,刀,又断了。而冰剑,却依旧完好无损。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冲角军满脸不可置信,七嘴八舌着说:“两柄大刀居然就这样被一柄冰剑给弄断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其中一定有猫腻,一定有猫腻,一定!” 许十翼眼看手中冰剑如此厉害,内心害怕顿时全如云烟消散。指着一脸傻懵的刀手,吓唬挑衅道:“还有谁不服?不服再上来砍一个试试。别怪小爷没提醒你们,刚才天霄之上那白衣仙人和巨剑大战看到了吧?小爷告诉你们,小爷手中这柄冰剑,就是那白衣仙人给我的。你们要不怕死就上,来一个小爷杀一个,来两个小爷杀一双。” 冲角军顿时面露害怕,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个主见。欲上不敢上,欲退不敢退,一时里模样好是滑稽可笑。 那刀手思量一阵后丢掉手中断刀,安抚军心说:“大家别怕,即便他手中冰剑再厉害,他也就一个人,而且他还是个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废物。” 刀手说罢给旁边箭手打了个眼色,箭手立马心领神会,附和着说道:“老大说的对,我们这么多人怕他一个没有修为,不懂功法的废物干嘛?哼!看我请他吃上一箭。” 箭手立马搭箭拉弓,瞄准许十翼一箭射出。许十翼心生害怕,想躲,却忽然地,手中冰剑寒芒一闪,竟主动拉扯着许十翼飞了起来,落在一旁大树上,叫箭手射空。 箭手不服,又搭一箭再射,结果又吃空。再搭一箭,再射,结果还是吃空。一连射了八九箭,箭箭吃空,气得箭手不行。 刀手此时也失了耐心,手一招,大喊道:“弟兄们一起上,杀了这厮大胤莽子。” 很快,战成了一团。这人刀砍,那人剑刺。这方枪戳戟挑,那方箭射手扒,凶险得紧。 可无论怎么折腾,那冰剑似通灵性一般,带着许十翼这飞那蹿,那躲这闪,皆一一避了开来,毫发未伤。相反没多大一阵功夫,这一通折腾就把冲角军自己折腾够呛,累得气喘吁吁再无力追杀。 眼看狼狈不堪的冲角军,许十翼不禁讥讽说:“都说了你们不是小爷对手,这下丢脸丢大了吧?小爷劝你们还是赶快放人,要不然呀,可别怪小爷手下不留情。” 那刀手嘴硬道:“哼!今天要不把你个大胤莽子打得满地找牙,我就!”刀手左右看了看,“我就一头撞死在这棵树上。” 许十翼眼打手中冰剑依旧凌厉无损,更加自信满满,继续讥讽说:“那今天你这树真撞定了,不过我们事先得说好,要你待会儿撞个半死不活的,可别哭爹喊娘求着小爷带你找郎中。小爷最烦哭爹喊娘的人了,一听到有人哭爹喊娘,小爷就恨不得多杀几个大周蛮虏子泄愤。” “你你你你,气煞我也。”刀手大怒,招呼冲角军说道:“弟兄们,宰了他!” 刀手身先士卒,提着大刀冲了过来。许十翼转身想跑间,下意识抬起手挥了一下冰剑,顿时,一道凌冽的剑气飞出。 当!一声脆响。 大刀,断了。 刀手,身子还在往前跑。但是脑袋,却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到了山下。 众者,大惊。 箭手最先反应过来,悲切的大喊了一声:“老大!”随即怒目横眉搭箭拉弓,瞄准许十翼一箭射来。 许十翼再一挥冰剑,又一道凌冽的剑气飞出。先是将射来箭矢从中斩开,紧接着直扑箭手,将其劈成了两半。 热气腾腾的血,染得大地一遍红。风吹过,夹杂着雪花,很快又凉了,被刺骨的寒冷冻了住。 “还有谁不怕死的?上来!”许十翼一声斥问,吓得冲角军瑟瑟发抖,“小爷杀得正起劲,可别坏了小爷兴致。” 冲角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片刻,纷纷转过身跑了。仅仅几个眨眼功夫,他们就消失在林子里没了影子。 许十翼走到小女孩身旁,边帮小女孩松着绑,边关切的问:“他们怎么把你给抓了?” 小女孩委屈巴巴的说:“我也不知道,我今早出门准备买几个馒头的,突然就蹿出来一伙人把我给绑了。”话音刚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许十翼正准备安抚安抚,却忽然的,林子里的树木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沙沙沙作响,积雪抖落。许十翼寻声一看,见得数条人影正从不远处往自己这方蹿。 不时,这些人影就蹿到了近前。他们个个穿着黑甲,头戴鬼面具,手捏弯月刀,气势汹汹杀意腾腾。许十翼数了数,正好十一个。 “又是你们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阎罗!”许十翼恶狠狠盯着他们,“你们可真是阴魂不散呐!” 为首那阎罗抬起手中弯月刀,指着许十翼撂下狠话说:“许十翼,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大哥哥,我怕!”小女孩泪眼汪汪一头扑在许十翼怀里,不停抽泣着。 “不怕不怕,有大哥哥在,你会没……呃!”话未说尽,许十翼忽觉得肚腹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发现小女孩手中竟捏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第046章 王可爱 雪,在落。 血,在流。 这一刻,林子里极其的安静,尽管有风声,有雪落之声,有血流之声。但在许十翼看来,林子里却是那么的安静,可怕的安静。 小女孩抽出匕首,一掌打在许十翼肩膀,然借势飞身,落至十一阎罗前。此时,小女孩的双眼不再那么天真无邪,反而充满了污浊。她的模样看上去也不再那么可爱,反而令人恐惧。 许十翼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杵着冰剑强撑着身子不倒下去,久久才回过神来问小女孩:“你,到底是谁?” 小女孩冷冷邪笑着说:“十绝门下,绝情堂副堂主,江湖人称机灵鬼的,王可爱。” “你确实是个机灵鬼,但是,”许十翼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身体也正在慢慢发虚,“你却一点也不可爱。” 王可爱嗤笑道:“很多人要死之前都这么说,可惜当他们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你也不例外。” 许十翼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棵树上,忍着疼痛自嘲说:“善良,有时真是个要人命的臭东西。” 王可爱忽然哈哈哈一阵大笑,紧接着,又忽然唰一下子变了脸,冷冷盯着许十翼问:“你竟然觉得自己善良?” “我不善良吗?”许十翼满脸疑问,疑问于王可爱,也疑问于自己。 为首那阎罗恨意沉沉的说:“你如果善良,就不会把我那十三个兄弟送往北寒以北,让他们自相而食了。” 许十翼笑了,这一笑引得肚腹更疼,不禁吐出了一口鲜血。许十翼强忍疼痛,用衣袖擦了擦嘴角后说道:“他们要杀我我还对他们善良?如果真这样的话,我觉得这不叫善良,叫贱。” 王可爱用舌头舔了舔那匕首上的血,瞪着一双污浊的大眼睛对许十翼说:“你以前善良不善良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后都不能善良或者不善良了。因为,你就要死了。” 王可爱话罢轻一挥手,十一阎罗顿时手提弯月刀,想走过去杀了许十翼。许十翼却是冷冷一笑,故意拖延时息说道:“等等,就是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我想知道,咳咳!昨天,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也是你们十绝门的人?” 王可爱脑袋微微上抬,洋洋得意的说:“当然不是,他就一个喜欢坑蒙拐骗的家伙儿罢了,我利用了他的弱点而已。你应该知道的,一个人如果暴露了自己的弱点,那将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确实如此,聪明的人都懂得隐藏自己的弱点,只有愚者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无遗。”许十翼肚腹间流出来的血,很快就被冻成了冰,但许十翼还是不敢松开捂着伤口的手,“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就如此确定我会插手此事?如果我任由那小贩欺负你,你又会用什么样的计谋令我放松警惕?难道,是你知道了我的什么弱点?” “你的弱点,就是爱多管闲事。”王可爱嘴角露出一抹笑,不怀好意而又略带嘲讽和自鸣得意的笑,“我们十绝门的探子也不是吃素的,何况你又成日上街喝酒,想要知道你的这个弱点并不算什么难事。而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结果,这是铁律。” “这倒说的不错,”许十翼嘴角也露出了一抹笑,自嘲的笑,“一个爱管闲事的人,确实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比如我。”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王可爱欣赏的看着许十翼,但这欣赏只有一瞬。一瞬之后,就像翻书那样翻变成了轻蔑和讥讽,“我还听说你会什么观人之术,怎么就把我给看走眼了呢?”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观人之术最大的要诀,其实是观心。但是!”许十翼脸色越发的苍白,杵着冰剑的手,都被冻得发紫,“观人容易,观心,却是难多了。” “行了,不和你废话了。”王可爱神色一变,那张令人觉得可爱的脸蛋,瞬间变得极其不可爱了,“念在你也曾舍命救我的份上,说吧,留下你最后的遗言,我会差人带回琅琊城说给许良听的。” 许十翼若有所思想了想,忽笑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心里有好多遗言要交代,可具体哪个最重要却又说不清楚。人死之前难道都这样吗?许十翼问了自己这么一个问题,然后叹了口气,如释重负般说:“我没有什么遗言了,杀了我吧,痛快点!我怕疼。” “成全你!”王可爱一挥手,招呼身后十一阎罗道:“上!拧下他的脑袋。” 十一阎罗当即提着弯月刀冲向许十翼,许十翼却仍有不甘,不甘就这样死去。这似乎是每一个将死之人的一个毛病,临死前总要挣扎挣扎,哪怕明知没用也要挣扎,下意识的挣扎。 许十翼自不例外,在十一阎罗冲到面前那一刻,忽憋足一口气,提起手中冰剑用力一挥。霎时里,一道凌冽的剑气飞出,风里夹杂着雪,雪里夹杂着杀意,打得十一阎罗措手不及,全部震飞数丈外。若非反应及时,恐要命丧黄泉。 “差点忘了,你手里这冰剑确实有几分厉害。不过,哼哼!”王可爱诡邪一笑,提运真气,聚于掌指,将手中匕首猛地抛出,直直袭向许十翼手中冰剑。 刹那间,当啷一声脆响,匕首与冰剑两两相碰。匕首,完好无损。冰剑,断了。 王可爱得意洋洋说道:“我机灵鬼王可爱的功法修为好歹也是问道天象界,区区一柄冰剑,怎能奈何得了我?哼!快去拧下他的脑袋,汉周可是他们北寒的地盘,要再耽搁,恐怕他的救兵就该来了。” “是!”十一阎罗再次提着弯月刀,迎着寒风而上,杀向许十翼。 许十翼看着断掉的冰剑,绝望的叹了口气。随即闭上了眼,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十一阎罗手中弯月刀将至面门要命之际,不远处的树林当中忽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大喊道:“十翼哥哥!” 话音刚落,一支殷红如血的红缨枪突然从天而降,震开十一阎罗,插嵌进大地。离得近的那为首阎罗,直接被震得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王可爱一惊,手一翻,方才那匕首顿时飞回掌间,随即警惕的看向声音传来处,问了句:“来者何人?” 第047章 林锦月 枪,百兵之王。 这支飞来的红缨枪殷红如血,雕饰凤凰于飞纹路,栩栩如生间如将跃然而出。在风雪映衬下,枪上那红便似是刚杀了人染了血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我是你小姑奶奶。”寻着声音看去,见得林子不远处有一人飞蹿赶来。仅仅须臾功夫,就来至近前抓起红缨枪,指向王可爱一行人。 她,约莫十三四岁大小。个不高,穿着一身红裳,跟血一样红的红裳,红裳上绘着金色的凤凰纹饰。 她,双目有神,模样生得十分可爱,比王可爱可爱时还要可爱三分。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无邪,仿若可净化世间所有污垢。 但一转,却变得十分凌厉。 “小姑奶奶在此,看谁敢伤害我家十翼哥哥。”她身虽娇小,气势倒很是令人生畏。 王可爱打量片刻,若有所思猜测说:“这红缨枪,难道是传说中的月殇,血月之殇?” “哼!”她傲娇道:“你还挺识货嘛!” “相传血月之殇乃铸器大师黄炎所铸,枪仙林玄风曾凭此枪血战沙场,名动江湖。”王可爱继续猜测说:“你既持此兵器,莫非,你是枪仙之女,林锦月?” “正是你小姑奶奶我。”林锦月用血月之殇指着王可爱,揭她老底道:“小姑奶奶也听说过你,机灵鬼王可爱,你八岁时误入至臻天象界强者所结法阵当中,被雷给劈了。打从那起,你就一直长不大,明明都已经是一个几十岁的老太婆了,模样身形却仍旧是一个可怜的小不点。” “你才是小不点,你全家都是小不点。”王可爱急了,“别以为你是枪仙林玄风的女儿我就不敢杀你。” “就凭你也想杀小姑奶奶?哼!看一会儿我怎么收拾你。”林锦月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个小药瓶,对许十翼说:“十翼哥哥快把这吃了,我替你报仇去。”话罢将小药瓶扔到许十翼手里,紧接着就提枪而上,杀向王可爱。 王可爱不敢马虎,左手一抖,又抖出一柄匕首,持双刃迎向林锦月。那十个阎罗也并未闲着,从旁协助和林锦月杀打开来。 这匕首直击面门,那弯月刀或砍或杀。时而飞上树梢半空,时而蹿左跳右,好是惊险。 同时迎对十一个身手不凡的高手,林锦月却没有一丝显得吃力,也没有半点落于下风。倒是交手十数回合后,王可爱却有些力不从心了。 飞身树梢头暂歇之际,王可爱不禁小赞道:“果真不愧是枪仙之女,小小年纪,修为竟已到了逍遥人象界。” “既然知道小姑奶奶的厉害,”林锦月挥出血月之殇,击退迎来三个阎罗,“那还不快给小姑奶奶束手就擒。” “可惜你只是初入逍遥人象界,要在精炼些,我们还真不是你对手。但是现在嘛……哼!”王可爱脸色一沉,可爱的小脸蛋瞬间变得凶狠,再次招招朝林锦月致命处杀去。 很快,又打得难解难分。 林锦月虽未落于下风,但也讨不得多少好处。十个阎罗单拎一个出来都不是林锦月对手,可十个合在一起却有惊人之效。 尽管伤杀不到林锦月,奈何双拳难敌四手,缠得林锦月分不开心神。加上问道天象界的王可爱,林锦月就更不敢马虎了。 许十翼吃下林锦月给的药后感觉舒服了不少,伤口也没再流血。只是看林锦月与王可爱交战看得心急,想去帮忙又自知帮不上,去了反是个累赘。 随着时息流逝,又十数个回合过去了,林锦月渐渐显得吃力。王可爱找准时机,突然撒出一把白色粉末,林锦月避躲不及吸了进去。 “小锦月!”许十翼急得不行。 瞬时之间,林锦月就觉得浑身发软无力,无论怎么提运真气都提运不起来,甚至连手中血月之殇都握使不动。一阎罗趁此空隙,纵跳而起一个飞踢,踢得林锦月摔出二丈来远,撞在树上。 “别杀她,”许十翼大惊,眼看王可爱捏着匕首正准备杀过去,立马着急的大喊道:“我用我的命换她的命。” “你的命?你的命现在不值钱了。”王可爱轻蔑的冷冷笑了笑,“中了我软骨香之人,便是至臻强者也得躺上数个时辰。我完全可以先杀了她之后再杀你,又或者先杀了你之后再杀她。总之,你们的命,我今天要定了。” “那我,”许十翼靠到树上,强忍着伤口疼痛说:“再加一个筹码。” “你还有什么值钱的筹码吗?”王可爱轻蔑而又好奇的看着许十翼。 “有!” “什么?” “青铜匣子。” “青铜匣子?” “青铜匣子!” 王可爱犹豫片刻,忽又笑了。伴着吹来的风声,就像阴魂不散的鬼魂在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笑得令人费解。 “你笑什么?”许十翼不解。 “笑你傻呀!”王可爱脸上的轻蔑更甚。 “傻在哪里?”许十翼更不解。 “据我们了解,”王可爱走到许十翼近前,“你此番远行,并没有把青铜匣子带在身上。” “当然!”许十翼强颜一笑,“那鬼东西太大,也太重,又不安全,傻子才会时刻带在身边。所以,我交给了别人。” “戮鬼血佛陀,杨离袂吗?”王可爱得意的笑了,似乎将一切都已经掌握在了掌中。 “哦?你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一阵寒风吹过,许十翼的脸色又憔悴了不少。只有憔悴,冷冷的憔悴。 “所以我说你傻呀!”王可爱举起匕首,猛地一下子扎向许十翼脖颈,咫尺处却停了住,是吓唬,“在琅琊,杨离袂跟你的关系最为亲近,你不交给他,还能交给谁?” “没想到你们西凉十绝门对我蛮了解的。”许十翼未被吓唬住,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 “我们的探子可不是吃素的,而且!”王可爱眼看没有吓到许十翼,脸上不免有些失落,“我们得知杨离袂已经南下,杀了你,找他取了青铜匣子便是。” “杨离袂南下了?去做什么?”许十翼憔悴的脸上,显露出不少惊诧,让本就憔悴的脸更加憔悴了。 “嗯?”王可爱怔了怔,问说:“你,不知道杨离袂南下?” “当然不知道。”许十翼脸上的惊诧像烟云般消散了,转之而来的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休耍花样儿!”王可爱用匕首指着许十翼脖颈,随时可一击毙命。 “我没耍花样儿。”许十翼故作无辜,随即像狐狸那般笑说道:“不过让你们失望了,青铜匣子并没有在杨离袂身上。但是!你如果肯放了小锦月,我的命给你,并且把青铜匣子的真正下落告诉你。” “哼!区区一个匣子的下落,我想并不难寻。”王可爱极其轻蔑的说道:“倒是你呀,像狐狸一样,说的做的,一点都不可信。” “我向你保证,”许十翼冷冷的说:“如果我不说,这世上将再没人可以找到那个青铜匣子。” 第048章 秦云娘 风, 在吹,冷冷的吹。 冷风,在冷冷的吹。 这冷风当中,王可爱犹豫了,犹豫要不要相信许十翼。许十翼却更加憔悴了,像快要死了那样憔悴。 尤其是当这冷风冷冷的吹过时,他憔悴得连冷风都感受不到了,只能感受到死亡的气息。毕竟死亡的冷,比冷风的冷还要更冷一些。 林锦月挣扎着想要逼出体内毒素,可这软骨香着实厉害得紧。药效散发开后整个人连站都站不起来,就是连说话都张不开嘴巴了。只能躺在那,痛苦的躺在那,看着许十翼被王可爱宰割,看着夹杂着死亡气息的冷风,吹过每一个人的脸颊。 “我为什么要信你?”冷风中,王可爱此时脸颊上多的是猜忌和警惕,使她看上去更像一个人,而不像一个鬼。 “因为你不敢赌。”冷风中,许十翼此时脸颊上多的是自信和狡诈,使他看上去更像一个鬼,而不像一个人。 “是吗?”王可爱又显露出那种轻蔑,就像这冷冷的风,轻蔑于地上那厚厚的积雪。 许十翼收起了那份狡诈,只留下胸有成竹般的自信,冷冷分析道:“我得那青铜匣子才三天,你们十绝门的人就杀上门来抢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青铜匣子对你们而言非常重要。而你!只不过是十绝门下一个小小副堂主,如果因此错失了青铜匣子的下落,恐怕,你也讨不得什么好下场。” “可如果你告诉我的是假消息呢?”王可爱脸上的那种轻蔑没了,但吹过的风,此时却更加冷了。 “我都要死了!”许十翼不禁长叹一声,“俗话说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个买卖对你来说,毫无损失。” “好,就信你一回。”王可爱死死盯着许十翼,尽管她个头不高,但散发出的压迫感却是十足令人惊惧,“说吧,青铜匣子的下落在哪?” “我把它交给了一个人。” “谁?” “独孤剑庆。” “独孤剑庆是谁?” “一个不怕死的人。” “他现在在哪?” “我让他带着青铜匣子先我一步去昆仑了,按照脚程来算的话,”许十翼若有所思想了想,“再过半月左右,应该就到青州梵阳了,你们可以事先去这等他。” “当真?” “当真!” 王可爱目光如炬,盯了许十翼好半晌,确认许十翼不像说假之后,忽然冷冷笑道:“我相信你没有骗我,不过!我现在反悔了,所以我们刚才的约定作废。” “什么?”许十翼大惊。 “别这么大惊小怪,我们做事,就这样!”王可爱把玩着手中匕首,极其轻蔑的说:“枪仙林玄风是你娘的兄长,也就是你的舅舅,我们杀了你,你舅舅自会找我们寻仇。而她,林锦月,枪仙的女儿,小小年纪修为就已逍遥人象界。我们今天杀了她,日后正好可以少个对手,何乐而不为呢?” “卑鄙!无耻!”许十翼忍不住骂道:“没想到你们十绝门的人,竟然如此不讲道义。” “道义?哈哈哈哈哈……”王可爱狂妄的大笑了数声,“这世上只有利益,没有道义。” “呸,不要脸。” “随你怎么说吧!来人,”王可爱冷冷发下命令,“送枪仙之女上路。” “是!”十个阎罗领命,迎着冷风,提着弯月刀,朝着林锦月走去。 “十翼哥哥,再见了。”林锦月用尽所有力气说出了这句话,声音小得连轻轻的冷风声都比不过。 “小锦月别害怕,”许十翼强忍疼痛,大声安抚林锦月说:“黄泉路上我们一起走。” 风,在吹,冷冷的风。 吹得泪水,止不住的流。 一个阎罗走到了林锦月面前,举起了刀,猛地劈了下去。当啷!却忽然地,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刀,断了。 脱离这阎罗的手,掉在了地上。这阎罗怔了怔,想看清刀是怎么断的。却又忽然地,一股劲风吹了来,直扑这阎罗面门。 风过后, 这阎罗倒在地上,死了。 众人看去,见得这阎罗眉心处有一片树叶,一片泛黄的枯树叶,一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枯树叶。但就是这片不起眼的树叶,直接刺穿这阎罗的眉心骨,要了他性命。 “什么人?”王可爱死死盯着方才那股劲风吹来的方向,可惜什么也没有,只看得见树和落在树上的雪。 “秦云娘。”话音刚落,远处树林当间,一个身影以如风似电的速度飞蹿而来。仅仅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来至近处,挡在林锦月跟前。 “原来是汉周城的城主夫人呀,失敬失敬。”王可爱恭恭敬敬的施了个礼,但直起身时,却突然猛地一挥手,将一个黑乎乎的蛋状物什扔向秦云娘。 秦云娘一惊,连忙提运真气聚于掌间,借着掌风将这物什打向一旁。好巧不巧,砸在了一个阎罗身上。 轰!一声脆响,这物什炸了开,喷散出道道黑烟,仅仅片刻,便听得那阎罗惨叫起来。不时再看,见这黑烟把他身上的血肉都腐蚀光了,只留下一具白里透红,看上去十分恶心,十分吓人的烂骨头。 “阴险!”秦云娘不敢大意,当即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剑身细长,若非有那剑柄的话,看上去便好似一条腰带。 “过奖了城主夫人,早就听说秦云娘和汉周城主侯莲霆乃一对北寒仙侣。怎么今日只见秦云娘,不见侯莲霆呢?难道你夫君,已经死了么?哈哈哈哈……”王可爱笑了,笑得是那么奸诈,那么可爱,却又那么令人讨厌。 人,就是这么复杂。 “谁在叫我?”树林中,传来了一个声音。众人寻声看去,见得又一条身影从远处飞蹿了来。很快,至了近处,挡在许十翼跟前,正是侯莲霆,“抱歉了世子,刚才我们碰到了一些难缠的家伙,所以来晚了些。不过现在,都已经被我和云娘杀完了。” “抓住她,或者,”许十翼死死盯着王可爱,冷冷的说:“杀了她。” “得令!”话罢,侯莲霆也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和秦云娘那柄如出一辙,只是细节有所不同。秦云娘那柄看上去像和蔼可亲的母亲,侯莲霆这柄看上去却像严厉至极的父亲。 “比翼双飞剑。”王可爱眼神中忽然透出一股凌厉的恨意,骂了句:“呸,恶心的爱情。” 第049章 侯莲霆 剑,兵中君子。 不过,还是要看在谁的手里。剑是君子,但用剑的人,却不一定是君子。 比翼双飞剑,一柄作淑女,一柄作君子,象征着至死不渝的爱情。相传,是铸器大师黄炎所铸,两剑皆具灵性,必须得男女双方两情相悦,彼此倾心方可使用此剑。若有一方移情别恋,心有他想,那么用剑者便会被剑反噬。 倒为奇怪的是,秦云娘用的是淑女剑,但她却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淑女。侯莲霆用的是君子剑,但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 “束手就擒吧!”侯莲霆用君子剑指着王可爱,凌厉的剑意令人胆寒,“要不然,我就杀了你。” “杀我?哼!”王可爱仍旧那么轻蔑,看不出一丝害怕,“痴人说梦。” “我与莲霆修为皆是逍遥地象界,且已精炼许久,难道你觉得你能打赢我们吗?”秦云娘甚是警惕,担心王可爱又耍什么阴招。 “是不错,若论修为,我区区一个问道天象界确实打不过你们,但是!”王可爱说至此处忽一翻掌,手间顿时冒出一团黑气缠绕,“现在呢?” “这是?”侯莲霆脸色巨变,不禁心惊,暗想:‘难道魔教又死灰复燃了吗?’ “浊…魔…之…气……”秦云娘捏着淑女剑的手更紧了些,眼神中透出几许惧意,连说话的声音都微微颤抖。 “正是!”王可爱冷邪一笑,随即飞身而起站于树梢。手一挥间,那团黑气立马四散开来,从眼耳口鼻处钻进九个阎罗体内。 九个阎罗痛苦不堪,惨叫声响彻云霄,令人听了直觉得毛骨悚然。很快的,他们经络开始发黑,肤色却变得暗红,那手指更是古怪,竟变得奇长。不大一会儿,九个阎罗就已经人不人鬼不鬼,恐怖极了。 王可爱这时忽又一挥手,九根银针当即飞出,插于九个阎罗头顶天灵。紧接着,王可爱一打口哨,九个阎罗立马听话的站成一排。 “傀儡术!”侯莲霆识破了王可爱的妖法,“原以为你们十绝门只是一个杀手组织,没想到,竟和魔教有勾结。” 王可爱不以为意,轻蔑的说:“早听闻你们这对北寒仙侣练得一套至死不渝剑法,江湖上人人都说厉害得紧。今日,我就勉为其难来个棒打鸳鸯,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云娘,我拖住他们,你速帮锦月运功逼毒。”话罢,侯莲霆提着君子剑杀了去。与此同时,王可爱也让那九个染了浊魔之气的阎罗迎了过来。 大战,一触即发! 侯莲霆剑法精妙,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柔中带刚,刚中带柔,可谓高超。所结剑气劲猛,剑身未至,剑光却已飞临。 换做平时,区区九个阎罗侯莲霆可一剑直接杀尽。但此刻却是不同了,被浊魔之气侵蚀的九个阎罗不仅不知了疼痛,浑身上下还似铜皮铁骨一般。任凭侯莲霆怎么挥剑劈斩,九个阎罗皆毫发无损,怪得不行。 侯莲霆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浊魔之气果然厉害,竟能在如此短的时息里,让这九个阎罗的修为升达逍遥人象界。还有他们用的功法,竟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连我的剑气都伤不了,真是匪夷所思。罢了,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侯莲霆随即陡转剑刃,意图杀掉树梢上的王可爱。不料王可爱仅一个口哨,九个阎罗顿时飞身挡在近前。 速度之快可谓眨眼之间,看得侯莲霆震惊不已。无奈,侯莲霆只得继续和九个阎罗缠斗开,把希望寄托于秦云娘,望等双剑合璧。 秦云娘此刻大汗淋漓,天虽冷,但通过内劲强行逼毒却是极其损耗真气的事,费时费力。而且这分不得心神,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还可能适得其反毒气攻心。尽管这软骨香之毒本不足以致命,可若毒气攻心的话,那便会麻痹心脏导致骤停,呜呼哀哉。 “锦月,运真气至上脘、中脘、下脘三穴。”秦云娘全神贯注,只盼着能早些逼出林锦月体内软骨香。 就在这时,树梢之上的王可爱暗暗使坏,掏出一枚飞针打向秦云娘。侯莲霆有所察觉,连忙大喊一句提醒说:“云娘小心身后!” 秦云娘扭过头,看到了这枚飞针。能躲,可是秦云娘却偏偏没有躲。 秦云娘心知,如果不躲,这枚飞针就会刺进自己身后要穴,轻者残废,重者死亡。可如果躲开,那么林锦月就会当场毙命。 秦云娘,选择了不躲。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枚飞针将至之际,忽然蹿出一个身影挡在了跟前。秦云娘细一看,发现此人不是别谁,而正是许十翼。 却不及多说,飞针,便咻的一声刺进了许十翼心脏。霎时里,许十翼直直觉得心脏疼痛不已,似要停止了那般。 “十翼哥哥!”刚恢复了些的林锦月大惊,忙想去看许十翼。 “锦月别分神,马上就好了。”幸好秦云娘及时拦住了林锦月,否则可就功亏一篑了。 树梢之上,王可爱轻蔑的笑着说:“我倒要看还有谁能救你们,哼哼!”说罢,王可爱相继将手中两柄匕首一前一后甩出,打向许十翼和秦云娘。 “剑敕!” 侯莲霆飞身而起甩开九个阎罗,展剑指一挥,当即的,秦云娘旁边那柄淑女剑咻一声飞了起来。当啷一声脆响,挡下了一柄匕首。而另外一柄匕首,则被许十翼用身体挡了下来。 这匕首,刺在了许十翼左肩。 “世子!”侯莲霆一怔,因此分了心神,九个阎罗趁机而上杀了来。侯莲霆虽反应够快避躲了开,可手臂还是被当间一个阎罗砍了一刀,鲜血直流。 “别管我!”许十翼嘴角流着鲜血,只觉得天旋地转。摇摇晃晃着,许十翼捡起地上一根树枝,当拐杖撑着尸体,不让王可爱诡计得逞。 侯莲霆立马收住心神,大吼一声:“剑双!”随即手展剑指,运转真气,同时操控着两柄剑与九个阎罗杀打开。 这次,侯莲霆合两剑之力,一举斩杀了三个阎罗。王可爱因此也暂不敢再多分心神,让剩下的三个阎罗全力对付侯莲霆,意图逐一击破。 秦云娘担心许十翼有个三长两短,边帮林锦月逼着体内毒素,边劝说:“世子莫在苦撑,快些坐在一旁歇息。” 林锦月泪眼婆娑,满是自责道:“十翼哥哥,你就听秦姨的吧!锦月求求你了十翼哥哥,不要再苦撑了。” “锦月别分心,”秦云娘立马提醒说:“快!运转真气至紫宫、玉堂,就差最后一步了。” “小锦月,别管我!”许十翼浑身痛的要死,连说话都打颤,“只要有我在,就不许你有事。” 树梢之上,王可爱轻蔑的说:“可真是感人的一幕呐!但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感人的场面,哼!” 王可爱忽然脸色一沉,翻掌间,手上又出现一团诡异发黑的浊魔之气。王可爱二话不说,直接将这团浊魔之气打向许十翼。 第050章 那个女人 又下雪了,小雪。 不过许十翼没有心情去赏雪了,因为他做好了死的准备。飞来的那团黑气形成了一个骷髅头模样,十分可怖。再一想刚才黑气入侵九个阎罗的那幕,许十翼除了等死之外,此时此刻,再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可以做了。 许十翼闭上了眼睛……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忽然的,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许十翼背后传了来。不及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许十翼两只手便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朝着那团黑气打了出去。 轰!一声炸响。许十翼挥出的掌风,把这团黑气给直接打了散。 回头一看,发现是秦云娘。在刚才那危机时刻,秦云娘正好帮林锦月把体内毒素逼了出来。于是二话不说提运真气打在许十翼后背,使其双掌生风击退了黑气。也真是许十翼命不该绝,否则若再慢上那么一点点的话,许十翼就真死了。 “十翼哥哥!”林锦月猛的扑到许十翼跟前,泪水从她那张可爱的脸蛋上无情滑落,看得人心疼。 “锦月,你快用真气护住世子心脉,我去去就来。”秦云娘深知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交待之后便飞身去也,同侯莲霆一起对付王可爱。 林锦月也没敢耽搁,立马扶许十翼坐到一旁,提运真气,从背脊灌入其体内。许十翼很快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任督二脉流走,须臾,拢于心脉周遭,似被母乳环抱,舒服无比。 而随着这股暖流的游走,许十翼忽然感觉到自己体内滋生出一股力量,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这股力量似乎要撑开许十翼躯壳逃跑出来那般,让许十翼十分难受。 许十翼尝试着想要控制这股力量,可突然之间,这股力量便消失无踪了。一阵子后,这股力量又出现,随后又再次消失,反反复复好几次,让许十翼觉得十分奇怪。 雪,这时下得更大了些。 有了秦云娘的加入,王可爱及那六个阎罗渐渐落到了下风。秦云娘和侯莲霆本就是一对恩爱夫妻,这至死不渝剑法单人使出远不如双人使出威力大。 正所谓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秦云娘攻其上,侯莲霆便攻其下。秦云娘攻其左,侯莲霆便攻其右。一人走虚招,另一人便走实招,招招攻其要害,宛若游龙在飞,凤凰在舞,美而不失厉害。 六个阎罗虽如铜皮铁骨剑气难伤,但在侯莲霆和秦云娘两人杀招强逼下,不时就铜破铁烂了。一转眼间,四个阎罗便相继死于二人剑下。 王可爱自知大势已去,即便有浊魔之气傍身,但凭当前自己的实力,是万万打不过侯莲霆和秦云娘的。故从树梢之上飞身而下,打口哨,把仅剩的两个阎罗唤到自己身边保护,然转身就逃。 “看你能往哪跑!”侯莲霆杀心已起,聚气丹田猛的踏地一跃,翻身飞到王可爱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王可爱,受死吧!”秦云娘一心想替许十翼报仇,忙将真气聚于掌中,过于淑女剑身,道了一句:“剑敕!”剑指一挥间,淑女剑以风驰电掣之速朝王可爱飞射了去。 当!一声脆响。 淑女剑将要近至王可爱身前时,一枚扇骨忽然以更快的速度飞了过来,把淑女剑打飞至一旁,插于地上,扇骨也嵌于一棵树上。这快,快得侯莲霆和秦云娘都没有半分察觉。但这枚扇骨,侯莲霆和秦云娘却是十分熟悉。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呀阿姐!”一个妩媚的身影从雪中飞了来,正是那个女人,秦谢了。 “云曦?”秦云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自己的妹妹,一种久别的陌生感油然而生。 “参见堂主,”王可爱给秦谢了施了一礼,脸上没有半分之前那种轻蔑的样子,“属下办事不利,没能杀了许十翼,请堂主责罚。” “回去再说吧!”秦谢了语气很平和,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没生气,轻轻摇着那扇子说:“阿姐,还记得我手里这扇子吗?这可是当年你送给我的,我可一直留着呢。” “云曦,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秦云娘感觉到了一股魔气,一股从秦谢了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魔气。 “不全都是拜你所赐吗?”秦谢了邪魅一笑,然一挥手,将扇子打向秦云娘。 秦云娘抬手接下了这扇子,满眼充满渴求的说:“跟阿姐回家吧云曦。” “家?可笑。”秦谢了双手抱在胸前,显得十分孤傲,“我讨厌‘家’这个字,就好比讨厌你一样。” “云曦,对不起,都是阿姐的错。但是,”秦云娘眼里泛起了泪光,“但是你就听阿姐的,跟阿姐走吧!阿姐向你保证,以前亏欠你的,阿姐一定会尽量补偿你,直到你满意为止。” “是吗?”秦谢了不怀好意的说:“让我原谅你也可以,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就行。” “什么事?”秦云娘迫不及待的问:“云曦你说,只要阿姐能做到的,阿姐一定做到,哪怕上刀山下火海。” “我要你做的事情真的很简单,那就是,”秦谢了看向许十翼,“杀了他。” “这!”秦云娘怔了怔,断然拒绝说:“云曦,他可是琅琊王唯一的儿子,北寒将来的王。如果他死了,北寒可就乱了。到时候百姓便将流离失所,我……” “够了!”秦谢了打断了秦云娘的话,不耐其烦道:“北寒乱不乱干我何事?乱了更好,我希望它乱,越乱我可越高兴。”秦谢了笑了,尖锐的笑,笑得十分瘆人。 “云娘小心,她已经不是正常人了。”侯莲霆紧捏着剑,时刻注意着秦谢了的动向,生怕她对秦云娘不利。 “阿姐,恭喜你啊,找到了这么一个英俊潇洒又爱你的男人。”秦谢了眼中闪过丝丝羡慕和嫉妒,“我就不一样了,这辈子注定是孤零零一个人了。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我想也是。” “不,你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你还有阿姐。”秦云娘忍住那伤心悲痛的泪水,极力想要留下秦谢了,“阿姐永远等你回家。” “我说了,我讨厌这个字。”秦谢了生气了,但她生气的样子却更美了,“阿姐你还是自己保重吧,扇子我已经还给了你,下一次见面,我就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你。” 秦谢了转身就走,秦云娘想要上前挽留。却料秦谢了只一挥手,一道浊魔之气便疾飞而来,直扑秦云娘面门。 “云娘小心!”侯莲霆担心不已。 好在秦云娘反应够快,提运真气一掌打出,驱退了这道浊魔之气。不过,秦云娘也被震得退出丈外,吐出一口鲜血,受了内伤。 “哼!竟敢伤我爱妻!看招!”侯莲霆不乐意了,提着剑就要找秦谢了报仇。 “莲霆莫恼,让她走。”秦云娘说完,又吐出一口鲜血,显然伤的不轻。 “再见了姐夫,下一次,我连你一起杀!”风吹过,秦云娘带着王可爱等人,消失在了皑皑白雪当中…… 第051章 大雪遮天 半月后,琅琊,大雪遮天。 琅琊王府内,许良看着渡鸦送来的信件气得不行,一掌拍碎面前桌子,勃然大怒痛骂说:“气煞我也,气煞我也!小小西凉十绝门,竟敢伤害我儿性命。哼!发兵,发兵!我要踏平西凉,灭了十绝门。” 一旁六个侍女吓得惊慌失措,连忙跪在地上低头不语。陈平却波澜不惊的站着,脸上什么神色也没有,静静看着发怒中的许良,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陈!”许良吩咐道:“传我号令,速命各军将士点齐兵马,整装待发,择日兵指西凉。” 陈平镇定自若施礼劝解说:“回侯爷,老仆以为此事万不可意气用事而为,当从长计议才是。” “从长计议个屁,谁伤害我儿十翼,我就让他用命来偿还。”许良此间面色铁青,看上去吓人得紧,那六个侍女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陈平继续劝解说:“侯爷,我们北寒现在可谓是腹背受敌,万不能因小失大再招惹到西凉,他们的铁骑可与我们雪甲军不相上下。至于十绝门,侯莲霆传来的信件上不说了吗,是绝情堂秦谢了干的好事,而秦谢了可是他夫人秦云娘的亲生姊妹。所以这事要怪罪下来的话,当怪罪秦云娘管教不严才是。” “那你说该怎么惩罚秦云娘?”许良怒气消散了不少,但还是吓人的紧,那些侍女都不敢抬头看。 陈平严厉说:“依老仆之见,当撤去侯莲霆汉周城主之职,罚其夫妇前往北寒之北驻守边疆。那里天寒地冻的,没个几年就冻死了。” “这……”许良若有所思片刻,终还是妥协了,“行吧,就按你说的去办!” “那老仆这就着手去安排了,”陈平施了一礼,转身招呼那六个侍女说:“都走吧!别在这打扰侯爷。” “是。”侍女如释重负,一个个胆战心惊依次退了下去。 侯平刚要出门时,许良忽然又喊了住说:“回来老陈,独孤剑庆那事我还得和你商量商量。” “是侯爷。”陈平又走了回来。 许良没有着急开口讨论独孤剑庆,而是凑到门口,偷偷去看那六个侍女。确定她们都走远之后,许良才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走到那张被拍碎的桌子前,许良有些心疼,暗说这可是上好的檀木桌啊!紧接着蹲下身去,用手拨开碎木,捡起地上一个林檎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咬了一口,陡转话锋问陈平说:“老陈,怎么样怎么样?我刚才的演技怎么样?你说有没有骗到那个西凉细作了?” “骗应该是骗到了,那个侍女刚来不久,还不太了解侯爷的脾气。不过嘛,”陈平犹豫道:“侯爷你刚才的演技还是浮夸了些,完全没有体现出你琅琊王该有的霸气风采。” “嘿嘿,骗到就行,风采不风采的不重要。”许良却也不生气,反而厚着脸皮笑了几声,“现在除了中皇龙、澹二州,西凉雍、豫二周就是我们最大的威胁。只有让西凉相信我现在害怕他们,受他们牵制,他们才会越发的轻视我们北寒,对我们北寒放松警惕,十翼也才会越发安全。” “侯爷英明!”陈平彬彬有礼而又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捉摸不透,“当敌人以为自己的敌人是个傻子的时候,这场仗还没开打就已经输了一半。” “那你觉得浊魔之气一事当如何处理?”许良说着慢步走出屋门,冒着雪,拐身往旁边的屋子走了进去。 “秘不发丧。”陈平跟在后头。 “何解?”旁边屋子里面井然有序放着大大小小数百根鱼竿,都是用竹子精磨而成。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各色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渔具。许良目光在这些鱼竿上来回挑量着,看样子是要准备去钓鱼。 陈平对这些渔具似乎都没什么兴趣,站在一旁感慨说:“细细算下来,自上次浊魔之气出现的时候,距今已经一千多年了。一千多年的岁月,足以模糊人们的记忆,让人们忘记那些本不该忘记的东西。中土之上,大多数人都已经不再相信魔的存在了,他们甚至以为那是传说,是故事,是虚无骗人的假历史。” 许良眉头皱了一下,心想确实距今太久了。但很快的,许良又投入到挑选渔具的雅致当中,拿起这支看看,又拿起那支看看。毕竟要想在这大雪当中钓到鱼,一支好的鱼竿是十分重要的。 陈平接着说道:“如果我们现在把魔教死灰复燃,把浊魔之气出现在北寒的消息告诉其余十七路诸侯,又或者告诉九皇,他们非但不会相信,反而还会借此为由中伤我们。甚至于,直接对我北寒三州出兵。” 许良挑了一根乌黑纤长的鱼竿,然后走到一旁的石槽前。石槽里铺着一层碎草叶,许良拿起一双长长的筷子将其拨开后,顿时露出了肥沃的黑色土壤,土壤间爬着无数条大小不一,粗细不同的红虫。 “如此说来,秘不发丧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现在我大北寒确实处境艰难,那些狼崽子都恶狠狠盯着我们,恨不得我们出一点差错,然后扑上来把我们撕着吃了。”许良顺手拿过一个半巴掌大小的四方木盒,用筷子把红虫小心翼翼的夹到了里面。 “老仆以为,”陈平还站在那,像根不会动的柱子,“可让侯莲霆和秦云娘在暗中着手调查,待有了确凿证据以后,再告知世人浊魔之气再现一事。” “难怪你刚才说要把他们夫妇调到北寒之北,合着你都想好了。”许良合上木盒,转过身冷不丁看着陈平问了句:“外面这么大的雪,你说我今天能钓到鱼吗?” 陈平镇定自若的说:“钓不钓的到鱼,和雪下的大小没有什么关系。” 许良好奇问:“那和什么有关系?” 陈平回答道:“运气。” 许良又问说道:“那你觉得十翼还有几次这样的运气可以死里逃生?宫里那老太监的来信你也看到了,下一个要杀十翼的人是刀神聂九。我算了算日子,十翼养好伤刚到鹭州无双城时,聂九可能也就到了。” 陈平愣住了,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陈平心里很清楚,如果回答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就如同赌徒把身上仅剩的银子押在未知的输赢之上,这是十分危险的。陈平不是赌徒,也不想做赌徒,赌徒终没有好下场。 第052章 酒家老板 汉周,无雪有风,阴。 天空灰蒙蒙的,十分不讨喜。风不是很大,却吹得人寒冷刺骨瑟瑟发抖,赶路的人都不禁加快了步子,争取着早日甩掉这鬼天气。 城西,一个酿酒的酒家小院里,好几个人想去买酒解寒,可却都被酒家老板赶了出来,说今日酒已经售空,不卖了。最后干脆直接关上门,挂上免业牌,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的往酒窖走了去。 酒窖里面乌漆嘛黑的,十分阴冷,而且阴森森的。酒家老板拢着一盏油灯,径直走到了尽头,一面墙壁前。 酒家老板放下油灯,用力搬开了一坛半人来高的酒。随后再用油灯一照,可见墙根处有个巴掌大小的暗格,极为隐蔽。 酒家老板伸出两根手指往里一按,伴着轰隆隆的响动,面前墙壁缓缓向侧边打了开,出现一条向下的石阶通道。酒家老板继续拢着油灯走了进去,步伐比起之前快了不少,似乎已经放下悬心,不再有所顾忌。 很快,酒家老板来到了一个很宽阔空旷,但又很诡异恐怖的地方。除了那几盆阴蓝的篝火,以及一些骷髅头之外,这地方还有两个人,和两个不像人的人。 秦谢了,王可爱,那两个阎罗。 “参见堂主。”酒家老板恭敬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秦谢了。 秦谢了坐在一张铺着白熊皮的石椅上,手里把玩着一颗骷髅头,看上去还很新鲜,有血迹。王可爱跪在一旁的碎石子上,膝盖已经磨出了血,疼得她紧紧咬着牙齿。 那两个染了浊魔之气,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阎罗站在王可爱身后,一动不动。火光晃动下,隐隐还可见他们身上散发着道道黑气,诡异得紧。 “交待你的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秦谢了五指用力一捏,那颗骷髅头的正顶之上顿时出现五个小洞,发出的声音吓了酒家老板一跳。 酒家老板定了定神,如实说道:“回堂主,属下已借运酒之名,将萧四海送回了冲角团。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秦谢了冷淡的问。 “这些天来,侯莲霆一直在派人严查严搜严打。我们在汉周的据点,如今只盛下城西这一处了,许多门徒也被抓了去。”酒家老板犯起了愁,神色难堪至极,“属下担心要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连这最后一处藏身之地都要没了。” 秦谢了满不在乎说:“没了就没了吧,以后无霞港岸就是我们的据点。” 酒家老板吃惊道:“无霞港岸?这不是冲角团的地盘吗?虽然我们救了萧四海,可说来萧四海不过是冲角团养的一条狗。而且我还听说,冲角团大首领闫无信和萧四海之间可不对付。所以堂主,闫无信怎么可能会为了萧四海,把无霞港岸借给我们当据点?”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了。”秦谢了邪魅一笑,似乎藏着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是!”酒家老板不再多问。 “青铜匣子一事查得如何了?”秦谢了继续把玩着那颗骷髅头,“可真如副堂主所说,在独孤剑庆手里?” 王可爱听到这,双眼顿时充满了渴望,不停在心里祈求着,一定要在独孤剑庆手里,一定要!许十翼那小子绝对没有骗我,绝对没有!这是我将功补过的唯一机会了,如果要再把这事搞砸了,即便堂主能饶我,门主大人也不会饶过我的。 “回堂主,”酒家老板郑重其事道:“绝义堂那边已经传来消息,并未在青州梵阳发现独孤剑庆。”这话,听得王可爱如一击响雷轰在头顶,“倒是琅琊那边传来了关于独孤剑庆的消息,说他只是个打貂人。不久之前,他跑到杨离袂府门前大闹了一番,说要杀了杨离袂的大象。杨离袂一怒之下就把他打入了水牢,到现在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大概是死了。” “王副堂主,”秦谢了嘴角笑着看向王可爱,说了一句:“你被许十翼那小子骗了。” “属下该死!”王可爱吓得不轻,不经意动了下身子,然这一动,几枚尖利的碎石子又刺进了她的膝盖,疼得她不行,鲜血都将那些碎石子染成了红色。 “你是该死,不过!”秦谢了将手中那颗骷髅头一扔,顺势拿起边上一支铁扇,站起身来走到王可爱面前,邪魅的说:“我还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也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多谢堂主!”王可爱像看到了光,一束照在秦谢了身上的希望之光,“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定完成堂主嘱托,绝不再出现任何差错。” “你去一趟幽州,”秦谢了展开铁扇,妩媚的扇着风,似完全不觉得冷,“救一个人。” “何人?” “祝小蓉!” “对手是谁?” “杨离袂。” “启禀堂主,我有一个请求。”阴蓝的火光映衬间,王可爱那张可爱的脸蛋忽变得严肃,冷冷的严肃。 “说!” 王可爱瞟了眼身后的那两个阎罗,然才说道:“堂主,他们活不成了。与其浪费掉,不如!不如让我把他们炼成魔尸。属下修为低微,即便有浊魔之气帮衬,也难抵那戮鬼血佛陀杨离袂。可若有魔尸在,属下或许就能直接杀了他。” “那就这样吧!”秦谢了提醒说:“你要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再出什么差错,你便自行了断吧!” “属下一定拼死一搏,绝不让堂主失望。”王可爱心里却在想着,等我炼成了魔尸,这绝情堂的堂主之位就不是你秦谢了的了。 “堂主,”酒家老板这时忽问道:“那青铜匣子的事现在该怎么办?门主那边催得紧,我实在搪塞不过去了。” 秦谢了若有所思说:“看来我们要想得到青铜匣子的下落,还得从许十翼那小子嘴巴里撬。” 酒家老板说:“可是他现在一直缩在城主府内不出来,我们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我担心再这样下去的话,那小子的伤就快好了,到时候要想抓他就更加困难了。” “他好不了了。”王可爱忽然开了口,双眼中充满着愤恨,“我给过他一个香囊,香囊里面装了一只血虱。此蛊虫会在不知不觉中咬破人的皮肤,产下蛊卵,慢慢孕化。中蛊者一旦饮酒吃肉,尤其是鸡肉,哪怕一丁点都会毒发。届时蛊虫会顺着奇经八脉爬行开来,不久便将被蛊虫侵蚀,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所以我们可以用此做筹码,让他说出青铜匣子的真正下落。” 第053章 叫花鸡 汉周,城主府。 林锦月一大早就起来熬药,瘦小的她捣鼓起那些药罐显得很是笨拙。有仆人说要帮她,可她不情愿,非说要自己熬。当火终于生着的时候,她那张可爱的小脸蛋已经成了小花猫。 药熬得差不多时,许十翼也醒了过来。虽然一动浑身就疼得慌,但至少已经没了性命之忧。王可爱刺的那匕首刺偏了,没有刺准心脏,加上这半个月来侯莲霆、秦云娘、林锦月三人不断用真气助其疗养,故这外伤也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推开门,许十翼想出去走走,院子里的林锦月立马呵斥了住说:“十翼哥哥你快进去,不准出来!要被这冷风吹到了,你那伤口什么时候才会好?快进去!” “这不有火炉吗?”许十翼却是不愿进屋了,屋里太闷,而且到处都是药味,“小锦月你就别管我了,你看,我都好了!”许十翼忍着疼痛,转了个圈。 “那十翼哥哥你可小心别着凉,药马上就可以喝了。”林锦月见许十翼不喊疼了,这才放下心来。 “放糖了没有?”许十翼望着药罐里面扑腾着的药汤,不禁皱起眉头打了个冷颤。 “十翼哥哥,药里怎么能放糖呢?”林锦月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许十翼。 “那我不喝了。”许十翼害怕得往后退了退,连这药味都不想闻到半点。 “不行!大夫说了,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喝十翼哥哥你的伤怎么会好?所以,来!”林锦月用抹布端起火炉上的药罐,小心翼翼把药汤倒在了碗里。 许十翼想逃走,可看林锦月为了给自己熬药那么早就起来不说,还把脸都给弄成了小花猫,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再一想半月前林锦月为了救自己差点丧命,许十翼这心里就更加过意不去了。 “太烫,让它凉会儿。你看你,都成小花猫了。”许十翼把林锦月递过来的药碗放到一边,然后提起火炉上的茶壶,倒在盆里又掺上适当的凉水,拿起一旁巾帕打湿后又拧干,帮林锦月擦起了脸。 边擦着,还边埋怨说:“真搞不懂舅舅是怎么想的,居然让你一个人来汉周这么危险的地方。我成年冠礼的时候,可才听说你病了。来,洗洗手。” “才不是爹爹让我来的呢,”林锦月把小手刚放到盆里,那水立马就浑浊了,“是我自己偷跑出来的。我听到了爹爹和玄真教赵掌教的谈话,知道了十翼哥哥要经过汉周,所以我就偷偷跑了出来,爹爹现在可能正生气呢,嘿嘿。” “你呀,看回去之后舅舅不扒了你的皮。”许十翼也给自己倒了盆水洗起了脸。 “哼,我才不怕呢,他要是打我我就跑。”林锦月跑到火炉边烤着手,满脸的无所畏惧,“我现在的修为已经到了逍遥人象界,稍加精炼精炼的话,爹爹就没那么容易追上我了。” “那你病了又是怎么回事儿??呢?”许十翼擦干脸,也坐到了火炉边。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从渡厄天象界突破到逍遥人象界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走火入魔了而已。”林锦月云淡风轻的说着,“爹爹费了好大劲才救了我,要不然呀,我现在可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坏蛋了,哈哈哈!” “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许十翼叹了口气,端起那碗药汤闭上眼,一饮而尽。 “怎么样十翼哥哥,好不好喝呀?”林锦月期待满满的看着许十翼。 “药怎么可能会好喝呢?”许十翼苦得脸都变色扭曲了,差点一个没忍住吐出来。 “嘿嘿!”林锦月笑了笑,然后紧忙关心说道:“走十翼哥哥,我给你做好吃的,秦姨前几天刚教会了我做叫花鸡。” “是吗?”许十翼甚是惊讶,想起了前些年到汉周玩的时候,无意间尝到了这美味的叫花鸡,特别喜爱,于是想让秦云娘教教自己。 可无论怎么说,秦云娘都不教,说不外传。现在倒好,居然如此轻而易举便教给了小锦月,许十翼心里颇有些羡慕嫉妒。 来到厨房,许多庖人伙夫已经在忙碌着,毕竟这城主府上上下下百十人口。林锦月跟庖长要了一只杀好的雪鸡,还有些佐料,尤其是荷叶。 这些荷叶都是大老远从北域大周运过来的,算是个稀缺货。因为北寒的天实在太冷了,湖面经常结冰,所以是很难长出荷叶的。况且现在凛冬将过,除了从北域大周运送,北寒连荷叶子都看不到半个。 在许十翼的帮衬下,林锦月把食料塞进了雪鸡肚子里,包上荷叶,裹上泥巴,埋进了一个专门做叫花鸡的土坑里。紧接着生上火,两人就这么围着火堆,边聊天,边耐心等待着。 许久之后,许十翼眼看差不多了,就跑进厨房,拎了一坛子酒出来。林锦月看后吓得不行,忙抢了过来说:“十翼哥哥你不许喝酒,自己伤成什么样了自己不知道吗?” 许十翼苦笑道:“没事的小锦月,酒才是治病的良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酒可厉害了,不喝反而难受得紧。” “不行不行!”林锦月一个劲摇着头,手也死死抱着酒坛子,“大夫说了,你要戒辛戒辣戒酒,否则对你的伤口不好。十翼哥哥你还是忍忍吧,我不许你喝。” 许十翼哀求道:“就喝一口。” 林锦月摇头说:“半口都不行。” 许十翼又道:“那我闻一闻酒香总可以吧?” 林锦月摇头说:“不行,不行!” 许十翼失落道:“那我还是死了算了吧!” 林锦月不乐意了,指责说:“十翼哥哥,不许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许十翼又哀求道:“好锦月,你就让我闻一闻酒香吧!我这都已经大半个月没喝到一滴酒了,再不尝尝的话,我肚子里的酒虫都快要疼咬死我了。” 林锦月想了想,妥协了下来说:“好吧!那你可答应我,只能闻闻酒香。” 许十翼连忙答应道:“嗯嗯嗯,我就只闻闻,闻闻就行了。” 林锦月把酒坛子递给了许十翼,许十翼打开坛盖闻了闻,然后趁林锦月一个不注意,抱起酒坛子就是一顿猛喝。林锦月气得不行,伸手去抢,谁料许十翼站起身就跑。 “十翼哥哥,你个大骗子。”林锦月说罢提运真气,纵身一跳挡住了许十翼去路,“哼!你再跑啊!看你还能往跑?快把酒坛子给我。” “嘿嘿,给!”许十翼不跑了,爽快的把酒坛子还给了林锦月。林锦月一看却气得更甚了,满满一坛子酒,如今只剩下半坛不到。正想生气,许十翼忙指着火堆说:“叫花鸡好了,小锦月,我们吃叫花鸡吧!” 第054章 伤心事 酒,是穿肠毒药。 许十翼和林锦月把叫花鸡刨出来敲开一尝,味道还算不错,能吃。但比起听雪楼那群庖人做的还是差了些,比起秦云娘做的就更不及了。 林锦月颇为气馁,嘀咕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怎么自己做出来的叫花鸡跟秦云娘做的味道不一样呢?难道是火候还不到?又或是食料放错了?林锦月想的入了神,许十翼却趁此机会又悄悄拎起酒坛子,一口酒一口肉的吃喝着,好不痛快。 兴正浓时,侯莲霆和秦云娘来了。见许十翼喝着酒,秦云娘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连忙上得前来劝说道:“世子,你大伤未愈岂能饮酒?快放下酒坛,不许喝了。” 林锦月扭头一看气得不行,猛一把就将许十翼手中酒坛子抢了过来,重重摔到地上砸了个稀巴烂,然后气汹汹的说:“十翼哥哥!哼!伤没好之前你要再敢喝酒,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行行行,不喝了不喝了。”许十翼怕林锦月继续生气下去,于是故意把话头引了开说道:“侯叔秦姨你们来的正好,还是那个问题,可有李慕白的消息?” 侯莲霆苦着个脸回说:“整个汉周城里城外都打探遍了,依旧没发现李大侠的身影,或许他已经离开了汉周地界。” 许十翼心里冒出一股担心,暗说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李慕白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不可能,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有三长两短?我想多了。 “秦姨,”林锦月忽道:“你来尝尝我做的叫花鸡,怎么味道跟你做的不一样呢?” 秦云娘扯下一块鸡肉尝了尝,耐心教导说:“锦月,你放的食料还是有些多了,每种食料当再减去一成。还有裹的泥巴也太厚了些,要再薄上一点。” “好吧,下次做的时候我会注意的。”林锦月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做出全天下最好吃的叫花鸡。 风,吹得大了起来。尽管有火炉子在边上,可还是冻得人刺骨般的冷。侯莲霆担心许十翼的伤再复发,于是提议一行人进了屋,吩咐仆从端了些热茶以驱寒。 落座后,侯莲霆也不拐弯抹角,直切主题说:“世子,这些天来我们查抄了七八处十绝门在汉周的据点,抓了不少人,严审之下仍不知王可爱和……”话至此处,侯莲霆看了眼秦云娘,“和秦谢了的下落。今日前来,除了看望世子伤势之外,就是想问问世子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理为好?” 许十翼装糊涂道:“我就一放浪不羁的纨绔子,怎么处理我怎么知道?你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世子,”秦云娘忽然跪了下去,吓得许十翼连忙放下茶杯去搀扶,“请世子给云曦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劝劝她。” “秦姨你快起来,”许十翼搀扶起秦云娘,好奇的问:“秦姨,秦谢了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 秦云娘悲叹一声,讲说道:“小时候我们一家很贫苦,母亲走得早,只剩阿爹带着我们两姊妹相依为命。在我们六岁那年,天降大旱,庄稼颗粒无收。为了填饱肚子,我就悄悄跑到山里面去挖野树根。结果野树根没挖到多少,倒是摘到了一枚野果。我把这枚野果带回家,拿给了云曦吃。可没想到这枚野果是个毒果,云曦吃后双目失明了。” 秦云娘脸上满是懊悔,双眼有些湿润。旁边侯莲霆看得心疼不已,拍了拍秦云娘肩膀作以安慰。 秦云娘沉凝片刻,接着讲了下去:“一开始我们还能挖些树根,或者剥些树皮来充饥。可很快就什么都没有了,一眼望去全是荒凉,大地都被晒得开裂。有些人家甚至……甚至易子而食。” 许十翼背脊不禁一凉,林锦月则被吓得目瞪口呆。易子而食,多么丧心病狂而又恐怖可怕的事情啊!为了活着,居然把自己的子女与他人的子女交换着吃掉。 秦云娘说:“阿爹为了救我们,变卖了所有家当去和人家换粮,可最后还是不够我们吃的。阿爹意识到,我和云曦之间,他只能养活一个了。 那天晚上,阿爹一个人坐在院里看着月亮,什么都不说,就那么坐着。第二天一大早,阿爹就出门了,直到中午才回来。阿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糖,很多,全装进了云曦口袋里,我想要吃一颗阿爹都不给。 阿爹带着我和失明的云曦进了山,走了很远很远,直到走到一个非常偏远僻静的山洞里才停了下来。阿爹让云曦在山洞里等着,说带我去找吃的。结果,阿爹带着我去了一个更加遥远的地方,再也没回那个山洞。” 秦云娘再也忍不住悲伤,眼泪不听话的流了下来。许十翼和林锦月也都被震惊了,心说当时的秦谢了是该多么绝望啊! “后来呢?”许十翼忽有些同情秦谢了了,同时也更加好奇秦谢了往后的遭遇。 秦云娘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四年多后,阿爹重病缠身走了。在葬礼上,我看到云曦回来了,和一个叫祝小蓉的女人。她不仅救了云曦,还治好了云曦失明的眼睛。我想让云曦留下来,可她没有,而是带着对我和阿爹的恨意,跟着祝小蓉走了。我心里其实知道,她那天回来并不是因为想我和阿爹了,而是想回来杀掉阿爹。 再往后,我听说云曦拜了蛊神苗人祖为师,修习巫蛊之术。但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云曦在学成之后居然亲手杀了恩师苗人祖,转身投入西凉十绝门做了绝情堂堂主。” “秦姨,你没有去找过她吗?”林锦月心想,如果她们两姐妹早日相见化干戈为玉帛了的话,秦云曦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大坏蛋秦谢了了。 秦云娘听后黯然神伤起来,侯莲霆唉声一叹说:“云娘无时无刻都在寻找自己这个妹妹,可是秦谢了却一直躲着云娘。前年得知秦谢了在西凉十绝门后,还亲自孤身犯险去找,可秦谢了不见就是不见。没成想好不容易如今得以一见了,秦谢了居然……居然是来刺杀世子的。而且,而且她身上居然还染了浊魔之气。从那日树林一战来看,秦谢了现在似乎在靠浊魔之气修炼邪功。” 第055章 屋中议 茶,可提神醒脑。 杯里的茶,是北寒上好的雪山树茶,生于绝壁冰岩之上,极难采摘。用其所泡出的茶水清香可口,怡人肺腑,乃绝世佳饮。 一杯饮尽,许十翼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本想杀掉秦谢了的那颗心,突然有了些动容。许十翼心想,算了,就当是回报侯莲霆和秦云娘救过我一命的恩情吧!她们姐妹之间的事,就让她们姐妹自己去解决。 于是许十翼就着侯莲霆的话岔开了话题,问说:“侯叔,想必浊魔之气一事你已经告诉许良了吧?他怎么说?” “回世子,确实已差渡鸦送了信去。但是,”侯莲霆给许十翼倒上茶水,“这些天冀州的雪下得很大,估计这一两日侯爷才会收到信件。” 许十翼又问:“那依侯叔之见,浊魔之气一事当如何处理为好。” 侯莲霆这些时日没少和秦云娘讨论此事,故不假思索说了十六个字:“藏而不露,暗中调查,待等时机,再以公布。” “侯叔叔,这是为什么呀?我们把这个消息说出去,让人们早做准备不更好吗?我听爹爹说过,魔物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如果他们再临人间的话,那人们可就惨了。”林锦月满脸困惑,瞪着双大眼睛的模样可爱极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锦月。”侯莲霆眉头紧锁,忧心忡忡说:“距离上次魔物出现至今已经过了一千多年,人们早就把这事当成了一个传说,一个故事,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几个人信了。而且北寒现在的局势可谓是腹背受敌,如果说出去反而会遭人非议。故我和云娘以为此事当暗中调查,等掌握了十足的证据之后,再告诉世人不迟。” “原来如此,侯叔叔说的有道理。”林锦月呆呆萌萌的,也不知道是真听懂了还是假听懂。 许十翼抿了口茶,看了眼刚从过往悲伤中走出来的秦云娘,然后又看向侯莲霆问:“那侯叔觉得当如何寻得确凿证据?又当派何人去暗中调查?” “我和云娘是暗中调查的最好人选。”侯莲霆不假思索的说,似乎早就料到了许十翼会这么问,“而最为确凿的证据,就是从秦谢了身上下手。云娘是她阿姐,就树林一战来说,凭秦谢了的实力,那天她是完全可以杀了我和云娘的,可她没有。因此我觉得,秦谢了还是多少念及着和云娘昔日的姐妹情谊。” 秦云娘这时也道:“莲霆说得不错,云曦本性其实不坏的,我相信她不忍心对我下手。所以由我和莲霆来着手调查此事是最安全的,也是最合适不过的。” 许十翼把玩着手中茶杯,冷冷说:“姐妹情深,可喜可贺。但是,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不会因为这份情谊,而有意包庇秦谢了呢?”许十翼抬起头,用一个深邃的眼神死死盯着秦云娘。 这眼神,让侯莲霆和秦云娘四目相对,面露惧意。好久,侯莲霆才回过神来道:“请世子放心,我和云娘这辈子只为北寒而战,也只为北寒之主效力。” “其实我说了也不算的,”许十翼笑了,笑的让人捉摸不透,“这事太过重大,我相信许良他一定会有所安排。我呢,就要去神都当质子了,九死一生。所以我还是在有限的日子里,继续做一个放浪不羁的纨绔子吧!” “十翼哥哥,不许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林锦月生气道:“我听我爹说了,他也不同意让你去当什么鬼质子。等你去了鹭州,到了无双城之后,爹爹就会把你囚禁起来。我偷跑出来的时候,爹爹还去了玄真教,说要请四大长老来抓你呢,所以你肯定不会有事。” 许十翼困惑了,心说我就一个没有半点修为功法的废物,抓我何须有劳玄真教的四大长老?他们可都是得道高人了。难道许良说送给我的礼物,就是让舅舅把我困在鹭州,不用去神都当质子?可这样子一来,九王不还是有理由发兵北寒吗?许良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世子!”想得正入神时,秦云娘忽情真意切的说道:“世子若不愿去神都当质子,我和莲霆原拼死护你周全。” “十翼哥哥,我也愿意拼死护你周全。”林锦月不甘示弱,“还有我爹,还有无双城。” “我可不想背负叛国的骂名。”许十翼苦涩一笑,陡转话锋道:“还是说说四海帮和冲角团的事吧,十绝门似乎和他们有勾结。” 侯莲霆唉声一叹,犯愁说:“冲角团是北域大周驻扎在无日海上的一支军队,规模虽是不大,却掌控着水路要道。四海帮是冲角团的爪牙,他们不方便干的勾当,都会交给四海帮来干。” 许十翼不解问:“冲角团和四海帮在汉周为非作歹,欺压百姓,为何不彻底除了他们?” “世子有所不知,”侯莲霆仔细解释说:“我北寒常年雪天,只有洛水以南可种出粮谷,全不够供应整个北寒所需,因此我们大部分的粮食都要从北域大周置换。如果我们和北域大周闹翻,那后果不堪设想。” 许十翼冷冷说了句:“欺我北寒子民者,皆当诛灭。” 秦云娘劝解道:“世子万不可冲动,无霞港岸关系着所有北寒子民安危。粮食一旦断绝,不仅会民不聊生,整个北寒都会遭受灭顶之灾的。” “今时不同往日了。”许十翼冷冷一笑,“现在的北域大周,绝不敢主动犯我北寒,就算我们灭了冲角团,他们也不敢放肆。” 侯莲霆和秦云娘面面相觑满是不解,良久,侯莲霆才问说:“世子何出此言?” “因为他们都想让我死。”许十翼不紧不慢喝了口茶,驱走了寒意,“我就要去神都当质子了,此时如果北域大周敢兴兵来犯,试问九皇会让谁去与之交战?还有谁能与北域大周抗衡?自是我北寒雪甲军无疑。届时,九皇他老人家可就不敢杀我了,相反还会保护我以及北寒,甚至和许良化干戈为玉帛一同对付大周。这,我想是大周皇帝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侯莲霆犹豫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以为还是和侯爷商量之后再做决定吧!那冲角团大首领闫无信修为不浅,如今又与西凉十绝门暗通往来。还有那几个阎罗的厉害我们是见识过了,如果冲角团的人也染上浊魔之气的话,我们贸然行事只会自讨没趣。” 第056章 毒发了 屋外,下起了雪,大雪。 屋内,许十翼陷入了沉思,觉得侯莲霆所言不无道理。沉思之后,许十翼却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剿灭冲角团,还汉周一个安宁。 “侯叔,冲角团必须得剿灭,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许十翼言之凿凿说:“无日海上的掌控权必须在我北寒这方,否则将永远被其牵制,所以绝不能让。” “侯爷那边……”侯莲霆也觉得许十翼所言有理,可是侯莲霆虽然贵为一城之主,却并没有擅自发兵的权利。 “你刚也说了,这些天雪大。”许十翼当机立断说:“即便是最好的渡鸦,从汉周到琅琊一来一往最快也得半个多月,等到那个时候的话时机可就错过了。现在我有伤在身,冲角团肯定料想不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至于许良,哼,甭管他,他要敢怪罪你们擅自出兵我就抽他。” 侯莲霆何尝不想一雪前耻,出此恶气?这些年里可没少受冲角团的气,汉周百姓更是有苦难言。但侯莲霆在担心,担心事有意外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侯莲霆,不愿冒这个险。 “世子,”侯莲霆极力劝解,分析局势说:“冲角团里有两大高手,一个是冲角团先锋队小队长朱无誓,一个是冲角团大首领闫无信,我和云娘或可与其缠斗,但是一时半会儿根本分不出高下。如果十绝门秦谢了和王可爱也出来为祸,那我们此行必败啊!” “秦谢了和王可爱确实是个大麻烦。”许十翼若有所思道:“不过,我们可以设法把她们引开,用那个青铜匣子做诱饵。” 秦云娘好奇问:“世子,恕我多嘴,那个青铜匣子里面到底装着何物?这些天我和莲霆听到了不少有关这个青铜匣子的传闻,除了十绝门之外,江湖中诸多人士都在窥觑此物,连其他州的诸侯似乎都在费尽心机想要得到。” 许十翼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破匣子里面装着什么,这也是我上昆仑的原因,李慕白说昆仑之上有打开这个匣子的方法。” 林锦月满脸担心说:“十翼哥哥,这么多人要抢你的东西,那你这一路岂不很危险?不行,我一定要陪着你。” “放心吧小锦月,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许十翼伸出手刮了一下林锦月的鼻子,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暗自嘀咕着,还未出北寒我就差点死了那么多次,可见出了北寒之后得有多么危险?所以小锦月,我怎么忍心让你跟着我去冒这样的危险呢?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你甩开,让你安心留在无双城。 侯莲霆也好奇问道:“世子,那李慕白李大侠又是何许人也?他真的很厉害,我和云娘修为虽已逍遥地象界,可即便加起来也万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他能一直护在世子左右,我想世子定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危。” “他跟那个青铜匣子一样神秘,别说我了,就是陈平叔都不知道他的来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许十翼忽有些想念李慕白了,“唉!算了,我们还是说回讨伐冲角团一事吧!我决定了,就以青铜匣子为诱饵骗出秦谢了和王可爱,然后一举歼灭冲角团。” “世子打算怎么做?要让云曦完全相信是很难的。”秦云娘说这话是心很痛,就像刺骨的冷风刺到了心里,不愿意去骗秦谢了。 “这倒是个问题,”许十翼皱起了眉,“她们已经被我骗过一次,如果这时候我再主动把青铜匣子的下落说出去,别说她们,就是我都不相信。除非她们能主动来找我,可她们怎么会主动来找我呢?” 话音刚落,许十翼忽觉得头有些晕,晃晃脑袋想要清醒些,却发现看人都渐渐看不清了。正纳闷自己这是怎么了之际,两眼一抹黑,倒在桌上晕了过去。 众人,大惊! 秦云娘通晓些药理医术,上得前来把脉一诊断,不好!发现许十翼中了血虱蛊毒。 此后数日,城主府上上下下乱得不行,汉周城所有有名的没名的大夫都被侯莲霆请了来,只为解其蛊毒。可惜无人能解,秦云娘也仅能用揿针之法封其穴道经络,暂缓蛊毒在许十翼体内的蔓延。 林锦月知得许十翼体内血虱蛊毒是因那只叫花鸡引发时,自责不已,整整哭了一夜。等到天一亮,就顶着寒风大雪跑去汉周大小街道上,逢人便问能不能解蛊救人。 可惜,终无所获。 第五天,许十翼病情更加严重了,似有千万只虫子在体内钻爬那般,疼得不行。时不时地,许十翼还会失去神智和记忆,活如一具行尸走肉。对此许十翼悔不当初,暗说当时就不该救王可爱,更不该要王可爱送的那个香囊。 第六天正午,有个摊贩送来了一封王可爱的书信。信上王可爱说,要想救许十翼,就用青铜匣子去换取解药,若是不然的话,再过四五天许十翼便将无药可救。 许十翼看后,笑了,忍着浑身疼痛说道:“正愁没法引开你们,你们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十翼哥哥你怎么还笑了?”林锦月抽泣着,不开心的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要讨伐冲角团,哼!” “放心吧小锦月,我不会有事的。”许十翼心里却不这么想,反觉得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 “世子,”侯莲霆看着躺在床上憔悴不堪的许十翼,很不是滋味,“王可爱狡诈得紧,我想即便我们真给了她青铜匣子,她也不会给我们真正的解药。因此这买卖我们做不得,世子你还是听我的,让我和云娘背你去魂山找药神吧!他一定有办法的。” “是啊世子!”秦云娘也满脸担心劝说道:“凭我和莲霆现在的修为,若日夜兼程来回互换着背你赶路的话,或许……或许还来得及去到魂山。也说不定药神老前辈正往汉周这个方向来,我们走到一半就能碰上他了。” “外面的雪是不是又比前些天大了?”许十翼的脸色更加憔悴了,苍白得快要没了血色。 侯莲霆和秦云娘、林锦月瞬间沉默语塞,因为外面的雪确实下得比前些天大了。大到寸步难行,大到根本来不及赶去魂山,大到即便六天前就出发也来不及了,大到只剩下了侥幸。 正这时,屋外忽有个老仆急急忙忙喊说道:“启禀老爷夫人,平海大将军刘尽守求见,他说有一法子或可帮世子解蛊。” 第057章 计划 刘尽守,尽忠职守。 这是他父亲给他取的名字,希望他以后也能成为琅琊王麾下一员,上阵杀敌,守护北寒子民。后来,他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敌人割下他父亲的头颅拿去邀功领了赏钱。 他得知这个消息后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埋了父亲,一个人摸到敌方军营,烧了其军备粮草,杀了领头将军,割了其脑袋,替父亲报了仇。 那年,他才十一岁。 大牢中,望着那恐怖诡异的夜色,刘尽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还有父亲曾经的教导。他父亲告诉他说,将来一定要报效北寒,报效琅琊王,以一己之力保护北寒子民不再受外敌袭扰。 但现在,刘尽守有了一丝动摇。 那衙头拎着两坛酒走了过来,他叫顾才貌,刘尽守的结义兄弟。本来有四人的,可惜老大老二都死了。 顾才貌倒上酒后道:“三哥,我调查过了,那杂碎没骗我们,闫无信手里确实有一件能解百毒的宝贝,叫混元珠。” “混元珠?”刘尽守心生好奇。 顾才貌接着道:“听说多年以前,闫无信出海时碰到了一只比船还大的千年老鼋,可喷云吐雾。闫无信把这只老鼋给杀了,取了其内丹。经真气孕化后,就成了现在的混元珠。” “闫无信也够无情的,”刘尽守一口酒下肚,“自祖龙张天胤绝地天通之后,天下灵气就变得极其稀薄,再难有人修出内丹。这老鼋能有这等造化,不知遭了多少灾劫,没成想最后居然给闫无信做了嫁衣。” 顾才貌边给刘尽守倒上酒,边说:“三哥,我还听说闫无信之所以有如今这等修为,就是靠着每天吞吐这枚混元珠,吸取灵气提升功力。如果有这枚混元珠在手的话,世子的血虱蛊毒绝对能解。” 刘尽守喝尽碗中浊酒,心事重重的问顾才貌道:“你说我们到底应不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世子?” “当然要告诉啊!”顾才貌两眼瞪大,着急劝说:“三哥,我们要能救得了世子一命,那以后可就平步青云啦!所以这事一定要告诉世子,还得趁早,要是让别人抢了先,这功劳可就亏大了。” “可他是个纨绔子,一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废物。”刘尽守倒也不避讳,直言了当道:“琅琊王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将来北寒之主别无他选。可真要落到他这么一个纨绔子的手里,北寒就完了。但如果他现在死了的话,凭琅琊王的气魄,定会选择禅让给一个得力干将。” 夜色深沉,大牢里那些囚犯时不时传来阵阵哀嚎惨叫,听上去十分恐怖。刘尽守却已经习惯了,耳朵里根本就听不见这恐怖的声音,自顾自喝着酒。 顾才貌满面愁容道:“三哥,你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但是这志向得实际一些,不能太过于虚无缥缈。将来的北寒之主是谁还轮不到我们去管,也不该去管。” 昏暗的油灯下,两条人影显得很是孤独寂寞。风吹过时,人影随着油灯晃来晃去的,似想要离开大牢这个鬼地方,可偏偏又离开不得。 顾才貌猛灌了几口酒,吐露真言道:“说句三哥不爱听的话,世子要是真没了,三哥你这平海大将军的头衔肯定也跟着没了,到时候你还谈什么志向?我做回曾经的小卒子倒无妨,可三哥你呢?” 刘尽守不以为然说:“我本来就不想做什么平海大将军,许十翼在利用我罢了。” “三哥!”顾才貌急了,“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些天来,谁见了我们都低三下四的,办起事来也方便的不行。这说明什么?说明只要有权力在手,干什么都能畅通无阻,包括三哥你的大志向。而且!你不相信许十翼,难道还不相信琅琊王吗?琅琊王大仁大义,真英雄是也!你觉得他会把北寒之主的位子,交给一个毫无本事的纨绔子?鬼都不信。” 刘尽守,陷入了沉思。 这夜,也注定无眠。 辗转次日天明,刘尽守彻底想通了,觉得顾才貌言之有理。不相信许十翼,难道不还相信琅琊王许良吗?于是乎,连忙赶来将混元珠一事告诉了众人。 众人听后大喜,当即决定今夜就举兵讨伐冲角团,杀其不备。为引开秦谢了和王可爱,侯莲霆当日便放了一个十绝门绝情堂探子,让他回去给秦谢了带信说,今夜子时,鬼哭山头,一手交解药,一手交青铜匣子。 秦谢了得知后,把这个探子杀了。在秦谢了看来,探子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一旦暴露就等于失去了价值。没有价值的人毫无作用,连活着都不配。 这,就是十绝门,就是绝情堂,也是秦谢了所信奉的真理。价值,决定着一切。 王可爱急于立功赎罪,假惺惺提醒秦谢了说:“启禀堂主,此事必定有诈。琅琊的探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许十翼出城之前只带了一匹马一柄剑,其他什么也没有带。那青铜匣子的画像我是见过的,那么大一个物什,要真带在身上不可能发现不了。” 酒家老板附和着道:“副堂主言之有理,他们手里肯定没有那个青铜匣子,一定是想把我们引出去,然后四下埋兵伏击我们。堂主,万不可中计啊!” 昏暗的灯火下,秦谢了那婀娜多姿的美被映衬得更加诱人了。可惜,她手里把玩着的那个骷髅头,却似在警告着世人非礼勿视,要不然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王可爱,”秦谢了的声音也十分诱人,“你的血虱蛊可有解药?” “没有!”王可爱想都没想便说道:“我的蛊是专门用来杀人的,用不着解药。” “但这世上却有很多种法子可以解你的血虱蛊。”秦谢了冷冷一笑,看着手中那颗骷髅头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除了堂主你之外,”王可爱很不服气,“这世上没几个人能解血虱蛊。” “是吗?”秦谢了将骷髅头抛得很高,但不时又落到了手中,“汉周城内,现在就一物可解你血虱蛊。” “这,这怎么可能?”王可爱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忙问:“堂主说的是何物?” 秦谢了也不卖关子了,直言道:“冲角团大首领,闫无信手上的那枚混元珠。” “这是何物?”王可爱仍旧不相信,觉得一枚珠子怎么可能解掉她精心炼制的血虱蛊,“我从未有所耳闻。” 酒家老板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的说:“那是一枚千年老鼋的内丹,传闻有仙神之效。闫无信的修为已是逍遥天象界,听说过不了多久就能突破到至臻人象界了。能有如今这般造化,全靠着每日吞吐那枚混元珠。” “嘶!”王可爱忽茅塞顿开道:“堂主,你是想说,许十翼那群人和我们换解药是假,把我们故意引开,然后去抢闫无信手上的混元珠才是真?” “看来你还不是很笨嘛!” “哼!”王可爱生气的一扭头,满脸不高兴的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事就不用你插手了,你还是趁着今夜他们疏于防范,悄悄摸出城赶去幽州吧!至于我,”秦谢了站起身,丢到那颗骷髅头,将铁扇一展,“是时候找闫无信谈谈了。” 第058章 变化 无日海,无霞港岸。 黄昏,大雪飞,湖风吹。 一群浑身恶臭的臭男人,正在盯着一个秀色可餐、浑身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美女看,呆呆的看,流着口水的看。常年驻扎此地的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了。 这群臭男人都动了情,来自欲望深处的情,像无耻的兽性那样。然而这个女人却早已绝情,她的情像花一样谢了,如她的名字那般,秦谢了。 对于这群丑男人充满贪婪欲望的眼神,秦谢了却也见怪不怪了。相反还有些喜欢,喜欢他们那种望眼欲穿,能看见却不能得到的奇妙感觉。因为他们越是想得到却又得不到,秦谢了便越是能轻松的拿捏他们,仿若用鲜美的骨头训练听话的狗那般。 无霞港岸位于两座大山当间,冲角团大本营就建立在这两座大山的悬崖峭壁上。穿过数条索道,走过重重哨卡,秦谢了来到了一个宽敞无比的山洞里。归置得虽简单粗糙了些,但桌椅板凳什么的也都应有尽有,活有个家的样子。 十来个男人正在山洞里喝着酒吃着肉,有说有笑好不快活。当看到秦谢了走进来时,他们一个个愣在原地,两眼放欲光。在秦谢了身上那股香气的吸引下,他们恨不得即刻冲过去将其推倒拿下,释放自己的兽性。 唯有一人不为所动,闫无信。 闫无信坐在高台的虎头椅上,边喝着酒,边抱着一只羊腿在啃食。他生得虎背熊腰,异常高大壮实,一身盔甲更是衬得他威风凛凛又凛凛威风,霸气十足。 和林锦月一样,闫无信擅使长枪,其兵器名呼震北寒。在成为冲角团大首领之前,闫无信也是一江湖中人,曾孤身前往无双城讨教枪仙林玄风,却挨不过三招便败了。 此后主动投靠大周朝廷,以宫内珍藏功法秘籍为筹码,奉旨镇守无日海无霞港岸。同时,闫无信将兵器改名为震北寒,欲以此激励自己,他日再前往无双城打败枪仙林玄风,威震北寒。 “闫大首领今日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惹你生气了吗?”秦谢了走向一个椅子,旁边一面目丑陋的男人立马跑过去用衣袖擦拭干净,然后热情的招呼秦谢了坐下。在这个丑陋的男人心里,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爱。 “蛊仙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啊?”闫无信继续自顾自吃喝着,没正眼去看秦谢了。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闫大首领吗?”那丑陋的男人屁颠屁颠给秦谢了端来了一杯热茶,秦谢了没有拒绝。在她眼中,丑陋的男人和俊美的男人差别并不大,都是不可靠的狗东西。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别拐弯抹角的。再不说,他们可就要把你就地正法了。”闫无信将手中尚未吃完的羊腿丢到了火堆里,然后抓起旁边一块锦布擦起了手。那些喝酒的官将一听这话,眼神顿时变得猥琐恶心。 秦谢了嘴角上扬诡邪一笑,铁扇一展边扇着风,边开始不紧不慢数数:“三!二!一!” 数到一时,山洞内,除闫无信之外的所有冲角团官将,忽觉得头疼欲裂。一个个痛得面目扭曲狰狞,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惨叫不止,引得外头兵将纷纷提着刀枪冲了进来。 他们,中蛊了。 蛊仙的名头,是名不虚传的。刚才,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秦谢了的美貌上时,十数只像蚂蚁一样的蛊虫,已经悄无声息的趁着众人不备之际,爬到了他们每个人的身上。 闫无信没有中蛊,那只蛊虫爬过去时,闫无信气暗中运起了一道真气,将之逼引到了羊腿上。因此,闫无信把那条没吃完的羊腿丢到了火堆里。 秦谢了看着躺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官将,十分得意,换做平时的话定得好好欣赏欣赏。秦谢了喜欢看一个人被痛苦折磨,尤其是看男人被痛苦折磨,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壮丽场面,秦谢了觉得非常刺激,看起来非常享受。 可现在秦谢了不喜欢,觉得他们太吵了,因为现在还有要紧事要做。秦谢了故将铁扇一合,左右摇了摇,一阵银铃般的声音顿时散发出来。 这是一个机关,铁扇的扇骨里面各有一枚特制铁球,若用真气催动摇晃,那么就会发出声响控制蛊虫。若无真气催动,那么无论怎般摇晃都不会发出声响。 秦谢了这轻轻一摇,官将们体内蛊虫顿时像士兵得了军令,顺着经络径直涌向喉咙。不大一会儿,官将们声带受损,全成了哑巴。 他们很疼,很痛,可却喊叫不出了。于是乎,他们更疼,更痛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疼痛。 秦谢了满意的笑了笑,用那魅惑的声音对闫无信说道:“人家这次来呢,其实就是想给闫大首领提个醒。北寒世子许十翼中了蛊毒,目前能救他的东西,只有闫大首领的那枚混元珠。所以人家想啊,侯莲霆今晚可能就会带兵来犯,夺珠救人的。” “让他们失望了,”闫无信大口喝着酒,“混元珠丢失了,昨天晚上被两个毛贼偷了去。” “丢失了?”秦谢了狐疑问:“这两毛贼究竟是何人?竟能从闫大首领手中抢走混元珠?” “正在查!”闫无信脸色十分难看,“你要没其他事就赶快走吧!我不喜欢和你们西凉人打交道。” “闫大首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秦谢了端起刚那个丑陋的男人给倒的热茶,抿了口,“天色将黑,就算你现在把混元珠丢失的消息告诉侯莲霆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的。他们仍旧会带兵前来,铲除你们冲角团。” “侯莲霆还不敢这么放肆。”闫无信信誓旦旦说:“每年从我大周运进的粮食养活着大半个北寒,他们要是敢发兵攻打,岂不自掘坟墓?粮食一断,不出三年北寒必乱。” “闫大首领,今非昔比了。”秦谢了放下那杯热茶,靠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说:“现在最想让许十翼死的人,不是西凉,更不是东野南商,而是中皇宫里那位。你们若断了粮食运送,北寒就有了理由与你们大周开战。一旦开战,中皇宫里那位可就不敢拿许十翼怎么样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闫无信来了兴趣。 秦谢了冷冷笑道:“对你们大周而言,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看着大胤君臣内斗是最好的选择。这个道理,想必你们大周朝堂上那些人比我明白。所以,就算侯莲霆带人来把你们冲角团灭了,你们大周这时也绝不敢吭声断粮的。” 第059章 合谋 夜,将至。 看不见太阳的无日海通常黑得很早,也冷得更快。从远处看去,各峭壁索道间已经开始亮起一盆盆熊熊篝火,拼凑得像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巨龙。 闫无信不露声色问秦谢了:“所以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莫非只是看我们冲角团的笑话?” “合作!”秦谢了自信的说:“论及兵力,单凭无日海上的冲角团根本打不过侯莲霆他们,这你们应该十分清楚。但如果我们合作就不一样了,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们。” “条件!”闫无信痛斥拐弯抹角。 秦谢了神秘一笑说道:“事成之后,你我结盟,他日共抗北寒。其次,帮我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那个青铜匣子吗?” “不是。” “我拒绝,不用你帮。” “为什么?”秦谢了略显吃惊,“你修为虽已逍遥天象界,可如果侯莲霆夫妇再加上枪仙的女儿,你是挡不了的。” “我说了,我不喜欢和你们西凉人打交道。”闫无信怒目凶光,像一头随时都可能发怒的猛兽,“没有圣上的旨意,私自和你们十绝门勾结行事便属通敌叛国谋逆。我闫无信虽一生杀人无数,算不得什么好人,但绝不背此骂名。” “那你就忍心看着侯莲霆将冲角团剿灭?”秦谢了胸有成竹,一副吃定闫无信的模样。 “你不说了,我们大周现在最好的选择是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闫无信眉头紧皱,觉得杯子里的酒突然变得索然无味,“如果侯莲霆他们死了,不正好给了琅琊王出兵的理由吗?这买卖,怎么算都是赔。” 秦谢了站起身,似已不想再多待在这了,神神秘秘说了句:“所以,我给你把萧四海送来了。” “你到底把他怎么了?”闫无信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惧意,一瞬之后就没了。 “时辰不早了,闫大首领还是快些安排安排吧,侯莲霆他们就快要打进来了。”秦谢了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转过身就走。到了门前时又停下脚步,一挥铁扇解了那些官将的蛊毒,并意味深长对闫无信说了句:“闫大首领,祝我们合作愉快!萧四海,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 秦谢了走后,一条条黑色虫子从那些官将们的鼻子里爬了出来,场面极其恶心。闫无信想要嘱咐他们去办事,可一个个都虚脱了,被蛊毒折磨得不成人样,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一群饭桶!”闫无信气得大骂。 正这时,忽打外边走进来一人,瘦高个,穿貂衣,双目凹陷,两手戴着个铁制拳套,很大,虎形,看上去十分笨重。此人,正是冲角团先锋队小队长,朱无誓。 朱无誓走进来后四下打量了一圈,满脸困惑问:“大首领,他们这都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喝成这副模样了?” “喝个屁,他们刚中了秦谢了的蛊毒。”闫无信恨铁不成钢的说:“一个个饭桶见到漂亮女人就挪不开眼了。” “蛊仙?她这么漂亮的吗?”朱无誓狐疑道:“有我们前几天抓来的那些小女子水灵否?” “那简直是云泥之别啊!”那个对秦谢了一见钟情的丑陋男人忽开了口,“朱兄你若是见了,定然也会被她美貌所迷,以至于悄无声息间中了她的蛊。” “王将军,当真如此?”朱无誓生了好奇,毕竟男人对漂亮女人的好奇是天生的。 “说够了没有你们?”闫无信一拍桌子,在场众人顿时半跪下去,不敢言语,“朱无誓,你不在自己岗位值守,跑这来做什么?” “哦对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朱无誓一脸严肃说:“启禀大首领,我发现今天汉周北寒军有异动。比起以往,汉周各岗哨间的兵力皆再减少,反而靠朝无日海这边的兵力在增加,探眼暗哨也比以前密集了数倍。属下怀疑,侯莲霆莫不是想突然对我们发起袭击?可他哪来的胆子呢?” “怕他们干嘛?”那丑陋的王将军忽雄赳赳气昂昂道:“前些时日,黄道极黄大都督不送来了一批新研制的黑火药?别看那玩样儿黑不溜秋的,我都试过了,威力大着去了。甭管来多少人,保管炸他们一个稀巴烂。” “我不是怕他们,而是不相信秦谢了那个女人。”闫无信沉着脸坐在那,面前摆满了佳肴却已无食欲。一挥手,让跪着的众人都各自落座,“这场仗如果我们输了,丢失无霞港岸之罪谁也承担不起,大都督一定扒了我们皮不可。可如果我们赢了,琅琊王许良为了救他那个独子,说不定还真会借机和我们大周开战。大都督可是叮嘱过我们的,没他命令,不许主动招惹是非。” “大首领,”一个李姓将军这时说道:“你是在担心秦谢了那个女人出尔反尔,还不等我们把罪名推她十绝门头上,她十绝门反而先推到我们头上?” “不仅如此,”闫无信面露担心,“秦谢了刚提的那两个条件我仔细想过了,第一个倒可和大都督商量商量。至于第二个,她要我们帮她找一件东西,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要是大首领的混元珠不被那厮贼人盗走就好了,唉!”王将军唉声叹气道:“许十翼中了蛊毒要靠混元珠来解,这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们借去给他用一用就好了,反正又不会坏。可现在,唉!天意啊!那厮该死的贼人,让我抓到非拧下他脑袋。”。 “我倒觉得这场仗只能赢,不能输,跟蛊仙合作再好不过了。”朱无誓信誓旦旦说:“现在是他们北寒先来找麻烦的,我们可不能丢了面子。而且我们只要守住无霞港岸不丢失就行,其他的根本就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该考虑的是大都督,还有朝堂上那些没用的文臣。” 火光中,闫无信神色忽显得有些复杂,觉得朱无誓今日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准哪里不对劲。思量片刻未解,索性也不去多想了。 抄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酒后,阎无信面露愁容道:“我担心即便赢了,那些文臣为看大胤君臣斗,也会把我们给卖了的。他们要的只是利益,怎会管我们的死活?北寒若真的来犯,他们必然把我们的人头献给北寒求和,到时就算大都督想救我们都救不了。” 朱无誓说:“大首领,这我们就更得和蛊仙合作了。一旦出了就把锅甩给他们,大周人肯定信大周人,哪会听信北寒人的花言巧语?因此根本不用怕他们先人一步栽赃嫁祸。” 阎无信沉声道:“我说了,我不想背上通敌叛国的骂名。没有大都督命令,冲角团所有弟兄皆不可擅自和西凉人打交道。” “大首领,那你说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嘛?”李将军急了,“打赢了挨杀头,打不赢也要挨杀头,这根本就是个没法子解的死扣嘛!” “非也!”闫无信若有所思说:“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只是……过于冒险了些。” 第060章 行动 夜静,风起,杀气凛凛。 北寒的夜,有时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有时月光却会照得云彩通亮,形成一种别样的美。今夜就是如此了,黑,但并不完全的黑。 “攻!” 冷风中,许十翼一声令下。刘尽守当即率领兵将乌央乌央杀向无霞港岸,和冲角团打成一团乱麻。 喊杀声,直冲天际。 刘尽守修为不算低,问道人象界足以应付这些冲角团守军。大刀在手,这一劈,那一砍,很快就冲破冲角团第一道防线,杀出了一条血路。 “保护好世子,进!” 侯莲霆一剑劈死一个从暗处冲过来的冲角团守军,然后和秦云娘走在前头开路。林锦月提着血月之殇护在旁侧,目光警惕四方,担心有人搞偷袭。 “散!多路并发!” 侯莲霆令声一下,一兵将顿时抬起一面红色小旗和一面蓝色小旗交叉挥动起来。不时,每隔十数步,皆有一兵将跟着挥动起了红蓝两色小旗。紧随着,北寒军分成数路,交相呼应抢占索道、船只,攻向两座大山上的冲角团营地。 北寒军势如破竹,杀得冲角团守军节节败退。不到一个时辰,就占了大部分进出路口,将冲角团逼至两座大山的山肚子里。 两山之间索道交织如同蛛网,而山肚子里却已被冲角团挖凿得洞洞相连,仿若迷宫。刘尽守不敢轻易冒进,忙来禀报说:“启禀世子,前方路况不明,贸然进去恐怕会遭受埋伏。属下提议,可派人手守住出入口,其他人等兵合一路缓行进洞探查。” “嗯,那就这么办吧!”许十翼叮嘱道:“我们得速战速决,尽快找到闫无信藏身之地。” “是!”刘尽守领命之后正欲转身走,却又忽然转回身提醒说:“世子,这些洞道生得奇怪,洞洞相连像个迷宫,恐有机关埋伏。请世子先在此等候片刻,容我先行进去探个究竟。一炷香之内,若有发现我便派人来报。若一炷香之后不见人来,世子再进不迟。” “听你的。”许十翼也不多问。 刘尽守带着一路人手去也。 “世子,”刘尽守走后,侯莲霆忽说道:“看来秦谢了是中计了,这么久没看到她的人影,她一定是去了鬼哭山。现在只希望我们安排在那里埋伏的人手,能够多拖延一下她了。” “忘了告诉你侯叔,你安排的那些人手我已经撤了下来。”这时,许十翼显得有些神秘。 “什么?”侯莲霆惊诧且困惑,和秦云娘四目相对不知了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许十翼神神秘秘笑说:“我从来就没相信过秦谢了和王可爱会给我解药,或者根本就没有解药。我也从来就没相信过秦谢了和王可爱会中计去往鬼哭山,更从来就没相信过秦谢了和王可爱,会相信我会把青铜匣子的真正下落告诉她们。” 这话,把众人听糊涂了。 “十翼哥哥,你是说,”林锦月懵懵懂懂的问:“你早就知道秦谢了不会去鬼哭山啰?” “可以这么说,”许十翼胸有成竹道:“就算去,她也只会派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喽啰去。因此,我们根本没必要浪费人手在鬼哭山上埋伏。” “如果云曦没有中计去鬼哭山,那她会去哪呢?难道,”秦云娘脸上划过一丝担心和惧意,“难道她就在这无霞港岸?” “倘若她真在,秦姨你会跟她动手吗?”许十翼意味深长的看着秦云娘。 “我,”秦云娘有些犹豫,脸上那丝惧意也更加明显了些,“我会!” 许十翼云云一笑,不语。 一炷香很快过去,不见洞内有人出来。按照先前约定,许十翼便带头走进了刘尽守刚走的那个洞里,林锦月紧跟其后。 待兵将们都跟进去了,秦云娘忽对侯莲霆悄声说:“莲霆,我觉得世子不相信我们,他在试探我们的忠诚。” “是啊!不过想想也合乎常理,毕竟我们以前跟他不怎熟。”侯莲霆沉思片刻,又话道:“我只是觉得,世子的心思可真深呐!原以为世子的计划就是把秦谢了和王可爱引开,然后剿灭冲角团。但现在看来嘛……真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就别猜了,别忘了他可是琅琊王的儿子。我们还是走吧,办正事要紧。”随即,两人未再多说,跟了上去。 洞内通道有窄有宽,每隔一段距离都放着盆火作照明,因此洞内倒不是很黑,完全看得见路走。洞壁之上都是人工雕凿过的痕迹,如此复杂交叉的洞道,很难想象得耗费多少人力才能凿出来。 有不少地方凿的很特殊,侯莲霆看过后十分确定的认为这是安置机关用的。但是,如今却没有机关安置其间,一个也没有。 “冲角团怎么把机关都撤走了?”侯莲霆百思不得其解,“世子你看这,这个小孔是用来放弩箭的,还有这个凹槽,不大不小,中心有小孔,想必,应该是用来安置黑火药的。” “黑火药?”许十翼心生好奇。 侯莲霆说:“我们收到过探子传来的消息,大周大都督黄道极格外钟情于研究黑火药。不久前,还送了一批黑不溜秋的黑火药到冲角团,就像个黑铁球。我们的探子还见人试过这黑铁球,说其威力非常巨大,一枚足以炸死数十人。” 秦云娘望着洞壁上的凹槽,困惑说:“那就奇怪了,这洞道本就七弯八拐像个大迷宫,易守不易攻。如果再把那些黑铁球放在这,等我们进来之后引燃,恐怕我们再多两倍兵力也难以招架。但如今,冲角团居然把可以打败我们的最大武器撤走了。” “十翼哥哥,会不会有诈啊?”林锦月满面担心,“爹爹曾经说过,越是有蹊跷的地方就越发危险。” “无妨,我们尽管往前走就是了。”许十翼嘴角一笑,笑得十分神秘。众人却看得是一头雾水,不知许十翼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一行人继续向前。 约莫走了一炷香之后,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了阵阵人声。走上去一看,先是看到了一个十分宽敞的洞穴,可容纳两三百人。 中央是块空场地,边上摆着数十种武器。无论是刀枪剑戟,还是斧钺钩叉,都应有尽有,整体看上去像是个用来练武的练武场。 场上有两方人,一方是刘尽守,此时正站在场边上,叫人团团围住了这个练武场。另一方只有一个人,他站在场中央,手戴铁制拳套,面对刘尽守百数人的围攻却丝毫不惧。他,正是冲角团先锋队小队长,朱无誓。 “你就是北寒世子,许十翼?”朱无誓的目光落在了许十翼身上,这个目光当中充满了轻蔑。 “是又如何?”许十翼想走上前,林锦月却拉了一把,生怕有危险,让许十翼别去。许十翼和蔼的笑了笑,伸手刮了下林锦月的鼻子示意没事。 朱无誓嗤之以鼻笑了笑,看向侯莲霆咄咄逼人说:“侯莲霆,可敢与我单挑?看到我身后这道石门了没?打赢我就让你们进去。” “杀鸡焉用牛刀,我便能把你给收拾了!”刘尽守当即抡起手中大刀,杀向朱无誓。 第061章 打斗 刀与拳相撞,火花四溅。 刘尽守刀刀直逼要害,朱无誓招招迎刃而解。一时之间,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不相上下,不分伯仲。 侯莲霆震惊说:“朱无誓这拳套好生厉害,竟能挡得了我北寒军刀的连连猛劈。” 林锦月好奇问:“侯叔叔,他这拳套是用什么铁打造的呀?看上去确实坚硬得很呐。” 侯莲霆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刘尽守使用的刀就是咱们北寒军刀,采雪铁炼化锻铸而成。” 雪铁,是世间打造兵器最好的矿材之一,也是北寒特有产物。其他地方没有雪铁矿石,北寒却多如牛毛。 用雪铁锻铸出来的兵器有两大特点,耐久度高,坚硬锋利。这也是北寒最为重要的物产之一,中土九州的军用器械,基本都是用雪铁打造的。北寒和大周的粮食交换筹码,最多的也是这雪铁。 林锦月有些期待的问说:“侯叔叔,那他们谁会赢呢?我好想和他打一架,看看是他的拳套厉害,还是我的血月之殇厉害。” 侯莲霆道:“锦月,还是让我来对付他吧!天下至坚之物,当用天下至柔之物去克解。他这拳套如此坚硬,我的君子剑正好可以克他。况且他的修为不低,锦月你初入逍遥人象界,尚还不是他对手。” 林锦月狐疑问:“他这么厉害的吗?” 话音刚落,朱无誓狠狠一拳打向刘尽守,刘尽守横刀去挡,却听得当一声脆响,刘尽守的刀被朱无誓一拳打成了两截。朱无誓随即又乘势而上,用另外一只手轰出一拳,打在刘尽守胸口。 刘尽守,败!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几个兵将将他搀扶起来后,隔了好久他才回过神喘过气,差点一命呜呼。 “区区问道人象界便敢与我交手,真是自不量力,哼!”朱无誓白了刘尽守一眼,然后看向侯莲霆意味深长说了句:“侯莲霆,看来你没有诚意啊!” 侯莲霆怔住了,完全听不懂朱无誓这话之意。反倒是许十翼神秘一笑,凑到侯莲霆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旁人不知详情。 “世子这!”侯莲霆听后满脸困惑惊诧。 “去吧侯叔。”这一刻里,许十翼在侯莲霆眼中是那么高深莫测,令人捉摸不透。 “是。”带着万千困惑,侯莲霆领了命,转头看向朱无誓说:“我来会会你。” 侯莲霆提剑而上,和朱无誓厮杀了开。君子剑剑身柔软,碰到朱无誓的拳套时,剑尖会自行折转向下,刺向朱无誓要害。 朱无誓反应虽快,能及时挡住,可侯莲霆的剑法实在精妙得紧。虚实之间渐渐占了上风,朱无誓则开始手忙脚乱,越发应付不过来了。 “侯叔叔真厉害,已经是胜券在握了。”林锦月看得开心,断定道:“这个朱无誓的修为和我一样都是逍遥人象界,只是火候比我精炼了许多。而侯叔叔的修为已经是逍遥地象界了,恐怕过不久就能修至天象界,打他一个朱无誓简直是杀鸡用了牛刀嘛!” “锦月,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修为,他日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秦云娘看着林锦月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的亲闺女一样,“说不定呀,你还能超越你爹入踏雨之境,成为天下第十一位大神师。” “秦姨,我肯定会超过我爹的。”林锦月满脸认真,瞪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语出惊人道:“我爹说了,他死之前会把一身修为传给我的。” “傻孩子。”秦云娘哭笑不得。 就这时,恢复过来的刘尽守忽嘀咕说:“城主这是在干什么?那么多机会可以直取朱无誓性命,却为何招招留了三分余地?” 秦云娘和林锦月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观看半天之后发现侯莲霆明明可以一举拿下朱无誓,可偏偏不这么做。招招都在攻击朱无誓要害,招招却都刚好差了那么一点点。 林锦月看懵了,不解问:“秦姨,侯叔叔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们认识?所以才处处手下留情?” 秦云娘语塞不知该回答,但转念一想,忽想起许十翼刚才曾在侯莲霆耳边说过悄悄话,便壮胆问说:“敢问世子刚才和莲霆说了些什么?以我对莲霆的了解,他从不会对敌人心慈手软。” “我刚才跟他说,”许十翼把之前跟侯莲霆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侯叔,你去与他打斗时切记手下留情,攻其要害,但不可伤了他。” “这是为什么呀十翼哥哥?”林锦月问的,也正是大家想要问的。 “别急,”许十翼故作神秘卖起了关子,“好戏还在后头,现在看着就好。” 话音刚落,朱无誓忽避开侯莲霆刺来剑锋,跳到一旁说道:“不打了不打了,算你们赢了。” 说完,转身跑到身后那道石门前,拧开了洞壁上一个机关。随着轰隆隆的机关转动声,石门开了,朱无誓头也不回就蹿进石门当中没了影。 众人,傻眼了! 许十翼除外。 许十翼却也不跟众人解释,大声招呼说:“敌人都跑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随我乘胜追击,走着!” 在许十翼带领下,一行人走进了石门。拐过两个弯后,众人看到洞道洞壁上出现了比之前更多的凹槽,而且每一个凹槽上面都放着一枚黑不溜秋的黑铁球。 “这就是传说中的黑铁球?”一兵将心生好奇,伸出手想要去摸。 “小心!别碰!”刘尽守立马上前制止了。“这是黄道极用黑火药搞出来的霹雳弹,想必在前面洞道里的时候,大家已经发现凹槽中心有个小孔了吧?这小孔和这霹雳弹是相连着的,像一把锁插上了钥匙。稍微不注意碰到,这霹雳弹说不定就炸了。” 许十翼狐疑的看着刘尽守问:“你怎么会对霹雳弹如此熟悉?难道你见过?” 刘尽守如实说道:“回世子,是在审问四海帮帮众的时候发现的。有几个为了活命就把霹雳弹这事抖了出来,还画了图,之前我让世子慢一步再进洞道便是担心这个。可进去之后我发现凹槽是有,却不见霹雳弹,甚至连那些弩箭机关里都没有弩箭。” 林锦月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说:“那可就奇怪了,为什么前面那些洞道里没有霹雳弹,而眼前这些洞道里却有霹雳弹呢?” 第062章 盘算 夜,沉得更深了。 风,吹得更大了。 人,也死伤得更多了。 无日海上,船只烧得通天火红,惨叫杀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峭壁索道间,刀兵相交,冲角团守军时不时奔杀偷袭,搅扰得一团乱麻难分难解。 山腰洞厅内,闫无信喝着闷酒,满面伤愁。忽然,王将军慌慌张张匆匆来报说:“大事不好啦大首领,北寒军已经抢占了我们数十条船只。弟兄们现在是死的死,伤的伤,再这样下去,我们非输得一塌糊涂不可。” 刚说完,李将军便又慌慌张张匆匆来报道:“大事不好啦大首领,许十翼和侯莲霆他们打上来了。两山之间能够下去的出入索道,基本都被他们给堵住了。弟兄们死伤一大片,再不用霹雳弹就撑不住了。” “坐吧!”闫无信将碗中余酒喝尽后,冷冷问:“秦谢了现在在哪?” “跟萧四海那王八蛋在一起,”王将军坐到一旁,拉着那张丑陋的脸,像谁欠了他钱似的,“这大晚上孤男寡女的,也不知道他们在船上干嘛!哼!” 李将军焦头烂额着急道:“大首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要是秦谢了不出现,或者侯莲霆不上道,那我们可就一败涂地了。” 闫无信不紧不慢说:“既然选择了赌,那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况且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但有一点不同的是,我们输得起,他们却输不起。” “豁出去了!”王将军猛干了一碗酒,啪一下子将空碗砸到地上摔了碎,“反正这无霞港岸的两座崖山是上山容易下山难,我们那么多霹雳弹安放在洞道里,他们要是不识趣,那就炸他们一个粉身碎骨。” 话音刚落,朱无誓走了进来。 “大首领,我输了。”朱无誓理直气壮走到桌旁,自顾自倒了碗酒一饮而尽。 “怎么样?”闫无信丢下手中酒碗忙问:“侯莲霆那家伙是否如我们所愿?” “稳了大首领,刚才我和侯莲霆大战了几十个回合,他招招攻我要害却又招招留了三分情面,没有对我下死手。只不过……”朱无誓犹豫道:“只不过侯莲霆愣头愣脑的,倒是许十翼那小子精明得紧。他们说悄悄话的时候我运转真气听了听,发现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侯莲霆做的主,而是许十翼,许十翼让侯莲霆手下留情的。” “这怎么可能?”王将军一脸不相信,“许十翼可是出了名的纨绔恶少,没有半点修为的大废物,怎么可能有这般睿智的才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李将军也是一脸不相信,“我可听说了,许十翼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花天酒地是强抢民女,整就一纨绔废物,怎么可能有此等本事?一定是有高人在他背后指点,一定是。” “不管有没有高人,总之这场戏我们要把它给唱完。”闫无信将一块肉抹了些蘸水塞进嘴里,“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们这脑袋都得从脖子上搬家。” “大首领英明!”众人道。 “行了!”闫无信站起身,拿起长枪震北寒,“是时候去会会他们了!” 夜色很美,但这美里却透着诡异。寒风吹过时,就像有只小鬼的手忽然伸出来摸了下脖子,冰凉凉的。 许十翼和侯莲霆一行人穿梭在洞道里,小心翼翼是不敢有丝毫马虎,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到那些霹雳弹。比起小鬼的手,这会炸的东西似乎更加可怕多了。 洞道也比之前的绕了不少,一行人费了好大劲才找对出路,逃离了这如迷宫般的洞道。很快的,众人眼前出现了一个异常宽敞的大洞穴,估摸着可容纳四五百人,和之前那个练武洞穴相差无几,都是平时用来训练兵将的。 侯莲霆倍感担心说:“没想到这些年间,冲角团居然把两座崖山都挖成了这个样子。加上海上那些船只,以后要是真与他们打起来,我们北寒可是要吃大亏的。” 刘尽守也担心道:“一路走来,这无霞港岸可真是别有洞天,令人震惊。如果在来往洞道之间都布满霹雳弹的话,那根本就没法攻打上来。相反,他们却可以凭借地势居高临下,对我们投掷霹雳弹。” 许十翼忧心问:“我北寒有霹雳弹吗?” 侯莲霆直言道:“没有,黑火药的原料倒有不少,可却无人懂得怎么造出霹雳弹。侯爷也曾派黑院探子设法去偷黄道极的霹雳弹制造秘方,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许十翼不禁皱起了眉,心说没想到连黑院探子都解决不了此事,这可是中土第二厉害的情报组织啊!看来这大周大都督黄道极也不可小觑,得设法弄死他才行,否则必是北寒心头大患。 忽然地,对面石门缓缓打开了。走出来三个人,持刀的王将军,持剑的李将军,还有持枪的闫无信。 “侯城主,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闫无信一脸横肉,笑起来的模样好是阴险。 侯莲霆话里有话拱手客气道:“托闫大首领的福,一切安好!只是近来几天老做噩梦,解梦的先生说,我这是思念过盛所制。若要解此噩梦,就得把思念之人给彻底除掉。以免夜长梦多,所以我今天便来找闫大首领了。” 闫无信冷冷一哼,翻了个白眼,然后看向林锦月说:“血月之殇,你就是枪仙的女儿?” 林锦月傲娇的反问道:“你就是我爹的手下败将?” 闫无信撂下狠话说:“回去让你爹洗干净脖子等着,总有一天,我会亲自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 林锦月嘲讽道:“呸,痴人说梦!” 闫无信心里很不舒服,但也没跟林锦月一般见识,视线一转,盯向了许十翼,什么都不说。就那么站在原地盯着,双眼当中满是复杂。 许十翼也盯着闫无信,什么都不说。旁人看得生疑,暗说他们是不是以前见过认识?思来索去,终是令人难以捉摸其意。 侯莲霆这时打破了凝重的气氛说:“闫大首领,你我也在这无日海上打了不少交道,咱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如果闫大首领肯借我等混元珠一用,或许我们还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闫无信说道:“混元珠已被贼人所盗,你们若是想要,便自个儿去寻吧!” “什么?”众人大惊。 秦云娘忙问:“被何人所盗?” 闫无信说:“鬼知道呢!” 第063章 胜算 无日海上,着火的船只像一头头咆哮中的猛兽,欲将一个个活人吞噬。有的受不了,相继从船上跳了下去。 但是可惜,他们忽略了冰冷的湖水其实更为致命。在这无情的冬季里,北寒的湖水,可比杀人的刀子恐怖多了。 一艘大船上,一间宽敞的船房中,有两个人,没穿衣服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叫做萧四海,女的叫做秦谢了,他们刚在这大战了一场。 干柴,烈火,啪啪啪!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秦谢了穿起了那本就单薄的衣服,偶尔间显露出的春光实在撩人心弦。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狗了,主人。”萧四海意犹未尽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令他神魂颠倒,甘愿为之死的女人。 “穿上衣服,走吧!”她说。 “去哪?”他问。 “杀人。” “杀谁?” “很多人。” 风,更大了。呼呼呼的,把燃烧着船只的大火吹得更大,飞下来的雪都被热浪尽数消融。 鬼哭山上,十数条人躲在涯坡后面,为首的是那个酒家老板。他们手持刀剑,浑身哆嗦,上牙齿和下牙齿不停咔咔咔打着架,显然已经被冻得不行。望着无日海上那熊熊大火,他们恨不得即刻飞身近前,好好烘烤一番。 一个马脸青年率先挨不住冻了,问说:“老大,我们这还要等多久啊?下面都烧成这个鬼样子了,也不见有人来跟我们换青铜匣子。我猜呀,八成这事黄了,许十翼那小子压根就没想着把青铜匣子的下落告诉我们。” 酒家老板把手往袖子里攥了攥说道:“废什么话,堂主让在这埋伏着就在这埋伏着,你管他来不来的,等到天亮就走。” 一个方形脸壮汉说:“老大,等到天亮我们就得被冻死啦!这可是在无日海边上,风太大了。” 酒家老板一肚子怨气骂道:“他奶奶的许十翼,都是这小畜生惹的祸。要不是他非选在这跟我们交易,我们也不用在此地受这等苦罪。” 刚那马脸青年说:“而且许十翼这小畜生太不讲义气了,说好了在这一手交解药一手交青铜匣子的,结果这小子到现在都不来。哼,改天要是让我碰上了,我非扒了他皮不可。” 酒家老板忽然笑道:“没改天了,这小畜生中了副堂主的蛊毒,活不了多久了。” 哈哈哈……众人大笑。 “谁在那里发笑?出来!”忽然间,一个女人的斥责声从不远处传了来…… 无霞港岸洞穴内,兵刃相见。 侯莲霆和秦云娘并不相信混元珠被人盗走了的说辞,认为只是闫无信的借口罢了。毕竟此等宝物可是日夜不离闫无信身的,而闫无信作为一个修为逍遥天象界的强者,要想从他身边盗走一件东西谈何容易? 侯莲霆捏紧君子剑,看着闫无信冷冷说:“孰真孰假,杀了你一搜便知。”话罢,提剑杀向闫无信。 闫无信身边的王将军和李将军见状,当即提着刀剑来挡。二人合力扛下了侯莲霆一剑,可一转眼,侯莲霆第二剑又杀了来,而二人已无招架之力。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闫无信提枪一挡,轻松化解。呵斥了王李二人一句:“边儿上待着去!”随即和侯莲霆打斗了开。 虽然侯莲霆剑法精妙,可闫无信的枪法却更为精妙。况且枪长剑短,两两争锋剑本身就逊了三分。十数招下来,侯莲霆也没讨到什么好果子。 许十翼看出了侯莲霆的吃力,略有担心问秦云娘说:“秦姨,侯叔可能胜他?” “胜不了,除非拼死一搏或有希望。”秦云娘着急的看着打斗中的二人,“我和莲霆修为皆是逍遥地象界,而闫无信的修为却已是逍遥天象界。同境不同界者相斗,虽说低也可胜高,但是这实在太为少见了。” 许十翼问:“如果加上秦姨呢?” 秦云娘道:“有些胜算。” 许十翼问:“加上小锦月呢?” 秦云娘道:“胜算更大一些。” 林锦月说:“我才不信打不过他呢,虽然我的修为只是逍遥人象界,但我爹爹说了,只要功法练的好,也照样能打过那些高境界的强者。侯叔叔和秦姨用的是剑,他用的是枪,自然不抵。但我不一样,我用的也是枪,而且枪法都是我爹教的。既然我爹能打败他,那我也能!” 话罢,林锦月直接提着血月之殇杀了去。许十翼和秦云娘想拦,却已经来不及了,身材娇小的林锦月,就像脱兔般那样灵活。 站在旁边的王将军和李将军见林锦月来袭,也随之加入了战斗。两人虽说修为不高,功法也不好,可却阴险得紧,不从正面进攻,而是趁人不备挑准时机,冷不丁的来上那么几下,因此侯莲霆和林锦月不得不分出些心神去防挡。 “保护好世子,我去帮忙。”秦云娘嘱托了刘尽守两句,然便提着淑女剑杀向那在一旁骚扰偷袭的王将军和李将军。 王将军虽样貌丑陋,胆子倒不小,举刀迎向秦云娘。秦云娘提运真气,聚掌过剑猛地一挥,一股剑气快如闪电般打向王将军。 王将军聚气于刀去挡,当啷!一声脆响过后,刀,断了。秦云娘这时飞身至了近前,再是一挥剑。王将军避躲不及,被一剑封了喉,死尸倒地。 趁侯莲霆与闫无信纠缠之际,林锦月调转枪头,刺向李将军。李将军横剑打偏枪头,欲趁势飞跨而上一剑杀了林锦月。可惜,剑,终是没有枪长。 林锦月手拖血月之殇,转身向前快速跑了几步,然一记回马枪,直刺李将军胸口。林锦月运转真气聚于枪尖,一抖,李将军顿时四分五裂炸了开来。 解决了两个烦人的麻烦,三人开始合力对付闫无信。侯莲霆和秦云娘左右开弓,上下其手,林锦月枪枪直击命门要害。不一会儿,闫无信落了下风。 “云娘,”侯莲霆飞身而起,化气为剑,刹那间,十数柄君子剑模样的气剑现于身后飞悬,“比翼双飞!” 秦云娘当即飞身至另外一侧,也然化气为剑,变出十数柄淑女剑模样的气剑悬挂身后。真气运转间,和侯莲霆合成了一个剑阵,寒芒闪烁,势头凌人。 “剑敕!” 侯莲霆和秦云娘心意相通,令诀一喊,数十柄飞剑疾如寒风般杀向闫无信。闫无信连忙用力一挥震北寒击退林锦月,然聚真气凝成壁盾护体。 一时里,飞剑疾飞,壁盾坚挡。枪光剑影晃射人眸,眼花缭乱不知伯仲,难分难解…… 第064章 阴谋 风,在动。 剑,在飞。 枪,在旋。 人, 在让风动, 在让剑飞, 在让枪旋。 数十柄飞剑来回飞跃于洞穴内,如惊鸿之舞般美轮美奂。剑身掠过处,寒芒散射,杀机四伏,让兵将们都感觉到了一股冰凉凉的杀意。 许十翼却看得羡慕,心想着自己要是也有修为,也能使出如此精妙绝伦的剑法就好了。他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无拘无束行走江湖的侠客,可许良却说这没用,非要教授那些权谋的手段。 有时候许十翼就在想,许良在我体内打入斩神钉的原因,会不会就是担心我真跑去行走江湖,不学他那些权谋手段,不继承他北寒之王的爵位。每每想到这,许十翼都恨许良恨得不行,觉得自己这老爹实在太坏了。 这时,刘尽守忽嘀咕了句:“奇怪,凭闫无信的修为,应不至于被城主大人的剑阵压得如此狼狈才是。” 战场中,林锦月找准时机,使出浑身之力凝聚真气刺出一枪。枪势如蛟龙出海,直击闫无信心脉。 闫无信蓄运真气奋力一挥,侯莲霆和秦云娘所设剑阵顿时轰声破碎,二人被强大的无形寒波震得飞出丈远,险些狼狈的摔在地上。闫无信随即枪出如龙,迎着林锦月刺了过去。 “小锦月!”许十翼担心至极。 轰!一声炸响。血月之殇和震北寒枪头对枪头,猛烈的撞到了一起。 林锦月悬于半空,使尽浑身之力欲败闫无信。可惜,闫无信确实厉害得紧,竟丝毫不觉吃力从容应对着,相反林锦月渐渐不敌了。 “不好!”刘尽守忽神色大惊道:“再这么僵持下去的话,林姑娘会出事的。” 侯莲霆和秦云娘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闫无信刚才震开二人耗了不少真气,此时正边拖延着林锦月,边暗暗调息恢复。若等回过神来蓄力一击,林锦月必将死于闫无信震北寒之下。 当即的,侯莲霆和秦云娘相继飞身至近前,运转真气传于林锦月。刘尽守在这些人面前虽修为显得略低,却也还是出手帮忙把真气输送给林锦月。 轰!又一声炸响。闫无信被震飞出二丈来远,口吐鲜血,败了! 侯莲霆持着君子剑踏步冲至近前,剑指其脑说道:“闫无信,把混元珠交出来!” 闫无信挪动身子坐在地上,噗声吐出一口血后说:“刚才已经告诉你们了,混元珠被人盗了去。你们若是想要,自己寻去便是。” “哼!鬼才信你的话。”林锦月一心只想救许十翼,见闫无信不肯给混元珠,登时就不乐意了,“小姑奶奶劝你还是识相些,要不然……要不然小姑奶奶就一枪捅破你的大脑袋。” 秦云娘眼看硬的不行,便上前来软的说:“闫大首领,只要你肯交出混元珠,我们便饶你一条性命。” 侯莲霆话里有话道:“阎大首领,束手就擒吧,我想现在已经没有谁能救得了你了。” “是吗?”闫无信嘴角诡邪一笑。 轰!又是一声炸响,突如其来的炸响。洞壁上那道巨大的石门,被人一拳轰成了碎石块。随即,两个人走了出来,一男一女,正是秦谢了和萧四海。 未及众人反应,萧四海忽咻一下子从原地消失,然又咻一下子在侯莲霆面前出现。趁其不备,萧四海一拳打在侯莲霆身上,震飞数丈远救下了闫无信。 这一手,让众人看得惊诧不已。刘尽守暗暗嘀咕说,萧四海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厉害?怎么完全感应不出他的修为境界?不对,他身上的真气当中透着一股魔性。难道,难道他入魔了? “云曦!”秦云娘愁伤挂面,多希望眼前的人不是秦谢了。 秦谢了嗤笑道:“你不用摆出这副模样,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否则我是永远不可能原谅你的。” “云曦我……” 侯莲霆打断秦云娘的话说道:“云娘,休要跟她多言,她染了浊魔之气,已经不是以前你认识的秦云曦了。” “以前的我,已经死了。”秦谢了看向许十翼,陡转话锋说:“许十翼,你不会真以为我中了你的诡计去鬼哭山了吧?想引开我可是没那么容易哦!” 许十翼波澜不惊道:“你不会也真以为我相信你肯给我解药吧?” “如果你真的肯把青铜匣子交给我,那我倒还真愿意帮你把那蛊毒解了。”秦谢了挥动铁扇间,春光若隐若现勾魂至极。 许十翼说:“那我们做个买卖吧!” 秦谢了问:“什么买卖?” 许十翼说:“告诉我那个破匣子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我就把它交给你如何?” 秦谢了道:“看来这买卖我们是做不成了,因为我也不知道那个破匣子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许十翼说:“那可就奇怪了,我才得到那个破匣子三天,你们十绝门的人就杀到琅琊来抢。要是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又为什么要来抢呢?” 秦谢了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你若真想知道,就亲自去西凉问我们门主去吧!不过我想你是没这个机会了,因为今夜,我就要在这杀了你。” 刘尽守举起北寒军刀指着秦谢了,骂说:“你个妖女,如今无霞港岸里里外外都被我们北寒军围得水泄不通,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 “放肆!”秦谢了脸色一变,翻手挥出铁扇,打出一支扇骨。 扇骨快如闪电,直扑刘尽守面门。刘尽守大骇,深知这飞来扇骨劲道十足,凭自己修为根本挡不住。 死期将至了吗?刘尽守绝望。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扇骨即将杀至之际,秦云娘飞身而来运转真气,一剑挥出挡下了扇骨。刘尽守后怕之余,对秦云娘感激不尽。 “云曦,跟阿姐回家吧!”看着秦谢了,秦云娘万分心痛自责,觉得秦谢了变成如今模样都是自己的错。 “你可以杀了我,然后带着我的尸体回去。”火光晃动下,秦谢了是那么美,却又那么可怕,“不过可惜呀,你杀不了我。算上这小毛孩,”秦谢了打量着林锦月,“你们有三个人,我们也有三个人,但是我们三个人的修为都在你们之上。” “不,我们是四个人。”许十翼笑了,笑得十分神秘,令人捉摸不透。 “四个人?”秦谢了狐疑的看向刘尽守,“你在说他吗?别忘了,他可连我一支扇骨都挡不住。” “不是他,是我。”闫无信杵着震北寒站了起来,冷冷说:“你们只有两个人,不是三个。” “不对不对,是五个!还有我呢大首领。”一个人影从石门里面跑了出来,正是朱无誓。 众人这下子懵了,心说闫无信和朱无誓不是跟秦谢了、萧四海一伙的吗?怎么突然反水了?秦谢了也一脸震惊的看着闫无信,似在问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却有一人没懵,许十翼。 第065章 诡计 风, 无论吹刮得多大,都终将栖止。 云, 无论凝聚得多久,都终将散去。 闫无信捏紧震北寒,冷冷说:“别用这副神情看着我,我和你说过了,我不喜欢和你们西凉人打交道。也和你说过,我绝不背负通敌叛国谋逆的罪名。所以,我选择和他们一起,杀了你!” “你们是怎么搅到一起去的?”秦谢了恼怒至极,想不通闫无信明明和许十翼之间没有往来,怎么就突然反水帮助许十翼了呢? 侯莲霆和秦云娘也想不通,林锦月和刘尽守更加想不通。一众北寒军纷纷嘀咕着刚才不都还针锋相对,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敌人,怎么一转头就成为互帮互助的同道中人了呢?百思不得其解,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利益使然。”许十翼冷冷一笑说道:“一开始,我确实是想把你引开,然后带兵攻入无霞港岸,替那些被四海帮欺负过的人报仇雪恨,顺便拿回属于我北寒的土地。当然,还有抢夺混元珠。可是后来转念一想,我又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秦谢了盯着许十翼,开始重视眼前这个少年,这个人们口中说的纨绔子,这个被视为废物的北寒世子。 许十翼说道:“因为北域大周和你们西凉比起来,就目前而言,我认为你们西凉对我们北寒的威胁更大。北域大周不会轻易和我们开战的,即便我杀了闫无信,夺了无霞港岸,北域大周也不会开战。他们只会眼睁睁看着我们中土九州内斗,看着我们自己人打自己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攘外,必先安内。内若不安,则外而不攘。外若不攘,则内而不安。 今日之大胤已非昔日之大胤了,它已近一千岁,在中土这片土地上,它是目前为止存在最为久远的王朝。在此之前的王朝都很难经得过三百年,便是经得过的,也是风雨飘摇了。 大胤十八路诸侯,且大多都是异姓王,每个都各怀鬼胎,内斗终有一日会爆发为无尽的战争。这是大周最想看到的,也是大周一直所期待着的,因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兵踏中土的绝佳机会。 秦谢了充满杀意的看着许十翼说:“你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都说你是个纨绔的废物,没想到竟是一只小狐狸,和你爹一样狡猾的狐狸。” “多谢夸奖!狡猾的狐狸好啊,它可比被猎人射杀的猛虎强多了。”许十翼却也不谦虚,讥讽的笑说道:“不过我不仅是狡猾的狐狸,还是猎人,狡猾的猎人。当狡猾的狐狸成了狡猾的猎人时,林中那些杂七杂八的动物可就危险啰。” 秦谢了冷冷一哼,颇为恼怒的白了许十翼一眼。在此之前,她从未把许十翼看得太重,和别人一样都觉得他只是个纨绔废物,是个大草包。但是现在,她已然明白一切都是假象,迷惑人的假象。 “世子,”侯莲霆带着不解,问说:“这未免也太冒险了些,如果闫无信不跟我们合作的话,那我们岂不……”侯莲霆想到了洞道里的那些霹雳弹,一股后怕顿时油然而生。 “他没有别的选择。”许十翼看向闫无信,闫无信默认的低下了头,“如果我死了,许良就会带兵杀进大周。战争一旦爆发,到时候中土之上便再无人敢对北寒不利,相反还会帮着北寒打大周。谁若是不帮,九皇可就有借口发兵讨伐了。” 一个王朝的长远在于安定,许十翼阅览历朝历代史册后发现,让一个王朝长远安定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制衡。对君王而言,其实是没有什么奸臣贤臣之分的,能用者皆为贤,不能用者皆为奸。 如今的十八路诸侯个个心怀鬼胎,甚有几个已经动了自立为帝之心,其势力更是大得令人害怕。奈何这些诸侯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九皇张鹿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收拾他们,可若大周和北寒打起来就不一样了。 “唉,都怪我看错人了呀!”秦谢了扇着铁扇,话里有话说:“如果闫大首领肯听我的,那杀你许十翼的罪名可就是我们西凉十绝门来背了。就算琅琊王迁怒下来,也不会怪到大周头上的。” “你不用再当说客,他是不会和你合作的。”许十翼看穿了秦谢了的小心思,乐此不疲解释道:“一旦和你合作,那就相当于落了把柄在你们手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们北域大周有一条律法,叛国者,诛九族,这条律法我是非常喜欢和敬重的。” 闫无信这时说:“不错,我闫无信什么都干,就是不当通敌叛国狗。你们十绝门在江湖上可是臭名昭着,我要落了把柄在你们手里,估计以后比死还难受。” 秦谢了气愤的质问道:“难道你和北寒合作就不是通敌叛国了吗?” 闫无信说:“大周和北寒之间有诸多商贸往来,我驻守无霞港岸便是因于此。多年来,不少人都曾试图破坏大周和北寒之间的关系,试图挑起战争,尤其是东境边域上那些乱臣贼子。所以大都督黄道极给了我们一道特许密令,必要时,可与北寒合作共诛敌寇。” 秦谢了挑拨道:“闫大首领,许十翼这小狐狸的狡猾你是见识到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等你帮他杀了我之后,他立马就会趁你不备,要你小命的。” “他不敢。”闫无信笃定的说:“我姐夫乃是大周大司农,总管大周所有粮谷出入商贸往来。如果我死了,或者无霞港岸丢了,大周或许不会和北寒开战,但我姐夫他绝对会停止对北寒的粮谷交易。我们每年对北寒的粮谷运卖都是朝廷核算过的,不多也不会少,一旦停止输送供应,北寒必遭大劫。” 许十翼暗暗在心里得意的嘀咕起来,说粮谷一直是北寒最为棘手的问题,当初侯叔和亲姨提起时,我便已然意识到了和冲角团开战的后果。之所以仍旧选择打,是因为我虽喜欢冒险,喜欢冒险的去赌,但我却绝不是一个烂赌的赌徒。 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剿灭冲角团,而是一,对付秦谢了,剿灭十绝门在汉周的据点势力。二,和冲角团谈判,让其不再在汉周暗中作乱为祸百姓。 改变某些现有的规则,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没有死亡的警醒,旧掉的东西是很难丢掉的。这是藏经塔那老怪物教给许十翼的道理,许十翼一直谨记着。 “闫无信,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秦谢了这一刻的眼神很魅惑,充满死亡的魅惑,“如果你肯帮我对付他们,之前一切我既往不咎。如果不肯,哼哼,可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林锦月枪尖一指说道:“喂喂喂,现在你们可只有两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们嘛。小姑奶奶劝你还是赶快缴械投降,念在你和秦姨姐妹一场的份上,小姑奶奶是不会为难你的。” 秦云娘痛心的说:“云曦,收手吧!” 秦谢了却是不以为然道:“是输是赢,那得等打过之后才知道。你们既然这么想赶着去死,那就动手吧!我是不会对你们任何一个人手下留情的。” 林锦月喊说:“少跟他啰嗦,上!” 林锦月提枪杀了去,侯莲霆和刘尽守紧跟其后。秦云娘犹豫片刻,然也提剑杀去。 “秦谢了,受死吧!”闫无信举起震北寒,双目圆睁正欲冲杀上去。 就这时,突然的,朱无誓忽冷冷一个奸笑,闪到身后运转真气,狠狠一拳打在闫无信脊梁要穴,震断其脊柱。闫无信惨叫一声,顿时失去行动能力,动弹不得。 朱无誓却并未就此收手,趁势而上接连轰打出数拳,废了闫无信两手两腿。瞬时之间,闫无信就变成了一个残疾废物。 众人见此一幕,大惊。 却有一人不惊,秦谢了。 第066章 变数 风,不动了。 一切都静了下来,死一样的静。然而世界上却没有人知道死一样的静究竟有多静,因为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好久,奄奄一息的闫无信才回过神,满脸不敢置信的问说:“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朱无誓不可一世道:“大首领的位子你坐得太久了,是时候换个人来坐坐了。” “原来那日在树林外埋伏,还有假装捆绑王可爱的冲角团人手,都是你安排的,你和绝情堂早有勾结。”侯莲霆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许多来龙去脉始末原因。 半月之前,树林一战,侯莲霆和秦云娘赶去救许十翼时,曾在树林外碰上了不少难缠的家伙。这些家伙和绑架王可爱,诱骗许十翼的人一样,他们都是冲角团的人。 “不错,就是我安排的。”朱无誓踢开闫无信身旁的震北寒,似生怕闫无信再爬起来,“大首领,没想到吧?我在你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事,你居然什么也不知道。哈哈哈哈哈……是该说你瞎,还是该说你蠢呢?” “大都督不会放过你的。”闫无信躺在地上,鲜血不停从嘴巴里往外流,弄得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渐渐听不清了。 “呸,你还有脸提大都督?你姐夫要不是大司农,你觉得你有机会成为冲角团大首领吗?”朱无誓白了闫无信一眼,满是嫉妒和看不起,“我觉得有时候你是真的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都督和大司农不对付。你要死了,正好替大都督除了一枚眼中钉。至于大司农,哼,难道他会为了你和大都督开战吗?” “行了,送他上路吧!”秦谢了讥讽的说:“闫大首领,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怪不得别人。” 闫无信不甘心,死死瞪着朱无誓,似想用吃人般的眼神杀掉背叛自己的朱无誓。朱无誓不二话,脚一勾拿起震北寒,猛地刺进了闫无信心脏。 一命,呜呼。堂堂冲角团大首领阎无信,死在了自己的兵器之下。 “萧四海,杀了他们。”秦谢了发令道。 “是的主人。”萧四海面无表情,似中了邪那般透着诡异,赤手空拳袭向侯莲霆。 侯莲霆早有准备,先是一闪避开萧四海袭击,然后又是抬剑一挥,打出一道迅猛凌厉的剑气。萧四海竟不避不躲,运转真气一拳轰出,将这道剑气硬挡了下来,半点不显吃力。 秦云娘连忙飞身而去,和侯莲霆一同对付萧四海。一时之间,剑影拳风晃得人眼花缭乱,时而秦云娘和侯莲霆占据上风,时而萧四海又占据上风。 林锦月欲提枪杀向秦谢了,刚至半途朱无誓忽蹦了出来,与其厮打一块。刘尽守提刀而上,从旁协助林锦月对敌。 秦谢了无心参战,落站一旁饶有兴趣的欣赏着众人打斗。北寒军则纷纷持刀持剑持枪持戟护在许十翼跟前,以防秦谢了偷袭。 随着时间流逝,局势慢慢变得明朗起来。萧四海身上散发出了浓烈的浊魔之气,修为境界顿时深不可测,变得更加厉害。侯莲霆和秦云娘完全落于了下风,只能凭借着比翼双飞剑法的灵活敏捷苦苦强撑。 林锦月和刘尽守这边倒好些,朱无誓逍遥人象界的修为,林锦月逊不了多少。加上一个问道人象界的刘尽守,也算是稍稍弥补了不足。况且有句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朱无誓自是渐渐落了下风。 “许十翼,”秦谢了忽开了口问:“我如果要杀你,你觉得你跟前这些小喽啰能挡得了吗?” 许十翼跟前的北寒军立马打起精神警惕着,随时准备保护许十翼撤退。许十翼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回说:“你要是真想杀我,那日在树林里就杀我了。” “你确实很聪明。”秦谢了翻掌一挥,五指一收间,先前被秦云娘打落在地的那枚扇骨,顿时飞回了秦谢了手中,“有人要我杀了你,有人却要我不杀你。你说,我到底是杀你好呢,还是不杀你好呢?” “那自然是不杀我好了,我还没活够,不想这么快就见阎王。”许十翼心知,如果秦谢了真动手的话,自己非死不可,“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 “天这么冷,你又穿的这么少,不觉得冷吗?”许十翼披着厚厚的貂裘都觉得还是有些冷。 秦谢了嗤笑说:“当修为到达一定境界后,体内真气便可自行抵御炎寒,是不是很羡慕啊?你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小废物。” “确实羡慕得紧啊!”这是心里话,许十翼一直有仗剑天涯行走江湖之心,却苦于修炼不得任何功法。 就这时,林锦月一枪刺出,朱无誓虽用双拳挡了住,可还是被震得飞摔地上,口吐鲜血,无力再战。林锦月欲趁势而上杀了他,不料朱无誓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牛眼大小的圆球往地上摔了去。 轰!一声炸响后,冒出道道刺鼻的浓烟。等浓烟散去,发现朱无誓已经从那道石门逃走了。 “可真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秦谢了想起了当初收买朱无誓的场景,那时一个阴雨的天,鬼哭山上,小雨夹杂着雪花飘落着。为了活命,朱无誓跪在地上,宣誓誓死效忠秦谢了。 林锦月调转枪头,杀向萧四海。有了林锦月的帮助,侯莲霆和秦云娘顿觉轻松了不少。不过萧四海着实厉害,同时面对三人仍占据着上风。 刘尽守没再参战,而是撤回许十翼身边说:“世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算城主大人他们杀了萧四海,也仍旧不是秦谢了的对手。” 许十翼何尝不知?本来,如果有闫无信和其手下的联手,那么是绝对可以擒住秦谢了的。却不曾想在最为关键的时刻,朱无誓居然反水把闫无信给杀了。更让人意料不到的是,萧四海竟变得如此厉害。 “世子,我们先护送你出无霞港岸撤吧!”刘尽守劝说道:“要是待会儿秦谢了突然发难,那再撤就来不及了。” “我本就是个快死的人了。”许十翼不愿丢下林锦月,转动脑筋开始思寻反败为胜之策。 “可是……” 许十翼打断了刘尽守的话,问说道:“你对洞道里那些霹雳弹有多少了解?” 刘尽守怔了怔,心说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问霹雳弹?但还是如实回说:“了解不多,只看过那些犯人画的图纸。图纸上也只说了该怎么把霹雳弹和洞道凹槽机关衔接一处,此外再无所涉及。” 许十翼郑重其事问刘尽守道:“你可有把握拆几颗下来?” “有!”刘尽守明白了许十翼的想法。 第067章 出奇 刘尽守来到洞道内,一通捣鼓,发现洞壁上的凹槽十分特殊。凹槽中央有个小孔,小孔里面有火石,火石周遭有奇巧装置。霹雳弹上有根引线,引线穿入小孔,搭在火石上。 一旦有外力介入,引线便会扯动,引线一旦扯动便会触发那个奇巧装置。而奇巧装置一旦触发,火石便会立马点燃引线,继而使霹雳弹发生爆炸。 在这狭窄的洞道内,只要当间任何一颗霹雳弹爆炸,那么震动的余波便会一传十,十传百。紧接着,所有奇巧装置都会受其牵连跟着触发,继而引爆全部霹雳弹。 刘尽守走到一颗霹雳弹前,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伸出食中二指,一点一点探到霹雳弹底部。紧接着,二指并拢夹住引线,慢慢往上抬了起来。 咔嚓一声,奇巧装置触发,火石瞬间点燃了引线。刘尽守连忙伸出另外一只手,运转真气掐断了着火的引线。如此一来,一颗霹雳弹就这么拆了出来。 刘尽守也因此发现这个引爆霹雳弹的奇巧装置好是好,若有人误入其中不慎触碰,那肯定是必死无疑。但它有一个缺点,就是埋在小孔内的引线过长了。 贸然触碰,火石会从引线中部开始引燃,可如果用二指探洞的方式慢慢往上抬的话,便会将引线给拉扯出来一截。这时装置触发火石引燃也就没了大用,掐断着火那头即可。 刘尽守能拆,也是多亏了审问那些四海帮帮众时,有人为求活命画了图纸。后来仔细一研究捣鼓,才琢磨出了这双指拆弹的窍门。 另一方…… 朱无誓逃跑之后,当即从密道而下,来到河滩营地,找到了一个正在指挥冲角团与北寒军火拼的将军。这将军叫做甄不成,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在他指挥下,冲角团死守一隅之地,任由北寒军怎么攻打也攻打不进来。 “朱队长你怎么来了?”甄不成看到狼狈不堪的朱无誓甚是惊诧,“你不是和大首领在一起对付侯莲霆他们吗?” 朱无誓挤出两滴眼泪,装腔作势道:“大首领,大首领他死了!北寒世子许十翼,勾结西凉十绝门妖人偷袭了大首领。他们打断了大首领脊梁,废掉了大首领四肢,大首领死的好惨啊!他死的好惨啊!” “什么?大首领死了?”甄不成大骇,一转头,愤愤不平瞪着朱无誓质问说:“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朱无誓假意抽泣着道:“霹雳子,我扔了一颗霹雳子放出了浓烟才跑出来的。大首领临死之前让我来告诉你,说你是他这辈子最信任,也是最好的兄弟。他让你带着人手攻上崖山,点燃洞道里那些霹雳弹。这样……这样我们就能把许十翼他们炸死在里面,给大首领报仇雪恨了。” “大首领,我愧对于你啊!”甄不成痛心疾首跪到地上,掩面而泣,“大首领你平日对我冷冷淡淡严厉至极,我一直以为你不把我当自己人看待。没想到……大首领,没想到临死之前你居然说我才是你最好的兄弟,苍天啊!大地啊!我的大首领啊!我的好兄弟啊!我甄不成一定帮你报仇雪恨,一定!” 朱无誓怂恿说:“甄将军,许十翼他们现在就在崖山洞道内,你快带人前去引燃霹雳弹。至于我,唉!我就是个废物,刚才被他们打伤了任督二脉要穴,爬不上去了,要不然我一定亲手杀了他们不可。” “朱兄!”甄不成拍着朱无誓肩膀,信誓旦旦道:“你放心,这事就交给我吧!你就在这指挥他们对抗该死的北寒军。如果我不慎死了,朱兄!有劳把我的骨灰带回我的老家。” “嗯!”朱无誓重重点头。 洞道练武场内…… 此时已经打得天昏地暗是地暗天昏,伯仲难分是难分伯仲。这一剑,那一枪,这又一拳,那又一掌,有来有回是精彩至极。 侯莲霆和秦云娘以气化剑,摆出一个由百数柄气剑组成的剑阵。侯莲霆君子剑一挥,数十柄气剑顿时飞杀向萧四海。秦云娘淑女剑再一挥,又有数十柄剑飞杀向萧四海。 百剑交锋间,萧四海却也不落下风。这边拳头一轰,那边翻掌一打,这飞杀而来的百柄气剑不时就相继散为烟云。 林锦月拎着血月之殇欲近前搏杀,可萧四海不给半点机会,每次都在仅差数步之余时,被萧四海全力一击震开。林锦月索性不近前去了,运转真气,御枪飞杀。 枪如蛟龙翱游,来去寒光闪动。加上侯莲霆和秦云娘的剑阵,立将萧四海困于其中。虽说暂时没法除掉萧四海,但萧四海却也脱逃不得,伤杀不到任何人。 秦谢了眼看战局僵持不下,忽没了耐心,冷冷说道:“许十翼,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杀掉你的好。” 许十翼将希望寄托在了刘尽守身上,故意拖延时间问:“你就不想知道那个青铜匣子的下落?” 秦谢了说:“青铜匣子在哪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要带着它上昆仑。不论你交给了谁,最后他都会帮你送上昆仑。所以,我只要去昆仑抢就行了。” “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问完之后任杀任剐。”许十翼也不管秦谢了同不同意,直接问道:“那柄剑,就是半月之前悬在汉周天上的那柄剑,神泣!你们从哪里得来的这柄剑?或者说,这柄剑的真正主人是谁?十年前我娘的死,是否和你们十绝门有关?” “你猜呀!问题这么多,人家可懒得回答你呢!人家现在只有一件事情想干,那就是……”秦谢了神色一变,“杀了你!”话音一落,秦谢了打出一支扇骨,飞杀向许十翼。 说时迟那时快,秦云娘当即剑指一转,唤着淑女剑去挡。当啷!一声脆响过后,扇骨被淑女剑震飞了。 秦谢了嗤笑道:“口口声声说着对我好,结果到了关键时刻,胳膊肘还是总向着外人。” 秦云娘心痛不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想和秦谢了交手,因为这是她在世上的亲妹妹,唯一有血缘关系之人了。 “云娘别分心!”侯莲霆连忙提醒,担心秦云娘被秦谢了给蛊惑,这时候是最分不得心神的。 “阿姐,你既然要处处跟我作对,那我只好一并杀了你。”秦谢了面色一沉,飞身杀向秦云娘。 这一刻,秦云娘回想起了过往,回想起了那个让秦谢了双眼失明的果子,以及父亲那段为了养活自己,把秦谢了丢到山洞的伤痛记忆。想到这,秦云娘心就更痛了,不仅忘了去挡去躲,反还希望着秦谢了杀了自己,以自己的死,换得秦谢了原谅。 一记重掌,狠狠打在了秦云娘身上。秦云娘瞬间飞摔地上,口吐鲜血。与此同时剑阵破裂,萧四海挣脱而出双拳一挥,所生拳风顿将侯莲霆和林锦月震飞了开。 “看你们还拿什么跟我斗?”秦谢了下令道:“萧四海,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是主人!” 萧四海话罢正欲上,忽然间,刘尽守一手拿着一颗黑不溜秋的霹雳弹,一手拿着火折子冲了出来,大喊一声:“妖女看招!” 一颗霹雳弹,顿时飞向秦谢了。 第068章 脱险 轰!一声巨响,霹雳弹炸了。 刘尽守直接把霹雳弹扔向了秦谢了,但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萧四海突然不顾一切飞扑过来舍身相护。随着爆炸声响,萧四海背脊被炸得血肉模糊,可他,仍旧死死护着秦谢了。 我是你的狗! 萧四海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刘尽守一共拆了三颗霹雳弹,见这颗没有炸死秦谢了和萧四海,连忙跑进洞道中抱出剩下两颗。火折子一打,再次点燃一颗扔了过去。 轰!霹雳弹又炸了。 萧四海双眼忽然噌一下子变得血红,运转真气,凝聚魔息,化出一道无形屏障。可惜终还是差了那么点火候,这道无形屏障瞬间被震碎。 秦谢了倒是无事,不过萧四海却被炸得飞出丈外摔在地上,奄奄一息连动弹都难以动弹。但萧四海仍在拼尽全力往秦谢了这方爬,嘴里不停重复念着:“我是你的狗,我要保护你。” “我看你拿什么保护?哼!”刘尽守点燃了最后一颗霹雳弹,朝秦谢了扔了过去。 轰!霹雳弹又炸了。 但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秦谢了铁扇一挥,化出一道坚不可摧的无形屏障,将霹雳弹的冲击挡了下来,未伤毫发。反倒是一些北寒军被其威力所震,摔躺地上口吐鲜血,伤了五脏六腑。 萧四海这时强忍一口气,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到秦谢了跟前,随时准备为秦谢了而死。这幕看得众人颇为动容,还有些好奇,心说秦谢了到底给萧四海灌了什么迷药邪汤?为何要这么护着秦谢了?居然连死都不怕。 刘尽守见这颗霹雳弹没炸到秦谢了和萧四海,心中却是大骇,忙跑过去对许十翼小声说:“世子,没霹雳弹了,我刚就拆了三颗。” 秦谢了恶狠狠盯着刘尽守说了句:“我一定要杀了你!”话罢,欲动手杀袭。 “等等!”许十翼忽喊说:“你确实挺厉害的,这霹雳弹威力如此之大,你居然都能挡下来。只不过嘛,不知道你挡得了多少颗?五颗?还是十颗?” 秦谢了心里犯嘀咕了。 许十翼继续吓唬道:“刘尽守,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拿霹雳弹?” “是,世子!”刘尽守也是个聪明人,会了许十翼的意思,转身走进洞道中,想着以最快的速度再拆一颗下来。 “保护世子!”侯莲霆大喊一声,与秦云娘、林锦月挡到许十翼跟前。 “哼!”秦谢了恼怒不已,但知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没法打败三人,若等刘尽守再拿几颗霹雳弹出来,那自己是非死不可。于是乎,秦谢了说道:“许十翼,算你小子命好,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那就等下次见了面再说吧!不过我敢保证,别说是下次,就算是下下次见面你也杀不了我。”许十翼一顿,又扭头故意大喊说:“刘尽守,霹雳弹呢?怎么还没拿出来?” “下次,我一定杀了你!”秦谢了撂下狠话,然后带着萧四海转身走进石门内。 等没了踪影,侯莲霆和秦云娘顿觉心口一痛,吐出一口鲜血。方才大战时二人不慎被萧四海所震伤,一直苦苦强撑到现在。如果刚才秦谢了非要打的话,下场还真是不堪设想,侯莲霆和秦云娘都不禁感到后怕。 林锦月也有所受伤,但不要紧,只是真气消耗太多而已。方才萧四海震碎剑阵时,侯莲霆替林锦月挡了一道劲力,要不然呀,林锦月恐有性命之危。也因了此,侯莲霆伤得是最重的,经脉差点被震断。 “此地不宜久留,为防有变,世子,我们还是先撤到岸口为好。”侯莲霆强忍着伤痛,没做倒下,也不敢倒下,一心只想保护着许十翼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许十翼亦知得留在此地再无用处,闫无信死了,混元珠没了,四海帮散了,无霞港岸大部分区域被北寒军占领了,这说来也算是大获全胜。当务之急,还是退回安全之地,指挥北寒军收拾冲角团旧部为上上策。 说着就要撤,却突然的,刘尽守着急忙慌从洞道里跑了出来,大喊道:“不好啦,大事不好啦世子!有人要引燃洞道里的霹雳弹!快跑!” 刘尽守口中说的人,正是甄不成甄将军。他带着六七个人手抄密道而来,二话不说直接触发了洞道里的奇巧装置。 刹那间,一颗炸,颗颗炸…… 轰! 轰!轰! 轰!轰!轰…… 整座崖山都跟着晃动起来,像地震似的。众人顿时被震得耳朵生疼,东倒西歪连站都快要站不稳。 无奈,众人只好钻进石门,往秦谢了和萧四海刚逃走的那个方向逃去。心里祈求着可不要再碰上秦谢了和萧四海,否则就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插翅都难逃了。 幸好一路有惊无险,众人沿着洞道很快上到了山顶。寒风凛冽刺骨,却格外让人开心,这是活着的味道。 不过等众人寻着山路下到山下时,朱无誓带领冲角团来了个大反攻。因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加之朱无誓动用了大量霹雳弹的缘故,北寒军最终未能占领无霞港岸。 许十翼的目标是秦谢了,如今秦谢了不见了,继续攻打也没了多大意义。当即发下号令撤军,回道休整。 次日,侯莲霆和秦云娘、林锦月愁眉不展,许十翼体内蛊毒发作的更加厉害了。昨夜回来之后,许十翼便蛊虫攻心,血肤发紫,晕死了过去。得亏侯莲霆、秦云娘、林锦月三人轮流灌输真气,方才暂且保住了小命。 中午的时候,刘尽守匆匆忙忙赶了来,说了个坏消息:“回城主大人,整个汉周都挨家挨户找过来了,没找到混元珠,也没找到盗走混元珠的那厮贼子。” “难道我们被闫无信骗了?混元珠莫非还在无霞港岸?”侯莲霆脸色十分憔悴,昨夜受了重伤不说,后来又给许十翼输了许多真气。 “应该不会。”秦云娘脸色也憔悴得紧,一夜未睡了,“从昨夜情形来看,闫无信没必要欺骗我们。” “这可如何是好?世子已经……”侯莲霆着急的焦头烂额,“唉!整个汉周找遍了都没找到,那混元珠究竟会在哪嘛?” “在这呢!”忽然间,屋顶上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