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她穿书告急》 (1)小戏精上线 北国的三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厚厚的雪积压在枝丫上,几只家燕飞过,簌簌的落了满地。 北国的朝堂内,同样气氛冰冷到极点。只因今日早朝,御史台上奏弹劾蒙州盐运使贪污赃款百万贯一事,陛下大怒,砸了砚台,还放话即刻将人押解回京。 台下两个重臣眼神略一交换,心知肚明:得了!未来太子妃的娘家遭殃,这朝堂的风云又要变上一变了。 一时间,宫中府中人人自危,世家夫人急不可耐的与林陵这位平王妃撇清关系。 当然,眼下这消息还落不到平王府里。 平王府内人声鼎沸,正堂上的长明灯已经点了三天三夜,侧妃终于把孩子给生出来了。 下人们端着一盆接着一盆的水里外进出,林陵找机会瞥了一眼,那血水颜色浅淡的不像话,明明是顺产却要买通产婆搞这样浪费资源的事情,也就李聘婷做的出来。 林陵摇了摇头,此刻的她梳着出嫁时的妇人发髻,并未簪钗。 她抬头看了看那盏长明灯,讽刺一笑,明明是正妃生子才有的特权,如今李聘婷先占上了。 林陵素衣站在院落的一脚无人注意,秉持着大家闺秀的教养和正妃的体面,她从侧门进入了内室,总归要来贺喜。 “聘婷,这孩子抱着好软,我会不会伤到他?” 平王开口,声音透着谨慎,俊美男子在纱帐后来回踱步,若隐若现的影子抱着襁褓,温声细语的和李聘婷调笑。 “奴婢们恭喜主子,贺喜主子,恭贺主子弄璋之喜!” “说得好,赏!” 平王大手一挥,见产婆们如此识时务,一口气赏了半年的俸禄。 产婆们大喜过望,正要鱼贯而出,撩开帷幕的瞬间,笑容定格在脸上,在对侧正牌王妃面前夸侧妃,岂不是大不敬的罪名? 好在林陵不计较,侧身让他们出去了。 李聘婷也看到了林陵,静默几秒后身体康健的她,见平王的目光还留恋在林陵身上,便无病呻吟起 。 “平郎,我这是怎么了,突然肚子好疼,我是不是不能陪着您,陪着咱们孩子长大了!” “怎么会,你哪里疼。”平王果然被吸引回去,揉了揉侧妃的脑袋,“我的聘婷这么善良,一定能够长命百岁,我说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你若不在了,本王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弱水三千这样肉麻的话都说的出来,林陵太阳穴跳了跳,祝福他们永浴爱河的路上不要淹死! 她不想看这对狗男女演虐恋情深,向后挪了下脚步。 平王偷瞄她的动作没有掩盖好,霎时两人四目相对,说句实话,林陵那一刻毫无触动是假的。 她胎穿林家大小姐,十五岁嫁给平王,携手三载春秋,终究有些感情在。 但是要说有多爱?抱歉,林陵嫁过来之前,平王就有好几房侍妾了,接受过新时代教育的女性还无法接受这种“爱”。 现在小三公然耀武扬威,自己最后一丝脸面也不在了,她剩下的那点感情早已磨灭,留下的只有恶心。 “既然见妹妹安然无恙,本宫悬挂的心也就放了,在外面守了一刻钟,实在是乏,妾身便不陪着了” 林陵略微俯身,又道:“哦,对了,妹妹产后正是需要人陪着的时候,不然容易心情不好,妾身恳求王爷留在侧妃身边,千万不要离开!” 林陵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真情实感的希望平王不要来烦她。 可是到了平王这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看着自己发妻隐忍又深沉的表达爱,他三步并作两步就想阻拦。 塌上的聘婷侧妃面色一沉,竟一把抓住平王,放声大哭。 “平郎,我好难受,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怎么突然间不哭了呢?” 被掣肘的平王眼睁睁看着林陵离开,嘴角一抽便道,“聘婷,孩子已经被乳母抱下去了。” “哦,那我的心怎么这么难受,你听听……” 呕呕呕! 接下来的话听不得,林陵趁着视线死角,一路小跑离开是非之 地。 “小姐,王爷没跟出来?咱们就这样走了,那以后侧妃的气焰不知道要多嚣张!” 林陵出了碧桃园,一直服侍她的春樱迎上来,见她后面无人,为林陵打抱不平。 春樱和林陵自小一起长大,更亲近些。 “不过,我总觉得小姐也不是计较这些的人。” 春樱见林陵不说话,以为是她伤心极了,想起在蒙州求学的那三年,缓缓道,“小姐自小就喜欢闲云野鹤,这种深宅大院是把您困住了,想当年咱们在仙师那里修行,下山周游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若是在外面,李聘婷这种矫情的人不知道被打了多少回!” “呵……”林陵听春樱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小姐小姐,你终于笑了啊!” “你呀。” 林陵不欲分辨,用食指轻推了一下春樱的额头,转眼她们已经走到了云归园,婆子们越发惫懒了,连小径都不曾清扫。 林陵并不在意,踩着积雪回到内室,心中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春樱,你提起以前,是还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吗?” “嗯?”正在折披风的春樱被问的一头雾水。 林陵又道:“他当年找父亲的时候,说着此生非我不娶,可是三年以来,他的诺言有哪一样兑现了?” 她陷入长久的回忆里,这个人指的是谁他们心知肚明。 “可是小姐,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不是你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平王,平王他是个渣男!” 春樱跪坐在林陵的对面,握着小姐的手不让她多想,曾经听小姐提过的“渣男”一词也脱口而出。 “哈哈哈,说的好,他就是渣男。” 林陵在这世界前期还不太适应时,总能冒出一两句现代话来,如今她不记得了,还要劳烦春樱开导。 “春樱,你说的对,他就是渣男,渣男不配拥有爱情!” 铜镜里脆弱的容颜时刻提醒着林陵的可笑,她到底当年为什么要在明知道平王是个风流浪子时答应对方 的求娶来着? 哦,对。 因为她一辈子过的太顺了,三岁吟诗,五岁作画,十岁那年拜入仙师道人门下,成为蒙州第一毒医,十五嫁入平王府邸,执掌中馈,好不风光。 她妄想自己能让平王为她遣散“后宫”,为她浪子回头,焉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每一本虐恋小说能一笔带过的配角,在这里都是活生生的人,刚来那几个月,小妾把后宅闹得鸡飞狗跳,林陵为了和他们斗法,时刻紧绷着,她太累了。 想罢,她揉了揉太阳穴,叫道:“春樱,去拿纸笔来。” 眼下还不是说累的时候。 笔锋簌簌在宣纸上起草,一封问候的信件雏形已现,林陵一边写信一边和春樱说着。 “不提平王了,早些日子,母亲给我传信,说这次的任命有些古怪,让我多留意京城的变故,如今他们已经过了约定的日子,还没有信传来。” 林陵拿出竹筒系信,眼神往前一探,坚定道:“我怀疑出事了。” “出事,能出什么事!” 春樱大惊,以她的视角来说,林父的官职是非常大的,林家可以为所有人挡风遮雨。 林陵见她这样激动也不好全说,只能摇头。 “不知道,现在我身处内宅什么都办不成,有件事我要拜托你去做,相信我,这件事成了,我们便能换一种活法。” 林陵将信塞到春樱手里,满脸严肃。 “换什么活法?” 压抑着怒气的男声传来,刚才还和侧妃卿卿我我的平王转眼出现在林陵眼前。 “本王的王妃好生厉害,想换什么活法,是后宅待腻了吗?” “妾身没有,王爷听错了。” 林陵垂首,试图掩盖慌乱。 平王的小厮只接受一个眼神便上前夺过春樱手中的信。 “听错?林陵,你把我当成傻子吗?”平王见林陵态度散漫,连自称都不用了,语气粘上一丝嘲讽,急不可耐的拆开信,试图找出证据来。 “怎么会是问候信,是不是藏头或者藏尾?” 信件中结党营私的罪名并没有落实,只是普通的写给仙师的问候信。 “如您所见,就是一些妇人家的体己话。” 林陵笑着折叠纸张,将其靠近蜡烛。 “既然王爷不信,我不写了,烧了便是。” 火光霎时间将信吞没,有一瞬间,平王觉得吞没的还有林陵,他觉得,他们的距离变远了。 平王一时语塞,但很快又恢复趾高气扬,“本王让你碰信了吗,谁知道这里面是不是另有玄机,你就敢销毁证据!林陵,今早朝中传来消息,你的父亲因为贪赃枉法,已经被下狱收押,正在回京的路上,你现在是罪臣之女,认清自己的身份,本王随时可以给你扣一个罪名!” “你说什么,父亲他怎么了!” 林陵无心听平王怎么挤兑自己,对父亲的境况担心的不得了。 “林陵,现在你知道怕了,平时不是总对本王冷言冷语吗,怎么不接着装了?” 平王见她冷静皲裂露出慌张,终于不似往常孤高,便抓着她的手腕一扯,试图看清她变化的神情。 这个女人美好又独立,从来不会像李聘婷那样温柔知意讨好自己,正因如此,才更可恶! “我不相信!” 林陵没有让他得逞,一字一句,挣脱开平王。 “信不信由你,最近是多事之秋。” 平王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林陵,有些不忍。 “本王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必须老实呆着。太子妃的册封大典以前,都不要出门了。” 说罢,他宽大的袖口一甩,左右侍从识趣的把门关死。 现在云归园彻底安静了,消融的冰的声音都能入耳。 春樱一天中经历两回羞辱之事,再也忍不住哭起来。 “都怪我,小姐,你快从地上起来,咱们现在被禁足了,怎么办啊?” “别哭了。” 林陵拿起手帕擦拭春樱的眼泪,抬头间,刚才的慌张如今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还有一丝得意。 “猎物正踩着套呢,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2)宫廷玉露酒,一百八一杯 “呦,姐姐这里怎么如此冷清啊,连只苍蝇都没有。” 早上七点,按照古代的说法是晨时刚过,侧妃拧着细腰,来云归园耀武扬威。 春樱连碗茶都没倒,听到她的话翻了个白眼。 “比不得侧妃屋子里暖和,大冷天的还有苍蝇,那屋子里得什么味啊!” 说罢她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林陵依然是云淡风轻的躺在塌上,没有管教的意思。 “果然是姐姐教出来的丫头,厉害。” 侧妃比了个手势,林陵眼皮都没抬。 “嗯,厉害。” 她敢夸,林陵当然好意思接着了。 “姐姐。” 李聘婷不知道林陵是不是故意装不懂,自顾坐在塌前的蒲团上,换了种话术。 “殿下既然只是禁足了你,那就说明你们之间是有感情的,姐姐可千万不要因为一时气盛就和殿下赌气,夫为妻纲,姐姐万事顺着便是,若是殿下有一日真的厌弃了,您也能保住体面,可千万不要……” “行了!” 林陵不想听她扯三从四德,绕了一早晨了还没说够。 “我知道他为你纲,你们俩赶紧恩爱去吧,我对你夫君没意思,如果你只是说些酸话,那大可不必,我祝你们美满幸福,也祝你早日拿到太子妃的位置。” 林陵放下手中的《周陈图志》,给春樱递了个眼色。 “侧妃,王爷说了王妃病了才不能出门,当然也不能被串门。” 她从小力气就奇大,虽然不干粗活,但拎好细柳腰的李聘婷完全没问题。 “您和平王夫妻同心,可千万别抗旨惹他生气,以免坏了感情。” “你干什么,放开我!” 春樱说话的功夫已经把人拎到外室了,李聘婷自从当上侧妃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一时间又惊又气,就要大喊。 “诶,您可千万别喊,不然小心平王知道了禁你的足,到时候我们可不去看你!” 春樱趁侧妃还没反应过来,把人扔了 出去,彭的一声关上了门还拍了拍手,嫌脏。 内室恢复了安静,檀香的香径直上,林陵笑着夸春樱伶牙俐齿。 “还是小姐教的好,小姐神算,不仅知道侧妃会来,还知道会说些什么呢!” 林陵见春樱如此崇拜自己,笑着解释李聘婷和自己争斗三年,那点底牌早被摸透了。 “这有什么,你家小姐还知道今日人定之前咱们就会被请出去赴宴,届时禁足也解了,你也能出去玩了。” “真的?赴什么宴?” “宫宴。” 林陵瞧着春樱的星星眼,语重心长道:“春樱,你以为那日我当真叫你往外送一份不痛不痒的问安信?师父她老人家不入朝堂,就算我们要走,也不会找师父帮忙。” 林陵早知道平王的性子,一定会跟上她,她是故意的,故意让平王听到那些话,故意被禁足,这样在外人看来,平王在保王妃,那小人便不敢在林父从蒙州会京城的路上动手。 这也是深宅内院的女儿能为父母做的最大努力了。 春樱知道林陵是个有成算的,也不问。压低声音打听何时出城。 “等。” 林陵继续拿起手中的书卷,“等到今日人定,我们要风风光光的离开。” 春樱不懂出嫁女怎么能风光离开皇城,但也不能再问,林陵手中的游记刚过一半,烹的茶也未开,看样子是不着急的。 这一等就是一天。 日晷转动半圈,暮色渐晚,零星的爆竹声吵醒春樱的浅眠,北国对比南方一带,算是民风彪悍,并不过多管制爆竹烟花,更何况三月北风紧,再不开设几回冰雕灯会,冰雪要消融了。 春樱睡眼朦胧之际,看见铜镜前的小姐早已梳洗完毕,脸上化着精致的妆。 “懿旨到——” 宣旨的公公直奔云归园而来,林陵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并不意外。 “臣妾接旨。” 她端正的行了宫礼。 “传皇后口谕,宣平 王妃林氏于戌时三刻前入宫赴宴,于宫中商议册封之事,钦此。” “臣妾领旨谢恩。” 林陵垂眼俯首,懿旨内一字未提平王如何,这是给足了她颜面。 宣旨宦官满脸堆笑的夸她有福,林陵笑了笑,内心烦躁间正不知如何搪塞,便听见熟悉的男音插话进来,房门早已敞开,看到来者她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公公万安,劳您大老远跑一趟。要是连茶水都喝不着,岂不是本王的失礼,来人,请公公去前厅喝茶。” “这……奴才不敢,谢殿下好意。” 宦官左右眼睛一转,见主子见气氛不对并不推辞,拜过就走。 平王在宫内的探子并没传来消息,宣旨太监来的时候他毫无准备,穿衣梳洗费了不少时间,一出门却不见来者,原来那人竟是直奔林陵的住所宣旨,真是其心可诛。 “殿下何须如此生气,难道殿下不陪着妾身赴宴吗?” 林陵斜睨怒气冲冲的平王,晃动手中明皇的娟布。他所有的喜怒都很容易从脸上表现出来,自己一眼就能看穿。 “那是自然。” 平王从牙缝里愤恨的挤出两个字,但这样一来,与平王赴宴带上林陵的意义千差万别,皇后这是摆明了不给自己脸面。 “牝鸡司晨,必有灾殃,你且得意吧。” 平王拔高声音,叫侍女一左一右架着林陵。 “你们这些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王妃更衣?” 侍女低下头开始帮林陵去衣,平王见她还算乖巧,衣袖一甩,出门进轿。 春樱见平王离开,把平王留下给林陵的丫头们赶走,亲自接过礼服。 “小姐,平王这是什么意思?” “牝鸡司晨是说女人当家做主,他这句话说的恐怕不止是我,还有把持朝政的温皇后。” 林陵闭了闭眼,后宫无子,温皇后又强悍,是以大臣才会推选身为宗室子弟的平王当太子与其抗衡,今日她千算万算, 有一点没算到。 宣旨的不是陛下的人,而是皇后的人。 林陵神色愈发冰冷,她怎会不知这是拉拢? “那又能怎么样,平王还不是只有羡慕的份,说这些话也不酸的慌。” 春樱对比林陵想的浅的多,只觉得皇后是个好人。 “温老侯爷是战功赫赫的定北候,想来家教是极好的,现在那位温然温小侯爷也是,人特别好,就是身体骨不好,不过听说前些日子来了神医,现在已经无碍了。” 温然?林陵略一沉思,他们并未接触过,除了当年指婚时听说过一次。温然与自己是同龄,本来也是有机会和自己结连理的,但因为身体不好作罢。 “嗯,那他还是福大命大。” 林陵未提起兴趣,春樱见状沉默的替她更衣。 “王妃,王爷的轿子先走了。” 扣门声轻响,外头的侍女生意颤抖,生怕林陵迁怒于她。 林陵拉开门发现外面跪了一地的侍从,看来他们都阻拦过,但平王还是先走了。 “都起来,备轿。” 反正过了今晚,他和平王府再无瓜葛,牵连别人做什么。 外面华灯初上,因着林陵出门晚了一刻,街上已经人挤人了,城内达官显贵不少,林陵用的也不是奢华的轿顶,实在是举步维艰。 她一边盘算着时辰,一边祈祷千万不要遇上意外,可能正是怕什么来什么,马车走到一半突然停下。 “怎么回事?” 林陵掀开帘子,问车夫是不是马匹出了什么问题。 “回禀王妃,与咱们无关,是前面温小侯爷的马车经过雪雕时,那貔貅的头突然掉下来了,现在停住了,正和人吵架呢!” 马夫混入人群,拿了几个铜板就把事情问的一清二楚,“现在路都被挡死了,咱们过不去。” 林陵暗叫不好,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小姐,要不咱们绕路?” 林陵摇头,春樱的提议明显不行。 “时辰就快到 了,不然我去走个面子,温小侯爷是当今皇后的侄子,名义上要叫我一声表嫂。” 春樱点了点头,但她还算不放心,便扶着林陵下马。 林陵穿的不算华丽但那是端正的宫装服饰,她一下马车,有眼色的行人自动让出一条小路。 “我在车里看的一清二楚,是你家熊孩子故意把这头给推下来的,你少登月碰瓷!” “你说谁以权压人呢?我还就要个公道了!” “你先不遵守交通规则的,哪有人把雪雕建在路中央?” 林陵一步一步,靠近声源,首先听到的是行人的喝彩。 大概他们第一次见这样伶牙俐齿的小公子,虽然有很多话听不懂,但还是给他鼓掌助威。 林陵从一开始隐约模糊的字眼,到后来“交通规则”,再也无法忍住,眼眶红了起来。 鞋袜不太合脚,她踉跄着往前走,拨开人群,迫不及待的要见说话的那人。 只一眼,林陵就确定了那是温然。 他实在太过耀眼,优越的五官配上如玉的肌肤,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与狰狞面孔吵架的地摊老板不同,他那一连串的话随性又带着调侃,仿佛吵架就是为了气死别人。 林陵也在不经意间露出笑,然后朝着温然的方向大声喊。 “宫廷玉露酒!” “什么,什么酒?” 行人议论纷纷。 “小姐?” 春樱被林陵弄得没头没脑,两个没见过的人第一件事不应该是自报家门吗? 同样不解的还有温然身边的小厮,他家少爷怎么一下就呆住了? “少爷,你看哪呢?” “一百八一杯。” 温然推开小厮,径直走向林陵。 “这酒怎么样?” “听我给你吹!” 两人旁若无人的一问一答,听的围观群众一头雾水,还没想好这是什么暗语,就见到惊天动地的一幕。 一男子当街环抱少妇,痛哭流涕,疑似被辜负! “老乡,我终于等到你了!” (3)温然 宫门的一脚展开,八方云纹的华盖未作停留直入宫门,有“温”字招牌在,护卫只当温小侯爷身体不适不能见风,殊不知上面早已狸猫换太子,林陵和春樱并肩坐着。 就在方才,与老板吵的愈演愈烈的温然还没和同为穿越者的林陵叙旧几句,就被一个雪球砸懵了,那位“温然”穿书前应该不是北方人,雪球灌满他的衣领的刹那,他不可置信的转身,留下一句“你先走,我打会雪仗再来!” 林陵想着他,不自觉勾起了唇。 “小姐,小姐,你在想什么?” 春樱叫了林陵几声,见她有些魂不守舍的。 林陵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觉得温小侯爷是个性情中人。” 春樱连连赞同,自家小姐和她想的一样。 “是啊,从前我只听说小侯爷生病深居简出,现在身体好了,人也好!主动提出来和咱们换马车,这个垫子好软啊,应该是宫中赏的吧!” “嗯,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唯一一个亲侄子。” 林陵没有反驳春樱,也没想过和她提穿越的事情,她神经大条,而且从小就被自己影响,见到温然也不觉得他的行为有什么异常。 穹顶的平安结高高的垂下来,上面已经被抚摸的掉色了,大概寄托了不少家人的思念吧。 真正的温然应该寿归正寝了,不知道那个在街口打架的温然怎么样了,日后还有没有机会联系。 林陵闭目养神修整片刻,听到外面唱和入席。 她捧旨而入,钟粹宫里早已金碧辉煌,座位列次排好,身为平王正妃正是右侧第三的席面。 不过现如今,林陵原本的位置要被挤没了,平王左右挤着不少奉酒侍女,其中不乏神色尴尬不大情愿者。 席面上方只皇后一人。 林陵蹙眉,不知道平王抽什么风,她无视对方直直向前行礼,“臣妾叩见皇后,臣妾来迟,望皇后恕罪。” “无妨,正要开席,不算迟。” 温皇后慈祥的叫林陵起身,她一身绯色礼服,头上朱翠琳琅满目,偏人生的端庄,竟能镇住这套妆容。 “家宴而已,不必拘谨。” “是。” 林陵垂首,眼神却在两侧逡巡。皇后嘴上说着是家宴,但除了自己和平王 外并无宗室子弟,反而还多了几位头戴斗笠的异乡人。 林陵之所以能确认,是因为北国有规定,面见天子不得配帽,除非他们不是北国人,而是哪里的使臣。 她有些摸不透皇后的意思。 “王妃。” “什么?” 林陵只想着皇后的用意,便走了神,平王叫了她几次才应答。 “王妃果然厉害,愈发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本王叫你你都不应答。” 林陵不想搭话,为自己斟了杯酒,面对得寸进尺越发无理的平王只有沉默。 “开宴——” 平王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被主管宴席的大太监尖锐的嗓音打段,霎时两侧涌入舞姬,鼓瑟钟磬俱全,声乐盖过了席下的私语声。 一曲舞毕,果然长袖转回鸾,林陵看的眼花缭乱,那些异国使臣亦然。 “好,北国的舞果然和我们大陈不同。” 席间有一人起身称赞,是位年轻使臣,他话说的漂亮但礼节不全,毫无敬畏之心。 “原以为北国是蛮夷之地,但今日一见华灯溢彩,金戈美酒,倒是和江南无有不同。” 呵,这样的夸赞还不如不夸。 林陵谨慎的放下酒杯,观察皇后的态度。 正位上的皇后自始自终表情淡淡的,不准备开口。 “非也非也。” 果然,使臣那里又有人接上。 “还是有陋习在的,自古女子不能理政,否则要遭天谴龙怒,若是在我大周,天子不在不能擅自开席,如今在北国,倒开了眼啊!” 那说话更不善的是周国的老使臣,他捋着花白的胡子,眼睛四下转动,不知怎的林陵心浮气躁起来。 “怎么,王妃对大周的使臣有所不满吗,怎么这副表情?” 平王今日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存心找林陵不快,见人几次不理她,便拔高声音道,“大周乃邻国,与我国关系密切,河道用的都是同一条,王妃啊,你就算对使臣的话不满,也不能如此表现啊!” 林陵拍着胸口压下去烦闷,只想让平王赶紧闭嘴,她第一次见有人在家国大事上胳膊肘往外拐。 果然皇后的脸色也变了变。 “行了,今年的河蟹还不够鲜美吗,何必在宴席上作口角之争?” 皇后摆了摆手,身后的 姑姑将拨好的蟹肉端上来供她品尝。 “使臣来北国不是为了献宝吗,如今怎么也陷在这种小事里了?” 她拨动勺子,不经意的说。 经皇后一提醒,花白胡子的那位才恍然大悟般,“我国国主确有一宝贝,要臣当面献给陛下,按理来说陛下未至,不该取出。” 他看向平王的方向,话锋一转,“然,今日一见这位平王殿下,只觉得他英气逼人,想来日后比起天子也能不逊色,那臣便斗胆违令。来人,请昭华公主来!” 林陵面色一暗,大周的献礼居然是和亲! 平王手中的杯盏也砸了,他后悔说出刚才那番话,莫不是要他娶异族女子? 林陵不想知道平王如何,不作死就不会死,今天他娶了昭华,明日宗室就有可能推举另一位当储君。 皇后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看样子有她的手笔在。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之际,一紫衣女子用团扇半遮面,踩着小碎步轻声从幕后走至台前问安,她仪态上佳,只是行礼起身后,还罩一层薄纱覆面,看不清脸。 “这便是我国的珍宝,昭华公主,请平王鉴赏,此人能否做您的正妃?” 平王拳头攥着,本已经在暴走边缘,听说她还想要正妃,反而冷笑,“本王已经娶妻。” “娶妻可以和离、可以休妻,就是进了陛下的后宫,公主也值一个一品贵妃,王爷您只是二品郡王,还想要公主做侧妃不成?” 平王不是老使臣的对手,须臾间把自己绕了进去,使臣没有让他在“娶不娶”间做选择,而是“正妃”和“侧妃”之间。 这样也好,林陵抿了口酒,盘算着接下来的话如何说,那边平王还和使臣喋喋不休。 “本王不可能让异族女子入宗室,便是平妻,也还是妾。” “臣不服,公主千金之躯,不可轻贱。” 两人各执一词,非要以公主的虚名博个你输我赢,林陵向前看去,昭华不悲不喜,平静接受了这个局面。 但林陵不会,她清了清嗓子猛地站了起来。 “诸位,可否听我一言。” 林陵声如玉盘走珠,那些或嘶哑的、或私语的都停下来,看这位平王妃是何表现。 “臣妾认为,平王身 为储君,不能娶异国人为妻,否则是混淆血脉。把天子贵妃与储君正妃相比,那是偷换概念,说这话的人真乃恬不知耻,不安好心!” 林陵掷地有声,那老使臣第一个挂不住脸要上前理论,但林陵没给他机会,又继续开口,“但,公主千金之躯,若让公主为妾,臣女无法腆居正位,臣女愿自请离府,将户籍迁往下月出京周列各国的使臣队列里,以效仿秦皇后。” 这下昭华也不禁看了林陵一眼。 那使臣听到林陵要自请休妻的言论,火气消了三分,但听说她要出京当使臣,立刻疑惑起来,躬身向皇后请教。 “这是个什么道理,二者有何联系?” 或许是欣赏林陵的气魄,皇后并未呵斥她的大胆想法,向那老头解释道:“使臣有所不知,这是在效仿我北国开国皇后,秦皇后。秦皇后出身七品官庶女,无法与帝王相配,又不愿做后妃,便自请退位以使臣之躯周列各国,后使北国与周、陈、齐三家签订条约,百年内不可兵戎相见,这样一来那秦皇后成了有功于社稷之人,便可以做皇后了。” 温皇后一番话讲完,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林陵,“如今,你是否也是这个意思?” 林陵见事情比计划的顺利,便道:“是,臣女熟读《周陈图志》,本就对江南一带向往,如今这个情形,别无二法。” 说完,她跪直身子,给温皇后见了大礼。 “臣女之心,只为社稷。请皇后娘娘成全。” “这……” 事情的发展出乎温皇后的意外,台下不断有人私语,夸赞林陵不少,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万万不可啊!” 说万万不可的不是别人,正是花白胡子老头。 “平王妃说的好听,可一旦户籍迁走不就是休妻,是堂下妇吗?使臣之位无上荣光,怎能被妇人玷污!” 他说的慷慨激昂,在大周只有与宗室沾亲带故者才有机会出使各国,那些寒门子弟终其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荣耀,他自然把这个规则奉为圭臬。 林陵很想站出来反驳他,但此时所有权在温皇后那儿,一动不如一静。 气氛僵持不下,林陵在赌,赌皇后看在同为女子,又有先例在 前,能高抬贵手。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温皇后始终没有脱口,平王已经从震惊中醒来,气愤的就要训斥林陵。 “若是再加上我呢,我身为皇后母族继承人,是否有资格担当主使一职?” 千钧一发之际,殿外传来清亮的少年之音,他语气上挑肆意,很容易让林陵脑海里浮现出那句,“你先走,我打会雪仗。” 是温然。 林陵回头,只见一人踏星而来,身后的月光被乌云压低,反而不如他月色的绸缎耀眼。 “姑母,臣刚从陛下那儿回来,已经说好了下个月要去陈国玩,没想到和前平王妃想到一块了,不如就此搭个伴?” 温然边走边说,走到林陵旁边躬身行礼,礼在皇后那里,他的眼神却笑盈盈的望着林陵。 “胡闹,那是去玩乐吗?陛下怎么会答应你!” 皇后没有叫起,她压抑着怒火训斥温然。 若说刚才林陵只是打乱了她今天的计划,那温然这个行为便是打乱了她一生的计划。 “你就呆在候府,哪都不准去,陛下那边自有我来分说。” “皇后娘娘。臣的身子早已大好,正是为国出力之时!” 温然也拔高音调,跪在地上与林陵并列,没想到就这一句话,皇后竟安静下来。 “请皇后三思!” 他重申一遍,俏皮的和林陵眨眼。 林陵不禁对这个温然刮目相待,此人倒是有几分本事。 皇后之所以能独揽大权是因为没儿子,宗室之所以推举平王是因为宗室也没儿子。 看似储君之争,实则是皇后必败的局,宗室选一选总有储君能立,储君在此,放权便成了时间问题,皇后只能成为太后,并不能称帝。 皇帝知道,也在纵容,但如果有了温然,就不一样了。 一个嫡出的小侯爷,以后被皇后认为继子,皇后会不会拿他做筏子揽政,以后这天下会不会改姓温? 皇帝会忌惮,于是也就出现了今天这一幕。 林陵想通了,皇后也终于疲惫了似的点了头。 林陵不想做皇权的牺牲者,早早的跑出去才好,计划有波澜,但结果是好的。 她叩首勾唇,却在起身的一瞬间发现温然还在盯着她看。 那双眼睛,如月如星。 (4)变故 “你这样唐突,会传出风言风语的。” 林陵略清了清嗓子,转过头去避开温然的目光,这宴会开了半晌她同昭华公主的座位也没协调好,林陵便懂事的避开,说要到园子里透透气。 谁知温然毫不避讳的前脚跟着后脚出门,林陵是先走的,不知道后面的人是什么目光,但总归不是什么好的议论。 温然毫不避讳的一笑。 “你穿过来多长时间了了,说话这么死板,怕什么,咱们马上就要离开北国了。” 林陵不说话,她成天在妇人堆里扎根,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就算和男子对话,不是吩咐小厮就是与平王这个夫君斗法,竟然到了与男子多言两句都会脸红心跳的程度。 “温公子自重。” 她这话说的轻快,说完又觉得后悔,怎么就推人于千里之外了,正想着补救,温然摸了摸鼻子问道。 “自重,自重是什么意思啊?” “啊?” “我上语文课总睡觉,你文邹邹的说话我听不懂。” 林陵看着不好意思挠头的温然,一时语塞。不自觉就把他代入那些传纸条睡大觉的差生身上,她本该十分讨厌才是,可端详着这张脸 ,又觉得可以浅浅原谅一下。 “算了……” 林陵尽量找回现代人的说话语气,清了清嗓子开始查户口,“你哪个省的考生啊?不对,你高考没有?” 她敲响了警钟,这熊孩子不会还没有接受过高三的洗礼吧! 不行,太不公平了! “喂,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温然看着林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脸赶紧说实话,“考了考了,当然考了,我倒霉死了,刚高考完,暑假就穿过来的,还没好好享受开心的大学时光呢!” “但这天还挺凉快,古代就是环境好,暑假变寒假了!” 看着开心的少年,林陵给面子的撇了撇嘴,要交代的话太多,到了嘴边她只说,“你别光想着玩了,这里不是游戏。” “知道了知道了,老乡。” 这个年纪的男生还是听不进去劝的时候,林陵面相远处的亭台,水面随着荡漾,湖心亭以南的水渠在月光照耀下发亮。 温然捡起小石子随手打了个水漂问,“老乡,你不介绍介绍自己吗?比如,林陵是你真名吗?” “嗯。” “真巧,我本名也叫温然,听着是不贼玛丽苏?我妹还警告我小心哪天穿书 呢,没想到真的穿了。” 温然叹了口气,林陵也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安下心来,她是胎穿,有记忆就在这里了,本能的生存方式她记得一清二楚,可父母兄弟以及来这里的方式通通不记得。 温然听林陵简单的叙述完也很吃惊,毕竟“生存本能”和教给她的人密切相关,说连父母都不记得实在离谱。 “你真的一点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昏暗的环境下温然似乎看不清林陵的表情,温然双手捧着林陵的脸与她对视,宽大的袖子包裹住手掌,两人并没有实质的身体接触,可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时刻提醒林陵这样不得体,她后退一步,微微喘息。 “我又没骗你,骗你也没有意义。” “我只是确认一下嘛。” 温然说:“我应该是猝死的,睡一觉就过来了,好不容易遇见个老乡,这不是想着找找共同点,尽快回家嘛!” 林陵没有温然这么乐观的想法,“我更倾向于把现代记忆当成梦,好好过好当下。” 温然的表情瞬间复杂,林陵并不关心对方是怎么想的,他刚过来,不习惯是正常的,说不定现在正想着“林陵已经被封建 荼毒了”,但林陵是实话实说,温然嘴角动了几次,还是没说出什么说教的话。 能把天聊这么死也是不容易,林陵刚要说什么打破沉默,急促的喘息声撕破宁静,小宦官连滚带爬的摸到林陵脚下,吓了她一跳。 “王妃,皇后娘娘正召您过去呢!” 林陵方才放松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平王府自带的小厮何其多,哪需要劳动宫中宦官,她心里敲了警钟,脸上挂上虚伪的笑,慢步移动到宦官面前,脱下镯子塞过去,假装是扶了他一把。 “公公慢些,不知是什么要紧事?可是皇后娘娘亲口传召?” 温然刚看这架势还想看热闹,不过被林陵警告的眼神吓退了,那公公一来,他就躲到树荫后面去了,小宦官见四下无人,将镯子藏了藏。 “王妃快些去吧,人命关天的事,皇后娘娘心情不佳。” 他还是年纪轻,被一些好处收买了便摊开心扉,又提醒林陵一句。 “王妃身边的大侍女春樱似似乎得罪了昭华公主,王妃快去看看吧。” 什么? 林陵步子自觉加快了些,春樱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姐妹,在外人看来,春樱是奴婢,可也是 只有林陵使唤的动的奴婢,谁动了春樱就是打林陵的脸,是故,就算是林陵同小妾斗法的那些年,也没人敢动春樱。 但那仅限于府邸里,皇宫中贵人林立,春樱还真就是任人拿捏的命,她有些后悔方才出来透气没带着春樱。 “娘娘,林氏到了。” 皇后身边的嬷嬷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提醒皇后,唱礼太监犹豫了半晌不知道怎么开口,讪讪的退了回去,林陵并不想看这些面子上的东西,她只见大厅中央跪着满目泪痕的春樱,脸颊上的巴掌印十分明显,而旁边正是刚才林陵颇有好感的昭华公主。 林陵上前跪在春樱旁边,不动声色的把公主挤出老远,昭华面上十分挂不住,她看了看使臣又看了下平王,最终把目光锁定在皇后身上。 此时皇后的态度代表一切。 林陵跪的笔直,平视前方,同皇后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她只听见一丝冷笑的声音,接着价值前进的白玉珠子从台阶滚落,皇后摔坏了手中的珠串,众人心知肚明,这是皇后要找林陵的茬,便默不作声的等着皇后发作。 皇后斥责林陵道: “林氏,你眼中可有本宫这个皇后?” (5)杀人 温然趁乱早已回到了座位上,不明白方才和颜悦色的皇后姑姑,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林陵悄悄偏头,给温然示意不要说话。 她心累,这温然的身份若是小厮也罢,可偏偏是皇亲国戚,且这孩子脑子时而好使时而掉线的,她真怕温然以现代人的思路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林氏,你可要辩?” 皇后睥睨林陵,她意识到,皇后看懂了自己与温然的眼神交流,可没有揭穿,还问她有无辩解的意思,这是给了她台阶下,林陵也要好好斟酌,皇后是否真的生气了,她想好措辞,突然深吸一口气,往前趴跪。 “皇后娘娘,草民有错。” 既然皇后称她林氏,那林陵就自贬到底,“草民不该因头昏脑胀就告假出门,更不该在外面逗留。草民年纪轻不更事,管教不好下人,让她留在宴上,碍了公主的眼,草民有罪。” 昭华公主见使臣不管她,平王又不待见她,皇后好不容易为自己出口气,可这前平王妃说了一堆也没说到点子上,反而暗喻自己善妒,打了她的婢女是因为碍了眼。 可惜她在异乡,就算生气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得 柔声细语搀扶林陵。 “林小姐你多虑了,本宫不曾看谁不顺眼,皇后娘娘生气也并非因为这一件事,是林小姐一进门就急匆匆的,实在……有违孝道。” 昭华看似好心的提醒林陵,实则一道不孝的名头扣了下来,林陵心中冷笑,面上还是清纯小白花的模样,这样被公主一说,花枝乱颤的哽咽。 “皇后恕罪,草民有罪,草民只是认为,现在的林陵已经同平王和离,实在不敢再叫您母后,草民被凰威震慑,只能跪拜以瞻仰日月之辉,是以疏忽了最基本的礼节,是草民的罪。” “呵……” 林陵说完便听到台上一声轻笑,皇后薄唇轻启,“这样一说,你不但无罪,反而是本宫吓着你了?” “不不不。”林陵赶忙否认,“回禀皇后娘娘,草民有罪,是草民不堪,并非是皇后吓着草民。” 昭华见林陵净捡着小罪名,实际上是为了给自己脱身,这一副小妾做派实在令人不耻,便咄咄逼人。 “按照你所说,你一进门就被吓着了?可你以前做平王妃的时候也没少面见天子,难道时时活在惊恐里?还是今日不同往常,你有什么心虚 之事?” 林陵刚出了门确实不知道堂内发生了什么,不过当下是要让皇后站在自己这边,只能先脱罪,她斟酌道。 “启禀皇后娘娘,草民认为北国汉化,一直将仁义礼智信奉为上策,草民先在婢女旁边,是全了仁、义,跪下又全了礼,这一点相信来自江南的陈国公主更能体会,请皇后娘娘明鉴。” “你……” 公主还未能说出二话时,林陵悄声道:“公主,您出身鱼米之乡,酒足饭饱之地,礼仪当更是周全才对,您方才直视皇后娘娘,实属不敬,还请公主改之。” 林陵的声音在静默的环境中很有穿透力,除了后面的下人没听见,皇后、公主和这些使臣听的一清二楚,昭华面上挂不住,便抿唇跪到林陵身边告罪。 林陵偷瞥了皇后一眼,自己三言两语便给了昭华一个下马威,果然皇后露出喜色,只有一瞬也被林陵捕捉到了。 这个时代的女人懂得夺权的,必定懂得“女孩帮助女孩”的道理,若真被三从四德所束缚,皇后便会退居深宫,而不是在这里同林陵面对面,因此林陵也在赌,皇后根本没想为难自己。 “好了,林 氏还是这般伶牙俐齿,你无诰命在身,也是陛下心腹的独女,不必一口一个草民折煞本宫。” 皇后学着林陵以弱凌强的方式点了林陵一句,林陵连忙称是,她看着昭华不忿的表情,看上去和初入王府的自己还有些像。 装柔弱以大道理压人抬杠这一套还是林陵同李聘婷学的呢,昭华看不上是正常的。 “可是,皇后娘娘,臣妾的婢女也是一条命,难道就这样过去了吗?” 林陵在一边观察昭华,见她先给使臣递了眼神无果,犹豫了半晌终于喊了出来,这次自称臣妾是要与陈国决裂的意思,但,那句“臣妾的婢女也是一条命”令林陵不解。 皇后深吸一口气,恍然般提起,“林氏并无理由杀害你的侍女。” 杀害? 林陵轻碰了碰春樱,她一个小女孩子被打了脸有些无地自容,朝着林陵那缩了缩开口。 “就在小姐你离席后不久,昭华公主要给皇后娘娘献舞,可她身边去取舞衣的婢女不见了,昭华公主迟迟没等来就派人去找,结果……在水渠里发现了那婢女的尸体。” 春樱咽了口口水,“当时离席的只有小姐和温小侯爷。” “所以,他们怀疑我?” 林陵同昭华公主确实比温然同昭华公主看起来像有仇,怀疑她也理所应当,不过林陵本没做过,再凭着那三寸不烂之舌,她很有信心脱罪。 “不是怀疑。” 昭华定定看着林陵,听到了他们全部对话,突然开口:“是确定,我有人证。” “臣妾有人证,请皇后娘娘做主。” 林陵懵了,这样明显的栽赃还真是不多见,她迷茫的扫视一眼,温然就站在她对侧,却并未低头看她,他似乎心事重重,林陵瞬间心中抽痛了一下,若温然肯为自己作证,那事情便简单的多了,可惜他们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 “林氏觉得如何呢,难道不敢与证人对峙吗?” 林陵被昭华这一声唤回神,对方才心里不舒服的情绪厌恶,不断提醒自己,温然是陌生人,不帮忙是应该的,接着展颜道。 “我有何不敢?” 皇后目光迅速从林陵身上移开,林陵知道昭华在激将自己,但她更想弄清楚是哪位与她有深仇大恨,公然指使“证人”泼她脏水,皇后意味不明,大概也想查,在她这样紧缩的管理下,后宫怎么还不得清净。 (6)故意恶心你 “宣证人。” 皇后身边的嬷嬷开口,一个看上午鬼祟的侍女被带了上来,她身上是异国服饰,昭华公主说,那是她第二次遣人去找时的婢女,她同死去的婢女都是昭华公主的心腹,而她们关系也很好,因此指认林陵更有说服力。 逻辑上是说的通的,林陵审视那婢女,她看起来胆子很小,林陵从她面前经过时,她身子都在颤抖。 “你说你看见了我杀人的经过?” 林陵开门见山,昭华做出回护的姿势,林陵这回真诚的笑了笑,她还不至于威胁别人。 “是。” 那婢女本是怯懦的,此时话却像连珠炮一样说出口。 “我看见你将晴儿溺毙的全过程,她是仆你是主,又身在异乡,因此一开始被你摁在水中并未挣扎,等她想挣扎的时候已经没了力气,你杀了人,自觉害怕,便将晴儿整个人推了下去,慌慌张张从假山后面跑了。” 婢女说完话之后,昭华眼眶略微泛红,林陵却觉得这谎言拙劣。 “理由呢?” “自然是你记恨公主,拿做奴婢的人撒气。” “哦,你说我在假山后面跑了,你确定你看的是假山?” 话题转换的快,那婢女卡了一瞬。 “是。” “你既然看我看的如此清楚,那我问你,你记不记得我杀人时,那水渠是 亮的还是暗的?” 婢女本编好了说辞,可没想到林陵问了这种问题,水面是暗的还是亮的? “今夜月明星稀,水面自然是亮的。” “呵呵。” 林陵冷笑,这婢女说谎的事实呼之欲出,她拜了皇后,一切都已明了,不过想进一步求证事实,便道。 “皇后娘娘既宣证人,也请让臣女见见枉死之人,娘娘若觉得钟粹宫不能见血,找个仵作同臣女到发现尸首的水渠去看看也好。” 林陵提出要见死人,在坐的包括平王都觉得不可思议,一届妇人怎好看这些?当下就要发火,但林陵相信皇后会愿意移步的,果然皇后要松口。 正此时,她身边那位嬷嬷不知何时离开,再回来时同皇后耳语了一番,皇后蹙了蹙眉头,对林陵道。 “不必了。” “娘娘?” 林陵抬头,撞见皇后心烦意乱的神情,不敢多言,皇后越过林陵,直视那侍女,侍女被吓的五体投地。 “你既替人做了伪证,又不熟悉宫中布局,自然漏洞百出,你是陈国使臣队伍的人,本宫本不欲多管,然北国宫禁之内,由不得你放肆,便赐自绝。” “平王妃。” 皇后一句话,林陵和昭华同时抬头,林陵复低下头,听皇后和公主叙话。 “你的人证出了问题,你难辞其咎,但 看在死的也是你身边人,本宫不予追究,你回府之后且静心想想吧。” “什么?” 昭华公主彻底懵了,可对上皇后古潭的眼神,以及那一句句平王妃,只得了“去吧”这一句话。 她愤愤的看了林陵一眼,里头尽是怨恨。 林陵也明白,这其中隔着两条人命,怕不能轻易化干戈为玉帛,她长叹一声做人太难了。 宴会开成这样,皇后只以皇帝有要事为由给散了,林陵要交接内宅事宜,临走前皇后金口玉言提了句让林陵多在平王府待几天,她正忧心着,平王从她侧后方追来,冷冷的问。 “你打什么哑迷?皇后摆明了向着你,林陵,你挺厉害啊,这么快就投诚了?” 林陵扯了扯嘴角,懒得礼数周全。 “御花园的构造可以从湖心亭为界限,湖心亭以南没有假山,林荫都是矮小的灌木,月光可以从灌木顶倾撒,所以湖水是亮的,而湖心亭以北是紫竹林,有假山,月光被高大的竹子遮住,背着月光湖面是暗的。那丫头说话颠三倒四,说看见湖水是亮的,又说看见我从假山逃跑,实在漏洞百出。” 林陵平静的解释了一下为何皇后“向着自己”,本没别的意思,平王却破了防,一把抓住林陵手腕。 “你是在嘲笑本王愚蠢吗?这种事本 王会毫无察觉,本王问你是不是勾结了皇后?” 他这样被林陵打岔都忘记了宴会开始时的不顺心,这一次全提醒了他,继续喊道,“谁准你离开本王了?竟敢自请和离,自作主张!本王不同意。” 林陵看着面前普通且自信的平王,槽点太多不知从何说起,她心乱如麻,被抓的疼了,大力的甩开对方,在平王不可置信的眼神下快步走了几步,平王还要上去拉扯,温然轻快的叫了平王一声表哥。 林陵停住了。 “表嫂也在,啊不对,前表嫂。” 温然会用脸的时候,笑得还蛮乖巧的,林陵福了福身,平王则从未与温然接触过,不知他的脾气。 “宴席都散了,不知温小侯爷有何贵干?” “啊?我就是想和表哥亲近一下啊,没什么贵干的,我以前身子不好,现在大好了,又要出使各国,现在趁着还在这儿,走走亲戚。” 平王也是第一回听这么直白的话,干笑了两声,温然好像浑然不觉尴尬般悄声说。 “表哥,刚才你俩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表嫂、不是,前表嫂她自作主张是一码事,皇后姑姑和皇帝姑父开了金口又是一回事,你同不同意也得同意啊,可别较劲。” 温然一番大白话,还胆大包天的叫皇帝姑父,明面上句句为了表哥 着想,平王愈发不敢接了。 “表哥你也别伤心,我看昭华公主不比她好看?” 温然向林陵挤眉弄眼,林陵内心则问候他想不想死,什么叫比自己好看! “届时我再给你送两房美妾,馋死林陵。” 温然想用魔法打败魔法,谁知平王竟然觉得有理,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温然抽了抽嘴角,他竟然点头了! 点头了! 封建荼毒果然不容小觑。 温然只能把话说的更露骨。 “表哥想清楚就好,这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换了就换了。” “嗯,小侯爷说的有理。” “是啊。”温然笑的开心,“表哥与其天天换衣服,不如多关心关心手足,就像现在,你看我找不到家了,表哥可否送我回家?” 温然说着去抓平王的手。 这下再迟钝的平王也终于反应过来,一下弹出两米远。 “温小侯爷,本王无龙阳之好。你自重。” 温然今夜已经第二次听到“自重”这个词了,他要是有本词典一定查查是什么意思,但温然前半句听明白了,这是成功恶心到平王了,他再接再厉。 “可夜晚风大……” “那便留下本王大氅给小侯爷,钟芳,去取外衣来。” 平王脚下生风,看温然的表情都古怪了些。 “本王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 (7)李聘婷再作妖 温然和林陵就这样被留在原地,半晌,林陵笑出声来,几乎是捧腹大笑,温然也跟着她乐。 还十分不给面子的拿帕子擦手,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快把你哥哥的衣服穿上。” “我才不穿呢。” 温然闻言嫌弃的把大氅扔到一边,他不稀罕,但一想到这衣服给了自己,那平王就得冻着回去,他就开开心心的留下了。 让他穿,还是为难了重症洁癖者。 “你笑一笑,有没有开心一点啊。” 温然从钟粹宫同林陵步行到宫门口,身后的仆人早急得不行,生怕小侯爷旧病复发,温然却只是一挥手让他们稍安勿躁。 他陪着林陵一路,眼看着到了马车,忍了一路的关心终于问了出来,“我看你动不动就跪着,这古代规矩太大,不习惯啊,不习惯。” 温然嘴上说着不习惯古代,眼神往 林陵身上飘,林陵假装感受不到,是不想自作多情。 她问:“你恶心平王,就是为了让我开心。” “是啊。” 温然理所当然道,他们从深宫走到尽头,仿佛临门一脚就是热闹。 “人活着,开心最重要啦。” * 回去的路上,林陵魂不守舍的坐在马车上,春樱以为她还在想今天那婢女 诬陷她的事情,便宽慰林陵事情过去了。 正在想温然的林陵突然愧疚。 她其实在嘲笑临走前温然用大拇指交叉比了扑棱蛾子说是飞鸽传书那件事。 见春樱想的比她都多,实在不好意思。 “你的脸……对不起。” 林陵没忘了给春樱要伤药,不过好了伤疤不能代表伤害不存在,春樱为林陵说话,无缘无故挨了两耳光,这个仇她记下了。 “没事没事,小姐不必自责的。” 春樱没有叙述她被谁打的,林陵也不能揭人伤疤,不过心中有数罢了,可回想今天攀咬自己那陌生婢女,甚至连个名字都不知道,就被皇后杀了。 果然,即便是在这里待多久,她还是不能接受随意打杀人的事情,即便是一直催眠,她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营造和平,那些与她斗法的小妾,她最多遣送回家,从不曾使毒计害人,是以他们一天鸡飞狗跳的,却真没有害人性命的事情。李聘婷是有了孩子,林陵觉得累了,不想再玩了。 “其实奴婢也不理解皇后娘娘,这样像是遮掩什么。” 春樱和林陵有着非比寻常的默契,林陵摇头,“可惜没看见死者的样子,我总觉得有关联。这一次出宫,以后怕是都 没有机会进来了。” 这件事终究成为悬案,林陵还是第一次体会到眼看迷雾在眼前却无法触及的心情。 春樱支支吾吾,“我有一念头,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春樱趁林陵闭目眼神的功夫缓缓道,“要论出入宫自由,除了温小侯爷,也没有别人了。” 林陵睁开眼睛,春樱放大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小姐和温小侯爷的关系这么好,要不让他帮帮忙?” 林陵吓了一跳,赶紧坐直身子,还不忘轻声斥责春樱。 “你怎么看出我和他关系好的,休得胡言。” “啊,小姐别生气。” 春樱道:“刚刚小姐明明一路上你是和小侯爷聊的还挺好的吗?” “可我们年龄相近,传出去风言风语的不好。” 春樱隐秘的笑了下,自家小姐私下端着正经派头时就是心虚的表现,平时林陵是最不在乎“面子”的,不然也不能在使臣面前矫揉造作。 “是啊,年龄相仿。温小侯爷若不是体弱多病,也是小姐的议亲对象呢。” 春樱随口一说,林陵刚喝下的茶差点一口喷出来。 “小姐,怎么了?” “没事。” 林陵盯着春樱的星星眼,“就是觉得,你很前卫,真的。” 春樱听小 姐说过几回皇后前卫,觉得这词应当是顶好的,腼腆的笑笑,林陵摸了摸鼻子,心里早采纳了春樱的意见,就等着回府看能不能等到信鸽。 可等她一回府,平王身边的钟芳就过来“传旨”。 林陵现在是庶民,用传旨一词也不算逾矩,但就正常而言,林陵是皇后亲封的使臣,平王是皇后继子,即便封使臣的旨意没有下来,平王也不该这样摆谱。 不过,平王是什么脑子啊,这在他那里属于基本操作,林陵一言不发,抬起腿就前往平王住处。 还没到正殿,她便听到了平王和李聘婷的调笑声。 “今晚可真是吓坏你夫君了,那温小侯爷竟然是如此不堪之人,还好本王跑得快。” 林陵感觉屋里的李娉婷都停顿了一下,平王还真是不忌讳,什么都说。 “是吗,平郎,那您就一声不响的真走了啊?” “是啊,再不走,指不定他要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是啊哈哈。” 李聘婷斟酌片刻开始吹枕头风,“那王妃姐姐和温小侯爷就那般独处了?” “对啊。” “他们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处。” 李聘婷拼了命的暗示,平王就不往那头想。 “妾身听说,当年温小侯爷还是王妃姐 姐的议亲对象呢,平郎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哦。” 平王毫不在意道,“可他是龙阳啊,再说了,聘婷你是没听到,她说林陵是衣服,还要给我送美妾,林陵那小心眼,能和温然怎么着?” “啊?那平王哥哥真的要美妾吗?” “他要想送,为何不要。我的意思是,他代表温侯爷送,本王自然得收着,届时给你找两个妹妹,一起服侍本王岂不妙哉?” “噗……” 林陵在门外听着都笑出了声,这个平王本来就不聪明,听着语气像是喝了酒,更是没脑子,还给李聘婷找妹妹,真是笑死个人,她现在有理由怀疑,平王根本不知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含义,说不准是在哪个本子上看见就用了。 李聘婷委屈的不行,正想使尽浑身解数,林陵看戏看的也火热,她身后突然出现一只手,将门推开。 林陵吓了一激灵,昭华公主跟女鬼一般瞪了林陵一眼,穿堂风打在屋内两个人身上,李聘婷沉默两秒后就往平王怀里钻,平王被风吹得难受,欲训斥昭华。 昭华不卑不亢的先发了声。 她一届正妃,一国公主,在李聘婷的“用心”安排下,竟然连个像样的住的地方都没有! (8)林陵,你赢麻了! 平王一记眼刀过来,李聘婷也是眨了眨眼睛看向林陵,林陵此时很想点一首《不做王妃好多年》给他们。 平王脑子瘸了,李聘婷天天执掌中馈心里还没点ac数嘛,怎么啥啥都能赖上自己! 于是林陵略福了福身,“不知平王殿下召我前来可有要事?这更深露重的,王爷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不就是装可怜吗,谁不会啊,以前是在乎你,现在老娘马上卷铺盖跑路,学学李聘婷装柔弱算是给家人福利。 林陵柔柔弱弱的样子成功激起平王的保护欲,这些年了也没见林陵服软,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王清咳一声,“免礼。” “平郎~” “平王殿下!” 李聘婷和昭华公主同时开口,对平王表示不满。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唱台搭好了发,林陵迈出去的小脚脚只能缩回来。 “平王殿下,我家公主不远千里来北国和亲,现在圣旨未下,我们也不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啊!” 昭华身边的侍女上前辩驳,林陵一副“我不知道,不归我管”的态度,安静低下头。 李聘婷气急,眼中含了一把泪,“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思 虑不周,怠慢了公主。可是公主殿下今日夜半才来……” 她抬眼看了下公主,又看向平王,诉苦道,“这夜半三更,仆人们都睡下了,奴婢是心疼这些王府的老人,也怕传出王府苛责下人的风声,因这个就没有吵醒他们。奴婢有罪,说到底是奴婢年纪轻不更事,管不住底下这群奴才,奴婢愧对王爷,奴婢有罪。” 听听,这话熟悉不! 林陵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番话是昭华今天第二次听了,不过林陵确实要甘拜下风,还是原创的听着更让人拳头硬。 “聘婷也是为本王着想。” 平王虽未扶起李聘婷,嘴上已经松了,聘婷又道:“奴婢见识短,以为公主现在既然还称呼一句公主,那便还是陈国人,既是外人,那便应当住在使臣馆,怎就来了王府……奴婢僭越了,说到底还是奴婢浅薄,给平郎丢脸了。” “你的确僭越,公主入府是皇后娘娘懿旨,岂容你一个奴婢插嘴。” “够了,聘婷不是奴婢,她是本王的侧妃!” 李聘婷不知道皇后懿旨,可公主也不知道李聘婷是侧妃在自贬,便把她当寻常小妾对待,有了平王偏心眼, 林陵宣布,这局李聘婷更胜一筹。 “是是是,殿下别生气,当务之急是给公主找个住的地方,不然再冻着公主。” “妾身本想将自己的碧桃园让出来给公主住,可是意哥儿太小,怕吹风,妾身又是个小的,怕公主嫌弃碧桃园风水不好。” 李聘婷抬眼看了下林陵,用手帕捂着嘴唇,林陵暗道不好,果然下一秒。 “不如就请前、王、妃姐姐将云归园让出来给公主,如此这般是两全的法子了,我知道这样委屈了姐姐,可姐姐既然与平郎和离,住在云归园多少有些不合适了,平郎,你觉得呢?” 林陵眨着卡姿兰大眼睛,烦死李娉婷这祸水东引的样子。 装傻,装可怜? 今天温然是彻底点醒了林陵,林陵身子一歪,装作风寒入体咳嗽两声:“殿下~” 这一句叫的元云平骨头都软了,要知道他们大婚这么久都没远房,每每林陵不是拿皇恩压他,就是暗示自己娘家对平王有所助力,什么时候服过软? 今日却频频撒娇,看来是做了下堂妇后开始后悔了,终于明白自己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好了,着急求着复合呢! 如此这般,元 云平也不吝啬,叫了声陵儿。 李聘婷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话说她长相本就不如林陵,不过胜在更有风情一筹,如今林陵学她,反叫她黔驴技穷。 林陵嘛,能靠美貌稳住地位,干嘛浪费口舌,对平王弹琴的日子真是过够了! “陵儿自知已经不是殿下正妃,自然不敢忝居这么好的屋子,不过陵儿也是即将出使的使臣,既然李侧妃有了这么好的主意,便依了她吧。” 什么使臣,李聘婷从小接受夫为妻纲三从四德的教育,使臣按道理是男人的官职,怎么走了一通林陵升官了? “不是,姐姐……” 林陵:“就按照侧妃说的,我搬出云归园让给公主,你从碧桃园搬走,我住进去。” “什么?可意哥儿……姐姐没有生养过,不知孩子娇弱,来回折腾实在难捱!” 李聘婷下意识拿孩子挡枪,林陵早料到了,便说:“你既然称呼我一声姐姐,意哥儿在我跟前,我还能照顾不好了?那么多奶妈子也是摆设?你放心,孩子不用搬,你搬出去就行。” 接着捂着心口问平王。 “如此是难得两全的法子了,殿下觉得呢?” 李聘婷一口 气上不来险些昏过去,平王他居然还没有反驳,李聘婷弱弱的叫了一句,谁知是自取其辱。 “聘婷,你不就担心孩子吗,现在王妃提出替你照顾,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聘婷见元云平还叫林陵王妃,明摆着不想轻易断了,林陵道:“李侧妃一个人搬出去就好了,这大半夜的,折腾了下人,传出去对平王府的名声不好。” 趁着李聘婷没反应过来,再次预判了李聘婷的预判,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元云平上一秒还沉浸在林陵变乖的梦境中,下一秒林陵直接倒下了,他脑子里穿梭过“林陵其实一直都深爱自己,然而身患隐疾,又怕母家连累自己,只能自请和离”的真相。 元云平一阵心痛,林陵这小胳膊小腿的身板,怎能出使列国呢,说不准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毒酒,就等着平王忘记她之后,自请了结呢! 念此,非林陵不娶的元云平赶紧命钟芳把城内全部大夫都请到府里来,非要给王妃治隐疾不可。 那边被搀扶着的林陵可没想这么多,先是俏皮的给春樱吐了个舌头,示意她一点事都没有,接着默念。 林陵,你赢麻了! (9)巫蛊之祸 翌日,赢麻了的林陵悠悠的从床上睁眼醒来,装的时候可一点不累,若装不下去还可以醒来缓一缓,反正城里的大夫都很习惯了,只说叫“惊厥”,林陵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 “小姐,你可终于醒了。” 林陵抻了个懒腰,“不是和你通了气了嘛,我是装的。” 林陵将声音压低,春樱将参汤凑近林陵嘴边,抱怨道:“还不是小姐你演技太好。” “而且……”春樱回想起昨晚,还真不知该不该说,“那渣男说,小姐有隐疾,特意把宫里的太医请过来给小姐看病。” 从不知道自己有隐疾的林陵:“什么?请了宫里的太医?” “对啊,陈太医现在还在府内住着呢。渣男说,宫内什么时候轮到陈太医当值,什么时候再让他回去。” “哦。” 前几年有位将军因夫人脑疾发作,擅自调用宫中太医,因此被革职查办,让太医留宿可不是什么好事,林陵不知道平王如何做想,当年李聘婷生产用的都是府医,生了孩子之后去宫中求了方子那是感恩戴德。 今时今日平王还真是权大气粗。 春樱没想那么多,反正宫里太医一定是最好的,她端着汤碗,也不顾林陵抗拒的小表情就要喂她 。 林陵喝了几口,到最后实在是觉得辛辣,便顾左右而言其他,越过春樱看到窗边停着个鸽子,问道:“那鸽子哪来的?” “啊,今天早上就飞来了,怎么赶都赶不走,等会给它炖了,给小姐补补身体。” “……” 林陵一骨碌起身走到窗户旁边,果然见通体雪白的信鸽腿上拴着竹筒。 她打开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布满小字,对方用不惯毛笔,是用小棍蘸着墨水写来的简体字,写了一大篇,看上去就是温然的手笔。 “小姐……” 林陵从挂着笑容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春樱也意识到不对,林陵看完信件转了两圈,在找能誊写的纸张,可春樱提出去拿笔的时候,林陵又出言阻止了。 她将其靠近火炉,顷刻间便烧成了灰烬,信上说,温然昨日怀疑婢女之死没有那么简单,今日一早以进宫求药为理由,宫门一开就进了宫,刚好赶上侍卫拉着推车将侍女拉去乱葬岗的一幕,他远远瞧着就觉得有问题,本应瘦小的女孩,白布下的轮廓却大了一圈。 这一来激起了温然的好奇心,他竟然追着去了乱葬岗。 林陵简单跟春樱说了一番信上的内容,描述的如此详细她有些不适。 “温 小侯爷还真是胆大。” 按道理讲,病弱之人更应对死人忌讳才是,春樱理所当然的以为温小侯爷此番全为了林陵。 谁知林陵摇了摇头,“他说尸体全身浮肿,可溺死之人只会肺部浮肿,而不是全身浮肿,且溺亡时间短,整个人大了一圈,怎么听也不想短期死亡。” 林陵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其他方式死亡的人在死后3—5天尸僵消失,体内富含蛋白质的内脏开始腐烂,而胰腺开始消化自身,身体开始出现浮肿。 她怀疑人早就没了,不过那婢女是昭华公主的身边人,若早就死了,当天去取舞衣的人又是谁,莫非被人替代了不成? 皇后一手把持朝堂,一手抓着后宫,宫宴之前林陵甚至不知道使臣来访一事,谁能手眼通天提前三五天勾结陈国? 林陵越想越乱,她进入自己无法掌控的阴谋中,且不知道自己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春樱适时打断林陵的胡思乱想,问她要不要给小侯爷回个信。 “自然。” 林陵提笔几次却都停下,温然刚才在信中一幅你快夸我的样子,把自己如何机智讲的淋漓尽致,有用的关于尸体的话倒是一笔带过,她苦于没见过那婢女信息稀少,温然却不好 好珍惜。 “这个榆木脑袋。” 林陵随手写下两个字,“笨蛋”。 她已经能预料到对方翘着尾巴上天求夸奖结果被怼的衰样,隐忍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春樱见状问她为何事开心,林陵再一盯着汤碗赶紧故作正经道。 “那自然是……查案喽!” 事情既然牵扯林陵,她至少要搞清楚自己在这其中是炮灰还是棋子,且昭华公主对她积怨已深,林陵好歹要洗清一下嫌疑,她正准备去找昭华谈谈,平王身边的钟芳却来传话。 说是昭华公主使巫蛊害人被侧妃当场抓获,王爷现在在前厅等着查案呢。 “容我更衣之后就去。” 钟芳垂眼在外候着,林陵套上比甲就走,她就知道李聘婷一天不搞事情就不是李聘婷了! 林陵一路上一口一个钟小哥的叫着,遇见个管家婆子还微笑示意着,林陵要能听见王府众人的心里话,绝对会被高重合度的声音震慑到。 “这前王妃是被夺舍了怎么着?竟然变化如此之大。” 当然林陵只是放飞自我了而已,她克己端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保护母家,如今都倒了,还怕什么? 只希望皇帝老儿说话算话,早点下旨把父亲母亲接出大牢,让他们免于 饥寒。 钟芳是个一问一答的性子,林陵一路上也摸清楚了事情的大概。 今日昭华公主急着给侧妃立规矩,一大早就让侧妃去奉茶,按照李聘婷的说法是,除了奉茶还把她当牛做马使,让她干下人做的铺床扫地的活,也正因此,李聘婷在床底发现了扎满针的巫蛊小人,洞察了昭华公主的阴谋。 “哦?那还真巧,自己行巫蛊之术还敢让李聘婷给她扫地?” 林陵嗤笑一声,关于李聘婷是怎么进的昭华房间她一点也不好奇,她就是那种有千万个计谋,也能不露声色,但凡做了,就一定能不惜代价的达到目的,说不准是偷溜进去的呢! “妾身自知昨夜得罪了昭华公主,这才起早前来拜见,又见公主没起身,就在外间侍奉,做些洒扫的活,妾身有罪,叨扰了公主。” 林陵一进门就听见李聘婷的哀嚎声。她一挑眉,问钟芳“巫蛊诅咒的可是李聘婷?” 钟芳还没回答,李聘婷又嚎道。 “妾身自觉有罪,可正因此才参破那异族女子的居心,她若诅咒妾身一人便罢了,左不过贱命一条,日后她当了王妃要打要杀,聘婷也不敢如何,可她竟然对一个不足月的孩子下手,妾身命苦啊呜呜呜……” (10)林陵查案 林陵只一抬眼,就让平王看了去,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李聘婷又闹哪一出! 林陵上前拜见过,李聘婷安静了一瞬,似乎不太懂平王找林陵来干嘛,不过来都来了她便要攀扯上,平王先叫林陵坐下,昭华和李聘婷在旁边一站一跪,林陵刚坐下又起来了然的开口,也不装糊涂,“今日的事,来的路上我听了几句,王爷想来不太会处理后院的家务事,昭华公主又刚来,李侧妃牵扯其中不好开口,这才把我这个前王妃又找决断。” 林陵说的是陈述句,平王只觉得林陵聪明连忙称“是”,还叮嘱众人说林陵是自请出使,只是户籍迁回林家,正妃是让出来的,这于王府于林家都是光荣而非耻辱,叫他们不要生事。 众人连忙作揖称遵命,至于各人是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比如李侧妃身边的春秀就是不平不忿的,就差脸上写着“这有什么区别”,林陵眼神扫过她看向平王,微笑道,“既然王爷还看得起下官,那下官也就断断家务事,哪做的不好了,王爷可以随时喊停。但也请王爷不要频繁插话,不然我这个当小官的没了威信,事情也就理不清楚了。” 平王觉得这份“免责声明”说的还不错, 点了点头,又觉得林陵自称下官有些奇怪,这才过了一晚就疏远了,难道夜晚真会让人迷了心,昨夜他想出的些许温情就只是他自己想的? 平王摇摇头,把这些念头赶出脑子,林陵已经来到春秀面前,一个眼神示意,春樱有些懵,往常小姐这个眼神都是打人,可她与春秀平级……春樱下意识的动作比弯弯绕绕的想法快,反应过来已经一耳刮子下去了,春秀也没想到,“啪”的一声格外脆响。 春秀是李聘婷身边的一等女使,地位一等一的足,平时没少欺负人,这一巴掌下去,她下意识就要回手,手刚举到一半接到林陵平静中带着威胁的目光讪讪的放下了,春樱刚才那下没使上力,这回又扇过去一巴掌,春秀脸都快歪了,哪里还有力气回手,跪在地上往李侧妃那儿爬,念叨着,“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要受前王妃这样责打,奴婢是李侧妃园子里的,现在李侧妃是这件事的苦主,哪有一上来屈打成招的呢?” 春秀的一番说辞倒是跟连珠炮似的,和她主子一样惯会装可怜扮无辜,林陵早斗法斗出经验来了,直接走到春秀面前隔开两人,避免他俩双剑合璧。 “春樱母家是杀猪生意的,她两巴掌 下去你还能说这么多,看来还是不疼。” 春秀向后跪着挪了两步,捂着脸,林陵接着道:“我说这个家里无人管,要王爷操心,可不是夸赞话,就算这个家没了我,没了侧妃,难道没有跟着老太妃的丫鬟、嬷嬷吗?怎么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遇到事儿了,竟不知道先封锁消息,我来的一路上,没少听人议论,这可是巫蛊之祸,前朝后宫多少人因为这个栽了?” 林陵这样一说,李聘婷先颤了颤,平王赶紧吩咐钟芳堵住前后门,将家里围起来,这一切做完了才有劫后余生之感,林陵则在院子前悠闲踱步几圈,平王刚坐下想指责林陵这样的话怎么才说,林陵又道:“怎么殿下茶碗里连茶都没有,还不填上!” 平王刚要说的话被茶水堵了回去,春秀半边脑瓜子还嗡嗡的,不服气道:“奴婢愚钝,还是不明白为何只打奴婢。” “你的确愚钝,你身为李侧妃身边的女使,王府管家的女使,这是多高的位置。” 林陵坐下抿了口茶,“在其位,谋其事,那些婆子做不了的,你也没个主意,该打。” 春秀总觉得林陵是蓄意报复,毕竟以前她总和李侧妃找林陵的麻烦,可是又被捧到这么高的位置,只 能闭了嘴讪讪退下。 自从刚才林陵来了,李侧妃便安静多了,犹豫着跪着是不是不太妥,就被蠢材绊住脚,只能陪着一起跪,现在刚又想起来,林陵走到她面前问话。 “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做戏就要做全套,秉持着装到底的态度,李聘婷扭着婀娜的小腰跪直刚要开口,她旁边看起来更安分的春暖便如实叙述了一番,不带半分添油加醋。 李聘婷顿时翻了个白眼,她本不喜欢春暖,话也不会说事也做的慢,根本没有春秀的出彩,就比如这会,明明能多说两句自己的好,却非要把李聘婷说的像个贼,没嫌疑也少了由头。 林陵听罢点点头,转身问李聘婷。 “侧妃既然是去请安,为何没得到允许就进门,那这是请安呢,还是请罚呢?昭华公主并未叫你进去伺候,你进去了还乱翻了东西,这又是什么道理?” 眼看着李聘婷刚才已经含糊过去了,现在还是那一番说辞,无非是“凑巧”“妾以为”“不知道”然后就撞见了。 林陵也不和她磨蹭,就道:“可这园子以前是我住的,你怎么不说怀疑我呢?” 这一句倒是点了李聘婷,她本可以一箭双雕的,但这会匆忙的倒是七窍开了六窍。 林陵不管她脑子怎么转,是打算改改说辞把林陵也陷害了,还是别的什么,她问:“意哥儿出生,我可就站在旁边听婆子说吉利话,按理说他的生辰八字,我更清楚才是。” 林陵拨着茶沫子,人一旦有了明确的目标,那前方的荆棘就会迷了她的眼,李聘婷的目的性太强了,她这般不惜陷害昭华公主,不就是怕人家嫁过来抢位置嘛,至于林陵已经不算对手了,陷害错了反而毁了好计谋。 林陵就静静看着,瞧李聘婷怎么选,她一改常态,凄凄艾艾起来。 “聘婷自然知道这一定不是姐姐所为,若姐姐没提起,聘婷也是想不到这层的。” 聘婷抬头看着平王,晃悠的站起身,“姐姐慈悲心肠,即在位能容忍聘婷生下孩子,又如何要使下作手段,且妾身是从外间床底下找出来的脏东西,姐姐怎么能犯这样的疏漏,必定是昭华公主随身行李带着,一不小心掉了出来……这东西中原盛行的很,平郎,你可要为咱们哥儿做主啊!” 林陵倒没想到,聘婷竟然当场笼络起自己来,她是得有多蠢才能接受笼络,当时便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可昭华不懂,她看这一妻一妾欺负她无度,当下委屈的眼眶发红。 (11)端倪毕现 昭华连身上穿的都是不合适的衣裳,她中原四季如春,哪有如此大的风雪,现如今入了春,竟然万物复苏的迹象都没有,她披着不合适的大衣杵在那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如今李聘婷颠倒黑白,她还没见过什么巫蛊小人,就要被扣上罪名了。 “你的物证在哪,我根本就没见过那东西,我还说是你放在袖子里藏着出门陷害我呢!” 林陵颇意外的看了眼昭华,果然还是没长大的小姑娘,比不了活了两辈子的林陵,受了点委屈眼泪先下来了。 林陵顺着昭华的话,让李聘婷不好忤逆,“既然李侧妃辩驳完了,也还让昭华公主说说,昭华公主的住处搜了,那李侧妃的住处一并也搜了,李侧妃,您没有意见吧。” 林陵以退为进,还用了您字铺垫,李聘婷想说什么也不能说,只好点了点头,她回看了眼春秀。 “那就劳烦了,不过里面简陋,昨个我就凑合一晚上,还有灰串子呢,你们去了要小心。” 她朝着几个要过去搜查的婆子说话,这话明里暗里是只给平王一个人听,林陵 可不知道这偌大的王府还有挂着灰串子的客房呢! “大冷的天还能有灰,可见你真的治家不严,以后把对牌钥匙拿出来算了。” 平王这次并没像往常一般心疼李聘婷,反而少了很多耐心,这话说的像气话又不像,李聘婷也不敢撒娇讨巧,只希望把管家的权长久拿在手里才好。 林陵派去搜屋子的人很快就回了,领头的朝林陵摇头,李聘婷松了口气似的转过身整理了额前的碎发,随即春樱变戏法似的取出一物,那正是被李侧妃派人要去扔掉的“巫蛊小人。” 李聘婷倏尔紧张起来,林陵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若不是我叫,春樱盯着来往的人,证物就要被扔了,你好大的胆子啊!” 林陵朝着那婢子,其实在指责李聘婷,可欣跪下求饶,“奴婢不知啊,这是李侧妃身边的春秀刚叫奴婢扔了去,她装在盒子里,奴婢也不敢打开……” “你胡说……” 春秀正要发作又想起刚被打的半边脸,李聘婷不着痕迹的把人拉了回来,“是,是妾吩咐春秀办的,不过她是个蠢 才,明明是处理脏东西,搞的像我们做贼似的,这东西刚才王爷也看过了,说是叫人拿下去。” “本王是叫人拿下去,可没叫人扔了,你这样……你这样冤枉公主清白怎么办!” “是是是,都是妾会错了意。” 平王后半句话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看样子是真相信李聘婷无心之失,平王和李聘婷一来一回,一个训斥一个认错,林陵懒得陪着演戏,自顾的到蒙着白布的小人跟前去看。 那小人用靛色布料缝制,上面贴着宣纸,布料并不稀奇是王府中可以随地取材的东西,像是做坏了的衣服上裁下来的,林陵想着能不能看出针脚的端倪,可她一看这似乎是用不常用的那只手绣出来的,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故意隐藏过。 昭华被婢女搀扶着坐在椅子上,仰着头努力不让自己失态,林陵刚凑近她便被身边嫉恶如仇的贴身侍女给挡了,现不是说话的好时候。林陵只得退下,她一眼扫过去看到公主腰间坠着的五色丝锦囊,瞥了眼没看清有黑色,又想起那日在温然轿子里抚摸过 的锦囊,若不是她看出了错,那便是有了线索。 “公主,可否借您腰间锦囊一看。” 林陵这一语出,平王那边看了过来,他走到公主旁边,示意昭华拿出。 昭华先将锦囊藏了藏道:“我若不给呢,这乃母妃遗物。” 她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尊礼守节,却还要到险些被搜身的地步,这如何能行,林陵见状奉劝道:“若我没猜错,它是重要物证,我不会毁损,只是要验证心中的一个猜想。” 林陵后退一步伸出只手来:“我知公主委屈,也知道公主不信任我,可现在只有我能还公主一个清白。” “好。” 犹豫片刻,昭华终于松口,但她还是不想把香囊放到林陵手里,“既然只是要看,那取托盘来,放在上面看。” 林陵唤人过去取托盘,正对上来回踱步的平王,林陵怎能不知他的焦躁,平王就喜欢李聘婷这样往眼前身边凑的女人,公主这样内敛慢热的…… 林陵垂下眸子,细细看起案上的香囊,果然是取红、白、黄、橙、靛色的丝线,刚才差点把靛色看成黑, 而在林陵的回忆中温然那香囊是红白黄橙黑五色,唯一不同的就是“靛色”。 “敢问公主,这锦囊可有寓意?” “没有。”昭华脱口而出,“母妃遗物,不是专门绣给我的,寓意也就是平安顺遂一类的。” “那这五线颜色可有讲究?” 林陵又问,昭华细想了想,“自然是有的,这五色不仅固定,连绣的顺序都有讲究。” “既然有吉祥的颜色,那可有避讳的、不吉利的颜色?” “黑色,怎么了?” 昭华简短的回答了一遍,有些疑惑,这些与今天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林陵微笑,“没怎么,只是能还公主清白了。” 接着,她在众人的眼中又讲起另一件看似不相关的事情。 “前几日无聊,我曾读《周陈图志》解闷,得知先皇后周游陈国是所记载的人情风貌,说皇宫上下以黑色为尊,只有皇亲国戚能着黑衣,可皇后晚年时,又曾作一书修订,大方的承认自己记载有误,黑色寓意不吉,只有丧事可穿。” 平王:“所以呢,这能说明什么?” “自然能说明。” (12)平王露出狐狸尾巴 林陵将巫蛊小人用手拿起给众人展示,“陈国不仅黑色是不吉,红色还是吉祥之意,可看这小人,生辰八字用红笔朱砂来写,而小人身穿靛色之衣,敢问李侧妃,这到底是诅咒呢,还是祈福呢?” 这种事情全然弄反,还真不像陈国本土生长的公主所为,李聘婷被点名,释然的笑了笑。 “可这关妾什么事?妾也是受害者,就算不是公主所为,上面确是写了平王和意哥儿的生辰八字,也有人怀有不敬之心,妾不明白林姐姐这幅认定了妾是凶手的样子,是做何?” 李娉婷抛出的问题林陵没接,“既然李侧妃也说了,公主做不出这种事,那公主的嫌疑便是洗清了,今天公主糟了陷害,谁是最大受益者,谁就是真凶。” 这话题敏感的很,谁不知道王妃已经和离,最不想让王府有个女主人的就是侧妃,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就差把“她怎么敢。”问出声,没一个敢动的,平王盯着林陵,没驳了林陵面子,叫众人先不要动,让林陵跟他到书房里叙话。 李聘婷摸不清平王态度,安静的站在那。 * “你就这样迫不及待啊。” 平王到了书房背过 身去跟林陵说话,这场景也不陌生,以前平王偏心眼的时候也会在书房试图和林陵将歪理,林陵直说自己听不懂。 “殿下让臣来查案,现在查出公主不是凶手,已经是给您一个交代了,此时揪出真凶,换取两国和平,殿下为何要叫停呢?” “是揪出真凶,还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 “殿下以为,我会陷害李聘婷。” “不是吗?” 林陵觉得平王好笑,面上不急不缓的一条条罗列。 “我与李侧妃曾共侍一夫,当年她有孕我尚且不曾害她,叫她平平安安生了孩子,还把她从贵妾抬成了侧妃,现在我与平王府已无关系,又怎会加害于她?” “哦,可本王不信是聘婷所为,她性情良善。” 林陵刚勾起嘴角要反驳,平王已经走到她身边了,男子生的高大,完全挡住了林陵,林陵本能的感受到危险气息。 “倒是昭华公主,来历不明,意图谋害北国未来的储君。林使臣自称臣下,为何不能替主上分忧呢?” 林陵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冷意。 “嗯?” 她后退一步,平王便上前一步,这几日放松的大脑被迫运转起来。 平王,他从一开始 就是故意的! 元云平,这个宗室推选出来的储君,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娶一个异族女子放弃储君位置,如果说在皇宫内他因杀人之事没反应过来,那今天平王的情绪也太稳定了些,出了巫蛊的案子,平王也不找个人把守府门,还要林陵提醒才恍然大悟似的。 得知昭华是冤枉的,他一点也不意外,叫林陵查真凶的语气也是这样的稀松平常……还带着反讽意味! 原来平王一直在藏拙,被摆了一道的,是她林陵。 “继续查啊,本王还真的想听王妃叽叽喳喳的说话呢。” “是你指使的李聘婷。” 林陵装作镇定,“李聘婷一心钻研如何争宠,恨不得老死府中,怎么可能读什么《周陈图志》,是你指使她害昭华公主,你想让她死在北国。” “王妃莫不是吃醉了酒?” “别装了。” 林陵看着平王还是时不时犯蠢的表情,其实都是装出来的,就觉得恶寒。 “没错,不过本王千算万算没想到,林使臣志不在内宅,那为何你闺阁之内又学管家又会记账的,你这样 破坏本王计划,本王实在生气。” 林陵当年学管家记账无非不想和这个时代 脱轨,她六艺不通,若没有端庄名声,父母不知道多愁,好在内里早就换了,不然不知道要被这厮哄骗多久。 “本王何须指使李聘婷呢,她一个只会争宠的蠢人,本王只需要让春草把书籍堆到她眼前,再说两句看似无心的话,李聘婷还能不上钩?本王用得着勾结一个侧妃,留下把柄吗?” 平王见林陵不说话,也不含糊,直接全盘托出,林陵想得到他在李聘婷身边有人,可没想到是春草那个小透明。 平王凑的愈来越近,林陵侧过头去,“那现在呢,殿下同我说了这么多,是要勾结我吗?” “可以。” 平王突然一把拽过林陵的头发,凑到嘴边闻了闻。 “勾结这个词用的好,林陵,你知道吗,你每次都能出乎本王的意料做事,今天本王就想着,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查案的时候站在本王这边,本王就原谅你,可是你没有,但方才你一句话,又取悦了本王,本王又想原谅你了。” 林陵若不是故事中被扯的头皮发麻的主角,听到这样一番油腻的言论怕是要笑出声,可惜她的体力完全不如对方,反抗也是被压着打。 深知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林陵强颜欢笑道:“殿下身边负责散布消息的人必定已经让满城得知王府内的消息,殿下与公主的婚约一定亦会解除,臣在这里恭喜殿下了。” 说罢林陵就要下跪,趁此机会脱离了平王的牵制,她整个头皮都是麻的,心中不知道骂了多少句脏话。 平王似乎在这种关系中找到乐趣一般,眼前的女子对他称臣比称妾更让人自豪,他心情大好,道:“既然王妃懂得如何取悦本王,那本王也会给王妃面子,你说公主无罪便是无罪,方才这番谈话……” 平王看了眼头发散落的林陵,林陵整理好心情道:“我自梳妆便出去,请殿下禁足李侧妃和公主与各自院中,接下来的事情,臣来办。” 林陵伫立在一边,乖巧、温顺,平王不知怎么想起若若来,那个女孩虽然是暗卫,但武功丝毫不输给男子,可在他面前,就会变得温和无害,永远站在那里等着吩咐。 如果没有林家,若若就不会死去,而如今这个林陵,仇人的女儿,又是最像若若的人。 元云平放下脑海中“喜欢与不喜欢”的念头,默念着,她不过是个替身而已,径直往外走去。 (13)昭华心事 林陵整理仪容仪表后叫,春樱进来,这丫头从林陵进去之后就开始着急,见着林陵出来忙问她有事没有,林陵犹豫一瞬直接打道回了园子。 “小姐,你真的不要紧吗?” “真没事,你看我不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吗?” 林陵大步向前,没说什么让这丫头跟着担心。春樱在后面追赶。 道:“那方才渣……平王说,让小姐搬回云归园,李聘婷搬回碧桃园,小姐,你真的没事吗?”“那昭华公主呢,事情查清楚了吗?是李聘婷干的吗?” “春樱。” 林陵突然停下,对着一头雾水的春樱道:“春樱,以后要称呼李侧妃和平王,不要祸从口出。” 既知道自己处于劣势,万不能叫人抓到把柄,林陵感觉胸闷气短的,其中逐个原因要回去解释,避免隔墙有耳才好。 林陵刚一迈入院门见陈太医在一旁伺候,见到林陵行了个平礼,即便如此林陵也不敢受,“我已不是王妃,实在担当不起。” “非也,使臣巾帼不让须眉,救全家于水火。” 此时此刻真心赞赏林陵的并没有几个,无论陈太医是否真心,林陵都不会恼怒,听着他提起林陵父母,林陵多问了一句。 “这……林大人吉人自有天象,圣上已经特赦大 人不必流放。” 林陵只知其中有贪腐一事,但其中冤情却不知晓,没法击鼓喊冤,多日听不得家中消息,一时鼻尖酸酸的。 “林使臣不必忧心,不知叫今日叫老朽前来,可还有其他事要问?” “是些医术方面的,请大人赐教。” 林陵抽出帕子福身,陈太医一句愧不敢当,皆知林陵是仙师弟子,四海之内无出其右。 林陵只能佯装受平王所托,问一句李侧妃的脉案。 她记得李聘婷应当是早产,正因如此平王才入宫求了这个恩典让太医把脉开药,那人便是陈太医,可昨日她去看过意哥儿,并不是早产的模样,才三天便蜕了皮,一副母体中营养过剩的样子。 陈太医一天虽诊断达官贵人无数,可对这位贵妾抬成侧妃的主记得深刻。 “这……平王殿下莫不是传错了话,今岁,我奉命前来诊断,侧妃说什么也不肯叫我诊脉,还说直接开药就好,平王殿下也是知道的。” 林陵心中一惊,可没有表现出来,就着陈太医的话头道:“那便是下人传错了话,不过我多问一句,侧妃她身体可还康健,我记得她是早产。” “不对啊,是足月。” 陈太医一脸疑惑,“平王殿下只叫开了女子月子调理的药,没提过 早产一事。” “或是传言错了,我只奉平王的命,问一句李侧妃安,其他的……太医也知道,我已不算平王府的人了,您就当我今日作为医者好奇了几句罢了。” 林陵给春樱一个眼神示意,好生送太医出门。 李聘婷在怀胎三月的时候曾经摔了一下,当时在场的只有林陵,林陵趁机摸过她的脉,如盘走珠确实是喜脉,可胎象不稳,不是孩子有问题,就是根本不足三月,现在一看,这孩子怀的时间果然有蹊跷,若真是一月份左右怀的,那当时的平王根本不在京中,这孩子也不是他的才对! 林陵不禁想起李聘婷自从怀胎以来便很少出现在林陵眼前,这可不像喜欢孔雀开屏四处炫耀的李聘婷能做出来的事情,结合今日之事……难道是平王为了防着她,早就给李聘婷明里暗里支了不少招? 林陵不懂,她一七品官出身的庶女,有什么值得平王去拉拢的,甚至给自己戴了顶绿帽子,可若是真爱,看着也并不像。 她心中很乱,按照原计划,今日就算没有昭华公主这件事,林陵也能凭借陈太医把李聘婷的问题提出来,可变故太大,平王有可能知道整件事还默许了它的发生,林陵拿不定注意去管,春樱送了太医回 来,手中捧着信鸽,见林陵心不在焉,小声提醒。 “今日这鸽子又来了,是不是温小侯爷传话了,小姐,你要看看吗?” 林陵心乱如麻,她以笨蛋二字调侃对方,不知道他回自己什么话,林陵没抱着任何希望拆开信纸,一行简洁的字似乎在打哑谜。 “木子无心不在具,竹下待人人不见。” 春樱顺着读了出来,这不是生僻字,只是不能解其意。 “他这是让我等。” 林陵很容易解出下半句,不过木子李除了李聘婷林陵想不出别人了,远在温府的温然怎么会认识李聘婷,还提醒她对方不足为惧呢? “那小姐要等吗,等到什么时候?” 春樱像上回一般将纸条烧了,林陵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不过有这个援兵总比没有来的安心,她叫,春樱拿些没名目的银子去门房那边打听打听,看外面有没有关于陈国使臣来的风言风语,自己则去拜访昭华公主,两人约在申时回云归园来。 林陵找昭华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进了去,她被安排在偏院,这本是庶妃的住处,此时也顾不上公主的尊贵与体面了,林陵进去后昭华以泪洗面的模样当真叫林陵心累,这样柔弱的女子想和她谈话,必定要安慰一番,再试探林陵来 意,确定不是林陵合谋起诓骗她,着实费了力气。 最终林陵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确定自己没有害人的动机,又表明平王用意,昭华才抽抽嗒嗒叫身边人奉了茶来。 “可你就算找我,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陈国的使臣俨然将我当成累赘,昨日大殿上也不曾为我说话。” 林陵当然记得他们献宝时唯利是图的样子,见皇帝不出面,就把公主献给了平王,她一沉默,问昭华道:“最重要的是,我想听公主心里话。您到底想不想嫁?” “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 见昭华没意识到自己的意义,林陵解释道:“陈国献宝为何将嫡公主拿来联姻,无外乎求换一方和平,只要公主咬死自己联姻是的职责而与后宅争风吃醋的私情无关,那害人的流言就会不攻自破。” 林陵算盘打的清楚,昭华却罕见的没接话,林陵再要劝,昭华将目光放的幽深。 “我若说不想嫁呢,是否能回到陈国。” 林陵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昭华嗤笑一声,“你就没有自己的盘算吗?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怨,但还是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的,你不想平王有个厉害的外戚,就来诓骗我这个孤女,林陵,你安的是什么心?” (14)欸,表哥,你身上好臭 林陵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私心,但被昭华挑明之后心中还是不是滋味,用别人的幸福换取利益,她会羞愧。 “来和亲的本应该是我的二姐,昭阳公主,可是她的母妃得宠,便换了我来,我走了三个月的路来到北国,我已经不记得去年这个季节的陈国该开什么花了。” 昭华低低的笑了一声,林陵别过头告诉她一个残忍的事实。 “可公主不按我说的做,回了故国也是枉然。陈国占据中原,然兵力薄弱,那富饶的土地便成为各个部落掠夺的目标,天下看似周、陈、宣、北四国并列,其实过去百年早已滋生不少部落,其中南塔拉更是成为陈国现在的心腹大患,为了震慑南羌,陈国国君最好的选择就是与南边的周和北边的北国联姻,我想,自你启程之后,你的二姐昭阳公主也应该被送去周国和亲了,不过是远近的区别。” 昭华听完林陵的一番话,似乎还有不信的地方,林陵也不会求着对方让她相信,只能给她时间去缓冲。 “这时候昭华公主灰头土脸的被撵了回去,还扣上一个疑似谋害储君的名号,回到故国之后,它还是你记忆 中的故国吗?” 昭华似乎还沉浸在她偏心的父皇不可能嫁女给周国的幻想里,不知对林陵的话听进去多少,林陵不愿再打击她,迎面同奉茶的宫女碰了对脸走了出门,她走出回廊的时候,似乎听到侍女大喊“公主,您怎么了”的话。 说着入了春,下午还是飘了雪花。 林陵受够了这里的寒冷,想到很快便能启程离开这里,凛冽的寒风中亦能找到些乐趣。 很奇怪,她没有留恋故乡的感情,或是因为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无论多少年,仍旧没有爱国的情结。 酉时三刻,林陵回到云归园,她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不少,相必一向守时的春樱早已烧好火炉坐立不安的等着自己,非要埋怨两句林陵,可等到林陵一告罪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今天的云归园很静。 安静的离谱,懒散的宫人将院子清扫的干净退了下去,林陵步入内室试探性的呼唤了两句春樱。 “林使臣不应该先给本王见礼吗?” 平王从帷幔后走出,手中把玩着羊脂玉佩,看样子不是他的物件,另一只手则攥着温然的信鸽,那鸽子被训练的亲人,还不知道自己大祸当头 。 “春樱呢?” 林陵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信鸽,直觉告诉她春樱现在还没有回来肯定和平王有很大关系,脱口而出。 “她是我从小到大的姐妹,你把她弄到哪去了?” “哦,春樱啊,一个贱婢,可能死了吧。” 平王眼中厌恶的神色明显,林陵双手成拳,知道不是平王的对手,还是梗着声音道:“殿下不守诺言,您说过给臣时间处理,现在却对臣的身边人动手。” “你的解决方式就是和昭华公主促膝长谈,究竟是劝她回国还是给她出主意叫她留下?” “殿下监视我?既不相信我,为何假装给我机会?” “林陵,你僭越了。” 平王没有回应林陵是否监视,便是全府上下都是他的眼线也没什么,林陵想起公主死去的侍女,撕开脸皮便道:“那日宫中,是你杀人灭口陷害我,对不对?” “林陵!” 平王一声怒吼,“你果然是多疑成性,失心成疯,本王明确告诉你,没有。” “至于,你说本王早晨要给你机会,现在要反悔,本王也承认,就是在拿你取乐,你又能耐我何?” “元云平!” 林陵恨死他这副 不按常理出牌的疯样,他在透过林陵看着什么,林陵不知道却又无比清楚,无比恶心。 平王上去便要拉扯林陵,逼仄的空间内,她全然不是对手,林陵手中捏着一瓶碧玉色的药瓶暗自收紧。 那是照着医术调制的剧毒,可还差了几味药,不知道入了口会是什么功效。 “我是皇后亲封的使臣,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床姊之事,皇后只是稍微提了一嘴,圣旨还没下来呢,你还是本王的王妃。” 林陵身上穿的内衫绸缎像白纸一样很容易就被撕裂,布匹撕裂的声音更激起男人的欲望,林陵尖叫:“朝廷命官,也是你能侮辱的?” “屁的朝廷命官,你们女人本来就应该在后宅里,就算是有了圣旨,本王说你勾引我,届时生米煮成熟饭,你再有个一儿半女的……林陵,你只能在我身边。” “滚!” 无论是他即将要做的是事情,还是她给林陵安排的未来都足够让她吐上三天,浑浊的空气让林陵整个胃都在翻腾。 她袖口中的药瓶磕在木质的案上,碰撞的闷声,提醒她还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 林陵用尽全力推了下 平王,偏头拉开距离,将手中的药冠在嘴里。她含着药的最后一丝念想,是在心中骂了一句温然。 都怪你让老娘等等等,不知道人死后会去哪里,能不能让林陵回到穿来的地方。 “温小侯爷到!” 也正是同时,一道尖利的宦官声音响起,外门被大力打开,林陵第一反应就是:我不能死! 刚喝下去还没来的及咽下去的药一口喷了出去,林陵怕残留的药有毒性,端起早上的冷茶漱口,冷风从外门钻进来,她取下架子上的外衫披在身上。 可怜平王不熟悉林陵内室的布局,不仅找不到能盖着他被扯得破烂衣服的物件,还被林陵喷了一身的不明液体。 棕色的,还有点臭。 林陵平心静气,捏着良心讲,那就是药本来的味道。 “林陵!你若害我失仪,本王不会放过你的。” 林陵冷笑道,“衣服是你自己脱的,可不是我。” “你!” 平王还想再说什么,温然已从簇拥中走出,大概是没料到大门不出的温然也会出现,平王闭上了嘴。 温然手中捏着把扇子,他一见平王没见过世面似的嚷嚷起来: “欸,表哥,你身上好臭!” (15)表哥,我耍你呢 温然身穿殷红披风,上面绣着两只小老虎,这样艳丽的颜色在他身上却只有明媚的意思,他说的单纯无心,叫人看不出来有讽刺的含义。 “温小侯爷说笑了。” 平王微微颔首,随着温然来宣旨的公公什么腌臜没见过,看林陵和平王的衣着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贴在温然耳边耳语两句,叫他先避出去给平王整理的时间。 温然全然不按套路来,听后竟然大吵大叫道;“啥啥啥,你说啥?” 公公不知道他这是哪学的方言,直呼小祖宗小点声。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表哥早说了最看不上那前表嫂,怎么能在圣旨撰写的空隙趁人之危呢?更何况,一个离婚之前对妻子代答不理,离婚后又不知廉耻的往上追的男人得多恶心啊,那种人怎么可能是我表哥……我的意思是,我表哥绝对不是禽兽不如的人。” “祖宗,慎言啊慎言……” “公公,我没有肾炎,我就是老咳嗽。” 温然这样,老太监不知说些什么好,平王听见一串指桑骂槐的话后冷哼一声,也懒得伪装,这厮怕就是觊觎林陵,才会三番两次挑衅自己,想到这里他瞪 了眼林陵,对温然道:“温小侯爷何必装傻,本王就在这里,想骂便骂了。” 那太监一听话头不对,不是自己能接下去的话题,便退到一边,温然毫不畏惧,眨着清澈的眼睛:“表哥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我叫了表哥这么多句哥,您怎么还叫我小侯爷啊?” “先君臣,后父子,自古以来皇家都如此,说到底,温小侯爷还未袭爵,见了本王的面应该行礼才是。” “这……” 从温府陪同温然而来的小厮就要上前告罪,温然是皇后侄子,又是侯府第一继承人,病了这些日子,谁都知道为难不起他,就连陛下召见也绝不敢让他如何,温然拦了下来,微笑着看着平王。 他想激自己口不择言,温然偏不如意,问他道:“那殿下想如何?” 平王上下打量温然,笑道: “小侯爷只需把礼数补全,该行什么礼,就……” 平王还没说完,温然二话不说往下一跪,旁边的人拦都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说, “我咳咳咳见到殿下本该咳咳下跪……可陛下特许咳咳咳我不跪,我又想和表哥咳咳亲近,这咳咳才没了礼数,对不起……咳咳都怪我, 我这就把以前的都补回来咳咳咳。 温然刚想起来自己肺不好这件事,边说边咳嗽,脸涨得通红,林陵担心是不是原主这身板不行,往前一步想把把脉,被温然躲开了。 “你看,我学你像不像。” 林陵有一瞬间的恍惚。 温然小声说完便被小厮们扶了起来,这一下可把公公吓得不轻,老太监不得不指责一句平王,刚刚在来时,温然已经进宫同皇帝叙话,陛下圣旨不准叫温然行礼,现如今在平王府受了刁难算什么事儿? 平王脸黑如锅底,男儿膝下有黄金,谁知道温然这么不知廉耻,和自己那特立独行的王妃还真是般配。 呸呸呸,不配!他才是最配的! 平王听宫中的眼线讲,陛下并未放弃立储之心,这才回府后如此放肆,现在胜利就在眼前,平王自然要装一装,连喊了两句表弟。 “表弟,我那是玩笑话,你怎么不听我说完就跪,钟芳,快去把千金堂上好的金疮药拿来给小侯爷。” “不必了,我在宫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温然可不领情,翻书比翻脸还快,“刚才平王殿下义正言辞的模样可不像在开玩笑,温然不敢 当您的表弟,药您也拿回去吧,殿下年初还征战沙场呢,说不定几时就用的上了。” 平王突然抬头,林陵意识到这其中有某句话触犯道对方的核心利益,但平王很快恢复原样,咬牙切齿道:“那小侯爷怎么样,才能原谅个则?”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温然伸手,指了指放在案上的羊脂玉佩,平王突然想起这是他私通林陵的罪证,佯装不知,“既然是小侯爷的东西,怎么会在我的府上。” 温然突然压低声音,“啊,是那天晚上我塞到你衣服里的啊,你不记得了,你把披风给我穿,然后第二天……” “停,我记得了。” 平王已经不想追究披风怎么放玉佩这种事了,论厚脸皮,他是自愧不如,就想着赶紧翻篇,温然从善如流的点头,众人看着顷刻和平的场景有些不解,平王又指着那信鸽发难:“这畜生总不能也是那晚跟着本王过来的吧,温小侯爷又作何解释呢?” 平王将信筒取下,信鸽簌簌的飞走了,温然摸了摸鼻子,颇为不经意的说:“殿下还没打开信看吧,要不,你仔细看看?可先说好了,表哥不会不高兴吧。” 平王有些犹疑,手中的动作还在继续,展开信,只有三个大字。 “青楼见。” “你……” 温然小声嘟囔,“皇宫一别甚是想念,我想邀请表哥到方便行事的地法嘛,谁知道你洗澡也不带着我……” “行了!” 平王见这点事是过不去了,将信筒和玉佩往温然手里一塞。“这样是不是就行了,你还有事没?” “没了没了。“ “我让表哥还我玉佩,表哥不会生气吧。” “自然不会。”平王黑着脸道。 温然佯装接过,笑嘻嘻的将玉佩往地下一摔。 这是用地毯铺就的,软的很,玉佩毫发无损的落在平王脚边。 “欸,掉了。表哥,这可是御赐之物。” 温然像受了惊吓般,羞愧道:“我让表哥弯腰捡玉佩,表哥不会揍我吧。” 温然嘻嘻哈哈的,心底算计着时间。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圣旨也该到了。 “温然,你存心耍我是吗?” 平王单膝跪地捡起玉佩,恶狠狠道,他后面还要要挟的话没说完,天使的圣旨便从平王府正门进入,迫使他半跪的姿势变成双膝跪地。 温然凑近狼狈的平王,“你说得对,我就是耍你哦。” (16)感谢老天赐给我的女朋友(bushi) 温然笔直的站在平王对面,平王给圣旨的跪姿像是给温然的一般,可温然刚被陛下特赦不必跪下接旨,他只安静的一站,连天使都要给几分薄面,冲他颔首微笑。 平王移开目光尽量避免尴尬,顾不上这位天使不是自己安排的那位,俯身谢恩。 “昊天有命,皇王授之。平王元云平德善,知事君上抚百姓,战而立功,今朕子薄,入阁言继平王,愿克己受礼,事如王者皇后首。钦此。” 平王听完旨意后久久没能起身,林陵边听边翻译,前几句的赞赏就带着讽刺,什么叫很会侍奉君上,不就是说他谄媚嘛,皇上多了个便宜儿子而已,储君之事提都没提,一句“事如王者皇后首”意思是叫他侍奉皇后也应尽心,皇后也多了个儿子。 林陵差点笑出声来,平王经年谋划就像一场笑话,林陵没记错,自从她嫁到这里来,平王的用度就是一比一比对太子来的。 “平王殿下,快接旨啊。” “不对,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皇上怎么可能……” “平王殿下。” 温然夺过圣旨往平王手里塞,“殿下既然不信,就多看两眼,何必为难天使呢,您熟识的 那位天使现在可还抱病宫中呢,别把这位也吓病了,以后谁来给平王殿下传旨呢?” “是你搞的鬼,本王的人恐怕不止抱病这么简单吧。” 温然点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只是如实禀告给陛下罢了,怎么处置还是看陛下。” 经此一言,平王越发确定了若没有温然作祟,今天这道圣旨必然是封他为太子,如今再好的伪装都要藏不住了,他干脆甩袖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呵……” 林陵一声轻笑,在温然面前她无比放松,天使并未离去反而宣林陵接旨。 “臣接旨。” “昊天有命,皇王授之。蒙州转使女林陵,小在闺门之内有名通六艺,明于孝悌。既嫁则持家,兹为宝国恩,自往请使,朕甚慰,特封五品,赐金百两,别移名数于温侯邸,及封县主,钦此。” “什么……” “快接旨。” 温然在后面催了催,这圣旨的意思是蒙州转运使之女林陵,自小在闺阁中就有好名声,六艺精通,懂得孝顺父母,出嫁后很会持家,现为报国恩,自请出使,朕很欣慰,特封其为五品,赏赐黄金百两,另外将户籍迁到温侯府邸,加 封县主。 林陵接起后还懵懵懂懂的。 “臣的旨意宣读完了,臣告退。” “好。” 温然见林陵没有款待人家的意思,主动送了送,被林陵一下拽住了,他好笑的说:“怎么,高兴傻了?” “不是,封我为五品就算了,这县主是什么意思,还把户籍迁到温侯府,温然你……是你做的是吗?” “你不开心?” 温然以为哪点触碰到了林陵的忌讳,只见林陵拼命摇了摇头,一向隐忍克制的脸绷着,轻声说:“谢谢你。”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谢谢。” “什么?” 林陵确认温然是故意的,一脚踩在他脚面上,“我说,你知道春樱去哪了吗?” 从这两道圣旨内容来看,温然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春樱今日未归,问他多半有消息,温然也不掩饰,“她在我府上,我入宫前见到她在街上,你又不在身边,就害怕出事,便留下了她。” 林陵一挑眉,“不是我不信任你的说辞,只是春樱事事以我为先,我想知道温小侯爷说了什么能让她留下,还是……你打晕了她,强留的?” “当然没有。” 温然可是晓之以理 动之以情的劝说,他回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来。 林陵与他并肩而行,温然早有吩咐,同林陵相处时,叫这些人别乌压压的跟着,开始他们还有异议,温然便拿林陵是第一毒医的名号压他们,他们无法只能听命。 “这景色还真是很别致,以前我竟无心欣赏。” 林陵没有刨根问底,他们穿过回廊,林陵往书房方向下意识的看过去,看到隐约的人影,想起那位纠缠不清,甚至方才还险些让他丧命的“夫君”,突然一阵轻松,温然见林陵脸上有笑意,嘟囔一句。 “这算离了吗?” “早离了好吗。” 这句话问的像“吃了吗”一样直白且直男,林陵接的也快,离开渣男浑身上下轻盈了不少,林陵大步往前走去,温然在后面三步并作两步的追问,“离了之后还有感情吗?” “当然没有,没离的时候就没有。” 温然还蛮喜欢八卦的,林陵暗想,她告诉温然,他们纯属政治联姻。 “一个出轨还养小三的渣男我有什么感情,你当我被CPU啊不是,pua了吗?” 温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等等你干什么去? ” 温然见林陵突然折返回去,心中警铃大作,林陵摆了摆手:“当然是拿钱。” “可皇帝不是已经给你黄金百两了吗,温府也有钱,干嘛还回去嘛万一遇上平王那个傻x……” 林陵没听见他嘟囔什么,只道:“那我也不能不拿嫁妆吧。” 她转头就走,不过片刻便拖出有半人高的箱子来,见温然的小厮站着,唤过来帮忙抬。 “你这……” 温然听见彭的一声打开箱门的声音,林陵小财迷开口:“今天先清点一下数目,免得你赖我嫁妆。” 温然的不可能还没说出口,便看到里面螺的整齐的房产地铺,震惊人一整年的那种,“你这也太夸张了……” “那是自然,这京城里一半的田铺都是我的。” 林陵好歹是胎穿,想要搞基建的心思也不是没有过,也不知怎么脑子一抽嫁给平王了,若说她唯一没有的财产,大概只有武器了。 温然迎着林陵骄傲的目光,在心里给林陵又加上一条优点。 九天玄女阿弥陀佛,感谢你赐给我的女朋友,她不仅聪明可爱善良美丽是我老乡,还有钱!虽然现在唯一缺点是还没成为我女朋友,不过,未来可期嘛! (17)“小姐,这汤喝不得!” 林陵正式入住温府已有几日,她那些田产铺子入库的事情足够她忙活一阵,没办法,时代使然,林陵的户籍落在温府,这些东西就得归在温府名下,北国能让女子和离之后全部拿回嫁妆的规定就已经很开明了,况且林陵不认为她一个弱女子,在重农抑商的时代,能全盘守得住这些东西,每年半数入账能换个保障。 林陵一拨算盘,权当她交税了。 “春樱,叫温管事来对对帐,这些还有这些我都整理好了。” 林陵将一摞账本堆积起来,温管事到没有拿乔作态,来了之后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说是受温小侯爷的嘱托,这些账目都按照林陵算的来。 林陵也不矫情,她和温然若在现代世界相遇未必关系能这么好,不过是因着都是穿越者的缘故,今天他尊重自己,未必享受到人上人的待遇之后,还能保持本心,林陵手里必得有些没名目的银子才行。 “温管事说笑了,账目只管对,有什么不妥的尽管来找我,只是别在背后嚼舌根子就是。” 林陵不经意般的敲打了几句,她带资金府,还不能说两句话了? 温管事见林陵云淡风轻却压迫感十足的样子,心想果然是做过王妃的人,老夫人那里已经透 了口风,说是等侯爷回来要开祠堂,自温家开府以来谁能活着单独进祠堂呐,便低眉顺眼的说了句谨遵县主旨意。 “等等。” 待温管事屏将要屏息退下之际,林陵突然开口叫住她。 “不知县主还有何事?” “没什么,就是随口同温管事聊几句,温小侯爷让我住金玉堂我便住了,府中可有人对此有异议?” 林陵见过老夫人,是位温婉的小老太太,可看上去太温婉了,林陵进府第一天赵姨娘就来找不痛快,想探听个一二,这在林陵管家的时候,没名分的小妾断断不敢如此。 “自然没有,温小侯爷是全府上下的心肝,他说什么,我们这些人照着做就是。” 温管事恭谨的站在一旁,林陵就听她这一句话便知她不是温然的心腹,到此也没什么可说的,林陵叫流九好好送人出去。 “春樱,你来给我研磨。” 屋内只剩下这主仆两人,林陵唤春樱过去,她不明所以的小声说:“小姐今天还要写字啊。” “春樱。” 林陵难得的正色起来,春樱眼瞧着气氛不对,赶紧坐正。 “你能给我解释解释,那日为何跟着温然回府吗?” 林陵约好了春樱在自己内室见面,不过两个时辰她在街上便 被温然给拐跑了,她自以为春樱同自己一同长大,与自己形影不离,如今半路出来个小侯爷,她竟然先跑了,这对林陵来说就是闺蜜被美色迷住了,她颇有些恨铁不成刚。 “小姐,对不起,我害的你白白担心了。” 春樱低下头,她没看见内室发生的事情,但见到林陵被撕烂的衣裳,这几日林陵没提,不代表她们就忘记了,春樱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奴婢真是昏了头了,竟然抛下小姐不管,如果那日小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不活了。” 春樱说罢就呜呜呜的哭了起来,林陵知道她发自内心,因此才生气。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真的责怪你这件事。” 林陵是女子,春樱亦然,那日跟着温然走了是最好的解决方案,换做是林陵也想不出别的方式来,“我只是想告诉你,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相信,你可知,我为何没有立刻苛责你,而是等了这好几天?” 春樱摇摇头。 “因为我要观察,观察你是不是真的心往外面偏 ,温然确实救了咱们,可他们温府难道没受益吗,咱们这些田产铺子够温府填平多少账目了,咱们不欠他什么,即便是欠了,也是我林陵还,不怕咱们有所亏欠就 怕对人心有愧疚。” “一旦心有愧疚,你就总想着报恩回去,有了这种情绪,便容易分不清黑白,若哪日他温然叫你从厨房端碗汤给我喝,你端不端?” 春樱听了这么多突然被提问,有些不明所以,“这有何端不得?” “傻瓜。” 林陵敲了一下她的头,“你怎知这不是毒药?” “小姐,你是说他要给你下毒?”春樱“咻”的一下站起来,叫林陵赶紧摁了回去。 “不是,我只是打个比方……” 林陵觉得这种比方以后不能随便打,“我是怕你不知不觉降低了防备心,被人当枪使了,你听不懂也罢,以后只听我一个人的话,别人叫你做什么,你先知会我一声,知道吗?” “好。” 春樱点头像捣蒜,林陵心理年龄比她大了两倍,这样一看诱拐小朋友的她还有些羞愧。 “我以后只听小姐一个人的,命也给小姐一个人!” “这嘴……没个把门的,你的命也重要!” 林陵敲了她头一下。 “嘿嘿嘿,不如小姐的重要。” 林陵见笑得傻兮兮的春樱也没去纠正,春樱见事情翻了篇主动找起话题来,她说自己出门听到不少风言风语,平王过继给皇帝之后,不仅没能成为储君,现在别 人见他还得称呼一句大皇子,从藩王到皇子,明升暗降。 “我还遇见钟芳了。” 春樱在林陵不生气的时候,自称是“我”。林陵对钟芳的印象还不错,是非分明是个合格的管事的。 “他说,这几日平王也不去后院了,李侧妃管不明白账目,失了宠。” 林陵冷笑,平王穷奢极欲又好对下属大方,他打仗的那些金银尽数赏了下属,到了自己的后院根本剩不下什么,他却觉得库房里的宝贝多的很,是典型的认为“妻子全职很轻松”的大男子主义,这世界上除了她林陵有财产去填账目,换了谁都管不过来。 “这不挺好的,李聘婷能专心管家了,她以前不是最喜欢争这些吗?” 林陵把平王府这些东西全当作茶余饭后的笑点,她写完一幅大字,流九在外边求见。 “怎么去了这么久?” 流九是温然拨给林陵的人,开始春樱还挺喜欢这个姐姐,刚听林陵一分析,心中也多了戒备,林陵让她进了屋子,对春樱示意无事。 “启禀县主,奴婢刚送温管事出门边走聊了几句,见厨房那边炖了乌鸡,便端了汤过来给您。” 林陵见“咻”的一下又站起来的春樱暗叫不好。 “小姐,您不能喝啊!” (18)我娘不让我跟傻子玩 “一定要喝的话,奴婢来喝。” 春樱现在觉得林陵真是个预言家,怎么说什么来什么,可是这毒药来的也太快了些,春樱是想不出脱身的方法了,只能视死如归希望小姐能逃过一劫。 看着春樱那眼神,那动作。 林陵偏过头:深情却丢人。 “这……只是一碗普通的鸡汤,春樱姑娘若喜欢喝,我再去端一碗也可。” 流九不明白她走了这一时半会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人家主仆的深情厚谊,并未对春樱的异常行为做什么反应,汤就放在那儿,也不催林陵。 林陵对她这做派倒是高看了一眼,“刚才我同春樱讲了个西门庆潘金莲的故事,说的就是潘金莲给丈夫投毒,正巧你来了端了碗汤,让你误会了。” “是,这倒是巧事。” 流九不知道这故事,也听不懂人物关系,不过林陵肯给她解释已经很不错了,流九倒没意见。 林陵摸了摸鼻子,她说的已经很清楚了,要是放了春樱,既冤枉了她,她一定当场干了这碗鸡汤以证清白才是。 林陵向外走去,路过流九身侧时说道:“你倒是稳重。”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啊?” 春樱连追上林陵的 脚步,林陵回了他一句去月影轩。 月影轩是小侯爷的住处,春樱暗叫不好,这是要找温然算账的节奏,可是她俩能打得过温然身边那些侍卫吗。 “要不等一会,我们擒贼先擒王,控制住那个病秧子……” 林陵惊奇的看着春樱,这么快温小侯爷就变成病秧子了! “你啊,别乱想,那汤里没毒。” 林陵去找温然是为了验证一件事,从开始见他第一面就怀疑的事情,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林陵也就先沉默了。 可一进那月影轩正门,就看见廊下站着两排浓妆艳抹的女使,一个个威风凛凛个个妆容精致。 林陵略一挑眉,“哟,不欢迎我?” 流九下意识的就想反驳,平日里温然这不是这样的,她摇了摇头。 “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哦?那就是开始享受身为小侯爷的快乐了?” 流九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听懂了林陵的意思双脸通红,她很想说不是,但又不敢打包票,毕竟小侯爷现在身体大好…… “县主不然还是亲去看看吧。” 流九扶着林陵往院子里面走,时不时说上两句“县主小心”“县主别摔着”。愣是没人敢拦着林陵,林 陵不由对流九更满意了些,还没到外室,一道做作的女声便响起。 “小侯爷你如今大好了,妾身可高兴着呢,特在园字里摆了酒席,不知道您可否赏个脸去吃两口?” 这人必定不是夫人了,夫人不会称呼温然为小侯爷,那便是哪位姨娘了,流九提醒她,“这是得宠的赵姨娘。” 林陵便想起来了,当日被林陵称为年长版的李聘婷的那位,叫赵……什么来着? 屋子内的温然与林陵倒是同步,也记不得赵姨娘叫什么了,赵姨娘有些尴尬道:“小侯爷真是贵人多忘事。” “您原谅一二吧,我这不是病的吗咳咳咳,上头了,记性不好。” 温然都这样说了,赵姨娘只能如实道:“妾身姓赵,名小仪。您合该称我一句姨娘。” “哦,您说的太快了,赵小什么?” “回禀小侯爷,赵小仪。” “哦,赵什么仪?” “回禀小侯爷,赵小仪。” “哦,什么小仪?” “赵小仪!” 赵姨娘连敬称都不说了,这个小崽子就是故意的! 林陵“噗”的一下笑出声,她确实想看温然斗法,没想到温然这么有梗,这样一看,那全院子的胭脂水粉应该是赵 姨娘处的了,不觉间气也消了,再一抬头,见温然正看着自己,他把自己窝在软垫里,像只怕冷的鹌鹑,见到林陵挥了挥手,叫她进来。 “林陵,喝点茶,刚倒的。” “好。” 林陵不推诿,坐下便抿了一口,果然入口醇香,“好茶。” “的确是好茶呢,妾身那也就得了二两。” 赵姨娘眼看着被无视,却又不敢拿这县主怎么样,见林陵说话赶忙接上,林陵看着赵姨娘又道了句。“好茶。” “行了,姨娘你怎么还在这?” 温然见赵姨娘还杵着,林陵又跟她说话,他可知道林陵说话跟打太极一样磨蹭,人家明明是找他的好吗。 “赵姨娘若无事就回去吧,我同县主还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妾身不妨也听听吧。” 林陵掩嘴偷笑被温然看了个正着,她自觉不对坐正身子道:“管家大事,姨娘也要听吗?” “县主娘娘见笑了,县主和小侯爷终究是要走的,现在妾身听听,也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姨娘,我母亲不让我跟你说话的。” 温然看这蠢出天的赵姨娘嘴角一抽,他不在还有侯爷夫人在,侯爷夫人没了也能娶续弦,她 还真是不见外。 不过这话被赵姨娘听见后就是另一番意思了,这堂堂侯夫人竟然教唆孩子不准和庶母说话,她可有枕头风可以吹了,“这……小侯爷这是为何啊?” “我娘不让我跟傻子玩。” “你…!” 赵姨娘见自己又掉了套了,脸上就要挂不住,温然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赵姨娘身边的女使还算有眼力价,赶紧扶着人往外走,谁不知道小侯爷自小多病,曾有游医断言,他活不过而立之年,因此侯府后院才不安分,都想替侯爷再生个儿子。 不过侯爷愿意宠着这个儿子,因此现在后院只有小姐,没有庶子,这温然要是被谁气死了,她可得倒霉。 温然的咳嗽声一直持续到这群乌压压的人走出月影轩,他擦了把嘴道:“还真是和形容的一模一样。” 他整张脸涨的通红,林陵以行医经验来看不似作假,想趁机摸一把脉被温然迅速躲开了。 “没事,我演技好不?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然就差站起来跑两圈炫耀一下自己强壮,林陵也不强求,她压了压嗓音,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确定了什么似的道:“温然,你有事情瞒着我,对吧。” (19)女主她是穿书来的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这又不稀奇。” 温然巧妙地避开了,林陵却不打算轻易放过。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从见了我的每一句‘真巧,我本名也叫温然,听着是不贼玛丽苏?我妹还警告我小心哪天穿书呢,没想到真的穿了。’还有今天的,你说赵姨娘‘真是和形容的一模一样。’我倒是想问问,是谁给你形容的一个妾的性格。” “就凭借这些?” “当然不是,还有你给我送信告诉我李聘婷不足为惧,你恰巧救下了我,你在御花园中连“自重”这种词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怎么就巧舌如簧的哄骗了皇帝下旨,温然,你到底是谁,换句话说,你是敌是友?” “是朋友。”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误会了,温然开口:“本来想着搞搞神秘主义,没想到你想这么多,差点把我当成敌人,其实不用的,你那些银子就能把我砸死。” 温然说完又拿起他那白玉扇子,暗想,触手生温,是块好玉,林陵全然没有玩笑的意思。 “算了,说了也无妨,你也不是吓大的。” 温然可听说这女的富可敌国,除了火炮她没有,竟然 连私兵都组建了。 “其实,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一本书。” “你说……什么?” 这是林陵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温然竟然说这是一本书。这不亚于《楚门的世界》一样荒谬。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嘛,书里可没说女配是个穿越的,但又确确实实的,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和书里都能对的上号,包括赵姨娘找茬,也包括我救你的那次。” 林陵其实,想过很多种可能,因此即使现在的情景和她预料的不同也没有太过震惊。 “证据呢?还有吗,我能验证的。” “你后背山有块胎记算不算。” 温然说完先是后退三步,林陵一个眼刀过去,“你看书看的挺仔细,这算哪门子证据。” 温然在那边打了个哆嗦。 林陵说着不信,但温然确实没有机会看到她的胎记,心中已经接受了七八分。 “你跟我说说原书剧情吧,我是个女配?” “嗯。” 提起这个温然有些支支吾吾,“你其实也不能完全算女配,故事很长,得慢慢来说……” “你能不能快点。” “好吧好吧。其实就是一个狗血虐文,这个平王是主角, 他有个白月光叫江萍莲,是青梅竹马那一卦的,后来因为什么罪被抄了家,抄家的那人就是你爹,这个江萍莲也被没入奴籍,平王把人给保下了改名江若,可是这个白月光是个烈性子,一心想要报仇,得知平王居然要娶杀父仇人的女儿为妻就自杀了……她死的时候,就是你进门前一个月。” 林陵细细回想了一下,她不记得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件事,但早些年父亲确实查了一批通敌卖国的奸细,里面有没有江家,查一查就知道了。 “所以平王恨上了我?可是我在平王府三年,他并没有表现出一点敌意。” “这我就不清楚了,故事就是从你们要和离开始的,原书林陵也想过和离,但没有温然求情,林陵没成功,这样反而遭了平王记恨,平王生怕王妃跑了,就特别关注她,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打擂台,平王竟然觉得自己喜欢上了王妃,还把王妃当成白月光的替身。” “那还真是狗血。” 怪不得林陵觉得那几天平王不太正常,原来是走了原剧情,“然后他又放不下白月光,觉得是我占了人家的,就和我相爱相杀互相折磨,是吗 ?” “嗯。” 温然想,还是林陵的想象力丰富,大方向没错。 “不过要比这个更狗血一点,原书中,你和平王那个没成……你把毒药给喝了,但药是半成品,没毒死你,就是瞎了,接着平王纳了一堆小妾,小妾欺负你,他不忍心又救你,你被抄家被贬成了侧妃,他又不忍心,下定决心忘记白月光好好对你,不让你走江萍莲的老路,但是你此时剧毒入体,活不了多久了,平王只能找到你师父,为了求医他在山门外跪了七七四十九天,最后你师父救你,可你又失忆了,以为他是你爹,你们又重新相爱了,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又恢复了记忆……” “别念了别念了,我不想听了。” 林陵不会斯德哥尔摩,不会被欺负,更不会又死又疯的,这谁写的剧本!林陵要问候他全家! “你一个大男人,你看这个?” 温然搓手手。 “可是我第一次看嘛。” “那李聘婷的孩子怎么回事,他不是平王的种吧。” 既然能被温然记住,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没错,那是江萍莲哥哥的儿子,平王以为江家都死绝了,后来发现江萍莲 哥哥还活着,但中了毒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就想给江家留个钟……” 温然看这段的时候也很懵比,让爱妾给白月光哥哥生孩子,主动给自己戴绿帽子这种事,全当作者恶趣味好了。 林陵没想到这种发展,只能感叹一句,贵圈真乱。 “算了,现在我已经出了平王府了,这些和我没关系了,你直接说大结局吧。” “大结局嘛。是个悲剧,平王曾经坑杀战俘,后来被一个女人举报了,让皇上给砍了,你悲痛欲绝跟着去了,说来世再续前缘。” “不必了,今生够受了。” 林陵支楞着耳朵,听到有个女人举报他,盘算着能否直接快进到大结局。 温然搓手手。 “可是我已经把那个证人找到了哦。” 林陵问:“是吗,是谁,叫什么,住哪?” 温然再次搓手手。 “可是你刚才嘲笑我看狗血文呐。” 他要是有个尾巴和耳朵绝对是得瑟的能摇起来的状态,林陵上下扫视他一眼道:“不必了,我已经知道她在哪了。” “在哪?” 温然颇鄙视道:“你别想从我口中套出一点东西来。” “青楼。” 林陵笑笑:“不是吗?” (20)看他那不值钱的样子! 温然那日在平王府的字条林陵可还记得清楚,温然见被猜了出来也不气恼,反而笑嘻嘻的一副“你怎么这么厉害”的模样,林陵默然,脑子长在别人身上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林陵同温然大刀阔斧说走就要走,不过在此之前后院还有个赵姨娘,若是被她嚼舌根子到夫人面前,温然可遭不住这位母亲的温柔攻势,温然求助似的看向林陵。 “宅斗高手,帮帮我吧。” 林陵自诩行得端坐得正,听见温然给他的称号漫不经心道:“这句话如数奉还,何必由我动手,你装个病不是来的更快?” 林陵说完就真的袖手旁观起来,温然气鼓鼓的出了门,将近傍晚就传出温然去赵姨娘处赴宴结果菜里加了令温然过敏的花生碎,林陵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小姐,你的扇子还做不做了……小姐等等我。” 林陵快走到月影轩才开始犹疑,不知这温然是装病还是真的病了,若表现的过于担心,不知对方如何做想,温然身边的小厮见了林陵倒是勤快的把人迎了进去没想别的,都说医者仁心,相必县主是来看病的。 “你怎么不敲门……算了,你下去吧。” 温然屏退左右,只留下一个林陵。 “过 敏不传染吧,你看看是不是丑死了。” 林陵见上午还活蹦乱跳的温然如今卧病在床,心中颇不是滋味,温然秀气白皙的脸如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脖颈起了疹子被他抓的出了两道印子,或许是故意偏爱的缘故,他脸上竟没出一个疹子,林陵撇嘴道:“你不会拿镜子照照吗?” 复又吓唬他似的,“脸上长满脓包,吓死个人。” “不是吧不是吧,我毁容了。” 方才还蜷缩在被子里的温然赶忙要下地照镜子,林陵一把摁住他,“看不出来,你还挺在意这张脸。” “既然在乎,为什么行事这么莽撞,你明明有一千种方法,是因为我没同意帮你?” 林陵垂下眼睛不知想些什么。 “那还真不是,你没生气吧。” 温然凑近林陵去看她脸上的表情。“我哪有什么方法对付赵姨娘,以前那是有剧情金手指,这原着里也没有这段,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这个了。过敏又死不了人。” “过敏性炎症发生时,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会造成各个异常,遗传的器官、组织代偿的功能失调,在极端的情况下过敏几乎涉及所有的器官,并发展成为过敏性休克,导致血压下降,极度呼吸困难,直至威 胁生命。你跟我说这不严重?你知道这个医学落后的年代感冒都是能死人的吗?” 温然听行走的教科书在这科普不敢插话更不敢打断,可听到后面心里又乐开了花。 看来林陵也不是木头嘛,还知道担心自己。 “朽木不可雕也。” 林陵怀疑这孩子能不能听懂这些都不一定,手中摇动着半成品的扇子,厨房熬的药已经好了,温然自从穿过来就没日没夜的吃药,可诠释了林黛玉的那句“自打会吃饭便吃药。” “我不吃,你快把人给赶出去!” 温然一个激灵躲在林陵身后,侍女刚一进门便看见两人很是亲密的样子,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给我吧,我亲自来喂。” “……是。” 县主发话,侍女不敢不从,可也不敢退出去,林陵本是做做样子,见侍女不走,便扬起白玉般的手指,一勺接着一勺的喂起温然来, 她一向不喜欢附庸风雅的留长甲 ,指甲是刚好盖住指腹的长度,圆润的指尖不断剐蹭着袖口。 其实林陵回去想了很多,如果她是个穿书的,会因为某个人命运悲惨便主动接近她,帮助她嘛?命运悲惨的人何其多,可她再一看温然,又觉得他并非图利自己什么,林陵脑 海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告诉他:相信男人是倒霉一辈子,另一个告诉他:不要阴谋论,要让世界充满爱与和平! 呸呸呸,什么爱与和平。 林陵手一抖,玉瓷的勺子便掉在了地上。 “本宫手抖了,你去厨房再拿个勺子来。” 林陵面不改色的端起主人架子,温然一看人走了,方才被转移的注意力也回来了,嘴里充斥着苦味,在女神面前也不能吐,整张脸扭曲在一起。 “你干嘛?” 温然抢过林陵的药碗,想倒进了床头的花瓶里,他特地敲了敲是不是中空的。 “当然是假装喝完喽,不然等会得苦死我,你快帮个忙!” 床塌太矮,花瓶是长颈的,温然跪坐在床上很不方便,古人的衣服讲究五领三腰,即五件上衣三件裤子,温然这些倒是没查过,就是不明白为啥在家还不穿睡衣。 越着急越出错,林陵接过药碗一口气倒了进去,“至于吗?” 温然点点头,吃药都快吃出PTSD了。这些天因为老是倒药,每次被发现就要被母亲请过去喝茶,他现在做完亏心事都胆战心惊的。 “你是不知道,我……” “夫人到!” 温然刚想给林陵讲讲这两天的事迹,女使通报的声音就传 了进来,夫人是谁都不敢拦着的,她爱子心切,收拾完赵姨娘就过来了,温然一个“不好”钻进被子里装病,方才还压在花瓶下的袖子一下便将瓶子带了出去,林陵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可距离床榻太远,她一个不稳绊倒在地上,往前一压,整个人的重量便到了温然身上! 这俗套的剧情,竟该死的甜美! 温然第一次同林陵这样贴脸交流,沐浴花瓣的香味融入她每一根发丝,接着传到温然的鼻腔里。 然而,这在侯夫人的眼里,就是儿子裹着金丝被,让一个女人抱着,还忽闪着单纯的大眼睛,一副未经人事的样子。 这姿势,怎么也太奇怪了些! “县主!” 夫人反应的快,叫身边的女使将人拉了起来,温然趁母亲没说话,先解释道:“是我今天找县主来探病的,是母亲闯进来,我们才忙中出错的。” “那还是我的错了?” 夫人审视着儿子,看看他还能给谁甩锅,果然温然不敢造次,再度裹上小被子。 “夫人……”林陵开口,想解释一二,夫人却摆了摆手,说自己想跟温然说说话,林陵知趣的退下,再看温然眼睛都要跟着人家出走,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看她儿子那不值钱的样子! (21)感谢老神仙送来的花瓶 “看看看,还看,眼睛离家出走了!” 秦夫人抓着温然耳朵轻轻摇晃两下,温然夸张道:“疼疼疼!” 秦夫人便松开了手,这孩子他生的艰难,身体又不好,怎么可能真心苛责,温然长这么大,性子一直是阴郁内向的,这几天也是身体好转的缘故,脸上才有了笑模样,可是,他怎么就能喜欢上这林陵呢,倒不是嫌弃她嫁过人,就这敏感的身份,说是县主,他父亲现在还在狱中呢。 “你到底怎么想的?” 秦夫人问出声来,温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母亲,你都知道了啊。” 母亲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林陵却意识不到,温然有一丢丢泄气,“那母亲是怎么想的呢?” 这样一个封建礼数森严的时代,秦夫人难免不喜欢二嫁女,温然问出口也是想看看素来温婉出名的秦夫人是怎么想的。 “你喜欢什么,我当然支持你。” 秦夫人很早就给自己打过预防针,如今真有个女子出现,她也不惊奇,喜欢谁不好,就算是死囚,秦夫人也能给劫出来,“我本还想开祠堂收她做义女,现在看来要耽搁了,若你喜欢,母亲就是搭上这张老脸,也能把婚事在你们出 使之前敲定下来。” 温然以为母亲会长篇大论的劝分,谁想到竟然如此顺利,可他发现秦夫人似乎没有将两人放在对等的环境中,便问:“然后呢,我若与她成婚,她还能跟我走吗?” “自然是不能的。” 届时女人自然要留在后宅,不过秦夫人观察儿子的表情,道:“你若喜欢,就带着亲眷,她自然也可以跟着你去。” “母亲。”温然打断他,棕褐色的眸子不知想些什么。 “不必了。喜欢的人我会自己争取。我把她从平王府救出来,不是让她报恩,更不是让她从一座坟墓进入另一座坟墓。” 秦夫人不能懂温然将侯府比作坟墓,明明赵姨娘给她带来很多不如意,她仍然认为这是一个女子的必经之路,温然劝不了,也不能说。 “母亲,我尊重您,叫您母亲,林陵她是个人,不是物件,她是使臣是县主,不是“随我而去”的家眷,如果母亲真的在意我的感受,以后这些话就不要说了。” 秦夫人听到这样生疏的话,心里哪能不明白,儿子是要与她生分了,谁让她从孩子出生就没给过他一口奶呢,秦夫人是高嫁,婆婆经常让她站规矩,那时她根基 不稳,且听且行,现在想想孩子体弱未必不是没有母乳的缘故。 “罢了,凭你们年轻人海誓山盟。” 这个当娘的误以为温然上头给人家画大饼,温然倒郁闷上了,若他真有这两把刷子还行呢,那林陵现在还不知道他喜欢她这件事,春樱倒是知道,可这丫头今天面都没露。 温然浅浅的锤了下被子,却被硌着了手,一打开发现是床板上刻着的雕花。 这倒是是睡觉用的还是上刑用的! 温然郁闷死了,谁会在床上放花瓶雕凤凰的! “赶明个把床给拆了算了,换个软和的床垫,最好是席梦思的……” “这孩子,又说什么胡话。” 秦夫人已经从最开始的惊奇变得****,“以前娘给你算过命,你内室的每个物件都是精心摆过的,不能变的,不然老神仙是要发怒的。” 老神仙老神仙,温然是怕了,秦夫人又找了别的话题,说是把赵姨娘送到庄子上去了,具体以后会不会接回来要看侯爷回府能不能想起来这号人,温然点点头,关于这位炮灰的下场书中是没记载的。 “母亲,你刚说要开祠堂那件事,打算什么时候办?” 温然是希望她尽快,认了林 陵做义女,林家父母才好名正言顺被放出来,秦夫人道:“你可想好了,真收她做义女,你们以后的婚事可难上加难了。” 北国表兄妹之间可以通婚,义妹却不行,这就是为了防止榜下捉婿和结党营私,因此凡是收做义子义女这种,未满三年绝对不能成亲。 温然这具身体才刚成年,让他现在结婚他还得掂量一下。 “没事,这样刚好。” 秦夫人一看劝不动温然,就想着先拖一拖,“开祠堂也是难事,要请族老和你父亲……” “母亲大人~” 温然软硬兼施,他就不信这么可爱的一张脸拿不下秦夫人。 “你最厉害了嘛,这点事情还需要劳动族老嘛,那可是皇帝陛下赐的,要是等父亲回来,我们都走了~” 温然自打穿过来就发现这张脸同他五官相似,但皮肤更好了,声音也是软而不娘,这种放在现实中的骗子不发挥优势太可惜了,秦夫人果然受不了,笑骂温然这么大的人还撒娇。 “算了,都依你吧。不过你要记得,凡事月满则亏,不能强求。” 秦夫人褪下手中的镯子给温然,“希望有一天你能给她戴上。” 秦夫人没有点名道姓,她眼中的 温然还是没收心的小孩,那个她是谁不重要,温然有一刻觉得秦夫人是可怜的,因为没得到过爱重,她又是清醒的,因为不相信。 “母亲,我记住了。” 温然接过玉清色飘花镯子好好收了起来,喃喃自语:“希望吧。” 温然同秦夫人又叙了不少话才躺下,他这是真的累了,高中本来就缺觉,要不是穿进狗血虐文里,温然就想当一条咸鱼,躺到地老天荒的那种。 “小侯爷,你让打探的事情有结果了。” 所以在小厮看见温然迷迷糊糊又要白日呼呼大睡的样子,心一狠叫了他一声,“花魁娘子就在十日后露面,届时琉璃阁会举办一年一度的比拼,谁能通过考验,谁就能见到花魁。” 温然一听是有关扳倒平王直通大结局的主线剧情,揉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坐起来盘算,小厮以为温然不睡了,便叫早已准备好打扫房间的女使进屋收拾。 “等会,放下!” 女使拿花瓶的手抖了抖,那正是方才让林陵与温然近距离接触的僚机,温然清了清嗓子道:“别扔了,给我擦干净,和我屋里的九天玄女像放一起供着。” 感谢老神仙送来的花瓶。 女使:“……啊?” (22)有人在打架? 春日负暄,正是琉璃阁举办春日宴的好时机,也难怪琉璃阁的花魁能到宫中献艺,它与宫中的春日宴表演也就差了一个礼拜,林陵自马车上就暗暗观察起这琉璃阁的牌匾,除了挂的比别人家高点,看上去倒也雅致,不像青楼一般,据说这里白天是酒楼,夜晚变青楼,每一位去过的都说是人间仙境。 林陵已经听温然对琉璃阁夸了一路了,特想回手给他个暴栗。 “说重点,程氏孤女。” “……程氏孤女全名程舟鲤,是程家独女,同家里人感情格外深厚,德善七年程家被威胁与叛军同流合污,程将军无法便假意答应了,只等平王的援军一到,便交出忍辱负重的来的堪舆图。但是平王急于立功,便诬陷程家真的叛变了,为了灭口将程家所有人的都杀了。” 林陵记得平王是德善十年获封藩王,理由就是他平定了程氏怀王之乱,也是同年向自己求亲。 “如今都过去三年多了……” “没错。” 温然也跟着叹息一声,“就是因为时间太久了,程家就算有其他幸存者也找不到了,原书中只说当时九岁的程舟鲤被他父亲旧部收养,可过的不好,十三岁流落青楼,十六岁当选花魁进宫献艺。其他的并未详细说明, 不少人还评论这就是作者为虐平王横空插的线……不过我打听了,现在程舟鲤确实在青楼,也确实是三位花魁的候选人之一,按照原剧情的话,今年没选上。” 林陵知道温然的算盘,只要他们能把程氏捧成花魁,就能让她进宫揭穿平王的所作所为,林陵早就说过,温然这次可以随便取用库房里的银钱,可当看见小厮将一人多高的箱子用红布蒙起来抬进琉璃阁的时候,心还是抽了一下。 “我希望这事能一次办成。” 林陵压低声音,那可都是她辛辛苦苦骗来的啊不,赚来的银子! 平王府三年都没显露半分,如今一箱子一箱子的往外拿钱,属实是要了她半条命。 “你放心,就算钱不够我也绝对拿自己抵债不拿你抵。” 温然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手中还是拿着一把折扇,林陵发现他格外偏爱这扇子,问他为何他就说影视剧的大佬都拿这装13,林陵也就不再问了。 呸,没内涵! “今天怎么没穿的跟个花孔雀似的呢?” 温然自从穿来之后身体好转了不少,秦夫人便把他以前那些素色衣服扔了出去,说是太淡了不吉利,全部换上了明艳的颜色,生生把温然打扮成半个小公主,其实那些花花绿绿的配 色穿在他身上并不突兀,就是谁让温然老在林陵面前炫耀嘛! 林陵轻咳一声,见今日温然捡了见月白色的衣服来穿,便道:“其实你的那些衣服也挺好看的。” “哦,我也觉得好看。” 温然若有其事的点头,“不过今天是选花魁,还是需要低调一些,要不然选了我当花魁,多不好意思。” 林陵:“……” 算了。 林陵抬脚进入传闻中的琉璃阁,一进门偏暗的光线让人有些不适应,林陵忍着不适同迎上来小二模样的小厮搭话。 “我听说今天是选花魁的日子,怎么没见到席面。” 说完林陵便递过去一锭银子,那小厮笑了笑。“正是呢,不过琉璃阁是要在戌时才开门的,现在只有一层大厅有些酒肉,要想见花魁,还得到后门排队。” “我和师弟是慕名而来。” 林陵从前也同师姐妹们出来过,都是自称江湖人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是?您通融一下。” 说着林陵又掏出一锭银子,温然见状直接拦了下来。 “小伙计,我和师姐能来此地,是给琉璃阁面子,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林陵上回见温然这般严肃还是在上回,她拉了拉温然的袖子,别人的地盘上犯什么病呢? 那小厮也是做警惕状 态,以为见到了难缠的主,谁知温然直接掏出一锭比里林陵手里大了一圈的金锭。 “所以,小哥你通融通融呗。” “……” 小厮果然松了口气,妥协般道:“那,两位里面请吧。 温然:”没办法,我给的太多了。” 林陵趁着那小而给他们引路的功夫踩了温然一脚,“你最好记得这是谁的钱!” “记得记得记得。” 温然像捣蒜一样点头之后,林陵才松开脚跟着对方向前,他们本以为那是一楼的大厅,可随着引路人的七拐八拐上了楼梯才知道,那只能称为地下室,因为真正的一楼别有洞天,不仅全部用琉璃盏中燃着的灯芯点亮,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气也让人仿佛坠入人间仙境。 “这香味不对!” 林陵霎时间警惕心起,这里面有轻微麻药和让人上瘾的毒物,领路人见是个识货的便安慰道:“客人不必害怕,这些东西就是助兴用的,除非您在这里待过一年半载的,不然可没有什么伤害。” 说到这林陵可明白了,就像香烟中的尼古丁一样,会让人上瘾,但不会致死。 “怪不得你们这白天不开门,也是怕长期吸入毒气有害吧。” 那小厮笑笑没有否认,知道林陵不喜欢这味道就把二人先带到二 楼包厢,这里面的檀香倒是醇厚无害,林陵学着江湖人略一拱手。 小厮亦回了礼,临走前补了一句。 “客人方才的话只对了一半,我们白天也是开门的,但只有如您一般特别的客人才能进入。” 他不说不要紧,一提起林陵似乎听到隔壁包厢有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她轻咳一声面颊透出红晕来。 “饥饿营销呗。” 温然一点也不敏感,林陵都面红耳赤了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在那边感慨饥饿营销自古有之,以后他若能开酒楼,一定能把直播带货一类的东西也用上。 “你怎么没反应,小师姐?” 温然伸手在林陵眼前晃了晃,见林陵没反驳他,便说:“要不以后我们出门我就喊你师姐算了,免得露馅。” “随便你吧。” 林陵走到窗户旁边向下看,果然后门排着长长的队伍,她被那声音磨的难受,不免问出声来。 “温然,你真的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肉体碰撞的尴尬声近在咫尺,这里隔音效果差的不行,林陵暗示温然说话小点声,隔墙有耳。 “啊?” 温然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没办法这身体喝药喝的退化了,半天才捕捉到一点点声响。 “有人在打架?” 林陵:“……也算。” (23)禁止哄抬猪价 “客人,时辰到了。” 两人休息片刻,门外传来声响,林陵向外看去,天色已经擦黑。 林陵和温然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先后出了门,外面并非是老鸨或是什么谄媚景象,只一个仆从拿着面具任两人挑选。 “你将我的话带到了吗?” 温然方才提出想见见这家青楼的东家,毕竟这营销套路难免不让人多想。谁知那仆人司空见惯般笑道:“客人吩咐的事情,奴才怎么敢忘,只是主人说了,戌时三刻自会相见,若两位客人能赢到那时,自然能见到冯娘子。” 他说话严谨,低着头却没有卑微之态,只称呼人为客却不分男女相称,相必他身后的这位冯娘子是位厉害人物,林陵问道:“你说我们要赢到戌时三刻,这是何意,难道还是淘汰制不成?” “是,客人说的八.九不离十了。琉璃阁每年都有每年的规矩,但一成不变的是,最终能够参与选花魁的人,必定得有过人之处。” 这点温然看书的时候就知道了,据说有飞花令、行酒令还有随机发放的飞花笺,说白了就是花魁不是你有钱就能得的,还得对琉璃阁的口味。 “有钱,也算过人之处吗?” 书中剧情林陵不知道,但她摸着刚做过的桌椅,却并非上上等,更多 的是用精雕细琢去掩盖本来用材的不足。 “琉璃阁似乎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值得千金一刻。” “客人好眼力……自然是算的。” 他接待的这些客人倒难得有如此识货的,这小厮被拆穿也不尴尬,上前献上一物。 “这是何物?” “通关锦囊。” 林陵抖开锦囊欲看上面的内容,还没等拿到,就被小厮拦下。 “主人有所交代,每一位幸运客人所获得的锦囊都可以用在正式关卡中,锦囊里字不过是图个吉祥随便写的,只要有个锦囊皮……待会自有用处。” 林陵虽好奇,却也没有在他面前强行打开,她看向温然,温然则摸摸鼻尖,他没听过什么锦囊,只说:“恭喜你啊,第一次来就打出了隐藏。” “你就直接说,你不知道就完了。” 林陵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从温然眼前走过。 ”喂!等等我!“ 台下的纱幔与绸缎层层叠叠遮住大厅本来的面貌,林陵戴上狸猫面具从西侧楼梯走下,二楼的长廊已经向下撒起花瓣,颇有春日落英缤纷的感觉。 温然随着林陵的脚步,一边感叹着古人的审美,一边道“与现代的酒吧有点像。” 林陵倒是觉得眼前的景色不陌生,可酒吧这种地方她应该是没有去过,并没什 么记忆点。 “还真是穷奢极欲。” 大厅的两侧承重墙用汉白玉镶嵌,还勾着金边,一个舞台占了一楼的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的座位座无虚席,他们身上穿的料子有好有次,不过都戴着面具,谁也认不出谁来。 现在酉时刚过,各个包厢的门便都被敲响,除了林陵还有不少客人都疑惑的被赶上舞台。 “今日众位欢聚琉璃阁,我家主人十分高兴,来者都是客,希望大家吃好喝好。” 说话之人声音自高传来,踩着登云梯同样戴着面具,可怎么看也是个男子,台下顿时就有不服气的观众开口。 “谁排了这么久的队是为了喝茶吃酒的,花魁娘子呢?” “就是就是,花魁不出现就是了,你们冯娘子怎么也不来招呼客人?” “这里酒水这么贵,谁敢来吃?” 除去一些肯大刀阔斧往里砸钱的主,不少平头百姓就是在外面排了一天的队抢到的名额,自然想留着压箱底的钱见花魁,谁肯往酒水这方面砸钱? “呵……” 林陵听到一声嗤笑,这声音很大,在场不少人都听见了,正是那高台之上发出的。 “没钱,看什么花魁啊?不瞒各位,想要见到花魁娘子,需要通过三道考验,这第一道就是,必须在本店消费满 一千两银子才行,诸位,没达标的可以自请退出了,门在那边。” 琉璃阁将资本主义嘴脸发挥的淋漓尽致,不仅不去安抚群众的怒火,反而直接火上浇油,看起来就不是走平价路线的店,果不其然台下就有人觉得自己人格受到了侮辱,叫喊着不干了。 “不就是个婆娘吗?有什么好看的,老子的婆娘比她好看百倍。” 随着这人的大喊,也有不少跟着生事,台上的主事仍然平静无波的看着台下表演,一副你爱咋咋地的样子。 “这话可说的好笑,我琉璃阁培养的哪位花魁不是绝色,虽琉璃阁的春日宴只办过三届,可第一届曾入宫成为教坊司主事,第二位则封了公主到周国和亲,第三位如今就在后头,不知道有多大的福气,岂是庸脂俗粉可以媲美的。” 主事慢条斯理的开口,就卡在那人迈出琉璃阁的第一步时说,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心一横踏了出门,紧跟着几个人也出了去,主事问:“还有没有要走的了?” 台下安静多了。 “呵呵……” 只见主事又一声冷笑,抬手就指了几个戴面具的男人拖了出去。 “没消费满一千两银子的,还需要我请你出去吗?” 说着,林陵见前后又被拖走了几个人,她正 思索着能不能先上车后补票的时候,主事却直接掠过两人,大概过了漫长的一刻钟,场上只剩下半数人。 “万恶起源啊,他们不是看我们消费没消费过,看的是有没有消费能力。” 温然小声和林陵吐槽,没错,林陵和温然这衣服料子就是有市无价的东西,确实是能出的起一千两的人。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消费过,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消费过,这不公平。” 场上还有零星的几个人被拉住,其中一人挣开束缚指着林陵,“难道你有账目记载不成?” “没有。” 主事十分诚实,“但他们看起来就像我们琉璃阁的忠诚用户,而你,用着六文钱一匹的特价布,看着就不忠,来人,拖下去。” 林陵打了个激灵似的点头,“那这用户也没见少,人性本贱嘛,猪价不就这么抬上去的吗?” “咳咳。” 管事对于林陵这个比喻看上去不太满意,林陵接收到对方不友善的目光赶紧站直,他不知什么时候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折扇扇了扇:“松快了不少啊,恭喜留下的各位通过第一关,我们的第二关一刻钟之后就要开始了,在此之前请大家找到自己的搭档。” 他说完还特意留意了一眼林陵。 “要切记,只能是女子哦!” (24)当你当面说人坏话时 “只能是女子?” 这一下可难倒了众人,台下不断窃窃私语,“这女子不入青楼是自古以来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就算有,那也是极少数,哪够我们一人一个结伴?” 此话一出,其他宾客也是十分赞同的点头附和,不过琉璃阁就是琉璃阁,他的规矩还没有因为人多就改变的先例。 “女客很少这点我自然知道,所以你们的女伴可以是客人,也可以是阁中女子,只要诸位能在一刻钟之内让阁里的姑娘心甘情愿的帮忙,就算合格。” 主事话音刚落,一楼后侧的大门便打开,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争先恐后的往前跑,开始时男客还能挑选,到了后来画风逐渐变成了…… “大野,您每次来都找小红,都不找我,如今却想跟奴家一组,奴家可不干!” “公子,方才可有好几个人来找奴家,奴家最终选了您,您要答应我,以后来琉璃阁只能点我!” “大爷~三百两银子,我跟您组完队,还能让您做点别的……什么,没钱!那就不好意思了!” 温然:“……” 林陵:“看见了吧,短短一刻钟。” 她扬了扬头:“比起画大饼,赚到手的才是真金白银。” 温然摸了摸鼻子没敢接话,秉持着自古男多女 少的惯例,青楼人口也不例外,满一刻钟仍然没有找到女伴的比比皆是,心有不甘而被脱出去的宾客无一不是哀嚎惨叫,反正也戴着面具,摘下面具又是一条好汉! 林陵生怕自己被误伤,遇上这种情况就让让位置,可他们两人越往舞台的边缘靠,越能感受到地面的晃动,方才还以为是争抢的太过,可现在大部分人都已经找到了女伴,这晃动程度却不减反增。 “小心!”温然抓住脚下不稳差点摔倒的林陵,此时的“舞台”早已和地面分离,缓缓升高,而本身低矮的宾客席则继续下降,两方用延长数米的长桥连接,所出的空隙间则蓄满池水,碧波粼粼似有游鱼。 林陵只是被拉住的一瞬间,再一回头便看见如此光景,不瞒别人,她天生恐高,如今只感到头晕目眩,脚下一软便将全部的重量压在温然身上。 “唔……” “怎么了?” 林陵问,温然若是还用着现代的身体,给林陵一个公主抱都不成问题,可是这具身体…… 温然清了清嗓子:“你不重,别担心。” 男人“咚咚”的心跳还在耳畔,林陵一听这句话什么氛围感都没了,一把推开温然,嫌弃的擦了擦手:“你、给、我、滚!” “……” 温然 摸了摸鼻子,这不是预判了林陵的预判嘛!反正她下一句也会问“我是不是太重了!”温然只不过提前答了嘛! 林陵懒得教育他,克服心中的恐惧便开始观察起他们现在的状况来,这高台铺满了厚重的地毯才没让人看出本身就是一块巨大的未经打磨的琉璃,至于舞台分离的技术,应该是用了齿轮原理,林陵不禁暗叹其巧夺天工,不过再一想他们来自于一本书,又不是很奇怪了。 说不准就是作者自己随便加的设定,只是林陵亲眼所见后觉得神奇罢了。 “奴家失礼了,竟然害的客人们险些落水,请各位客人恕罪则个。” 方才主事的高台已经同舞台上升到一个高度,那男子也不见踪影,只有这个眼前穿金戴银,一身殷红衣服的女人站在二楼台上,想必就是冯妈妈,这琉璃阁面上的主人。 “冯妈妈这话可错了,能见到花魁是我们的荣幸,接下来还有什么挑战就赶紧说说!” 留下来的不愧是忠诚度高的客户,台上这就有个捧哏的,冯妈妈轻笑着点了点头,“那好,现在我便来宣读规则,祝大伙能尽快抱得美人归。” “现在摆在诸位面前一共有六条长桥,他们背后有六扇门,我们的挑战是找到正确的门进 入,比赛就算胜出。本次比赛限时不限量,大伙就算到了错误的门里也可以回来重新走,只是时间不要超过一炷香就行。” 路人甲:“那这还挺简单的。” “非也。” 冯妈妈加了条规则,“桥上只有男子能过,女子想过必须脚不沾地,男伴或背或抗都好,只是不能将人放下来,不然就算输,当然,不带女伴走的也算输。” 路人乙:“那也很简单啊,不就是背个女子吗?” 说完这位大哥背起女伴就选了一条桥向前走,他走了一半还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眼看着就要到对岸了,其他人难免蠢蠢欲动,有好几个人背着女伴跟在他后面。 正这时,变故发生了,那整个吊桥哗啦一声坍塌,这一队人扑通扑通的先后落水,他们倒是没受伤,就是失去参赛资格了。 冯妈妈砸吧着嘴,有些遗憾。 “害,大爷就是心急,都不听奴家说完,这桥上最多能承受十个人的重量,若是太多人到了一个长桥上,是会塌的。” 她分明就是存心的,冯妈妈玩弄着长发,颇有些心不在焉的,“还好这桥通往的不是正确的大门,不然可惨了,欸,计时开始了,大家赶紧动起来啊!” 冯妈妈身后的香已经燃了三分之一,台上就是 有人觉得不公平也没时间讲理,赶紧选了一条路向前走,温然看着只有五分之一的概率问林陵。 “选哪个?你用女人的第六感选一个。” “……没必要。” 林陵看向温然,“你能抱得动我?” “……” 事关男人的尊严,就是不行,温然也不说! “这不是关键。” 温然指着那些因抢桥公报私仇,把对方女伴脸都抓花的小姐姐们,说道:“你确定你撕的过她们?” 好吧,林陵走的是温婉路线,“我承认,我也不行。” 不行就不行,干嘛带个也! “那就这么认输了?” 时间过得飞快,现在的时间也就够林陵选一扇门走到底了,她可不想把温然累死。 “输就输了,我们再想别的方法。” 林陵说是这样说,实际上只有钱而没有权什么都做不了,温然宽慰林陵道:“没事,等明天我入宫让皇后把琉璃阁铲平了。” “把程舟鲤直接要出来跟平王对峙,小师姐,消消气。” 林陵本不认为自己在赌气,接受到温然的轻柔宽慰时心中滋生出一点点别样情绪,她张开嘴想说声谢谢,那冯妈妈的眼神不知何时定格在林陵身上。 “两位客官,你们怎么不动啊?” 林陵:当你当面说人坏话时,卒。 (25)没有万两白银,不配叫她师姐 “两位客人这是何意,难道是要弃权?” “当然不是。” 冯妈妈一再催促,林陵脱口而出,止步于此实在可惜,“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了?我师弟自小体弱,从未出山,如今病情刚有些起色,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门,听闻北国有一琉璃阁,姑娘个个国色天香,就想着……” 林陵戏精上线,“就想着临死之前看一眼花魁啊!” “啊?不是说病情刚有好转了吗?” 冯妈妈没想到林陵的话茬,一时不知怎么接,林陵摸了一把眼泪,“妈妈小声点,别让我那小师弟听见,这是回光返照啊!” “竟有此事,还真是可怜。” 冯妈妈叹息一声,看向温然的表情都带着几分不忍,旁边不少恩客早就注意到这穿着华丽的二人了,听到这也唏嘘起来。 “看来未必有钱人的生活就好过。” “没错,这钱也不是万能的,买不来命。” “人生苦短就应该及时行乐,兄弟,你真是励志人生的榜样。” 温然嫌弃的拍开了那位把手搭在他身上的人的蹄子。 短命小师弟:“……” “你发挥起来没完了是不是,呸呸呸我身体可好了。” 我以前的身体能把你举起来做深蹲! 后面半句温然默默留在了心里,他发誓,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明天就开始! “这不是为了找找别的通关方法吗?” 林陵示意温然闭嘴扮演好病秧子的角色,冯妈妈眼神过来的时候他还配合着咳嗽两声。 “看来你师弟病的确实不轻。” 冯妈妈惋惜的叹气,不愧是久在风月场 的女人,拿着扇面掩唇的动作都是赏心悦目的。 “刚有位客人说的不错,银子不是万能的。” 她看见林陵腰上挂的香囊,“客人既然得了我们的锦囊,我琉璃阁合该给两位走个后门,看在你们穷的只剩钱的份上,只要你们上交一万两白银,就可以算这关直接晋级。” 其他狼狈的宾客还感叹后门开的不公平时,听见要上交万两白银顿时觉得公平极了,反正这福气给他们,他们也接不住,纷纷表示有钱真好,可以为所欲为。 “两位考虑的怎么样啊?考虑好了可以上前一步。” 冯妈妈盯着林陵看,林陵就表现的像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小师姐一样看着温然。 然而事实的情况是,温然没钱!钱都是林陵的,这架势不亚于林陵拿着刀却说不会剁了他。 要不他还是试试去找皇后下懿旨这条路行不行的通吧。 “恭喜两位客人通关,请下场半决赛之前到前台缴清费用哦。” 温然还没摸清情况,冯妈妈就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感情她这话刚说完,所有宾客全部后退了一步。 “我怎么觉得我进了传销组织。” 莫名花出去的万辆白银,其实只有薄薄的几张纸,肉痛程度只有林陵一人知晓。 “花都花了,走吧。” 温然拉着林陵向前,冯妈妈说温然和林陵可以自行去休息,也可以直接被告知正确的门,两人在长桥上走一遭,毕竟是VIP客户,温然自然考虑都没考虑就选了后者。 其他就算是过了关的人也不是鼻青脸肿面具都给撞掉了就是簪钗散 落妆容蹭了一衣袖,整个场上他们竟成为了唯二的幸存者。 林陵跟着温然向前,没了众人阻碍的吊桥微微晃动,二楼适时的洒落花瓣,为两人铺路,碧波中若有若无的小锦鲤欢快的游动。 “小心。”温然虚扶了一把,穹顶的琉璃盏高高悬挂着映照出些许暖意。 “这是……仿真月亮?” 林陵蹙着眉头细细看去,在特定角度下,竟真有月影的颜色。 “不还是假的?” 反常的,一概喜欢附和林陵的温然这次竟然反驳了,“明明天边有皓月,却要用这些玩应。” “倒也是……” 林陵只能归咎于古代技术不够发达,还做不出移动的屋顶这类机关。 “天上月应是人间月,人间月才能照到人间,方寸之内的声色着实浅薄了。” 散落的犹如星光的点点落在林陵的眼睛里,温然对她话的意思一知半解,觉得十分深奥。 “那等等去赏月?” 他牵着林陵的衣角像是撒娇。 “想什么呢,还有一堆正事要做。” 林陵一如既往的甩开温然,人群中不免传来唏嘘声。 “人都要死了,这小师姐怎么当的?” “就是,还好戴着面具,不然啊我就把她师出何处,家住何方统统扒出来!” “这小公子太可怜了,快来姐姐怀抱。” 林陵听见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当真回头看了看温然,见小孩委屈巴巴的站在原地,心中不忍。 “好了好了,欠你一次看月亮,行了吧,赶紧走。” 温然一听,乐了,屁颠颠跟着林陵走。 “小师姐,你是因为心疼我才 答应我的吗?” “……不是,我怕别人人肉我。” “……” 花桥很短,只需要几步就能走完,醉人的香气却能留存很长时间,林陵作为第一个在大厅里选座位的人,表示兜兜转转竟然回到了最开始不起眼的酒楼。 “请各位稍作休息吧,奴家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换了开始,冯妈妈说这话林陵还觉得是谦虚,现在含泪血赚林陵一万两银子,还给她吃这么糊弄的饭,着实可恶! “小师姐别生气,等我回来组团打怪。” 自打林陵说以后有机会就陪着温然赏月之后,这孩子就像得了多动症的小孩,他去结账还如此开心。 林陵斟了杯酒给自己,已经想好了温然再缠着自己干这干那的时候用“下次一定”来搪塞,酒楼中上菜的小二全部换成了楼里的姑娘,单薄的裙摆就够让人脸红心跳,不消一刻钟,酒楼内就成了人声鼎沸的模样。 “怎么还不回来。” 林陵四下寻找不见温然踪迹,正想着从座位上移动,整个大堂的灯“忽”的下灭了,整个人群先是静默了瞬间,接着七嘴八舌的叫喊起来,其中不乏骂娘声。 “各位请不要惊慌。” 冯妈妈提着一盏小灯,在被提起的高台上笑着,“各位客人实在抱歉,小店的灯油不够了,这就续上,还请各位等待片刻。” “真是……太荒唐了。” 众人怎会不知这是拙劣的借口,成百上千的灯光同时熄灭,琉璃阁可不缺这点灯油钱。 “咳咳,不过在灯光亮起之后,就是本次比赛最后一关了,烦 请各位拉好自己的女伴,不然可是不能参加决赛的哦。” 冯妈妈这话谁都听得懂,不就是加赛吗,一时间那些喝的满面通红的客人半点兴致都没有了,仗着有力气就往前挤,林陵本想待在原地,可耐不住别人乱动。 在冯妈妈那一盏小灯成为唯一光源的时候,就注定这比没有光源还可怕。 “你……你是我的男伴吗,刘老爷?” “我姓刘没错,可是我不记得告诉过你名字啊。算了算了,戴着面具呢!” …… “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记得我女伴穿的是绿的。” “今天楼里的姑娘都穿绿的……就那样吧,凑合凑合。” …… “美人,是你吗?” “老子是美男,滚!” …… 林陵被挤得头昏脑涨的,大多数人抱着侥幸的心理随便配对,黑暗中、大多数人的选择把人的感性情感发挥到极致,林陵却警惕的很,她不认为冯妈妈没有后手,且一万两银子都花了,不能拿不着花魁! “小师姐。” 林陵觉得自己的右手被握紧了,手心中冰冰凉凉的还带着薄汗,林陵本能的想要甩开,对方又叫了一句。 “小师姐,是我。” “温然……?” 他声音压的极低,林陵实在听不清,他又慌张的应了一下,有些茫然的拉着林陵乱走。 “等等。” 林陵觉得不对,手上的力量却越来越紧,“彭”的一声,攥紧林陵的那只手突然松开,她听到一拳到肉的声音,真正的温然与林陵十指相扣,冷冷的开口。 “没有万两白银,还不配叫她一句师姐。” (26)师姐,我从不演戏 她听见骨头错位的声音,轻唤了一句“温然。” 温然通身的戾气收的干净,一下推开了对方,把林陵抱在怀里。 “小师姐,我刚才交钱用的是我的私库,你放心,不会让这句小师姐白叫的。” 林陵倒不懂了,他这副模样实在可疑,好像林陵救过他的命一般,要不是师父只收女弟子,林陵真的就相信这是她走散多年的小师弟了。 “是不是我表现得太看重钱了,其实也没有……” “嘘!” 温然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唇,“灯亮了。” 随着温然最后一个字,全场的灯又亮了起来。 “氪金玩家的后门。”他解释了一句。 果然全场除了温然和林陵以外,不少找错伴侣的被眼尖的冯妈妈挑了出去,还有身边空无一人被当场抓获的,最后同原先女伴还在一起的客人少之又少,林陵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也就十几个。 “刚才那人为何假扮你?” 林陵见灯亮起之后假扮温然那人转眼消失,疑惑道:“难不成是我们的计划有了漏洞被人识破了?” “没有。” 温然格外笃定,他早就注意到那人一直盯着林 陵了,从进场开始,花桥上眼神更是从未离开,他现在还能识破对方,不过不想拆穿而已。 至于林陵为什么发现不了,大概是自己还没意识到她的优秀。 温然苦笑,冯妈妈此时又站了出来赔罪,戌时已过,若到了子夜那今晚也算过去了,留下了的客人都希望快点进行下一项,是骡子是马也到了最后关头了。 “别急别急,这确确实实是最后一关了。” 冯妈妈叫人抬了两个大箱子过来,上头有个能容纳拳头通过的孔,她拍了拍手,便有姑娘指引剩下这几组男女站到两边。 “最后一关嘛,如大家所见,这谜题就藏在箱子里,每组派出一个人去抽取“题目”另一个人来完成,里面的题目也有难有易,全凭着运气,只要能够完成,就算是过关,限时一炷香,祝各位好运。” 冯妈妈说完,香台的相柱便开始燃,林陵还怕抽到字谜一类的活动,毕竟温然繁体字还认不全,但她前面那些人的题目都是…… “学着出恭的样子做给对方看。” “背着女伴跑完一里地。” “给对方跳段十八摸……” 抽这个签的 是楼里的姑娘,按照规则应该由对方来跳,可是……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跳啊!” “啊~恕奴家爱莫能助了。” 冯妈妈摇着扇子轻快的告罪,眼里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没办法,这琉璃阁在达官贵人的眼里可不就是下作地方嘛,奴家可不会高雅玩意。” 得了,这是准备破罐子破摔了,林陵祈祷千万不要抽到奇怪的东西,接着眼疾手快的去摸纸条。 林陵摸了纸条,多奇怪的事情都是温然做了! 可事实是,林陵看见上面清楚的写着。 “主动亲对方一口。” 林陵:“……” “冯妈妈,这可怎么办?” 冯妈妈端详纸条片刻,似乎是在想谁是主动方,半晌松口:“好吧,这规则写的不清不楚。虽说要对方主动亲你,但你主动亲他也不是不行,只要亲了就算你们过关。” “可这不是重点啊!” 重点是两个人要亲,谁亲谁有什么区别。 “冯妈妈,你看我和我师弟是同门姐弟,这关系神圣不可玷污,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我师门还有规定,不能谈恋爱,冯妈妈你看……” 要不就让我 们重抽一次算了! 可林陵没注意到,自己每说一句,温然眼中的光芒便少一分,最后他不忍的偏过头。 “师姐,当真如此讨厌我?” “行了,你别打岔了!” 林陵不明白这温然怎们就成了温黛玉,你说这男未婚女未嫁的根本不合适好吗,温然被林陵怼了一句,也没说话没胡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冯妈妈见两人气氛尴尬,不好得罪氪金大佬,讪讪道:“那就再抽一次吧。” “抽可以,但我要自己抽,任务也要自己完成。” 温然突然出声,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得到冯妈妈首肯之后一个箭步上前。 “温然!” 这次却没像上回一样唤醒温然的理智,他抽中了“独酌一壶酒”的签子,这楼里怕留不住客人,酒精含量是十足十的高,且多半有催情的作用,冯妈妈也怕玩大了,把这病弱的大爷灌倒了,就要阻止,温然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一旦开始,冯妈妈可就没有立场叫停了。 “别喝了,温然。” 女子的手纤细却又力量,林陵拉住温然的手腕,轻微用力,她摘掉温然碍事的面具,看着他双 颊泛起的红。 接着唇齿相交,一个短暂的,轻如鸿毛的吻就这样落下。 温然瞳孔皱缩,只觉得口干舌燥,可想再进一步的时候,就被打断了。 “喝酒误事,以后……都少喝一点吧。” “恭喜恭喜,两位通关了。” 冯妈妈拍了拍手,一炷香刚好燃尽 ,接下来就是移步楼上请花魁的时间了,人多热闹,最后胜出的只有温然林陵、和其他两组,总共六人,这代表着只有他们六人可以对花魁的选拔进行干预,可不代表其他人连看都不能看。 冯妈妈一个“请”的话音刚落,台阶上便挤满了人,林陵离开座位,温然在后面开口,“师姐,那边还有门,是冯妈妈给咱们留的。” “好,谢谢。” 林陵的心境在一个吻中完全被打乱了,她闭上眼睛决绝道:“我不是你师姐,也不可能是。” “所以呢,我不能再叫了?” 温然重新绑上面具,那一举一动都在明晃晃告诉林陵,“这面具是你自己摘的。” 林陵只能逃避。 “温然,你戏过了。” “是吗?” 温然若无其事打开门,“师姐,我从不演戏。” (27)接着奏乐,接着舞! 二楼的盛况不愧是林陵梦里无数次出现的场景,落到眼里的尽是耀眼的金,林陵正对着三个门旁不断有花童撒花,显然在为花魁出场预热,不一会三扇门里便各自走出一名候选者,一号身着紫衣,丰腴的身材尽在眼中,手抱琵琶一副盛世之景,不怪唐明皇宠爱杨贵妃,看着确实富态。 二号就更特别了,不知是人工还是天然储存的雪,纷纷扬扬的随着她出场而落,她赤足踩在花瓣与雪上,手捧红梅,赢得一众芳心。 林陵不知怎么就心浮气躁起来,许是听了太多的叫喊,想起温然说的那句“师姐,我从不演戏”来。 什么从不演戏,这句话就浑身是戏,她根本就不是温然小师姐,可方才既然占到便宜,无情的一脚踢开也太差劲些,不如稍加补偿…… 林陵被来回拉扯的想法搞得神志不清,突然唤了一句“温然”。 林陵怎么知道这样吵的环境他也听得清,温然眼睛还停在花魁候选人的身上,耳朵却凑到林陵嘴边。 “你说,你说,我听着呢哈哈哈……” 看来闹心的始终只有林陵一个,她一拍温然“看看看,看够没有,花魁是不是很好看。” “咳咳,倒也没有。” 温然收回目光,“我是在找程舟鲤,我记得她是清冷挂的美人,这描述的也不像啊。” “可能是最后一 个。” 林陵看着还有一门没开,可前两位的竞争力已经不小了,她俩正纠缠着另外两组获胜的客人把选票投给自己。 “若程舟鲤不能艳压两人,我们怎么办?” 最后这环节每人只有一票,五千两银子可以再加一票,台下那些被淘汰的也可以花八千两买一票。 “真不知道咱俩赢上来的意义。” 果然是套路不过生意人,他俩那一万两银子算是打水漂,温然却胸有成竹的安慰道:“别怕,我们一定能赢。且看我破釜沉舟。” 他说着就呼唤从府里带来的小厮,把蒙着红布的大箱子抬到上面来,就放在那两个获胜客人中间,林陵不解,钱不收起来换票用,还直接怼人脸上去,难不成要用钱砸死人家? 还没等林陵开口,台下的第三位也出场了,听冯妈妈叫她小舟,也能推断她确实是程舟鲤。 只见一肤如凝脂的年轻美人缓步上前,她穿着最端庄的衣服,梳着简单的发髻,眉目间用红点作衬,通身的气派好似哪位官家小姐,可在这琉璃阁中却显得不正常了。 “她怎么穿这一身出来了,死丫头!” 林陵听了一耳朵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看来程舟鲤是不满意楼里的安排私自改了服装,同时也唏嘘,他们虽只是书中被寥寥一笔带过的配角,却各自有各自的苦难。 “现在各位 可以投票了,我们将用香囊做票,投到各位姑娘的台子去,台下有想要投票的恩客,就到前台去换票便可。” 冯妈妈说完便听场上私语讨论,状况简要概括为,一号与二号不相上下,三号无人问津。 “这三号确实是个美人坯子,可是在花楼,哪需要这么清高的姑娘?” “她年龄还小,再过几年看看也不迟,赵兄,你一票我一票,今天阿紫就出道!” “不行,我要投花花。” “……” “温然,你的办法在哪?” 眼看着三号那里半个香囊都没有,小舟却还是不悲不喜的模样,温然转动茶碗,仔细的磨着杯口。 “这就好了。” “诸位,请听我一言。” 温然慢条斯理的起身,不知何时手中攥着个大喇叭,声音在空旷的上空打了个转弯直直的落在每一个人耳中。 ”尤其是赵兄,和这位……暂且叫你花兄吧。“ 温然一个眼神示意,那站在两位身后的小厮们,一个掀开红布,一个打开箱子,自里面抬出一柄大斧头来,接着又上来一群带刀侍卫来摁住二楼的重要人物。 台下有人喊:”官逼民反啊,官逼民反,这是怎么回事,报官!“ 林陵悟了,所谓破釜沉舟,就是拿把破斧头砍人,沉程舟鲤的舟。 ”咳咳,不要紧张,不要说话。“ 温然扬起喇叭中气十足 的喊,”我的秘密武器可不止这一样,你们从进门闻的第一口香气开始,就全盘在我的计划中了。你们若想解毒,就只有把话听我说完。“ 场上的声音果然消失了,都在屏息等待温然说话,谁也不想看个戏丢条命。 ”我和师姐本是可怜之人……“ 林陵又悟了,温然是刚才喝的有点多,身上的戏不演不行了。 ”我和小师姐师承魔尊座下,是两情相悦的一对碧人,可惜天不遂人意,我得了绝症,师父人又凶残,小师姐便带着我远走高飞,北国是我们的最后一战,我们相约看陈国的雪,周国的雨,边塞的黄沙和北国的花魁,如今只剩这最后一样没有完成,各位恩客啊,你们忍心看着我和师姐留有遗憾的走完一生吗?不忍心吧!“、 温然哽咽着说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陈国有雪吗?” “边塞最近搞绿化,黄沙也不多吧!” “他若真的喜欢他师姐,怎么可能来花楼?” 没想到连林陵也拆他的台,“你的一生却有遗憾,因为我一分钟都不想和你走。” 温然:“……” 他轻咳嗽声,旁若无人道,”所以我只能通过给你们下毒这种卑劣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毕竟是我师门绝学便如此,至于赵兄和花兄,要怪就怪你们离我太近了,下手的时候要用斧头 ,会有点疼,不过也会太疼,头都不是自己的了,自然也就不疼了。“ 温然边笑边靠近两人,两人瑟瑟发抖的抱在一起,颤抖着说:”我们不看花魁了,不看了,你自己看吧!“ ”那,你们呢?“ 温然的笑容从两人身上移动到台下,大家纷纷表示,这票不要了。 ”好,那就好,解药等我散场之后自然会告知诸位。冯妈妈……我这人就喜欢特立独行,你算一下票,都投给小舟姑娘吧。“ ”好好好。“ 冯妈妈被个带刀侍卫驾着脖子,哪敢说一个不好出来。 林陵清了清嗓子,目光灼灼的盯着温然,要烧灼出一个洞来,没看错的话,她是高兴的。 ”你就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那些银票,你都没用?“ 往里装了把生锈的斧头,还特地将老侯爷留下来的亲兵带了出来,明明可以花她的钱的。 ”有脑子干嘛还花钱嘛,而且,我也不想你吃亏。“ ”我不会吃亏的。“ 林陵赌气的说,语气并没底气。 温然心中五味杂陈,他叫不醒装睡的人,但是他还想叫。 来日方长,温然收回目光。 琉璃阁刚被温然这一神操作吓得险些歇业,舞女歌女都停了动作,不知是不是要等着温然春宵一度之后才能挪地方,林陵努力挤出个微笑来。 ”别管他,接着奏乐,接着舞啊!“ (28)过于温柔会伤人 “冯妈妈在这就不用装了,您帮的忙,我都记在心里了。” 温然微微颔首,花魁既选了出来自然今晚归温然,冯妈妈一路战战兢兢的领着他往小舟的房间,听见这话,原本因害怕颤抖的肩膀转个身,上面那张脸满是笑意。 “温小侯爷这就折煞奴家了,我一个下流人怎敢承侯府的情。” 冯妈妈手里摇着团扇,嘴上说不敢,语气满是戏谑,温然心里是慌的,但面上装的不错,若不是他在书里得知这冯妈妈有个逆天的外挂,即一眼就能识别他人身份,温然还真以为冯妈妈怕了自己。 “您对小舟姑娘的良苦用心她不知道,我只是代替她谢谢您。” 温然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程舟鲤为什么不愿意竞选花魁,但冯妈妈显然是照顾她的,具体为什么不知道,就要靠温然来问了。 他穿过层层纱幔,整个烛台的蜡烛将房间照的如白昼一般,程舟鲤端坐在床榻上,听见脚步声轻轻睁开眼。 “别过来,或者我血溅当场。” “程氏孤女不能死,至少在平王的秘密被公之于众之前,你不能死在青楼。” 温然冷着脸,脚步真的没有再挪动一寸,小舟的花名被叫了太久,以至于程氏孤女四个字一出,她有些恍惚。 “你知道我?是来杀我,还是帮我。” 小舟并不惊讶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她是个女子,威胁性不 如男子来的大,可惜阿爹没有儿子,小舟连逢年过节都没办法扫一扫荒冢。 “这世上没人能感同身受你的处境,更谈不上帮忙,我不过给你提供一个机会,至于最后能不能报仇,还需要你自己的本事。” “你是元云平的政敌?” 小舟侧头观察温然的表情,他没地方安坐,便拿剪刀剪起蜡捻来,晃动的光线照耀在他漆黑的双眸里,小舟似乎理解了灯下看美人的乐趣,这样一个人若不是与元云平有仇,难道还能是贪图自己的美色不成。 “你可以这么理解,我若全然没有目的,反倒叫你害怕了。” 温然淡淡的回答,他笃定这番话会让小舟动心,原文就是这么写的嘛,那位后期扳倒平王的吏部尚书,温然在心里给他上了三柱香谢谢他。 小舟果然露出犹豫的神色,“可你来的太晚了。” 温然一愣,难道不是来的太早吗? “我已经找到了托付终生的人,罗公子人好学问又高,他说今年若是能在春闱里崭露头角,便会为我诉说冤屈,我一直在等他……这也是今天我拒绝您的愿意,请恕小舟不能侍奉您。” 说完她盈盈一拜,温然气急反笑。 “你没事吧?你真的没事吧?” 这种穷酸举子口头承诺娶青楼姑娘的话本,没写过还没看过吗,有几个成真了,程舟鲤她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孤女竟 然真就敢什么都说。 温然起的直打转,“你除了你那小情人还跟谁说过?” “没有,我只与罗郎一人说过。” “你就这样信任他?你就不怕他移情别恋把你的深仇大恨当耳旁风忘了,不怕他屈服平王的淫威,把你给卖了?” “我相信他。” 小舟梗着脖子,哪怕心里已经开始慌了,嘴上也半点不松口。 “我他妈……” 温然来到这世界还是第一次飙国粹,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门,“彭”的一声被踹开了。 “你不用相信了,他已经背叛你了,对吗?罗公子。” 春樱拎着姓罗的领子,这男人大概平时只会读书写字了,在春樱那里竟讨不到一点便宜,林陵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微笑着警告他。 “罗公子可别动,我这丫鬟自小力量奇大,再说那些带刀侍卫你也看见了,你觉得自己跑的了吗?” “罗郎!” 小舟见自己那光风霁月的罗郎这副狼狈模样,当前就冲过去抱住他,这一男一女跌坐在地上,好像林陵怎么欺负了两人,还好罗郎表现的给力,以为温然这个恩客想睡小舟睡不到,被供出是自己阻碍了两人,当即求饶。 “这位公子,这位官爷,您行行好放过我,我和小舟是发乎情止乎礼,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若说有,那也是她死缠着我不放,你要打要杀的, 前往别扯上我!” 他说完又朝着小舟道:“你别攀咬我了,我自从十三岁就中了秀才,我娘说我是文曲星下凡,我这种清白人家是不可能娶一个青楼女子的!” 那些话像刀子,也像让人溺毙的脏水一样,戳在、泼在小舟的心上、脸上。 她想起还没有家破时,府外有个瞎子说书的几年如一日重复着探花尚公主抛弃糟糠之妻的酸腐故事,如今所有的台词都应验在自己身上时,竟然难过的流不出眼泪来。 “罗炎,你个狼心狗肺的!” 小舟站起身将头山用来绾发的唯一一根簪子拔下,刺到罗炎肩膀上,尖锐的金器划破肌肤渗出血来,可小舟太过伤心,力气并没有很大,林陵暗暗看着这场戏,只感叹。 竟然没戳死他丫的! “喂……你怎么进来的,还有春樱怎么也来了。” 温然眼前跟演话剧似的闪过一幕一幕的,悄咪咪的问林陵。 “春樱见我迟迟不归就出来寻我,恰巧被我看见了,就带了过来。” 她转头好笑的看着温然。“我怎么就不能进来了,打扰你的好事了?” “……我不会在大事上开玩笑的。” “我知道。”林陵目光如炬,“可我也不希望你在大事上瞒着我。” 她说完将一万两一票扔到温然怀里,林陵早就觉得不对,冯妈妈前面秉公无私,最后一关怎么就无条件包容起温 然来,还有他那句“没有万两白银,不配叫师姐”的话,原来是贿赂了冯妈妈。 “我说了,你帮我做事,我拿钱疏通,我还不缺这点钱。” “呵……” 温然一声轻笑,“你这样,真像个金主,要包我的那种。” 说万两白银不是钱这种话,整个北国能做到的也没几个。 “那你又是怎么找出这个罗公子的?” 琉璃阁宾客众多如大海捞针,普通宾客自然相互不认识,可冯妈妈就不同了,能和小舟来往密切的客人,自然能被冯妈妈记住。 “只许你贿赂人,不准我问冯妈妈句话了?” “没有。” 温然就是觉得,自己未来老婆太聪明了,要是没有原书这个金手指,自己这点道行还真不够看。 “别说这些了,罗炎都跑了。” 小舟的力气有限,那罗炎看林陵和温然私语无暇顾及,找个机会就开溜,林陵见状便要去追,被温然拦下了。 “我去吧,你安慰安慰她。” 一直憋着口气的小舟直至罗炎跑的看不见才把眼泪释放出来,她匍匐在地上,可怜的令人心碎。 “好。” 林陵伸手去搀扶,一只宽大的手掌却先他一步横亘在林陵身前,温然一勾手道,“别哭了,不值得。” 林陵突然就意识到,温然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但对谁都温柔时,又很伤人。 林陵撇过头,她才没有不开心。 (29)今晚的月色很美 “谢谢你,没有嫌弃我。” 春樱将小舟最后一缕头发梳好之后,默默的退了出去,梳妆台前只有林陵和小舟,低矮的铜镜照不下两个人的脸,小舟低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全被林陵看了去。 “大家都是女子,没什么嫌弃不嫌弃的。” 小舟自嘲一笑,敛了心神,正色道:“还不知小姐怎么称呼,我总不能也称呼您恩客。” “我姓木。” 林陵一直觉得面具待久了闷得慌,可戴了一晚上也不愿意摘下,春日宴检举平王一事非同小可,据温然的意思,原书中的小舟平反之后也因流落青楼被人诟病,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与青灯古佛相伴了却余生。 原书如此,现在也不会更好了,林陵早知道救不了别人,那就不要深交,不要过度共情。 “木小姐,你既然已经带我看到了罗炎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没有理由退拒你的好意了,你和那位公子想让我做什么,只说便是。” “我们欲在几日后的春日宴动手……” 林陵细细的将计划说了一通。 另一边的温然从琉璃阁的暗门出了去,不得不说有钱真好,琉璃阁几个门都被温 然摸得清清楚楚,这冯妈妈一边说着不敢承侯府的情,一面钱招收,感情是怕侯府打着当官的名号不给钱,才根本不结交温然这个小侯爷。 “爷,您消气!” 温十狗腿子的拿扇子给温然扇风,他是温管家的远房亲戚,平时看着是谄媚了些,但据温然一路观察下来,人还是不错的,没温管家那些心眼子。 “爷,您这么看着小的干啥啊,那罗炎一会就被咱家那个带刀侍卫给咔嚓了,您别担心,再等等。” “屁!我要的是活人,什么咔嚓咔嚓的!” “是是是,是活人。” 温十尴尬的猛扇扇子,温然这么坚持一定要自己来追罗炎,还有另一层原因,他刚见到罗炎那张脸的时候吓了一跳呢。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不过片刻,罗炎就被人提着扔到温然面前,他一口牙险些磕到温然鞋上,罗炎瑟缩着往后爬了两步,他的肩上还有小舟簪子扎出来的血迹。 温然一个箭步上去蹲下,拽起罗炎的手,罗炎不留神“斯”的抽痛一下,吓的他缩回了手。 果然不是温然冤枉他,这个老色狼就是灯全灭的时候趁机牵林陵手手的大 坏蛋! 温然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去抓,自己手掌都疼了,没理由罗炎的手不疼! 看着罗炎这下意识的反应,温然心里盘算着怎么整他才好,而罗炎看着温然抓住自己的手,一副震惊的模样。 莫非…… 他记得自己母亲曾说生他那年,村里大旱,养活不起多余人口,他母亲本生了一对双生子,但无奈必须要抛弃一个,便选了自己的哥哥丢掉,他母亲说,自己手腕天生有颗痣,以后若能找到哥哥,就与之相认。 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知道他手腕有痣这件事,是不是他哥哥不重要,看着那小公子奴仆成群的样子,先认了亲再说。 “哥……哥哥?” 温然:“?” 这副表情没跑了! 虽然温然戴着面具并看不清他的表情,虽然温然戴着面具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但露出的那个下巴,罗炎就能推断出对方是何等光风霁月,玉树临风。一定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还好温然的金手指没开在读心术上,不然一定被罗炎的内心戏吓死,忍无可忍的温然随手拿过侍卫递来的尖刀,朝着他另一侧完好的肩膀也来了一下子,让出血 量来个中心对称,接着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小舟让你考取功名之后办的事情?你不说,我下一刀对准的就是你的脖子!” 温然玩着手中的小匕首,这人看着疯疯癫癫的,别把小舟的事情胡乱说出去才好,可这罗炎向来是万花丛中过,什么承诺那是转头就忘。 “哥,我真不知道她让我办什么事情啊,不就是让我给她赎身吗?可是我所有的钱都用来寻亲了,哥,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这个当弟弟的心疼啊,哥你在外面受苦了……” 这回连温十都觉得这人脑XX病了,一个趴在地上要饭的去可怜人家小侯爷,滑天下之大稽。 “看来是不知道了。” 温然起身扔掉匕首,原还害怕罗炎会拿着这件事去平王那里告发升官发财,现在也没这顾虑了。 “温十,你找个人把他看管几日,春日宴办完了才准放出来。” 温然小声吩咐着,罗炎越发觉得这温然不杀他一定是他们间有点关系,便不管不顾的叫了出来。 “哥,你是我唯一的哥,娘要是知道你活着,肯定很开心,娘说过,你叫罗圭,两个兔那个圭!” ……什么圭、 龟的,他全家都是圭(龟)! “温十,你以后每天派人打他一顿,别死了就行。” 罗炎被堵了嘴拖走之后,林陵施施然的从琉璃阁出来,她身后并没跟着小舟,问起林陵只说,按照小舟的意愿,她在琉璃阁再留几天,等到春日宴的时候自会同温然的马车走。 “这事情总算是成了。” 温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他摘下面具,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些。 林陵见他这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的模样很想提醒他平王不好对付,但温然在大事上还蛮靠谱的,她只好把说教的话憋了回去,想起小舟最后的那句话。 “木小姐一定也是喜欢着那位公子的吧,我看出来了,所以他向我伸手的时候,我没敢接。” 她刚哭过的眼睛一闪一闪的,透过清澈的光。 “您的眼神和我一样,可我所遇的不是良人。” 林陵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满脑子都是,‘我喜欢他’。 “怎么了,你还有心事啊?” 林陵迟迟不说话也不动地方,温然以为是在小舟那里遇到了麻烦,担忧的开口,林陵摇了摇头。 “没有,我在看月亮。” 今晚的月色很美。 (30)告发平王 柳条抽出半新的枝丫,林陵奉召入宫,就在前日,皇帝已经赦免了蒙州盐运使的罪名,林父一句冤屈都没喊,若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不是皇帝的授意,林父也知现在不是反击的好时候,林陵受封县主,少了一场亲人见面的场面,她也疲于应对。 她少时被送出府学医,同家里比起亲情,更多的是责任感,林陵听说父母受了苦寒,将几日前调配好的伤药送了过去,还夹杂些银两。 母亲回信叫林陵不要太麻烦温侯府,林陵只能将送过去的票子拿回半数。 “你赚的那些钱连父母都不知道,这也太厉害了!” 温然与林陵同乘一车,听林陵读了家书感叹道,“要是我一定忍不住炫耀出去,你那小丫鬟不会也不知道吧。” 林陵想了想,摇了摇头。 “春樱心思单纯,她知道的太多,会给她带来麻烦。” 林陵一开始确有过经商基建创造一个属于自己世界的想法,但随着通读这个年代的律法和书籍后,她发现皇权的压迫太强了,在得知这是一本书后,她也渐渐明白了。 剧情限制于皇权,凭她一人颠覆,还是困难了些。 “小舟你安顿好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盯着呢。” 温然严肃道,“她的供词你确定了没有?” “自然。” 林陵点头,“就让她献舞受赏之后举报平王勾结外国,贪赃枉法,坑杀俘虏,小舟一家纯属是被波及到,程大人临终前特地交代小舟无论如何都要面见天子,找回公道。” 这些话都是温然在原书里看到的,他将词句八.九不离十的默写了出来,虽说与事实有些出入,但按照原书的话总没有错,林陵一看,便有了自己的见解。 “程氏一家毕竟曾屈服过叛党,虽说最后偷出勘舆图帮了平王,但这只能算戴罪立功,若将重点放在这上面,平王许是不能重判。” 温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一个理科生最讨厌那些官话,可在文字狱横行的古代又不得不在意,只好轻合上眼睛享受片刻宁静。 车马在宫禁中不急不缓的前行,林陵掀开帘子,宫墙的红色侧目逼仄,隐隐喘不过气来,这条路很长,若不是陛下特许温然不要多走动,这整条长廊都是要步行的。 “公公辛苦了,这是殿下的好意。” 林陵的车架从平王身侧路过之时,她听见钟芳打点内侍的动静,普天之下还 有几人能被称为“殿下”,林陵见状连忙放下帘子,从窗口钻进来的风打在肌肤上,冷的发颤。 马车是五彩云盖,来往的宫人并不需要避行,林陵一路上能听见不少窃窃私语。 “今年的宴席怎么要摆三天,我记得往年的宫宴只摆一天啊!” “你还不知道,温侯爷打了胜仗,从宣国撤兵回来了,约莫就这几天进宫,许是陛下隆恩。” 林陵从没见过传说中的温侯爷,他是异姓王年纪轻轻随着先帝征战,亲妹妹又嫁给当今陛下为后,可谓是盛极一时,按照以往的奸臣剧本,这种人一般都是在京中享福,勾结几个权臣才是,温然也听见了宫女的闲话,睁开眼回忆起原着对温侯的描写。 “我爹要回来了,我竟然才知道。他应该是个聪明的忠臣吧。” 搜索无果,温侯能活这么久肯定是聪明人,温然给出了结论,他老爹久不归家,他就不信老娘都认不出来温然不是原主,他老爹能认的出来。 “不用担心,无论我爹站在哪一边,今天这个平王都得玩完。” 他略带倦意的说完,轿子便稳稳的停下了,他大跨步下轿,接着伸出手搀扶林陵。 道:“义姐,请下轿。” 林陵犹豫了一瞬,伸手搭住了温然,冷的不正常,可惜一触即分,她抓不住暗香,只蹙了蹙眉头。 温然早感受到扑鼻的香气,园内花色繁多样式也齐全,除去两排迎春争奇斗艳,一簇簇从冬至夏的花卉被温泉水泡着、暖棚罩着,宫女停下来回林陵说,这些都是经过特殊培育的种子,从入秋便开始养着结子,一年四季都留有花苞。 其他花倒也罢了,只是这夕颜朝生暮死一见光就枯萎,温然感慨这里的夕颜竟然开的旺盛,可见运输路上没少费心思。 “曾经的北国因为是马上定天下,没少被中原那些国家笑话。” 林陵回忆,这具身体还很小的时候,陈国的使者就曾经在春日赋菊,之后故作可惜的说北国天冷看不到菊花,向皇帝介绍了陈国的菊花有多少种类,黑菊、绿菊开满整个御花园。 “这就是他们谁都打不过的理由?” 温然嗤笑,“用这种外交行为增强民族自信心,还真特别。” 他一向看不起这种做法,觉得皇帝也十足的窝囊,被人说了竟然真的就屁颠屁颠的向陈国引进了花卉品种,要是他来当皇帝,直接打到他家都城去,踏平那 些花,看他们还炫耀什么。 林陵听见温然有些赌气的话,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一下,叫温然小心说话,温皇后与皇帝不知何时站在两人身后,温然想嬉闹的回敬林陵的手悬空在原地。 “臣参见陛下,皇后。愿陛下万岁,皇后千秋。” 林陵一惊,若只是皇后一人还好,皇帝可不好糊弄,她只是匆匆一撇,就知道一身赤金玄衣的男人,能站在皇后身边,定是当今陛下。 他上次面见陛下还是三年前的赐婚,这个男人隔着一层纱幔,一句话,就把她的三年耽误了,若说一丝俱意也无,林陵是撒谎。 她的心跳的极快,自林陵声音出去,御花园中注意到没注意到皇上的人都纷纷跪地,陛下摆了摆手。 他声音老态,明明才过不惑之年,长期追求丹药长生,已经把身体搞垮了。 “罢了,朕本想悄悄混进来,没想到被县主看了去。都起来吧。” 林陵不知这话褒贬,皇帝称呼她为县主,那她便还称臣,谢了恩起身,倒是温然,一见皇帝皇后就开始咳嗽。 皇后过去虚扶一把温然,往日满是怜惜的眼神如今带了几分赞赏,林陵不知道刚才的话皇后听到几分,只是迎着皇帝的目光低下头,不知想些什么。 “开宴吧。” 按照尊贵的程度排座,林陵自然与温然错开来,流水的菜色按照先冷后热、先清淡后浓味的顺序上来,挡住两人的视线。 真可谓金樽清酒斗十千。 林陵却无暇顾及,从宴会的歌舞开始,她便提着一口气,看见小舟完好无损的上台才与温然会心一笑。 平王端坐在皇后下座,紧盯着林陵,自从皇帝下旨叫平王尽心侍奉皇后之后,旁人眼里的平王开窍了一般,今天更是亲自给皇后剔了凤爪,一口一个母后叫着。 林陵却知道,元云平不过是初露锋芒罢了,她收回目光时和平王撞个正着,那眼神里充斥着戏谑,好似林陵是她的囊中之物一般。 是冒犯的,令人做呕的。 “县主?” “嗯。” 林陵辨认出那是温然身边的温十,他的出现打断了林陵的对视,温十递上来一片艾草叶子,每一次温然喝药之后都会捡点药渣拿过去把玩,按温然的说法是,高中课堂玩习惯了,反正药渣也不脏,林陵就随着他去了,今日温然装了些在香囊里,送给林陵。 林陵依稀能看到他的口型。 “别看他。” 幼稚… …林陵将那片叶子凑到鼻子旁边嗅了嗅,是清淡的药味,竟真有静心凝神的感觉。 “替我谢谢你家小侯爷。” “是。” 温十笑得合不拢嘴,哪里是小侯爷单相思,明明就是双箭头,林陵说完感觉不对,又把人叫回来。 “你记下就行,不用和他说。” “?” 温十是读不懂女人了,一边是县主一边是小侯爷,他不知道该不该说点什么,林陵挥了挥手便叫他退下了。 歌舞的重场戏就要来了,只见小舟身着一身红纱舞衣,赤足踩在台子上,一曲奉送,台下鸦雀无声,继而都在感慨是哪里的五年,十三四就能曲动京城。 “恐怕周家的那位第一美人都要自叹不如吧!” 台下有人拿小舟与周小姐比较,周小姐年纪轻脸皮薄,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被拿来和花魁比挂不住脸,直接在宴会上跑了,皇帝木然的表情总算有所松动,皇后一抬眼就知道他动了什么心思。 “启禀陛下,这是今年的花魁,琉璃阁曾在去岁年节进宫献舞,您一句赞赏他们便记在心上,每年的花魁都会进宫献艺。” 皇后附耳过去解释,“陛下若喜欢,纳入后宫也未尝不可。” 有些事情想一想还可以,被挑明了说,皇帝脸上也挂不住,他摇了摇头。 “一届伶人,不得秽乱后宫。” 温然正坐台下,听见这话,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是一个能做人家爷爷的人,还去挑女孩的不是,小舟显然听见了,她整个身体都是微微颤抖的。 “不过她跳的确实不错。你,想要什么赏赐吗?” 皇帝转头面对小舟,陛下主动问一个伶人要什么,明摆着是天大的好事,无论是钱财还是地位,就算小舟说什么都不要,这份殊荣传了出去也够她吹嘘一辈子,众人一声不吭的看着这女孩如何应对,小舟不卑不亢的向前走了几步,接着“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臣女斗胆,请陛下为臣女一家做主!” “德善七年时,平王为独享战功,诬陷臣女一家与燕王同流谋逆,致使臣女一家二十七口被杀,请陛下处置奸佞 还臣子一个公道!” “等等,等等……你,自称臣女?” 皇帝整张脸的皱纹都扭曲到一起,他站起来从九五至尊的位置走到小舟身边,好像才反应过来,这女子是在向自己喊冤,也因为他的这个举动,在场所有的人不得不离开位置跪在地上 。 只有温然一个人愣着。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林陵也发懵,不过这些年计划不如变化快的时候太多了 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见温然杵在那里心中着急的不行。 “是,臣女是原秦州刺史程度之女程洲鲤。” 小舟抬起头与皇帝对视,按照规矩这是窥探圣躬的死罪,但小舟已经不在乎了,跪行几步,求皇帝做主。 “害!” 皇帝一甩衣袖又走回座位坐好,任谁都看得出来,好心情已不在,台下众人鼻眼观心谁也不敢坐下。 “温然,你有何事?” 温然还保持着坐姿,皇帝自然一眼就看到了他,温皇后反应极快,在温然还未开口之时,便训斥他两句。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没有规矩,看不见别人都跪着吗?” 接着向皇帝求情道,“然儿久病,从没见过这副阵仗,他若能入朝堂,见过言官劝谏的场景,也不至于如此惊讶,吓得连礼数都忘了。” “不入朝堂,身娇体弱。” 皇帝重复了两遍字眼,深深的扫过众人。 “行了,看在温小侯爷的份上,诸位都起来吧。” 为首的几位大臣犹豫片刻,带头起身,也算给温然面子,皇帝捻着手中珠串,良久开口。 “程度的女儿,朕有印象,你是独女?” “是。” 小舟不知道他为何问这些,但还是如实回答了,皇帝不叫他诉当年的冤情,她便不能轻举妄动。 “行,你说你有冤屈,此事还牵扯到平王,那你就详细说说,平王到底犯了几条罪名,都是什么?” 皇帝看好戏似的看着平王,好像真要主持“公道”,只要证据充分就好,林陵感受到小舟在自己身上停顿的时间不同,知道她肯定认出自己,朝向小舟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再乱说了。 小舟全然不觉般,朗声道。 “德善七年,臣女一家受到燕王要挟,若不归顺便灭城内百姓,臣女父亲便假意投降,实则盗出堪舆图,苦守三个月终于等来平王援军。平王起先对父亲以礼相待,得知父亲为国为民之后还承诺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可之后却不知为何变了口风,直说父亲有罪,又不提犯了何罪,父亲内心惧怕便要回都城觐见陛下,可就在此时!” 小舟看向平王,“他竟在父亲茶水里下药,屠杀了我一家!陛下,此人残害忠良,颠倒是非,罔顾人命,请陛下彻查当年疑案,还臣女一家清白!” (31)颠倒黑白 小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她的额头渗出血迹,沾染到满是鹅卵石的小路上,在白皙的皮肤的对比下,显得触目惊心。 皇帝听到这些话之后,却只是平淡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毕竟言官为了逼迫皇帝撞柱的也不在少数,这些对他来说构不成震慑。 “平王,有人状告与你,你怎么说?” 平王手中还有半盏没点完的茶,在这紧张的氛围内被点到名字,似乎受了惊一般,直直的跪下去。 “父皇,儿臣冤枉,此女子所言,全是胡编乱造啊!” 这一句话下去,有人想起来,平王已经不是一个宗室没名的庶子了,而是陛下的继子。 “你少在这里颠倒是非,难道你不承认事实,事实就会改变不成!” 小舟据理力争,平王也只是淡淡的向着皇帝的方向。 “当年燕王之乱早有定局,正是陛下金口御笔结案,你这是大不敬!” “正因为有冤,臣女今日才在这里喊冤,平王为何遮掩,难道是心虚!” 学着平王,小舟也一副听皇帝做主的模样。 “……” 平王没有接话,这些没营养的争吵继续下去只会让皇帝烦躁,然后减少对事件本身的关注度,这像是个计谋,林陵看着毫无危机真的在争辩的小舟,心被揪了起来。 “父 皇,儿臣与这位姑娘继续争吵不会有任何结果,不如就让儿臣也说说当年的情形吧。” 皇帝“嗯”的出了气音,接着点头。 “父皇容禀,燕王之乱时,儿臣当年正是此女子一般大的年纪,燕王被逼退秦州,儿臣亦被父皇委以重任。儿臣于三月从宣国许州绕路,同宣国的援兵一起进入秦州,耗时三个月,这些与这位姑娘的时间对的上,不过儿臣从未见过什么堪舆图,也从未听说过。秦州是张统帅花了五个月时间硬打下来的,若有堪舆图怎么可能花费五个月呢?” “说谎!明明就有!” 堪舆图是小舟一家唯一能证明清白的东西,各个州府都是有堪舆图的,现在竟被说成从未见过。 “若有,本王不知,难道张统帅还能不知?难道要把张统帅从边塞召回对峙吗?” “行了,你们的事情,别再扯上张织了,他的为人,朕信得过。” 皇上有些不满意两人的攀扯,张织是实打实的武将,从来没在京城享过一天福的那种,全年都在打仗,他的地位有一定份量的,不是能被随意诬陷的。 “是,儿臣知错。” 平王被打断也不恼,连忙认罪不该攀扯国之重臣。 “那儿臣便继续说当时情景。德善七年六月的时候,儿臣同许州 援军一起前往秦州,到了秦州第一件事便是占据主城,寻找秦州主事官员,可惜早在五月秦州太守就已被杀,尸体悬挂在城墙之上暴晒,儿臣无奈只能继续向下寻找秦州其他官员,可搜寻了几日发现只有少许残部的遗孀与子女,官员本人早被燕王骗过去杀了。 也正是此时,德善七年七月初,秦州刺史找到儿臣帐篷,他手持令牌说自己是程度,并言明他是从燕王那里偷跑回来的。 儿臣起先还好奇,怎么这燕王残暴无情却独独留下刺史大人?可儿臣又怕自己多疑平白诬陷了朝廷命官,就招待刺史住下,照顾他一家老小,然而到了八月末,秦州仍然攻居不下。 儿臣再次起疑,经过仔细搜查,发现有人利用落叶向叛军传递消息,儿臣找了不少精通谜语机关的门客,确定了传递消息的人就是程度,儿臣得知此事后大惊,欲找张统帅商议对侧,可我们还是打草惊蛇了,密谋之事被程度发现,他想连夜逃走,儿臣无法,只能先下手为强,在茶水里下毒。” 平王徐徐道来,说的情深意切,全部说完之后还向陛下稽首认错,“儿臣先斩后奏,有蔑视皇威之嫌,请父皇恕罪。” 皇帝仍然捻着珠串,“这些,朕早就已经知道了,恕你 无罪,平身吧。” “你!你……” 小舟早已被这番言论震惊,甚至在某一刻自己都怀疑自己,因为时间与细节如此相似,只是并没有堪舆图这件事。 “不是的陛下,我父亲不可能是叛徒,那落叶传递的是假消息,我父是假意投诚啊!” 小舟拉着平王的手臂。 “此事发生在我们把堪舆图给你之后,明明是你授意的啊!” “姑娘!” 平王转身,眼中并无一丝嫌弃,只有怜悯。 “你怕是也被欺骗了,你现在不过是垂髫的年纪,德善七年,你也就是黄口之年,很容易被蒙骗,你说程氏假意投诚,可现在只能证明他投诚一事为真,至于是否假意,恐怕他自己知道。” “或许他是真的投诚,只是对着你和你母亲不说真话罢了,又或许他为了保全家人,无奈卖国做了是个墙头草,哪边的局势明朗就投靠哪边,再者他是投诚到一半良心发现了……可那也只能算将功折罪,程度从来就不是什么忠良!” “程姑娘为父申冤实属烈女,本王由衷佩服,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就算你勇气可嘉,假的也永远成不了真的,不是吗?” 他一字一句,字字灼心,小舟眼角的热泪滚烫的烧灼着脸颊,一滴一滴的从眼角滑落。 皇帝 有些厌恶的看了小舟一眼,眼神里是对她扰乱春日宴的不满。 “荒唐。” “不,不是这样的!” 小舟并没有接受过多少教育,更多的是在琉璃阁对琴棋书画的掌握,她准备好的说辞说完之后,剩下的就只有重复的一句话,“听臣女解释。” 然而陛下不想继续听她解释了,平王趁机上前,略带惊奇的审视小舟。 “程姑娘,你真是程度女儿吗?我记得在秦州的时候见过程度的独女,她脸上是有胎记的,你为何没有?” “什么胎记?你在说什么?” 平王对着小舟疑惑的神情自顾自道:“莫非你根本就不是程度的独女,而是家奴,你是为主申冤?你糊涂啊!” “我不是,我没有,你闭嘴!” 小舟本就在崩溃的边缘,她方才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的想法,现在,平王连她的身份,以及几年来卧薪尝胆的意义都要全盘否认,这对小舟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林陵怎会不明白平王的手段,从始至终,避重就轻的认错、装无辜、同情弱者。 与其说这是李聘婷的手段,不如说这是平王府的“特色。” 他在激怒小舟。 “小舟……” 林陵想喊出来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下一刻,小舟已经拔出拦在她身前的平王侍卫的佩剑。 (32)我不信,帝不爱子,冤不得昭 “来人,护驾!” 皇帝身边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顿时侍候在御花园左右的侍卫便将小舟团团围住,事已至此,有些东西便已成定局,林陵愤怒的瞪着平王。 负责保护皇帝的护卫的配剑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一个一点武功都没有的女子拔出,林陵想起刚进宫门那会钟芳的打点,平王接收到林陵的目光也全然不在意,反倒暧昧的笑了笑。 小舟知道自己杀不了任何人,从一开始,她的目标也并不是皇帝。 小舟将剑拿在手里,剑柄是冰凉的,剑作为一把武器从来都是没有温度的,她最大的错误是,让自己有了温度。 她将剑刃缓缓上移,每动一寸,那些所谓的大内高手就要跟着紧张,小舟突然想笑,原来皇权离近了看就像是笑话。 剑刃最后停在了小舟自己的颈部。 皇上跟着松了口气。 “你是要以死相逼?” 缓过气来的皇帝定了定心神训斥道,他讨厌被威胁,也讨厌不能诛杀言官的规定,即便现在台下的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死了 ,他也要遭受天下非议,不过是个贱籍女子,她怎么敢逼着九五至尊! “臣女从来不想逼迫任何人,臣女要的只有一个清白。” 小舟顿了顿,找回哽咽的、自己的声音。 “可朕认为,人只要活在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清白,就好比你为父伸冤,面见朕,不也需要争个花魁当当?你认为自己是清白的吗?” 皇帝觉得小舟好笑罢了,他见多了嘴上说着一心为国,实则有家有业的老臣,他不会相信,中午还有人等着自己吃饭、月末还能领钱的一个个,会为了所谓朝廷大事真的去死。 小舟连青楼花魁都做得,赏赐她黄金、地位,她真的舍得去死吗? “今日你虽扫了朕的兴,然,朕不予追究,你还是可以向朕讨赏,金银珠宝功名利禄,朕许你任意挑选……” 他话音未落,脸上突然溅到了什么温润的液体,顺着眼眶流到嘴唇,腥咸的铁锈味。 “啊啊啊!” 春日宴中还有世家小姐,血溅五步的滋味,他们是第一次体会。 皇帝擦了一把 脸,艳丽的红沾染到念珠上,台下,小舟轻轻转动刀刃,她的脖颈簌簌的鲜血喷洒出来,令迎春花也为之黯淡。 尖叫声之后是一片沉默,有人捂住眼睛。林陵在冲上去之前已经为自己的行为想了合理的解释,她是神医,不可能见死不救。 然而当神医守着一具必死的、逐渐变得冰凉的躯体的时候,她不敢说自己是个医生了,因为她总是一次又一次,无力的看着他人的陨落。 “小舟,小舟……” 林陵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喊,用手掌抵住小舟的伤口。 “其实,我不姓木,我姓林,我叫林陵。你认出我了,是不是。” 她贴着小舟的耳朵,荒漠中的玫瑰即将枯萎,小舟笑着点了点头。 “对不起啊……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对不起自作主张,不甘心避重就轻。 “我不相信,这天下帝不问民,冤不得昭,若天子犯律始终无法与民同罪,我愿以死易法耳。” 她一句话断断续续又无比坚定的落下,然而小舟终究是要干枯在沙漠中的,她望着 懵懂的开的娇嫩的迎春,连迎春都不明白,她为何能拥有如此娇贵的环境滋养,小舟也不懂,她只是哭,接着轻轻吟唱。 “愿来世做飘摇无根自由自在的柳絮,不做高墙大院泯然于人的迎春。林陵,我还是希望你叫我的全名,程舟鲤。” 说完她轻轻闭上双眼,做了一场与世长辞的梦。 面前的人已再无气息,林陵将身上的帕子盖在小舟脸上,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更热切的盼望着以死易法这条路还要走多远。 林陵转过身,不能表现出来片刻的悲伤。 “陛下,程姑娘人已经没了?” 林陵跪在地上,她原本是可以不用跪的,低着头比抬起头更方便掩藏情绪罢了。 “不要叫她姑娘,程氏程式!真是好样的,从老子到女儿!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叫天下人来看朕的笑话吗?” 皇帝暴怒的来回踱步,来参加宴会的大臣多半听说温侯爷即将归来,这次凑个热闹,早知这副场景后悔没有告病回家,如今一场宴会胆战心惊了大半天,任谁都要遭 不住,平王恭顺的立在皇帝身侧,成了同皇帝在一条船上的人,陛下正不知如何处理程舟鲤的遗体。 人人觉得程舟鲤是累赘,是麻烦,活着是,死了也是。 不会有人在意一个早就被没入贱籍的女子死活,因为从这个时代定义开始,女人是男人的附属,人则是身份的附属。 林陵猛地抬起头,想在人群中搜寻那个人的踪迹,她想知道,像温然一样,那个个阳光善良,永远在发光的人,在今天之后,是否仍然能站在高出,俯瞰懦弱与平庸。 “不好了,不好了,启禀陛下、皇后,周小姐不好了,她跌到荷花池里去了,现在说是人已经不行了!” “什么?” 随着周小姐而来的旁系猛地站起身,他并非嫡子,且周家早已没落,只占着血统尊贵这一点,如今唯一拿的出手的准备联姻的周家大小姐死在皇家的春日宴,他若没有个由头回去,周家怕是要将自己扫地出门。 周邬当即跪地不起,“陛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陛下要为周家做主啊!” (33)程氏的冤情,该叫全天下喊。 “荷花池那么浅,怎么可能?” 皇后蹙着眉头,问那前来禀报的太监。 “千真万确,回娘娘,这几日从西宫那刚引来的暖泉,现在的荷花池足有一人多深,这周家小姐心情不好说是不让人跟着,这才跌进池子里去了。” “真是无妄之灾,陛下您看……” 皇后小心的揣度皇帝的意思,上首那人刚动过气,现在忍着努力坐在主位上,盯着周坞道:“你身为他的长亲,放纵族妹宴会出逃,朕还没找你的过错,你先来说朕的不是了?” 皇帝轻声开口,周坞哪敢说一个是字,赶紧承认失言认罪。 “哼!” 皇帝见他胆小如鼠的模样,道他还不如伶妓,程舟鲤的尸体可就在那放着呢,周坞抖得更甚。 “父皇息怒,周大人也是一时嘴快,过于担心族妹。” 平王在下首小心开口,皇帝懒得看他一眼,“他是担心自己的前程吧,还有你!” 他指着平王,“此时因你而起,你可认?” “是,儿臣认,周小姐秀外慧中,被儿臣连累,儿臣必定寝食难安。” “寝食难安……” 皇帝重复了一遍平王的说辞,略一沉思,下了一道旨意。 “来人,拟 旨。 “周氏求心善性温顺,于苑中与爱子一见钟情,余欣慰,特赐婚。以周氏妻平王为正嫡。周氏旌亲在帝前言行无状,逐出不许面圣。”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 周坞听前面皇帝竟然赏赐了一个将死之人皇子妃的名分,还大喜过望自己要翻身了,可到了后面居然说自己言行无状永不许面圣,这不就相当于断了他的科举路,周坞连滚带爬的轻饶,皇帝大手一挥,便将人带走了去。 “这就是皇权。” 林陵轻声开口,场上的人不是跪就是叩头,林陵见状趁机绕到温然身后轻轻开口,温然的脊背颤抖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林陵急于得到恢复,温然站起向前跪了一步。 “温然!” 林陵的声音已经足够大了,她伸出手要去阻拦却扑了个空,现在任谁都看得出来不是御前说话的好时机,果然皇见打发走一个,又来了一个,疲惫的揉了揉头。 “你这又是作甚?” “皇帝陛下,启禀陛下,臣只是好奇,周坞发落完了,您要如何处理平王殿下?” 周坞一句话就能断了科举的青云路,那平王还白捡了个周家大小姐,以后周家旁系没落,嫡 系自然为元云平所用,今日之程舟鲤就如昙花一现,悄无声息的没了。 “朕这不是还没有说完吗?” 皇帝急着遮掩,不好不罚平王,他想了想,就罚平王半年的俸禄。 “平王府内上下开销巨大,半年的俸禄怕是多了。” 皇后挡住温然的身躯盈盈福身,反正不过是形式上的罚钱,半年的俸禄和一个月两个月没什么区别。 “就罚两个月吧,再让臣妾召周家的进宫说说话,也算聊以慰藉。” 皇后率先敲打一遍周家族亲,让她们好好看看平王的贼船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去的,平王敛了心神,故作悲伤道:“一切听从母后教诲。” 好一幅其乐融融,母慈子孝的场景,这种情况下的温然似乎被遗忘了,林陵扯了扯他的衣袖。 “以后扳倒平王的机会还多,别说了。” 这一次的温然却不管不顾起来,他稍微躲避,便将衣袖抽离,林陵第一次扑了个空。 “没关系的林陵,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愿意去做,是你没有办法,我是温侯独子,皇帝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就在后面躲着,千万别出来。” 温然说完,直接朗声开口,皇后被这倔强的性子 吓了一跳。 “陛下,臣有异议,平王与程氏的案子尚未论断,这处罚未免太轻了些。” “住嘴,陛下圣旨已下,你个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皇后训斥温然,一直强调他小,不懂事。温然看见如此回护自己的姑姑,想起他在现代的母亲,无论什么时候都把自己当孩子的妈妈,温然遂也把声音压低。 “姑母,臣不小了,再过两年就二十了。” “你这孩子!” 温然是铁了心要说,皇后无法阻拦,只见温然不卑不亢道:“陛下,您不能只听信平王一面之词,程氏究竟有没有堪舆图,程度究竟是叛变还是假意叛变又或者是遭人指使。” 温然说这话时紧盯着平王,“陛下,这些都至关重要,现在程氏已死,足以正其清白,请陛下,至少下令让大理寺重新调查此案吧!” 温然说完端方的行了跪拜大礼,一如朝堂的文人夫子,皇后轻叹口气,皇帝着实不能拿温然如何,可若因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让皇帝对温侯府起疑,那她这个皇后当的何其失败。 皇后能想到的,皇帝自然也能想到,“你为何如此偏袒一个孤女?程氏,她与你有旧?” “这… …陛下,德善七年,温然也只是小孩子啊。” 皇后再次挡在温然身前辩解。 “没有交情还替他喊冤,这人是你放进宫的?” “……” 温然沉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种情况无论说是与不是,起疑是必定的,弄不好还会引火烧身,温然低着头,这身体实在太差了,他的冷汗说着发丝滴在衣服上,将将要倒下的模样。 他偷看了眼林陵,果然离开原书台词的自己拼不过老奸巨猾的皇帝,温然的眼前有点模糊,眩晕与无力感袭来。 他知道自己如果晕倒了,必然不会受到一点惩罚,但他想继续坚持一会,温然用一只手强撑着,肩膀上的脑袋却越来越重。 很想靠一会,不过林陵的父母刚刚脱罪,她是一定要明哲保身的。 温然觉得自己是出现幻觉了,就在刚刚他找回了身体的重心。 “小侯爷,你还想靠多久。” 清冽的女声自头顶传来,温然半睁开眼,他自己正靠在林陵的肩膀上,女子的表情如雪山的莲花,但温然还是读出一丝担忧来。 林陵她跪在温然旁开口。 “为民伸张正义,是做臣子应尽的本分,程氏喊的冤情,该叫全天下人喊。” (34)奸臣老爹,真香! “该叫全天下人喊?这么说,你也跟着喊了?” 皇帝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问林陵,林陵正色。 “回禀陛下,是。” “是,是。” “是什么是!” 手中一次又一次被盘的玉色的念珠终于不堪重负被扯断,他拿着那东西指着林陵的脸。 “你们一个两个都想造反不成,朕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们是存心的是不是!那程氏通敌叛国早在几年前就结案了,现在冒出来一个身份不明的丫头,你们就说那是程氏孤女,朕看她就是敌国派来的奸细!自裁?那是看事情败露了自裁的!” 皇帝素来疑心深重不假,但眼前这个已经到了自说自话的地步,那就是病的不清了,温然手还撑在地上,刚那会难受劲过去,接下里就是内脏空虚的疼,往常这个时间自己都该喝药了,如今药温好了,没人敢给温然端过来罢了。 “她这副做派就像宣国的奸细,朕早年就被他们那的公主给骗了……” 提起以前马上定天下的日子,皇帝想起诡计多端的宣国,德善七年的时候他们也说派兵援助,可中途撤了兵,险些害死张统帅, 这件事皇帝怎么能忘。 “你们……你,还有你!” 他指着林陵和温然,“你们这是要造反,要谋逆,你们向着叛徒说话。” 林陵自知皇帝已然疯魔,这几个时辰接触下来,林陵也看出对方的外强中干,无论是在权力的掌控上还是身体上,都已经到了尽头,她只是福身,温然则是没有气力,也一言不发。 “朕要罚你,朕要……咳咳咳。” 皇帝的身子每况愈下,见状皇后不知从哪里找出丹药把皇帝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陛下……温家对您忠心耿耿,谋逆二字怎能随意乱说!” 皇后给皇帝边顺气边道:“臣妾的兄长即将班师回朝,陛下不是说还要出门去迎吗?陛下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皇后扶着皇帝坐下,直接叫人带走温然和林陵,别让他们直杵在那儿碍眼。皇后这一番话是明晃晃的威胁了,你想骂没关系任你骂个够,但是想动温家这个独苗苗那就是十个不行,林陵同温十扶着温然落座的时候,温然虚弱的笑笑。 “我们这样,还真有些像要逼宫。” “爷,您可少说两句吧,赶紧吃药。” 温十 掏出药丸,那些特制的应急药,就是防止温然哪一顿忘记吃了,果然服下几分钟他便觉得呼吸顺畅了。 “古代还真有这么好用的药。” 温然捏着药瓶,谁能想到他们是真的在喊冤,现在姑姑这一番话,好像温然的出现是为了气气皇帝,而那小舟也不像真的程氏后人。 “只是可惜了小舟。” 林陵不忍心的看过去,皇后说尸体这样摆在那里不好,叫人先拖了出去,但鹅卵石的血迹还在,林陵闭了闭眼。 皇帝那边终于顺了气来,太医也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诊脉说皇帝不能动气,他挥了挥手叫人退下,眼神扫过温然的时候,温然下意识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好像在说,“我也病者,你不能把我怎么样。” 林陵则垂眸,按照皇帝的端水大法,她和温然一起出头,那一定是一个罚一个不罚,既然不罚温然,那便要处罚自己了。 不知怎么,这一次林陵并没有很慌张,她行了宫礼,正要开口请罪,御花园内闯进一排身穿银色盔甲,手执长矛训练有素的士兵,这架势和小舟可不一样,是真刀实枪,皇帝皱着眉头 从座位上站起来远眺,只见一身穿金色盔甲,约莫四十岁出头的男人从队伍末走出,他见到皇帝便一抱拳,行了军礼,他身边还有另一男子,看上去年龄也不小,不像是副官一类的职务。 两人异口同声道;“臣张织、温闽叩见陛下。” 看这架势,温然小心贴在林陵耳边,“这是我爹是吧,我爹是要登基了吗?” 一看就知道温然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北国御前可以配剑,只是不能在天子五步以内,你爹就是回京述职。” “哦。” 有一刻,温然连自己当太子的封号都想好了。 皇帝难掩喜色,连道两句平身,不知是不是装的,反正前方打了胜仗是不假,打的还是宣国的胜仗,温侯出场时机实在太好,这下若有谁再说温然是勾结宣国人,那就是明摆着不给温侯脸面了,皇帝只得把温然冒犯的事情作罢,他亲自扶起两位重臣。 “怎么,张织,你也回来了?” 林陵一挑眉,哦?平王慌了。 看见张织的一刹那,林陵就留意到平王的不对劲,要说他刚才编的这些慌,究竟是有没有那回事,只有张织一人能证 明,他就是摆明了欺负人家无法对峙,如今回来了,;林陵不信,平王还能当场收买不成。 “启禀陛下,臣在攻打宣国之时粮草短缺,无奈先挪用了张统帅帐下的粮草,这才与张统帅同路。” 温闽先开口,张统帅没有诏令,回京是大罪,皇帝虽不满这个理由,终究没有多说什么,温闽趁热打铁道,“臣还有一事要禀告,臣的粮草不足,不是因为天气延误,而是从京城过去的粮草就不够,臣扣下押韵之人,起先他拒不承认,后来供出是平王克扣了粮草,让他们把新米换成了糟糠,又因大雪难行,折损过多,这才导致粮草数目对不上,不仅如此臣在回京路上还听到不少传言,都是有关平王殿下的。” 温闽完全无视了皇帝,直接对着平王。 “不知平王殿下想不想听听,‘宗室庶子,祸乱朝堂,克父克母,窃取皇纲’的含义?”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温闽话都说完了,还问平王想不想听。 温然觉得这捡来的老爹还真是同自己一般同仇敌忾,瞧瞧这通身的做派,活脱脱一个大奸臣啊! 奸臣老爹,真香! (35)你会对这个世界失望吗 皇帝听完长吁一口气,他的关注点不在粮草上,而在‘克父克母,窃取皇纲’上,怪不得老皇帝觉得认下这个儿子之后身体老是不爽,难道真有这么一层原因? “钦天监的八字,都看好了没有?” 皇后也没料到,皇帝第一次关心的是这种事,“陛下恕罪,钦天监监正前几日告病,是由副监正看的八字,他说……无碍。” “放肆!他说无碍就无碍?赶紧把监正给我找到,带病也要来见朕。” 皇帝对着身边的老太监吩咐,他领命而去,经由温闽提醒,叫皇帝不若把注意力放到平王私吞粮草一事上。 “父皇,儿臣冤枉啊!” “闭嘴,别叫朕父皇!” 平王舌灿金莲也分说不清,只一句不准叫皇帝父皇就昭示着他不占理。 “这粮草一事从来不经过儿臣之手,儿臣在朝中管的是吏部,押送粮草的事情,应该是兵部的事啊!” 还不是因为吏部早就被你收买了!温然暗恨,吏部就只有后来的吏部尚书莫阏一个人是好人,其他人哪个不是为平王马首是瞻,不知道莫阏还要苦苦挣扎多久。 “吏部的人心早就被平王殿下笼络了,是以殿下插手兵部,用的不也是贿赂威逼这一类的法子吗?” 这些话可将温然的心里话全说出来了,他一抬头,那说话之人便上前介绍自己。 “臣吏部莫阏,叩拜陛下。” “!” 这回温然看自己老爹的眼神愈发崇拜了,这是有备而来啊! 温然见此自然是要添一把火,未等平王诡辩,又提起方才之事,不过温然不知道自己老爹心中的温然是什么样子,便装作懵懂孩童开口。 “皇姑父你瞧,我刚才没骗你吧,平王表哥确实不是好人,现在张统帅也回来了,皇姑父问问有没有堪舆图的事情便都知道了!” 平王一记眼刀过去,温然回敬他一个嘲讽的笑。 看什么看! “父皇,您别听这温然信口雌黄!” “是不是信口雌黄,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张织,你可记得德善七年的那场战役?” 张织这些年南征北战的数量太多,需要仔细回想才是,“可是燕王之乱?” “嗯。”皇帝点头,“当年那场战役死了不少人啊,朕的将领、百姓……血流成河啊。” 张织不懂皇帝为何提起这件事,顺着他的话道,“燕王之乱,是我北国的灾难,臣接到战报时,燕王就已经开始大肆屠杀,臣也只能浴血沙场、尽力而为。然兵家流血乃常事,请陛下节哀,不 要为了陈年往事劳心伤神。” “仗打的难缠是因你久在边塞!”皇帝静默片刻,说出想问的重头戏,“你当年进城,可有得到堪舆图一类的东西,朕记得每个州都会有这么一张啊。” “这……确实如此,虽说中央会有每个州府的堪舆图,可那些都是旧的,若哪里挖了水渠,修了小路,中央没办法第一刻知晓,然臣接到命令时,秦州主城就已经沦陷,太守也已捐躯,臣只能拿着中央的旧图去打仗,险些遭到贼人的埋伏。” 他刚一说完温然便紧促眉头,张织竟然也说没有堪舆图,那这张图究竟到了何处,总不能是温然看书的时候看错了。 “原是如此。” 皇帝略一点头,他多疑,自然要多盘问几句,“那你在秦州可接到过什么降军,或者是流落的官眷?” 皇帝只字未提程度,但如果张织接待过这号人,一想自然能明白。 “臣并无,这些官眷都是由平王负责,臣只在前方打仗。” 张织也不傻,能手握重兵多年还不被怀疑,定然知道不能什么东西都往自己身上揽,平王式微,能背锅就多背点好了。 张织说完,评完就接道;“这些事确实由儿臣负责,那程氏之事,儿臣是刚要知会张统帅,就被他发觉了,儿臣这才……” 皇帝渗出一只手掌心向外示意他不用说了,这几人各有各的说辞,细细一对发现竟然都对不上。 “一摊烂账!” 温闽不明白半个时辰之前御花园发生了什么,但明白这点东西是定不了平王的罪了,皇后从温闽回来便坐在一旁喝茶,除非皇帝提到自己,不然一语不发,她轻拨了茶叶沫子,见时机差不多了抬头。 “陛下累了,说了这么多,该口渴了吧。” 皇帝刚服过药,现在愈发口干舌燥,温闽适时停止。 “陛下辛劳,不若陛下先更衣休整片刻?” “也好。” 皇帝由皇后搀扶着更衣去了,若按照温闽的原计划此时的平王都该回府面壁思过了,现在被温然这个小崽子搅和的一团乱麻,不过他也并不是全无办法。 平王果然在皇帝离开之后,主动要求单独谈话,可皇帝累是真累,遣人来说不见。 “究竟是父皇不见儿臣,还是皇后不见本王。” 他还就不信,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皇后敢造次。 “帝后本是一体,殿下该称呼皇后一句母后才是。” 温闽走到平王身后,冰冷的开口,平王强忍着怒气,“侯爷僭越了,这话父皇说是爱惜皇 后,若由侯爷说,就是大不敬了,更何况先君臣后父子,本王的称呼也没什么不妥。” 平王一口一个侯爷的叫着,全然没有尊敬的意思,温侯这回连礼都不行了,一个眼神过去,他那些护卫全都拔了刀。 “你这是要造反吗?” 平王身边只带了个钟芳赴宴,他这人警惕心和疑心都很像皇帝,生怕自己在宫里被扣下了,没个人回去通风报信,但在宫里被剑指着,元云平还是怎么都没想到。 “平王殿下说笑了,陛下并不在此,我的亲卫也没有在陛下面前拔刀,换句话说,现在臣做的都是臣该做的,殿下对皇后出言不逊,臣不过是代为管教罢了。” 这话说的,够奸臣!林陵温然前排嗑瓜子中! “玩笑?管教?侯爷才是与本王开玩笑吧,本王是一品亲王,哪容你管教?” “臣有从龙之功,臣的祠堂里还供着打龙棒,上可打昏君,下可打佞幸!” 这下林陵知道为何要让皇帝回避了,感情温侯不是怕皇帝,是怕皇帝气死,说完这些,温侯还不忘拍一波皇帝的马屁,意思是皇帝英明,这打龙棒是用不上了,只能用在你身上。 温侯说完,林陵只觉空气骤然紧缩,他拔剑将剑刃架在平王的脖颈上,速度之快在场的人都没看清楚,“殿下,还要抵抗吗?” 平王环视一周,几乎没人敢往这边刻意去看,他现在也掐不准这温家一老一少还能不能干出更惊天地的事来 “咣当。”平王的剑落在原地,他本人也被押送走,钟芳还想找些办法,温侯主动上前。 “陛下正由皇后娘娘服侍着,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说罢又向众臣道:“平王殿下御前无状,已经回府面壁思过了,诸位大臣全都做个见证,等陛下休息好了,再对平王发落,至于各位同僚,本侯全知诸位丹心,在陛下睡醒之前,各位最好不要离开这里比较好。” 温侯说着是最好不要,可明晃晃的刀刃在阳光下一晃都刺眼,谁敢说一个不字,他们就怕这皇帝一睡睡个十几年醒不过来。届时改朝换代可不要牵连到他们才好。 至于温然的想法嘛……这感觉也太??好了吧,自己老爹竟然如此给力,且行事风格随了自己了,啊不,很像自己! 温然沾沾自喜老爹权力大的很呢,温闽已经走到温然旁边冷眼看着他。 得,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爹……” 温然怯生生的开口,温闽膝盖稍一用力就把温然踢到在地,“咚”的一 声倒是不疼就是震麻了。 “孽畜,谁让你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的!” 温然西乡了一下,自己也没有胡言乱语吧,当即委屈巴巴。 “孽畜,你还不知错,第一,陛下是天下万民的陛下,不是你一句皇姑父便可以攀附的,第二,平王深陷偷换粮草一案,你一口一个表哥,是陷平王府于不仁不义,第三你老子在说话的时候,还轮不到你插嘴。” 若不是温然插嘴,现在平王就能名正言顺的关禁闭了,还用得着搞得自己像个奸邪一般吗? 温闽越想越气,可想到这孩子柔弱的不能自理,打也打不得,温然听他几里哇啦说了一大堆,只听懂一句话。 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于是用求助的眼神望着林陵,林陵早知道他这嘴会惹祸,惹了他老子总比惹了皇帝老儿强,林陵学着温然一贯的动作,摸了摸鼻尖,给他一个“我管不了。”的表情。 温闽见这孩子东瞅瞅西看看,全然心智缺失的模样,愈发难过起来,他走的时候温然只是身体不好,现在发展的脑子也不好了,温闽看在这是他唯一儿子的份上,还不能打死他,衣袖一甩,温闽一副懒得管教的样子。 “来人,带小侯爷回去面壁思过。” 全然不知已经被当成傻子的温然笑嘻嘻的跟着侍从开溜,一手拉着林陵,见老爹没转过头来看他,拎着林陵的衣袖就跑。 温闽:“造孽啊!” * 林陵和温然回了家秦夫人倒也没有多问,林陵常好奇夫妻本是一体的古代,为何秦夫人表现的像个局外人一样,后来也渐渐明白了,温闽志向太大,不是什么女子都能成为他的同谋,也就只有皇后能帮助温闽。 她在回温府的路上也时刻在想,如果自己按照原书的剧情发展,此时是不是在捞平王的路上而与温府为敌? “你说我爹要是真的谋反了怎么办?” 温然看的那本书主角就没出过北国,他对其他国家的人情风物一点想象和期待也没有,要真有剧情修改器一类的服务,他和林陵注定走不出这片土地。 “那你就当太子呗,穿书进来白捡个皇位,还不好吗?” “也是。”温然傻笑了一下,人家穿书都是从基层做起,他不仅不用考公还能直接走向人生巅峰。 “我要是真的当了皇帝,那我就封你当皇后。” “……?” 林陵拿着书卷的手微微一动,听温然继续道;“那样你也不用考公了,老乡升天还不准我照顾照顾你啊。” 林 陵听见后半截话僵硬的身体才放松,可意识到温然戏谑的盯着自己的时候又有点不自然。 “等你有那一天再说吧。” 她没有拒绝,反而也是迷茫的期待着。 接下来的几天朝堂上风平浪静,毕竟皇帝一直睡着,春日宴一直开着,没有早朝没有官员,自然显得风平浪静,直到第五日,那些满身污浊的大臣才被放回家,带来皇帝褫夺平王封号幽禁府内的消息,据说已经有了明确的证据证明他偷换粮草,而温然的父亲也并没有在京停留,马不停蹄的赶往前线继续打仗了。 “我还真好奇,我老爹风风火火的来了又走了是什么意思?” 林陵也不知道,或许真的大忠似奸,又或许是温皇后没有合法继承人,老皇帝还不能完蛋,反正这一切跟一场梦似的,温侯一出面就把平王解决的七七八八。 “小舟的仇也算报了。” 林陵于白日点了一盏明灯,上面赋了首诗,温然还不能完全认识繁体字,没看清,他记得刚来那几天,自己也是同林陵并肩而立,林陵曾说,“更想把现代的所思所学当成梦,而过好当下。” 以前他不懂,现在也明白了一些。 “可并不是我们报的仇,是温闽,小舟一家的罪名也并没有洗清,百姓眼里他们仍然是奸佞叛徒,没有人为他设碑祭扫,甚至后人还会唾骂他。” “后人不会记得,不会记得一个小小的刺史,历史是会被遗忘的。” 林陵听见温然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词句,不亚于“浑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绝唱,只是豪不留情的拆穿了。 从涓涓细流再到江河大海,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后世的分辨就留给后世才好。 温然追出几步问她,“林陵,你有时会对这个世界失望吗?” “这些都不重要。” 她留下这句话扬长而去,清白不重要,失望与否更不重要,历史的三观不可能符合所有人的三观。 “你只需要记住,这里、我们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她会随着历史洪流的发展不断更改律法、更换百姓,每个时代,总会有属于他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这里,是林陵土生土长十八年的地方,从来不只是一本书,还有一件事她说了慌。 她说自己不在乎小舟的清白,可放出的灯上明明写着。 “沉冤无罪得判决,正义清白迟来过。 阴阳相隔永不见,家破人亡凄惨多。 程舟鲤,你的仇,我会报。” (36) 出使宣国 林陵是在第一场雪雨水之后离开的。 据记载北国皇帝病重,然仍重视周游各国一事,特封温侯之子温然为主使、义女云梦县主为副使,赏赐车马、虎贲、衣服、乐县、朱户、纳陛、秬鬯、铗钺、弓矢给使臣,并叮嘱山高路远万望保重,另赐册印,务必要得到各国的通行印章才可到下一国游历,直到三国走完,方可功德圆满。 温然在马车里越听越不对劲,这和唐僧取经有什么区别,还有他赏赐的那些东西,分明就是只能摆着看,不说别的就那衣服的华丽程度,温然死了三年都没资格穿。 温然挑挑拣拣从府内带了些常用的简约衣物还有银两,到宣国边境秦州兑换了宣国银币,万事只有有钱才有底气。 “看这架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里面坐了个皇帝。” 温然掀开帘子回头看被纱幔围起来的鸾驾,温十在一旁忙劝住。 “爷,这可是大不敬啊!”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还是说你想去举报我?” 温然知道温十素来胆小,他吓得摇了摇头。 这车架里有温然、温十、林陵和春樱四人,温然这一说温十哪敢造次,只说生是温府的人,这辈子不敢乱说话。 温然也退了一步,放下帘子。 只有少数人知道,皇帝已经“病”的起不来床了,这鸾驾就是空壳子,外头的人在山呼万岁,里面实际掌权人确是温皇后。 温侯在春日宴的第五天离京,而皇帝一直没有好转,一开始,林陵以为这是皇后与温侯的计策,先调走温侯再名正言顺的召回,但一个月过去了,除了皇帝上朝的时间变少以外,什么都没有改变,连皇后弄权的折子最近也少了。 林陵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她盯着阴沉沉的天,催促马夫快走。 车马将近行了两个多月,快要入夏,他们才摸到宣国的边,温十被派到钱庄子上换了现银,春樱则在稍作休整的时候同人学打火玩。 “末将参见县主!” 林陵微笑,一摆手叫围在春樱身边的小将下去了,他们开始时不太服林陵,对林陵身边的春樱自然没好脸色,林陵就假装看不见听不着,实则在背后给温然支招,故意放纵他们让他们觉得温然是性子和软之人,于是喝酒误事,误了车马,行军的预 算不够,自然有人找他们麻烦,叫人来回斗了起来,林陵再掏钱补上,毕竟林陵这点钱若是不出,他们要付出的就是命,被救的人自然就得感恩戴德,若真有不识趣的,林陵下回还能想别的法子来治他们,就是不会再给活路。 温然不经意的评价林陵是,“挺矛盾的,宽容又狠辣”,接着还给林陵比个大拇指,“反正跟教导主任不一样。” 林陵笑笑,温然这眼里是只有他那一亩三分地,但林陵凡是不愿意做绝,这行军里的人虽说有托关系进来的,也有实打实的兵拨进来的,这年代上过战场的都没有编制,但凡跟着的将领没立过军工,这些小兵四下平调,说白了还是战争频繁的缘故,没人能建个祠堂把活着的人供起来。 “小姐怎么下马了,不如再休息一会吧,马上就到宣国的边境了!” 春樱眼睛亮亮的,可看不出来一丝疲累。 “你这丫头,连日赶路也枉费你还这么活泼。” 一开始肯定都是不习惯的,日子长了,便也逐渐平衡了赶路与玩闹,接连走了这些时日,从前几天开始,林陵心里就有自己的盘算。 “小姐,你说为什么咱们必须要到宣国去啊?是温小侯爷的意思吗?” 这个问题春樱在得知目的地是宣国的时候就问过,她以为先到哪个国家后到哪个国家是主使能选择的,林陵忙着收拾局势还没好好回答过她。 “其实,启程之前陛下特意叮嘱过,一定要先去宣国,替皇帝拜访女帝。” 这些话确确实实是由皇帝说出口的,他将温然召到床榻前,叮嘱宣国人个个奸诈,一定要温然多加小心,在宣国面前,北国是大国,无论是兵力还是财力都远超于它,叫北国不要吝啬与其相交,不然宣国人一定有千万种方法找回来,此次经过宣国的主要目的就是探听这些年宣国发展成什么样了,最后皇帝给温然一道密诏。 温然当然当晚就和林陵一起看了,密诏的意思是若见宣国真的发展起来了,那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搅和搅和朝堂的浑水,许州知府是北国的人,若真的要动用,就拿出密诏来。 温然看完:论诡计多端,皇帝也不少嘛,还有脸说别人! “女皇?小姐,我没听错吧!” 春樱震惊的微微睁大眼睛,她一直觉得 北国女子的地位就已经很高了,且越往南边,女子地位越低,怎么到了宣国竟然还有了女帝? “没错,不过宣国并非是女子为尊的国家,相必女帝当的十分不易。” 林陵只是听说宣国先帝没有儿子就突然崩逝了,皇后为了不叫大权旁落便搜寻后宫,没想到这竟然真的找到一颗沧海遗珠,有位宫女被宠幸了没给名分,大着肚子被皇后接进宫待产,这孩子一生下来皇后怕悠悠众口说她坑害皇帝亲子,也怕皇帝长大记恨,竟然真的贤惠的把那宫女奉为西宫太后,至此两人的争端便不断,一边是善良懦弱的养娘,一边是刻薄尖酸的亲娘,据说当时朝堂上乌烟瘴气,各国都在看笑话。 可架不住皇帝敏而好学,不仅很小便熟读名着,治国行军方面都很有一套,于十六岁那年便让两宫太后都倒下了,谁知他亲娘受不了过回没权力的日子触柱而死,死前还踩了皇帝一脚,说没有自己就没有皇帝的今日,揭露皇帝是个女子的真相,一时间朝堂震动,后来虽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镇压下去,民间不服女帝者的叫喊声仍然此起彼伏。 “依我看这女帝能干的很,着实不容小觑,宣国是四国内国土最小的国家,以前不过是陈国的附庸。除去作为国都的绵州,就只有许州和颍州,可女帝即位之后迅速扩张版图,也就十年,江州,青州就划在宣国版图内了,给陈国打的屁滚尿流,不然陈国也不能狗急跳墙来找北国和亲,他甚至都不愿意承认宣国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同他宣战了。” 林陵回头,见高谈阔论者是温然,温然经过连日赶路,整张脸都憔悴了一个度,下巴还有些许胡渣,不过精神看着更好了些。如今他一身青衣,若在加个斗笠什么的,说自己是江湖人士还真有人信,现如今的温然和京内金娇玉贵的小侯爷可谓判若两人。 “你做的功课倒不少。” 林陵由衷赞叹道,这一路行军没少见他看书,温然本就识字,繁体字学的也快,多看两个没用的话本什么都有了。 “一句话说了多少个成语?让我数数。” 林陵佯装掰手指头算数,温然整张脸迅速蹿红道:“别数了别数了,你不讲道义!” 林陵一看这是连道义二字都憋了出来,着实是急了, 想当年林陵一度觉得温然是个靠谱的人,毕竟在大事上他酝酿的那些词啊句啊还有些风范,林陵以为他这是藏拙,再不济也是大智若愚,后来才发现。 他不会是真不会啊,打死也不会,那些重要场合的发言多是剽窃原书台词,温然除了记性好也没别的金手指了,有一次,林陵同温然自制了小游戏来玩,林陵每次都能赢过温然,温然不解的问为什么,林陵回答,自然是我上下其手,寻了必胜法。 温然脸却一下红了,说什么“你要对我上下其手也不是不行。” 林陵顿时摸清了这位小侯爷的文学功底,是多么的薄弱! “咱们说的“手”,应该不是一个。” 自那次说完,温然先是懵了,后问了一圈人,才知道上下其手是作弊的意思,不是摸他的意思! 从尴尬的回忆中抽离,温然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假装咳了咳,这时有兵士回禀说是即将到底许州的乌石镇,问温然进不进镇子。 “小侯爷,您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可要传医师来?” 兵士可是知道温然身体有多不好的,造成这种刻板印象的缘故与林陵频频支招有关,凡是到了林陵的主场,林陵就用红色血浆代替药给温然服下,让他待会装作吐血不管事,久而久之大家眼里的温然就是弱柳扶风的男子,他们除了要周列各国以外还要保证温然不能死! “不必,不必咳咳。” 温然在外面还是要面子的,一面装,一面小声和林陵道:“外人面前你倒是给我留点面子啊!” 这一句话下去,林陵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倒是春樱在那小声嘟囔,“别人是外人,那谁是内人啊?” “咳咳!” 这回轮到林陵咳嗽了,她故作严肃的给春樱撵走了去,“哪凉快哪玩去,就是不准胡乱说嘴!” 接着对启禀的兵士叫他们现在秦州乌头镇驻扎,还特意嘱咐,千万不要叫马跑到乌石镇去,不然一律军法处置。 兵士领命而去,温然发问:“乌石镇和乌头镇,石头?” “嗯,秦州的乌头镇与许州的乌石镇原本就是一个镇,叫石头镇,因为早年被江湖人士占领,城主代号乌鸦,打完仗之后重新划分国土,就把这镇子拆成两半,以北叫乌头,以南叫乌石。” “你懂的还真多。” 林陵笑着没 接她的话,当年自己跟着师父也算走南闯北,没想到过了三年多,局势变化仍然不大,温然求着林陵给他讲讲这个世界的人员地域风貌,从小舟的事件开始,他也不完全把这里当成一本书了,但提到要不要回去的时候,温然还是沉默了。 林陵知道,他心不死,但这件事情上的分歧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的清楚的,所以暂时大家就心照不宣的不谈这件事。 “说真的,林陵,你多给我说说什么江湖,组织啊一类的,是不是真有奇毒,能控制人的那种,还有巫蛊!” “有。” 这些话要是问起三年前的林陵,她绝对能说一箩筐,但她兴致勃勃与人说起时,表面上他们听的开心,实则说她粗俗,后来便不肯说了。 “饲养暗卫,让其为主人做事自然要药物控制,但据我了解,那些毒是不能够完全拔除的,与其说那是毒药,不如说那是会让人轻微上瘾的药物,常年累月下去,不吃就难忍幻觉。” 见温然还没往那方面想,林陵轻声:“罂粟花。” 温然便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这么早就有这些了……他们用的多了不会面黄肌瘦的,还怎么办事啊?” “古人的平均寿命比你想象的短的很多。大多数还没到面黄肌瘦的地步就先没命了。” 话题突然有些凝重了,温然打破气氛道,“那巫蛊呢?” “暂时还没听说。” 医毒不分家,林陵刚学医的时候就了解过,但连师父都避之不及的东西,林陵想,或许它真的只出现在话本里吧。 “别聊了,咱们还得赶路呢,一会天都黑了。” 看着天空上艳阳高照,这才临近中午,温然忙不迭的追上去,林陵解释道:“咱们的目的地是乌石镇,待会没有马车,自然走的慢,天黑了这里说不定会有狼哦!” 林陵这么一说,温然可就害怕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去追,“我没听错吧,咱们要去乌石镇,那可过界了啊!” “自然没听错,就是要过界,才能不被蒙蔽双眼。” 说一千道一万不如自己看一看,听听宣国对女皇的评价,林陵才能知道真实的宣国是个什么样的。 林陵就怕行踪遭了泄露才叫士兵千万看好自己的马车,可刚一到了城门,便听到农民的议论声,不听不要紧,一听全是骂自己的。 (37)探访乌石镇 “据说打北边来了使臣!我的天,现在四下盘查的都严,本来啊这城口拿一遍钱就成了,现在啊要交两道!” “你还说呢,前两天这王婆子拿着糠去卖,她不过是包袱大了些,你就说,这糠能值几个钱,竟然就被那守城的要了三遭钱,后来啊,是老王来跪着求啊,才让过的,你说他们是不是借着盘查奸细给咱们百姓添堵!” 议论声渐渐远去,林陵也从开始的紧张转变为放松,到了林陵和温然那里,果然林陵装作游刃有余的行商,同守卫的扯了两句又拿些银两,便被放了过去。 “我现在真想搞点事了。”看着该被查的“奸细”被轻轻放过,那些土生土长的城内人却因为交不出保护费而被控诉带走,温然想若真搞点事情来告诉这些士兵的头头,你们就是形式主义查封,看他掉不掉脑袋! “思想觉悟还挺高,不过我可告诉你,站在上帝视角,这对我们北国是有利的,你可别因为一时热血沸腾给我闹事!” “当然不会。”温然挑眉,听了林陵夸他思想觉悟高,温然嘴快咧到耳根子了,“我觉悟还有更高的呢,我的人生座右铭就是,千万不要因为手中拥有 一点小权力,就去给别人带来不便利,那是最low的做法!” 这话本是温然联合同学控诉自己脑XX病的高中班主任的话,放到现在莫名合适起来,林陵随口敷衍他觉悟高的不得了,接着将他拉到裁缝店买了两套富贵的成衣。 从衣服的价格高低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一个地方的经济情况,林陵自觉地这两套衣服便宜的很,那肯定不能是裁缝店老板人好,而是他们认为的抬价在林陵这里根本不算什么。 “看来乌石镇是真的穷。” 林陵得出结论之后却总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来不及细想正好途径一酒楼,眼看天黑了,酒楼又是人最多的地界,林陵便做主打尖和住店一起来了。 “客官里面请!” 小二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毕竟林陵换这么一身衣服就是为了把有钱写在脸上,这样更方便打探消息,然而有利就有弊,林陵一进屋子就发现不少正在吃饭的喝酒的,有意无意的把眼神往这边飘,温然角色转化的到快,一口一个师姐的叫着。 “祖宗,你可闭嘴吧,还觉得咱们不够显眼!” 林陵扮成行商进酒楼已经是做的最错误的决定了,这小子还叫师姐,也 不怕串戏,温然得了训斥之后从善如流道:“我收我为徒也可以,反正商人之间也能收徒弟。” “你……” 林陵话还没说玩,就听见温然甜甜的来了一声师父。 林陵:6 反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谁会拒绝一个主动叫你爸爸的男人呢。 “我看两位不像是本地人?行商?” 林陵刚一坐下,旁边便有人搭讪,林陵道:“确实,阁下好眼力。” 反正他问的是不是本地人,没问是不是宣国人,林陵能糊弄则糊弄一番。 “害,我就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成什么生意,我劝你们也赶紧走,这的生意没什么能做的。” 林陵笑笑,只听见对方恍然大悟般道:“看你们随身也没什么货物,莫非不是来做生意的,你们是要到北国去的吧,我就说!小兄弟,你好眼光!” “呵呵,是。” 不过林陵那是半点没伪装自己是个女的这件事,对方倒不至于看不出来吧。 “哦,对了小兄弟,你们的籍贯一定是绵州吧,我听说绵州女子地位才高,刚才我听说你身边这个徒弟叫你师父我就知道,你这是女强人不是?” “嗯,啊,嗯!” 林陵心想,话都给说了,我还 能说什么不是来,也庆幸人人都喜欢脑补,倒省下给林陵自己编的空间了。 “我就说!” 得到肯定答复的仁兄再次说了自己的口头禅,暂且称他为“就说”哥们,林陵被问了这么多也开始有来有往道:“不瞒兄台,我祖籍确实是绵州,但这些年跟着祖父四处行商,虽说是小有家产,但是已经很久没回过绵州了,此次我不是去北国做生意去,而是想着回绵州看看。” “那这么说,你是从北国回来的喽?” 林陵自以为编这么一段能让对方放松警惕,谁知反而引起了他的警惕,想到乌石镇若不是即将处境,那必然是从国外回来了,林陵不熟悉陈国,也不敢贸然撒谎,硬着头皮承认了。 “没错,这有什么不妥吗?我今日进城时和守卫也攀谈了几句,不过在下嘴慢心笨的,没品出个所以然来。” “也没什么,我就说,守城的就是多此一举,不过就听说北国来了使臣,防备着呢。可你想想,光防备有什么用,人家过两天大部队来了,咋,许州还能不欢迎人家?咱们打了败仗,就得认怂!” 他后两句的话是压着嗓子说的,温侯爷就是从许州战场回来的,虽 说那是和陈国的冲突,可战场在许州,着实让许州损失不少。 “原来是为了这事,可我听说这次北国的使臣是带着礼物过来的,应是为了补偿咱们的。” 这话林陵倒是没说谎,他们礼物单子上,宣国的礼物比人家多了一倍,不知皇帝是真有愧疚还是怕了宣国,可林陵还没等说更多东西,酒楼里就有人掀了桌子朝林陵这边骂骂咧咧。 “你们这帮商人就是胳膊肘朝外拐的,去了两天北国就忘了本了,还敢在大爷我面前说北国贼,看今天大爷我就替天行道了!” 酒楼本就不大,只要注意听,这每一桌的声音都逃不过别人的耳朵,林陵刚夸了北国两句便让人救了错处,不过她还真没料到,这宣国法律已经到了这般地步,竟然有人当堂闹事,店家管都不管。 “客官,要不你们从后门走吧,闹起来是要出人命的!” 方才收了林陵好处的小二还算有良心,给林陵指了个别的去处,说天香楼是官家开的,整栋楼都有官兵把手,那里没人敢闹事,林陵又谢过,便和温然从后门溜了去,他们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了衣裳。 “师父师父,他们又追上来了,你先走!” (38)江湖百晓生 “行了,一起走。” 这又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场面,温然这样让林陵哭笑不得。 “到了天香楼就安全了,你快走两步。” 温然咬咬牙跟了上去,他怀疑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为了替宣国不平,而是单纯的嫉妒商人,果然仇富的人一抓一大把,脱掉这两身皮之后,轻松不少,但到了天香楼他俩显然没那么受欢迎了,首先这小二眼里便没了之前的谄媚,若不是林陵拿了银子打点,连个座都不会有,林陵又是来打探消息的,必然不能太过奢侈,就点了几个清淡素菜。 “这些怎么够吃!”温然跟报菜名似的,“红烧肘子,清蒸羊肉,白切鸡,乱炖猪蹄……” 林陵那点想低调的心,半分剩不下。 “你个憨货,就知道吃!” 林陵小声嘟囔一句,温然没听到却引得一旁老者哈哈大笑。 “女公子何必动怒呢,我看令弟可爱的紧呐!” 被夸可爱的温然笑笑继续吃,林陵向他点头示意,“师弟叫老人家见笑了。” “非也非也,我说这位是女公子的令弟,无非是觉得相比于女公子眼神的成熟,这位小公子看起来更单纯罢了,你若是说自己是江湖中人,老身可是不信。” 林陵不懂他在卖弄什么,就这一条“成熟”来看,是觉得 自己比温然长得老吗?至于单纯的温然,林陵看更像清澈的愚蠢才是。 “女公子可不要误解了老身的意思,老身略会看一二面像,觉得二位是有福之人,应当出生在吃喝不愁的大户之家。” 林陵摸了摸脸蛋,她是一向不相信人的命天注定这种话,反而温然一拍大腿。 “我就说!我小姨以前老夸我有出息!” 林陵:“……” 老人听到他这口头禅,“这小子倒是与犬子语气颇像,你多大了?” “十八。”温然打了个嗝,他刚才说什么?自己和他儿子像? “莫非你说的是“我就说”兄!” “啊对对对,是这句话,这孩子从小就改不过来,你们已经见过他了?” 林陵点头“的确见过了,那位小兄弟豪爽健谈,可惜在下还没有请教名字,就与小兄弟走散了。” 老者摆出不必说的手势,“二位遇到不好想与的流寇了?犬子一向外露,倒是让二位见笑了。” 没等林陵再开口,老者主动介绍自己,“老夫人送外号百晓生,犬子百裕。” “原来是老先生,弟子早有耳闻。” 林陵只不过不知道百晓生是宣国人罢了,而且他竟然娶妻生子了,百晓生倒是无事不晓,消息也瞒的严实,“那先生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喽? ” “活得久些,遇到的多些,也就白占了个名号,蒙州毒医小姑娘可不要太崇拜老夫。” 百晓生这话就是实打实的凡尔赛,林陵想过自己的使臣身份会暴露,没想到蒙州毒医的名号都被知道了,温然看的一愣一愣的,这是开了什么上帝视角吗? “古人一叶知秋,一根树枝,一只乌鸦都能传递很多信息,小公子还是年轻了。” 百晓生给温然简单解释了两句,林陵即以被知道了身份,不想绕弯子,直接说了自己没有恶意,“不过是想了解一二风土人情,入乡随俗罢了。” 百晓生盯了好一会林陵,林陵毫不躲闪的与其对视,实际上百晓生也不过是眼线较一般人多了些,训练鸟兽一类的畜生为他而用,林陵还不信他有读心大法,能将皇帝的密诏看了去,百晓生见林陵没有俱意,轻缓开口。 老者鹤发童颜,一身道衣飘飘欲仙,说起话来有种隐居世外的空灵之感。 “这宣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自从女皇即位以来,可谓是开疆拓土,创建科举更是千古留名,可惜这些都只是表象。” 林陵不知百晓生这种人为何入世,可能正是因为她言语中放不下的执念。 “女皇的功绩大多立于她还不是女皇的时候,也就是女扮男装 之际,可武举台上她当众承认自己是女子一事,令天下士子与大臣无颜,此后便很少得到众人的扶持,只有她偏宠的酷吏能维持她的皇位。” 林陵想过女帝的不容易,但现在的情况是差点被赶下台吗? “可北国并未有关这方面的消息。” 林陵说的委婉,每年朝贡往来,宣国确实都是女帝御笔亲书,北国皇帝也害怕女帝被架空,想趁着那种机会攻打宣国,但十年来风平浪静。 “自然,女帝地位不稳的情况只持续了一年左右,一年后在武举上夺魁的贺珺璟以少胜多大败陈国,直接被封为大将军,而第二年、第三年接连如此,女皇从未吝啬对将军的赏赐,将军也是十分忠心女皇,贺珺璟凭借一己之力保住了女皇的皇位,女皇的后半生统治生涯可以说是贺将军给的。” 林陵听到这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女帝在前期也算励精图治,奈何后面是臣子不听号令,出了个战神将军也是女帝开了武举才选出来的,最后竟成了女帝全权依靠将军。 “既然将军功高震主,女帝又是如何自处的?” 林陵忍住不让自己的问题参杂个人感情,毕竟这百晓生看样子是站将军那边,果然见百晓生不忿道:“最毒妇人心,宣国只知将军,不知女 帝,女帝便对将军厌弃,一贬再贬,甚至生出了收回兵权的想法!你分说分说,岂有此理?” 林陵本就不认同百晓生,现在百晓生还想让她昧着良心说话。 “弟子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毕竟弟子身份在这,不好多言。” 林陵礼貌的推辞掉了,百晓生还想说什么,温然拦下了,“师姐,天马上就要黑了,咱们还是收拾收拾回去吧,毕竟明天一早还得再来。” 林陵刚到这就被追着跑被识破身份,宁可落夜回了乌头镇,也不能再待了,林陵拱手告辞,百晓生在背后警告的话响起。 “二位最好是拿到通关文牒就走,若有恶意,老身倾尽全力也会让二位偿命。” 出去天香阁,林陵才品出味来,百晓生这是对自己的反应不满意,感情应该跟着他一起骂两句女帝才是。 “你这么急着走干嘛?” 林陵租了马车才想起温然,看他碗里的肘子还没啃完,竟也知道着急走了,温然随口道,“看你在那呆得不舒服,这老头没半点情商,还想让我们留把柄,也不知道江湖百晓生是按什么论的。” 林陵遮帘子的手顿了一下,温然还知道替自己着想了。 “蒙州毒医总之是按实力论的。” 不知道百晓生喝了她加的秘制药粉会不会拉肚子。 (39)陆府失火 面见宣国使臣刻不容缓,林陵第二日收拾行装便递了帖子上去,可到了傍晚才有人来回,说是使臣得了痢疾年龄又大,今儿下午已经回去了。 温然与林陵相视震惊,不会这么巧,昨日的百晓生就是使臣吧! “那边怎么说,我们今日还不能入境?” 林陵盛装到了晚上,头上愈发重了,还不得拆卸下来,下人回禀道:“许州的太守亲自来接了,说这会已经快到了,叫县主的车马也可往前行,省的入了夜没有住的地方。” 林陵的车马早就停到边界等了一天了,按道理说没有接待的使臣不能出境一步 ,昨日他俩要真被人拿了倒也好说,谁知道是不是宣国跑到乌头镇来抓的?然而今日这大批车架若是贸然入境,被扣留可就难办了。 “宣国局势如此微妙,本宫不能冒险。” 说罢,即便有了太守手书,林陵依旧要按着规矩来,“只管回去,就说要么他来接,要么我们明日再去。” 兵法里,急最不可取,他们行了几个月不差这一时半刻,林陵知道军中可能会传出异议来,只说赏钱加倍,顿时话风变了,只骂许州太守一人。 “这样只有赏没有罚下去,可不行。” 温然在旁提醒了一句,这些日子银子如流水花出去,他看着都替林陵心疼,林陵却说又不靠着队伍打仗,用不着用治军的方式治他们,银子赏下去肯为林陵办事就好,捧得太过以后自,有他们的将军收拾他们。 “我就是觉得浪费钱,你没必要赏那么多的,比如你一次赏二两,如果下次赏一两,他们就会觉得少,不要一开始就把标准提得太高。” 温然苦口婆心,林陵感叹孩子知道钱的重要性之后终于不会动不动就万两白银的往出砸了,可是林陵的钱真的很多。 “你赚的很少的时候认为钱很难赚,可当你有了资产之后,这庄子铺子不用打理就会一直产钱,最后钱生钱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的,而钱还需要地方储存,我没办法只能买更多铺面,最后就控制不住了,这种烦恼你能明白吗?” “嗯。”温然答了声,他不能理解。 北国首富说银子是自己的负担,还问穷人能否理解她的苦恼,温然被迫违心应答,接着他两眼一翻,直接失去意识。 “爷,你这是怎么了?” 温十感觉自己肩膀突然变得重了,意识到温然不是开玩笑 ,而是真的晕倒了,春樱心里嘀咕,就算看不上小姐的炫富行为也不至于直接气晕过去吧,林陵哭笑不得的替他诊脉,其实林陵凑过来的时候温然已经醒了,他就是窝在马车太久气血不足晕了一下,当即就要躲开,却被林陵一把抓住。 林陵的脸色越发凝重,春樱收起了嬉闹,温然把头低下了,林陵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身子怎么如此差!” “这,我家爷身子一向不好啊!” 温十看温然像个挨训的学生,连忙维护起主子来,林陵一推搡就把温十扫到一边去了,温十没想过县主动起手来这么利索,懵在原地。 “身子不好和油尽灯枯是两码事,温然,你不是说书里……你不是说会好的吗?” 林陵差点就说出了不该说的,温然曾告诉林陵,自己从来了以后身体好了很多,可能身体素质随了现代的自己,林陵也没怀疑过,看他一天天的疯玩以为温然真好了。 她再一回想温然一次次躲开林陵的诊脉,行军途中开玩笑似的想休息,简直每条都能和今天的脉案对上,间接性复发寒疾,本身有的热病也没痊愈,这一冷一热下去今天才会昏厥。 “我要立刻给师父写信,你这种情况也就只有师父可以医治了。” 林陵即刻修书一封,温十见县主如此着急,心也跟着提了起,竟是一副要号丧的模样。 “别哭了,赶紧走!” 春樱拽着温十下了车,林陵送过去一个做的好的眼神,现下车里只剩林陵和温然两人,温然率先道歉,自己不应该隐瞒林陵。 “我也是怕你担心,你不用担心,原书我活的可久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一般病怏怏的角色都能活到大结局,温然也不例外,不过书里被一笔带过的身体不好,落到现实上竟然是天天喝药,温然怕苦,擅自断了。 “我只要再把药给续上就行了。” 林陵听完气不打一处来,他还真是不怕死,药说停就停,林陵做出要打他的动作,温然早已预判好了去躲,这一下不要紧,温然剧烈咳嗽起来。 “不用担心咳咳,我真的咳咳被呛到了咳咳咳……” 林陵想起他以前便是这么搪塞平王和赵姨娘的,再气也不和病人生气,林陵掀开帘子便下了马车。 温然闭着眼睛半晌也没有巴掌落下,反而马车里进来一股冷风,林陵却已不再身边。 承载四个 人有余的地方如今只剩他一人,温然摸了摸鼻尖,感受到空旷的冷意。 “生气了啊,害。” * 林陵的马车到了许州太守的大门口,林陵把温然给摇醒了,方才林陵出去吩咐了些什么,他也没听见,吃了一粒药等到再醒来的时候,便看见一扇及其豪气的大门,门外两头石狮子威严耸立。 “是不是我药吃的太多了,这两头狮子好大啊!” 温然晃了晃脑袋,脑子昏沉,林陵拿上披风迅速捂在温然身上,他现在就是个易碎的瓷娃娃,第一次接受这么温柔照顾的温然立刻清醒。 “是不是我药吃的太多了,把温十看成林陵了?” “没有。” 林陵压低声音,“这不是北国的地界了,你以后表现得正常一点。” 林陵看着这俩石狮子,形制已经远超一般太守应有的规格,太守的府邸该建多大是规定好的,林陵垂眸,看样子府邸的占地面积也超了规格,许州的边境乌石镇穷成那样,陆榕棋这里离乌石镇这样近,竟也吃得消。 “同你们大人说一声,林陵拜访。” 林陵递上碎银,拿出蒙州毒医的名号,温然好奇不是说好了明日进城吗?林陵答,“你的病需要休养。” 温然闭上了嘴,敢情全然是因为他,林陵这么做无异将把柄送到对方手上,说小了是对他好,说大了是置北国于不义,可温然是既得利益者,没办法说什么。 “你不用自责,这是我做的决定。” 林陵知道温然想什么,她做事情一向不喜欢打着为别人的旗号,做了就是做了,后果早在做的时候就想好怎么承担了。 门房对气度不凡的林陵和温然略一打量便回太守那禀报了,林陵的名号在深闺,没有响亮之分,可昨日百晓生知道了自己,许州太守合该也知道。 片刻后,那陆榕棋迎了出来,,神仙奶奶似的惊奇,好似刚才递帖子的不是自己,林陵照实说了,不过把主语换成了自己,陆榕棋假仁假义的说自己没准备好宴席,这下被林陵主动推辞掉了,也没空张罗,只说找个住处叫林陵休息。 这院子刚入夜就点了灯,这方的灯火通明和乌石镇的凄凉比起来,显得奢华靡费极了,林陵随着太守自东角门穿堂过了内院,又叫西边绕过去,陆榕棋惭愧,自己被公务绊住了脚。 “不是被莺莺燕燕绊住就好。” 春樱小声嘟囔了一句,这话 一字不差的落到前面的耳朵里,林陵训斥一声不得胡言,心里却是极赞同的,陆榕棋要给自己下马威也好,真流连于花丛也罢,温然要找个休息的地方最重要。 “丫鬟吓人嚼舌根,大人别介怀,就是这院子也太豪华了些,我怕迷了路,你随意给我安排一间就好,我今日身体不太爽利。” 林陵说完咳嗽一声,“这手书是大人所写,我誊抄了一份,这份留给您做个见证,不是本宫擅自入境,是大人相邀。” 太守有些尴尬的接了过去,不想林陵这么谨慎,“使臣这就折煞下官了,灯火通明也是为了迎接使臣,平日里寒舍怎敢点这些灯,这可都是百姓的血汗钱啊,使臣既然身体不舒服,可要找个医师来瞧瞧?翠柳,快去请大夫。” “不必了,本宫可自医。” 陆榕棋先把自己推了个干净,接着又搞出这种阵仗,林陵明确拒绝了,太守一拍脑袋,“下官竟然忘了使臣的本事,怎么使臣也入了朝了?” 林陵摆手,不愿意继续口舌争锋,太守明白了,将二人引到一处房间,这里头分了东西两屋,“今日使臣就先休息吧,改日使臣身子大好了,下官必定设宴相迎。” 说完他又指派不少人做守卫,说是护佑着温然林陵安全,实际上有几层意思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围得铁桶一般,苍蝇都飞不进了,温然倚靠在窗边,听温十说林陵在他休息这个把时辰内,林陵追回拦下了送信的小厮,告诉他自己改了主意,其实缘由长了眼睛的都明白,林陵心系着温然的病。 温然倚靠在窗边,心里暖洋洋的,只是不知这份担心是医者对病人的责任,还是林陵对温然独一份的。 “师姐……” “别矫情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无非病中的人多愁善感,林陵还想着纠正他的叫法,又想到隔墙有耳四个字,便随他去了,温然长久的沉默了,心里想的是少添点麻烦,端来的药也乖乖喝了,半晌过去送来蜜饯发现温然已经不要了。 “你生气了?我不是故意朝着你发火,心情也没有不好。” 林陵以为温然这是生气了,毕竟话说出了口挺伤人的,温然倒没觉得有什么,他做派是蛮矫情的,最大的原因还是被林陵怼习惯了,听到林陵这别扭的认错,故意板起脸来。 “我没有,就是想睡觉了。” “算了,你睡吧。” 也 就只有温然睡得着,林陵看着窗外,默默点燃一点烛火,倚着窗户不知想什么,温然坐起身,他换了寝衣,这东西不是长袍里衣,是温然根据现代睡衣自创的类型,陪着林陵在窗边。 “别算了啊,你原本想跟我说什么?” “没事,你去睡吧。” 林陵生怕这装不住事的脑子浑想了别的,长夜失眠伤了脾胃不好养病,许州现做了燕王之乱的后备军,刚恢复元气又做了攻打陈国的主战场,一路上面色蜡黄的良民不在少数,这还只是在波及不大的乌石镇上,可陆榕棋的宅子看上去不像最近所建,可见活得滋润,这号人物是忠是奸,是敌是友都不好说,现在派了这些人来命为保护实则不知要做些什么,林陵第一次对“暗卫”这类人产生好奇,若是有个外援也不至于此。 “你是担心陆榕棋会趁机杀了我们?” “那到不至于。” 林陵其实也说不准,但他叮嘱过军队,若自己三天还未能亲回,便撤走找援军,虽说最差的情况是自己活不了,总不至于拖累一家子,林陵摇了摇头,什么时候自己竟也能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可我的原计划是见他,现在怕是轮不到他接驾。” 林陵突然凑近了给温然整理睡衣的领子,她怕被人听了去,说完还大声道:“你也该松快松快,衣服弄得这样皱。” “你这算不算欲盖弥彰?” 温然好笑的将林陵要收回的手抓个正着,话会不会被听了去他不知道,但这样近的距离被人看了去,难保不会有别的闲言碎语。 “没什么不好解释的,女子当副使,本来就会被说三道四的。” 她轻推了下温然的胸口,“睡你的吧,我守夜,等天亮了再补交,太守闻起来就说我还病者,挑不出什么端倪的。” 她若病了,顶天就是女子身子弱不经舟车劳顿,要是被人知道温然是个病秧子,必定轻视了他,还得有人做文章,等到他们人马进城了,一定也要敲打盘算好了,千万不能叫他们瞎说。 还有那封信,不知道送没送出去,送到哪了,她师父老人家闲云野鹤惯了,能不能寻到踪迹还是拼人品的事。 林陵想着就入了迷,温然均匀的呼吸声在夜里很轻,也催着林陵去睡的样子,她打了个盹,再一睁眼睛,便看见火光逼人,还伴有奴仆的叫喊声。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 (40)嗯,你真棒 火光并不是从林陵这一侧的房屋烧起来的,林陵在窗户旁边看的一清二楚,这声音自然也惊动了温然,他被惊醒,心跳的很快,“怎么了怎么了,你没事吧。” “睡糊涂了,我能有什么事?” 要出事也是两个人一起出事,她略一抬头,对面的景致便被尽收眼底,温然忙穿上鞋要去救火,林陵诧异道。 “你圣母玛利亚转世吗,还真想着管闲事,这是在许州!” 林陵未必要遵着皇帝的旨意去搅弄风云,这对她来说就是个支线任务,但更不必帮着宣国,这些年的宣国阴坏,知道自己实力弱没有硬碰硬的本事,经常在边境挑拨关系,这回温侯把主战场定在许州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觉得,他们真的想杀我们吗?” 林陵见温然睡醒了,给他倒了杯热茶,轻碰温然额头,还没有发热。 “不会吧,你不是说不会嘛……可是也不能这么巧吧,咱们一来就着火了,你说明天会不会来个老神仙,说咱俩克许州一类的。” “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你快闭嘴!” 林陵说着真就一把捂住温然的嘴,她之所以不出门就是怕有人浑水摸鱼,这大火可能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她若去凑了个 热闹,难免不会叫人眼红动手,现在情况也是如此,本来太守没想到这个主意,被温然一说,明天他们就“鬼上身”了。 “没事,守卫都撤走了。” 温然面色微红,不只是生病的原因,还有今夜几次三番的接触,“这一桶一桶的水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扑灭,你先睡一会吧,许州太守一会会不会找你?” 这是必然的了,林陵也不推诿倒头就睡。 “四更天了,睡不了一会,你看着,别也一起睡了。” 林陵到了新地方是认床的,不过有了温然,心里踏实多了,又是累的紧了一碰床就睡了,等再一睁眼,腰酸背痛的,看外面还是灰蒙蒙的,立刻起来。 “你这才睡了有半个小时吗?太守还没找我们呢,再睡一会吧。” “蠢材,现在去刚好。” 林陵骂人一个是习惯,另一个是对着温然她从不吝啬这事,等到天大亮了,林陵能调查的东西都被处理干净了,今夜无论是陆榕棋自导自演,还是他惹上了什么人,现在都是出去的绝佳机会。 “春樱,你去找太守,就说我们刚被吵醒了,问问是怎么回事,再问问咱们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是,”春樱领命退下了。 林陵便穿靴子 边催促,“难为春樱这丫头这么机灵,你也别磨蹭,赶紧走!” 林陵耳提面命的把温然拖到太守那,前脚春樱回禀,太守刚说让林陵抓紧休息,后脚林陵就进屋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打扰使臣了,是下官的不是。” 林陵下意识摸了摸头发,这才想起昨夜没睡根本没时间松发髻,如今怕是要露馅自己没睡的事实,她也不着急,反客为主。 “太守太客气了,我们刚住了一晚上,你家的院子就着火了,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纵火呢,不如叫我探勘探勘。” 说着,林陵压低声音,“神啊鬼啊的,我也略通一二。” “不不不,不敢劳烦。” 陆榕棋还以为什么要紧的事附身去听,不成想林陵是担心这个,同北国不一样,宣国前朝老皇帝迷信术士,将神鬼之事捧得极高,导致出来不少混饭吃的教派,因此女皇即位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这些装神弄鬼的人,林陵相信,他可不干听。 “上有苍天女皇,下有黎民百姓,今日失火的源头就是忙中出错,小丫头打翻了烛火罢了,现在那丫头已经被撵了出去,跟使臣又有何干呢?” 许州太守这话已经是给了林陵极大的面子了,可越这样林陵越觉 得不对,“那可有人员伤亡?” “有,不过已经没气了,使臣还是别去看了。” “既如此,那纵火的人怎么能轻易放了了事,不是要送到官府去吗?” 林陵一提醒,太守恍然,“这倒是下官的疏忽了,不过下官就是百姓的父母官,天一亮我去她家里拿人,不怕她跑了。” 陆榕棋擦了擦汗,林陵话里话外就不觉得有那纵火之人,她乘胜追击道:“劳烦太守了,为百姓想着,不过太守与我并非臣属关系,倒不用一口一个下官的叫着,平白被误会了。” 林陵似笑非笑的盯着陆榕棋,他一口气噎着,挤出个“是”字,恰逢这时,有个下人回禀说月官的尸首找到了,陆榕棋一记眼刀过去,吓得对方一哆嗦。 “这……难道死的不止一个人?” 林陵毫不留情揭穿太守的谎言,即早知道死了人怎么现在才抬出来,“这可不行,本宫得去看看人还能不能救过来,这时候正是好时机,别让庸医挡了道。” 林陵说罢也不顾太守阻拦与否,温然随即跟上,“我认县主为师,略通医术,我也去。” 太守再次擦了擦头上的汗,跟着去了,不放心什么似的,在后面表情拧成了一团。 林陵到了那里只 看到被烧的黝黑的尸体,面部朝下直直的倒在承重柱子旁边,着火的那间阁楼是不常住人的西厢房,如今烧的也就只剩下一根柱子了,其余被清扫的清扫,剩下的悉数烧成了灰,辨认不出本来的模样。 “没有仪器,肉眼是分辨不出来的。” 温然蹲在林陵身边被飘出来的气味呛得咳嗽,这里确实不像能有什么线索一样,只奇怪的是,这尸体整个烧的黝黑,一层皮像被碳烤了般,只是真金不怕火烧,还剩下能辨认身份的物件,是金戒指。 “奇怪,着火了,人都不知道跑吗,被烧成这样!” 温然蹙着眉头,将尸体上摘下的戒指拿到手里把玩,林陵看见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怎么了?这不算破坏现场吧,又验不了指纹。” 他干什么就喜欢拿点东西把玩,如今那扇子落下了,就随手拿了戒指。 “使臣莫沾染了晦气。” 还是一旁太守府上的丫鬟开口,将戒指收了回去,这是死人的东西,温然半点忌讳也没有。 “哈哈哈我倒是不怕这个,我妈还说我有法医的天赋呢!” 温然不好意思的笑笑,围着林陵转,林陵转着圈的查验了一番尸体,记下几个细节,随口敷衍温然,“嗯,你真棒。” (41)听我说谢谢你 温然自觉无趣,开始和府里的下人搭话,“就凭这个戒指,你们怎么看出来是谁的?” 温然拿到戒指还摸了摸,没刻什么字啊什么的,怎么平平无奇的东西就能证明这是谁。 “回使臣的话,使臣有所不知,”还是拿着戒指的丫鬟回答,“这死者月官不是我们府里的人,而是从外面戏班子请来的,并不常住,他们戏班子上每一个人都有这么个戒指,所以咱们一看就知道了。” “月官是家母看着喜欢才被留下来单独住几天的,对府里还不熟悉,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着火以后才没跑出去。” 陆榕棋结果话茬,他们主仆说的倒是天衣无缝,可谁叫太守说多错多,林陵问道,“既然如此更要找到纵火者了,无论她是有心害人,还是真无意,都该找出来对峙一二,只求太守不要因为是自己府里的人有所偏私才是。” 太守这才想起来,刚才还胡诌出半个凶手来,当即说林陵说的是,他被急得糊涂了,对林陵百依百顺,如今尸体也看了,烧成那个样大罗神仙来了也就不回来了 ,自然不怕,便说着:“不如两位使臣去休息吧,这里有本官一人就好,毕竟还是府内阴私,还请两位不要外传。” “自然。” 林陵拜过,春樱出去送信,带了太守的亲卫去城外把队伍接了回来,林陵从中传了个话,叫找两个忠心机灵的来悄悄留意前后门府内人员的进出。 “你这是如法炮制,监视陆府?” 温然在纸上涂涂改改,林陵摇头:“监视是真,如法炮制咱们还没有那个本事,我就是要看看,太守编出来一个不存在的凶手,如今要找他对峙,肯定找不着,要么他就是收买一个知根底的丫鬟让她对峙……但这种可能性不高。” “另一种就是找个尸体来,说谁谁谁纵火之后跳井了,上吊了。” 温然接过话茬,明白了林陵的意思,这是避免陆榕棋找替死鬼呢,一旦发现,也就能明白这场火灾的缘由了。 “虽然不想管,也不知道查案的意义是什么,但我有直觉。” 温然最后一笔落下,那方才碰过的戒指样式跃然纸上。 “这件事是个大事,值得一查。” “你倒是好记性。” 林陵见到惟妙惟肖的戒指,问温然竟还学过画画,温然则答,就是记性好。 “一定要说教我画画的老师,大概是……语文老师?” 林陵悟了,咸鱼男高是徘徊于六界之外的物种。 “辛苦你陪我一起查案了,我就是觉得怪事发生在自己身边,要是视而不见很容易留下祸根罢了,你还病着,劳烦你替我操心了。” 林陵说的这些温然都明白,他不明白的是林陵情真意切的说了这么多怎么没听见一个谢字。 “你说一句谢谢我,以后我什么事都替你顶着,行不行?” 温然突然一幅吊儿郎当的模样,这生意实在划算,换了替他人,林陵不需要动脑就先动口了,可到了温然这,谢谢烫嘴,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本来就是水到渠成的字眼,你现在让我说,谢你什么?” 林陵转过身子,温然倒不是非要听她一句谢,就是暗暗感叹,现如今谢字说的艰难,以后的喜欢可怎么出口,他愁啊,愁死了! “小姐!” 门外春樱敲了三下门,那是他们 之间的暗号,林陵一到正事严谨了起来,唤春樱进门,春樱说果然见陆大人身边的亲信换了衣服驾着马车出门了,看样子不像是拿人,倒像是藏人! “我知道了,你也替我准备马车。” 林陵吩咐下去,叫,春樱越快越好,“对了,再叫几个人扮成轿夫跟着我。” 林陵怀疑马车里就藏着人,如今能拿个现行最好,把人劫走,扮作山匪,也不怕陆榕棋找林陵的麻烦,再有一件事,温然已经写了信给老侯爷,虽说老侯爷觉得儿子不聪明,但做老子的应该不会不认他,知道老侯爷驻扎的军队在哪,要是宣国的人想做什么,也能施压一二。 “温然,你随我走一趟!温然?” 相通了这些,林陵不慌不忙,叫了温然两声不见应答。 林陵发现温然还在纸上写写画画,原本的戒指都快被遮住了,刚想问他怎么掉链子,又想起自己还没说那谢字,温然不会这时候耍小性子吧,可又一想,一个谢谢又不是什么羞耻之事,怎么就说不出来。 “温然,你听我说,谢……” “你不用 说了。今天的事我肯定是要帮到底的,只不过我要留在府里探听消息。” 林陵一个谢字卡在嗓子眼里。 谢谢你,因为有你,我憋得脸像柿子。 林陵闻言尴尬的转身,“你找谁打听消息,手里的银子够不够用?” “呵,打探消息也不一定要大把银子,我打算和今天给我戒指那个丫头说说话,她看上去是爱张扬的,应该能套出东西来。” 可惜温然连名字都忘了问了,找起来不知道废不废劲。 “那也别吝啬花钱,你要多少先去找流九支。” 流九是安静性格,而且并不向着温然这旧主,平时春樱在林陵旁边的时候,这丫头就退到一边去,林陵存了历练她的心思,现在让她学着管账。 温然想不到林陵还有散财童子的属性,笑笑:“你花你的,我省你的,不耽误,毕竟打探消息也靠人格魅力。” 温然又要开始孤芳自赏了,春樱回禀马车已经快到了,林陵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听见温然在后面还没把那回事忘了。 “你的谢谢还欠着,下次记得还我!” (42)小脸通黄 林陵的马车跟着陆府的到了郊外,春樱回复说今天出去的是陆榕棋最得力的,也是同姓家奴,名叫陆运的,换了装裹出来保不齐干什么腌臜事,一路到了有河有水的地方,林陵下车把马拴在不显眼的地方去,徒步前进。 这两个车夫一个矮胖一个高瘦,春樱说是流九极力推荐的,看着滑稽,其实两人是周国战场下来的老兵,“周国都已经多少年不打仗了,且山高路远的,那时候活下来的人还真不多。” 林陵恰也是这么想的,叫一会多赏赐些,不说是赏,叫体己钱。 林陵同春樱相互搀扶着向前,脚下的黑泥土看着规整松软,其实踩下去便陷到里面,这些怎么擦都不干净,非要拿去河边刷了才行。 她想起今日那尸首鞋底似乎也沾着厚厚一层,但颜色不大一样,便偷偷记下。 “我以为轻便行事,不想还是繁复了。” 她裙摆也略略沾上污渍,她派瘦高和矮胖两个人去查探,自己到了阵前则改主意,毕竟她与春樱为弱女子,搞不好还会拖后腿,如今天色还早也不着急,这郊外鸟语花香,除了天气有些阴沉,还零散分布着几个人家飘出袅袅炊烟,便是林陵说出来散心也无有不可。 “既然不着急,那咱们便走访探查一般。” 春樱便要进最近的一处院落叩门,被林陵拦了回来,“欸 ,若问起咱们从哪来的,你怎么答?” 春樱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肯定不能暴露自己身份,“我就说,小姐久不出门,如今偷跑出来玩?” 林陵想想,又觉得不大妥当,“若问府上,你怎么说?” 这里十里八村的住着,总不好平白多出一户富家小姐来,正说着话呢,那院落出了一人来提着篮子,见林陵有些惊奇,“女公子的鞋袜都脏了,你们自哪里来?” 她现看见林陵的鞋袜不干净,后看到她穿的华贵又带着丫头不免疑心,林陵艰难的总坐着的井边站起行礼。 “这位嫂子,我从城里来,赶了半天的路,车夫见着前面路不好,我又说不明白话,就把我们抛下了,嫂子能不能寻个方便,借我个桶打水,让我清洗清洗。” “那好说,我看你身娇体弱的给你个桶你也打不了水,还是坐那我帮你吧。” 那大嫂听清林陵的话也不怀疑,帮着她打水,林陵的靴子厚实,反而井水冰凉,她被冰的龇牙咧嘴朝春樱使眼色。 “嫂子干活真是麻利,不像我刚嫁过来,什么都不会,还和男人吵了一架,这会走到这儿来。” “你都嫁人了,看不出来,不过和男人吵嘴这事还是要不得,不知妹子嫁的是个什么人,嫂子我帮你参谋参谋。” 春樱扯着嘴角笑,感情小姐不装大户人家的小姐,要 装小户人家的媳妇。 “他很好,就是身体不太好,我平时也不爱理他,就是他总爱气我。” 林陵盯着井沿一股脑的把话说了出来,半点没结巴,说完才恍若什么似的,忘了自己顺嘴胡咧咧什么,脸羞的通红。 “看看,我当是什么呢,你们小两口子感情好着呢,说这话脸还红了。” 嫂子凑近林陵去看,这姐姐长得珠圆玉润,除了手上布满老茧,看得出来是个辛劳但不操心的主,“就是也别怄气,他气你也是在意你,你若平时多理理他,说不定,你俩小日子过的更滋润呢!” “嗯。”林陵低声应答一句,又扯了两句别的,嫂子拿出一块干净帕子来给林陵,林陵忙拒绝,“给我一块旧的就行,嫂子生活也不容易。” “行了,你收着吧,还不差这一点半点的。” 女人说完就把帕子塞给林陵,“今年雨水大,后山的草药长得茂密,我们这钱来的也不费劲。” 林陵方才也观察了一下,这里的雨水确实大的过了,土质也没经过开发的样子,种正经田地怕是不行,嫂子也嘀咕,是上天赐福,前些年的只长杂草的山,现在自己长满了草药,他们这有懂得的老人,指导他们别一年拔光了,如今越长越多。 林陵这种情况也见过就是比较少见而已,她夸了几句说了些纳福的,“福也算不 上,有好的就有坏的,有利的就有弊的。” 她书读得不多,道理还是懂得的,林陵见她竟有这样的思想觉悟,笑笑,“这怎么说法?” “我男人嘛,你看现在四下打仗,被征去当兵的十有八。九都没了,偏我男人是个瘸子,刚嫁过来那会他们还笑我,说我男人是瘸子还生不出儿子,现在好啊,我不用家破人亡……至于我说这药,妹妹能采就采些,有些活血化瘀的能随身带着,等再过一个月,雨水太大这河容易决堤的!” 林陵没把这放心上,毕竟河决堤与否与她行路没有太大影响,这女人有经验,也不会让水冲了房子,“谢谢嫂子好意,我有空会去后山看看,难为你告诉我,也不怕我抢你生意。” 嫂子为人热情,“你能摘走几两药?对了,这地方可没马车给你雇,要是走回去,非得天黑了不可,要不然你就在这住一宿,明天一早王麻子出门把你拉了去,要不了几钱。” 嫂子还有其他活要干,聊了好一会也不能站着了,对这个萍水相逢的不敢收留,林陵也不敢露财,这样反显得局促了。 “你别多心,就是我这地方小,男人女人一个席子不方便,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啊,又是下雨又是打仗的,十室九空,你随便挑个没人的屋子遮风挡雨还是可以的。” 嫂子随手指了几个 远处的屋子,确实是不烧火的,死气沉沉的,不过总能遮阳遮雨,“谢谢嫂子了。” “欸,回来。”林陵刚一迈步,嫂子再后面道,“只记得有一家别去就行,这一趟的最东头屋子,看着又大又好,实际上里头关着个疯子,平时不声不响的,发起疯来咬人!可别吓着你!” 林陵和春樱一对视,春樱故作不懂的开口,“啊?这么吓人啊,可你说一个疯子,住的房子怎么会又大又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嫂子被这一捧场,果然神秘道:“你们还是年轻,你说一个女的,长得还不赖,又是被关在大房子里,有专门人定期送东西吃……” 林陵眼皮一跳,这一片林陵除了陆府还真没见过几个大户。 “听说是陆大人家出来的,不知道是犯了忌讳,还是小妾外室一类的……算了,你们也别打听了,我该出门了。” 嫂子说完是真的不走不行了,林陵暗自思衬着一会到她说的地方查探一番,谁知这好心的大姐喊她,“你明个走的时候再来我家一趟,我给你写个药方。” “啊?”林陵没反应过来,当了神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写药方的。 “当然是哪方面的方子!你不是说你男人身体不行吗,这可是大事,别不好意思开口!” 林陵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小脸通黄。 (43)疯女人 “哈哈哈哈哈!” “春樱别笑了,小心嘴里长泡!” 林陵反驳不过就开始诅咒,大概是她方才表现的过于“羞涩”,那大姐误以为林陵年纪轻脸皮薄,还怕她明日不肯来,居然半推着林陵进屋给她现场写了方子,可怜林陵鞋袜湿了都没有进屋的荣幸,为了温然,她倒是忍着听嫂子说了“怎么在男人是瘸子的情况下生了三个孩子”这件事。 “我这不是为了温然吗,谁让他病的跟个歪瓜似的。” “得了吧,小姐什么方子开不出来,怎么就需要别人的。” 春樱趁这机会把药方夺过来,上面认识的那几味药,都是壮阳补血的,她照样读了几个,笑得合不拢嘴。 “瞧你那大嘴张的,等回去全给你吃你看可好!” 林陵捏着帕子翻个白眼,方子也不要了,春樱自然小心收了起来闭上嘴,她俩一路笑闹已然是走到了最东边的房子,虽然青苔长满了阴霾处,不过这房子还能看出几分以前的气派模样来,不知怎么就荒废了。 “小姐,你说里头真的有人吗?” 她俩已经走到了房门口,仍 是没人住的一样,若不是被提醒,谁也想不出进来这里看,林陵做了噤声的手势,谨慎小心的打开了门。 这是三进三出的院子,一进门就知道,哪怕有人居住,也只能在主院,两个偏院是断井颓垣,墙体完全塌了住不得人,春樱心跳的砰砰的,打开第一道门已经把所有的,不好的想法在脑袋中过滤了一边,现在看还有一道门,心理防线已经崩溃大半,小声道:“小姐,这也太可怕了。” 几个残破的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摇摆,过了午后的天灰色更甚,“别怕。” 难为春樱没打退堂鼓,林陵鼓起一口气,被春樱拦下,“小姐,这里会不会有鬼啊!” “有鬼有鬼哈哈哈哈烧死的鬼!都死都死!” 林陵几乎跳了起来。 她本就精神高度紧绷,听春樱在那打岔,刚要安慰一两句,不知什么时候面前的门被人从里头拽开,一个头发半黑半白的疯女人冲出来,朝林陵大喊。 “烧死烧死,都死都死!” 这女人手脚健全,看见活人就往上冲,林陵本以为有人给她送菜送饭的情况下就算不把 人给绑起来,至少也要局促在一间屋子里,怎么能让她在院子里随便跑呢,这情况是她从未设想过的,当即绕着为数不多的完整建筑跑。 春樱的习惯更不好,喜欢一边跑一边喊,这更激起了疯子的疯劲,以为有人陪着她玩。 “春樱,门!” 现下顾不得其他了,哪怕把这疯子放出去也好,总之不能叫她瓮中捉鳖,林陵捡起一块石头朝疯子扔去,小石子倒伤不着人,就是把注意力吸引过来,春樱则趁此机会去开门。 “啊啊!”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春樱的叫声响彻整个院子,当看清来者的时候,疯子也不疯了,吓得腿打颤跑回屋子。 “春樱!” 林陵跑过去检查春樱被来者撒到眼睛里的粉末,气氛的盯着门的方向爱,那不是别人,正是矮胖和瘦高跟着的陆运。 陆运穿的是平时小厮的模样,青衣玄帽,但整个人透着阴沉之气,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一张嘴感觉说什么都是虚伪。 “只是些面粉而已,使臣不必大惊小怪。” 一旁的春樱也抓了抓林陵的袖子,这东西刚到了嘴里 ,她尝了口确实只是面粉,“是我太害怕了才喊出来的,没事。” “不知使臣为何在此,我家老爷昨日还想着宴请使臣呢,若找不到人,恐怕有损两国邦交。” 陆运略一挥手,后面跟着的一个小厮轻车熟路的把面粉以及其他食物送到屋里,疯子见有吃的东西,上去就抓,糟糠塞了满嘴。 “两国邦交这种话连你家太守都不敢乱说,你说的倒是顺口。” 林陵似笑非笑,瘦高和矮胖两个再怎么懈怠也是战场下来的老兵,竟然没跟住陆运,林陵自己又好巧不巧和陆运遇上了,说他没点本事,林陵是不信的,在进院子之前陆运怕已经知道自己在里头了,还撒面粉,可见是故意的。 “本官一介副使,就算作陪也有温小侯爷作陪,本官不过出来散心罢了,还不用通报你家太守,再有,我看你倒是行迹鬼祟,不穿自己的衣服,来这破落院子,是来干嘛来了?” 林陵反客为主打量起陆运,他虽低着头,手上攥拳头的力气倒是不小,林陵暗叹也并非很厉害的角色,“我也不是存心严厉,就是 问问,我听这女人说着火、烧死什么的,难道她就是太守说的那个纵火的婢女?” “那倒不是。” 陆运谦卑的低头,见自己离林陵近了,后退一步行礼,“这女人疯了好多年了,一直住在这,怎么能在陆府纵火呢,她说的是以前的旧事,和西厢房着火没关系,小人负责给她送饭好多年了,是陆大人的吩咐,为了不惹人怀疑,每次都会换好衣服的。” “哦。” 她一番话说的倒是天衣无缝,林陵塞给陆运一锭银子,这里天知地知,没有闲杂眼线,林陵的银子分量也大。 “小哥说以前的事,是指什么事?以前陆府也着火过?我这人最爱扯两句有的没的,你就当我行路无聊,给我个能讲的闲事吧。” 林陵见他还有为难,故作可惜道,“不愿意说倒也罢了,有什么阴私你就少说两句,我就听个笑话。”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陆运把那小厮支走,眼里泛着精光,“使臣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这女人疯的真彻底,半点问不出来的。” “她啊,本来是陆大人的小妾……” (44)贺将军威名 林陵和春樱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感叹这天底下男人一个样,尤其是春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少恋爱经验,离过一次婚的林陵默默听着偶尔跟着点头。 这女人本来是陆大人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白月光的替身,因为长的和白月光像,所以一路从贱籍脱身成了陆大人正纳的小妾,据说闹得最凶的时候还差点成为正房夫人,但是老太太不同意啊,直接就给这女子板娘看了白月光栗娘的画像,告诉他你不过是个替身巴拉巴拉,导致板娘当着陆大人的面撕了画像,板娘也彻底失宠了,板娘得宠的时候住着的就是西厢房,后来找了一场大火,板娘变得疯疯癫癫的,查来查去的还是她自己放的嫌疑最大,后来索性不查了,叫人把她弄到外面宅子里,给口吃的也算全了情谊。 宅子一开始并不是这么破的,不过没人修缮,主人家是个疯的不待见,久而久之板娘活得跟鬼一样。 听完之后林陵只有一个想法,板娘栗娘,听着名字就像是一对,啊不,宿敌!听的她有点饿了。 “小姐,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春樱觉得林陵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林陵则觉得话本的故事比这精彩一万倍,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她敲了敲春樱脑袋。 “你是不是忘了咱 们来干嘛的?” 经过林陵这么一提醒,春樱才终于想明白,她俩是出来找纵火丫头的,怎么还扯上十年前陆府秘事的?林陵想的则是,陆府的秘事真是这样好窥探的吗,还是利用一个无从考证半真半假的故事故意欺瞒林陵,好转移她的注意力。 “小姐这样说我就不明白了,要真按照您这么想,那陆府连家丑都让咱们知道了,背后的事情岂不是……” 说着说着,春樱自己有点懵,家丑都能当个玩笑说,岂不证明背后有更大的事。 “陆运方才同我说,西厢房久不住人,新来的月官就这么住进去了,还说怕是板娘怨气太重,才导致发生了十年前的火灾,先不说老太太那么讨厌板娘,莫名喜欢同为贱籍出身的伶人这事存疑,就说板娘,她还活着呢,没听过活人的怨气能着火的。” 林陵方才看着听的神采奕奕时不时还点头附和一下,仿佛真被陆运说的话震住了,现在相想不过是逢场作戏。 春樱被颠得屁股生疼,方才陆运故事讲到一半,那两个老兵才姗姗来迟找林陵请罪,可见陆运不是等闲之辈,有了这俩老兵总算林陵不用在郊外借宿,林陵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他们,于是她大手一挥赏了银子下去,然后默默吩咐春樱,扣流九月 例银子,春樱问扣多少,林陵说赏了矮胖和高瘦多少,就扣流九多少。 这下春樱不敢接话了,不知道笑吟吟的小姐下一步会不会扣她钱,倒是林陵在马车走到平坦大陆的时候,眯了会子,不经意的开口问春樱,有没有查探过陆大人的母亲,陆贺氏老太太,为国祈福也有个时间限制吧,更何况这里山高水远的,她顶多为小家烧几炷香,怎么还不回来。 春樱还没查过,要不是提一句老太太,她都不记得陆贺氏。 “这位陆贺氏倒是和贺大将军一样姓贺呢。” 春樱给林陵捏了捏胳膊,不太好意思自己什么都干不成,林陵则握住她的手,问眼睛还疼不疼,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刚被水洗完之后,春樱都不记得被泼面粉这件事了,忙答道:“没什么事,真的,倒是贺将军的名声,我以为咱们北国的使臣到了许州的讨论声会很大呢,没想到除了一个乌石镇以外,许州主城倒像是没咱们这号人,天天讨论贺将军。” 林陵这件事也是有所耳闻的,盯着陆府的这几日处在箭在弦上的紧绷状态尚且能听见几分,要是真想编排点什么的人,肯定知道贺大将军的威名。 “他是快到江州任职来着,途径许州,说不准还要到太守这里稍作歇息,城中 人都想见识见识这位收复失地的大将军。” 春樱这几日听的太多张口就来,不提还好,提起来林陵想起给温侯的信还没有回复,温然是全程听了她的指挥写信,可惜林陵自己也不甚了解温侯,只能注意措辞,想了半日才送了出去,不知道温侯能不能贵眼一看,给他们回两个字。 “贺将军和贺老太太没有亲戚关系,你就和流九多多注意贺老太太的动向就可以,在哪诵经,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候回来,就成。” 贺珺璟是个孤儿,并且珺璟二字都是女皇所赐的名字,不然女皇用起来不能这么放心,原先也不是没有不长眼的想来个认祖归宗,不过女皇还未开口,贺将军先来了个下马威,早前有人仗着两人同姓,就在职位上收了银子把良家女送给人当小妾,贺珺璟听说了,直接提着刀让那人当了太监,还说自己无父无母不娶妻不生子,别说是想当他爹了,就是当儿子也要掂量一下自己配不配,他这一处理,女皇怎么想的不知道,大臣反正是歇了想结交的心思,至于这样一个清清白白来,不带一根草走的性格究竟是怎样被忌惮,林陵就不得而知了, 他打心眼还是挺佩服这样一位将军的,因着,虽已经叮嘱春樱只管顾好眼前的事之后, 又厚着脸皮提了一句。 “那贺将军怎么会路过许州?” 江州与许州并不接壤,反而中间隔着颍州,春樱也是现听现卖,把那些喜欢谈论国家大事的茶馆英雄的言论搬来用了。 “据说是女皇忌惮,他怕贺将军一人独大,又不能名正言顺的收走兵权,就一直将贺将军调来调去的,以前贺将军管着颍州,被叫去绵州述职之后,女皇就调他去了江州,但又不想他同时拥有两份兵权,就让他绕道颍州,先卸职再去颍州任职。” 林陵这样明白了,颍州是老州县了,政治还是律法都有自己的一套,可江州是刚打回来的,还有不少陈国人嚷嚷着谋反呢,让他去就是明升暗降罢了。 “说不通,看人家君臣不和,讲的自私些,对我们有好处。” 所以她也不知该不该庆幸温侯不是任人拿捏的,不然林陵这个名义上的义女,刚倒台亲爹,义父也没了,纵观千古,这样的家世没有不死的。 林陵的马车总算稳稳当当的停到内院,她吃了满嘴瓜一点有用的消息没带回来的时候还愧疚着不知怎么和温然开口呢,就见温然急匆匆的迎接上来。 她想撞墙。 却见温然也是焦急中带着愧疚,向他摇了摇头。 “发生了怪事,昨天递给我戒指的那个丫头失踪了。” (45)荡秋千 “其实也不算失踪,就是没这号人。” 温然怕林陵想到不好的事情,解释了一通,可解释完更惊悚了好吗,难道青天白日和林陵说话的是月官的鬼魂不成,温然再要解释,林陵一个眼神扫过去,“回屋说。” 温然细细的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他今天本想散发魅力同昨日这个健谈看上去又不太聪明的小丫头说说话,找了一圈却并不见这人,问别人吧,她又没什么特征,温然愁都愁死了。 “不会是你还没找到吧。” “不可能!” 林陵吐槽他别的他可以忍,记忆力温然还是没在怕的,“我能一天背完七十六篇,宫里那么多人我都能记得谁是谁,陆府巴掌大的地方我就差一个一个抓着看了,不可能,没这号人就是没这号人!” 温然把平王安插过去的天使都换掉了,怎么分不清昨天跟她说话的丫鬟,可这就奇了怪了,那丫环也不像知道什么的样子,怎么就能被悄无声息的带走呢? “他们是说不认识这人,还是没见过,还是最近陆府有人命官司一类的事,你都问过了吗?” 这倒是没有,温然犯了难,他就是问见没见过“那个谁谁谁”, 哪能想起来这些。 “应该是不认识,也有可能没见过,陆府的人命官司……我打听也打听不出来吧。” 那丫头暂且称它为路人甲,路人甲和陆榕棋还说过话的,众人说忘了就忘了,可见这是人家的地盘,若如此温然玩意问了什么忌讳的事情人家也不会答的吧。 林陵恨铁不成刚,想起嫂子那句,男人要多哄哄,不能老怼他,还是忍下怒火准备和温然讲道理絮叨絮叨,“今天早上是你说要留在陆府查探的,一整天了,连个人都没找到,你让我如何不生气?” 温然撇撇嘴,“这也不能全怪我。” 她本意是编了一大堆进可攻退可守软硬不怕的说辞等着恐吓路人甲,结果路人甲连面都没见到。 “你出去一天,你带回来的消息多,种了小麦都收割了,春樱一脑袋都是成果。” “我呸!” 林陵不当大王倒是让温然当了猴子,还编排起面粉的事情来,瞧瞧刚来时候的温然,多说一句都怕冒犯女孩的自尊,现在油嘴滑舌,林陵想揍他一顿又怕出了个病来,见到温十笑盈盈走过来,一口呸在他身上。 “好好的爷们,全叫你教坏了!” 这句话 是很王夫人了,温十比当日的金钏冤枉,一主一仆怕林陵真生气刚想给个甜枣哄哄,就听着太守说要见见林陵,林陵低下头沉默片刻跟着走了,温然和温十面面相觑不知该干嘛。 入了夜,面对面房间住着的林陵起来问有没有点心吃,这倒是一向不食人间烟火气息的林陵第一次直白的要饭,春樱支吾两句说没有,温十则问,“陆大人叫您面谈这么久,竟然没给饭?” 事实就是没给,陆大人自己也没吃,而且因为陆府没有正经女主人一直是老太太管家,老年人消化的慢,有晚饭吃就很不错了,根本没有小厨房一类的玩意,林陵不相信陆榕棋是真的忘了,但要立威,自己也不吃饭是不是太狠了。 林陵知道了,他一定在屋子里藏了点心。 于是迷迷糊糊的林陵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总之大手一挥不准春樱跟着,去了后院,冷风一吹的时候,全清醒了,不仅没了睡意,还更饿了。 好在现在吹的是暖风,林陵在后院园子里发现了一个落了灰的秋千,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过是为了整体美观随便扎的,能不能用都两说。 萤火虫星星点点的从灌 木丛里飞出,秋千也从试探的高度高高扬起,若有若无的晚风吹到脸上舒服极了,她闭上眼睛,脚下的力气也小了。 小时候她就会这样幻想,要是秋千不用力也能荡,学堂上抄人家的诗也不用歪脖子就好了,可事实上,林陵不张嘴跟春樱说,“你给我推推”,春樱动不了,而林陵开口说了,睡意就没了。 林陵总是带着遗憾入梦的,反正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会跑到她的梦里去,弥补这些遗憾,可梦醒之后看到封建的王朝,落后的科技,林陵有总有一种撕裂的矛盾。 、她什么都不记得,她既不属于现在,也不属于未来。 “喂,我听见你肚子叫了!” 温然直接把林陵吵醒了,还没等林陵发火,先端上一大盘桑葚来,紫黑紫黑的,平时自带仙气的林陵只会说一句“看着就没有食欲”,然后屈尊降贵的尝一口,但林陵尝了一口之后发现真的好吃,这种小果子,本身就是要大口吃才爽! “你从哪里摘的?” 林陵随口一问,他说,也没有多远,就是听说林陵没吃晚饭,本来想凭着温小侯爷的大脸去厨房找吃的,奈何厨房是个连耗子都能饿死 的地方,接着温然翻墙出去了,到外面看看,想着快六月了总有果子可吃,于是就找了桑葚。 听到这,林陵睁着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温然一个甩头,心里“不要太感动”还没出口,林陵便骂了他一句蠢人。 “你能出去为什么不买只烧鸡?”接着用极不信任的眼神挑衅他,“陆府的墙为了防止流民出入是加了高的,上面全是铁钉,你身无二两肉的能爬上去?我记得他家倒是有狗洞。” 被质疑的温然一声不吭,倒不是在翻墙和狗洞之间有什么,是他觉得最近和林陵互怼的时候太多了。 死党才能口无遮拦,媳妇还得装一装的,至少先追到手! 温然突然不说话了,林陵捏着他的袖子拽了一下,温然扶住满是藤蔓的秋千扶手,“还要不要我推?” “要要要!一会要换班吗?” “不用,我个人爱好。” 还有这种好事,林陵小时候就缺不坐秋千喜欢推人的冤种,当即答应下来。 花园里只能听见秋千吱吱作响,还有温然短促的呼吸声。 林陵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很累的摇晃着秋千,春樱却不肯再推,只是轻轻给她披了件衣服。 (46)假想情敌 春樱说林陵还真是神医,神医都是不生病的,在园子里荡了一宿秋千睡了一觉连个风寒都没感染,当真是铁人一个。 林陵听出来这明晃晃的反讽,心虚的给自己辩解并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 “荒唐吗?我不觉得啊,不就是穿了件中衣在院子里荡秋千吗?又不是在别人家荡的,又不是没穿衣服荡!” 林陵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别说是尊卑有别设有男女大防的古代,就算在现代,设想你穿着睡衣在外头睡一宿,你妈保证牙给你打掉! 林陵呵呵呵的要去讨好,正想着怎么样才能哄哄眼前这半个妈,就见温然那骚气的扇子再次出世,“春樱姐姐怎么火气如此大,不如我陪着两位去凌室降降温?” 温然还真是大方的很,凌室是储冰之所,以往是皇帝专用的宫殿,现在储冰的技术大有长进,每个州府甚至商贾也有自己的凌室,可随便挪冰还是奢侈的,尤其是现在。 “陆棋榕忙的内脏冒火都不一定能喝到一杯 凉茶,你倒是很悠闲。” 林陵笑吟吟的说着,人已经跟着温然前往茶楼坐下,喝着加了冰的饮品。 可真解气! 昨天陆榕棋还不给她晚饭让她受闷葫芦气,今天一早被通知郊外河水决堤了,说是张家村淹了一大半,这要是下雨倒也罢了,可昨晚是个大晴天,这能说明什么,说明河堤大防根本就是个摆设,说不定这里头有多少偷工减料的地方,如今还没到雨季就把半个村淹了,以后雨水大,整个许州还能不能要了! 于是太守亲自出马去安抚,昨天陆榕棋假惺惺的用那洞察一切的眼睛看林陵,还说,“林使臣想去哪里跟本官说一句就是,府里的马车多的是,何必去外面租赁,颠得您骨头都散了吧?” 一会又来一句,“后山的草药多是多,可难免有些不能入口的,本官知道您是神医,可阴沟里翻船的人不在少数,您怎么就知道,您一定不会采到有毒的草药呢?往后直接请了城里最好的药铺老板,让他当面呈给您。” 这前 一句若只是警示林陵,“你干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后面那句就是明晃晃的炫耀。 “你看,我多厉害,你和别人说话的事情我都知道。” 林陵心中一阵恶寒,想起那位嫂子说不定都是奸细,连夜把壮阳药给扔了,直说晦气。 就在林陵以为要全力应战的第二天,陆榕棋得了现世报,直接表演六点起床无影无踪,林陵悬着的一颗心放下半颗,她在这总归是要住一段时间的,不能老是流连于茶楼酒楼一类的吧。 毕竟…… “听说了吗?那贺将军就要来了,就这两天!” “我听人说是下个月啊!” “可我听说是上个月!” “……” 贺将军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上个月就来了许州这件事,那人也知道自己扯得不太对,忙补救道:“你们不知道,原本贺将军就是要上个月到许州的,可是他非得等一个月再行军!” “这位是为何?”众人问道。 “还不是怕像青州那次嘛!”这人一拍大腿,“青州和江州都是这几年打下来的 新州府不好管的很,去岁女皇就是把将军调到青州看门,说的好听是去练兵,说的难听失去送命!将军一到青州就有层出不穷的刺杀,好在将军最后把青州治理的明明白白的,这回可不得先探路,花一个月的时间扫清一下障碍吗?” 见他说的有理有据,众人只跟着附和,“要我说这天下都是将军打下来的,我要是他我就反!明升暗降,以前去青州就是这样,后来又是颍州,这回是江州,女皇这是把将军调了个遍,就是不让他回国都绵州,他娘的,憋屈!” 说完这人是以茶代酒就差砸了碗揭竿而起,林陵听完在一旁冷笑,“这些又有几分可信的,我听着好像女皇历练贺将军似的,温然,你怎么看?” “温然是温然,温然不是元芳,温然也不知道。” 温然乖巧的说出一堆来,他又不认识贺珺璟,就算他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文武双全,但林陵也不能老提他啊! 林陵才不知道这孩子的小九九,又骂了他一句,“贺珺璟关乎着 整个宣国,换句话说他要真有反心,宣国就乱套了,我们现在还没拿到女皇的通关文牒,女皇不能倒台啊……你昏昏欲睡的样子给谁看,起来!” 温然总算睁开眼睛了,林陵却不奉陪了,要走。 “总待在茶楼,这都是旧瓜,一点新的也没有。” 温然内心默默,林陵是想关心贺珺璟最新动态吗?这个贺珺璟只是露出一个名,就快把林陵的心勾走了,一时间不是滋味。 “那你说哪里有新瓜?” “学堂。” 该学习的时候八卦的最厉害,可以八卦的时候反而不如在学堂厉害,这就是八卦守恒定律。 林陵相信在学堂,她能吃到第一手瓜,正巧来的路上就看见两家学堂,其中最大的那个还是不收费的义务学校,老师长得嘎嘎帅不说,学堂里老少都有也不容易引起怀疑,林陵敲定了拉着温然就走。 温然一路上咳呀咳呀的,林陵摸了一把脉发现他没事找事之后,给予口头警告一次。 温然内心彻底蔫巴了:这个情敌,有些棘手。 (47)袁大傻子 情敌如何林陵不知道,反正她以女儿身来听学是引起小范围骚动,林陵明眸一扫,教书先生是位很有气质的先生,清了清嗓子继续讲学,谁也不敢吭声。 当今女皇都是女人,那套礼仪尊卑说给谁听,即便这里远离绵州,还留有对女人的偏见,可谁也不敢做出头鸟,教室内的气氛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妙。 林陵旁若无人的坐到蒲团上,本坐在他旁边的书生嫌恶似的离他远了些,嘴里还嘟囔着之乎者也。 很好,林陵扶着脖子翻了个白眼以示敬意,那人看见了也不敢大声嚷嚷,只说“有伤风俗,有伤风俗!” 林陵欲招呼温然挨着他坐,这厮不紧不慢摇着扇子,正当的坐在她前面,林陵叫了他两声,对方还是一副“我听不见,不要找我”的样子。 “你耽误我一分钟,别人耽误我一分钟,这一节课就过去了,时间不是我浪费的,是你浪费的!” 温然没转头,不然林陵肯定冲着打死他去,这一套套的说辞当真气人。 “你低点头,挡到我看先生了!” 林陵一抬头就看见帅气的先生被他挡的严严实实,听课的好心情都没有了,温然表演什么叫不说不知道,越说越蹬鼻子上脸,直接站起来向先生提问策论第三则的具体含义。 林陵“哼”的一声 ,不知温然抽哪门子风,方才他身边座位没人了,那走开的学子是同别人换了座位,现在她身边坐着个穿着讲究的小公子,看侧脸面若冠玉,皮肤白皙,一丝赘肉也没有,林陵顿时加了几分好感。 “这位黄衣小公子,你好呀!” 黄衣小公子听到声响,挠了挠头向林陵看去,正脸的确也不差,只是他一开口…… “嘿嘿,嘿嘿嘿……傻子。” 林陵满脸黑线,他是说自己傻子?他才是个傻子吧! 说完对面的傻子配合林陵的想法一般,还留口水出来,弄得书案上都是。 我的天!林陵艰难的移开目光。 “你看,还真有人跟傻子玩。” “笑死我了,那女的还以为袁大傻子是什么好人呢,呵呵,哈喇子淌了一地!” “……” 林陵一开始还觉着这帮人说的一针见血,可听着听着,有人说他克父克母,还有说他短命鬼的,林陵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儿,合着人家该他的欠他的。 “老夫出门喝口热茶,诸位先抄写两遍策论,等老夫回来。” 林陵盯着青衫先生出门,温然兴致勃勃的转过头,“课间休息了,你们说什么呢?” 林陵一眯眼,温然确实要累死了,凭借一己之力的提问成功把先生逼走了,“说你厉害,夸你呢。麻利点,别忘了咱们是 来干嘛的。” 打听消息林陵是不行了,就靠温然这张嘴了,林陵百无聊赖的逗逗傻子还行。 反正小公子长得好看,傻点也有滤镜在。 “喂!听说你姓袁,你叫什么啊?” “嘿嘿,傻……袁傻。” “……”林陵认为他俩无法有效沟通了,接下来连问几个问题,袁傻也答不出个四六,林陵只能感叹宣国教育先进,能让袁傻上学。 她托着下巴看窗外的飞燕,如今在嘈杂的人声内倒听不见几句关于贺珺璟的话题,自古文人相轻不说,文人是看不上武将的,尤其女皇设立武状元这年,不少文官上奏弹劾,林陵在北国都略有耳闻,可见固有印象多么严重,屋子内的空气温热,林陵将将闭眼入梦温然才带着消息回来。 果不其然,这学堂里没几个人提起贺珺璟,说到的话也只是他“快回来了”,温然是个后去的不敢说,只能听着跟着附和。 “我听见他们说你身边这个傻子来着。” 他努力怒下巴,一抬手指着袁傻,“他叫袁桠,是城外袁老爷的独子,以前也是独来独往的清冷公子,可惜前年家里着了火,袁老爷没了,他脑袋磕坏了,变成个傻子。” 原来不是袁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而是林陵听的不够清楚。 “许州多雨,也不知怎么这么容 易起火。” 林陵讽刺一句,陆府接连着了两次火,城外也着火,可现在河水决堤,说出去陆榕棋这顶乌纱帽保不保的住都难说,应该是没有时间找自己麻烦才对。 “咳咳!” 夫子重重咳嗽一声,表示自己回来了,方才几个高谈阔论的学生闭上了嘴,林陵看着那抹青色,与温然低语:“他那么年轻,称呼自己老夫是什么癖好?怕镇不住学生?” 温然没听到一般偏头过去,先生还在台上含沙射影说那几个不抄策论还大声说话的家伙,说着说着突然道:“大家都已经在我这个学堂学了一载有余,是时候检测一下你们的成果了,咱们今天就以四季为题,春夏秋冬之四时景色为意向,赋诗一首!” “怎么,你现在还觉得先生长得好看?” 温然一下乐了,凑到黑脸的林陵跟前,“闭上你的嘴吧,你不用写吗?” 这个糟老头子,林陵还学一年呢,明明一天都不到,好不容易蹭了一节课,还是人家的考试课,她的郁闷程度没有形容词能形容。 温然这边就更愁了,林陵好歹还学过诗歌的基本规则,他才刚来,看着蹙眉胡写的林陵,温然放弃了给她第二首的想法,本想在脑海里搜寻一通名人大家的巨作,想着想着只剩伟大领导人的那句。 “北国 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温然一边默念对不起一边抄写搪塞过去,先生见温然没怎么想便将诗歌跃然纸上,来了兴趣,特意留意了温然。 “老师……夫子,您看看?” “嗯,很不错,公子志向高远……可这并非五言七律,读起来又意外的上口,尚可。” 夫子夸了温然一通,他绷直的脊背才放松下来,被林陵一个纸团打个正着,里面写的正是不要叫他乱出风头。 毕竟那些流芳百世的东西要么写的是真好,要么就有时代意义借古讽今,温然随便默写出来,还在异国绝对不是好事情,温然经过提醒心中也颇不安,最后夫子公布成绩的时候,选了一个做小律的学生为最佳。 “下次不准载抄了。” 林陵警告他一句,温然也是抱着好好学的态度听了一会子夫子的话的,奈何规则太多,困! “很多人平仄不分,你们好好听着!” 夫子一眼扫过温然,温然条件反射的坐正,转变的太滑稽,袁桠跟着笑了起来。 “嘿嘿,贫者不婚。” 不得不说这傻子一语道破天机,贫者不婚是在说贫穷的温然不配结婚吗? “你说什么呢?谁教你的?” 袁桠指了指台上的夫子,又说了一遍贫者不婚。 “……真是个傻子,他说的是平仄不分。” (48)私藏金矿 就这样林陵与温然闲了十几日,日日有事没事就到学堂闹一通,林陵换了米面给先生当束修,竟和袁家那小子打得火热,其实他也不是真傻,说话做事还保留以前的习惯,本也是个可怜人,看上去是受的刺激大了,若是林陵是常在许州的医生,未必治不好他。 然而有些事情林陵是无力做的,就像陆榕棋现在怎么补救,也没法子让村民的怒火平息下来,别说补不了银子,就算给了血汗钱,那村民的安置费以及这几年一直被骗得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一时之间,有人说要去告御状,说是还闹出了人命官司,不能妄加揣测流言蜚语,只这一条也能明白陆大人日子不好过。 “下雪喽,下学喽!” 林陵偏惊奇怎的六月飞雪,再一仔细听才明白又是袁大傻说不清话,叫下学为下雪,林陵捏了捏坐久了酸痛的背,温然直嚷嚷以后再也不来了。 “你天天都是这么一句话。” 温然是典型不想上学的小孩却被家长逼着来的类型,每天打.打嘴炮便过了,今日学下的晚,外面已经黑了。 林陵揉了揉饿扁的肚子,现在到天香阁大快朵颐是下策,跑出去摘桑葚才是上策。 “温然,你上回的桑葚在哪摘的,我也去看看。” 被林陵这么一问,温然散开他那扇子急促的扇了扇,“黑灯瞎火的何必呢?欸!” 温然话说到一半,不知是不是桑葚二字触碰到袁大傻子哪根神经,直接拉着他就往外跑。 “桑葚桑葚,再不去就没有了,城门口的桑葚!” 袁桠一路拉着温然,温然不忘记拉着林陵,等到了城门口的时候三人都是一身汗。 “好累!”温然大口喘气,林陵趁着空挡的功夫才看清这一大片密集的小黑葡萄,算起来这里离陆府算不上近的,温然前些日子说随便摘的好像轻巧了些,林陵心里承这个情,见龇牙咧嘴的温然心中一软。 “你要不要紧?” 温然这些时日用了林陵调配的药丸,他做了试验品,身体是好了些也有副作用,譬如前几天眼睛变成了高度近视,今天耳朵出了毛病。 “什么紧不紧的,在这说这些话……不太好吧。” 林陵不知道他的心思歪到哪里去了,一双登云履愤恨踩到温然背上,只是试探一下,温然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我太重?” “是我太菜。” 别说是老血就是银牙也得打碎了咽到肚子里,林陵本是玩笑意思,温然认了真,提着一口气将林陵送了上去。 下面的果子都被摘的完了,剩下的都在高枝上,林陵内 心默默吐槽变种大桑葚树长得太高,温然任由摆布的模样。 “你站起来!” 温然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林陵扶着树,奈何没有经验,半天也碰不着上面的叶子,林陵听下面的人嘟囔了一句,以为是他恼了,再仔细一听。 “林……林猪!” “够不着,你再坚持下。” 林陵双手并用踮起脚尖,身下颤抖的更加强烈了,“就快要碰到了!” 她的身子越来越斜,“哎呦”一声,林陵一个没站稳,结结实实的摔在了温然身上,两个人抱成一团。 “好疼……骨头都要裂了。” 林陵疼的龇牙咧嘴,刚才听到咔嚓一声,也不确定是落叶的残枝还是骨头断裂的声音,总之浑身疼,也算是她踩着人家的报应,摔下来的时候林陵垫底,温然双手撑在林陵肩膀旁的草地,跪坐在林陵身边,呆呆的看着她。 “温然,你压着我了。” 今天的温然怕不是药吃多了毒傻了,反应速度慢了不少,听见林陵的控诉依旧不为所动。 他的表情和以往不同,毫无预兆的,林陵被古潭一般的眼神盯的满脸绯红,“你摔疼了吗?” 林陵问出声音,温然半是亲昵的说出一句。 “猪!” 嘿,林陵满脸绯红瞬间消退并自己为自己的脸红道歉,她脚踝一动就疼的厉害,趁温然从她身上起来的空隙,用另一只脚踹了对方一下。 温然起身便走,走了两步把兜里的罗盘掏出来递给林陵。 “你还随身带着指南针?” 林陵认为记忆力超群的人必定和路痴二字沾不上边的,然而温然找了个合理借口,“怕你迷路。” 随便他吧,林陵倒着罗盘,看上去是个坏的,东南西北都指不出来,一通乱转。 “你干什么去?” “找个三轮抬猪。” “你!” 林陵怎么说也是半个伤员,还要靠着温然回来救他,总不能跳起来骂他,人在屋檐下,暂时低个头,只是温然去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 林陵兀自玩起罗盘来,不知是不是刚才摔坏了,整个勺子一通乱转,林陵用手敲了敲她高高肿起来的右脚脚踝,她不是骨科医生,还真看不出什么,只是鞋袜陷进泥土里,湿漉漉的,借着月光,林陵似乎看见泥土是红色的。 “……” 一瞬间像有电流击穿她的想法般,林陵头脑再没有比这更清醒的时候,她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挪动几步,再看手中的罗盘,还是失灵的模样,袁桠不知何时跑远了,好像在他们来的时候便隐入夜色。 她嘶哑着嗓子还喊不出什么,林陵脚下一软,瘫软在地上 ,她现在只期盼着温然赶紧回来,别出什么变故,她也好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对方。 “林使臣,多有得罪了。” 林陵听见沙沙的树叶声,接着有一只颀长的手指触碰到林陵的衣料,林陵本就高度紧张的情绪至此达到顶点,她短促的惊呼出声,那手的主人便堵住她的嘴,淡黄的绸缎在月光下映照的发亮,林陵用安静状态,示意自己可以被相信。 “林陵,林使臣,林县主,不知在下如何称呼你才好?” “袁公子,袁桠,我又该如何称呼你,你是否介意我曾经叫过你袁傻?” 林陵冰冷的反问回去,她只是不在意一个学堂里的傻子罢了,没成想这位是个心机深沉的,今天一语道破她使臣的身份,怕是不怀好意。 “使臣就没有想问的问题吗?” “问题太多,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就说说你存心接近我,探查我的身份是什么意思吧。” 林陵本能的不喜欢动机不纯接近她的任何人任何事,袁桠听到这话,淡淡的笑了。 “使臣这样可就错怪我了,我原本就是要当一个傻子的,是使臣先进了我们的学堂,也是使臣做了那首诗,更是使臣随着我来摘桑葚,我只有一个人,既不能绑了别人,也没有言语诱导,说到底是您愿意上钩的。” 他注意到林陵越来越冰冷的神色止住了话头,转而叙述起另一件事来。 “十年之前,陆府曾有一位姬妾名板娘,生的貌美被陆大人收为姬妾,可惜世人传她痴心妄想,嚣张跋扈,最终失了宠,自焚于西厢房未果,如今下落不明。” “她在郊外的一处房子里。” 林陵不知道他讲这话的意思,但确实与她所知道的版本附和,果然听到板娘的下落,袁桠感叹道自己找对了人。 “你是她亲戚,替她报仇?那也不该找我吧,你应该去找陆榕棋。” 林陵随口猜了句,袁桠十分认真的点了头,“没错,我就是找他,我想和你联手。” 他蹲坐着同林陵一个高度,开始叙述起一桩陈年旧事。 “板娘是我的亲姨母,我如今装疯卖傻为她报仇,并非简单的家长里短。十年前,我母亲和姨母都是许州教坊的歌姬,我姨母貌美被陆大人选中了去,她受过一段时间的宠爱,正因为她的接济,我母亲才能赎身。” 他话锋一转,“然而,我姨母真正被厌弃的原因不在后宅,而是偷听到了陆榕棋的秘密,起先他只是模模糊糊的送出一封信来,只叫母亲保护好自己,不要多事,后来姨母失踪了,很多年都没有下落。这是我们第一 次注意到陆府并开始有了戒心,也从那时候开始,我们搬到了城外别院。可是祸躲不过,就在前年,我父亲从张家村到乌石镇送货,他是一名商人,经常亲自监督车队,那天雪下的很大,整个一车人都翻下山崖。” 他回忆起那日的大雪,或许是庆幸自己跟了去,才参破阴谋,“我、父亲和马夫走散了,雪大,我们并没有伤亡,我一直帮着父亲找人找马,突然就听见我们家马夫求救的声音,我与父亲一看,他正被官兵捉住,要砍头。我父亲以为是仗势欺人,便上前理论,那官兵表面上放了车夫,可我回家之后却越品越不对劲,那官兵腰间的令牌是太守的标,他们整装待发的不像是巡逻,更像是守着山上的洞口,可惜当时我太愚笨,还没等想清楚家里就着了火。” 那场火说是意外,袁桠一点不会信,火从两侧往主卧烧,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跑了,他坐在院子里饮茶,见不妙跳到了池水里才幸免,等到他从水中冒头时,看见白天的官兵一个个拿着刀,见有幸存的婆子护卫,上去就是一刀,之后将他们扔到火里,伪装成被火灾烧死的模样。 “你觉得,这两件事有关?” 林陵问道,无论是十年前被窥破的秘密还是太守的兵守卫着的洞口,都和陆榕棋有关就算不是他做的,能做到瞒天过海的,也只有许州太守一人,亏他当了十几年的太守没有调任,要么就是没有人脉调度,要么就是在这里有利可图,不想调剂。 “叫我猜猜。” 林陵晃动着还失灵的罗盘,“他们守着的应该是金矿一类的东西吧,不然我这罗盘也不会坏了。” “没错,就是金矿。” 袁桠此时更加佩服林陵了,他能查到这一步用了两年,还是化名去搜罗这两年大.大小小的火灾案件,才查到自己还有个姨母这回事,林陵到这里还不过两个月,就摸清了一切。 “细节决定成败,若不是月官脚下的红泥土,我未必想得到。” 林陵那日验尸时,看见月官脚下的红泥土,她本以为是被火烧的,但又觉得不像,正因为心有疑窦所以一直记得,现在在城门一带看见红泥土,便明白了。 “招数不多,有用就行,我猜月官是走了你姨母的老路了。” 袁桠点头,却不愿意接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林陵还是不解,“既然你忍辱负重,怎么今天跟我坦白了让我帮你?” 帮他报灭门的仇,确实北国人的身份就够了,可金矿这种东西林陵拿也拿不走,太守私藏金矿这事被曝光 ,金矿只会充公,除了杀陆榕棋一人,顶多再抄个家。 “我确实看不上陆榕棋,但还不至于要他的命,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要帮你?” “哈哈哈。” 袁桠突然笑了起来,“你不要他的命,他可要你的命,你以为我离开这片刻去做了什么?” 他颇有破釜沉舟的意味,林陵心里咯噔,不会回去报信了? “我已经通知了陆府,说你在城门口摔了一跤,如今走不动路了,想来他们也快来了。” “你!” “陆榕棋一向多疑,你脚底下沾染了和月官一样的红泥土,你觉得他是装作没看见的几率大一点,还是为了他的金矿不被传扬出去斩草除根的几率大一些?” 林陵突然担心起不知所踪的温然来,“你在威胁我?” “讲清利弊而已。” 他的眼里没有温然这个人,威逼之后便是利诱,“陆榕棋并不知道全部的金矿位置,还有一半在北国也不一定,你并不是全无利益的。” 他见林陵还是不为所动,意识到这事不在钱财上,林陵确实也不缺钱。 “你们到宣国来,总不见得是看它海晏河清的,我可以将许州堪舆图偷出来给你。” “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林陵在袁桠第一句说完以后就闭了嘴,险境不多言一句,看袁桠如何表示,其实他已经抢占了先机,未必要说出这么多好处来,偷堪舆图这事更是触及了林陵心中的隐痛,当即嘲讽回去。 “你就不是宣国人,你为了一个许州太守背叛自己的国家?你觉得我会信吗?” 他的条件过于诱人,可越如此越叫人不敢相信,温侯大军压境,若有堪舆图随时都能发动战争,袁桠是不想活了,才会这样说。 “我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我家人都不在了。” 他晃悠悠的站起身子,本就是商贾之子,即便有了仕途之路仍然是被人嘲笑的,朝廷在商人这里的赋税从来都是最高的,而供养他们国家的商人在私下却被称为蛀虫。 “堪舆图本就是陆榕棋从你们北国哪里夺来的,我也算物归原主罢了,信不信,由你。” 昔日那个口口相传带着点傲气的袁桠似乎回来了,然林陵的注意力全放在后面。 “你说,堪舆图是我们北国的东西?” “是啊。”他颇不在意,“燕王之乱的时侯,陆大人的战利品,当时在我们许州传疯了,都说陆大人是英雄,想来这在你们的国家没什么水花吧。” 打蛇打七寸,这事并非人尽皆知的,然而林陵感兴趣就好说。 “你同意与我合作,更详细的事情,我们再聊。” (49)袁桠不傻 林陵曾经许诺过,对着程舟鲤的牌位,今生一定帮他沉冤昭雪,可很多事情死无对证,林陵只想看罪魁祸首之一平王是如何败落的,有生之年能在异国听到堪舆图一事,不知是否也是上天的安排,抑或是所谓原书剧情。 袁桠早一个闪身隐匿在夜色中,林陵不明白他干嘛躲着温然,难不成温然能吃了他,他既有威胁林陵的能耐,怎么就见不得温然,可林陵偏生就是要查到底,现在唯一纠结的点是要不要告诉温然,她没有资格让温然一次又一次涉险,虽然他从没抱怨过,但正是这种无利可图,会让林陵感到害怕。 温然见自己走了半晌,林陵还傻乎乎坐在地上,温然将她扶了起来,脱掉林陵的鞋子,露出红肿的脚踝。 “猪蹄。” “别说了,你去了这么久,干什么了?” 林陵张了张嘴,几次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件事,“你还不如直接去陆府搬救兵。” 温然摇了摇头,指了指他身后的独轮车。 “你去找这个?” 林陵别的不知道,倒是见过林府的下人拿他倒夜香的事,心里默念坚决不坐。温然则不由她,把林大伤员扶到独 轮车上。 “这样更容易摔好吗?” 忽略了林陵的挣扎,温然缓缓向前推动,更是无视了林陵的呐喊。 一直到了城内还亮着灯的医馆,林陵才惊魂未定的下了车,嚷嚷着“吓死我了,”毕竟刚才忙着喊救命。 药铺内还有个值班的大夫,马上就要收工了,又把他那针灸包提了出来。 “这脚踝肿的真厉害,你们是去爬树了吧。” 大夫见惯了熊孩子,就是这么大年纪还熊的有些少见,“怕是伤到筋骨了,我开两副药,你回去敷着就行。” “啊?骨头没事?” 林陵看着那针灸包又被卷起来,有些怀疑,“伤筋动骨一百天,大夫您就没有别的要交代的?” 林陵就是连自己也不放心才找了治疗跌打扭伤的医馆来看,那老头赶着回家吃晚饭。 “话本子看多了,你是大夫我是大夫,让你去做便去做!” “行行行,听你的。” 林陵不知道对方如果知道自己是蒙州第一毒医会怎么想,只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不过都过了大半个时辰,陆府接的人还不见来,林陵又打发温然去找,“总不能再座你那小破车子回 去吧。” 林陵受了伤自然不愿意与陆榕棋虚与委蛇的说话,陆榕棋最近也是繁忙,接见了林陵装作担忧的找了两拨大夫给她,林陵侧旁敲击问过门房方才有没有一个人来送信,门房颤巍巍的跪下说自己财迷心窍,看见对方没个孝敬就想让他传话,门房便偷懒未报,谁知半个时辰之后温然亲自去问了,这回门房生怕林陵说个一两句,陆府便要赶他出门。 林陵猜到袁桠不是良善之辈,不可能放着把柄不给陆榕棋,只是阴差阳错……林陵又看了沾满红泥土的脚底,定定的想了一会。 “我记着你没摔倒脑子,怎么变傻了。” 温然路过林陵那儿,用扇子敲了下她的脑袋,不疼,倒是缓解了林陵的走神,她摸摸被打过的地方,呆呆的甚是可爱。 “真给你摔变性儿了?” 温然好笑的开口,林陵终于打定主意般问他,“如果我现在要做的事情有危险,而且对于你来说没什么好处,但我坚持要去做,你……” 林陵要说什么,将话说的如此清楚了,还要问人家支持与否吗。 “算了。” 温然听的云里雾里这件事做不做的,好容易 有些眉目,林陵一句算了打回原形。 “你知道说话说半截在我们那是要被打死的吗?” “那我长话短说,我接下来要对付陆榕棋,不是开玩笑的,重则要满门抄斩,你会帮我吗?” “我……” 温然显然被林陵一番话吓住了,没有个因果突然要杀人,可他亦知道林陵不是滥杀之人,只是将余下的疑问留到肚子里,这时候公务将将做完的陆大人才来面见林陵,林陵开了两句玩笑说自己幼时玩的不尽兴,现在给太守添了麻烦,又提到城门口的桑葚树。 陆榕棋倒表现得毫无破绽,若不是林陵真知道些什么也会被他的天衣无缝瞒过去。 “那本宫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大人日理万机,劳烦您还来看我。” 陆榕棋连说几句不敢,林陵装作可惜的环视一周,“这诺大的府邸,竟然没有女主人,大人您真是为国为民啊。” “不敢,天下一日有灾祸,我这个做臣子的便一日不敢松懈。” 别的话题陆榕棋都是一笑置之或是打个哈哈过去,用一句话形容就是“热情礼貌,一问三不知。”偏谈到了为国为民,他像打了鸡血,又说出一 番长篇大论来,就是不知他口中的国与民,是不是单指这宣国。 “其实我这个人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风流过,哈哈,可惜夫人早逝,那些个像她的终究又不像,后来我也想开了,既然斯人已逝,又何必去找贱籍女子替代她,白白辱了她。” 陆榕棋看似不愿意提起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包含的信息量却不少。 说罢太守告辞,温然凑过来破案,“你说他这意思是不是月官和板娘都是长得像原配的意思,哦我明白了!他在玩替身文学!” 亏得温然狗血文看的多了,能想出这么个套路来,林陵疏于解释,“别说白月光朱砂痣了,他原配夫人这个人存在不存在都是个疑问。” 他看着是个狠角色,不会耽溺于声色犬马的人,板娘和月官都是他棋子而已,真有个原配夫人还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成,温然今天听话总是云里雾里的,还想问林陵要做什么事才行。 派来给林陵看病的大夫一拨一拨,温然也不敢确定里头有没有奸细,陆榕棋最后撇向他们的眼神很吓人,似乎在看着……鞋。 “林使臣,得罪了。不知您更相信谁说得话?” (50)闹别扭 温然愣神之际,那平平无奇给林陵诊脉的医师突然扼住林陵喉咙,林陵下意识就要用针,但听到并不陌生的称呼生生忍下了,倒是温然经此便要大喊,林陵手中的针便扎到了温然的哑穴。 “啊啊啊……啊?” 别说温然看不懂怎么被挟持的还向着绑匪,就连林陵自己也忍不住想笑。 “袁公子,我的行动已经有所证明了,你能放开我好好说话吗?” 说完,林陵感觉牵制自己的那只手松开了,帽子下露出的脸正是温然以为的傻子,袁桠。 “你你你……啊?” 林陵知道一时之间要解释的太多,她自然不相信陆榕棋白月光原配的说辞,就是和温然解释也颇费力气,她宁愿先堵着哑穴,将今日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打算告诉温然,不必听他大惊小怪的咋呼。 “姐姐姐……开!” 林陵听了半天,就勉为其难收下温然这个小弟,一拨开针,温然说话流利多了。 “你自己也能拔下来,下回不用结结巴巴的。” 温然急得嘴都快歪了,听见这话登时火冒三丈,可他又不能冲着林陵来,只能微笑,接着质问袁大傻干嘛诓骗他。 温然长着一张欠骗的脸吗? 谁道袁桠根本没打理他,向林陵表示了谢意,“门房的口信根本没有送到,林使臣还是帮了我的忙,多谢。” 林陵摆手 告诉他以后直呼其名便可,至于口头的谢意他从来不要,支开温然去取纸笔,问袁桠许诺的金矿是否还有效。 “自然。” 袁桠愣了下,林陵不是个傻的,金矿无论在宣国还是北国或是二者皆有,最后的结局都是充公,林陵不缺钱但不会让袁桠独大,他要立下字据,若这金矿公之于众便也罢了,若他日袁桠获利,林陵要分到一般。 袁桠的表情变得微妙,林陵何尝不知,自己这行迹在小说里非常符合即将因分配不均被杀死的反派,然而生意若是不争利,反而叫人疑心了。 “我这人,从来都喜欢明码标价的东西,你说行就行,不行我也帮,只是费的力气没现在大就是了。” 林陵能提供的只有钱,但若能得到温侯支持,有的还有兵,不说明面上扳倒陆太守,就是打仗也不是不行,然而这样又不得不麻烦温然。 “我签。” 袁桠为表诚意还将契约上写下堪舆图一事,“只希望此契约永不见天日才好。” “不过有一件事,金矿的具体位置陆榕棋并不全部知晓,他这些年花的银子不过冰山一角,若真想知道全部,还得到郊外后山一趟。” 陆榕棋做了十年太守,自然有人觉得他是这里的守护神,很少人会记得上一任太守柳先生了,可提起柳先生大家的固有印象是被调任 或已经老死,可陆榕棋看的清楚。 “柳太守被囚禁在张家村一处隐秘之所,我有过几种猜测,第一是柳太守最先知道金矿实情,写了折子上报,但还没送出去就被调任来的陆榕棋截胡,陆榕棋为财将老太守抓了起来。” 这点不是没有凭据,老太守确实是到了任职年限,他一生的卷宗没有犯过大错的,起码是位清官,“第二种,就是陆榕棋上面有保护伞。” 可女皇无子,稍微风吹草动就有人质疑以后女皇是接着立女帝还是立太子,若上头真有什么后台,那也是要动摇国之根本的东西,袁桠不敢说。 “我们的关键是要找到柳太守,亲自问他。” 袁桠避开了保护伞的话题,林陵却要先按兵不动,柳太守那里自然有重兵把守,若陆榕棋真只是一枚棋子,嚣张跋扈另有其人,林陵哪怕是使臣也保全不了自己,他如今只能盼着温侯的回信,再打算明早联络一下北国皇帝密诏里的那个间谍。 “我既答应了帮你,就不会失信,你等我的暗号,等我再去学堂的时候,以叩门拜别先生为暗语,你就在天香楼的小巷等我。” 袁桠依言拜别,林陵即刻修书将信送出,怕知府不信任,撕下一脚密诏绸缎为证,等温然将纸笔拿回来的时候,林陵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袁桠也不见了,只有 他送来的鸡汤被喝了一半。 “别喝,有毒!” 林陵一个激灵将汤洒在地上,接着用银针药粉各种东西去试了毒的成分,带着余惊,“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 温然其实就是不想林陵随便乱喝别人东西,袁桠都那样了,骗人,怎么就还能相信他。 “没毒也不能喝!” 林陵脚踝还肿着,这些鸡汤是厨房送来的,又不是袁桠做出来的,他理解不了温然突如其来的脾气。 “我是病人我不需要补营养吗?你在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喝不成了。” 她气鼓鼓的躺回床上,很奇妙的,在袁桠那里受到的憋屈气,不甘心的,讨厌的东西,总会以奇怪的方式向着温然宣泄。 林陵不明白是不是因为过于熟络的原因,总是把负面情绪带给温然,她诊了脉,自己也并不是更年期。 温然叫了林陵好几声,林陵像听不见似的,冷战的氛围包裹他,叫他一点也不好受,手中还有被诓骗去拿的笔墨纸砚,顿时他来了脾气,将东西一甩走了了事。 林陵睁眼听到声响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情了,她反思自己是不是话说的过了,等着温然什么时候路过耳房服软一句,可等着等着,眼皮先抬不起来了。 “这个林陵,欺人太甚!” 温然出门又打树叶又踢门槛的发疯,他害 怕极了自己这点智商被人嫌弃,现在明晃晃的,不就是嫌弃吗! “爷今天就算是死,死外面,也不要再看见林陵了!” 春樱思索着,这么毒的誓向她和温十发什么,她又何尝不是了解小姐的嘴硬心软,见林陵躺下了,悄声道:“温小侯爷,小姐是怕连累你才不理你,你也是,人家喝口鸡汤你还吓他。” 见温然不理又说,“今日小姐还同我说,她要介入一件事,若不想陪着她,可以离开放我走,你说我们主仆多年的情谊,她都随便要断掉,可见要去的不是轻易能解决的,她对着我尚且能说出来,对着您,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春樱默默垂泪,偷偷观察温然的神色,且看在温然说过喜欢林陵会对林陵一辈子好的份上编两句瞎话,温然可着急了,自己不会哄女人。 “她真这么说的?” 可温然刚说完死外面也不回去的,春樱安慰他,毒誓不发在当事人面前不作数。 温然连夜去城门处摘了最大最甜的桑葚,还念叨“这回我没站着说话了”给林陵赔罪,不过据说最后结果不太好,林陵早已进入梦乡,倒叫温然编好的词没用武之地。 桑葚的清香包裹着林陵,梦里,又大又黑的桑葚串在林陵面前晃呀晃,林陵想尽办法都拿不到它,一转身看见温然,然后被喂了满嘴的桑葚。 (51)不喜欢别人 温然今天讲了几个笑话,林陵也不肯笑一笑。 “喂,你还记仇呢!” 温然被马车颠得声音一颤一颤的,他就想不通,林陵说自己在梦里抢她桑葚,怎么做梦的事情也能算到他的头上。 “还是我的千里马好用,这马不行!” “行了,你别找茬!” 温然是心气不顺拿马撒气,轻轻抽了马屁股一下,谁知反而差点掉了下去,被林陵拽回车里,她不理人可不是因为一个梦,实在是等了三天,等的袁桠着急,林陵才行动,温侯传信回来,先说明除非乌石镇交手,不然他是不可能主动挑起两国国战的,其二,贺将军是可信之人,一心为民,必要可以求助于他。 林陵对温侯向贺珺璟的评价还是意想不到的,然而她没有贺珺璟的亲信,更谈不上联系,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快到许州了。 “袁桠昨天说见到自己姨母了,是真疯的彻底。” 温然嘴里叼着个不知哪里来的狗尾巴草,料想不能人人都和袁桠一般装疯,只是可怜板娘对陆榕棋真的有情,满脑子都是“他竟然真的想烧死我”,金矿的秘密是一点不知道。 “无妨,反正 今日见到柳太守就都知道了。” 据说柳太守被关押在郊外的后山,林陵那日惊叹自己没去采药,说不准过路的好心大嫂都是奸细幌子,是陆榕棋设置的障眼法。 “流九。” 林陵是第一次不经过任何人唤来流九做事,往常都是要经过春樱的口,然而这一次不同于往日,她亲自修书一封给贺珺璟,里面细说自己来宣国的艰难以及想和宣国永结秦晋之好的决心,并吩咐流九无论如何也要求见到贺珺璟。 “你……不是,你刚才不是还说,贺珺璟身边的亲信咱们都不认识,就这样去送信,你确定能送到军营大帐吗?” 温然见一早上胸有成算的林陵在那里不说话,突然写了这样一封信,“还不如我再给我父亲说点东西呢。” 林陵摇头,“你真当这是一两天就能回来的,再写一封信不仅无济于事,还有可能让你猴精的爹看出不对来,温侯在北国算是边境一来一回也得大半个月,贺珺璟已然到了许州边界……我之前不让流九送信是怕贺珺璟不可靠,如今我们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除了依靠贺珺璟没有别的出路。” 温然 想不明白一个未曾谋面的人怎么就成他俩的就行,梗着脖子不说话,林陵不能从头解释,只挑了一点。 “你说陆榕棋是这么个狠角色,为什么要留着袁桠的命不动手,换做是你,做了要杀全家的大事,被人看见了,你会轻易放过他吗,还让个傻子顶着以前的身份去上学?” “你的意思是……”温然这样一向也通透了,“他这是在引蛇出洞。” 想杀袁桠何其容易,反正他也疯的彻底,推到河里就说是溺死的,找人勒死就说是噎死的,留下袁桠定然是要找他熟识的人,他会向谁求助袁桠便可趁机斩草除根,陆榕棋既然放纵袁桠这么多日,无非是看看这两个使臣有何动作。 “那我们是不是帮错了。” 他们不应该轻举妄动,可是现在去劫狱的车子人马都已齐备,确实不能回头了。 这些东西林陵早在前几日就都想好了,并且考虑着该如何和温然说,现在温然急得就差上蹿下跳了,她到庆幸临到阵前温然才开始愁。 “这就是你生气的理由吗?” 温然急够了,林陵怕他要驾车回去,就算如此他都没意见,谁承想这个 没心眼的竟又问了一遍林陵气不气,林陵被他不分轻重缓急的模样气笑了。 “这是个很严肃的事,搞不好我们都会死,还会带着身后的名声,我如今挂在你们温府当义女,也算孤身一人,你……” “我都等着老爹逼宫谋反当皇帝了,你觉得我会怕吗?” “那你呢,你不怕死吗?” 你没有在意的人吗,在意的怕她见不到你伤心难过吗?林陵问出口就后悔了,他唯一亲近的母亲秦夫人似乎与他没有多少羁绊,如果温然说没有,林陵怕自己失落。 “有,但是我在意的人同我一起犯险,我也就不怕了。” 话已至此,林陵就算想逃避也没有办法避开,第一次,她觉得月色美,今日乌云压城,也不是那样郁闷了。 “流九走了,不知道他能不能见到贺珺璟,只希望他军纪严明。” 流九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好歹贺珺璟是出了名的御下有方,就算最差的情况,流九也能全身而退,温然往常听见林陵说什么计策都得附和说两句好,今天难得的沉默,林陵尴尬的又提,“矮胖和瘦高今日要将功折罪,特意找了靠谱的打手, 说是一定守得住秘密,我们劫持人犯,他们也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 温然还是沉默。 前方就是张家村了,零星的能看见几个官兵在巡视,不知是怕群众闹事,还是怕有人胡乱走动,发现陆太守的秘密,林陵下了马车头上的斗笠被风吹的掀起来些,她没想到一个时辰内的风向变了,急着找斗笠,被温然一把接住了,稳稳的扣在林陵头上。 她发现两人的身高差还是蛮合适的,就是平常这人老不正经。 “你……” 温然将林陵护在怀里,“嘘”一声,转了个身,正有一队巡逻的官兵四处查看,到了两人这里停了下来,他带着人穿行在灾民施粥的队伍里,不一会对方便看不见了。 “谢谢。” 林陵说了两遍,她记得自己是欠温然一句的,可现在她除了谢谢也说不出别的来了。 温然苦笑,“别的都没关系,你答应我,贺珺璟无论长得什么样子,你都不能动心。” 既然他还没能成功,总不能叫别人插队,林陵认为一句喜欢你比不喜欢别人难说的多,当即“嗯”了一声。 其实,不遇见温然,她也不会喜欢别人。 (52)被关押的柳太守 林陵温然同袁桠会合在一处隐秘的地方,这地方是袁桠找的,见到他时,对方灰布麻衣,弯着腰像极了七旬老人,果然是精通伪装之术,他潜伏两年以来已经把能用的人脉都用上了,如今为了表达诚意也好,证明实力也罢,已然拓出一份账本。 林陵摇摇头。 “账本虽然有问题,只能说明上任柳太守有问题,并不能说明陆榕棋参与其中。” “这还不能说明情况吗?” 袁桠有些泄气,这算是他的全部底牌也不为过,“我本来的想法是去告御状,现在才到了第一步,就是痴心妄想了。” 千里迢迢,袁桠都怕自己这经年装疯卖傻的躯体没办法到达绵州,可林陵听了之后眼前却一亮。 “倒也不是不可。” 他们本就是要到国都去的,听到边境地区请愿,未必不能帮忙提一嘴,说的好了还是为两国邦交做了贡献,然而人证才是必不可少的。 “此事还需要柳大人亲口叙述才行,你不是说他正被关押着?择日不如撞日,陆榕棋被难民烦的没时间搭理我们,他大概也想不到我们去找人。” 几人说定以后一拍即合,趁着守卫换班的时候进了去,这其中 有个牢头是袁桠的发小,他们三人是等了一个时辰才找好时机,见那牢头听说林陵住在陆府时欲拔刀相向的神色,不像陆榕棋的走狗,袁桠解释起来也多话,只说人各有志,还说逼不得已。 “很惊讶?” 袁桠走在前面,这山洞开凿的倒是精巧,“很惊讶,你这样外人嘴里光风霁月的人会和被逼无奈的人做朋友。” 生计所迫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的人很多,那些人能成为袁桠的朋友倒是出人意料。 袁桠没说话,放在他家还在的时候自然看金钱都是俗物,后来才明白,一个商人的儿子有什么脸说自己不喜欢钱,这个牢头第一次抓住他的时候,他才家破人亡的一个月,跟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被抓了也是一副砍死我的模样,好在这牢头有良心,柳大人是个体恤众人的,哪怕真的已经年迈,时而破不明白偷鸡摸狗的小案子,但偶尔出两个大案子却从没含糊过,已经眼睛抓不住东西了,还领着几担米的公粮,年末分了众人,只说邻里之间和气些好。 就是从不结党营私没有人脉惯了,他做村长还行,做太守属实不会打理关系了,如今落到这个境地,那 牢头听说袁桠是来搜集证据的,虽不能将人交给袁桠,却放了他。 “都是陈年旧事,柳大人清清白白的,是个好官。” 林陵跟着走到牢房里,柳大人被关在山洞的一脚,最不显眼的位置,看起来条件是不错的,这里除了他一人,其余都是些金银一类的,其实只看这些金银就够陆榕棋一辈子的俸禄了。 “这里的牢头对他都不错。” 袁桠道,其实很多人还是认识柳大人的,只是迫于各种压力不能说,这些看守的人未必是陆榕棋最信任的,但一定家里有老弱病残的,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 “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不要来吗?” 他眼皮都没抬,就认出袁桠,袁桠是两年前来了一会,他竟然还记得。 “你们要是像老夫一样,两年只见一个生人,你们也会记得的,你小子不是被抓住了吗?还活着啊。” 袁桠说是被牢头放了,柳大人哈哈大笑,感慨还是好人多。 这幅场景之下,林陵与温然对视一眼,不知该说什么,柳大人还真是个乐观的人。 “那两位呢?不知身居何职?恕在下孤陋寡闻了。” 柳大人看见林陵和温然主动开口,林陵自报家 门。 “今日在下来,就是为了帮大人报仇翻案。” 袁桠也极力游说,道林陵和温然虽不是宣国人却有好心肠,说的声泪俱下,若不是他们还有一纸条约,林陵真的信了自己为国为民了。 “你们还是走吧。”柳大人犹豫了一下,“当年我接到调离旨意,还没等离开,就被陆榕棋抓住拷打,前几日我已经签了认罪书,说我在任期间贪污白银,这山洞的东西就是证据,你们想的太大了,我就是个小官,经不起折腾。” 袁桠虽没有明说告御状的事,柳大人早已听出一二,直接打断他们,叫他们快走。 “柳大人,他们真的是好人。”袁桠只有一面之缘,林陵却一面也无,口说无凭的叫人相信太难了些。 “正是因为是好人,我才不能说,你们走,赶紧走!” 柳大人随着时间推移,语气也越来越不耐烦,最后用双手掰着牢房大门,声嘶力竭的叫他们快走。 “走!” 林陵抓住不理解还在劝说的袁桠,“柳大人怕是有什么顾及,才不能说出口,我们先走。” 柳大人被抓已有十年,按照他双鬓斑白的模样算,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自然不怕死的,为 何以前从没有签字画押的东西,这几日一定要强调贪污,还是他要强调的是时间,林陵不知道,可直觉告诉林陵,现在必须离开。 “你们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 三人灰溜溜的离开了。 入了夜,林陵与温然在当地找了家客栈住下,脑海里回想的却还是今日柳大人的话,客栈因为遭了水灾环境很差,人也不多,他们分了两拨进门,如今坐在一张桌子上探讨。 “你说,有冤屈的人怎么不希望别人帮他翻案呢?” “这就要问柳大人自己了。” “他不会真佛系,相当咸鱼当成这样了吧。” “……” 两人激烈的讨论,林陵却在一旁沉默,突然都不说话了,林陵问怎么了。 “佛系,咸鱼……是什么?” “不重要。” 林陵摇头,这样严肃的氛围,温然不敢搞笑。 “袁桠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我应该去亲自问问柳太守。” “可今天我们不是去了吗?” “不。” 正因为去的人多了,林陵注意过这个山洞里确实没有别人,不会被偷听,柳太守只是不会随便相信别人,今天更像是一个考验,“我说的不是我们去,是我自己去。” (53)柳大人谈判 第二日林陵再次进入大牢时,换了更为贴合难民的素袍,柳太守闭目养神,见到林陵的那一刻稍微惊讶了些。 “我以为您不会惊讶呢,柳大人,久等了。” 林陵这次直接坐到牢门外,再摆上一坛酒,就是老友聚会也不为过。 “使臣何出此言啊?” “柳大人不是已经猜出,在下还会回来吗?” “年轻一辈人果然是聪慧过人啊。” 他望着地牢里唯一的光源烛火,已经快忘记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了。 “可老夫奉劝使臣,闲事莫管比较好。” “既然柳大人今日见到了我就应该知道,我得不到真相,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此事与绵州有关呢?你身为使臣,宣国的事本就与你无关,若因为多管闲事伤了名声怎么办?您奈何得了这里的权贵吗?” 上头有人,是林陵和袁桠料想的最差的一种情况,今日经过柳大人的嘴说出,仍然是林陵不愿意直面的。 “那大人呢?当了这些年的好官,被所谓的权贵害的沦落至此,就甘心吗?” “你不要多问了,我不想再连累一个好人了。” 林陵深知柳大人本身是不幸不争之人,到了如 今仍然犹犹豫豫。 “大人不愿多说不就是怕城中百姓因此受连累吗?你知道自己保守的所谓的秘密对于绵州甚至是两国有多大分量吗,你觉得你死了,城中的百姓就能逃过一劫吗?” “陆榕棋也是太守,他不敢对泱泱百姓动手……他不敢。” 可豆腐渣工程的河堤,对难民的不管不问,包括近日意欲武力镇压的一切行为足以证明陆榕棋根本不在乎这些。 “陆大人,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吗?” 听了林陵的话,柳大人闭目似乎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是老夫糊涂了,以为自己死了,就能保一方安宁。” 事实上英雄将会被遗忘,而柳大人是那个最天真的人。 “那柳大人,就请您尽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林使臣,我必须忠告你,这件事你一旦牵扯进来,就很难脱身了,何必淌这趟浑水?” 面对林陵的焦急,柳太守语重心长多了,然而林陵身为外人总有让人更加信服的理由,说是为了宣国,太勉强了,她便半真半假的拖出程氏的案子。 “林陵就算不懂国家大义,也深知忠义二字,陆榕棋害我北国忠臣,破 坏两国邦交,私自撤回援军,一条条一件件……还请柳大人成全。” “那好,既然你心如磐石,那我便无有不说。” 柳大人回忆起那年冬天,“我路过张家村时,得知后山荒废已久,便想着看看土质,能否开垦供村民种植些什么良田草药,偶然发现一座金矿,便做了标记,接着我便找到了一个信得过的军师跟他商量,欲将此事上报给朝廷。 可谁想得到,这人竟然与朝廷有所勾结,想要立功去往绵州,就偷偷将此事报给权贵,不久我就得到了前往颍州的调令,我以为这是一次正常的任职,谁承想,我还没收拾好东西,就被陆榕棋拿下,关在了这里。” “这样说,倒是通顺了。” 林陵将得知的信息串联起来,又不能表现出知道金矿这件事,对待柳大人要诚实与心机并存,“可是……” 林陵顿了顿,细想一番,“昨日,您说签字画押,又是怎么回事。” “这……这倒是事实。” 柳大人也不明白,这些人既然能把自己囚禁在这里十年,让他像人间蒸发一样被遗忘,又为何最近急于让他认罪,“林使臣,老夫今日所言,如若你 后悔,还是可以当作儿戏,以免带来杀身之祸。” 林陵回到客栈之后,心中一直想着签字画押之事,事出反常必有妖,而现在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来自于陆榕棋了,还有那股未知的势力。 “林陵,你这一路上遇到什么了,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好。” “小林林,是不是事情难办?” 温然觉得袁桠这个傻子骗子把自己的台词都抢光了,挤了他一下。 林陵将牢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一番,这下又引起了两人的激烈讨论。 “你说,绵州有人想要独吞我们的金矿?” “什么叫你的金矿,你怎么能保证林陵的安全。” 温然毫不客气的挤兑他,“绵州的势力你对付的了吗,眼前的你都对付不了。” 林陵见温然越说越离谱了,呵停了他,“既然决定了告御状,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将此事禀告给女皇,救出柳大人。” 说时迟那时快,客栈的门被彭的一声打开,袁桠护身的短剑已然出鞘,林陵拉拦下了,来者是春樱,满头的大汗侵染了发丝。 “春樱,你怎么来了?” 林陵放心不下陆府,一直叫,春樱尽心盯着,她这样急着跑过来, 定是出了大事。 “小姐,你没接到信鸽吗?” 林陵看着窗棂,还是开着的,就没有飞禽落下过,她摇摇头。 “还好奴婢亲来了。”春樱顾不上说话,“小姐回陆府吧,陆大人回来了,问起小姐和小侯爷怎么都不在,我扯谎说你们出门,一时半刻就回来。” “那赶紧启程,其余的话边走边说。” 林陵说走就走,上了马车,让袁桠先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据春樱的意思是信鸽一定出来传信了,林陵没收到是不是它迷路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我专门训出来的。” 专门找人训出来的,对着真金白银温然还是有信心的,“你知道我为何不叫袁桠吗?” 林陵突然发问,温然道:“他被人盯上了?你怕与他同路有所不测?” 林陵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当年知道有金矿的人不止一个,险境之中还是莫说莫行,谨慎为上。” 现在林陵要做的事情,就只有等,等流九的回信,等贺珺璟的救援,还有扑朔迷离的真相。 “春樱,你不必跟我回去,现在便去寻一匹快马。” 林陵附耳吩咐了几句,温然竟也听不得。 “记住,要快!” (54)林陵使计 林陵静默了快十日,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的,而日复一日的行为又是枯燥的,林陵不知怎么度过的这些天,流九先派人带了信回来,她一弱女子体力不支,中途驿站累倒了,便雇佣了镖局的人送信回来,信中说明见贺将军虽有一番波折,但最后还是如愿得到了他的许诺。 林陵在信中说的是怕陆榕棋居心不良,又说她是为了维护两国邦交而来,希望将军可以护送他到绵州,贺珺璟便让林陵等待几日,最近涨水,需要绕路。 第二件事,是矮胖和瘦高雇佣的打手闹起来了,那日林陵是抱着劫狱的心去的,然而到了那却只是谈判一番,守门的牢头还算袁桠半个朋友,硬抢人肯定不行,会害了苦难人,林陵便让人回去了,那群打手不依不饶认为是买家不信任他们,林陵烦的不行,只说多拿钱,一定要封住他们的嘴,还有便是不叫他们离开,说不准什么时候还用得到他们。 这日林陵在院里打理刚栽下的桑葚,袁桠急匆匆跑过来,林陵大惊,问他怎么如此慌忙就过来了,原是牢头通知,陆榕棋在城门上布了一张榜说是“十年前旧案侦破,贪腐柳大人落网”。上面将柳大人说成了一个狗官,还将很多冤假错案安到了他身上,把这十年 的囚禁当成畏罪潜逃,说他一直隐居在张家村的后山,今日才落网。 林陵何尝不知,这是要将柳大人换个地方关押,找个合理借口,关到官家的牢里确实守卫更加森严了,但也不必忌讳动手了,“祸兮福之所倚,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你让我如何不忧心。柳大人没有认罪,他们这是私自抓捕朝廷命官,这一条就够陆榕棋死一百次了,可现在柳大人认了罪,他就是立了功。” 林陵放弃劝说袁桠,他现在是乱了阵脚,袁桠甚至还怀疑林陵这里有奸细通风报信,林陵不想维持岌岌可危的合作关系,便吩咐尽快动手,她耳语几句叫,春樱去拿着银票到金店和当铺分别兑换出金子,再叫温然不要跟着去,稳住后方。 “我也要去。” 温然看了看林陵,又看了看碍事的袁桠,不知怎么赌气起来,就算知道林陵要生气,温然还是说了,林陵对他是没了脾气,宠溺道,“你在这里稳住陆榕棋,现在是最重要的任务了,我把后背交给你,你要让我放心。” 这句话,像是妻子对丈夫嘱托,像是上司对下属的信任,叫温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好像真的没有他地球都转不动了。 温然就差泪洒当场了,林陵转过身擦了擦汗,也算稳住了 这个祖宗。 他们驾车来到监牢,这里果然比想象的守卫还要森严,一路上因为民怨,不少人将火气发在前任柳太守的头上,大骂他不是个好东西,真正能为他说句话的人却已经老了,林陵接近监牢的时候,正有一个妇人在那求牢头能不能放他进去看一眼儿子,被牢头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他嘴上说着规矩,眼神全是不耐烦,明显是没有孝敬不会放人进去。 林陵见此记上心头,他叫来袁桠耳语一番,先伪装成里头也有自己亲戚要去探监,塞了很大一锭银子过去,牢头颠了颠便让林陵进了去,她故意小步慢行,四处留意打探,本州最大的罪人被关押在哪里,接着外面袁桠也办好了事情,整个监牢的人都被引过去抓人。 他早吩咐了袁桠去找那老妇人,就说有方法让她见到儿子,由那老夫人配合,袁桠便和雇来的打手伪装成强盗,此事发生在监牢外头,就算不是管事,也要去看热闹,且人数众多,不知是不是要闹事,一下连本该巡逻的牢头们都去了,林陵对着稀松的守卫撒下一把毒粉,这些人便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她怕药效不够,不能制敌,特意多加了不少料,只能叫他们自求多福,人为财死,不算冤了他们。 “柳 大人!” 林陵顺势找到了柳大人,他被关在牢内最里侧的位置,林陵只感叹自己没有用雇来的打手劫狱这种蠢事,而是选择聚众闹事吸引火力,不然还真救不出柳大人,柳大人见这时林陵还来,惊讶之余不禁感动。 “老夫这副老骨头不知能活多久了,林使臣还是快走吧。” “柳大人,您别着急,我没事,你将这封信收好。” 林陵早已将要说的东西写了封信给柳大人,“这里不宜多话,柳大人务必按照上面的去做,您相信我,一定能成。” 柳大人本有满腹心事要问,林陵急促的语气不允许他想的太多,柳大人点了点头,将信纸一口吞下,林陵独自离开了。 * 晚上,牢房内有一穿着华贵的男子立于柳太守面前,说话客气,言语中却满是威胁,若仔细辨认便知道这就是那柳太守昔日信任的军师,如今柳太守落到这番境地,不啐他一口算是好的。 “柳明,难为你叫了这么通透的名字,你不想吃苦就赶紧交代剩余金矿的位置。” “你们十年间把金矿挖空了?没钱了,兜不住底了。” 柳太守今日算想明白了,好吃好喝的供着这把老骨头就是为了脱罪用的,他又想起林陵的嘱托,便沉下心来。 “我可以说。” 对方没想过今日的柳太守这么好说话,“不过我也有我的条件。” “呵……说罢。” 那人是奉命而来,主子是有权有势的什么不能满足他,只要他肯说出其他金矿的位置。 “金矿其实有三处,除去你们已经知道的那处,还有两处,不过我不能一口气告诉你。” “为何。”他蹙着眉头问,“认罪书不过是要换个地方关押你,你也知道,这些说辞没办法到绵州,只要你全盘托出……” “只要我全盘托出,我就是个死人了。” 柳太守当年就是这样被他蒙骗,可现在不是当年,柳太守也不会再听他的话。 “老夫怎么样也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别以为我不知道,没了作用,我对于你们来说什么也不是,我不要高官厚禄,我要一条老命颐养天年,还有城中百姓不受灾祸,你们那么多金子别说没钱抚恤该给的老人孩子。” 那军事心中鄙夷的要命她这副假清高的样子,“好啊,那你先说一处,但要敢骗我,你就等着扒皮抽筋吧。” “先给老夫解开手铐,再备好酒好菜来。” 柳明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看着对方有些屈辱的神色,不禁责怪自己有眼无珠。 “你也别耍花招,不按我的话做,你死也休想得到金矿位置。” (55) 吃人 果不其然,第二日在柳明的带领下,那军师挖到了金子,便不疑有他,对柳明客客气气起来,殊不知这其实是林陵提前埋好的,为的就是降低他们的戒心。 茶馆里,林陵将斗笠向下拽了拽,贺珺璟为了安抚林陵近日连送几封信回来,随着信件来回时间越来越短,林陵也知道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茶馆小二见林陵还没点什么果子,上前向林陵推荐,林陵装作不解,问最近的官兵怎么这么多,小二擦了擦汗,“害,不是说上头来查河堤的事吗?特意把颍地的大元帅调来看着,现在施粥巡逻的大多是他的兵。” 要说这颍地并不属于颍州而是与许州接壤的一片三不管的地界,以前是世代被司马家掌管,于是他们便成了土皇帝,现在女王欲在州府设一文一武,想收回给太守的兵权,都是因为颍地特立独行,这法令迟迟未落实,林陵猜测这司马元帅多半和陆太守也脱不开关系了,来这怕不是监督,而是掩护。 “小哥,将您这招牌果子上一份就行。” 小二咧嘴领命而去,再回来林陵早已离开,桌上摆了几两碎银,接下来的几日,林陵一直没有放烟花为信号终止计划,柳明便顺着信上的位置一个个说过去,难为他记得住,多离谱的地点都有,只是军师过去了,就能挖出金子,倒也维持了微妙的平衡。 直到又过了几日,温然也忍不住来说情,“河堤都快修好了,再拖下去也不行了,咱们的银票是够多,可城里大.大小小的金店都去了遍,就快要被察觉了。” 林陵也急,正这个时候春樱回禀,贺珺璟的大军明日中午就能入城,届时林陵也算有了保障,她不再犹豫,下一次柳明说金矿的时候就叫矮胖和瘦高找的人手伺机劫持柳大人,林陵吃准了他们全然失去戒备心,一鼓作气劫了去,藏在后山的矿洞内。 这就叫灯下黑,陆榕棋肯定不会最先搜索这处。 “可这只是权宜之计。” 温然立于楼阁之下难得严肃,“他们随便找个借口,叛军、细作,肯定能挨家挨户的搜,最后陆榕棋的溶洞也会被发现。” 林陵只是在赌,赌陆榕棋与司马元帅不是完全站在一条战线的盟友,不然怎能被包藏十年的柳大人突然就要见了光,甚至于司马元帅知不知道以前的柳大 人藏在哪里都是问题。 林陵将猜测与温然细说了一番,他颇为无奈:“你是个赌徒,我说不过你。” 他们包裹在未知的世界里,与关系复杂不明的人作斗争,无非是以己度人拿捏准了这些个朝臣不会一条心,确实十拿九稳,可只要一个不保,满盘皆输。 “但我不认为我错了,你说我们来了这么久,陆榕棋有要放我们走的意思吗?” 他当年能代替女皇撕毁条约背刺北国不被卸任,如今为何不能温水煮青蛙炖了林陵,他胆子倒是大得很,若是官僚勾结想必女皇早已不容,若是女皇授意,林陵这一趟就是必死的局,多杀一个敌国人也不枉死。 她向来是不信神佛的,如今也要念叨几位神明保佑,流九行事一向比春樱稳重的,过了午饭的点便来禀告事情成了。 矮胖和瘦高上回跟丢了陆运,得了赏却也打了嘴巴,这回心中愧疚,他去找的打手是战场下来的老兵,林陵虽不知道这使臣队伍里何时卧虎藏龙了,却也不细问,诚恳道:“我也只有一些钱,你拿去给他们买酒。” “这回你能吃饭了?” 流九退下,林陵一肚子的计划也不是空想了,好在是把柳大人救了出来,她肚子早饿瘪了,兴致勃勃的叫人传膳,心道只要再过了这一天一夜,局势也算有了转机。 不过上天最喜欢开玩笑,林陵小憩一会醒来,梦还没完全做完,就被陆太守派来的侍女叫醒了,同样被叫醒的还有温然,他倒在贵妃榻上没个正经,醒来脖子还是酸的,而一看见传膳侍女的脸,整个人打了激灵。 “见鬼了。” 温然的记性不会差,这侍女不就是火灾那天给他递戒指的女子吗?人间蒸发了似的,今日竟然又出现在府里。 林陵闻次,手中描眉的动作一顿。 “她准是陆榕棋的人没错,可你说,这些天陆榕棋都不让她露脸,今天却让他叫我们吃饭,是什么意思?” “试探?” 林陵摇头,“她方才说的是宴请。” 陆榕棋早说过宴请一事,不过是在一月余前了,那时候宴请是接风洗尘,今日嘛……黑灯瞎火的,更像鸿门宴。 “这事不好。” 晚上吹了北风的头脑更加清醒了,平时她尚且要硬着头皮去,今天却有不寻常的感觉。 “我们不能都去,总要有一个找援兵, 温然,你从狗洞钻出去,去城中寻一匹快马,往南行,那是贺珺璟驻扎军队的方向。” 此时离原定的行军路程也不差几个时辰了,入了夜必定军队也是要休息的,温然去求救,约莫天亮,还能救到林陵。 “再不济,也能给我收个尸首。” 林陵苦笑,手上力气不减,吩咐流九同温然一起去。 “派你去,一个是你做事踏实,还有便是温然是你旧主,跟回他也不算辱没了你,我知道你尽心,今日去了,权当主仆情谊断了。” 饶是流九这般镇定,听见这话也跪了下来,温然更震惊的无以复加,“不过是吃顿饭,一起去得了,鸿门宴也好,还能把我拿油锅里炸了?我不走。” “主子,您莫不是疑心流九,流九从来忠于的只有小姐一人,求小姐不要赶我走。” 林陵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太重了,可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便端正的跪了下去,她和温然在一处的时候还没行过如此大礼。 “话已至此,你们要是还想我有命在,就赶紧去搬救兵,见了贺珺璟说陆榕棋要杀时辰便是,若贺珺璟有半句推脱,你们只管自己脱身,顾好安全。” 林陵随着门外的侍女走了,原先被陆榕棋安排监视他们的人全都不见了,整个回廊空荡荡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没了价值才全撤走,这也为流九和温然出逃造了方便。 而行走至正廊后,烛火多了起来,似乎真的准备什么大宴,林陵佯装肚子疼要去茅厕,一刻钟的路硬是走了两刻,最后那侍女不耐烦了,要看着林陵,如厕也一步不离。 林陵第一次觉得时间过的如此慢,等到了正宴,陆榕棋早已做好,下头摆着两张席子,林陵谨慎入座之后,陆榕棋便朝那侍女发脾气问怎么只叫来了林使臣,不知道温然才是正使吗? 这话听的戳人心窝子,林陵道,温然今日一早便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是吗?听见没,那你便去寻一寻。” 陆榕棋说罢朝着侍女吩咐,侍女的声音却由尖利的女声变成粗犷的男声。 “是,小人这就去寻,可林使臣是不是记错了,刚才在温使臣明明在房间里才是,难道小人等待的这么一小会,他还能长翅膀逃走了不成?” 听着声音熟悉,语气也熟悉,侍女印证什么似的,从脸皮上轻轻一撕,将 原本的陆运的模样露了出来,不仅如此,连手上甚至身形都有一定的伪装,怪不得林陵那人就觉得陆运身量虽为男子却不是很壮,原来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使臣别害怕,这就是一些小把戏而已,陆运,你还不去把温使臣找回来?” 陆榕棋一声令下,陆运领命而去,林陵虽不习武但知道他这走路姿势定然内力深厚,她有种无所遁形的被窥视的感觉,更不免担心起温然的状况来,怕刚才陆运就是刻意放走了他俩,为的就是在她面前吓她。 “我有什么好怕的,本官,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林陵内心再慌,面上也要做出波澜不惊的样子来,意有所指的说道:“这鸭舌不赖,陆大人果然是会享受的。” 陆榕棋也不觉得话题转换的快,同样夹起他桌子上的鸭舌:“林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并非是鸭舌,而是用素食伪装出来,形状与鸭舌相似的素菜罢了,古有贪官一场宴会杀一千只鸭,只为了取其鸭舌而食,现百姓受苦,郊外还在施粥,本官身为父母官,怎么能看见百姓受苦却行贪官行径呢?” 是不敢还是不愿抑或是不能,只有陆榕棋一人知晓,若不是林陵真吃了一口鸭舌,还真就信了陆榕棋这指鹿为马的话语。 “陆大人,您一贯会开玩笑的。” 林陵还不能惹怒陆榕棋,顺着他的话便道,随即歌舞齐备,又有一人舞剑,她怕极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典故,身体随时是紧绷着的,陆榕棋看到后挥手叫他们退下。 “若我真想这样了解林使臣,使臣就是站起来,也躲不过。” 他停下嘲讽林陵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反而谈起亏心事的话题,“若林使臣坚持说自己没做亏心事的话,在下也是不信的。” 说罢便有一人以献礼之名将一男子捆了,天黑不能视物,即便有烛火,林陵依然感觉面前男子及其陌生,他满身的污渍与血迹,听陆榕棋叫他知府大人,林陵才松了口气。 “这许州知府也是造福一方的父母官了,你说,怎么就能是你们北国的细作呢,还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修河道的钱都敢贪污,是不是?” 陆榕棋走下座位,用短剑拍了拍知府的脸,他一边如毒蛇的匕首游走在知府脸上一面对着林陵道:“使臣也是可以说自 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只要您能为了宣国百姓出一口恶气,杀了他。” 知府听见这话呜咽求饶起来,林陵才知,他已经没有了舌头。 “反正,不会说话的人也不会告诉北国的皇帝,是谁杀了他。” 陆榕棋将刀子递给林陵,眼神催促她动手,“他不会说话,可不见得您不会说话。” 林陵可不相信陆榕棋是为了帮助自己才割了人家的舌头,若画下不明不白的手印,知府连为林陵辩解的能力都没有。 “太守大人似乎对我北国的陛下并不尊重。” “不愧是守礼的典范,这一套跟陈国学的炉火纯青,这种时候,你还能挑我的过错。” 他泄愤一般的将手中的利刃刺入知府身体,刀刀不致命,流血量却很骇人,林陵能感受到飞溅在自己脸上的血滴,这是对那知府的折磨,也是对身为医师的林陵的折磨。 “住手!” 随着林陵的呵斥,陆榕棋真的停手了,用绢帕擦了擦血迹叫人抬了下去,还不忘喊着北国使臣的吩咐,一定要好好照顾知府大人。 他回到座位上,对林陵即将要说的话洗耳恭听。 “陆大人,你说他能有什么罪啊,不过是替你顶罪的。” 知府还没来的及向他传递任何信息就落了网,从北国皇帝密诏来看,这是隐藏很深的钉子,在宣国必定如履薄冰的活着,这里不是他的家,连妻子儿子都是假的,怎么可能有贪腐事情,无非是陆榕棋早就发现了他的身份,留着替他顶罪做文章呢。 “使臣,还知道什么?” 陆榕棋玩味了起来。 “知道你久久不从许州任上离开,是为了城内金矿,知道你关押柳太守多年,知道燕王之乱的时候是你偷走堪舆图陷害忠良。” “还有呢?” 陆榕棋突然不想那么快就杀死林陵了,林陵也意识到陆榕棋是个疯子这回事,引起她的兴趣,比装疯卖傻活得时间更久一点。 “或许还能推测一下月官的死亡,板娘的疯癫,以及袁家的事,不知道陆大人愿不愿意听我的废话。” “哈哈哈哈,推理案件怎么能是说笑话呢?” 他找人架起油锅开烧,“但使臣要考虑好了再说,说对了,油锅里是我们的食物,说错了,你是油锅里的食物。” 林陵说的对不对还不知道,温然是说对了,陆榕棋这个bt真的要吃了她! (56)该去死的,是你! “自然。” 林陵强撑着油烟味笑了笑,在疯子面前,逃脱就是落败。 “月官,我猜测她不是烧死,是先被你们杀了,然后抛尸到火里,她尸体都烧成炭了,如果是清醒有意识的人怎么会不知道逃跑呢,且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全然没有防御姿态,只能说明她在火灾前就失去意识了,她尸体发现的位置靠近承重柱,我原本以为她是被绑起来烧死,可残骸中又无绳子踪迹,也没有在起火时听到呼救,因此判断月官是窥破了你的秘密被杀。” 在接受到陆榕棋继续的示意下,林陵继续道:“月官和当年的板娘一样,都是窥破了你囚禁柳大人私自开采金矿的秘密,但我猜测板娘应当更聪明一些,主动放了一把火,而不是等着你解决她,至于袁家,也是如此,板娘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还曾给家中写信叫他们搬家,可兜兜转转,最后袁家还是死于你手。” “但我不理解的是,你为何独独放过袁桠,板娘我尚且可以理解为你对她有感情,袁桠呢?他没有亲人,生性清高又没有朋友,留着他去钓熟人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我以为你会监视他的,可他与你看守柳大人的牢头关系那么好,你却迟迟不处置,到底是好心放过,还是按兵不动抑或是毫不知情?” 油锅烧的滚烫,夜间湿气很重,空气中的液滴碰到油劈里啪啦的飞溅出去。 “你前面说的都对,若说错了,你早就没了。” 陆榕棋活动筋骨,将碍事的外袍脱得干净,只剩一件赤色中衣,他一把扼住林陵喉咙。 “我不杀袁桠就像我不杀你一样,是觉得有意思才留着,生活这么无聊当然得有小猫小狗来调剂一下不是?” 林陵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身上不是没有随身携带毒药,可这拿出来自己也未必能活着出府,只能隐忍拖延时间,可逐渐的,陆榕棋松开了手。 “从始至终,我是一个很念旧情的人,板娘我也是真心爱过的,袁家我也是想要网开一面的。” 他自说自话,林陵除了觉得汗毛竖起,没有其他感觉。 “可袁桠实在太不识抬举,我欣赏他,想让他在我府上上私塾,他竟然跟我说不缺我府上一口饭,我承诺将面试名额给他,他闭门不见,还在第二天拿他的臭钱资助其他学子……这不是摆明了和我作对吗?宁可资助竞争对手,也 不给我脸面,他不过就是个商人之子,商贾流窜之辈!” 这在林陵看来,是一件极为稀松平常之事,却不知触痛了他哪一根神经,只有陆榕棋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许州待这么多年,十年间,金矿的秘密早已不是秘密,他许出去的贺礼孝敬的人情,以至于年年修理河道抚恤百姓的金子并不在少数,不然十年间也不能挖空半边山,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他做了十年。 “我只是穷怕了。” 陆榕棋或许曾经也是个青年才俊,可在林陵眼前的是一个长满胡须的中年男人,因为内心的扭曲而面目可憎,最终留下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那你呢?他们都是听到了我的秘密,你是怎么知道金矿这件事的?” “红色的泥土。” 林陵曾在城门口那一带脚下沾染了红色泥土,而月官脚下也有。 “罗盘在城门口一带失灵严重,或许你也有所察觉,认为金矿该在那里,可城门你没有理由说拆就拆,,便只能选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去实地勘察,月官或是为了邀宠便偷偷跟了过去,听到了什么金矿吓得出了声音,便被你当场抓住了,你自然可以回去洗漱干净,可月官便没那个福气了,她一直被你控制在西厢房内不得见人,直到她死。” “说的不错,甚至细节都对了。” 陆榕棋满意的点点头,月官与板娘长相肖似,因为板娘疯魔陆榕棋一直没有再娶,所以陆母便自作主张讨儿子欢心,找了个贱籍女子给陆榕棋。陆母不知道的是,陆榕棋的心事从不在一个女人身上,反而他看见这张相似的脸,还会想起自己秘密差点被泄露的记忆。 陆榕棋一开始就是不信任月官的,所以即便她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在陆榕棋谈事情时,蹦蹦跳跳的去邀宠,等待她的结局也就只有死。 “你说你留着柳大人是为了得知金矿的位置,可我觉得你早就知道,我们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处处都有金矿,你留着柳大人就是为了顶罪罢了。” “呵……你聪明的有些过分了,你怎么知道的?” 最开始,陆榕棋也没能想到自己可以在许州待十年,可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拖下去,时间也就过了,回想起十年间,他都害怕柳大人死了,会没有替罪羊可寻,直到近日司马元帅传来宣国朝会将之,怕兵权任职有变动,一定叫陆榕棋回 绵州,因此才让柳大人现世,至于那个军师……他本就是墙头草,听柳明醉后几句胡话,除了有个告密的用处,也没有别的聪明可使,现今将他拉出来不过是个挡箭牌。 “因为我也怀疑过是不是罗盘出现问题,我们从北国带来的罗盘跋山涉水,遇到罗盘失灵的情况,正常人第一直觉都是去怀疑罗盘出了问题,所以我就打法春樱去买。可正是这街上一家店都没有卖罗盘的,我才觉得惊奇。” 林陵那日打听了一天,城中不卖罗盘的理由千奇百怪,普通老百姓告诉林陵,有什么问题到城门口的公示板去看就行,那里有最新的地图,不需要罗盘指路,而小商小贩则说,许州经常在太守的带领下搞建设地图随时更新,行商的意思是,许州曾发生过山体坍塌,罗盘不精准。 “那些话,怎么听着都像是一件事,那就是许州太守你,天天带着人去以建设之名挖矿,甚至把山体挖塌了,而且你怕别人往寻宝上想,禁止售卖罗盘,甚至编出了这里曾是魔教发源地的神话故事。” 林陵可不会忘记刚来这里时的传闻,十年了,也足够流言蜚语散播成型了。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陆榕棋听的有滋有味,“你也不是善男信女,离经叛道的想法也不少,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吧,你要是能答出来,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天边泛白,陆运迟迟没有回来,所谓宴会不过是两盏大烛台不断有人换灯点火,油锅的柴已经熄灭了,残羹冷炙也不能入口了。 “你说,我最爱的人是谁?” 他说他心疼板娘,仰慕袁桠,还为了林陵进城一事将老母安排在寺庙,春樱奉林陵的命令去查探的时候发现,陆母哪里是去祈福,分明是被看管起来了。 但林陵依然觉得他最爱的是他自己,陆榕棋听到这个答案也没表示对还是错,继续问她。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你的,你知道吗?” “是第一次摘桑葚前,你与我夜谈不给我饭吃。” 说起来,这点上陆榕棋真的很宽容,不知是不是他同林陵一样的想法,对待未知实力的敌人总是有所惧怕的,那时的陆榕棋还仅仅是警告她一次,谁知道后来她遇到袁桠呢。 “我本以为那日你不接使臣大军,故意将我们晾在城外是盘算什么,其实你是在处理月官的 事情,你真正对我们起杀心,是看到了我脚下的红泥土,还有频繁与袁桠的往来上。” “是啊,没错,我就是这么宽容。” 陆榕棋对待“夸奖”十分在意,“可你们呢,你们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陆榕棋突然扼住林陵喉咙,这比刚才的力气大了很多,甚至林陵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别……”林陵说不出话来,连着几次才完整的说清楚,假装春樱已经控制住陆榕棋的母亲,叫陆榕棋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林陵死了,陆母也会中毒而死。 “你这么聪明,你为什么也要站在他们那一边和我作对,为什么?” 他像没听到一样,“袁桠瞧不起我,板娘不爱我,月官……我母亲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她,还塞给我。” “你想毒死那个老太婆就毒死吧,她死在我手里是我不孝,可她若死在你手里,那只能说明你诡计多端,我已经把她保护起来了,我已经尽孝了!” 他大声的、疯狂的喊了起来,“我们是母子啊,那个酒鬼把我们抛弃的时候,我们一无所有的时候,都是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为什么她就不能理解我,支持我,竟然想去告状,告他儿子私藏金矿的状。” “林陵,我知道你为什么帮助袁桠,你知道我这么多事情,可我也不是白忙活的。” 他突然又冷静下来,林陵像大口喝水的鱼,好不容易能缓一口气。 “你是在给程氏报仇,我什么都知道。当年燕王之乱,明明是攻打北国的最好时机,可女皇竟然要我支援,我到了那里发现你们北国人根本没有传说中的有骨气,不过是内乱、投降、接着内乱。” 他说的对,燕王当时已经被逼到边境,拿下他是迟早的事情,燕王也存了在边境当土皇帝的心思,因此秦州久久处于战乱之中。燕王肆意拉拢权贵,而那些权贵要么依附只有少部分人像程氏一样假装依附。 “程氏将堪舆图偷了出来,准备交给平王,平王在战场上算的上是有勇有谋的,我相信只要有了那堪舆图,秦州在一个月之下必定能被夺回来,可是你觉得我会不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吗?” 陆榕棋不会叫北国人好过,他帐下的陆运精通易容之术,因为陆榕棋带来的金子多,处于动乱的北国也不乏有缺钱折腰的梁上君子,两拨人一拍即合,将脸伪装成平王的模样,把堪 舆图偷了出来,程氏以为自己给了真平王,而平王不认账,平王则觉得程氏形迹可疑,就地诛杀了程氏。 “原来这一切竟然是你的计策。” 林陵一向不齿平王,可血淋淋的真相被陆榕棋以胜利者的面容说出来时,林陵还是恶心至极。 “你怎么敢的,你知道那一战打了多久吗?你们宣国人的命是命,北国人的命就不是了?” 若有铜镜,林陵此时的表情一定很可怕,无论是眼里迸发出的恨意,还是被勒的青紫的脖颈。 “别急啊,我还没有说完。” 陆榕棋凭借一己之力让北国至少十年不能再战,他怎么会愧疚,“我为了迎合程氏通敌叛国的罪名,特地在程氏被处决之后撕毁合约,将援军撤走,还告诉平王,我看见了他杀人的全过程,他这样草菅人命,我们宣国不信任他,接着我在城中百姓安插人手,叫上层自相残杀起来……说到底,平王还能安然回去打了胜仗,也算他有本事。” 林陵不喜欢平王,可在一致对外之中事上还拎得清,所以平王看着心虚理亏是因为宣国是以平王为借口撕毁合作合约,若真的闹起来,平王也是怕的,但当时林陵以为这种怕是对程氏的愧疚。 “我在这个计划里,并不是完全没有漏洞的。” 陆榕棋没料到程氏的戒备心如此大,出去交堪舆图那天带着妻女做了见证,其余时间,平王并没有见过程舟鲤正脸,所以若程舟鲤不死,仔细回想其中端倪,还是可以指认陆榕棋的。 陆榕棋不知道小舟已经死了。 “你把那个小姑娘交出来,你知道程氏的事情,自然知道那个孤女在哪。” 油的余温还在,他动了真格的将林陵死命按倒在油锅里,林陵单手撑着,白嫩的手掌被烫的通红,若真是一张脸下去,真的会毁容。 “给我说!啊!” 箭矢刺破长空的声音将初生的太阳唤醒了,贺珺璟身穿银色盔甲,带着一队整装的队伍将整个陆府团团围住了。 光鲜的背后还有不知为何满身是擦伤的温然,他手中还有一张弓。 “抱歉,没能射死他。” 林陵不知道温然什么时候学的射箭,这一箭到了陆榕棋的肩膀,他威胁林陵的话变成了惨叫。 林陵迅速脱离开他的掌控,反手用尽力气把陆榕棋按进油锅。 “你负了我北国全城百姓,该去死的,是你。” (57)壁画神女 林陵被贺珺璟拦下了,陆榕棋毕竟是宣国的命官,林陵抬眼时,见一银盔白衣将军握住自己的手,向她摇了摇头。 “使臣,慎重。” 林陵这才找回一点理智。 “林陵。” 温然叫了她一声,他脸上还有些许擦伤,流九则更为狼狈,一条胳膊被血包裹似的,朝林陵摇了摇头,林陵热泪盈眶。 朝阳透过窗棂以后,林陵回到住处以休息之名将贺珺璟拦在外面。 “疼疼疼!” 林陵帮他包扎伤口,每次用了十足的轻劲都被温然一句句惨叫挡了回来,直到有一次林陵还没碰到他伤口,温然就开始龇牙咧嘴。 “咳咳……我这一身伤……” “你这一身的伤可是同陆运血战一晚得来的,你翻身纵马趁其不意飞跃而过,弄出来的擦伤。” 这话已经是温然一早上说的第三回了,林陵将伤口包扎好,一翻身躺倒在榻上补觉,温然也困了,直接躺在她旁边。 “流九是个好姑娘。” 林陵闭着眼也能感觉到注视的滋味,温然这话是为自己好,林陵面对流九的时候总不自然,本意温然是为了叫林陵身边有半个知心人才安排的这位,可林陵除了春樱并不让人随侍。 “你安排她去管帐固然好,可她会武功,在你身边不是更好吗?” “她今天要真跟着我,你就没命了。” 林陵突然睁开眼睛,她 曾料想过温然会凑到自己身边,但不记得这样近,两人的鼻息都能纠缠到一块,温然倒说不出什么来了。 “我担心你。” 林陵睫毛微微颤动,难道温然不明白,自己也担心他吗。 “不说这事了。”林陵翻了个面,虽说一个时辰之前贺珺璟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现在翻脸实在不讲道义,可贺珺璟是宣国的战神,若真和北国起了冲突,那仇恨可就大了,她不能轻易将柳大人交出去。 “陆榕棋本是死罪,但他活着,咱们那位知府大人怎么办,他是我们的人。” 林陵轻声,“怪我多此一举曾给他写过信。” “没事,知府既然选择当间谍,一定有自己的准备,福兮祸兮的,他被拔了舌头不能说话,自然可以当作陆榕棋挡箭牌,我们一口咬死不认识就行。” 温然和林陵是真的问心无愧,从没指示过他做什么不利于百姓的事,反而听说他在任上造福一方。 以不变应万变,林陵不做任何事情就是做了正确的事。 “还有柳大人。” 良久,林陵步入浅眠才想起被藏在山洞里的柳太守,矮胖和瘦高带着一群人没有林陵的指令是半步不敢多行,现如今上策就是将人交给贺珺璟。 “林大人、温大人安睡了吗?” 来叫人的是男子,说话声音倒是不大,在外头隔着一扇门也并未越过规矩, 温然不瞒的哼哼一声,立刻叫林陵给堵住了嘴。 淡淡的药香透过指尖流入口鼻,过了好一会,对方见屋内没有应答才离开。 “你这是要装睡?” 习武之人当耳聪目明,林陵此番害怕惊动对方才阻止温然出声,不过看样子林陵不是想睡觉,而是故意别人不见的。 “我方才认为将柳太守交出去是上策,可现在觉得不叫出去是上上之策。” 没了陆榕棋,林陵的使臣队伍也要到绵州去,将柳太守安置在队伍里等到了绵州仍然可以告御状,然而交给贺珺璟,他即将上任,又能起什么作用。 “可是……”温然咽了口唾液,似乎忘记和林陵说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了。 “方才在路上,我说陆榕棋要杀我们,还添油加醋解说一番,陆榕棋是个疯子,每天就知道迫害百姓,贺珺璟主动提出护送我们到国都。他方才该不会是跟我们说这件事的吧。” “可信度不高。” 林陵摇头,贺珺璟本就是功高震主被忌惮的那位,如今不上任是坐实了谋逆,上任终究要和林陵分道扬镳,柳太守这枚棋子还是不动的好。 “要选个不起眼的人出去报信,叫人将柳太守乔装带过来。” 但林陵不打算直接查无此人,贺珺璟终究会知道一些事,金矿事件里柳大人是重要人证,林陵记上心头,“去问问矮胖和瘦 高有没有本事弄出个死刑犯来,要身形和年龄与柳大人差不多的。” 嘴上说着看他们的本事,实际上林陵早已想好对策,有钱想要替换一个死刑犯你轻而易举,不过是叫他俩动手去做。 林陵吩咐下去,又休息几天,这回的行李可以真收拾了,毕竟不会有人拦着林陵不让走了。 然而这边的案子一时半会却完不了,司马家的元帅虽未亲自到场,可摆明了要告诉贺珺璟,陆榕棋是他们的人,贺珺璟放人才是明智之选,不然强龙也压不过人家地头蛇,第二就是陆家人口复杂,虽然没有后院女眷,但上上下下签了死契的丫鬟仆人不在少数,这种通天的罪名扣下来,家奴都得诛九族,每天林陵都能听到各处的哭泣声,闹得人心惶惶。 “林陵,前院有热闹,你看不看。” 这日,温然吹了个俏皮的口哨叫林陵到前院去,听说是陆家老太太回来了,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说一个武将和一把年纪的老太太。 “这是能出人命官司的热闹,你还是少看。” 经此提醒,温然收起笑脸,林陵随着出去,刚一到前院便听到哭天抢地的声音,顿时林陵似乎回到了北国平王府邸,可这回不是娇柔女孩,而是两鬓斑白的老妇,看着应该含饴弄孙的老太太一声声在贺珺璟近侍面前哀求,林陵想起陆榕棋所 说,他的母亲也是想要告发他的明事理之人,如此倒是可怜。 “您先起来吧,我……将军!” 近侍不知该怎样安慰这老妇人呢,贺珺璟已从书房走出,他换了常服,身上却有着与生俱来的英气,总是叫人害怕的,老妇见将军连声喊冤。 “您起来吧,天气阴冷,既然您提前为国祈福归来,就先去休息吧。” 这一句话便摆明贺珺璟的态度,陆榕棋是不可能有人能求情成功的,但贺珺璟也不想杀老妇,还美其名曰她为国祈福。 可株连、连坐盛行的宣国,真的会因为贺珺璟一句言语上的包庇就放过大小院落的仆人吗,这整个府邸虽是初夏,却凉飕飕的。 林陵心底想着,待会要找贺珺璟商量一番,自己带着人搬出去住,哪怕在客栈,至少不要看见流血的场面。她拉着温然欲走,贺珺璟却先看见了林陵。 “林大人,温大人可休息好了?” 贺珺璟拱手行了礼,林陵总不能装作看不见,林陵便也回头行礼,这几日一直躲着对方,任凭对方是傻子也看的出来。 “神女啊,你是神女!” 林陵还没组织好语言继续说些什么,陆老太太突然指着林陵的脸说了她听不懂的东西。 “壁画上的神女,神女降世了!” 她被搀扶着,瞪大眼睛指着林陵,或是太激动的原因,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58)冒进的贺珺璟 不知“神女”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宣国不是不信鬼神的吗,还是说陆榕棋说了慌,老妇一昏,在场所有的宣国人看林陵的眼神都变了,若不是有礼数在,那些应该站岗的侍卫都得贴在林陵脸上看,她被这种审视盯得头疼。 “给。” 温然轻声开口,借着一方丝帕把林陵的脸覆盖起来。 他这一行为什么都没说,却胜过千言,贺珺璟愣住的神情也动了动,叫人先给陆母找个大夫。 “我便是大夫,若将军信得过,叫我去便是。” 林陵想躲开贺珺璟,也想弄清楚神女是怎么回事,她不明白陆母是真知道些什么,还是有人使了计策,该不会是指认她为神女之后,宣国有什么不能说的习俗吧。 “这样过于劳烦使臣了。” 贺珺璟委婉的拒绝了。 “不劳烦,医者仁心。” 林陵装作听不懂坚持要去,还没挪动一步,近侍就领来一名军医,他是随行大营的,头也不抬直奔老妇,林陵有些愠怒,轻声讽刺。 “陆榕 棋犯得是大罪,别的本官不知,就妄杀使臣这一条,就足够诛九族了。” 这显而易见的事被明晃晃的说出来以后,廊下腿软的女孩直接昏了过去,贺珺璟视而不见,“可使臣现在好好站在这里。” 他这是明目张胆的包庇,贺珺璟示意林陵进书房谈话。 “我去吧。” 林陵朝温然摇了摇头,“还是我去。” 现如今司马元帅逼迫的紧,林陵又不好明说金矿的事情,贺珺璟要真上下嘴皮一动,还真的能给陆榕棋脱罪,她满怀心事的进了书房,转头却是贺珺璟深深一拜。 “在下要多谢林大人揭露陆榕棋的阴谋,守护我宣国许州的百姓。” “将军请起。” 林陵也朝着贺珺璟一拜,心中的思绪却更乱了。 “林大人虽为北国人,可一颗赤胆真心着实让在下佩服,我今日已审问陆榕棋,他交代的差不多了,如今,能如您一般聪慧的女子着实不多。” 戴高帽的话林陵听的多了,此刻倒也波澜不惊,且不说这话 是真是假,就单审问陆榕棋这一条,林陵就不觉得对方能说自己什么好话。 “将军这样说话,倒让林陵不敢接了,若是不能开诚布公,我们之间不必谈了。” 对待武将就打直球,贺珺璟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武将,林陵倒要先看看他知道什么。 “我知道,陆榕棋同你是敌人,燕王之乱……” 连燕王之乱都说出来了,金矿也一定被知道了,林陵漫不经心的问出声,贺珺璟点头。 “那我且斗胆问您一句,您同我,不也是敌人吗?” 陆榕棋这件事在北国看来是不可原谅,而宣国人却觉得他有勇有谋,若真的到女皇那里分说,指不定还是大功一件,贺珺璟是以什么立场觉得林陵心怀天下呢? “可对于必死之人,多一条罪名少一条罪名,又有什么分别,陆榕棋是一定要死的,他只有一条命,就算他把国法都犯了遍,也只会死一次,可惜那些无辜受连累的人。” 昨日就有一桩案子,是一侍女偷盗财物被当场抓 获,她不仅不知悔改,还上手去抢,被好几个人按住押送大牢才作罢,然而那侍女嘴里喊着的不是求饶,反而认为一个有罪之人留在监牢里才安心,不然呆在一个需要伺候人的地方,头上悬着利刃不知什么时候落在身上更难熬。 “我既然没有把他们看管起来,就是摆明了不想连累别人。” 林陵乍一听到这个观点还蛮震惊,要进来谈判的是温然,必定两人一拍即合,可林陵不信还有这样天真的人,“这法子放在您身上,当真有些妇人之人了。” 身为征战的将军,会为了素昧平生的奴仆不惜被质疑,甚至称得上包庇嫌犯,还真是没法评价。 “所以,这话应当由使臣来说。” 贺珺璟也不恼林陵是怎样评价的,他看出林陵犹豫下的是善意,掀开帘子便朗声要开放死契,可以叫家人赎身,限时十日,温然猴急似的等待林陵,传出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 “这是怎么回事?” 温然小声问林陵,林陵能怎么说, 这位将军自来熟,是个愿意卖人人情自己承担责任的冤种? 听到林陵放契的事,众人先是狂喜,后又怀疑起一个北国使臣是否能拥有这样的权力,贺珺璟自台阶而下,叫近侍去找来笔墨重新作契,摆明了给林陵撑腰。 林陵微微点头,温然疑惑更甚。 “你们到底在里面说了什么?” 他心中岂止是警铃大作,简直要把贺珺璟当成头号敌人。 “无论说了什么,短时间是看不清一个人的人品的!” 温然态度立刻从前两天“林陵不能不讲道义”转变成“贺珺璟绝不可信。” 林陵回去的一路上照实讲了,“他倒是没说要不要护送我们回去。” “那柳太守呢,要交给他吗?” 贺珺璟知道全部的事,还没拆穿林陵,无论是人情也好,还是算计,现在不得而知,林陵坚定的否认了。 “不,绝不,我说过,柳太守是我们的底牌。” 因为林陵觉得,贺珺璟的态度和眼神都很奇怪,就像那个人,在透过自己看着别人。 (59)林陵,我内人 林陵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借故从陆府避出去,贺珺璟竟也没想着阻拦,痛快的叫林陵收拾东西出去了,他大度的让温然以为贺珺璟要追林陵,一路上的危机感都不少。 贺珺璟据说对陆榕棋先斩后奏,反正他的信誉程度,如果上奏陆榕棋畏罪自杀或是别的,也会被言官参一本,这些年来他都是这么过的。 行军休息的时候,贺珺璟也同林陵打趣,“我有一回也鸡蛋里挑骨头他们的,问这些言官天天问女皇安不安,难道不是最大的不敬吗?他们咬文嚼字的性格摆在那,我还什么都没说,他们先自己生起气来。” 几人正交谈着,有一小兵来报说前面路堵上了,叫贺珺璟看看,贺珺璟脾气很好的挥了挥手离开。 并不是他不知深浅自来熟,实在是已经相处半个月,贺珺璟这话说的也不是全无技巧,就比如方才这句,不爱上折子是因为被贬没法时时上折子,他倒是没有半句怨恨,除了第一天的示好过于冒进,其他时候也不失为风趣的一人,关键是还贴心。 以保护之名将林陵的队伍放在军队中间却并不派人手看管,林陵内心也是高兴 的,这样藏柳太守方便些。 “我要是有个妹妹,我就把她介绍给贺珺璟。” 温然说道:“他好像挺和尚的。” 一般军中都设有军妓,表演才艺解闷倒是次要,可到了贺珺璟这里竟成了唯一的用处,甚至他还不允许自己亲兵近女色,说是怕人偷袭和间谍套取情报。 “我这次述职只带了五百精兵,怕不能时时护着二位使臣安全,饮酒狎妓之事更当杜绝。” 林陵侧旁敲击问的时候,贺珺璟是这样回答的,总之此人谨慎程度还是自律性都很好,林陵点头同意温然的想法。 “不过这种人,应该会挺无聊的。” “哪方面无聊?” 林陵承认自己说这话确实不止一层意思,但被温然天真无害的问出来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哪方面和你都没关系,你没有姐妹,他也不能当你妹夫。” “哦。”温然是想试探林陵对他态度如何,现在看林陵给他发好人卡,其他方面的八卦也就没那么想了解了,“那我吗,我无聊吗?” “你啊,要是你无聊我们就不聊天了。” 林陵开了个很冷的笑话,温然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边流九难得挂着笑模样,请林陵去 看热闹。 “看把你高兴的。” 林陵一向与春樱更加亲近的,如今经过流九受伤,林陵去送药一事,这丫头才能放松下来,林陵倒少见她兴冲冲的样子。 “一些家长里短的事,看着倒想起来小时候村子里那些刁老婆子,我是没想到贺将军还会断案呢!” 说罢流九脸有些红,贺将军的确算得上少年英雄,如今洁身自好不止流九,多少人都小丫头都被迷得不行,林陵没扫她的兴,便跟着过去看了看,他们的车马经过即将到来的一个小村庄,不知是归哪里管,村上民风淳朴,没出现什么害人的勾当,村长无非就是管些打鸡骂狗的事情。 今日是李婆子和周婆子因为一只鸡打了起来,周婆子说鸡是她家的,却被李婆子赖了去。 “我呸,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鸡是你家的?写你名了是怎么的?” 林陵离大老远就听见李婆子在那大骂,“凭什么说我偷,我睡醒一觉它就在我这了,天黑了,我关篱笆还不行了?” “你这老娼妇也是没脸的。”周婆子也不甘示弱,“就是真写了我家的名字,你还能认识字不成,鸡是长了翅膀的,飞到你家就是你的了?” 本是个及其常见且简单的事情,因为村长怕邻里关系不好和稀泥让两个婆子越吵越凶,直接当街对骂还引来了围观群众,贺珺璟的兵本是来探路看附近有没有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却因为穿着兵的衣服被两个婆子拉来断案,贺珺璟是军纪严明,他自己在私下待人和气,这小兵不敢做出赶人的事情,就回来请贺珺璟了。 “怎么,来看热闹?” 贺珺璟突然在背后出声,这两个老妇是年龄大了什么也不怕,见贺珺璟没说两句话还在吵,林陵笑笑,“将军当真这番平易近人?还是说也来看个笑话?” “非也。” 贺珺璟说完竟真的出声阻止,老村长哪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煞星,颤颤巍巍的说,“要不这鸡杀了,你两家一人一半?” 李婆子和周婆子异口同声:“不行!” “好了。都别吵了,你们各自的男人现在在哪里?” 贺珺璟身材魁梧,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出,全场倒是安静了不少,半晌李婆子小声道:“都在田里耕种呢,可是丢鸡的事就算叫了男人来就能解决吗?” “谁说要叫他们回来了?” 贺珺璟吩咐身边的小兵找个村民带路,去 问问这两家妇人的丈夫知不知道家里有几只鸡。 “可是……他们也不知道家里这档子事。” 李婆子眼神闪躲,话倒是更多了,贺珺璟轻笑,“正是不知道才显得公平不是吗,大婶。” “一个村子里就这么多鸡,他家少了你家必然就多,到时候数目对不上,谁是贼一目了然,做贼的要是被押送官府,是要砍手打板子的。” 李婆子还是愤愤不平你能拿我怎样的模样,贺珺璟在一旁补刀:“恰逢我就是你们新任知府的军师的小舅子,我说一句话,他们立刻就能来拿人。” 这话说完,李婆子一下就慌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前落了下来,“不用找我家男人了,天田地里事多,少耕个把时辰冬天是要饿死人的!不就是一只鸡吗?我不要了便是,给老周家,算我积德了!” 摆明了就是李婆子做的不对,不然凭借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先退步,“可污蔑也是大罪呢。” 林陵脆生生的开口,“李婆子若是觉得最后的结果有失公道,可以向知府的军师的小舅子提一嘴,不必退让。” “你!” “够了。”贺珺璟开口,“内人胡说的,这案子就到了这里结束了。” (60)好像一对严父慈母 晚间,村长虽然一直极力挽留他们住在村子里,奈何村子村民人数还不足五百,这些兵哪里住得下,就在附近的田埂旁边安营扎寨,这里还有条小河,能让疲劳行军的将士们休息。 “贺大哥,这烤鱼挺不错的,你吃吃。” 温然递给贺珺璟刚烤好的鱼,满眼却是炫耀“林陵,你看我烤的好不好”的意思,流九直呼没眼看。 你是不知道,今天下午人家都直呼林陵内人了,这傻子被追杀时还只敢喊师姐,流九该提醒他,你该喊义妹才是。 “嗯,真不错。” 贺珺璟像注意不到温然的攀比,“居然还有咸淡,温大人随身带盐……都说君子远庖厨,温大人为了林大人倒是不顾及这些。” “额,我本人却是不在乎这些,也不算为了谁。” 他看林陵的眼神竟然这么明显吗?温然否认了这句话,心里却打鼓打的厉害,偷偷去看林陵的神色,林陵没什么反应。 失望极了。 “流九,你下去歇着吧。” 温然一向是不喜欢别人“伺候着”,要是他身边的人不能坐下来一起聊天说话,就和被家长 看着没什么区别,况且流九还不敢插话,直愣愣的站着累得慌,流九得了令下去了,贺珺璟提起今日下午的称呼。 “一时情急,希望林大人不要怪罪。” 林陵看出贺珺璟不是占便宜的意思,只是有些疑惑他的做法罢了。 “也没什么……我先说了,我不爱看热闹。早些年,我也是乡野出身,知道邻里纠纷看似都是小事,实则时时发生、常常难解,没什么公道可言,李婆子那种性格都快入土了,你还指望她能改不成,最后吓住她了,把鸡给还了回来,就足够了。人的心不知道有多坏,你别看和他萍水相逢,这种人不给他留一点面子是不行的。” 林陵惊讶于他一个大武将竟然会十分留心这些事,想也是小时候见得多了,就像林陵能应付的来宅子里的大事,若是让她和农妇讲道理,林陵怕是骂不过。 “我明白了,这样一看村长的做法也不是毫无道理。” 村长虽爱和稀泥,但仍然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村里也没有大事情发生,这在这群法盲身上看倒不十分合理,其实不过是一家里总要 有个主外的泼辣人和一个主内的老实人,今天要真把鸡一人一半了,那理亏的那家李婆子的男人,指不定要去赔礼道歉,这样一来恩怨也就化解了。 “就是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李婆子的那位明不明事理。” 林陵畅谈时眼睛凉凉的,不输星辰皓月,贺珺璟愣了一下,随即温柔道:“等等不就知道了。” 林陵不知他等什么,和贺珺璟又聊了不少,夜晚的氛围合适,林陵半真半假的说了不少自己小时候的事,贺珺璟说自己的父亲是个赌鬼,母亲自他记事起就不在身边,人人都说他母亲跟人跑了。 “要真是离开这个狼窝,我也开心。” 贺珺璟言语间没有对母亲抛弃自己的怨恨,“可我后来知道,她其实是出门做工被人害死的,那些人给了父亲一些钱财,父亲不仅不报官,还到处嚷嚷自己老婆跟人跑了。” 回想起这段往事,贺珺璟并没有多气氛,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后来贺珺璟做了武状元、大将军,男人自然什么都招认了,贺珺璟请求以国法论处自己的父亲,他罪不致死却也得 关个几十年,后来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这些话都是贺珺璟一笔带过的,他的凄惨生活却是是底层人的写照,林陵的贴身侍女春樱便是被家人卖了,她家尚且还有杀猪这个正经生意,还要卖儿卖女,更别说经济文化更落后的宣国,所以这就是贺珺璟一直不“认祖归宗”的原因,无论是出于不感兴趣和礼貌,还是对人的同情,林陵都没有多问,只是静静听着。 温然就不太一样了,“那你过的这么苦,是怎么考上武状元的?习武也需要人教吧。” 况且宣国的武状元要先通过文试,不然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写奏表,林陵听这也不免疑问,贺珺璟顿了下,“无师自通你,根骨好,运气更好,习文也是入朝之后的事情,还仰赖于女皇特赦。” 温然还想再问什么,流九串着一只大烤鸡过来,说是周婆子家给的,怀中又抱着几个鸡蛋,说是李婆子的男人塞的。 贺珺璟与林陵相视,似是夸林陵猜对的意思。 意思是意思,挤眉弄眼对温然是真没意思,贺珺璟有心撮合两人,他却对贺珺璟的表现高兴 不起来,大口的咬了一下烤鸡。 独享烤鸡,看他们怎么吃! “我去!” 温然是凭借自己良好教养才没当场把口中的食物吐出来,可是几秒之后他还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吐了,原因是实在太难吃了。 他以为学校食堂就是人间浪费粮食重灾区了,竟然有人能做出更胜一筹的,一点咸味都没有,味精、酱油、葱花这些配料统统没有,好像直接把鸡放在火上烧,均匀的黑色是温然对烤鸡好吃的最大误解。 “这连毛都还在呢,那么长!” 吐完温然还觉得挺委屈的,他本来就是杏眼白皮肤,因为呕吐显得眼眶红红的,林陵没尝过多难吃,不忍苛责,贺珺璟可不吃他这一套。 “林大人,你不该如此做。” 且不说难吃与否,送东西的村民还没走远呢,这是人家最能拿出手的谢礼,被温然这样对待指不定多伤心,温然被浑身散发着正气凛然的贺将军一凶,跟个鹌鹑似的。 林陵倒想求情,不知该从何插话。 流九越看这一幕越觉得不对劲,回头想想才知道,这不正是一副严父慈母的感觉吗! (61)我不是来抬杠的,我是来喝酒的 “我是不该糟蹋村民的心意,可是把饭做的这么难吃,他们才是浪费粮食!” 温然声音不大,语气倒很鉴定,这套现代用到的老梗,在贺珺璟眼里简称抬杠。 “林大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并非人人都能像你一番可以随身携带盐,还是这种细盐。” “刚才你不是还夸我君子,现在又骂我。” 温然还越怼越来劲了,无视好几次林陵递过去的眼神,流九看的清楚,可惜不能说,还不是林陵没雨露均沾,后院起火了。 贺珺璟听见并没气,直接侧身坐过去同温然讲道理,可他们本就坐在矮凳上,贺珺璟这样一抽身,温然再想坐回原本的位置就要和他挨着很近,就是料定了这样的社交距离会使人感到不舒服,贺珺璟故意为之,温然好像受训的小孩。 “说你君子本意是夸你不错,然而你说村民是故意将食物糟蹋却是你的不对,宣国一年粗盐的产量只有几百斤,还不够绵州大户的用量,细盐更是专供皇室。” 林陵这些倒也能理解,宣国没有临海的州,提取盐十分不易。 “他们是没办法。如果他们能有我们绸缎做的衣服,甚至是金玉做成的盐篓子,也不至于这样贫苦了。” 贺珺璟晃了晃温然带 的装盐的盒子,温然不好意思的闭嘴,他摇晃归摇晃,一颗不撒,想起李婆子那句“少种个把个时辰都过不去冬天”,倒也是实话。 贺珺璟一掷,将盒子还给温然,温然重新坐下,这事也算完了,贺珺璟掰了块烤鸡放到嘴里,对流九道:“替我谢谢乡亲们,这礼物很好。” “你不也觉得难吃吗?” 温然见贺珺璟蹙着眉头一瞬间又松开了,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吃的时候不也觉得不好吃吗,“他们没有盐我可以理解,但是鸡的毛也褪不干净,这是可以避免的错误不是吗?” “不好吃就是不好吃,你可以吃了他不浪费,但不能昧着良心说他好吃,下次也要思考一下怎么做更好吃,而不是自己安慰自己说,肉就是这个味道的,肉其实很难吃,对吧?就像褪毛这件事,在火里兑些酒,就能让皮下的毛烧的彻底些,为什么不钻研钻研别的方法或者是改良工具呢,就像明明这有一条河,村民却非得挑水灌溉,只把河水当作洗澡洗衣服的地方,不考虑利用这个灌溉农田呢?” 温然想了想,先秦时期确实有人发明什么水车,便将这些都说了出来,林陵听他咧咧,一脚踩下去疼的温然嗷嗷大叫。 “还抬 杠,说你两句你还扯出女娲造人了!” “欸,我倒是觉得温大人说的很好。” 贺珺璟此时是真带着些敬佩的,“本以为温公子情志高雅,更热衷于见识各国风光游山玩水,却不想有如此远见,关键在于他不仅想了,似乎还实践过,当真是我眼拙。” 温然也不是刚穿来四六不懂的傻子,夸他的话怎么高兴不起来呢?说那么多意思不就是,原本以为你是废物,其实你还有点用处。 “他就是吃饱了撑的,你别在意。” 林陵上回就告诉温然少传播奇怪的念头,这个时代的人玩个梗都会惊奇的程度,被人盯上了不好,尤其是面前还是宣国重要核心人物,谁知道温然随便的一句话会不会对未来的宣国造成什么影响。 “不能昧着良心讲话,不能自己安慰自己,这两句话说的真好。” 贺珺璟还在回味这两句话的含义,久久不能平复心情,林陵要不是当着人在场非拿针灸扎温然一顿不可,一个武功能自学成才的人,知道太多还真不保证后果。 “要改进工具,要钻研办法,欸,我儿时的梦想也是如此,车一定要马拉着才能走吗?若能造出日行千里的车马就好了。” 温然想说这些在我们世界是真能实 现的,被林陵拦了下来,“将军所想真是兼济天下。” 自古都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可是穷的时候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一下富了又怎能要求他兼济天下,这话说出来有些讽刺了,林陵自觉失言,贺珺璟自嘲一笑。 “可惜被我赌鬼父亲打了一顿,还差点淹死,也就是儿时的幻想罢了。” 林陵语塞。 “他说的也不全是对的,或许未来的某一天,这些都是可以实现的。”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贺珺璟端起杯子,“是啊,他还说我要一辈子的饭,如今也没有应验,看着这些跟着我的兵,从十四五岁到现在相亲都没人要的老人,他们一生有多少人在战场上度过,又有多长时间是来回走动浪费的,要真有日行千里的物件,何至于一去十年不复返。” 林陵说罢也深以为然,以水代酒,这话说的太前沿,太有道理了。 “我国之百姓亦是天下之百姓,天下之百姓亦是我国之百姓,试问哪个国家没有百家姓氏的人口,都是一样的。” 酒精军中倒是不缺,散酒辛辣难以入口,林陵却想尝个新鲜,贺珺璟今日也少饮了些,以水代酒终是不够尽兴,流九在一旁打趣林陵脸都红了。 贺珺璟也笑 骂,这群人能跑马到几十里外的地方买酒,不知道早行军几里好过在这边安营扎寨,是不是太久没上过战场,明天想操练一下。 近卫连道不敢,抱着酒坛子跑了不给贺珺璟喝,将军酒量一般,明天就忘了,现在他骂自己,当然不能给喝了,贺珺璟这是酒劲上来了一点,竟要去抢,林陵晕乎乎的不敢相信这是贺珺璟能干出来的事,真是ooc! “别喝了,大将军!” 几人笑闹一团,夜深了,林陵才和温然相互搀扶着回去,说是相互搀扶其实是流九和林陵抗温然一个,他还真是又菜又爱玩,手指头沾了点的量都能晕,林陵号了他脉,这孩子是有过敏风险,立刻给停了,林陵不知道是因为他后天身体不好出现的临时反应,还是酒质问题,以前没有发觉,不敢叫人再喝。 “林陵。” 林陵被这一声叫的清醒了些,她回头,发现是贺珺璟,他还醉着,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 “宣国和北国已经很久没有战争了,那天你问我,我现在回答你,我们不是敌人,陆榕棋的事情我会解决,你到了绵州以后,拿了文牒就离开吧。” 林陵看着他,移开目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这样不按套路出牌,还真是难搞。 (62)将军与女皇 林陵以为自己吃多了酒能轻松睡过去,可头一碰到枕头整个人都清醒了,帐篷里微微透过的风,隔着一层布浩瀚的星海,无时无刻不拷问林陵,这样一个世界不真实吗? 流九沾了酒气问自己女娲补天是何典故,以前她说过的武大郎又是谁,林陵只好装醉,她想起那晚陆府有个侍女半夜在廊下痛哭不肯离去,林陵被吵得难受就问她怎么了,得知是因为出不起赎身的钱,就要被株连了,林陵替她买下身契,还一口气吩咐下去,叫所有不够赎身的奴婢都可以来找她,侍女不知道这是林陵和贺珺璟达成了共识,以为林陵心地善良,便踌躇不知该不该和林陵说话。 “林大人,奴婢,您莫怪奴婢多嘴,您给我救命的钱,让我以后都不会为奴为婢,我这心里是希望林大人好的,但陆大人在这里的时候曾经吩咐过我们不准多嘴。” 春樱以为陆榕棋要害林陵,忙问是什么事,只见侍女有些不敢直视林陵,颤声道。 “其实有时候不止奴婢一个人觉得,是很多人都认为,林大人,您长得像,像 壁画上的神女。” 神女二字林陵听过陆母说过,之后便被贺珺璟给耽误了,贺珺璟并未表现出神女是什么,可这些人的反应却是太大了。 “宣国本是信鬼神的,一直都信,甚至女皇陛下能登基也是靠神明托梦来的,祭司曾说女皇是神明侍女,来人间拯救宣国,但因只是个侍女,法力不足便只能屈居于宣国,他说女皇有守成之君的德行,却没有开疆辟土的本事,总有一天,真正的神明会降世,为宣国……荡平四海。” 那侍女说完蜷缩在地上,这些都是人口口相传得来的,那祭司最后也被女皇处死了,真假不辨,林陵轻笑,“你们的意思是,我长得像神女?” 一幅模糊不清被无数次拓印供奉的图像,不知从哪里看出的相似,还有陆母无缘无故那一嗓子,林陵倾向于武则天认祖老子一般,女皇不过是给自己登基找个合适理由罢了,至于祭司知道她的秘密,一定会死,不过这让人无语的画像究竟是因何而来,还是未定之数。 “你起来吧,此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林陵一向不 信这些,且供佛烧香从来都是富人安慰自己的乐趣,一幅画罢了。 “外面的侍女都知道了,像贺将军这般的朝廷中人应该也知道。” 侍女颤抖的低下头看不见表情,她生怕因为自己一时好心,被林陵怀疑杀人灭口,这女子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韵在,后知后觉的她有些怕。 林陵却温柔的扶起她叫她走了,还夸女孩手指好看,以后不做奴才了一定要掌握一门手艺自力更生,她后面的话听的不太清了,这种夸奖比直接给她银子还叫她难受。 林陵深吸一口气,逐渐模糊那侍女的模样。 贺珺璟一路上只字未提神女的事情,便把他们送到宣国的国都绵州。 入城那天林陵见到不同一般的阵仗,守城之人一听说贺将军回来,几十里外开门相迎,城内大.大小小的酒楼饭馆爆满,他骑着青鬃烈马,那马看起来有些老瘦,是跟了贺珺璟十年的老战士了,可座上那人依旧光彩照人,岁月带不走英俊,战场的磨砺以后更让无数少女情动,这一会就看见不少香包扔下来,有扔的特别不准的擦 着林陵的马车过去。 “这待遇我都没有。” 温然感叹还有点酸,“不过我不贪心,只希望有一个喜欢的人喜欢我就行了。” “那个人啊,远在天边。” “嗯,近在眼前。”林陵顺势将话接了过去,突然发现自己套上了自己,“别想了,你这身子,不怕成为被看死的病美人啊。” 这个典故温然还是知道些的,撇了撇嘴,刚想说什么,马车突然停下了,这正是大街上,外面不知多少眼睛看着这一路人马的一举一动,又不知是否有所埋伏等着林陵,温然刚要探出去的脑袋被林陵揪了回来,听见外面宫里派来宣旨的太监低声下气的。 “将军,您未得诏令回来……” “臣已向陛下禀告。” “是是是。”他注意到后面林陵温然马车的动静。 “张公公,这是北国来的使臣。 “是是是,可使臣不是那位江湖术士百晓生来接待,怎么变成了将军您啊?” “司将军向陛下举荐的百晓生终究没有入朝,不能一心侍奉君主,说是身体不好便找了个地方养病,如今许州太守犯下大错 ,臣已经将若干人斩首,太守之位也由人暂代,此番回京,正要向陛下详细禀明。” “是是是,可……” 那太监还要再问什么,贺珺璟一幅不愿再说的模样,表明了要见女皇,张公公本就只有一条口谕叫贺珺璟回府收拾休息,如今贺将军装作听不懂说自己整洁不必清洗,他夹在中间也为难,只好讪讪退下,话他是带到了,但贺将军听不听就未必了。 林陵有些好奇这位贺将军与女皇的关系了,贺珺璟一向不是倔强的脾气,说话做事也很会照顾别人,面对上司应当圆滑处事才是,怎么如此不听劝,林陵是真不着急这一两日,她们总不能今日拿了通关文牒,下午就启程。 “我要是女皇,我也容不下他。” 林陵不让温然往外看,温然就透过一条缝,任凭阳光在指尖跳跃,外面的人可以说只知道贺珺璟不知道帝宣,他说出林陵的心里话,林陵叹了口气,“说不准这其中有什么故事。” 结局没让林陵失望,他们到了宫门口也没进门,贺珺璟在鎏金大殿外跪了一个时辰,女皇仍旧没见。 (63)逼宫 林陵和温然就先住在将军府了,说是贺珺璟亲自吩咐的,阻拦了宫中要将两人接到使臣专待的承宫,这一点林陵倒不害怕贺珺璟会对他们做什么,一路上有很多机会对林陵动手,此番忤逆女皇怕是两人有别的事。 将军府简洁甚至可以说简陋,宅子是御赐的,很大。附带着几个园子,可门户冷清,花花草草都是寻常的品种,一路上不见几个仆人,他们进门只见到一个像样的女主人名叫酆安,鹅蛋脸,一双水灵灵的杏眼似乎会说话,林陵很久没见过这样清澈的眼神了,不由多出几分好感,此时前厅上酆安正焦急踱步,不知道转了几圈。 “安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林陵听府里的人都这样叫她,贺珺璟名义上并没有妻妾,林陵便也不打听,跟着叫了。 “天色已晚,外面阴沉沉的,妾见将军还没有回来,有些心急……使臣,您能否去求个情,您是将军带回来的人,妾实在是担心。” 林陵能感受到酆安的心情,可她身为异国人怎能替贺珺璟说话,“安姑娘快起来,不是我心肠硬,实在是还没面见过陛下,贸然前去只怕不适,将军到底有什么要紧事一定要今日拜见陛下?” 言下之意就是你家将军自己愿意跪着,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去求情,和贺珺璟一起跪着吗? “你们不着急离开宣国?我以为将军他……” 话说到一半安姑娘又不肯说了,林陵趁机侧旁敲击:“将军他如何,与陛下又有何关系?” 贺珺璟将林陵留在府里实在蹊跷,像是挟持使臣与女皇谈条件一般,正因为一路上的氛围过于放松,让林陵现在意识到不对后更加焦虑。 “将军人品端正,女皇陛下忧国忧民,两人不曾有任何龃龉。” 酆安否认的过于迅速,林陵心下更加诧异,这时却有人来回禀说,虞小姐醒了,指名道姓的叫酆安过去,酆安表情凝固了一瞬。 “安姑娘,要不咱们您别去了,我看虞小姐心情不是很好。” “你也知道她心情不好,我不去她只会心情更不好,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就行。” 酆安说完便走,方才劝她的侍女叹了口气摇头,“这是造了什么孽!” 林陵在一边看着这看似简单的府邸关系,竟也会复杂,轻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装作不经意的向侍女 打听。 “回使臣,这虞小姐是京城户部家的独女,今年芳龄二八,是全家人的宝贝,如今借住在将军府……使臣说笑了,将军怎么可能与她订婚,她平时不住在将军府的,她是听说将军回来特意来住两天表示欢迎的……她为何能住在这儿,害,她认了将军做哥哥,兄妹只见也说的过去。” 林陵同这侍女闲聊一阵,逐渐从一问一答变成两人交谈。 “一个没上族谱的妹妹,若真是动真格了,虞大人也不会同意。” 这点林陵也信,倘若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将军认谁家的女孩做妹妹,没有一个人会拒绝,更何况贺珺璟还是个不进油盐不好攀附的,可要上了族谱连宗,那就是相互勾结,一般人未必承受的起。只是林陵不明白,通常一个男人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好,必定有点喜欢的成分在里面,不是爱情也会有亲情的喜欢,可贺珺璟又没提过自己有妹妹弟弟一类的。 这驱使林陵去看虞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虽说流水无意,可不知落花有没有情,这虞小姐尚未出阁,会不会?” 接收到侍女肯定的眼神后,林陵道:“那安姑娘的处境岂不尴尬,不若你跟我去看看安姑娘吧,免得她一人伺候虞小姐不周到。” 侍女平时就知道安姑娘待人和气,最是温柔不过,心里愿意帮她,现在见林陵愿意跟着一块去,当即表示可以,两人缓步而行,林陵听侍女讲了虞小姐是怎么与贺珺璟相识的。 三年前的冬天,虞小姐跟着母亲去青楼捉人,虞小姐因为在楼阁上没站稳摔了下来,被路过的贺珺璟给救下了,林陵砸吗砸吗嘴,这样的开场,虞小姐很难不心动啊。 “虞小姐倒是胆识过人,那时候她才十三吧,竟敢出入青楼。” 林陵有一点点酸,她十三都没去过呢,虽然虞小姐不是去泡的,但是她去过啊。 “谁说不是,虞小姐一直都是家中明珠,虞大人就这么一个闺女,听说当年去捉人的时候,虞大人还和夫人吵,见女儿来了立马闭了嘴,后来呵斥过一回虞小姐不守妇道,虞小姐当场就扬言此生不嫁,吓得虞大人再不敢说她。” 这个虞大人是个十足的女儿奴,可惜妻妾成群就这样一个,虞小姐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侍女不断提醒林陵千万不要和虞小姐正面对上,这 位是个娇纵甚至狠毒的主,果然还没到虞小姐的房间,就听见哗啦一声,接着是铜盆摔到地上的声响。 林陵推门进去,见酆安头发丝都湿了,身上也有大小斑块的水渍,虞小姐赤足踩在银丝软毯上,果然是模样姣好,眉目见与酆安还有些相似,可气质千差万别,一个娇纵一个柔和。 “再去端一盆水来。” 听她的口气这不是第一盆水了,看酆安的衣服也不是一盆水泼的,看样子虞小姐是把自己的洗脚水打翻了。 “这是谁,你搬来的救兵?不过本小姐只需要你伺候我,你下去!” 虞小姐指着林陵叫她出去,她没想到一进门火力便集中在自己身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大人是将军的朋友,身份尊贵,还请虞小姐自重。” “自重?朋友?她是哪门子的朋友,本小姐怎么不知道哥哥的朋友。” 虞小姐顺势把枪口对准酆安,“不过话说回来,谁的身份不比你尊贵,给本小姐去端洗脚水,去!” “虞小姐已经用了三盆水了,第一次太热,第二次太凉,第三次您又打翻了,是什么缘故?” 酆安没像前两次那样好脾气,虞小姐也懵了,她竟敢和自己顶嘴,“心情不好,不行吗?” “您一觉睡到傍晚,不知道心情还有什么不好,您浪费的水都可以沐浴了,去岁您父亲虞大人刚上奏陛下说要给西边的州县建水渠,以免干旱有流民渴死,自己更是以身作则捐银两省用水,如今虞小姐就是这样丢虞大人的脸的?” “你!你个娼妇,烟花柳巷出身,珺璟能看上你你祖坟冒了青烟了,还敢跟本小姐多嘴,也是,你没有祖坟,你娘一双玉璧万人枕,你也是个下贱坯子。” 酆安就静静的站在那,等着虞小姐骂完,她方才说话也是不急不慌的,虞小姐说了这些还不解气,上手打了她一耳光。 “虞婷。” 她听见一声熟悉的男声穿来,顿时收起张牙舞爪,“哥哥,你回来了。” 贺珺璟一身白衣出现在门口,想来他和林陵前后脚进门,是更过衣才来的后院,他一句虞婷比圣旨还有力,小姑娘乖乖跑到前面去甜甜的叫了声哥哥。 “林大人是北国的使臣,千里迢迢来宣国送礼,不可无礼,” 经贺珺璟一说林陵行了一个北国的礼节,虞婷从头上拔下簪子,赔礼 道:“失礼了,使臣,方才我教训奴婢吓着您了,这簪子您收下当作赔礼吧。” 怕林陵不懂,虞婷补充,“你别小瞧了她,这是母亲的陪嫁,你是哥哥的朋友,我才送给你的。” 林陵推辞道:“既然是母亲陪嫁,在下不能收。” “收着吧。”贺珺璟说:“在宣国,这是女子间赔礼道歉最有诚意的一种。” 如此说来,林陵不收倒显得不留情面了,可她疑惑的是,贺珺璟的态度,安姑娘按理说也是贺珺璟从青楼赎回来的女子,在家里打理上下,虽没名分,但有尊严,可贺珺璟从回来一个正眼都没给她,实在是令人心寒。 “哥哥,林大人收下了,她是不是不会怪我了。” 虞婷回头又腻着她的哥哥来,林陵轻咳一声,贺珺璟拉开他们的距离道:“虞婷,今日我与林大人有话商谈,事关两国,你先回家去。” “那过两日……” 贺珺璟点点头,虞婷虽不舍,还是兴高采烈的出去了,临走使劲瞪了眼酆安,林陵不相信这样的动作逃不过贺珺璟的眼睛,他还是没管。 “虞小姐当真风风火火。” 且不说身份地位,安姑娘帮忙整理林陵的行李迅速又有条理,虞婷却在后院睡了一天迎接都没迎接,还有这一地的狼藉,明显是虞婷的手笔,从前在王府时正是因为有人做事不公,才会鸡飞狗跳,如今林陵委婉的提了一句,总不能当睁眼瞎。 “虞婷确实真性情。” 林陵汗颜,她的做法竟然被贺珺璟一句真性情打发了,林陵再要多说,酆安向林陵摇了摇头,“将军今日可见到女皇了?” “见到了。” 他隔着帘子远远的看见了女皇,虽然两人只对话寥寥几句,贺珺璟已经很满足了。 “那妾就放心了。” 酆安突然笑了,笑容无奈心酸。“想必将军和大人说话的时候要有些下酒菜,妾这就去准备了。” 贺珺璟点点头,在酆安即将出门的时候叫出她。 “去年户部虞大人的折子你是怎么知道的,罢了,我教你写字不是让你做这些的,以后不要再进我的书房。” 酆安稍微停顿了一下,离开了。 林陵认为两人的相处模式有些怪,不像情人也不像亲人。 不过晚间小酌还是要的,贺珺璟就不像陆榕棋了,说什么设宴,只在亭中预备几个小菜,就光看园子就别 有趣味。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啊。” 林陵最先来到凉亭不知不觉间吟出这首诗来,贺珺璟随后便到,听见这孤独的意境轻叹“使臣何须如此消极,不是由我作陪吗?” 林陵不过盗取前人诗词,她不好意思的顾左右“温大人还没到。” “我已经派人去叫了,他身子更弱一点。” 这么说林陵也认同,温然需要休息,一路上经常停下来多半也是迁就他。 “听说仙师老人家到了陈国,有仙师的医术,想必温大人必定痊愈。” “借您吉言。” 林陵一饮而尽面前那杯酒,花椒味将重重心事冲了干净,“这酒的味道好奇怪。” “这是宣国的花椒酒。” 只听说过椒房,花椒酒倒是还没喝过,竟然酿酒的时候真泡花椒,不过味也太冲了,林陵喝了一杯表示消受不起,贺珺璟在一旁大笑,甫一安静,贺珺璟说出今晚的目的来。 “今日我面见女皇陛下,她身体有恙不便见人,最近的早朝也是……”贺珺璟说了几句他打听到的事,怕林陵一时半会见不到女皇着急离开。 “温公子的病早一天看早一天能好,如此你我也安心,实不相瞒,通关的文书印章并非女皇专有,若通过陈国临城,用我行军时的私印也是可以的,林陵,你考虑一下,不如明日就离开。” 林陵没想过贺珺璟的话,他们这一路上也算不上快马加鞭,竟然到了国都的第一件事是叫他们赶紧离开,酒的燥热愈发上头,林陵强撑着柳大人的御状,这是她和温然商量好的。 “不行,我要面见女皇。” 明明自己的酒量也没有很差,可这花椒酒格外醉人似的,“温然呢,温然在哪里。” “我已经派人去叫了,你不用担心。” 他嘴里安慰的话说着,语气愈来愈冰冷,“林陵,你明天真的不走吗?” 林陵没法回答他的话了,四肢酸软,头脑集中不起来精力,嘴里一直念叨着温然,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 “药劲太大了……温然,等你再见到他,应该是具尸体了……你居然不走,机会已经给你了。” 贺珺璟看到完全陷入昏迷的林陵,摇了摇头,酆安从隐秘处走出来,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林陵,温,“接下来,将军有何打算?” “看着他们,把罪名扣在他们身上。” “逼宫。” (64)小孩,你怎么更狼狈了?(回忆) 宣国,勤宁二十四年,一个王朝似乎已经到了尽头,宣雯华看着日薄西山的景色,突然有一种悲戚要从胸口泵出,朝中折子堆成了小山,除了想弄权的朝臣,内阁中不是丁忧便是告假。 “本宫倒不知,今年死了这么些人。” 平日里各家老人身体康健,现下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来沾边,宣雯华摔了奏章,内阁阁老许庆颤巍巍的跪地。 “皇子,慎言啊。” 宣雯华瞥了一眼已成油尽灯枯姿态的“老师”,甩手离开大殿。 他们所有人都一样,希望宣雯华是个男儿身,为此徐庆有不少白头发都是愁她愁出来的,曾经宣雯华也想上前理论一番,可他与自己亲生母亲勾结,甚至希望再立一个新的储君出来。 “宁愿混淆皇室血脉,也不认可我吗?” 她对着祠堂里的列祖列宗喃喃自语,她不相信这些牌位会给自己什么答案,宣雯华的命运、以及这个国家的命运只能掌握在宣雯华的手里。 “宣祭司。” 九月,宣雯华以微服出巡之名只带了一个侍卫出宫,那天,绵州主城萧瑟的像枫。 “还给我。” 小乞丐灰头土脸的躺在地上,像是刚被人打过,他现在 想要奋力爬起来,只是有些力不从心。 他愤恨的盯着那些人快速跑去的身影,脸上尽是穷途末路的狰狞。 那群跑走的人,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破碗,或许是同行将男孩乞讨的钱抢去了,宣雯华没有想去帮忙追的意思,他们是熟悉这条街道的流氓,再追也是徒劳。 她走到男孩面前,神色有些诧异,脚下的男孩因为身体疼痛无法动弹,宣雯华蹲下身去。 从小男孩的角度来看,先是一双做工精巧的长靴,接着他努力抬起头后,看见那带着面纱的宣雯华。 她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就足够让人移不开目光,那里的沉着与沉静似乎要将一切戾气消灭,宣雯华拿出一方手帕,轻柔的擦拭掉男孩脸上的灰尘,他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宣雯华,任其擦拭。 待将男孩整张脸擦拭之后,宣雯华将手帕递给男孩。 “下一次见面,不要这么狼狈了。”、 宣雯华尽量柔和自己的语气,她没有弟妹,这已经是她能做过最温柔的事了。 祭司说能改变宣国命运的人在眼前,宣雯华愿意赌一次,看着那小小年纪就用犹豫与怀疑盯着自己的男孩,宣雯华有种无力感,她静静转身, 以免言多必失,从始至终没有再看他一眼。 男孩最后收起那方手帕离开了。 宣雯华冷声吩咐侍卫:“跟着他。” “你这个赔钱货,今天一个子都没弄到,竟然还敢回家!” 男孩拿着干瘪的钱袋回家,一边嚷嚷着一面抽了他好几个耳光,“打死你这个狗娘养的东西,只会吃我的用我的,老子要你有什么用。” 男孩的父亲一边用棍子打他,一边咒骂着,他伏在地上,恍惚间看见曾经坐在椅子上缝缝补补的母亲,一会倒了杯茶,一会磕着瓜子冲他笑。 他觉得,自己应该快死了,不然怎么还能见到温柔的母亲。 男孩刚被抢钱,已经受了严重的伤,现在就是往伤口撒盐,他父亲下手越来越重,男孩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睁开眼睛,那些言语辱骂习以为常,空洞的眼神里满是麻木。 他没有力气呻吟出声,即便额头的汗水与口腔里的鲜血已经混合在一起。 殴打还在继续,等他那赌鬼父亲稍微解气了些,才发现男孩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赌鬼以为男孩是被打晕了过去,啐了一口,叫他别装死。 然而男孩一动不动,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表 情异常平静,赌鬼也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小心惊恐的去探男孩的鼻息。 ! 他触电般收回了手,一下倒在地上,浑身发抖。 “死……死了?” “这个狗崽子,狗崽子!” 他连续探了好几次,得到的都是一个答案,“我,我杀人了。” 皇城脚下,虽然穷但法理尚在,更何况左邻右舍都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儿子,每次他教训孩子的时候,都有管事婆出来咒骂他,“哪一天杀了人,要吃人命官司的。” 他还不能死,不能!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不耐打,我也没想打死你,都怪你!” “爹对不起你啊,你别来找我,要怪就怪今天喝了酒!” “你这个狗崽子也是,竟然没讨来钱,我是太生气了,对,你不孝,我才会生气,我打死一个不孝子我干什么害怕!” 赌鬼在那自言自语,一路跟着他的侍卫就要拔剑出鞘,太子曾吩咐,要见机行事。 “嘘!” 宣雯华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她也不是绣花枕头,现在还不是好时机。 “啊对!” 赌鬼在那边来回踱步很久,想起什么似的,“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就完了,晚上的时候把这狗崽子的尸体 扔进河里,就像你那个短命的娘。” 届时再报官说是孩子自己走丢的,等到官府捞他尸体的时候也怪不到自己身上来。 想到这里,赌鬼将男孩的尸体脱到仓库里放着,等到夜晚四下无人的时候,拖到森林里的小河边。 他反复多次确认了没有人以后,才放心的停下来将男孩扔到了水里。 男孩缓缓沉入水里,像石头,没有任何反抗与挣扎,接着快速离开。 “殿下。” 一直在暗处观察一切的侍卫轻声开口,下午的时候确实男孩还有微弱的气息,自己也认为冲进去还能救回他的一条命,可现在殿下还不救人,侍卫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了。 宣雯华信步走在前面,本平静的水面咕嘟咕嘟冒出泡来,宣雯华的脚步很轻,她提着一盏青色水灯,一身水蓝色长衫倒影在水面上。 男孩狼狈的从水里爬出来,一开始他还害怕是赌鬼又折返回来,然而当他看见那桃花般的面容时,不知怎么心漏跳一拍,贴身的里衣里还有今天那方手帕。 他没见过不戴面纱的宣雯华,但直觉她就是她。 女子如谪仙般出现在他身边,幽幽叹了口气。 “小孩,怎么更狼狈了?” (65)从今往后,你就叫贺珺璟。(回忆) 男孩最后因为缺氧昏了过去,宣雯华想了想,决定先带他离开这里。 宣雯华看向比他干瘦了一圈的男孩,颇有些无奈,“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今天下午宣雯华并没有闲着,而是到京郊购置了一套房产,宣雯华不想男孩知道自己的身份。 宣雯华将人安置在客房中之后,无意间看见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宣雯华权衡了一下,最后脱下他的衣服,将草药敷在男孩身上。 翌日,男孩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还冒着虚汗,等他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以后,立刻警惕的爬起来,可是没成想刚动一下,身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而记忆也如清泉涌来。 昨晚,那个救了自己的女子! 他身上绑着绷带与药草,还有床头整齐的叠着新衣服,面前的圆桌上放着一碗热粥,眼前的一切都让男孩产生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宣雯华这时进入了他的房间,“醒了?”她对男孩的自愈能力表示满意,而宣雯华出现以后,男孩先是一愣,想起这不仅是救他回来的那人,还是白天对他施舍过善意的女子,他没有最初的警惕,只是怀着复杂与疑惑。 宣雯华知道这样饱受磨难的 小孩心思一定缜密,懒得去想他的想法,径直走到他身边,去拆绷带。 “你干什么?”像受了惊的猛兽,男孩有了反应,这种眼神宣雯华见的不少,那些猎场上那些被逼迫到穷途末路的野兽都是这样骇人,他眼中全是戒备。 宣雯华挑眉,将手上的草药递到他眼前晃了晃,“擦药。” 男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宣雯华摇了摇头:“算了,你自己来吧。” 草药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温馨的错觉,男孩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一个气质清冷一看就是不爱管闲事的仙女,会为他这样的人驻足,男孩想不通。 “因为你让我觉得很特别。” 男孩呼吸一滞,宣雯华能感受到他的僵硬,可这话她也没在作假,一个未来能影响宣国命运的武星,自然非同凡响,宣雯华昨夜苦思冥想了一夜,自己真的要相信祭司一家之言吗? 可日渐式微的宣国不会给她答案,宣雯华只能往前走。 她果断的准备离开,走之前,转身对男孩说道:“桌子上的粥,别忘记喝了。” “等等!” 男孩反应十分迅速,宣雯华还是漠然的从房间走出,男孩虽疑惑却不敢再次阻拦,屋内有一面铜镜,他 鬼使神差的也能静下心来将衣服换上,还没忘记嘱咐,将粥一口一口的喝了。 宣雯华这间屋子并不算大,还有些陈旧了,院子里并未修缮,一副农家小院的模样,原因嘛,短时间的地契太好引人注目,徐庆和自己的两位母亲还时时盯着宣雯华,她女儿身的事实不能暴露。 男孩很快将宅子熟悉了,他饶了大半个宅院,依旧没看见宣雯华,宣雯华在大门外的竹林小院里坐着,她眼力好得很,几次看见男孩经过大门,却没有选择离开。 宣雯华主动现身,一言不发将男孩带入书房。 书案是昨日刚刚购买的,红漆还没有完全风干,而上头的书卷却陈旧,能看出主人多次翻阅的痕迹。 宣雯华执起书卷,静静坐在书桌前,她绝美的侧颜落入男孩眼里,宣雯华不说话,她相信这半晌过去,男孩应该想好了措辞。 外面的微风轻叩门扉,让男孩猛然惊醒一样,他局促的站着,面对眼前波澜不惊的女子。 他说:“我想留下来。” 宣雯华惊讶于他说这句话,不是“能不能留下来,而是,我想留下来。” 宣雯华缓缓翻动指尖的书页,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 男孩心中紧张的要命,其实他一 直在思考这件事,现在他不过是一个没有收入的流民,从小营养不良,身子弱,想要独自生存尚且困难,更别说还有一个不知他生死的赌鬼父亲,如果让他被发现没有死。 男孩眼神忽然凶狠起来,他昏迷中听到赌鬼说,“像你那个娘一样。” 他曾怀疑过自己母亲的死亡与赌鬼有关,可是并不敢确认,如今被赤裸的亲口承认,他甚至想过回去和他拼命。 而房间内的檀香却又让人清心,他心中不断有人告诉他要脱离那个泥潭。 逃离那个阴沟,面前这个衣着华贵,气质出众的女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落魄而嫌弃,反而出手相助,他想,至少那人应该不讨厌他。 他想赌一把,宣雯华平静的抬头直视他。 “好。” 宣雯华利落的应下,接着继续专注于书卷,男孩完全没想过宣雯华会答应的如此迅速,让他之前准备好的说辞毫无用处。 “!”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你还有问题吗?” “没有。” 宣雯华是一个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男孩觉得自己长期在社会底层,见惯了腌臜与势力,却完全猜不透眼前的人。 他想说自己当牛做马,什么都能干,可 他今日所穿的衣服就在明晃晃的告诉他对方不需要。 “这个家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取用,我会定期送来吃的用的,我不会长期居住在这里,我有自己的事情,你也不要为我费心做什么,你的时间完全自由。” 宣雯华在纸上写写画画,“只是一点,我不希望你和过去仍有联系,这个房子,我不允许出现第三个人。” 她说完抬眼看了眼男孩的表情,说的好听,这些其实已经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和交友权利,如果这孩子有一丝丝不情愿,宣雯华都可以更改,可男孩像是不敢相信天下有这种好事一样,乖巧的点了点头。 宣雯华有些心疼的松了口气,这是绝境的人,才会有一点暖就觉得是恩赐。 “这是我的名字。” 她将写好的东西递给男孩,宣雯华三个字是她自己起的名字,说起来还是第一次给别人看。 男孩有些窘迫的低下头,他并不认识字。 宣雯华不急于这一时,收回了宣纸,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不懂宣雯华的名字,可觉得那三个字大气极了,嗓子直打转:“贺……贺。” “怪我,我说了,要你与过去断开联系。” 宣雯华重新执笔,“从今往后你就叫,贺珺璟。” (66)新年(二合一回忆) 林陵在虚无中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她可以透过光,透过雷雨夜晚看清自己的身影,却没有办法说话出声,以奇怪的第三人称视角将一切尽收眼底,直到听到了那句贺珺璟,她才明白,她看到的是什么。 “呼!” 林陵以为自己的前后胸腔要挤压在一起了,像要溺毙的鱼儿,她从噩梦中惊醒。 口干舌燥,嗓子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以为自己是溺水被救起的游客,实际上距离她和贺珺璟小酌已经过去了三天。 林陵强撑着身子打量周遭的环境,空旷却不简陋,她起身便正面对着金身佛像,几条手臂各自拖着法器,看起来森严极了,这里是一间佛寺,看上去规模不小,倒像是皇家一类的道观,林陵脑子再迟钝也能意识到贺珺璟的不对劲,以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醒了?” 林陵环顾四周,她躺在整个大厅偏角落的位置,站起来走了几步,不难发现虔诚跪在佛前的女子,她身材不大,气质十分出众,安安静静跪着祈祷没有发出声音,蒲团前的木鱼没有被敲响过,听到林陵起身的声音,女子转过头来。 林陵脱口而出:“宣雯华。” 这张脸她在梦里见到的次数太多,虽说现在年长了一些,可眉眼与气质并没有太大变化,林陵想过这位女皇陛下的各种模样与性格,却不曾想他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看来没有供奉神女,是朕做过的一个错误决定。” 宣雯华对林陵如何认识自己这件事毫不惊讶,提起神女,林陵心中谜团多了些,宣雯华不准备解释什么,捻着手串念珠道:“我们已经被囚禁在这里三天了,三天前,贺珺璟回宫名义上要见我,实际与禁军里应外合,就等着宫禁之后彻底将我封锁到宫中,而你,是由一个女子送进来的。” 林陵知道送她进来的女子是谁,当看到宣雯华的时候,很多事不需要多说,林陵都明白了。 “送我的人应该叫酆安,这算是她的善心吧。” 看着面前眉眼与虞婷相似而侧脸与酆安相似的女皇陛下,林陵说出自己的猜测。 “我在梦里看到的,都是真的吗?” “按道理来说,你在梦里看到的都是真的。” 宣雯华不知道她看到哪了,只是有人曾预言,会从异国到来一位特殊的客人,她拥有勾通古今的能力,她会看见女皇 的所有过往,可当她出现的时候,也是女皇劫难到来的时候。若能成功渡过,则宣国至少繁盛百年,若不能度过,宣国则要灭亡。 那时候宣雯华就问,自己怎样能找到那个特殊的人,预言者只说届时便会知晓,那会是一位女子,宣雯华是不相信的,后来宣国有了贺珺璟这位大将,宣雯华又悉心治理国家,已经将宣国打理的蒸蒸日上,说起一夕灭亡,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可现如今宣雯华信了,这场灾难就要清清楚楚的降临在她眼前了。 不过面前的林陵还什么都不知道,“您不是贺珺璟的恩人吗?贺珺璟为何要谋反,神女究竟是怎么回事,外面的局势怎么样,温然在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宣雯华有些疑惑了。 “你睡了三天就只看到这么一点东西?” 她缓缓起身,林陵才发现看似娇小的脸庞的宣雯华,站起身来比自己还高一些,她手中藏着银针,靠近林陵之后猛地刺进林陵睡穴,林陵一生学医,连佛案上的香料都在心里盘算了几次,没想到宣雯华这样直接的偷袭她,可穴位带来的睡意很浓很浓,不一会她眼前便又是那个农家小院。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林陵看着眼前的杨柳树从抽枝到败落,宣雯华每日不是应付难缠的母妃就是在太学听课,无论徐庆暗戳戳的讽刺多少次宣雯华,她都当作听不到一般。 宣雯华的身份现如今只有皇后、徐庆和她的亲生母亲姜氏知晓,姜氏是被宠幸之后忘记的小宫女,她生下宣雯华却没有册封,宣雯华小的时候,经常成为姜氏的出气筒,如今皇帝病重却没有子嗣,姜氏萌生出叫自己女儿假扮男子的想法,因此便串通皇后及其党羽徐庆不断包装宣雯华,让她更像一个皇子,就等待皇帝油尽灯枯的那一日立储君。 可是徐庆却不断拿这事情刺激宣雯华,宣雯华也不气恼,只是在徐庆讲真正有用的东西时认真听讲,而在这种时候一声不吭。 她还是会抽出尽量多的时间去陪陪贺珺璟。 而在宣雯华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的白天,贺珺璟将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甚至还在小院子里养了鸡鸭,多了不少生气。 可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一些东西似的。那天晚上,宣雯华比平时早了些时辰进入了小屋,贺珺璟也像平常一般,将准备好 的晚餐端到宣雯华身边。 他做的饭比不上皇宫的美味佳肴,不过是普通的家常小菜,可宣雯华还是每次都好好吃完,用完饭之后,贺珺璟乖乖上前帮忙收拾碗筷,这时,宣雯华突然开口。 “你有想过走科举路吗?” 宣雯华的话让贺珺璟一愣,似乎没想到突然间为什么这样问,接着出于本能,又或者对权力的向往,贺珺璟点了点头。 “你想跟着我识字吗?” 贺珺璟其实更向往的是武将而非文官,可现如今的科举并没有武官一步登天的道理,多半都是出身世家或者从小兵几十年起步,他扇动嘴角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 “我不会写……” 他一个字都没有念过,赌鬼父亲让他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读书,而他天生也不是那种励志的要去学堂听课的人,根本是个白丁。 “无妨,我教你。” 宣雯华不在意贺珺璟复杂的眼神,他越发看不懂宣雯华未必是坏事,准确的来说,贺珺璟就没有一刻能猜到宣雯华在做什么。 她并没有给贺珺璟什么反应时间,直接丢给贺珺璟一支笔,叫他来到书桌前,贺珺璟先纠结了一下,他提不起多大兴趣,也并不一定学的会,可看见宣雯华连纸都铺好了,只能无奈的坐过去。 宣雯华耐心的从握笔教起,又讲解了许多入门的字,贺珺璟听的认真,可到了实践那一步,他手还是抖得厉害,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下去,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他没有想到,就在此刻宣雯华会突然凑近,然后握住贺珺璟的手。 她的手还能包裹住尚且年幼的贺珺璟的小手,温热的体温通过指尖的触碰酥麻整个身体。 贺珺璟手一抖,毛笔洒下墨点,宣雯华似乎感受不到贺珺璟的僵硬,继续凑近附身,虚虚压住他的身体,嘴唇吐出的雾气在贺珺璟耳边缠绕。 “放松点。” 宣雯华出声提醒,如情人密语般,贺珺璟更加无法集中注意力了,他强压下心中的躁动,听着若有若无的,宣雯华的指导,可他身上的温度却随着暧昧的气息越来越高。 房间内烛火摇曳,直到夜深才结束了那场“授课”,宣雯华望着落荒而逃的贺珺璟浮现出一抹笑意。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三个月后,就是新年了,新的一年到来的时候,整个绵州城 裹上一层素衣,随处可见的白色让贺珺璟感受到冰冷。 因为春节的到来,各家各户挂上大红灯笼,让寒冷的环境增加了一些暖意,然而贺珺璟是第一次正面感受到春节的气氛,以往他只是在盘算如何能在这个时候讨到更多的银钱,而当他可以站立在人群中时,一个人又显得孤零零的,与繁华街道格格不入。 新年,带给他的只有伤痛,贺珺璟一个人漫步在河边,看着飘在水面上的河灯,每一盏都是一模一样的,这让他感受到寂寞与无奈,可悲的人生与随手将他抛弃的父亲,还有枉死的母亲,桩桩件件都是那么无力。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可以依靠的人吗?” “你可以依靠我。” 宣雯华在宫中应付完朝臣之后,趁着宫门没落锁跑了出来。贺珺璟听到宣雯华的声音,先是一愣,接着不可置信的转身。 他想知道,宣雯华是不是特意来找他的,可话到了嘴边,却没有问出口。 “放盏灯吧。” 这时宣雯华率先开口,她并不想放河灯,那会随着沟渠散落到看不见的肮脏地方去,说着,她拿出放在一旁的天灯,贺珺璟也才注意到,宣雯华过来带的不是普通灯笼。 贺珺璟点了点头。 “许个愿望吧。” 贺珺璟深深的看了宣雯华一眼,接着闭上眼睛开始许愿,宣雯华问:“你许了什么愿?” “秘密。”他语气轻松,带着少有的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俏皮,“你不许愿吗?” 宣雯华听后没有多言,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你许的什么愿?” “我希望,你可以摆脱过去。” 宣雯华突然笑了,如春草暖阳、冰山融化。 宣雯华知道限制这只雄鹰收起他的利爪,他也根本不会被驯服,而宣雯华早在心中承诺,以后会给他报仇的机会,她只是希望贺珺璟能够真正脱离过去,有一段新的人生。 而在同一瞬间,贺珺璟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撞了一下,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样,躁动起来,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生了一场病。 “你为什么,要许这个愿望?” “秘密。” 学着贺珺璟的轻松,他有些无奈的笑了。 这时点好的天灯迅速凑到贺珺璟面前,两人紧握着一脚,然后将它一同送入夜空。 同一时间点亮的天灯将夜空照亮,星星点点美不胜收,贺珺璟由衷的感叹。 “真美。” “嗯。” “你说,人们为什么都喜欢放天灯。” 华而不实,甚至自知无法实现的愿望。 “因为每个人活着都有想追求的东西。” “那他们最后到哪里去了?” 贺珺璟痴痴的看着越飞越高的灯,他们真的会到月宫上去吗? “大概,是到人们心里。” 那夜的天灯到了哪里不知道,可以后的很多年,宣雯华都住进了贺珺璟的心里。 回去的路上,宣雯华将一个东西扔给贺珺璟,他眼疾手快,一下就接住了,定睛一看后,贺珺璟发现那是一把价值不菲的精美匕首。 “送你的,新年礼物。” 贺珺璟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她看出来自己喜欢武而胜过文,“谢谢,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 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匕首,强压着心里的喜悦,远处山上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绚丽的烟花绽放,将后面的字全部堵了回去,宣雯华朝着贺珺璟笑了。 “新年快乐。” 冰山融化也不过如此,宣雯华扬起嘴角,笑容比烟火更加灿烂。 “以后的每一个新年,我都陪你一起过。” 宣雯华轻飘飘的一句话,在烟花中湮没,自从新年以后两人的关系更好了,在宣雯华的默许之下,他每天练完字就会打一套拳法,宣雯华给他的钱不少,去买写武功类的书籍绰绰有余,奇怪的是宣雯华在这方面是放任自流的,更不不像是需要系统性的给贺珺璟做培训一样,这越发让贺珺璟摸不透宣雯华的意思,那日的科举到底还做不做数。 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贺珺璟也终于在大街小巷的传闻中得知,科举改革了,增设了武举科目,他正打算将这一好消息分享给宣雯华时,却发现宣雯华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宣雯华最近的压力很大,武举改革并没有耗费多大力气,而真正阻碍他的则是外戚,自己的母亲姜氏在先皇病重的时候就曾经想过混淆皇室血脉说自己怀孕,宣雯华用计让其流产之后,她无奈执行原计划也就是扶持宣雯华,姜氏想要当摄政太后。 虽然她在先帝那里无名无份,可并不是什么卖身进宫的小丫头,外祖在朝内结党,无论宣雯华说什么做什么,都有阻力在隐隐阻碍自己,可宣雯华又不能撕破脸皮,不然便是不孝。 渐渐的,一条更为艰险的路线在宣雯华头脑里构思出来。 (67)宣雯华,你们新的王(二合一回忆) 一日,两日……十日,二十日。 这次的时间着实太久了,久到让贺珺璟有些慌。 他会每天早早的等在门口,然后努力提高厨艺为宣雯华准备一桌子菜,白天的时候就练字,用闲暇时间阅读各种书籍。 一时间他肉眼可见的进步都是为了宣雯华,希望她可以开心一点。他似乎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只是把宣雯华当成他尊敬与亲近之人,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每天会对着宣雯华曾随手送他的小玩意傻笑多久,只是会在宣雯华没有回家的时候看着房间发呆。 他能想到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宣雯华夸奖他一下而最不开心的事情就是今天宣雯华没有笑。 宣雯华非池中之物,贺珺璟一直以来都知道,只是他才从不好奇谈论,他害怕捅破这层纸以后的日子变得难挨。 这天,宣雯华再次走近这个家,贺珺璟天还没有完全黑的时候就在等,已经到了深夜他打了个盹,其实他很想出门去找宣雯华,可他发现这些日子的相处,贺珺璟除了一个名字以外什么都不知道,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报官的时候,宣雯华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登基以来的这两年朝廷内外肃清的差不多了,然而还有宣雯华经常往外跑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不少人认为是女帝在外面养了娇妻,还有人认为是私兵,礼部更是大着胆子上奏让宣雯华扩充六宫,一旦选妃,宣雯华的身份也就暴露了,因此宣雯华能来这里的时间越来越短,次数也越来越少,贺珺璟见到宣雯华后,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好担心,我以为……” 他兴奋的看着宣雯华,似乎要把这段时间没见面攒起来的话一次性说完,宣雯华却打断了他。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你……” 本因宣雯华出现而开心到飞起的心情突然坠入谷底,贺珺璟不是不说话,而是半天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不要我了吗?” 他像受伤的小兽,宣雯华有些躁郁,她本意希望这孩子能顺从自己,而不是过度依赖。 “还记得我问过你要不要科举的事情吗?” “嗯。” “你不能永远待在一个破屋子里,你是雄鹰,不拼一把根本不知道你的人生能走多远,现在是时候从这里走出去了。” “那你呢?”贺珺璟没有意识到 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宣雯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贺珺璟,“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 贺珺璟身躯一震,他自以为伪装的很好,却被宣雯华一语道破。 “武举考场,我在皇宫等你。” “什么?” 宣雯华没有再接贺珺璟的话,而是大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间小屋,从林陵的视角来看,只是稍纵即逝的时间,但院内的杂草换了一茬又一茬,她能感受到贺珺璟不平静的心情。 贺珺璟不是没有怀疑过,宣雯华怎么会提前很久就知道武举这条路,又为什么要在皇宫相见,他怀疑过宣雯华是哪家大人的千金,能够拥有左右朝堂局势的权力,可有不明白为什么找上他这个穷小子,贺珺璟带着百思不得其解的心,准备奔赴一个月后的考场。 “陛下。” 宣雯华被轻轻叫了一声,她稍显稚嫩的脸上从未见笑意,“凌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您……” 凌大人是此次武举的主考官,宣雯华当然知道他的来意。 “不见。” 宣雯华散发出来的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让身边之人不敢多言,她放缓语气:“你去告诉他,明日的武科朕不会去看,叫他公平主理便是。” “是。” 宣雯华有自己的考虑,瓜熟蒂落之前,她不会见贺珺璟,侍者离开,见宣雯华仍然迎风伫立着,偷瞄了几眼,最近的皇帝似乎心事重重,经常远眺着什么,宣雯华稍一回头,见到了往这边偷瞄的内侍,吓得对方跪地求饶。 宣雯华却径直走了过去,问出一句很奇怪的话。 “这里,能看到城外的宅子吗?” 内侍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拍了一个折中的马屁。 “宣国境内无不是陛下子民,陛下所见之处,无不是宣国百姓。” 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什么也没说,内侍跪了良久才敢起身,他没能看清宣雯华的表情。 武科时,迎来了全国各地的青年才俊,只因陛下下令不分贵贱贫富,皆能参加,且因为是第一届举办,并不需要考生参加乡试会试一类的考核晋级。 宣雯华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思量,文试都掌握在世家财阀手里,若是贸然修改肯定引发不满,而武科就不同了,现在外面到处打仗,没人敢身先士卒,选出贫寒之家的武将未尝不好,毕 竟有今天没有明天的日子,谁会害怕结党营私危及他们的地位。 同样的,武科也不是不考文试,若有学问好的,宣雯华也会记下关心,每日早朝呈报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宣雯华早就想让朝堂来一波大换血了。 经过初试的赛道以后,留下的人还有上千,他们盘踞在大殿外,乌压浩荡,试官给出第二关的考试,即为长跑,测试的是耐力,武将没有身体素质是万万不行的。 “今天落日之前,只要能围着会场跑一百圈,就算合格,若不能,趁早回家去!” 烈日当空,随着考官一声令下,大部队开始奋力向前,似乎都想争个第一名,只有贺珺璟观察了一圈之后觉得行不通,他不急不缓,如同闲庭漫步,等到三分之一的圈数之后跑在最前面的人早已换了一拨,贺珺璟也从最后的队尾变为队伍中央,五六十圈以后则有人发生中暑被抬走的现象,而贺珺璟也变成队伍前面的人,等到最后十几圈的时候,大家凭借的变为了毅力,因为大家都没了力气,贺珺璟在最后爆发,终于在落日以前,他成为了第一个越过终点的人。 第一天的考试结束以后,竟然只剩下不到百人,而这里不乏有劳损过度没办法参加第二天比赛的,第二日,武科加紧了速度,分为上下两场。 上午测试敏捷,即为丢沙包,被丢中指定位置的就算出局,下午为力量测试,最终搏斗第一的就是武状元。 “你们不能离开会场,考试开始后会有人朝着你们胸前、头上两个画叉的地方投掷面粉填充的沙包,只要被击中或者离开会场就算输。” 贺珺璟完全是凭借这些年的挨打技巧和逃命方式练出来的,以前被人群殴也有打不过的时候,他就会着重保护重要部位,才不至于被打到吐血,等到这场考试结束之后剩下的人数更夸张,不到十人,他们被放到一个角斗场,像是即将赴死的野兽。 “这次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只要让对方倒下,你就赢了。” 烈日、阳光晒的人头脑发晕,考官陪伴了两天的熟悉的命令,随着贺珺璟嘴角被打得渗出一丝血迹之后变得狂躁与兴奋,野兽茹毛饮血也是好的,至少可以活得更久。 随着命令下去以后,他们几人便展开激烈的搏斗,难得的是,贺珺璟并没有因为自己率 先受到攻击之后就展开行动,而是暗自退到一边,他并不打算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是不断闪躲,引导他们打那些又高又壮,一看就很有力气的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呢经过一个时辰的殴打果然一个个倒下,最后剩下其中一个与贺珺璟对打,贺珺璟不打算硬碰硬。 他早看清了车轮战以后对方的弱点,灵巧的闪避之后,用宣雯华送他的那把匕首割破对方动脉,快准狠的出手,血液飞溅三尺高。 凌大人一开始就说过,不惜一切代价打倒对方,因此着这并不是违反规则的做法,可是看到贺珺璟面无表情的擦掉了喷洒在脸上的血液,接着擦去匕首的血液,像是沾染什么脏东西一样,厌恶的啐了一口,凌大人还是觉得头皮发麻,这个小孩他在第一场就已经注意到了。 原以为,他只是想要在千人跑步中晋级即可,没想到他对自己的目标是第一名,如果结合今天的表现来看,一个在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清醒的目标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毋庸置疑,这次的魁首是贺珺璟。 笔试结果不久也出来了,令天下人都很吃惊,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成为宣国最年轻的状元,他直接杀掉武举第二名的事情也宣扬了出去,大街小巷无不谈论他的话题。 而贺珺璟听说这些之后,并没有任何高兴的情绪,因为他还是没有宣雯华的消息。 觐见面圣这天,百官早已静候在两旁,他站在殿中央等待皇帝,其实他并没有任何的兴趣,甚至还有些失落,因为这皇宫里并没有宣雯华的身影。 宣雯华一步一步走入大殿,接受百官朝拜,贺珺璟遵循着规矩并未抬眼,宣雯华落座以后看清了附身行礼的贺珺璟,她知道贺珺璟一定会拿到第一,不仅是预言,还有长久相处下来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会输。 “今年的武状元何在?” 宣雯华压低声音对着内侍,贺珺璟听到尖细的传唤声起身抬头,他感受到了熟悉,但并没有多想,按照礼仪低头上前。 “启禀陛下,臣在。” 宣雯华看着垂头腰板挺得笔直的男孩有种恍惚的感觉,她沉默了良久,开口道:“你抬起头,看看朕。” 贺珺璟在震惊中缓缓抬头,他看见高台之上的那人,目若繁星,绝色的面孔虽是男装却一如记忆中的模 样。 只是比记忆中的他更加清冷,散发着惊艳的君临天下之气,犹如高不可攀的雪莲,遥不可及。 贺珺璟没有想过,龙椅上的人是宣雯华。 !! 他似乎卷入了皇室秘辛,他看着她,震惊到无以复加,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宣雯华平静的像个陌生人。 “宣国果然人才济济,今日的武状元如此年轻,朕心甚慰。” 朝中大臣跟着附和歌颂功德,接着宣雯华提出破例封贺珺璟为少将军的旨意,地下顿时如炸开锅般讨论起来。 “陛下……这……三思啊!” “武状元确实有惊世之才,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臣建议武状元还是从七品官做起,三品少将军的恩赐实在过于厚重啊!” “陛下,三思。” 甚至连选拔贺珺璟出来的凌大人都开始反对,他见过少年的眼神,太过阴狠,他是宣雯华一手提拔出来的,自然害怕宣雯华给自己留下祸端。 贺珺璟不明白几品官的区别,他只觉得自己似乎惹了众怒,有些惶恐的抓住袖子,这是他每次一紧张的下意识动作,这一点宣雯华早就发现了,但今日她没有当作看不见,而是走下台,握住对方的手。 这是一副君臣相宜的场面,贺珺璟却知道这里含着什么。 “众位爱卿,刚才不是还夸宣国在朕的治理之下蒸蒸日上,有盛世之象吗?如今朕想破例提拔一个将军,众位又变了脸色,难道这宣国是你们的宣国,而不是由朕做主吗?” “宣国是百姓的宣国。” 徐庆不愧是帝师,众人都闭上嘴怕多说一句便有谋逆的嫌疑落下来,只有徐庆不慌忙的行了大礼,宣雯华一点也不意外,徐庆这样有把握是因为他攥着宣雯华最大的把柄,宣雯华不怕没有好名声,谁都不会关心千古一帝是不是逼死过几个元老,可千古一帝还没有女人,宣雯华已经不想再忍了,哪怕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然而太后出宫礼佛已经被控制住了,前朝若不动手,就是给自己挖坑。 “来人。” 宣雯华一声令下,大殿之外位列三军,弓箭手不知何时对准了大殿中的每一个朝臣,那些文官根本没见过这种阵仗,当即连滚带爬,宣雯华站在大殿的中间,将冠冕摘下,恢复了一贯的女声。 “朕今日还要宣布另一件事,朕不仅是女子,还是你们新的王。” (68)蛊毒(二合一回忆) 一年以后,贺珺璟班师回朝,只是他打的最久的一次仗,也是贺珺璟的成名之仗,女皇坐在高台上,面无表情的将赏赐说了一遍,一年没见,宣雯华的面容没什么变化,反而是贺珺璟更加高大帅气了,因为贺珺璟的身份今非昔比,宣雯华又赏赐他一套大宅子,当天晚上想要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然而贺珺璟却对外宣称身体不适,他明白这些人的目的,便都谢绝了。 晚上的时候,贺珺璟就一个人静静的坐着,什么也不做,神情落寞的倚靠在窗边。 一年零一个月,他们没有像从前那样对话过了,甚至贺珺璟时而会怀疑究竟现在是梦,还是以前是梦,无论外人眼里自己如何天生神力,其实仗没有想象中的艰难,只是见到宣雯华今日的神情,心掉到了冰窖之中。 这样想着还不如将身体蜷缩起来,他将头深深的埋到膝盖中。 “在想什么?” 宣雯华早进来了,在一边观察着这位大将军,然而他平时的警戒心全都不见,竟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踪迹,“你这般大意,真不知道你是怎样掌管三军的。” “!” 宣雯华的出现让贺珺璟大吃一惊,他吓得差点从床上直接跌落到地上。 “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有不能去的地方吗?” 贺珺璟张了张嘴,这本就是宣雯华赏赐的府邸,宣雯华进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样疏离唯我独尊的语气,贺珺璟有些无地自容。 “陛下这么晚出宫,臣担心陛下龙体,您为何会来?” 贺珺璟不习惯身份的转换,却又无可奈何的去改口尊称。 “因为朕很想你,不可以吗?” 贺珺璟怔怔的看着宣雯华,完全想不到这样一个答案,宣雯华莞尔。 “一年零一个月零一天,你有想我吗?” 宣雯华不再自称朕,看着贺珺璟的神情一如在他们的“家”时柔和,贺珺璟眼眶一热,一瞬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他每天做梦都能看到宣雯华,又怎会不想,他没觉得三个月的时间如此漫长,从他出去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思念成疾,然而他不得不为了宣雯华皇位的稳定出征,宣雯华张开手臂,给了他一个拥抱的姿势。 贺珺璟见到这般明朗的态度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大步扑到宣雯华怀里。 “想你,我真的 很想很想很想。” 宣雯华摸摸少年的头,嘴角笑意加深,“我以为我考上了武状元,挣了军功,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可是你……你是皇上。” 心门被打开,贺珺璟已然不会顾及什么,将心里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皇帝如何?其他身份又如何?” 是啊,皇帝又能怎么样,难道宣雯华是其他的身份他们就能长久的在一起了吗?可贺珺璟又忍不住遗憾,想让这个人一直看着自己,只有自己一个人。 贺珺璟一时语塞,他听到宣雯华说:“我还是宣雯华。” 她用手指在贺珺璟的衣料上摩擦写下“宣雯华”三个字,贺珺璟像吃到糖的小孩,浑身散发甜味,他毫不避讳的蹭了蹭宣雯华的发丝。 “我好开心,我真的好开心。” 两人的关系不仅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以前更好,这一年期间的分离并没有将他们隔开一般,想到这个预言中残暴嗜血会毁灭宣国的未来暴君,一脸满足的粘着宣雯华,她突然有些动心。 接下来的几年,贺珺璟多次领兵抵御外地入侵,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温侯夸他是难得的奇才,这人也奇怪,向来喜欢与强者打交道,与他能心平气和说话的“朋友”普天之下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文官的笔也不闲着,听说他和敌国将领走得近,便一本本的奏折参上去,可宣雯华已然2对此没什么表示,让他稳坐第一将军的位置。 宣雯华面对着每日例行的早朝,心中不断回想起近日朝中弹劾贺珺璟的奏章,其他的倒还好,宣雯华有自己的分辨,可贺珺璟在百姓中的名望颇高,不败战神的名声妇孺皆知,朝中势力不断向他靠拢,因为他为人公正又是寒门出身,许多受到他恩惠的官员都成了他的亲信,在贺珺璟的帮助下,宣雯华已经彻底铲除了两宫太后残党,只是到底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宣雯华也在犹豫。 “陛下,绵州名曲县的存粮不足,请陛下试下。” “陛下,青州动荡,臣请陛下派督查组前往。” “陛下,许州水患,陛下还是先去治理许州吧。” 这些人争吵个不停,宣雯华一口气没上来咳嗽两声,礼部又跟准备好了似的,说起选秀的事情,宣雯华本就身体不舒服,如今被他们吵得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听着朝臣的争论挥了挥手 ,然而他们仍然视若罔闻。 贺珺璟站在离宣雯华最近的位置,发现了宣雯华的身体不适,贺珺璟直接出列皱眉,喝止了几位还在争吵的官员。 “都闭嘴,你们天天嚷着选秀,是盼着陛下龙体不安吗?” 几位大臣被当众驳了面子,心气不顺,可看着说话的人是贺珺璟根本不敢出声,宣雯华抬头眯了贺珺璟一眼,她知道贺珺璟是因为看出她的身体不适才说话的,可选秀之事被他主动揽下,难免不让人误解什么,登基这几年,开始宣雯华不选秀是没有合适的人拉拢,后来是害怕自己有孕,男子的后宫毕竟与女子不同……贺珺璟转过身担忧着看着宣雯华。 “陛下,您既然身体不适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行讨论也不迟。” 宣雯华看出贺珺璟的着急,然而凌大人在台下却摇了摇头,似乎感叹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不容易灭了太后的势力,现在又来了贺珺璟。 宣雯华没有给凌大人说话的机会,挥了挥衣袖。 “今日早朝到此为止,退朝!” 说完,贺珺璟不顾及众人目光在众人下搀扶宣雯华离开,应贺珺璟的要求,将全太医院的太医都请来了,确认不过是小病才让人煎药去。 “陛下……你怎么样了?” 贺珺璟早就有行走宫闱的特权,宫婢见了他也不惊讶,当着这些侍女的面,贺珺璟守了礼,称呼她为陛下。 “不打紧,小病而已,喝了药就无碍了。” 贺珺璟一进来就着急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好像生病的不是宣雯华而是他。 贺珺璟看到宣雯华真的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 “那群老匹夫,每天吵来吵去,天天问户部要钱,竟然把陛下气病了,真该死。” 贺珺璟一瞬间换上阴狠的表情,似乎下一秒真的要提着刀将人斩杀了,这几年的刀尖舔血,一身戾气非寻常人可比。 宣雯华的眼神有些幽暗,贺珺璟如今翅膀硬了,就算真的这么做,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她故意咳嗽一声转移了注意力,贺珺璟果然被吸引过去:“陛下,你真的没事吗?不如再宣一次太医吧。” 宣雯华柔和的笑了笑,“谢谢珺璟。” 一句珺璟,就能把他从暴躁的状态变成手足无措。 “陛下。” “你先退下吧,我先好好休息一番。” 宣雯华不打算继 续与贺珺璟继续说下去了,“去吧。” 他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接着宣雯华又召了凌大人进宫,不过凌大人很快就被派往边疆镇守,没人知道他们密语了什么,宣雯华面对贺珺璟也是避而不谈。 不过几天,宣雯华的病便好了个利索,可常年不生病的贺珺璟却生了病,太医束手无策,根本诊断不出个一二三来。 “滚,都滚出去,朕要你们有何用,一群庸医!” 宣雯华在贺珺璟的房间中充斥着怒气,她很少在众人面前发火,如今太医跪着一排,每个人都心惊胆战, “陛下……这病实在奇怪啊,臣前所未闻,不敢妄下论断,还请陛下恕罪。” “回禀陛下,此病过于蹊跷了,臣只能用药材缓解将军的疼痛,可若要根治,臣实在不知,请陛下再给臣等些时间。” “滚回去研究,朕要成果,还不快滚!” 太医在宣雯华的怒吼中离开,宣雯华何尝不知道太医不会不尽心,只是……她即刻命人张贴皇榜就说太医院扩招请江湖名医速来,不敢说贺珺璟病了,不然整个宣国的根基都要动摇了。 “珺璟。” 他们走了以后,宣雯华看着疼到发昏的贺珺璟眼中透漏一丝心疼,从昨天开始,贺珺璟时时腹痛不止,这个男人上刀山下火海这些年,若不是到了一定程度怎会倒下,看着他能呻吟出声甚至晕过去,足以可见,这疼痛多么钻心刺骨。 “雯华……” 这是他第一次叫宣雯华的名字,睡梦中贺珺璟眉头紧锁,是不是呢喃着。 宣雯华叹气,然后坐到他的床边。 “我在。” 天阶夜色凉如水,牛郎织女星却不知何时相会,宣雯华主动握紧了那只手。 林陵也从梦里悠悠转醒。 这回相比于前一次噩梦的经历,林陵少了很多杂念,就像看一场电影,睡了一个晚上所看到的信息竟然比睡了三天还多。 她也没有预想中的浑身酸痛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而到了一处宫殿的寝宫,她起身正对着铜镜和衣架,林陵环视一周心想还是出去走走比较好。 外面的空气清新,出了门便是一处小花园,里头的芍药争奇斗艳的开着,可惜的是只有芍药,惊奇的是品种不少,各色都有,林陵若不是仔细辨认还不能确定花种。 原以为贺珺璟是将宣雯华以及自己囚禁在一间庙里,没 成想范围是整个宫禁,林陵并不在意满园禁军的目光,自顾自的欣赏起花来,她并不能确定这些人究竟是宣雯华派来保护的,还是贺珺璟派来监视的。 “请林大人移步。” 这样看来,对方并非敌人,林陵随着来禀告的禁军走去,路程很短就到了宣雯华的寝殿,原来这竟是一处耳房,林陵还没到房内,便听到贺珺璟质问宣雯华。 “所以,那时候的毒,是你下给我的?” 林陵呼吸一滞,不知下一步该进该退,宣雯华注意到林陵已经到了,似乎并不想和贺珺璟继续沟通。 “你觉得是就是吧。” 她轻轻嗤笑一声,面容苍白,似乎因为生病整个额头都是汗珠,贺珺璟抓着她的胳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林陵结合自己所看到的宣雯华的记忆,也并不觉得奇怪了。 “你还是这样,你的眼睛里从来没有我。” 贺珺璟松开宣雯华,摇着头后退几步,路过林陵的时候多看了她一眼,却不惊讶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一般。 “女皇。” 林陵过去扶住宣雯华,或许是接受了她的部分记忆,林陵觉得眼前这个人亲切起来,听到林陵的喊声,贺珺璟即将迈出门的脚步退了回来。 “你一定要图谋这天下吗?” 宣雯华盯着他的眼睛,有一种决心在里面,贺珺璟轻笑:“这天下,我本来就要占到一半,如今,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说完他径直出门,宣雯华闭上眼睛,重复了几次“属于你的东西。” 林陵觉得奇怪,从过去的蛛丝马迹来看,这位女帝并不是对贺珺璟没有感情,也不是不能容忍权臣的存在,若是她给贺珺璟下了毒,贺珺璟怎么能活到现在,宣雯华又为何下旨搜寻天下名医,更何况当时的宣国不能没有贺珺璟。 因此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宣雯华都没有害贺珺璟的理由。 “陛下,你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帮你诊脉?” 然而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女帝,她看起来状态很差,嘴唇煽动毫无血色,宣雯华并没有拒绝,这点让林陵很意外。 “嗯?” 林陵一下便能体会到太医们的束手无策了,脉盘很散似乎有东西阻碍着脉象搏动,说是病入膏肓的百岁老人都有人信。 宣雯华看着眉头紧蹙的林陵,抽回手。“看来预言中的神医,也对蛊毒束手无策。” (69)和亲皇子(回忆) 那日以后,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贺珺璟的病情依然毫无进展,甚至比起之前,更加严重了,间断性的发病,令他动不动就在朝堂上倒下,太医束手无策,绵州主城传出流言蜚语。 宣雯华已经察觉此事非同小可,甚至背后还有不少势力错综复杂的盘旋着,其他声音更多的是怀疑贺将军功高盖主,被女皇猜忌了,然而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林陵不想让贺珺璟听到,当下除了安慰贺珺璟并没说别的。 今天是一年一度南塔啦使臣觐见的日子,虽然它国力远远比不上宣国,存在也不被四国承认,国土面积不到宣国五分之一,然而南塔啦延续已久,和宣国的关系也不算差,因此每年宣国都会大摆筵席,尊重的同时彰显一下大气。 “女皇陛下的盛情款待臣心领了,整个南塔啦都能感受到女皇的恩赐,宣国也越发欣欣向荣,一路走来的景色叫我等大开眼界啊!” 南塔啦使臣恭维的话这几年也听了上百遍,宣雯华并不往心里去,淡淡一笑,应了下来。 “使臣能说会道才是贵国的福气。” “陛下谬赞,谁人不知道宣国将军战神贺珺璟的威名,十五中武状元,如今不到弱冠已经斩获敌人无数,这样一看我南塔啦差远了。” 他这话说的微妙,南塔啦以前可不是这种 谦逊的态度,明明是被打服了才客气,如今公然夸贺珺璟,眼神还望他那里看了一眼,南塔啦不是宣国的附属国,这种迹象太过诡异。 贺珺璟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他神态自若,独自饮酒,一直关注着宣雯华,看到宣雯华看过来扬起笑容一饮而尽,惹得周围的宫女魂差点被勾走。 “宣国与我南塔啦毗邻多年,我的王也是十分欣慰,这次前来特意叫我背负礼物送给陛下,还请陛下收下。” “请讲。” “回禀陛下,我国想要加强与宣国互通有无,特意派王后嫡子为质,和亲与陛下。” 宣雯华皱眉,南塔啦王后嫡子这种身份给他和亲,那必定是要皇后的位置了。 “入宫为质实在言重,若小王子想来宣国游玩,朕定然欢迎,且据朕所知,南塔啦并非以女子为尊,若将嫡子送来和亲,朕心不安,这件事还是作罢。” 宣雯华后宫无人,倒是清心寡欲,多年来只有名义上的琴师入侍,宣雯华不恋后宫名声天下皆知,他们如今将皇子送过来,究竟是对他们的皇子过于自信,还是另有筹谋? “陛下,和亲一事乃吾王深思熟虑的决定,我们的皇子也在殿外等候,陛下不若请我们的皇子一见?” “使臣怎不提前告知,快请皇子进殿吧。” “谢陛下,是 臣过错。” 南塔啦使臣朝着宣雯华行礼,接着叫人将皇子请出来,他说话的功夫,门外便缓步走进一红衣男子,看这架势要当场成婚的样子,明明是男子,一双媚眼勾人,容貌倒是上乘,可惜宣雯华不喜欢这样比女子还精致的男子,南塔啦怕是打错了算盘。 “南塔啦平康拜见陛下。” 他简单的一句话婉转令人不由多看一眼,宣雯华倒是坐怀不乱,对皇子的反应称得上平淡。 “皇子免礼,平康,看来贵国对皇子当真宠爱有加,平安康健,是好寓意。” “父皇平日的确宠爱平康,陛下也如传闻般聪慧。平康仰慕陛下已久,此次自请前来希望能与陛下联姻,为南塔啦与宣国永结秦晋之好。” 南塔啦民风开放是真的,主动告白也是让宣雯华惊讶,台下大臣也不住咂舌。 “皇子身为未来南塔啦继承人大可不必如此牺牲,宣国与南塔啦的关系一向稳固,不需要这种方式巩固关系。” 宣雯华仍然客气疏离,仿佛没听到充满挑逗的表白。 “那陛下是不喜欢我的意思吗?” 众人再次被这人的直白惊到了,宣雯华厌恶的蹙眉,没有多余的眼神施舍,“皇子俊朗无双,天底下趋之若鹜的女子不少,朕……” 还没等说完,平康皇子突然打断了宣雯华,“陛 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宣雯华没有立刻回答,但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要求实在无礼,那皇子继续道:“就只说一句话,若陛下听完之后仍然拒绝,那平康便立刻回到南塔啦,终身不踏入宣国一步。” 宣雯华思索片刻,倒是有些好奇,他究竟想说些什么,接着与公主到了大殿后面私聊,她注意到贺珺璟手中紧握的酒杯,一会儿后,面色凝重的返回大殿,坐在龙椅上却笑着改了口。 “皇子一片苦心,朕不忍辜负,择日便叫皇子入宫吧。” …… “所以,那皇子是给你下了蛊毒?” 林陵听完了宣雯华的话,她突然对平康改变态度一定是与现在宣雯华体内的蛊毒有关,其实林陵若不是真遇到了无法医治的病症,确实不敢相信世界上真有蛊毒,宣雯华对林陵的猜测不置可否。 “你可能解此毒?” 她突然开口,有些近乎哀求的意味,可林陵确实不敢轻易许诺,就算是仙师亲来也未必有解,林陵只能选一个折中的说法。 “我需要时间。” “那些太医也说需要时间,十年了。” 在她看来这种说法就是另一种拒绝的方式。 “不会的,半个月,十天!我总要先了解一些东西。” “可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林陵在这方面是极度不服输的 ,怀疑医生的专业水平是对他最大的不尊重,然而宣雯华已经没办法等了,贺珺璟直接逼宫,从记忆来看,他们是有感情的,可从现在的局势来看,他们之间也不剩下什么了,十年过去,贺珺璟一直都被放逐,再柔软的情绪也被磨得坚硬。 “南塔啦的皇子呢?他可还在后宫。” “不,失踪了,三个月以前,也就是你们刚到宣国左右的时间,贺珺璟回京述职的时候。” 宣雯华从那时就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可惜她一人抵不住颓废之态。 “你不是说研制解药需要时间吗?先回去吧,贺珺璟一时半会还不会向我动手,同你一起来的那个使臣也在宫里,我看他身子不好,就没叫过来。” 宣雯华有别的事情要做,已经接近于赶人了,贺珺璟的原计划就不是要宣雯华的命,不然他有很多机会得手,他不仅要谋取天下,还要有正当的理由,前段时间宣雯华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就给凌大人写了信,他这些年其实明降暗升,依然是宣雯华的一把好刀,这次即将赶到绵州主城,不禁让贺珺璟有些忌惮。 至于温然的身体,林陵不担心是假的,她也顾不上宣雯华的想法,蛊毒是自己没有接触过的领域,宣雯华和温然之间,她更担心后者,便小跑着打听温然的房间在哪。 (70)夏日过去的桑椹 温然的睡颜很安稳,至少看上去是,他的脉象却混乱的一团糟,如果不是林陵知道他平时用的药,也会以为是身体本虚弱,受了惊吓才睡的很久。 林陵出了门,她的可活动范围并不大,除了女皇的昭阳宫,还有未央宫距离她平时批奏折的殿很近,两方夹道上种植着果树,葱绿的果实快要成熟了,以往还会有来往的宫人摘取,现在大部分人被控制起来,留下的也是有些风吹草动便怕的不行的。 林陵刚一走过去,便有小宫女颤巍巍的跪下求饶。 风吹散了些许焦虑的气息,她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所到之处总是充满敌意、焦虑与恐惧。 从前在北国如此,如今到了宣国也是如此,这让她回想起陆府的鸿门宴。 这次又何尝不是鸿门宴,女皇要宴请凌将军的消息宫外十里都沸沸扬扬的,听说女皇下了罪己诏,痛诉自己苛待忠臣良将,要一同向凌将军与贺将军赔罪,可知道全部内情的林陵知道,宣雯华碰不到国玺,那罪己诏甚至不是被逼着写的, 而是越过她直接写的。 这次贺珺璟怕是要凌大人和宣雯华给他道歉才是。 林陵在风中稍微清醒了些,贺珺璟还没有走远,站在廊下,看见林陵迎了上来。 她本能的后退了一步,贺珺璟见到跪在那还没等他发话先吓得哭唧唧的宫女心中厌烦,吩咐人叫拖她下去。 “贺珺璟。” 林陵略带怒气的叫了一声,她张了张嘴,知道自己出于劣势,没法说什么,只是从心往外的失望,她和温然是真佩服过贺珺璟的,如今翻脸比翻书还快,小宫女不过哭了两声,就要打要杀。 “你也是从底层过来的,何必为难别人。” 贺珺璟向林陵说过这件事,只不过隐瞒了一部分真相,林陵不禁担心起安姑娘的安危,她和温然都是安姑娘偷偷送出来的。 “你说那个叛徒,我让她看好你们,结果转眼便投靠了宣雯华。” 贺珺璟声音很轻,“她也没想到,我不会跟宣雯华死磕,而是轻而易举的进了内宫,你们还是在我掌控之中。” 听起来贺珺璟还不算丧心 病狂,林陵生怕他说一句杀伐的话,回忆中的贺珺璟是如此尊重宣雯华,就算是未能宣之于口的喜欢,也只敢在梦里悄悄叫一句雯华,在朝堂上和老匹夫拉锯,也只称呼她为陛下。 “我知道了一些事。” 林陵半真半假的说,“女皇陛下说,你曾经很尊重她。” “尊重?”贺珺璟笑了,“是了,尊重,我曾经将女皇作为这辈子的榜样,我觉得她无论是治国还是修身都是如此自律,可其实她却是个阴险毒辣的人,也不过色令智昏。” 色令智昏四个字怕是贺珺璟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后宫空荡荡的,从高处眺望过去,有不少废弃的地方,林陵就只逛了未央宫也知道女皇不是奢侈之人,更不会为搜集美男做出什么祸害国家的事情,至于说她阴险毒辣。 林陵有必要提醒他一下,看样子他并不知道蛊毒一事。 “女皇难道从来没有向你提起过她的身体?她中了蛊毒!” 林陵相信记忆中连女皇伤寒都会格外在意的贺珺璟不可能对这件事没有反应 ,可事实打了林陵的脸。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他冷哼,“这是她偏听偏信的结果,她宠爱南塔啦来的皇子,为了他罢朝废后宫,如今有今天,也是她自作自受。” 贺珺璟想起自己被奇毒折磨的那些日子,生不如死的感觉,每一日呼吸都像被绵软的针刺入心脏,他还傻傻的宽慰宣雯华不必替自己担心,他一定能查出蛛丝马迹,结果下毒的就是宣雯华。 她写了亲笔信承认,还以自己永远不能回绵州为代价,那一刻,贺珺璟觉得有一把刀子在剖他的心脏。 自己守了一辈子的女人,就这样忌惮他,宣雯华真的怕他功高震主,完全可以告诉他,而不是这样暗戳戳的捅刀子。 林陵听的一知半解,可据她看到的来说,宣雯华是个慢热又不肯低头的性格,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准,然而情字一字最难猜,林陵不知道贺珺璟对宣雯华的感情到了哪一步,现在不杀她究竟是私情更多,还是有其他盘算。 “你打算,怎么处理我们?” 宣雯华既然能对林陵说蛊毒的实话,未必没有对贺珺璟袒露心扉,十年积怨已深,不是林陵三言两语能扭转的,与其急功近利暴露她现在还没完全弄清楚“神女”的身份,不如问问自己什么时候能离开是非之地。 她不过是个使臣,还要被扣着吗? “你曾说要我和温然当替罪羊,可两方交战尚不斩来使,更何况你并非没有出师的名头,清君侧除奸邪匡扶新帝……我和温然不过是过路人。” 林陵故意放软语气转移注意力,女皇不会放弃斗争,贺珺璟频繁出入宫闱也不知道意欲何为,贺珺璟似乎没料到她态度转变。 “不急,等到我登基,再慢慢和北国谈判。” 林陵知道这是他要借此威胁北国拿钱赎人,再世张骞不过如此待遇,她叹了口气,看着贺珺璟甩袖而去的背影,那宫女本就胆小,刚才被拉扯,还听到了些不该听的,现在话也说不清楚,感谢林陵帮忙脱困。 “起来吧。” 林陵淡淡道,此时已经入夏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桑葚可以摘。 (71)不再喜欢水仙(回忆) 将近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的水珠滴在桥上,宫女争先将其擦了个干净,这些年宣雯华御下很严,即便不要求,宫内氛围依旧森严。 内侍说怕贺将军滑倒,抖着声音请贺珺璟移步,奇怪的是明明害怕的过分,却又要迎上来,分明知道即将到来的干戈,却依旧要按部就班的工作,或许人都一个样子。 只求安稳,不愿意改变。 只是皇宫真是过于脆弱,一场小雨就能让其停摆。 贺珺璟何尝不清楚宣雯华的毒,只是十年前,她毫不留情的背刺,贺珺璟有些害怕了,他曾经以为自己终究有些份量在的。 “皇子对朕用情至深,方才是朕眼拙了。” 十年前,宣雯华眼中盛满笑意,似乎要将柔情全部留给平康皇子。 “谢皇子夸奖。” 皇子同样笑了笑,情意要溢出般。 宴会上众人惊呆了,所有人都遐想纷纷,不知道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皇帝有近卫跟着,平康也不可能趁机做什么,宣雯华目不斜视,丝毫没有给贺珺璟眼神,便宣布要巩固邦交,与平康大婚,男子的头衔并未完善,他便封了平康为皇夫,列二 品头衔。 她这话让群臣惊讶,开始还对南塔啦的皇子不咸不淡的态度,现在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想法? 南塔啦的使臣恭贺道:“陛下英明,是宣国与南塔啦共同的福气,臣祝陛下与皇夫百年好合,两国万事不衰。” 众臣心生疑窦,然而还是纷纷站起来表示祝贺,就在此时,离宣雯华位置最近的位置传来一阵物体破碎的声音。 纷纷侧目看过去后,却见贺大将军的桌面一片狼藉,贺珺璟一掌拍在桌子上震碎了桌上的所有器皿。 平日颇能隐忍的贺珺璟紧握双拳,浑身暴戾的因子一触即发,宣雯华抬了眼皮问。 “贺爱卿对朕的旨意有何意见?” 宣雯华冰冷的话刺在贺珺璟身上,对他的失态有些愠怒,贺珺璟看到宣雯华在生气的前兆,呼吸一滞。 他强压下情绪请罪:“陛下,臣只是太开心了,听到您要大婚的消息,才……” 宣雯华冷哼一声并不领情。 “朕看你眼睛里是没朕这个人了。” “陛下,臣没有!臣……” 贺珺璟听完突然慌了,着急的想要解释,宣雯华没有给他机会,摆手打断了他。 “够了,贺珺璟殿前失仪,罚 俸一月,此事到此为止。” 贺珺璟还想说什么,见陛下冷淡的模样,最终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之后的宴会都是客套的场面话,宾主尽欢的表面上,暗藏着无数的波涛汹涌,之后的贺珺璟就那样遥望着热闹,一个人喝着闷酒。 几日以后平康皇子入赘的消息便传了出来,贺珺璟回禀完事情,贴身太监也进来问,今日要到哪里安寝。 宣雯华沉默了几秒,说了一句“平康。” 贺珺璟脚下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贴身太监犹豫片刻没敢多问,见贺珺璟还杵在那里,便将人请了出去。 他心里却忍不住想,平康皇子到底有什么魅力,一向不喜欢留恋后宫的陛下接连一个月找他? “陛下又去那个南塔啦的皇子宫里了!” 贺珺璟回府以后便叫来心腹,他一直派人盯着宣雯华的后宫,今日叫心腹来竟然听说已经连续很久宣雯华专宠他一个。 “还不快滚!滚去皇宫继续探查,有任何情报立刻向我汇报!” “是将军,属下立刻去办!” 属下离开以后,贺珺璟神色晦暗的坐在房间里,少顷,他一掌将桌面的稀有茶具全部扫落在地。 “陛下是 我的!” 那时他不明白何为偏执与孤注一掷,只想把喜欢的据为己有,当习惯了总是独来独往的陛下突然心有所属,最先滋生的是黑暗的念头。 当夜,贺珺璟的嘴里只有一个名字。 “陛下……” 湖水的青萍将湖面堵塞已久,听人说这是宫中新的特色,贺珺璟却觉得这风景不好,连带着心情也堵得慌,从宣雯华答应将解药给他之后,那种剧烈的疼痛已经不见了,换来的是十年绵软的针,喘口气都疼。 人的喜好终归会变的,十年过去,那片捡他的湖已经干涸了,贺珺璟也再找不出一片水洼能弥补他缺失的回忆,他们曾经一起微服出访查抄贪官老巢,在路上遇到刺客,贺珺璟佯装不会水,在水中埋伏着,可半晌岸上的打杀声银逐渐减弱。 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睁开了双眼,可当他准备自己浮上岸的时候,一阵落水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担心是埋伏,赶紧处于备战状态。 紧接着,他落入一个灼热温暖的怀抱,那人肯定不会是刺客,犹豫之后,贺珺璟放松了身体。 眼前的女人提着一盏水灯,烛火的光辉将她绝美的面容在水中照的 出尘,飘逸的长发在水中散开,身上的衣服也随着水波散开,整个人仙气飘飘如天外飞仙,美艳的不可方物。 贺珺璟完全挪不开眼,那个做任何事情都谨慎的贺珺璟,在这时发起呆来。宣雯华没有在意他的眼神,只是紧紧搂住他的腰身,然后拖着他缓缓浮上水面。 当他反应过来被宣雯华抱着的时候,贺珺璟的脸一下张红起来,虽说宣雯华的援军已到,战场上还是不适合说别的。 贺珺璟轻咳一声,宣雯华敏锐的捕捉到了。 “陛下……” “别叫我陛下,你好些没有?” 宣雯华蹙着好看的眉,贺珺璟明知道微服应该叫阿姐,可这一刻他自私的想叫她一句雯华。 “臣无事,臣会凫水。” 贺珺璟小声的解释了一下,宣雯华并不意外。“我知道,见到你的第一次,你不就是自己游上来的吗?” 贺珺璟想到这里脸有些红,宣雯华是怕他有阴影才下的水,“陛下……阿姐衣服湿了,还是先去更衣吧。” “也好。”宣雯华将水灯递给贺珺璟点了点头。 水灯上印刻着水仙花的图案,贺珺璟记了很久很久,可惜后来的宣雯华不再喜欢水仙了。 (72)我真有超能力 温然一觉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间余光瞄到桌子上一盘黑黑的东西,是新鲜的葡萄。 “小葡萄!” 水灵灵的还洗好了,真贴心! 温然其实每天并没有睡很久,只不过昼夜颠倒来着,人家晚上睡他白天睡晚上躺在床上闲的难受,旁人还以为温然怎么个大病呢,这要是现代的那具身体熬两天夜就好了,现在的温然他怕直接见到阎王。 “好甜!”温然取了一粒放在嘴里,撸起袖子加油干,没多久一盘葡萄就被扫光了。 北国运这些东西太费劲了,不然他也不能找桑葚这种平替,到了宣国之后也没来得及享受美食,还差点让人家煮了。 话说回来,这小葡萄是哪个长了良心的小姐妹帮忙拿的?温然自觉凭着三寸不烂之舌,通杀男女老少,今日就有小白痴给他送东西吃,看上去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公子,也不知道怎么在宫中讨生活。 温然吃饱之后拿起本书装模做样的看了看,听见有推门的声音惊醒,赶紧蹭起来。 习惯已经刻进DNA了,要是被发现书都拿反了,肯定会挨骂! “怎么,还有力气坐着?不是 告诉过你身边的人,看着你好好休息的吗?” 林陵进屋环视一周发现温十不在,今日上午来看温然的脉象还奇怪的很,现在又活蹦乱跳了。 “温十出去煎药了。” 林陵拿走床上的书本,递给温然一副碗筷,里面乘着饭菜。 “红烧肉!” 终于不再是清汤寡水的粥或者是辛辣的参汤了,温然觉得自己的食欲就是被这样一点一点磨光的,他摸到微烫的碗底,不禁一颤。 “好烫!” 林陵赶紧将碗碟拿开了些,“忘记你细皮嫩肉的了,给我吧。” 这话听着是阴阳,仔细观察才发现林陵的手指确实有一层薄薄的茧,就像她给人的若即若离的外壳一样,束缚的紧紧缠绕她却不缺少美感。 “很难看吗?” 林陵下意识缩回手,很奇怪,她似乎因为温然过长时间盯着她而不自在,以往明明并不会如此。 “没有,就是好奇,你在北国都做什么?” 温然拿回碗,还是决定自己吃。 “什么都做喽,最开始开店的那几年,他们合起火来排挤我,原料也没有人手也不够,我还要戴着斗笠亲自上阵。” 好在她 并不觉得累,也不认为那是一种负担,林陵刚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家很有钱,游戏人生罢了,用已有的金山去赚另一座金山并不困难。 “我觉得你好厉害。” 温然是诚心说的,林陵不经常谈起自己的过往,如今提起创业史无论是为了追女神还是别的什么,都得夸一夸。 “可是,真的不太苦啊……” 林陵抽动嘴角,“他们合伙欺负我,我就查封他们的店,他们扣我的原材料,我就多花一倍的价钱去外地买,我本来就有钱,没有人手就从他们调教好的师傅中间挖人,我开连锁店,第一家卖的贵,第二家卖的便宜,天天装作强生意似的对着骂其实两家否是我的店,有人贪便宜就有人觉得贵的东西一定好,我有师父的旧识是江湖人士,还能给我保驾护航,至于我亲历亲为,完全是因为我喜欢啊!” 温然:“……!” 什么叫资本,什么叫入侵,原以为林陵是个悲情女主,没想到她来创业,本以为对方艰苦奋斗,感情开了挂! 温然安慰的话卡在嗓子里,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 “行了,不逗你了 。” 林陵将他没吃完的碗拿回来,“给你改善伙食不是让你吃断头饭,别吃了,一会该喝药了。” 提起喝药,温然脸比药还苦。 “说实话,这几天我跟做梦似的……可能也是睡得多了,现在的状况都不清不楚的,我睡着睡着就从贺府到皇宫了,一点感觉也没有。” 林陵想起偷送两人出宫的安姑娘。 “有人良心上过意不去,放了我们。” “我没想到贺珺璟是个坏的。” “我也没想到。”林陵叹气:“他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仔细回想,贺珺璟也暗示明示过几次叫我赶紧离开,是我贪了,最后害的咱们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被当筹码谈判。 “要怪还能怪到我老爹,要不是他说可以求助贺珺璟,我们也不会这样。” 温然用转移视线的方式安慰林陵不必自责,贺珺璟好歹只要钱不要命,没有他的援兵,林陵和温然早就没了。 “人不可貌相。” 林陵在梦中看到贺珺璟与温侯是不常见的一对敌国好友,如今宣国干戈已止,温侯回忆起他这位宿敌,接着就把自己独苗交给人家拿捏了。 “温 侯已经很久没和贺珺璟交过手了,记忆还停留在从前,可是贺珺璟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他连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和提携之恩的人都能刀兵相向,只能说执念改变了一个人。” 一个明明在回绵州路上还想着怎样改善干旱的人,回到绵州第一件事情是逼宫,通常情况下人是多面性的,而且他的目的似乎不在于颠覆宣国,而是换他来延续。 “知遇之恩?女皇吗?” 温然知道的东西还停留在贺珺璟自己讲的那些真假掺半的过去里,林陵也想起自己还有神女的话题没和温然提过。 “我有一件事情忘了告诉你了。” 或许这几天睡得还不错,梦也越来越清晰,林陵快忘了平时是什么模样了,她有些不知该从如何说起的感觉。 “还记得陆榕棋母亲的那句神女吗?还有宣国的传说……我,拥有了一个超能力。” “?” 温然用你有没有事的滤镜看了眼林陵,林陵硬着头皮解释了下去。 “是真的,按照女皇的意思,我就是那个神女,我每天都会做梦,有关于女皇和贺珺璟的经历,一清二楚的印在脑子里。” (73)此去经年(二合一回忆) 今天晚上,林陵又做梦了。 就在平康皇子进入后宫不久的一日,御花园中,平康信步闲逛。 “这日头可真是不错,今儿你看,这花真稀奇。” “是呢,奴婢以前都没发现这花开的这么好看,一定是有福之人带来了福气。” “还是你嘴甜。” “谢殿下夸奖。” 主仆俩有说有笑,正准备回宫之际,贺珺璟突然出现在御花园之中。 “娘娘到底好兴致。” 这一句话平康的笑容僵在脸上,后宫本无针对男子所设立的位分,他贸然间别人都不知该如何称呼,只一点,“娘娘”二字并不合适,况且贺珺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平康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不过他很快想到什么,得体的向贺珺璟行礼。 “见过将军。” 可是贺珺璟只是挑了挑眉,完全没有回礼的意思,“我原本还好奇,娘娘入了后宫见我是要行宫礼,还是臣礼,不想……” 空气有一瞬间凝固,平康的行礼动作就僵在那里。 平康再次蹙眉,已经明摆着感受到这个贺将军就是故意让他下不来台。 “不知将军?” 平康直起身子,想问问贺珺璟到底要做什么,谁知贺珺璟突然暴怒。 “果然是蛮夷之地来的东西,基本的礼数都没有。” 平康表情又是一僵,勉强扯出笑容。 “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珺璟冷哼一声,看着平康的眼神满是嘲讽。 “你是二品嫔妃见到一品的将军行了平礼还敢自行起身,娘娘好教养。” 贺珺璟左一个嫔妃,右一口娘娘不说,还公然挑他的刺,平康在来宣国之前确实看到宫规有一条是下级要向上级行礼,可是一般人都会碍于皇帝的面子不会为难皇帝的枕边人,还会默许他们自行起身,这点就像潜在的规则,没有被提到明面上来,可众人都是默默遵循的。 现在贺珺璟直接挑开她的错处就是来者不善。 “我不知哪里得罪了将军,为何将军对我似乎有很大的敌意?” “娘娘多虑了。” “哦?”平康面露嘲讽:“那将军堂堂战神,为何又与我一个没法继承南塔啦王位的质子,一个后宫妃嫔置气呢?” “呵……我不过是看不惯一些仗着宠爱为所欲为的鼠辈罢了,娘娘不要对号入座。骄傲还是娘娘觉得自己有资格成为蓝颜祸水,还是回宫照照镜子比较好。” 随着贺珺璟 愈发咄咄逼人,平康险些被气炸了,不过和很快他便笑出声。 “将军嫉妒了?” ! 贺珺璟心下一惊,表面不动声色。 “嫉妒你?你有什么可嫉妒的?娘娘糊涂了吧,陛下多年器重我,而你不过是一个妃嫔,我为何要嫉妒你。” 说完贺珺璟脸色一变,“你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谁知平康听后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容更甚。 他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站在一个距离贺珺璟很近的地方,压低声音道:“贺将军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你对陛下……啊……” 贺珺璟再也忍耐不住心底的震惊,瞳孔骤然收紧,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这是他心底最大的秘密,就连朝夕相处的朝臣都难以发觉,他宁愿别人认为自己是弄权的朝臣,好过别人知道这些,看到贺珺璟的表情以后,平康得意一笑,但当他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贺珺璟突然卡住了他的脖子。 “你是谁,你来宣国有什么目的?” 平康被贺珺璟掐住,脸已经因为缺氧而涨红了起来,可任凭他如何挣扎,都丝毫撼动不了贺珺璟分毫。 “你以为本将军真的不敢动你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在我眼里一只蝼蚁而已,不小心掐死又能怎么样?” 平康没想到这个贺珺璟竟然真的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真的要在御花园行凶,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死亡的威胁,平康切切实实看到了杀意,这个人真想了结他。 “你……疯子。” 平康发现自己错的离谱,这个男人比他想象的疯狂,就在平康真以为自己要被他掐死的时候。 “放肆!” 宣雯华的出现让贺珺璟一瞬间收起了所有的杀意,他慌乱的看着宣雯华,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紧张。 “陛下。” “贺将军,是不是朕对你过于宽厚了,让你现在竟然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竟然真的敢在御花园行凶。” 说完宣雯华快步走到平康身边,将在地下虚脱的平康扶了起来,眼神似乎柔和了些。 “平康,你可有事?” 平康大口喘着气,用力咳嗽着,狼狈的没有一丝那日大殿上的风度,然而此刻他却顾不上那么多。 他刚才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即便是看着在宣雯华眼前啊低眉顺眼的贺珺璟,他心里对贺珺璟的恐惧依然存在着。 “没事。” 贺珺璟看着宣雯华对平康的关心,心 如同被刀割般难受。 “不,陛下,不是,臣没有,我只是……” 贺珺璟慌忙地想要解释什么,却被宣雯华无情的打断了。 “够了,你真以为朕是瞎子是聋子,没看见你对平康做了什么吗?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说?” “陛下,臣……” 宣雯华长叹一口气,深深看着他。 “你太让朕失望了。” 这句话犹如利剑,狠狠刺在贺珺璟心上,强大如他,也会因为在乎宣雯华,因为她的一句话,就能将他击倒。 “来人,送皇夫回宫。” 他们相处几年,宣雯华甚少称呼他为珺璟,却在一次又一次叫着平康,贺珺璟侧过头,看不清表情。 宣雯华说完以后,又看向贺珺璟, “你,跟我去御书房。” 宣雯华留下这句话,甩袖离去。 贺珺璟跟着宣雯华一路走到御书房,进入房间以后,宣雯华屏退众人,只有他们二人站在房中。 “跪下!” 宣雯华严厉的对贺珺璟喝道。 贺珺璟没说一句话,听到宣雯华的命令之后就果断的在宣雯华面前跪了下来。 “知道自己错了吗?” “臣……无错。” “你!冥顽不灵,竟然到了现在还不悔改,你自己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吗?” “可陛下,那南塔啦的皇子来意不明,表面上为了和亲,背地里却不怀好意,这些年……” “够了,给朕闭嘴!他为了什么而来朕没有眼睛看不到,朕还看不到今天御花园的所作所为吗?” “陛下!” “你若真觉得平康有问题,那就给朕摆出证据来,有证据吗?” “陛下不信任臣吗?” “朕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宣雯华转过身,拒绝沟通的模样刺痛贺珺璟,贺珺璟也不再说话,他的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悲伤就要从眼眶溢出。 宣雯华冷哼一声,“你走吧。” 那天贺珺璟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忍不住开口问。 “陛下,你真的喜欢他吗?” 宣雯华微微一愣,然后沉下眼眸。 “朕的事,与你无关。” 贺珺璟心底的苦涩不断冒了出来,这怎么能和他无关,在宣雯华眼里,自己又算的上什么? 回府之后,宣雯华罚了贺珺璟几个月的俸禄,叫他闭门思过,这种惩罚已经很轻了,毕竟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动手已经是有伤威严的事情了,就算因此掉脑袋也大有人在,最轻的也得丢个官职 。 “臣,接旨。” “谢陛下恩典。” 嘴上说着感谢,面无表情的开始了他闭门思过的日子,宣雯华并没有公开贺珺璟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外说他德行有亏,这件事的知情者纷纷感慨宣雯华对贺珺璟的宠爱。 但不知情的也有怀疑是不是宣雯华要开始铲除异己了。 但众人皆知的是,这一个月女皇同平康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甚至到后来经常不来上朝。 “陛下今天没有早朝?这可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次没有上朝。” “听说昨天陛下和平康皇子在一处,他可真是个祸害。” “陛下这是要沉溺声色吗?这是宣国的祸事啊!” “难道这是南塔啦的诡计?” 渐渐的,宣雯华宠爱平康皇子的消息人尽皆知,这件事当然也传到了贺珺璟的耳朵里,他的下属撺掇他造反。 “将军,陛下如今故意幽禁您,极有可能已经动了杀心,我们现在不能任其摆布啊,主城的茶楼都传遍了,女皇这是忌惮您良久啊!” 贺珺璟满脑子想的都是宣雯华和平康皇子的事,根本没心情想别的事情。 “将军!去年您和陈国对战,屡屡被对方识破计策,这极有可能有陛下的手笔,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将军您彻查一番……” “你若再对陛下言行无状,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贺珺璟冷冷的打断他,然而他自己也知道手底下的这些兵对宣雯华不满已久,一个月后,贺珺璟的幽禁刚刚结束,青州就爆发了一场内乱,边境地区岌岌可危,眼看着贺珺璟打下来的地盘就要被抢回去了,朝臣坐不住了,纷纷建议宣雯华出兵。 “陛下,青州内乱,这股势力被镇压了良久还没有成效,很有可能背后有势力在指使,他们有备而来,不可小觑啊。” “他们的军队已经攻略下罗城,下一步就是青州主城,若不加以阻拦,很有可能危害到其他州府啊!” 宣雯华坐在高位上看着下面义愤填膺的样子,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众位爱卿都说要打仗,可是你们说,要派谁去比较好?” “这……贺将军就是收复青州的主帅,这几年纵横沙场,战无不胜,臣恳请陛下此次能够让贺将军领兵出征,前往青州。” 这位大臣说完其他人都跟着附议,焦点被聚到贺珺璟的身上。 他蹙着眉头站在原地,更消瘦了些,黑色的胡茬 挂在脸上,似乎一瞬间老了几岁,而如今他在战场上的直觉告诉他,这场仗并不好打,而且蹊跷的紧。 青州已经收复好几年了,是什么势力能把他们集结在一起? 这一切的巧合是否和南塔啦的皇子有关,他刚来没多久,南边就暴动了? 女皇还几天几天的罢朝。 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想到这里,贺珺璟心中又是一阵心痛,陛下当真就如此喜欢那个皇子吗? “既然大家都提到了贺将军,爱卿,你有什么看法?” 宣雯华淡淡的看过去,眼中的冷漠让人心惊。 “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贺珺璟直直的跪下,他根本不想离开宣雯华哪怕一秒钟,然而,只要宣雯华想,就算让他永远守在边关也乐意,宣雯华沉思片刻,在朝堂上便直接下旨。 “既如此,朕现在就封贺将军为兵马大元帅,明日便领兵出发镇守青州,一日不除敌寇,便一日不得回京。” 宣雯华下令以后,贺珺璟的悲伤又多了一分,这次不同以往,若是凶多吉少……可陛下却轻易的答应了下来。 “臣,遵旨。” 贺珺璟走出大殿,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明日即将出征,那晚却是个雨夜,贺珺璟长跪于殿外,想要最后一次见见宣雯华,至少在出征之前把想要说的话一次性说出来,然而宣雯华并没见他,不一会,平康就进了她的房间,那夜的雨不知道下了多久,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只记得那天的雨很凉,凉到了心里。 第二天的贺珺璟在百官的簇拥下踏上旅程,他在人群中找了良久才发下姗姗来迟的宣雯华,平康站在他旁边递给她一个暖炉,两个人举止亲密,幸福似乎要溢出来的美满,宣雯华走到贺珺璟面前,官方似的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神情不耐的离开。 贺珺璟骑在青鬃烈马上,静静的看着宣雯华,许久,沉默的他突然开口。 “陛下,若我为你守住了万里河山,你……” 可惜,到了嘴边的话,贺珺璟还是没能说的出来。 “罢了,臣定会平定青州,为陛下守护好万里河山。” 贺珺璟带着大批的兵马离开了皇宫,宣雯华自他走后登上了城墙,默默注视着贺珺璟的离去,直到贺珺璟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她还想知道,那里看不看的到青州。 一如科考前的夜晚。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见。 (74)蛊毒线索 “按照你的说法,贺珺璟应该是头号大冤种,怎么最后反了?” “或许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陵揉着胀痛的头,讲述完梦里的所见所闻后没有与温然笑闹。 “怎么了?” 温然捕捉到她不舒服的讯息,林陵说了句没事。 实际上窥探过去发生的所见是有代价的,每次头脑像是劳作了很久,这次还出现了耳鸣的后遗症,这一切驱使着林陵不得不自救。 “你说得对,我应该查清楚神女是什么东西。” 林陵可不知道自己生存在玄幻书里,贸然冒出一个神女,她更相信自己犯冲,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体了。 “这就是救世主的代价?” “救世主首先得活着。” 宣国曾供奉神女庙,不过女皇登基之后就弱化了神女的存在,等到她羽翼丰满的那天,更是自称神女转世,她都已经是神女了,又为何要供奉。 “如你所说,现在过去这么久了,还有几个人知道内情,内宫被贺珺璟控制着,我们怎么办?” “直接去问女帝吧。” 宣雯华的秘密只有她和那位祭司知道,祭司已死,问宣雯华是最便利的方法,“至少不要让我睡不安稳。” 这次的梦境并没有持续到天亮,三更不到的时候,林陵就惊醒了,她不敢接着睡。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都快退化了。我去太医院一趟。” 林陵下床穿上靴子,行动力更快一步,她给宣雯华诊脉过,看不出病症是医生的失职,贺珺璟中毒的时候,有位蒋太医似乎格外厉害,能开出缓解的药物,林陵打算和他交流一下。 出了未央宫偏殿,林陵见一队侍卫在宫内疾行,夜幕下一个提着灯笼的大太监引路,这群人则直入宣雯华的寝殿,林陵蹙着眉找了个人问话。 “宫内怎能疾行?这么晚了,你们将军找女皇到底有何事?” 林陵揪住一个小宫女就问,明知她是贺珺璟的人,说话也不客气,小宫女先愣了一下。 “奴婢不明白大人说什么。” “不用装了,你们将军说了不会在凌大人回京之前动手,跟我不需要说这些话。” 林陵说了谎,但贺珺璟明摆着是这个意思,宫女眼神闪烁片刻,“大人不必忧心,将军不会对陛下下手,身为臣子,深夜叨扰不过是求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莫非是擅位一类的 诏书,林陵心里打鼓。 “下通缉令抓捕妖妃平康的旨意,平康皇子祸乱朝纲,当初趁着陛下生病把持朝政,惹出不少乱子,如今将军回朝,平康皇子不见踪影,奴婢等都在寻找。” 说罢她还拿出一张画像,上面印着平康的脸,这张画像实在技艺高超,林陵在梦里曾见过他的脸,因此粗略的瞄了一眼便收拾起来。 “若大人有消息也可以随时通知我们。” 宫女说完便施施然的走了,林陵不得不佩服贺珺璟养的细作专业程度,平时看着不声不响,还能有如此的心气,林陵将画像收到袖子里,去太医院寻找那位蒋太医。 蒋太医临近深夜还在院内配药,林陵只记得一个姓氏,还怕自己找不到这位医术高超的太医,没成想他已经升做太医院监正,十年光景他苍老不少,胡子已经白了,看见林陵擅闯首先皱了眉。 “这位女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哪怕不清楚林陵的身份,他也并未做出赶人的举动。 “我乃女皇陛下征召来的医师,此次特来请教蒋大人,愿与大人交流研究成果。” 林陵不算说谎,她是女皇嘴里的神女,本就是来医治女帝的,异国之人的身份反而惹人怀疑。 “哦。” 蒋大人继续收拾药材,“女医师实属少见啊,女公子若是有什么问题只管翻阅典籍便好。” 这位蒋太医不知是见到太多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野医,根本不相信林陵,抑或是 对女子留有偏见,太医院此时只有几个小宫女进出,林陵找到一个小角落,翻了翻杂书,的确是蒋太医编纂的,无论是行文还是样式都很特别,林陵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适应这种写作方式,看到鸣钟奏响,看到第一抹旭日。 蒋太医今日当值,他并未因为自己升做监正而少给自己排班,值了一夜,已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林陵安静的坐在他身边查看医书,蒋太医一荒神醒来了。 “你……女公子竟然还在?” 蒋太医那些年因为被逼着查贺珺璟中毒一事,日夜心力交瘁,两鬓生出白发,女皇病急乱投医,找了不少乡间江湖之人,结果就是不少人坑蒙拐骗并无学识,药物研制一直没什么进展,如今他以为林陵也是这类人,便根本没搭理。 “我不在这里,还能去哪呢?我说过,我是女皇派 来交流医术的,昨夜蒋太医睡得可好?” 蒋太医有些窘迫,被一个年轻后辈看着偷懒。 “是我唐突,方才那句话并无嘲笑之意,蒋太医,昨日我研读半宿您的医书,见您果然是大家,不由心生佩服,只是仍有些东西是我不能理解的,看您对残书蛊毒有所见解,不知这句“引蛊毒为蛊人”是何含义?” 林陵不好一开始给人留下盛气凌人的态度,见气氛凝重立刻开口回转,她也大概接触到从前听都没有听过的蛊毒,这些东西不是应该在几百年前就没了吗? 蒋太医接过手记,他很久没接触过这方面了,他第一次接触时未必不觉得荒唐,可是贺珺璟病重,女皇坚持要他们研制解药,他顺着蛊毒的方向研制出几贴缓解的药竟有起效,正因为此事,他开始得到女皇重用,可后来贺将军的病竟然莫名其妙的好了。 女皇看不出高兴还是不兴,她前脚禁足贺珺璟,后脚来到太医院说自己研制药物有功,但医者怎会不知道贺珺璟的病情,他并没有在此出多少力气,也是自从贺珺璟不知为何病症突然好转,女皇便下令不准再查,甚至一反常态的暴虐,将知情的不少人杀了,蒋太医是会藏拙和审时度势的人物,竟然神奇的幸免了,他也只当这是一场梦,没有人提起,他再不会将蛊毒和他的行医生涯联系起来。 直到近一年,蛊毒出现在女皇身上,蒋太医诊脉之后着实吓到了,当即实话失火,这病症与当年贺将军的一模一样,他本以为女皇会生气,毕竟贺将军已经不是当年盛宠的大将军而是被贬谪和怀疑的功高盖主的权臣。 女皇却笑了,嘴里说着“果然如此。”又叫蒋太医不必忧心,说他还算个有才之人,蒋太医迷迷糊糊的从女皇寝宫出来,接着得到弥旨,女皇悄悄令蒋太医秘密继续查解药,有什么进展第一时间禀告,甚至优待蒋太医家人,蒋太医开始认为是监视多于保护,因此常常井惊恐度日,后来女皇给他一对儿女不少便利,他才相信,女皇是将宝压在自己身上,至于后面可能牵连出什么,蒋太医不知道,却有些莫名的害怕。 那些手记已然有些模糊,他仔细辨认,难为林陵能看的进去,他没有直说,问起林陵过往经历。 “非也,人之过错不会随着 年龄减少,是我的心胸不如你这个后辈了,你竟然能看一整晚的书,不知道女公子师出哪里?” “蒙州仙师。” 林陵的师父具体叫什么名字她并不好问,姓氏更是模糊,反正她的名号无人不知,林陵便说了。 蒋太医也算阅人无数,林陵说出仙师后,他立刻反应过来,“竟是那个竹叶青。她的徒弟自是不凡!” 他听说过这位女毒医,为人桀骜又爱自由,只收女弟子,长居北国,是江湖中人又是与朝堂瓜葛不少的江湖中人,因此江湖对她的评价总是很极端,林陵也惊讶,能知道仙师这个外号的人多半有两下子,“蒋大人过奖了,我不过是一介后人,尚且不如我师父十分之一,在您面前自然要谦虚。” 蒋太医满意的捋了捋胡子,“你不必自谦。” “这“蛊毒为蛊人”的意思是,下蛊之人是中蛊之人的解药,必须要找到下蛊之人,才能将蛊毒解掉,至于需要什么做引子,我还没有研究出来,至于谁是下蛊之人,我也是一头雾水。” 说了半天是没有解决之法,不过谁是下蛊之人? 林陵心中隐隐有个猜测,蒋太医与她不同,她看到了宣雯华和贺珺璟的记忆,自然知道他们之间的不和谐是从平康皇子开始的。 “蒋太医,您可知女帝最宠爱的妃子,平康,他现在在何处?” “他?” 蒋太医惊讶林陵这么短的时间就知道平康皇子,也不明白二者的关系。 “他确实曾获宠一时,后来惹了女帝不快就被关了起来,去年南塔啦要接回平康皇子,女帝便同意了,想必是已经回国了吧。” 不对。 若真的回了国,贺珺璟不会大张旗鼓的找他。 “你莫非对平康皇子有所怀疑,其实我祖上三代也并不是宣国人,颠沛流离时到过南塔啦,那并不是一个有太多信仰的国家,蛊毒一类的东西并非起源那里,就算有残书记载,古战场也不在南塔啦附近。” 对于异国人的怀疑,宣国大臣想到的第一个必定是平康,可南塔啦从未传出蛊毒这种风声,且他天天与女皇在一处,虽说有时候女皇也会为了他坏了规矩,终究并没有出什么大差错,平康皇子不复青春之后,更是失了宠,这可不像有蛊民族能做出来的事。、 林陵满脑子想的确是今日贺珺璟要求寻找平 康的事情,恐怕是在路上发生意外,导致此人失踪了,又或者此人其实被宣雯华藏了起来,林陵和蒋太医的信息不对等,没什么可说的。 “前辈,我明白了,我先走一步。” “欸?等等,你是怎么进宫的,什么时候走,你师父身体还好吗?” “……这猢狲,火急火燎的。” 蒋太医感叹年轻人的活力,接着继续分拣药渣去了。 林陵有一种猜想是宣雯华已经知道下蛊之人就是平康,甚至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把他藏在什么地方审问解毒,而贺珺璟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林陵往宣雯华的寝宫火急火燎的赶过去,门外的宫女拦住了林陵。 再过半个时辰才是早朝的时间,蒋太医那副样子大概是不知道实际内宫已经被贺珺璟掌权的事情,女帝登基以来经常发动规模不一的宫变,若发现某天的宫人神色态度不一样,那便是有事情,因此常在宫里的人惯是会装聋作哑。 这样也有一个不好的特点,高度同质化的宫人看起来像牛羊一样好管教,林陵被宫女以女帝还未起身拦下了。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陛下?” “外臣无召不得入。” 送早膳的宫女鱼贯而入,唯独将林陵拦在外面,“你怎么知道我是外臣,宣国还没有女子为官入朝之人吧。” 宣国最后还是以男子为尊的社会,能容得下一个宣雯华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意外,宣雯华身边的得力助手也有女性,领的却是内宫的官职,反倒北国有女使臣的先例,林陵看着这工宫女倒眼熟。 “你不是在未央宫当差的,你是贺珺璟的人。” 林陵往旁边走了几步,“贺珺璟派你拦着我的,他要干什么,他是不是不让陛下上朝?” 前几日赶上每月休沐的日子,正常来说,今日的奏章应该堆积成山了,女帝没有在月初旷早朝的先例,若在不撕破脸皮的条件下,让女帝正常早朝才是最好的方法,贺珺璟此番举动明显是要开始搞事。 “他不能这么做,我已经查到东西了,林陵求见陛下。” 林陵越发确定了平康皇子一定与此事有关,宫女没想到她会在殿外喧哗,上去就要捂嘴,林陵瞅准了时机,一改鲁莽的模样,用银针刺入宫女的睡穴,趁机跑进殿内。 她听见花瓶碎裂的声音,因为她没想到,贺珺璟就在屋内。 (75)宣之于口 不知是故意放纵还是没料到林陵真的进得来,贺珺璟早就察觉了门外的声响却没理会一二。 林陵也没有猜错,那宫女就是贺珺璟的人,中了她的银针竟然这样快就解了,她跑到殿内用饱含杀意的眼神瞪了林陵一眼。 “将军恕罪,属下无能。” “无妨,退下吧。” 贺珺璟正眼都没往林陵那边瞟。宣雯华扫落一地的茶杯,碎瓷片在阳光下闪着光。 “小春怎么没进来伺候,她在哪?” 林陵不知道问的是不是自己,有些懵,贺珺璟借机伸手抹去林陵唇上的水渍,言语淡淡,“这很重要吗?” 宣雯华觉得心中有磐石压着,凌将军曾经同她讲的还是实现了。 宣雯华微微侧开头,避开了他的手指,抬头直视,“你要动手了?” 这将近十天的“小打小闹”终究不能成为粉饰的太平,被直接问到的贺珺璟伸出的手就这样顿在原地,仿佛听到长辈责备后不知所措的小孩,半晌虚虚的笑了,笑意却带着凄凉。 “女皇陛下身体不适,应该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就不必忧心了。” 贺珺璟连理由都想好了,宣雯华闭目复睁,“你不想杀朕,若如此,不必拖延这么久等着朕退位。” “对。”他沉默了良久,“我从来没想过你去死。” 他反而更近一步,上前捏住宣雯华的下巴,倾身下去和宣雯华贴的极近,“所以,你不用做无用功了,少做徒劳的事情,安静的待在这里。” 他们相缠的发丝,好像一对平常的恩爱的夫妻,也正因如此,林陵才害怕她这么直愣愣的看着,到底还有没有命活着,现如今的真相并不是很重要,贺珺璟的精神状态有些奇怪,宣雯华也意识到,他再不是那个孩子了。 当年那个被追着殴打会用坚定的眼神看人,也会忍着不发,一句一句唤陛下的贺珺璟,就像经年旧梦的欢迎,护城河中镜花水月的涟漪,如今化成飘渺难寻的桑枝,注定活不过秋天。 “珺璟。”宣雯华抿了抿唇,“不要走错路。” “呵……”原本流连在两人脸庞上的几分暧昧的疼惜,随着这句话彻底消散,贺珺璟不知为何笑了起来,指尖用力,笑容带着狠绝,“不曾走过的路,不曾做过的事,失败以前,就不算错。” 他手指打转宣雯华垂落的头发,“陛下说到底,不也是抱着顺我者昌,逆我 者亡的态度处事吗,这些年,您以女子之身当政,算不算走错路?我走的是我的道,不这么做,我永远不会得到我想要的。” 不这么做,眼前的亲昵永远不会发生在他与宣雯华身上,他靠的和宣雯华极近,秀发的淡淡花香,让她想起十几年前,宣雯华在那个小房子里,经常在书房习字,他打开门的时候,微风拂过,也是同样的味道。 不是帝王熏的龙涎香,而是暗香幽深,似有似无,正是这影影绰绰引人入局。 “陛下,你身上真好闻。” 他在宣雯华颈间嗅了嗅,丝毫不顾及男女防线,像是渴求香气无处可寻的稚子,笑得纯真又明媚。 尺度大的一度让林陵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进门。 宣雯华同样警铃大作,她伸手猛地推开贺珺璟,眼底闪过惊涛,“你想做什么?” 他并没有强留,直接离开了不舒服的交际圈,“使臣也在啊,正好做个见证。” 林陵冷汗直流,他现在才看见自己不成,说罢贺珺璟朗声道“来人。” 接着有鱼贯而入的侍女,带着各式各样早就准备好的木盘。 黄帛,毫笔,墨砚。 “陛下,京中目前并不是只有我带来的五百精兵,还有您手底下的羽林卫,以及这几天快马加鞭赶过来的青州军五万,如今你被困在未央宫,无人能救你。” 他气定神闲“只要陛下写下禅位诏书,我不会为难陛下。” 即便到了此刻,贺珺璟依然恭敬克制的喊着陛下,言语间皆是柔情。 “我并没有给你兵符。” 宣雯华冷静下来,与他对视,“你的青州军不可能是正统军队,你怎么能明晃晃的带着他们进城,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毫不怀疑贺珺璟能够做到这些,只是不知青州势力如何能快速渗入绵州都城。 “陛下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这些事情?” 宣雯华扯了扯嘴角,“至少让朕知道你如何技高一筹。” 他盯着宣雯华半晌,在一个没有完全丧失地位的对手那里,说出自己的计谋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可好奇的人是宣雯华,他乐意愚不可及一回。 “灾民。” 简单两个字暗藏玄机,宣雯华不知想些什么,点了点头。 夏季有蝗灾,冬季有无庄稼的流民从来不少,一到换季就有流到绵州之内的,近几年经济发展,绵州也不乏支持他乡务工之人,因而就算宣雯华几番下令 ,严加管控,多少还是有没有户口的黑户存在,然而若要大量居民,那谋划必定不是一朝一夕。 “贺珺璟,皇帝的位置,当真如此重要吗?” 如此有吸引力,有吸引力到需要在十年前就开始谋划。 宣雯华抬头看向他,四目相对气氛沉静,贺珺璟收敛了笑意,轻快的点头。 “是。” 那场去青州的战争持续了半年,可半年过去之后,青州仍不平静,即便是贺珺璟布阵如神,对方总能找出他的破绽,他们军队里有了细作,这是必然的事件,可卧底隐藏的太好,贺珺璟连续排查月余,仍然没有一点头绪。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宣雯华派来的人,好吃懒做还喜欢耀武扬威,可那几个人正是他和宣雯华为数不多的联系,贺珺璟没办法轻松切断,营帐里他对着下一步战术一筹莫展,不知为何,整个头晕晕乎乎的,还有些发痛。 这时,下人回禀说,军师求见。 “请军师进门。” 提到军师,贺珺璟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他便是宣雯华出征前赐给他的众多人的之一,他在战场上不指望有什么用处,不过可以每一次将绵州回来的信笺给贺珺璟看一看,哪怕只是寥寥几句话的关心,贺珺璟也会觉得,宣雯华是在意自己的。 也因此,贺珺璟对他多了几分敬重,表明忠心。 “属下拜见将军。” “军师免礼吧,这次军师见本将军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明知道来的是信笺,贺珺璟还要忍住喜悦,也是这样猛地起身,贺珺璟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 “陛下有信托我转交。” “还请军师速速呈上。” 贺珺璟结果军师不紧不慢递过去的信笺,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然而当看到信笺的第一句时,他的心便如坠冰河。 “贺氏骄奢,不可留,万望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陛下的笔记实在过于熟悉,因此贺珺璟很容易就确定这完全出自宣雯华之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明白宣雯华到底对他哪里不满意,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而就当贺珺璟无比悲伤的抬起头时,军师暗藏的匕首刺入贺珺璟的心脏。 …… 若不是贺珺璟反应迅速,根本不可能躲开,后来军医也在贺珺璟平日里熏得香中发现慢性毒药,算算日子正是这几日发作,他不爱熏香,例份都是宣雯华挑的。 “为什么?”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如纸。 “为什么?将军聪明至此,竟然不明白其中深意?” 军师被拷问的浑身是血,带着不明的恨意,“将军战功赫赫,享受荣华富贵已经是陛下给你的极限,可惜你手上权力过多,你不会真的以为青州叛乱吧,不会真的以为朝中无人吧,不过是陛下不想在都城动手。” “将军不要责怪属下,属下不过替皇上办事,怪就怪您太碍眼了。” 说完,军师咬舌自尽,而贺珺璟随着军师每说一句话,心中的绝望便多了一分,到最后,他毫无生气如同木头,心也跟着死了。 再这以后,贺珺璟学会了隐忍与不动声色,他没有让任何势力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情,杀掉全部宣雯华派来的使臣,接着以风卷残云的气势平定了青州,年末的时候,上书说自己想要镇守青州,替陛下守护边关。 从那时一路的厚积薄发,都是为了今时今日。 “没错,做皇帝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 贺珺璟视线落到宣雯华的身上,让人感到不适。 宣雯华避开如影随形的目光,低头叹了口气。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像以前一样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跟在你的身后无穷无尽的付出,然后让你弃之如敝屣?还是说,你真的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吗?” 宣雯华一时语塞,她因为预言接近贺珺璟,每每当他学不会什么的时候,就会怀疑预言是否是真的,而他有所成就的时候,又第一个怀疑贺珺璟会不会脱离控制。 她一切的感情都来自于贺珺璟能否带来价值,直到贺珺璟第一次抗旨不想回绵州,宣雯华才发现,原来贺珺璟已经牵动自己的情绪很多年了。 “朕身为宣国的主人,应当先考虑天下。” 贺珺璟从不怀疑这话的真伪,他曾经也珍惜宣雯华想要守护的天下,然而如今。 他抚摸过宣雯华柔嫩白皙的脸庞,指尖怜惜,“我知道,虽然你从来没有说过,可是陛下你看,这天下在你手里不也只能守成吗,换我来当,而你,只需要留在我身边,陪着我。” 当他被皇权压得喘不过气来时,他想到的到底是惶恐与害怕,还是悲哀自己不是那个掌权的人呢,贺珺璟说不清。 “我只知道,从很早开始,我就要夺权了,甚至有时候忘记,奸臣该怎么做。” “朕似乎从未亏 待你。” 宣雯华面色平静,说实话,她对待贺珺璟从来有求必应,除了那刺偏的一剑,让人真的以为她是真情的。 “都不重要了。” 对于宣雯华主观忽视的军师,贺珺璟也没有提起,“只要陛下答应禅位,我便封陛下为皇后,并且不会在后宫安置一人,你仍然是那个众星捧月,万人瞩目的宣雯华……陛下,这是我此次回绵州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你疯了。” 宣雯华双目睁大,就算知道他在平康皇子那里的醋意,然而宣雯华只把他当成弟弟。 贺珺璟根本不容任何人反驳,他抽离身体,“陛下久病,还是多加休息比较好,臣不便打扰。” 宣雯华从那明黄色的锦帛送到眼前开始,便没有要写下的意思,贺珺璟也不恼。 “臣留给陛下考虑的时间,也请陛下体谅青州军的不易,每拖一天花费的可是国库的金钱,若真到了没钱可拿的时候,烧杀抢掠他们也不是做不出来,再者臣可以从你的后宫嫔妃入手。” 宣雯华虽然没有多沉迷后宫,然而该有的掩人耳目的棋子并不少。 “那些凡夫俗子也敢碰你,他们根本不配,就算被抽筋拨皮尚且不为过,陛下您觉得呢?” “贺珺璟!” 宣雯华暗中握紧拳头。他明明知道很多人根本与她并无夫妻之事,“你别逼我恨你。” 贺珺璟目光一顿,恨这个字,他有朝一日竟也能从宣雯华嘴里听到,那杯端给西太后的茶,还有赐给东太后的白绫,全都是宣雯华自己动手,她在他心里永远冷静自持,永远不食烟火,她只会看着人间辛苦说,“恨这个字,是弱者对强者的咒骂,而朕立于高台,从不会恨。” 贺珺璟蓦然笑出声音,声如落盘。 “陛下别太当真啊,我逗你的,他们还有她。” 他指向林陵,“下场如何,全凭陛下的选择。” 笑着笑着,他突然笑的咳嗽起来,最后看了宣雯华一眼,大步离开。 “你说你找到了重要东西,是什么?” 贺珺璟从林陵身边走过时,轻飘飘说了一句话,林陵汗毛竖起,还好方才林陵并没有说出平康的事情,“没有。” 他看着贺珺璟。“就现在来看,我找到什么东西,能够逆转局势?” “呵……也是。” 他没有深究,留下林陵尴尬的站在原地,宣雯华凌乱的发髻,脸上还有些呆愣的落魄。 (76)亏欠心动 “陛下?” 林陵深吸一口气开口。 宣雯华“嗯”了一声,“隔墙有耳,你随着朕来内间。” 林陵一路跟着宣雯华走入内室,淡淡的花香传入肺中,整个房间的风格极简主义并没一个女子应有的精致和帝王该有的奢华。 她回头看了一眼香气的来源,是已经有些打蔫的插在书案花瓶的花。 “你说你发现了什么?” 林陵在记忆中看到过,在郊外和贺珺璟一起生活时,宣雯华也曾这样摆一株花在同样的位置,时过境迁,习惯却还是没变。 “臣斗胆问陛下一句,是否对贺珺璟有情?” 今日宣雯华表现的惊讶,但林陵不相信没有一瞬间,宣雯华体会不出来这份情意,不然为何她总是愁苦的盯着远处。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宣雯华避开了正面回答的机会,林陵问她,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平康皇子在哪。 “是。” 宣雯华干脆的承认了,“我就把他关在昭狱,一个灯下黑的地方。你找他干什么?” “解毒,蛊毒极有可能是他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臣想见到他,再想方法。” “呵……” 宣雯华垂眸,“他能不能解毒朕不清楚,但毒却实是他下的。 ” 那日,接待南塔啦的宴会上,宣雯华冷声,“不知皇子有何话要说,若没有,我们还是早些回到宫宴上比较好,难免宫人非议。” “陛下可知贺大将军得的是什么何病?”、 平康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话,宣雯华大惊,“你什么意思?”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贺大将军中了我南塔啦的魔蛊,陛下不必怀疑情蛊从何而来,为了这位贺大将军,我们南塔啦可是花了大力气的,这种情蛊每夜都会折磨他,令他生不如死,而除了我,全天下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解掉。” “你想要什么?” 宣雯华很快冷静下来。 “那要看贺将军在您心里值多少份量。” “朕可以跟你联姻。” 没有一丝犹豫的,宣雯华选择同意了他的要求。 “哈哈哈,看来传闻不假,陛下对贺将军情深意重。” “但朕有条件。” “哦?”平康挑眉,“陛下请说。” “把魔蛊引导朕身上。” “什么?” “怎么,做不到吗?” “没有,只是有些失败的概率。” 平康从未听说过如次要求,这对于南塔啦来控制宣国必定是更加便利,只是……平康闻所未闻,一国之君会为了一个权臣到 放弃生命的地步。 “所以,陛下对他早已有情了?” “朕不清楚。” 宣雯华面对林陵的近似于逼问,根本无法回答,她这才发现,她对感情方面是多么迟钝。 “平康被朕关了很久了,早在当初派贺珺璟去青州左右就被朕幽禁起来,我不过是找了个相似的影子假扮他,想等待着贺珺璟回宫再将此事与他分说。” 平康此人工于心计并无才华,一对一的算计关系尚且可以占据上风,治国起来就是一团乱麻,林陵称病将朝政交给平康一段时间,整个朝堂被祸害的不行,后来林陵找人模仿了平康的处事风格,接着就将他换了下来,代替真的平康给南塔啦传信。 可惜给宣雯华的蛊却是最高机密,无论假的平康如何试探对方都不理睬,这些年便也只能关着平康。 “其实贺珺璟抗旨回绵州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不对了。” 可当时的情景并不是宣雯华可以控制的,平康不交代蛊毒的解法,朝政又被平康祸害的不稳,青州是真的不太平,宣雯华觉得,见了倒不如不见,哪怕有一日刀兵相向,她也能解释一二,毕竟这个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想什么、想要什么从来都会 表现在脸上,又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 然而现在是真的伪装的很好了。 宣雯华一向不喜欢妇人之仁,可在贺珺璟这段感情中总是摇摆不定,祈求他不要造反。 “陛下早就有所察觉了吗?” 宣雯华算是默认了,“凌大人也是我一手提拔,他曾告诫过我要注意防范贺珺璟,在青州时,还曾和当地的土皇帝勾结,甚至认贼作父,那青州的土皇帝还将自己的少妻托付给他……我竟还觉得尚有转圜余地。” 整个宣国能被称作是土皇帝的,除了司马一家还有谁,怪不得当时解决陆榕棋这样轻松,原来他们算是内斗,动了自己人的蛋糕才被灭口。 “陛下,臣有事要奏,此事说到底也是宣国内政,柳太守被陆榕棋囚禁多年,只因柳太守十年前发现金矿,想要启奏陛下之时,被陆榕棋拦下……” “朕知道。” 宣雯华知道她放权的那段时间给自己埋下多少隐患,柳太守也不过她计划中“代价”的九牛一毛,林陵以为的能影响两国关系的金矿,也不过是宣雯华算计的一环。 “若能顺利渡过此次难关,朕必定要为他们一一平反。” 然而现在,翻盘的机会渺茫,甚至可 以说痴人说梦。 “要怪就怪朕有防人之心却没有相应的举措。” 凌大人到绵州时日还早,他未必看不出这是鸿门宴,因此延缓了路程,这也是贺珺璟为什么开始着急的原因。 “那陛下现在打算如何做?” 林陵可以说将身家性命和宣雯华绑在一条船上了,宣雯华说自己会以怀柔政策令贺珺璟放心,林陵只需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比如跟着蒋太医继续研制解药,或者去昭狱见平康。 林陵发现宣雯华是个不信命的人,至少不会把预言奉为圭臬,给林陵配置的任务更像是说,“去玩吧,别吵着大人。” “陛下,臣是北国使臣不假,也不需要向您表什么忠心,但请您能相信我一二,臣会尽心帮您,只要您能在事成之后,答应臣放使臣队伍走。” 林陵需要一个明面上的承诺,而非两方暗戳戳的感觉,即便明面的规则也容易被撕毁,至少宣雯华不是那种人。 “现在说这些……好,朕答应你。” 宣雯华话锋一转,魔蛊终究是难测的东西,这些年她关着平康,蛊毒却并没能要自己的命,不过时时发作起来难挨,林陵能解自然是好。 若不能……权当是亏欠的报应吧。 (77)爱意占有 宣雯华想尽办法去拖延时间,她告诉贺珺璟自己会写下禅位诏书,叫他不要杀人,贺珺璟回复的很爽快,没有肆意杀人。 硬生生拖到了第三日,宣雯华终究在禅位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林陵也算做了一回历史的见证者,朱笔写在绢帛上,宣雯华唯一的条件是小春要回来伺候她,宣雯华说习惯了小春的伺候,其他人都不称心。 小春被关在外间,好些时日不曾见人,看见宣雯华不由泪湿眼眶,“陛下,陛下受苦了。” “无碍,朕不过是被下了些软筋散,贺珺璟……暂时不会动朕。” 宣雯华不能将贺珺璟的感情宣之于口,而她身体里的蛊毒,只有小春知道的最清楚,贺珺璟虽然也有密探为他汇报一二,但他只知道月圆之夜蛊毒会发作,殊不知其实每夜宣雯华都会隐隐作痛,同别的药更是会发生相抗反应,这些年,小春一直陪着宣雯华。 宣雯华伸手掐了下小春的脸颊,小春抽了抽鼻尖,红着眼眶疑惑的抬了头。 “不会动您?” “是啊。”宣雯华看着已经写好的禅位诏书,“自然是这万里河山。” 她笑意微起,小春注意到案上的绢帛,破口大骂。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亏得陛下待他如此好,当真是狼子野心。” 宣雯华摇了摇头,吐出一口长气,“罢了,小春,你帮朕一个忙。” 林陵自然知道他们要开始联络凌大人了,虽说现在临时组队,可传递消息的 方式林陵还没立场听,她将诏书送到贺珺璟那里,果然半个时辰的功夫,宣雯华未央宫的帘拢就被挑起。 大片月华争先恐后的涌入,铺就银色光辉,贺珺璟连带眉梢都是笑意。 “你终于肯答应了。” 他挥手驱散了殿内侍奉的婢女,林陵欲言又止的看了宣雯华一眼,最终将小春一起拉了出去,宣雯华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带来的美酒。 “这是什么意思?” “庆祝啊。” 贺珺璟为宣雯华倒了一杯,给自己同样倒了一杯,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笑容,“我没想到陛下会这样轻易的答应我,就算陛下不答应,我也有的是法子让陛下低头,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多杀一个人少杀一个人的问题。” “你的手段,我确实从不怀疑。” 宣雯华垂眸并没有看着他,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根本不是长久之计,宣雯华鸦羽落下的地方将白皙的脸遮住一片阴影,可这副有些爱答不理的样子,却刺痛了贺珺璟。 “抬头。” 宣雯华对贺珺璟的话置若罔闻。 “我叫你抬起头。” 贺珺璟再一次命令道。宣雯华叹了口气,抬起头。 贺珺璟眼里总是装着很多情绪,他就这样深深的看着宣雯华,宣雯华则简简单单的回望过去,眼中什么都没有,没有恨意,甚至第一次见面的友好也没有。 他其实想对着宣雯华摆出一张冷脸的,然后告诉宣雯华自己受的苦,将一切都讨回来,然而看着宣 雯华的时候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正如今天他纠结半个时辰,最后还是带了一壶美酒前来庆祝。 他轻轻的抚摸宣雯华的脸,“陛下,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贺珺璟紧紧的盯着宣雯华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可越看就越觉得难受,因为她没有因为他而变化一丝一毫。 “我已经不是陛下了,你才是。” 贺珺璟眼神一暗,“宣雯华,你当真要薄情至此吗?” “不择手段治理江山早晚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届时民心四散,你这个皇帝也不会做的久了。” “是我方才误会陛下了。” 宣雯华挑了挑眉,“陛下是在教我如何治国呢。” 他饮下醇香的烈酒,内心却在鄙视自己的怯懦,只敢以这种方式靠近所爱,他带着酒气欺压至宣雯华身旁,眼角笑盈盈的,铺满银河星光。 “陛下只需要在我的后宫当皇后就好,其他的事情我来做。” 距离越过了分寸,叫人不由自主皱起眉头,未央宫屋宇纵深轩敞疏朗,可他近几天却喜用纱幔隔断,微风一吹,红绸飘扬,玉帘鸣响,迷离旖旎。 “你醉了。” 宣雯华滴酒未沾,看着他面容精致凤尾狭长,不胜酒力的他未见绯红,反而有一丝病态的苍白。 “怎么会醉?” 他只是喝了一杯,他不喜欢在毫无理智的时候占有,只是今日颇有兴致,任宣雯华如何推拒依旧不依不饶。 “陛下,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不然陛下 喝了这杯酒,圆房吧。” 他环过宣雯华的手臂,做出喝合髱酒的动作。 宣雯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中积攒疯狂的漩涡。 “很好,你很好,是我不够好。” 贺珺璟眼底的疯狂彻底释放出来,“我当初对你忠心耿耿,为你踏碎铁马冰河,为什么你要先背叛我,你和我决绝,想置我于死地,这些年我为你付出的一切,在你眼里是微不足道的吗?宣雯华,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心,这些年你对我没有一丝丝的喜欢吗?” 贺珺璟说的这些话林陵并不是完全不知情,虽然大部分事情出自平康之手,林陵却是默许的,她认为贺珺璟一定能识破这些阴谋诡计,可她总不能说,我相信你,你是铁打的。 宣雯华在他说完这些话后,再度垂下眼,没有再看他。 “我不后悔。” 宣雯华的声音很轻,却足够能让贺珺璟听得清清楚楚,贺珺璟觉得体内的血液都要冲到头上去,一阵刺骨的寒意如尖刀利刃刮在她身上,但他笑了。 “你说你不后悔?哈哈哈哈,果然是我认识的宣雯华,我怎么就没有想过呢,你宣雯华从来都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宣雯华额前的发丝掉落下来,让贺珺璟看不清她的表情,贺珺璟看着沉默的宣雯华,心中火气更大。 陷于混乱之中,直到一吻落下,宣雯华才回过神来,欺压而上时,她听到对方说的那句。“给我。” 反正都是要等待援军的到 来,如果虚与委蛇能带来的价值更高,宣雯华不介意陪他演上一出。贺珺璟见宣雯华双眸紧闭,默不作声的别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他低下头,虔诚的送上一个吻,哪怕他自己也明白这里面藏着假意,贺珺璟仍然愿意欺骗自己,其中有一丝真情。 “陛下!” 小春的出现打断了贺珺璟的动作。 贺珺璟颇烦躁的扫落了酒杯,跟着小春进来的内侍吓得整个人趴在地上,小春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她的目光聚焦在宣雯华圆润的肩头上,衣襟从宣雯华一寸寸滑至纤纤细腰。 宣雯华拉下帷幕,小春重新集中注意。 “陛下,这小太监说有要事禀告陛下,据说是贺将军带来的人马和流民发生了冲突,城外已有死伤之人,具体怎么处理还请陛下定夺。” 小春每一个字都是说给贺珺璟来听,贺珺璟顷刻就反应过来这件事是宣雯华的手笔,在流民中安插绊子是贺珺璟的主意,而他也只讲给了宣雯华一个人听。 “我原本以为……没想到你这种时候还在算计我。” 贺珺璟连骗自己的理由都不复存在,她算好时间,就为了她的清白,还是说她就那样讨厌自己,平康可以做的事情,他却像被厌弃的狗,多看一眼都是奢望。 “你不用如此,你会永远呆在我的身边,永远陪着我,没了今天,我们还有以后,你让我慢慢想想,怎么折磨你。” 贺珺璟说完就下令将宣雯华关在了朝阳宫。 (78)双向折磨 朝阳宫比未央宫奢华多了,原先朝阳宫便是每任皇后的居所,而未央宫在前朝相当于冷宫的荒芜,是宣雯华更改了整所宫殿的位置,让未央宫成为最适合下朝休息的地方。 贺珺璟又将它改了回来,重新装修一遍之后奢华至极,然而这些在宣雯华这里什么用也没有,因为贺珺璟根本不允许她出门。 在外人看来,贺珺璟宣布登基的第一天便开始往朝阳宫运送宝物是想自己享受,可现在这座宫殿迎接到属于它的主人,贺珺璟派来各种心腹看守朝阳宫,吃的用的全按照最高规格来配置,而他本人则每日都来一趟朝阳宫,从不间断,一时之间大家对朝阳宫住的这位产生强烈的好奇,可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晚上,宣雯华在烛火下看书,听到外间有动静,眼皮都没抬起来一下。 开始时,林陵还能进出探望,不过也只能待很短一段时间,后来宣雯华知道贺珺璟心情不妙,而且整个朝阳宫充满眼线,她暂时逃无可逃,便主动让林陵出宫了,小春会带着林陵和蒋太医找到平康研制解药,而温然留在使臣馆做人质。 他们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贺珺璟今日按照往常一般走了进来。 “住的可还习惯?” 宣雯华慢慢翻动书页,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 贺珺璟眼神又暗了暗,嘲讽一笑,“不习惯也没关系,反正你以后会一直呆在这里,迟早会习惯的。” 宣雯华依旧没有回答,继续旁若无人的看书,贺珺璟被她冷淡的态度激怒,大步上前拿掉了宣雯华的书,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宣雯华直视他。 “朕会折断你的反骨,剥掉你的羽翼,即便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宣雯华看着他,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你当然可以做到。” 但贺珺璟听到之后更为震怒,他欺身上前,提高了音量。 “宣雯华,你明明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的,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宣雯华罢了,宣雯华低下头嘴角勾起浅浅的笑。 “可惜,我给不了。” 事到如今,贺珺璟的感情宣雯华若还不能正视,那她就是在自欺欺人了,可惜把人绑起来求原谅的套路宣雯华从来不吃。 “你的感情太厚重,我给不起。” 贺珺璟听后嘴角划过一丝苦笑,但下一秒他收敛爱意,只剩下 讽刺的嘲笑。 他扣住宣雯华的手,用强壮的手臂将她一把抱了起来,用力的丢到房间内的大床上,很软,但带来的无法挣脱的羞耻感却翻了倍。 不等宣雯华起身,贺珺璟灼热的胸膛就压在她身前。 “宣雯华,你觉得我现在还会给你选择权吗?” 曾经的他会,因为他对宣雯华充斥着无限的尊重与爱意,可在经历满身是伤以后,宣雯华又凭借什么觉得,他贺珺璟会无条件的服从? 宣雯华尝试挣脱,但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宣雯华根本没有挣脱的力气。 “贺珺璟,放开我!” 宣雯华皱着眉头呵斥道,可是宣雯华却像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他将头埋入宣雯华的颈窝,顺着宣雯华一直嗅到宣雯华的脖子,他本想浅尝辄止,可就是这样轻轻蹭了一下,他的身体就无法控制的灼热起来。 “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你的心不再属于你自己,只能属于朕!听明白了吗?” 宣雯华没有回答,他的眼神又是一暗,接着他再次俯身,然后在宣雯华脖颈重重咬了一口。 “你只能是朕的。” 接着铺天盖地的吻密密麻麻的落在他的身上,从脖子蔓延向下,他忘情的闻着,同时将一只手固定宣雯华的两只手于上方,他力气大到无法让宣雯华挣脱。 只能在贺珺璟的吻下跟着陷入欲望的漩涡。 然而就当他想要吻宣雯华嘴唇的时候,她偏头躲开了。 贺珺璟眼中带着隐隐的怒气想要再次霸道的捏着宣雯华的下巴然后压了上去想要邀宣雯华的舌头共舞,但这一次,宣雯华毫不犹豫的狠狠地用牙咬了他的舌头和嘴唇,浓浓的血腥味溢满宣雯华的口腔。 贺珺璟吃痛的皱了皱眉,然后终于停下了对宣雯华的攻略和占有。 “你就那么厌恶朕?” 宣雯华别开了脸,没有看他。 他把她的脸再次强硬的掰了回来,强迫宣雯华直视他。 “回答朕。” 宣雯华深吸一口气,“现在的你,不是我认识的贺珺璟。” 贺珺璟听完之后先是一愣,然后大笑出声。 “宣雯华,你以为朕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朕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难道你不知道吗?” 说完之后,贺珺璟似乎被败坏了兴致,放开了禁锢住宣雯华的手然后离开了床。 “朕还会来的。希望下次朕来,你能想清楚你自己的处境 。” 说完之后,贺珺璟深深的看了宣雯华一眼,然后离开了朝阳宫。 之后贺珺璟都会一如既往地每天来朝阳宫,或是来折磨一番,或是嘲讽一番,可最后生气离开的人也是他。 贺珺璟的态度让宫内众人对宣雯华的好奇再次升级,同样也带给了很多人大.大的危机感。 * 林陵在小春的指引下将平康皇子偷偷运送到城外一处偏僻的院子,这地方林陵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想才发现,这竟是当年贺珺璟住的地方临近的小村子,林陵问过小春,为什么要把房产置办在这里。 小春也不清楚,“女皇陛下应当是为了方便行事,掩人耳目。” 这些话林陵自然不太相信,她站在门口,这个位置有一块自然形成的石头,站在上面刚好能眺望到宣雯华以前居住的那个宅子,宣雯华站在这里,到底没有一丝丝怀念以前的感觉吗?哪怕那个房子已经被夷为平地。 “林大人。” 小春小声叫了林陵一声,“我……我还是想回去。” 这几天小春被宣雯华派出宫,一来可以带着林陵想办法,二来小春对宣雯华忠心,太过在意的情绪说不定会惹怒贺珺璟,小春将平康关在这里,平康却什么都不肯说,林陵自然不手软,拿他试了几回药,现在他们的关系说是剑拔弩张也不为过。 “蒋太医研制了十年的药方尚未得出结论,林大人,我想回去陪着陛下,至少能保护陛下一二。” 小春犹豫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去,林陵和她并非主仆关系,根本做不了什么主,便象征性的阻拦两句。 “女皇陛下的决断自然是有她的道理,小春姑姑不要太心急。” 林陵心里已经盘算着如何对抗平康了,十年间毫无进展,各种严刑拷打都用上了,他不是能乖乖就范的人。 “此事确实困难,不过……” 林陵话还没有说完,蒋太医从房间里慌张的走了出来,为难道:“平……他醒了,他说可以告诉解药的方法,但是他有条件。” 蒋太医在太医院潜心研制医术呢,便被林陵和小春神神秘秘的抓走了,没有搞清楚情况的蒋太医被第一时间要求进入研制状态,这几日沧桑了不少,他知道的秘闻太多,让他怀疑世界真实性,不仅早就应当回国的平康皇子被女皇囚禁,女皇现在又被贺将军囚禁。 他本 以为这平康皇子被关成哑巴了,谁知他突然开口,说自己有话要说,但蒋太医不配听,老蒋汗颜,还是硬着头皮禀告了,以免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房间内,平康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他刚从昭狱被带出来的时候,浑身的衣服脏的不成样子,脸上也是蓬头垢面,完全不是记忆里干净明快的模样,即便是如今他的眼睛里也没有光亮,看见林陵和小春,自嘲一笑。 “没想到这种时候,我见到的不是贺珺璟也不是宣雯华。竟然是你这个无名之辈。” 被叫做无名之辈的林陵并没有恼怒,“可我这个无名之辈也比你过得好多了。” 平康心里一堵,脸上闪过愤恨,很快被他压了下来,“我一直过的都是不好的,可是做人不能只看眼前不是吗?人生几十年,谁知道谁没有失势落魄的一天。” 他没有继续和林陵争论过的好不好的问题,而是转而聊起贺珺璟。 “我就知道,阻挡我登基的最大阻碍就是贺珺璟,果然是他,果然是!”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两日贺珺璟登基敲的钟打击到了,一个阶下囚格外看重皇位继承人的更替,可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平康,他回南塔啦即位或许是名正言顺,在这里才是鸠占鹊巢。 “恕我直言,就算贺珺璟没有登基,你也斗不过宣雯华,不然怎么会被她关在昭狱十年?” 林陵一向不明白他的底气在哪里。 “呵……哈哈哈哈,你竟然以为她能斗得过我,她心虚,她中毒已深,撕毁我们的合约,你以为她过的好吗?这十年间没有我的解药,每到月圆之夜都很难忍吧?” 平康的眼神逡巡在两人之间,小春是知道内情的人,知道平康说的一点没错,她红着眼睛又因为平康还有用处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林陵则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啪”的一耳光扇过去。 这一下直接把平康打懵了。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毕竟现在是在谈判,而且林陵还算弱势的那方。 “我劝你少发疯,是你说要招供我才屈尊降贵的来看你,你想说便说,不想说便继续做你的药人。” 平康被打的头偏过去,眼神死死盯着林陵,做药人,他从出生就在做药人,可这句话被素未谋面的林陵说出来,他自尊心仿佛受到了打击,他强压下感情。 “你就不想知道怎么才能 救宣雯华吗?” 林陵的眉头微微蹙起,短暂的停顿后并没有回复,“若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将解药研制出来了呢。” “哈哈哈哈哈根本不可能。” 平康看着自以为装的很好的林陵,他很想起身嘲笑一番,然而因为常年折磨而脱力,只能强撑着精神。 “你不用再诈我了,你根本不可能研制出解药,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不到最后,我是不会说出有用的信息的。” 然而外面日薄西山,正像临时改封安国的贺珺璟,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宣雯华中的是我南塔啦精心研制的绝情蛊,其实这蛊本来是我下给贺珺璟的,是宣雯华一心要引到自己身上的,这蛊动情便被激活,除非下蛊人的心头血或者是被下蛊之人断情绝爱,不然便会一次比一次更加疼痛,直到最后生生疼死。” “这些年,宣雯华忍得很难受吧。” 平康是认识小春的,嘲讽一笑,“不过你们不用想杀我取心头血这件事了,宣雯华的蛊毒是从贺珺璟身上引过去的,我的心头血根本不管用,同样,她的疼痛实际上是贺珺璟对她的爱产生的,你们能保证贺珺璟不再爱她吗?” “杀死贺珺璟,不就行了?” 绕来绕去,不过就这一种方法,现在外人看来,贺珺璟是如日中天,可林陵知道这位匆匆登基的皇帝皇位有多不稳,而且走到这一步,他和宣雯华必定不死不休。 平康突然剧烈的咳嗽出来,撕心裂肺的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意思。 “你觉得,事情这么简单,我还会告诉你吗?绝情蛊之所以叫绝情蛊,就是警告你,一旦有情有爱,中蛊者就会暴毙身亡,你们能保证你们援军到来之前,贺珺璟不碰宣雯华吗?” 此话一出,小春脸色一变,这个“碰”的含义大家心知肚明,小春是见过两人亲密的样子的,独处一室,难保贺珺璟不会做出什么禽兽之事。 “若碰了,会怎么样?” 小春关心则乱,颤着声音。 “我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会死,会立刻死。” 说完平康已经劳累的不能再说出什么话,索性闭目养神,小春不顾一切冲出茅屋往皇宫的方向冲去,这时候宫门还没有下钥,晚间的朝会并没有散,林陵不放心小春一个人横冲直撞,便在后面跟着她,林陵不忘记吩咐蒋太医务必将人看住。 (79)提议选秀 暮色铺就了整条街道,小春一边哭一边跑,林陵旁观者清,认为现在并没有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不然凭借贺珺璟那喜怒无常的疯样,不得先杀了温然助兴,可事实上温然还每天给他来封书信分享日常,那信鸽死了,他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培养一个新的信鸽。 林陵想到他,心情缓和了一些,小春是朝着宣雯华去的,林陵则是担心温然去的。 小春有腰牌,因为改朝换代的突然,很多腰牌、掌印一类的东西并没有变动,小春拿着皇帝身边人的腰牌,守宫门的低等侍卫自然不敢阻拦,林陵跟着很轻易进了宫门,晚间的朝会果然还没有散,大殿上轩昂的上书的声音不绝于耳,果然无论是什么时候,这些文官都如此活跃,大部分是今年新提拔上来的,没有朝中依附的势力,还有一腔热血以及文人的傲气。 他们没站队不需要告病罢朝,甚至还上书将贺珺璟骂了狗血淋头,林陵猜想,贺珺璟可能根本没看,因为每天他都要去朝阳宫,至于他们似乎误解了贺珺璟什么,贺珺璟可不会善待言官,毕竟他之前被弹劾的那么惨。 “陛下,如今您已登基 ,应当扩充后宫为安国开枝散叶啊!” “是啊陛下,您的后宫空无一人,实在令臣等惶恐,请陛下一定要为我们安国正统考虑啊!” 或许是宣雯华的存在让他们感到焦虑,又或许他们根本不相信这个暴虐的皇帝能当政多久,赶紧挟持幼主占一个拥立之功,这次逼迫贺珺璟纳妃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大。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的主意。” 不过是想把自己的女儿们送进宫,这群大臣真是前所未有的团结早有预谋,不像往日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贺珺璟冷冷的看着下方一个接着一个的大臣上前劝阻,嘴角勾起冷笑。 “朕的家事,还轮不到诸位操心。” 他随意挑了挑眉头,浑身散发的威严霸气君临天下的气势却让众臣心里一突。 虽然他们早有联盟,可这时候谁也不敢当那个出头鸟,否则谁知道这位杀神不会当众砍了人的脑袋。 “众位爱卿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比较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诸位应该心里清楚,如果朕说到这个地步诸位还是不为所动……” 贺珺璟见整个朝堂鸦雀无声,浅浅笑道:“朕不需要废物。” 贺珺璟一 番话以后朝堂再无发声之人,林陵在大殿外听了一会,蹙了眉头。 小春她劝不动,刚才直奔朝阳宫去了,她贸然进宫已经毁坏了同贺珺璟的协议,如今只能先赶去见温然。 寻芳阁内布置还算精巧,寻芳二字意味着寻找贤才,如今温然吃吃喝喝玩玩的待着,同它本身的含义相差甚远,林陵一进门,温十眼神一亮,赶忙跑出去通报消息了,春樱见了林陵则飞奔出来。 “小姐,你清瘦了,呜呜呜。” 春樱这段时间基本上跟丢了林陵,不仅是林陵怕她危险不带着她,更多的是情况根本不允许,林陵摇摇头,“瘦倒是没瘦,还胖了两斤。” 她温柔一笑,这些天根本没有秤,甚至小屋子里连个铜镜都没有,她下意识摸了摸脸,若扮出一副憔悴摸样,春樱他们岂不是要担心。 “林陵。” 林陵被叫了一声,还维持着摸脸的动作,她看向叫他的温然,并没有想象中的精明摸样,反而有些没精神,这和信里面的状态很不相同,好像信是怕林陵看出破绽故意写来叫她不要担心的,他脸上苍白的多了些,眉宇有化不开的愁绪,见到林陵才稍微散了些 。 “温然……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他们苛待你了?你的病?” “我没事,唯一有事的地方,大概是……相思成疾哈哈……咳咳咳。” 他刚开了两句玩笑,整个人便咳嗽起来,没能带来欢快,反而整个人更忧郁了。 “我的小少爷,你可别再逞强了。” 还是温十将人扶过去,“县主是大夫,怎么会看不出来您有事没事,您这样说没事没事,县主反而更担心。” 温十代替温然老老实实回答了。 “这几日少爷确实身子不好,每每写信过去也是强撑着,不过找太医看了,说是水土不服又有点风寒,这会子就是没精神,吃饭睡觉都不耽误,县主不放心也可以来诊诊脉。” 温十捡了些重点据实说了,温然想阻止又咳嗽了会,“多嘴……” 林陵还是不太放心,但想起温然一贯爱逞强,现下还是放心一点,不过她坚持诊脉。 “给你,你看过也就放心了” 温然将手伸了过去,一副我又不怕的模样,林陵浅摸了一下,确实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有些紊乱,她刚想再探探病,温然蓦然收回手。 “别闹了,说正事。你贸然回来,为了见我吗 ?” 林陵咂咂嘴,这话就是正事了? “我是找到了蛊毒的解法,跟着小春姑姑回宫的,此事说来话长。” “女皇被关在朝阳宫多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找到解法,还不如让贺珺璟去解,他不是爱宣雯华爱的要死要活的吗?” 林陵苦笑,这可未必,“若是要他一条命呢?” “罢了。” 林陵将腰牌解下来递给温然,“料你在寻芳阁里待的太闷,我暂时在宫里当人质,你出宫去待一段时间散心。” 林陵是把后者当孩子哄了,温然眼中泛起笑意,接过那块温润的玉牌。 温然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流九突然进门慌张道,“小春姑姑方才来过,说自己在朝阳宫外蹲守很久也没有机会进去,方才有个陌生的小太监将陛下带走了!” “什么?” 贺珺璟根本不会叫人去带走宣雯华,他恨不得宣雯华不与外界联系直到局势稳定,现下能够动她的,身在后宫的只有那位年轻的太后,林陵深吸一口气有些着急,温然温声道,“去吧,回来再替我诊脉吧,你不是不放心吗?” “嗯。” 迎着温然安慰的目光,林陵满怀心事的出门去报信。 (80)太后挑衅 早些时候,贺珺璟就因为政务繁忙迟迟没有来到朝阳宫,宣雯华乐得清闲,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光,可就在这时,太监突然进来禀报。 “启禀大人,太后召您去慈宁宫见她。” 宣雯华听后皱了皱眉头,她记得贺珺璟可下了死命令,不准宣雯华离开朝阳宫半步,可眼前这太监一副你非去不可的态度,宣雯华想了想,最后点头。 “带路吧。” 第一次出朝阳宫,宫外还是熟悉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感慨,她在人群中看见了小春,她张了张嘴。 “公公,可否让我同妹妹分说两句。” 他是太后的人,没有贺珺璟送来的忠心,宣雯华当即将身上戴的首饰尽数摘了干净,那太监以为被宠着的是什么绝色美女,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太监是太后从小门小户带出来的,自然并不认识宣雯华。 她掂量一下重量,默许了,小春抓着宣雯华两眼泪汪汪,一出声音便有些哽咽。 “蛊毒,不要圆房。” 小春短短几个字,宣雯华什么都明白了,她垂眼,那太监走过来似乎想听听两人说着什么,宣雯华低声安慰了两句。 “别怕,我没事,好好的,你和林陵也要 好好照顾自己,在家里侍奉父母,照顾兄弟。” 言外之意是让林陵和她保全自身,别让平康寻死,小春忍着点点头,小太监听见这番话,以为宣雯华是贺珺璟从民间抢来的女子,因为身份低微才没办法名正言顺,至此对宣雯华的印象更差了,想着一会告诉太后,罔顾太后还把她当成什么头号敌人。 宣雯华告别小春以后,宣雯华也被带到了太后的宫殿。 “见过太后。” 这是一个目露媚态,身材婀娜的女人,紧致的皮肤一看就是保养的极好的,事实上她也不过双十年华。这就是贺珺璟名义上的“母亲”,当然,她和贺珺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萧太后是司马家主娶的续弦,她乐妓出身,对自己的美貌十分自信,爬到司马家主床上的时候,贺珺璟已然认了义父,不过两人是利益关系,实际上司马家主不敢托大,这位名义上的母亲更是没见过她两面,然而这只是贺珺璟以为的。 萧太后对贺珺璟心痒痒的,司马家主年龄已大,他俩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司马家主死后,这个小妈便要被勒令陪葬,也是贺珺璟觉得这过于封建糟粕,一句话便救了 她一条命,司马家主曾嘱咐贺珺璟好好对待萧太后,因此虽没有册封,贺珺璟还是把她安排到慈宁宫去了。 不过有了身份的萧太后越发嚣张,贺珺璟皇位还没坐稳两天,萧太后便想着揽权,第一道下马威便到了宣雯华这里,还好贺珺璟对他毫无兴趣,不然这位太后还真是有些姿色,是男人会喜欢的类型。 “你叫什么名字。” 萧太后端坐在上首,她和贺珺璟年龄相差无几,本就垂涎他已久,时刻关注着贺珺璟的动向,这次贺珺璟一进京就把萧太后安排过来了,并且他身边也没又其他的女人,萧太后以为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想到向来自持的贺珺璟竟然会金屋藏娇,还是这样一个……至少不是那种绝色的女子,只是稍微好看些而已,因此说话都带着不屑。 “雯华。” 宣雯华平静的回答,不过她没有带姓氏,毕竟宣乃国姓,她的不卑不亢让萧太后十分不满,然而你宣雯华并没有卑微的理由,她现在是阶下囚,他们按道理立场相对,曾经也是一代帝王的宣雯华不需要向任何人卑躬屈膝。 可萧太后并不知眼前女子的身份,她小心机是有 不少的,可在威严这方面,气势根本大不过宣雯华,如今面临挑衅一样的回答,认为宣雯华是在向她耀武扬威。 她气的一咬牙,然后嘴角勾起冷笑。 “本以为宫里的新人是什么样的,没想到是个这样的货色,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明白,果然是市井小民,没有教养。” 她开口就是冷嘲热讽,对宣雯华的敌意也让她清晰的感觉到了,这时候多说无益,林陵选择沉默,萧太后以为哪句话戳中了宣雯华的痛点,愈发得意了起来。 之后她神色一凛。 “知道本宫是谁吗?”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宣雯华,等待着宣雯华的回答。 “太后。” 萧太后被这句话取悦到了,“看来你还是知道的。” 接着她开始摆谱道:“既然知道为何还不遵守宫规?你可知道后宫由我做主,后宫所有的嫔妃都应该向我请安,你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没名分的宫婢罢了,怎么有胆子一连十几天待在朝阳宫闭门不出的?” 宣雯华听她说完这句话,又沉默了。 并不是她不想说,而是无话可说,她也并不想待在朝阳宫啊,可谁让贺珺璟不允许,还找人看着她,她也想出 去溜溜弯,谁愿意一直待在屋子里发霉发臭呢? “难道你还想哀家去朝阳宫拜见你?” “……” 林陵只能不讲话,萧太后以为自己威慑到她了,满意一笑,继续她下一步怀柔政策。 “毕竟你也是陛下的人,本宫不想随便动你。” 她说完后朝着宣雯华靠近一些,然后贴到宣雯华耳边低声道。 “只要你今日起让陛下少去几次朝阳宫,多来哀家的慈宁宫坐坐,本宫还是可以容得下你的。” 一句话将她的野心昭示的明明白白,宣雯华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贺珺璟的魅力这样大,连后妈都为他倾倒,如果可以的话,宣雯华还真的想那么做,可是宣雯华转念一想,这不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贺珺璟那样冷血的人第一时间把萧太后供到慈宁宫,不过就是拉拢司马家的部队,告诉他们,自己不会忘恩负义,可如果因为萧太后和自己发生矛盾,甚至要杀掉自己,贺珺璟还会再忍吗? 无论是赌一赌自己的重要性,还是赌一赌贺珺璟对独揽大权的痴迷,宣雯华都有理由试探一二。 “多谢太后娘娘的容人之量,可惜这件事,恕我无法答应你。” (81)深刻爱意 林陵随着小春往宣政殿的方向走,小春也算是机缘巧合把消息传递了出去,不然真怕女皇权宜之计跟贺珺璟圆房,那她的千秋大业可就真的完蛋了,如今太后也不是好相处之人,听说刚住进来第一天就打死了一个宫女,如今叫了宣雯华过去,恐怕女皇会吃亏。 “关心则乱,小春姑姑,你不用太担心,贺珺璟派了那么多侍卫宫女,总有人去通风报信,我们要拿人就要拿到证据,操之过急反而错过了机会。” 林陵有些羡慕小春的心性,小春跟着宣雯华,处理朝堂的事情叫一个得心应手,可后宫阴私却一窍不通,林陵这样三言两语根本定不下来小春的心。 “可我心里不安定,要不,我们还是求见吧……” 小春话还没有说完,便见贺珺璟撂下一众大臣径直赶了出来,匆忙的朝着慈宁宫走去,林陵和小春无奈跟着车辇。 慈宁宫内。 萧太后听了宣雯华的话大怒,她没想到宣雯华这样不识抬举,明显就是看不起她,于是也没了一点端庄,气的抬起手一巴掌直接落到了宣雯华的脸上。 宣雯华根本没有闪躲,直接受了这一巴掌。 要想抓住萧太后的把柄,不留下点痕迹怎么行,反正她也并不怕这点皮肉之苦。 “当着哀家的面还敢你啊我啊的,真是没有王法。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就是一个无名无份的贱婢,陛下喜欢你又能怎么样,早晚陛下会厌倦了你那狐媚样子,你以为自己还是什么?” 宣雯华头被打的偏过去,她完全没有一丝情绪的转过头擦了擦嘴角。 “哀家肯找你合作是看得起你,你竟敢拒绝哀家,真是给脸不要脸。” 萧太后被气的脸都黑了,宣雯华见气候还差几分,拱火道。 “哀家?只有死了丈夫的才会自称哀家,太后娘娘还是少诅咒贺珺璟几句吧,至于你,我确实看不起。” “什么!” 萧太后抬手又要打,宣雯华脸上的巴掌印子已经有了,不会再任她磋磨,直接拦下她,并狠狠甩开了她。 “你!你以为哀家真的不敢动你?来人,把这个对太后大不敬的贱人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给我打死她!” 萧太后话音刚落,四周就迅速上前几个太监扣住林陵的肩膀,准备带宣雯华去行刑。 就在这时。 “你要把谁拖下去打死?” 贺珺璟富有磁性的嗓音率先在房间内响起,接着他一步一步走进房间, 浑身带着难以忽视的强大的气场。 萧梅一惊,虽然有些心虚,但想到惩罚宣雯华的名正言顺,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陛下,竟然是陛下来了,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竟然连陛下来了都不通报一声,让哀家没时间迎接。” 萧梅一边说着,一边恶狠狠的盯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心腹太监。 他把头埋得低低的。 “娘娘,不是奴才不通报,而是陛下不等奴才通报就直接冲了进来。” “闭嘴,哀家让你说话了吗?” 萧梅又瞪了太监一眼,然后赶忙转头朝贺珺璟摆出一个妩媚的笑容,“不知陛下急匆匆的跑来慈宁宫何事?不如先让哀家为陛下泡杯茶,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说着萧梅就准备去拿茶壶泡茶。 “朕为何来慈宁宫,太后不清楚吗?” 贺珺璟听后浑身一僵,表情都开始有些不自然。 “陛下……” 萧太后想说些什么,可是贺珺璟却再看她,直接一步一步朝宣雯华走来。 而一路跟着贺珺璟一起过来的小太监松了口气却同时为慈宁宫的人捏了把汗。他本身贴身伺候在宣雯华身边的小太监,所以他最知道不过贺珺璟对宣雯华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今天接到侍女来报说宣雯华不在朝阳宫的消息时,天知道贺珺璟当时生气成了什么样子。 如果按照他的话形容,贺珺璟差点就要把整个朝阳宫的人都杀了,再后来遇到林大人和小春姑姑,说其实她是被太后叫走了,贺珺璟看着似乎消了点气,但脸完全黑了起来,来慈宁宫这一路上,小太监完全被贺珺璟浑身冰冷的气势震得抬不起头,如果不是他不信邪,他都觉得贺珺璟的眼神要把他冻死了。 在那小太监脑子里想了一堆事情的时候,贺珺璟已经走到了宣雯华前面,他看见宣雯华脸上红肿的脸庞,眼里的风暴一下子肆虐起来,如果不是宣雯华还在他面前,贺珺璟几乎压制不住自己的暴怒的心。 “你打的?” 贺珺璟微微侧头看向萧梅,眼神中充满了危险。 “是的……但是陛下……此人口出狂言,堪称大不敬,以下犯上,哀家不过……想着替陛下对他稍加惩治一番。” 萧太后连忙解释道,本来之前还有些底气,可是在贺珺璟的注视下,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没有了底气。 “以下犯上?替朕惩治?” 贺珺璟微微挑眉,然后扬手毫不犹豫的还给萧 梅一个耳光。 “谁给你的资格惩治她?” “你知道上一个敢对她不敬的人朕是怎么处理的吗?” 萧梅耳朵嗡嗡的,因为贺珺璟的巴掌已经把她打蒙了,现在被掐住脖子更是连呼吸都跟着苦难。 她现在也终于明白贺珺璟根本对她没有一丁点的爱意,甚至在他的眼里,自己不过一个蝼蚁罢了。 “贺珺璟……你……别忘了……哀家……是太后。” “别忘了……还有司马家……军队和家主……嘱托。” 萧太后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想要挣扎,可是她在贺珺璟的眼睛里看不见丝毫波动,贺珺璟本想直接掐死萧梅算了,可他看见了在一旁的宣雯华。 他不想让宣雯华看见自己这样的一面,所以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开了手,如同丢垃圾一样,将萧梅随意的扔在地上。 “太后还是不够了解朕,朕最讨厌别人威胁于我,欺我者,辱我者,吾必杀之。” 在他的生命里,从来只在乎一个人,其他人不过是灰尘。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萧梅连忙大口喘着气,半会之后才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可接下来,她却听到了犹如晴天霹雳的事情。 “太后为老不尊德行有亏,收回册印和权力,从今日起待在慈宁宫不得踏出半步。” 萧梅呆滞的待在原地,不一会她疯狂的抓着贺珺璟的衣角完全不顾形象的大叫。 “你疯了,贺珺璟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你不怕司马家的军队质疑你这个君主的信用吗?你不怕天下人怎么说你吗?” 这种变相的软禁,对于萧梅而言这简直比死还难受,可是她又怎么甘心? 可是她的疯魔只换来贺珺璟的不屑一顾。 “天下人?朕废君自立就不怕什么天下人的看法,朕就算杀了你又如何?那些愚民还有你所谓的司马家的部队,安国之下,莫非王土,是他们想要谋取朕的天下。” “暴君!你这个昏君!” 萧梅知道自己的结局已经无法更改,只能愤恨的冲着贺珺璟大叫,贺珺璟笑了。 “恐怕你还不知道,朕很喜欢这些称呼。” 萧梅终于颓废的瘫坐在地上,她无比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或者说她后悔喜欢贺珺璟。 说到底还是她前半生过的太顺了,认为只要是男人就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却忘记强者根本不在意像自己这样的女人。 可是下一秒,贺珺璟的动作再次让她呆愣在原地 ,贺珺璟走到宣雯华的身边为她披上一件衣服,然后温柔无比的抱起了宣雯华。 “是朕的错,朕来晚了。” 他的脸上是真实的自责,而抱着宣雯华的动作也仿佛是抱着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萧梅笑了,她现在完完全全明白自己真的彻彻底底的输了,贺珺璟这个男人并不是没有心,而是他的心,只给了一个人。 贺珺璟抱着宣雯华一路回到了朝阳宫。 之后他十万火急的叫来了一群太医为宣雯华看脸和检查身体,宣雯华安静的任由太医摆布,直到太医为宣雯华的脸抹上药才离开,朝阳宫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状态。 看到宣雯华的脸稍微消肿了一些,贺珺璟松了一口气,大方的赏了太医们一堆东西,太医们受宠若惊,不知道自己怎么帮忙消了个肿就能得到这么多赏赐,但也因此,宫里的人再次对宣雯华的受宠程度有了新的评价。 “她叫你是慈宁宫做什么?” 贺珺璟语气不善,没有指名道姓的说,但是宣雯华知道他说的是谁。 “她叫我以后劝你去她宫里坐坐。” 贺珺璟一愣,神色似乎有些慌乱的朝宣雯华解释。 “朕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司马家主的缘故我才接她过来,接她也不过是稳定军心。” 说完之后贺珺璟似乎觉得自己还没有解释完一样,连忙补充。 “朕在青州那十年,后院没有一个女子,朕也从来没有宠幸过什么军妓。” 宣雯华就这样看着他手忙脚乱的解释,突然觉得有点想笑。 因为无论这个男人变成什么样子,在宣雯华面前,他依旧还是这个样子。 “可朕做皇帝的时候,每月都会进后宫。你身为男人,又怎么能把持?” 贺珺璟听后先一愣,然后痛苦的看着宣雯华,“你不相信我?” 宣雯华没有回话,但贺珺璟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满是自嘲,“朕忘了,你一直都是有宠妃的人。” 他加重了宠妃二字,什么意思宣雯华当然清楚,接着贺珺璟的眼神又落寞了下来。 “宣雯华,你的心里,到底有过我的位置吗?不是因为我对你有用,仅仅是怜惜,或者是其他别的感情。” 他只敢说喜欢,甚至都不敢说宣雯华是否曾经爱过自己。 宣雯华的爱太奢侈了,他从来都没有奢望过。 宣雯华看着他的双眸,久久不发一言,她突然不想伤害这个男人的心,可是现在她必须试探。 她要试探这个男人的底线在哪里,他的破绽在哪里,如果总是这样暧昧的拖下去,他们迟早要圆房,贺珺璟也不会给自己一个明确的位分。 宣雯华闭了闭眼,终于写下了决定。 “从未。” 宣雯华淡淡的回答,眼里的冷漠仿佛对贺珺璟无声的嘲讽,贺珺璟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伤心欲绝到后来他竟然渐渐笑出了声音。 他一边笑一边流泪。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宣雯华,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呢?” “一个工具,随时可以被替代被利用的工具。” “是我太天真了,以为用心就可以换你的心,我在你的眼里有所不同。” 他说完以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在他再一次睁开眼睛之后,神情完全变了,仿佛和刚才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宣雯华,既然你对朕无情,朕也不会再对你有所怜惜。” “你欠朕的,朕都会一一讨回!” 正当宣雯华在想他接下来会做什么的时候,贺珺璟一下站到他的面前。他扣住宣雯华的双手,将帷幔的丝带解了下来直接将宣雯华的手绑了起来。 宣雯华的双手被高高举起,完全无法挣脱他的禁锢。 在宣雯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在她脖子处咬了一下,留下一个深深的咬痕,宣雯华吃痛的张开嘴,下一秒贝唇被强硬挤开,舌头像是灵动的蛇般掠夺着四处点火。 他夺走了空气,一次比一次剧烈的翻腾,直到他转移阵地的时候,宣雯华才感受到新鲜空气。 他的眼神愈发放肆,仿佛一匹饿了不知道多少天的狼看到了久违的猎物。 “雯华,你真美。” 宣雯华听后蹙了蹙眉,她非常清楚,贺珺璟完全处于失控状态,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贺珺璟,别让我恨你。” 她眼睛里如浩瀚星河,却并不温柔,反而让人望而生畏,宣雯华没有大喊大叫,用最冷静的态度告诉贺珺璟不要继续。 就在这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贺珺璟突然停了手,他附在宣雯华身上,神情似乎在哭泣,因为声音都变得不够清楚了。 “宣雯华,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即便被伤害的遍体鳞伤,贺珺璟依旧没办法做出违背宣雯华意愿的事情,与此同时,宣雯华也松了一口气,这个男人真的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她听着一声一声的呼唤,饱含着太多太多的思绪,他的眼里完全是宣雯华无法看懂的复杂。 (82)帝位之争 第二日,如水清光从半敞的木格轩窗射入内殿,洒下一地半明半暗的廓影。 狻猊香炉蹲坐在龙案前,喷云吐雾,空气中缭绕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当真是云浮金阙,兽炉蒸香。 宣雯华接到贺珺璟要公开自己的身份册封皇后的消息就知道时机即将成熟了,贺珺璟长期以为自己在暗而宣雯华在明,他也仅仅将目光放到凌将军的军队上了,殊不知他可以假扮流民,宣雯华也可以将凌大人的部队运送的兵器偷偷换掉。 遥望宫城东角那一道淡淡的炊烟,如若不注意根本难以察觉,这说明小春的信笺起了效果,封后大典在即,宣雯华冷声吩咐说自己要沐浴,叫这些派来侍奉的侍女去放水,自己只要小春一个人陪着就行。 小春瞧见眼前密道,含笑点头。 司马衡收到朝阳宫内宣雯华失踪的消息的时候,抬头看向身着十二冕冠婚服的男子连连摇头,他听说皇帝囚禁了萧太后也就算了,毕竟那女人只会玩弄小心机,留着她迟早给自己惹麻烦,可令司马衡震惊的是,贺珺璟竟然册立前朝女帝当皇后,他们在城内城外找了那么久的宣雯华被贺珺璟给金屋藏娇了,而且自己登基大典迟迟拖着没办,居然把封后大典搞得这么隆重,司马衡有些无法评价贺珺璟了,总之他们保皇党内部已经发生了动摇。 司马衡收到消息之后,犹豫了一下禀报了这件事,“陛下,宣雯华不见了。” “不见?不见是什么意思!” 方才漫不经心的贺珺璟脸色一变,看向司马衡的眼眸如墨,薄唇轻启。 “不是叫你守好她吗?朕亲自去找!” 说完他“噌”一下站起身,步履匆匆的往外走去。 “陛下,不可啊!” 司马衡拉住他,声音惶然,“陛下,您一走势必影响巨大,这种场合出不了差池啊!” 贺珺璟狠厉的一甩袖,“封后大典没有皇后,影响还不够大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所谓忠心耿耿的大臣,如同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从始至终打的主意,若宣雯华有什么闪失,朕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半步未停歇的赶到朝阳宫,一路上有很多猜测,他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萧太后贼心不死,然而朝阳二字的牌匾就在眼前时,他又没办法自欺欺人下去了。 晴空万里, 天光悬金,当真寓意极好。 可是太阳被困在这里,从此只剩下黑夜。 贺珺璟走近空荡冷清的朝阳宫时,他有过一瞬加慌神,瞳孔涣散,意识沉浮,他猜到,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宣雯华既然能够逃走,说明他早有应对之策,任他囚禁的日夜,不过是拖延时间的骗局,他缓缓走进屏风后的罗幕锦帐,就在这床底下,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一条密道,看样子修建的时间很久很久了,朝阳宫是以前贺珺璟跑进宫来同宣雯华住的时候,宣雯华特意留给他的寝殿,然而这么多年,她从未提起,他竟然也从未发现。 宣雯华曾日夜躺在一方软榻上,贺珺璟被晃了心神,麻痹大意,贺珺璟深吸一口气,他抬起脖颈,身形颀长,拳头捏紧。 “找。” 太监和婢女们瑟瑟发抖,不敢直视这个眼神发狠的男人。 “给朕找,绝地三尺,挖便整个锦州城,也要把宣皇后给我找出来!” 贺珺璟吼罢,身子发抖低咳了几声。 司马衡匆匆赶来,见此连忙上前扶住他,面色忧虑道:“陛下……只怕无需我等去找,这位陛下就要来寻找我们了。” 司马衡不是贺珺璟,他从未小瞧过这位独揽大权的女皇,宣雯华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事实上,宣雯华出了皇宫以后就和许州、颍州的参将会了面,当初宣雯华派凌大人去领兵镇守边关的时候,还给他留下密令——行军途中持令牌去颍州和许州召集府兵,化作流民进入京城,听候指令。 若想要将心怀异心之人一网打尽,这些士兵入城便不能大张旗鼓,而需似无声春雨般,悄悄流入城中,好让敌人麻痹大意,最后露出马脚,是以宣雯华并不慌神哪怕最后贺珺璟有禅位诏书在手里,宣雯华也有方法应对。 许、颍两州的府兵和剩下的禁卫军集结到一处后,号角声震天,宣雯华吐出一口长气,她给过贺珺璟很多次机会,很多次。 可他像个一意孤行的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无论宣雯华怎么规劝,他都不曾松手,既然如此,宣雯华便只能好好教他,怎么做才能算真正的帝王。 宣雯华手中的府兵至少十万,主城中留守的禁军被贺珺璟收买了大半,但比起贺珺璟不稳定的军心,宣雯华打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不过现在宣雯华并没有选择兵临城下, 她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司马衡在城墙上观望战局,看见禁军分成两拨顿感不妙,“陛下,快拿出禅位诏书,让叛军放下刀刃。” 贺珺璟立在城墙之上,连模糊的面目都看不清,宣雯华似乎从未瞧得起他,两相对峙,只剩厮杀。 他扪心自问,自己还有必要接着走下去吗?可须臾又坚定了心智,至少终焉之战,他不能不战而降。 “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到了这种地步,陛下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司马衡冷笑出声,被利益连接到一起的二人一同立于城墙之下。 耳边凛冽的风声作响,他眸子漆黑,笼罩着无边黑暗。他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司马衡以为贺珺璟要退却时,贺珺璟深吸一口气,忽然举起了手中的禅位诏书,他用内力将喉中声音传至宫城四角,他眉目坚定。 “宣帝早已将九五之位禅让给朕,朕早就是这皇宫主人,尔等叛党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朕相信尔等不过是被局势逼迫,若现在放下武器,朕可以留尔等残命,不予追究!” 此话一出,底下的喊打喊杀的将士没了主心骨,这禅位诏书一下,那贺珺璟就是名正言顺的君主…… “哈哈哈……” 城下有一从未谋面的小将放声狂笑,他身形不算魁梧但骑在马上手持长缨一副青春活力的模样。 “我说贺将军,你不要狐假虎威了,拿着鸡毛当令箭,这诏书根本就不是陛下亲笔!” 他隔着军队遥遥大喊,“那是陛下身边的小春姑姑代写的,根本不算数!” 司马衡神色一怔,贺珺璟摇头道。 “不对……不对啊,我怎会不知道陛下的笔迹,我明明和她……” 和她在一个小茅屋里相处过那么久吗? 可那些记忆早就已经淡忘了,贺珺璟留下的是在青州收到信笺的笔记,他每次都会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看上百八十遍,对宣雯华的字迹当然了然于心,怎么会? “哈哈哈哈哈!” 贺珺璟本就脸色苍白,此刻更是覆盖阴翳雾色,暗沉冥冥。 他的笑声如沸水融入沸水,烫伤肺腑,千疮百孔。 “这么说来,陛下连那些年的信,都是托别人写的。” 他攥紧拳头,“宣雯华她可知道……我的回信,都写了什么吗?” 贺珺璟只是不知道心心念念的那人从一开始就 在防着他,连一封回信都要假他人之手。 许久以后,宣雯华从别人嘴里听到他这番话时,沉默了良久,其实自己没写回信而是让小春去模仿她的字迹,是因为蛊毒发作的时候她手根本握不了笔,而不是设局,她害怕贺珺璟看出破绽,也正是如此,歪打正着。 然而此刻的贺珺璟已经骑上那匹青鬃烈马,直奔皇城以外,贺珺璟听见后面小将军叽叽喳喳的声音,那是他今年新提拔上来的将领。 “陛下,那宣贼向来狡猾,此战万不可操之过急啊!” 贺珺璟正心浮气躁,又听见身后之人絮絮叨叨,一剑挑过去,他的铁盔便“唰”的飞上半空,然后骨碌碌的落在地上。 “柯芜,打仗的事情,我比你在行。” 柯芜立刻翻身下马,捡起头盔扣在头上,瑟缩在一片箭雨之中。 “是是是,您比属下在行……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陛下看见宣雯华的时候,总是判断失误,所以属下忧心。” 柯芜直觉方才贺珺璟因为自己一个称呼而不满意,若不是贺珺璟没下杀手,那个速度飞出去的也可能是自己的脑袋。 “啐。” 听了这话贺珺璟愈发焦躁起来,“不必担心,你很快就能看见宣雯华的尸体了。” 贺珺璟话音刚落,便瞧见一辆冲车在敌方军队的掩护下朝着城门猛冲过去,朱雀大门轰然大开,城内早有准备,反而叫敌方士兵如鸟兽散开。 “柯芜,你杞人忧天了。” “来人,随着柯将军攻城!” “陛下……” 柯芜被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根本不敢接:“陛下,不如您将兵力合理分布在朱雀、玄武两门之外,等到两军同时掉入陷阱更保险一些啊!” 柯芜言下之意可能有诈,宣雯华的府兵比贺珺璟留守的部队人数多的多,可如今宣雯华屡屡败退,本人却不现身,凌将军更是没个踪影。 “不必了。” “陛下!” “柯芜,你再聒噪,朕砍的就是你的脑袋。” 柯芜瑟缩了一下,果然选择不语。 贺珺璟已经身受箭伤,却难以掩盖杀戮的欲望,他从皇宫杀了出去,几个兵士见了他便冲杀上来,贺珺璟剑起剑落,血雾漫天。 黏着的血液落入颈中,似乎久旱逢甘霖。 宣雯华的大军与他安排的流民混在一起,如洪水般在城中蔓延,受苦的最终只有平民 百姓,他们在马蹄的蹂躏下哭喊着,互相踩踏着,然后死在乱军中。 贺珺璟冷眼瞧着这一切,这一切曾经想要守护的子民,抛弃自己的百姓,还有宣雯华口口声声要守护的天下,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挚爱的锦州城,会在春日纷飞结白的梨花,如今只有愚人的血肉为它加冕。 虽然贺珺璟知道如今留守皇宫是最好的选择,但他不愿意做笼中雀鸟,更对无名之辈的血液没有半点兴趣,他一拍马,便引着大军往将军府的地方冲去。 少时,宣雯华就会经常在夜间偷偷看他,他好奇过,宣雯华只是笑笑,为了他的将军怎么就不能破例,如今那条密道通往的正是离自己府邸不远的地方。 他已经无暇思考是利用还是真心,他听见了兵甲相撞的声音,再走近看见银甲士兵,月光下犹如长蛇,竖着坚硬鳞甲。 他们手中锋利的长矛挥动着刺入敌军的胸膛。 大军的簇拥下,宣雯华穿着银色铠甲坐在马上,那副全副武装的样子贺珺璟还是第一次见。 贺珺璟大笑,策马、搭弓、放箭一气呵成,带有宣字的锦旗华盖被折断,扑簌簌的落在尘土里。 宣雯华也才真正的瞧了他一眼。 她沉默不语,她身边没什么见识的府兵却开始跳脚,喊着什么乱臣贼子。 呲,好没新意的词。 贺珺璟第一天上战场学过的一句话就是,能动手就别动嘴,他再次搭箭,瞄准聒噪的老鼠的天灵盖。 “唰——” 一箭发出,却被宣雯华的剑挡住了。 宣雯华的武艺不是平庸之辈,贺珺璟知道。 “宣雯华,你终于有反应了,来吧,杀了我。” 宣雯华的眉头微微蹙起,贺珺璟说。 “今夜,你不杀了我,我就屠城。” 屠尽你所钟爱的锦州城。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宣雯华,你在黄泉路上的时候,再问问自己吧。” 随着贺珺璟的一声令下,两军相接,杀声震天,狭小的暗巷倒下一个又一个亡魂。 他问:“都到了这一步,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顺着西风,宣雯华听见他的声音。 贺珺璟的士兵的确和打了鸡血般强劲,宣雯华一面后退一面有条不紊的指挥,可还是处于下风。 她不答,这会起了北风,空气中传来奇特的味道。 贺珺璟轻轻一嗅,那味道,正是火药。 (83)胜者为王 “停!” 贺珺璟勒令大军停下。 城中有诈。 果不其然,在贺珺璟勒令全军后退的时候,宣雯华沉着的表情下泛起一丝涟漪。 “火攻?你是打定了主意让全城同我陪葬吗?” 拿锦州主城同贺珺璟玉石俱焚,他真是何德何能。 贺珺璟抬头望向宣雯华,他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微笑,是绝望的、热烈的、如释重负的笑。 宣雯华还在愣神的时候,贺珺璟突然挥剑朝宣雯华攻过去,宣雯华慌乱之间拿手一挡,臂缚替她挡住了一击,一只手臂被震得生疼。 睁开眼,便看见贺珺璟杀气四溢的笑容。 宣雯华望着他做出防御的姿势,一瞬加贺珺璟有种豁然开朗的喜悦,要冲破胸膛。 十二年了,终于天地之间,又只剩下彼此了。 贺珺璟微微一侧身,面对身后的将士。 “今夜,我要与宣雯华决战,任何人不得插手。” 宣雯华也看向她的身后,点了点头。 剑光一闪,两人缠斗在一起,宛如两条颤抖的蛇,薄雾与剑光、飞尘与刀影。 我欲杀你,你欲杀我。 宣雯华一剑没有招架住,她的脸上被刀刃割破,却没有出血。 贺珺璟的手指填了新伤,他吸允着血珠,唇齿间的血腥味点燃内心最原始的杀意,宣雯华是毫不留情的,可贺珺璟坐下的马已经老了,最终脱了后腿,十招之内竟然没有分出胜负。 “有人托我告诉你一件事。” 宣雯华突然开口,刀剑相撞的时候,贺珺璟翻身下马,两脚撑着马镫用力,宣雯华还在马上,也不管胜之不武的道理。 她明明体力不如贺珺璟,抵抗也频频出错,可还是气定神闲的说。 “她说,你舞艺精进了。” “铛——” “做事沉稳了。” 宣雯华翻身下马,以剑为支撑,借力堪堪翻身。 “铛——” “脑子灵光了。” 贺珺璟挥着剑再次杀上去,他已经不剩下多少章法了。 “铛——” “个子也长高了。” 但对付宣雯华足够了,只需轻轻一挑她的防具便被卸掉大半。 “铛——” “还更俊朗了。” 字音刚落,只听见一声脆响,宣雯华手中那剑失了力道,直接从半空中飞了出去,插在泥土里,震颤不止。 “可是一提到宣雯华的事情,还是那么鲁莽。” 宣雯华空手看着贺珺璟,心情却大好的样子,连眼睛里都盛满笑意。 贺珺璟一剑逼上她的喉咙。 “你输了。” 宣雯华摇头不语,缓缓闭上眼睛。 “不,输的是你。” 她今天有些过于奇怪了,黑夜中的身形似乎都和前几天不一样了,今天的宣雯华话也奇怪,究竟还能有什么人,要转述那些话。 “你刚才的话……” 贺珺璟还没有说完,余光便瞧见不远处一抹寒色闪过,贺珺璟下意识拿剑回档,但它只落在贺珺璟的脚边,趁此机会,宣雯华与他拉开了距离。 “退兵吧。” 她还是淡淡的说。 “你拿什么恳求我?” 他问。“或许你跪下求我,我可以考虑一下。” “不是恳求,是建议。” 朔风带来的火药味更浓了,比上一次还要猛烈。 “呵,你以为我会在乎满城人的性命吗?你的军队也在其中,你若不怕玉石俱焚,大可以烧了,我也不亏。” “不是这里,是……” 东方的天空,如灿烂朝霞。 就在这时,东方突然响起一阵欢呼,由远及近的,贺珺璟也渐渐的能从猎猎北风 中听到欢呼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像是捷报。 “宣贼已死!” 什么!! 贺珺璟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宣雯华”。 “我不是宣雯华。” 林陵露出本来的声音以及面容,人皮面具足够厚,她的脸完好无损,除去这种伪装,连声音的细微之处都做了处理,看上去和宣雯华一模一样。 贺珺璟怔然,看着林陵将身上伪装的道具一件一件脱下,她整个人变回林陵。 “你说,你连心爱之人都认不出来。” 林陵维持着宣雯华状态的语气,却没有用她的声音,淡淡的。 “还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呢?” 林陵知道他刚才没有下杀手无非是觉得这样便宜了宣雯华,而绝对不仅仅是爱,当被背叛的情绪到达最高点的时候,征服欲就会跨越一切。 他想看着的是宣雯华俯首称臣,当然,林陵能活下来接了他那么多招,还有赖于宣雯华的预判。 他走的哪一步,都被后者看的清清楚楚。 东方,不是朝霞,而是火光。 如同赤蛇一般肆无忌惮地舔舐着天空,獠牙耀眼但尖利。 青龙门已经完全被攻破了,贺珺璟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一方。 “宣雯华没死,但是快了。” 林陵一步一步后退,“这是计策,明谋。” 她退出了可被攻击的范围,但其实只要贺珺璟想,林陵还是必死无疑,只是自从贺珺璟知道自己不是宣雯 华之后那股执念消散了不少。 “你可以选择带兵救援,我会立刻下令让开道路。你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等着我缠斗,但……希望你不要后悔。” 贺珺璟的手指微微颤抖,那细节落在林陵的眼里,她笑了。 “宣雯华……是被你掳走的,还是自愿走的?” 他问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林陵想,宣雯华还是把他猜中了。 “现在的你,不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林陵替他惋惜,似乎两人永远无法交手了。 “女皇陛下说,如果你决定去,她要告诉你一些话。” “你说。” 林陵微微错觉,好像感受到他的哽咽。 “她说,朕做过很多正确的决定,这些决定或许现在看来是残忍的,但是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以后,不会有一个史官说它做错了,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朕又会妄想,如果朕不是皇帝,可不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回到过去,朕可不可以选择另外一端,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理智……可珺璟啊,做对的事情,总是让人后悔的。” 这确实是那人会说出来的话,他抬头看了一眼林陵,仿佛是和宣雯华对视,陌生又熟悉的称呼,遗憾的是从来没从宣雯华嘴里听到。 他恍惚,十二年前,宣雯华把他捡回家,他也是在雨天、雪天、雾天这样等待着,偶尔宣雯华会问,“你信不信天命?” 宣雯华说的话总是对的,他恍惚的抽回剑,止住了混战,宣雯华已经最大限度的提醒了自己,可是,总有些事情比一具残躯更加重要。 林陵令下,军队果然让开一条路,他拍马而去,越往皇城去,便觉得热浪扑鼻,他于巷中飞奔,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后,他看见一片火海,火海中央飘来浓烈的,尸体与皮革烧焦的味道。 有逃出来的伤兵拉着贺珺璟,说前方不可再行军,他一把推开伤兵,全身都不住的颤抖,那是愤怒和恐惧交加在一起的强烈的情感,他纵马闯入火海,灼热的火舌在四周肆虐,他的战马再鞭策也不肯向前了。 贺珺璟干脆翻身下马,一向不留恋身边旧物的人,也会不舍的看着那马匹,跟着他征战十年,终于老了、累了,不能继续向前了。 “辛苦你了。” 他徒步往火海中冲去,一路上,只见烧焦的尸体遍地,不是平民就是军装,浓烟呛得贺珺璟一阵阵咳嗽,眼睛里也被熏得流泪,蒸腾 的雾气要灼伤皮肤,贺珺璟越向前,空气便越稀薄,越难以呼吸。 “雯华。” 他翻遍了目之所及的地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头脑沉的就要昏过去,贺珺璟似乎听见了身后有人叫他。 “陛下!” 原来不是幻觉,柯芜的装束狼狈极了,完全没有开始时的风光。 “陛下,快出城吧,钟楼那边还有我们的人。” 他煽动嘴唇,本能似的问了军报。 “回陛下,我们一路同敌军在青龙门缠斗,守着宫城,约莫到了半路,周围火光四起,我们的士兵死伤大半,剩余的士兵怕火药引爆,都逃走了……” 他知道贺珺璟一向治军严格,怕是容忍不了这种情况,贺珺璟却只是嘲讽一笑。 “那陛下呢……宣雯华,你们看见她了吗?” “啊?她不是被陛下生擒了吗?” 柯芜见贺珺璟不说话,事件危及也容不得耽误。 “方才有禁军说钟楼那里有避火之处,属下率领了一千精兵在钟楼那里,又派十几人出来打探消息,属下竟然遇见了您,您快跟我们走吧!” “现在可调动的军队还有多少人?” “不足一万。” 将军队混入流民不好的地方就在于,他们相当逃兵的时候也可以装作流民,世界万事,不过福祸相依。 “陛下,一直耗在这里不是办法,粮仓都被烧了,我们就是困也要困死在这里,等到火势小些的时候,在做打算,突围或者是出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嗯。” 贺珺璟的眼睛被熏得一片黑暗,两人便相对陷入一阵难耐的沉默。 贺珺璟压低声音缓缓道:“你没有想对我说的话吗?” 柯芜沉默良久,低沉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陛下,您太鲁莽了,简直是没有分寸,身为主将以身犯险。” 贺珺璟笑了。努力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年轻人怒发冲冠的样子。 “你做的很好,真的很好。” 好到贺珺璟以为那是年轻时候的自己,所以啊,等到自己去了以后,宣雯华的万里河山,还能继续维系。 “我不走了。” 贺珺璟第一次对属下说“我”,柯芜被贺珺璟吓到了,“陛下?您别放弃啊,我们一定能突围出去!” “……” “你们对自己未免过于自信了。” 城下戳穿贺珺璟诏书的那个小将,嚣张的声音,贺珺璟第一眼就认了出来,火光之后,他 看见了那小将身后的宣雯华。 火光将天空映照的通亮,宣雯华背后事天光,眼前是血色,隔着重重殿宇,仿佛他们处于两个世界。 “沈廷!” 柯芜拔刀指向两人,沈廷同样也一副要战斗的模样,贺珺璟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老了。 “我十万大军已经集结,就你们那两头蒜,真觉得自己能跑的出去吗?女皇陛下说了,格杀无论!” 沈廷说完便要号令大军,贺珺璟瞥了他一眼。 “既然是女皇的命令,为什么不是她来说。” 宣雯华依旧站在那里,像一樽雕塑,原来到了最后,他的“胡闹”让宣雯华一句话都不肯施舍。 “陛下不想见你,贺贼,要么我取你项上人头,要么你自己自裁?” “可以,我可以自裁。” 沈廷掏了掏耳朵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但这笔交易,我不和你做,我和宣雯华做。” 沈廷不过一个传话的人,他也理解不了贺珺璟与宣雯华之间复杂的感情。 “我要你放过柯芜,不追究柯芜的罪名。” 对面并无应声,但贺珺璟就是知道她在那里听着,贺珺璟吃力一笑,自言自语道。 “你明白的,柯芜是可塑之才,他和我一样,容易被感动,容易被小恩小惠收买,但确实他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我知道你心底也是不舍得杀他的。就把他的过错,全记在我身上吧。” 然后让他守着你的万里河山。 “给我一个答应你的理由。” 宣雯华冰冷的声音在温度不高的夜晚空气中传播过来。 “就凭,故人的情意吧。” 他们非君臣非夫妻,最后连喜欢也不敢说了,只剩下故人二字。 宣雯华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在风中撕扯成直线,最终嘶哑的有些悲凉。 “那,故人走好。” “不要啊!陛下!” 柯芜见贺珺璟要做傻事,大声阻拦。 “柯芜,其实我一直都有机会赢的。” “陛下,你不要如此,你对属下有知遇之恩,属下不需要你如此啊!” “可是我从一开始就输了,后来做成什么样,都不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你们愣着干什么,其他人呢!快阻止陛下啊!” “我选择完美的去死。” 他抽出腰间的配件,反手对准咽喉。 他看着宣雯华的方向,别人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那些话是告诫也是说给宣雯华来听的,只是倒下的瞬间,他看见宣雯华的嘴角挂着化霜的泪。 (番外1)酆安传(1) 我一开始并不叫酆安,而叫苏莺,是西台阁的寄名歌女。 绮罗暗帘,金露重火,窗外纷纷扬扬的飘洒着大雪,整个西台阁连同那些作乐的人们一起坠入沈沈长夜。 我在眼角施上粉黛,铜镜中的那人峨眉微挑,宛若含苞待放的海棠。 然而那深深的眸色里,却是一片晶莹。 这是为数不多的时间,我不必陪着客人强颜欢笑,身后朱漆木门突然一声巨响,便被人一把推开,琦娘脸上挂着习惯的谄媚笑容,尖利的声音如同顿刀刻在菜板声刺耳。 “苏莺啊,诶哟,你还在这磨蹭什么呢?外面的客人都快等疯了,快快快,快走!” 这是西台阁的老板琦娘,她年近五十风韵犹存,走路带风为人贪财,我小声说,“妆还没化好。”的时候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身边,瞄了一眼便粗暴的拉着我的胳膊。 琦娘的力气很大,至少不是我这个常年为了练舞吃不饱饭的女孩可以抗衡的,她提着我,我被一把拽了起来。 “行了行了,这就够好的了,快走吧!” “好……” 这情况也容不得我说一句不好,我的妹妹小雨需要治病,我若仅仅做个歌女只能维 持温饱,而选择把自己卖了…… 想到这里,我刚跟在琦娘身后走了一步,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琦娘见我半天跟不上,敏感的扭过头来,一边拿着她恶香的手帕在我脸上胡乱抹了一通,一边斥责我不懂事,把妆都哭花了。 “事到如今了,不如听天由命,这不是都是你自己选的路吗?” 我其实不想哭的,我想站在高台上一直笑,可是眼泪止都止不住,琦娘见训斥不奏效,反过来安慰我。 “苏莺,不到万不得已,楼里的姐妹们谁也不想做这种生意,但到了现在也没有回头的余地,瞧瞧,这脸蛋,都哭成什么样子了,这么好看的颜色……女人一辈子就那么几年花期,凭你的身份也做不了正妻,如今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今日伺候好达官贵人们,你妹妹的病就有的治了,你应该感恩,应该高兴不是?” 道理我都懂,况且这路是我自愿选择的,只是我想,我的人生不应该被埋没在西台阁,西台西台,我的整条命,甚至死去的魂魄,都注定逃离不开这儿。 “把眼泪收一收,就这个样子,一会指不定哪位大人看上你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就 买下了,咱们西台阁福气好的人可不少,你看看月季,你要多学学她,知道吗?到时候你自己也跟着飞黄腾达,懂不懂?” “嗯,苏莺明白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并不认同琦娘的话,月季伺候的主子脾气可不好,年老又好玩,不知道杀死多少个花季少女了,可是我去劝月季不要跟他走的那天,还被狠狠的嘲笑了一番。 “你啊,一辈子没出息。” 我想着想着,于是又哭了,我可能确实没什么出息,我看向楼下,已经聚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他们贪婪地伸长脖子,将目光投向我。 我被这样注视着,吓了一跳,赶紧垂下眼睛,避开那些毫不掩饰的炙热的目光。 “各位恩客静一静,静一静……” 方才黑着脸教训我的琦娘,脸上灿若桃李的开始向客人们介绍我,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那样,我都不好意思的怕露了馅,明明我根本不通诗书,甚至一个大字都不会写。 我慌张中拽了下琦娘,被琦娘狠狠的瞪了回来,“谁管你会不会写字,安分些。” 我被她这样一弄,反倒俱意少了些,我听着琦娘继续道:“今天,是我们苏莺出阁的日 子,各位看官老爷,若看上孩子的,请别吝啬出些价钱,哪位出的高,今夜苏莺就归了谁。” 琦娘话音刚落,台下便已有人声骚动,“五十两。” “六十两!” “八十两!” “一百两!” 我低着头,紧紧的咬着嘴唇,防止自己再次流下泪来。 “二百两!”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台下顿时七嘴八舌的声音多了起来,我循声望过去,果然是那张摧枯拉朽的脸,我认识他。 锦州城内,西台阁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不认识他,对苏莺来说,他只是月季的金主罢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于理,他是我的大恩人,于私,我并不喜欢他,相反我怕他怕的要命。 两百两,已经是我从未设想的价格了,可南乡王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即便月季朝我倾诉自己得了多少赏赐,面对这张脸,我都是不羡慕的。 “还有人出价吗?” 南乡王又重复了一遍,扫过全场的时候,别人便知道自己是竞争不过他的,他是不缺钱的主,会一掷千金,而且他这人报复心还强,敢和他对着干的一定会在别的地方倒霉。 没有人说话,没 有人敢说话。 “哈哈哈,那恭喜王爷抱得美人归。” 气氛凝固了一小会,琦娘用一声假笑打破了诡异的气氛,“看来没人出更高的价格了,苏莺,你快去敬王爷一杯。” 琦娘在我身上狠狠掐了一把,把还在愣神的我推了出去,我不情不愿的捧着金酒走下楼去,来到南乡王身边,我柔声道:“久仰王爷雄风,奴家仰慕已久,还请王爷赏脸……” 我编排好的词还没说完,南乡王便迫不及待的推搡着我上楼,他没有接过酒,甚至没有看我,他的余光还带着厌恶的恶劣的笑意,我觉得,他也并不喜欢我。 没有理由,女人的直觉。 人群中还有口哨声传来,我知道,我即将成为一个彻底的玩物。 “将军您看,是不是像?” 我愣了半天,才抬头看向这个崭新的环境,南乡王并没对我做出不齿之事,正台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男人,他风神俊朗,本身是皱着眉看着我,可见到我的脸之后,又惊又疑,我捧着酒的手被弄湿了一半,在他的注视下尴尬异常,甚至比被那么多人看着还窘迫。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贺珺璟,彼时,我还不知道他叫贺珺璟。 (番外1)酆安传(2) “去,再倒杯酒给他喝。” 南乡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他,我被他猝不及防的拍背吓了一跳,杯中的酒险些倾洒出去,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看上去那位高台上的大人并不知道我今晚会来,只是大庭广众之下我不能违抗任何人的命令,见那位大人不说话,我便轻移着步子走到他面前。 “这位客人,请您饮下吧。”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说不出讨喜的吉祥话来,那个男人身穿玄色衣服,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迟疑地接过那酒杯,一饮而尽。 “伺候好这位贵客。” 南乡王有一种他竟然喝了的惊讶,不仅如此其他人也有类似的感觉,我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什么让人倾佩的事情来,但我依旧不敢放松下来,因为接下来还有很漫长的一晚,我并不认为能在他身上讨到什么便宜,毕竟看起来就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我发誓,那时候我对他只有恐惧之心。 “喝完了,贺某不多留了。” 他似乎忌惮南乡王的身份,又或许是逃离什么,饮下那杯酒人就要迈出房间,我观察着南乡王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猜不准他到底要做什么。 “贺将军要是不喜欢这样的,换一个也无妨。” 我心中咯噔一声,顾不得还有多少人看着只是我知道的,我的金主,我今晚 要好好伺候的贵客就要离开了,能不能拿到钱另说,在姑娘“出阁”当天被退货,琦娘一定会打死我的,我毫不犹豫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不要什么体面优雅了,一头撞在地上开始求,“客人,求您不要走,求您不要走。我会弹琴点茶,也略懂诗词,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我一声声地伏在他们脚下磕着头,头上的簪钗哗啦一下应声坠地,开始我还能听到四周嘈杂的声音,后来我的世界只有“砰砰砰”的绝望的撞击声,纵横的泪水弄花了我精致的妆容,整个人狼狈极了。 我实在是太痛了,可我迟迟没有等到那句“停下”。 就在我精疲力尽想要抬头时,我恍惚发现楼阁内刺眼的灯光似乎暗了些。 “起来吧。” 天神的赦令在远处又在近处,那个人蹲在我面前,拢了下我额角的碎发。 他的眼中有很复杂的情绪,是悲伤、怜悯,还有同病相怜的意味。 我打了一个激灵,高高在上的大人,南乡王的朋友怎么可能和我同病相怜,我赶忙挤出一个自认为合格的笑来,我知道,我不用被退货了。 我爬起身,他顺势递给我一方丝帕,我还愣着,南乡王用脚踢了踢我的后背。 “脸上腌臜成那样,赶紧擦擦别倒了贺大将军的胃口。” 贺大将军 ?我惊异的看着眼前的玄衣大人,难不成他就是那位十五岁名满锦州的大将军贺珺璟,也是权贵口中尽数要攀扯的护国将军。 我慌忙接过手帕,在脸上好一顿擦,恨不得搓下来一层皮,还是贺珺璟再一次阻止了我。 “够了。” 我赶紧停了下来,南乡王笑着拍了拍贺珺璟的肩膀,接着自认为潇洒的转过身。 南乡王来西台阁不可能空手而归的,他前脚将我送给了贺将军,后脚又找了新的美娇娘,我在原地不知所措,膝盖和额头都疼的厉害,我想坐着、躺着,可我发现,那位大人并没有离开。 他脸色不太好看,似乎又要跟着离开,我一慌神就抓住了他的衣角,一瞬间冷冽的风穿过我的耳后,我感觉自己差点被杀死,虽然看不清武器,但我本能的瑟缩了一下,他抽回衣角,好看的眉头蹙起,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又做什么?” 我或许可以解释一下,他把我当成热情似火的姑娘了,西台阁当天我若被抛下,只怕日后要天天被嘲笑了,我感觉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却低着头,不敢探究他到底是怒是喜。 许久,他没有说话,门口围了些不怕死的看客,窃窃私语,他还是没有说话。 琦娘扭着身段看见这副僵持的场景,叫我先回里面待 着,随后他跟贺将军说几句话。 一合上房门,我的眼泪止不住扑簌簌的往下落,今夜,我完全搞砸了吧,我并不相信琦娘,甚至怕一觉醒来琦娘会赶我出阁。 妹妹的病,又该怎么治才好? 我呜呜地哭了不知道多久,渐渐地哭累了,便把头上繁重的头饰拆了个干净,反正他也不会回来了,又打了盆清水洗脸,窝回床上准备先睡一觉再说。 不料,我刚躺下,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琦娘,你别来劝我,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只想睡一会。”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了。” 我带着哭腔和气,听见浑厚的男声响起,大吃一惊便赶紧从床上翻身坐起,不可置信地瞧着他。 贺将军不多说什么,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径直坐到桌子前面。 “将军……” 我怯生生的叫了他一句。 “卸妆了?” 他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我摸了摸双颊,他说:“还是这样好,你不适合太浓的妆,不好看。” “您,见过我?” 我不明白合适一词的由来,便试探的问了一下,他紧握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问我:“你叫什么?” “回将军,奴家苏莺。草长莺飞的莺。” 苏莺本是花名,但叫着好听,我也就一直没改,我 听到他问,“还有没有其他名字”的时候,完全慌了神。 “奴以前确实还有上不得台面的贱名,是娘起的,只是娘过世多年,再没叫过,已经记不得了。” 我真是笨死了,简直越描越黑,我伏在地上求饶,这位贺将军该不会觉得我长得像哪个他缉拿的囚犯吧。 “奴很早就在西台阁了,对于奴来说,这就是唯一的名字。” 说完房里又陷入难耐的尴尬。 贺珺璟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扫过我眼角的泪痣,他盯得我心慌,我以为他要问我什么,但他只是自顾自的小口喝着杯中的茶。 最后连杯底的碎叶都嚼烂了,我下意识的要去填茶。 没想到贺珺璟只是披上厚厚的大衣,转身走到门口。 “将军,才来就要走吗?苏莺还没有伺候您……” “不必了。” 他沉默了一会,转身露出一个侧颜。 “今夜本是误入,南乡王一手主持我才来的,并不是……罢了,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今夜你也不会难堪了。” 门被轻轻合上,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应该对那句“不会难堪”欣喜,还是那句“不会再来”心酸,我恍然大悟,原来他来我这里不是贪一盏茶的香味,不过是为了我的脸面。 那一刻,我的心被温暖包裹住了,贺珺璟当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番外1)酆安传(3) 贺珺璟,珺璟。 我心里想着这个名字,嘴角也跟着弯弯的笑了起来,他仿佛是一道光,突然就照亮了我暗无天日的人生。 第二日醒来以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琦娘谄媚的笑脸,还没等我起身,琦娘一把给我推到床上。 “琦娘,你干什么?” “我的祖宗呦,还干甚么?” 她没有明说,只神秘兮兮的朝着我笑,半天看的我心惊胆战的。 “你到底要干嘛?我脸很脏吗?” “害!我说……昨天你和贺将军相处的可还愉快?” 我脸蓦然一红,慌忙把头转到一边,“还行吧。” 我本是糊弄她两句,她顿时一拍大腿,悟了什么似的,一边笑得花枝乱颤,“难怪呢,今天一大早南乡王就拉了五百两银子来,嘱咐你以后好好伺候贺将军,苏莺,你这回傍上一棵大树喽!” 什么,五百两! 我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的晕晕乎乎的,然而,还没等我怎么开口,琦娘话锋一转:“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花钱大手大脚没轻没重的,五百两银子肯定转眼就没了,不像我,见过的名利场比你吃的盐都多,这五百两,我就先替你保管了。” “那我妹妹的病?” 她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琦娘见我泪眼婆娑的,安慰我道:“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她的,给他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 “我琦娘看着你妹妹长大,早就已经把她看作是我的亲女儿了,还能贪你两吊钱不成?” 纵是满腹不满,我也不敢多话,寄人篱下的日子太不好受,可我最终也说不下去那句“好”来。 琦娘笑笑拍着我的肩膀,似乎对我说,也像自言自语。 “以后要过上好日子喽。” 好日子。 我想起昨天俊朗的轮廓,笑意又忍不住偷偷爬上我的眉梢,他虽说说过以后不会再来,可他以前不也是没来过吗?只要南乡王肯,他一定会再来的。 我妄想着,好日子会随着那个人一起到来。 从第二日开始,整个西台阁对我的态度为之一变,那些以往对我爱答不理的杂役,见到我也会恭恭敬敬的退到一边,唤我一句“小姐”,那些曾经在背后戳我脊梁骨的同班歌妓,现在也换了热络的面孔,让人手足无措。 这些都无所谓,我的妹妹得救了,琦娘果然如约找来了最好的大夫,看着妹妹病一天一天好起来,我逐渐开始对生活充满希望。 更多的时候,我会伏在窗棂前,闭上眼仿佛能看见玄色的影子朝我遥遥走来,起初我喜欢的是他带给我的好处和 光环,后来,我再也说不清了。 只是无数次的回想着,那个短暂的而微弱的光,究竟长什么样子, 我想,这大概就是喜欢吧。 月季也说我最近怪怪的,莫名其妙的笑出声来,我其实瞧不上月季,也不喜欢南乡王,她以前是欺负过我的,可是为了打探贺珺璟的消息,我只能一直往南乡王旁边凑。 琦娘看着我这副春心萌动的模样不免也打发人来劝我两句,西台阁出身的人,哪怕只是唱过两天曲,也是要被人瞧不起的,爱上别人的那一天,是她的死期,不过我当然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了,他带给我的怎么能使死期呢?分明是我的重生。 我说服了琦娘,我说我以后还做清官,清清白白的等着贺将军来,琦娘大概是看贺将军的脸面勉强同意了。 我要的,从来都是堂堂正正的站在他面前。 可是他实在是太忙了,我每次去问南乡王他最近在做什么,得到的回复不是在看公文就是在上朝会,赶上天底下最忙的人了,竟然比女皇还忙三分,可我不敢多说,饶是缠着他一时半刻,月季也要找我的不瞒,有一次直接将滚烫的茶水泼到我手上,害的我半个月不能干重活。 我也只能相信着,相信他不是流连于花街柳巷之人,相信在安静的夜里,他不会有新欢,我朝着窗外的月亮暗自祈祷,只要再让我见他一面,哪怕用十年的寿元也行。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的日子,刚刚入夜的那天,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听到房门外窃窃私语说贺将军来了,我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坐在镜子面前一看,却又泄了气, 我素面朝天的样子真的惹人喜欢吗,就是现在化妆也并不来得及了,这样的我,如何能出现在他面前。 我纠结了很久,又不愿意白白错过机会,于是我下定决心,想着远远的躲着看一眼便好,只是一眼就可以。 我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看见琦娘迎面走来,我赶紧躲了躲,顺着她走来的方向走了过去,一间一间的房间看过去,走廊尽头是觥筹交错的欢乐场,我犹豫了,要不要进去看一眼,若是真有军机要务,那我便百死难辞其咎。 我在外面听了半晌,并没听见吵闹的人声中混有贺珺璟的声音,我在房间门口踌躇了一会,想着能不能拿丝帕将脸围着。 “陛下?” 我被吓得一激灵,挺直了腰背,忙加快了步子,可我的步子怎么能抵得上贺珺璟的,他突然一把抓住我,收着力度压低声音。 “宣……雯 华。” 他想了想又一拱手,“您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 我一直都在这里,不在这里,又能在哪里呢? 他以为我是谁? “抱歉,我认错人了。” 贺珺璟一下松开了我的胳膊,自言自语道。 “没事的,真的没事。” 虽然不知道宣雯华是谁,但完全没有关系的,我不想看着贺珺璟和我道歉,于是我手忙脚乱的说着不用,这一下牵动了我手上的伤口。 贺珺璟略微有些尴尬,顺着话转移了话题,问我说:“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烫的……不会留疤的。” 我以为他会嫌弃,毕竟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我见过楼里有的姑娘就因为手上留了疤就被客人抛弃的,我不经意将手往后藏了藏。 “嗯。” 他微微点头,“你平时小心一点。” 贺珺璟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我的心仿佛燃气一团火焰,竟然在他面前就笑了出来。 “谢谢……可将军不需要办事吗?您应该和里面的大人是一起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贺珺璟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他把身体大部分的重量压到栏杆上,然后疲惫的揉了揉眼睛。 “我,并不太喜欢这种场合。” 欸?这是,贺珺璟在向我倾诉的方式吗?我欣喜若狂,就差把笑意喊出声,刻在血里。 我受宠若惊的还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他又继续说:“这样的热闹会让我害怕。” “啊?” 我蹦出一个单字音节,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竟然会害怕人多,我是不信的,可听他继续说,“因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最终都只会剩下一个人,这样的落差总会让人不能接受。” 我有点心疼了。 我曾经听过别人用酒、用诗安慰客人,但在贺珺璟面前,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不想说。 “要不将军来我的房间醒醒酒吧。” 贺珺璟点了点头。 他走进我的屋子里,环顾四周,缓缓问我是不是好书画。 “还好。” 我并不精通书画,自小漂泊无依,更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附庸风雅,一定要在房间里摆上些东西罢了。 “诺。” 我递上一杯茶,实话实说,“其实奴家并不识字,不过是闲暇时间照着画画,若有客人来,我也是抚琴助兴,琦娘说我笨嘴拙舌的陪不好客人。” 贺珺璟突然轻轻笑了。 在他眼神的默许下,我端坐在案前,窗棂缝隙通过的微风将宣纸和我的衣角都吹的飞起,我随手拿起砚台盖了上去,他则盯着白玉瓷瓶的海棠发 呆。 “将军喜欢?喜欢便送与您……” 我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扯过我的手,“阿姐,你玩够了吗?” 他的语气变的激烈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可手上的力气并不大,我烫到的伤口甚至没能感觉到疼,我整个身子有一半圈在他的怀里,他的玄衣毛茸茸的,怀中却不暖。 “什么……将军您在说什么?” “雯华……阿姐,你的坐姿骗不过我,拿砚台、插海棠都是你的习惯,我不明白,你为何屡次试探我,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不可信的人吗?” 他的语气同之前判若两人,让我有些害怕,这时候我也才隐隐感觉到他的酒气,他问我的手究竟是怎么弄的,是谁做的。 我有一种预感,我要是能说出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一定会被贺珺璟碎尸万断。 “奴家说了,是自己不小心烫的。” “阿姐可否现在演示一遍?” “现在?!” 我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但我知道他不是在说笑,他用我难以抗拒的力量擒住了我的手腕,等到我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人都被贺珺璟拽出去老远。 他像是蛮牛,力气大又不讲理,这时候我才能知道他是一个武将而非文邹邹的男孩。 “你要带我去哪?” “自然是回宫!” 我不能去宫廷里,我不知道他把认成谁了,但我不能动。 贺珺璟对我越来越没有耐心,任凭我如何挣扎,他还是把我抓的紧紧的,我在二楼时还能保持镇定,等到了一楼,只觉得大事不妙,下意识开始大声呼救。 “琦娘!” 终于,在我即将出了西台阁的前一秒,琦娘和月季赶过来拦住了他。 “诶呦将军,这是要把我们苏莺带到哪里去啊?”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看到贺珺璟铁青的脸色以后直接泄了力气,不过是强撑着笑脸,只要贺珺璟说一句,她就能赶紧滚蛋的那种。 “滚。” 贺珺璟冷冷的只吐出一个字,琦娘闻言,真的不敢再拦,拉着月季就要走,反倒是月季,要我说我对月季的感情就是又爱又恨。 恨她瞧不起我,欺负我,此刻又多亏她在南乡王那里得脸,竟然开口替我说话。 “将军,这西台阁是正经生意,有官府批文在的……这苏莺要是真犯了错或是您想要,我们也得拿了身契给您,不然官府那里查下来,少了个人,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月季低着头,我知道她近日来找我是什么缘故,她本身就是张扬的孔雀,看别人过的不好的时候会扶持一把,看别人过的好了又想比她过的更好 ,如今这番话放在其他人身上还有理可说,贺珺璟当然不在乎我这一条贱命。 我突然想起来这烫伤的事情,一下软了身子找月季给我作证。 “好姐姐,你看我的手,你快看!你给我作证,我的伤疤,是咱俩不小心弄的,是我不小心撞上你的水壶。” 我胡言乱语的抱住月季的大腿,看着贺珺璟冷冽的目光逐渐转移到月季身上。突然想起他要杀人的那样子。 我止住了哭声。 突然清醒了一般:“将军,我跟你走。” 因为这一刻,我想到我不仅仅是一条命,还有我的妹妹,她跟着我已经吃了那么多苦了,以前我还没“红”的时候,她吃不饱饭,甚至我根本不敢让她跟着我进西台阁,我怕琦娘让我以还债为由,让我妹妹也掉入火坑,我同时也庆幸,还好我的妹妹今天没有来看我。 “我跟您走,只求将军不要牵连西台阁,不要牵连琦娘。” “等等。” 贺珺璟突然松开了我的手,任由我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 他朝着琦娘的方向开口,琦娘怎能受得了这凶神恶煞的盯着,吓得后退两步,扑通一声跪下。 “她叫什么?” “回将军,她叫苏莺啊,自小就在西台阁弹琴卖唱,还有个妹妹相依为命的。” 贺珺璟闻言,默默审视了许久,“阿姐……” “奴不敢,不敢担将军一句阿姐。” 我惶恐的否认了,将头埋的低低的,呜咽的开始哭,好像是因为我过于卑微的做法,让他觉得,他记忆中的阿姐不应该做到这种地步,贺珺璟的脑子好像清醒了些。 西台阁上上下下的人看到这边的骚动,渐渐聚集起来,一个个好奇的看过来,竖起耳朵停这边的动静。 大概是我失宠的流言吧。当着我的面毫不避讳的说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谁知道贺珺璟会突然爆发,他僵持了很久,直到看到我眼角下面的泪痣,他突然转过身。 “抱歉,认错人了。” 说罢,贺珺璟抬腿就走。 “雯华。”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名字我听到很多很多遍了,从贺珺璟的嘴里。 “你是不是将我认成她了。” 我说完这句话,本义无反顾要出门的贺珺璟突然止住了步子,我低下头,心里酸不溜秋的重复着,我嫉妒她,我不相信他们只是姐弟关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变相的承认了,但整个人声音冷了好几分。 “认清楚你的身份,什么人的名字该说,什么人的名字,你不配叫。” (番外1)酆安传(4) 我是什么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 我很早就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了,只是脱口而出的那一秒,我突然就嫉妒那个叫雯华的女子,她可以让贺珺璟在一瞬间卸下所有的伪装,我只是说了一句她的名字,便足以让贺珺璟发怒。 我的心被狠狠的戳了一下。 “奴,明白了。” 幽幽的南风吹进西台阁的暖亭,我像被剥光衣服一样,羞耻,丢脸。 我失宠了。 这个传言从我上楼的那一刻就传的沸沸扬扬的,我心底清楚,我从来就没得过“宠”,更别说失宠了。 他是天神,是恩赐,在一夜给我无上荣光,也能在一瞬加收回光。 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就像莫名其妙的成为他的附庸一般,如今被莫名其妙的抛弃,杂役丫鬟又恢复了十几年如一日的冷淡,伶人开始指指点点,月季都怕沾上我,绕着我走路。 可怜我为她打了一朵银牡丹簪子感谢她那天替我说话,可这几天总遇不到她。 我的嗅觉还算灵敏,南乡王最近不大来了,不只是南乡王,其他官员都不经常聚会了,我认为是朝廷里影影绰绰发生了什么大事,可是月季不这么认为,月季总是喜欢嘲笑我,她觉得是我连累了她。 我说不过她,便不去说,妹妹有时过来劝慰我,可她同我一样,不认识字,嘴更笨,只能静静的陪着我,让我看开点。 其实,没什么看不开的,他本是权势滔天的人,天下绝色异域风光都见过了,怎么会为了我驻足,是我奢求过度。 “我真不伤心,雁雁,你去和琦娘说一声,我要出一趟门,给你月季姐姐打的簪子该去取了。” 与其我在这里干耗着,不如出去散散心,我怕妹妹伤心,就主动提出去外头走走。 西台阁的后门连着小巷,这里脏的很,可我不能走正门,重重柳巷花街不是给我打造的,我只能低着头,绕过几个弯道,尽量不让人看出我是从西台阁出来的姑娘。 我来到那家经常来的铺子,他开在离西台阁不远的地方,算是杂货铺,有些时候楼里用的布匹和茶具都会来这里订购,价格批量自然也便宜一些,而城里的达官贵人也不少来这里,他们家倒成了雅俗共赏之地。 “老板,这灯怎么买?” 我远远的看到一盏做工并不贵但样式很精致的灯,正欲拿起来细看,便被店 主大声呵斥。 “千万别动!这灯有了贵主,碰不得!” 我被他这疾言厉色的样子吓了一跳,随即讪讪的笑了。 “这么稀奇的东西吗?什么样的贵客,他预定的东西竟然连碰都碰不得。” “你喜欢,拿去便是。”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并没听过贺珺璟说过几句话,只是他的声音太特别了,叫我魂牵梦萦。 “将……将军。” 我脚下一软,险些没站稳。“您,您怎么在这里?” 今天的贺珺璟穿了一身白衣,整个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他注视着那盏河灯,上头明明不是他喜欢的海棠,而是水仙,我有些看不懂了。 琦娘以前会教那些机灵的丫头,通过看一个客人如何穿衣,何种喜好来判断他的性格,可这点在贺珺璟这里似乎并不奏效,他喜欢极端的纯色衣服,不喜欢色彩繁杂的东西,他身为将军,讨厌热闹,他对着海棠发呆,又要定下水仙的灯。 我实在是太笨了,什么都想不通。 “不用了,我……不敢跟将军争什么。” 我发誓,我头脑一热竟然说了实话,果然听完以后,他脸色一变,我想,这天下任何人都是怕他的,可只有我说了实话,我会不会被灭口,毕竟我已经无宠可失了。 “无妨,是我送给你的。上次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竟然还能记得上次的事情,也知道我还在为上次的事情忧心。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上次是我吃醉了酒,我这个人酒量很差,抱歉。你跟那人其实并不太像,只是那天你写字的时候,我看错了……” 我怎么敢当大将军三番四次的道歉,他这番话要是放到西台阁足够保证我一辈子荣华富贵了,可我现在仅仅是惶恐罢了。贺珺璟是那么随和,在提到那人以后整张脸都舒展开了,现在我已经不再好奇那人的身份了,只要贺珺璟喜欢就好。 我一时说不清是怕他因为雯华而迁怒我,还是真的高尚。 爱他所爱,憎他所憎。 “将军,您不必道歉的,像我这样身份卑贱之人,真的不需要你这么费心。” 我说的没错,因为我没有价值,连父亲的面都没见过就被抛弃了,自小摸爬滚打在富人圈子里,愈发觉得自己这条命并不值钱,我偷偷去看贺珺璟的脸色,上一次因为我的卑躬屈膝,他才没能把 我带走,这一次大概也是如此吧。 然而我又想错了,他脸上阴晴不定的,看着我想说什么又没有说,“罢了。” 他最终叹了一口气,“你走吧,改日我再登门谢罪。” 他说完,脚步却比我更快,付了水灯的钱便走了,我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他说,他会登门谢罪,他说他还会再去。 我欣喜若狂,陷入自己的世界久久不能自拔。 他还会再来的。 我看着他的背影,他头发用古木簪子高高拢起,我们没说一句好久不见,也没说一句再见,但我就是开心,我已经原谅了他那天晚上的所作所为,我的记忆淡忘了,只剩下眼前这一点点。 “等等。” 贺珺璟明明已经走出了很远,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追了上去,才跑了两步,就有些气喘吁吁了。 “将军!” “还有什么事?” 他公务应当是相当繁忙的,而且我见过大多数人,他们说自己会去哪里都只是搪塞一二,其实并不会真的去,但是我出于直觉,隐隐约约认为只要我说了这件事,他一定会答应。 “将军,上一次奴在您面前没能写上一个字,下次您再来的时候,可以教奴写字吗?” 我并不怕他笑话,一点也不怕,“我……奴现在还不会写您的名字呢。” 他突然顿住了,张了张嘴,“好。” “真的吗?” 当他答应我的那一瞬间,我的世界天光大亮。 “当然。” 听说近日贺珺璟在朝堂上呵斥了某位大人,因为他提议卸甲归田,听说哪日贺珺璟又在朝堂上同某位大臣吵了起来,他非说要给女皇选男妃。 贺珺璟真忙,我就这样等着,等了好久好久却只有传闻据说,往常我不喜欢往权贵身边凑,如今我都在外间端茶送水的,希望哪天贺珺璟还能像那天一般突然从背后拉住我,哪怕并不是用和善的语气,我还能得到将军的道歉,有一回我听几个同贺珺璟平日里关系一般的大臣编排他,说他克妻还有不可告人的癖好,不然怎么会没人去说亲? 我心中暗暗诽谤,贺将军是这个世界上最和善不过的人了,哪里像他们说的那样,最可笑的是还有人说贺珺璟长得不好看,明明是谪仙一般的人,我气不过,奉茶也不尽心,滚烫的茶水便落在了那大腹便便的官员手上。 “客人您息怒,奴不是有意的。” 放在往常,我肯定怕的要死,毕竟这些人一句话就能要了我的命,可我今日就是不怕,琦娘总会护着我的,我是“贺将军的人”,那官员被烫了一下倒没怎么发脾气,可能是因为喝多了酒感觉不到疼,这茶又哭,倒了便不喝了,他反手挑起我的下巴来。 虽说楼里没有挑客的规矩,可我一下就感受到恶心的情绪,那么清晰,似乎快吐出来,在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我的心早已装不下任何人了。 “大人,请您……自重。” 我疯了吗?我一定是疯了吧。我在向嫖客说自重,他听完同样愣了一下,哈哈笑了出声,接着问我为何戴面纱,这样的场合。 我心咯噔一声,因为这张会让贺珺璟浮想联翩的脸,我已经戴了很久的面纱了,逢人便说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如今这套说辞别人必定是不信的。 “奴……自小脸上便有疹子,现在痊愈了留下了印子,样貌丑陋,故才带着面纱……” 看一眼就要倒胃口的,我不相信他们还会喜欢,果然一听这话,那位大人要我滚远点伺候,我低头做小,却仍旧不舍得离开这个房间,我想听听有关贺珺璟的事情,便退到角落里抹茶。 “听说了没有,那位怕是要被流放了,朱兄还是趁早断了与他家的联系为好。” “哦?那位,爱玩的?” 我第一反应就是南乡王,这群达官贵人中没有一个人比南乡王更爱玩了,可他已经一个月没来过了,琦娘让别人不准乱说话,月季也跟着回不来。 “他敢贪宫里修缮的银子,听说朝阳宫的房梁砸了下来,死了十几个宫女太监,还好当时那位没在朝阳宫待着,不然扣上谋反的罪名,是要杀头的。” 我后半段听的不太真切,反正每个来借酒浇愁的恩客喝高了都说生生死死打.打杀杀的东西,谁又要被杀头了根本不奇怪。 “真晦气,我前些时候还收了个礼,叫月季,就从这楼里来的,现在那杀神不会觉得我和他有关系吧,不会牵连到我吧,那姓贺的还真是忠犬!” “哎!” 最先说话的喝了口茶笑而不语,我听得真真切切的还有点不敢相信,那月季不是花,而是个人没错,她如此得宠竟也被送了人,还有贺珺璟……他不是不在朝堂上站队吗? 我利用已有不多的信息开始推算,还没算出所以 然来便又被点了名字,这回我是不小心把茶水烫了花了,领班的见我什么都做不好,趁着恩客还没有往这边看连忙给我拎走了。 “琦娘,你看她!” 出门转个弯刚好遇到琦娘,领班恨铁不成刚的瞪了我一眼然后把我抛给琦娘,我还是心不在焉的狼狈样子,自然什么都不用说,就知道我这人不成,琦娘什么也没说让我回了房间,我寻思她对我也是失望至极了才对,最好谁也别管我。 然后,我又可以趴在窗棂上看一天的月亮。 “苏莺!” 琦娘今天没给我这个机会,到了用饭的时候,琦娘扭着纤细的腰肢过来了,我看她喜气洋洋的模样,以为是贺将军终于有时间了,稍微说了两句话才知道,她有别的事情找我。 “苏莺,城西的柳老板你是见过的,对吧?他靠布匹生意发家,如今也是城里数一数二有钱的人,小道消息说啊,他是下一个皇商,你说是不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前途限量与否我不知道,反正我没听过这号人,我顺着琦娘的话说了一句好,琦娘笑容又加深了一分,整个脸都抽搐着骇人。 “那你这是看上了?今天柳老板说你前些日子去打簪子的时候,他远远看见你,觉得欢喜,一路追问才知道你是我西台阁的姑娘……你若是个良家子,他现在就得请冰人来说媒了,可见还算用心,要不你就同意他当个相好的,他也并不总来。” “荒唐!” 我脱口而出,琦娘竟然是存了这种心思,“琦娘难道不知道我是贺将军的人吗?怎能让我做这种事?” “欸?你还替客人守身如玉?那贺将军多久没来了?上回南乡王送的银子早花的差不多了,贺将军何时送过一文钱给西台阁?如今柳老板肯给你二十两定金我分文不取,也是为了你和你那个病秧子妹妹来的好!” 琦娘因为我不肯接客对我破口大骂,我也不知道她骂了多久,好在还不到动手的时候,她说我把自己定位的太高,说我痴心妄想没有救,还说早知我是这种不争气的就应该早早扔出去,我跟她吵了一顿,那五百两银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花光,琦娘的账本打的精明,最终还是我没理,总而言之,现在谁也比不了贺将军的事重要。 夜晚,我睡得迷迷糊糊,眼角都是眼泪,我对不起雁雁,我执迷不悟。 (番外1)酆安传(5) “哗啦!” 一盆冷水从我的头顶浇下,寒意直达脚趾。 我略略睁开眼,发现自己竟是身处一间昏暗的小屋当中,垂下头,发现雁雁竟也躺倒在我身边的稻草堆里,我知来者不善,整个人剧烈的颤抖着。 真的很冷。 在这短短一刻钟里,我回忆了半生的所作所为,我这人做事向来低调,一时也想不到我究竟能惹到什么人,茅草屋的破门被吱嘎一声打开,我飞快的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番,接着恭顺的低下头。 不和这种亡命之徒有太多的眼神交流,是我一路摸爬滚打学来的保命技巧,我生怕他以为我在挑衅他,不过现在人质只有我一个人,纵然我有再多的保命方法也无济于事,面前那人已经把刀子驾到我的脖颈上。 “虎哥,您这是做什么?” 我认识眼前这个人,他是替琦娘要债的人之一,平时他跟着他们老大收账,我也只敢远远的看着,并不敢说些什么,如今见了这凶神恶煞的面孔便开始害怕,他若是随便在我脸上划一刀,我后半辈子谋生的手段就真的没有了。 “苏莺姑娘,您贵人多忘事,我可不敢担您一声哥来叫,最近您不是忙着攀高枝吗?能否告诉小人,您的银子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银子?我何时欠过你银子。” 我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欠了他的钱,这人向来是个混子,但家境并不好,也算是上有老下有小,我平日里还和他同病相怜过,但此情此景实在容不得我多说话。 “呵呵,你妹妹治病的药钱,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算一算,你都已经拖欠了两个月了!” “你别血口喷人!那些钱我明明已经给你了。” 账房的钱都在琦娘那里,就算用最好的药材也不至于亏成这样,现在我的内心就已经不是很信任琦娘了,虎哥则更激动,他把明晃晃的刀剑对准我,一闪而过的银光让我不由瑟缩了一下,抬起头,虎哥通红发红的眼神问我:“你再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不不不,不要,不是我!你听我说,我真的一文钱都没有,是琦娘借着我不懂事为由,我这些年赚的钱都在她那里,我妹妹治病的钱肯定是够用的,你若是要钱,也应该找她去要。” 说着说着我越来越害怕,脑袋翁的一声,难道说琦娘竟然把给雁雁看病的钱吞了,虎哥显然也想到了这样一个可能 性,可是他只是犹豫了短短一瞬,便又朝我凶狠道:“少废话,我不想听你的钱在哪,我只知道你欠了我的钱,你若是不还钱,我就打死你,再把你妹妹卖了!” 他朝我肚子狠狠揣上一脚,我知道这是琦娘报复我不肯委身柳老板,至于虎哥,他本质上是一个欺软怕硬之人,知道琦娘不好惹,便寻我这个苦主发脾气/ 我急的欲哭无泪:“虎哥,我求求你,你带我和琦娘对峙,钱真的在她那里,是她把我的钱拿走了,你不要动我妹妹!” “不行!” 他斩钉截铁道:“你和琦娘是一伙的,我若将你送回西台阁,谁知道你会不会和她沆瀣一气坑我,我不能被送到官府,我不行的——贱人,你是不是就是这样想的?” “不不不,不会的,虎哥,我知道你不容易,我不会那样做的,我身份低贱但好歹在西台阁待了这么久,还是有信用的,我妹妹生着病,我就算是积德也不会去坑药钱,你放过我们兄妹吧,我求你了!” 虎哥一半的脸掩埋在阴影里,眼神在黑暗中幽幽的,像是被逼迫到某种绝境的动物,他的手在剧烈的颤抖,手上的匕首紧握着不慎将我的嫩肉割伤。 “不行!” 他又重复了一遍,冰冷又坚决。 “你不会坑我的钱,琦娘未必不会,她能在城里开妓馆,肯定背后有人,我惹不起她,我惹不起……” “可是你不一样,你谁都不认识!你也不是谁都不认识,你不是认识那么多恩客吗?你一定有办法凑钱的对不对?” “你……你!” 我指着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就是摆明了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比那些恩客更可恶,如果我手里有一把刀,我一定会杀掉他,可是刀在他的手里,虎哥怒吼一声,将闪烁的寒光的匕首逼迫到我的喉咙,呜咽着嘶吼。 “给我钱,给我钱!” 他是真的要杀人,我活了十几年已经没办法用已有的经验对付过去了,我只能强制要求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声音。 “你放我回去,我现在,我妹妹也放了,我去筹钱!” “好啊,但是我不能放了你妹妹,我信不过你,我看着你,我看着你去要钱。” 他阴恻恻道:“若是到了天黑我还没有拿到钱,我就放火把这屋子烧了,我让你后悔都来不及。” 他的眼眶布满鲜红的血丝,他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了,我 回头看了一眼尚在熟睡的雁雁,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带到这种地方来,我不敢回头再看她一眼,就让他这样香甜的睡过去也是不错的。 这并不是我不爱妹妹的表现,是我不相信那些恩客,一群逢场作戏的男人,就连琦娘朝夕相处的都能为了钱出卖两条人命,更别说萍水相逢的恩客。 五百两银子,我要找谁?柳老板?南乡王? 都不行!我将认识的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在即将陷入绝望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一个玄色衣服,有着俊朗眉眼的身影,我们上次见面,他还说会教我学习识字呢,自从那天,我的“相思病”就更重了,他会猝不及防的闯进我的生活,跳进我的脑海。 我算什么?我在他的心里算什么?我不知道,可能是某个身影的替代品,是不可言说的情绪宣泄口,也可能是寂寞了顺手抓的人,就算不是我,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但今天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以验证的时候。 “我知道了,我知道我要去找谁了。” 我没有继续拖延,我害怕虎哥对妹妹做什么,踏着晨露与朝阳,我回头忘了一眼茅草屋,又毫不犹豫的向前跑去。 这是我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曾经我被无数人拒之门外,但我最害怕的是贺珺璟看到我的落魄样子,等到到了贺将军府邸的时候,我竟凭空生出一丝丝想逃跑的意思。 “做什么的?” 门口的小厮率先发现了我,他呵斥了一句,大概是以为我是来捣乱的,可任由我有多大的胆子敢到这种地方捣乱呢?我摇着头后退,小声说道:“我是西台阁来的苏莺,我来求见将军,我是将军的旧识。” 小厮大概根本没听懂我说什么。 “这是贺将军的府邸,我管你是从哪来的,赶紧走,别碍着将军的眼,你再不走,我可报官了!” 一听到要报官,虎哥直接变了脸色,骂骂咧咧的上前来抓我,“快走!别跟我丢人现眼。” 这我怎么肯走,在虎哥眼里这是我去的第一家,但我清楚的明白,这是最后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我跪在原地,让他们两个不能将我轻易拖走,“别赶我走,我真的认识贺将军,您通报一声吧,让我进去见他一面,贺将军!我是苏莺,求求你见见我……” 这样一喊想让别人不知道都不行了,贺将军的门口有不少人 驻足指指点点,毕竟他是这样清白的一个人,别人送他歌姬美人,他都是说不收坚决不收的人,没人能在他这里用美人计,被我这种妓女缠上还是头一次。 “你喊什么喊,你真想去官府?贺将军在里面和人议事呢。——你是和她一起的?” “不是啊,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啊!” 虎哥根本没想到我胆子这么大,他被官差看一眼都觉得害怕,连忙趴在地上求饶,我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用找镜子我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毫无美感。 正在他找人想把我拖走的前一刻,将军府的突然“吱嘎”一声打开,里头走出来两个谈笑风声的人,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贺珺璟,他的笑容不是喝多时候的真情流露,,也并非是礼貌疏离的微笑,反而有种逢场作戏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我原本以为他一个武将是不需要在意这些东西的,可是我想错了,或许是别人把他定位错了,他们认为贺珺璟是一个权臣,那他就必须是。 他看到我的时候有些惊讶,抬起头迅速瞥了我一眼,但反应远不及同他一起走出来的那位大人的大。 “这是……陛下?” “她不是。” 贺珺璟皱着眉头,“李大人先回去吧,良田就按我们今天谈的划分,户部再来找什么麻烦只管找我。” “好好好,多谢将军。” 李大人是个识时务的,再一次快速的看了我一眼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将军先忙,下官告退。” “这……将军恕罪,这女子在将军府外闹,属下……” “不必解释了,让她进来吧。” 贺珺璟缓步走到我身旁的时候,我心如鼓擂,生怕他露出什么鄙夷的表情,叫我滚,然而他只是快速打量了一眼我身后的虎哥,接着朝我点头。 “苏莺,又见面了。” “将军。” 我只叫了一声就开始哽咽了,我并不是装什么可怜,只是这一段时间太难熬了,若能如此见到贺珺璟一面,也不枉我做的功课。 “奴在外有些麻烦,需要将军帮忙搭救。” 贺珺璟看了我身后的虎哥一眼,大概知道他就是那个“麻烦。” 那人还一脸不可置信的瞧着我,见贺珺璟盯着他,忙收回目光,行了一个大礼。 “有什么事,进屋说吧。” 先是李大人带了不少拿着文书的侍从离开,再有贺珺璟开着大门聚集了些许围观群众,贺珺璟挥 手示意小厮关门说话,虎哥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是何等身份,他拉起苏莺就想走,贺珺璟一个眼神,旁边就有两个打手模样的把人拿下了。 “本将军说,进屋说话。” “不,不不不,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草民没事了,没事了……” 方才面对我气势汹汹的虎哥,一下蔫了下来话都说不清楚,贺珺璟皱了皱眉头冷笑一声。 “苏莺,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我向来在哪里都不配说话的,琦娘说我笨嘴拙舌的,没长好舌头就少说话,如今我面前这个男人肯给我一个机会,我自是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通,虎哥不负我所望,还没全部听完,怀里留着威胁我的匕首便被他咣当一声扔了出去,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将军饶命饶命啊,是小人糊涂,小人贪财。可是小人也是上有老下有小需要供养,这才铤而走险啊!小人的钱都在琦娘手里,没了这钱,小人是断断活不下去的!” 贺珺璟不说话,就任由庭院里虎哥的磕头声回响着,这一刻我心里是很得意的,他冤枉了我,他知道我穷、没有钱,却还是把矛头对准了我,他不敢找别人报仇就来欺负我,他比谁都讨厌琦娘,他和那些弟兄们没少骂琦娘是个老八婆,还说楼里的姑娘如何下贱,可是他还要在琦娘那里讨生活,台下一张脸,台上一张脸,我觉得,他比我恶心的多。 虎哥半天没有听到贺珺璟的赦令,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疼了,便停了下来等贺珺璟发话,贺珺璟一挑眉,“停下做什么,继续磕。” 虎哥瑟瑟缩缩的偷看了一眼贺珺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见他面色不善,心中叫苦。 他的额头已经是血肉模糊了,他咬着牙,又把头低了下去,贺珺璟突然轻笑一声。 “你说,若我一直不叫停,你会一直磕吗?我若叫你磕死在原地,你家里面会不会找我报仇?” 闻言,虎哥的瞳孔猛烈地颤抖了一下,身体也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 “求……求您不要,不要杀我啊!”、 “我只问你们家可有人来找我报仇?” “不敢,小人不敢,小人就是做了鬼也得绕着将军府走。” “呵……” 贺珺璟冷笑:“绕着将军府走?然后随便找个无辜的人索命撒气是吗?” “你这种人,活该被那些作威作福的人踩在脚底下不得超生。” (番外1)酆安传(6)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总觉得带着怨气似的,似乎贺珺璟憎恨这一类人,虎哥一愣,连忙应声,也不管脸不脸的,“是是是,小人贪生怕死,小人该死,小人求将军看在一家老小要照顾的份上,放过小人。” 贺珺璟平复了一下心情,久久地凝望着他,“来人,带他去库房取银子,拖出去打二十大板,便放走吧。” ! 我正觉得解气不已的时候,突然听到这句话,我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将军?” “你去把妹妹接回来吧,你不想她出事吧。” 我一着急差点忘了,我妹妹还在这个亡命之徒手上,像他这样的人不会报复贺珺璟,但是一定会加倍害我的。 “但我气不过啊……凭什么,像他那样的人。” “其实说起来。我在西台阁也有些股子,今日之事算是替人还债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突然打断了我,但这件事我并没有听说,西台阁从来没有什么股东,是琦娘一手打理壮大的,也正因如此不少人怀疑琦娘有多大的后台,况且贺珺璟是从岌岌无名之辈考上的武状元,我并不认为贺珺璟说的是真话。 我还在愣神呢,虎哥已经被仆人带了下去。 “还愣着呢?” 他开口出声提醒我一句,我抬起头,看见他好看的眼睛。 “其实将军是故意这样说的吧,您不想我回去和琦娘有龃龉,也不想我惹了亡命之徒,让自己以后不可安身立命。” 还是说贺珺璟在为自己的名声和仕途考虑,我不得而知,我只是孤注一掷的猜测,他避开了这个话题。 “你妹妹还被那人拿着,你若害怕,我派几个人跟你去救你妹妹。” “是这样吗?将军。” 我苦苦的又问了一遍,他默认了。 “回西台阁之后,你不要和琦娘争论此事,权当作不知道,我会敲打他一番,不会叫他再保管你的钱,往后你的钱自己保管,好好生活……” 他说的这一番话与外界传言的他太不一样,让我觉得这是个假的将军,可又是如此赤诚,看见我好像看见了什么故人,悲悯,像高台的菩萨,悲悯众生。 “我,不回西台阁了。” “你说什么?” 我咬了咬嘴唇,说出最离经叛道的一句话,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盯着他的眼睛。 “将军,您让我留在您身边吧,除了您身边,我哪里都不去。” 贺珺璟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失神。 “我不会留你的。” “不,将军……我知道的,您是心软的人,您当初就说过不会再来西台阁,如今却救了我几次,我想留在将军身边,即便是当牛做马,也甘之如饴。” “你……” 贺珺璟恐怕没有料到我会这般作为,失去了平时的运筹帷幄,将目光不自觉的从我身上移开。 “我府上不收西台阁的人。” “只要将军可破一次例。” 我知道这样说话很不符合我的身份,可我别无他法,心一横索性直接跪下。 “将军,琦娘不是什么善人,我妹妹的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往后我们需要争利的地方不少,若哪一日没了将军的庇护,琦娘定然除我而后快,我自小无父无母,在秦楼楚馆摸爬滚打多年,看惯了险恶与人心,在我这里,您是最心善的一个人了,若您今天都不肯手收下我,我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贺珺璟还是看着我不说话,我说,我会劈柴做饭,喂马养鸡,看门守护,我很好养的,只需要给我一口饭,我什么都不挑。 我说完五体投地在地上等着他的答案,良久,我听到他幽幽的叹气声。 “跟着我,也护不了你周全。” “我不怕!” “我没有吓唬你。” “我真的不害怕,这条命本就是您给的,若以后真是我不懂规矩遭了罪,只希望不要牵连到您。” 他摇了摇头,因为彼时的我根本就不明白他所面临的危险根本不是我带过去的。 但那个时候,他收留我的一刹那,只说了一句,“先把你妹妹安顿好吧”,我便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我曾经太多次做过这种梦,可醒来之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奔跑着,不顾他人的眼光肆意大笑,这次不是假的,是真的,他收留我了。我痴痴地大笑出声。 我太过高兴,以至于把他的警告全部抛之脑后了。 “我护不住你。” 可是后来的事情又岂是世人能料到的。 他的府上人人都是和善的,贺珺璟最大的好处便是,从不妄想,那些富商官人们,总想着娶几十房小妾,又想着家宅安宁,如此就显得人人都是不安分的,可依我来看,只要能管住自己,别给别人添麻烦,自然家宅也就安宁了,我和贺珺璟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却只是笑笑,说自己没考虑这么多,不过就是害怕热闹罢了。 他这话以前就说过不止一次,那时候我们还没有熟络,他说一句我 听一句,偶尔附和,而今我也仗着今日他多吃了几口我做的小笼包,便盈盈一笑。 “将军这话到彰显自己是独子了,平常人家子孙满堂羡慕还来不及,将军怎么不跟家人共享天伦呢?” 贺珺璟还年轻,籍贯不详,我虽未听他提起父母,但家里终归是有人的,若能温酒煮茶时听他说一两句家中旧事,也能趁机拉近关系,我知道的,我筹谋的。 可他再次出乎我的意料。 “我的九族,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咣当。” 我手中的盘子应声落下了,他们离地面近,并没有碎裂,若如此引来了人,那我可是不得不死了。早些年西台阁里说错那么几句话就被拖出去打死的大有人在,我说中了他的痛处,只怕以后日子也不好过。 我憎恨自己的愚笨和自作聪明,咬了咬牙跪在地上,贺珺璟本就拿着本兵书在看,见我这般,只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与他们并无亲情。” 我稍微抬起一点头,以为他要同我诉一诉心事,不小心看到了他的书案才发现,他还在写字。 酆安。 酆,有指地狱的意味;安,则希望平安顺遂,这两个极其矛盾的字放到一块,竟让我看愣了眼。 “世间万物并非只能按照常理推敲,在我面前不需要有太多避讳,只此一点,不能议论陛下。” 他的话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我自然也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我不认识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她有着极好的运气和才华,是我这辈子可望不可及的,我只是在将军府扮演可怜虫的角色,我不会给贺珺璟添乱的,“是,我不会给将军府添麻烦的。” “添麻烦也不会是你。” 他又摇头,贺珺璟每天就那么几件事,总有一两件是喝酒和叹气,也不知他有多少愁苦,“上次答应你的写字还没有兑现。”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将宣纸推到了我面前,我怔怔的看着洁白无暇的东西,颤抖着手接过了,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我的眼神和心脏都吸附在他身上,随着呼吸起伏跟着上窜下跳。 他认真的教了我一会,哪怕我实在太笨,也从没有说我一句不好的,这让我羞愧,同时也让我有些荣幸。 我是不是特殊的一个人?这是人生的一大错觉,但我愿意相信,就在我神游之际,贺珺璟起身离开了,他说茶水凉了,再去添一碗茶,我“嗯”了一声,顺从的仍坐在原 地写写画画,今天厨房的王妈还说将军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柔和了,前几天吵着做包子,结果捏成了四不像,连累整个将军府上上下下都要吃包子,若问上天对贺珺璟是不是太放纵了,那厨艺一定是为他关上的一扇窗。 我美滋滋的想着,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茶水要添也不是贺珺璟亲自去,且他走的时间也太过长了,我越想越心焦,从凉亭到内阁,我竟觉得要足足跑一炷香的时间,太久了。 “将军呢?他方才出去还未归……” “住嘴,何人在此喧哗?陛下在此,还不速速退下。” 我被人拦下了,那人掐尖嗓子,看上去是宫里的特产,他带着的人是真正的杀气腾腾的带刀侍卫,我确实被吓住了一瞬,可心里对贺珺璟的担忧不减,我甚至害怕我素未谋面的陛下会不会对贺珺璟有意见要惩治他,只好用最土的方法,送钱。 开始那公公不肯收,我便多送,没有送不出去的礼物只有不够努力的送礼人,我当时太糊涂了,竟没想过背着人,那公公见我太执着了,便提点我两句。 “贺将军突然腹痛不止,陛下正好微服便进来看一眼。” “贺将军近日就有腹痛的症状,你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人怎么没发现?” “你是何时跟着将军的?” 公公解答了两句开始怀疑起我的身份来,我并不怪他,我本来就是刚入府几天,我不是个合格的仆人,整天把自己那点小心思挂在脸上,却连贺珺璟最基本的健康问题都没有关心。 “我……” 我急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只能一味的哽咽,我也想进入那个小房间,进去关心他一句也好,怎么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人突然犯了病。 我等啊等,等到天都擦黑了,我才看见人影隐隐的出来了,她的影子在烛火下被拉的很长,我只看她从不弯曲的脊背就知道她身份的尊贵,珠翠在她脸上应上印子,我跟着她的影子,想要紧跟着她出门的空隙进屋子里看一看贺珺璟,我刚走到门口,就被迎面走来的贺珺璟吓了一跳,他明明看上去很虚弱,整个人瘫软在门楣上,可还是追出来说一句恭送陛下,我有点替贺珺璟生气了。 哪来的上司也不能如此苛待下属啊,竟然这样狠心,我回过头想看看这个黑心的陛下,结果还没等我回过头,一双带着海棠香味的手便扶住了贺珺璟。 “不是说不必相送了吗,爱卿好好休息。 ” 有一瞬间我以为是自己在说话,无论是音色还是长相,我看着她仿佛在照镜子,我看着她的同时她也看着我。 “跪下。” 贺珺璟是对我说的,我知道。 “草民叩见陛下。” 我将脸掩埋在阴影里,我不想看见一个极其相似的人跟我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而且我一下就明白了贺珺璟为何如此优待我,外人传言的贺珺璟就是真正的贺珺璟,只是对待我,确切的说是陛下,动了心。 “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长相引起了宣雯华的注意,她开了尊口。 “酆安。” 从今天开始,我既不是宣雯华的替身,也不做可怜虫苏莺,我不知道贺珺璟的两个字说的是谁,但以后它即将成为我的名字。 “不错的名字。” 她夸了一句,我的心里更加苦涩了,“谢陛下夸奖。” 我没有看到宣雯华最后面对贺珺璟的表情,但我知道从那一刻开始,我与贺珺璟都没有办法装作若无其事的,成为一个影子自欺欺人的活下去。 “你满意了?” 贺珺璟冰冷的声音还很虚弱,他踉跄了一下,躲开了我的搀扶。 “出去吧。” 我看着他孤单的身影,这一句出去,就让我足足等了十年。 我曾经多次怀疑他和女帝到底处在什么样的关系网的,可能是一厢情愿也可能是两厢欢喜,但我没想过有一天宣国的杀神会被贬谪接着盘踞一方。 他到青州的第三年给我写了一封信,让我安顿好府内外,我知道他最困难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且不是由我陪着度过的,我平静的陪着她筹谋策划,却越来越觉得他病了。 这三年我逐渐放下一个做为替身的心魔,贺珺璟却越来越偏执,这份偏执被揉碎到骨子里,以一个温柔的外壳包裹着,然后厚积薄发十年,报应在两个人身上。 北国的使臣林陵和温然。 我不能任由他错下去了,我不能让他后悔,我要规劝他,这些年他用心经营,即便不常在锦州城也不影响他红颜知己的数量,我没有出声提醒过任何一个人,并且我打心眼里可怜他们。 他们总是有一点半点像宣雯华的,所以虞婷的巴掌落到我的脸上时,我下意识的没有去挡。 “虞小姐,您会后悔的。” 我没有能力让她如何,只是日后被牵连的那一天,希望你不会怪我。 我明白贺珺璟的执念与野心,最后也只有我陪着他同死,这些只有我能做到。 我知道。 (84)出使陈国 辅佐一代帝王的将军葬在漫天花海里,也堪让后世那群酸溜溜的文人们写几句伤怀的诗了。 今年的海棠花为何开的这般早呢? 端月的朔风散树枝上积满了一层薄雪,祠堂里一豆微弱的火苗,在冷气里无处可逃,只能来回瑟缩着,跳动着。 “陛下,您真的要放他们走吗?” 宣雯华摆了摆手,点燃三根香。 “让他们走吧,再捎个口信给温侯。” 她盯着已逝列祖列宗的牌位,思绪却飞到了遥远的地方,曾经有一个人,吵着闹着要将自己的真心给她,她弃之如敝履,她想一定还会有其他人,捧着一颗真心来到她面前。 可是,这些年,她见过了无数的真情或假意,却越来越怀念,那笨拙的人和稚嫩的温度。 “臣下定决心了……” “如果下次可以再见面的话……” “这次臣能活着见到陛下……” 可惜,宣雯华总是一拖再拖,想着反正明日还会再次见面,可是等到再没有明天的那一天,贺珺璟还是没能知道宣雯华心里真正的想法。 这次终于轮到他彻底绝情而去了。 宣雯华抬起头,只见枯萎的海棠挟杂着纷纷大雪而落。 珺璟如晔,雯华若锦。 * “新出 锅的包子,两文钱一个嘞!” “黄鱼便宜卖,现吃现杀,客官看看吗?” “不用了不用了……” 林陵自小就怕带麟的东西,被鱼尾扫落的水珠溅落,吓了一跳,那卖鱼的小贩想要道歉,想了想闹市怎会来贵人,半天憋了回去,暗骂一句矫情。 林陵和温然又从使臣队伍里跑出来了,自从离开宣国以后快三个多月,并没听说什么女皇薨逝的消息,想必蛊毒已解,然而林陵却不敢掉以轻心,一来怕宣雯华明面上放自己离开,其实派人暗下杀手,毕竟自己知道这么多事情,二来,当初一进宣国就被下套,无非是他们骨癌的过分,天天待在使臣队伍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林陵这一回将易容术用在春樱和温十头上,他们俩只能被迫扮演好使臣和副使的角色,林陵则同温然一道调查陈国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林……姐姐,咱们去吃饭吧,我饿了。” 温然有些嫌恶的看着被弄脏的鞋,这种地方是探听不到任何消息,他们的穿着还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林陵无法,他们走进了一家规模还算过得去的酒楼。 “……就点这么多吧。你们倒是热闹,一点看不出是边境的小镇。 ” 温然随便点了几个小菜,扯了几句话,当然这地方的经济和他们临走时的锦州主城沾不上边,可是想到这只是陈国的边,温然变夸了两句。 “客官说的是,客官是第一次来这头吧,两不管的地界,全靠些商贩走镖热闹起来的,肯定不比你们从京里来的,但要说穷,哪还没个穷地方。” 小二见气氛融洽,店里不忙,同林陵小声讲话。 “我看二位结伴而行,不是京中的贵人,也是同门师兄妹,这地方不是很清净,游山玩水的,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诶来了!客官你们稍等,菜就上。” 小二走后,林陵若有所思的转动茶杯,温然沾了些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陈国在经济实力上确实碾压其他三国,它占据着最大的湖泊、平原,拥有四季如春的天气,得天独厚的防守条件,以及这个国家存在时间是最久的,具体久到什么样子,北国还只是游牧民族部落的时候陈国就已经有百年国祚了,不过随着发展,陈国的国土越来越小,兵力也跟不上,如今已经步入垂危,镖局和江湖人士盘桓之地让皇权更为疏散。 陈国不分州府,是整个一块中原地区,只有具体镇子名称,再 以东南西北明明,本来林陵自北国以来应该走北路,而绕路宣国之后,正在陈国东南方的地方,陈国一整块土地被西泠江隔开,这里又称呼江南地带。 “此江南非彼江南。” 林陵感慨一句,此时暮色已沉,他们快马行走十几天,温然方又咳嗽一声,林陵打算留宿一宿再走,至于有些话,避免隔墙有耳。 林陵将水渍擦掉,准备大快朵颐一顿,筷子还没等碰到瓷碗边,就听见“哐当”一声,整个桌子被人咂的飞了出去。 温然也眨着他的大眼睛,完全没弄懂怎么回事。 “说,你们是不是下了毒,不说我就杀了你们!” 林陵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我我……” “女侠饶命啊,我们是做正经买卖的,方圆几十里都知道,我们怎么会下毒呢?” 林陵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跟瘫在地上的小二说话,那仗剑的女子一袭红衣,一副英姿飒爽的做派,她拔剑抵在小二颈间,神色凌厉。 “那为何我这些兄弟们来到此处之后皆是吐血不止,高烧不退,这反应不是中毒是什么?” “这……这是疫病的征兆啊,怎么会到我们这来?明明隔着很远呐!” “什么疫病,说清楚!” “女……女侠,我也是道听途说,离我们这三十里的地方有个临火镇,有人感染了疫病,就是这种状况,据说已经死了不少人了,您这几个兄弟,怕是也保不住了,要我说,您还是赶紧跑吧,别把自己也搭进去。” 闻言,林陵与温然对视一眼,每年春洪确实容易感染瘟疫,但多半是因为天气潮湿、食品短缺、发霉潮湿引起的腹泻、食物中毒、恶心呕吐,而烈性的疫病不会忍而不发,一般在一天内就会暴毙身亡,不会有这般的传播速度,林陵略一蹙眉,起身上前道。 “姑娘,在下姓木,这位是我同门师弟,在下略通医术,不知方不方便让我瞧一瞧。” 那红衣女子放下剑,上下打量林陵两人良久才开口道:“——你是大夫?” “正是。” 林陵点点头,那红衣女子略一思考。 “阿淀,带他们走。” 温然抬头见到来人,瞬间瞳孔骤缩。 陆淀! 原书剧情里,他是平王元云平的得力部将,当初血洗温侯府时,就是他一剑刺死了秦夫人。 “几位,请跟我来。” “……” 这段剧情,他并没和林陵提过,林陵还是担忧疫病不寻常的模样,温然沉默着跟着进了门。 (85)再遇中蛊人 温然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林陵回首。 “师弟,你怎么了?” 温然回过神,“无妨,走吧。” 他看着陆淀的背影,不免有些疑惑,原书里头平王似乎是在军营里提拔的陆淀,可现在他竟然在陈国地界,似乎还听命于刚才那位红衣女子,眼下他不能打草惊蛇过问太多,依照原书的记忆,陆淀此人武功修为极深,为人冷傲一向慕强,平王也是在一次比武中,提前摸透了陆淀的招数,接着三招击败了陆淀,从此将人收为己用。 原书中血流成河的描述历历在目,温然暗暗决定,若此人不能收为己用,便要早早除去。 来到房间,陆淀面无表情的开口,“厢房之内,只允许木大夫一人进去,其他人在门口等候。” 说着其他人,但被拦着的只有温然一人,温然自始自终没觉得得罪过他,只是对待这人完全提不起来好感。 “呵……木大夫是我师姐,公子这番道理倒是有趣,难道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若是如此,这病不看也罢。” “……” 陆淀沉默的杵在原地,林陵回头绽开一抹笑容,“没事的,我自己一个人进去也行,你放心。 ” “不行!” 温然拒绝的干脆,他胸口有些东西隐隐作痛,“我答应了师父,出门在外好好照应师姐,我们不能分开。” “算了算了。”陆淀妥协道,“你们一起进来吧。” 一进屋,整个屋子都是浓郁的腥臭味道,这气味让温然想起早些时候见过的黄鱼,他不自觉的抬手遮了遮鼻子。 再看一眼林陵,她却像不在意,闭着眼睛闻了闻。“这浓重的血腥味,可不是普通的疫病。” 她看向陆淀,“是谁最早发病的,带我去看看。” “就是他。” 他指着床上的人。 林陵等人齐齐看去,只见床上的男子正在呕血,浑身发烫,脸色又红又紫,林陵正要上前被温然拉住。 “你小心些。” “放心。” 林陵伸手诊脉,又看了看男子的瞳孔,拉开他的衣领瞧了瞧。 “如何?” 林陵没有理会陆淀,而是拿出一根银针,戳向男子的胸口、指尖。 “你……”陆淀正要开口,却瞧见从指尖滴落的血,是深紫色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陵心情从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果然如此,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解释什么,随着她变戏 法般又扎了几针,竟有一个活物从他指尖滴落。 蛆虫落在地上,拱了两下后化为一滩血水。 陆淀身后的几个随从看见瞬间捂嘴作呕,林陵和温然也不免皱起眉头。 “他们,这不是疫病,是蛊毒!” 陆淀率先开口,倒是让林陵大惊,她在北国是完全没有听过蛊毒一类的东西的,是到了宣国第一次接触,同蒋太医攀上半个师伯关系,那人才把自己研究的东西赠给林陵,如今几个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却一眼认出蛊毒,着实是非比寻常。 “几位可能解毒?” 林陵压下震惊,装作老成的摇摇头。 “不能,我只能先开两副药缓解他的病症。想要根除,还得找到下蛊的人。” 温然若有所思,“刚才店小二说,他的病症和疫病一模一样,难道……” “咳咳,不可妄言。” 温然说的正是林陵同样担心的,可正常来说,蛊毒是稀有的,就连平康皇子都说过,蛊毒是他们南塔啦的镇国宝,怎么会如此大规模传播,除非有人蓄意而为。 “比起未知的疫病,这蛊毒看上去更加可怕,瞧他这情况,一个月内必死无疑,而且会痛苦万分。” 床上的人此刻尚有三分理智,听见林陵的话便大声嚷嚷着给他一个痛快,陆淀自然不会将刀挥向自己人,左右为难中,林陵一阵下去,让人暂时安静了些。 “也不是毫无办法,得找到下蛊之人,也就是一切的源头。” 林陵的一番话,却让在场的人表情越发凝重。 陆淀回到大厅以后,那红衣女子开口询问结果。 “阿淀,如何?” 陆淀便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数告诉了女子。 “什么?中了蛊毒!” 她拍案而起,“蛊毒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几次,这可怎么办才好!难道是在那个镇子里?” “什么镇子?” 温然蹙眉追问,那红衣女子同陆淀面面相觑,良久,她才为难开口。 “此处不是说话之处,我们上去详谈。” “好。” 来到楼上包房,那女子支走了其他人,只留下陆淀。 “看公子一行是要南行?” “……”其实他们是要去北方,见温然不回答,那女子也不多问,径自开口。 “我叫陆因,是京中龙河镖局的管事,这位是陆淀,我的部下。” 没想到,原书里面元云平第一得力干将竟然来自龙河镖局,看来关 于陈国的传言也不假,皇权不够集中,一个镖局都敢用龙字为号,只是这女子的武功究竟在不在陆淀之上,能否借他们的力气成事,都有待商榷。 “陆姑娘,你刚才说什么的是什么镇子,究竟怎么一回事?” 林陵面色沉静而凝重,一副忧心憧憧的样子,陆因缓缓开口。 “半个月前,我们接到一批运往货物来江南临火镇的任务,因为走了水路,速度很快,一路并没有波折,原本一切如常,我们打算押送完货物在此地修整几天就回去,然而……我们四处逛了逛,发现其他地方还好,那临火镇像是死城,黑夜安静的可怕就算了,白天也并见不到几个人,其实在当天晚上,我们就有人看见一个四处飘荡的红衣女鬼,不过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不相信这些东西罢了。” “女鬼?” “不错,罢了,那里邪门的很,我们第二日就多走三十里,来到这了。” 陆因有一身武艺,却也对提起这件事心有余悸,向来是被骇的不轻,她不是娇贵的女孩,打.打杀杀都不害怕,向来那位红衣女鬼必定还发生了其他不能说的事情,让陆因回忆起来并不愉快。 (86)月下夜谈 林陵有些迟疑,问道:“可以请问姑娘,你们的货物给谁了吗?” “一个农妇。” 提起这个了陆因更觉得奇怪,接应货物的向来都是达官显贵,高官诰命,从没见过一个农妇模样的女子在穷乡僻壤接货。 “原本我以为自己弄错了,看她的信件、印章都没有错。” “不知姑娘可否方便透露,那批货物究竟是什么吗?” 陆因和陆淀对视一眼,为难道:“这恐怕不行,公子,我们镖局的规矩绝对不允许透露押送货物的信息,更何况我走镖多年,早就失了好奇心,从不看里头的东西是什么。” “那雇主是谁总该知道吧。” “这……公子别为难我们了,我只是管事的,而且为了掩盖身份,他们捂得严严实实。” “既然如此,姑娘不说也罢。” 温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可眼下陆因的手下纷纷中蛊,这个临火镇状况百出,折返一事摆在台上,没人最先说出口。 陆淀看出陆因的为难,走镖这行本就是因利而聚,陆淀道:“老大,你在这等着,我去!” “边去!”她瞥了一眼陆淀:“兄弟们出事了,我怎么可能独善其身,我也去。” “可是……” “别废话!” 陆淀咬咬牙,“好!” 温然看着陆因和陆淀这般,心中暗暗思衬,看来若想收服陆淀,需要从 陆因入手。 “好,既然如此,我们便休息一日,后天出发,这一日里我向师门求助送来两个功夫好的弟子,再由木师姐购买些药材,以便不时之需。” 温然浩然正气,“再下姓林,单字一个温,正是要南行同师姐寻找世间顽疾,如若陆姑娘愿意照拂一二,我等不胜感激。” “这……当然可以。” 林陵和温然算是他们弟兄的救命恩人,况且这两个人并无武功,他们还是不怕的。 “那就谢过二位愿意等我们一天了,今夜请好好休息吧。” 说完,温然拉着林陵便走。 如果说林陵当日一定要查金矿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以及忠义,那今日温然的不同寻常动机性则更弱,林陵不会相信临时起意的借口,经历这么多事情以后,温然怎会再次动恻隐之心,只为了几个萍水相逢的走镖之人。 夜晚林陵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便决定出门走走,一出门,瞧见温然坐在门前看着月亮发呆,便随手拿了件衣服到他身边坐下,看着高悬的弯月,忍不住教训不听话的病人。 “你自己的身体你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夜里凉。” “咳咳。”他低声笑了,披上衣服:“木师姐,你怎么也没睡?” “睡不着。” 林陵深知隔墙有耳,想到今天的化名,温然说自己姓林时,眼神还往她这里 瞥了瞥,有些事情拖得时间太久,反而没了机会开口。 “我修书一封给了流九,她会按照路线追赶上来的,我还请他带来几个年轻的兵扮作我们同门,希望到时候别露馅。” “还是你想的周到,可是这些都不是你失眠的理由吧。” “嗯,我有心事。” “长这么漂亮的女孩也会有心事?” 林陵抿了抿嘴,“我可不是小姑娘,两辈子年龄加起来能当奶奶了。” “……” “你还想蛊毒的事?” 林陵点点头,后又摇摇头,月光下的林陵变得柔和了些,没了往日的精明与活泼,多了悬壶济世的悲悯感。 “因为,这江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我曾在北国连蛊毒都未曾听说过,师父也未曾提起,我一直被当作蒙州第一毒医看待,就连北国的皇帝也要敬这个名号三分,可是一出了北国,我什么都不是。” 救不了的蛊毒,如今再次遇上还是毫无头绪,温然见到如此颓废的林陵,也不知该从何安慰,是他将原剧情扭转的彻底,其实他想改变原剧情有很多很多方法,将剧情引到在原书中寥寥几笔带过的列国,是下下之策,也会让原有的任务光环不复存在,比如林陵的美颜bug传说可是能让北国老皇帝起色心的,如今走南闯北,根本没人将她当女孩看。 “我们脱 离队伍是不是错的?” 温然看着天边皎洁月光,这蛊毒若真的大批量饲养,所消耗的人力物力必定在陈国有着指点江山的能力,他们若跟着大部队接见引路使,进了皇宫接着拿到路引便走,会不会省下很多事? “胡说。” 林陵歪着头轻声否认。 “既然冰山一角已经显露出来,就说明下面还藏着更大的冰山,今天我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明天我们进了皇宫很有可能被当作替罪羊杀掉,宣国时,若不是提前结识了贺珺璟,他还会对我们心慈手软,给我们一线生机吗?” 林陵比任何人都清楚必须查下去的必要,陆淀在江湖上待的时间很久了,自然知道些东西不为过,温然见到蛊虫怎么也不惊奇。 “你不是说你怕蛆虫、蛇一类的无脊椎生物吗?怎么今天不怕蛊虫?” 温然提起那股腥臭味还直犯恶心,他偏过头。 “在宣国时见过,你那时留在皇宫里传递消息,我替换你出宫看着平康皇子,后来贺珺璟死了,平康皇子整个人都变成一个蛊虫。” “!” 林陵无法想象这种形容,“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没有早说!” 温然回忆片刻,“我们一直没机会见面,后来好不容易走出那段心理阴影,我没事提这个干嘛。” 当日在宣国,林陵先是造了人皮面具戴在脸 上假扮宣雯华,接着按照宣雯华给的招式练习了几日,毕竟贺珺璟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而林陵只是靠药物临时维持几个时辰,造出有深厚内力护体的假象,原计划是让贺珺璟被骗过去,会有弓箭手将他乱箭射死,可谁知贺珺璟根本不在乎天下人的死活,最后也是自愿被宣雯华所杀,如今向来还是唏嘘。 “我一直在宫外等你,你拿到通关文牒以后咱们也是快马加鞭的赶走了,根本没时间管平康皇子,但我推测,就是在贺珺璟死亡当夜,平康也死了,终其原因嘛,肯定是蛊毒反噬,他每个毛孔都溢出那种小虫子,同今日的情况一样,掉到地上就变成了血水。” “可按照蒋太医研究的成果来看,没有一条是下蛊之人会随着蛊人一起死亡的例子,除非他不是幕后黑手。” 林陵蹙眉,平康皇子身为南塔啦嫡子,却十几年不回家,南塔啦也没有要回的意思,看来平康皇子也不过计划中的一环,而且这蛊毒说不准同距离有关,不准平康离宣雯华太远。 林陵头脑中冒出一个又一个的想法,有些觉得可信,有些被自己否定了,可眼下有些阴谋诡计并不能以科不科学作为区分,她抱着头,感觉吹了冷风的额头有些滚烫。 再一看温然,安静的睡了过去,一摸他的脸,果然也是烫的。 (87)温柔拒绝 “我真是欠了你的了。” 林陵去拖温然,自己差点摔了个踉跄。 好在身后这人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林陵拖着他不需要承担全部重量,好不容易将人拖到床边上去,见了圆桌旁的药渣,碗里还剩些许被碾碎的苦叶,必定是温然不爱喝药倔强的劲上来了,林陵轻声在他耳边问道:“你晚上吃药没?” 温然神识清明片刻,点点头又摇摇头,“没吃。” “唔~” 好像被提醒道温然才想起什么似的,捂着小腹,痛道呻吟。 “师姐,师姐~” 这几句叫的极为缠绵与心碎,放到平时林陵肯定要先皱着眉头说他两句演戏上瘾,接着放任自流,如今他额头覆满薄薄的汗珠,嘴里呻吟念叨着什么,林陵试探性的摇晃他几下,可眼看着疼晕过去,他的眉头依旧紧缩,并且时不时呢喃着你。 “我在。” 林陵叹了口气,坐到他床边开始诊脉,感受到林陵的气息,他皱着的眉头似乎放松了些,然后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他的手反手将林陵指尖压下。 “不要走,我好痛。” 林陵微楞,还是没有松开他的手,反而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安慰着,“不要担心,我在。但是病人也需要看病,对不对,要乖。” 林陵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温柔,就这样一直坐在床边陪他,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温然的腹痛似乎终于离去了,他悠悠转醒。 “ 林……林陵!” 温然似乎没想到林陵居然这么晚还会陪在他房间里,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好点没?” 林陵摸着脉象同之前确实没什么不同,还是虚弱之症,至于腹痛可能是寒气入体,林陵正打算问问还有没有其他症状。 她少有的温和让温然一阵恍惚。 “我好多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其他事,我答应了陆因要弄些药,不知道你那边有没有伤寒药物,或者直接到铺子里去买……” 他说着说着,突然看到同林陵相握的手。 ! 这握手的姿势一看就是温然主动去拉林陵的手,温然心一慌,怕林陵觉得冒犯,于是连忙脸红着想要松开,谁知,林陵直接抓住了他想要抽离的手。 林陵挪揄的看着温然不可置信的模样,心情似乎被愉悦到了。 “怎么,害羞了?” 最开始在秦楼楚馆夺走她口鼻呼吸的是温然,如今因为一个简单牵手害羞的也是温然,林陵倒有些看不清他了。 “你以前不是蛮主动的,难道都是在同我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师姐。” 还是那句话,温然不会把两个人的感情,单向或是双向任何一方当作玩笑,“我也实话实说,刚来那会自以为身体弱不算什么,吃点药运动运动就好了,后来发现自己是真没几天……我不想、也不会在没有能力许诺的时候,轻易说出什么。” 温然深深的看着林陵 ,眼里全是意味不明的深意。 “你近日的症状同以往有些不一样,你自己可有什么头绪?” “我……不知道。” 他眼神暗了暗,“你不用担心的,我会找到解决的方法。” 说罢他笑了笑,林陵看着似乎毫不在意的温然,眼神有些复杂,在北国时,林陵需要关照的对象只有温然一人,自然能陪着他打擂台,但随着事情的增加,温然的演技也越发进步,哪怕林陵清楚温然不是憋着心思坏她的男人,也明白温然有大.大小小的秘密没有告诉她。 半会之后,林陵突然将温然推到到床上,然后单手撑在他的脑袋左侧,林陵定定的盯着他绝美的脸,而他也在林陵的注视下,眼神满是震惊。 “温然,你当真实话实说了吗?” 她的眸子是那样认真严肃,让人无法感受到身与心距离的差别,温然嘴唇微微扇动最后吐出一个不成音节的字符,他主动吻了上去。 反正,在灯光下,在烛火里,理智淹没于感性,清醒臣服于爱意,不是无可厚非的吗? 林陵想问的很多话都没能说出口,为什么突然管了龙河镖局的蛊毒,为何对陆淀有莫名奇妙的杀意,她被温然的吻打断,两人交换了位置,帷幕里若隐若现的只能看到两个交错的人影。 这是林陵遇到过最坚定、最温柔的拒绝了。 “如果我说,我以前确实有所欺瞒,我看到的那本“书”并不只是说了你 的下场,还说了我的呢?” 林陵晦暗不清的神色微微迟疑。 “在原书中,你与平王相爱相杀,自然与温侯府是针锋相对,你所谓的黑化剧情,也不过是派人将侯府屠杀殆尽,今天你看到陆淀,也看见我眼中那股恨意了,对吧。” 这点温然就没打算瞒着林陵,他也瞒不住,“秦夫人虽然懦弱,但对待我是很好的,原书陆淀一剑刺死了秦夫人,还在她死后将人吊在城墙上,想到他一身白袍被染红的描写,我没有办法不害怕,我只是害怕,哪怕他现在什么都没干。” “那我呢?你以前说,想救我。” 林陵是陈述的语气淡淡道,温然却轻轻颤抖了一下,“是,我说的不全是真话。” 他别开目光,想救人是不假,但路边的乞丐以及一笔带过的花草可以救,林陵是占了大半本书的主角,不是温然想就救的了的。 “书里你与平王置气,因为我和他有几分相似还……是表亲,就将我幽禁,还偷偷毒死我的族人,我救你,也是自救,而比起爱,我更怕你。” 当真相被剖白以后,并没有想象中的癫狂与造作,反而这个梦幻般的答案有些让林陵不敢确定。 “所以呢?现在剧情已经玩玩全全被改变了。” 林陵坐起身,同时将温然也拽了起来,双手在他耳边摩挲,“这世界有疾苦的百姓,能打败的战神,还有从未接触过的蛊毒、疫病。换句话说, 我林陵,从来没有把这片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当作是书本,他是有灵魂的,而我也不是什么恋爱脑,我知进退明事理,更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的心长在哪里。” 她的柔荑带着温然泛起粉色的指尖一路走到胸口的位置,里面砰砰的跳动预示着生命的蓬勃,林陵用另一只手去勾住对方的衣领,她只知道,这个人现在活着就好,其他的从来都是带不走拿不掉的,刹那即永恒。 “温然。” …… 最终还是没能到最后一步,林陵擦试过额头的薄汗,“你要好起来。” “陵儿……” “闭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听见没?” “听到了。” 假正经的嗓子都哑了,温然不经意间染上的笑意,让林陵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之后林陵果断放开手,然后重新坐直了身子。 “你最近好好休息,病人需要休息,我也困了,回去睡了。” 见林陵要走,温然赶忙站起身来。 “陵儿,我送你回去吧?” 自从刚刚有过一半坦诚相见,温然就迫不及待把称呼改了一变,师姐也不叫了,林陵摇头。 “不用,你早点睡。” “这也是命令,你听着就行。” “林林!” 她有些落荒而逃的窘迫,大步离开房间之后,留林陵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陵儿。” 温然坐在床上回放这刚才的一幕幕,摸了摸自己依旧如鼓剧烈跳动的心脏。 “我真的好爱她,怎么办……” (88)温然中蛊 宣国,温然换林陵出宫的那天。 身上疼痛的地方又多了几处,不知道是不是在换季节的原因,连着骨头缝隙都在透风。 温然记日记的习惯被打断,本来应该等着晚一些回宫去记录的,结果被林陵抢先一步,他向前站了一步,听到小春姑姑叫她说宣雯华那边有事。 “怎么了?” 林陵回头看了一眼,温然伸出的手骤然缩回。 “没事,你的事情要紧。” 其实我的事情更要紧,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了。 “我在这又训了一只鸟陪我玩,等养熟了,就能跟小白一样听话了。” 可是小白为了执行任务已经死了,我不想这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要死,林陵,你明白吗。 “我一点也不无聊,有温十陪着我。” 其实无聊的要死,温十跟我也说不到一块去。 “还有,等你回来,再替我好好诊脉吧。” 其实我现在就想让你帮我诊脉,可看着你忙,我就勉为其难不添乱了,你记得回来之后帮我看病啊! 最重要的是,要回来。 “好。” 这么绝情,说了那么多,温然只得到一个背影。 在病中的人总喜欢感春伤秋的,温然也就不难理解那些诗人的意境了,只是,他和温十在集 市上逛了良久,并没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玩应,买了两个竹蜻蜓,连放飞的场地都没有。 “西郊有地方,林大人就是从那边回来的。” 温然毫不客气的敲了敲温十的脑袋,感情自己是三岁小孩,还需要大人带着去看看人间景色,找个合适的地方放飞竹蜻蜓。 “你就祈祷贺珺璟没派人监视咱们吧。” “啊?监视咱们怎么了,他们不允许我们玩竹蜻蜓吗?” “……不是,他们会把我们当傻子。” 温然感慨了一番温十的脑子果然和自己一样不好使,接着调头回了西郊,那是关押着平康皇子的地方,温然知道,让马车在市集多转转也是温然的计策,直到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以后,他才敢和蒋太医对上暗号。 哪怕直到平康皇子找不找得到意义不大了,温然还是不希望事情从自己手里坏掉,他用锦盒将一只竹蜻蜓装匣起来,手艺人的误差还有些痕迹,买的时候摊主见他盯着一直看就好奇是不是自己做毁了,问温然需不需要换一换。 “不必。这样就很好。” 打磨的杆有不清晰的裂痕,看上去会像温然自己做出来的,这样送给林陵,她也能信上三分,其实送林陵什么,林陵都可 能会信,然后收起来保存着,她不是会糟蹋别人心意的人。 日薄西山,温然到了郊外,第一眼看到的是荒凉,再看又有了静谧,他就那样坐着在田埂,在乡间,在一切可以偷懒的地方,蒋太医走过来,换下官服的老者没有一丝一毫的架子,像黄牛、像田埂、像一切劳作者的缩影。 “您就叫我小温就好了。” 温然捧起一捧土,然后任由流沙逝于掌心。 “好,小温。” 蒋太医脱下官服也是个难得的愿意不那么守规矩的人,“我要出去采买一味药材,入夜之前怕是回不来,你守好他。” 搁在平常,温然一定要多闲聊两句,今日只略点点头,蒋太医温声解释了起来。 “我要找的药叫寻夜,它一般只能活六个时辰到十二个时辰不等,我这要及时碾碎入药才行,劳烦小温了,你在门口守着他,最好不要进去,他吐了几回血了,眼看着不成了。” 一提到生命将熄,蒋太医叹息起来,接着温然看见他的影子被拉的老长,接着自己的眼皮也越来越重…… 温然再次醒来的时候,蝉鸣和蚊虫吵得温然脑袋疼,他似乎听见房间内有异响便从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煤油灯不知什么时候点上了 ,温然诧异,以为平康已经到了不能下地走路的地方,谁知灯下还有摇曳的身影,温然一时忘记了蒋太医的叮嘱,进去以后发现,平康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 是的,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模样,即便毫无血色的唇面,毫无光彩的眼神,依旧可以看出些骨相美,只是经不住细细推敲的看,不然会觉得好像什么漂亮艳鬼。 “换了一个人,你是宣雯华的新宠?” 温然一惊,怎么进冷宫了还关心前妻宠幸谁呢?他讪讪的笑,“那倒不是。” “呵……” 平康往前面走了两步,这一走不要紧,他的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踉跄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温然没见到他身上有什么伤口,但细密的血珠飞溅出来,甚至飞到了温然的长袍上。 “你……没事吧。” 温然进退维谷,本身不想管他,又不想让人死在自己面前,提起桌边的小灯半蹲着用光亮凑近平康,一动不动的他突然抬起头来,枯木般的手指抓在温然胳膊上,野兽般的嘶吼一声。 “啊!” 他惊叫着后退一步,小灯应声掉在地上,灯油是满的快要溢出来的,这样一来直接烧了起来,平康竟然也没有后退。 “我每一天都活在痛 苦里,我从一出生就是棋子。” “如今,往后……我没有以后了。” “我不管你是谁,自认倒霉吧,你已经中了世间最烈最难解的蛊了,我不会告诉你他叫什么,你就等着……等着有一天,同我一样的死法吧。” 逐渐的,他的声音弱了下来,完整的模样都不复存在,每一个毛孔里冒出小虫子,但来不及看清的时候就化为血水,一滴一滴的掉落,平康抓住的温然的那只鞋都布满了血珠,他惊吓过后来了勇气直接向外面冲出去。 温然一直跑了很久很久,慌慌张张的撞到了蒋太医,想说什么发现自己已经被惊吓到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符来,他指了指自己的靴子,发现方才深红色的血水完全消失的无影无踪,包括那洁白的袜子。 蒋太医似乎明白了发生什么事了,慌张走在前面,到了屋子里也被凄惨模样惊呆了,他化的连骨头都不剩,而仅存的血水也在消退,无处可查,温然多想告诉自己这是一场梦啊,可是他摸了摸胸口,又感觉多了什么在跳动。 锦盒里的竹蜻蜓还在,但已经不是那个竹蜻蜓了,温然有点后悔,不应该欺骗林陵,他应该趁着自己还能做的时候,给林陵做一个。 (89)从未设想的道路 另一边陆因房间,陆淀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老大,你真的要回临火镇吗?” 陆因眉头紧锁着,手指摩擦长剑一言不发。 “老大?” 陆淀又叫了一句,陆因终于有了反应,“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去死。” “可是那临火镇实在不寻常,而且,”他顿了顿开口,“今日瞧着那两个人身份不简单,若是普通人怎么会管这种闲事,何况可能会危及到生命。” “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因皱眉,“我看那位公子不像是歹人。” “老大,你可不能以貌取人啊,别看那小子人五人六的,说不准心里是怎么想的。” “阿淀,人家好心救我们,你不该在背后妄议。” 陆淀有些不耐烦的意味。 “什么恩人,谁知道是恩人还是仇人。” 陆淀没明着回怼,却小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陆因对此也没什么办法。 “你啊!你这个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行了,你去告诉兄弟们,让他们在此地修整,我和你同去就可。” “是!” 陆淀心中一喜,陆因摇摇头,这喜形于色的毛病也留着。 “你记着,此行多收敛性子,若是我出了事,你就是新的管事了,以后要多多照顾兄弟们。” “老大,你别 胡说了,我们一定会平安的。” “行了,我们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生死早就看透了。” 陆因无奈的笑了,陆淀还是孩子心性,总不允许自己说什么生啊死啊的话题。 “你若看透了,当初为何要救我?” 陆因抬头看了陆淀一眼,淡淡道:“看破生死不代表我是冷血无情的人,举手之劳若能救人姓名,我便当作积攒功德。” 陆淀眸色暗沉,“可当时路过的人那么多,只有你救了我。” 陆因拍了拍陆淀的肩,“阿淀,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弟弟。” 陆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第二日一早,林陵准备出发寻找药品,自然起的更早一些,她一出客栈,便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她瘦的皮包骨头在门口乞讨。 “求求你,给我和爹一口吃的吧。” “去去去,哪来的讨命鬼,真晦气。” 店小二一看这装束就知道是疫病地区跑过来的,连忙要将人赶出去,小姑娘泪眼婆娑,“我没有病,你相信我,我和爹只是太饿了,请您行行好,随便给口吃的。” “没有,我这都快揭不开锅了,哪有吃的给你?” 小二将桌面擦得锃亮,“去去去,再不滚打你 了!” “你打我吧。” 小姑娘突然扯住他的衣角,“您打完给我点吃的就成。” “你……”那伙计一时语塞,原只是想吓唬吓唬她,“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啊!” “行了,给他们上一桌好菜,银子算我的。” 林陵看不得人间疾苦,将人活活饿死还是她两辈子加一起都没见过的,说罢她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店小二。 “诶哟,客官您可真是善心人,这从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出手阔气!” 这小二改了副谄媚的模样,林陵秀眉轻蹙,无他,她从未承认自己是哪里来的,想必是这人听到了些自己与陆因的谈话,如今直言不讳的讲了出口,可见隔墙有耳。 “城里……” 那女孩念叨着给林陵磕了个头,“多谢官小姐,多谢官小姐。” “不必跪我,起来吧。” 林陵上前扶起女孩,她看起来非常瘦弱,脸上满是灰尘,或许是逃的,林陵不由将手帕拿出来替她擦拭脸蛋。 “谢谢姐姐。” “不用谢。”林陵温柔的笑了笑,递给她些银子,“这个你自己藏好,别叫旁人看见,知道吗?” “不,我不要!” 女孩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整装的银子,当即推辞。 “无妨,并不是很多,就够你和你 爹吃几顿饭的,你也不像你爹爹饿着吧。” “……” “相逢既是有缘,我看见你落魄,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谢谢,谢谢姐姐。” 女孩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终于收下了,“姐姐,你住在哪个城里是越城吗?” 越城是陈国的都城,也只有那里在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眼里是安居乐业的。 “嗯。” 林陵没有否认。 “越城好吗?” 天子脚下,林陵代入了一下北国的都城。 “好,也不好。” “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小,不懂。” “我不小了,我及笄了。” 这回轮到林陵惊讶了,这小妮子看起来十岁都不到,却已经有十五岁了。 同时她也不免心疼。 “这么大了……那你更要多吃点,好好活着,争取有一天去见见越城,这样你就能精准的评价它了。” “嗯,好。” 女孩望着林陵,眼睛亮亮的点头。 “小姐,咱们该走了。” 春樱在身后催了林陵一句,“走吧。” 女孩的目光放在林陵身上很久、很远,直到两人看不见,她才抱着怀里的银子喃喃道。 “越城。” 林陵则是将目光放到春樱身上。这丫头一直就没听话的好好跟使臣队伍呆着,而是偷偷跟着林陵, 信鸽送出去认了气味,春樱便追赶了上来。 “连夜赶路,今天起的比我还早,身体还要不要了?” “没事的小姐,我身体好着呢!” 春樱就怕林陵不带着自己,明明以前每件事都是自己陪着小姐做,现在变成温然陪着,他还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病秧子,春樱难得叛逆一回。 林陵没想到春樱执念这么深,“罢了,你这丫头,咱们早点采买,你也抓紧回去补个觉。” “嘿嘿,小姐只要答应以后不抛下我一个人,我就什么都答应小姐。” 林陵关心春樱是真的,春樱不想什么都跟不上林陵也是真的,她对温然那点孺慕之情早没了,把她家小姐都抢走了。 “臭丫头,还和我讨价还价!” 林陵敲了一下春樱的头,春樱心里还想着温然那点事,她早知道温然喜欢林陵,那时候在平王府救人,若不是一句思慕已久,春樱也不能跟着温然跑,如今总得知道这两位发展到什么阶段了,便悄咪咪道。 “小姐和温小侯爷相处的可还愉快?” 林陵像被噎住,没正面回答春樱。 “就你机灵,赶紧走,日上三竿了。” 那天温然提起的苗头,“幽禁他”,这种从未设想的道路,倒也不是不可以进行。 (90)初探临火镇 第三日,温然一行人总算正式出发,他们一路南行了大半日,日落时分,终于抵达了临火镇。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各个乡镇的取名方式总有所参考祖宗之地,这临火镇是为何?” 春樱在一旁小声嘟囔了一句,可这话温然也回答不上来,因为入眼之处皆是一片破败之象。 他们几人面面相觑,就连陆淀都隐隐有些退意。 “陆镖头,这便是你说的临火镇吗?” 温然悄声问道,陆因强装镇定,“没错。” “可这里看起来毫无人气,就好像整个村子都没有人居住一样。” 正是日落时分,毫无炊烟,如死城一般,普通城镇不正应该是做饭时间,“难道这村里的人都不吃饭吗?” 温然本是一句玩笑话,却叫在场的人心咯噔一下。 林陵:“你少说两句。” “怕什么,我会保护你的!” 温然抓了抓林陵的衣角,此举被陆淀看在眼里,不自然的移开目光。 “要不我们今晚先在村子外面凑合一晚,明天白天再进去吧。” 所有的民俗怪谈都与黑夜有关,如今若真发现有什么不妥,临近黑夜也没有解决之法,陆因会如此 提议温然并不奇怪。 “只是……” “咳咳,师弟,解蛊之事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我们现在进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不如我们先休整一下,正好商量一下对策。” “也好。” 林陵出声给温然暗示,无非是她自己也需要恶补蛊毒的知识,这些年姓蒋的没少研究,甚至连蛊虫的从属关系都参透了不少,至于为何一直要藏着掖着不给宣国女皇说透,此番机缘巧合结识林陵又赠她抄本,林陵无法深究。 暮色渐沉,温然等人来到不远处的森林,这里找了一块空地,春樱和陆淀生起篝火,对着火光,围在一起若有所思,许是接近南边,这里月色朦胧,水雾氤氲,整个人从身到心都闷闷的。 “公子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出身,想必没吃过这种苦头吧。” 陆因坐在温然的对面,面含笑意看着温然,通红的篝火映照着她,比起往日的英姿飒爽,更多了一份女儿家的柔美。 温然存了拉拢她的心思,自然愿意多花费些时间,他轻笑:“不必陆镖头,你是女儿家出身,却让我等男子汗颜。” “公子过誉了。” 陆因低下头,陆淀仿佛 被烟呛着了,“咳咳……老大,你尝尝我烤的兔肉!” “先给林公子和木姑娘吧,他们赶了一天的路。” “……我们不也赶了一天的路吗?” 陆因一记眼刀扫过去,陆淀见她如此只得不情不愿的将烤好的兔肉递了过去。 “拿着,诺!” “多谢。” 林陵咬了一口,“真不错,好香啊!” “哦?难得木姑娘不嫌弃,我还以为你吃不惯呢。” 陆因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怎么会,我随着师父云游时一大帮姐姐妹妹都是有什么吃什么的,游历主要的经历在所见所闻所感,吃的算什么?” 提起游历春樱也是颇有心得,她和她家小姐记起这些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尤其是春樱,里子还是个孩子,记忆已经不甚清楚了,只记得那时光是快乐的。 “不知木姑娘师从何人,这姓氏倒是不常见。” 当然不常见,这是林陵编出来骗人的,“我师父是……” 温然适时的清了清嗓子,林陵及时收住话题,“我就是个普通大夫,没什么。” 陆因尴尬的笑了笑,“原来如此啊哈哈。” “不愿意说就算了,装什么装?” 陆淀 不留情面的开口,被陆因喝止,“阿淀!” “哼。” 陆淀不情不愿的到一边去烤东西,温然见此问道:“陆镖头,明天打算何时开始行动?” “不如我们先去找那接收我们货物的女子,我知道她住在哪里,那日我仔细回想了一番,记得她家有男人咳嗽,想必也是中了蛊毒。” 温然蹙眉思索,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说不出的怪异。 “林公子以为呢?” “就依你说的做吧,好歹你们已经来过一次,有条线索总比盲目寻找来的好,只是万事小心些。” 接着温然又问了问疫病的发源,果然是因为换季洪涝。 “过些日子朝廷就会派人过来了,只是每年上面的赈.灾款有一半是落不到百姓手里的。” 陆因摇摇头,可见她虽然不在朝堂,每年却都关注些民生,温然同她寒暄几句,林陵走近给几个人各自发了药丸。 “这是我调制的药丸,吃下去可以抵抗毒瘴,习武之人也有疏血明目的作用。” “这般厉害?” 陆淀倒也没少听这些嘘头,不过每次吃下去便知是骗人的,他涎着就知道这药不同凡响。 “可若是如蛊王那般厉 害,只怕十颗药丸也抵挡不了。” 林陵撇了撇嘴,陆因皱眉道。 “蛊王?这蛊王可有名头?真有这么厉害?” “蛊王只是统称,一般能成为蛊王的品类大多为金蛊,少数为银蛊。” 陆淀:“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弄出乱七八糟的虫子来,也不嫌恶心。” 林陵摇头不语,她所知所说都是前人的经验,“周国地热,一年稻谷三收,虫子种类繁多,他们喜欢饲养这些东西玩乐,且地域阴盛,毒虫更容易存活,斗来斗去的便生出各种各样的蛊。” 这些东西在《周陈图志》略提到过一嘴,可后来的修订版就没有这些东西了,史官将其定义为野史扔掉了。 “可惜没人见过金蛊的模样,据说金蛊是民间戏称,因为它实在过于珍贵,可杀人于无形,沾染上必死无疑,不过也正是因为过于珍贵,想必整个周国也不多,我们就祈祷不要遇上。” 陆因感慨林陵年纪轻轻就如此博学,林陵害羞的解释,“都是前辈们经验堆叠下来的,厉害的是我师父师叔们。” 一番攀谈之后,林陵一行人倒是熟络了许多,不知不觉中,夜色已深。 (91)夜间鬼影 “时辰不早了,大家早些休息吧。” 陆因将篝火熄灭,避免招来蚊虫。 “我来守夜吧,老大,你赶紧睡一会。” 陆淀脱下外套披在陆因身上,被她不动声色的拒绝了。 “我和你轮着来吧,你下半夜叫我。”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我跟你轮吧。” 温然开口,陆淀打量他一眼,可温然是剩下的人中唯一的男性,他不情愿的点头,“也好。” 他们几个人赶了一整天的路,早就疲惫不堪,温然靠着树边休息,夏天的夜晚总是伴着虫鸣,可奇怪的是,并无蚊虫叮咬温然,偶有凉风拂面,这一夜难得凉爽,温然很快沉沉睡过去,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周围忽然安静的可怕,听不见一点虫鸣的声音。 温然猛然睁开眼,只见天色已经蒙蒙的发亮,多了一丝诡异的氛围,再看一眼,只瞧见林陵双唇微颤,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身后。 “那个……那个孩子……” 温然紧张的喉咙一紧,强迫自己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一头红发的女孩,静静的站在远处看着温然,身旁隐隐泛起绿光,那女孩似笑非笑,表情甚是恐怖,一双赤红的眸子看不出半点情绪与波澜,她僵直的站在那里,仿佛一个傀儡,温然几人看见此情此 景皆不知如何才好,明明是酷热的夏夜,却出了一身冷汗。 “老大,我去探一探?” “别去!”陆因伸手拦住,“看看再说,小心有诈!” 他们这样对峙了许久,温然在观察了那女孩许久以后,更是发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那女孩似乎不是活物。” 温然声音微颤,说出来自己的疑惑。 “什么?” “这么久了,你可看到她眨过眼?” 众人听到分析之后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又惧又怕的看着不远处的女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管他是什么东西,我去杀了她!” “阿淀,回来,别冲动!” 陆淀提刀便上,陆因出声的时候为时已晚,只见陆淀提着刀疾步冲向那红发女孩,可就在挥刀砍去的瞬间,女孩竟然消失了,就如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怎么回事?” 陆淀拔剑四顾心茫然,林陵悄悄拽了下温然的衣服。 “你看!” 温然回头朝身后看去,只见那女孩正一步步朝临火镇走去。 “这怎么可能?”陆淀一向是无神论者,“难道她真的是鬼?” 温然并非不信鬼神之人,毕竟穿书而来,本就不合常理,可即便如此这诡谲的景象,温然心里也不免生出俱意,这不是恐怖小说啊! 正当此时 ,那女孩将头完全转过来看着他们,可身子丝毫不动,这非常人所为的动作更是吓得温然冷汗不止。 陆淀紧握着手中的剑,一旁的温然和林陵也紧张的看着那女孩,蓄势待发。 却不想,她并未行动,而是转过身去,化作一团雾气不知所踪,此时身后一缕阳光落下,温然几人才纷纷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那个孩子,到底是人是鬼?” 陆因声音微颤,她这一问无人接话,可众人心中皆有答案,温然转过头,眼神晦暗的看着那静默诡异的镇子入口,声音沙哑道,“看来,这镇子没这么简单。” “那如何是好?” 陆因眉头紧锁,有些退意,陆淀抽身出来,“老大,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吧,我进去!” “不,大家一起去,有事一起担着。” 温然沉声道:“陆镖头不愧是女中豪杰。” “什么女中豪杰。” 陆因苦笑,“从小到大,我都没这么害怕过。” “陆姑娘别怕,或许不一定是鬼怪作祟。”林陵沉声,“是蛊。” “什么意思?” 温然警铃大作。 “这周国的蛊毒诡异多变,甚至有用作武器的倾向,说不定就有人拿活人实验,不过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 “害 !”温然叹了口气,“我们便不要在此自己吓唬自己了,如今天色大亮,我们便准备一下,进村吧。” 众人应声答好,进入临火镇,林陵觉得明媚如春的天气突然覆上一层阴霾,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更听不到一点人声,只有他们步履走动的声音。 “陆镖头,劳烦你带路。” 陆因点了点头指了一条路,“这边。” “陆镖头,你们上一次行至此处,这里也是这般荒芜吗?” 为了缓解好奇心,温然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是啊,当时这里也是十分冷清,说是人迹罕至都不为过,不过……” 她回想一番:“那时候还能看见人影,饭点的时候也有人开门通风,今日实在过于死寂了。” 陆因领着众人七拐八拐,走到一间尚且修整完好的房子前面,“便是这里吗?” 温然问道。 陆因:“没错,那农妇就是在这扇门前迎接我们,后来便让我们将箱子送到院内。” 林陵手刚搭上门闩,便被春樱制止道,“小姐,还是我来敲门吧,你小心一些。” “好吧。” 林陵后退两步,开始观察这房子用料,在一众茅草屋里倒算的上出众,门槛有三块砖立着这么高,看样子也是整个村子里德高望重的人。 “咚咚咚。” 春 樱边敲门边喊道:“有人吗?” “有人吗?” “……” 陆因接过春樱的班,大喊道,“我们是龙河镖局的,大妈,请您开开门吧!” 这次门内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不过应声着是清脆的女声,“你们找谁?” 温然抬头看去,只见一素衣女子站在门内,她打扮平常,衣料普通,本是姣好的面容,却因布满忧愁,暗淡无光的眼神显得有些没精神了。 “姑娘,请问你一直都住在这吗?” “自然。” 温然和陆因对视了一眼,她开口道:“那以前的那位夫人呢?” “夫人?” “我一直住在这里,从未见过什么夫人。” 女子淡漠的开口,陆因惊呼出声。 温然拦在前面,问道:“既然姑娘一直在这里,可知道这里发生了疫病?” “不清楚。” 她仍是淡漠,“最近死了不少人倒是真的。” “……” 面对这样淡然的女子,温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正此时,屋子内传来几声咳嗽,那女子听到之后便匆忙的越过温然一行人进了屋子。 “夫君,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阿紫,最近外面不太平,你不要往外走。” “我没有外出,是几个过路人……都听你的。” 温然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92)临火村老人 正在此时,一个苍老乏力的声音响起。 “几位……” 他们回过头去,瞧见一个乞丐模样的老者朝他们招了招手,温然走上前,闻到那老者身上散发的一股腥臭味不由蹙了眉头,“老人家,您叫我们?” “是啊是啊,你们不是本地人吧,从哪来的?” 温然和林陵交换了一下眼神,他回答道:“不错,我们确实不是本地人,听说这边有疫病才来的。” “诶呦!你们胆也太大了,知道疫病还来,也不怕沾上脏东西!” “老人家,我们是大夫,本就是来给大家看病的。” “当真?” 一听说有大夫,他眼神闪烁。 “是的。”温然点了点头。 “诶呀,那太好了,好心人,你们能不能帮我家那口子瞧瞧,她病的快不行了,求求你们救救她吧。” “这……也好,那便先去老人家那里看看。”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真是好人。” 眼神征得林陵同意以后,她走在前面,行了不远,他们便来到老者的破屋前面,隔着门便闻到一股恶臭,这味道像是老者身上的,但更为浓,踏入房中,只见那发黑的被褥里有个人影,臭味像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林陵和温然对视一眼,顿时一种不祥的预感冲上心头。 “你瞧瞧,这就是 我家那老婆子,病了好久了,欸,他怎么不说话了,你看看。” 老者喋喋不休的,看得出来他一脸喜色,“前天晚上还喊疼呢,不过从前天夜里就好些了,睡的好香勒。” 温然已经预料到一半这被褥底下有什么,双眉紧紧蹙着。 “大夫,有劳您看看吧,我们这里自从有了疫病,长腿的都跑了,得病的还有我这种老的走不动的就只能等死了,最开始是我大儿子,然后是小儿子,现在就剩下我和老婆子了,无处可去,只能在这等死。” 林陵上前小心翼翼的查看,掀开被褥,入眼的一幕正如他们所料,那老婆婆早就死去多时,加之天气潮湿闷热,身上布满蛆虫蠕动,甚是恐怖,剩下的几个人远远见了,也是心下一沉。 “怎么样啊,大夫,我家老婆子怎么样了?” “这……”林陵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陆淀一向讨厌虫豸,便道:“这老人一看就是死去多时,您为何诓骗我们?” 陆因大喊:“陆淀!” “你你你!你胡说什么!” 老者指着陆淀骂道:“我家老婆子好得很呐,你看她睡的多香,她还说等她好了,给我煮阳春面呐,我老伴煮的阳春面可是一绝,我和我家那俩小子都爱吃,一年一年的吃不腻。” 老人家的一番话说的他们心里如同被石头堵住一样难受,温然深吸一口气,上前拉着老者坐下,耐心的问。 “老人家,你可知道你老伴的病是何时得的,有什么症状?” 那老者一听,拍了拍脑袋开始回忆。 “一个半月以前吧,最早是我家那个大儿子,开始无缘无故的吐血发烧,没几天人就没了,这边张罗着丧事呢,我家那小的也开始……” “老人家节哀。” “害,那时候镇子上就已经有不少人这样了,我们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这是闹了疫病,我老伴心疼孩子,就跑过去给孩子守灵,结果也有了……我只能去找李大夫一家帮忙,可是那李大夫!” 他提起这茬颇为愤愤不平,“平时看着是个好的,装作一副很照顾大家的样子,结果真有了疫病之后,却闭门不出的,连面也看不见,我在他家门外求了一夜啊,他连门都不开,就让他妻子打发我走。后来,我老伴就走了。” 那老人家说完,抬起粗糙的手抹开眼泪,生无可恋的对着温然惨笑,这一笑,让他心头一酸,此时此刻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只觉得众生皆苦。 “公子,你是好人,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我也知道,我家婆子早就没了,我就是不甘心,若是能 早一点……你们走吧,别沾上病。” 他深情的看着床上的婆婆,“我们都老不死的了,也活够了,现在一家人都没了,等我下去,也能做个伴了。” “……” “老人家,您并无疫病的征兆,若是离开这里,一定能安然无恙。” 林陵垂眸劝慰,“老婆婆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她必定不希望您有事。” “不用了。” 老人凄然的摇了摇头,“这儿是我的家,我哪里都不去。” 说完他抓着那枯骨不肯放手,温然见老者心意已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走吧。” 林陵闭上眼睛,几人就要踏出门槛,老人的声音幽幽的在身后响起。 “你们刚才到李大夫家做什么?” “!什么?” 温然追问道:“您说那家是李大夫家?” “是啊,”他点了点头,“刚才那女子就是李大夫的妻子。” 温然沉了沉心思,总觉得哪里不对,复又问道:“老人家,那李大夫一直住在那里吗?” “是啊,他在这快十年了,从没搬过家,而且我那晚在他家外面求了一夜,怎么会有错?” 村子里消息闭塞人口不多,搬到这里就不会轻易搬走,是以整个村子都认识这位李大夫。 “那您知道这李大夫家除了他妻子,还有没有别的人在? ” “有。” 老人仔细回想,“她妻子还有个妹妹也跟他住在一起,不过她并不怎么出门,我对她妹妹没印象。” “妹妹?” 林陵回头看向陆因,只见她摇摇头,看来年龄是对不上的,并不是陆因那日见到的人。 “怎么,你们找谁?” “嗯……” 可是信息实在模糊,温然仅凭知道的信息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哎,眼下疫病横行,你要找的人不是走了便是死了,你们要不死心不害怕,就到乱葬岗翻一翻。” “多谢老人家。” 温然做了个揖,只见老者摆手,“不必拜我,我估计没几天我也得下去了。” “……老人家。” 温然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再问一次,“您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我们不会扔下您不管的。” “多谢好意了,看得出来你们心善,可是我已经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这些东西早就看的透透的,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也不留你们了,赶紧走!让我和我家老婆子说说话,她要是知道有好心的大夫来看她,指不定多开心呢!” 老者说罢便将温然等人推出门外,隔着门,隐约能听到屋内传来压抑的哭声。 “小姐……” 春樱没见过这阵仗,林陵叹了口气,“算了,走吧。” (93)再遇鬼影女孩 “下一步咱们去哪呢?” 日头倒是刚好,不过耽误大半个时辰,林陵当机立断,总不好叫时间荒废了。 “去乱葬岗找找。” 按照老者告知的方向,林陵等人很快找到了乱葬岗所在,这里果然是恶臭扑鼻,尸横遍野的景象,为人医者,林陵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凄惨卑烈的场景,不免眉头紧锁。 “木姑娘不如先离开,阿淀,我们去找找。” “好!” 陆因看出林陵的惧色,便不让她与温然靠前,林陵并不知道那农妇的模样,根本无法寻找,温然的确也不能靠前,早上吃的那点药都尽数吐了去,陆因强忍着不适与害怕,挑着剑去寻找那农妇所在。 “老大,你看!” 闻声,几人一齐来到陆淀身边,只见那女子看起来的确像个普通农妇,只是她的尸身已经腐烂,看上去死了半月有余,可那张脸却干净许多,还能辨认出五官,这招数林陵见得多了,她蹲下身靠近,在那女子脸上摸了几下,一捏一扬轻松将那女子的伪装摘了下来,全然变成另一个人。 众人:“!” 陆因见状再也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温然走到陆因身边,拍了拍她的背,“别怕。” 说着递过去一方丝帕。 “让公子见笑了。” “无妨。” 温然温柔的笑了笑, 陆因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都不敢去看那面具之下可怕的脸,她低下头小声问:“以您所见,这是怎么回事?” 温柔轻叹一声,也陷入沉思,这农妇到底是诱饵,还是在拿到龙河镖局的货物之后被杀人灭口,人皮、女孩、疫病……赈.灾款,这一切联系到一起之后,越来越多的线索,也让思路逐渐明晰。 “周国。” 林陵突然出声,将温然脱口而出的话先说了出来。 “没错。” “啊?” 陆因一时没有跟上,便问:“林公子是怀疑,这是周国人在背后指使吗?” 这样一问,温然只是摇头不语,眼下这不过是两人的猜测,因为一路向南,加之宣国的所见,才粗略的下了一个判断,宣国女皇曾提到,南塔啦之所以成为流寇却迟迟不被灭掉,甚至四国都必须承认他们称王,这其中就有周国的手笔,毕竟有利可图,所以总有人默许他们肆意横行,南塔啦的练蛊技术看起来并不成熟,那么能做到这些的只有周国。 可现在的陆因和陆淀是敌是友温然尚且无法辨清,他们又害怕暴露身份,便不好多说。 林陵:“不过是我和师弟胡乱猜的,我们一路行医,听说周国人诡计多端,一贯喜欢用阴险的法子害人,这才随便说说,此地不宜久留 ,我们还是先离开再商量对策吧。” “好。” 陆因也不想继续和这么多尸体待在一起,“不过咱们要去哪里?” “不如,我们再去拜访那李大夫吧。” 李大夫在临火村居住那么多年,名声也不错,没道理一反常态,还有那位李夫人的态度,怎么说那张人皮是出现在他家,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看来这一家人也不简单。” 林陵眸色微沉,陆淀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我们便直接拿了他们,如果货物在他家,还能人赃并获!” 温然:“那货物十有八。九是找不回来了。” “为何?” 陆淀皱眉,温然耐心解释道:“我虽不知道你们运送的是什么东西,可他们既然从越城运送到这种荒凉贫瘠接壤周国之处,目的就是掩人耳目,想必里面的东西极其重要。如今过了十几天,又怎么会给我们找回来的机会?” 陆因认为温然说的倒是不错,只是有些泄气。 “罢了,多说无益,还是要去看看才能定夺。” 说罢陆因点头应和,不知是不是错觉,林陵一路上故意走在前面。 不一会,他们便到达了李大夫家,此时天色已经有些灰暗了,看样子要下大雨,空气潮湿闷热,林陵再次叩响大门,“咚咚咚”的问:“李夫人,你在家吗 ?” 里面无人应声,林陵只能再喊,“你开开门好吗,我们有重要的事情找您。” 隔着门,林陵听到一阵小碎步的声音靠近,接着门被轻轻打开。 “是你们……”李夫人疑惑道:“你们怎么又来了?” “我们是来瞧病的,我听村子里的人说,李大夫也病了,内人略懂医术,不如叫她看看。” 被叫做内人的林陵愣了三秒回答,“我是大夫。” “不必了。” 李夫人蹙着眉头,“我夫君便是大夫,他好得很,不劳你们挂心。” 说罢,直接关上大门,温然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大门,语气如沐春风。 “夫人不愿意也没关系,只是我们几人途经此处,天色渐晚、大雨将至,能不能让我们借宿一晚?” “……” 见李夫人不说话,林陵趁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李大夫医者仁心,一定不忍心看我们流落在外吧。” “呵……几位说笑了。” 李夫人摇头,“我家不过一陋室,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况且你们快马加鞭,十几里外便有客栈。” “我们舟车劳顿,不能继续赶路了,无妨地方大小,只要一块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 “是啊,求李夫人帮帮忙。” 林陵和温然一唱一和,李夫人的态度却愈发坚决,“你们现在 出发,天黑前便能到客栈,何苦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我说了,不是我不帮忙,是敝舍真的不便!” “阿姐……” 一道稚嫩的童声打断了几人的疾言厉色,李夫人身后出现了一个白衣的小女孩,声音柔柔弱弱的,可当林陵定睛一看的时候,心头却一紧。 那女孩竟然是昨夜几人在树林里看见的诡异少女,陆因看见她,双手吓得出汗,后退道,“你……你……” 温然怕她坏事,拉着她后退,强挤出一个笑来,“小朋友,你是谁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我叫小新啊,你们是谁?” “路过的人。” 林陵挡在两人面前,小新闻此甜甜的笑了起来,“这样啊,那阿姐怎么不让他们进门呢,我正觉得无聊,想找人玩玩呢。” 李夫人听到这话仍然用手挡着门,不让林陵进入的模样,不过此时他们也没有想进去的欲望了。 “阿姐?” 小新眨了眨眼睛催促道,正当僵持不下的时候,屋内传来咳嗽声,“阿紫,咳咳咳,阿紫……” “来了!” 啊李夫人应答了一声,有些焦急的对几人说,“你们也看见了,我夫君在叫我,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你们自便。” 李夫人说完,便果断的关上门。 说完“彭”的一声关上了门。 (94)夜半蹲守 随着这声巨响,陆因从震惊中惊醒。 “刚才那女孩,是不是……?” 此刻温然脑子里都乱成了一团,只觉得线索众多却少了一根丝线将他们串联。 “喂……” 他碰了碰林陵,“你想到什么没?” “太干净了。” 林陵捏着下巴,“你们不觉得,那李大夫家太干净了吗?” 温然眯起眼,“干净?” “嗯,那李大夫咳嗽的那么厉害,声音又虚弱,怎么看都像得了疫病,可是他家却毫无蚊虫。” 温然:“你怀疑他家有问题?” “也许。”林陵点了点头,“这蛊或许就是从他们家发源起来的。” 众人听到林陵的分析,皆是蹙眉沉思。 春樱:“小姐,那眼下该如何是好?” “没错,天色已经不早了。”陆因附和着,“他们不肯叫我们进去住,我们要去哪?” 温然紧盯着李大夫家的方向,许久哑然道:“今夜怕是无眠了。” 温然将自己的想法同大家分享一番,决定蹲守在李大夫家附近,看看这一晚上会发生什么,入夜以后则分开蹲守。 “木师姐,不如我……” “你和陆镖头一起吧,我和春樱一起。” 林陵抬了抬眼皮,淡淡道,温然觉得今日的林陵过于冷淡了,平日里不仅三餐药膳要管,入夜不能着凉不能熬夜 也会提醒,可今日竟然连一起守夜都拒绝了。 “你怎么了?” 当着那几人的面,他不敢直呼林陵大名,林陵连眼神都没给温然一个,春樱也跟着她家主子看不上温然。 “我很好,正事重要,少说废话。” 林陵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将人拒之千里之外,若不是临走前狠狠踩了温然一脚,温然差点就相信了她没生气。 …… 温然与陆因陆淀一齐,蹲守在李大夫家远处的一颗大树后,月色朦胧,许久不曾熬过夜的温然有了些许困意。 陆因同样熬不住了,高度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便不停的打哈欠。 陆淀:“老大,你睡会吧,我看着就行。” 陆因摇了摇头,“不用了,阿淀,你睡会吧,昨晚你就没休息好。” “没事的,老大,我皮糙肉厚的,能抗!” 接着陆淀瞥了温然一眼,阴阳怪气道:“不像有的人,瞧着倒是好看,实际上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 温然一噎,想起作业他本是要和陆淀两人轮流夜班的,到了最后陆淀似乎也没叫醒他,想来是陆淀想在陆因面前多表现,总不能是关心温然。 “老大,你可不能被某些徒有其表的人迷惑了。” “行了阿淀!你在胡说什么?” 温然怎么可能听不出陆淀这是在说自己 ,可眼下他根本顾不得这些,只是抿了抿嘴没有说话,爆发争吵对现在的局势极其不利,不过陆淀仍然不依不饶。 “不过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这种人我见多的了,你别以为你对我家老大的那点小心思,我老大是不可能喜欢你这种小白脸的!” 温然心里直叫苦,怎么今日一个两个都这么奇怪,他是真的疑惑,“你这是何意?” “我说错了吗?你要是没存那心思,怎么不陪着你那个师姐,非和我们挤在一起,你和她也根本不是师姐弟的关系吧,他身边来投奔那女子还称她为小姐,别以为这些我都看不出来,不过是没拆穿你们罢了!” “……”温然想起那只还隐隐作痛的脚,选择闭口不言,他其实想拉拢的是陆淀,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温然打算从今天开始远离陆因,免得有这样的误会,他再转头去看陆因,想来走南闯北的江湖儿女,应当不能轻易就有那方面的心思吧。 陆因满脸羞红,“陆淀!你闭嘴!” 见状,温然也明白一二,只得尴尬的转过头去,继续盯着李大夫的家。 夜晚的临火镇听不到任何声响,他们似乎置身于虚无环境中,这种极静的环境反而难以入睡,温然有种神经衰弱的错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大夫家 终于发出了些许响动。 “吱嘎”一声,门轻轻的打开了,那李大夫的妻子缓缓走出,而她身后紧跟着白天的小姑娘,小新。 当温然再见到她的时候,心中大惊,此时的她正如昨夜他们在树林里瞧见的一样,红发赤瞳,浑身散发着说不出的诡异感觉,隐约中,那李夫人似乎在和她叮嘱着什么,只是距离太远了,温然也听不清楚。 “小心些……山洞……那些人……” 温然听到些东西似乎和他们一行人有关。 “知道,他们盯上……明天……” “夫君……不能。” “他们……快了……跑。” 后面再有些什么便听不清了,温然还在这边思索,只见那小新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 李夫人对此习以为常般,脸上又恢复了淡然,转身关上门。 温然确定了四下无人,便召集大家汇聚起来隐藏在树后。 陆因:“那女孩,果然不是善茬。眼下该如何是好?” “我们现在跟上去看看!” 温然当机立断,这村子古怪,自然能够少拖一天是一天,不然等到所有人都被“疫病”害死了,那查案也将毫无意义。 陆淀:“你说的倒是轻松,怎么跟?那女孩去了哪?你知道吗?” 陆淀一阵追问,陆因忍无可忍:“陆淀,你是不是没完了,林 公子在费心费力的帮我的忙,你能不能不要挑刺,听林公子的!” “我!” 陆淀愤愤不平的闭上了嘴,温然继续说道:“那女孩似乎也在找东西,我们就顺着昨天休息的树林那条路去找,而且我听到他们几句不完整的话,他们要离开这里了,我们今晚能查到多少线索就去查。” “找东西?” 林陵道:“提起这个,莫非和蛊有关,若真如此,我观察过,这临火镇都是荒废的庄稼地,方圆十里以内能藏东西的也只有那片树林。” “那我们便去探一探。” 温然看着林陵的眼睛一笑,不过想起了些事情,对陆因道:“不如陆镖头留在这里吧,此行怕是有危险,春樱也一起留下。”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目光坚定的看着温然。 陆因:“林公子,我行走江湖多年,论武功绝对不输阿淀,况且在你眼里,我是贪生怕死之徒吗?” 春樱也是拉着林陵不肯撒手,“小姐,我不会拖你后腿的,你相信我,你带着我吧。” 温然一时哑然,其实他只是想单独和林陵说两句话,如今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带着他们吧,你病怏怏时候,我也没想着扔下你。” 林陵带着几分看破心思的笑意,温然轻叹一声。 “那好,咱们一起行动。” (95)玉骨琵琶 很快几人就回到了昨夜的森林,昨日没有深入调查,今日一瞧,其实这林子极大,还有隐隐的雾气,隔着几米便无法视物,几人深吸一口气,慢慢深入。 走了许久,他们果然瞧见那女孩的身影,温然抓着林陵的手,“跟上。” 林陵手指颤动了一下,回过头刚好迎上陆因的目光,温然不知怎么转了性子,从方才开始就和老鼠躲猫一样,多了距离感和分寸,林陵做了一番思想斗争,还是没甩开温然。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并未寻到小新,却来到了一处诡异的山洞,山洞内微微有些光亮,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里面还有微弱的声音传出 “救命!救救我……” 陆因:“我没听错吧,这深山老林里,好像有人求救。” 温然眼神幽暗,“既然都听到了,那就没错了,我也听见了,好像就是从这山洞里传来的。” 陆淀:“这林子真是不吉利,现在小新没找到,又冒出来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 温然此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毫无缘由的,总觉得那声音牵引着自己,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林陵轻声:“我们现在怎么办,真的要进去吗?” 虽然没有严明退意,但女人的直觉告诉林陵不应该进去,温然思索片刻,“这 样吧,我和陆公子进去,你们三个就在此地等候吧,万一我们有什么事,你们也好及时接应。” “那你们小心些。” 林陵点头,没有反驳,“你自己当心,本身就有病。” 温然心中乐开了花,知道林陵这样别扭的关心是给自己台阶下,“是是是,保证完成任务,完璧归赵。” “……” 随后,温然和陆淀小心翼翼的走进洞内,进来后,只觉得这里空气阴森,与外面简直是天壤之别,山洞里阴暗逼仄,甚至越走,只能弓着身子前进,不知走了多久,陆淀有些不耐烦的开口。 “这要走到什么时候,你没事非要跑到山洞里来,真是闲得慌。” “你不想来可以不来,没人拽着你。” 温然并没有像在外面一样隐忍,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句,陆淀冷笑,“你以为我想,如果不是老大,我会稀罕跟着你,病秧子一个,一会指不定如何拖累我——姓林的,你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在外面不是挺能装的吗?道貌岸然的小人,现在没了老大,就开始露馅了,你都有那个师姐了,还在这勾搭我家老大,你可真行!” 温然原本的目标就是收复陆淀,可出场时陆淀就对自己怀有莫名其妙的敌意,他想走陆因这条路,却被误会至此,不仅 是陆淀,还有林陵同样不开心,如今打算拉开距离,陆因却好像有了半分意思,温然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沉默。 “呵……没话说了吧,我陆淀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小白脸!” “……” 温然只管往前走,心想是自己这容貌耽误事了,他惹不起这位大爷还躲不起吗,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闷着头前行,陆淀那些话定然是对陆因有意思,可这般,温然能收服他的几率几乎不存在了。 况且,陆淀的性格十分冲动鲁莽,但做起事情缺乏耐心,从中透露出狠绝来,书中他肯和落魄的林陵一拍即合而不是道貌岸然的平王,或许就有那么层意思——他们从骨子里是一类人,温然至今都记得书中抄家的描写,“温侯的头颅被悬挂在城墙上,悬赏令上能取下其肢体者皆赏银千两,取下首级的人更是封侯加官,不知有多少江湖人士向往之,是以温侯府树倒猢狲散,那些没能手刃温侯拿到赏钱的江湖人更是为了泄愤直奔侯府,连一只鸽子都不肯放过,秦夫人被林陵身边最得力的护卫陆淀捅了个对穿,血从长汀一路拖到中厅,可陆淀却笑得癫狂,平时供温家那病秧子小侯爷取乐的宠物都被杀了个干净,为了护着那只最名贵的墨侯 ,温然更是摔了一下,咯血不止,也是这样一摔,林陵注意到那面容倒有几分像元云平那渣滓,当即用纤纤玉手挑起对方的下巴……” 那段一开始被自己取笑,后来穿进书里成为自己心头大患的剧情,他怎么可能会忘,怎么可能不怕,林陵一直认为蛊是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但其实温然清楚,只是不提蛊,好像就能隐藏一条天大的秘密。 原着中,林陵与平王互虐后期,林陵假死出府,一边开挂收服各种能人义士,一边伺机报仇,正是中秋家宴之时,周国使臣突然到访,周国一向与北国没有太大利益冲突,也没有商业往来,甚至在周国的挑唆下,两国简介发生了不少摩擦,北国的皇帝对周国使臣实在提不起来任何兴趣,面对周国想要献给陛下的宝物也是不屑一顾。 “便送给太子吧。” 周国的使臣抱来一把玉骨琵琶,看起来晶莹剔透,雕刻的也是巧夺天公,按照以往,平王一定会收起来把玩,可惜林陵最擅长的乐器就是琵琶,林陵“死”后,平王一天比一天伤心,看见琵琶直接绷不住的要哭出声,皇帝见他这副样子便将宝物赐给了温然,说也奇怪,那琵琶到了温府之后,温府便开始倒霉,先是家里不安分的下人同良民 发生冲突,御史台弹劾温府下人仗势欺人,接着便是上上下下脾气暴躁,心绪不宁,一向善良的秦夫人竟然打死了几个侍女,后来温家的衰败的速度像是开了倍速一样,直到抄家那天,林陵随着大批进门的江湖人士一起将温府一把火点燃了,那玉骨却并没有烧毁,而是在火中发光,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玉做的,而是取被种了蛊虫的少女的骨头炼制,整个琵琶就是邪物,放到家里蛊的功效会随着空气散发起效,所以到了后期整个温侯府的人都中了蛊,温然自然也是死于蛊毒,因此他穿进书以后在尽可能的避免以及彻查。 既然几年后的宫宴他会得到赏赐,那他就早早躲出来,既然林陵会黑化,那就在她黑化之前感化她……可是如今想来走来的一路,竟然有些不真切。 他明明应该远离江湖人士,远离蛊虫,远离一切未卜先知的危险,可是如今他仍然重蹈书上的覆辙,体内的蛊虫甚至和书中一样,没有名字,无法可解,不过是林陵和平王和好之后一句话带过的死法,甚至最后连尸骨都化了。 他竟然觉得悲凉的可笑,可是等到自己再摸一摸腰间的药包,那种压抑的感觉又消失不见了。 或许有人生来,就是去爱另一个人的。 (96)别学我说话 虽说做了事就不会后悔,可是念及此处,总觉得悲凉又可笑,看多了不张嘴的男主,等到自己有口难言的时候,温然只能无奈的把话吞到肚子里。 “喂!你看前面。” 温然顺着陆淀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竟然瞧见不远处一个被铁链锁组的女孩子,正虚弱的呢喃着,“救救我,救救我……” 他们俩远远看去,只见这小女孩蜷缩在角落里,不过黄口之年,手上和脚上都有锁链,看起来十分虚弱,温然试探的问:“小姑娘?” 那女孩眼神迷茫,只是低着头浅浅呢喃,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这荒郊野岭的,这女孩恐怕并非善类。” 温然说出自己的见解,向后退了一步,陆淀一脸嫌弃,“这什么破地方,一堆野孩子乱跑也没人管吗?” “……” “救救我……救救我。” 这女孩似乎神志不清,温然皱着眉头叫了她几声:“小姑娘?你醒醒!” 她挣扎着迷惘的抬起头,口齿还算清晰,“你们,是谁?” 她睁开眼的刹那,温然见这女孩竟然也是赤瞳,不由一惊,不知她和那小新是何关系,稳了稳心神,淡淡道:“我们路过此处,听到你的求救,便进来看看。” “我……” 她看着温然好一会,似 乎在辨认话语的真实性,带着哭腔控诉道:“我是被坏人关在这里的,他们欺负哦,杀了我爹娘,还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 “是什么人做的?” “我不认识。”女孩摇了摇头,仔细回想起来,“好像是一对姐妹,他们不久前来到这附近,可是他们来了之后,这里的人就开始生病,好多人都死了。” “姐妹……” 温然惊愕的念叨,他心中已然明白这女孩说的是谁。 “那他们为何将你锁在此处?” “不知道。” 女孩摇头,“我只是昏睡之前听说他们要让我试蛊,我不知道什么是蛊。” “!” 温然定了定心神:“那他们具体对你做了什么,你知道吗?” 他这是书内书外离虚无缥缈的蛊最近的一次,只要能得知如何操作,也就能有一丝希望,那女孩只抬了抬手,“就是把我锁在原地,但那个和我同样眼睛颜色的姐姐,有时候会半夜来找我,可她一来就把我打晕了,做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 温然心里自然觉得可惜,可不知为何,真相即将明了的时候,温然心中反而更加疑惑。 若那对姐妹就是周国人且是用蛊高手,怎么连她夫君李大夫都救不了,瞧着那阿紫的神态,夫妻感情 不像作家,而那个神秘莫测的红发女孩,便是有些病娇的捉摸不透,如今在山洞里又找到一个被铁链所住的赤瞳女孩,这一个小镇子,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秘密。 温然还在沉思之际,那女孩突然疼的满地打滚,大叫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发丝额头流下。 “你怎么了?” 女孩捂着肚子,大叫:“哇哇哇,好疼,好疼啊!” “不如,我们将她带出去,让我师姐悄悄。” 温然毕竟没有武功,若还要带个小拖油瓶,不能不依靠陆淀,若是陆淀不同意,温然再想其他办法,谁知,温然还没反应过来,陆淀一剑劈开了那束缚女孩的铁索,锁链断开的一瞬间,温然仿佛看见有隐约的黑气散发到空气中,温然下意识屏住呼吸,可再看,又像是自己的错觉。 “谢谢你们,你们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女孩没了锁链,整个人精神了不少,温然顿了顿开口,“不如你跟我们一同出去吧,我们会保护你的。” “不要,我不出去,那个村子的人都是魔鬼。” 她猛烈的摇头,表示自己哪里都不去。 “可你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不是吗,万一一会那对姐妹再来呢?这里不安全。” “那个大夫。” 女孩眼神愣了愣 ,“你们去找那个大夫。” “大夫?你说的是李大夫?” “我不知道。” 女孩道:“我不知道他姓什么,但他是第一个,第一个感染上的,他不是人。” 说罢这小姑娘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害怕的喃喃自语。 “别杀我,别杀我,我会乖乖听话的,放过我,求求你们。” “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淀见自己好容易就出来的女孩怎么还有些疯癫呢?“什么乱七八糟的,越说越乱,那李大夫要是第一个感染疫病的人,怎么现在还不死,其他人不是都死了吗?” “罢了。” 沉默了一会,温然才道,“我们先回去,再去一趟李大夫家,这一次哪怕是硬闯也要看个明白。” 他看了一眼那姑娘,只能先将她安置在此,只要他们能赶回去牵制那对姐妹,这女孩在此处便不会有危险,温然将猜想与顾虑同陆淀说了一遍。 “那我们走吧,还等什么,端了那姓李的一家。” “此行还要小心行事。” “得了,小心小心你就知道说小心!” 温然跟在陆淀身后,知道劝不动陆淀,只能轻叹一声离开山洞。 出门后,陆因与林陵仍在原地,说明情况之后一致回到了李大夫家,此时天色大亮,他们几人也没有那 么害怕,便壮着胆子进了去,一进门,林陵又闻到了熟悉的恶臭味,但奇怪的是,李大夫家屋顶虽有破陋,但却十分整洁干净,林陵停在外面没有前进。 “怎么了?师姐,有什么发现?” 林陵四处看了看,“没什么。” “那你跟紧我。” 他悄悄捏了捏林陵的手指。 “好。” 陆因:“……” “咳咳。” 陆淀轻轻抓了下陆因的袖子,“老大你别怕,我保护你!” “去!” 她瞥了一眼陆因,“一边去!” 奇怪的是,今日自从林陵他们进入这屋子如踏入无人之境,阿紫和小新都不在,他们几人小心翼翼的挑开门帘,只见那床上有个人,听见脚步,边说边回头。 “阿紫,你今天怎么这么快揪回来了。” 林陵见到转过头的那人,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他浑身上下布满疮孔,脸上也满是血痕,甚是恐怖,可仔细看来,也不难看出他本来的风神俊朗。 那男子愣了愣神,慌忙的躲进被褥里,许是过于惊慌紧张,竟是止不住的开始咳嗽。 “咳咳咳……你们……咳咳咳是……什么……人咳咳咳。” 温然扯了扯嘴角。 “你……咳咳咳别……咳咳咳学我……说话咳咳咳。” 林陵:“……你严肃些!” (97)人形蛊王 “好的,我们是来找尊夫人的。” “我夫人?”李大夫眼神躲开了两人的对视,“她出去了。” “那你得了什么病呢?”温然用打量的眼神,看的李大夫很不舒服。 “另外,还没有请教李大夫大名呢。” “我叫李椽,我……咳咳身染恶疾,请几位……回吧。” 李椽试图用被子遮挡住自己的面貌,陆淀上前一把扯下,“别装了,你分明就是中蛊了,瞧你这一身烂成这样,我非得瞧个清楚!” 说罢他一用力欲掀起被褥,却不想一道银光闪过。 只见那小新忽然出现,挡在了李椽面前,双手轻轻一推,看上去并没有用任何力气,可陆淀这七尺男儿竟被推出去好远。 谁知小新并未出手,下一刻便朝着陆因和林陵的方向冲去,温然冲到林陵身边,使出全力将人护在怀里,林陵从袖中甩出银针,抓着两人错开了,饶是如此,温然觉得胸口一闷,嘴里一片血腥。 “温然!” 林陵全然忘了伪装的那码事,温然擦了擦嘴角,确定没吐出血才放心。 “哼,不自量力。” 小新一改那日的乖巧模样,冷笑道:“就是你们几个频频坏我好事,都给我去死!” 小新正欲出 手,却被身后的李椽拼命拉住衣角,“别,别杀人!” 小新猛地拽出衣角,“你这个拖油瓶,都怪你!要不是你哪来这么多事儿,没用的东西,我早该让他们杀了你!” 李椽面色痛苦,却并未动摇,“你别……杀人,要杀,把我杀了吧!” “你以为我不想?若不是阿紫护着,你早被我剁碎了喂狗!” 陆淀趁着小新与李椽争吵之际,提剑上前,林陵见此也跟着配合,他们几人缠斗在一起,陆因跟着作战之后,小新渐渐应付吃力,身上也开始出现伤口。 正当温然稍微放下心时,小新却冷冷的笑了。 “愚蠢,我还有事,不陪你们玩了,让我的手下们和你们玩玩。” 说罢,她一把提起李椽从床边飞出,很快不见了踪影。 “……” 温然有些没弄懂小新的收下是怎么回事,陆淀皱眉道:“这姑娘是什么来历,这武功实在是……诡谲怪异。” “嗯,我也从未见过。” 陆因符合道,他们并没感觉到任何内力波动,这女孩却如此之强,陆因还想说什么,突然眸色一滞。 “啊!你们看!” 他们回头看去,只见忽然从四面八方钻进了无数的虫子,吓得他们几人愣 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什么,蛊?好恶心,这也太多了。” 陆淀挥刀便上,“这要打到什么时候?” 那虫子软糯有力,碰到刀刃便化作一滩血水,之后落到地上又重新变成虫子向上冲,和平康死亡之前的虫子十分相似,不过平康死了之后,虫子也跟着消亡,如今却在这看似干净的房子里面,源源不断的冒出虫子来。 “我知道了!” 几人拼杀了半天,林陵突然恍然大悟,温然追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蛊王。” 林陵也有些惧怕的开口,对自己的判断感到震惊,“那个小新,就是蛊王!” “什么?蛊王?” 几人异口同声,林陵重重的点头,“十有八。九不会错。” “可……” 陆淀:“可那女的分明是人,怎么会是蛊?” 她说那女子是被人用药物控制了,陆淀都会信,可人怎么能是蛊呢? 此时周围的毒虫也朝着他们蔓延而来,密密麻麻的甚是恐怖,陆因焦急道:“这个问题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想象怎么出去吧,这么多虫子,我们如何全身而退?” 陆因脸色煞白,茫然的挥舞着剑,不知是累得还是吓得。 林陵却一言不发的走到李 椽床前翻找起来,床上很整洁,除了被褥以外,只有一个枕头,她敲了敲枕头,发现里是硬的,林陵将其拆开,果然里面是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她凑近闻了闻。 “师姐?” 林陵抓着温然的手,转头对其他几个人说道:“你们跟着我。” 见这几个还是懵的状态,复又强调:“跟紧了!” 温然勾了勾手指,“好。” 林陵打开那个盒子,一股说不出的异香散发出来,周围的毒虫瞬间停止向前,皆是在原地打转,林陵猛地松了口气,“我们快走!” 只是别人不知道的是,温然在那一刻也有说不出来的恶心感觉,如果不是被还冒着虚汗的林陵拉着手,几乎要晕倒在原地,温然没力气问什么,只能跟着林陵先出门,不过由此他也不必抱着任何侥幸心理,他的体内一定有蛊虫。 等到林陵拉着温然他们跑出去很远,林陵才将盒子盖上,温然也能就此喘一口气出来,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们第几次死里逃生了,温然坐在地上指了指那黑色的盒子。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放蛊王的蛊盒,只有血脉压制才能让他们这样害怕。” “……所以,你 说那个小新……” “蛊王是蛊中之王,任何蛊虫都能为她控制,甘愿俯首称臣,那小新若是养蛊之人,就应该说‘我的宠物们’或是‘我的蛊虫’又怎么会将其称为手下?而且你们看这盒子的大小,足足有成人一条胳膊的长度,”林陵叹息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蛊王是邪物,能变换形态,甚至是化成人形?” “竟能如此?!” 温然有些不可置信,然而现在身体的难受程度不是作假,陆因开口:“那,阿紫又是何人,蛊王按道理来说只有一个才对,也不会有姐妹。” “想必她就是蛊王的主人,养蛊之人,之前小新和李椽说话中也透露一二,‘若不是阿紫,我早杀了你。’蛊王这种烈性的虫子,若想认人为主,必定要花费及其长的时间和心思,一生应当也只有一个主人,或许小新是因为没办法违抗阿紫的命令,不然也不会必须带着李椽逃走。” 温然知道林陵说的有道理。 陆淀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这村子还真是卧虎藏龙,怎么一个正常人都没有,依我看,这疫病就能确定了,是小新搞的鬼!” 温然揉了揉眉间,沉思片刻,朗声道。 “依我看,不是她。” (98)春樱之殇 陆淀:“呵,怎么又不是了?” 陆淀立刻板起脸,心道连蛊王的身份和养蛊人都确定了,这不是板上钉钉的铁证吗,可他说出来就被温然反驳了,在陆因面前还有什么脸面在,顿时憋了一头恼火。 “陆淀,你能不能不要着急,先听林公子说,别插嘴!” 陆淀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温然:“若真是小新所为,她为何要让李椽也染上?”、 “这……”陆淀不知如何回答,温然继续道:“你们也看见了,我们要伤害李椽,那小新虽然不喜,可看着阿紫的份上也是拼命保护,这样看来,那阿紫和李椽确实是一对真夫妻,至少阿紫不希望李椽有事。” “的确如此。”陆因点头同意,陆淀着急的说:“那会不会是小新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蛊,不小心让李椽染上了,这蛊又太厉害,无法可解,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可能。” 林陵在宣国见过平康皇子可以将贺珺璟的蛊毒引出到宣雯华身上,蛊王又怎会控制不了自己的蛊毒,“若真是小新的蛊,她肯定有办法可以消除,不会放任至此,况且两个人看着,总不会倒霉的让李椽不小心染上蛊毒,这太牵强了。” 陆淀本就不擅长思考这一类的东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线索没了,小新也跑了!” “还有一个,那洞里的女孩!” 温然眸中一亮:“那洞里的女孩,她们应该会去找她!” “对!”林陵也附和:“方才你不是说,阿紫和小新在拿她试蛊吗?那女孩也是赤瞳,说不定与小新有什么联系。” “管他呢,先过去看看!” 陆淀走在前面,温然见状也只能妥协。 “那好。” 他们几人沿着昨天的路回到那处树林,奇怪的是,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现在越走越暗,宛如午夜一般,且这段路他们统共走了三次,每次都有不小的变化,只是这几天怪事见得多了,他们竟也****,只是小心翼翼的赶路。 “哎,咱们昨天走过这条路吗?” 陆淀被绕的懵了,负责记住路的一向是春樱。 “方向应该没错,只是两边的景色变化太大,不太好认。” 林陵蹙眉:“大家千万小心,这或许是哪位高人设下的障眼法,我那日给你们的醒神丸,你们可以吃一粒。” 他们又走了许久,来到一处空地,这里树木枯槁,却异常高耸,远 远看去那书上还结着巨大果实。 “那到底是什么?” 陆因从未见过白色果实,她走上前去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白色果实,分明是一颗颗头骨骷髅。 “!!” 众人见状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春樱一路上话不多,都是强撑着相信他家小姐,如今也有点撑不住了。 “小姐,怎么办,咱们还走吗?” 就连一向大胆的陆淀也生出退意,眉头紧促看着那些诡异的骷髅树,正当众人踌躇不前时,树林里突然传出一阵打斗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尖叫,听闻此身,温然找回了些胆量,一路低着头冲进林中,只当书上的东西不存在,几人总算是来到昨日的山洞口,一道熟悉的银光,只见小新和那赤瞳女子扭打在一起,一边是阿紫紧紧抱着李椽。 “救命啊!别打了,你放过我!” 昨日被就出来的小姑娘瞥见林陵他们,认出温然和陆淀,连忙呼救,小新不仅没有收手,反而被激怒,猛地扬起手就是一掌,生生的撞在那赤瞳女子身上。 “啊!” 她被击打出老远。陆淀之前受过这招,知道它的威力,第一个冲到赤瞳女子面前将她扶起。 “谢谢你……” 她声音虚脱,死死握住陆淀的胳膊,才借力勉强站了起来。 “别装了,你这个恶心的虫子!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你就是蛊王对不对?你害了整个临火镇的人,现在恬不知耻的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也不放过,你真不要脸!” 他说完挡在那赤瞳少女身前,生怕小新再伤害她分毫。 “呵,又是你们几个,不错,能看出我的身份,还算有点脑子,不过……” 她嗤笑一声,“有点脑子但不多,竟然去帮那个东西。” “你竟然承认了?” 陆淀震惊于这个女孩承认自己其实是一个虫子化形而来,小新点头。“是啊,我们金蛊本就是蛊王选拔中最占优势的物种,为何不敢承认呢,我做的事情我认,可你说我祸害了临火镇,我可不认。” “不是你还能是谁?” “呵,我在临火镇住了七八年,要动手早动手了,也不必等到今日!” “要不然,你们问问你们身后的那位姑娘。” 阿紫拦住了小新的喋喋不休,她冷不丁的开口,闻言,众人皆是疑惑的回头看去。 那赤瞳少女 紧张的绞着衣服,“不是啊,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被绑在山洞里,我怎么害人?” “就是啊!”陆淀在二者中选择相信了赤瞳女孩,“你们把人家弄到这里试蛊,杀了人家的父母,如今被发现还反咬一口!” “呵,你还真是个蠢材,亏我刚才夸你一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他试蛊了,哪只眼睛看见我把她锁起来了,又如何得知我杀了她的父母,不都是一面之词吗?你却选择相信她而不是我们,刚才她都快把我们按地上摩擦了,若不是你们来了,她开始演戏,我怕我连命都没有了。” 林陵的思绪却不在这件事上,能让蛊王和养蛊人成双成对出现的地方只有周国,可是却来到陈国,若说蛊毒与他们的身份毫无关系,并说不通,可周陈两国是世代邦交,到了这两任皇帝也是相处无虞,若是得知疫病与周国有关,怕是要有干戈之乱,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在下只是不明白,几位周国人潜伏在陈国一个小镇上意欲何为。” 林陵沉声,语气没有一丝波澜,用的也并不是疑问句。 一瞬间,林陵看到阿紫脸上的震惊与惶恐。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但不管你信不信,这此的疫病真的与我无关。” “就当是无关吧。” 林陵忽然又想起一通事,总不可能奸细潜藏七八年,一点利益都不图。 “你们和陈国拨来的赈.灾款总有关吧。” “!1” 阿紫躯体一震,林陵心道果然没猜错,一开始听说江南一带疫病严重却没有解决措施就觉得有问题,只怕根本不是中途被拦截了,而是早早被某股势力掉了包,再雇佣镖局的人走镖至此,神不知鬼不觉的运送到周国,周国的皇室或是京中局势有多乱,林陵不感兴趣,只是要从动机出发,事态就明朗多了。 小新那边和陆淀是两个暴脾气,早缠斗在一起了,阿紫见一时林陵那边不占上风,故作镇定的说。 “这些事情,我倒是真的听不懂了,我不过一个乡野村妇,你也看见了,我夫君病重至此,生命垂危,若真是我们做的,我怎会不救自己的夫君。” “这……” 阿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朝林陵冲过来,她在宣国恶补了些武功技巧,掏出银针竟也过了几个来回,阿紫照顾李大夫费力,退到洞口前面,而林陵也受了些 伤,退回一边。 李椽恢复了些意识,开始喊疼。 “疼,好疼……” “夫君,你怎么样了?夫君!” “你们……快走吧……是我咳咳,拖累了你们。” 小新居高临下,不屑的说:“你知道就好,要不是你非往这边跑,也不至于招了邪祟,害得我们……” “小新!” 阿紫大声呵斥一句,小新不情愿的皱眉,“你就护着他吧!看他病成这样,那荼蘼来了也救不了他!” 林陵听见一个异国名字,暗自记下‘那荼蘼’三个字。 小新转过身:“喂,你们几个到底还要干什么才能放我们离开……” 忽然,小新瞳孔紧缩的看着林陵,声音颤抖着,大喊:“那个女人,你不要命了!快走开,想死吗?” “你说什……” 林陵身前是陆因,那在她背后的就只有…… 林陵转头,瞬间愣住,她听见记忆中那可怕的声音,是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林陵不可置信的抬眼,只见春樱的胸口被刺出一个窟窿,鲜血簌簌的往外冒,再看她身后,那人缓缓走出,竟是那赤瞳女子,可这时候,她的瞳孔变成了黑色,嘴角拉的老长,满脸都是诡异的笑。 她右手轻轻一甩,春樱便被扔出去好远。 “春樱!!” 林陵慌忙的冲上前抱住春樱,双手颤抖的替她按住伤口,她颤抖的喃喃道:“不会的,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怎么回事!” 温然见林陵失神的模样,也不顾危险,冲上前替她按住伤口。 春樱的脉搏在一点点消失,利刃直穿心脏,春樱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温然,你快看看,能不能救救春樱,我不能看着她出事,我不能……” 那个最妙手回春的医生向温然求救,温然只能用力的按住春樱的伤口,忍不住跟着哽咽。 “对不起,林陵,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怎么会……” 她心口一阵钝痛,眩晕感似乎要吞没她整个人“怎么会!” 什么第一毒医,什么女主光环,穿书也好,胎穿也罢,她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恨这个世界,她恨陆淀为何要让春樱跟那个女孩在一起,明明轻敌的人是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来江南,恨温然何必淌这趟浑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春樱,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小姐……” 春樱虚弱的咳嗽出声。 “我在,我在。” “还好……我 没有让小姐……” “别说话了,你别说话了,没事的,我能救你。” 林陵语无伦次的撒了最大的慌,她突然就想起,那时候在平王府,自己因为春樱信任温然而离开自己生了一次气,春樱哭着跟自己道歉说,以后一定会把小姐放到第一位,无论如何都会护着自己。 “我……快死了……我知道……只可惜……以后都见不到……小姐了。” 说着她的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林陵拼命的摇头。 “春樱,你别说话了,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 “不用了,小姐就是最好的大夫。” 她朝着林陵甜甜一笑,似乎有了些力气,她转过头看着温然。 “温小侯爷。” “我在。” 温然想起那个好骗又总帮着林陵欺负他的小姑娘,如今躺在血泊里,就那样要走向生命的终结,曾经他还有意撮合春樱与温十的…… “小姐,其实小侯爷人还挺好的,那时候他骗我,我相信他……没回平王府……他说他喜欢你。” 春樱紧紧握住林陵的手,将她与温然的手交叠在一起,泪眼婆娑的看着她,林陵突然就想着,如果此时身在平王府,也是不错的。 “小姐,你终究是女子,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就算不是……也找个人照顾你吧,流九很好的,她像个姐姐……还有温十……算了,我不说了。” “春樱,你别睡,你别,你看看我!” 林陵颤抖的抱着春樱,可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声音也越发虚弱,回光返照也要到了极限,“你别睡,别睡,别死,别离开我!” “小姐。” 春樱的声音细弱蚊足,“我死以后,带我回林府吧,那是我的家,我舍不得你。” “你别说了,春樱,你不会死的!” 春樱的眼神逐渐涣散:“小姐,保重啊。” 她说完,重重的垂下手臂,再没了声音,林陵愣了一刻,小声试探的轻唤。 “春樱,春樱!” “春樱!” 林陵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叫出来,可不知为何,此刻的她却掉不出眼泪,只是想笑,笑自己无用,笑自己自以为是,原以为有了剧情外挂就能护着身边的所有人,到头来,春樱竟然早早的离自己而去。 林陵自嘲的撤出一抹笑,疲惫的闭上眼睛,甚至忘记自己处于危险之中,温然抬起湿润的双眼看着她,只觉得她被一股巨大的孤寂包裹着。 (99)“今晚,我一定爬上神帝的床” 一边的陆因和陆淀也看在眼中,对着那女孩愤愤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人?” 小新在背后一副备战状态,“她根本就不是人,我刚才已经提醒过你们了,你们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出了人命了!” 林陵还愣愣的呆在原地,温然只好扯着她做好备战状态,那诡异女子舔了舔手上的鲜血,满足的笑了笑,却并未上前,似乎在欣赏他们此刻又惊又怕的表情。 阿紫深吸一口气,“实话告诉你们,我夫君的确是第一个染上疫病的。” 陆因:“到底怎么回事?” “那一日,他按照习惯来后山采药。” 阿紫轻叹,“却不知为何闯入到这山洞里,被那个邪祟所伤,我和小新出门寻找了很久,才找到我夫君,好在他还剩一口气,回去之后,我便让小新帮夫君续命,你们也知道蛊王的厉害,按道理,他应该很快恢复如初才是,可谁知道,就这样靠着蛊王的能力,也只撑了半个月,在这之后,夫君忽然浑身长满脓疮,高烧,咯血,原本我以为是什么其他的病,没想到是他在这洞中受了邪祟的侵蚀,又因为小新的蛊毒……” “所以,你们虽然是无意的,但确实是这次疫病的源头。” “是。” 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可小新也为此受了伤,没过些日子便会失去能力,化作原型,所以我们费劲千辛万苦才将这邪祟制服,想通过试蛊的方法看看能不能将解毒的法子找到,谁曾想被你们!” “罢了!” 阿紫咬牙叹气,听闻此言,林陵更加后悔自己的自以为是,才酿成今天的后果,她侧着脸,看着那双漆黑的双眸,只觉得愤懑难平,右手紧紧握着剑柄。 “温然,替我照顾春樱。” “林陵!你!” 林陵说罢手握着银针上前,此刻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有一个信念,杀了她为春樱报仇!即便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陆因和陆寻深知只靠林陵无法打过这邪祟,于是,便想着与小新等人联手制敌,却想不到,陆因回头正欲说话的功夫,眼前闪过一道蓝色身影,飘然落在小新和阿紫面前,只见两人皆是一愣,那蓝衣人便拽着三人离开,他们瞬间没了踪影,温然也瞧见这一幕,知道是周国的援军来了,只是对方绝对不会官他们的死活,若知道了温然和林陵两人是北国使臣,只怕会第一个冲上来 杀了两人。 可此时此刻,温然已经全然不在乎这些了,陆因与陆淀见状,也顾不上太多,提着刀加入战斗,尽管林陵战意强势,可毕竟是肉体凡胎,而且自己只是学了些花架子,并没有内力加持,而那邪气十足的女孩却像不会累一样,与众人缠斗良久,丝毫不显疲态。 陆因:“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陆因穿着粗气,陆淀安慰道:“老大,她太强了,只怕我们今日……要葬身于此了。” 陆因心下一凉,接着咬牙道:“死就死吧。” “林公子,小心!” 一慌神的功夫,那女孩便朝着温然过去,陆因一个飞身到温然面前,结结实实的替温然挡了一招。 “呃……” 陆因一口鲜血喷在温然的衣服上,整个人软软的倒下。 “老大!” “陆镖头!” 温然紧张的探了探她的鼻息,好在还有气息,可眼下,大家都筋疲力竭了,那女孩却像看待宰的猎物,得意的看着众人。 陆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死也要让我们死个明白吧!” 那女孩一双黑眸看不出表情,许久,她张了张嘴,声音满是寒意。 “我是什么东西?我是什么东西!” 那女孩一句话像是问自己,另一句充满恨意。 再看去,只见她的黑发变成白色,原本充满胶原蛋白的脸蛋变成枯骨,她周身戾气环绕,力量也比刚才更强了。 此时林陵找回来些理智,已经濒临绝望,她一步一步回到春樱身边。 “春樱,没想到,最后还是这么个结果,也好,不过一死,只是,让你失望了。” “我没法带你会林府了。” 可笑的是,林陵突然想到这个世界,她所认识的每一个人,走马灯一般,若是他们一个个的知道了自己的死讯,是会开心,还是难过? 忽然,林陵听见那女子倏然朝他们冲过来的动静,然而疼痛并没有来袭,等到她睁开眼,发现眼前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新的草坪。 林陵抬起头,便瞧见一只威武展翅的雄鹰,从天空落下,再一低头,面前忽然出现了几道光影,纷纷落在那诡异女孩的身上,再看去,她已经化为黑烟消失不见,出了林陵,所有人都陷入了一场熟睡。 “你们是……?” 她强撑着说了一句话,对方手拿拂尘,鹤发童颜。 “诶呀,你怎么还醒着?药量不够啊!” 听她说完这句 话,周围的景色不断变化,林陵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姐姐,咱们神帝大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为什么后宫里至今空空如也呢?” 兰草仙子斜睨了不知名的小仙一眼,“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梅花仙子上去挽着她的手道:“别凶啊,梅梅好奇不行吗?” “哼,其他原因不清楚,只听说神帝大人沉迷政事,不近女色罢了。” “切,还以为有什么大瓜呢!” 几人叽叽喳喳的在那讨论神帝的样貌喜好,林陵不知自己在哪,也不知为何能到这种地方,只是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回到自己家一般。 她知道天地初始,万象混沌,神帝大人平定三界有功,便超然于六界之外,没有贪嗔痴,更没有感情,那些小仙子话音未落,一个清亮的少女声音在二人背后响起,林陵太熟悉了,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林陵’笑着凑够过来:“几位姐姐聊什么呢,不妨让我也听听。” 梅花仙子吓了一跳,看见来人是‘林陵’又放下心来。 “怎么是你?你可是今年神女候选人的魁首,是天地间万花之王,怎么还喜欢我们这种无聊的谈资?” “嘿嘿嘿,这不是看二位姐姐聊得开心,我忍不住吗!” ‘林陵’是百合花仙子,同样也是这届仙子中最出类拔萃的,按规则,只又那个最出色的花王,才能参选神女的选拔,能做到神女的位置,便能掌握其他花仙的劫难、生死。 一向娇嗔的兰花仙子也要给‘林陵’三分薄面,“你怎么一点候选神女的样子都没有,你继位神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何必打听那位冰山,还想走个捷径不成?” ‘林陵’闻言,笑容收了收,成为神帝的伴侣固然也可以拥有权力,只不过,她本意不在此。 兰花仙子突然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看着‘林陵’,“看来神帝大人魅力无边,连你也不能幸免啊!” ‘林陵’在她的眼下无所遁形,红着脸支支吾吾不出声,“我……” “你你你,你怎么样?” “我!” ‘林陵’突然大声:“不管怎样,我总有一天会爬上神帝大人的床!” “哈哈哈,那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而原本站在树后讨论正事的某人实在忍不住。 “我的神帝大人呐,说不定你今晚能在床上收获小可爱一枚喽!” 神帝揉揉眉心 ,无奈道,“别闹。” 那神帝的脸不是别人,正是温然。 ‘林陵’自然没有自降身价到要当夜就去爬床,只是每次路过神帝殿的时候,眼神多多少少有那么些不清白。 “神帝大人,百合仙子给您送了东坡肉,他的来历是有位叫苏东坡的才子被贬谪流放……” “不必了。以后都不必再送。” 梨绒身为神帝的贴身女使,奉神帝的命令把喋喋不休的百合仙子赶了回去,她说神帝大人在忙。 第二个月,‘林陵’依然站在门口,端上来一盘鹌鹑蛋。 “欣闻上个月神帝收服了鹌鹑一族,小仙特来送一盘鹌鹑蛋庆祝殿下收复失地!” “谁让你做的?” 这次出门的不是梨绒,而是神帝本人,他果然同传说中长得一样,貌若潘安,啊不!潘安是因为前世做了善事,今生投胎的时候,向神帝求了恩典,若有三分像神帝,也是人生无憾,神帝大手一挥,让他下去投胎了。 “这是小仙自己想的。” ‘林陵’可不会让什么梅兰竹菊抢自己的风头,神帝却在‘林陵’视野死角抽了抽嘴角。 “既要保证两族和平,更不应该做鹌鹑蛋来吃,你这般不是叫我们生出嫌隙吗?” ‘林陵’静静的听着,百合花蕊也一点点从支楞的状态打蔫,看来神帝大人是不喜欢了,可这些也是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嘛! 神帝一顿训话,根本没在意这小仙女有多伤心,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没办法补救了,他朝着梨绒使了好几个眼色,梨绒则表示‘你自己哄’。 “咳咳,不过世有因果循环,今日他们能成为我的腹中餐,也是前世有余孽,我罚你到忘川去超度他们,给他们选一个好轮回。” 神帝大手一挥,见小百合还是不说话,暗自思衬是不是对小百合还是太凶了,于是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百合。 “喂……!” 接着神帝的手指就被软糯糯的小手包住了。 “神帝大人,你说这鹌鹑蛋是你的腹中餐,是不是代表,你接受我的菜了!” “嗯……” 神帝也没想得到这孩子这么会抓重点,只好堪堪点头。 “那您趁热吃。” “好。” “我去忘川了。” “好……等等。” “怎么了?”‘林陵’回首,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有一瞬间乱了温然的心神,或许是六界仙子都畏惧他如虎,尊敬过多而没有任何一个敢直白的 表达爱意,因此,即便是听到直白的欲望以后,他还能容忍和她相处这么长的时间。 “你不伤心嘛?这是惩罚。” “这算什么惩罚啊,顶多算我上任之前的锻炼。” 神帝哽住,忘记这个会做饭的女人本质上是神女候选者,工作狂才是她的潜质。 “那……你走吧。” 神帝找不出还能和女孩子说什么,只得摆了摆手,可想起三界那些腌臜事情,心里又有些发堵。 他竟然想让时间过的慢一点,再慢一点,转身慢一点,走路慢一点。 “神帝大人。” 神帝缓慢得转过头,而‘林陵’也走出很远很远了。 “其实对我来说,去忘川不是惩罚,上此你说不让我再送菜才是……但你这次没有说,我就当你奖励我了,下次如果我还送菜的话,你一定要吃哦!” 说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了,神帝愣在原地。 “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呃……神帝大人不是每次都让我这样交代嘛?” 梨绒看见神帝的神色有异,糯糯的开口,神帝并没有因此责怪梨绒,却端着那盘子鹌鹑蛋进了殿。 梨绒望着大门紧闭的方向,叹了口气。 鹌鹑蛋就是煮熟了,往上放了几片香菜,其实尝起来什么味道也没有,神帝吃到嘴里,香菜的腥味差点呛得他吐了出来。 但神帝还是很喜欢吃就是了,他一口一口吃了个干净,那小姑娘不知道的是,其实上次的东坡肉神帝也浅尝了几口,就是没放盐,实在吃不完。 神帝要开始批奏折了。 他今天看着什么都顺眼不少,遇见一个小世界希望将鬼神纳入伦理纲常的时候,他朱批一点,写了个极好。 “梨绒。” 神帝再次光风霁月站在梨绒面前的时候,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除了他左手端着一个空盘子,梨绒心想,这鹌鹑蛋当真如此好吃嘛? “神帝大人,您有何吩咐?” “以后那个百合仙子来的时候,你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啊?” “咳咳,不用了,你以后别拦着那个小姑娘就是了。” “……殿下,就算是天帝要见您,也得通报啊,这是天规。” 神帝在心中默默吐槽,什么天条这么严苛。 梨绒:这是您自己定下的天条。 “那好,下次她的菜,你不要拦着,这总可以了吧。” “……可以。” 梨绒觉得,自己再不同意,就要被神帝的眼神杀死了。 (100)神帝情劫 这样的小日子就痛快的过了三万年,这三万年,‘林陵’不能说毫无长进,只能说原地踏步,通往神帝殿的道路摸得倒是顺畅,只不过和神帝的感情嘛…… “我说,你怎么还没爬上神帝的床啊,是太高了嘛?” 兰花仙子悠然一笑,‘林陵’撇了撇嘴,“你不也单着嘛?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你不懂,单身主义万岁!新时代新女性你懂不懂。” “呵呵。” ‘林陵’可知道兰花精这是下凡历劫回来,带了几句新词汇,“那也希望你明白不要顶撞上司,小心我继续叫你历劫。” ‘林陵’透过云层看着大千世界,神界时间流速是无穷尽的,可以理解为无穷的快,也可以看作无穷尽的慢,那些凡人眼里认为的有前有后,又因有果,在神界的登云梯上一看,其实是同时发生的平行世界罢了,那些话本子里仙女爱上凡人的戏码,不过是杜撰出来安慰穷书生的,‘林陵’曾将一位乞丐老人的人生倒着看,发现原来这位年轻时候也是光风霁月的公子,不过看到了万事万物的结局,还能去自欺欺人看一小段甜蜜嘛? “好嘛好嘛,你现在是神女大人了,不仅掌管我们的轮回生死,还下界去帮蚩尤,你说你是不是移情别恋喜欢上人帝了?” “非也。” ‘林陵’轻蹙眉头,“万事自有定数,我帮助蚩尤,是因为他本 就该胜,万事万物自出生那一刻便有了最终的定局,我不过顺势而为,越是观测过人间,我便越是向往无波无澜的神帝。” 她眼神幽深看着神帝殿的方向,她被敬奉为神女为九天玄女,在过去的三万年里,然而唯一没改变的是她到神帝那去的次数,让人不禁感叹,“你竟然还在坚持”。 “我原以为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既然相信世间万物定数,又岂能不知道三生石上没有神帝的名字,他超脱六界之外,怎能与你结合?” “三生石上也没有我的名字。” ‘林陵’轻笑,只有欠债者的情劫才会刻在三生石上,她没有债孽,神帝也没有,若世间只有他两人如此,不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种言论不禁让兰花仙子感叹异想天开,“能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痴儿。” ‘林陵’听完不做表示,今日要送到神帝殿的菜还没准备呢,神帝似乎不太喜欢近来她准备的料理,‘林陵’还是准备做回古典菜,正巧还能站在殿里多讲一会故事。 谁知,今日还未到神帝殿的附近,便感受到风声鹤唳,神帝殿被巨大的结界包裹着,远远的压得人心浮气躁,‘林陵’尝试冲破桎梏,然而不过徒劳,神帝一般不会设下如此高深的结界,一来九重天不需要如此设防,二来神帝很少闭关。 “有没有人?梨绒?” ‘林陵’大喊了两 声,突然身后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说道:“谁谁谁,这是谁?” “你……” ‘林陵’瞧着他一袭白衣却不清冷,手中盘着翠绿的念珠,发髻松散。 “司星大人不是忙于占卜吗,怎么如今也好意思来神帝殿闲逛?” “欸?你认识我!” “九重天上,能有如此放浪形骸之人,非司星大人莫属。” ‘林陵’同司星台一向不对付,每次求司星帮忙占卜,对方都是为了苍生推三阻四的,想来这位司星大人并不认识自己,‘林陵’说话也就不甚客气。 “你这小姑娘,我以为是哪道不正经的小仙……容我算算,欸!” 他表情突然古怪起来,‘林陵’嘟囔着嘴,“算出我是神女,竟让你如此惊讶?” “额,看着不像。” ‘林陵’对这位横空出世的司星大人没有好感,也不愿意废话,“你若无事我可要求见神帝大人。” “等等!你与神帝大人认识?” “岂止是认识。” 梨绒不知何时出现在司星身后,晦暗不清的说了一句,“神帝大人去小世界历劫了。” “什么?”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一愣,小世界乃包绕进人世间非真非假万物世界,且每个世界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气运之子,为了不影响世界正常运行,无论是哪路神仙进入小世界都要与之同化,不可有超出范围的金手指。 “神帝不是已经三 万年没进入过小世界了吗?他为什么突然进入三千世界,难道是小世界出了纰漏?” “嗯。” 梨绒本也没打算瞒着‘林陵’,经过这三万年的相处,两人也算知己知彼,既然瞒不住的事情,也不必遮掩,若叫‘林陵’查出不对来,反而闹着要下界麻烦。 “哎,我的绒绒,神帝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和别人说吗,你转眼就把他卖了……此次非同小可,不然为何叫星宿镇守?” “你少说两句吧。” 梨绒一直给司星使眼色,连他欠揍的昵称都没纠正,对方是全然看不懂,还在那边聒噪,‘林陵’听见危险之后果然追问,“前几日我听说有魔物横行争夺桃花源,是不是三千世界的结界出现了问题?” “这……” 方才还喋喋不休的司星大人这时说不出话了,梨绒没想到‘林陵’脑子转的如此之快,只好补救,“神帝大人早有预料,如今不过是怕出现纰漏才下界去看,有星宿镇守不会出问题的。” “若神帝大人无事,用不上星宿的力量,若神帝大人有事,你们镇守在此也无济于事。” ‘林陵’一语道破窘境,梨绒与司星都不说话了。 “你们除了镇守有没有其他法子,比如,下界。” “不可以。” 梨绒同司星面面相觑,倒不是不可以下界,一来大家各司其职,下界是要受到惩罚的,二来,为了小世界 秩序,下界以后的身份随机,若众人抽到与神帝敌对的身份怕是要不死不休,就算不会被杀死,也会损害修为,甚至将气运之子的气运抢夺,反不如神帝一人辗转来的快。 “若这些就是你们的全部顾虑,那如今能下小世界寻找神帝的,只有我。” ‘林陵’听完梨绒的解释,释然一笑,“因为我一不怕惩戒,而不怕损耗修为。” 说着她拿起神帝曾赠给她的通行玉佩进入三千世界,司星望着她的背影感叹。 “还真是豁达,就是不知道她到了小世界会不会哭鼻子,没有奇门遁甲直属,神女也是要吃亏的。” 司星只当她还不了解小世界的运行机制,梨绒却不这么认为。 “看看她今天做的菜吧,这位神女大人可不是能放弃的主。” 梨绒掀开白玉瓷盘,只见四个丸子上放着香菜调味,司星惊叹道:“莫非这就是四喜丸子?” “或许。她是一点长进也无,不过四喜丸子的典故……”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洞房花烛夜…… “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司星将盘子盖上,“或许司星台所预言的神帝大人即将无故消失一段时间,与此女有关。” 司星台曾算到十万年中,神帝有陨落之象,可既无外地又无内患,司星一直提心吊胆,不知从哪开始设防,如今一看,何尝不是一情劫? (101)秩序归位 林陵总算在‘林陵’进入“三千世界”后有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如果她没有错料,那应该是一场没头没尾的,光怪陆离的梦,这场梦还把温然这个倒霉鬼臆想成神帝,自己则是追在他身后的小仙女,林陵曾无数次在梦里叹息摇头,然而挣脱不出身体的桎梏,或许是生活太辛苦,现实让人无法逃避,不然春樱何以没有入梦? 她缓缓睁开眼,想着眼中映入的一定是草地与蓝天,可等待她的是一片虚无,再寻觅一圈仍然是虚无。 “欢迎回来啊,神女。” 林陵听到这熟悉的称呼本能的一颤,她转过头,方才那无色的空间处不知何时有一老者下棋,棋盘落满了交错的黑子白子,看上去这棋局已经很久了。 “你是谁?你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 “哈哈,我一直在这里啊。” 林陵走近那棋局,连声否认,“不可能,这残局非一时半刻,你……” 林陵看见老者的容貌震惊了,他鹤发童颜,那苍白的头发下,是司星的那张脸,因为在梦的最后看见了司星,她记着才格外清楚。 “你是……” “不是神女大人说过,在九重天往下看,所有的世界性都是平行且同时发生的吗,所以我说,我一直在这里下棋,一直在这里的意 思就是,从北宣陈周四国开天辟地开始,我就在了。” “司星。” “看来神女的记性还不错。” “梨绒,神帝,兰仙,梅仙。” “嗯。” “还有神女。” “对。” 司星不清楚林陵叫这些人的名字做什么,不过既然她说了,司星便也不加隐藏。 “我不知道你睡着的这一会回想起什么,我只能说,你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你身为九重天的神女因为与神帝相恋,并欠下因果,为了还债落入轮回,你已经在人世界蹉跎了九次了,这次是你最后一生为人,倘若还无法还清孽债,神帝与你都要陨落。” “等等。” 林陵根本不想听什么九重天什么神帝神女,她只知道自己的世界观不断被刷新,先是穿越再是穿书,现在有来一个不知道身份的司星告诉她,‘你生活的世界是假的。’林陵已经无法接受了。 “你想说我周遭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吗?” 树是假的,房子是假的,春樱是假的。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什么才叫真的!” 司星感受到剧烈的空间震颤,他脸色一变。 “你恢复了神女的仙力!不行,神女,你继续这样,这个世界是会崩塌的!” 林陵听不进去他说的一点话,沉重的疲惫感传来,林陵 的意识被拉入黑暗中,恍惚间她听到司星的叹气声,林陵觉得身下有一片混沌,正悄然打开,欢迎她的到来。 “罢了,你先在纠缠在七情六欲之中,承受能力终究有限,无论我如何与你分说,只会让你的能量场继续不稳定……那日,我既然答应了神帝帮忙,就一定会在冥冥中拨乱反正,我会让规则悄然进入每个人心中,所有你所失去的会以其他方式补偿,你所经历的危险以合理方式解决。” “这是我能给你的神赐。” 她看见公元3300年在巨大能量场中被碎石波及的林陵,她抬眸看着远处的异象,凝眉不语,周遭是疯狂往外逃离的人,唯林陵一人站在原地不动,倒是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然而正此时,那处异象像是承受不住巨大的能量一般,竟猛地炸开,无数的残肢与血块朝四周飞散开,巨大的热量让林陵后退数步。 正想着找个地方一避,一个身影挡在林陵面前,宛如有月华流转通体寒光的剑撑起一片残骸。 林陵微微一怔,“多谢。” 她再想上前说些什么,只觉得一片眩晕,那人似乎没有听清林陵的声音,淡漠的眼神注视着林陵,眼底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疑惑。 “温然……” “木姑娘,醒醒!” “木姑 娘!” “师姐!” 林陵是被这三个人轮番叫醒的,而她抬起眼睛,见到眼前的景色变换不已,最后停留在人声鼎沸的画面,可那些人对林陵熟视无睹。 “这是……?” “记忆。” 林陵抬眸,见面前的那男子手执白色骨笛,看起来温文尔雅,其貌不俗。 “你,你们是?” “林……师姐,这是陆因陆镖头的师兄啊!” 林陵疑惑的眨了眨眼,盯着温然来看,他是熟悉的,但总隐隐觉得,温然不应该是这样性格的。 “你,盯着我看干嘛,刚才摔到头了?” “没有……我摔了吗?” “摔了啊,方才我们与那邪物缠斗之际,你的头不小心磕到石头上晕了过去,你整整睡了一夜……看来你是不记得了。” “一夜吗?” “嗯,整整一夜。” 温然以为林陵觉得自己睡的世间长,林陵却觉得自己过的远远不止一夜,她的梦被拉的老长,梦里自己还经常侍弄花花草草,那种一分贝音量都没有的孤寂感环抱着林陵,叫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如果不是林陵还记得自己化名姓木,恐怕连这个世界的真假都要怀疑了。 “木姑娘没事就好,对了,木姑娘,我还没有给你介绍,这位叫陆槜,是太行山醉阴阁真人坐下的大弟子, 也是我的大师兄,这位是二师兄陆耳。” 说着她一一指过去,“这位是陆鲤师姐,还有这个小不点,陆糕。” “喂喂喂,谁是小不点,我可是救了你的命,你别不知好歹,我是你师兄!整日里没大没小,不成体统!” “太行山?” 林陵念叨几遍,她根本不记得行走江湖的时候师父提到过这座山,还有,陆因与陆淀不是走镖的镖头吗,怎么凭空出了这么多隐世的师兄师姐? “不错,我们师从太行山。” 陆醉,大师兄开口,“抱歉,我们听到陆因吹奏的骨笛声就赶了过来,可惜还是来晚了,那个女子……已经故去了。” “……” 林陵想起春樱的死,是为了保护自己,顿时愁云密布,陆醉垂眸,“姑娘节哀。” “我知道了,感谢各位救命之恩。” “行走江湖,应该的。” 陆醉见林陵情绪低落,不知如何安慰,林陵仍然无法从春樱已经死去的事实中抽离出,实在无暇顾及这几人,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哪里不对,她斜睨过去,陆因脖子上挂着一节玉色骨笛同陆醉手中的一模一样,骨笛周围已经玉化,看样子带了很久很久,林陵皱了皱眉头,刚想着说些什么,温然便惊奇的出声打断。 “陆师兄刚才说,这里是记忆?” (102)春糕、鲤鱼与司星 “不错。” 陆师兄点了点头,“这是刚刚那地缚灵的执念所幻化的记忆,只能靠我们自己走出去,我是打开这因果之人,接下来的路,我没办法陪你们走,不过你们大可放心,这里没有危险了,只是需要消耗些时间罢了。” “地缚灵?” 林陵发问,“这是什么东西,你们说,那个小姑娘真的不是人。” “嗯,地缚灵多为浊气或怨气所化,时间越久,执念越深,力量也就越大。倘若不能化去怨气,便会无法超生,一直在此地盘桓,不过也是这个原因,地缚灵只能活动在死前的一方天地,不能离开太远。” “……” “原来如此啊,看来那李大夫就是误闯了地缚灵所在的地方,把他的怨气唤醒了,这才成了这副摸样。” 温然见林陵不说话,率先分析道,“可我没想到连蛊王也不是他的对手。” “哎,即便不被地缚灵所伤,就是和她接触的久了,也是百害而无一利,那蛊王拿地缚灵试蛊,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被影响了,不过你们所说的蛊王,可不常见。” “没错!” 温然用胳膊点了林陵,似乎在问她,救命恩人面前能不能说实话。 “是不常见。” 林 陵开口,“我行走江湖多年还没见过活得蛊王,几位对它感兴趣?” “没有。” 陆师兄温和的开口,“你们先进去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好。” 一边默不作声的陆因忍不住上前安慰道:“木姑娘,你还好吧。” “我没事,多谢陆姑娘关心。” 陆因见林陵眼角都是浓烈的疲惫和痛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陆淀在旁边也不好受,这一路上他同温然斗嘴的多,却对这两个女子没意见。 “走吧,这记忆还是得你们自己走进去,若靠蛮力撕开,我们倒是没事,你们肉体凡胎的,怕是要受伤。” 陆糕开口催促,温然也拉着林陵,“咱们快走吧。” “嗯。” 林陵一一扫视过几人,“有劳。” 林陵同几人走到记忆中以后,陆鲤卸下头纱,埋怨的开口。 “你个死春饼,个子变矮了,脑子也不长啦,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露馅!” “我怎么露馅了?还有,我是神帝大人的春糕,不是春饼,我不会露馅!” “呸,糕和饼有什么不一样的,若不是沾染了灵气,你能化成人形?” “那又如何?你不也就是条鱼吗?好像谁不能吃一样。” “…… ” 两人在此吵吵闹闹不成体统,司星已然卸下陆醉的伪装,出声喝止道:“都闭嘴,带你们下凡是让你们长见识,不是让你们在这里争吵,再有下次,你们都在神帝殿里呆着!” 司星见两人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挨个说道:“你,春糕仙子,若不是神帝大人不舍得神女最后一次下界之前的糕点,你今天根本没法站到这里,林陵现在还在渡劫,但你和她终究有因果在,是唯一一个可以给他提供帮助的人,可你偷奸耍滑,一次都没下界,如今她最后一次轮回了,你看着办!” 陆糕耷拉着脑袋:“是。” “还有你,也不要太得意。” 司星看着被训了之后看热闹的陆鲤,“你与林陵并无因果,却屡次犯戒,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乐子,这次还擅自更改程舟鲤命格,你倒是一死了之回了天界,你知不知道,你给林陵的命数改变了多少,若不是要帮你报仇,他们根本不会卷入宣国之事,宣国气数已尽,若宣雯华日后还有作为,你就是捅了大.麻烦!” 鲤鱼精意识到自己似乎比春糕处境还糟糕,立刻收起笑容,司星远望着在记忆内的林陵与温然,这已经是他记不清多少次 看见两人肩并肩走路了,然而最后的结果不是生离就是死别,这次他们每个同神帝与神女交好的小仙都偷偷给两人开了后门,又是打破平行世界的屏障,又是传送的,结果造成元素叠加过多,方才在虚掩幻境中,林陵差点使世界崩塌。 司星伸出手,他手中的骨笛依旧,可自己已经不是爱喝酒的司星了,这些年神帝不在,天宫变化良多。 “神帝啊神帝,你是杯中有意不自知啊,忘得这么彻底,还真不如百合精呢。” * 林陵几人向前走着,忽然前面的人群一齐大喊。 “祭天啦,祭天啦!” “哎,咱们都大旱了三年了,你看看,地都不长庄稼了!” “何止是不长庄稼,草都没一根,再不下雨,咱们可就没有活路了。” 两个村民在那里窃窃私语。 最先开口的村民道:“不过,这神婆的话真能当真吗,祭天就能下雨了,我看着婆子疯疯癫癫的。” “哎,你这话可得罪神仙了,神婆你都敢不信,她可准了,我跟你说,前年我小孙子高烧不退,差点没命,神婆就给了一碗黄水,立马就好了,可灵着呢!” “天爷!”那村民瞪大眼睛,“那可真是了不得,还真 有两把刷子啊!不过要我说,村长也是没话说,对自己女儿真舍得,拿他闺女祭天还挺高兴的。” “那有什么办法,神婆说了,她问了天意的,老天爷点名要村长家的小姑娘,还说那是邪祟。” 这时有个大妈也插话进来,“我看他家姑娘就不是什么好人,从小就一直眼睛蓝的一只绿的,跟个妖怪似的,我听好多人说,那是畜生串种转世来的,再说就现在这样,三年不下雨,人都没饭吃了,村长家那么多人口,死个不值钱的小姑娘算什么?” “所以啊,死这么个妖邪,救了大家,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是啊是啊,成全大家了!” “……” 话毕。大家没有不拍手叫好的,一时间这素未谋面的小姑娘竟然比死刑犯的罪名还大,林陵暗自捏紧拳头,异瞳不过一种病罢了,同什么风寒感冒没有不同,想到他们见过的孩子是白发,推断女孩2号染色体的畸变,导致出现异瞳的情况,这类患者的异瞳颜色多数以蓝色为主,且患者的听力会出现障碍,但视力并不受影响,这类患者会有头发少年白,肌肉,骨骼异常等症状。 林陵闭了闭眼睛,画面一转,视角转到村长家。 (103)地缚灵的回忆 婴宁惊喜的拿着一套吉服,“哇,爹娘,这件衣服太好看了吧,阿宁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呢!” “嗯,穿上这祭服,我们一会就去祭天。” “!什么?” 阿宁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不是吉服,而是祭服。 “祭天吗,谁去?祭什么?” “当然是祭你,我不是和你说过吗?” 婴宁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她的记忆中阿娘虽然不喜欢她,但她总以为是爱之深责之切,只要自己表现的好一点,父母总会喜欢自己的,祭天这种事也不过是编出来骗他的。 “阿爹,阿娘,你们真的不要婴宁了吗?” “哼!我们这里都三娘没有下雨了,你就当心疼我和你爹,还有你哥哥!” “什么祭天,那就是送死!” 婴宁不相信自然灾害因为死个人就能好转的,谁知父亲根本不想听她说话,他给了女儿一耳光,“那又怎么了,我把你生出来,死活都是我说了算!” 婴宁转头求助母亲,“娘……” “你别盯着我看,我看到你这恶心的眼睛就像挖了她,长得像异国人,你知不知道让我当年受了多少流言蜚语。这天,你祭也得祭,不祭我也绑着你去!” 婴宁绝望的抽泣道:“阿爹……阿娘,我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啊!” “别废话,快走,就要误了时辰了。 ” 祭台之上,一个神婆双手高高举起,围着一个桌台来来回回,嘴里念念有词,却都是听不懂的话,不一会那婴宁就被父母哥哥驾着来到祭台,台下一片叫好,村民激动的大喊。 “祭天!祭天!祭天!祭天……” “不,救命啊!阿爹,阿娘!” 婴宁何时见过这样的乡亲们,她绝望的大喊,“我是你们的女儿,我是婴宁啊!” 那神婆安排几人将婴宁五花大绑禁锢在桌台上,“村长,你莫要听着这妖邪胡言乱语,你们的女儿其实在出声的时候就被这妖物夺舍了,如今是邪物附体,就为了祸害我们这村子啊!这一双阴阳眼就是证明,她瞒天过海,为的就是要我们所有人的命。” 原本动了恻隐之心的村长听见这神婆这般说,便狠心道:“原来如此,我的女儿早就死了,那这邪物便交给您处理!” “放心,只要除了这个邪物,必定天降甘霖!” “太好了,你……赶快动手吧。” 林陵看着这场闹剧,手中的拳头紧紧捂住,这些人三人成虎便开始肆无忌惮的打着法不责众的旗号杀人,实则每一个人都是杀人犯!然而这已经是不知多少年前犯下的罪孽了,她就算感觉愤懑不平,也无济于事。 被绑在祭台上的婴宁绝望的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 阿爹,阿娘,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 “村长,这妖邪非同一般啊,又负载你女儿身上很多年,我需要封其无感,再施加火刑,才能彻底降伏这邪物。” “好!” 温然在一旁愣住,封其五感,一旁的林陵听到也微微诧异,接下来的一幕,堪称是两人见过的此生最残忍的画面。 那神婆拿着一碗药水,走到婴宁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尽数倒入她的嘴里。 “这是什么东西,我不喝!我不……啊啊……” 很快,婴宁便再也无法说出话来,只能满脸惊恐的看着那神婆,那神婆嘴里喃喃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婴宁却什么也听不见,婴宁想要后退,整个人被绑在架子上避无可避,“啊……啊!” 如今的她只能发出近乎腐朽的粗哑声。 “这也太残忍了。” 温然将眼睛用手指捂住,露出一条缝。 “放下去吧。”林陵皱眉,“只怕这才刚刚开始。” 果不其然,他们紧接着看见那神婆手里拿着筷子一样粗的针,凑近婴宁的眼睛,不顾她变嘶吼边猛烈的摇头,婴宁转过脸想向父母求救的时候,发现村长和其他村民一样兴奋的拍着手,虽然此刻已经听不见了,可看着他们相同的嘴型也知道,他们通通在喊。 “祭天。” 婴宁看着这一幕突然不想 挣扎了,因为她知道,没有人会来救自己。 神婆见她此刻不再反抗,拿起那筷子粗壮的针对着她的眼睛狠狠扎下,“啊!” 娇小的女孩浑身都是血迹,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 此刻的婴宁苟延残喘的躺在满是鲜血的桌台上。 “就……就这样?完了吗?” “哪有那么快?我说了,这邪物厉害的很,还需要用火刑灭其肉身才行。” “!” 陆因:“这也太残忍了,如此虐待,现在还要活活烧死一个孩子。” “她活着,倒不如死去。” 林陵眼神幽深,很大一部分人,崇尚“不死就行”的态度,所以往往会原谅犯错的人,会相信迟来的弥补,实际上是为难自己。 “只是这些无知的白痴,还以为自己消灭了邪祟,明明是他们一手创造了它。” 果不其然,很快众人就把奄奄一息的婴宁安置在火架上,点燃烈火,配合着那神婆嘴里喃喃的听不懂的咒语,烈火很快窜到婴宁的衣角和身上,她痛苦的扭曲起来,却发不出一点声响,此刻的她,听不到,看不到,说不出,可所有的痛觉却被无限放大。 痛到极致,怨念四起。 婴宁觉得自己被抽离了出来,忽然就恢复了无感,却似乎哪里变了,此刻周围忽然开始下雨,没有人再去看火架上被灼 烧的女孩,众人纷纷下跪。 他们朝天大喊。 “老天庇佑,老天庇佑!” “我就说,除了邪祟,果然下雨了!” “老天显灵了!” 可很快,众人发现滴落到脸上的雨水变成了红色。 “这……这是雨水吗?” “啊!这是血啊!” 此刻婴宁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力量意欲喷薄而出,无法控制,她用手一挥,一道劲风吹到了火架,一旁的草堆被点燃,邪火瞬间蔓延开来,那红色的雨越下越大,可火势却丝毫不减弱,不一会,火势便席卷了整个村子,连婴宁的父母也没有逃过。 “那个神婆呢!” 报仇心切的婴宁猛然发现始作俑者竟然不见了,一股怨气喷薄而出,她四处寻找那神婆,将整个村子的人都杀了个干净,却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出这里,隐约中,林陵看见前方有一道蓝色的光影。 “结束了吗,结束了吗?” 用袖子遮住眼睛的温然听见叫喊声削弱了,悄咪咪的问。 “走,我们快从那里出去!” 林陵拉起温然就走,顾不得多想,陆因和陆淀也从那蓝色的光影处离开。 然而林陵走出门的一刹那,肩头一痛,晕了过去。 替她挡下致命一击的,正是司星的骨笛。 “这是怎么回事?刺客?” 司星望着尚且稚嫩的神帝的脸,“周国人。” (104)叛逃的气运之子 林陵又作为神女‘林陵’回到了神界,她不顾司星和梨绒的劝阻,从时空裂缝钻进小世界,带来的后果就是失去记忆,同化成其中的一员,哪怕林陵再祈祷不要与神帝对立,概率是不会给林陵这个机会的。 神帝是率先降落在时空裂缝周遭的领域的,比起疯狂向外逃离的人,唯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动,倒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而此时,裂缝也像承受不住巨大能量一半,竟猛地炸裂开,无数的残肢与血块朝四周飞散开,巨大的热浪让神帝退了几步,他正想找个地方躲避一下,一个身影却突然挡在神帝身前,一柄宛如流光月华的通体寒光的剑撑起了一个结界替他挡住了飞来的热浪。 神帝微微一愣:“多谢。” 他似乎没来得及听清神帝的声音,只用淡漠的眸光注视着他,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疑惑。 “找地方躲着。” 惨叫声此起彼伏,他看了眼神帝,发现没有受伤便留下一个结界离开,飞身朝那异象飞去,而这名男子来了之后,慌不择路向外跑的人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竟纷纷回到此处。 神帝对于不同时空的人对待时空裂缝的称呼和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了,未来星际称呼它为病毒、传输机制,修仙界则成为机遇、神罚,如今只见这小公子默念。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 玄虚,晃朗太原,八方成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高九天……” 刹那间,剑身光芒大作,盖过异象的寒光,白色圣洁的光芒死死缠绕着那异象,而异象也不甘挣扎过后,归于平静。 风华绝代,长身玉立,似寒冬时节的雾凇,一柄白鹤长剑冠绝天下。 神帝心中了然,这时空裂缝肯消停,是因为遇到该世界的气运之子了,想必它就是云清河。 此次进入的世界线为出云线,这个世界是离神殿最近的世界线,因此天道除了提供气运之外不多加干涉凡人修仙,换句话说,气运之子不会打压抢夺普通人的财产,气运之子也是被放养的状态,该世界的气运之子该是一男一女,日后还有感情的发展机会,这位是云清河,年纪轻轻便位列仙班,待资历成熟以后便可飞升神界。 异象已经处理的七七八八,云清河并未将周围人阿谀奉承的话放在心上,而是径直朝神帝走来,剑光的寒意晃了一下神帝的眼睛,下一刻,锋利的剑刃抵在神帝脖子边上。 “你是何人?” 神帝笑着看着他,随便编出了一个名字来,“温然,一个凡人而已。” “凡人怎会出现在此处?” “凡人为何不能出现在此处?” 温然这般问,云清河眉头一皱,竟不知该如何人回复了。 温然看着被他收服的一团黑雾佯 装害怕,“这是何物?” “与你无关,若你真是个误入的凡人就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云清河收起剑冷声说,温然刚想转身离开,一道年轻女子却指着温然柳眉倒竖。 “尊上莫要被他迷惑了,我方才亲眼看着他躲过了那……呃……” 她气势汹汹的来到温然面前,却在见到温然容颜的刹那语塞,连带着指着温然的手都下意识蜷缩起来,她看着温然的脸一阵失神,竟羞红了脸。 温然心里暗叹,这下麻烦了,估计又要生出事端了。 看着周围因好奇围过来的群众越来越多,云清河当机立断带着温然御剑离开这里,女子还留在原地,只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声。 云清河带着温然进入一个卧室中,这间屋子格外整洁,似乎许久没人住过,温然心安理得地寻乐一处坐下。 “你究竟是何人?” 温然叹息,他就算说出神帝地身份又有几人会信,何必多言。 “我已经说了自己只是一个凡人,公子何必多问?” “你不说,怎知我不会信。” “那我若说,我是神界派来地救星,你信不信?” 云清河在短暂的皱眉之后微微移开眼神。 “既然你不信,便无需多言。” 云清河问:“你说你是神界来的,为何看到那怪物不加以阻拦。” 温然咋嘛咋嘛嘴,时 空裂缝岂是那么好修补的。 “我也想啊,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不过你为何那般确定,我不是一般人?” “若你为修真者,我看不透你的修为,若你是个凡人,也不可能出现在那般地方。” 说到这他不愿意再说下去,温然自知这是吓着他了,温和一笑:“先前所述不过与你开个玩笑,我确实无甚修为,出现在那里也是巧合。” “什么巧合?” “你告诉我刚才那是什么地方,我就告诉你是什么巧合。” 温然难得遇见一个这么好骗的小孩,自然多逗弄两句,无论是哪个小世界,出现的不符合该世界的东西的时候,都是会同化成合理化的东西,他要弄清楚时空裂缝在出云线意味着什么,才好理解自己如何补救。 “告诉你也无妨,那是魔物出现的地方,我们称它为魔窟。” “何为魔物?” 云清河颇为古怪的看着温然,“近年来许多地方莫名出现裂缝,魔物会不定时的从裂缝中出现,我们将这地方称为魔窟,我们曾试过许多法子修补,只是这些裂缝似乎对任何法器的禁锢效果免疫,人力也试过,可消耗太大,不是良策。” 温然在脑中过了一遍这些信息,时空裂缝不好修是真的,神界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希望被小世界同化的裂缝们能被气运之子的力量遮盖,看来这次 任务虽然艰难,但也不是毫无希望。 “我说完了,改到你说了。” “我是被法器传送过来的。” 温然回神,微微一笑,云清河看着温然,摆明了不信。 温然无奈的说:“知道了,你不相信。”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既然魔窟出事,想必会加快男女主感情线才是,“云出柚呢,她为何没与你在一起?” “你为何知道云出柚?” 他这般反应倒让温然摸不着头脑,“她不是与你齐名的天才少女吗?我为何不能知道?” 云清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沉,“为虎作伥,令人不齿。” “这……”明摆着男女主要往死敌的方向发展,不过温然的话本子也不是白看的,神女就没少帮忙买话本子,只要不是杀父之仇,还是可以挽回一二的。 “可否将你同云出柚的故事讲给我听听?” “云出柚与我师出同门,也算关系较远的是兄妹,她在五百年前,确实与我并称,只是后来。”云清河抿了抿唇:“后来她为了自己的师尊叛逃出正道,甘愿沦为魔族爪牙,此后残害同门无数,自从她叛逃之后,她的名字就成了禁忌了。” “你说云出柚和锦君……”温然掐指一算,这对冤孽师徒不应该啊。 “他们不是水火不容吗?” “你怎会如此想……他们不仅没有水火不容,还有不伦之情。” (105)做我道侣可好? 这下轮到温然震惊了,“他们,不是亲……师徒嘛。” 温然隐隐记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观念,果然见云清河面色冷凝的点点头。 温然闭了闭眼,“多谢,你为何突然愿意同我讲这些?” “出云国为魔物困扰已久,若你真是神界派来的人,也罢。” 虽说出云线的气运之子应当修仙,然与人帝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可随着魔物增多,更多人弃耕修仙,导致人皇权柄陨落,这样的世界,不会是气运之子想看到的。 “你不怕我是魔物?” 云清河听闻,淡淡道:“那便当我是看走了眼。” 温然还想问些什么,却见云清河腰间的玉佩闪烁,他脸色微变,刚想抬脚离开,却突然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温然。 “拿去。”他拿出钱袋抛给温然。 温然受宠若惊,刚想道谢,他却早已消失不见,大约出去斩妖除魔了,不得不说这样的气运之子真是负责有眼光,让这位神帝欣慰不少。 只是不知道另一位气运之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温然推开窗向外看去,云清河竟然将他带入闹市的客栈之中去了,温然望过去,所见之处无不是喧哗热闹,人来人往。 然联想到自己初来 乍到的异象,此刻的平静更像是山雨欲来时,温然正倚着窗户感叹着,一块玉佩突然被丢进自己怀里,温然微怔,他低下头,见一个女子站在窗底下,含笑看着温然。 不知为何,明明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却莫名给温然一股熟悉感,还有这玉佩,似乎神帝殿自己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不对。 温然没有多想,他拿起玉佩,“这是道友的?” 对方清冷的脸颊飞上红云,双眸直直的盯着温然,“是我的,公子这般俊俏,与我回去做一对道侣如何?” 她的话让温然一时愣住了,这般直白的表白,恐怕除了那小百合以外没有第二个了,随即温然失笑摇头,将玉佩还给她。 “承蒙小姐厚爱,只是在下还有事为了,并无成亲之意。” 对方接过玉佩,似乎有些失落,“公子当真一点机会都不给?” 那种熟悉的怪异感觉从心底泛起,温然强行压下莫名的心软,摇头道:“愿小姐日后觅得良人。” 其实同样感到怪异的不只是温然,还有站在原地的女子,她总觉得这热闹的都市是这么陌生,仿佛不是养育了自己十几年一样,还有当别人说她叫云出柚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 应该叫别的名字。 温然见女子在原地站定一会以为她还失落着,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她抬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公子我们有缘再见。” 温然合上窗户,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她究竟是谁,为何会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温然沉思了片刻,轻叹了声,在此处等着也是坐以待毙,不如出去看看,说不定能探听到什么消息。 说来也巧,温然下楼的时候,那说书人正情绪激昂地描述着云清河是如何一战成名地场景,这倒是让温然起了几分兴趣。 “——当时啊,黄沙漫天,只听彭地一声!蓝光一闪,那怪物竟活活被云仙尊劈开,仙尊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修仙天才,如今不到五十就半步踏入仙门,当年有同门师兄妹嫉妒仙尊,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云半步’说他只能再进半步了,没想到仙尊非但不生气,还拿这名号去做好事,真是个正派君子啊!” 说书人摇头晃脑地讲,突然又低下声音,“只是仙尊威名听的多了,却不晓得仙尊也曾有一段风流韵事。” “胡说!仙尊谪仙一般的人物,怎会有风流事!” 席间一女子大声质 问,温然一抬头,还是个熟面孔,他又将自己往阴影中藏了几分,用茶盏挡住自己的脸,说书人也不恼,反正每天都有仙尊毒唯这个反应, “这便要说起曾经和仙尊并列双骄的传奇人物——云出柚了。” 听到这个名字,台下皆是倒吸一口冷气,连那出声的小姑娘都迟疑片刻。 “这可不兴说啊……” “欸,我也就和你们随便说道说道,又不犯法。” 他神神秘秘的说:“据说那云出柚啊,拜入玄门前是出云国的小公主,要什么有什么,受尽宠爱,如今的皇帝正是她亲兄,虽然关系没有父女来的亲,可也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样样不差。当初她和云清河仙尊一通拜入玄门,因为两个相同的姓氏,还有不少人怀疑过他俩是不是兄妹关系,毕竟郎才女貌,惊才绝艳,这云出柚想来也是习惯了众星捧月,便想要得到云仙尊,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这小公主一怒之下,竟然将仙尊迷晕了!” 温然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听完,这越说越离谱了,方才同云清河提起云出柚的时候,他眼中除了愤慨再无其他情绪,况且他也说了,他们不是同师而学,不可能十分熟络,看上 去更像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温然放下茶盏起身离开。 楼上雅间内。 锦君不悦的扫过那说书人一眼,眼神带上杀意,在她身边为她擦拭佩剑的女子不安的看了他一眼,立刻停下了动作,转而乖顺的趴在锦君膝盖上,讨好似的眨了眨眼睛。 “师尊……” 锦君奖励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像对待一只宠物,云出柚将眼神从温然离开的座位上移开,慢慢的转到锦君那边。 锦君立刻脸色变了变,收回抚摸女子的手。 “柚柚,在看什么?” “没什么。” 云出柚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虽说说书人说的话一定是假的,不过她相信真实的情况也一定同样狗血,甚至更甚,毕竟她眼前就有一个怀着怨毒神色看着自己的小师妹,以及将小师妹当作替身,本人对云出柚百般示好的师尊,还有自己。 这个将前尘往事忘得干净的叛徒。 “此事与他无关。” 云出柚顿了顿,难得讨好的笑了笑,“这说书人太能胡诌,我不喜欢,我只喜欢师尊。” 锦君看向云出柚的眼神多了几分炙热,这一切在小师妹云想容眼里仿佛一根刺。 “既然柚柚不喜欢,杀他一人,怎够泄愤呢?” (106)似是故人来 温然在听书席上费了一番时间,再出来已经月明星稀了,客栈外,夜间小贩们都已收摊,街上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商铺内的星星点点灯光还亮着,飞尘国此处的大街上倒是比神界的冷清不少,神帝街道的夜晚也是灯火通明。 温然仰头看了看天,月色倒是皎洁,只是周围围着几颗稀稀拉拉的星星,黯然的挂在周围,不知是不是温然的错觉,总觉得这月色的皎洁被浓稠的夜色衬托出一般,无尽的黑暗中似有什么不祥的东西在蠕动挣扎着。 不,这并非是错觉! 温然瞳孔一缩,“……魔物。” 霎时间风云巨变,巨大的黑影张牙舞爪的自天边的缝隙中挣扎出来,他们的身躯挡住月光,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中,随着魔物的动作,大块黑色的不明物体飞射而出,温然闪身躲开一块朝自己飞来的黑色物体,他摔落在地上,柔软的身子像是蠕虫,温然紧蹙着眉头,朝着魔物所在走过去,这股波动在开天辟地的洪荒之地也似曾相识,温然凑近些,一种远古的呼唤告诉他。 “如果能再近些感受下。” 那魔物似乎注意到温然,巨大的头颅朝着他飞来。 “再近些。” 只是一道水蓝色的剑光闪过,那些朝着温然袭击的头颅依然和本体分家,白衣男子翩然而至,衣角带着未干的血迹,似乎是从另一个战场赶赴而来。 “傻站着做什么,里面躲着去。 ” 云清河赶到,皱眉看着温然。 温然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就差一点点,温然就能接触到能量中心了,而暗处的人见状,想上前的人微微一顿,云出柚抓着锦君,只听见他嘴里喃喃念叨。 “是他,是他来了……” 一个头颅被云清河斩断,待那魔物反应过来,朝天怒吼一声,朝着云清河的方向冲过去,云清河飞身上前,足尖轻点便闪身来到魔物身前,挥剑的动作快的让人看不清楚,魔物的其他三个头颅也尽数被斩断,温然还在感慨英雄出少年,忽然听到身后有异动。 甫一转身,竟是那黑色的不明物体从地上暴起冲向温然。 “不要!” 一阵风自温然耳边刮过,转眼间温然就被带到一个小巷子里,而身后紧紧抱着他的人死死勒着手臂,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能不能先放开我。” 感受到他并没有恶意,温然拍了怕他的手,无奈回头。 像是被吓到一般,身后的人松了松手臂,抬头看着温然。 “是你。” 温然微微一怔,云出柚愣愣的看着他,嘴角微垂,呈露出一股无辜感觉。 “你还好吗?” “对不起……对不起。” 云出柚突然抱住温然,淡淡的清香窜入温然的鼻尖,温然疑惑道:“我还要谢谢你救我呢,你为何道歉?” 后者则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头埋在温然的脖颈处,在温然看不见的地方,他的鼻尖不自觉的耸 动,近乎贪婪的轻嗅着他的味道,奇怪的是,温然并不排斥这样的亲近。 过了好一会,云出柚才回过神,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温然。 “公子,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温然挑了挑眉:“是巧合?” “抱歉。” 她眉眼微垂,透露出不安来,温然懒得追究这是哪一世的情缘,笑着摇了摇头,“罢了,我叫温然,你叫什么?” “云……林陵。” 她差点咬到舌头才没把自己是正道叛徒的身份公之于众,情急之下竟然觉得这名字十分顺耳,温然毫不在意般的点点头就要走。 林陵慌乱的拉住他,“你要去哪?” “多谢林小姐救命之恩,我的同伴还在原地,我得先回去。” “……同伴?” 她半个身子处在黑暗中,晦暗不明,她没有再阻拦,只是正当温然要走出小巷时,腿脚却像不听使唤的走不动路,温然突然想起他们接触时,似有淡淡的果香迎面而来,温然心中暗道糟糕,只是此时为时已晚。 …… “你为何带来!” “与你何干?” “这人明显就和云清河是一伙的!” “滚。” 昏昏沉沉中,温然听到两个女子的争吵声,只是他的眼皮好像被黏住一般,深渊不住地撕扯他的意志,让他不由得迷迷糊糊在心里想,此番是自己太过于着急,仗着来到小世界后自己对灵力攻击免疫,便放松了警惕,却不想天界其他人也会 参与此事,只是他想不到自己树过什么敌人。 温然还想再听一会他们争吵的内容,意识却已然支撑不住,只得慢慢被黑暗吞没,不知过了多久,温然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他不曾见过的风景,头还有些疼,不知道他们到底对自己使用了多少迷药,这时,一个紫衣女子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见温然醒了,不屑一顾的冷哼了一声。 “空有一张脸皮的废物,也不知道她看上你什么了。” “你是何人?” 对方轻蔑的看了温然一眼,“你也配知道我的名讳?” 她重重的将药碗放在桌上,不耐烦的瞧了瞧桌子,“不知为何尊主对那她这般好。” 她没好气的看着温然,“你来喝药。” 还没等温然完全起身,门被吱嘎一声推开,来人见到温然,连忙过去扶她,而她身后跟着满脸阴沉的男子。 “温然,你没事吧。” 林陵轻柔的扶着温然起床,温然不动声色的避开他的手,自己坐直了身体默不作声的看着面前的三人。 林陵手僵在原地一会,随即面色如常地放了下来。 “我喂你喝药。” “不必了,这里是哪里?” 温然叫住她,他注意到在林陵身后进来的男子面色不虞的看了自己一眼,随后和之前进来的女子说话。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弄丢了你,以后就再也遇不上了。” 林陵垂眸,可温然术法内力被封,根本连她是谁都不记 得,他若有若无的笑了笑,“是吗?那他们又是谁?” 林陵往身后瞥了一眼,“男的叫锦君,女的叫云想容。” 温然一愣,那这女子莫不是…… 锦君走上前,面上勉强扬起一抹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既然你醒了……” “我和他一起走。” 林陵挡在温然身前,锦君受伤的神情还没能说什么,云想容大步上前,“云出柚你疯了,尊主对你这么好,如今你却为了一个只见过寥寥几次的男人要离开。” 林陵暂时还不想和锦君撕破脸,相处下来,她发现锦君知道的事情不少,而自己缺失的记忆也会与他有关,林陵冷冷的瞥了云想容一眼。 “是非对错我分的清,我只是说,如果你们执意而行,我会和他一起。” 锦君沉声道:“柚柚,听话。” “别这么叫我。” 林陵厌恶的看了他一眼,紧张的气氛在房间里蔓延。 温然待在一边看了会戏,起初听到锦君和云出柚时还有些诧异,如今内心又有了新的考量。 “若三位不介意,一起去呗。” “你想的倒美,你听明白是什么事吗了?” 云想容柳眉倒竖,锦君一手拉在云想容身边,扫视了一下林陵温然,半晌才开口,“既如此,还请这位兄台容我们继续商量一番。” 温然颔首道:“这是自然。” 方才的动荡依然平息,街道由骚动恢复平静,诡异的天象也变回月光皎洁的样子。 (107)糕饼 待锦君和云想容走后,温然才看向林陵。 “我昏睡了多久?” “我没用多少药量,你不过才昏睡一个时辰。” “那药……” “是锦君给我的。” 温然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神界的叛徒果然是锦君,“方才那魔物呢?” 林陵微微一怔:“已经被云清河解决了。” 温然神色平静的看向窗外,“那便好。” 她坐在窗边,虽然温然已经摆出了一副送客的架势,她仍然恋恋不舍的看着温然,时间久了,温然便也随着他去了。 “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温然突然歪头看着林陵,换来的是良久的沉默,温然看出了他的迟疑,摇了摇头,“算了,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温然拉起帘子向外看去,大街上又恢复了人来人往的喧闹模样,似乎昨天晚上的事情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其中一家名为‘回甜’的点心店人来人往颇为热闹,温然多看了一眼,林陵便也走了过来,白日里锦君和云想容都出门了,留下林陵一个人陪着温然,以陪伴之名,实际上是监视,林陵不可谓不尽职尽责,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温然身边,哪怕是知道温然还在客栈中也无法给云清河传递消息。 “你在看什么?” 林陵走到温然身边,温然则放下帘子 ,“没什么。” 她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温然淡淡的神色,暗下了眸光不再多言,日复一日,他们看你如此安分似乎放松了很多,但林陵仍然望到了锦君眼底深处的忌惮和恶意,终于,许是温然一直向外张望的样子让林陵有些心软,这天他竟然说要带温然出去逛逛。 “当真?” 温然放下书,颇为以外的挑眉。 “是的,不过只能一会儿,我不想看见你不开心的样子。” 林陵有些踌躇,温然微微一笑,“云小姐多虑了,当初是我要跟着你们,不妨碍你们是理所当然的,何来不开心一说?” 当然,要是抵死不从可能真的会死。 林陵看见温然嘴角淡漠疏离的微笑,心情愈发糟糕,只要,只要温然能开心一点,林陵下定决心的说了一句。 “我们还是快点下去吧,最多半个时辰,再久他们就回来了。” 温然沉吟一句,“我想换身衣服,还望公子在门外稍等我片刻。” 林陵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推门出去,温然拧着眉迅速换了身衣裳,将自己写好的纸条放入司星给他的储物袋中,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吧。” 林陵不放心的看了温然一眼又一眼,最终拿出一个斗篷递给温然。 “这是?” 林陵闷声:“ 戴上吧。” 温然从善如流的接过斗笠戴上,白色的轻纱完全遮挡住温然的面容,她才略微松了口气,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按理来说,她与锦君应当是更亲密的关系,可不知为何,她的关系还不如云想容来的亲近,且忌惮颇多。 温然随着林陵来到大堂的一处角落坐下,这虽说是角落,却也靠窗,朝外望去是一片开阔的护城河,碧波粼粼,微风和漾,只是林陵坐在自己的对面位置上直勾勾地盯着温然看,到让他有些不自在了,何况温然还有事情要做。 他抿了口茶,垂下眼帘遮住眼底地神色,想着,温然朝外看去,突然开口。 “我能不能出去?” “不行!” 林陵紧张起来,见温然神色间都是感慨和遗憾,“我许久没吃过‘回甜’家的点心了,此时竟然有些怀念。” 林陵朝着酒楼门口看去,看着温然暗藏失落的双眸,他定了定决心。 “我替你去买。” 在她起身时,温然拉住她的衣袖,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又慢慢松开,好一副欲擒故纵的招数,温然扯了扯嘴角,“小姐不如带着我一同前去?” 林陵当真犹疑了两秒,笑着婉拒道:“无事,我替公子买就好了,我很快就回来。” 看来林陵还是疑心自己这般想出去会有问 题,温然眸光微闪,还想说些什么,但林陵已经起身离开,不给温然一点机会。 确认他离开以后,温然松了口气,隐蔽的叫来一个店小二,塞给他一张字条和一锭银子,银两还是之前云清河给的,也算是物尽其用。 “麻烦送给天字一号房。” 他捧着银两笑开了花,点头哈腰乐基下边手脚麻利地准备离开。 “等等,”温然拦住他“若有人问起……”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那小二谄媚一笑,“定不会透露客官半分信息的。” 看着他上楼,温然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又朝门口望去,似乎真是一个翘首以盼的模样,很快林陵便匆匆赶回来,还带着一袋子冒着热气的点心,温然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点心,终于露出了笑容。 “多谢。” 林陵默默的看着温然,耳尖泛起红晕,“不碍事的,我不知道你喜欢哪些就都买了些,你快尝尝吧。” 温然在心底默默叹气,给他倒了个歉,面上却不显露分毫,而是自然的拿起糕点放入口中。 这味道确实给了自己一个惊喜,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店铺,也难怪这么多人宁愿排队也要买到,“甜而不腻,唇齿留香,你也尝尝。” 温然拿起一块糕点递给她,她却没接,而是凑过来直接就着温 然的手咬了一口,温然愣了愣,她离温然极近,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便掀起眼帘对上了温然那双眸,只有紧紧握住桌沿自然泛白的指骨表现出她内心极度的不平静,她紧紧的盯着温然,温然顿了顿,收回手向后退了些。 “我累了。” 她失落的直起身,强颜欢笑。 “那我们回去。” 话音刚落她便匆匆离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温然在原地待了一会,收起桌子上的糕点才慢慢地跟上她。 月色朦胧,万籁俱静,床边的珠帘无风而动,温然神色清明的坐在床上,见状松下一口气,起身掀起珠帘,果真一袭黑衣的云清河便坐在温然的窗外,见掀开帘子的是温然本人,警惕的神色稍缓,见温然想说话,他对着温然摇头。 “禁制法阵。” 云清河对了个口型,温然心下了然,果然锦君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好在这屋子里还留了些纸币,倒是可以通过书信传递,温然写下。 “白日里锦君和云想容会出去,你可以跟着他们。” 云清河看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眉头微蹙,想来他还不知道日夜陪着自己的正是死对头云出柚,温然微微点头,表示正是他心中所想,云清河神色凝重了些,最后朝着温然作揖。 “多谢,我已知晓。” (108)前世今生唤魂阵 帘子被拉下,温然坐到桌前,将蜡烛点亮,看着逐渐被火焰吞噬,眼底映着光,心中有了猜测。 次日,林陵带着早饭推门进来,锦君和云想容照例来看了一眼,大约是查看禁制有无被触发,温然也如往常一般坐在桌前慢条斯理的写诗作画,一切都风平浪静,直到日渐西进,橙红的晚霞渲染了大半片天空,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开了帘子,温然抬头与窗外的云清河对上眼神,不远处的寒鸦飞过,隐隐约约的血腥味自他身上传来,林陵惊醒,忙不迭地站到了他身边,在他想出声的时候,温然按住了他的手。 “公子?” 林陵微微一怔,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她脸色一白,云清河眉宇间满是疲惫,见状也只是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随即丢了一个袋子给温然,三两步离开此处。 温然将袋子收进了储物袋中,看向了林陵。 “……我已经明白了。” 大约是知道了温然之前下午那次并不是只想吃点心那样简单,林陵脸色苍白的沉默了下去,暗自别过脸,声音低落,温然心中升起几分愧疚,心底轻叹口气,“抱歉。” 还未等温然说完,门被一脚踹开,锦君阴沉着脸走了过来,林陵见状赶忙挡在温然身前。 “你想做什么?” “让开。” 锦君眯了眯眼,林陵冷冷的看着他,“不让。” 锦君表情愈发难看,手中积蓄着力量,但很快,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情绪。 “柚柚,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什么什么人?” 林陵不耐烦道。 “你真的没看见云清河?”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怎么,你不相信?” 锦君的视线越过林陵看向温然,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最好没有。” 突然,门外传来云想容的惊呼,锦君闻声赶紧跑了出去,“尊主,我看见云清河往那边去了。” 她匆匆回来,锦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看着他们二人,我去追。” “尊主!” 话音未落,锦君便已飞身而去,云想容在原地急得直跺脚,跑回房中,怒气冲冲的说,“说!是不是你和云清河报信!” 林陵拦下她的攻击,“他一直没有离开我的视线,你们也在这里布下结界,你这般是信不过我?” “信你?” 云想容阴阳怪气道:“自从你醒来,你如何叫人相信,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恨不得与我们反目成仇,莫不是忘了当初是你先叛逃,我和尊主才会被你拉下水。” 林陵 听后面色一沉,“我失去了前尘记忆,仅凭你们的片面之词,我怎可完全听信,况且一路走来我也没坏你们的事情,如今你们连我的自由都要限制!” 云想容脸色青了又白,到底不敢跟云出柚真的动手,“呵,等尊主将人擒来就知道了!” 云想容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在桌边落座,温然仍是不紧不慢地坐在窗边喝茶,似乎外界地一切与自己毫无关联,无论是云想容阴毒的注释还是林陵欲言又止地模样,温然提笔落下最后一个字,他拖下长长地笔触。 “林陵……” 温然喃喃自语。 “怎么了,公子?” 林陵回了一句,温然蹙着眉头问:“你前尘尽忘?” “嗯……我自从醒来之后便随在他们身边,过去的记忆却一片空白。” “这样啊。” 温然不再多言,又换了新的白纸,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点上了烛火,温然与林陵二人地身影影影绰绰地映在窗户上,关门开门地声音又响起,温然才放下笔。 锦君面色难看地进来,走到温然面前,“说,云清河在哪里?” 温然抬眸看他,才看清楚他对自己毫不掩饰地怀疑和敌意,温然笑着开口,“我倒是不明白,为何你总是那么笃定我和云清河是一伙的?”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和云清河就已经在一起了。” “那请问你们第一次见我是在什么时候?” “那次客栈外魔物袭击。” 锦君颇有些不耐烦。 “原来是那次啊。可是我和他在一处也仅仅是他救了我,换做是其他人他也会救,为何你就这般笃定我与他是一伙的?而且,为何你丝毫不隐瞒你和云清河敌对的事情,你知道我是谁。” 锦君被温然连番的问题问的面色难看,“你!” 他看向林陵,又平静了下来,“知道又如何,你已经阻止不了我了。”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锦君冷笑道:“你不需要知道。” 话落,他便转身离开了这里,云想容见状,瞪了温然一眼也追了上去, “你说,他为什么不杀了我?” 林陵握住温然的手,“我不会让他杀你的。” “不……我所好奇的,罢了。” 温然摇了摇头,自那日起,看守温然的人就从云出柚贬成了云想容,该做的已经做了,如今便是静默,温然也无所谓谁来看看自己,此次出云国魔物来势汹汹,打的人措手不及,只是如今缓过神来进行了反击,形式倒也明朗些,各地肆虐的魔物都得到了一定的控 制,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了几日,直到第七天,锦君找上了温然。 林陵被云想容带走,锦君居高临下的看着温然,如今他不复当初地从容自得,而是衣角发黑皱起,足以表现出连日来他的风尘仆仆。 “你都知道了。” 温然一手托腮,懒散的垂下眼帘,露出一节皓腕搭在桌子上,“知道什么?” “不用装了,我知道你是神帝。” 温然眉眼不动,“那你为何知道呢?”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快就有一场好戏登场了。” 闻言,温然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盯着他,“是吗。” 昏沉的屋内,他二人视线相触,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味,他突然伸出手扼住温然的脖颈,“有时候,我真想直接杀了你。” 温然皱着眉,还没能说些什么,门突然被撞开,一道剑光闪过,扼住温然脖颈的手离开,林陵挡在温然身前,“我不准你伤害他!” 锦君脸色难看,“柚柚。你总有一天会看清他的真面目!” 说罢,锦君拂袖离去,林陵和温然一时无话,最终还是温然叹了口气:“睡吧。” 林陵背对着温然屹然不动,温然走到她面前,才发现他神色落寞,眼底似有晶莹闪烁。 “或许从一开始我将你带到这里就是错误,我会放你离开的。” 温然掀开帘子望向天空,那里像是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注视着温然的一举一动,“冥冥中的一切早就注定好了,你无须自责,若真要说,我还要感谢你,睡觉吧,马上就天亮了。” 天光即将破晓,迷雾终见分晓。 红烛见了底,温然一夜未眠,眼神却格外清醒,如锦君所言,他近日必会采取行动,也不知云清河会如何,小世界涌入过多能量,就算是气运之子,温然也不敢打包票,更何况自己身为神帝还被关着。 门外突然传来动静,温然似有所感,看到了大力推开门的林陵,她冲过来拉住温然的手往外跑。 “快跑!” 云想容匆匆赶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林陵不答,一掌冲她打去,“我很清楚。” 与云想容缠斗之际,她还不忘推了温然一把,温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快走!” “多谢。” 温然离开了这里,听着身后打斗的动静越来越远,在拐角处停下脚步,看着楼上隐蔽性极好的一号厢房,温然抬脚走去,门外设有结界,然云清河的结界对温然来说若无物,但温然还是停下敲了敲门。 “是谁?” “是我 。” 随着屋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门被打开,露出云清河俊美却难掩沧桑的脸,“进来说话。” 温然看着地上随处可见散乱的绷带和沾满鲜血的里衣,眉头一皱,云清河看见温然疑惑的神情,苦笑道。 “锦君所用的招式灵力很奇怪,被他伤到的地方无论用什么药都很难愈合。” 这是神界对小世界的施压,温然疑惑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这股熟悉的力量,温然自以为对灵力敏感,可这段记忆总觉的被尘封过,为了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想,温然快步走到云清河身边,指尖触碰了他的衣带。 “可否让我看看你的伤?” 云清河微微点头,将自己的前襟扯开,露出一条自肩头开始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肉模糊,皮开肉绽,伤势的严重连温然也觉得心惊,但其上隐约缠绕的黑气也验证了他的猜想,云清河拿出跟踪锦君拿到的袋子,打开一看也是一团黑气,与他伤口上的出自同源,而这灵气确实也是洪荒开天的旧神拥有的灵气,除了司星就只有神明台的司晨拥有,可是他们经过天界上万年的洗礼,早就将灵力变得纯正清澈,而不是这般浑浊。 曾经自己和司晨交手,不慎被伤到的时候,伤口也是极难愈合,只有百合花蕊入药才会快一些好转,念此,温然在储物袋一顿翻找,果然找到了熟悉的伤药。 “用这个,或许有用。” 温然递给他,也是为了证实猜想,对方微微一怔并没有多问,“好,多谢。” “如今锦君他们可能有新的动作。” 云清河用了伤药果真立竿见影,黑气逐渐消失,闻言他抬眸看向温然,眉宇间有些凝重。 “我之前一路追踪,魔物竟然是锦君所为,我之前虽猜想那魔窟是锦君的手笔,却只以为是他利用,没想到我从吃过人的魔物身上搜集到的灵力竟然同他的一样,并且每次被我打败的魔物,他都会去提取灵气,再偷偷注入禁制法阵中,我趁其不备,却也受了伤。” “禁制法阵?” “嗯。” 说到这他点点头,“在下羞愧,虽尽阅古籍,竟然没有找到相同的阵法,唯看到一唤魂阵与其相似,那东西也需要上万生魂作为祭品,这点正好与他召唤魔物相呼应。” “……如此说来,那锦君果然罪大恶极。” 云清河颇为郑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温然正色道:“我想到那个阵法处看看。” 锦君白日里搜寻魂魄,临近晚上便到阵法那里输入灵力,晚 上回到客栈看温然,如此便在深夜的时候去阵法看看,再看云清河的面色已经好了很多,此时俨然和温然同样的打算。 月黑风高,街上的店铺都熄了灯打烊,温然和云清河才稍稍从客栈探头出门,经过一个房间时,温然抬眼看了看,也不知道林陵现在过的如何,锦君有没有为难他,但自己放在他身上的防御道具并没有反噬,看样子是没有收到攻击,回过神,云清河已经站在白鹤剑上等着温然,温然轻轻一跃跳了上去,只听见一声“站稳。” 白鹤发出柔和的水蓝色光辉,带着两人飞了起来,迎面而来凛冽的风被他隔绝在身前,御剑飞行对温然来说十分新奇,毕竟在神界都是瞬移掐诀缩地,哪有御剑这么费事的交通工具。 不过御剑的速度很快,眨眼间他们原先的客栈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入目皆是踩在脚下的云,约莫一炷香时间,白鹤剑便下降,温然知道目的地到了,便好奇朝前看去,遮天蔽日的树木也恰如其分地遮住了繁复复杂的阵法纹器,温然皱着眉头,在云清河跳下去后未跟着跳下去。 “可否控制这法器高些,我想俯瞰一下整个阵法。” “好。” 随着白鹤的高飞,整个阵法也逐渐清晰,温然心下一沉,是温然知道的阵法,不过此阵法古老,放在神界也是禁术,能看到此书的人不多,怎么还会有人…… 温然朝云清河点了点头,白鹤顺从的降了下去,他看着云清河,抿了抿唇还是开口。 “这的确是唤魂阵,不过,这阵法召唤的是前世今生。此阵法需要用特殊灵力为引,阵眼需要放置上万生魂,但需要绝望、痛苦、恐惧等情绪才可驱动。” 云清河听着神色更加冰冷,这意味着,那些人死之前要被折磨,直到能让锦君得到想要的情绪才能死去。 温然说完以后,突然响起掌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地上,温然和云清河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警惕起来。 锦君自阴影中走出,脸上挂着古怪的笑意。 “不愧是名扬天下的神帝大人,果然是学识渊博,博古通今,只是……” “你究竟是谁?” 锦君冷笑一声,“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云出柚是谁,神帝大人贵人多忘事想来已经把她忘了吧。” 温然在这方面倒是想喊冤,他自认为活得清楚明白,更不曾有前世今生的孽债,可这唤魂阵却对自己有些影响,莫非他真的有纠葛不清的情感在? (109)便宜信徒我不要 话落,锦君突然出手,将最后收集到的生魂全部放入阵法内,霎时间,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出现,灵魂仿佛要离体的感觉,让温然忍不住皱起来眉,云清河也是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但他咬牙直起身子,白鹤剑光芒大盛,一剑挥出锦君脸色一变,匆忙退让,转眼间云清河便飞身上前,二人均非池中物,云清河是少年天才,至于锦君,温然将他当作是取得了机缘之人,同云清河势均力敌。 趁着他二人僵持不下的阶段,温然强忍着神魂的不适,摸索着来到之前锦君所站之地,想找出破解之法。 温然神魂虽然强大,但这里毕竟是出云国小世界而非神界,所以这个阵法会对温然有影响,如今只得尽快寻找破解之法,但锦君又想寻找谁的前世,才会使得出云国生灵涂炭呢?隐约中,一个想法加剧了温然心中的不安,或许是想曹操,曹操到,云想容竟然带着昏迷的林陵来到此处,感受到身后凌厉的掌风,温然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却也因此暴露了阵眼,云想容慢慢将林陵放到了阵眼的地方,温然的猜测被证实,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 温然如今并无修为,也无法阻止云想容,小世界的法则死死压制着温然, 不让温然有分毫使用神力的机会,打斗声由远及近,锦君竟又回到这里,见状仰天大笑,给整个阵法注入灵力,霎时间风云变幻,阵眼处白光大盛,巨大的推力将云想容狠狠推出,温然也不得不暂避光芒。 随着阵法的进行,林陵也逐渐变回她原本的模样,她变成记忆中那经常给神帝送吃食的小神女。 天空中阴云密布,如水桶粗的天雷酝酿在翻滚的云层中,温然心下一沉,这怕是小世界的意识在作祟,想要通过雷劫除去干扰世界正常运行的人。 温然不知道为何小百合会出现在这里,锦君见到这雷劫缺猛然变了脸色,朝着温然冲过去,在中途被云清河拦下,只得不甘的看着温然。 他声嘶力竭的喊:“这雷劫是你招来的,你真想杀了她?神帝大人还真是狠心。” 锦君狠狠盯着温然,不远处的云想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也加入战斗中,云清河以一敌二有些吃力,温然被锦君的话扰得心神不宁,忍着神魂撕裂的疼痛向林陵走过去。 身为神帝他不是没怀疑过,为何一个小小的百合花仙子会有成为神女的潜质,但如今温然知道锦君想要召唤的前世绝对不是作为小百合的林陵,而是她 成为百合仙子之前六道轮回之中,林陵的身份。 神魂离体的感觉越发强烈,应该是天道知道温然意图阻止,加强了阵法对温然的影响。 锦君趁云清河不注意,一剑朝着温然刺来,腹部被贯穿的痛苦让温然脸色一白,虽然温然并不会死亡,但该接受的痛苦他一点都不会少。 所幸温然的人已经进入雷劫的范围内,锦君只能在雷劫外目眦欲裂的看着他,温然没心情和他解释,捂着伤口坐到林陵身边。 撕扯温然生魂的感觉猛然一重,温然忍不住吐出一口血,在林陵的衣衫上绽开鲜艳的花。 林陵似有所感,原本平缓的眉微微蹙起,神色痛苦,挣扎着想要起来。 “小百合。” 温然有气无力的呼唤,伤口处传来的剧烈的痛楚,锦君刺向温然的那一剑带给他特殊的灵力,因此他的伤口血流不断,大片大片的染红了衣衫,上万年以来,自从洪荒之战之后成为神帝,温然鲜少有这般狼狈的时候了。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住,雷电形成的巨龙在天边跃跃欲试。 温然几经尝试,终于能调动一丝神力,只是一丝也足够了,泄露的微压以让巨龙避让。巨龙盘旋在云端,却又不敢轻易落下,温然轻呼出一口气,然 而调动神力会对他的本体造成伤害,随后成倍的反噬到如今的魂魄上。 温然只觉得喉头一热,又吐出一口血来,血珠溅到林陵脸上,她长睫颤动,脸上尽是挣扎。 终于,她猛地睁开眼,温然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狼狈的自己,不由得苦笑,甚至还分神地想到了神界的司星和司晨,见到自己本体受损会是什么反应。 “神帝……” 林陵愣愣的看着温然,巨龙盘旋着,终于按捺不住俯冲下来,温然用那一丝神力布下了结界,将电闪雷鸣隔绝在外。 林陵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惊慌失措的扶住温然,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帮他。 “怎么会,怎么会……” 林陵一目十行的浏览过自己的回忆,她慌乱,泪水止不住的流下,即便在开始时就已接受了风险的评估,然而她得知自己稀里糊涂的和神帝对抗了小半个世界线时还是忍不住自责,自己放下身为神女的责任来到小世界,却一点忙都没有帮上。 他抬头往四周看,见到了锦君一行人,看着眼下的形式明白了情况。 “是我自作主张,一切居然因我而起,对不起神帝大人……” 她抱着温然摇头,再看向锦君的时候眼中杀意毕露。 雷劫生息渐弱,巨龙不干 的咆哮一声,缓缓消散。 锦君见林陵醒来的喜悦被冲淡,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师父,你还记得我吗?” 林陵毫无犹豫,冷冰冰的看着他,“你竟敢在小世界捣鬼,如今动了神帝大人,找死!” 锦君不可置信道:“师父!你,您曾经是至高无上的战神!” 林陵不耐烦道:“什么战神?” 话落,她小心翼翼的扶着温然坐下,朝着锦君猛然攻去。 “师父,又是他!上一次,您就是为了他而死,这一次竟然为了他对我出手吗?” “什么师父?我从没收过弟子,也并未在神界见过你!” 闻言,锦君失魂落魄地看着林陵,不慎被打中,一丝血迹自唇角溢出。 而温然听到锦君的话若有所思,脑海中蓦然想起一段已经被遗忘的痕迹。 他曾经在洪荒战场上受过重伤,然醒来之后记忆有些断片,大概少了十年左右的回忆,司晨曾隐晦的提过,在那十年温然经历了他成神路上的劫难,此后作为神帝才不会有来世今生,也不会有情劫,不过对于神帝来说十年弹指一挥间,不过烹茶煮酒就能消磨过的,温然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追问,只是如今回去,他打定主意要知道,这小百合究竟有何来历。 (110)回到神界问司晨 “不要!” 云想容大喝一声,随着林陵的又一掌拍出,却被云想容挡住,她凄艾的看着锦君,想说些什么,却只能无力的倒下。 锦君死死盯着林陵,看着林陵眼中全然的陌生,绝望的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 温然摇头道:“远古的阵法,本就不一定能成功。” 锦君瞪着温然:“不可能,师父如今这样一定是受了你的蒙蔽!我是你最忠诚信徒!” 林陵直接甩了他一巴掌,厌恶的擦了擦手掌。 温然勉强站起身,走到锦君面前,如今形势颠倒,温然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那么,你强行唤醒小百合的前世记忆,有没有经过她的同意?” 锦君怔然,“我身为师父最忠诚的信徒,师父不会怪我的……” “不顾他人意愿做着自以为是的事情,你口口声声的不怪,不过就是为了实现你一腔孤勇的美梦,是你的不甘在作祟,战神早就在诸神黄昏的时候就谢幕了。如今,在你面前的是神女,是百合仙子,也仅仅是神界的小百合。” 林陵心中微微发烫,上前握住了神帝的手,同样无声地,坚定地看着他。 “虽然成为神女之前我已经记 不起前世是谁了,但如今我就是百合仙子,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的前世,前世就是前世,都是前世!我不在乎曾经有多辉煌,我在乎的只有眼前人。” 锦君沉默半晌,突然仰天大笑,双目赤红,疯癫的看着林陵。 “不会的,我不信,不会的!哈哈哈哈哈!” 温然脸色微变:“他想自爆。” 还没有等神帝说完,林陵便迅速出手,然后或许他们真有羁绊,锦君独留一律残魂,从时空裂缝中不知飘散去了何处。 林陵和温然相对无言,云清河知道他们二人有事要谈,冲温然抱拳致谢后想要离开,但或许是方才泄露的神力吸引了白鹤,白鹤竟然在温然身边依依不舍的打转,云清河恼羞成怒的强行召回才被迫离去。 “好好修行,我在神帝殿等着你。” 云清河应答一声,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温然不由莞尔。 “神帝大人……” 林陵惴惴不安,温然笑容收敛起来,伤口处疼痛传来,提醒着他怕是不久后就要回归本体了。 “小百合,我有问题要问你。” “嗯。” 林陵还低落在自己的情绪中,他张口欲言又止,想说自己不知此事, 但此事又的却因自己而起,便厌厌地闭上嘴。 “你可曾记得当上百合仙子之前的事情?” “不记得。” 林陵摇头。 “那你为何自称林陵?” 林陵听后更加委屈,“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就是觉得这名字很熟悉,随口胡诌的。” 就像神帝不知为何要化名温然一般,温然问到这里也没法获得更多信息了。 好在出云国是神界统领下的第一小世界,已经自成体系,不需要再依靠气运之子,所以林陵作为云出柚死的时候,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水花,若是其他小世界,崩塌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只是温然明白,此次牵扯到旧神,还有神界立身之本的洪荒之战,此事绝非那么容易,这掌管六道轮回的还有天帝,虽说两人各司其职,但神力平分,此次林陵闯下大祸,不知天帝要如何处理。 “抱歉,小百合。”我这次或许护不住你。 林陵摇头自嘲一笑,“是我能力不足,咎由自取。只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 温然其实想说,你做的菜每次都不好吃,可此情此景太过扫兴,“你先留在小世界吧,去找云清河,他会帮你找个住处,神 界,暂时不要回了。” 林陵怔怔的看着温然,朝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温然伤口愈发疼痛难忍,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蹲下身擦拭了她的眼泪。 “抱歉。” 温然的身形逐渐消散,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落,我也知道这是神界的保护机制之一,淡忘在小世界的回忆,以免入戏太深,他的心中一阵释然。 …… 温然睁开眼睛又看见熟悉的庄行,还有一旁黑着脸的司晨和长吁短叹的司星。 司星:“诶,你先让他休息……” 司星的话没说完,司晨不冷不热的开口:“神帝大人,可还记得怎么向我保证的?” 神帝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求助的眼光朝司星投去。 司星可不敢跟这个老古板对上,只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转过头假装去看窗外的风景。 温然干咳一声,正了神色,“这不重要,我们还是说一下出云国经历的事情吧!” “不重要?” 司晨的语调带着怒意,微微上扬的嘴角被气笑。温然自知理亏,只得沉默的等待训话。 哪知长久的沉默后,司晨突然泄了气一般,单膝跪地在温然面前,抬眸直直 的看着温然。 “属下恳请,下次神帝大人莫要以身犯险了,大人还有神帝的子民。” 温然惊了一下,连忙下床拖住他的手,他们同为洪荒时期的旧神,司晨还是弃暗投明的那一支,这些年他的职称不如神帝,但经验和年龄可比神帝老道。 “此次确实是意外之故,我并不想将自己置身险境,失策的是我,你快起来。” 司晨垂眸,“神帝大人还能听进去劝谏便好。” 司星见气氛有所缓和,轻咳嗽一声打了圆场,“既然事情得以解决,我们还是来探讨一下出云国的事情吧。” 他刚好开口,突然顿住,有些心虚的下意识找梨绒的身影。 “那个,那个神女,没跟着你回来啊!” 被他这么一提醒,经记忆净化之后的温然才想起小百合的身影,司晨皱眉,“此时与神女又有什么关系?” 司星:“……” 他用求助的眼神看着神帝,若梨绒在好歹能分摊一下火力,可是现在…… “对了。” 神帝沉默地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司晨,我有一事想要问你。此次在出云国遇到了些事……三万年前,我失去过的那十年记忆,是怎么回事?” (111)替百合仙求情 此言一出,不仅是司晨,司星也顿住了,他佯装算命,掐指一算默念自己的小六壬去了,司晨神色晦暗,半晌开口:“此次出云国的事情,你怀疑与旧神有关?” “不是怀疑,是肯定,我中的灵力伤口极难愈合,只有百合花蕊入药才能缓解一二,这不得不让我怀疑洪荒时期的旧神是不是还存留于世……还有一事,百合仙子为何会随我下出云国?” 司星:“这个我可以解释,她给你送饭来着,听说你生死未卜,就跟着下凡了。” “神帝大人的伤,是为了替百合仙挡雷劫受的?” “是。” 神帝点头不作隐瞒,司晨再看向司星,后者一副躲闪的姿态,其实心里早明白放百合仙下凡的后果,气不打一处来,至始至终只神帝一人被蒙在鼓里,他不禁蹙眉:“所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我的记忆与哪位旧神有关?我在战场上受过伤?” 神帝这一连串问题出去,饶是司晨也明白这次是真的装不下去了,便实话实说。 “您的伤确实是洪荒时期所受,但不是在战场上,战场上的您无人能敌,其实……洪荒之战持续了上 千年,中间不止有一次休战的时候,您在某次休养生息的时候和旧神派的战神林陵相恋,起初你们并不知道彼此身份,只是兴趣相投,后来你先得知她的身份,便向天帝提出联姻一事和平解决洪荒战争。那时候天帝还不是天帝,只是一块灵石,上面刻着无数人命运的走向,灵石当时的意思是,你们无法修成正果,因此所有人都劝你放弃这个想法。 可是那次神帝您出奇的坚定,甚至想出与战神私奔的方法,于是你们就真的私奔了,一走就是十年。十年对于神界是弹指一挥间,对于逃往小世界的人族是很漫长的,前几年的时候你们俩的确相濡以沫、男耕女织,可到了后来,肉体凡胎难免有生死疾厄的困扰,你们便不如以前坚定了,你们还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回到神界。 可是你们作为两大派别的关键人物,两人双双逃走了还可以说是失踪,若两人同时出现就意味着神帝背叛了神界,战神背叛了旧神,所以你们逐渐成为两大派系的毒瘤,人人得而诛之,后来不知为何,战神像疯了一般,意图将你的情丝抽去,要知道抽去情丝 ,你的灵力就废了,也是从那时候你幡然醒悟,认为战神不过是旧神攻打神界的一个计谋,再之后旧神陨落,战神战败,您凭借最后一丝情谊没有将她斩杀,而是废除她的神籍,让她进入六界轮回之中,而您自己要忘却前尘,就喝下忘情水,将那十年都忘了。” 司晨将那段往事公之于众之后,很反常的是,神帝确实一丝印象也无,但每每听见林陵二字,心肝都在发颤,似乎原本属于他的一部分的记忆就要冲破枷锁归来,神帝捂着头呆坐在地上,双目失神,司星与司晨见状知道是忘情水的功效即将消失,着急的扶起他。 司晨对着司星道:“你早知道百合仙就是旧神,为何还放她入小世界,这不是让神帝陷入两难吗?” “你清高。” 司星那时尚且年轻,心直口快,“林陵本就有极佳的根骨资质,就算入了六界轮回找照样是人杰,得了飞升的资本,为何飞升审核的时候不把林陵刷下去,为何挑选神女的时候不把位置给别人,我能未卜先知不代表就能改变未来,泄露天机。” “你的意思是,你早知道百合仙与神帝大 人会有接触?” 司晨没有着急和司星犟嘴,司星撇撇嘴道:“是,当年神帝的情丝就没有斩断,选择喝下忘情水也是逃避的一种方式,若想真的度过情劫,还需和林陵有个结果,修成正果、你死我活,这两种总要有一个。” 司晨只知道情劫是最难解的劫难,通常会很极端,没想到到了神界掌权人这里同样不留情面。 “可他是神帝啊……” “感情面前,人人平等。” 屋内难得的陷入诡异的沉默,还是神帝的一声轻叹将二人拉回现实,毕竟是尘封了万年的回忆,方才也就是震动了一下,若真想要知道什么,到明镜台观看便也罢了,司星见神帝状态稍微好了些,便挑明了问。 “神帝大人有想过把林陵接回神界安置的意思吗?” 神帝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司晨见状脸色好了些,“那您现在讲讲出云国的经历吧。” 神帝确实有必要让他们帮忙分析,便将自己经历的大事小情都讲了一遍。 “神帝大人可知唤醒旧神的人意欲何为吗?他自称是战神弟子,可旧神战场上并未出现战神的哪位弟子是勇猛之神,他 究竟是单想向神界挑事,还是如何?不然怎么会在小世界到处树敌?” 另一种可能性司星没说,几人却早心知肚明,这时梨绒突然来报,说时间之域的天帝来找神帝,他们几人交换了眼神,神帝决定出去看看,毕竟相见天帝是神帝一早就决定的事情。 * “天帝最近安好?” 说是各司其职的神界,其实天帝的作用不过是监督,时间之域的明镜台照应着万物,可以将某一段回忆无限拉长或是略过,天帝温声回复:“还好,神帝大人请看。” 只见时间神域反复播放的正是神帝作为温然在小世界的一言一行,画面的高清程度是神帝也会在心中默默吐槽的。 “神帝大人此番下界,命途多舛。” 神帝只能暗自庆幸,虽然被林陵囚禁着,但两人的关系清清白白,不然今日自己没脸走出明镜台了。 “天帝明鉴,百合仙是为了救我才误入小世界的,她也不过是扮演好天命给她安排的角色,况且最后险中求胜,我也并没有什么实质伤害,不然就宽恕她这一回吧。” 温然求情的说辞还没完全出口,时间之域的景色又变了样子。 (112)十世情缘 “神女不仅是百合仙,还是人族的九天玄女,她去小世界十余日事小,人族那里已经耽误了十几年,你看她惹下的祸事!” 神帝目之所及是成片的山火,将树林、村庄还有面目狰狞的人类全部烧毁。 “神女曾在偏远的南山村埋下一颗救世的种子,为了使天命之人与众不同,神女还特地赐了她异瞳,然而因为她私自下界,那天命之人被排挤放逐,数十年不肯下达神谕,导致那女孩被当作异类烧死,如今已经成为为害一方的地缚灵!你可知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赦免的罪行!” 地缚灵的怨念极深,更别提那女孩的死状凄惨,生前被废除五感,已经化作厉鬼,而人族因为少了一个救世主,糟粕的朝代同样摇摇欲坠,这关乎的不仅是几条人命这样简单,甚至会因为一点细微的改变,导致以后所有朝代的更迭时间发生变化。 温然哑口无言,那边的梨绒从没见过神帝和天帝有这么多话要说,在外面看着流淌的灵泉只觉得一阵无聊,反正二人的谈话还有的说,便率先回了神帝殿,不想司星和司晨还在,司星一见到梨绒,挎着一 张打脸躲到梨绒身后。 “天地良心啊,我就是提了一嘴神帝此番前去或许与陨落预言有关,他他他就要吃了我!” 梨绒瞪大眼睛,陨落预言是可以随便大喊的吗,连忙捂住司星的嘴,便听司晨道:“我不同意!” “这……是怎么一回事?” 梨绒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还是好心的司星连珠炮似的把自己的占卜全说了出来。 “我刚才算了一卦,神帝此去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要到小世界历劫去了。” “难怪!他和天帝那么长时间说话都不出来,是天帝让去的?” 司星这可就不能继续回答梨绒了,只是笑而不语。 “我的确要到小世界历劫了,不过有一点说的不对,我是自愿去的。” 神帝不知何时回来,还换了一身水蓝的衣服,梨绒震惊有余,司晨直接冲到他面前。 神帝直接用手势打断他即将说的话,“此事事关重大,且我已经获得天帝的同意,你不必再规劝。” “可在小世界,您并非神帝,甚至您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淡忘,最终变成一个与众生没有区别的凡人,若您再受伤该如何!我第一次见到您 时……” “那是几万年前了,如今的我就是再去洪荒之地也不会那么狼狈了。” 神帝知道这司晨又要开始慈母模式了,连忙打住,司星这次什么话都没说,但用眼神无声的告诉神帝:我不支持! 神帝闻此只能苦笑,实际上司星比司晨难对付多了,司晨若是会唠叨的慈母,司星就是威严的老父亲,他能占卜到世间万物的运行却从不言说,任其发展,甚至很多时候还会支持一些看似荒谬的举措,但神帝知道这时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若是触碰了,司星一定全力阻止。 司星在和神帝的对视中败下阵来,“您知道的,历届司星的规则,泄露天机与改变事情走向二者只能选其一,我以前恨前任司星不中用,占卜到什么都不说,如今我却羡慕他,因为凡是经我口说出的事情,一定不能改变,既然如此,此去便住神帝一帆风顺,早日历劫回家。” 司星很少用到家的字眼,不仅实在旧神时期自己便没有了家,更多的是他玩世不恭的态度很少把某个地方当家,如今他一鞠躬,神帝心中一暖,回了他的礼。 “保重。” 小世界 的风景属实不错,然而短时间再回到出云国温然的内心是不情愿的,他这次的降落点还是那片森林,不过这森林看上去与刚走的时候有些不同了,温然大概估摸了一下,自己昏睡的时辰再加上同天帝说话的功夫,出云国的时间流速大概过了一年,温然保留着一天的记忆,沿途寻找云清河,云清河没了魔物的威胁已经振兴山门,他由远及近的走上台阶,看着不到一年修建的府邸,不过云清河似乎没料到他能这么快就回来,守门人没感受到温然的灵力便拦着他不让入内。 温然也不恼,他来不是同云清河叙旧的,只说自己是来探亲的,侧旁敲击的问是不是有个女孩在一年前投奔了云清河,守门却表示肯定没有。 温然还在将信将疑,守门颇有些不耐烦的说,云清河一心修仙问顶,对于男欢女爱一事十分回避,收徒弟也不会选择女弟子,若是能有个女人投奔他,肯定是整个出云国的新闻,听到这也由不得温然不信,他不明白林陵为何没有按照自己的安排走,也不知是否要动用天道的力量去寻林陵。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与林 陵互相还不知道名字的时候相遇的那条街,街上仍然是人声鼎沸,不过没有那种末日的靡靡感,又或许是因为上次相遇的时候是夕阳,而如今是清晨。 “老板,一壶茶。” 温然低头发现那盘子里的点心变成了回甜的款式,本以为是高仿,拿出来尝了一口却是正品的味道,“老板,你们家的生意会做,竟然还知道和别家合作!” “什么合作?”这老板厌恶抢生意的店铺还差不多,“点心糕点都是新来的林娘子做的,客官是吃出哪家的味道来了?” “林娘子……” 温然还没有缓过来是哪位林娘子,便有一女子盈盈一拜,色若桃花,眉眼含春,这一年的出云国光景,林陵还如往常。 “林陵,你恢复记忆了吧。” 他腰间还带着那玉佩,温然一开始之觉得眼熟,恢复了些记忆才知道那玉佩本是私奔的十年间定情的信物,她随着温然的言语,将环佩解下,拿到手中慢慢的摩挲。 “嗯。” 所以那句与我结成道侣可好,并不是轻佻的戏言,而是林陵旧情未了,就像温然看到的情丝,之所以不断,是另一方的苦苦哀求。 (113)别再遇见 “何必呢?” 林陵没回答,怀念似的说起,“那十年间你也曾和我开茶楼,做糕点,不过我身体总不好,经营不了太久,总是亏钱,那时小世界的运行规则还不完善,那时候……” “别说了。” 温然不是对小世界的记忆排斥,而是觉得几万年后,总要给之前一个交代。 “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当时知不知道,抽去我的情丝,我会失去神力,成为一个废人。” 感情牌打得太多,最阴暗的想法暴露出来以后,林陵不禁颤抖着双唇,“我知道,我只是……” “你只是希望我成为一个废人,一个只能依靠你生活的情人。” 在来此之前,神帝已经拿回了失去的十年记忆,或许它因本就属于温然的一部分,因此灌输记忆的时候没有任何痛苦可说,只是他还侥幸的抱着一丝丝怜悯,如果林陵不知道,如果林陵被蛊惑,可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眼前的时候,温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装傻。 “对不起,可是看着神帝哥哥越来越优秀,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可我是神帝,身后是万民。” 温然不想再看眼中饱含泪水的林陵, 不忍和无力感交织着,让温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服她。 “我已经向神帝申请同你一起经历情劫,直到我们残缘了却为止,你作为神女没有履行责任,一定要将你通的篓子全部修补好,历劫才算完成,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十年的时光,不知可抵几辈子情劫,林陵就站在原地默然不语,方才温然问她为何。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陈国境内。 不知过了多久,林陵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环顾四周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此时有人推门进来,是流九端着药进来,见到林陵醒来惊喜道。 “小姐,你终于醒了。” 一句小姐,仿佛将自己的记忆拉回闺阁时期,林陵压下心中的波澜,扶了扶额。 “我……我怎么了?” “你从地缚灵的记忆中出来时受了伤,加上这段日子疲惫,便晕了过去。” “几天了?” “十几日了,不过您已经没有大碍了。” 林陵身为大夫自然知道自己身体没有大的毛病,只是算算这十几日的世间,同梦里的出云国倒是对的上,林陵不着痕迹的点点头,这次的梦不像是往日那般不清不楚,而是 想忘都忘不掉的清晰,她循序渐进的好像真的活了上万年,如此这般在虚空幻境中自己出现的那种崩溃也不复存在了,这想必是司星的手笔,神界之中只有他有如此细心。 想来假扮陆因师兄扰乱小世界的做法也属于无奈之举,就是不知道这bug被消除了没有,林陵接过汤药抿了一口,问:“其他人呢?” “都挺好的,疫病已经控制住了,陆姑娘和陆淀在此地修养了十几天身上受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了,温小侯爷嘛……有些消沉,可能是因为春樱姐姐。” 流九说起这事有些犹豫,他不好非议主子,更何况温然以前警告过他不要再把自己当成主子了,要一心向着林陵,如今春樱死了,不知道小侯爷是对着春樱有情还是对林陵有情。 “小姐,您放宽心,春樱姐姐不在了,流九会代替她好好照顾您的,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好,可千万不要劳心伤神。” 林陵眸色暗了暗,“春樱呢,她在哪?” “……在隔间。” “我去看看她。” “小姐……” 流九担忧的看着林陵,还好温小侯爷未卜先知,知道他们主仆二人感情深 厚,并没有着急下葬,而是买了不少冰将尸首保存住了,林陵来到隔间,还能闻到隐隐的血腥气,但更多的是腐朽的气味。 林陵没有继续凑近,就站在门边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春樱,心中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他面前,看着这个从小就在身边一直陪伴着林陵,保护着她的好姐妹离开,林陵此刻如鲠在喉,只觉得胸口处闷闷的钝痛。 半晌,才喃喃自语:“对不起,春樱。或许你都忘了,可我还记着,当年我们刚到平王府的时候,有个小妾陷害我说我打掉了她的孩子,还是你挡在我面前,还有小时候我喜欢跑出去玩,到了师门的门禁时间不回去,也是你陪我一起罚跪……还有,那时候林府糟了毛贼,你被戳的满身是血,还强撑着跟我笑,说,让我别怕。” 林陵闭上眼,久久无法从过往的痛苦抽离出来,良久,林陵才叹一口气,颤声道:“我这一辈子顺风顺水,你却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还有最后一件事,春樱,对不起,你的遗愿我不能答应,你安心的去吧,忘了我,忘了林府,忘记一切,无牵无挂的去 吧,你本该为自己而活,成为一个快乐的小姑娘,是我拖累了你,不要再有来生了,我不能再这般自私了,这最后一劫,就让我自己走吧,往后,也别再相遇了。” “咳咳咳。” 许是忧思过度,林陵心口一滞,忍不住咳嗽几声,流九本留在外面听从吩咐,听见林陵咳嗽推门而入,紧张的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林陵回过头,不仅是流九,还有温然也站在门口,一脸担忧。 “我没事。” “林陵,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不要让痛苦伴随你一声。” “我知道,我只是和春樱道别。” 流九:“小姐……你别这样。” 林陵摇摇头,“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与陆镖头商议了,此处的蛊毒因那地缚灵已死得到了控制,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我也同父亲送信,想必这里的事情北国皇宫很快就会知道。” “暗卫。” 是啊,林陵差点忘了,这一路上还有北国皇帝暗中派来保护自己一行人的,温然见林陵神色不对,解释道:“你别多想,那些暗卫有不少受到地缚灵的腐蚀影响受了伤,自顾不暇。” “嗯。” (114)停止周游 “为避免再出事端,在没有得到北国皇帝命令之前,我们先不着急去周国,就在陈国先转转。” “嗯。” 林陵微微颔首,十几天的昏迷让她此刻多了一丝苍白的病容,可看起来却反而多了一种一尘不染的谪仙般的孤寂,温然看着林陵,竟然与内心处某个身影重合了。 “小侯爷?小侯爷?” 流九叫了几声,温然才回神:“怎么了?” “您不是说接下来我们去狮城修整两日吗?” “嗯,狮城,它里此处不远,据说风景如画,你去集市上买几匹快马便可。” 温然打法走流九,见林陵突然仰起头,“你说,那里风景很美?” “不错,你别听狮城名字不好,其实是有一汪狮子形状的湖泊闻名,这次叫狮城。” 林陵点了点头,侧身看向春樱,有些不舍的开口,“那便把春樱葬在那里吧。” 几日后,林陵一行人处理完临火村的疫病事宜,也将春樱安葬到狮城城南的湖边,这次的陈国之行总算告一段落,只是林陵心里缺了一个口子的疼,春樱的死,对林陵来说,不仅是失去了一个姐妹,还有一盆冷水浇下,告诉着林陵此生此世不过是赎罪历劫而来,彻底浇灭了 她的希望,可这个时候,林陵却没办法跟任何人言说,就连以前可以委以信赖的盟友温然,也无法完全理解她。 这一日,陆因带着林陵和温然来到湖边,此时正值盛夏,波光粼粼的狮湖,湖面上长满了青绿色的荷叶,盛着含苞待放的花朵,陆因说道:“这里的风景果然宜人,叫人心旷神怡。” 陆因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我们平日里四处奔波,只有到了这里,才能看到人间,不对,这哪里是人间,这是仙境!” 温然也失神的看着眼前的美景,心情难得的平静。 “美景配美酒,不枉此行。” 陆淀不知从哪里打来了两壶酒,摆在桌子上,陆因解释道:“我和阿淀去那边的酒楼打了几个菜,今日不醉不归。” 温然见林陵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走到她面前,“林陵……你还好吧,自从……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我没事,没什么的。” 嘴上说着没什么林陵却拒绝加入热闹,温然败兴而归,端着碗鱼羹尝了口,意外的有些好吃。 “这道面也不错,开胃鲜香的很。” 陆因突然递给温然一碗面,他接过陆因手中的碗,微微颔首:“谢谢。” 林陵冷眼 瞧着那其乐融融的模样,闭目养神。 酒过三巡,温然在几人的熏陶下也不免喝了两杯,有些微醺的吹着晚风,暗卫不知该不该和一个醉鬼沟通情报,只能将侯爷的亲笔书信交给林陵,毕竟头等大事还是要先将消息带到,林陵拆开信件,上面只有四个大字,却足以让林陵瞳孔一震。 “平王赦免” 接着便有皇帝的口谕传来,叫林陵与温然中止周游周国,速速回国,风云变幻之下,谁也不知道周国是个什么状况。 而临火村待林陵一行人离开以后,远处的山头上隐现处几个人影,为首的蓝衣女子双手环臂,手执玄色软剑,上头还有周国皇室的铭文,眉宇间英气十足。 “一个走镖的头子竟也有这种来历,他们还真厉害,连地缚灵都能对付。” 她对面的阿紫并没有因为这因阴阳怪气的夸奖而放下心来,颤抖着跪地:“公主……” 那蓝衣女子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身狠狠的赏了她两个耳光,阿紫秀丽的脸上瞬间红肿起来,布满血丝。 “公主殿下!” 小新紧张的开口,被蓝衣女子打断:“你要死就自己去死,竟然敢拉着小新,你可知我周国皇室费了多少力气才培养 出这么一个能化形的蛊王!” “是属下失职。” 阿紫不敢辩驳只好乖乖认错。 “若不是看在你是小新主人的分上,本宫早杀了你泄愤,没用的东西,为了一个窝窝囊囊的男人差点坏了我大周大计。” 提到李大夫,阿紫单膝下跪,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如今蛊王灵力受损,你又在几个走镖的面前暴露身份,你可知会有什么惩罚?” 阿紫自责道:“是,我知道这些都是我的错,我一人承担便是。” “阿紫……” 李大夫听见妻子承担责任不禁鼻头一酸,呼唤出声,蓝衣女子冷哼一声。 “有小新在,你不会死,你的血还有用。” 说完,她眼神冷冷的瞥向一边的李大夫,“至于他,就不定了。” 阿紫闻言,单膝跪地变成双膝,急忙上前拽住那蓝衣女子的衣袖,紧张道:“公主殿下,我求求你你了,放了他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蓝衣女子不为所动,呼唤左右,“将他们带下去好生看管,回去听那荼蘼的发落。” “是!” 待众人都离开以后,从后面石头中缓缓走出一个驼背而垂老的身影,那人满脸横褶,身披着黑色披风,手里拄着拐 杖,声音沙哑,辨别不出具体年龄。 “公主殿下,还真是听那荼蘼的话啊。” 闻言,蓝衣女子嘴唇抿起,英气的脸上布满杀意,冷言道:“国师大人的名讳不是你可以随便称呼的,还有,我永远不会像我那愚蠢的大姐一般,陷入感情。” “哈哈哈。二公主莫恼,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爱慕国师,我效力长公主,说到底都是为了周国。” “呵呵,巫尹,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心里不清楚?侍奉长公主……先别说那贱人害的周国差点亡国,就算我再瞧不上她,她长得还是与本宫有几分相似的,你也配说效命?” 巫尹的眼神冷了三分,二公主继续道:“长公主现在人在北国大牢,被关押在哪里你尚且不知道,更别说周国根本不认可她皇室的身份,就算现在国主念着那点肮脏的旧情替你撑腰,但不要以为我怕你,你若敢跟你主子一样有一丝一毫对周国不利的举动,我第一个杀了你!” “二公主,你误会我了……” “哼,也罢,与你再说不过是浪费口舌,本宫还要回去,你自便。” 待二公主走后,巫尹一脸阴寒的看着林陵他们离开的方向。 (115)北国视角 北国,清茗居。 一道圣旨结束了温侯对平王的囚禁,陛下的病终于好了,然而事情并没有人像大多数人猜测的那般,皇帝醒来之后会爆发雷霆之怒,反而皇帝就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只是将平王叫进宫例行公事的问候一番,然后解了禁足,甚至还告诉他不要同温然有什么龃龉,两人是好兄弟。 说实话,在平王幼年,温然身体不好,自己每次习武的时候,都会收获温然钦佩的目光,而且也因为温然不好,一直没在朝堂上领个一官半职的,温然对他前十五年都没有任何威胁,可是自从温然的病见好以后,他就跟换了一个人一般,频繁给自己难堪,平王细思极恐是不是前些年他的外表都是装出来的,所以他表面应承皇帝,内心却早已有了自己的算计。 方才他从养心宫出来以后,听到皇帝传旨叫温然和林陵回来参加册封大典的事宜,平王知道,皇帝年龄大了,身体不好,最终的大业还是要交到自己手上,于是回到宫里开始想那位和离的王妃来,他这些天对待林陵的思念可谓每日递增,从一开始的嫌恶到后来觉得林陵还是 有点好的,如今看见自己那侧妃娉婷善妒每天只会和小妾大家,异国公主更是对她不冷不热的,尤其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被嫁去和亲之后,她整个人萎靡不振,去她院里也是给平王甩脸色,平王想到这里就一阵心梗。 若是林陵还在,肯定会在府里鼓舞人心并且把整个家打理的井井有条,想到迟来这么久的册封大典,平王打心眼里开心,既要担任一国君主,那一定要娶权臣之女而非异国公主,等到林陵回来,自然就算是完成任务,届时将林陵再要回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什么,春樱死了?” 平王批阅了几件事务,就听到新来的侍卫回禀,他颤抖着声音道:“春樱是林陵最信任的丫头,她死了,林陵如何,可有受伤?” “受了些伤,不过听说遇上了什么山的弟子,把他们救了,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想必已经接到了回国的圣旨,入秋前就能回来。” 平王眸色一沉:“那温侯不是派人一路保护吗?还有陛下,怎么只保护温小侯爷,不管不顾王妃?” “这……听说那地方邪的很,好些暗卫都被困住了,有 些还未近身就受了伤。” 侍卫知道平王愈发思念前王妃而不喜欢现在的昭华公主,便添油加醋道:“您是不知道,陈国一向邪的很,昭华公主不就是……属下派去的探子也只有这些信息了。” 平王听罢眸色极冷,一掌拍在桌子上,隐忍着怒意,浑身散发着肃杀的气息,他声音冷冽:“一群没用的东西!” “春樱姑娘是王妃身边人,她死了,王妃不知道如何伤心呢。” “陛下那边如何?” “听说,陛下派人一路接应,只要不出北国,有的走呢,另外……也在准备册封太子和婚礼事宜了。” “嗯,你去准备一番,到了临近日期,我们出城亲自迎接,以免被言官弹劾我不爱护温然。” “是!” 侍卫关上门,便瞧见了在门口等着伺候的钟芳,钟芳是平王最信任的下属,而且为人一向没什么架子,他小声过去搭话:“殿下说,届时要去迎接温小侯爷和王妃娘娘呢!” “接就接,你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做便可。” 侍卫挠了挠头,“至于吗?陛下都已经迎接到边境了,就是凯旋的将军也没有这般待遇啊,而且平 王殿下马上就是储君了,这样去讨好一个侯爷之子,岂不是自降身价?” “害,我说,这是你该操的心吗?” “……也是,或许殿下是为了王妃娘娘呢,要我说殿下还真是一往而深,等殿下登上太子位,咱们未来主子就是天子,温小侯爷就是臣子,到时候他的生死还不是殿下一句话的事情!” “是吗?”钟芳并没有附和,按理说这种拍马屁的事情就算在平王府说说也没有什么,但钟芳却反常的说道:“我倒是盼着平王殿下和温小侯爷和和睦睦的,这样我们才有活头,谁知封太子还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侍卫刚想反驳,突然想起去年他还是一个在主子跟前说不上话的小喽啰,被扣押在皇宫里好几天的情景,即便那样,皇帝也没有责罚温侯,若说温侯有功不能擅动还好,可连皇后都没有受到一点牵连,要知道皇后当时日日霸占皇帝侍疾,就算安上一个善妒的名号也不为过,可皇帝把所有弹劾的折子直接拦下,接着叫皇后去养心宫,将折子给皇后看,这件事可谓闹得人尽皆知。 “但陛下已经认定了平王殿下是储 君,不然也不会把殿下放出来了。” “册立谁当太子还不一定呢。” “你说什么!!” “没事。” 钟芳神色淡淡的,并没有因为一句话惶恐,好像这大逆不道的话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一般:“是我想的太多了,只是皇后这般受宠,陛下又无子嗣,从宗室里面挑选皇子和从皇后的母家挑选……是我消极了,杞人忧天,你可不要乱说。” “是是是。” 这侍卫的心理素质明显不如钟芳,钟芳嘱咐了两句,“你啊,一个不大点的人,没事别瞎操心,殿下下次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就是了。” “多谢钟芳大人指点。” “行了,就你嘴甜。” 钟芳很受用的笑了笑,看着那侍卫的眼神莫名幽深。 入了夜的养心宫,皇后双手交叠,面色不善的站在皇帝御桌前,她是匆忙赶来的,衣着不似外面看上去那般规整,头发随意的散落,她穿着素衣,对比一年前接待使臣的皇后不知憔悴了多少,皇帝就那样坐在桌子对面,皇后行礼也不叫起。 御前伺候多年的方公公当作没看见,继续研磨,这就是传说中恩爱和睦的帝后。 (116)温言旧事 “陛下,然儿怎么样了?” 皇帝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依旧低着头批奏章,皇后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按下皇帝的笔,哑着嗓子,“我听说,平王妃身边的得力丫鬟死了,是遇刺……” “是。” 皇帝抬起头,皇后紧张的问道:“那然儿呢,可有受伤?” “有。” “那……” “已无大碍。” “他们路上有奇遇,被陆氏几个弟子救了,如今我已派人接应,不日他们就能回来。” 听到这,皇后才松了一口气,她知道皇帝不至于骗她,这时,皇帝才合上奏折,抬眸看了一眼皇后,疏离的开口:“你今天失仪了。” “……哦,陛下在乎吗?” 皇后听到指责并没有求饶或是请罪,冷笑着反问。 “不在乎。” 皇后终于被皇帝的态度激怒,他狠了狠心:“说到底,然儿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跟你没关系,你自然不关心他!” 方公公研磨的墨块都掉了,闻言皇帝也是动作一顿。他黑色的瞳仁加深了几分,脸色也冷的叫人害怕。 皇帝确实已经老了,他身子微微前倾,一双冰刃般的眸子盯着皇后,却始终一言不 发,巨大的威压叫皇后不得不低下头。 “臣妾失言,请皇上降罪。” 她自知说错了话,低下头不敢再看皇帝,许久才听到上位者薄唇轻启:“太子册封典礼还有然儿的婚事,皇后多费心。” “……是。” 说罢,皇后逃也似地离开养心宫。 见皇后离开,方公公换了盏热茶给皇帝,“皇后娘娘也是急坏了,陛下莫生气。” 皇帝执起茶盏,“朕有什么好生气的,他说的不是事实吗?朕又不是温然的父亲,而温然……” 皇帝最终没说出什么侮辱的话来,“这孩子自小体弱多病,还是因为他和温侯子嗣的关系,她们毕竟是表兄妹。” “……” 方公公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自然什么都不敢插嘴,皇帝看出他的顾虑。 “有话就说,朕恕你无罪。” “这,陛下当真要册封温然温小侯爷为太子,他……” 皇帝虽然放了平王,也让平王多操劳册封大典的事情,但明面上并没说册封的就是平王,他只是以这个混淆的概念造势,降低平王的警惕心,不然平王狗急跳墙,若直接做出逼宫谋反的事情,他倒是不怕,就怕 温然回来没有立足之地,这个皇位的仗,还是需要皇帝替温然打下来。 “不然你觉得还有谁能担当大任?” “平……” “元云平?” 皇帝冷笑。 方公公道:“虽然陛下不喜,但他确实是您唯一的正统血脉,当年将他送往宗室的秘密,也有不少老臣知道。” 不过他们都远离朝堂,永远不敢开口罢了。 “正统?那群老臣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他母亲是个什么东西,她又是为什么能出声,往日我只将他作为一颗牵制周国的棋子,若是他得了权力,怕是我大周的国祚要换成周了!” 方公公在国家该姓什么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声,当年周国长公主前来和亲,正是用了龌龊手段让陛下将她当成了温家郡主温言,如今方公公只得低头倒茶。 “陛下莫生气。” 皇帝是个看似经常发怒的性格,却鲜少真的动气,方公公侍奉多年,是真的看出来刚刚自己触了皇帝的逆鳞,若不是现在皇帝身边没有说话的人,只怕自己早已身首异处,便不敢多言。 皇帝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朕乏了。” “是,老奴这就去门口守 着。” “嗯。” 元恪在外面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实际上的养心宫并没有很多侍从,甚至是更衣这些小事也不爱假手于人,他自行换上寝衣,伸手将烛台向左转动三圈。 忽然,身后的书架向两边挪开,露出一个只供一个人可走的狭窄的通道,一股淡淡的冷香袭来,元恪挪动步伐走了进去,丝丝的凉意吹到身上,元恪不禁咳嗽了两声,可嘴角上扬的弧度却能看出,他很开心。 通过密道之后,一处清冷雅致的居所豁然开朗,床榻上,一抹白色身影端坐其间,双眼紧闭,听见元恪的脚步声,薄唇轻启,声音清澈。 “都说了,不必经常来看我。” 那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若仔细看去,身边还有若有若无的光线,不过那并不是烛光映射的,而是面前的女孩本身就是灵体。 “师姐,这次然儿去陈国,险些被地缚灵伤了,是那陆氏弟子救了然儿。” “嗯。” 两人聊到这个话题都没有太多惊讶,因为早就该死的温言当年就是遇到了自称姓陆的弟子,才得以以灵体续命,长生不老。 若回退二十年,元恪作为 不可一世的皇帝嫡子,肯定不会看神棍一眼,可是他一辈子想要什么有什么,却唯独在闯荡江湖的时候被人说根骨不好,还是自己的小师姐温言看好他,才让他能到师门学习。 想到这里元恪苦笑,他还没有正式行弟子礼,就被自己昏庸的父亲派人追杀,温言也替他而死,他们竟然没有真正的当上一天的师姐弟。 后来便有了陆氏的奇遇,那人仙风道骨,即便元恪不喜欢被人说学武的天赋,在看到陆星的一刹那,元恪也要承认,他肯定是根骨极佳的,还没等自己说些什么,对方便提出可以救温言,不过要自己一半寿命做代价。 再后来……他成为北国的皇帝,他越发确定,自己是因为有了皇帝命,才会被天命重视,才能有和有仙人谈判的能力,所以,这些年,元恪无论如何厌烦,仍然扮演一个好皇帝的角色。 元恪收起那些不愉快,他看着温言,眸光里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他缓缓走到床边蹲下,那人感受到元恪气息接近,缓缓睁开眼睛。 一双干净清澈的眸子更显得温言的宁静淡然,一尘不染,如同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117)月下献吻 元恪见此,嘴角上扬:“师姐,然儿要回来了。” 温言眸光微怔。 “等他回来,我便会册封他为太子,再给他找一份美满的婚事。” 闻言,温言忍不住开口打断,“他并非是皇室血脉,你此举如何对得起元家的列祖列宗?” 元恪轻笑出声,看不出一丝愠怒神色,“我何须对得起他?愍帝自食恶果,纵容臣子和皇子结党争斗,皇室凋零,难道还是我的错?” “愍帝毕竟是你的父亲。” “呵。”元恪不屑道:“不提他。” “即便如此,温然也可……若你担心周国,也可以在宗室里挑选一位贤能的子嗣。” 元恪摇了摇头:“这世上,没有比然儿更合适的人选了,往日他体弱,如今病好的差不多了,也不枉我如此费心替他筹谋。” “为何……” 温言蹙眉,元恪轻笑:“因为,他是你唯一哥哥的儿子啊。” 温言愣了一瞬,垂眸不再看元恪,“这么多年,你一直默默帮着他,可是……” “然儿为人谦逊,端方沉稳,颇有当年师姐的机灵,不过要论我为何如此偏爱然儿,的确是因为师姐。” 元恪顿了顿,他性格 一向孤僻,此时是少见的清亮,元恪眸光锁着温言,嗓音沉沉却不容置疑道:“因为你,我才这般,爱屋及乌。” 温言眸光微滞,元恪伸手一扬,微弱的烛光瞬间熄灭,许久只听见他有些嘶哑的声音动情的说道:“师姐,我们已经没有那么多来日方长了,所以,别在逃避了。” “你这是何苦?你都已经知道我……” “师姐,你知道一直以来,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温言睫毛颤了颤,看向元恪,元恪:“是我太晚,才认清自己的心。” 温言谓叹一声,轻阖双眼,很快,她便感觉到周身被一股冷冽的龙涎香包围,让她避无可避,忍不住沉溺其中,是什么时候开始,那双曾经不羁儿凛冽的眼神突然变得这般温柔了?又或者,是自己先入了局而不知,时已入秋,外面忽然下起雨来,元恪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露出难得的笑容。 众人常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对于元恪而言,再大的天下都不如这一方天地重要。 他倾注毕生神情,许不来永恒,可在这个瞬间,可以如此放肆而真实的与面前的人一同沉沦,便已足够。 * 温然马不停蹄的从狮城往回赶,得益于陆因给了条水路可走,几人的行速可谓一日千里,不知比来的时候快了多少。 这一夜,温然正在房中休息,却听到有人的敲门声,打开房门,只见陆因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今日的她换下来以往的红衣,身穿白色对襟长裙,倒是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美。 “陆镖头找我?” “是。” 陆因眼神闪烁。温然点点头:“那便去外面聊吧。” “好。” 温然关上了房门,和陆因来到一处僻静的花园,她有些叹息的说:“明日,你就要离开陈国了。” “嗯。” 陆因清了清嗓子,“我,我已经打算好了,不做镖头了,这些年我也算有些资产,我打算去北国自己开一家镖局,自己当老板。” “什么?” 虽然陆因把重点放在了‘自己当老板’上,可陆因还是陈国人,背井离乡的到北国发展,温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北国经济不如陈国,冬天还冷,其实你可以……” “我,我是说……欢迎你来找我。” 温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陆因此话藏着何意,“陆镖头,我……” “我知道 的,你不用说其实这么多时光相处下来,我早就看出来了,公子身份非比寻常,可是,我觉得……我好像有点看上你了。” “看上我?” 温然有点哭笑不得,不知为何,温然总觉得自己听着话有点怪。 “嗯,我也没想干什么,就偶尔能和你这样聊聊天,哪怕做朋友也好,如果,真的不方便,就算了。” 陆因说完,转身便欲离开,温然知道两人就像相交的线一般,交点过后是越来越远,温然没有阻拦,陆因的脚步先是迟钝了一下,然后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不知怎么,温然心中有点难受。 “别藏了——林陵!” 温然站在原地好一会,听到疏林后面有动静,月光映照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想必林陵已经偷听了很久了,温然见她要走,下意识的伸出手,拉住她的衣角一拽,却不想她一个踉跄直接撞到温然的怀里,他们不是第一次距离如此近,这次却没有误会,没有辩解,就那样不知所措的抱在一起。 温然以为下一秒林陵就要推开自己,可她却伸手环抱住温然,靠在他的胸脯上,听见温然的心跳,略显羞涩的扬起嘴角。 林陵的身量较高,温然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刚好可以闻到她发丝散发出自然的皂角味,林陵的头发极美,如瀑般散落,发丝触碰到温然的指尖,竟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等到温然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陵扬起的脸已经凑到温然嘴边。 她蜻蜓点水的在温然嘴边啄了一下,他几乎没有察觉到这个吻的存在,可低头看去,林陵的脸羞的通红。 “不知这位哥哥娶妻没有,若是没有不知能不能看上小女子的姿色,若是有嘛……我也没想干什么,就偶尔能和你这样聊聊天,哪怕做朋友也好,如果,真的不方便,我可是会把你关起来,关到你方便为止的。” “呵……” 暧昧的气氛并没有因为林陵威胁的话戛然而止,温然苦笑:“你这是吃哪门子的飞醋?” “吃醋?我可没有。古往今来都是妻子吃丈夫的醋,要么就是丈夫吃妻子的,哪有副使吃正使的醋,我又怎么比得上你那好妹妹?” “唔——” 林陵的话没有说完,温然就用自己的方式让她闭上了嘴,唇齿交缠,暧昧拉满。 “如果真的清清白白,还上来吻我做什么?” (118)回到北国 “你……强词夺理。” “到底是我强词夺理,还是你不够勇敢。” “你勇敢?你拿原书情节说话?你接近我,本质上是可怜我、害怕我,但唯独没有爱,对吗?” “林陵,上次在宣国我说的那些话确实是真的,可一开始的感觉不能代替一切,我承认开始的时候,我是对你有敬畏的心思,但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你了,不是怜悯,不是害怕,是喜欢,看到你就觉得开心,想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可我不说,是我发现自己并非是什么良配。” “你若这么说,那我也不是,我名声不好,善妒,还嫁过人三年,现在那人要被立为太子了,谁喜欢我就是在和未来的北国皇帝作对,你在乎嘛温然?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你比这世间大多数的男人都要好,好很多,初来乍到的时候我并未交付真心,因为我知道一时的学生气不能代表什么,在你拥有高低位之后,我更不能保证你还能保持本心。但事实就是,你没变。” “我身体不好。” “真有那么一天,我也随着去了,死而无憾。” “……” 这场表白不知何时扭转了局面,温然狠了狠心,沉 声道:“那你知道我身边会有多少女人吗?如果,你成不了我的正室,甚至侧室都做不了呢?” “你这样骄傲的耀眼的人,会在房间里每一日每一日的苦等,我们可能十天半个月见不到面。” “……温然。” “你仔细想象,这样的日子,你受得了吗?” “你误会了一件事,温然。” 林陵看上去是真的在思考的,“首先,我这种身份,要么根本进不了你家的门,要么一定做正室,其次,有了平王的例子在前,我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切断与外界的联系,换而言之,我的铺面还要继续经营,再次,我既然能请求和离一次,就有第二次。” “扑哧……” 谁知这番话直接让温然笑了出来,他眼中似有星光揉碎,温柔又不失狡黠。 “林陵,我真欣赏你的清醒。” 林陵直到说完了才发现,本来是温然拦下自己表白,到了最后竟然是自己先约法三章,意识到被这个小狐狸摆了一道,林陵有些不好意思的埋着脑袋。 “我没说假话,谁知道你那些有没有白嫖的想法,你回去之后,不准娶妻,除非娶我,若真是形势所迫……” 即便是项春华尚且要给司马懿纳妾, 若真有那么一日,还真不是林陵一句不同意能拦得下来的。 “那种情况另说。” 林陵小声嘟囔着,这副别扭的情态被温然一览无余。 “不会有那种情况的,只要我还活着,我保证。” 若真死了,自己老爹非要给自己同什么不认识的人放一块,温然也不能诈尸,只是他清醒一天,就不会背叛承诺。 他用坚实的臂膀拉过林陵,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平王曾评价林陵丝毫不懂得小女儿家的矫揉造作,以至于毫无乐趣,但林陵知道,喜欢就要争取。 准太子妃,权臣之子,还有义姐弟的名头,他们之间已经隔着太多太多,如果这次还退缩,回到幽深的皇宫,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袒露心声了。 林陵再次微微踮起脚尖凑到温然唇边,只是这一次,两人加深了这个吻。 坠入爱河的感觉是很神奇的,理智告诉你,这样做不对,感性又会给自己找无数个借口,就像应该集中精神的时候,林陵还在内心跟另一个小人打架。 “不怕的,要是他对你不好,我就把他关起来,让他只看着你一个,林陵。” * 旅程比预计的短了不少,还没入秋, 林陵便和温然赶回了北国的都城,林陵有一点还是很佩服陆因的,她是个当断则断的女子,那日既然温然没有回应,后续便没有再单独和温然相处过,连带着陆淀对温然的态度都好了不少,陆因求到林陵头上,一五一十说了想在北国开镖局的事情,感念救命之恩,林陵装作不知那天晚上的事情,帮忙办了,几人来到城门前面。 “欸?前面怎么这么多人?” 林陵顺着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元云平身着红衣,手握缰绳于马上,表情冷傲,再看去,他身后跟着的是禁军铁骑。 平王一向不喜欢艳丽的颜色,他喜欢一切深色,唯独不喜欢红,只有在与林陵大婚的那天穿过红衣,如今看到这一幕,林陵有一瞬间的慌神,手指微颤,曾经,他也是这样迎接自己,在蒙州的林府前,林陵透过盖头下方偷看过一眼平王,如今,这场景竟如此相似。 温然似乎感受到林陵的不安,在宽大的袖口下捏了捏林陵。 “没事。” 林陵摇摇头,走在温然后面,这本是副使走到正使后面不留把柄的动作,在平王眼里却格外的刺眼,平王同林陵眼神对接,原本冷漠的眼神里闪过一道流光。 他扬起手挥动缰绳策马朝林陵奔来,身后的铁骑也紧随其后。 平王最终在温然面前停下,许久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眼神电光火石般带上火药味。 “表弟,父皇让我来接你。” 陆因和陆淀:“!” 他们虽然知道温然身份尊贵,却不想温然是皇亲国戚,陆淀一路上又骂又吵温然的,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辛苦表哥了……啊,我如今再叫您一声表哥,不算越规矩吧。” 温然盈盈笑着,眼神却没有一丝波澜,平王宽和道:“自家兄弟,不讲究这些。” 接着,才注意到温然身边并不属于使臣队伍的几人,冷淡的瞥了一眼。 “这些是我在路上的奇遇,多亏了两位,我才能这么块回国。” 平王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他一个谢字也无,陆因与陆淀面露尴尬,可他们不敢要求皇子做什么,还是温然回头温声:“你们先回去吧,需要什么,拿着他找人。” 说罢温然扯下玉佩递给陆因,平王若有似无的撇了一眼温然身边的林陵,出乎预料的,他什么都没说,寒暄都没有,直接转身策马离去。 (119)温然拒婚 回宫后,温然独自进了养心宫,皇后以林陵过于劳累为由,安排她到长乐宫偏殿休息,然而她本人并没有来,同样在养心宫,林陵心里有些不踏实,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皇帝和皇后一起召见温然,还要支开自己这个一路上和温然一同出入的副使? 林陵百思不得其解,然而皇后的意思隐约就是皇帝的意思,林陵怎好违拗,只能在长乐宫偏殿安心等待,只是她却连寒暄的皇后都没有等来,殊不知,皇后正在养心宫看着温然。 “然儿,本宫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可有事?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温皇后一脸担忧,温然进门就被她紧紧揽住,虽说温皇后对原主的疼爱就是这般,可温然被一个陌生女人抱着还是有些不舒服,他拍了拍皇后的背安慰道:“姑母,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温然安慰完皇后才发现皇帝也在,算起来这是温然第三次见皇帝,他摸不透皇帝对自己的好感究竟来源于哪里,或许是对皇后的爱屋及乌,温然这样想着行了大礼。 元恪缓缓走出,“此行,然儿差事办得好。” 不知为何,温 然感受到一向冷漠的皇帝今天很高兴,这一路上擅作主张的时候不少,皇帝敢夸赞,温然都不敢接着,温然不作他想:“多亏了林副使的帮忙,她的聪明才智胜过世间大多数人,还有……春樱……” “然儿,别多想了。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温然点了点头,或许皇帝根本不知道春樱是谁,更不会在意,他压下情绪微笑看着说话的皇后。 “然儿,我和你姑母商量过了,下个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太子的册封礼定在那日,同时也是你的大婚之日。” “是啊,双喜临门,给你冲冲喜。” “……” 怪不得温然一进养心宫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感情这道坎在这等着他,立太子立自己的死对头平王,又不是立自己,何来大喜,还给温然找老婆,闭着眼睛想也不可能是找林陵,双喜临门跟自己是一点关系也无,算起来给原主还算,温然心中默默吐槽,怎么过程改了,设定的程序还没有改。 “不知,姑母和陛下给臣物色了哪家小姐。”、 温然不死心,还是抱着试试的态度问了问。 “左将军姜氏的嫡长女,配你也是绰绰有余,不知道你怎么想?” 温然这十几年的脑子就没转的这么快过,既然左将军有嫡长女,肯定就有其他的女儿,温然记上心头,目光一转:“姑母,结婚是人生大事,有姑母和陛下帮忙相看自然是极好的,大臣的女儿在姑母面前必定也是拿出所学的全部规矩礼仪,臣对这件事不敢有任何不满,只是希望能再亲自相看一二,一面像表哥一样……”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温然不必再说了,他说前面的时候,皇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不是说姜家的女儿可能在自己面前伪装吗,说到后面,又开始连带着平王的事情,有关皇家颜面,陛下不能放任自流。 “你说的这些,朕明白。” 皇帝轻阖上双眼,似乎在思考什么,温然再添一把火拱手行礼道:“陛下,皇后,大婚之事,能否暂时搁置一二。” “为何?你是不满意姜家小姐还是另有缘由?” 皇后怎会不知他和林陵那些事,不过是压下避而不谈罢了,他们在祠堂宗庙上是姐弟,皇后愿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当他们是姐弟亲热,可是,谁不知道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如今若不制止,再过几年,就真的有了婚配的资格。 “臣只是不想那么早成婚。” 温然这一点倒也没有撒谎,他正常现在才上大二,现在结婚尚且太早,对于那家的女孩也如此,两个不会照顾人的人在一起,肯定少不了摩擦,温然想着就觉得难过,而且现下温然的心只能装下林陵一个。 “你!这婚礼已然筹备好了,时至今日你却忽然拒婚,传出去像什么话?” “姑母,此事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臣深思熟虑的结果。若臣不明不白的娶了姜氏,只怕到时候难以挽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了。” 元恪摆了摆手调停,皇后有些气恼,不去看温然。 “既然大婚之事然儿如此坚决,那和姜家女儿联姻的事情便先放一放,以后再议。” “多谢陛下!” 皇后接下来又同温然叙话片刻,问的无不是饮食起居方面的,开始时,温然费尽心思增加林陵的存在感,毕竟当时若没有皇后首肯,林陵怕是没办法同使臣队伍离开,而是要在平王府那个阴诡地狱里挣扎,可是每次温然提起林陵,皇后都是淡淡的,温然便不提了,说起来这皇后竟然比自己的母亲还关心他,温府中温家主人温侯不 在,秦夫人应该出城迎接温然才对,可是秦夫人告了病假说自己连日里处理内宅事务累病了……这托辞倒是精巧让人挑不出理来,谁不知道后宅之内姨娘总给秦夫人脸色瞧,可一个亲生母亲真的会放任一年多没见的儿子连迎接都不去吗? 或许温然对这个时代本身的理解力不够,他倒是没有纠结这点事。 “上次本宫在上林苑看上一只通体雪白的银狐,想着讨要过来,可惜管事说那银狐味儿太大,养在宫里怕是不合适,本宫竟是做梦都念着。” 皇后说起琐事眼睛笑得弯弯的,温然微微颔首:“姑母,今日天色已晚了,臣还需沐浴更衣出宫回府,臣的母亲秦夫人缠绵病榻,臣得出宫尽孝,还请姑母准许。” 皇后的表情瞬间僵硬在脸上,温然是不明白为何姑母变脸这么快,只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变,还是皇帝替 温然你解了围。 他温声道:“好孩子,温侯如今还在前线打仗,若看到你如此也会欣慰的,不过今日朝中难得休沐,你便留下陪着你姑母吃过午膳再走吧。” “臣遵命。那臣先下去更衣了。” “准。” “谢陛下,臣告退。” (120)你来我往 “皇上……” 确定温然已经离开养心宫,皇后才颤巍巍的开口,秦夫人算什么东西,这些年根本不关心温然,如今却遭温然这般惦念、自己这个亲生母亲想和温然说几句话,得来的却是觉得她聒噪,连自己挑了大半年的女子,温然也不喜欢。 “你如此委屈是做给谁看的?秦夫人才是温然名义上正儿八经的母亲,而你只是姑母,朕已经允许你以无子的名义经常传召温然进宫陪伴,今日你差点下大祸!” “什么大祸,在陛下眼里,臣妾做什么不都是错的吗?” 元恪揉了揉眉头不愿意与皇后争吵,当年在师门的时候,皇后是温家不受宠的旁支庶女,同温侯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因此才会被允许闯荡江湖,那时候皇后率性天真,每天跟在温言身后,第一次见到元恪的时候还将他当作登徒子,可惜后来…… “皇后。温然喜欢林陵这件事,你我心知肚明,今日他拒婚大半原因也是为此,你何必将一切说的明白,若他真跪下像朕求这份恩典,朕怎么不得给温然一个台阶,林陵入了温府,平王又当如何自处,你可别忘了,林陵是暂请和离出宫,不是被休妻。” 这摊烂事当时做了,头脑一热,如今平王、温然、林陵三个人都好好的聚在一起,难免尴尬,皇帝的本意是立温然做太子,但打了个让平王先的幌子,因为他知道平王上位一定容不下温然,但就今天温然的谈吐来看,这孩子变化不少,他若上位,也未必不会对平王赶尽杀绝。 看来下月就定乾坤,还是早了些。 皇后听见皇帝这么说,细细品来也认为是这回事,她当日是不清楚皇帝对温然的心思,到底是扶持还是除之而后快,再看到林陵的处境就如同自己,并不得丈夫喜爱,才做了这个决定,但让儿子娶下堂妇这件事,皇后绝对不允许,这么想着,皇后眼神变了变。 “林陵不是还待在长乐宫吗?皇后理应去看一眼。” 皇后任何细微的变化都瞒不过皇帝的眼睛,闻言皇后慌张的瞳孔颤抖。 “……是。” “皇后也不要不服气,现在一动不如一静,林陵你先不要动。” 皇帝认为林陵的角色至关重要,皇后则认为她与温然连周公之礼都没有过,感情再深也能忘记,只是两相对比之下,皇帝才是动过情的过来人,他便这样淡淡的吩咐下去。 皇后再不情 愿也只能跪安,只是今天她坐的有些久了,腿脚不利索,是被覃若姑姑扶着出门的,临转弯之前,她回看了一眼名义上的丈夫、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秉着蜡烛转动按钮进入密室。 皇后心中的酸涩再也按捺不住,“覃若,你说,一个永远也得不到丈夫心的女子,活得是不是很悲哀。” 皇后不知道他对温言是怎么柔情蜜意,但想到元恪昏迷时候一直喊着温言的名字,就知道他对师姐的感情有多深。 “白月光死了,成了永远的白月光,哈哈哈哈……” “娘娘,慎言啊!” 覃若姑姑一直陪着皇后,从温府到皇宫,可是现在她能插上嘴的地方不多了,皇后是单纯和骄横皆有,如今当了十几年皇后,手段雷霆,颇有些残暴的影子,皇后坐到这个份上应当知足了,后宫中既没有人能凌驾于她之上,皇帝也足够尊敬她。 “皇后娘娘是元后,陛下亦是与您相敬如宾,娘娘不要胡思乱想才是。” “知道了。” 皇后闭了闭眼睛,知道这是覃若劝和她的方式,方公公不知道何时将养心宫的门关上了,皇后闭了闭眼睛,“罢了,回长乐宫。” * “你说,平王 同然儿两个,都不叫本宫省心,一个推了姜家女儿的婚事,一个推了许尚书的姻缘……陵儿,若是本宫替你做媒,你可不准推脱啊。” 林陵在长乐宫等了大半天,皇后刚来便得了这么一句话,这其中包含的信息太多,林陵也不好接话。 “臣参见皇后娘娘。” 林陵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皇后也不叫起。 “覃若,本宫今日逛园子逛的久了,有些口渴,你去再泡一杯茶来。” 皇后已经连着三碗茶了,每一杯折完都倒在坛子里,也没见皇后有多渴。 “皇后娘娘性质好,今天天气也确实不错。” “嗯……嗯?陵儿还跪着呢,快起来吧。” 林陵脸上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汗,若真是跪着还好,可惜自己半蹲着着实不好受,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 “来人,赐坐。” “谢皇后娘娘。” 林陵直观的感受到皇后心情不好,有一类人譬如皇后,越是慈眉善目越是憋着坏心思,她同自己又不熟悉,怎得今天一口一个陵儿叫的开心。 “对了,本宫方才说的,要给你赐婚,你意下如何?” 林陵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她从座位上起来又拜。 “自古父母之命,媒 妁之言,若臣父母有什么吩咐,臣自然听从。” 换而言之,我父母健在,你没有资格如何。 “呵……”皇后来时早有准备,自然能打林陵个猝不及防。 “虽说古话如此,可皇恩浩荡,先君臣这些道理,林使臣也应该懂,更何况你户籍迁到温府,应当同然儿一样叫我一声姑母……” “臣不敢。” “……这孩子怎么如此拘谨,不叫便不叫吧。” 皇后眼神停留在林陵身上片刻,接着移开,抿了口茶,“本宫老了,身下又无子女,不过是随口说了两句,你与然儿都是好孩子,本宫才这么说。” 她放下茶盏又说:“你父母的案子,皇帝还没有彻查,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赦免了,如今住在竹林小筑里头,你有时间也去看看吧。” “还没有彻查!” “嗯,怎么了?” “没什么。” 林陵知道今天皇后就是故意给自己难堪了,不过自己父母的案子还没有彻查这件事,林陵担心极了,竹林小筑是什么地方,前朝质子的居所,不过是个好点的监狱,林陵今日一直低头做小,而今第一次同皇后对视。 “臣思父心切,失言了,请皇后娘娘不要怪罪。” (121)怕他对你有感情 “无妨,这是人之常情。” 皇后淡淡道,林陵的反应倒是叫皇后不知该怎么继续了,本是要让林陵求她,她帮忙重审,顺便皇后提婚事,如今嘛…… “陵儿,你要理解,陛下不重审这件事,是因兹事体大,难免牵连出一系列的官员,届时我北国朝堂动荡,对局势不利,但你该有的清白本宫一定帮你讨回来,过几日的金秋宴,本宫定不会让任何人瞧不起你去。” “是,臣明白。” 林陵表面上还是柔顺的模样,心底冷笑,还好刚才没上套,这皇后竟然先忍不住了,“女子一向不得干预朝政,臣就是有心也无力,虽说领了官职,但最后这事究竟怎么查,还是听陛下做主,至于皇后娘娘……” 她被林陵盯着,竟生出一股压迫感来。 “皇后娘娘为后宫表率,既说了能在金秋宴上替臣撑腰,臣自然感激不尽。” 言下之意,你身为皇后也不过就能在后宫耍耍威风罢了,林陵说自己身为朝廷命官不敢如何,不过是讽刺皇后根本不能如何。 皇后被她呛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恰好前两天皇帝也是这样,说让她在太子册封典礼多操心,朝政的事少操心,皇 后此时就是想发作也没什么理由。 旁边的覃若姑姑捏着一把冷汗在旁边伺候,最近皇后的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了,自家小姐本就不是精于算计之人,她就怕皇后气急了随便治林陵一个不敬之罪,届时皇帝和温然那边都得罪了。 现实就是,皇后确实想直接发作,皇帝就算不让又能如何,直接杀了林陵,皇帝还能叫她陪命不可? “皇后娘娘!启禀皇后娘娘!” “什么事!” 皇后瞥了一眼那个不懂规矩横冲直撞的小太监,她宫里可没这号人,看着甚是眼生。 “你是哪个宫的,这么没眼力价,竟然在长乐宫大声喧哗!” 覃若姑姑率先呵斥那男子,他们不认识可林陵认识,那正是跟着温然的温十。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是陪着温小侯爷周游列国的书童,温十,不是宫里的奴才。” 林陵听了这话还有些委屈,不禁发笑,毕竟谁被诬陷成了太监都不好受,皇后听着他是温然身边的人,心里头的气消了一些。 温十继续道:“奴是奉了小侯爷的命,给皇后娘娘送东西来。” 经过这么一提醒,皇后才看见温十手里提着个笼子,用紫色的布蒙住,里头 像是什么活物。 “这是……?” “娘娘请看。” 温十拉下帘子,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见皇后的刹那叫了一声,友好的摇着尾巴,林陵认识,萨摩耶嘛。 皇后果然被这小狗治愈了,曾经在师门的时候,门口养着只狗,可惜那是大家共有的,皇后只能去喂一喂却不能抱着。 “然儿真是有心了。” “皇后娘娘喜欢就好,这狗同娘娘有缘,刚上林苑的管事还说呢,这狗在那边就没叫过,都以为是哑巴狗,没想到一见到娘娘就叫了,还笑逐颜开的。” 皇后连忙让覃若把狗抱过来,的确是亲人,见谁都舔。 “你是从上林苑来的?” “是呢,回娘娘,主子说今天听娘娘没养成银狐甚是难过,便特意亲自去挑了只最像银狐的狗给您。” “然儿……” 皇后一边给狗顺毛一边感叹温然懂事,早也不记得要找林陵的事了。 “林使臣,您怎么还在这呢,主子正找您呢,说是陛下召见。” 温十仿佛才看见林陵一般,压低声音,但皇后也能听见。 “……是陛下召见啊,那本宫就不留陵儿了。” 皇后思来想去元恪未必信她不会 对林陵动手,把人召过去算是保护,她虽然心里反感,但也被温然送狗的喜悦冲淡了,林陵自然从善如流的跪安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是,臣告退。” 林陵一出长乐宫便看见温然在不远处负手而立,似乎在等林陵。 “你怎么在此处?” 林陵走近些,见四下无人:“是在……等我?” “嗯。” 温然表情有些不自然,拉着林陵往甬道上走。 “你既然来了长乐宫怎么不去拜见你姑母?还叫温十过去送礼。” 你都不知道你姑母差点把我吃了。 当然,后面的林陵没说。 “见过了,方才在养心宫姑母也在。” 温然拉着林陵走了很久,到一处僻静的宫门,看上去荒废很久了,荒草从木质大门的两侧长了出来,变得昏黄没有人气。 “这是哪里?” “冷宫。” 温然凭借着原主的记忆力,还好原主经常进宫,才能精准找到冷宫。 这里并非是将冷宫二字刻到门上,而是被钦天监指名方位不好的宫殿,便再不修缮做了冷宫,皇帝的嫔妃不多,这朝更是没又被贬的嫔妃,此处便连守卫都没有。 “你带我来这干嘛,阴森森的。” “你委屈 一下,方才我们站的地方,每隔三个时辰就会换一此班,每次间隔一刻钟,说不了太久的话,还有些东西,不能让人听了去……” “你想说什么,你说吧。” “方才,我遇见了平王。” 温然深吸一口气,若只是普通遇见,必定两人都要嘲讽对方一番然后不欢而散,可这次回来之后平王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倒是和原书后期对他的描写有些像。 “他很反常,没骂我,还让我去重华宫叙旧。” 重华宫是皇子未开府的时候上学的地方,约到那里倒也不逾矩。 “与其说是他变了,倒不如说是平王懒得装了,如今他春风得意着,正是拉拢人心的好时候,你没事不要和他对上……对了,你去了嘛?” “自然是去了。” 平王以想听异国见闻的理由跟温然走了一路,可却没有主动提起“见闻”,反而关心起自己的婚事来,温然用了个没什么说服力的理由糊弄过去了,平王便又说起他自己的。 “平王说,他拒了和许尚书女儿的婚事,我怕……” 许尚书这话皇后倒是提了,林陵对这些新兴贵女没什么印象,她一挑眉道:“你怕,他不娶妻,是对我有感情?” (122)我家没有皇位需要继承! “嗯。” 温然艰难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自己纠结半天的事情,被林陵一句话轻易的破解了。 “这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原书情节摆在那里,平王注定是要和林陵纠缠的,谁知温然却吃醋似的咬住林陵的耳朵,她一愣,倒是没躲,只是突然明白了为何温然要选在这里说话了。 “你乱吃什么飞醋,就算是有可能,也是他喜欢我的可能,不是我喜欢他的。” “我和他,一点可能都没有。” “真的?” “真的。” “那好。” 温然继续抱着林陵亲,林陵实在是受不了,在冷宫也不行啊,她艰难推开温然。 “怕什么,要是真被发现了,我拼死也要娶你。”、 “嗯,是吗?然后让我做小的,你屁颠屁颠的娶姜家小姐做大的。” “……你这是什么话?” 温然知道自己这个姑母肯定也去林陵那里说了什么,这点破事竟然传的这么快。 “不过你姑母说,你拒绝了。” “嗯。” 看来皇后还不至于丧心病狂,“毕竟是皇上的吩咐,她总不敢假传圣旨。” “只是她也提到了,要给我筹办婚事。” 林陵想了想,还是没把彻查父亲案子 的事情说出口,温然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你……” “这次搪塞过去了,我不是你,再有下一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好这次的狗送的快,下一次不知道皇后又出什么花招,皇后提到了金秋宴,历来宫中各类宴会都是给未婚男女相看的,林陵想象就头疼,自己身份尴尬,身为朝臣,去不去还是两码事。 “陛下方才不是召我前去吗?你帮我带个路吧,不知道去的晚了皇帝会不会生气。” 林陵光顾着和温然说话,把正事忘了,只希望自己到了皇帝那里不要再吃一顿闭门羹,他可不比皇后,林陵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元恪手里。 “等等,没这回事。” 温然笑道:“皇后不敢假传圣旨,我胆子大,我敢。” “你!” “走,带你去上林苑骑马去。” 温然料定皇后没那闲工夫打探林陵到底去没去养心宫,就算她真要怪罪,也不能隔空打着温十。 林陵表面嗔怪,心中却暖暖的,能护着她的人,从小到大不多。 * 林陵同温然今日玩的倒是十分尽兴,上林苑除了打猎时节并不忙,那些马儿天天在圆不隆冬的小地方根本施展不开 手脚,好好的将时间荒废了,是以温然表现出很大兴趣的时候,管事给温然左挑右选好几匹性格温顺又耐跑的来,对林陵也是一视同仁。 “这匹白的毛色倒是好看。” 林陵虽然不会看马的品类,但看着油光水滑的,还是真心夸赞了一句,那管事听着林陵夸了他最喜欢的一匹马,瞬间嘴角咧的老大。 “林大人真有眼光,这可是和南边矮种马的串种,能跑的久,卖相还好,最适合小姐夫人骑着遛弯了。” 管事喋喋不休的给林陵介绍,林陵倒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而是温然嫌他聒噪,笑骂两句。 “诶呀,瞧奴才这张嘴,奴才自己掌嘴……哎,这上林苑平时冷清,小侯爷和大人别见笑。” 管事看出来温然不是真生气,感叹道,其实上林苑要放在其他朝代上,公主王子应当来上骑射课的,只是当今皇帝子嗣凋零罢了,可管事不敢说,不过是点到为止。 “说起来,我还是受了姑母的恩,才能来上林苑转转,这宫里除了陛下与皇后,唯一能名正言顺进来骑马的,只剩下平王了吧。” 管事的没有反驳,确实只余平王一人。 “罢了,不提了,上 马。” 温然多提元云平都觉得晦气,谁知自己刚才上脚蹬,便听见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不提谁?本王吗?” 林陵闭了闭眼睛,她正背对着平王,手下用力掐了下已经上马的温然小腿,一副‘谁叫你随便念叨’的样子。 温然有苦说不出,在场的各位没有一个比温然还不想见到平王的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可不想落下个和未来储君不和睦的名声,便装作什么也不懂,眼神流露出与这个年纪相符合的愚蠢的清澈。 “表哥,你怎么来了?” “哦?这话应当我问你们吧。” 平王一挑眉,温然装作听不懂他质问自己和林陵为何越俎代庖,天真的回答道:“我今日进宫看姑母,姑母说上林苑好玩,我和林陵就来看看。” “哦。” 平王扯了扯嘴角,没有纠正温然的自称,“只是表弟有皇后娘娘的口谕,林小姐可没有,林小姐怎么能进来呢?” 平王说着走到林陵身边,“不过作为未来储君,本王的口谕也是有效的,若林小姐可以同本王叙话一二,本王便不予追究。” 说到底就是想和林陵单独相处,温然也不胆怯,从马上跳下来 ,这一动作可比上马丝滑多了,旁边的管事都担心温然的身子骨行不行。 “表哥这话就错了,林大人是同我一起拜见姑母的,姑母的口谕固然是对着我们两个人说的,且林大人身有官职,表哥这样一喊岂不是没了礼数,再有……” 温然凑近平王,好像真为他着想似的:“表哥可别老说自己是未来储君,您现在还不是呢,祸从口出!你不是问我,这一路上异国的所见所闻吗?我在宣国就遇到一个算命的,他说,越是有把握的事情越是不能乱说,不然容易搞砸。” 平王稍稍拉开距离。 “哦,是吗?表弟有心了。”他一想起当时温然的表白就头皮发凉,怎么回事,难道这还真是关心不成? “既然表弟知道祸从口出这句话,为何还在本王面前,你啊我啊的,这不是存心叫人误会吗?” 平王说罢还看向管事,似乎是叫他评理。管事哪敢多嘴,都说平王千人千面,现在看怎么这么小心眼呢,自家兄弟都不放过,虽说没血缘,但好歹一起长大啊! “可是表哥也叫我表弟啊,咱们亲近嘛,我又没有皇位需要继承。” “你……还真是口出狂言!” (123)冤家路窄 和温然在这打太极,平王原本要干什么都忘了个七七八八,扫见一直保持沉默的林陵才想起来,就算温然有那么多说辞又能如何,平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干什么,他冷声道。 “林大人,本王想同大人叙话几句,不知大人可否移步。” 平王这次直接越过温然,向林陵鞠了一躬,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按照男女之别,林陵完全有理由拒绝,若是君臣……臣子断断没有拒绝君主的权力。 “林陵……” 温然对着口型,叫她不要去,林陵疲惫的看了他一眼,最终温然妥协。 “走吧,平王殿下请。”林陵轻声开口。 两人谈话的时间的确不长,平王还允许温然派人看着,只不过温然若真的派人去了,倒叫林陵心里不舒服,他坐在马上生无可恋的往旁边看,管事也不知道是该让温然赶紧跑,还是叫这祖宗下来,那么多矮脚小马,他非得挑一个最烈的、最高的来骑。 “嘘!” 温然示意管事别出声,他就是怀疑平王故意派个长的最高的侍卫横插在他和林陵中间,自己连读唇语的机会都没有。 “你不懂,我这叫坐的高,望的远。” “ ……” 管事治不了这祖宗,林陵不一会便回来了,温然也乖乖从马上下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他有没有为难你?” 林陵叹了口气,这孩子是当他这么大声平王听不见嘛?果然元云平接话过去。 “表弟是觉得,本王会如何为难大人呢?” “……表哥说笑了,你怎么会为难大人呢?” 他眉头一皱,在人群中巡视,然后快速锁定那个长得最高的。 “我说的是他,他长得这么高,不用说话就能把人吓哭,我都是如此,更别提林使臣一个女孩子。” 长得最高的侍卫:“……” “呵……”平王认真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高,确实人家高出温然一个头。 “表弟这倒是所言非虚,你确实矮。” 温然:……? 啊啊啊,炸了! 林陵冷眼看着,附带上下扫视一眼温然,恩,确实不太高。 温然觉得自己被暴击了! 平王自是觉得好笑,但还不至于失了风度,趁着气氛还算轻松的功夫,温然掩住脸,透过指缝的眸色闪过暗光,因为就在方才,他似乎想到姜家的那位小姐是谁了,虽然还有待求证,但若真的是他,娶姜家小姐就是给 自己生命倒计时开加速器。 “表哥取笑我取笑够了的话,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温然梗着脖子还是一副委屈的样子,平王不怕他又问出什么东西来,扫视了一眼温然,点头道:“你问。” “我听闻表哥同后院的夫人们并不亲热,对待昭华公主和李侧妃亦是不如从前,表哥,你有心上人吗?” 平王一愣,林陵替温然捏着一把冷汗,这不是可以说的话题啊,温然打听未来储君的后院事,就是觊觎谋反的意思,果然平王转身挑眉道。 “表弟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钟芳说的。” 温然是在原书里知道的,当然能确定这些都是真的,至于钟芳,他是平王身边最得信任得人,失宠了刚好。 平王有一瞬间眼神的变化,似乎在人群中寻找‘叛徒’,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带钟芳前来,他温声道:“却不知,表弟的心上人是谁?” “表弟推了和姜家的婚事,又是因为谁?”他看向林陵,高拿轻放,“莫不是在外结识的那位姑娘?” “……” 温然面对平王的质问,温然一笑,嗓音沉沉:“我不如表哥那般讨人喜欢,后院起火,不 过,若真遇到了心动之人,我必定会竭尽全力,将那人留在身侧。” “本王亦如是。” 平王戏谑的同温然对视,温然刹那间觉得一阵眩晕,抬起手捂着额头,不停的喘着粗气,林陵见温然这般痛苦,紧张道:“温然,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可能是……有些累了。” 温然轻咳两声,胸口处有种游走的疼痛,这些天同林陵的表白尚且无事,让他忘了体内的蛊一事。 与平王打得那场无硝烟的仗,看似是平王赢了,他假仁假义道:“是本王不好,忘了表弟一路劳累,此时定是还未恢复好,不如表弟赶紧回去休息吧——来人,去安排一辆马车。” “也好。” 林陵应声道,温然看上去已经难受的不得了了,就算林陵心中怀疑马夫是平王的人,也还是作了上去。 “我留了玉佩给温十,若是马车出了意外,就让他去找皇后,说是平王害我。” 温然牵扯出一个笑来。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林陵,这可不是玩笑。” 温然靠在软榻上,稍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平王厌恶我路人皆知,你怎么就敢保 证他不会对我下手,平王今日跟你说了什么?” 温然想到这话太像质问,又补充道:“无论说了什么,你都别信,要是他威胁你,你也别不说,咱们一起扛。” “嗯。” 林陵转而关心起温然的病情来,“你这病反反复复总不见好,原以为到了陈国就能找到师父给你看,如今……” 林陵还没来得及联系师父,就回了北国,如今若再修书一封给师父,林陵只怕她老人家不开心。 “罢了,我再写封信吧。” “你不怕,你师父不待见我?” “我师父?你叫我师姐的时候不是挺欢的吗,若真能见到师父,我一定替你美言几句。” 林陵轻笑,人命关天属实不能耽误,然而自己诊脉只能感受到脉象紊乱,却不知是何症状。 “这同宣国时……” “我没事。” 温然不留痕迹的抽开手,“这些天快马加鞭的累着了,你看我这一路上何时犯病了?” 林陵仔细想想倒也是这么回事,她点点头没在多问,只怪琐事太多,方才平王同她说的那些话历历在目。 她本以为平王又会高高在上的或威胁,或命令,谁知今日的平王倒是让人如沐春风。 (124)林陵乱心神 “林大人。” 林陵应了一声,没想到平王在没人的地方还如此守礼。 “平王殿下有什么便说吧,臣听着,就是说完,还请平王如约放我离开。” 林陵垂着头,平王见状轻笑,“林大人同本王还真是生疏了,不过,今日我本来也不是为难你的,我只是想说。其实我同许尚书根本不熟,是那日机缘巧合下,我救了许尚书女儿一名,我甚至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偏要以身相许。” 哦。 林陵听完只有这一个评价,平王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今日同她有什么好说的,怎么不跟许尚书说呢?听说平王能出门,还是许尚书求情呢,如今卸磨杀驴倒也像平王的做事风格。 “林陵,不林大人,你应该明白本王想说什么吧。” “臣愚钝。” “林陵!近日本王经常梦见你,这你总该明白了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臣惶恐,不敢如平王殿下梦。” 林陵心里烦的要死,若只是说这些废话还不如不说。 “林大人,我们何至于如此,你在本王梦里的时候是百合神女,而本王则是……同你十分亲近之人,林陵,林大人?” 平王见林陵有些失神,而非 方才一直推脱的模样,叫了她两声。 林陵大为震惊,她知道梦里的种种或许都是真的,如今荒唐的一声也是十生十世最后一次,然而那个‘神帝’没有觉醒,平王却……莫非,同自己历劫之人并非温然,而是平王! 林陵脑子有些乱,她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可平王自称是同自己最亲近的人…… “殿下说笑了,梦岂可当真。” “或许如此。” 平王向反方向走了两步,轻松的笑笑。 “不知平王殿下的话说完了没有,臣可以告退了吗?” “自然。” 平王一挥手,哪里还有方才死缠烂打的意思,林陵紧握着双拳,心中微冷。 又是一次试探,但神女一事,是谁透露给他的? “林陵!我说的你听见了吗?” “啊?” 林陵回神,自己还在回温府的马车上。 “你怎么走神这么严重?” 方才温然吃下林陵给的特效药感觉能聚起些力气,林陵垂眸道:“抱歉。” “……没事,平王真的没威胁你?” 若真是明晃晃的威胁还好,提到神女,温然肯定是一点不信的,再说了,那些怪力乱神之语,往小了说不过是一场梦。 “没有,我只是在想 陆师兄的事情。” 林陵突然提起他们俩,不过是想看看‘司星’的世界bug修复没有,温然还记不记得他们。 “我觉得陆师兄那么厉害,连地缚灵都能对付,说不定也可以给你看病。” “他们啊……”林陵瞳孔微颤,温然没有忘记。 “他们毕竟以修行为主,贸然打扰怕是不好,而且他们同陛下关系不太好,方公公还叮嘱我来着,不要再同他们有所联系了。” “陛下……也认识陆师兄?” 林陵不确定世界线被篡改成什么样子了,怎么北国的皇帝还和陆师兄扯上关系了。 “这件事我知道的也不多,据说陛下尚且年少的时候,也曾有一段时间闯荡江湖,后来被迫回去继承皇位,这段故事里得罪了不少江湖中人。” “哦。” 林陵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其实她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林陵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生了病,才会觉得世界有问题。 “我走神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嗯,是让你帮忙调查姜家小姐的事情,我记得平王后期有个宠爱的侧妃就姓姜,我怀疑就是陛下赐婚的这位姜家小姐,你好歹是女子,帮忙打探一下闺中的事情,比我 容易。” “会这么巧合吗?” 林陵现在已经怀疑前世今生了,对于‘穿书’自然半信半疑。 “那女子是在温府被火烧毁的时候横空出现在平王府的,难保其中没有什么猫腻。” “好吧。” 林陵一口答应下来,回到温府以后,林陵走了个过场就回去休息了,温然留下来陪着秦夫人说话。 回去用过点心,林陵正在屋内休息,便听见门口有敲门声。 “谁?” “奴婢宴歌,拜见小姐。” 林陵颦眉:“宴歌?” 林陵打开门,只见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她略施一礼,一副小孩子学样的做派,忍不住笑了笑。 “你是……?” “奴婢是春樱姐姐提拔上来的丫头,以前在庄子里干活的,春樱姐姐说了,奴婢算数快,还机灵,要是她有什么不测,就让奴婢来帮小姐的忙。” “……春樱。” 听到这个名字,林陵心中抽痛,见到眼前的小姑娘活泼的样子倒是和记忆中的人影重合七七八八,便拍了拍她的手。 “既是春樱信得过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宴歌认真的点了点头,“嗯,奴婢一定好好辅佐小姐 。” 以往都是春樱帮忙搜集信息,如今是宴歌帮忙,宴歌果然不过须臾就打探出来这姜家的状况,姜家适龄待嫁女子共有两位,一个是皇帝意图赐婚给温然的嫡出小姐姜絮儿,一个是庶出的二女儿姜悠然,这两个女儿究竟是什么性格不能妄下论断,但这嫡出的母亲处处被小妾压一头倒是真的,林陵拿到信息之后第一时间如实告诉了温然。 “皇帝之所以没选姜悠然,正是因为她的名讳里面,有个然字,同温然同音同字,皇上怕犯了忌讳才作罢,不然凭借姜丞相对庶女的喜爱程度,肯定是要替对方争上一争的。” 温然将几个茶壶来回翻动心中有了计较。 “可惜,看书的时候不知道这姜氏的名字,只知道嫁给温然那人及其善妒,后来因为温然身体不好,二人经常见不到面,因此因爱生恨,早早的趁着温然没死和平王勾搭上了……若要求证,必须先见这两人一面。” 这事对于温然来说倒不难,以前是因着生病,现在他跟陛下说自己病好的差不多了,有了皇后的求情,未婚的温然自然还是要到国子监上课。 “待明日,我先会会这位姜家大小姐。” (125)幼稚又恶毒的姜絮儿 温十知道自家少爷是不爱早起爱赖床的,一早提前大半个时辰把人拉上了马车。 “……不想上学。” 温然幽幽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这岂止是早八啊,不仅要束发用膳,卯时三刻就得起来复习念书,皇家日子也不是这么好过的。 “奴才知道您不想见到姜家大小姐,但人家是丞相嫡女,总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温十昨天听了一耳朵温然念叨,知道温然是不满意这门婚事,以为今天小侯爷是因此才不愿意上学的,这一下温然才精神,没忘记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很快,温然来到国子监,刚好赶上时间,温然瞧到了坐在一边的姜絮儿和姜瑞之,姜瑞之温然倒有些印象,是原主宴会上经常宴请之人,姜絮儿则作为全场唯一女子而显眼,温然同姜瑞之自然的打了招呼,却并未看姜絮儿一眼,待下人安排好自己的座位,温然便归坐听课。 先生说的之乎者也,温然是一窍不通,好在他不提问,温然便将心思放在观察他人身上。 姜瑞之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他是平王伴读,平王参政自然不必再来,至于他大概也来不了几天了,书上给姜瑞之的介 绍便是喜武不喜文,与平王刚好相反,也因此拿下了京城守备的差事,与他配合良多,这也算是温侯失败的原因之一,偌大的温府,军备力量不堪一击,温然自己也手无缚鸡之力的,既然知道了剧情,温然自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午间下了课,姜瑞之领着他的妹妹姜絮儿到温然面前。 他做了个揖:“温小侯爷。” “姜公子不必多礼。” “嗯,我有个不情之请。” 温然心中明了,不过是撮合他与自家妹妹,却还是装作好奇道:“何事?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和几个兄弟说好了,今日要比赛马球,我妹妹能不能劳烦小侯爷帮忙照顾一下。” 果然……温然还在犹豫要不要答应姜絮儿,却见她有些刁蛮的开口。 “哥哥这是何意?你不是说好要和絮儿一起放风筝吗?” “……”温然一时无语,姜絮儿看起来初中生模样,想来能出入男子居多的地方也没到及笄的年纪,现在的眼中只有玩,连温然都忍不住好奇,这个姜氏是怎么和平王那个老狐狸走到一块去的,两人年龄差的未免有些多了。 姜瑞之见自家妹妹一点不上道,悄悄的掐了 她一把,被推搡后的姜絮儿委屈的快要哭出来,娇滴滴的看着温然。 “既然是我哥让小侯爷照顾我,那小侯爷说玩什么就玩什么。” 嗯,有点礼貌,但不多。 “好了,温十,去牵马车吧。” “是。” 姜瑞之见状心下一喜。 “那劳烦小侯爷了。” 姜瑞之说完兴高采烈的出门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场马球赛要打,温然招呼姜絮儿过去,本就是把她当小孩子看待的。 “你哥哥答应你去放风筝,就绝对不会失言的,不过是今天他有事情要忙,不然你先跟我回去吃个午饭吧。” 温然看着一边的姜絮儿,客气又不失疏离的开口。 “好,谢谢小侯爷。” 姜絮儿笑意盈盈,似乎没听出来温然语气有什么不对。 用膳的时候,温然能感受到姜絮儿经常往这边看的目光,不知那究竟是好奇还是仰慕,只是炙热的让温然有些不舒服。 “小侯爷,你要不要尝尝这道菜?” 姜絮儿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就听见下人通报说:“小侯爷,林小姐来了。” “原来是姐姐来了,快请进来一同用膳吧。” 温然起身,像是寻常人家等待亲姐姐般放下碗筷 ,亲自迎接林陵,然而这一切都是温然提前安排好的,留他一个人面对姜絮儿,不如叫来林陵一起。 林陵看了一眼姜絮儿就明白怎么个意思了,虽说她一个成年人,同小孩‘争宠’这种事看着滑稽,不过林陵可从来不小瞧任何一个‘小姑娘’,别说这个还是丞相之女。 “正巧我还没用膳,那我便留在金玉堂吃了。” 林陵并未推脱,从她进门到坐下这会子功夫,姜絮儿死死盯着她却并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待温然落座,姜絮儿执拗的将方才推荐的菜色夹到温然碗里。 “小侯爷……” “姜小姐吃自己的就行,金玉堂的菜色我早已烂熟于心。” 温然对姜絮儿的示好熟视无睹,姜絮儿羞得满脸通红,与此同时温然则夹了块肉给林陵。 “我看姐姐最近清瘦了些,多吃点,是不是下人伺候的不好?” “没有,他们都很尽心尽力,庄子上有流九帮衬着,流九到底是你从哪里找来的,算数管家都是一绝。” 温然没好意思说,那本来是皇后指派过来做妾的,当然训练的样样都好。 “还是姐姐教的好。” 姜絮儿整顿饭吃的不知是何滋味,在她看 不见的死角,林陵也多次示意温然见好就收,别做出太刺激人的举动,温然都是糊弄过去,权当姜絮儿不存在。 用完膳,姜絮儿像是找到新的突破口,急匆匆的拉着温然去放风筝。 “兄长总是很忙,就算是答应我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秋天就快过去了,入了冬就没有风了。” 温然没拒绝,只是问了林陵的意见,叫林陵跟着一起去,一路上姜絮儿时不时用羞涩的眼神看着温然,被温然自动过滤掉了。 “喂,小侯爷阅人无数,是不会喜欢你这样的老女人的。” 姜絮儿趁着温然捡风筝的片刻,朝着林陵恶狠狠道:“你不过是个下堂妇,凭什么让小侯爷叫你一声姐姐,可见是你赖着温府不走。” 林陵听到的流言蜚语从来不在少数,不过被个小姑娘当着面羞辱还真新奇,看这幼稚的恶毒,林陵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解释做什么,反正她听不懂。 “温然自己乐意叫我姐姐,还愿意求着我放风筝,他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反正他不喜欢你这种丫头片子。” “你!” 看着对方眼泪都要气出来了,林陵难得心里没有负罪感,欠揍的笑了笑。 (126)温然表演平地摔 “风筝挂到树上了……姜小姐怎么一脸不开心,莫不是不想放风筝了?” “……想。” 温然回来并没有带回风筝,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他猜到了七七八八,“若还想想,就来帮个忙。” 温然带着姜絮儿和林陵放了会风筝,后来便只剩下姜絮儿和下人玩的开心,他则同林陵坐在石头上,这时的姜絮儿确实玩心重,也没发现这边发生的事情。 “怎么样?你相处了半天,可看出她是不是你说的姜氏?” “嗯,年龄和性格倒都对的上。” 温然心中暗暗思衬,书中对于姜絮儿的描写笔墨并不多,只有大婚当夜,良辰美景的时候。 ‘床沿边坐着的女子三分清丽,七分紧张,而温然也是如此,手微微颤抖着挑开红盖头,姜絮儿那红扑扑的脸颊映入温然眼中。 姜絮儿羞红了脸,轻声喊了句:“夫君。” 这一夜两人交缠,温柔至极,姜絮儿也把自己的人和心完全交给温然。’ “……你怎么不说话?” 那边的林陵还等着听姜絮儿是个什么样的人,温然想到这里有点脸红,这可不能说出来啊,他看的时候确实感叹过一个病秧子桃花还不少的事 实,然而,那种描写,还是别了。 “没什么,就是他俩如胶似漆,很是相爱。只可惜,姜絮儿嫁入温府一年还未有孕,皇后坐不住了,就先后又塞了几个小妾给原主。” 其中有一个就是流九,当然温然选择性哑巴了。 ‘还记的第一次温然在小妾那里留宿的时候,姜絮儿送温然到门口,依依不舍的离开,眼里还泛着泪光。 她说:“我不难受的,夫君……我也希望你早些有个孩子,只可惜我肚子不争气。” 温然温柔的替她擦拭泪水:“絮儿,对不起,是我身子骨不好,姑母总想让我留个子嗣,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心之所向。” “嗯,我明白。” 后来过了很多年,温然都记得,那晚下了一整夜的雨,却不知道,姜絮儿就在雨里站了一整夜,第二天,温然听说姜絮儿得了风寒,心中忍不住心疼,便许久没再去皇后送来的小妾那里侍寝。’ 这样一算,两人还真是情真意切,若不是后来姜氏转头投向平王的怀抱,温然上来都得攻略姜絮儿去。 “诶呀!” 温然听到姜絮儿的叫喊,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下人看见姜絮儿摔倒在 地,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给姜絮儿围了个水泄不通,温然走近发现她身边带着的那个同龄婢女也摔倒在地,对方给她当了人肉垫子,膝盖摔掉一大块皮,看着血淋淋的骇人。 “这是怎么了?” 温然边把那婢女拉起来,边拍他身上的灰。 “……谢小侯爷,小侯爷,风筝坏了。” 温然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风筝挂着树枝间,看样子很难拿下来了,而且风筝面已经被刮坏了。 “对不起……呜呜呜都怪我不好,刚才就是我不小心,这次……我弄坏了小姐最喜欢的,怎么办。” 到底还是个孩子,平常人家的孩子若是做了这种小事,还得冲到爸妈怀里求安慰,如今她年纪轻轻还要伺候人,温然于心不忍。 “我回去再给你做一个好不好?你叫什么名字。” “紫菱……不行,小姐会生气的。” 紫菱怯生生的看向小姐被一大群人扶着走开的方向,温然一时酸涩,孩子还真不是那么好哄的,何况温然也害怕姜絮儿回去会为难紫菱。 温然抬头看了看高高悬挂的风筝,又看了看泪眼婆娑的紫菱。 “那,我试试,帮你拿下来。” 紫菱不敢相信的看着温然:“真的?!” “小侯爷!那风筝那么高,您怎么取啊?” 温十看着自家小侯爷,不知他怎么还不知分寸了。 “当然是爬树啊。” 温然无奈道:“我尽量不摔下来。” 爬树对于温然来说还不算太难,风筝很快就被温然取了下来,紫菱在旁边看着心惊胆战。 “小侯爷好厉害!” 温然看着兴奋的紫菱,将风筝递了过去,却不想安稳落地之后,步子往前一迈…… * “小侯爷无需担心,只是扭到了脚,这几天好好休息,若不想留下后遗症,那便伤筋动骨一百天,静养便是。” “多谢太医。” “那老臣告退,小侯爷好好休息。” 温然虚弱的点了点头,眸光扫过林陵的时候心虚的不敢对视,嘴角扯出无奈的笑容。 “姜小姐,紫菱,你们先回去吧,我没什么事。” “对不起,小侯爷,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让你去拿风筝,就不会……” 温然无所谓的摆摆手,却没看到低着头的姜絮儿目光一凛。 “不会的,这不怪你,你年纪小,贪玩点没什么,况且……”温然这是平地摔,跟上不上树关系不大。 “总之这不怪你。” 姜絮儿还想和温然说什么,外面通报说姜府的马车到了。 姜絮儿依依不舍道:“那……小侯爷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看你。” “无妨,我这伤不碍事,姜小姐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吧。” 姜絮儿失落的离开,一步三回头。 待他们呢都走后,林陵抬腿便也要离开。 “庄子上的帐还没算完,小侯爷好好休息。” “……你再陪一会我吧。” 温然扯住林陵袖子晃了晃。 “这不是想着怕那小姑娘回去挨骂吗?而且爬树锻炼身体啊呵呵。” “不必了,太医既然叫你好好休息,那你便早点睡觉,我今日也有些疲累了,要早点回去。” 林陵就差把不开心三个大字写在脸上了,在两个小孩面前能耐上了,不知道他自己也不大嘛! “我就想着,小孩的好感好刷,我让姜大小姐开心点,省的她害我们。” “哦?你说了这么多就想让我留下陪着你,对吗?” “嗯。”温然星星眼。 林陵接过厨房拿过的药,一颗蜜饯也没加,推到温然面前。 “那,喝了?” “……能不喝吗?” “我能走吗?” “我喝。” (127) 保护温然的,也在束缚他 马车上,姜絮儿同紫菱静静的坐着,紫菱是姜絮儿母亲给的陪房丫鬟,不仅年龄相当,身形都是极为相似的,这在王侯大院中并不少见,无非是隐形的妾罢了,她的职责是未来替姜絮儿留住夫君的心,这些东西姜絮儿懂,但直到今天看见温然之后,姜絮儿又看到他如此对待紫菱,心中的酸涩抑制不住。 “你,是不是喜欢小侯爷。” 紫菱乍一听到姜絮儿开口,一下跪在地上,马车空间不大,她受伤的腿一压,疼的一抽冷气。 “奴婢不敢。” 紫菱瞬间羞红了脸。姜絮儿见到紫菱这副神情,心下了然。 “你最好是不敢,小侯爷谪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喜欢你这种贱婢?” “小姐……” 紫菱直到小姐脾气一向不好,但还未这样明晃晃羞辱自己,连用词也不是一个闺中女孩该会的。 姜絮儿像是找到发泄口般嗤笑:“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就想高攀小侯爷,他是温侯的唯一子嗣,又得陛下宠爱,我听我爹说,他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以后是要被立为太子的……那我就是未来的皇后,怎么,你还想当皇后?”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小 姐,您别口不择言,容易惹祸上身啊!” 紫菱不知道这些消息都是从哪听说的,老爷真的会当着姜絮儿的面叮嘱她这种隐秘之事吗? “我怎么口不择言了?有些事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下个月根本就不会封平王当太子,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才是,皇帝陛下那样冷酷无情的人,总是高看小侯爷一眼,还有老侯爷,经常对小侯爷不闻不问,到底谁是亲老子,我爹早就看明白了,不然也不会叫我倒贴,我是丞相嫡长女,而你,不过一个贱婢,你连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小姐,这些你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啊。” “闭嘴,你啊我啊的,你是个奴婢!” 姜絮儿一味炫耀自己即将嫁给温然,越骂越起劲,虽说母亲总要教导她在外人面前贤良淑德,可是在马车里只有他们二人,她左右开弓赏了对方几个耳刮子,怒气冲冲道。 “来人,本小姐的马车坏了,把这个贱婢赶下车,你就等着走回府吧!” “!小姐!” 姜絮儿歪头冷笑。 “贱婢,这就是你惹本小姐的代价,若下次你还敢在小侯爷面前露头,我就杀了你。” “紫菱,赶紧滚下 去!” 马夫一贯会看脸色,直接将紫菱拽下车,姜絮儿不看紫菱一眼,对着车夫下令:“走!” 紫菱看着姜絮儿身上散发的阵阵寒气,竟有一丝俱意,明明同自己一般大的年纪,眼神却冷的像冰。 第二日,温然进宫去拜见姑母,掀开珠帘,皇后坐在凤座上,一脸冷傲,这些时日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和皇帝的关系好的离谱,分明是政治联姻,皇帝却醉心政事,后宫有名有姓的,除了皇后,就只剩下一位孟贵妃,她生下位公主元念,除此之外,皇帝便无子嗣。 可越是这般坚不可摧的爱情,从皇帝角度出发就越是虚伪,而且皇帝似乎一点也不忌惮温然,以前病着不忌惮,现在甚至有些高兴,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是温然不知道的隐情? 温然看着高台上端坐,不苟言笑的母亲,眸色渐沉。 “然儿?” “姑母。” “听说你昨天为了救姜小姐受了伤,今天怎么急匆匆的来宫里请安呢?” 皇后一脸担忧,温然眼皮一跳,不只这么离谱的谣言是谁传出去的,捡个风筝而已。 “回姑母,只是小伤,不碍事……况且也不全是为了姜小姐,换 做是谁都一样。” 温然本质是要和姜絮儿拉开距离,皇后叹了一口气,不知她是如何理解的。 “哎……本宫膝下无子,只有你这么一个侄子,怎能不挂念?” “是臣的不是。” “往后,要千万小心身子才是,你和姜小姐……罢了。” 皇后看着温然抗拒,换了个话题,“你刚回来,本该让你好好休息的,可是祭酒说,你功课落下不少,是要抓紧时间补一补。” “是。” 温然作揖,还好有周游列国做靶子,不然他那狗爬的字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关呢。 皇后又同温然聊了几句,突然想起什么。 “说了这么半天……霜儿,小侯爷来了,怎么不看茶!” “来了来了……诶呀!” 往常看茶的都是皇后身边的老嬷嬷,断断轮不到面前这个一身素净打扮但绝不是普通宫女穿的宫装的女孩,皇后见她毛手毛脚的颦眉道:“你怎么回事,也不仔细着!” 随着皇后的训斥,温然替她求情道:“算了吧,姑母,别气坏自己。” “你啊,到了哪里都是老好人,就应该看看陛下的脾气,改狠则狠。” 温然学皇上算什么,要学也的是平王学,这么 想着,温然也笑呵呵表示自己没什么野心,守好父亲的侯爵之位和温府就行。 皇后拿着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接着放下了茶壶。 “好孩子,你最近怎么总是精神不济的?” 皇后不提,温然还没有发现自己总是走神,想来是随时随地想事情的缘故。 “可能是舟车劳顿。” “然儿,不是本宫唠叨,你也不小了,婚事该提上日程了,你父亲……不也是早早有了你吗?” 皇后绕来绕去还是直白的说出这件事,温然提前感受到被催婚的痛苦。 皇后走到温然面前,拉起他的手。 “本宫不是老顽固,本宫也想明白了,若是你真有心仪的姑娘,便早早收了,这样本宫也能早日见到侄孙。” 她垂眸道:“陛下也会很开心的。” “是,多谢姑母。” 温然顺从的低头,心中直到皇后这不过是以退为进,说什么收房,那都是对小妾的做法,这才过了一天,皇后怎么就想的通透,怕是要诈它。 温然突然就觉得累,明面上看着对他最好的人,却是对他束缚最深的,至于秦夫人……温然同她真是没有共同语言,这次回来,甚至还能感受到明显的疏离。 (128)突然示好的姜丞相 “然儿,你怎么又走神了?” “没有。” 温然这次淡淡的否定了,“姑母,我这脚久站久坐都不舒服,要不……” “倒是本宫想的不周到了,然儿,你回去好好休息,库房里的补品你随便挑些——霜儿,你跟着小侯爷,直接到温府伺候吧,不必回长乐宫了。” “这……姑母。” “奴婢……” 霜儿满脸通红,可见不是临时起意,温然也了然,刚才皇后那番软和话不是白说的,这就要给自己塞个通房。 “小侯爷若是不要你,你也不要在内殿伺候了,出去干端恭桶的活吧。” “奴婢……奴婢知错,奴婢求求小侯爷带奴婢回去吧,奴婢什么都会的!” 这一下是拿捏住温然的死穴,他心中无论再叛逆,也做不出来因为自己一句话把人打入地狱的事情来。 “那,谢谢姑母好意。” 反正只要把霜儿放在房里就成,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再送回去,温然并不放在心里。 * 十月十五。 ‘昊天有命,皇王受之,皇长子元云平人品贵重,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身肖朕宫。于德善十二年十月十五日,授元云平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为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布告天下,感使闻之 ’ 随着重卿行礼的唱和落下,众臣山呼:“太子殿下,千秋万福。” 庙堂之上,元云平立于正殿中央,受众臣朝拜,眼前的一切虚幻有些经不起推敲,身后的皇后与皇帝面无表情,甚至有些不希望自己即为似的,可是平王知道,除了自己,再也没有更名正言顺的人,皇帝右手不断摩擦这龙椅,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底下大臣小声道:“看来,这未来主子定了呢。” “本来就是,这还能有什么悬念,陛下无子,这也是没办法的是事,总不能叫大权旁落,你是不知道,最近异姓王跳的欢。” “可我听传言小侯爷……” “嘘!” “我只是没想到先帝子嗣众多,当时夺嫡腥风血雨。” “可不,不过传言那位也是没打过这位置一眼主意,倒像是,真心的。” “估计是知道自己没希望,不如当个乖弟弟。” 这些人叽叽喳喳,只有姜丞相在听到‘婚事’二字的时候眯了眯眼睛,啖笑不语。 册封大典之后,照例要在东宫举行宴饮,邀请群臣。 “恭贺殿下,天佑我北国。”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 同样千篇一律的贺词,平王,啊不,太子殿下,心中毫无波澜,他看着东宫陌 生的布局,心中竟有些烦躁,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犹记得大臣们窃窃私语和皇帝的眼神,好像夺嫡之战久在眼前,元恪手起刀落,杀伐果断,仿佛刚刚发生。 “钟芳。” 太子一挥手,叫出自己最信任的下属来,低声吩咐的事情是钟芳都没能想到的。 “殿下,您……您要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这是命令,不是再和你商量。” “……是。” 于是从太子入住东宫那天,东宫的门就关上了,据说酒水喝到一半,太子就因身体不适离席了,然后再没回来,后来更是婉拒很多拜访,理由嘛,倒也有不少。 比如,丧偶。 提起这件事林陵心中泛起一阵恶心,她虽同昭华公主并无太多交集,但身为医生的林陵是敬畏生命的,平王登上太子之位前一定有人劝过他不能让异国女子当妻子,可直接暴毙这种手段,林陵实在不耻,与其说他因为丧偶难过,不如说暂时夹起尾巴做人,害怕皇帝找他的麻烦。 周游列国之前,皇帝明明还是油尽灯枯的模样,如今却越来越好,难免不让人多想,林陵和温然坐在一处分析着,分析口干舌燥,温然递过一碗清茶。 惹得林陵一笑。 “咱们这样算不算井 底之蛙,擅自揣摩别人的心思。” 温然也跟着笑:“这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太子殿下这一病,就到了新年。 “臣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祝新年安康。愿皇上洪泽齐天,身体康健,庇佑北国长盛不衰,愿皇后顺心喜乐,岁岁平安。” 新年的助词只有温然一个小辈来说,太子告病,那个位置空着,空着的还有前段时间见风使舵的朝臣的心。 高台之上,一向不苟言笑的元恪难得露出笑意,朝温然抬了抬手。 “然儿有心了,快起来吧。朕听说你学的很快,才几个月功课就变成第一了,不错,不愧是温侯的儿子,虎父无犬子,没叫朕失望。” “今天有你爱吃的菜,多吃点,大过年的,不必拘谨。” “是,多谢陛下,多谢姑母。” 温然落座,听见孟贵妃领着公主上前祝福:“兰儿也祝陛下与皇后娘娘身体健康,岁岁平安。”说完她福身,一旁的元念跟着行礼,却始终一言不发。 她的眼睛绑着丝带,温然看着突然有些好奇,原书似乎没写过这位公主,温然听宫人说,这是从小就患有眼疾的公主,可如今想来,她毕竟是皇帝唯一的女儿,哪怕与皇位无缘,若是能帮忙治好她 的病,或许就能拉拢一把孟贵妃,不至于让孟贵妃和太子一起对付温然。 不过,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温然又该如何医治呢?更奇怪的是,她的病到底是先天性的,还是后天…… “你看看,陛下对温小侯爷的态度,再看看对太子的。” “滋滋滋,这差别可太大了。毕竟不是亲生的。” 底下大臣觥筹交错以后又开始胡乱说话了,无非是皇帝听说太子来不了之后,赐了几道菜,而其他的根本没管。 “这可不能说,陛下没有亲子,万一被听了去,是要杀头的。” “不是你说奇怪的很,陛下现在身体见好了,却还是推了选秀,后宫空虚,又怎么能添子嗣?” “陛下醉心政事,是难得一见的好皇帝!” 最后一句的音量明显拔高,众人看去,正是姜丞相,姜丞相位高权重,两个女儿适龄待嫁,各色权贵争相巴结,他儿子也是后起之秀,虽然其他小官员对姜丞相偷听的行为不喜,却谁也不敢说,只能讪讪闭了嘴。 那边闹出的动静太大,温然顺着看了过去,刚好看到姜丞相同样看过来,温然点头一笑,那些大臣的口不择言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可姜丞相替自己说话……他不明白帮自己的含义。 (129)我猜,是我 酒席过半,忽然所有歌姬都退下了,一女子聘婷款款的上台,温然仔细一看,竟然是姜絮儿,只见她眉眼羞涩,手执罗扇轻盈起舞,虽不及歌姬那般熟练,却也清雅别致,可是温然此时,仅仅是关注着林陵,她虽也受邀,用的是温府小姐的名头,温然微微后靠,余光一直关注着林陵,林陵也看着温然,表情与目光别无二致。 一曲舞闭,姜絮儿施施然行礼,低头羞涩,时不时瞥向温然,这小动作在场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 “陛下,没想到这姜丞相的长女不仅相貌可人,连才艺也如此出众!” “是啊,是个不错的姑娘” 皇帝淡然附和。 温然心中敲起警钟,生怕皇后又开口让她嫁给自己,皇后确实有这个意思,她故意看向林陵,犹豫片刻后道:“不知姜小姐订亲没有,可有意愿?” “……” 好歹并未直接明说,元恪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 “皇后,这种大事,还是先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思吧。” “是,是臣妾唐突。” “陛下,皇后娘娘。” 姜絮儿突然开口,“臣女若能蒙娘娘赐婚,是臣女的福气,又怎么会有人不愿意 呢?” 姜絮儿的一番话虽然没明说是谁,可意思再明显不过,皇后见皇帝没什么表示,便朝着姜絮儿温和的笑了笑。 “姜小姐有空可以来长乐宫多坐一坐,本宫甚是喜欢你呢。” “是,多谢皇后娘娘!” 姜絮儿将表情都写在脸上,温然别过头不去看,可巧的是一向安静的孟贵妃突然开口。 “说起来,姜府的大公子也是相貌堂堂,到了婚嫁的年龄,本宫瞧着也甚是喜欢呢。” “这……”姜丞相有些惶恐的站起身,“孟贵妃过誉了,小儿担不起啊!” “丞相自谦了,本宫看来,你家大公子同我们念儿倒是相配。” “……”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都愣住了,念公主虽然贵为公主,可她毕竟患有眼疾,性格冷漠,从小到大几乎听不到她说话,即便是热情如姜瑞之也未必能捂得暖元念这块冰,皇家本身出了残疾的皇子公主就是不吉利,不该留下,如今陛下又无一子,是以众人纷纷猜测陛下不喜欢念公主的原因也在于此,孟贵妃出身不在北国,自然更没有王公大臣愿意巴结。 可正因如此,孟贵妃不能不为自己的独女考虑,眼看 着众人都不说话,念公主却依然是一言不发,好像大家说的并不是自己的事情,见她这般,温然皱了皱眉头,同是天涯被逼婚人。 “陛下,念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女儿,她的亲事应当好好甄选才是。”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到温然身上,甚至连念公主都有些诧异,蒙着双眼虽然看不见,却将头朝向温然偏侧,等着温然接下来的话。 高台之上皇帝眼中有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念公主身子弱,这驸马不仅要贴心顺意,还要念公主喜欢,会照顾人才行。贵妃娘娘也不必太心急,陛下觉得呢?” 元恪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抬眸多看了一眼元念,复又看向温然,淡淡的笑了笑。 “然儿说的有道理,公主的亲事不能马虎,却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众人听后,再次惊讶陛下对温然的看重,原先因为封太子而消失的言论再次被点燃,私底下不少有投靠温然的念头。 宴席结束后,姜丞相拦住温然。 “小侯爷,不如前往府上叙话,老夫准备了小侯爷喜欢的清酒,马车已在宫外等候。” 温然此刻颇有两三分醉意,面对这种半威胁的口 吻十分敏感。 “不……” “就不劳烦姜丞相了,小侯爷已然醉了,还是由我这个做姐姐的送他回去吧。” “郡主同小侯爷姐弟情深。” 姜丞相脸色变了变,但没有惊慌的模样,也放弃拦住温然的想法。 “那本宫,就不送姜丞相了。” 难为还有人记得林陵是位郡主,在外领官职,在内是郡主的人开国以来也不过林陵一人。 “郡主还未述职吧。想来过了年,郡主便能清闲了。” “清闲与否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呵呵。” 姜丞相上下扫视林陵一眼,最终没说什么拂袖而去,即便如此林陵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林陵这个使臣位置卸下来,自然在朝中也就没有官职了,不然怎能让女子参政。 “林陵……” 温然醉醺醺的叫了林陵一声,“别走。” “我不走。” 林陵给温十递了个眼色,温然酒量一向不太好,两人合力才将温然扶上轿子。 “林陵,送你的。” 温然似乎还没有十分醉,在软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拿出一物,是一块通体透亮的白玉镯子,看上去有些年头,整块玉被养的水滑,被他藏在袖子里随手拿 出来,起初林陵还不在意。 “你从哪里弄来的?” 林陵小有猜测,这东西一定不是男子物件,只能是皇后或是秦夫人送的,意欲不言而喻。 “……你别管了,我去寺庙开过光的。” 温然脸色烧起红晕,“我听说山灵寺的姻缘签很准,你戴着可以挡灾祸。” “就只是这样?” “嗯,还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温然喝了酒倒是可爱多了,也懂得说情话。 “姜丞相是不可能让姜瑞之娶念公主的,他还想让姜瑞之领官职,娶了公主就只能卸职在家,我今天替他说话,是拉拢姜丞相,但不是想娶姜絮儿……” “好了,我都知道。” 林陵心中刚夸过温然会说情话,这会又说起不相干的事情来。 “今天不说这些好不好。” “那,我说点别的。” 温然翻了个身:“以前我都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后来我发现,喜欢就是当你提起这两个字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林陵,我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你想到谁了?” “你说呢?” 林陵的珠钗垂落在温然肩膀上,水润的唇珠像是邀约。 于是他也就鬼使神差的亲了上去。 “我猜,是我。” (130)路遇碰瓷老太 另一边,宴席结束以后,皇后也陪着皇帝回到他的住所养心宫,行至殿前,元恪回头疏离的开口。 “行了,天气寒冷,皇后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开,却被皇后叫住。 “陛下!今夜是除夕,陛下能不能让臣妾陪您一会,就一会。” 元恪面无表情的看着皇后,良久才薄唇轻启。 “那就给皇后半盏茶的时间。” “多谢陛下怜惜!” 养心宫内,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又夹杂着清冷冬日的雪松味,如初雪后的白松树,依旧挺拔干净的不可亵渎。 “亭亭山上松,静临小溪东,皑皑山上雪,高嵩远奇峰。” “呵,皇后好兴致。” 皇后苦涩的笑了笑,静静的坐着,良久才开口。 “陛下,然儿已经快弱冠了,这婚事不可再拖了。” “朕已经说了,容朕再想想,皇后莫要心急。” “……是,陛下身体近来可好?” “一切如常。” “那便好,这天气最近越来越冷了,陛下记得多穿些,尤其是去寒凉之地的时候,更要注重身体。” “知道了。” 两人一问一答,说到此竟也没了话题,皇后确实一直有仰慕之情, 可她更在意自己生的那唯一的儿子,每每来找皇帝也不过是求恩典。 “既然知道陛下一切都好,臣妾就先告退了。” “嗯。” 皇后依依不舍的踏出养心宫,站在门口前回头看向偌大的牌匾,终究是深叹了口气离开了。 两个月后,天气回暖,霜儿一大早就伺候温然起身,梳洗后,霜儿端上一碗热茶。边倒上边说:“奴婢早上去花园里采了晨露,给殿下跑了龙井,最是鲜甜甘醇。小侯爷要不要尝尝看?” 温然看着霜儿,这个被皇后硬塞过来的剧情妾,“我不爱喝龙井,以后不用做这么麻烦的事情。” 温然没觉得早上的甘露和刚烧开的水有什么不一样的,霜儿听到先是眼中闪过惊讶,随后又附上失落的神色,杏眼满是水汽。 “奴婢……知道了。” “小侯爷!” “进来!” 霜儿看见温十风尘仆仆不知从哪里回来,知道这是他们主仆有事商量。 “那奴婢告退了。” “嗯。”霜儿的影子淹没在拐角,温然才同温十叙话。 “小侯爷,上次您告诉我的事,我已经办的差不多了。” “哦?去看看。” “好,这边请。” 温十挤眉弄眼的 被温然用扇子敲了一下,那时进琉璃阁找人之后,温然便也同琉璃阁的老板算是认识了,等温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在北国境内培养值得信任的暗网。而情报搜集,没有什么能比得过琉璃阁了,那是显赫的食府雅居,也是达官贵人的最爱,温然提防太子是一方面,培养属于自己的力量同样迫在眉睫。 为了掩人耳目,温然换上一身便服,连马车都没有架,只和温十、林陵两人出门。 街道上,小商贩纷纷叫卖着自己的东西,好不热闹。 “这次你又给我按了个什么身份,师姐?” “琉璃阁的老板见过咱们,还得用同一个身份。” “是啊,一回给琉璃阁添一万两的客官并不常见,确实该好好记着。” 林陵快步走了几步,温然涨红脸再后面追。 “以后我可要常出来看看这人间,才能不忘初心。” 温然玲珑心思,私底下已经有不少人愿意同他交好,温然信奉水至清则无鱼,并不拒绝,只是现在他得皇上信任,日后呢? “温十,你记住,同那些大臣不要交往过密,更不要私下见面,以免留下结党营私得把柄,尤其是姜丞相。” 自古以来,没有哪 个君王能忍受皇子和权臣之间结党营私,陛下正值壮年,他们做好该做的便是。 “是,奴就是这样回的,小侯爷安心。” “嗯,你做事我自然放心——前面那是怎么了?” 林陵:“一起去看看。” 她走在前面,拨开人群,只见一个老妇人衣衫褴褛,抱着一个姑娘大腿不放。 “诶呦,可疼死我了。你这个死肥婆,要撞死我了,还不赔钱!” “你你你,你说谁是肥婆?我家小姐尚未出阁!” “说的就是她,这么胖,还尚未出阁?哪家敢要啊!” “我是胖是瘦与你何干?我吃你家大米了?我可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撞上你这么个不讲理的老太太!” 被叫小姐的那姑娘确实生的丰腴,但五官端正,被叫做肥婆着实是侮辱人,她拉开丫鬟,声音不大却言语犀利,把温然心底的话说了个干净。 “是啊,你也知道你撞到我了,我这么一大把岁数被你这胖子一撞,半条命都没了!赔钱!” 众人见这姑娘生的富态,围成一团对他指指点点,她倒是毫不在意,就这么任由老太太撒泼。 “哼,反正啊,要钱我是没有,明明是你自己朝我撞过来的 ,我都被你撞得少了二两肉,若你执意要在这里耗着一天,我饿一顿又要少二两肉,这么算下来,我的损失你怎么赔我?而且啊,要是让我爹爹知道我饿瘦了,他又该心疼了,他一心疼我我就要请大夫,吃药,这笔帐你也得记着。” “噗……” 这样伶牙俐齿胡搅蛮缠的,温然在这里倒是头一次见,惹得他笑出声来,这时,旁边一个瘦弱青年也站出来同那老太太分说, “你这老妪,前几日你就冤枉说我撞了你,说是骨头断了,还要我赔你米钱,如今这才几天?你恢复的还真快,又出来开工了!” “你胡说什么呢?老太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罢那老太边捶腿边大喊,“可怜我这么大岁数,任人欺负没人管啊,没天理啊!” 温然自是明白了这是个碰瓷的,只是他早已不像起初那么冲动,见那姑娘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是有跟着老妪一直耗下去的意思,便对着温十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便有几个巡街的衙役来了。 谁知道那老太一看见远处的衙役,便立马起身踩着小碎步离开了,林陵本还想出面验伤,竟也还没来得及大显身手,惹得林陵发笑。 (131)一曲红绡不知数 “欸,你跑什么不是要对峙嘛?” 那女子身旁的小丫鬟意欲追上去,被她家小姐拦了下来。 “算了。” “小姐,就这么放她走了?” “一把岁数了,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买这种老脸出来做这种事。” “那小姐你……” “我不给她钱,是因为我不喜欢她这样讹人,我不去追她是不想要火上浇油,父亲说和气生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那丫鬟听了为自家小姐可惜:“小姐可真是明事理,方家那少爷真是没眼力价,小姐这么好的人,他还要拒婚。” “拒就拒呗,我家财万贯,又不靠他养活,嫁给他整日受他冷艳慢待,我闲的……” “噗嗤……” 温然没想到,今天屡屡被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所惊讶,此时人群已经散去,那女子环顾四周,最后瞧见温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缓缓朝着温然走来。 “小女子有礼了。” “姑娘这是?” “多谢公子相助,替小女子解围。” 温然环视一周确定那女子在同自己说话,轻笑道:“你如何知道是我?” “公子的衣服是陈国进贡的云罗锻,玉冠也是上等品, 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可以买得起的,况且我刚来这条街的时候,巡街的衙役才刚走不久,所以那老太才肆无忌惮,却不想,那些衙役又绕了回来,放眼这条街有这本事的,只有公子了。” “姑娘慧眼,倒是让在下愚钝了。” “嗨,我不过是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行商,学会了些识人的本事,上不得台面。” 林陵见状笑道:“姑娘切莫妄自菲薄,有这等玲珑心思的人,我还是头一回见。” 林陵一说话那女子才注意到她,因着一开始她和温十站在远处,倒让人误解是个侍卫,“小姐谬赞了。若二位不嫌弃,不如去我家……” “咳咳,然弟,时候不早了。” 林陵在后面提醒了一下,温然正色:“姑娘,在下还有事要做,这就告辞了。” “……那好,公子慢走。” 周媛媛瞧着温然离开的背影,一直到完全看不见还站在原地。 “小姐,你连眼珠子都要看出来了。” “你、你瞎说什么!” 周媛媛脸红道,丫鬟调笑道:“不过我看那位公子霁月清风,俊朗非凡,瞧着脾气也不错,又救了小姐,不然招来府上做上门女婿吧 。” “别胡说,人家一看就是达官显贵,哪里瞧的上我。” 周媛媛嗔怪道:“虽然家里有钱,可是我这么胖,说不定人家有好些美妾娇妻了。” “小姐,你怎么也变得妄自菲薄了,方才你对那老婆子说的多好啊。” “可是,人家并不喜欢我。” “诶呦,小姐想要的,老爷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拿到的,更何况是小姐的终生大事呢?” 丫鬟的宽慰并没能让周媛媛宽心,“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难道我要在这里日日等待他吗?算了算了,先回寄X。” “是。” 此时的温然并不知道自己惹下了什么风流债,随着温十一起去了琉璃阁。 “爷,到了!” 温十在前面殷勤的引路,温然抬头瞧见这琉璃阁,最富贵的食府雅居,踏入门槛,因着不是上回的选花魁,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浮华,反而是清新雅致,散发着淡淡的晚香玉的味道。 门口的小厮一见到温然,便将他引入雅间,房间内,一容貌艳丽的女子抬眸看了眼温然,复又低头给烟斗加烟丝,“呦,贵人来了。” 林陵听出她眼中的不屑,开口道:“我先出去,我 想她不想看到我。” 温然迟疑了一下,不明白林陵的意思,换来的是她的一句:“你自己小心。” “好。” 温十跟着出去之后,此时房间内就只剩下温然和那女子,淡淡的烟丝夹杂着晚香玉的味道,与那女子清冷孤寂的样子倒是般配,温然静静的坐在一旁侍弄着她的烟斗,女子生的妖艳,妆容浓烈,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 温然双眸微迷,抬手拿过女子手里的烟斗,从碟中夹起烟丝,期间,若有似无的,那女子贴上温然的手,后者迅速抽回,惹得女子发笑。 “还未请教过,姑娘叫什么?” “姑娘?呵呵,公子就叫我红绡吧。”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姑娘的风情确实值得如此。” 红绡的眼神先是闪过一丝惊讶,接着不屑的笑笑。 “公子好文采。” “红绡姑娘,似乎很讨厌我?” “是的。” 红绡抬眸紧紧盯着温然,娇艳欲滴的樱桃唇说着极为伤人的话。 “十分讨厌!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官家子弟,道貌岸然却吃人不吐骨头,只会仗着权势欺凌弱小。” “……我看红绡你,可 并不弱小。” 红绡冷声一笑,拿起烟斗吸了一口,媚态尽显。 温然:“姑娘说,很讨厌我们这样的人,可你又如何知道,我做这些不求富贵,只为了保命呢?” 红绡闻言一怔,“公子说笑了,难道公子叫身边人给我下毒,乖乖逼我就范,也是因为怕死?” 温然看着眼前的女子,总算明白林陵为何要选择最极端的方式了,这女子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收服的。 温然轻叹一声,从腰带中取出一棕色木瓶,倒出一粒药丸放在手心,举至红绡面前。 “这是?” “解药。” 温然叹气道:“吃了它,你就会安然无恙,我发誓!” 红绡蹙眉:“为何?你费尽心思并不就是让我替你做事吗?如今这样,你不怕我……” “若非出自真心,你又如何会真心帮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罢了。” 见红绡还有些迟疑,温然便将药丸放到她手心。 “我说过,我做这些只是为了保命,你若当真不愿,我告辞就是。” 温然说完转身离开,红绡看着温然偶然离去的背影,竟然有些不舍,心高气傲的她极力克制住自己才忍住没有开口挽留。 (132)姜絮儿的妒嫉 出了门,林陵凑上来。 “你没事?” “说的好像我要有事一样……不过这女子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我也理解你为何给她下毒了。” “嗯,当初就是通过琉璃阁的老板了解到,她还有家人有软肋,所以才选择了她,短时间确实找不到第二个人选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温然嘴角扬起笑了笑,“我以为她会追上来,至少说句谢谢,不过鱼儿已经上钩了,明天叫人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送去琉璃阁,放下就走,不要多言。” “嗯。那我今日便去看看,吃饭不用等我了。” 林陵还要去对对帐,温然点头。 回到温府时,已经接近黄昏,温然刚踏入殿内,便瞧见姜絮儿笑意盈盈的迎上来。 “小侯爷回来了?饿了吧,快去给小侯爷上晚膳吧。” “……” 霜儿迟疑的问道:“小侯爷?” 温然见姜絮儿一副已经把自己当成是这温府的女主人的模样,便能猜得到她一定是去见了皇后,温然悄然抽出被她握着的手,回头向霜儿吩咐。 “霜儿,你去吩咐厨房多加几个菜,再叫人去铺子里把长姐接过来,她最近总是在忙,我也许久没和她一起吃过饭了,不知道近来她是不是清瘦了。” “是。” 霜儿虽然纳闷今日两人不是还一起出去吗,怎么小侯爷会 如此说,但最终不敢多言。 姜絮儿见温然对她兴致缺缺,眼中蒙上一层失落,可想起刚才去长乐宫的时候,皇后对自己说的话,又沉了沉心思,无论如何只要自己能够嫁给温然,就一定能让他爱上自己,放眼整个朝堂,也没有比丞相之女更高贵的身份了。 姜絮儿有些贪婪的看着温然俊逸如谪仙般的眉眼,让自己第一次见就为之沦陷,她甚至有些嫉妒那些日日伺候温然的丫鬟,可以每天与温然相伴,与温然说话,可想到不久以后自己就可以嫁进温府,才释然许多。 暮色渐沉,已然完全暗下来时,林陵的马车终于到了,林陵一跃而下,便瞧见温然站在门槛处,一愣。“你这是在等我?” “嗯,是啊,最近我都没怎么见姐姐,你我今日一定要好好聚聚。” 他走过去拉着林陵的手捏了捏,示意姜絮儿的事情。林陵在路上自然也听说了。 “好。” 一进门,果然见姜絮儿端坐在主位上,温然温声解答:“姜小姐今日进宫见了姑母,正巧赶上用膳,便一起在温府用膳。” 林陵了然的点点头,待三人坐定,霜儿便带着几个婢女布好了菜,正要离开却被温然叫住。 “霜儿。” 霜儿回头:“小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去把你早上给我泡的龙井拿来给姜小姐 和郡主尝尝。” 霜儿愣了一瞬。温然则不以为然,他就是要让除了林陵的所有人都断了那种心思。 “我竟然不知道然弟喜欢品茶。” “嗯,以前不知道茶的好处现在看来,喝茶静心,倒是不错。” “看来你是有心事了。” “嗯,还是姐姐懂我。” “……” 姜絮儿听着两人一唱一和,酸溜溜的开口。 “林小姐一口一个然弟叫小侯爷,怕是不合适吧。” “长姐是认进族谱的姐姐,更何况还有郡主之名,叫我一句然弟并不过分,倒是方才,姜小姐还没有向长姐行礼。” 温然头也不会,说出这些来,顿时姜絮儿满脸通红,不知是不是该补上要行的礼。 “无妨,姜小姐请坐吧,不过是一起吃顿饭,温府没有那么多规矩……然弟说是吗?” “……” 姜絮儿暗自握紧了拳头,正好,霜儿端着龙井来了。 温然边倒茶边说:“来,这是霜儿清早采来的晨露泡的,更加清香宜人,你们都尝尝。” 林陵只是抿了一口,“这味道确实不错,只是我是个俗人,品不出晨露和井水的区别,倒是暴殄天物了。” 说罢放下茶壶,温然笑笑:“我知道长姐喜欢清酒,等下次再有进贡的好酒,我一定先想着姐姐,不过饮酒伤身,姐姐还是少喝。” “那便多谢然 弟了,”接着意有所指:“不过苦心经营同样伤身,尤其是在内宅事情上。” 林陵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温然同她相视一笑。 “那也得是愿者上钩,像姐姐,就从来不会掉到这种低劣的手段里去。” 林陵说完并不接话,只是淡淡的品茶,果然见姜絮儿喝了一口之后,拉着霜儿,和善的笑了笑。 “这茶的确不错,不知道霜儿姐姐能不能教教我,以后我也给小侯爷泡茶。” “这……这等粗活怎么能劳烦姜小姐,还是奴婢来吧。” “诶呀,无妨的,以后来了温府,伺候小侯爷都是应该的,只要和小侯爷有关的事情,还分什么轻重?” “我……” 霜儿不知道怎么回话,姜絮儿眸色一转,“还是说,你想靠这些来吸引小侯爷的注意,对你厚待三分?” “!” 霜儿紧张的跪下,“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求小侯爷恕罪!” 温然放下筷子,沉声对霜儿道:“你先下去。” “多谢小侯爷。” 温然:“姜小姐,你不过是途径温府来用膳,怎么,便已开始管教我的人了?” “你、你的人?”姜絮儿委屈道,明显是误会了两人的关系。 “小侯爷就为了一个小宫女,就对我疾言厉色,莫不是小侯爷喜欢她?” “你也知道那是宫女,是姑母所赐! ” 温然转过身不再看她,姜絮儿不依不饶道:“小侯爷,为什么,为什么你对待一个小丫鬟都比对待我温柔,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嫁温家是我此生最期盼的事情,皇后娘娘已经说了,最多拖到秋天,一定会给我们赐婚,我不过想更多了解小侯爷,可你却连相处的机会都不给我!偏生要拉着郡主一起用膳,连个笑脸也不愿意给我!旁人都说小侯爷有多温柔,从来不对别人说一句重话,可为何对我如此冷漠!絮儿究竟做错了什么,究竟哪里不好,惹得小侯爷厌恶!” “……”温然看着满眼泪痕的姜絮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是被家族推过来的女子,想到这里,温然出声安慰道:“好了,你别哭了,这次是我不好。” 姜絮儿还在小声抽泣:“小侯爷……那你以后不要再凶我好不好,我才是你未来的妻子,即便你现在不喜欢我,但我一定会努力,让你看到我的好……” 姜絮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温然正踌躇着不知道如何回答,姜絮儿却起身扑到温然怀中,温然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林陵:“温然,我先走了。” 说完,林陵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开,温然看着怀中的姜絮儿,又看着夜色中孤寂的背影,沉声道:“来人,送姜小姐回府。” (133)不是嫌冷,是嫌脏 “小侯爷……” 方才梨花带雨的女子惊讶的望着温然。 “姜小姐,男女有别,让人看到会误会的,你还是回吧。” 说完他抽开手,姜絮儿还能感受到他的余温,并不属于自己的余温。 林陵踏出金玉堂,抬头望着空中的皓月,眸色微沉,明明已经是初春,可晚上还是极冷的,一阵寒风吹过,林陵不禁咳嗽了两声,倒是惊醒了正在打鼾的守门小厮。 “小姐这是要去哪?这么晚了,要备马车吗?” 林陵没有搭理小厮,那人本是偷懒心虚,也不敢继续搭话,可等待许久也不见她发话,天气越发寒冷,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您是要回自己的院子吗?” “什么时辰了?” 林陵语气淡漠。 “应该戌时了。” “知道了。” 这……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林小姐这是在等人? 又过了一会,才见到温然和姜絮儿从温府出来,接林陵的马车还没走,温然心下一沉。 她这是,在等自己? 温然正愣着神,便见到林陵从马车里走出,来到他二人面前,不等温然说话便道:“正巧我账本落在铺子里了,还要去取,时辰不早了,我替然弟把姜小姐送回家吧。” “……好。 ” “姜小姐请。” 姜絮儿依依不舍的看着温然:“那,絮儿先回了,小侯爷早点休息。” 马车上,林陵闭眼假寐,姜絮儿却有些无所适从。 “姜小姐怎么了?” 林陵睁开眼。 “没什么。” “呵,刚才在温然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一番情意感人肺腑。” “你!”姜絮儿想起来,当时放风筝的时候,就见识到林陵的伶牙俐齿。 “许久不见,林小姐嘴上不饶人的功夫丝毫不减,你倒是应该和你的然弟好好学学。” 林陵冷笑:“姜小姐还没嫁给温然,这正室夫人的架势拿的倒是准。” “哼,反正嫁给小侯爷是迟早的事情,以后见了我,你也要叫一句弟妹!” “是吗?” 林陵颇为心不在焉的,今日她变得有些不像自己,说是吃醋,更多的是气愤,好像自己什么东西被人抢走的气愤,她知道对待温然不应该以物品的标准去衡量,但今日的林陵就是忍不住。 林陵起身凑近:“姜小姐,你不要太幼稚。” 可惜姜絮儿根本不能称为对手,林陵也无意和一个丫头片子争抢。 “你干什么?” “没什么。”林陵回到座位上,“只是告诉你,别人再怎么说我,我也 是郡主娘娘,以后无论怎么样,有陛下养着,我还是温然的长姐,可你嫁给温然,也就是不得宠的夫人,以他的身份,他身份会有无数女人,正如今天的霜儿,皇后能把霜儿塞给他,就能把别的女人塞给他,那些女人会跟他共处一室,会给他生儿育女,会得到他的宠爱,而你……你算什么?” “!” 林陵的一番话,无疑戳中了姜絮儿最大的痛处,他也知道,以温然的身份,身边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这也是姜絮儿看到温然对霜儿温柔时,才忍不住恶语相向。 见姜絮儿如惊鹿一般不知所措,林陵勾起嘴角笑了笑,只是她刚才那番带气的话,究竟是跟姜絮儿说的还是和自己对话,她竟然分不清,想到别的女人同温然共处一室,甚至是辗转承欢……林陵同姜絮儿直到到了姜府前没有在多说一句话。 “宴歌。” 林陵叫了一句,其实铺子里有流九在看,根本没有任何账本需要林陵多费心思,她今日自然也不是去挑胭脂水粉,而是去见一个人。 “小姐,你怎么停下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林陵看着月亮,柔和的光芒让她也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你说, 如果有件东西不属于你,你会怎么半?” “这……奴婢母亲信佛,讲究物归原主,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要懂得放手。” “可是那原本就是属于我的!” 林陵这样一大声说话,吓得宴歌一激灵,林陵向来不是喜怒无常难伺候的主子,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过宴歌是春樱留下的,最不愿意曲意逢迎,便咬了咬牙道。 “小姐问出口的瞬间,就已经直到答案了,奴婢如果是小姐,就会随心而去,要求那死物件能听话,不如要求自己……把它抢过来。” “呵……是,要求他怎么做,不如要求我去做。我们回府吧。” 林陵伸手似乎要接受月光的祝福,说着一些不知所谓的话,宴歌无法理解,不过若是宴歌知道,她口中说的“死物件”是温然,不知会如何做想。 “宴歌,你既然是春樱给我留下的,以后便不必自称奴婢了,我在你面前也不会摆架子。” “是。” 宴歌没多做推辞,扶着林陵回了温府,一进门便看见温然还在等待,春寒料峭的,旁边已经是围了不少丫鬟小厮劝温然别等了,身体要紧。 “你倒是会给我找台阶下,是故意站在这里的吗?” 没有像往常一样 ,林陵先关心温然的身体,而是错开他自顾自进了门,温然心中先小小失落了一下,接着扬起明媚的笑容,权当林陵是在吃醋。 “我等着你,一时忘了时间……我刚才将霜儿打发走了,就说让她和皇后照实说,为何会被我撵回去,到时候皇后知道姜絮儿那么刁钻,一定会不满意的。” “……” 林陵定定的看着温然,最总还是开口道:“不满意又如何?” 皇后看上的姑娘不满意只会敲打一二,还能为这些幼稚的争端作罢婚事不成? 温然只当林陵心里有气,从后面环住林陵。 “对不起……今天她突然扑上来我也没料到,本来是叫你看热闹,谁知我倒成了热闹,你信我,我答应你的事情肯定能做到,再等等。” “嗯。” 温然抓住林陵的指尖稍稍泛白,有些病态的美感,林陵突然理解,为何原来的那位‘林陵’想囚着温然了。 温然蹭了蹭林陵的披风,将人裹得紧紧的,林陵不安的动了动。 “怎么了?”他问。 “冷。” “那我裹得紧一点,时间久一点,就不冷了。” 温然心满意足的笑笑,林陵没说,其实不是嫌冷,是嫌脏。 这件衣服碰过姜絮儿,脏了。 (134)红绡心事 六月,就是皇后的生辰,皇后一向不喜欢操持大办,只是喜欢到山零寺祈福,今年也不例外,例外的是今年的温然身体好转,皇后要带着温然一起,也由此温然最近变忙了,晨起,霜儿被换回了长乐宫,自然有新的丫鬟顶上来,温然抬头见是个新面孔,静静的等她自己开口。 “奴婢是蓉儿,皇后娘娘特别派奴婢来伺候……”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温然揉了揉额头,自己还是把那种事想的简单了,不是霜儿也还会有别人,温然敬而远之就是了。 “往后内室不需要你伺候,跟在我身边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清楚就好。” “是。” 蓉儿颤巍巍的跪下,温然不管他心中如何看待自己,挥了挥手叫她退下了。 说起来,林陵最近总是在忙,他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话变得少了,交集也少了。 “小侯爷,属下求见!” 门外传来了温十的声音,蓉儿擦了擦眼泪,“奴婢告退。” 温然略一点头,温十附耳道:“小侯爷,琉璃阁那边传来了消息,红绡想见您。” “呵……好,那便走一趟。” 近来疲惫,温然坐在马车上休息,浑然不知马车外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松儿急得直跺脚,“小姐,你日日在这里等着,这都多少天了,还不死心!” “我……闲来无事,随便逛逛。” “逛逛?小姐每次出门都直奔这里,一逛就杵 在这里一天,这能叫逛?” 周媛媛咬紧嘴唇,松儿道:“小姐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想在这里等着?” “你少胡说,什么公子?” 周媛媛嘴上嗔怪,脸却红了。 “小姐,你脸都红了还不承认,照你这样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周媛媛突然不说话了,松儿以为小姐怎么呢,一看竟然是眼眶都红了。 “那你说,还有什么好办法?他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的!” “要不,让老爷帮忙想办法吧。” 松儿不明白,那公子好是好,可是一面之缘,也不至于让小姐这样啊。 “不行!你根本不懂,爹爹平时疼我,可是婚姻就是利益交换,他不会让我自己做主的,他现在一心叫我嫁给董家,我不能告诉他!” “那,那怎么办啊?” “再等等……” 松儿看着周媛媛这么执着的样子,只能叹气。 琉璃阁内,温然缓缓睁眼,跃下马车进入雅间,此时的琉璃阁人声鼎沸,甚至有些是温然眼熟的背影,温然为了不引人注意,只能快步行走,来到先前的厢房,入眼的红绡面前却全是酒盏。 她双眼迷离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并未理睬温然,温然侧过身叫其他人出去,接着在洪绡面前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迟迟没动。 “怎么,公子是不喜欢这酒?还是怕我下毒?” 听见红绡的冷笑,温然抬起酒盏一饮而尽。 “我不是不喜欢喝酒,是我酒量不好,说出胡话怕冲撞姑娘。” “呵……是怕说出什么秘密不成?我不怕冲撞,什么样的醉汉我都见过。” 红绡伸出纤长的手指抬起温然的下巴,身体凑近。 “我真好奇,你看上去正经,内里又是什么样的?若真的醉了,是否还能保持着高贵的模样。” 温然听后轻笑:“你想试试?” “公子挪揄我呢。”红绡移开目光,自顾自替温然斟酒:“奴家身份卑贱,您可看不上。” 她话没说完,斟酒的动作被打断。 “我不会再喝了。” 红绡抬眸,“那我也不喝了,全当公子关心我了。” “姑娘叫我前来,只是为了喝酒吗?” “若真是喝酒,你会如何?” 良久,见温然没有说话,红绡笑了起来,“我以为公子会直接离开呢,罢了,我且问你一句,向你这般达官显贵,有没有被人抛弃过、背叛过或者说爱而不得?” “……” 温然还是没有说话,如今到了黄梅时节,经常走在街上就会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上次来这琉璃阁还是林陵陪着,可自从回京,温然总觉得他们只见有了隔阂,然后越来越远。 “算有。” “呵呵,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公子这话还真是好笑,让奴家不敢与您同病相怜了。” “你怎么了?” 红绡叹了口气,借着酒意,与温然说起自己的身世。 “当年,我是个普通人 家的良家女,小的时候和邻居家的男孩定亲,我们也算两情相悦,可是后来来了饥荒,我便被卖了。” 她悠悠开口:“我被卖到一户人家当童养媳,我刚上那家去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我觉得我失去了一切,家人、丈夫……可是那家人对我极好,十四那年,我本要嫁给那家人的儿子了,可惜在成亲前几天,那人上山打猎受了伤,瘫痪在床,自此之后性情大变,婚事也耽误了。那村子里的人见我生的好看又没了依靠,就有了歪心思,起初那男人还护着我,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连买药钱都成了难题,他便和父母合谋,靠我谋财。” 红绡说的谋财手段,温然猜到一两分,他说着说着笑了出来,眼角却溢满泪水。 “他们会把我卖给不同的人。一夜又一夜,我不愿意的时候就打我,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时候,就会拼命的喊,有的时候喊得是那个人的名字,有的时候喊得是我还没颠沛流离之前青梅竹马的名字……不过都不重要了,那个残废跟我说,如果我敢跑,下次就要了我的命,他父母也说,儿子的残疾都是我克的,如果不是我,他儿子就不会这样,养了我这么久,总要有所回报的。” “……傻比!” “……嗯?” “我是说,他们这样真是畜生。” “嗯。”红绡说了半天的气氛被温然一句话扰的酒醒了三分。 “后来我冒死逃 了出来,进了琉璃阁,本想着做做杂活,后来辗转多次,也就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虽然后买你的话被红绡一句话带过,但是能做到预选花魁的位置,绝对付出了比常人辛苦的努力,温然也明白为何红绡身上总有一种哀怨的感觉。 温然有些心酸。 “都过去了,你也算出人头地了。” “不,没有过去,每每午夜梦回,我还是被困在那个村子里,公子,我今天找你,其实是有事相求,前几天我在街上碰到了那人,他一定认出我了,他会来找我的,我不能回去,他们一定会打死我的。” 温然轻声道:“不会的,就算认出来了他们也不敢光天化日的强人,我会给你派几个护卫的。” 红绡说了这些,当她看向温然的时候,还是能看出他眉间的疏离,便道,“公子,你应该是不喜欢奴家的吧。” “嗯?” “你的眼神里,没有那种东西,你和我见过的很多男人都不一样。” 只有少部分,那些借酒消愁的,不过美色当前,一般人消愁之后还是做该做的,只有温然不一样。 温然闻言表情一滞,轻叹。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算了,我要的你给不了,今天你可以陪陪我吗?” 温然愣了愣,说了句好。 这一夜,温然静静的坐在窗边,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变成一个打更人,接着房屋升起袅袅炊烟。 一夜无眠。 (135)渐行渐远 “李红梅,你给我出来,别以为换个名字我就不认识你了,我告诉你,你化成灰都是我的女人。” 一大清早,外面就吵嚷嚷的,本来浅眠的红绡腾的起身,一脸俱意的站在门口,温然身心俱疲,反应稍稍有些慢。 “公子,你快走吧,那人想必是带了些人手来,这是奴家自己的事情,不能连累公子。” “不,我倒是好奇,他能奈我何。” 温然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红绡姑娘,你不用害怕,我在这他带不走你。” “公子……” 李富贵一瘸一拐进门的时候,就看见红绡一脸柔情的唤着温然,顿时火冒三丈。再细看,只见温然衣着华贵,玉树临风,这出尘的模样让人自惭形秽,所有的一切化成一股怨气来,李富贵不敢对温然怎样,朝着红绡破口大骂。 “你这个贱人真是不知廉耻!我告诉你,你爹娘早就把你卖给我了,你是我女人,生死都是我的!” 说罢便一瘸一拐的去拽红绡,不想被温然四两拨千斤的一挡,摔了个结结实实的跟头,这一摔,李富贵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二人;“你……你们!我看这位小爷气度不凡,怎么看上这块破布,难道是她床 上功夫了的,快活的紧?” 温然一脸阴郁的看着对方,突然歪嘴一笑。 “我同红绡如何相处,自然旁人不得而知,不过这个中滋味,你怕是永远体会不到。” 温然说完还扫向他瘸着的腿,被戳中痛处的李富贵瞬间爆发,朝着旁边的几个大汉大喊。 “给我打死他!” 李富贵身后的几人齐齐朝着温然冲过来,可下一瞬,随着温然出门的护卫便将几人打倒,那些人一身蛮力,怎么能和皇后给温然的一等侍卫相比,李富贵见状,心中一惊,可还是嘴硬道:“你!行,我要去报官,让官府好好管管!” “呵,那刚好,温十,你也去报官,说不准咱们能赶到一处去。” “是!”温十见温然不是开玩笑,脚底抹油跑了,李富贵面色惶恐,不大一会,门口便来了一群衙役将那群人带走,根本不停他们喊冤,京兆府尹更是亲自前来查看温然这个小祖宗有没有受伤。 “小侯爷……” 红绡诧异的看着温然,后面的话全没听清,温然交代完之后朝红绡点头。 “等我解决完事情再和你解释——刘大人,方才那些闹事的都不用留了,敢欺负我的女人,得有个教训。” “这……是。” 京兆府尹只听说温然推了婚事,没想到来了出金屋藏娇,只能暂且答应下来。 “记住,这件事不可外传。” 温然压低声音,吓得京兆府尹连连点头,等送走官差,温然回头就见红绡跪在地上,一副颤巍巍的样子。 “你这是做什么?” “奴家无知,冲撞了小侯爷,在这北国里,年纪轻轻有如此地位的还能有第二个吗?奴家斗胆问一句,公子可是姓温?” “嗯。” “那请小侯爷恕罪。” “我当是什么事。”温然的眉眼落下阴影,“不知者不罪,不用害怕。” “小侯爷,位高权重又是家里独子,还需要奴家做什么?” 温然听出红绡口中的犹豫,轻笑:“你这是向我投诚了?” “红绡今日被小侯爷所救,命就是您的。” 说罢,红绡再次跪下,温然不疑有他,“既如此,我倒要让你帮我一件事,你附耳来……” 红绡:“殿下办完事,不会弃了红绡吧。” “不会,我一向不会亏待自己人。” 温然笑笑,却见刚才还惧怕的人笑意盈盈又带着魅惑。 “那奴家也就放心了,别的奴家不求,只求小侯爷能记得我,偶尔来看看。” “嗯。” 温然没回答行不行,只说,以后再有事情直接吩咐温十就可,不必客气,红绡大喜,朝着温然的背影福身,可待温然走后,红绡换了衣服,拿出烟袋,嘴角微微勾起。 “不枉我花费这么多心血,终于把你的身份弄清楚了。” * 另一边,温然出门上了马车后,刚刚早该退下的京兆府尹在马车上等候。 “不知小侯爷留下臣,是否还有吩咐?” “吩咐不敢当,麻烦刘大人当我方才是在胡说就好。” 温然眯起眼:“那几个人一个都别杀,给我关到隐秘的地方好好审查,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臣遵旨。” “嗯,去吧。” 温然到了个隐秘的街角放刘大人下车,待人走后,温十忍不住问道:“爷这是怀疑红绡?” “太刻意了。这一切都太刻意了。” “您想说,他们是自导自演,一伙的?” “嗯,我是有这个怀疑,红绡此人十句话九句都是假的,不过今日我看她抽的上好烟丝,还有另一个怀疑。” “什么?” “林陵能查出红绡有软肋,别人未必不能,怕就怕有人先我们一步收服了红绡,毕竟这一路太顺了,我总觉得 有诈。” 温然目光一凛:“罢了,将错就错,看看能不能把幕后之人揪出来才是正事。” 温十将打草惊蛇的话憋了回去,半晌开口:“那爷就没有怀疑过,是郡主先一步……” “你想说林陵伙同平王对付我?” “这……奴才不敢妄议主子!” 温然冷冷的瞧着温十,他没料想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会对林陵抱有敌意,抑或是温然的喜欢不够明显,不足以让下属尊重林陵。 “林陵于公是我长姐,她同温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会来害我,于私……我们走过这一路,感情非比寻常,你以后不准这么说,更不准这么想!” “是……” 温然带着怒气看着温十,一宿没睡,额头有些冒冷汗。 “小侯爷,您要不要休息一会?” “不必了。”温然挥手让他退下,从口袋中摸出一瓶药来,这是今晨出发之前,林陵派宴歌送过来的,一起的还有张字条,皇后祈福的随行人员中没有林陵的名字,林陵的意思是温然也不必替她出头,自己在府里还能帮忙照顾一二,最后一句是让他放心。 温然盯着那张字条片刻,心却迟迟不能放下,他觉得,无形中离林陵的距离变远了。 (136)山灵寺祈福 温然跟着来了山灵寺才明白林陵的那句“不必出头”是什么意思,今年边境同周国打了胜仗,但死亡的士兵人数也不少,因此陛下亲临山灵寺给将士祈福,京城三品以上官员还可携带家眷,可受邀人选中并无林陵,摆明是皇后不想他们二人走得近,温然有些郁闷。 皇后的刻意为之也让他心里烦躁,大殿外,同温然毫无交集的中山王在皇帝寝宫中述职,他同温然年纪相仿,却是边境出了名的战神,若不是中山王是前太子的儿子,身份敏感,太子之位未必能轮到平王,因此在等待的空挡,太子难得没有找温然的麻烦,而是满怀心事的站着。 待中山王出门之后,太子先一步同他客套的寒暄着。 “兄长常年驻守边境,实在是辛苦了。” “应该的。” 中山王剑眉星目,眉眼间却有股不怒自威的英气,比起太子倒是更像陛下。 “兄长风尘仆仆,不如待会到孤的寝宫,让孤给你接风洗尘。” “不必,我风餐露宿习惯了。” 太子笑容有些挂不住,只道:“那等回了京城,孤王到中山王府拜会。” “嗯,殿下随意,我不一定在。” “…… ”温然强忍住没笑出声,本以为太子已经很虚伪了,奈何无欲无求的中山王他奈何不了,温然不上去找嫌,点了点头,他们三人相顾无言的出了宫门。 深夜,姜氏住所,姜丞相的小妾玉氏苦口婆心的劝着她唯一的女儿姜悠然。 “女儿啊,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明日好好装扮一番,不怕比不过姜絮儿,就凭你这个姿色,渍渍渍……” “娘,我一定要去吗?这么隆重的场合,我怕我不行。” “什么不行?”玉氏厉色打断姜悠然,“你来都来了,往日庶女哪有机会来这种地方,你爹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你啊,别太迂腐,小侯爷是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子,温侯这次又立了功,他和平常人家是不一样的。” 玉氏见女儿还在犹豫,索性挑明了,“姐妹共侍一夫怎么了,各凭本事罢了,我若不是看准了你爹的前途,甘心做妾,能有咱们母女今天,就算你到了侯府是个侧室,那也比庶出旁支的正头夫人有排面!” “娘,我累了,我想休息。” 姜悠然神色淡淡的,她有着和姜絮儿相似的外貌,在这基础上又多了几分淡然的仙气。玉 氏眼见着劝不动,抱怨了几句,姜悠然只好应承明日去看看。 “娘,我真的累了,您回去吧。” “好。”玉氏喜上眉梢:“你明天好好装扮一番啊,记得!” 姜悠然没有再说话,望着跳动的烛火一闪一闪。 第二日清晨,皇帝便早早带着大臣登上山头祈福,据说皇帝继位之前是不受宠的嫡子,曾经闯荡江湖拜如过山灵寺的门下,那时候这里比现在驻留的武林人士要多得多,总之众说纷纭,皇帝优待山灵寺并把它作为国寺倒是真的。 姜絮儿和姜悠然没有资格登山,只能待在马车里等着,姜絮儿时不时的将头向外探,无奈人山人海中,根本找不到温然的身影,她只好失落的嘟囔着嘴,玉氏见状轻咳一声。 “大小姐还是别看了,让人瞧见未出阁的姑娘这般,不太好。” “呵呵,我看我未来夫君怎么了?倒是姨娘,今日风大你还是少说两句,免得闪了舌头。” 玉氏表面温顺说了句“是”,手底下却已经攥紧丝帕,骂姜絮儿不知羞耻,玉氏将头别过去装作看不见,这些年她深谙丈夫的心思,既有对自己的感情,却又更注意名声,绝对不 会又苛待嫡出两个孩子的表现,不然就凭着一个娇纵的嫡女和没心眼的姜瑞之,根本斗不过自己,玉氏只恨自己没生出儿子来。 一旁坐着的姜悠然见母亲这般,悄悄握住她的手,玉氏看着冰雪聪明的女儿,心里一片柔和,这一次一定要给女儿谋个好前程,至于姜悠然本人,她听着自己尊贵的长姐,一副女儿思春的模样,一路上都在夸小侯爷的好,不禁心中升起几分好奇来,这一切听到姜悠然的心里,成为不可言说的期待。 …… 温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登顶,他跪在大殿中,说起来这里平时不对祈福的游客,温然算是第一次来,从高处向下看,果然草丛丛生、山脉磅礴,空气中有股沁人心脾的幽香,祈福结束后,那带着陛下前进的男子折返回来行礼。 “陛下,皇后。” 看样子和他们是熟人。 皇帝没有什么表示,倒是皇后上前与他寒暄一番,“韩先生免礼,近来可好?” “劳娘娘挂心,一切都好。” “本宫听说韩先生要隐居闭关,最近还收了个弟子?” “是,臣老了,自然要交出个好徒弟,才不辜负陛下和娘娘信任。” “你 那弟子怎么不见?” “他下山采药去了,要几日才能回。” “……” 皇帝立在一边疏离而冷漠的看着皇后同韩先生谈话,看不出任何表情,照常理说,有些话是不方便皇后开口的,哪怕她并不是普通嫔妃,然而皇帝没有介意的意思,良久,韩先生看到了站在皇后身边的温然,他眸光一沉。 “想必这位就是温小侯爷。” “是。” 温然愣了愣,一旁还有立了功的中山王和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温然不知道怎么就轮到自己了,听见皇后说“快过来见过韩先生”,温然才慢吞吞的过去。 “韩先生。” 温然彬彬有礼的上前。 “果然沉稳有礼,进退有度,倒是不像温侯。” “您认识我父亲?” 韩先生略一沉默:“侯爷骁勇,何人不识?” 温然还想再问什么,一直没出声的皇帝倒是开口,“温侯在前线用兵如神,然儿进退有度倒是随了父亲,时辰不早了,韩先生,有劳你带路休息,朕怕是要叨扰些日子了。” “是,陛下请。” 温然没想到这场对话这么快就结束了,不过不用带着沉重的冠冕乐得轻松,他随着指引回到房间休息。 (137)利用姜悠然 回到房间,温然总觉得那韩先生似乎认识自己,可是再细想却完全没有印象,蓉儿走过来替温然捶背,垂眸:“小侯爷可是有心事?” “哦,没事,我有点类别。” 说罢,躲开她的手,“你不必伺候。” “好吧,小侯爷,奴婢跑了龙井茶,这就给殿下端上来。” 温然一愣,怎么一个两个拿手的都是泡茶,温然还没说一个不字,蓉儿便跑开了,温然坐在房间里饮着龙井,看着屋外茂密的林荫,听着清脆的鸟鸣声,淡淡的幽香萦绕身侧,温然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小侯爷,早听说山灵寺风景优美,今日一见果然是人间仙境,不如……奴婢陪着您逛一逛吧。” 蓉儿见温然没有打断她,大着胆子道,温然淡淡的说:“你还是在殿内呆着比较好。” “今日姜丞相的小姐必定也会同友人结伴出行,你若不怕遇上她,大可以同我一起。” “奴婢不敢。” 蓉儿连忙跪下请罪,她可知道霜儿为什么被送回去,过程和姜絮儿脱不了关系,皇后娘娘虽然对姜絮儿不满,最后却没说什么,而是送了自己替霜儿,他们奴婢的命经不起折腾,温然见蓉儿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出了门,顺着一条乡间小道走,这是难得的惬意时光,温府内紧绷的那根弦才松弛下来。 他看到过自己的结局正如看到过春樱一定会死的结局是一样的,春樱原书是替林陵而死,现在也是,不过是换了个方法,温然不敢赌,林陵再惨,最后也是能活下去的人,而温然未必。 温然幽幽叹了口气,山顶上,他长身而立,看着不远处逐渐西垂的太阳。阵阵清风拂过,吹起发梢和衣角,温然如同谪仙般高贵而不可亵渎,正出神的温然,自然感觉不到背后正有人看着,几个贵女争相议论。 “天哪,这是哪家的贵公子?一个背影竟然如此好看。” “看这仙气飘飘的模样,莫非是山上的道长?” 姜悠然看着温然的背影,不知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和她臆想中的意中人重叠了,吹起的风同样吹到姜悠然的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诶呀,你们怎么不等我,累死了!” 姜絮儿夸张的埋怨声将神游的温然拉回神,她疲惫的捶着腿,抬头瞧见温然站在不远处,脸上瞬间绽开笑意。 “小侯爷!” 说罢,姜絮儿亲密的上前挽着温然胳膊,姜悠然心中一惊, 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许薇同另一家的贵女见状闭上嘴巴,没想到这就是姜絮儿天天念叨的温小侯爷。 他们纷纷行礼,忍不住抬头看向温然,温然道:“我无官无职,各位免礼。” 说罢温然不动声色的抽开胳膊,往后退了退,被一群不认识的女子围着温然着实不好受,然而这一幕落在那几位贵女的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姜絮儿自知失了面子,心里一阵委屈,又不想在人前丢脸,于是壮着胆子上前:“小侯爷,今晚的宴会,絮儿准备了节目给小侯爷。” “不必了,姜小姐。” “可是,絮儿真的准备了很久……” “此次祈福是陛下亲口下旨,为两国交战死去的将士祈福,不是吃喝玩乐看节目的。” 温然颦眉,姜絮儿哑然,临行前父亲确实嘱咐过不要在宴会上出风头,只是她一看见小侯爷就把这事忘在脑后了。 “我有些累了,就不奉陪各位逛园子了。” 温然躬了躬身子,便转身离去,身后许薇撇了撇嘴,“看来小侯爷也没有姜絮儿说的那般痴迷于她,怕不是牛皮吹大了。” “就是,姜絮儿就是在骗人!” 温然还未走远,没想到姜絮儿会如此曲解自己的意思,但为了保全她的颜面,还是假装没有听见。 “你们说什么呢!许薇!哼!” 许薇是许尚书的独女,一向又是以心直口快着称,姜絮儿虽然刁蛮但也不傻,便把一肚子怒火转移到姜悠然身上。 “姜悠然!你刚才是不是跟着她们一起笑话我,你一个庶女,竟敢嘲笑嫡姐!” 姜悠然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她自然知道姜絮儿是个什么性格,小侯爷拂了她的面子,她是一定要找回来的,只是姜絮儿最讨厌姜悠然这副锯了嘴的葫芦样子,继续骂道:“你和你娘一个德行,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狐媚子!还有你娘,既然有本事做妾,就别妄想被扶正!” “姐姐,您似乎失言了。” 姜悠然打断她:“您要非得骂我,大可以回家再说,在这里平白惹人笑话,既然妹妹惹你不高兴了,这便退下了。” “你!” 姜悠然以退为进,反而叫姜絮儿的怒火无处发泄,“你往哪走?小侯爷还没走远呢,莫不是赶着送?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天天装的大家闺秀的样子,没想到连你姐夫都想染指!” 姜悠然不想同姜絮儿理论,每次姐姐口出狂言,自己 都要受连累,她摇了摇头转身离去,谁知姜絮儿一把上前想拉住姜悠然理论,却一推将人一个踉跄推了下去。 “啊!” “姜悠然!” “不得了了,救命啊!” 下山的路就那么一条,又窄又荆棘丛生,温然听见尖锐的救命二字回头一看,竟瞧见一个女子从山上摔了下来,打保龄球似的朝自己过来了。 “!!” 温然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连忙蹲下免得被撞出去,两个人抱着滚在一起,滚出五六个台阶才停下,姜悠然的腰卡在石头上,温然赶紧起身,顾不得太多,便去拉扯姜悠然。 古代女子娇娇弱弱的,若是碰到脊椎,终生瘫痪的风险都有,温然不敢耽误,山顶上,看着两人相拥的画面,又是另一番光景。 姜絮儿浑身颤抖的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一边害怕姜悠然摔出个好歹来,一边又嫉妒姜悠然运气好,竟能和温然滚到一块去,旁边的许薇则冷静些。 “姜絮儿,那是你妹妹,你不去看看吗?” “我……”她心里很乱,另一位平时就喜欢看热闹的贵女则嗤笑道。 “我看没什么大事,还能走呢,倒是姜絮儿,你侯夫人的位置还能不能保住啊?” 许薇轻咳:“别瞎说。” “太医,这位小姐怎么样了?” 皇帝出巡本就没带着多少人,太医更是只有一位,温然一去,自然惊动了皇后,若不是忙着准备宴会,皇后怕是要亲临温然这里关怀。 “小侯爷不必担心,我已经查看了伤口,都是外行,没有伤筋动骨,开服药再修养几天就好了。” “哦……可是她怎么还没醒啊?” 温然刚扶着她的时候,还能自如行动,一进屋就昏迷过去,温然怀疑是不是磕到了脑子。 “想来是没用过饭的缘故,有些气血不足。” 温然一听明白了,低血糖,便点了点头,说了句多谢,太医退下方公公才一口一个小侯爷的过来关心。 皇后不方便来,便派了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宦官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小侯爷啊,您还担心别人呢,奴才看您自己也摔着了,不要紧吧!” “没事。”温然都没见血,便不想多吃一味药了,方公公这才把目光放到榻上女子的面容上,想来不是温然身边的侍女。 “不知这位千金是哪家的?” “我也不太清楚,路上遇见了,便带回来了。” 方公公点头:“那不然小侯爷去休息 吧,这有人照顾这位小姐。” “不必了,说起来,她的伤和我还有一定关系。” 温然想起姜絮儿的跋扈样子,有些无奈。 “倒是公公,我有些话想问公公。” “这……小侯爷想知道什么?” “方公公,您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 “是。” “那公公可知,韩先生是何许人也,他似乎同陛下和皇后很熟。” “是,韩先生乃至整个山灵寺的道长都为陛下效命,平时陛下也会来山灵寺祈福,自然熟识。” 温然一顿:“公公应该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这……”见方公公面露难色,温然叹气道:“罢了,是我好奇心太强,让公公为难了。” “不不不,小侯爷这可就折煞奴才了,陛下登基之前确实曾在山灵寺借住,韩先生还算是陛下的师叔呢,只是这层关系到陛下登基便无人提起,其他的,当年陛下是一个人上山的,奴才知道的也不多。” “嗯,那韩先生可有见过我,在今天之前?” “应当是没有,小侯爷一向体弱不能出远门,韩先生又从不下山,就是不知秦夫人有没有带着您来过了。” “好,我知道了。” 温然同方公公一阵沉默,正好他有些疲惫,便不再说话,捧着头闭目养神,方公公见状退了出去,不知过去多久,温然感觉被人拽了拽衣袖。 “小侯爷?”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不可置信的喊道,温然抬眼发现是那女子醒了过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没事。”姜悠然懵懂的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看你刚才好像磕到腰了,我怕你……”瘫痪两个字没说出来,姜悠然已经羞红了脸,温然想起这个话题似乎不太好,便想着换个话题。 “你是哪家的小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我叫姜悠然,是丞相府的。” “姜悠然?你是姜絮儿的?” “我是她的庶妹。” 姜悠然的声音越来越小,见温然没有不喜欢自己的庶出身份后才松了口气温然想到的却是原书剧情,姜悠然因为犯名讳,连个出场的机会都没有,没想到今日会以这种方式相遇,就是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性格,能不能帮自己把同姜絮儿的婚约取消。 正在愣神呢,门外的方公公提醒温然该去赴宴了,温然一笑:“既然姜姑娘没什么大事,便同我的马车一起走吧。” “这……”姜悠然没见过方公 公,但听他嗓音阴柔,气质同其他小厮不同,心中也敬畏一二,“还是算了吧。” 方公公眼皮不抬,心中却有了计较,“难道姜二小姐准备自己走回去吗?” 方公公:“姜二小姐还是不要拂了殿下的心意了,这里同世家小姐的厢房相距甚远,再者这天也要黑了,姜小姐若执意,恐怕要迟了宴会。” “那有劳小侯爷了。” * 马车上,姜絮儿低着头不敢看温然,她眉眼没有姜絮儿的张扬,而是如同小溪流过般让人舒畅,隐隐还有些仙气,可惜在温然身份的压制下成了安静,温然知道她一直在偷看自己,便问道今日之事是否和自己有关。 “殿下何处此言?” “你的伤,不是因为我吗?” “不是,是我自己摔得。” “啊……”温然摸了摸鼻子,原来还自作多情了。 方公公:“小侯爷,到了!” “嗯。”温然看向姜悠然,“走吧。” 姜悠然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冷静,“小侯爷先走吧,我随后就到。” 温然知道姜悠然的心思,这种场合两人若一起进门,意思便不言而喻,温然心中默念了两声对不起,装作不懂姜悠然的意思。 “为何?为何不能一起走,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说完,从车上跳下去,递给姜悠然一只手,姜悠然紧咬嘴唇,有些羞涩的伸出手,搭在温然小臂上,夕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衬得姜悠然整个人更娇小,到了大殿,姜悠然虽然同温然保持了一定距离,但是姜悠然跟在他后面,还是引起不少人的目光。 “那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 “姜悠然,就是姜絮儿的妹妹。” “姜絮儿还有妹妹?我怎么从未听说?” “嘘,是个庶女,上不得台面,不过庶女怎么会和温然在一块,同小侯爷有婚约的不是姜家大小姐吗?” 众人反应了一会,才将目光投向姜絮儿,她尴尬的如坐针毡,可想起今天推姜悠然的事情,又没了往日嚣张的底气,姜丞相被这一幕惊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小侯爷对待姜悠然似乎比将姜絮儿要好,姜悠然虽然是庶出,可性格比姐姐好的多,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了保护不知人心险恶的大女儿,姜丞相才舍不得把她送去给平王做妾。 姜丞相作为保皇党,并不是只效忠于皇帝,而是谁能做皇帝便效忠谁,本想着两个女儿一个给太子,一个给温然,现在却有些难办。 (138)念念心事 台上的元恪与皇后看出了微妙的氛围,可皇帝并未开口,心不在焉的执起酒杯自饮一盏。 见皇帝一言不发,皇后只好开口:“然儿怎的现在才来?快入座敬各位一杯。” “是,姑母。” 温然侧身一一敬酒,不知道姜悠然的眼神一直留恋在自己身上。 她故作镇定地坐下,心中却知道选择与温然一起出现,就必然招致众人的猜疑和谩骂,可是当温然伸出手的时候,他竟然和自己心底期盼的那个画面融合了,不知不觉,姜悠然也就入了局。 “看来表弟喜事将近了。” 太子举起酒杯,“姜丞相的两位千金被你收入囊中,就是不知道姜丞相能不能忍痛割爱。” “太子殿下取笑了。” 温然眼中清明,迎上太子似笑非笑的神色也不躲闪,只是今日的太子似乎并没有棋差一招的愤怒。 此时台上的皇帝忽然清了清嗓子,场上瞬间安静。 “此次前来山灵寺是祭奠我北国战死沙场的战士,这次的战役多亏了中山王勇猛杀敌,来,朕敬你一杯。” 中山王起身,“多谢陛下,这都是臣应该做的,中山王不必拘谨,说起来,你也到了而立之年了, 身边却连个正妃都没有,这次朕和皇后做主给你订个亲事,以告慰皇兄的在天之灵。” 听到皇帝提起前太子,中山王面无表情:“多谢皇上皇后恩泽,不过陈常年征战沙场不知哪天就会战死。还是不耽误旁人了。” 皇帝一时无语。讪讪道:“中山王自谦了,不过此事有劳皇后上心了。” 这样一说就是想将事情往后拖,皇后只是颔首道:“是,皇上放心。” 这一场宴会温然没有再找到机会同元云平对峙,这次是来祭祀,也没有安排歌姬舞蹈。于是酒宴过后便各自散去了。 温然下了宴席之后没想到太子在外等候。他的马车掀起一半的帘子,山间的夜晚异常的黑,温然看着远处成群的萤火虫出神。 “表弟,不如孤送你一程?” “不必了。”温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那好,山间寒凉,表弟小心身体。” 说完太子眉头似蹙非蹙,“表弟啊,孤怎么觉得,你有些怕孤呢?” “什么?” 温然喉咙一紧,“这怎么可能,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是怕……那也是臣对太子之位的敬畏罢了。” “呵……表弟什么时候在人后也是这般冠 冕堂皇了,只是敬畏,没有觊觎吗?” “太子殿下说笑了。” 太子双眼微眯:“是吗?或许是孤想多了,表弟莫怪,对了,还未恭喜表弟喜事将近呢,待你大婚之后,记得带新妇常来东宫走动,同你表嫂联络感情。” 温然下意识反问,“你要娶正妃了?” “嗯,还是你的熟人呢。” 温然实在想不出桂女圈子里他有什么熟人,正想着,温十过来说马车备好了,问温然走不走。 “那孤便不留表弟叙话了。” 温然点点头,却难得从太子身上找到一股肃杀的气氛。 * 另一边,月上枝头,方才因病没有参加宴会得念念公主在山灵寺庙的一处偏僻密林里闪过,拨开路边的杂草朝林子中间走过去,不知走了多久,她来到一处松树下,此时,靛青色的夜色中透露着稀薄的云,透过一道月光,身处暗处的人影竟然是黄帝! 他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手按在松树上,声音冷冽道:“是我。” 等了许久周围升腾起一股雾气,幻化作一个女人的身形。 “朕来和你做个交易。” 女子并没有因为皇帝的身份而敬畏,反而轻蔑的笑道,“交易?你 也配?” 皇帝毫不在意女子的态度,负手而立,眉眼坚定。 “配不配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交易,你一定会同意。” “是吗?”她不屑道,“你说来听听。” 皇帝压低声音同那女子说了什么,那女子眼神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好像是答应了皇帝的交易。 接着他们再说什么事就不是念公主能听得到的了。元念只能从淅淅沥沥的语句中找到零碎的两句。 “你确定……这是最后一次。” “嗯,输赢我都没什么遗憾了……” 女子多次欲言又止,最后放弃了劝他的念头,化作一股白雾去了。 等到皇帝再转身,静谧的林子里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等到皇帝完全离开了这片林子,念公主才从无人处的拐角走出,她一身黑衣,身手矫健,轻盈的落在地面的落叶上。 她找到方才皇帝摸索的松树,想从中寻找机关陷阱,可是预想中的机关并没有被触发,念公主不敢声张,只能无功而返。 她眼神清亮狡黠,没有一丝在宫中的乖巧模样,眼见着天色大亮,她只能无功折返。 元念的轻功很好,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她一进门便瞧见孟贵 妃紧张地在房间里踱步,见到元念回来他几步上前,“这么晚还往外跑,如果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元念并不是乖乖巧巧的女孩,相反声音中还带着叛逆,她满不在乎道,“没人会发现。“ 孟贵妃有些无奈:“你要知道,如果再被发现一次我们、我们就会……” “就会怎么样?会死吗?大不了就是一死。” “念念,他毕竟是你父亲,更何况你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怎么斗得过他?“ 元念听见这话,转过头冷冷的看着孟贵妃,脸上满是不屑,“父亲,你以为他这么多年对我,有过一丝是责任和喜爱吗?他是我的父亲,这种话说出来你自己也不信吧,你同他本也不是心甘情愿的,他也知道你心中想的念的都是故国……我们在这儿随时都可以被杀,与其等着被抹脖子,不如找出他的弱点自保。” “唉……” 孟贵妃一向知道自己孩子的倔强,也规劝不了,念公主看着孟贵妃也堵得慌。 “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她侧过头,随着窗外渐渐升起的太阳,元念又把那白绸覆在眼睛上,视野恢复朦胧和死寂,元念重重的叹了口气。 (139)太子再娶林陵 第二日,皇后召见温然过去。 “姑母。”温然叫了一声,皇后示意他坐下。 “然儿而这次来山灵寺住得可还习惯?” “很好,这里风景优美,不会有人不喜欢的。” “是吗?那就好。”皇后眼神有些躲闪,“这个地方也是本宫曾经生活的……罢了。” 见皇后没有再提起的意思,温然步入正题,“姑母,找我有事?” “嗯,都说知子莫若母,我是你姑母,自然也知道你些心事。我听说,你和姜家的二小姐有些来往,可是心悦她?” 温然有些愣住,没想到皇后问得如此直白,可想到要利用姜悠然推脱姜絮儿的事情,便硬着头皮回答。 “姜家二小姐性格温柔,倒是同她姐姐不同。” “是啊。” 皇后淡淡的应下,霜儿被送回来完全是温然顾及姜絮儿的颜面才那么做的,可若当家主母什么都容不下,又怎能配得上温然? “本宫明白了。” “姑母明白什么了?” 皇后笑而不语,说起另一件事。 “今日清晨,姜丞相去见过陛下了,说他那侧夫人多年辛苦持家,又尽心尽力替他照顾已故夫人的一 双儿女,于情于理应该扶正。 本宫想着本朝虽然没有将妾室扶正的例子,不过姜丞相是重臣,又求到陛下这里,也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侧夫人有功,生下二小姐这么温柔贤惠的女子。所以啊,本宫便做主将二小姐划到祠堂的大夫人名下,也算全了侧夫人的功劳。如此一来姜家便有两个嫡出的小姐了。” 皇后说到这里却话锋一转。 “可是,姜家大小姐已经定了是你的正夫人,只能委屈她做小的,本宫远远看着那孩子恭谨懂事,想必不会和自家姐妹计较这些。” “什么?!” 温然本意是拒了婚事,没成想竟是元云平一语成箴,皇后见温然是这般反应并不恼怒,而是意料之中的,她笑笑。 “莫非然儿还是不满意?那许尚书家的女儿也到了适龄年纪,也可以为你婚配……” “姑母!”温然。强忍着怒气,“为何姑母一定要我娶姜絮儿?她到底有什么好?” “姜絮儿的母族有兵权,父亲又是皇上最重视的臣子。” 皇后平静的说,“况且姜絮儿品行不差,你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中打的什么主意, 在你眼中,这世间最好的女子不就是林陵吗?除了她,你的眼里还容得下谁?” “原来姑母早就知道了,也是,我不曾遮掩过,既然姑母知道,为什么不能成全我们?” “成全?” 皇后站起身,颤巍巍的后退了两步,嬷嬷看着被气得发抖的皇后不免插嘴,“小侯爷,你这般实在是太过分了,皇后娘娘也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自以为是的关心!你又不是我亲娘,秦夫人还没管呢!” “……” 皇后似乎被这句话打击到了,猛地坐在凤坐上,良久道:“你不要以为本宫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专门拆散别人的姻缘,你同林陵身份交集本就敏感,你又从来没有在本宫面前明说,本宫如何能主动提起这种事,往日里你三番四次推脱婚事,本宫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你还小不懂事,如今太子已经求娶林陵重新为太子妃,这件事是陛下首肯,本宫又岂能干涉?” “你说什么?” 这次温然连敬称都忘了,“林陵知道吗?” “呵……知道或者不知道,有什么分别,她本就是名正言顺的正妃,如今周游各 国也算立功了,回去当正妃是理所当然,况且他们早就有了夫妻之实,你横叉一脚算什么?温然,这世上有些事情是要讲究先来后到的。” 皇后好像是说他,又好像是对十几年前的自己说话。 温然还是不可置信的模样,皇后说道:“关于赐婚的事情,你倒是可以向陛下求证,不过命只有一条,你若像质问本宫一般质问陛下,你亲娘秦夫人的命就未必能保得住了,至于林陵,她在百里开外的京城,你再着急也见不到她,还有本宫在离京前就已经下令,让林陵搬到竹林小筑和家人团聚去了,女子出嫁前见不了人,这也是太子想要重新办婚礼,求来的恩典,你去了,也是见不到。” 温然被一串话打击的脑袋嗡嗡的直响,不知道他这些天究竟都做了什么,他所谓的精心设计就如梦境一般易碎,还不如太子的一句话。 正是这时候,温然接到了皇帝的传召。 温然没听方公公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只因太子也在场。 皇帝的寝宫内,他眉头紧锁,太子站在一旁问道:“父皇可是在忧心雪灾伤人?儿臣听说各 个州府处理的还不错,并未死伤太多。” “呵……朕忧心的岂止是这一件事?朕本来拨过去一批粮草,谁知到了灾地变成了枯草,这比直接丢了赈.灾银子还打朕的脸,竟然有人公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 “竟有此事?” 中山王也在,一向沉默的他也不免蹙眉:“臣只怕大灾之后必有瘟疫,去岁陈国的瘟疫就死了不少人,若我大周中招……我们地处苦寒之地,百姓受不得这种苦了。” “嗯。” 中山王提出的问题刚好也是皇帝头疼的,他扫过众人,“你们有什么看法?” “臣,斗胆想同太子殿下单独叙话。” 本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温然突然跪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请缨。 “朕就在这里,有什么话非要单独说?” “这,是臣的私事。” 温然说完理智略有回笼,才明白自己方才做了多大不敬的事情,只是为时已晚,好在没有直接逼问皇帝。 “哗啦!” 皇帝的杯子飞了出来,不知是不是故意躲开温然,滚烫的茶水溅到离他不过半米的距离。 “朕的子民在受寒疾,你还有闲心说私事?” (140)温然赌约 “陛下息怒。” 皇帝这么一砸杯子左右侍从包括太子都跪倒在地,太子表面求情还不忘踩温然一脚,“表弟也太不懂事了,无论表弟如今有什么事,都应该以国事为重,孤虽然是国储但也是你的兄长,你有什么事,私下里孤还能不为你解惑?表弟到底有什么大事?不如现在当着父皇的面说出来。” 温然一个激灵,太子看似维护自己,其实挖好了坑等着温然跳,温然扯了扯嘴唇跪拜道。 “请陛下恕罪,臣其实是想请缨去赈.灾,但怕太子表兄不准,这才想着单独与太子说几句话,是臣孩子气将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真是拙劣的借口。 以往皇后老拿温然年纪小不懂事就算了,如今温然也厚颜无耻的给自己辩解,太子静静的等着陛下如何处置,中山王则不在三人状态内,不做评价。 皇帝见温然伏在地上的模样有些动容,摆了摆手。 “你确实幼稚,自然担不起赈.灾一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帝没有继续的意思,中山王膝行向前,“臣愿意替陛下分忧。” “儿臣也愿意。 ” 这个时候也不能说自己不愿意,只是太子心中早有了计较,皇帝偏心的也太明显了,难道就因为喜欢皇后,便对一个外姓人如此厚待吗?而自己出身宗室,总是被忽略。 “既然中山王请缨,朕便把这个重任交给中山王。” 皇帝最终还是没让名义上的继承人冒险。 “是。” 中山王于情于理都合适这个职位,太子也没有多说,待中山王退下之后,皇帝才幽幽道。 “朕的身体愈来愈差了,太子此次回去,便学着监国吧。” “是。” 太子心中有些惊喜,皇帝深谙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套路,皇帝说完这句话也让太子退下了,只留下个温然。 温然还没想好怎么编理由,皇帝便说出了她的来意。 “你今日这急匆匆的来,直奔着太子,可是赐婚是朕点的头,你怎么不来问朕?” 温然内心是不敢的,就像他经常叫皇后姑母而从不敢称呼皇帝姑父,他真的怕皇帝一生气连着秦夫人一起杀了。 见温然不说话,皇帝轻叹口气,“朕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既然有所牵挂,就更 应该知进退。” 说到牵挂的时候,温然的心猛地一颤,最终低了头,没再说什么。 “你退下吧。” 皇帝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的兴致,温然失魂落魄的从内殿走出,方才生气的劲被雪灾的事情消磨的不剩多少,他自以为的小聪明在其他人面前连看都不够看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对林陵的情谊,而没人瞧得起他这点子情谊,以至于大风大浪还没来临,自己便输的彻底。 温然也明白为何林陵屡次的疏远了,他一味要求别人的信任,却不想自己根本没有让相信的资本,内殿焚香扩散到外殿的冷空气中,温然眼色按了按,竟然改了方向,直直的跪了回去。 “小侯爷,没有传召不能入内啊!” 方公公还是第一次见走出一半路程后悔的孩子,不知道该不该放温然进去。 “那就请公公通告一声。”温然拔高音调。 “臣温然求见陛下,想向陛下求一个恩典。” * “咳咳。” 终于送走了温然,元恪有些疲惫,方公公见状连忙上前:“陛下,要当心身子啊!” “无妨,朕没事。”皇帝 压抑咳嗽,摆了摆手,“再派些人保护温然,不可见血。但不危及到他性命的时候,也不要贸然出手。” “是。” 方公公只是负责传达下去,并不知道暗卫到底怎么运行,只是条件苛刻到方公公好奇,皇帝到底对温然的容忍度有多深。 这就不得不让他想起温然问自己的那些事了。 “陛下……” 方公公将那日温然向自己打探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陛下还是冰山容色,方公公便低下头。 “孩子的好奇心罢了,可能是从皇后那听来的。” 元恪并没放在心上,半晌道:“不过他也不是孩子了,你听见他今天和朕的赌约了吧,胆色到是大,有些师姐的风范……” 这是第一次皇帝这么坦然的提起温言,他眼中闪过柔和,方公公也是见陛下心情好,多问了一句。 “那太子殿下那边也用暗卫吗?” “不必。” 想也没想,元恪便回绝了,“他手里可用的人不比朕少。” “是。” 果然每次提起太子,皇帝总会不高兴,就像提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原以为皇帝都让太子监国了,会 有所不同,没成想还是如此。 皇帝从暗格中抽出一把短匕,旁边还有断了的笛子,那上面无疑都刻着“言”字,想起那断笛因何而断,元恪心中就郁结。 “他生来就是讨命的,朕的位置还是要交给然儿,可惜然儿心机是有,沉稳却不足,这次给他些考验,也算进朕和他对赌约。入了夜,按照老规矩,你将红绡带过来,朕有事嘱咐她。必须一定要她亲自来见朕。” “是。” 方公公对于听皇家秘辛早就免疫了,“陛下,秘牢那边传来了些消息,最近那位的精神倒是好了些,能正常交流了,没有之前那么疯疯癫癫的,就是身体不太好,陛下可要见一面?” “呵……当她是什么重要人物,朕还去见她?精神好了就用刑继续审,身体不好就拿千年人参吊着,不必吝啬,姬央可不能现在就死。” “是。” 方公公眸色一暗,听见皇帝继续吩咐。 “明日便回宫吧,比起这些冰冷的物件,朕,还是有些想家。” 他看向窗外的神色黯淡,方公公适时的退了出去,只有皇帝拿着那匕首出神。 (141)念念算计 深夜,元念静静的坐在房中,身旁矮桌上的瓷碗冒着热气,里面是难闻的黑色汤药。 “念念,你疯了!不能喝!” 许久,随着孟贵妃的惊呼,元念才能感受到药自内而外传来的热气。 “我疯了很多年了,母妃今日才知道吗?” 孟贵妃握紧拳头,一会儿又缓缓松开。 “对不起,念念,是母妃没有能力,不能护着你。” “事到如今就不用说这种话了。”说完,元念端起碗。 “不能喝!” 孟贵妃一把抢下,元念气急反笑,冷冷的说:“我为何不能喝?这药早就该在我十年前误入密室,看见那个罪人和我高高在上的父皇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该死了……还是她为了求情,才换来这一碗生机,你知道,皇上心冷,后宫里,你、我甚至是皇后,他都不放在心理,唯有那个温家的。这药方我查验过了,就是会让人眼瞎,不会要了我的命,反正我也日日缠着白纱,真瞎假瞎又有什么所谓?” 孟贵妃干着急却知道女儿说的对。 元念:“如今瞒不住了,前段时间温然就提出找个名医帮我治眼睛,在来山灵寺之前,林陵也递了帖子过来,只等着我回去给我瞧眼睛,我听说她医术甚好,一定能看出来我是装的 。” 说完元念自嘲一笑,“算了,反正过了今夜就不是了。” “念念,你听我说,我……哥哥就快回来了,你先在山灵寺称病待几天,等到我能联络到他的时候,就让他来接你,咱们一起回家!” “行了,我哪里有家?” 元念一把甩开孟贵妃的手:“你还在做梦吗,十三岁的梦,三十岁还没醒?那宣国王爷对你不过就是利用,他想培养一批送往各国的细作,看看哪个能帮他颠覆女宣政权罢了,他在宣国娇娘美妾一大堆,凭什么记得你?” “念念。”孟贵妃扯着元念袖口,眼里含泪,她看向一向没有主见又喜欢幻想的母亲,无奈道:“我有分寸,你回去睡觉吧。” 孟贵妃走后,元念毫不犹豫将药碗里的药仰头喝下,脸颊有清泪划过,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月亮,等待真正的黑暗来临。 果然,等到回宫的第一天,林陵就请命进了元念的住处,见到公主的第一眼,林陵不禁心惊。 “殿下看上去怎么这般憔悴?” 虽说林陵之前并没有细细观察过这位公主,可她毫无血色的面孔不像是精心娇养过的,她额头覆着薄汗,似乎身体很不舒服,在极力忍耐,可孟贵妃那慈爱的样子也不像作假。 “郡 主……” “殿下快坐下,让臣女给您请脉。” “好。”她点点头,林陵伸手切脉,眉头紧锁,随后揭下公主的面纱,问道:“公主的眼睛是不是时时刻刻感觉刺痛?” “嗯。”元念点了点头,林陵又问:“不知公主这病是什么时候得的,起因是什么,可有反复恶化的时候?” “十多年前了吧,起因不知道,就是睡醒一觉就这样了,这些年一直如此,吃了太医院开的药就不那么疼了……很难治吗?要不还是算了。” 元念一条一条回答过去,颇没有安全感的缩了缩手,林陵看着乖巧的小姑娘心下有些疑惑,怎么看这病都来的怪异。 “是发热,那时候念念还小呢,都烧糊涂了。”孟贵妃接过话茬,“后来烧退了,就变成这样了,都怪本宫没有照顾好公主,若是当年……” 说罢,孟贵妃就要抹眼泪,林陵见状赶忙宽慰。 “不是娘娘的错,娘娘别伤心。” 林陵秀眉轻蹙,嘴里念叨了几句:“这病来的古怪,病因还无法确定,不过应当不难治,我一定尽全力。” 说罢林陵朝孟贵妃行礼:“只是要经常探公主的脉,那就需要臣女常常走动宫中,这点还要拜托贵妃娘娘。” “无妨,能治好公主, 这点要求不算什么。” “那臣女先去写药方,开几副缓解公主眼睛刺痛的药,不至于让公主夜不能寐。” “好……等等,本宫的念念,眼睛真的能恢复吗?” “臣女尽全力。” 林陵垂下头行礼,其实她已有七八分的把握,不过皇家面前不能将话说的太死,孟贵妃听说后也和善,连忙道谢。、 “贵妃言重了,这都是臣女应该做的。” 直到林陵完全退了出去,孟贵妃脸上的笑意才消失,念公主有些负气的捶了一下桌子,“都怪你乱说话,搞出那么关心我的样子,想回绝林陵不让她进宫都不行!” “念念,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这个当娘的不关心你吗?” 元念不想纠缠,低声道:“可你知道,要是我的眼睛真的被治好了,我的命就没有了,说不定哪天,我就会不小心摔进池子里。” “不会的。” 这次的孟贵妃却没有像往常一般跟公主谈亲情让她放宽心,而是笃定道:“皇上现在忙活温然还忙不开呢。” 她观察左右,见都是心腹才道:“方才我在长乐宫的探子说,温然同皇后大吵了一架,因为什么不清楚,只是原本温然还说待会上本宫这里拜访,如今却直接打道回府了,还放出消息说,推 了同姜丞相女儿的姻缘。” “你说……什么?” “温然虽然是个野种,但是皇上觉得他亲,那就是亲,推了这个,皇帝自然会找其他能给温然助力的贵女,这次边境的雪灾,还有太子监国一事足够让他分心,没空管我们,你也可以趁此机会好好休养。” 公主听着听着,逐渐平静下来,她倒是没想到温然会推脱了婚事,“我倒是更好奇,为何表弟会推了婚事。” “念念!” “母妃。” 公主平静的说:“难道母妃觉得,我会对说过一次话的表弟动情?” 本身有些怀疑的孟贵妃被元念的直白激的不知该说什么。 “你说,他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念念……” “母妃,您太低估我了,我虽然是个女子,又没什么天赋,但是有一个优点,那就是长记性,从来不会走谁的老路。”元念不顾孟贵妃被噎了一口的表情说道:“这边是林陵刚同太子订婚,那边的温然就把婚事推了,很难不让人多想啊,我这位异父异母的表弟,是真的情种,还是知道了什么,再想太子宣战呢?” 元念轻笑了一声,“我大概知道今天皇后那儿发生什么了。” “母妃放心,我有一个既能治好眼睛,又不被发现的方法。” (142)错过林陵 温然这日从重华宫上学途中,听说夫子病了,自己又不是黄口小儿,没理由让人监督着才能学习,所以便像模像样的取了两本书回去,路过长乐宫宫门的时候,远远的瞧着一个身影揣揣不安的走到温然面前。 “小侯爷。” 霜儿屈身行礼,温然好一会才认出她来,回了皇后那里霜儿自然是穿着宫装,温然温声道:“你是霜儿?” “是。”霜儿抿了抿嘴唇,温然狐疑道:“又是姑母让你来的?” “不是的。”霜儿突然跪下,“是奴婢自作主张,小侯爷,那日自从您和皇后娘娘争吵之后,娘娘便茶饭不思,这几天的脸色也是越来越差,奴婢打听到今日夫子不在,明日后日您又要休沐,奴婢便擅自做主,想请小侯爷过去。” “……姑母病了?那便去瞧瞧。” 好说歹说皇后帮了温然不少,而且要完成和皇帝的赌约,姑母这边不能老死不相往来的做派。只是今日温然从霜儿身边走过的时候,却感觉她身上有一股香味,这是温然没接触过的味道,倒不像是花香,有种醉酒的迷离。 温然摇了摇头,神情那一瞬间的恍惚恢复正 常。 到了长乐宫,果然听到皇后咳嗽的声音,隔着帘子,温然也看不清楚。 “姑母,你身体如何?” “没事,只是有些风寒,休息几天就行了。” 皇后并没像温然想的那般,反而像个慈母,总不会和孩子置气,这反倒叫他不好意思了,“姑母,对不起,那天我不该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不过和姜家的婚事,您还是推了吧,这我也和陛下说过了……” “你啊,往日最是听话懂事,怎么到了大婚的事情就如此?罢了,我不想说这些话了,霜儿,你去布菜吧,你留下来吃个早膳吧。” 皇后抬头示意温然,温然刚想说自己吃过了,但皇后已经退步,自己只好勉强一下,谁知这时候请脉的女医来了。 “这……”皇后面露为难之色。 “小侯爷有所不知,这女医不比太医,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请到的,虽说他们不是宫中奉职,但能耐一点也不比太医差,这个女医还是韩先生推荐来的,怕是只能在宫中留一两日,就要走了呢。” 霜儿在一旁好心提醒,温然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珍贵,姑母还是不要耽误了。” “姑母同我什 么时候吃饭都一样,要是耽误了治病,然儿心里也不好受,况且我确实吃过了,在这用碗茶就行。” 皇后想说什么,却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罢了,说不过你,霜儿,你伺候小侯爷用碗茶再走,还有我从山灵寺里带了东西回来的,那日走的急……咳咳……” “好,姑母快些休息吧。” 温然见皇后似乎病的厉害,语气中不觉带上催促,皇后眼神暗了一下。 “这个女医医术很高,你不必担心。” “嗯。” 见温然不太上道,皇后又说:“同那位郡主是一个师门的,哎……那位如今在孟贵妃那给公主瞧病呢,你若有意,一会大可以去拜访一下你那位表妹。” 温然勾勒出林陵的模样,听到这句话大喜,“谢谢姑母,姑母身体抱恙便早些歇息,我改日再来拜访。” “也好。” 皇后离开之后,温然反倒没有那么急了,见到林陵之后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忏悔还是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连几十天他们没有见面,一个院里的时候尚且派人传话,若真是她不愿意嫁给太子,怎么不传个信出来。 不是温然不相信 林陵,是他自己近乡情怯,畏畏缩缩。 “小侯爷,这次异国还进贡了清酒,大上回皇后娘娘就吩咐奴婢拿去的,结果装漏了,您看要不要……” “去取吧。” 霜儿本没抱什么希望,谁知清酒触动了温然的某一根神经,霜儿应下:“小侯爷,您稍后,奴婢这就去取娘娘给您的东西。” “好。” 霜儿的身影逐渐朦胧,此时的大殿只有温然一人,可坐着坐着,他竟然觉得自己越发口渴,便端起眼前的茶水全部灌了下去,直到一整壶见了底,还觉得不够。 “来人!” 温然叫了几声无人回应,隐约察觉出有哪里不对劲,只觉得越来越热,口干舌燥。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侧头一看竟然是刚才的霜儿。 “你做的手脚?” “小侯爷,你这是怎么了?”霜儿一脸懵懂的冲到温然面前,伸出手覆在温然的额头上,然后刮过脸颊,落到唇齿。 “滚!!” 温然被这一瞬的凉意侵袭,异样感和怒火爆发出来,“谁给你的胆子算计本侯!” 温然尚未袭爵,断不会摆这种架子,今日是被气的极了,霜儿被温然这样子骇 的缩在地上,她声音还是颤抖的,手上动作却不停,卸下伪装,往温然怀里扑。 “小侯爷,奴婢喜欢你,真的喜欢你!你就要了奴婢吧,自从那日在长乐宫,您带走奴婢之后,奴婢就……奴婢能伺候好你,求求你!” 温然看着她媚眼如丝,呼吸都沉重的模样,没想到药壮怂人胆,她连自己都不放过,温然脑海里都是那句“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等到霜儿再一次扑过来的时候,直接扔了个花瓶过去,也不知道砸没砸中,被算计的感觉让他直呼恶心,而现在心绪紊乱,再去想姑母、林陵、陛下,未免带上不清明。 温然踉跄的出了大殿,跃上马车。 “快,回府。” 温十看了一眼满脸潮红,衣衫不整的温然。 “?” “小侯爷你不是去拜访上课了吗?” “……说来话长,你去请个太医,普通大夫也好,总之要快,在我们回府前后脚。” “是!” “等等……长乐宫在正西侧,孟贵妃在哪……不管了,你去给林陵带句话。” “……是。” 温十从马车上下去,走了好一段路才想起来,带话带话,说什么呀! (143)奇怪的红绡 温十的苦恼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他刚走了不久,就被念公主的宫女拦了下去,虽说这位公主不受宠,可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温十只能跪拜行礼。 “你是哥哥身边的人。” 温十愣了一下:“属下……嗯不是太子殿下的人。 “我知道,你是温然哥哥的。” 温十被柔柔弱弱的女声弄得酥麻,这非亲非故的还叫起哥哥来,“公主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事,就不能和你聊天吗?” “……”在甬道上你站着我跪着,如果这算聊天的话,也可以。 “算了,你还有事情吧。” 公主并不着急,而是来回踱步半晌,才开口。 “本宫眼盲,没见过什么风景,今日听到外面鸟语悦耳,便出来逛逛,还好菲儿记性好,认出你是温然哥哥身边的人,我才能和你说上一两句话。” 原来公主是靠身边宫女才认出自己的,温然吓得擦了擦汗,不然叫人听说自己被瞎子看见,属实有些诡异了。 “我本以为你会同温然哥哥一样亲近人,没想到是个闷葫芦,算了,你有什么差事就去办吧,不要误了。” 念公主挥挥手,温十在府 里也是一顶一能说的,到这竟然成了闷葫芦,壮着胆子道:“启禀公主,奴才正是要到公主宫里去的……小侯爷有吩咐,要我带话给郡主,听说郡主替公主诊脉,不知能否叫她出来一见。” “哦,你说林陵郡主?她刚走啊,本宫出门就是来送郡主回去的,方才你行礼的时候若是抬一抬头,说不定还能看见她离开的背影呢,当然,本宫看不见,只是一猜。” 念公主狡黠一笑,温十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请公主明示,郡主往哪条道走了?” “这边,啊不那边……算了,还是菲儿来指吧。” 念公主给了一个看起来及其不靠谱的方向,温十没法和瞎子对视看真假,只能硬着头皮上。 走了老远,菲儿才提醒念公主。 “嗯,知道了,嗤……眼睛瞎了确实难受。” “公主!” 元念转头,林陵到了眼前才细细嘱咐这两日的饮食及注意事项。 “公主,外面风大,你怎么出来了?还是先回去吧。” “嗯,我想着你写了那么久的药方,有些担心,就站在门口,保证你一出来就能看见我。” 元念如果不是蒙着眼睛,露出的肯定 盛满天真。 “郡主再给我写几个药方吧,念念也想早点看到你的样子。” “好……” * 另一边的温然当夜发起了高烧,后面来的太医开了药只说时间太晚,免不了要病一场,皇后得知霜儿的所作所为,当即把人发落了,接着这件事,无论皇后知不知道温然的算盘,温然都打算先撕破表面上这层,若霜儿是皇后授意的,那皇后会羞愧,若不是,一定会牵扯出参与到这件事的宫人中,毕竟皇后病了也是皇后,关心温然是一方面,肃清后宫又是一方面。 温然也借机将蓉儿撵了回去,谁知道她们能疯成什么样子,听说霜儿临死之前还一直喊着自己是温然的人,可以验明正身,后来叫人灌了毒酒下去才了事,小道消息却说,那宫女真的不是完璧之身,一时间对温然怎么评价的都有。 “我还怕别人的唾沫星子不成,又不是什么大姑娘。” 温然病了几天,难得把从重华宫拿回来的书看了一遍,此刻正靠在软榻上,听说琉璃阁的红绡姑娘想要见温然,他合上书。 “倒是忘了这一茬,只求他这次别编出什么凄惨身世来。” 温 然叫人背马,不肖半个时辰便置身于琉璃阁,此时的琉璃阁热闹非凡,一片旖旎之色,听说是今年的花魁有要开始预热了,各路达官显贵的票子银两也开始奉上,道貌岸然的君子脱去本性,也都一个样。 今天陪着温然的不是温十,而是另一个年轻侍卫。 “小侯爷叫我小景就行。” “嗯。” “小侯爷……”那孩子没见过这种场面,红着脸问:“小侯爷要在这里过夜吗?” “……”温然有一瞬间错愕,接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偷欢成了普遍现象,忠诚就显得可笑,也难怪林陵会如此不信任,温然想起她,心情低落了几分。 她到底是不是躲着不见人呢? 进入房间。红绡朝着温然款款走来,“方才才知道小侯爷生了病,怎么样,还好吗?” 忽略红绡一脸担心的神色,当时温然着手查了红绡的老底,发现竟然和她自述的一模一样,可越是如此温然越不敢信,终于顺藤摸瓜找到了些线索。 那是某次她同神秘客人见面过后,留下的一块布,上面绣着的是龙纹。 温然倒吸一口冷气,按理来说,应该能直接判断是陛下的眼 线才是,可看过‘书’的温然知道,有一位觊觎皇位的人,用的也是龙纹服饰,那就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哥哥,中山王的亲生父亲,前太子元尹。 温然不动声色的在心里打量红绡,此人能在京城这种虎狼之地坐到如今的位置,靠的可不是别人的怜悯,若说她背后无人,那就是在侮辱温然的智商了。 “小侯爷,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呢?” 红绡悄悄缠上来,温然本就不喜欢,如今出了霜儿那档子事本能的厌恶,不留情面的压下了。 “没什么,许是大病初愈,有些劳累。” “那今日,小侯爷在红绡这里休息?” “不必了,我坐一会就走。” 红绡接连两次碰壁,有些失望,温然说:“你不是找我有事情吗?是有了什么消息?” 红绡笑意停滞。“是有件事,要告诉小侯爷,最近陛下派去赈雪灾的粮草不是被人偷换了吗?这件事大概率不是在地方,而是天子脚下,有人利用行商的名义,将东西换了银子。” “哦?”温然双眸微微眯起,锁紧眼前的女子:“这件事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陛下也是十几天前才知道的呢。” (144)周府嫁女 “呵呵。”红绡并没有被吓到,而是灵活的绕到温然身后,为他倒了杯酒。 “小侯爷,这流言蜚语就像是风,奴家在这琉璃阁尚且听说了有宫女为您自尽的谣言,那赈.灾粮草发生了变故都过去十几天了,琉璃阁嘛,达官贵人众多,难保有酒后信口开河的,奴家也只是偶然听见几个醉酒的人说的。” “那你还偶然听见了什么?” “此事和首富周家有关,或许小侯爷可以去探一探。” “周家……” “嗯,那家主是草莽出身,同其他世代经商之人不同,前期也干过窑子、伢子这种低贱生意,不过后来发了家,自然无人在意,此人极有经商头脑,同行都排挤他的时候,他竟然直接带着商队和陈国宣国做生意去了,如今已经是城里的头一号了。” “是吗?”温然略一沉思:“那到真是个人物。” 不知为何,红绡总觉得温然有些不一样了,比起上次见面的和煦,仅仅过了数月,就多了肃杀和冷静,甚至对自己的话回答也是模棱两可的态度,摆明了不会全信,还有就是对自己的态度,没有随着时间而暧昧,反而扯出一丝厌恶。 温然又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开了琉璃阁。 红绡是用眼睛盯着温然的,确定了彻底离开才从包厢中走了出去,她摇曳的身姿引来不少人的目光,还有为了看她连路都不看的小丫头。 “诶呦!好疼。” “呵……”红绡一声轻笑,将人扶了起来,珠儿以为所有像红绡这样长得漂亮人又红的人都是不好伺候极难说话的,被红绡这么一扶,涨红了脸。 “你是伺候红衣的丫头吧,走这么快还不看路,急急忙忙的。” 红绡垂眸同眼前的女孩说话,眼神却不自觉的往外瞟。 “谢谢红绡姐姐……姐姐你可是再看那位客人?” 顺着红绡的目光,珠儿手指过去。 “怎么,珠儿认识?” “嗯!”珠儿重重点了一下头,红绡诧异了一瞬加。 “我曾跟各位姐姐说过,我母亲是北国人,但父亲是陈国人,我自小不在北国长大,一直在陈国漂流,是遇上好心人才肯送我度过边驿。那时我在陈国饿的快死了,就是这个大哥哥还有他身边的一个姐姐,给我饭吃,还给我银子,若不是他们,我连安葬阿爹的钱都没有。” “你确定是他?”红绡算 着时间,确实那个时候温然还在周游。 “没错,我不会记错救命恩人的!” 红绡见珠儿信誓旦旦的模样,记上心头。 “那珠儿想不想报答这位恩人呢?” “嗯?”珠儿眼中有些不解,恩人看上去并不需要帮忙,红绡在她耳边轻语几句,她立刻瞪圆了眼睛:“你说有人想杀……呜!” “嘘!”红绡捂住珠儿的嘴。 “这些事不能声张,你随我去楼上,我再告诉你。” “嗯!” 过了一段时间,温然叫部下查的周家就有了消息,首先就是这草莽的身份不实,温然的人混进庄子上伺候老太太的下人中去,很轻易打听出来,老太太年轻的时侯是前太子宫里的下人,不过在前太子出事之前就离开了,正因如此,消息封锁的不算严。 “你是觉得这周老爷会同前太子有联系?” “属下不敢妄自揣测。” 按理说前太子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就算是前太子有旧部,也不应该直接扶持一个丫鬟的儿子,除非…… “除非有两种情况,第一,周老爷有皇室血脉,扶持周老爷也就是变相扶持前太子。”不过这种情况不现实,若姓周的真有 皇室血脉,她娘不会那么容易出东宫。 “第二种就是,前太子对周老爷的扶持不是直接的,而是通过线人一点点发展的,毕竟曾经在前太子府待过的人比无缘无故的人要可信些。” 温然想到这里紧锁着眉头:“看来无论如何,我们都有必要去一趟周家。” “若小侯爷有此想法,倒也不难,十日后的周家会设宴请十里八乡的百姓吃酒,庆祝他的独女嫁人,届时宾客如云,我们混迹其中也不难。” “那好,便这么办吧。” 十日后周宅 喜娘催促了好几次,周媛媛还不肯穿上衣服嫁人,着急的喜娘直跺脚,说是要去找老爷评评理。 “小姐,您也别太倔了,以往您掉一斤秤老爷都心疼,如今您好几天不吃不喝,老爷还是不肯松口,今天再误了时辰,老爷只会更生气。” “他若生气就由着他去生,我就是不明白,我这个做女儿的就是非嫁人不可吗?那董家的小子有什么好的,花天酒地一无是处,父亲他明明抓到过好几次!就凭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父亲就真的相信他以后不会再犯吗?” 其实这点侍女也暗自讨论过,周 家这么多钱,总不至于有个恨嫁的女儿,“或许是老爷生意上出了问题吧,想要求董家帮忙。” 周媛媛摇头,“不会。” 董家也是个商户,还不如他们周家呢,而且要真的是父亲生意上出了问题,应该去找当官的联姻,而不是这个……正因为周媛媛想不通,才更觉得心慌。 “走吧,温十。” 温然是潜进周宅才听到这些东西,一会宾客多了,温然就不好办了。 “这就走了?” 温十是见过周媛媛的,那日的街口,自家小侯爷还伸出援手来着。 “确实,我也没想到竟和这位有过一面之缘。” 温然回头看了一眼周宅,叹了口气。“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我怎么插手?难道直接上去把人娶了?”他斜睨了一眼温十,温十迅速低头,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派人暗中盯紧这里,不要放过一丝细节,有什么异样,随时来报。” “是!” 温然即便没有明确的证据,也能从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上窥探一二,不难看出周老爷和前太子关系匪浅,看来原书中的元尹也有诸多动作,不过对线的人不是自己罢了,就是不知道皇帝知不知道。 (145)红绡失踪,前太子疑云 稍晚些,温十果然过来回禀说,周家有些不对劲,把女儿送走之后早早撤了宴席,若真是替女儿高兴,凭周家的财力大摆三天也不在话下,这么着急,倒好像是同女儿撇清关系似的。 “备马车,去周府。” “周府?还去?”温十意外道。 “不错。周老爷这邀请的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先是大摆筵席,如今宴席散了,那不是邀请我们一对一说话吗?” 温十被温然搞得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领命去了。 到了周府,连门口的小厮都不见了,温然如入无人之境,在正厅发现了端坐着的周平贵。 “周老爷,周平贵,好名字。”温然笑了笑,周老爷声音粗粝,“来了?没想到是个毛头小子。” “我还以为周老爷手眼通天的,能知道来的究竟是哪一个呢?还是说,除了我,还有别人。” “你别打哑谜了,我不过是一个弃子,知道的东西不多。” “嗯,我还没有自报家门,我叫温然,你叫我小侯爷就行。” “……动手吧。” 温然挑了挑眉,两人的频率似乎不在一条线上,“我为何要动手?” “你不是来杀我的?” 温然淡淡的笑了 笑:“我可不敢杀你,万一从哪窜出个人来,或者我杀了你之后有人替你报仇,这可怎么办?” “呵,你还怕这个,我可以保证,不会有那种情况。” “哈哈哈。”温然不顾形象的大笑,“这么着急送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方才说你知道的东西不多,但你若能把知道的全盘脱出,我就放过你。” 温然后半句话突然严肃,也没有上位者拿捏人的气场,只是平静的开诚布公的谈一场交易。 “我知道你不怕死,也知道你的软肋在哪,若不是知道自己没用了,何必着急嫁女儿呢?可是你也应该了解令千金的头脑,这种拙劣的把戏她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的,届时她回门之日,看到满门被杀,是什么感受?” “你……你不要对媛媛动手!” “我不对她动手,我为什么要动手,周老爷,你应该知道董家家风不良,董公子为人不周正,世间不是活命最重要,若是您现在就没了,董家会怎么对待令千金呢?怕是您在地底下闭不上眼吧。”温然循循善诱:“但若是有本侯的保障,就不一定了,你若想看到她余生安稳,不妨回答我几个问题,可以吗 ?” 周老爷吞了吞口水,闭上眼:“那批粮草确实是我换的,能在京城将那么多粮食混在米行面店里的也只有我,换出去的白银是从当铺里换的,现在的钱庄只能换银票,还不出多少银子了。我知道这是诛九族的死罪,正是因为动静太大了,所以他们放弃我了。” “诛九族能怎样,诛十族也换不回来那些钱。” “我,我有钱,虽然没有现银,但房产、赌场、还有我那些脚店,每一个每天都在进账,要不了一年,不半年,就能回本。” 周老爷说完擦了擦汗:“你可能也怀疑,为什么我这么有钱,却贪粮草,这其实是上面的命令,北国本就地处寒苦之地,一年只能一收,没了银钱他们能募捐、打仗,可是没了粮草,他们连行军的资本都没有,真的粮草会被人分批用钱买走,当然这也是我的钱。” “嗯,好,那你清点一下你的家产,我回去算一下,怎么能补足亏空。” “什么?” “不愿意?” “不是……”他只是不敢相信温然这么轻易放过他。 “别惊讶,你的钱比你的命有用,你的经商头脑比钱还有用,你的上线确实脑子不错 ,知道没饭吃的时候,粮食比钱重要,但她有没有想过,没了周国,我们还可以同宣国和陈国交易,用三倍的钱去买粮食,我不信他们不卖。” 更何况羊毛处在羊身上,反正是周平贵的钱,这点连周老爷都暗暗说对,不过。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替周国办事的?” 正常人不是应该现怀疑邻国吗,而且他的生意都是和其他两国来往密切的,他怎么这么笃定自己是替周国办事的呢? “这很好猜啊,因为你的上线红绡就是替周国办事的。” “嗯?你怎么知道我的上线是红绡?” 红绡最开始与他接触的时候,用的是皇帝暗卫的身份,他也以为自己要成为皇商了才高高兴兴的干活,红绡的身份他花了三年的世间摸清,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周老爷有些怀疑,温然是不是什么都知道,是故意吓唬自己来的,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温然已经向外走了。 “山人自有妙计,周老爷别忘了算账备钱就行。” * 这日午后,皇帝见完重臣,叫温然来盘问功课时,温然才将这些事情以及前太子的猜测全盘托出。 “……就是这般。” 温然将儿女私情的 部分淡化了,其他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还说怕打草惊蛇才今日来报。 皇帝心头一惊,还是面色如常。 “你说的是元尹?” 这段往事连皇帝都快尘封了,“他已经死了。” “可并没有见到尸体不是吗……臣也是多方查证,才敢来陛下这里禀报,毕竟有句古话,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嗯,确实。依你之见,这件事和中山王有关系吗?” 温然心头一凛,中山王是前太子的儿子,却一直在陛下阵营长大,本以为皇帝会很信任他,没想到还是第一个怀疑他。 “臣不敢妄言。” “没什么不敢妄言的,若真的有,他现在正在边境赈.灾,被流民所伤也是正常的。” “……臣认为没有。” 温然冷汗都要下来了,不知道皇帝跟自己说这些的意图,只能尽量不间接杀人。 “好。” 皇帝的一句好,不知说的是什么,“你辛苦了,这些日子好好休息,多去看看你姑母,尽尽孝心。” “是。” 待温然走后,皇帝才拿出暗卫传来的信。 “红绡失踪,下落不明。” 他眼神幽暗了些,“元尹,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提起你的名字。” (146)皇后遇刺 一个月后,周国使团来访,环顾四周,温然才发现太子一个人坐在那边,神情落寞,本应准备在他身边的太子妃的位置,也没有人坐,细细想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携带女眷在宴会上了。 “表哥精神看起来有些不济,臣那有安神的茶,回头送些给您。” “不必。”太子知道他是套林陵的下落,“孤的太子妃医术高超,这点小病她倒是可以治好,不劳你费心。” 太子说话倒很不客气,这不太符合元云平一向的性格,不过最近元云平不出门就很崩人设了,事已至此倒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陛下驾到!” 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众人起身行礼,他背着手,有些高处不胜寒的气质坐到龙椅上,“平身吧。” 方公公在一旁提醒:“陛下,周国的使臣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宣。” 元恪轻弹衣角,淡然道。 “请周国使臣入殿!” 伴随着这声细音,众人纷纷朝着门口看去,一时间数十位穿着怪异的使臣来到殿中,而温然也一眼看出其中的‘主角。’ 那是身着粉衣,裸漏小肚的穿着异域风格的没人,带着珠帘面纱遮不住她原有的艳丽面容,想必和陈国使臣一样,都是来献礼的,不过待遇倒是大相径庭,北国竟然表现的很重视周国。 一番寒暄之后,那使臣果然开口。 “这次我们来议和,为了表示诚意,特地献上周国的第一美人,常茹。” 说完,只见那女子款款上前,举手投足间既有少女的娇俏,又多了别样的韵味,元恪神色不变:“看起来,确实是位佳人。” “多谢陛下夸赞。”对比陈国的昭华公主,常茹没有封号,但不难看出十分自愿,说话也不怯场,“小女一路向北来到北国,听见路人都夸陛下治国有方,还听说太子殿下文武双全,小侯爷温文尔雅。” “……”温然不明白老把自己和太子放到一块是干什么,嫌他死的不够快吗? “小女在此想向陛下求个恩典。” “说说看?”元恪扫过温然和太子,温然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两位殿下身份尊贵,风姿绰约,小女本来不该有此妄念,可小女一进入殿中,便对小侯爷一见钟情,所以想求陛下,将小女,赐给小侯爷。” 温然:“!” 温然看着面前的常 茹呼吸一滞,她说完这话,在场的人也一愣,温然温润的表情中多了一丝厌恶,皇帝并不意外,用眼神询问温然,温然起身,拱手道:“陛下,臣不愿,请陛下替臣回绝。” 皇帝倒是没想到温然会拒绝的如此不留情面,反倒让他有些为难,“太子呢,你怎么看?” 元云平是好色不假,然而此刻内心装着事,又被温然比了下去,他自然不会要别人不要的东西,他看着常茹冷冷道:“既然小侯爷无意,自然不能勉强,这位姑娘既然是第一美人,想必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不如留在宫中乐坊,旁的以后再说,” 使臣:“这……”他神色有些怒气,但并未说什么,常茹怕是第一次被拒绝,双手攥着衣角。 “如此,方公公便去安排吧。” 入了夜,御花园的一角,那荼蘼嘶哑的声音幽幽笑道:“你竟然也有如此碰壁的时候。” 常茹:“走开!” “哼!”见常茹开不起玩笑,那荼蘼也不伪装,收敛了笑意,“你不是说温然一定会中意你的吗?我早说了,让你嫁给太子,如今太子自然觉得脸面受损,也不肯收下你了。” “温然欺我太甚!”常茹想起自己竟然要和一群宫女平起平坐就恼火,“我乃堂堂周国第一美人,竟让我受如此薄待,不过也不用怕。” 常茹眼神闪过一丝媚态,“我们还有它。” 常茹从怀中掏出一个绿色瓷瓶,得意的朝着那荼蘼晃了晃,那荼蘼一愣:“你怎么把它带出来了。” “哼,我以后都是要留在北国的,不带着它,前十几年的苦不是白吃了。” 他们周国,自从经历了那场战役之后,不知是不是上天垂怜,竟然让他们的长公主姬央偶然练出了能控制尸体的人蛊,从此之后,他们周国的每个贵族都开始养蛊,但很快他们发现,养的蛊越杂,越不容易成功,反而专精之后才能让蛊发挥最大的功劳,像蓝家就是养了传说中的蛊王金蛊,而他们常家练的是绝情蛊。 “胡说八道,等到把小皇子带回去,你自然也要回到周国,怎么能是一辈子待在这里呢?你这是在人家的地盘,凡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看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去找太子说明情况,让他先纳了你。” “再等等。”常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让我先报复 他温然再说,既然他看都不看一眼我,一定是有了其他心上人,等我将这蛊种到他体内,我看他还怎么猖狂!” 秋天一到,皇帝的旧疾便复发了,这次他选择让太子监国,温然从旁协力,温然不是傻子,看出了皇帝的意思,若他去了,免不了要给温然一个摄政王的权力,若是放到以前,温然一定躲着不肯干活,可是时过境迁,他也知道了只有处于权力中心才有能决定别人命运的权力,这次不等皇帝和皇后规劝,温然郑重的接过圣旨,叫皇帝放心。 北国皇室内,姬樱望着神色讳莫如深的姬阳,有些不敢抬头。 “又失败了?” “是。” “哼!” 姬樱身边的侍卫开口替他家公主辩解:“陛下莫生气,这人蛊本就是长公主偶然练出来的,当时也说了,是神迹现世……” “神迹?若真有神迹,又怎么会纵容温言用邪术杀我周国士兵?朕只相信,事在人为!” “是……” 二公主姬樱不耐烦的瞪了旁边人一眼,“哥哥……当务之急是不是要找回……长公主?” “找?”姬阳不是没尝试过找,可是派去的人手折了一批又一批,却始终没有带回一点有用的消息,唯一知道的就是,姬央替北国皇帝生了个儿子,那儿子就是如今的太子元云平。 “你说我姐姐是飞黄腾达忘了故国了?还是那北国皇帝憋了坏水,要把我这外甥和姐姐一网打尽呢?” 姬阳可不会相信北国皇帝会让血脉里有一半周国的元云平当太子,当靶子还差不多,就算让,他也不会让。 “这么多年,朕的后宫一直为姐姐空着,只是她现在已经不配了!” 姬阳摸索着手下的龙椅,“不过我还没见过我的小外甥呢,希望他不要像他母亲一样不可爱。” 姬樱:“!” “哥哥,你要……去北国?” “嗯。” “什么?哥哥三思,国不可一日无主啊!” “不是还有你吗?”姬阳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他很少把笑容留给二公主,更确切的说,自从姬央背叛了周国之后,姬阳就不会再正常的笑了。 “我们的使臣队伍还没回来,此次选择折返,怕是那北国皇帝也预料不到,更何况,人有生老病死,都快二十年了,那元恪身体还行吗?” 使臣走后没多久,温然就到了生辰,往常众人 老是以温然身体不好不能大办为理由,这次便由皇后做主,邀请众人一起到观星台观星。 温然没想到林陵会跟着一块去的,林陵不知为什么,后来连念公主那里都不去了,说是医术拙劣,以后要潜心钻研医术。 这样憋足的借口温然自是不会相信,可是他们就像已经过了最佳和好期的情侣,现在见面说什么都尴尬,温然站在高台之上,看着漫天星辰,周身有种化不开的孤寂,观星台是先帝命人建造的一处宫殿,位于宫中地势最高的地方,远远望去就如同空中楼阁,也只有先帝奢靡成性才会如此,到了现在,渐渐荒废了。 不过有不少传言,其中有一条是,陛下荒废了观星阁不是因为费钱,而是这地方是为了先帝宠妃所建造,也就是前太子的母亲,皇帝是嫡子却再先皇在位时没被立为太子,如今心中有些忌讳也正常,不过听宫人说,从前太子倒是喜欢这里,一起的还有林陵。 温然远远看着那对壁人,一瞬间有种自己多余的感觉,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在这个世界有时候会偶然想起现代的房间,越久就越怀疑真伪性,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林陵?” 不知道林陵和元云平说了什么,颇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书中他俩的地位一直不对等,后期也不过是‘林陵利用男主的爱扳回一城’,所以他们对上的时候,温然难免担心林陵。 “嗯。” 可等到叫出口的时候,温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 温然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一阵凌厉的风,数支暗箭向温然袭来,接着他听到冷兵器的声音。 “护驾!保护陛下,保护皇后!” 虽然有几十名暗卫从暗中出现护驾,可处在其中的林陵和温然手无寸铁,只有本能的闪躲,刀剑无眼,和何况是有备而来,那暗箭被一分为二后竟然放出小小的刺来,叫人难以看清。 “小心。” 温然的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飞身掩护住林陵,那些细小的刺没入温然后背。 “温然!” 他们纠缠在一起,林陵的怀很暖,有些想入睡。 “你终于肯理我了。” 回到最近的寝宫,太医小心翼翼将所有的银针都拔除了,林陵知道这个过程一定很痛苦,可是温然始终没醒,她知道是毒素的作用,只好 握着温然的手,感受他的体温。 “郡主?” 太医垂手,“余毒要想完全清除还需要世间,臣先去开药。” 林陵点点头,松开温然的手,似乎意识到方才有多么不妥,可等太医离开之后,林陵再次忍不住,将手覆了上去,他眉头紧蹙着,略带病容的苍白脸蛋上出了一层薄汗,林陵看着面前俊美如玉的温然,似乎靠近一些就会压抑的喘不过气,却又引诱着人割舍不下。 “抱歉。” 林陵触碰到温然微凉的嘴唇,他微不可察的松动了表情,然后渐渐的走向沉睡,林陵思绪万千。 她摇了摇头,替温然掖被子,正准备离开,正巧钟芳求见。 “你们照顾好小侯爷。”林陵随意对照顾温然的那群人里说了一句,独自出门,见到只有钟芳一人来找林陵才松了口气。 “郡主您今日是回哪里歇着?” 钟芳大概知道林陵和太子再次成婚是有交易在的,只是不知道具体内容,又或者说,有关于神界的故事在小世界人的眼睛耳朵里是自动屏蔽的。 “由得我选嘛?” 林陵讽刺一笑,太子不肯让她私下接触温然,自然只肯让她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皇后娘娘方才也受了伤。”钟芳斟酌着说:“似乎有些严重,皇上派太子殿下去山灵寺求药了,这一来一回应当需要几日。” “嗯,知道了。” 太子如何和林陵全然没有关系,“既然皇后娘娘身体有恙,做臣女的应当探望才是。” 她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内室,转身离开。 不过皇后没有见林陵就是了,她在门口等了很久,不知道是皇后苏醒之后把林陵撵走了,还是有人假传皇后的意思,看不惯她,不过看到姜絮儿从皇后寝殿里出来之后,林陵了然。 “哼!都怪你,你这个丧门星!” 姜絮儿还要赶着去看温然,同林陵打了个照面就走了,林陵什么也没说,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咱们回去吧。” 林陵对着钟芳说。“留在这里也没有太大意义了,我去向陛下请辞。” “……陛下如今不见人。” 给林陵引路的那小内侍低着头,却实打实是伺候陛下的,林陵不好多问。 “想来是陛下受了惊,那本宫明日再来请罪。” “是。” 对方没想到林陵这么有眼力价,低眉顺眼的送走了她。 (147)温然坦白中蛊 深夜的暗室内,一盆冷水浇在那荼蘼身上,男子昏昏沉沉的睁眼,当他露出全貌的时候并不像声音那般狰狞,反而十分年轻,在看到北国皇帝的瞬间,那荼蘼咬牙切齿的喊道。 “元恪!” 话音刚落,一剑刺入腿中,鲜血簌簌流出。 “呵,有本事杀了我。” 元恪并未理会对方的挑衅,“你是周国使团里的。” “为何要刺杀朕与皇后?” “呵,开玩笑,整个北国都是我周国的敌人,自然是能杀一个是一个。” “是吗?” 元恪凑近那荼蘼突然开始细细打量起来,“你长得与当年战场上那位用毒的将军有些像,再加上嗓子坏了……是大火,你是荼将军的儿子?” “你不配提他……额!” “怪不得给自己起名叫那荼蘼,是为了缅怀父亲吗?不过不重要了,你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皇帝用方才刺杀他们的短剑插入那荼蘼的腹部,那荼蘼还没说完话,嘴里就喷出乌黑的鲜血,至于名字的得知,还是元恪看见了他随身携带的身份盘,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下,皇帝缓缓开口。 “当年朕和荼将军在战场上相遇,他便是不择手段的性子,后来还是朕和温侯合力才勉强胜出,皇后和温然都是温侯的亲人,你想为父报仇。” 此时的那荼蘼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呵呵呵,元恪,你算是什么东西,我父亲是周国战神,而你,若不是温言用邪术帮你,你能有今天?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元恪的目光冷了三分,“嗯,你说的对。” “这些年,我不得已隐藏身份,连姓氏都不能有,一直游走于皇室之间……刺杀你们是我一时起意,你是问不出其他东西了,我劝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元恪听到倒是淡然,朝着左右侍卫道:“没用了,杀了吧。” “元恪,你终究得不到你想要的,你会死,很快就会,来地狱陪我啊哈哈哈哈!” 皇帝边往外走,边能听到那荼蘼的咒骂声,直到某个时刻戛然而止,元恪淡淡的吩咐道:“埋了。” 方公公:“……是。奴才斗胆,那个献礼来的常茹怎么办?要杀了吗?” “嗯,弄得干净点。” “是。” 死人这边问不出什么,自然要寄希望于活人,一向不踏入水牢禁地的元恪,今日破天荒的走了一遭。 方公公:“陛下,这下面都是瘴气,您还是吃一颗药再……” “上次从韩先生那拿的药已经吃完了。”元恪打断他:“倒是方公公年龄大了,不必跟着朕。” “奴才不敢,奴才段没有贪生怕死的念头。” 方公公跪在地上请罪,其实元恪自己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多少瘴气都不怕,可如今方公公错会了他的意思,元恪也不解释,点了点头,示意向前走。 方公公起身去打火把,这里安静无比,只有一滴一滴的水落在地上的声音,以及二人的脚步声。 突然,皇帝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里头隐约见到一个人影,不过已经成了枯骨态,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死了?” 方公公:“……是,奴才办事不利。” 元恪眉头紧锁看着那具尸体,森森白骨还留着鲜血,看样子是刚死不久,眼眶在漆黑中似有蠕动的迹象,像是被蛆虫啃食过。 “呵!她干的。” 方公公默认了,无奈的低下头。 “走。” 元恪又走了不久,来到另一处牢房,这里显得干净多了,里面的空间也大,角落里缩着一个女人,在影影绰绰的烛火下,淡淡开口。 “你来了。” 可当她转过身后,眼睛里的狂热却同声调十分不相符,皇帝蹙了蹙眉,她从阴影中走出,同时带着镣铐的声音,女人的脸渐渐清晰,那是一张与元云平十分相似的面孔。 “终于舍得来看我了,呵呵。” “红绡,是你杀的。” “嗯。” 女人听到指控也不以为然,把玩着手里的纤细手指,“是啊,谁让她背叛你呢,死的很惨呢,一开始还装的清冷摸样,就像那个温言……不过后来嘛,我用了点小手段,让他生不如死好几天,刚死,可惜你来的晚了一点。” 元恪对女子似是而非的挑衅充耳不闻,半晌,姬央才开口,“怎么,你有事找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元尹没死,对吗?” 姬央愣了愣,“或许吧,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会来找你的。” “呵,你吃醋了?放心,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 说着姬央大步上前,隔着樊笼将链子挣得咔咔松动。 “躲我这么远干什么?怕我给你下蛊?别怕,蛊毒不可以叠下,一个人的身体里只能容纳一种蛊,且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排。外 吞噬新蛊,我不会做蠢事的。” 姬央又恢复了安静状态:“不提这些了,平儿如何了?” “活着。” 姬央眼神暗了暗,“算起来,快弱冠了吧,也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心上人,呵,想必有了也不会告诉你。” 元恪想起他左一房右一房的侍妾,嘴角抽了抽:“只要不像你这般偏执,自然什么都好。” “这句话我应当回送给你,冷心冷情!” 元恪无意再在这里和姬央争论,冷嗤一声,“看好这里,不准任何人出入。” 方公公:“是。” “元恪!” 姬央朝着元恪的背影大喊了一声:“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身体都到了这般地步,还不忘打压我们的孩子,就为了给一个姓温的铺路,你即厌恶我入骨,又不想少一个筹码压制姬阳,可我告诉你,我们双生,自小又一起长大,最是知道他的脾性,他……不会在意我的生死。” 元恪脚步顿了一下,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 “呵……” 牢房随着那个人的离开重回平静,过了半晌,姬央才听到响动,“谁?” “公主!” 那人从暗处走出,微弱的灯光下女子看清来人,不难看出,他是太子身边的钟芳。 “公主,臣终于找到您了。” 说罢钟芳褪下伪装,变成个容貌俊秀的男子,颇有叫人一见不忘的本事。 “齐影!” 姬央面露喜色:“你一直在北国?” “是,说来话长,这些年臣一直在殿下身边伪装,如今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另一方面,臣又在悄悄寻找公主的下落,奈何无论是太子还是皇上,警惕性都太高,直到今天,臣才得以见到公主。” “我真是没想到,最后了,竟然是你。” 姬央闭了闭眼,又突然睁开:“你说,太子?是平儿吗?” “是。公主,臣救您出去吧!” “不要!”姬央有什么在脑海里转瞬即逝,“我要是走了,元恪就师出有名了,他不会放过周国,更不会放过平儿,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让平儿当太子,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 “可是公主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我……”姬央还没等说什么,就听见远处似乎有巡逻的声音,她脑子运转的飞快:“你不必担忧我,替我好好照顾平儿,还有你自己,千万不能叫元恪发现……齐影,你是本宫当年带来 的最后一个人了,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平儿,如果元恪这个畜生真的容不下他,就带着他去找姬阳,找他舅舅!” “公主……臣会伺机回来救你的。” 姬央摇了摇头,“别说了,快走!” 话毕,齐影一个飞身,牢房内重归平静。 * “你说姐姐病了?” 温然中了暗器之后浑浑噩噩十几天,今日刚刚苏醒,从床上猛地起身的时候,还牵动了后背的伤口。 “小侯爷小心!”温十扶住温然,“不过已经没什么大事了,就是风寒罢了,您别忘了郡主的医术,想必休息些日子就没事了。” “风寒?她现在在哪?” “这……” “有话就说!” “东宫!” 温十一个机灵,不知不觉间小侯爷变得有些威严了,不再是那个整日嬉笑的模样。 “我去看看。” 说完温十大惊,自家小侯爷身体还没有痊愈呢,就想着往外跑,温然身子本就虚弱,如今被温十压制着,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 “温十,你要看着你家主子窝囊死吗?” “……小侯爷,这是何意?” “实不相瞒,我中了蛊。” 这件事已经压在温然心中一整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温然越来越感觉不出来蛊的存在,他甚至也可以自欺欺人说自己没事,可就在被周国暗器刺伤的这些天,温然反复做梦,伤口也救救不会愈合,温然直觉告诉他,这蛊的发源地说不定就是周国。 “小侯爷!”温十无法判断真假,着急道:“属下去找太医!” “不用了。”温然苦笑。“这么多次的例行请脉,太医察觉出什么来了吗?况且这蛊时间长了,怕是已经同我的血脉融为一体了,可惜,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这蛊的危害,只是这次病了一场之后,身体愈发不济……你若不想让你家小侯爷话还没说完就憋屈死,就别挡着我的路。” 温然趁着温十犹豫的空挡,喊了句“来人,更衣。” 温十自然不能再拦,温然一路去了东宫,守门的公公挪着小碎步上前。 “这……小侯爷有何事?您是来找太子殿下的?小侯爷病糊涂了,太子殿下去了山灵寺,还没回来呢。” “别废话,”温然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姐姐在哪?” “啊,太子妃近来身体多有不适,此时应当是睡下了,小侯爷……令姐毕竟是待嫁 女,您还是回去吧。” “!” 那公公话还没说完,温然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按在那人的脖子上,他有着皇后给的行走宫禁的令牌,本可以谈判叫公公带着过去,可是那公公一句“太子妃”刺痛了温然。 “本侯说了,别废话。” 他表情是少有的严肃,此刻更是心乱如麻,一刻都不想耽误,“现在,我就要见林陵。” “是是是!” 那公公是新来的,还没遇到过被刀逼在脖子上的滋味,只好颤巍巍的往前走,一旁的温十不禁提醒。 “公公,小侯爷深得陛下和皇后喜欢,今日是探望长姐心急了些,才多有得罪,您可不要一时害怕,带错了路。” “是。” 说完公公又是一抖,还未滋生的小心思立刻熄了火,温然满意的看了眼温十。 此刻,林陵正合衣躺在床榻上,这些日子温然一直住在宫里,为了能有理由远远的见一面,她只好每次都以给皇后请安为理由,不过皇后从来没见过罢了,这就导致她染上风寒,林陵听着门被敲响了很久,才朦朦胧胧去开。 “温然?” 林陵后悔没有在开门之前问一句,不过看着那匕首闪过的寒光,知道问了也是无济于事,“啪嗒”一声,在林陵看见匕首的瞬间,温然收回了手,短刀掉在地上。 “何事?” “姐姐,我有话跟你说。” 温十和公公站在门口有些尴尬,而温然一只脚在门里,林陵听他语气有些着急,叹了口气,“进来吧。” 回到屋内,檀香还在烧,林陵靠在床榻边,倒有些随性,抬眸却见温然低着头,行动迟缓,看起来心事重重。 “是温府吗?出了什么事?” “在姐姐眼里,只有温府对我来说重要吗?还是你觉得,我夜闯东宫,摊上这么大一个罪名,是来求你帮忙的?”温然紧紧盯着林陵,“罢了,我不是来吵架的,姐姐,你病了?” “两个人的时候,不必叫我姐姐,偶感风寒,没事。” 听着林陵客气而疏离的话,温然修长的手指不停摩挲。 “你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那日是实打实温然替林陵挡了暗器,若不是今日见面的时间不对,林陵不想这么疏离。 温然看起来是那么疲惫,额头也有薄汗,林陵见状去摸他的脉,却被温然抓住双手。 “姐姐,我中了蛊。” (148)钟芳主动袒露身份 “你说……什么?”林陵反复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她也不顾的别的,倏然起身。 “是谁做的?蛊名为何?多久了?我带你去找太医!” 说罢林陵想拉着温然走,却被他大力拉了回来,林陵跌坐在温然身上,能感受到对方轻微颤抖的双唇。 “姐姐。” 长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神色。“别走,我有话说。” 林陵第一次见到温然这般失态,不自觉放轻声音。 “你说。” “小时候,我就最喜欢姐姐,虽然姐姐比我大了很多,平时不喜欢跟我玩,但是每次在妈妈面前,姐姐都会护着我。” 林陵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那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后来,我来到了这个世界,遇见你、帮助你,确实都是我的设计,但是从你进入温家祠堂,成为我名义上的姐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控制不住自己了,在温府,我处处被包裹着,又觉得处处没有真心,我的父亲……温侯,我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还有秦夫人,我总觉得从我周游列国回来之后,就不待见我了,如果不是你一直陪着我,我都不知道,在这里怎么活。” “温然,你……” 林陵没想到,在他的视角,活得也是不容易。 “从那天我们互通心意开始,我就日日夜夜只喜欢你一个人,只在乎你一个人的看法,我不知道你为什么 不告诉我,就同意了和太子的婚事,但是……没关系,你现在还在我身边。” 温然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林陵不仅噎了一下:“温然,你……” 温然缓缓抬起头,那双幽深的眼眸里倒映着林陵的脸,“在宣国的时候,宣雯华和贺珺璟对战前夕,我替你去看着那皇子,他自爆之时,在我身体里中了蛊。可惜,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蛊的名字。” “那还等什么?速速去禀告陛下!去宣国,总能打探出一二!” “不,现在看来,有些话,比这重要!林陵,我喜欢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想让你做我唯一的妻子,从前我若说的不够清楚,今天,我就说十次百次,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温然,蛊的事情不能耽搁。” 林陵看着面前的温然,眸光不像是之前那般游离,反而多了几分决绝,若是以前,或许林陵会为了温然的一番话心乱,可她已经想起了神女一事,不止她还有太子……他们只是要走完今生既定路线,随着十世的姻缘,林陵便再也不会缠着温然了,温然也可以当回神帝,相反若是他们真的修成正果,恢复记忆的温然,才会怪她。 “温然,你只是想要一个姐姐,你只是有些……恋长情节,我既然名义上做了你的姐姐,我就会好好照顾你的,以前我不清醒,以后你也清醒些吧。” “是不 是只有我死在你面前,你才会相信我?” 林陵轻阖双眼:“我一定会带你治好蛊毒,之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以后你好好过日子,娶一个夫人。” “你不是说桥归桥路归路吗?这时候又凭什么替我决定?” 温然哑着嗓子,林陵以两倍的声响喊了回去,“就凭我是你姐姐,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僵持不下之际,门忽然被推开,钟芳一个箭步冲到二人中间,林陵一瞬恍惚,竟是不知道何时钟芳的武功变得这么好了,温然面色一愣。 “你是来做什么的?抓本侯回去的吗?就算你是太子的人,也不该如此没规矩吧!滚!” “小侯爷息怒。”钟芳不卑不亢,似乎在犹豫要先说什么,无奈之下,伸手拉住脸颊,卸下了多年的伪装。 温然和林陵见到面具下的钟芳皆是一愣。 林陵:“你是谁?” “小人名叫齐影,是周国长公主姬央的暗卫,也是周国的暗卫。” “那你为何来此?刺杀?” 钟芳见二人对那段往事一点都不知道,有些心累,“臣在王府十余年,若真要刺杀早就动手了,臣是在保护太子殿下。” “保护太子?”温然更加不确定,难道说书中太子总有助力,是勾结了外国势力? “您不必这么看着我,其实太子殿下才是陛下真正的骨血,太子并不是宗室所生,他的母亲也不是什么舞女 ,而是周国的长公主姬央,也正是因为如此,陛下一直不肯承认太子殿下的身份,即便选择过继,也不说出当年的真相。” 难怪,书中后来的元云平可以一统几国,原来他本来就拥有两个国家的支持,想到这里,温然乱如麻的头脑反而冷静了下来。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谁能证明?我还说太子是勾结了异族呢!你说皇帝不待见太子,不给太子正名,可是他即为太子,就已经是最大的正名了!” 钟芳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只能道:“我在夹缝中生存太久,哪里是真心,哪里是假意,只能意会不能言说,皇帝表面上立平王为太子,不过是拖延时间找个靶子罢了,其实他心中皇位的注意人选——是你!” “你说,什么?”温然被指的发懵,“不可能吧……”到这里他又戛然而止,因为他知道,按照皇帝的脾性,对待温然似乎有些宽容的过分了。 “你说的,是真的?” 见温然有些动摇,钟芳点头,“不过当年的事情,我只知道其一,你若想知道为何皇帝着意你,不如随我去一趟地牢,找到太子生母长公主,如此活生生的人站在你面前,也比我空口白牙有说服力。” “姬央居然还活着。”林陵一时间质疑道:“还住在地牢……想必是被皇帝秘密关押起来的吧,你同我们按理来说是敌对立场,怎么如 此好心跟我们说了半日,况且温然抢了姬央儿子的地位,姬央不会伤害他吗?” “我不敢保证。”钟芳实话实说,太久没见那位公主,钟芳已经忘了她的脾性,“我只能尽力帮你,至于原因,你应该知道。”他看着林陵,说:“我不清楚你和太子有什么赌约,但在你找到太子的几天前,在茶楼,太子见到了周国使团的人。虽说他们没有自报家门,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为首的那个向太子解释了他的身世,可从始至终,太子都像置身事外一样,直到他们抛出了橄榄枝,太子竟然这时神色才有了松动,他说,回周国可以,但一定要带着林陵一起,还要等到他们大婚!不过常茹当时也在,自然觉得是羞辱,便不欢而散,我不认为那次是太子故意将人赶走,反而是他心里有了你! 林陵,我知道你手段了的,可你毕竟对太子无意,何必两厢折磨,不如你主动放手,断了太子的念想,这些年太子一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既然北国容不下他,叫他回乡为何不可?” 说到底,这倒都是林陵的错了,可是元云平既然同自己赌约今生走完剧情二人便一起灰飞烟灭,为何又掺合到小世界的事情中去,莫非……林陵细思极恐,那边的钟芳以为是自己说动了林陵。 林陵叹了口气,征求温然的意见。 “不然,见一面姬央?” (149)温然陷入昏迷 深夜,地牢。 林陵脑子很乱,平平无奇的钟芳竟然是周国人,他们三人穿梭在黑色隧道里,钟芳在前面带路,显得轻车熟路,林陵总觉得神女、穿书、包括突然出现又似乎被隐去痕迹的司星只见是有关联的,而且答案就快浮出水面了。 “一会见到公主,郡主准备怎么说?” 林陵如今想着的都是替温然解蛊,自然是旁敲侧击解蛊的方法,“你放心,我有我的理由,前提是你不拆穿我,事成之后,我自然会离开太子。” 钟芳的脚步突然停了,迎着林陵疑惑的目光,道:“接下来的路,希望小侯爷不要跟上来。” 温然:“为何?” “我怕公主会发疯,她同你们温家有仇。” 至此,温然也不多问,站在拐角处等待,林陵看见被枷锁禁锢住的姬央的第一眼不禁感叹,真像。 同平王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却也正是如此,皇帝才会不喜欢平王。 姬央还轻合着眼睛,听到动静后说:“不是叫你别回来了?怎么又……你是谁?” 她上下打量林陵,确认脑海里没有与这女子相像的人影。 “我一无名小卒,公主自是没有听过。” “呵……” 姬央对着钟芳不悦道:“你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这里领?本宫是信任你才对你委 以重任。” 姬央的敌意似乎是天然的,林陵接过话道:“公主误会了,是我主动叫钟芳带我前来的,不瞒公主,我已经知道了您是太子殿下的母亲一事,所以以您未来儿媳妇的名义特来恳求您,救救太子殿下。” “什么?平儿他怎么了?” 林陵:“太子殿下中蛊了。” 钟芳心道,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论蛊确实没有人比周国长公主更熟悉了,姬央一听素未谋面的儿子中蛊,怒不可遏道:“是什么蛊?是谁干的?” 说完又喃喃自语道:“除了我,也只有远尹,他竟然敢害我的儿子!” 眼看着姬央陷入一段疯狂的回忆里,林陵趁热打铁,“公主,我不知道那蛊的名字,只知道它是前一个下蛊人死亡时转移过去的蛊,不知公主可否根据这点判断?” “呵,不行,这种蛊多了去了。” 姬央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一连列举出十几种名字,说到绝情蛊的时候,林陵恍惚。 “是不是这种蛊只要同心爱之人结合就会……?” “是,也不是。”姬央说:“要看下蛊人的功力了,若是三脚猫功夫,只是每次结合会损伤元气罢了,还远远达不到死亡的程度。” 那看来,绝情蛊是概率最大的一种了,毕竟宣国时的王子给宣雯华的便是这种 蛊,若他不是下蛊者,转移蛊的功夫不到家也正常。 “那可有解法?” “自然,只需……嗯?鼠辈,既然来了,为何不敢现身?” 姬央突然停下了,略带怒气的看着钟芳,钟芳知道,温然的位置被发现了,他心中好奇这公主的模样,也不想留林陵独自面对,便冒出头来,谁知姬央看到温然的刹那像见了鬼似的,眼中盛满滔天的怒火。 “温言!” 温然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疑惑的看了看钟芳,他眉头微蹙:“什么?在下温侯独子温然,家父名讳温闽,家母姓秦,您说的那个名字,是不是认错了?” 姬央差一点就说出了蛊毒的解法,温然虽感觉他阴恻恻的但还是用尊敬的语气同她说话。 “温闽?那就对了,不过你母亲可不姓秦,明明也是温家人,现在她应该在后宫做皇后吧!至于我说的那个温言,你应该叫她一声姑姑,如果她没死的话,皇后可轮不到你的母亲!” “你说、什么!” 皇后对温然的关心确实超过了一般姑侄,可皇后是温然母亲若是真的,陛下算什么,继父吗?怎么会有如此错乱的关系? “你也很震惊是不是?看来你们的皇帝没告诉你这件事,他可真是爱温言爱到骨子里,不然怎么拼了命的为温家铺路, 可惜,你这个小辈竟然连山灵寺掌门的大名都不知道……” 姬央说完,手掌中汇聚出一个黑色小球,趁着温然不注意推了出去,钟芳也震惊了,没成想快过了二十年,公主竟然在温家后人的事情上如此执着。 “小心!” 林陵将人堪堪推开,黑色小球化成蛆虫打在身后的墙上,七零八落,姬央看着林陵对温然那副担心的样子,一下就察觉出不对。 “你不是平儿的人吗?我看着,你怎么和这个姓温的走的这么近,莫非中蛊的不是平儿,而是他!” 林陵已然瞒不住,也并不打算瞒着,他还不知道姬央有什么杀招,同温然躲得远远的。 “哈哈哈哈,你们!你们可真是诛心啊!” 姬央爱而不得,现如今她儿子的女人同她的仇人勾结在一起,姬央双手成拳正欲继续攻击,一道脚步声打断了姬央。 “若论诛心,谁能比得上周国的长公主呢?” 元恪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姬央怔怔盯着他走过的方向,那个曾经被双生弟弟娇纵的跋扈的大公主不复存在,只剩下被囚禁二十年的躯壳。 “元恪……你来的还真是时候。” 元恪:“来了很久了,想听听你是不是在颠倒是非黑白。你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如今,我也留你不得了!” “你要……杀我?” 姬央一直被囚禁,却从来没有感受到杀意,可今天不同,元恪残忍一笑:“以往留着你是为了牵制周国,可如今周国皇帝,你的胞弟姬阳已经放弃找你,现在的你,没什么用了。” “元恪……”姬央悲伤的笑笑:“当年军营里羞辱你,确实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可我是真的喜欢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对我一丝丝情谊都没有,连我们的儿子,都比不过温言的侄子,你为了温言可以将江山拱手让人,可是我……明明已经杀了温然,为什么他如今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这你就不用管了,正如当年北国能战胜周国,很多事你预料不到,至于你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不需要朕再提醒你了吧!” “孩子?呵,不用你提醒,若不是你把我当成温言,我们也不会……要怪就怪我们周国人都这么诡计多端吧!” 提起温言,元恪果然变了脸色,姬央:“一提起温言你就这样,真是好没意思。” “说完了吗?” 元恪阴沉沉的,“如果这是你全部遗言的话。” “没说完!” 姬央隔着牢门,阴狠的同元恪对视,突然扬起一抹微笑,朝着温然袭去,还没等黑气碰到温然的衣角,不知是不是蛊毒的催动,温然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150)云雨之间 林陵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了,所有人都在围着昏倒的温然转,林陵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颇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陛下……” 林陵见元恪还在原地,上前行礼。 “起来吧。” 林陵抿了抿唇,没动,她在无意间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没将她灭口都是轻的了,林陵只好请罪。 “你何罪之有?” 林陵:“臣女……已经答应了嫁给太子,却还和小侯爷纠缠不清,今日更是无意进入了地牢,窥探皇家秘辛,臣女只求陛下不要降罪家人,一切在臣女这里做了结便可。” “了结。”提到这两个字,元恪不知怎得笑了起来,“若事事都有个了结才好呢,温然对你执念颇深,若朕真的杀了你,待他醒来,不得找朕拼命?” 林陵绞着手帕没说话,元恪故作轻松道:“你跟朕说实话,你对温然就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吗?” 当然不是,这个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候,林陵忍住了,难道要和皇上说,我确实喜欢温然,但是我怀疑现在的世界不是真实的,我和温然两个人也不属于这个时代,恐怕会被皇帝当成妖怪抓起来吧。 “朕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元恪似乎看透了林陵在想什么,“无论你对他是有心喜欢还是无意撩拨,朕都希望你能帮朕一个忙。” 帮忙这个词用在林陵身上可以说是异常沉重了,林陵赶紧低下头一副任凭差遣的模样。 “朕自然不会白承你的情,事成之后,朕就放你父母回蒙州养老。” 元恪说:“温然现在一定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份,诺大的温府举目无亲,说不定还会怨怼朕,但是朕一定要让他进宫一次,有些事情眼见为实,他需要知道。” “所以,臣女需要劝小侯爷出门?” “不止是出门,是来养心宫。” 元恪强调了一遍,接着为林陵解惑道:“你不用担心温然的身体,姬央的蛊没有打到他身上,至于今天的结果,早在朕来地牢之前就有人预料到,只要悉心照料,温然不出三日一定能醒。” 皇帝自始自终都很关心温然,既然他都说没有大碍,那便是无事了,林陵在东宫待了三天,果然第三天的清晨,温然醒了。 温府外,林陵站定,这还是她第一次被温然拒之门外。 “今天,小侯爷还是不肯见人吗?” “是啊,小侯爷还特地吩咐了,就是郡主来……也不见。” 守门的小厮瞄了眼林陵的神 色,闻言,林陵的心似乎漏了一个口子,只觉得隐隐抽痛。 “我知道了。”林陵转过身:“我明天再来。” 一连数日,林陵日日登门,温然却没见任何人,皇帝也不急着召见温然上朝,只说了一句安心养病便罢,朝堂上众说纷纭,不知皇帝是真的宠着温然还是要捧杀温家。 倒是宴歌,看出来些端倪。 “小姐每日都来温府,真的只是为了老爷夫人吗?” 她不是家生奴才,不知道蒙州的林府环境如何,但是这里的环境也不差,林陵要真是着急,不会傻傻的,每天固定的时间去等。 被揭穿心事的林陵头一次没有否认,她苦笑。 “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直到这一日,温然听说皇后醒来了,才终于忍不住去了长乐宫探望,皇后清瘦了很多,虽已醒来,病容犹在,见到温然来了,眼神里闪过一丝爱怜,轻唤道:“然儿。” 温然走到皇后的床榻前坐下,替她掖了被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叫什么。 “您昏迷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来。” 皇后轻拍了拍温然的手,“这怎么能怪你呢……刚刚陛下来过。” “哦……是吗?” 皇后微微低头:“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是吗?” 听到温然嗯了一声,皇后轻叹一声,别过头去。 “娘对不起你。” 温皇后握住温然的手,“当年你的亲姑母温言没办法生育,皇上又不想另娶,就把已经怀孕的我收到宫中,可你一出生就遭遇刺杀,还好山灵寺倾尽全力把你救了回来,至此你父亲不放心你在宫里养着,就把你接了回去,可你要明白,娘对你的爱重都是真的,还有你父亲温侯和……陛下。 你或许会怨怼我们,娘懂,可是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有时候都容不得自己做主。” 温然总觉得她在影射什么,便小心翼翼的问:“您尚在孕中被封皇后,您爱他吗?” 皇后双眸一怔,眼中闪过隐隐泪光。 “爱。” 她无奈的笑了笑,“若是现在的他我自然不喜欢,可我们相识的时候我才十几岁,这一辈子,注定忘不了。然儿,你不知道的是,我和温言并非表姐妹这么简单,我们还是师姐妹,她很照顾我,也很爱你。 只是这些年身体弱,便被陛下安排在暗室养病,然儿,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误会她。” “嗯。” 温然到底没能叫出一句娘来,从长乐宫出来,温十见温 然神思游移,便关心的问。 “小侯爷,你还好吗?” 温然一言不发的坐上马车,回想着刚才皇后说的话,许久才淡淡道:“温十。” “去养心宫吧。” 养心宫外,方公公一见到温然便将人引入殿内,皇帝并不意外,只是上前拍了拍温然的肩膀,沉声道:“然儿,她在里面等你。” 温然沿着密道慢慢向里走,只觉得周身有股散不尽却有些熟悉的寒凉之气,终于,他来到一处房间,微弱的烛火照在温然和温言的脸上。 不染尘埃,好像温言不是这尘世间的人一般。 “听说,你母亲醒了?” 温然点了点头,温言轻笑:“那就好,韩时的医术高深了得,一定能治好你母亲。” “嗯。” 温然静静的坐在一边,屋内安静的似乎只能听到温然的呼吸声。 “我出生时,遭人暗算,是您救了我?” “……是。我对不起你母亲,毁了她的姻缘,救你是我的责任。” 温言身体颤了一下,随即承认了,“这也是你母亲告诉你的?” “嗯。” 其实是温然自己猜出来的,皇后只说山灵寺倾尽全力,可现任山灵寺掌门韩先生都可以被温言直呼全名,可见真正掌权人还是温言,若不是她,自己没法获救。 “那您,为什么不做皇后?” 温然抿了抿唇,问出困扰他已久的问题,温言明明还活着,却在暗室终日不出门。 “大概是我的身份,是整个北国的罪人吧。 二十年前,元恪虽为嫡子却不受宠,太子也是贵妃的儿子,他便生出闯荡江湖,闲云野鹤的心思,也就是那时候遇到了我,我是温闽的嫡亲妹妹,身份同他也刚好婚配……可这时候周国来犯,前太子元尹同周国勾结,前线大败,先皇险些守不住国家,我便……强行逆天改命,扭转了战局,可是代价也是极大的,不仅周国重创同北国成为死敌,北国同样大旱五年,夏不落雨,冬日无雪,我成了两国的罪人,试问我如何能当皇后?” “……” “当年,他刚来山灵寺的时候,才十几岁,瘦的跟小野猫一般,原本我想着就收留他一段时间,便送回宫去,可后来,每次看到他那副倔强的样子,又很不忍心,这么一拖就是好几年,再后来,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很多很多……我一直以为,自己对他是姐弟之情,同门之谊,若不是那么一遭,恐怕我还在自欺欺人吧,算了, 不提也罢。” 温言回过神,见温然仍是一副忧思沉重的表情,便问:“然儿呢?” “嗯?” “我本没有立场规劝你什么,只是担心,你会走我的后路,不识本心,错失所爱。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 须臾,温然苦笑,“倒是该叫她来听听,我一直都喜欢她,倒是她总以长姐自居,这么久了,就算是冰也该化了吧,我……” 温言心疼又温柔的看着温然。 “惊讶,羞愧,抗拒,嫉妒,失望甚至一时脑热说出永远都不相见的话,正是这些微妙的情绪,才能构成喜欢。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没错,这些日子温然避而不见,可当知道林陵日日登门的时候,心中竟有一丝心安。 温言拍了拍他的背。 “万事,遵守本心就好。何去何从,只有你自己能给出答案。” 从养心宫离开后,温然便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温十踌躇的开口,“小侯爷,咱们去哪?” “……” “这天气有些凉,小侯爷可别旧病复发,回温府?” “不。”温然做了个决定。 “去东宫。” 温然大张旗鼓的进东宫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上次皇帝没管,这次自然没人拦着,东宫的某个楼阁内,林陵坐在亭中,看着手中的酒出神。 “……小姐,您少喝些吧,不能这般糟践自己啊!” “糟践?”林陵不喜欢听这话,“我哪里糟践了?我就是喜欢喝酒罢了!” 说罢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可尽管如此,却毫无醉意,心中的苦闷更胜。 宴歌正不知道该怎么规劝呢,便听见门房传来通报说小侯爷到了。 只听见咣当一声,宴歌回过头看向林陵,只见她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碎开,眸中闪过一丝清明。 她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二人一言不发的来到林陵的屋中,宴歌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守在屋外,温然咳了咳,先开口道:“听说,这些天你日日都来温府?” 林陵眼底一痛:“是。你不是不肯见我吗?不知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闻言,温然沉默了许久,才抿了抿唇,“来看心上人,想来就来了。” “……” “你若真想和我划清界限,就不应该在我昏迷的时候日日找我。” “你误会了,那是为我的父母。” “那喝酒呢?我不记得你喜欢喝酒,相反,你说喝酒误事。” “那又能怎么样?人的习惯会变。” 林陵梗着脖 子不肯退步,好像谁先松口就会输一样,在感情这一点,林陵比温然还要倔强三分。 “那好,你说会变就会变吧,但我喜欢你这个习惯不会变。” “你……温然,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照顾,陈国的时候,之所以迷了心智说喜欢你,是因为,那时候我们只有彼此,我们那不叫爱。唔!” 温然用吻堵住了她的借口。 “那现在呢?我们又只剩下彼此了。” 温然不给林陵说话的机会,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今天我见到我那位姑姑了,她跟我说凡事要遵守本心,才不会后悔,我一直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无论是答应姜絮儿还是用姜悠然做缓兵之计,我都是为了能光明正大的迎娶你,从来不存在暧昧的想法,我知道,是我幼稚了,没能妥善处理这些关系,可是我从来不会口是心非,但你呢,林陵,你的本心是什么?” “我的本心……我不知道。” 林陵垂下鸦羽,鼻尖泛红。 “姐姐看不清本心,那……然儿帮你问问可好?” “什么?”林陵微微侧身,下一瞬,只觉得天旋地转,这次的吻是充满情欲的,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席卷全身,心中尘封的痛和爱统统被打破。 林陵始终没有拒绝,似乎真的能以这种方式认清感情,她积极的回应着,感受到林陵的回应,温然只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一般,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分开,温然摩擦着林陵的脸颊。 “姐姐,这本心,你看明白了吗?” 此时的沉默更胜千言万语,林陵心中明白,今天、乃至以后,自己再也无法拒绝温然了。 见到林陵不说话,温然也不恼火,凑近她道:“可以吗?” 林陵被问的脸一红,“那我走?” “欸!”温然扯住她的衣角,林陵脚下一绊,被温然抬手接住了,但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对不起,姐姐,我不应该问的。” 他用鼻尖蹭着林陵的鼻尖,“反正怎么样,我都不可能放姐姐走的,姐姐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一辈子是我的。如果可以,我希望姐姐每一个轮回都和我在一起。” 每一个轮回吗? 林陵与他交握的手动了动,“我也想。” 说完,温然细碎的吻落在林陵的眉间。 天空中两团乌云在月亮附近不断争抢那一丝光辉,终于逐渐融合到一起,分不清彼此,陌生而和谐,好像本身就是一体。 (151) 皇后怒火 养心宫内,方公公一边磨墨,一边担忧道:“陛下,这都快三更天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嗯。” 元恪嘴上应着,可手上仍旧认真的写朱批。 “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 元恪感受到方公公的几次欲言又止,方公公才道:“奴才听说,今日晚膳时间,小侯爷去了东宫,这时候太子殿下不在,小侯爷能找的,只有郡主了。” 元恪手中的笔略一停顿,“之后呢?” “现在,还没有出来。” “知道了。”元恪虽然震惊,但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朕管不了了,随他们去吧。东宫那边的眼线也撤了去,太子都不在,还需要监视谁?” “……是。” 提起太子,皇上没了说温然时无奈的宠溺,而是冷哼一声。 “他不是给皇后求药吗?韩先生都亲自来了,他的药不知道求到哪里去了,人也不回来。” “呵呵……太子殿下派人回话说是迷上了山灵寺的山清水秀,要在那里好好住上几日。” “哼!这话你信吗?” 面对皇帝的问话,方公公不敢轻易说是不是,只能尴尬的笑笑。 “你去传话给他,山灵寺的风景再好, 也别忘了他是北国的太子,若是半个月内还不肯回来,就不必回来了。” “是。” 方公公抹了一把汗,知道这是皇帝给太子的机会。 “还有,蒙州盐运使的案子朕还没查清楚之前,林陵不能动婚,且让他等着吧,他要是非缺个太子妃,就让许尚书的女儿许薇顶上。” “……是。说起来,终究是陛下宠着小侯爷,赌约还未完成,陛下就应了小侯爷了。” 当时说好了,温然要赢过太子,让林陵心甘情愿并且让皇后认同,现在算是完成其一了。 皇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突然捂住胸口咳嗽两声。 “陛下……”方公公连忙帮着顺气。 “奏折是批不完的,陛下还是歇息吧。” “唉,罢了。对了,韩先生说皇后的余毒未清,不宜操劳,朕想着过几日便送她去山灵寺养病,你去问问她的意见,若是她愿意放下,便着手去办吧。” “是。” “山灵寺虽说冷清,但还是很安全的,朕再派些人手去保护她,吃穿住行交给韩先生吧,其他的,也没什么了。她本是个活泼的性子,今后天涯海角,都随她去吧,病好了也不必回来了。” “奴才明白。”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林陵才朦胧的睁开眼。 她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自己就快要散架一般,从脊背开始有一种虚空感。 “姐姐醒了?” 温然的声音有些沙哑,昨天晚上,他也是这样一声一声的呼唤林陵的名字,让她无数次情迷意乱,想到这里,忽然有一种羞耻感扑面而来,林陵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不过温然却显得毫不在意似的,反而伸手摩擦林陵的耳垂,林陵只觉得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冲到心上。 温然低了低身子,挪揄道:“这里……我很喜欢。” “……” “姐姐也喜欢,对吧?不然怎么都碰不得。” 林陵被他似是而非的话挑逗的喉咙一紧。见林陵这样,温然也不多言,替她擦了擦身上的痕迹。 然后不知怎么的,又重温了一下昨夜的缠绵,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如此,温然和林陵常常同进同出,不再避讳,甚至更为大胆了。 一开始,林陵还有些拘谨,可后来温然总是能旁若无人的与林陵相拥亲近,林陵也不再推拒了。 毕竟那个能决定一切的皇帝都默许了。 但因此,关于两人的闲话也变多了, 传遍了整个皇宫。 “我的老天爷,你们听说没有,准太子妃和小侯爷……好上了!” 几个宫女趁着打扫时偷闲八卦。 “是好上了?那可是小侯爷的表嫂啊!不对,他俩不是名义上的姐弟吗?” “谁知道,我听东宫的宫女说,两人可亲密了,小侯爷罔顾宫规,直接闯到东宫去找人,皇上也不怪罪,还有一种说法是小侯爷才是陛下亲生的!” “我觉得也是,郡主的亲事都订下了,陛下硬是下旨搅和了,谁知道是不是向着亲生儿子呢!” “你们……别乱说话,我们讨论的是感情方面的事,你们别扯到储君身上,欸,那不是小侯爷的轿子吗?” 几人扑通跪下,宫道内除了备受荣宠的小侯爷,还有谁会用这么张扬的轿子,宫女埋着头,却又忍不住抬头看向那轿辇。 却不想正撞见林陵和温然倚靠在一起,亲密相拥的画面。 几个宫女当场石化,轿辇离开很久后才有人开口。 “你们……看见了?” “额,我希望我没看见……” 而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之内,温然和林陵十指紧握着,林陵开口。 “皇后娘娘此番叫你前去,恐怕 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要拿你问罪。” “不用担心。” 温然捏了捏林陵的手,“皇后那边有我顶着,没事的。” 温然已经查到为什么秦夫人对自己前后态度差别那么大了,秦夫人本是姑姑温言身边的侍女,是奉命将温然视如己出的,十几年是一日的秦夫人也做到了,还把温言给她的玉镯也传了下去,可就在温然周游列国出发后不久,皇后找上了秦夫人,敲打了一番,言明她毕竟不是小侯爷亲生母亲,以后有什么事情还是少管,还说秦夫人原本身份太低,还不如温侯的宠妾,这也是为什么秦夫人处处不争的原因。 这次皇后要给温然议亲,为了不抢风头,秦夫人干脆装病不出门,知道了皇后背着自己做的一切,别说温然这个外来者不舒服,若是换成原本的温然只怕更甚。 “皇后一会若是为难你,我就提秦夫人,娶你是我的选择,要承担什么后果我都不会后悔。” 温然和林陵来到长乐宫,皇后一见到林陵就心生怒意。 “你!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的缘故,让然儿遭受多少非议,前朝弹劾他的折子日日都有,你这个害人精!” (152)姬央被夺蛊 林陵听后表情淡淡的,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 “你给本宫滚!滚出去,本宫不想看见你!” 闻言,林陵看了温然一眼,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温然走到她旁边,拉住她的手。 皇后有些惊讶,呵斥道:“然儿!” “对不起,母亲。” “……”皇后第一次听到温然叫母亲,震惊和感动交织。 “不过您听到的那些不是非议和揣测,是事实,我信任您,尊重您是我的母亲才向您坦白,正如临行前我告诉了秦夫人一样。” “你!”皇后拍案而起,知道温然已经了解自己敲打秦夫人的事情了。 温然:“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您能不生气,我知道您为我着想,可您若真的为我好,就不要再阻挡我和林陵了!” 温皇后看着两人,表情逐渐释然了,最后瘫坐在椅子上自嘲一笑。 “事到如今,我竟是阻碍你的罪人……罢了,你出去,本宫有话和然儿说。” 闻言,温然轻轻拍了拍林陵的背,朝他点了点头,林陵向皇后行礼。 “是,臣女告退。” 温然走到皇后身边,朝她恭敬行礼,“然儿有错。” “有错……”皇后喃喃自语,“有错的,明明是我,呵呵,这些年我太执着了,其实经历这次死 里逃生,我已经什么都不想管了。我错了十几年,不想继续错下去了。”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别叫我皇后,叫我娘。” 皇后对这个称呼特别在意,尤其是温然叫出第一次之后。 “好,娘,你有什么打算?” “这皇后我当够了,陛下已经恩准我出宫了,又或者说是我想通了,终于答应不赖在皇宫了,以前我总是担心你没有亲娘庇佑会吃亏,现在看来你真的长大了……人年轻的时候,总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求不来的,只有受了伤才知道疼,等到事后受了伤才发现,毕生所求的不过一场幻影,放下之后,情情爱爱的不过云烟。” 皇后的这番话说的深奥又伤感,让人隐隐觉得他们那代的事情没那么轻松简单,可这不是温然能插嘴的,过去的事情还是成为秘密最好,最后皇后低头怜惜的看着温然。 “但是然儿,这么多年,唯有你是娘最重要的亲人,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活着。” “您别说话了。”温然拍着皇后的背,“我送您回去歇息吧。” “好。” 本以为皇后决定要走也会看在温然在宫里小住的情况多留几天,却不想第二天就要走,温然提出去送送,毕竟一别不 知何时能见到,韩先生说皇后体虚,需要闭关。 临行前,温然将情况同林陵说明。 林陵:“那你一路小心。我等你回来。” “放心吧,一去一回我最多需要七天。” “嗯。”林陵眸光锁着温然,“七天你还不回来,我会生气的。” “别怕,我一定回来。” 温然不舍的转身离去,直到马车走了很久,林陵依然站在原地看着温然离开的背影,林陵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情根深种。 宫中一处隐秘的牢房里,姬央缩在角落喃喃自语。 “元恪,温言,杀了,杀了你们……” 姬央不知道被转移了多少个地方关着,总不过都是暗无天日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同,她神情有些恍惚,曾经在北周对战的战场上,温言就是用了一招便将敌人斩杀,那日她用体内的蛊攻击温然的时候,元恪也是用了一招……那看起来和温言当年的力量一模一样,难道说温言根本没死? 或许是因为力量悬殊让她心怀恐惧,姬央困在自己梦魇中无法自拔。 须臾,牢狱外传来了一阵打斗的声音和一串脚步声,姬央警惕道:“是谁?是齐影吗?” 只见昏暗的烛影下,那人一点一点的靠近,姬央眯起眼:“到底是谁?别装神 弄鬼。” “怎么能使装神弄鬼呢?好姐姐,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姬阳勾起嘴角露出残忍的笑。 “姐姐,你还真是让我好找。” 姬央:“……阿阳。” 姬阳一步步逼近,突然伸出手卡住姬央的脖子,不断收紧,姬央也逐渐看清那个当年喜欢缠着他的弟弟,已经成长为多么成熟狠毒的帝王了。 “阿阳……我是你姐姐……你……” 姬阳猛地松开手,却不是被可笑的姐弟情唤醒。 “我当然知道你是我姐姐,不过我们也快二十年没见了,姐姐都认不出我了吧。” 姬央摇头说不出话来,姬阳则打量周围环境讽刺道:“怎么,姐姐过的不太好啊,你不是给北国皇帝生了个儿子吗?怎么他没封你个妃子当当,让你住在这么简陋的牢房里?要不要我这个当弟弟的给你报仇啊!” “不……不……” “不什么?” “对不起……阿阳。我不应该离开大周。”姬央逐渐平静下来,眼神中满是愧疚。 “呵呵。”姬阳突然恶狠狠道:“你不是离开,是背叛!你背叛了国家背叛了百姓,背叛了我!你说过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你食言了!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来的?” 姬阳说着露出身上 纵横的伤疤,有练蛊的痕迹还有不少冷兵器的伤疤,姬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这是谁干的?” “呵呵,姐姐这是在关心我吗?别担心,我已经是大周的皇帝了,能伤害到我的,当然是我自己啊,我故意弄出这些东西就是要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报仇,向北国的皇帝,还有我那个撒谎经姐姐姬央!” 姬央突然像意识到什么危险一样,可想要躲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在姬央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便觉得心口一痛,瞬间在后背开出一掌长的口子。 “你……是为了阴阳蛊。” “嗯,不错,只有阴阳蛊同时被我拿到,才能发挥出他最大的作用,怎么,姐姐恨我?” “阿阳,对不起,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姬央苦苦哀求:“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可是我就那么一个儿子,你找到平儿,带平儿走。” 看着虚弱的姬央,姬阳有片刻的不忍,随即恢复原样,“当然了,姐姐放心,他是我唯一的外甥,我这个做舅舅的一定好好帮扶,更何况,想要操控蛊王大军,必须要从来没有种过蛊的人来才行,等我找到平儿,就让他当大周的皇帝,等我们灭了北国,也好告慰姐姐在天之灵。” (153)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呢 温府内,林陵正趴在桌案上写着什么,温然离开已有三日,不知为何,这三天格外漫长,让林陵体会到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宴歌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大事不好了,小姐,小侯爷出事了!” 快到宫门下钥的时间了,林陵奔跑在宫道上,来往的人不免驻足看她,不认识林陵的还要问上一两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知道的则见怪不怪的摇头,这位是个胆大有依仗的主,谁敢拿她怎么样啊。 而林陵则屏蔽了一切声音,来到养心宫。 “陛下!温然他……” 林陵听说温然不仅仅是昏过去那么简单,而是清醒的痛苦,疼到意识迷离神志不清,连韩先生都束手无策。 “朕都知道了。”皇帝抬手示意,“朕没想到那大周皇帝竟然如此大胆,竟敢只身闯到我北国的皇宫里去杀姬央! 其实,然儿的蛊早在他刚回国第一次来养心宫的时候,你姑母就有所察觉,后来你被齐影诓骗着去见姬央,朕便将计就计,故意激怒姬央让她用蛊,利用阴阳蛊去克制,只要姬央不死,然儿便不会有事,可谁知这么快……你随朕来。” 林陵跟着元恪来到养心宫侧殿 ,这才发现,床榻上躺着的正是姬央。 她面无血色,十分虚弱,胸口有个贯穿的血窟窿,那血虽是止住了,但纱布上一片一红,人也因为失血过多昏迷着。 林陵:“她这是被谁伤了?” “周国皇帝,他悄悄潜入牢房,夺走了姬央的阴蛊。”皇帝没想到姬央的亲弟弟再见到姬央竟然能下如此狠手,“这蛊诡谲异常,是她机缘巧合练成的,若不是无法练出个一模一样的,姬阳也不会十几年惦记这个姐姐。” “既然陛下已经察觉到周国皇帝的动作,为何不能拦截,找到他,说不定也可以直接找到温然中的蛊种!” “朕何尝没想过。” 皇帝叹了一口气。“朕派出去的暗卫折损十之八.九,没想到周国皇帝如此厉害,武功竟然出神入化到这般地步,最后回来的那个暗卫说,下一步周国皇帝的方向是山灵寺,朕想着,与其盲目转移温然,不如先让他留在那里。” “什么?山灵寺!那温然岂不是很危险!” “不会。”皇帝笃定道:“姬阳的目标是太子,太子是他姐姐的唯一骨血,姬阳又没有子嗣,肯定会带太子回去即位,他未必知道然儿在那里,况且山灵寺不小, 然儿能在韩先生的庇护下登上最高处藏身,太子却不行,姬阳更是没那个胆子闯山。” 皇帝这么说,林陵才稍微放心些,只是温然不醒她还是害怕,“陛下,臣女听小侯爷说,温前辈还活着,上次他们还想见了……” “你什么都知道了。” 温言没有叫温然保密见过自己这件事,但温然不是大嘴巴的人,什么人该提什么人不该说,他心中有数,因此一定是认准了林陵才说。 “朕知道你想求温言帮忙,若是可以,朕也想请她帮忙,可是今天的温言已经不是当年的她了,许多事……” “求陛下让我见见前辈吧!” “也罢,你随朕来吧。” 皇帝叹了口气,领着林陵进入密室,昏暗的屋内,温言笔直的坐着,丝毫不意外林陵的到来。林陵张了张嘴,温言打断她。 “你的来意我知道,可是,如今的我连皇宫都出不去,更何况去对付周国皇帝呢?” “那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温言没有说“有”还是“没有”,而是问林陵,“你当真想要温然醒来,哪怕是付出一些代价吗?” 林陵知道温言当年能逆转战局,一定就是靠着一些不可说的方法,于是毫不犹豫 的点了点头,“当然!我一定要去救温然,将他完好的带回来。” “为何?” “什么为何?” 温言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一幕和当年的我还真像,那时候师父问我为何要救元恪,我说因为我将他当成弟弟,师父说我是自欺欺人,所有人都看出了我的心意,只有我不敢承认。只有当看到元恪浑身是血挣扎在周国人手里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害怕与所爱之人分离,那时我仗着功力鼎盛,又因为心头有一股热血,便不管不顾杀了很多周国百姓泄愤。” 林陵:“这就是周国人恨你的原因吗?” “他们该恨我,若是假惺惺的原谅我,我才是……不过大家都没有错罢了,无论是他们被逼着拿起武器,还是我,只要上了战场,就是敌人,只是那场战争仅仅换来二十年的和平,如今怕是又要开战了。 我没办法帮你,但你可以去找师父,她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原本那些秘密应该随着我带进棺材的,师父她依然得道成仙,你不需要刻意找她,只需在一片空地画阵引她出来,我现在把阵法交给你。” 温言的手冰冰凉凉的,像是冷血动物的肢体,她看到自己的镯子戴在 林陵受伤的时候,并不惊讶的笑笑。最后一个阵脚画完,林陵恭谨的行礼谢过。 “多谢……姑姑。” 听到林陵这么唤她,温言眸色一怔,随后释然的笑了笑,“去吧,往后的路,靠你们自己了。” 林陵是在宫中的紫竹林催动的阵法,不知为何,林陵觉得这里有些熟悉,画完之后,林陵朗声道:“颂雾前辈,请您出来相见。” 不知过了多久,林陵感觉身后传来了一道空灵的声音,林陵刚觉得有些熟悉,颂雾便开口道:“林陵,我们又见面了。” “又见面?” 林陵晃了下神,有些眩晕,见状颂雾飞身来到林陵面前点了下她的额头。自言自语道:“肉体凡胎就是不方便……罢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师父?你,怎么会是你!” 林陵揉了揉双眼,确定那个时常给她写信说自己云游的师父就是面前的颂雾仙子,“我怎么可能和温言前辈一个师父呢?难道说她还算我的师姐?” 这一下可把颂雾问住了。 “你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做温言师父的时候用的是仙子的真身,做你师父的时候,用的是仙师的分身。” “……” 这还有两幅面孔呢! (154)救或不救 林陵早就已经接受了“这里是小世界,这里的事情存在bug也正常”的想法,并没有多在意师父到底是谁这件事,只是说明了是温言叫她来找仙子,希望可以帮助温然解蛊。 “解蛊?我又不是大夫,怎么会解蛊呢?” “……您有什么条件?” 敢情林陵这十八班医术不是颂雾教的,颂雾轻咳一声,“我确实能帮,但是又不能帮……就是说,人各有命,不能逆天而行,更何况你三个月的时候我就救过你一次。” 三个月的时候救了林陵一命?林陵掐指一算,自己胎穿过来的世界大概就是三个月,莫不是救错了,救回来个孤魂野鬼吧。 “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要在得到成仙的人面前卖弄。” 颂雾突然看穿林陵心思般开口,“你以为的前世今生是假的,有人为了救你赔上性命是真的。” “你说……什么?” 颂雾并不答话,而是念叨起旧事来。 “上古时期,有位旧神同神帝相恋,后来旧神纷纷陨落而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瞒过六道轮回,不仅转世了,还托生称仙子,成了神女。” 林陵听到颂雾的话知道她说的是自己,不禁心生警觉,这些记忆都是她在司星给他的 回忆中看的,那颂雾呢,是如何得知的? 看来颂雾并非小世界捧出来的虚假神明而是沟通神界的真神,意识到这一点,林陵张了张嘴。 “前辈……” “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了?我还以为你一直都要以一个看傻子的眼神看我呢。” “这……林陵不敢。”无论是师父还是能救人的仙子,林陵都没有轻视的心态,只是当她把后半程的路当成历劫之后,很多事情就变了味道。 “我真的希望温然醒过来,并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随便啦。” 颂雾摇了摇头,“我可提醒你,温然是十世轮回的最后一次了,从今往后都不会有来生了,若是这一世不能回到神界,那灵魂就会湮灭……罢了,刚说到你瞒着大家转世的事情,看起来你也不清楚自己是用了什么方法了,总之你做了神女之后,有次去小世界露出了马脚,神帝知道了你的身份,为了还你的情债才同你十世轮回,既然是还清债,那就是每一世都要在一起喽,可是这最后一世,你俩却无论如何也没能修成正果。 因为小世界里其他人的影响,也就是温言的逆天改命,导致你俩没能在正确的时间遇上,你和孽缘纠缠不清,后来遇 上他之后还杀了他,这一世走完,神界说不算一次还情债。” “等等……你的意思是,这个小世界,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怪不得温然总说“穿书”“原剧情”,原来竟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 颂雾肯定道:“温然不满意这个状况,便重开这个小世界,但是他虽为神帝,却也需要付出代价,他用六百年后的灵魂来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也正是因为没了六百年后的灵魂,温然无法转生。” “他宁可不要灵魂,也不想和我再转世一次……” 颂雾扯了扯嘴角,若不是有些话说了自己的仙白修了,她真的很想提醒林陵,转世一次羁绊就会消耗,两人未必能拿到好剧本,这一世原定路线很甜的,要不是出了意外。 林陵:“所以我以为的胎穿和他以为的穿书,都是重启小世界后给我们的提醒,提醒我们不能活的跟上辈子一样?” “差不多吧,要是还活的一样,我岂不是白干了,我不明白你们说的是属于哪个小世界的什么叫法,我只能说,你所以为的虚假都是真实的一种体验方式,温然抵押上六百年后的灵魂,而你因为主动杀死温然被惩罚,灵魂漂流了六百年,你的灵魂 和他算是同步的,但又会有些不同。” 林陵这点深有体会,自己总是能知道温然在说什么又想不起来是谁教她的,想来是游魂状态听来的。 “既然温然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自然也想报答他,仙子,您是不是有方法让他醒过来?” 颂雾叹了口气:“又绕到这个问题上了,你想救他到底是因为喜欢他,还是要报答他,还是单纯的想走任务?” “……有区别吗?” “当然有。你要是只想走任务,我可以告诉你,你现在自杀就行,就能回到天上了,但是这个世界还会继续运转,如果因为你乱走小世界被迫重新开始,那么这个小世界就会因为异常被神界盯上,成为神界舍弃的小世界,届时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这里,比如不断重复二十年间的战争。 要是想报答温然的话,你不需要让他醒来也能做,每天端屎端尿的,反正他这身体的能量维持不了几年了。” 林陵果断的在这两者之间摇了摇头。 颂雾道:“那你又不喜欢他,何必勉强自己选最后一条路呢?” “谁说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他,正因为喜欢,才不想在小世界蹉跎,想回到神界和他厮守。” “你还真是难 得的坦诚。” 颂雾能从林陵身上看出喜欢,但不能说,如果林陵执意自杀什么的,烂摊子还得她收拾,所以颂雾虽然说着随意心中却在祈祷。 姑奶奶千万懂点事! 好在,林陵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那如果我告诉你,救温然会和你的意愿相悖呢?你救了温然就不能回到神界了。” 林陵:“什么意思?” “救人都是需要代价的,就像温言一样。” 想起温言畏光、双手冰凉、不能离开密室,甚至同她经常待在一起的皇帝年纪轻轻就有不少白发,显得比同龄人年纪更大。 林陵瞳孔皱缩。 “地缚灵!” “嗯,没错。” 林陵:“看来天道一开始就没有给我活路。” “那你救还是不救呢?” “……” 颂雾只是中间传话人罢了,没有非要她选择的意思,“只是温然上一个轮回在我这留了东西,是一颗能唤醒他力量的珠子,能逆转一次小世界结局,但轻易不能用,一旦用了,他也不能回到神界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我只是不想继续给人管东西了……你们接下来要闹要干嘛的,别把我到手的仙籍作没了。” 颂雾领略到林陵最后的选择之后,闭上眼睛化作青烟。 (155) 失忆以后,季州新势力 “林尚宫,这些就是新一批的女官了,瞧着都还不错。” 林尚宫随意翻了翻手册,“嗯。你带他们去厢房看看吧,我还有事。” 林陵和宴歌故意走的靠后,皇宫经常来,女官住的地方还是第一次踏足。 “小姐,咱们……” “嘘!这里没有什么小姐,只银陵。” “嗯嗯!”宴歌三缄其口,林陵才松了口气。 “现下局势特殊,虽说他醒了过来,可是这里,”林陵指了指脑袋:“已经把我忘得干干净净,颂雾仙子说了,一切都是因为那蛊,催动了绝情蛊就会使被下蛊者忘记心中所爱,如今他认不出我,我还以爱人的身份大摇大摆出现在他面前,他不会护着我,我便成了活靶子。” 宴歌:“所以咱们又不能离开皇宫,又得有个合适的身份,就只能当女官吗?” “还可以当伺候人的小宫女。”林陵说:“我们不能干等着祈祷他恢复记忆,得想办法经常见到他,说不定多见几次,能唤醒他的记忆呢。” 林陵摇身一变成了女官怎么能不焦急呢,可是她这也是没办法,普天之下只有林陵一个人知道皇帝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了,在温言这个地缚灵身边,他的状态只会越来越差,根本没法帮她。 前面引路的女官突然停下下跪道:“前面是小皇子,你们这些新来的,还不行礼?” “……” 林陵看着朝他们走过来的那人,玄色华服,眸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他的目光扫过林陵,不见一丝波澜,林陵差点忘了,前太子元云平跟着他舅舅姬阳回了周国之后,皇帝便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还布告天下说温然其实是他的亲子,如今认祖归宗,成为了唯一的皇子。 “你!”引路女官呵斥道:“小皇子来了,还不跪下!” 温然数字你和那声音的方向看向林陵:“嗯?” 在看到那张脸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微诧,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 “殿下恕罪,这人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温然也不气恼,提起步子走到林陵面前,他的身上依然是那股熟悉的气息,温然疏离的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林陵心中隐隐作痛,当初皇帝知道醒来的温然一定会失忆而且恢复时间待定,给了她几个选项,其中一个是直接封林陵做皇子妃,被林陵给拒绝了,现在看来她没选 错,温然一点都不记得他了,当皇子妃连自由都没了。 “奴婢……银陵。” “银陵。”温然微微蹙眉,呢喃着这个名字,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林陵见他如此冷漠,心中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殿下,有何不妥?” “没事。”温然淡淡的,“林尚宫呢?” “林尚宫不在,方才有事离开了。” 温然:“那一会叫他来长乐宫。” 说完便拂袖而去,没有多看一眼,林陵隐下失落的情绪,随着众人来到厢房,不多时,就有另一批女官来挑选。 “你、你!还有你,不错,明天去季小姐那里当差!这样的好差事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等到真得了季小姐的赏赐,别忘了是谁提携的你的!” 林陵同宴歌互相对视了一眼,恭敬道:“是!” 稍晚些的时候,林陵听见那些新来的女官在那里讨论宫闱秘事,宫中最不缺的就是人和事,算了算日子,前段时间放出宫一批女官,这些人倒是对林陵和温然的传闻一概不知,只说这个皇子来历奇怪。 “嘘!陛下说了,谁敢妄言皇子,五马分尸!” “……你别吓唬我,我可什么都没说,不过陛下最近都不怎么上朝了,都是由皇子殿下处理事务,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养病了。” “想必是了,不过我听说最近林尚宫很得皇子的喜欢呢。” “渍渍渍,一个老女人,不知道为什么皇子殿下青睐她,我倒是听说季州来的那位季小姐,可能是皇子妃的人选。” “季小姐当真貌美,出手又极大方,就是脾气不好,不知道她掌管后宫,未来我还有没有命到出宫那天。” “……你别担心,未必是真的,主子的事咱们还是少打听才是。” 林陵躺在床上假寐,这些话也分毫不差的听到耳朵里去了,晚些时候,宴歌打探消息回来了,见林陵蹙着眉头,有心事的样子。 “怎么了?这么出神的想什么呢?” “宴歌。”林陵抬头问她:“我让你查的季小姐和林尚宫,你查到了吗?” “哦哦,那季小姐名叫季怡冰,是季州州主的独女,季州是近些年新收复的失地,用的还是奴隶制度,州主就相当于土皇帝,季小姐宠的跟公主似的,还有传言说……季小姐可能会许配给皇子。” “我已经听说了 ,这消息不实。” 皇帝从没提起这茬,自然不可能在林陵救完温然后变卦,把季小姐留在宫里是为了做人质让他父亲不要出兵乱掺和罢了,“那林尚宫呢?是不是经常和温然出入,得宠的很?” “啊?没有啊。” 宴歌眨了眨眼睛:“我真的没听说。” “算了。” 林陵心中有些烦闷,“罢了,睡觉吧,明天还要去季怡冰那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陵说是这么说,却因为白天睡了太久而毫无睡意,夜晚,林陵悄悄的一个人漫无目的的闲逛,走着走着,便来到了长乐宫附近的莲池,林陵自嘲一笑,转身刚要离开的时候,听见不远处有一个人的身影像极了温然。 林陵踮着脚尖慢慢靠近。 “皇子殿下怎么深夜一个人在此?” “……” 林尚宫:“奴婢听说,殿下一直睡不好,噩梦缠身,看来确实是这样。” 温然站在凉亭之中,面无表情。 “林尚宫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呵,谢殿下关心,奴婢是誊写宫规和各宫用度的,以前在季州的时候经常写到很晚,已经习惯了,倒是殿下大病初愈,应当好好休息才是,不如让奴婢送您回去吧。” “不必了,你去忙吧。” “……”林尚宫都说了这里清闲,温然却还赶她走,可见是厌恶她,林尚宫厚着脸皮道:“那奴婢再陪陪殿下。” “我说,不必!” “……” 见温然要动怒,林尚宫也不好多言,只能拱手行礼让开。 林陵在远处看了许久,见温然坐在凉亭中,右手撑着额头,阖上双眼似乎已经睡过去很久很久,林陵才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在那张熟悉的脸面前蹲下,忍不住伸手触碰。 “皇子殿下!皇子殿下……” 林陵听到有人在呼唤温然,突然收回手离开,良久,带着一丝睡意的温然清醒过来,摸着被林陵碰过的地方,喃喃道:“为什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第二日一早,林陵和宴歌便来到季小姐处当差,皇帝为了彰显对季州的重视,特意将淑芳斋拿出来给季怡冰,远远的林陵就见到了那白衣女子端坐在殿中,面色如冰般冷冽,眉宇间有股傲气,不将其他人放到眼里。 “季小姐,这就是我给您挑的女官,您看如何?” 季小姐随意扫了一遍,露出一抹惊艳之色:“这 些不会跟上次一样,都是只会说教的老古板吧。” “不会的不会的,这次是按照您心意挑的,您上次说喜欢貌美的,绝不要老的,这次我特意找来新进宫的女官,绝对养眼!” “哼!本小姐说不要老的是因为他们思想古板,本小姐也说了,自认美貌之人不需要丑人衬托,怎么经你的嘴,倒显得本小姐是如此肤浅之人呢?拖出去打!” “啊!小姐饶命啊,小姐……” 方才还一口一个让这些新人谨言慎行别惹了季小姐不痛快的女官,现如今被拖出去打,可见这季小姐喜怒无常这点还是急需要注意的。 季小姐起身慢慢走到林陵一行人面前,道:“你们别害怕,既然我看中了你们,自然会护着你们的,不过你们也需要忠诚于我,若是有二心,我饶不了你们!听明白了吗?” “是。” 还说着话呢,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孩进了屋走到季小姐身边,轻声道:“小姐,皇子殿下他说……说……” “不愿意赏脸?” “是。” “呵,真是好大的架子!”季怡冰一拍桌子,“几次三番与我摆谱,若不是父亲叫我讨好他,还真当自己是个角色了?” “小姐!” 侍女小声制止,身在北国皇宫自然不必在季州自在,季小姐旁若无人道:“本小姐本就不爱贴他那冷脸,等到陛下养病养好了,我必要求一道圣旨回家!” “是是是,咱们很快就能回家了,可眼下?” “算了,你去给长乐宫说一声,下午,本小姐要登门拜访!” 原本以为,到了季小姐这里见到温然得难入登天,没想到才过了两个时辰,几人便正大光明的踏足长乐宫。 还记得最后一次林陵同温然一起面对皇后也是在这里,可是再次进入的时候,无论是人还是摆设都变了模样。 到了长乐宫,季小姐根本没有通报就进了正殿,林陵皱着眉头,不知该夸季怡冰真性情还是忌惮她季州家大业大,温然被打扰,声音冷冽:“又是你!” “是啊,皇子殿下安。” 今时不同往日,元云平一走,不少北国老臣不敢盲目站队,朝廷可用之人不多,温然处处掣肘。 温然放下书抬眸扫视一眼,并未在林陵或是季怡冰身上做片刻停留。 “有事?” “自然,淑芳斋的花开的好,请殿下去欣赏。” “不去。” “父亲的意思,本小姐传达一二。” “令尊在季州也能发号施令到北国皇宫?” 说完,两人长久的沉默了,林陵没见过这样的温然,不知道曾经在没有和自己相处时到底是什么性格,只知道现在她林陵也成为陌生人的一员了。 等了许久,季小姐连个座位都没有,不仅怒上心头。 “外界将皇子夸的天人一般,怎么带我如此冷淡,连最基本的利益都没有,可见是平时无人教养!” 季小姐知道他是半路认回来的,便拿他痛点来说,谁知温然仍像听不见似的,季怡冰道:“还是说殿下就喜欢那一口野草,林尚宫是什么东西,在季州连给本小姐提鞋都不配,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入了我的队伍,如今却做起背弃旧主的事情来,我听说殿下经常和她秉烛夜话,想必不知道她在季州就破了身子的事情吧。” 温然看会子书却被季小姐几次三番的打扰,正烦着,突然看向林陵的方向愣了愣。 “你怎么来了?” “我……” 林陵有些欣喜,又碍于季小姐,有些不安,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林尚宫的声音。 “这不是昨日看到殿下夜不能寐,今日特地去太医院求来了安神药……参见皇子殿下,参见季小姐。” 林陵稍微福身,有股失落萦绕在心头,林尚宫行完礼,便走到温然面前,递给他那个瓷瓶,温然竟然鬼使神差的接了,林陵看那林尚宫面对几人截然不同的神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不想被季怡冰看了个正着,林陵有些尴尬的碰了碰鼻子。 季小姐:“既然皇子忙着,本小姐不奉陪了,银陵,咱们走!” 林陵跟着季小姐离开,却没忍住回头看了温然一眼,可他并没有看林陵,而是和林尚宫说着什么。 夜晚,林陵在外面值夜,看着无月的天空,有些感慨。 “宴歌,你说这一切要是没有发生就好了。” “小姐……事情已经发生了,您不能放弃啊,都到了这一步了。” “嗯,我知道。” 其实颂雾说需要代价的时候,林陵真做好了当地缚灵的准备,最后能用温然的失忆来换已经是仁慈了。 “他为我付出很多,赌的只是一个真心,如今我做的这些不算什么,只是……无论以后温然能不能想起我,我都不会放手。” (156) 意乱情迷 又过了几天,季小姐忽然唤林陵到身前,季怡冰摩挲着手指,漫不经心的开口。 “你是不是讨厌林尚宫?” 林陵面上不显,心里咯噔了一下。“奴婢不敢!” “呵,这有什么不敢的,那日,我都瞧见你的表情了,我就喜欢你这种真性情的人。” 季小姐勾了勾唇:“我也烦她,烦死了,整日一副娇柔做作的样子,在季州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娇气,用了点手段跟着我的队伍来了,真以为以后就同我这季州大小姐没关系了吗?等我回去向陛下要回她,你说皇子会不会为了一个贱婢和我撕破脸?” 林陵不知道他们季州的恩怨如何,不过倒是好奇,季小姐对皇子妃的位置一瞬间都没有动心吗?那毕竟是未来的准皇后位置啊。 “其实小姐要是嫁给皇子殿下也是不错的,这样季州就能多一个皇后了。” “呵,这话要是青黛说的我还能知道她是为我着想,你本就是皇宫里的人,同本小姐说这些,是在试探吗?” “这……奴婢不敢!”林陵赶紧跪下请罪,这几天的相处太轻松,差点让林陵忘了这是个喜怒无常的主。 “行了,别跪了。你们一个两个都想让我留在皇宫,可我告诉你们,我不乐意,我以后嫁人一定不能离开季州,我 就是要在父亲母亲身边待一辈子,不争气就不争气!” “……小姐,父母在,不远游,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林陵送了口气,若是两方都无意也就那般了,她明面上还得安慰一下受伤的季小姐,“不过那个林尚宫是个什么东西,本小姐迟早剁碎她!” “……”林陵不敢接话,多岁的不是自己就行。 这些日子,林陵也算是摸透了季怡冰的性格,虽然有些阴晴不定,但护短极了,,但凡她瞧的上的,必然不会亏待,可若是瞧不上的,一定往死里折磨。 季怡冰又在林陵面前骂了许久林尚宫,随后喝了口茶,看着林陵道:“你是我的人,以后见到林尚宫不必客气,有我给你撑腰呢,她一个四品尚宫,本小姐杀不得,还折磨不得?她再得脸,还有本小姐得脸?” 林陵摸着五品典仪的腰牌尴尬的笑了笑,“是,谢谢小姐。” “我听说,这个女的又去长乐宫找皇子殿下了。” 季小姐努了努嘴,“你去替我跑一趟,把这个送给皇子殿下。” “是。” 林陵双手接过一副画卷,听到季小姐冷笑道:“你就说,这是我从季州带来的珍宝,只有当林尚宫和皇子殿下两个人都在场的时候才可以打开,明白吗?” “是。”林陵 是不相信里头的东西能从季州保存到现在,只是也不好奇,只要有机会见温然一面就好。 “记住他们是什么表情,回来复述给我听。” “……是。”林陵更加确定了,这就是整蛊。 林陵捧着画来到了长乐宫,可是这里并没有林尚宫的影子,得到通传之后,温然倒是没有为难自己,便放了林陵进去。 “东西留下,人出去。” “……”林陵人在外间,没有去一半的路程,只能硬着头皮。 “殿下,这是小姐特意嘱咐的,一定要交到殿下手里,请殿下不要为难奴婢。” “哼。” 林陵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她掀开门帘进屋,见温然斜靠在软榻上,手拿着酒杯,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还有不少溢出的酒水洒到了衣服上,胸前的薄衫湿了一片。 林陵看到这样的温然,有些愣住了,见到林陵迟迟不说话,温然微微偏过头,在看清林陵的瞬间,墨玉的眸子闪过惊讶,唇瓣微微抿了下。 “东西呢?” 林陵回过神,“奴婢奉季小姐的命令,将此物献给殿下。” “什么?” 林陵一时竟然忘了还要问林尚宫,直接在温然一个人面前打开了画,只见温然看清画的一瞬间,眼神升腾出怒意,下颚收紧,看着林陵问:“这是什么意 思!季小姐是要把你献给我吗?” “啊……” 林陵终于察觉到一丝怪异,便探了探头,瞧见那画上是衣衫不整的一对男女正在……行不轨之事,林陵脸色煞白,一下收起了画,才想起季小姐的吩咐。 “这,奴婢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季小姐说要在林尚宫和皇子殿下都在的时候打开,我一时忘了,我……” “是吗?” 温然不知何时起了身,听见林陵仓促的解释,勾了勾唇将林陵手里的画扔到了地上,许是有些醉酒,温然身子一晃,林陵赶忙扶着他。“小心!” 林陵的手握住他的手,这看似平常的触感,却激起了温然内心的欲望,他猛地甩开林陵,扭过头不去看她。 林陵见他这般,心中忍不住一痛,呼喊他:“温然。” 林陵此刻特别后悔没有同他约定什么亲近的称呼,可就是这一声,温暖又熟悉,似乎唤起了什么遗忘的记忆。他的身体也被这一声牵引着,下意识做出选择。 “唔……” 温然抬起头擒住林陵的唇,原本只是蜻蜓点水,可就在触碰到林陵的瞬间,心里的欲望像是再也压抑不住,林陵搂抱这他,热情又主动的亲吻着,似乎将所有的爱念都全部交给他,温然双眼迷离,只能用力的摄取,一瞬间,意乱成 了两个人的,他们之间好像还在温府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陵坐在书案上,心跳的极快,胸口起伏不断,可就在林陵以为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温然忽然推开了林陵。 “滚!滚出去!” 一切戛然而止,林陵注意到了他身体变化,可他在隐忍,林陵面对他失忆时的克制,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对不起……” 林陵说完逃似的离开了,温然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忆着刚才的接触,只觉得那双带着凉意的手游走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有种让他自己惊讶的舒服,不行…… 等林陵回到淑芳斋,季小姐便将人传唤到眼前,好奇的问:“怎么样,他们是什么表情?” “……”林陵只知道自己的表情应该不好,“小姐,林尚宫不在,皇子殿下又喝酒了,属实没什么表情。” “啊,真是白浪费了一幅好画。” 季小姐光想着整人,没看出林陵的异样:“那你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 “奴婢……被殿下训斥了。” “什么,他竟敢骂你,有没有打你?” “没有,小姐别生气。” 林陵真怕她直接去找温然,那就说不清了。 “罢了,这次算本小姐思虑不周,你下去领赏吧。” 林陵轻轻颔首:“是,多谢小姐。” (157)受伤 自那天之后,一连十几天林陵都没能见到温然,宴歌打探了消息,说十五温然要到演武场去巡视,林陵便动了心思去唆使季小姐前去。 这天下午,林陵便趁着季小姐喂鱼的时候聊了起来,开始季小姐对温然代答不理,听说林尚宫也去的时候眯了眯眼睛。 “呵,她算什么东西,平时在后宫作威作福把自己当娘娘还不够,连军中也想掺和一二。” 季小姐捏着帕子,思考片刻,“青黛,本小姐明天也要去演武场,你安排一下,我倒要看看这对狗男女是怎么出丑的!” 林陵只知道皇帝善待季怡冰,没想到传话下去,皇帝竟然真的给季小姐派了侍卫来,第二日一早,林陵便随着季小姐一起来了演武场,林陵一眼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目光所及之处,果不其然林尚宫也在。 季小姐环顾四周,不紧不慢的嗤笑一声。 “这两个人,要没点奸情,我不信。走,过去看看!” 林陵随着季小姐走近了些,才听到那些将士和温然的对话。 “呦,这是哪里来的小白脸?” 林尚宫:“休得无礼,这是皇子殿下!” “哈哈哈哈,老子不认什么皇子,温侯为了攀附权贵,连自己唯一的种都送出去了,我们可不认,就是温侯来了,我们也 不认!” 林尚宫:“大胆,这可是陛下亲封,未来的储君,你们胆敢如此放肆!” “陛下?陛下上回还封了平王殿下呢,可殿下还是被这个野种挤走了,陛下在哪,为何不见,怕不是你们这些人对陛下做了什么,才让他对你言听计从的吧,你一个女人,是给皇子殿下代言呢——小白脸,你倒是自己说句话啊!” 众人跟着哄笑,林尚宫季州的身份又遭到质疑,口不择言道:“你们三人成虎,这是要造反吗?” “造反?你可别给我们扣这种帽子,一个贱女人,也敢对我们这种给北国立功的人指手画脚,我先杀了你这个狗头嘴脸的尚宫。” 说完抽出刀,就要杀人。 林陵一直听着他们说话,心底却越来越严肃,怪不得皇帝没有封温然做太子而只是认回了这个‘儿子’,这里面的矛盾远比林陵想的要打,首先军营里就大概分三种类型,第一是温侯的军队,他们扶持温侯也扶持温侯唯一的儿子,因为温侯是为数不多的存活的异姓王,可以说是纯纯的保温派,第二种是只听兵符行事,皇帝把兵权给谁,他们就听谁的,也是保皇派,第三种就是听其他将领的,同保温派完全相反,性质相似的队伍,听命于谁并不重要,反正不服温然, 可现在因为温然当了皇帝的儿子,这让第一种保温派成了笑话,其他两种也在观望着战队,而且平王留下的旧部还在,平王当太子都已经当了一年,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指认叛国,局内人知道是姬阳带走了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故意被陛下藏起来呢,因此大家对温然这个新皇子信任度不高。 再有就是陛下的身体,现在无法见人,根本不能替温然澄清什么,从季州并过来这股势力,明着是优待,其实是保命的符咒,没有不行。温然在武将这边能被拔刀相向,在文臣那边未必不会被唾沫星子淹死,林陵心中抽痛,这一天温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怪不得上次见面喝了那么多酒! 那边武将拔刀就要杀林尚宫,可就在刹那间,温然抽出长剑劈在那将士的手上,生生的将刀打落了下来。 温然后退半步,朝着没刀的将士一踹,将人踹下台阶。 “你若不服,便来宣战,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温然眼神凌厉,表情淡漠,要不是林陵知道他不会武功,差点以为他是绝世高手。 林尚宫刚被一场变故吓得不知所措,看见温然就跟看见救世主一样。 “殿下……救命,呜呜呜。” 见状,林陵送了口气,却心中不快,没 想到有一天温然能这么护着别人,季小姐看着闹剧一笑:“没想到,这皇子还有点本事。” 哪知那将士根本不服,躲过同伴的刀刃继续上前,招式凌厉,林陵已经能确定,这不是将士们找茬,而是这一个人收了别人指使,故意要温然的命,季小姐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看得出来是真不在意温然死活,林陵记上心头。 “小姐,现在正是大好机会啊!” 季小姐:“?” “小姐不是想搓一搓皇子的锐气吗,若是您此番出手相救,他就算再不愿意,也得低头道谢啊!” “你说的对。”季怡冰稍微思考了一下,想着那冰块给自己道歉的样子,很好。 “也罢,看在陛下善待本小姐的份上,就不跟他这个唯一的儿子计较了。” 说罢季小姐上前,派侍卫将那人堵住,谁承想这样一来将队伍里的刺头炸了出来,一帮人围住温然,林陵见到他们全部下了狠手,一副要温然去死的架势,忍不住冲了上去,林陵那点三脚猫功夫只能抵抗不能杀人,但温然一回头看到林陵,神色不免讶异。 “你还会……算了。” 林陵同温然奋力抵挡着,不多时手臂上就划了几道口子,温然不知怎的,心中一痛,“姐姐……” 他也不知道自己呼唤的是谁, 只是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要被揉碎了的疼,温然这一声很小,但林陵听到了去,林陵忍不住开口安慰。 “别怕,没流多少血,没事的。” “……” “住手,反了天了!” 禁军的统领姜瑞之拿着陛下手谕到来才将闹剧止住,季小姐则跑到林陵面前。 “本小姐以为你难得聪明了一次呢,竟然,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管事的,你怎么管事的?” 姜瑞之不知道这些事情,赶紧向季小姐和皇子请罪,他以为郡主和季小姐是朋友,便没有说什么。 温然:“你们军中都是这个风纪?” “殿下误会了。” 姜瑞之知道温然变得很怪,也不清楚为什么他就成了皇子,但还是毕恭毕敬的跪下。 “姜统领,这些人对待本殿不恭敬也就算了,可对季小姐以及他的人无礼,那就是丢脸丢到季州去了,你如此胆大,竟敢让这里见血!是觉得命太长了?” “属下不敢。”姜瑞之白听了一顿骂,见这样也算交代,季小姐哼的一声离开了,不过最后这罪也没有被重罚,可见幕后之人还未拔出,陛下不宜闹得太僵,姜瑞之将那刺头带走审问,叫到林陵的时候,林陵摆了摆手,准备自己去处理伤口。 可是,她却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158)我很想你呢 林陵无奈的摇了摇头,坐在台阶上褪下外衣给手臂擦药,忽然,林陵感觉身后有人,仅仅瞥了一下便知道是谁了,林陵并未回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自顾自的抹着伤药。 许是被温然的目光搞得分了心,林陵手指刚好碰到了伤口伸出,忍不住‘斯’的一声疼的抽气,温然连紧张道:“怎么了,疼吗?” 温然绕到前面才发现林陵满是细碎的伤口,还有些在衣襟深处,温然只觉得心痛难忍,他别过头:“我帮你。” 闻言,林陵愣了愣,复又勾起嘴角温柔的看着温然:“好。那请皇子殿下温柔一点~” “……” 明明是帮忙擦伤药,却被林陵说出暧昧的气氛,温然别扭的不再看林陵,脸颊有些微红,他的手指擦过林陵手心,那种陌生又熟悉的触感让他几近疯狂,林陵身上有股淡淡的药草香味,让他不自觉沉迷其中,温然轻轻擦拭的动作是那么轻柔,让林陵忍不住回想起他们在一起的几天,只觉得这一幕回到了从前,林陵不由抿唇一笑。 擦完了药,温然才装作不经意的开口:“为何帮我?” 林陵回过神:“因为……” “银陵!你怎么样了?” 季怡冰的叫喊声打断了温然和林陵的对话,她看着林陵同温然有些亲密,不太高兴,招了招手让林陵过去。 “皇子殿下,我的人替你受了这么 严重的伤,这笔账怎么算?” “你想怎么算?”温然淡淡的说。季小姐高兴的拍了拍手:“不如杀了林尚宫助助兴?” “呵!” 、闻言,温然嗤笑一声,扬长而去。 “哼,”季小姐一愣,愤愤不平:“这一对,真是多看一眼都头疼,你可得离他们远点,懂吗?” “是。” 林陵刚还想着怎么能糊弄过去别让季小姐怀疑她和温然认识,没想到这孩子一根筋根本没往那边想! “走吧,回去了。” 林陵随着季小姐一起来到军营门口,季小姐看林陵伤的很重,不方便走回去,不知如何是好呢,开口提议道:“不如你坐我的马车回去?” “不用了,小姐。” 季小姐今日的马车就是普通的小厢,若是林陵上去了怕是会很挤,已经遇见尴尬的林陵拒绝了。 “可是你的衣服上还渗血呢,别逞强了,你要是死了,谁给我解闷!你就坐上来吧,本小姐都不嫌弃你,你还想嫌弃本小姐不成?” 林陵差点被说服了,忽然,身后一道冷清的声音传来:“林典仪坐我的马车吧,我这马车宽敞。” 温然开口后他身边的林尚宫也是一愣,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温然:“方才季小姐不是还问林典仪救了本殿,本殿如何报答吗?我这边报答一二,毕竟季小姐对待下人极好,淑芳斋又什么都不缺,怕是等 季小姐回去,本殿也没办法报答了,更何况这还有林尚宫同乘,三人行,季小姐还担心?” “那你可得小心点。”季小姐本想着一口回绝,可看见林尚宫那副表情眼睛一转,并不想顺着她的意,而是想让林陵气气她,林陵回了一个‘看我的吧’的眼神,便跟着温然上了车。 坐在马车里,三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尴尬,倒是林尚宫先开口:“这位妹妹的伤,好些了吗?” 林陵客气的回答:“自然是好多了,多亏有皇子殿下帮忙擦药。” “皇子殿下……帮忙擦药?” 林尚宫愣了愣,温然的双手自然的搭在膝上,听林陵说完,方才回想起刚才的触碰,抿了抿唇,装作没听见看向窗外,林尚宫见温然没有回答,似乎有了底气,傲慢的开口。 “皇子殿下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不过你是淑芳斋的人,应该知道谁是主子!” 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确实挺符合温然没变样之前,不过现在的温然哪里是好相处的样子,还有林尚宫这番话,还真有种正宫娘娘的范,一想到温然失忆后和这种人常常呆在一起,林陵便心生不快。 “哦。”林陵淡淡道,便不再开口。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一个小小婢女,皇子殿下让你同乘已经是给你莫大的恩宠了,你竟然……啊!” 马车忽然颠了一下,震得林陵 直冒冷汗,温然立刻关切道:“你没事吧?” “没事。” 林尚宫:“矫情!” 温然:“林尚宫!” “嗯?” “我累了。” “哈?” “你下去吧。” 林尚宫:“殿下?” “你太吵了,聒噪!自己走回去吧!” “我……”接着林尚宫不可置信的指了指林陵:“她呢?” 温然:“她比较安静,你下去就行了。” 林尚宫委屈的看着温然,又愤恨的看了一眼林陵才下车,瞧着温然对林尚宫的态度,心中顺畅了许多,不自觉的嘴角勾起了笑意。 “笑什么呢?” “没事。”林陵收住了,谁想到温然根本不信,又问了一句:“你刚才还没说完,为什么救我呢。” “啊,那件事啊。”随着温然紧缩的眉头,林陵心底一软,真是霸道又较真,她忍痛挪了挪身子,坐到温然旁边,在他耳边轻声道:“因为,我喜欢温然。” 这一声落在温然耳边,只觉得耳朵都酥麻了,仿佛被什么击中了,大脑跟着空白。 “胡言乱语。” “才没有,你以前说喜欢我的时候,我都没有凶你,如今,你是在凶我吗?” “罢了。”林陵苦笑:“这是风水轮流转,以前我对你代答不理,现在也轮到我尝这种滋味了。” “我什么时候……?”温然说到一半忽然卡住了,他想起喝醉的时候吻了林陵,又让 林陵离开,结果心中很难受的感觉,或许曾经和林陵这个人真的有什么故事也说不定,他朦胧中知道自己忘记了一些人和事,正常人怎么连自己的父母都没印象,还有伺候的小厮也不顺手,当然他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爱人,提起那个人便会心中复杂,可是却想不起来。 “……对不起,温然,以前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这么辛苦,也不知道以前的你是不是也这么累,从前我拒绝过你多少次,如今就多后悔。” 温然听到林陵温柔的表白,心中没由来的酸涩,他想扭过头不去看林陵的表情,可又忍不住抚慰。 “林典仪……你糊涂了吧。” “呵……”看着温然言不由心,林陵抓住那只手,温然一颤,却并没有抽开。 “温然,我很想你。”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温然猛地抽开手,林陵神色黯然:“我是你的爱人,林陵。” “你是……林陵。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你再胡说,我……” 温然突然感到头痛欲裂,心跳也开始变快无法呼吸,林陵不知道这算不算蛊的后遗症,忍不住抱住他:“你别想了,我不是林陵,我骗你的,我是银陵,但是我喜欢你这一点,不会变。” 温然半靠在林陵怀里,似乎是陷入昏迷,不知道这一番温情表白有没有听进去,一直到林陵离开都没有睁开眼睛一下。 (159)皇宫遇阿紫 这天晚上,林陵就发起了高烧,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好久不生病的林陵高估了自己的体质,宴歌操心的忙前忙后,还好温十帮着打下手,说起来当时温然送皇后的时候把温十仍在府里,结果回来便失忆了,温十一直没进宫,温十都不知道怎么昔日嘻嘻哈哈的主子成了皇子,自己还在府里一无所知,还好宴歌出宫采买才和林陵搭上线,也不知郡主怎么想不开体验生活来当女官了,总之世界的变化久在一瞬间,让温十措手不及。 “这怎么出了一趟门回来成这样了?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不得心疼?” 宴歌端个水盆进屋,倒不奢求圣宠,只希望温然赶紧想起来,林陵也不至于这么折腾自己玩仆人游戏,说实话小姐身体一向很好,就是因为回来又站了半天职才晕倒的。 “算了,你别忙活了,宫里的活本来就琐碎,干不完的,现在郡……林典仪又这样了,好在你们有官品,明天可以告假,这我来收拾吧, 你去睡觉。” 算温十有些良心,看着宴歌一天为自己混进宫费了不少心,主动提出帮个忙,宴歌本腰酸背痛的,听见也不排斥。 “那你好好伺候着,我回去眯一会。” 林陵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自己异常疲倦,热的难受,温十喃喃:“怎么还不退烧,我再去拿点冰吧。” 这一幕被门外的温然全数看了去,本想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看林陵的病怎么样了,没想到她跟一个男子走的如此近,看上去是侍卫一类的情郎,温然没由来的心里不舒服。 “哼,说什么喜欢我……” 他想把带来的药全都踩碎,后来想想很浪费,又没那么干,待了好一会见温十睡着了,温然才离开,临走前不忘畅想自己比温十陪的时间久。 病了几日,林陵终于病好了,一清早就听见季小姐传她过去养心宫,皇帝似乎身体更差了,见到林陵交换了个眼神,似乎是故意说给林陵听的。 “你就在宫里安心住着,不着急回家。” “ 皇伯伯,我父亲已经接连给陛下写了好几封信,而且兵权也已经……皇伯伯,我不想再待在淑芳斋了,不是这里不好,相反是这里太好了,我怕住下去就不想走了。” 林陵没想到一向娇纵的季小姐在陛下身边这样乖巧,而且她知道上位者想听什么,自己的优势在哪,如今有了走的机会绝不纠缠。 “那好。”皇上似乎深思熟虑了很久但林陵觉得这是皇帝预谋已久的,不过是借着让季小姐自己说出口。 “不过你也不必太着急,你的生日快到了,过完再走吧,不然路途遥远,你怕是要走到一半过了。” 这点倒是事实,季小姐不想过个毫无仪式感的生日便点头应了。 “那皇伯伯,我说的那件事。” “哦。” 皇帝不经意的扫过林陵:“你说看上了林典仪,想让林典仪跟你回季州的事情啊,让朕斟酌一下,毕竟林典仪不是什么贫苦人家的女孩卖了身契,人家是京官的女儿,一家都在北国国度,和你离开 终究是件大事。” 林陵心下一沉,不知怎么就入了季小姐的眼睛,竟然要带着自己回季州,可是……皇帝拒绝的理由似乎不充分,季小姐已经退步很多了,最后要个宫女,叫皇帝一声伯伯总得有这个面子。 林陵有些郁闷,果然回了淑芳斋季小姐的小姐脾气就忍不住了。 “咣当!” 银器应声落下,林陵稍加思索,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小姐息怒。” “你说,皇伯伯这是什么意思,我要个宫女他还推三阻四的,对我季州的防备心就这么重吗?还有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这……” 林陵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大小姐把季州改成我们季州了,这早就把她当成自己人了,若是她说一句不愿意,说不准就得被拖出去打,林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这时候青黛进来,说是有老爷的信。 “哼!都怪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出去,不想看到你!” 林陵被季怡冰撵了出来,这 时候林陵总算有了些危机意识,她必须加快脚步了,无论是季小姐宫女还是其他什么身份,温然那边若是不能回想起来,她必须换方法了,因为再过几日,季小姐就得走,要想不跟着季小姐走,就得掉马。 许是这些日子卧床久了,林陵入了夜还在辗转反侧睡不着觉,自己怎么就入了季小姐的眼睛,她起身想去找值夜的宴歌,没想到绕着绕着就到了假山处,一阵风吹过来,林陵打了个机灵。 她长大后第一次进宫,被诬陷杀了人,那时候尸体发现的地方就是这里,或许是天然的直觉让林陵感觉不吉利,她快步想要离开,眼前却一闪而过一个人影。 “谁?” 林陵跟了过去,那女子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飞檐走壁,而是踩中了一跟断树枝,差点惊动值夜的队伍,被林陵一把拉过,拉进假山的隐蔽处中。 林陵趁着月光的皎洁看清了来者,没想到还是个老熟人。 陈国地缚灵时遇到的周国奸细——阿紫姑娘。 (160)解蛊之法 “是你!” 林陵还未开口,阿紫率先认出了林陵,林陵故作震惊道:“你认识我?” “不是你吗?在临火村……你不是陈国人吗?为何出现在北国皇宫?” 林陵:“姑娘认错人了。” “不可能。”阿紫摇了摇头,“我不会认错的,你不要误会我,我在宫里不是偷东西,是要找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阿紫见林陵穿着女官服饰,以为力林陵是来抓她的,先不打自招了。 林陵:“哦?你来皇宫找什么?” “是,救命的药。” 阿紫犹豫再三,觉得现编一个慌还不如说实话。 “我夫君被二公主给抓了,他身上的毒发作现在昏迷不醒,我把他藏在山洞里,来北国皇宫拿回救命的药。” 林陵明白了,怪不得冒着被抓的风险阿紫也要混进来,“那药是谁在保管,为何会在北国皇宫?” “是我的一个朋友。” 阿紫支支吾吾道:“她叫晴儿,和我的身份一样,被派到陈国做卧底,晴儿在陈国昭华公主身边,我听说昭华公主嫁来了北国,便来碰碰运气。” “……”林陵对她的说辞半信半疑,她夫君危在旦夕,她却仅仅是来碰运气, 究竟是撒谎还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但是那个叫晴儿的林陵没有忘,不就是她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出去散了会心结果昭华公主身边的宫女溺亡了,她还被怀疑了,若没记错那个死掉的宫女就叫晴儿。 阿紫:“你别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看到皇榜说你们国家的皇子病了,才以医女的名义混进来的,我没有武器也没有想伤害谁的意思,可是我进了宫才知道因为前太子的事情,昭华已经不住在宫里了,现在我只想出宫,你若能帮忙,我也会帮你的。” 大概是见林陵长久不说话,阿紫先抵挡不住,她咬了咬嘴唇:“我虽然不认识你,但后来听那荼蘼说在石洞附近发现了北国皇室暗卫,所以其实你是皇室中人对不对,我虽然不知道你现在为何要装扮成这样,但想必是为了皇子对吧,他的脉案我看过,是中了绝情蛊,我……可以帮你!” 闻言,林陵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知他中了绝情蛊?” “呵,我从小和蛊打交道,在蛊堆里长大,后来逃出陈国皇宫来到北国当医女,我们巫医不比你们医女差,自然一瞧就知道他中了蛊。 ” 林陵强迫自己稳了稳心神,“那你想怎么帮,有什么条件?” “我的条件简单,找到晴儿,救我夫君。” 林陵突然想起自己并没有告诉阿紫晴儿已死的事情,但她也不能确定死的就是那个晴儿,毕竟卧底应当有些功夫,不能那么轻易溺毙,若是人为只能说她被发现了,那么她身上的药也会被夺走,总不能藏在衣服里泡水,林陵思来想去不想放弃阿紫这个机会,便叹了口气。 “你最终能不能救回你夫君我不知道,但是你要想找昭华我倒是可以帮忙,还有这个。” 林陵说着递给她一瓶药丸:“都是上好的保命药,有了它你便不需要日夜兼程的赶路了,可以让李大夫多活一段时间。” 林陵到此也不再隐瞒,说道:“这皇宫守卫森严,你不通武功,来回行走竟也不怕被发现,你身边很厉害的那个能化成人形的蛊呢?” “那次任务失败,回去后我几近被折磨死,是小新救了我帮我逃走,但是她原本受了重伤,如今已经没办法化成人形了,还有……现在的周国人形蛊已经不罕见了。” 接下来的话有些像喃喃自语,林陵:“那你凭 什么救皇子?” “凭我的血。”阿紫抬头看着林陵:“你可知周国云家?” 周国云家是周国的百年大族,凭着周国每个世家大族都掌握一种蛊的习俗,云家也不能避免,就是众人不知道云家的蛊是什么。 阿紫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其实,我就是云家的人,我本名叫云紫,可惜大部分的云家人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什么?” 阿紫继续道:“我自从出声起,母亲便发现我的体质有异,我的血养蛊能达到常人无法企及的效果,是以我本就不是嫡出的,他们便对外称我得病暴毙了,实则将我扔到蛊堆里,我被万蛊侵蚀,偶然发现我的血竟然能解蛊。” “当真?” 林陵还以为是什么名贵的配方,不敢轻易松口,没想到竟然是血液。 “自然,别说是一小小的绝情蛊,就是更名贵的蛊我也能解。” “太好了。”林陵大喜过望,阿紫一挑眉:“那你呢,也应该给我交个底了吧。” “自然。” 林陵将昭华公主住的地方告诉了阿紫,还提醒她昭华现在已经不是北国人了,若是陈国能来接回公主,北国也不会阻拦,而且按照陈国喜 欢嫁公主换和平的习惯,接回公主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是我需要你待在皇宫里,直到温然恢复记忆,在此之前你不能离宫。” “你!” 阿紫有些气急,若真被陈国接走,她这些天就功亏一篑了。 林陵:“我需要确定你话的真假,而且我若不告诉你,昭华公主走了你也未必能找到她,不是吗?” “我知道你的本事,在临火村连地缚灵都能对付,也正是因为你的本事,我才相信你不会为难我,虽然我没有武功手里也没有蛊,但……小新还有我夫君两个对我最重要的人都被周国夺走了,这辈子我最珍视的人不在了,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阿紫不再是临火村那个逆来顺受的小姑娘,如今的眼底恶毒不是假的,想必是一无所有后最后的反扑,林陵摇头:“不是我不帮你,你确定找到昭华后就真的能找到晴儿吗,万一晴儿把药用了怎么办,晴儿已经不在了怎么办?你不能冒险,但若等着温然醒了,他身为北国的储君,什么药方拿不到?” 林陵隐晦的给阿紫提了个醒,阿紫也觉得有道理,只是此刻不能动只能等心烦躁的很。 (161)季小姐生辰 “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便再提个要求。” “你不要太过分,血还没给你呢。”阿紫对林陵这般坐地起价十分不瞒,林陵刚才听了一耳朵‘现在人蛊已经不稀奇了’,又想到元云平回国这么久还没有动作,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们有什么大阴谋需要时间发酵。 “元云平究竟在周国做什么,你们陛下有什么阴谋?” “……”阿紫没想到林陵竟然仅凭借三言两语就推断出这些,她想着反正不是需要自己做的事情,林陵远在北国,知道了就知道了。 “陛下在练人蛊,他和二公主把自己的得意之作放到一个山洞里,用平世子的血养育,这样蛊就会认平世子当主人——平世子就是前太子,元云平。” 因为不能把元云平的血抽干,所以便需要时间发酵,林陵果然没猜错。 “人蛊,是像你和小新一样的吗?” 林陵是见过小新的功力,若是元云平养出一堆这个东西,那战斗力定然翻番,林陵不敢想象。 “不,他们哪有那么多时间,我和小新是从小就开始一起长大,她才愿意奉我为主,毕竟蛊虫也是有智慧的,那些人蛊早就死 了,不过是在刚死的尸体里种上早就契合的蛊虫,这样由蛊虫操控尸体,尸体便不怕死了,而尸体死后蛊虫也可以寄生新的尸体,蛊虫也不会死。” 林陵倒吸一口冷气,怎么还玩上生化危机了。 阿紫见林陵不说话,问道:“很难理解吗?” “不难……”林陵想了想,这里毕竟没有什么防腐剂,那尸体不会坏吗? 她说出疑问之后,阿紫垂眸:“这便是新的问题了,现在是初秋,他们为了保存尸体不会把进攻北国的时间拖到明年夏天之前,你们……做好准备吧。” 阿紫和林陵都在形式之下,没办法阻止既定的战争,现在最紧急的事情就是让温然恢复,阿紫拿起袖中短刀,划破手指将血放到瓶中。 “切记,这血不能混在食物中,不然会没了效力。” “你是说,要让温然清醒的喝下这血?” “没错,办法要靠你自己想了。” 林陵大可以叫皇帝把温然召过去,逼着他喝下这些血,但同时这也是最差的方法,这么做会打草惊蛇,万一传出风言风语,那些不服的人直接反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万一温然没想起来,林陵掉 马,以后也不可能有机会悄无声息的接近他,林陵看着手中的瓷瓶,有些不知所措。 回到屋子里,林陵抓过宴歌,将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宴歌有些忐忑,“小姐,这真的可以吗?” 毕竟用血救人这种事她连听都没听过。 林陵摸着下巴:“或许可行,不过今日最让我震惊的消息是练人蛊,他们究竟是怎么坐做到的?算了不想了,只是温然如今不信任我,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喝呢?” “依我看有两个方法。第一把人敲晕了。” “不行。”这方法比直接掉马还不可靠,宴歌偷偷窃笑:“那便还有第二个方法,小姐给皇子灌下去!” “我怎么……”反应过来宴歌的意思,林陵脸颊有些微红,想起上一次温然喝醉的那个吻,心中觉得这也不是特别难,宴歌见林陵动容,加了把火候。 “陛下病重不管事,殿下没有记忆又不知道何人可用,眼下季小姐还要走……若她走了还想带着小姐,小姐你就忍一忍,委屈一下,等到皇子恢复,那不是皆大欢喜吗!” “……等我找个好机会。” 说巧也巧,不过几日便到了季小 姐的生日,她主动给林陵创造了机会。 “你们几个,今晚随着我去长乐宫。” 季怡冰努了努嘴,被选中的林陵和宴歌面面相觑:“是。” “还有带着他们,去皇子那儿……本小姐的生日没收到皇子的贺礼也就罢了,若是她连本小姐的东西都不收,看本小姐参不参他!” 林陵抬头看见了季小姐挑中的那几个女子,各个或清秀或艳丽或妩媚,一看就是花了时间去找的。 林陵:“小姐您这是?” 季小姐摇着蒲扇,“皇子殿下不是喜欢和林尚宫待在一起吗,我算明白了,他就是喜欢那狐媚子东西,既然看不起我,那我挑来各式各样的美人,能说会道吹拉弹唱样样在行,我就不信他还不喜欢。” 林陵算明白了,这季小姐执拗起来还真是十头驴都拽不回来,摆明了不喜欢林尚宫,那就是要比到底,按理说季小姐马上就走了,今日还是季小姐的生辰,怎么着温然也不好拒绝。 “小姐,这样怕是不太好吧。” 季怡冰:“有什么不好的?这等福气还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起的呢!哼,本小姐贤惠,不知到哪里才能寻到我这般 女子。” 季小姐顾影自怜,林陵无奈的笑了笑:“小姐慧智兰心,自然无人能出其右。” “走吧,就数你嘴甜,天色不早了,咱们给皇子送礼去。” 季小姐不忘嘱咐那些女子:“你们把各自擅长的东西都带上,别给本小姐丢人。” 林陵回头大致扫了一眼,拿着扬琴琵琶的倒还算正常,怎么还有捧着棋盘的,这是要和温然比赛吗?林陵摇了摇头。 晚间来到长乐宫,季小姐几人一起进殿,温然似乎刚刚议完事,身边只有几个无关紧要的臣子,林陵也没见过,温然坐在桌后的椅子上,扶额冷漠的看着季小姐,一言不发。 季小姐似乎懒得说话,将头微微侧了侧示意林陵,林陵会意上前介绍道:“皇子殿下,这几位是……” “行了。”温然直接打断:“带来做什么?” 林陵有些语塞:“这几位姑娘生的国色天香又擅长六艺,是季小姐特意寻来送皇子殿下的礼物,季小姐说自己马上就要回季州了,承蒙您的照顾,请您务必收下。” 后面这几句是林陵现编的,刚才季小姐说要想个绝对不能拒绝的理由,林陵便信口胡诌了。 (162)番外(2)元恪温言(1) 山灵寺忆往昔 元恪第一次来到山灵寺的时候,是以身体不好修养为由,那时的灵山寺还没有成为皇室专属祈福寺庙,不受重视且门派众多,得知一个不受宠的小皇子过来,大家没什么反应,甚至还踢皮球一样推来推去,元恪来到山灵寺一个月就屡次同门中弟子起冲突,无奈之下,温言把元恪带到自己的居所住下。 忆往昔。 这里的一切都很美,如同世外桃源,不染人间烟火,只是元恪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叫忆往昔这个名字,眼前的女孩明明应当同自己一般大的年纪,却是飘飘然如遗世独立的模样,门派中大.大小小的弟子也对她恭敬有加,这大概就是‘光环’吧,不像元恪走到哪里都没有人喜欢。 小小的年纪,元恪就因为看了温言一眼,便生出怨怼的想法,而面前的女子却像什么都没感受到一样,柔声道:“你身体是真的虚弱,你在这里先安心住下吧。” “……” “我就在里间,你有事,随时来找我,不耽误。” “……好。” 元恪的恶毒想法只存在于温言开口前的刹那,他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口,看着太阳逐渐西垂,可是在他没有找温言的时候,里间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像没人住一样,元恪忍不住,敲了敲门。 “咚咚咚——” 没反应,“不会是嫌我麻烦走了吧。差劲!” 元恪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温言说:“进来。” 温言似乎在打坐,元恪推门而入的时候,她的眉眼间附上一丝疑惑。 “我……饿了。” 元恪踌躇的开口,恰好咕噜噜的肚子给他找了个理由,温言歉意的垂下眸子。 “忘记你需要吃饭了,你想吃什么?” “随便。” “那煮碗面。” “你会?” “会。” 元恪有些疑惑,既然会做饭为何想不起来吃饭这一茬,便问:“你不需要吃饭吧?” “需要,只是吃的不多。” 温言起身走到元恪身边,拍了拍他的头,“你在这里等我。” “嗯。” 温言身材颀长,对比一看就营养不良的元恪高出半头,她摸头的动作自然,让元恪也并没有任何不适。 “好。” 不一会,温言端着两碗面进屋,却见到元恪正欲碰她的佩剑。 温言:“小心!” 这样一喊,元恪晃了下神,手便被佩剑划破了,伤口很细,几乎看不出来,却瞬间涌出鲜血,温言拉过元恪:“跟我来。” 接着温言拿出纱布,低头仔细的替元恪包扎。 “怪我没告诉你,这佩剑有灵,是会认主的,你贸然靠近他会被他所伤……” 元恪接受到女 孩的触碰时,有些别扭。 “我没事,不用报,男子汉大丈夫流点血不算什么。” 谁知温言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元恪,然后笑了出来。 “还真是小孩子,男子汉的血也是血,你可以上战场流血,但是这样平白无故吃了亏,多不值啊。” “……值不值得,也不会有人在意。” 温言闻声笑了笑,“众生皆苦,旁人连自己都在意不过来,没事又怎么会悲天悯人的关注别人?” “……哼。” 元恪有些愠怒,“所以我才说不会有人在意我。” “害!” 温言叹了口气佯装懊恼:“我这不是正难受着吗,还不算在意?” “你……” “你受伤怪我没提前提醒你,看见你过去也不该大声喊你,说到底这伤是因为我。” “不是,我就是觉得那佩剑好看。” 元恪一向不喜欢让女孩子背锅,情急之下就说了实话。 “你想看我拿给你便是,以后你只需要说一声……” “我才没想看。” 元恪愣了一瞬别过头,温言没揭穿他那点小心思,依旧细心的包扎,之后起身将那柄泛着幽光的剑拿到元恪面前。 “此剑名为忆往昔。” “忆往昔?同这个房间同名?” “嗯。” “有何深意?” “这剑以及这间居所,都是师父飞升之前 的地方,意味珍惜往昔,世俗固然牵绊诸多,但逝去的东西仍有缅怀的必要。” “……是吗?” 元恪一直以为修道之人应该瞧不起红尘才是,既然得道飞升能获得那么漫长的生命,更不应该和俗世牵绊在一起,没想到温言的‘师父’如此豁达。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吃饭。” 温言摆了摆手,将剑放回原位,元恪的嘴角微微扬起:“好。” 其实温言没说,她的心从来不在红尘之中,但若真有牵绊,‘还俗’也未必不可,而当时的两人都未曾想到,忆往昔一词会一语成真,那些稀松平常的时光终将变成可望而不可即的过去,而这柄剑成为了两人命运的见证。 * 温然昏倒在水牢外的那天,元恪是真的对姬央动了杀意的,同林陵说完话后他并没急着回宫,而是坐在凉亭里,遣散下人。 温言现身,有些失神的看着温然被抬走的身影,他跟着元恪来了,不然也不能将袭击温然的那蛊转化为救命的东西,只是还没来得及见他一面。 “等他恢复了,自然会进宫拜见,师姐,回去吧。” 温言低下头:“然儿这样,我很担心。” “别担心了,师姐,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宜离开密室太久,还是快些回去 吧。” “嗯。” 温言没有反驳,“那姬央呢,你打算如何处置?” “杀了。”元恪说的稀松平常,就像讨论晚膳吃什么一样。 “然儿的蛊需要母体活着才能平衡,况且你真想要她的命早就杀了不是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元恪难得的有些生气:“师姐是觉得我对她有感情?” “不是。只是觉得这样很不公平罢了。” “不公平?她给你下蛊,还对我用迷药,不然元云平……怎么会出生?” 温言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是,她有再多的错都是太子的生母,我知道无论你如何讨厌元云平,在他出生的时候选择放过,就不会对他有杀心,如果他肯安分,即使以后不登基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封地,他的能力我不否认。” 元恪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 “这么多年你对太子不好,不仅是因为她的生母,更是觉得唯有这般,才不算对不起自己的心,但是我需要的不是这种‘清白’也不需要你这样证明,元恪,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不想再去绕弯子、去追寻爱是什么样的了,元云平深陷局中,说到底是你我将老一辈的怨恨转接给他而他却不知道,你对他最好的弥补是不主动出手,除非他同前太子一样,选择背叛。” “……” (163)番外(2)元恪温言(2) 林陵按照温言的指示去找师父以后,密室内,不知道周国的探子如何渗入,竟然将刺客放了进宫,此刻一个满脸沟壑的老人正举着剑朝元恪刺去,第一刀砍在他的胳膊上,鲜血染红了布料,第二刀直直的刺入温言胸膛,温言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只是冷静的抬起手,在那人不可置信的注视下将剑拔了出来。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从不相信转变为恐惧,元恪神色一凛,抬手夺走温言手中的剑,架在那人的脖子上,他声音透着冷意:“真是不好意思,叫大哥失望了。” “……你早就知道了,元恪。” “是啊,大哥,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嫌自己的脸皮不好用吗,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啊!” 元尹恨恨的看着元恪,随后右手一扬起,卸下伪装,他容颜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元恪认知里的清高模样,如果这位没有因为可笑的爱情通敌叛国,元恪还会高看一眼这位从小自命不凡的哥哥。 “周国皇帝刚漏出破 绽离开,大哥你就到了,姬阳到底是太过自信呢,还是大哥费了这么多年的心思,却没有得到重用呢?抑或是为了姬央,你情愿沦为周国皇帝的爪牙,到朕面前送死?大哥对姬央这份感情,真是令人……作呕。” “元恪!” 元尹咬牙切齿的看着元恪,“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你!” 他冷眼看着面前的人,刚才外围的打斗声也都消失不见,元尹面上不显,心却已经沉到谷底,元恪并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就等着自己上钩。 忽然,门被推开,来人抱拳行礼。 “陛下。臣救驾来迟,现已将宫中刺客清扫干净,通敌叛国的几位罪臣也都缉拿归案。” “好,朕的中山王干的漂亮,行事果断比朕预料的更好。” 元尹因为这一句中山王颤抖了一下,然后猛然去看那张脸,那是……“夜儿。” 元恪:“对啊,大哥,被自己亲生儿子背叛的感觉是什么样子?不对,应该说是你先抛弃了他。” 中山王转过头,瞧见身后的男子, 然后无言的转过头,父子快二十年没见,元夜竟然半分想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他一脸冷漠,并不意外这场计划中的重逢。 元恪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受伤的胳膊,然后走到元尹面前诛心:“或许大哥有所怀疑,但知父莫若子,你在北国的不少势力和阴谋都是夜儿看破的。” “你!” 中山王恭谨的行礼,打断了以自己为名的争端。 “多谢陛下夸赞,这是臣分内之事。” 元尹:“你是我的儿子,你怎么能?” “我只是母亲的孩子。” 中山王不悲不喜:“你的心里只有那个敌国公主,甚至不惜背叛国家,我母亲与你指腹为婚,没有受到你一天的宠爱也就罢了,连尊重都没有,你生下了我对我却从未关心过,我黄口之年你就不知所踪,这些年我们从来没见过,倒是陛下派人照顾我,赏识我,还准我入朝为官,如果您也能算作父亲的话,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懂什么,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为了……” “咳咳。” 温言用咳嗽声 打断了他们,元恪听到这个信号便冷漠的吩咐,“既然大哥回来了,就不必再在异乡漂泊了,送回中山王府去吧,想必你也和夜儿有很多话要说,不过说完记得到大理寺报到,毕竟皇室犯法与庶民同罪。” 元恪将人交给中山王,这就意味着他的态度决定了怎么审判元尹,最后的决定权又交给大理寺,不想让元夜背上弑父的罪名,已经是完全之策了,中山王参破这层意思之后遥拜。 “多谢陛下,臣告退。” “去吧。” 待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元恪来到温言身边,握住温言的手。 “师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宣个太医看看吧。” 温言握住元恪的手,“你其实不必替我挡着,如今这些已经伤不了我了,倒是你,离我远些吧。若不是因为我,你的身体不至于……” 温言看着流了点血便毫无血色的元恪,哑着嗓子赶他,却被元恪抓住手。 “师姐,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是我非要缠着你的,我就想让你陪着我,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我不用担心你会消失不见,我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你。” 温言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她组织元尹和元夜说话,是因为她知道元尹并非不知道儿子受的苦,只是整颗心都在姬央身上,脑子里无法容下其他人了,他这么做固然愚蠢可笑,但这份执念,元恪就没有吗? 他们都是一样的,只是执念之上,元恪完成了一个帝王应尽的责任,事到如今,元恪随时想着放手,温然却还不具备帝王的能力,温言幽幽的叹了口气,然后将手放在他的发丝上,像第一次见面那样。 元恪:“以前我总觉得忆往昔是世上最好的地方,其实只要在师姐身边,一方陋室也是极好的,犹如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元恪,此生有你如此,我也算没有遗憾了。” 不管过了多少年,温言都只会全须全尾的叫元恪名字,而非什么爱称,因为任何爱称都可能重复,叫元恪阿恪的父母照样伤害他,但只有温言,无论沧海桑田都只记得一个叫元恪的人。 (164)元旦番外:七年特典(1) 温然登基后的第七年年末,正是要休年假的时候,偌大的宫殿跪着一帮人,地龙的火炭烧的通红,也不管这是严冬,各个满头大汗。那群喜欢上书的大臣在温然第n次无视奏表之后直接跳出来劝谏。 “陛下,如今后位空虚,不利于朝政稳定啊!” “是啊,先帝子嗣稀薄,若不是认回了殿下,恐怕江山就要……如今陛下登基七载,臣等冒死劝谏,即便陛下不立后,也该立俩个妃子啊!” 众臣被这一番言论自我感动的五体投地,还有人直接道:“陛下就应该广纳嫔妃,来场大选,凡是十三以上二十以下的女子都必须参选!” 林陵在帷幕后坐着听到十三岁就得选秀不由失笑,这不正经的笑声在空气中格外清晰。 温然看着被林陵惹出来的摊子没人收拾,有些头痛。 “长姐怎么看?” 林陵抿着唇,不发一言。 自从温然登基以后,便特许林陵上朝垂帘听政,虽然一开始受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奈何温然一直坚持,而且师出有名,林陵是夺得帝位的大功臣,理应有如此待遇,渐渐的就没人说什么了。 不过此刻大臣们倒想 看看林陵说什么,毕竟这姐弟二人谁也不肯成亲,搞得百姓效仿晚婚晚育,实在是……不成体统! 林陵骑虎难下,看着温然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不禁有些烦躁。 “既然陛下喜欢,那臣附议。” 温然眸光一闪:“你附议?” “嗯。” 大臣察觉出两人的怪异,见温然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龙椅,良久开口道:“既然如此,麻烦长姐替我操办此事了。” 他挪揄道:“姐姐是女子,自然了解女子的品行,一定会让朕满意的。” …… 散朝之后,林陵没像往常一番等着温然用膳,而是回了早就落了七年灰的长公主府,三日后,还派人送了一堆女子画像,说这些都是历年赏花宴上的熟面孔。 林陵连屈尊都没有,直接派了身边的宴歌来养心宫一一介绍。 “陛下,这就是这次选秀的秀女图,有些是长公主亲定的还有通过层层选拔出来的。” 温然:“……层层选拔,这不才三天?” 宴歌一幅一言难尽的表情,温然敏感的捕捉到:“姐姐这是已经面试过一批了?” “何止!” 宴歌夸张的形容了一番这几天长公主府外 是多么的人山人海,长公主又是怎么劳心劳力,上到老妪下到黄口小儿,都被林陵面试了个遍,温然看了看面前的画像,复又看了看宴歌。 “你们家长公主有没有说哪个女子最好看?” 宴歌面无表情:“这个……还有这个。”她随手一指,心道男人还真是不靠谱,林陵连他会问什么问题都猜到了。 “恕奴婢直言,长公主脸色很不好。” “哈哈,那朕怎么补偿她,不如朕在养心宫也摆个摊子选选适龄男子,送给长公主当面首,反正她那也总是冷冷清清的……” 宴歌没想到林陵连这个都猜到了,硬着头皮说。 “长公主说了,要您管好你自己,还是先把长乐宫分出去再说别的,还有……长公主要把东西从长乐宫搬走了。” “……” 明明林陵都没有亲来,但那股子冷冽的松香却如影随形似的。 “我不就是看你平时老欺负我,我才这样的嘛,真生气了?!” 温然一直在忙放假前的奏章,简直是把几十天的工作堆起来不给人活路,也终于温然在跨年前一天晚上,找了个好借口给长公主贺岁。 小厮不敢拦着温然, 只能将人往屋里引,林陵这里倒是十分静谧,下人不多,穿过幽深的走廊到了正殿。 温然蹙了蹙眉,无他,这地方太久没有住人了,走到哪都一股子霉味,不知道怄气这些天林陵是怎么忍受的。 此刻的林陵穿着简单的长衫,衣领微微散开,听到温然的话没什么反应。 “多谢陛下关怀,不过臣并不介意,臣刚搬回来还没打扫,等住习惯了,自然就有人气了。” 温然没接她的话,而是安安静静的看着林陵,她手里握着本书,看样子是讲兵法的,林陵看书,他便看林陵,偶然翻到一章‘欲擒故纵’接着又是‘敌不动我不动’,温然暗道太合时宜了,倒是林陵,愤懑的合上书。 “不看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长姐,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嗯,然后呢?我不爱过节。” 温然默默的把‘我们一起过’吞回肚子里,“那你不出去走走吗?京城很热闹呢!” “不去。” 温然正想着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将人弄出去,灵机一动道:“你真的不去,琉璃阁有了新的花魁……” 林陵:“与民同乐,无有不可。” 温然:我就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 一路上男女老少都出门过节,为了不引起注意,还有很多人戴上面纱,林陵面无表情的穿梭在人群中,走着走着发现四周的行人变少了,摊子上一个身着怪异的女子朝温然招手。 “小温,快来!” 温然自登基以后还没有这样被人叫过,他挑了挑眉,“叫我?” 林陵的注意力也被拉了过来,心中泛酸:连小温都叫上了,可见是红颜知己。 “对呀对呀,就是叫你。” 神秘女子一笑:“别问我为什么认识你,你从出生我就认识。” “……等会。”温然特别怕她口出狂言,说什么小时候还抱过你一类的话,林陵也纳闷,情敌变长辈了。 “小温啊,”希希茶开口,“要不要看看我的药水,有‘说胡言乱语药水’和‘变小药水’还有‘羞羞药水’总之他们都叫修复感情药水啦,我看你最近和我闺女感情有些不顺利,不如今天就免费送给你!” 温然见对方说话颠三倒四,还有,真的有人姓‘希’吗? 他不知道被什么魔力牵引着,竟然真的将每个药水都尝试了一番,嗯,和白水没什么区别。 (165)元旦番外:七年特典(完) “老板,你是不是弄错了?” “哼哼,你等着吧,一会就见效了。” 温然擦了擦嘴,确定没有什么毒素才拉着林陵继续逛街,林陵同他又逛了逛拒绝了‘一起吃糖葫芦’、‘一起划船’和‘一起放花灯’等人多又幼稚的游戏后,猛地发现温然不见了。 “温……然弟!” 林陵在大街上也不敢乱喊,只能硬着头皮开始找,突然感觉裙摆被拽了一下。 “哪来的小孩!” 林陵现在可没有哄孩子的心情,不过这小团子看着倒是眼熟。 “……” “姐姐。”奶团子奶声奶气的开口。 “……”林陵如遭雷击。 “你……是温然?” “嗯。” 温然有些懊恼的点了点头。 “看来那个叫希希茶的没有骗我,药水真的有效果。”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喝了那么多药水,只有这一个起效了,让他光天化日之下变成了小孩子,还被林陵嫌弃了。 “你……”林陵表情有些扭曲,“那奸商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能变回来,你这么小……” 林陵越看越觉得温然可爱,愤怒之下去掐温然的脸,手感竟然意外的不错。 温然:嘿嘿,我老婆笑起来很好看嘛! 此刻林陵身边的人多了起来,看到这 一大一小的对视,不禁羡慕道:“这是谁家的孩子,真可爱。” “这是一对母子吧,这也太有福了,这孩子长大准是个英俊的,我真是早生了二十年……” “……” 林陵无痛当妈,在众人的簇拥下,拉住温然往前走。 不过林陵身量本来就不矮,如今温然又变小了,觉得林陵就是个女巨人,走路迈的步子他跑都跟不上,而且衣服没小,他走几步就能踩到自己的裙摆,难受的紧。 “哼!不走了。” 林陵看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温然笑了笑,“怎么了?小孩子要吃糖葫芦?” 林陵想起刚才温然要给她买糖葫芦,还说起‘小的时候总是吃不到’,被林陵狠狠的揭穿了,还反讽道:“我体会不到你的痛苦,毕竟咱们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你在你家玩,我在我家玩。” 谁承想温然变小了之后,林陵的耐心竟然多了起来。 “我不想吃糖葫芦。”这个时代可不能补牙,牙齿烂了可遭罪:“我就是累了,你走的太快了。” 温然抱着石头不撒手,正想歇一会,忽然觉得自己腾空而起。 林陵将人整个抱了起来,如同抱孩子一般拥在怀里,啊不,现在的温然就是孩子,不过拥有大人的思想, 所以在他触碰到那抹柔软的时候,脸一下就红了。 温然整个脸埋在林陵臂膀间,林陵也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清了清嗓子。 “咳咳,宝宝乖,姐姐这就带你去买糖葫芦。” “唔……”温然用微小的声音表示抗议,抗议结果当然是,无效。 卖糖葫芦的早就注意到林陵了,这家伙方才还和自己夫君闲逛,怎么转眼间就有了个孩子,夫君也不见了,这夫君真是不负责任,这样好看的娘子都不要,想着想着对林陵的态度也就放软了。 “小娘子,我看你眼生不像本地人,你这孩子。” 他爽快的开口:“是要吃糖葫芦是吧,您多买些,我给您便宜两文钱!” 温然:呸,谁用你便宜?我看你是想占我老婆的便宜。 温然将头从林陵怀里伸出来,看着这笑的憨厚的摊主撇了撇嘴,刚想说什么‘用不着你好心,我们不缺钱’的话,嘴却像不受控制一样。 “谢谢叔叔,这是我第一次吃糖葫芦,你一定要给娘亲优惠些,不然她回家又要打我了!” 摊主、围观群众:“什么?!” 林陵:“……”真不知道温然说什么胡话呢! “这……小公子没吃过糖葫芦?” 摊主看着林陵的穿着应该 是个有钱人啊,怎么连糖葫芦都不给孩子吃,如果说是怕孩子换牙,也不至于‘不便宜两文钱就要挨揍’啊! 细思极恐,围观群众看着泪盈于睫的温然,不由柔声问:“这人,真是你亲娘嘛?” “……是。”林陵刚开口想补救,就听见温然中气十足的喊:“不是!” “我的亲娘早早的就走了,爹又给我找了个后娘,这是我的后娘,才比我大十岁。”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后娘虐待原配孩子,多常见啊!林陵就没那么幸运了,被一群人盯着,好像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但是大家不必同情我,因为我并不讨厌我的后娘,相反,我很喜欢她,等爹死了,我就娶后娘!” 众人:“……” 林陵实在受不了了,不知道温然抽什么风,啪啪两巴掌打在温然屁股上。 “你在胡说什么啊!” 其实温然也想知道自己胡说什么呢,他的嘴就是不受控制啊,越是告诉自己别乱说话,越是在这里胡言乱语。 不对,刚才他每种药水都尝试了一下,变小药水最前面,接着是胡言乱语药水……和羞羞药水。 不知道是因为变小药水正在失效,他怕林陵来一招大变活人被当妖怪抓了,还是 警惕羞羞药水又会让他干出什么惊天地的事情,温然不断的挣扎起来。 “我要回家杀我爹,抢后娘。” “……” 林陵已经注意到温然的不对劲了,好歹这句话的指向性很明显,温然不能再待在大街上了。 “诸位,孩子发烧老不好,经常说胡话,各位别介意,更别报官!” 林陵抱着温然就是八百米冲刺,回府的前一秒温然变回了大人,不过胡言乱语药水的效力还没过,对着温十遥遥叫爹。 林陵一把捂住温然的嘴,吩咐道:“今夜陛下同本宫促膝长谈,不回宫了,你收拾一下也在长公主府住下吧。” 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房中,还吩咐不必伺候。 清凉的天气,两人在主屋的氛围却格外炙热。温然根本不敢开口,不知道药效过没过,林陵也品出温然的规律来了。 “你最后一个是不是羞羞药水?” 温然艰难的点了点头。 “……害。” “我……” “你可别说话了。”林陵一副头疼的表情,温然看在眼里有些自责,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啊,林陵本就以为他七年之痒,今天一定搞砸了吧。 谁知林陵并未像想象中一样发火,“今天换我来说,温然,新年快乐。” (166)将你赠我 听到林陵如此说,温然墨玉眸子更加幽深,表情阴郁的看着林陵,许久,才吐出两个字。 “是吗?” “……” 林陵对着他总是说不出谎,季小姐上前一步。 “你莫要欺人太甚,银陵是我的人,我已经求了陛下的恩典,让她同我回季州,你看在她要走的面子上,也要和气些。” 温然神色一凛,“她要走?呵……倒是不知,季小姐金尊玉贵,非要从皇宫带走一个女官算什么事,还有你。” 他指着林陵:“什么时候成了季小姐的人了?” “……不敢,臣不敢僭越。”林陵张了张嘴,没有反驳。 温然:“银典仪将她们夸得天人一般,可本殿觉得姿色一般,不如季小姐忍痛割爱,将你送我如何?” 林陵:“!什么?” 林尚宫先是震惊一下,然后看着被当作礼物一样的林陵,窃笑道:“殿下是在开玩笑吧,不过这些风尘女子确实不配伺候殿下。” 林陵攥紧衣角,突然涌上一股怒火,季怡冰大喝:“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说话?” 季小姐颐指气使的看着林尚宫,厅中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林陵蓦然松开了手,长叹一口气。 “ 林尚宫此言差矣,这几位姑娘,虽然出身贫寒,但是都是从未接客的清倌,并不是您想的那般不堪。” “你!” 季怡冰:“是啊,她们都是我亲自挑选的,林尚宫难道觉得我会毁了殿下清誉不成?” “臣不敢。” 林尚宫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既然如此,那你们便都拿出些本事,给殿下助助兴。” 那几个女子齐声道‘是’。他们抚琴奏曲,一曲毕,余音绕梁。 季小姐:“殿下觉得如何?” “尚可。” 温然面无表情,季小姐傲慢的笑了笑:“素来听说皇子殿下早些年身子不好,六艺皆不通,没想到还能点评琉璃阁的乐师。” 温然摩挲着手指,听到琉璃阁的时候微微愣了愣,好像在那里有什么人等着自己,待他晃了晃头又觉得记忆中的那个人不该流落风尘。 “略知一二。” 林尚宫见温然心不在焉的模样,主动上前:“臣也略知一二,不如为了季小姐的生辰,臣也弹奏一曲助助兴。” 季小姐:“不必了。” 林尚宫明摆着就是想自己表现,给季小姐扫兴还差不多,林陵也觉得有季怡冰不会放任林尚宫作威作福,谁知温 然竟然松口了。 “……那就试试,我想看你的真本事。” 只见林尚宫随手取过那些姑娘手中的琵琶,调试了音,便坐在大厅演奏,颇有大师风范。 听了好一会宴歌凑到林陵身边,问道:“小姐,她弹得如何?” “……其实,不错。” 一曲毕林陵也知道为什么林尚宫随着季小姐千里迢迢过来皇宫却能在季小姐面前如此跋扈,因为林尚宫本来就是季州送来的礼物,季州不愿意将‘小公主’嫁过来联姻,又不能没有知心人,所以只能选择林尚宫,不然她不会被特别培养,宴歌没参透这层意思,撇了撇嘴。 “那跟小姐比如何?” 林陵眸色一愣:“我?” 宴歌只是觉得林陵这样的大家小姐肯定会弹,事实上胎穿的林陵确实通乐理,不过某件事之后林陵便再也不碰了。 “我最擅长的其实不是古筝而是笛子,至于后来……好为人师过了头,便发誓不再碰。” 记忆中那个哭唧唧的小孩一定不是温然,可是回忆却变得模糊,直至完全消失。 林尚宫一曲吹完,讨好似的看向温然,却发现温然表情出神,似乎有些心事。 “殿下?” 温然 抬了抬眼:“嗯?” “臣弹奏的如何?” “嗯。”饶是季小姐也看出了温然的敷衍,林尚宫面露失望,却还是举杯走到温然身边,温然却像沉溺于什么似的,并未回应,季小姐出言讽刺道。 “知道的是本小姐过生日,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子殿下生辰呢,林尚宫这样巴巴的上前。” 林尚宫也知道自己理亏,看向温然的时候对方竟也没有帮忙说话的意思,只能不情不愿的转过身。 “臣敬季小姐一杯,贺季小姐生辰。” 她挪动了一下步子,谁知脚下一绊竟摔到了地上,手中的酒尽数洒到了季小姐身上。 “你存心报复本小姐是不是!” 季小姐尖叫一声,满身的酒味,难闻的要命,恨不得将一切矛头对准温然,林尚宫也求助似的看向温然。 温然不耐烦的看了林尚宫一眼。 林尚宫:“臣该死,臣该死!求殿下恕罪。” “滚开。” 温然神色阴郁,“本殿御下不严让季小姐看了笑话,这就让人挑两件新衣送到淑芳斋。” 接着起身对其他几个大臣说:“我乏了,今日散了吧。” 季怡冰一边擦着身上的酒渍一边嫌弃道:“本小姐还不 缺你那两件衣服,这种奴才也就只有殿下用得惯吧,若是在我房里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林陵眼见着温然确实疲惫,只能小声劝季小姐不要伤了和气,毕竟还有几天她就要走了,温然不管不顾的离开,显然是下了逐客令。 “哦,对了,季小姐的礼物我心领了,不过长乐宫一向崇尚节俭,养不起这么多佳人。” 季怡冰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哼,罢了,本小姐还要赶着回去换衣服,银陵,咱们走。” 林陵跟着季小姐一路回了淑芳斋,回去后温十听说了殿里的那些事,挤眉弄眼道:“我看殿下是对您有意思。” 宴歌:“嗯?有吗?” “当然!”温十清了清嗓子,“这你就不懂了吧,只有男人才了解男人,我伺候小侯爷这么久,他的心思我还不清楚吗?他跟季小姐要你,一看就是吃醋了。” 宴歌:“得了吧,跟季小姐吃醋?季小姐可是女子!” “女子怎么不行了……” 他们俩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拌嘴,林陵心想着温十连温然换了个壳子都没看出来根本不可信,内心却又不由的想,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167)抚琴 最终林陵咬了咬唇,问道:“……是吗?” “当然!” 温十拔高声音:“要我说这个时候就应该您主动些,小侯爷的性格总是变来变去的,但是本质上的被动没变……要不这样,我让宴歌今天晚上替你值夜,你就安心的去碰运气。” 宴歌:“你!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不过小姐,我是愿意的。” 宴歌愿不愿意不知道,林陵有些蒙:“温十,碰运气是什么意思?” “害!这还不简单,你们今天毕竟有了冲突摩擦,您随便寻个借口,就说在季小姐这里受罚了,迷迷糊糊的走到了长乐宫,这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温十砸了砸嘴,用肯定的眼神看着林陵,失意女孩和失忆男孩的剧本,多熟悉啊! 林陵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手里还攥着那瓶“血”。 “我试试吧。” 宴歌果然没什么怨言,到了夜晚,便声称林陵不太舒服替她去值夜了,临行前还递给林陵一个鼓励的眼神。 林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的长乐宫,夜里尤其的冷,一阵风吹过来,林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可靠近长乐宫,林陵却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这是……琴 音?” 因为无序且嘈杂,林陵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她有些疑惑:“这是哪里来的呢?” 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是从上空传来,林陵抬头看去,才发现温然坐在屋顶之上,眼神微阖,他身前架着秦,骨节分明的手按在弦上十分生疏,寒风吹起他的墨发的确让他多了几分清冷和俊逸,但林陵想的却是‘这小子什么时候会轻功了,怎么把一架琴弄到房顶上去的?’ 只是思绪被奇怪的曲子拉了回来,林陵忍不住笑出声,温然听到了动静睁开眼。 他低头瞧见林陵,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想要隐藏什么最终无果的垂下手。 温然就着房子后面的扶梯下来的,林陵愈发不理解,温然何故上房弹琴,难道仅仅是为了……意境? “你在这做什么?”温然有些愠怒。 林陵:“……值夜。” “胡说!”温然脱口而出:“今天明明是你身边的宴歌替你值夜,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不好好休息还往长乐宫跑?” “……” 林陵神色一怔,宴歌编出来的理由她都没有注意听,温然却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能知道殿下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晰吗?” 温 然视线避开林陵,支支吾吾道:“我……猜的。” “哦。” 林陵凑近温然,勾了勾嘴角:“这个借口不好,殿下何不承认是在关心我呢?” 今夜温然被林陵发现了两个秘密,心中实在气恼,有些没好气的说道:“所以你来此到底有什么事情?” 林陵抬头看向天空,月色温柔,复又低下头看他,“赏月啊,不觉得今晚的月色很美吗?” 林陵想起,在他们刚刚相识的时候,她曾经答应过温然欠他一次一起赏月的约定,可是这么久过去了,她仍然没有兑现,如今终于有了机会,眼前人却不记得了。 温然似乎有所触动,这句无厘头的话总觉得格外熟悉,他明着嫌弃“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实则挪揄的说了一句:“赏月怎能没有丝竹之音?” 林陵一笑,指了指屋顶上的琴,“不然殿下屈尊再上去一次将琴取下来?” 就着温然有些为难的神色,林陵一笑:“不然叫殿下身边的侍卫帮忙,他们是放琴的人自然知道怎么拿下来。” “你……你怎么知道陛下给我的暗卫?” 温然突然变得警惕,这些人都是陛下亲自交代给他的,旁人不可能知 晓,要么就是眼前人有极多的情报网要么就是有高深的武功,无论哪种都不是温然可以小觑的,不过林陵只是一笑。 “我猜的,毕竟哪个储君身边会缺保护的人,而且搬琴这种体力活怎么好劳烦殿下亲来呢,再有我并没有说‘暗卫’一词,是殿下自己说的,莫不是因着季小姐生日开心,多喝了几杯,轻易的开始怀疑别人了?” 如果林陵知道温然心中的想法一定发笑,毕竟还有更不可能的可能就是那暗卫本身也是保护林陵的。 “没有。” 温然摸了摸有些发热的头脑,今日他确实喝了酒,但那是因为心乱而非为季怡冰。 今日林尚宫随着他去更衣的时候再次不管不顾的对自己动手动脚,不规矩的行为还是在长乐宫让他想起一桩很不愉快的事情,似乎有人在相同位置上做过同样的事,温然第一次轻描淡写的叫人将林尚宫拖出去砍了。 虽然最后只是虚张声势,但他的态度也让林尚宫将些有的没的地事情交代了,比如那些皇子已经宠幸过林尚宫地谣言就是她自己传出来的,再有林尚宫并不姓林,也是因为本来的名字是季州贵族,用方言讲很长 ,所以她只有林尚宫这一个名字,包括季小姐都没有叫过,只是知道有个讨厌的林尚宫。 至于为什么姓林,是季州州主打探过,温然有个关系亲密的情人姓林,也是碰运气,他就把林尚宫命姓为林。 温然恍惚想起在山灵寺昏迷之前,他好像赶着要见某个人,还因为一些恐惧的事情每天都写日记,其中反反复复提到‘吾爱林陵’,看样子是绝不能忘的人。 可越是提起这个名字越是有东西在阻碍他,导致只有每次醉醺醺的时候才能回忆起零碎的画面,温然勒令林尚宫清除谣言,若是还有人乱传就将她打包给季小姐带回去,林尚宫自然诚惶诚恐,拼命磕头。 言归正传,温然命人将琴抬下来之后林陵毫不客气的使唤皇家暗卫,让他们帮忙把琴搬到凉亭里,自己则坐在对面,温然刚想开口训斥这帮人怎么如此听话,缓缓的乐声如高山流水自林陵指尖倾泄而出,她纤长的手指被寒风吹的泛红,发丝也有些凌乱,温然看着这副场景,心跳却越来越快。 他仔细的掠过林陵的眉眼,唇以及指尖,不知为何总能一次次在人群中认出她,被她牵动着情绪。 (168)季小姐羞辱林陵 夜色渐深,良久,林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温然,温然依旧是那副冷静的模样,不过胸口那快速的起伏出卖了他的情绪。 没想到失忆之后的温然更接近神帝的性格,他蓦然转过身,背对着林陵,沉声开口:“你回去吧。” 林陵垂下眼,说不难过是假的,看来这个翻脸无情的人只有在喝多了的时候才会糊涂,她算明白任务的艰巨性了。 “那……皇子殿下,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 温然皱了皱眉,林尚宫就经常搞这一套有的没的,他其实不太喜欢这样,可又因为对面是林陵,平添一丝期待。 “晚安。” 哦,温然有些失落,还以为是‘喜欢’。 “那个,我也有话要说。” 温然停了一下,然后局促的开口,“夜里风大,你小心点。” * 林陵以为季小姐的生日就算过去了。谁知三天后宫里印了帖子请各家小姐进宫赏花,林陵听到的时候愣了一下,旁边的宫女有些疑惑的看着林陵。 “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没想到陛下如此宠爱季小姐,这个时节哪里还有什么花。” 林陵说的没错,这时候已经要入冬了,正是菊花凋零而寒梅未开的时候,那人挠了挠头 ,“是吗,可是贵人生辰都要办宴的吧,赏花就是个借口。” “哦。” 林陵回了一句没再议论,温然还未恢复记忆的关头,皇帝竟也真的放心,收起那些有的没的的猜测,林陵随着今日的主场季小姐出了门,不过这几日每夜去和阿紫交流情报,导致林陵休息的不太好,脸上的疲态遮掩不住,到了园子里果然见一个个打扮精致的世家小姐争着抢着上前。 谁不知道季小姐这个电灯泡马上就要回家了,他们的真正目的是里看温然的,他在还是小侯爷的时候就招蜂引蝶,如今有了身份加持众人更想一见了。 林陵随着季小姐站在树后,她没发话林陵不敢轻举妄动,远远的就听到世家女议论。 “你说,皇子为何不喜欢姜家两个小姐啊。” 他们的八卦还停留在温然退婚的时候,各种猜测要淹没姜家二女,有人说温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觉得两人配不上,有人则说他不愿意依靠岳父坐稳皇位,不过这些,小姐们只敢想想不敢说,说的最多的还是些排挤的酸话。 “唉,要我我也不喜欢,姜絮儿是什么德行咱们还不知道吗?她惯会装模作样,皇子看不上她那是人家慧眼识人,不过论外 貌我还是服的。” “要说外貌姜悠然也不差啊,虽然不如她姐姐,但很会说话做事,是不是被姜絮儿连累了,你说皇子殿下究竟喜欢什么人?莫不是是琉璃阁的风尘女子吧……” “别说了,这种事情……你不要命了,那儿,姜家两位都来了。” 一直躲在后面的季小姐听的津津有味,没想到温然还有这等风流事,而他早与琉璃阁有来往,前几天的事情算季小姐歪打正着。 季小姐:“哼。假正经!我就知道……银陵,你说那温然是不是个混蛋?” 林陵无论是从什么角度看都不能说,只努力尬笑,不过她心里却有一丝慌乱,通过这些天的相处,她不认为季小姐对温然一点意思都没有,反而这种处处找茬的行为,总能让温然格外注意到。 另一边几位世家女回头看去,果然瞧见姜絮儿和姜悠然朝自己这边走来。 “害,要我说,姜絮儿真是痴情,都被明确的拒绝过了,还好意思来。” “是啊,要是我,这辈子都无颜进宫。” “听说当时皇后受伤的时候,姜絮儿天天去看,说不准想挽回。” “在皇后面前装呗,不过皇后娘娘已经去山灵寺了,容不得她继续假装温柔贤淑了 。” 世家女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到来而停止说话,季小姐也怕一会人越来越多惹得一身骚,动了动嘴,“去那边的桥上。” 一路上林陵能感到季小姐的低气压,她看见过很多次季怡冰莫名其妙打骂下人,也不清楚为何季小姐独独喜欢她,但是……她会不会发疯这事是不可估量的,林陵想着想着出了神,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撞了一下季小姐。 “啊……小姐恕罪。” “哼!” 季小姐面色很不好,没有像往常一样放过林陵,而是用尖锐的声音质问林陵。 “你个贱婢,真是不长脑子,本小姐叫了你几声你都不应,还敢将你那脏身子往本小姐身上撞,若真出了三长两短,本小姐必将你五马分尸。” 林陵第一反应是有些懵,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最近太累,又或者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么直白的辱骂,竟然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青黛跟着季小姐看到主子不高兴,不轻不重的推了林陵一下,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还好没有掉下桥,不然冰天雪地的,她不认为季小姐会管自己的死活。 “小姐恕罪,臣想事情想的久了,没注意小姐叫我。” “哼!我就知道,本小姐 根本没叫过你,不过诈你一诈,就自己承认了。” 林陵知道这是她故意找茬呢,季小姐在某些方面保持了少女的天真,又因为从小娇惯带着原始的狠毒,比如她说五马分尸的时候是真的令人胆寒,至于这人的抬杠能力,第一天林陵就见识过了,既然她已经倒在地上了,直接跪着,还能用厚厚的斗篷盖住膝盖,季小姐看了一眼地上的林陵,轻哼一声也没叫起,径直离开。 “臣能不能问一句,小姐为何生气,莫非是因为皇子殿下?” 林陵声音不小,她想着若季小姐继续咄咄逼人,她掉马也无所谓,自己跪就跪了,被一个季州人质收拾一通损害的是温府、林府和皇帝的颜面,季小姐头也没回竟然回答了她。 “本小姐听说你不愿意跟我回季州,那么本小姐得不到的,宁可毁了也不会留给别人,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淑芳斋的人,现在嘛就在这里跪着,不到天黑不准起来,本小姐倒要看看往后一个瘸子能不能伺候别人!” 林陵幽深的看了一眼季怡冰离开的背影,她这个小桥既幽静又有一定高度能看清园子发生的事情,林陵看见,同样被言语羞辱了一通的姜家姐妹远离人群,说着小话。 (169)一路过期桃花 “姐姐……” 姜悠然叫住姜絮儿,后者脚步顿了顿。 “怎么了?” 姜悠然:“我们就在这里赏花吧。” “呵。”姜絮儿:“你是怕我听见他们背后议论我会生气?” “嗯,姐姐,皇子殿下对我们二人无意,你又何必这般执着?” 姜悠然垂眸,却引来姜絮儿如芒在背的目光。 “执着的只有我一人吗?你若是不执着,为何将你姨娘给你说的亲事推掉?” “我……” “没出息。”姜絮儿冷笑一声,旁边姗姗来迟的许薇看到二人上前招呼:“哎,姜絮儿,悠然,你们也来了?” “薇薇姐。”姜悠然颔首致礼,见到许薇,几个世家女也围了过来,谁不知道当初大家都想嫁小侯爷只有许薇对太子一见钟情,然而如今太子、啊不前太子下落不明,虽然陛下没有明说,但猜测的那是五花八门,不少以前羡慕许薇的现在赶着落井下石,思索着这人怎么没先嫁过去,不然就能跟昭华公主一样青灯古佛了。 “没想到,你也会来?” 许薇撇了她一眼:“啊呀,你们不用担心,我不是跟你们抢皇子殿下的。” “不是吧,你的心还在……许薇,听说 尚书府最近门可罗雀,可不是你惹了烂桃花的因?” 说完那女子掩唇笑了起来,许薇冷冷的勾着唇:“嘘!可别乱说话,毁我清誉,你也知道我是尚书之女,不会嫁不出去的。” 虽说还有几个世家女不服,但想到自己父亲的官职不如许薇家,只能愤懑的闭上嘴,心中嫉妒许薇出身高门,许薇正想接着说什么,见有人惊呼。 “那不是皇子殿下吗?” 姜悠然自从那日的宴会之后,再没见过温然,她不像自家嫡姐任性又有任性的资本可以经常递牌子进宫,本以为自己会心如止水,却不想在见到温然的瞬间又再次掀起波澜。 温然远远的瞧见众人,心中愈发烦躁,也明白了今日负责他生活起居的小厮引他到这里是什么意图,本来季小姐的生日宴听名字就不想赏脸,结果来了之后花朵没几支倒像是进了蚕丝洞,他不记得很多事,但只要用眼睛一扫人群,便知道没有自己等待的那个人。 温然本想转身就走的,但是皇帝并没有宣布他失忆的事情,是以还要装一装温润的形象,便耐下性子,走到那几人身前。 “给殿下请安。” 众人齐声,温然:“起 来吧。” 各个世家女子似乎在想着怎么和温然搭话正犹豫着,许薇落落大方的上前,开口竟然是:“殿下安好,殿下可知太子殿下在何处?” 温然有些今夕何夕的感觉:“许小姐……本殿不知太子殿下在何处。” 太子没有明令废除只因温然还没恢复记忆,但是东宫的册宝已经收回且皇帝公然称呼元云平为前太子,这小姑娘的的胆量倒是不小,温然反应好一会才确定她问的是元云平。 “哦……那打扰皇子殿下了。” 许薇显得有些失落,这时的世家女们也开始对许薇指指点点,有说她胆大包天的,有说她不知礼数,还有怀疑她故意接近皇子殿下的,不过温然倒是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她给温然的眼神同其他人不同,并非是爱慕,温然略一沉思,便笑道:“许小姐可有空同本殿游园?” “啊?” 许薇还没反应过来这么多人就挑中了她一个,不过她向来是不怕当靶子的反正自己在贵女圈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当即就答应了下来,果然许薇同温然方才设想的那些人情况好了不少,没有查户口似的问这问那,而是说起她和太子是如何相识的 。 “太子殿下对我很好,外面不少人说殿下花心,可我觉得殿下身边的女人应当都是自愿的,倒不能说他花心……殿下善解人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许薇说着说着见温然没什么表情又请罪道:“啊,殿下您不要不开心,臣女没有别的意思,臣女听了父亲的教导和一些风言风语,知道不应该经常提起太子,只是臣女……” “我没有不高兴。”温然只是对元云平这个名字很不喜欢,有种莫名的厌恶,难道是他们之前在争储君位置的时候有交集吗?温然随口就问了许薇:“你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能让许小姐念念不忘?” 许薇不太好意思的提起:“初见,太子殿下便为了臣女查封了度春宵。” “度春宵?” “嗯,就是下九流的地方,臣女怕污了殿下的耳朵。” “那你?” 许薇红了脸:“本是去寻家兄,谁知误入了,被当作不正经的……那老妈妈就要上前撕扯我,当时可真是惊险极了,我又不敢大喊自己的身份,还是太子殿下,他正坐在对面茶楼喝茶,听见这边的动静便救了臣女,最重要的是他确实以为我是楼里的姑娘,却还是救了 ,说若我不喜,便赎我出去放我回家找父母,后来我挑明了身份,他更是直接查封了度春宵。此等恩情,我实在是……可惜,还没等好好谢谢殿下,殿下就不知所踪了。” 温然听了这一大段话总觉得有些问题,明明听上去是个十足十的君子行为,可安到元云平的脑袋上就哪哪都不对,许薇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怎么说也是自己差点流落风尘的私密事,竟然说给不熟悉的男子,当即要告罪,温然连说两句无事,又安慰她自己不会乱说,这才让许薇饱含眼泪的眸子没掉出珍珠来。 温然有些心累,他前十九年都是这般和人相处的吗,说哭就哭说跪就跪,好累啊! “许小姐,本殿想自己逛会园子,不然你先离开吧。” 许薇听见这么明显的驱逐,愣愣的点了点头,“那臣女告退。” 温然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一转头,见姜悠然跟着自己良久了。 他认识对方,因为自己记忆全失之后有专门的人告诉他何年何月发生了何事,除了关于林陵的。 这位就是之前被退婚的姜家小姐,只是他脸盲,不知道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170)要抱抱 “退婚的事情,是本殿亏欠你们姐妹二人。” 温然率先开口,无论她是哪位小姐,这么说总是没错的,姜悠然听见这话垂眸。 “殿下严重了,当日小侯爷的身份对于悠然来说就是高不可攀,如今臣女更是没资格担殿下一句道歉,反倒是臣女要代替姐姐道一句歉,她心高气傲,那日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让殿下难堪了。” 温然已经不知道送皇后离开之前一些事情的细枝末节了,大致推断应该是姜大小姐不满意退婚闹了一通,温然点点头:“不是你们的错,改日我到姜府亲自赔礼道歉。” “不。殿下既然拒绝了,何不干脆利索些,”姜悠然一改往常的怯懦,清澈的眼睛盯着温然,“当日殿下就是这般若有似无的态度让臣女替您挡着姐姐,如今殿下已经恢复皇子身份,又何必吊着姜府不放?” 温然哑然,他只知道自己和姜家大小姐的婚约是皇后订的,和二小姐则是偶遇后产生好感,如此一说应当是温然策划的了。 “所以,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姐姐?” “殿下就是希望我和姐姐阋墙能一下将两门亲事都推了,又怎会倾心于姐姐?” 姜悠然苦笑 ,温然立刻就明白了,当时的自己做那些事,应当也是为了叫林陵的女子,可是林陵易找,失去的点点滴滴难寻。 不知是对着谁说的,温然道:“对不起。” “殿下不必自责,在得知殿下拿臣女当棋子的时候臣女确实气愤,臣女是庶出,生活本就不易,就算是殿下心中藏着喜爱之人也不应该拿臣女做筏子,可如今见到殿下的面色,深知身处高位也有不易的地方,若身边之人也无法给您带来些许慰藉,那才是最大的罪过,所以臣女只盼着殿下安好便是。” 姜悠然的话说的决绝,真的是临别前的祝福般,温然张了张嘴:“像二小姐这样晶莹剔透的人,会获得幸福的。”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 姜悠然最终没有告诉温然自己即将嫁去季州的事情,而是编了一个要回乡下休养一段时间的借口问温然,“下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殿下能否告知您心底藏着的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是谁?温然同姜悠然不知不觉的偏离了人群,面前便是一座小桥,红漆在薄薄的雪的衬托下愈发艳了,温然也想知道是谁,姜悠然以为是温然不乐意,便补充道 :“殿下不必误会,臣女不会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只是想知道是何等风姿能走进殿下心里。” 温然抬了抬头,指了指红木桥上遗世独立的女子,她披着斗篷只露出一个侧脸,看上去是个女官,温然一下就认出来那是季小姐身边,几次见到自己窘态之人,也是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蛊惑般指向的‘心上人’。 姜悠然对这个角度能见到的景色有所不满,想要上前几步好好看看这女子,却被温然以桥上太滑拦住了。 “二小姐,希望你能明白,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在你心里都是最好的,正如二小姐当时看上了身为小侯爷的我而不是如日中天的太子一样,雪天路滑,二小姐还是回去吧。” 她如梦初醒般,低头行礼离开了,温然看着踉跄而逃的背影,没什么表情,林陵却似笑非笑的走到温然身边,轻声道:“殿下还看呢?既然如此恋恋不舍,又何必将人赶走呢?这木桥不滑,不耽误二小姐见我一面。” 林陵自从那季怡冰走了之后便扫了扫身上的雪起来了,她既然说了自己不再是淑芳斋的人,林陵干嘛二傻子似的跪着,况 且身边连个看着的人都没有,只是她在这边好好的看着戏,温然偏往这边走,让她也成了戏中人。 “你相见姜小姐干嘛不主动下来?她还没走远,不然我叫她回来?” “不准去!” 温然假意离开,林陵用葱玉的指尖勾住温然,一个没站稳便倒在对方怀中,她冻得有些发冷的脸蛋一下栽进温然怀里,再抬头时有些滑稽。 温然终于找到了一种合适的相处方式,就像这般。他心情也变得更好了,“为何不准?本殿是皇子,自然应该一言九鼎。” “呵呵,皇子就可以一天陪三个,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殿下一会和许小姐畅谈,一会又和姜小姐旧情未断,现在惹上我,殿下还真是好意思。” 这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经过林陵的嘴就显得有些暧昧,温然应该从小免疫这种语调才是,可碰上林陵总是不自觉的被吸引然后败下阵来。 “那我不叫了。” “哈哈哈。” 林陵毫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温然见今日的林陵似乎比往日活泼了些,泼冷水道:“季小姐处的活还是不够多,能让你这么清闲,看来我要去季小姐那里告状了。” “我已经不在 季小姐那奉职了。” 林陵说完还没等温然问,就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这里风大,实在不是闲聊的好地方。 “你这是怎么了?” 温然见林陵的腿似乎有伤,其实是磕在石头上有些麻,但既然温然问了,林陵便添油加醋的说是被季小姐罚的。 “她想让我跟着她回季州,,我不愿意,这位娇小姐自然觉得我侮辱了她,罚我跪着算轻的了。” “这……你在宫中又是五品女官,她有什么资格!欺人太甚!” 林陵不想温然反应这么大,心中又窃笑又担忧他真的找季小姐对峙。 “别想了,我们做奴婢的不就是如此吗……倒是殿下能不能帮帮忙,给我找个僻静的地方擦药?” 林陵手中摇晃着药膏,温然抿了抿唇没问她怎么还随身携带金创药,说道:“不如回长乐宫?” “长乐宫太远了,找个废弃无人居住的宫殿就好,我看冷宫就不错。” 他们上次偷腥就是在冷宫,林陵这么做也是看看温然能不能想起一二,温然见林陵一切都安排好的样子,心底有些不信任,但林陵嘟囔着嘴的时候又于心不忍,最终拦腰公主抱起林陵。 “你……” “抓稳。” (171)再见念公主 温然的怀抱温暖又可靠,这个时候的他比以往嬉皮笑脸的温然显得成熟多了,林陵的头埋在他的臂弯里,不知在想什么。 天又阴开了,顶着幽暗的天色,温然紧紧抱着林陵,林陵怕被长街上的宫人撞个正着,捏了捏他示意自己要下来走,冷宫这一带果然荒凉,即便是荒废了一个朝代仍然能感觉到冷风嗖嗖吹过,不知是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温然耳力惊人,远远便听到破败的厢房内传来阵阵喘息。 温然拉住即将要进去的林陵。 “怎么了?” 温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或许是我想多了。” 宫内经常受欺负被打的小宫女不计其数,或许只是有人受伤了,温然轻咳一声。 “我好像听到有人受伤了,在哭。” “那我们去看看吧。” 温然不知林陵为何会感兴趣,不过随身携带金疮药这种事都能做的出来,说不准也会有其他药,便同意了,可当他们越走近房间,便越觉得那女子的声音销魂好听,林陵机警的停下脚步,温然一股脑的往她身后撞去,他摸了摸鼻子,不明所以的看着林陵。 林陵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保持安静,两人凝神静听屋里的一切。 “嗯,哥哥舒服吗?” “好,不要停。” 温然瞬间头上三条线,拉着林陵 的衣袖飞速跑了。 “等会!我的脚……”还有伤! 没等林陵说完,他们的动静似乎惊动了房间内的人,温然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扛起林陵,快步离开了冷宫。 一直疾行到贵妃处,温然才将林陵放下来,“我的脚……” 林陵本是腿麻,结果被温然一惊一乍搞得崴了脚,火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温然!你把我当行李吗说扛就扛,说人受伤的是你,拉着我就跑的还是你,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情看了就看了,我又没强迫你干什么!” “哪种事?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子怎么会知道?非礼勿视,再待下去非君子所为!” 林陵倒是不知道谁把温然教成这么纯情的模样还是他本性如此。以前还会口嗨,如今提一个字都不行,这样下去她的计划什么时候能实现! “那你说,你看到什么了?难道你有透视眼?你的眼睛不用等门打开就知道两个人在干嘛?你又没瞧见里面的光景,你以为是什么?” 温然被林陵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住了,“这种事,还需要看吗?光听对话就知道了!” 林陵一笑:“可是他们两个人在按摩啊……你想的是什么?” “这不可能……”温然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如此抓马,可他又不可能折返回去求证,只能 梗着脖子不承认。 “怎么不可能,你自己思想龌龊还不让人说了?” “你!”温然被搞得双颊绯红说不出话来。 正这时,念公主刚好出门,看见温然和林陵笑意加深了些,她已经摘下纱布,那双失明多年的眼睛已经复明,此刻正笑盈盈的看着两人。 “哥哥,林姐姐,你们怎么站在门外?” 温然率先清嗓回了念公主的礼节,好歹她算是解了围,不过温然对念公主的印象不深,失忆之后更是从未踏足过这里,林陵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公主殿下叨扰了,臣与殿下闲逛至此,这就要走了。” 林陵对这位公主的印象可以用忌惮来形容,当日在给念公主医治的时候正是同温然陌路之时,念公主的每次闲聊都会不经意似的提到温然,让林陵无法凝神,现在想来都是试探,就在林陵临门一脚要治好念公主的眼睛之前,念公主突然屏退下人,要求林陵不要医治,添油加醋的说了不少鬼神只说,还说自己的眼睛就是在紫竹林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才如此。 林陵对神鬼一向是敬畏的,尤其在小世界经历了这么多,以为念公主是有什么因果未断,结果……紫竹林正是温然姑母同师父见面之所,她这双眼睛不是看到了鬼神,而是看到了她 父皇的秘密。 念公主不说实话,却将所到之处告知林陵,无非是希望林陵也跟着侵入,至于缘由林陵懒得猜想,不过肯定是居心叵测,没想到这样一个瞎了眼的文静女孩也会如此歹毒,这些天林陵是因为各种变故得知了最后的秘密,不然真的要被念公主引诱,后果是无法预料的。 “欸?银典仪此话差异,本殿今日就是专门来看念妹妹的,你怎么能说咱们是一路的?再者你不是季小姐的人吗,还是早早回去了事!” 林陵被温然当场揭穿,后者则是大摇大摆的走近念公主,好在念公主没把温然的话当真。 “姐姐,你和哥哥的感情变好了,念念真是羡慕,姐姐不然也进来坐吧,我看姐姐一瘸一拐的是不是受了伤?” “嗯,那有劳公主殿下了。” 林陵不想和公主相处太久怕她‘不经意'说出自己的郡主身份,但她受伤是事实,便没有逞强。 “念念,你这样说,我以为我们以前的感情有多好似的。” 温然走近内室以后随手拿起瓜果放在手里把玩,询问念公主他们之间的额关系,念念大方道:“哥哥同姐姐不是许了终身的关系吗?以前哥哥提起过的,今日故意考妹妹,莫不是你们俩合起伙来耍我?” 念念起身倒了杯茶,似笑非 笑的递给林陵,林陵一时摸不准她到底知不知道温然失忆的真相,便犹豫着没有接。 温然低头抿了口茶,林陵这个女官的身份存疑,似乎所有人都默许了林陵的存在而同时他们的过往又被抹去了,如果林陵能听到他的心生必会轻叹。 因为所有人都在等待温然主动想起来,而不是被动的告诉他你有个爱的人。 “念念。” 良久,温然开口,“那哥哥再考你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这位林姐姐的名字。” 林陵惊的险些茶杯落了下来,进门的时候温然明显听到了那声‘林姐姐’,如今却让念公主来说。 念公主歪着头,天真烂漫似的,刚要张口,就听见外面传来喧哗。 是青黛,林陵和她共事那么久一下就听见了。 “念公主,请您让我们的人进去,季小姐的奴婢不尊口谕,如今我们是来捉拿她的,请念公主行个方便。” 林陵没想到季小姐这么快就找上她来了,难不成是对方心软,没让她跪到天黑就来寻自己了?林陵思来想去这倒不是不可能,只是竟然寻到了念公主处,看来季小姐的怒火不好平复啊! 若是没发生温然问名字这个环节,林陵大可以恢复身份,如今嘛……她记上心头。 转而求助似的看向温然,“殿下,救命……” (172)我喜欢姐姐 温然险些被这个发展逗笑了,方才指着自己鼻子叫全名,还颐指气使的说自己思想龌龊的人此刻跟着受欺负的小猫一样求助,虽然怪异,但不影响温然心情好,只见温然毫不在意似的扒拉开林陵扯着自己袖子的手,正色道。 “本殿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喜欢看人按摩的恶人,典仪自求多福吧。” 林陵内心无语,不敢赌这温然是真的在记仇还是装的,现在他连银典仪都化繁为简成典仪了,怕是早就能确定了。 实在不行林陵就当场掉马呗,让温然看个笑话报复回去。 念公主那边的宫女还有些惊疑不定,季小姐和林郡主两人都不是能得罪的,不过季小姐说的逃奴说的是谁?莫非念公主这里遭了贼不成? “公主殿下,请您放青黛进来吧,不会有事的。” 念公主身边的人还有些犹豫,见林陵再三保证再看自家公主没有阻拦,便放了青黛近来。 青黛见皇子和公主都在此,倒没有多放肆,只是阐明了情况,接着指着林陵说要抓她回去。 念公主颤动着嘴唇刚要说这位是郡主,便听见温然一句“放肆。” “青黛姑姑,本殿尊重你是季州的人,又即将归家,本不想闹出什么事情来,但银典仪是我北国皇室的女官,不是季州的奴隶,还请姑姑回去转告季小姐,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 ” 青黛自然知道温然做什么看的都是季州而非季小姐,也知道季小姐此番做法有些过分了,可是小姐那性格,青黛实在不敢恭维,今日她若是不给季怡冰一个交代,明日身首异处也是可能的。 林陵倒是没想到,温然一秒都没装下去就开始维护自己。 “殿下所言确是实话,可是银典仪既然划分给淑芳斋便是季小姐的人,若季小姐离宫带一两个奴婢倒也不是大不敬的事情,况且此事已经上报给陛下,皇子难道要抗旨?” 青黛见温然并不受大臣尊敬的样子便猜测他同皇帝的关系或许不好,抗旨二字压下来他怎么也该忌惮一二,谁知温然根本不怕,反而因为这事恼火了。 “姑姑,你这话说的太严重了,且不说女官的户籍在北国无法迁移,就是陛下也不管不到别人的家事那去,陛下一没有松口让典仪必去跟着去,二没有黄纸黑字的圣旨在,季小姐来北国这些日子狗拿耗多少闲事陛下没有追究,不代表本殿心里也没数,临走,青黛姑姑还要助纣为虐,闹得北国皇宫不安生嘛?” 温然连狗拿耗子这种话都说的出来,可见不喜季怡冰到了极点,若是真动了气,青黛先在这边人头落地也不是不可能,她赶紧跪在地下请罪,温然见震慑效果已经到了,便转而放软语气。 “青黛姑姑回去就和 季小姐说,季小姐亲口对银典仪说‘以后她不是淑芳斋的人’,那么典仪便不必听季小姐的话,也不必受季小姐的罚,所以逃奴一词请她慎用,而本殿路遇银典仪觉得典仪冰雪聪明,刚好能胜任本殿身边的女官职位,还请季小姐不要惦记别人身边人!” “是……是。” 青黛跪安之际才堪堪将林陵重新打量了一通,用痛心疾首四个字可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这不就是另一个林尚宫吗?不过这位看上去比林尚宫受宠的多,还好季小姐就要回家了,眼不见为净! 待青黛姑姑走后,林陵才问温然:“不知殿下身边还空着什么职位?” 她怕自己不率先说,一会温然告诉自己他是胡诌的,那岂不是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近身机会。 “伺候本殿起床之人。” 温然倒是没说谎,上一个干这事的人因为欺骗自己来参加季小姐的生日宴已经被远程辞退了,不过听到林陵耳朵里就是另一种意思了。 “那臣现在回去收拾东西?” “不必了,长乐宫什么都有。” 到这里念公主身边的宫人要是再看不出个所以然那就是愚蠢了。 感情他们在玩角色扮演,未来储妃为爱当丫鬟。 “姐姐。” 念公主出声打断了林陵,她总是不说话,存在感很低的样子,但若是开了口,总能找到让人无法拒绝的理 由。 “你是不是忘了腿上还有伤,不如随我去内室更衣吧。” 念公主恳求似的看了温然一眼,“哥哥向来对身边的人很好,不会不同意的。” 这下两人谁也不能说‘不’,念公主着人拿来衣物,只一个人陪着林陵到内室。 当只剩两个人的时候,林陵确定外面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不动声色的抽开念公主搀扶自己的手。 “公主好心计,如今公主身体大好,臣对您也是无用之人了,为何还要单独制造机会,难道公主还有别的吩咐?” 念公主整理衣物的手一顿,随即道:“姐姐身上携带的金疮药是好,不过我看过了,它止血效果更好,化瘀不如我手中的这瓶。” 林陵:“当日你引我去紫竹林是为了看见什么?你知道皇帝和温言的事情了,对不对,就是温然的姑姑。” “上药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痛,姐姐忍着点,我为姐姐准备的衣服料子是符合宫内女官的规制的,姐姐不必担心有麻烦。” “元念。” “林陵……姐姐觉得我一定是别有用心的吗?” 驴唇不对马嘴的问答终于告一段落,念公主似乎受了委屈似的别过头。 “我当初引姐姐去紫竹林只想转移注意力,你是温然的心上人,皇帝不会赶尽杀绝,只有别人同样发现了皇帝的秘密,他才会放松对我的看管,我才能像今日 这般。” 念公主指了指眼睛:“而且姐姐不是没有去吗,你是救了念念的恩人,念念以后都不会再害你了。” “公主。” 林陵没理会念公主打的感情牌,她不相信这小姑娘会如此知恩图报。 “无论殿下想做什么,臣女都不感兴趣,也请殿下不要再扯上臣女,如今殿下身体康复臣女再次恭贺殿下。” 林陵没用念公主的金疮药,径直离开了,走到门口之前突然转头。 “今日告知季小姐也是你的手笔对吧,我不知道你又想做什么,不过算是间接帮了我,若你把我当个恩人看,就不要在接触温然,他问你关于我的问题时也一概不回答,若公主能做到,臣女感激不尽。” 林陵最厌恶陷入这种境地,好在出来之后迎面对上的是温然,一个无论失忆前后都不会苦心经营的人。 温然的马车停在长街上,林陵也不客气率先上了去,温然倒是对这副场景不陌生,就是想不出来在哪见过,念公主抬眸看向林陵的方向然后迅速低下了头。 “恭送哥哥。” 温然眼神飘忽,压低声音问。 “欸等等……” “怎么了?”念公主回头, 温然:“念念,你身为公主为何会叫银典仪姐姐?” “哈哈。”念公主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随即正色严肃道:“我喜欢姐姐啊,自然叫的亲切些。” (173)解蛊 林陵没想过进入长乐宫的第一天温然就喝多了,是夜,温然独自饮酒,林陵是到了他酒劲上来的时候才发现的,说起来温然并不喜欢被‘伺候穿衣’,林陵稍微一打听就能知晓。 “别喝了。” 林陵躲过酒杯,将酒壶藏于身后,温然似乎醉得厉害,还在原地寻找,好一会才看你请林陵的样貌,接着伸出手索要。 林陵沉默的摇摇头,说不出一句规劝的话来,最后只道:“喝酒伤身。” “无趣。” 温然蓦的转过头去,林陵以为他要离开,谁知他竟背对着林陵,沉声道:“进来。” 此刻,屋中只余她和温然两人,林陵摸了摸袖中的玉瓶,盘算着何时能给温然解蛊。 温然见林陵表情凝重,只当她是生了方才的‘无趣’的气,想开口调停一二,又想起那几日林陵受伤,温然每晚去看,每一夜竟然都是由一个人照顾林陵,不由得窜出一股无名火。 “银典仪似乎很着急走,是不愿同本殿待在一处吗?” “不……不是。” 林陵回过神,自己表现得很不开心吗? 听到林陵的回答后,温然神色缓和了些,忍不住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我本 来也没什么事。”说罢林陵来回踱步示意自己无事,温然脸色一黑。 “不是问你的脚,是上次替我挡剑。” “哦。”林陵微微颔首,“没什么大事,多谢殿下挂心了。” “哼!” 林陵一愣,自己的回答似乎没什么问题,这孩子怎么又生气了? “典仪方才都直呼本殿名字了,现如今就我们两个人,你也不必装作如此乖巧模样,反正你的样子本殿已经见识过了!” ……所以喝酒一事源自这里?林陵今日那是见了活春宫,虽说引温然去冷宫有让他回忆往事的意思,不过撞见偷腥的宫人,林陵也慌张,一时之间又只能嘴硬这才崩了维护好久的人设,这温然后知后觉的生气了? “今日之事是臣的不对,实在是不在臣认知范围内,这才失言失德,还请殿下不要生气。” 说完林陵福身,礼数倒是周全,不过温然没叫停,林陵硬着头皮和他对视,眨巴眼睛“难道我还要真跪下去?” “行了。” 温然早看出林陵是口不服心不服了,也不计较这个,清了清嗓子。 “你的伤好的够快的!” 林陵一愣:“什么?” 怎么话题又扯回去了? “多亏了 身边那人没日没夜的照顾你吧!” 闻言,林陵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温然说的那人是温十,忍不住嘴角上扬,差点笑出声。 温然可不想看林陵勾起嘴角的弧度,别过头去:“你笑什么?” “殿下……啊不,温然果然没变。” 温然也觉得尴尬,拂袖背对着林陵:“你刚请过罪,你不准叫我的名讳!” “唔!” 林陵再也忍不住,趁其未察,伸手一扯,与他唇齿相交,将口中的‘解药’渡给温然。 温然:“!” 起初他还有些抵触,却耐不住撩拨,轻松便被撬动了唇齿,互相交缠早已忘记解药的最初含义。 林陵右手摸了摸他滚动的喉结,确定他确实咽下后才缓缓松开嘴。 “你做什么!” 被放开的温然捂着嘴不可置信的轻斥,林陵低下头解释:“温然,对不起,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等到你恢复了便明白了。” 说罢林陵想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不想被温然伸手拉住。 温然被那一个吻撩动的欲火焚身,怎么会轻易放开她,林陵回身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不陌生的期待与渴望。 就那般对望的时候,屋 子里安静的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温然:“你想去哪?” 温然看着她,嘴里仍有林陵唇齿间的余温,掺杂着血腥味,莫名勾起了欲念,温然想,他大概是被这样的欲念操控了,他握住林陵的手猛地一扯。 林陵一个踉跄跌入他的怀里,温然伸手一胎,将林陵抵在书桌上。 林陵自然的勾住他的脖颈,偌大的寝宫被暧昧填满,两人身内都有一团火,再也压制不住,温然喘着粗气看着林陵,似乎仍有一丝克制与犹疑,林陵凑到他的耳边,声音沙哑道:“温然,我很爱你。” 温然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人,眼神里仍有一丝不确定,下一瞬他搂着林陵的手更加用力,想将人揉入自己的身体里,他声音哑然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终于肯问我了,其实你早就可以直接问我了,而不是通过念公主……和那些不相干的人,不过答案我也早就告诉你了。” 林陵贴上他的脖颈,轻吻他的喉结,语气温柔:“温然,你要是不相信我是林陵,也可以把我当成她。” 林陵话音未落,便被禁锢住双手,压在书案上,熟悉的感觉席卷全身,林陵觉得自己从 心到身都被填满了,欲望的根源不留一丝缝隙,心也随着颤动,撞乱的思绪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温然紧抱住她,柔软的手感也让他更加动情,似乎只有这样,身边的人才再也不会离开他,林陵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往日运筹帷幄也好,古怪机灵也罢,此刻变成眼角的一滴眼泪催的人心都化了。 温然吻下泪珠,仿佛孤岛之上,只有林陵是他的光,他便拼命的向前冲去。 …… “今夜你就在这里住下吧。” 不知过了多久,经过几次圆满之后,温然扶着林陵,眼神飘忽。 “那个……你没事吧。” “还好。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后一句是小声嘟囔出来的。 “什么?” “没什么,我……走了。” “你往哪走?!” 温然突然觉得这时候的声音应该温柔些,压低道:“我不是说了你今天就睡我这,怎么,你是舍不得季怡冰还是舍不得那个侍卫?” “哪个侍卫?” “就是没日没夜照顾你的那个。” “哦?你是说,温十?” “我怎么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林陵噗嗤笑出声,她也是试探解药下去之后多久会发挥效果,看来现在他还忘得彻底。 (174)温然恢复记忆 “很好笑吗?” 温然嗓音低沉。 林陵:“对呀,待他日你想起一切的时候,一定会后悔今天说过的话。” “呵!” 难不成温十还是惹不起的大人物不成,他也姓温,难道是皇帝另一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不过无论如何温然相信温十争不过自己! 远在侍卫所混饭的温十打了个喷嚏。 当然这一切脑补林陵是不知道的,只定定的看着眼前之人。 “你真的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想起什么?” 林陵有些失落:“没什么。” “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这到轮到林陵惊讶了,她第一天奉职,还算是被温然从淑芳斋抢过来的,“你当真要与我同寝,若让人知道……” “不会有人知道。”温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说完他褪下外衫,在床榻上躺下,头发散落而凌乱,就那么淡淡的看着林陵。 林陵:“……不会有人知道,这句话殿下对多少人说过,林尚宫?还是其他女官,他们同殿下做了什么,不会有人知道,殿下这般,是不想负责任了?” “没有。” 温然也有些累,他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尽,但眼神自始自终都是清明的,若说酒后淫乱,林陵是不信的。 “只有你……算了,过来,睡下。” 温然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意思,林陵也知他失忆的节点,是无法让他做出这么多事的,刚才的话更像嘲弄,可林陵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害怕。 他怕林陵离开,怕她会丢下他。 林陵轻叹一口气,走到温然面前躺下,替他掖了掖被子。 “小心着凉。” 不知是不是因为林陵的靠近,温然的脸颊开始泛红,却轻轻勾起了嘴角。 说罢他闭上眼,呼吸慢慢变得平稳而有规律,林陵见他睡熟,忍不住伸手摩挲着他的脸、唇、发丝。 “温然……我等着你,不管你还能不能想起,我都陪着你。” 林陵握着温然的手,神思模糊的渐渐睡了过去,夜色温柔,二人在微弱的烛火下相拥而眠,温然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在这过去的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他睡不着,或者说不敢睡,每每入睡,梦里总有个女子时而温柔的看着他,时而轻轻的抱住他,动情的亲吻他,可是最后她却总会离开,被自己杀死,温然不想在承受这种痛了,可今日有林陵在身边,却意外的安心。 伴随着呼吸和林陵淡淡的体香,温然终于睡了过去。 清晨,阳光洒了下来,这是一个难得温暖的冬日,这一夜,温然似乎又做了许多梦,许许多多的往事如 潮水涌入脑中,他猛地睁开眼。 “姐姐!” 可再一看,身边空无一人,那些该他知道的穿书、不该他知道的世界线重启以及神帝的过往,都被一股脑的灌进去,温然强忍着头晕,心里焦急万分,掀开被褥就下了床,四处搜寻林陵的身影。 “姐姐,师姐,林陵!” 一连叫了好几个称呼,林陵才从屏风后慢慢走出,不可置信的看着温然。 “温然……你……” 林陵还没说完剩下的话,温然冲过来抱住了林陵,“是,我都想起来了。” 他回忆起七天一定会回来的约定,却不想半路蛊毒因为姬阳杀了姬央导致强行催化。 “是姬阳害我至此!” 闻言林陵也顾不得其他,将温然紧紧抱住,她声音有些颤抖:“温然……太好了,你终于想起来了,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温然紧紧的回抱住林陵,“姐姐,你是怎么为我解蛊的,有没有受伤?” 这些天温然的记忆并没有被抹去,恢复之后便知道她为了自己受了多少伤,若是再因解蛊受伤,温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没有。” 林陵轻轻的摇了摇头,将那天遇到阿紫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温然,他静静的听着,随后将下颚抵在林陵的肩头,吻了吻脖颈。 “ 对不起,林陵。是我疏忽大意最后却连累了你。” 林陵稍微松开了些,温声道:“你为我重开世界线,那些事情……和这相比不算什么。” 温然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那也不能完全算是我做的,我的神识被封,留下来的躯壳生出了新的灵魂,虽说因这蛊我二人重合,但是……”他还是感觉心中怪怪的,就好像吃了自己的醋。 “但是,我真的很开心。” 林陵抱紧了些,可过了一会林陵开始担忧,“天色还早呢,你才恢复记忆,还是再休息休息吧。” “那你呢?” “我该回去了。” “回哪?”温然有些紧张,“我不是已经把你要回来了吗?” “放心。” 林陵轻笑:“你如今虽然恢复了记忆,但内忧外患还是有大批人不服你,你暂时不能暴露自己,不过你都恢复记忆了,我又何必在宫里装宫女受苦呢,我跟季怡冰去做个了结。” 似乎是不信,又或是害怕,温然抿了抿唇紧盯着林陵。 “温然,你现在已经记起一切,但季怡冰走之前,你还要装作和我不熟的样子,我们不能透露一丝一毫的破绽给季州,我们需要兵马。” 温然垂眸不去看她,右手却攥着她的手腕,林陵温柔的吻了吻他。 “那,我 先走了?” “不要。” 他难得偏执的环住林陵,“姐姐说了,天色还早。” “嗯?” 温然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一扯,林陵跌落在他的怀里。 “自然是继续昨天的美事,姐姐想让我听你的,自然要拿出点诚意。” 林陵一愣。 “我的诚意还不够吗?” “嗯……够,但是我没恢复的时候浑浑噩噩的,这一切都不太真实似的,一天觉都没睡好,我甚至害怕,今天的一切,不过是我疲惫不堪后的梦。” 他说这些的时候有卖惨的嫌疑,可林陵看着温然的眼神此刻蒙上一层悲伤,她直起身子,伸手去抚摸他的唇,阳光下的温然愣了愣,随后便伸手圈住林陵,深深的回了个吻。 两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许久,温然抬头看向林陵,正要说什么。 殿外传来脚步声,还有温然身边人拦着的喧哗。 “让本小姐进去……我才不相信殿下这个时候没起来呢,你就是在骗我!我不是,什么擅闯,是上次皇子殿下开了金口的,若我有太子的消息可以随时来!我来找殿下的,我是许尚书的女儿许薇!” 林陵先是有些迷离,再听清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后果断的整理衣服,听说是温然让她随时拜访,面色微妙。 温然:“……” (175)姬阳病重 林陵:“看来是许小姐来找你了。” “嗯。” 温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姐姐,我有点饿了。” “嗯?饿了?我叫厨房传膳?” “不是。”温然想了想:“也有些渴了,姐姐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好。” 林陵倒出一碗茶来,不过已经凉透了,刚递到温然面前,温然清了清嗓子,把外面的许小姐请了进来。 闻言,林陵倒是有些疑惑的看着温然,本以为他会将许薇赶走,没想到态度如此温和。 “姐姐,继续啊。” 林陵回过神,“啊……好,你喝吗,会不会凉了点?” 于是,许薇一进门,便看见温然一脸温柔的接过茶碗,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许薇:“?” 难道皇子什么时候受了重伤不成,怎么连喝口水都需要人喂? 不过等许薇看清喂茶的人的时候,便没有那么惊讶了,她是认识林陵的,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许小姐来看殿下?” “嗯……是。” 温然面无表情,“看过了,你走吧。” “啊,不是!” 许薇这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这次臣女一是来看望殿下,二是同殿下说明,我已经不 再喜欢太子了,那时候臣女一时脑热说想请殿下帮忙找太子的话也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许薇咬了咬唇,似乎有些不舍。“父亲说的对,我是待字闺中的女儿,不应该和别人纠缠不清。” “嗯。” 温然失忆的时候对平王也模模糊糊的,只记得这个人同自己有交集却不知究竟有什么关系,便假意答应许薇帮忙找人,实际上是要套话,温然当然知道元云平在哪,不过不可能告诉许薇就是了。 “谢谢殿下愿意帮我,此后我不会再来了,请两位放心!” 林陵神色一愣:“我?放心?” 许薇:“臣女告退……殿下好好休息吧。” 一阵喧闹过后,林陵似乎有些疲惫,温然才想起来方才做戏时不应该让林陵站太久,她身上还有伤。 “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温然扶着她靠下,林陵摇了摇头。 “不,我要走了。” 温然不由分说将人抱上床。 “等我睡了你再走。” 他替林陵掖了掖被子,不得不说即便是恢复记忆之后的温然仍旧有几分霸道没有改过来,意外的有些让人安心。 芙蓉帐暖,林陵倒先睡过去了。 等到林陵回了淑芳斋借口收拾东西时,宴歌连忙凑了过来。 “小姐,怎么样?” 刚问出口,又见到林陵有些不自然的样子,会意的笑了笑。 “诶呀,看来是成了啊!” 她故意摸了摸脸,“这回温小侯爷回来了,小姐也不必再装了!” “真的真的吗?殿下恢复了?” 温十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这场谈话,林陵大惊。 “这青天白日的,你不需要值班?” 温十没事就往自己这边跑也就算了,如今女子住所随意出入,林陵也怕被季小姐拿住把柄发落,谁知后者搔了搔头。 “不会被发现的,最近淑芳斋有个小宫女……经常给我送东西吃。” “切……有意思就说有意思,说的那么委婉干什么,以为我听不懂啊!” “欸!你!”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林陵赶紧当一波和事佬,“都别吵了。” 接着压低声音道:“今日他刚恢复记忆,如今在养心宫面见陛下,想必是在山灵寺时,有些我们不知道的隐情要向陛下说。” 宴歌:“嗯,我明白的!” 宴歌一下就明白自己还得在淑芳斋待几天,抢过话茬,林陵欣慰一笑。 “经过这 一遭,宴歌倒是沉稳了很多。” 宴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小姐相信我,带着我过来,我怎么能辜负小姐的信任呢?” 温十不可置信的看着宴歌,“原来你这个小丫头会正常说话啊,那怎么对我老是火药味这么浓呢?” 接着他摸了摸宴歌的脑袋:“好呀,你终于长大了。” 说着,外面便进来个姑娘,瞧见温十一脸娇羞模样,温十吓得一下缩回摸头的手。 “叶侍卫!” 叶十是温十的假名,毕竟温姓的人难免被怀疑,温十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的看了林陵和宴歌一眼。 “干嘛?” “这是我做的糕饼,送给你。” “不要不要!” 温十跳出八丈远,那宫女见他这般拒绝,嘟囔着嘴,快步走过来把食盒塞到温然怀里,林陵心中了然,她对温十能在此地毫不意外,应当就是她放温十进来的。 那宫女倒是热情大胆,完全无视了温十的拒绝,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然后娇羞的跑开了,温十整个人都愣在原地,林陵和宴歌两人也僵住了。 温十:“等等,你们听我说啊!我不知道怎么就跟她熟起来了,我们 之间什么也没有!” 林陵:“嗯,我相信你。” 说着相信,林陵却明显心不在焉的,他满脑子都是温然昨天吃温十醋的可爱模样,现在看来温十还是有几分姿色让他吃醋的,不由的也勾了勾唇。 温十:“郡主……” “咳咳,没事,我就是在想,两年没回来,原来北国的民风已经如此生猛了。” 林陵扯开了话题,温十又将目光投向宴歌求助,宴歌阴阳怪气道:“我不知道怎么就跟她熟起来了,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温十:“……” 他们两人打做一团,林陵却没跟着玩笑。 就在刚才,林陵突然收到传信,没错是脑内传信,反正现在已经揭露了自己的神女身份,并且重启世界线需要受罚,那么林陵也不在意多罚点还是少罚点,只要不超出小世界能力太多就好,因此她直接搞了个鹩哥监视周国,这仙物极不容易被发现而且速度很快,几日便传来了消息。 周国的皇帝病重了。 姬阳正值壮年,若说普通的病,怕是不至于到病重的地步,想来是与夺蛊有关,可若是如此,姬阳不会没有提前准备。 林陵想了想,这件事还得和温然商量。 (176)深夜会阿紫 打定主意之后,林陵便传消息过去给温然和阿紫,叫他们晚上冷宫那条小巷等着。 入夜,温十跟着林陵来到见面的地方,宴歌虽不放心,但季小姐那便不好放人,她平时同林陵走的又近,出不来也不能强求,温十看着恢复如常的温然有些激动,他进宫多长时间了,好几次看到温然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颇有些老侯爷的意思,温十是大气不敢喘,如今变回来恨不得上去认亲。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嗯。” 温然方才还和煦的笑意瞬间收起,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些日子,你照顾姐姐辛苦了。” “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温然眉头一压,“回去,一定,好好,赏赐你!” “嘿嘿嘿谢谢殿下。” 温十以为这是温然豪气了,十分开心,倒是林陵注意到他悄悄打量温十一遍,接着挪动步子到林陵身边。 “你看也看过了,下去吧。” 温十也注意到自己同温然的距离拉开了一大截,温然这话到底是对自己说的,温十感觉有些噎。 “殿下,属下这是来保护您的。” “我不用人保护……皇上已经送了很多人保护本 殿,现在本殿同郡主有话要说。” “是……” 都到了这一步,温十哪里不明白两人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他小心的看了两人一眼,退下了,林陵本想打探两句的,一看温然的神色倒是很严肃。 “今日我去拜见陛下和姑母了,解蛊之后我想起不少事情来,在山灵寺的时候,姬阳带走平王不止是因为姬央的嘱托,像他那种疯子眼里只有仇恨,根本不会在意血缘关系,他之所以带走平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平王生平从未接触过蛊。” 这一点林陵倒是从阿紫那里问出来了,“周国氏族大家各有各的传家蛊,他们的体内自然容不下姬央的蛊,如今有这个资格传蛊的只有平王。” 就是不知道他传完蛊到底是人还是蛊。 “我今日就是得到消息,想告诉你姬阳病了。” “嗯,然后呢?你想去周国?” “……是。” 林陵不知为何温然能猜出来,她启程周国的事情是刚决定好的,反正她有神力在身日行千里没问题,温然若愿意便跟着去,不愿意也不强求。 “是为了探察平王的实力?” 温然从姑母那里得知,若要传蛊,前 一代的蛊主必死,就像姬央在姬阳走后没多久就死了,韩先生都束手无策,姬阳必然也是这样,粗略估计姬阳身死的时候就是周国卷土重来的时候。 “那我去便好。” 温然今日提出要率军突袭,皇帝没有直接反驳,只说让他考虑考虑,如此便不需要林陵涉险,林陵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我若说同元云平还有一些旧事没了呢,有些事我需要亲自终结。” “什么?” 温然和林陵都已经回忆起神界的事情,若是小世界的俗事林陵未必会用终结一词,想到这温然也有所猜测了。 “没错,元云平并不是小世界的随机产物,还记得出云国吗,他就是那个追着我喊我师父的人,当年他没有魂飞魄散,如今埋下祸根。” 林陵这样一说,温然倒是想起了很多没注意到的事情,当初小世界线重启,和元云平脱不开关系,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们回头看去,果然是阿紫。 “你倒是守诺。” 阿紫颇有深意的看了林陵一眼,这句夸赞林陵也不心虚大.大方方收下了,她早知阿紫找的那晴儿大概很早前 就暴露了身份被陈国人收拾了,这次去找昭华也未必能问出线索,但开始时林陵只是隐晦的提了一嘴,直到前日确定她的血可以解蛊才派人告诉她,林陵一侧头,向温然介绍道。 “温然,还记得他吗,便是那时候临火村的阿紫姑娘。” “嗯。” 温然淡淡的看了阿紫一眼,一言不发,阿紫也没空计较这些,只说。 “昭华这条线索算是彻底断了,我要你们助我拿到周国的解药。” 晴儿是周国的细作,随身携带一颗保命药丸,因此周国同样会有解药这不难理解,但阿紫这样有信心林陵会帮她是林陵不能理解的。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我又如何帮得到你?” “……刚才,你们的对话,我听到了些。” 阿紫大方承认道:“我知道你们一定得打探敌情,周国现在防的跟铁桶一样,明着偷袭是下策,林小姐说的还有些可能,我要回周国,你们也要去周国,不如就此结伴,到时候你们进皇宫打探消息,我去云家找夫君,如何?” “呵……阿紫姑娘就这么笃定这些筹码能让我动心,且不说战术上温然最后一定会听我的 ,就是你说的结伴而行根本不可能,我们北国的车队上放着一个曾经间接害死过我姐妹的人,你觉得可能吗?” 林陵要用神力传送温然和自己到周国,护送的人马还愁怎么送过去呢,这种秘密怎么可能叫阿紫知道,不过她说着说着倒真的想起春樱来,颇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对我来说救温然是必须的而你去找昭华只是活路之一,对我来说去北国是可有可无的,对你来说救你夫君是必须的,要知道你的利用价值已经结束了。” “你!无耻。” 阿紫的匕首出鞘还未抵在林陵脖子上,不知从那里飞来暗器,铛的一声,匕首掉在地上,阿紫四处巡视却没有发现人影,温然摇头,“别找了,你既然偷听我们讲话,没听到我之前说的那句,我有高手保护的话吗?那可不是开玩笑,你偷听其实是他们默许罢了。” 自从上次军中刺头闹事后,皇帝又换了一批人保护温然,阿紫脸色很不好,紧抿着唇。 林陵:“我今日来见阿紫姑娘不是来耀武扬威的,那样也毫无意义。” 林陵微笑的看着阿紫,后者垂下眼眸:“那你想怎么样?” (177)送走季小姐 “增加筹码罢了。” 林陵十分坦诚的踱步,却还捕捉到阿紫的一瞬不耐烦,“当初你救温然的时候我可没有跟你增加筹码!” “没有吗?阿紫姑娘记错了吧……要是没有保命的丹药,你丈夫能不能撑到今天还是未知数。” “哼……算你帮我一次。” 阿紫不自然的撇开头,这破绽被林陵一下抓住了去。 “阿紫姑娘,你骗了我。” “你!” “你一直在北国皇宫,你的丈夫却被云家的人带走了,若真像你说的那般,我给你的药你如何用得上?” “……” 阿紫顿了顿,未免她胡乱猜自己是细作,便先说了实话。 “你不用乱想,我不是周国的细作,更没有和云家联手,我说的是真的,我丈夫确实被云家关起来了,我也知道他在哪里,只是迫于一些原因没办法带他出来,至于我为什么能快速往返周北两国……是我们细作独有的秘密通道,直接在皇城地下挖路,有轻功的人只要三天就能到周国。” 周国边界在赤河北,同周国没有大江大河隔着,赤河北荒无人烟,因此打仗赢了之后周国索要,前几代北国皇帝想也不想就给了,没成想那个村子直接变 成了据点。 “我不说是因为我虽然恨云家,却不曾恨过周国,周国的子民也是人,我若真是恨就不会甘心辗转各国做这么多年细作,你想增加筹码可以,我可以帮你们伪造身份,但是如果你想问出密道在哪,一切免谈,救我夫君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当初给你们的那点血权当施舍乞丐!” 阿紫这一番话下来,林陵能感受到周围空气瞬间变冷了,因为最后的话激怒了保护温然的高手,阿紫也意识到了,重新捡起匕首做待战状态。 “罢了。” 说话的是温然,也只有他能命令的了那些人。 “我们说了,找姑娘前来不是为了炫耀,也不是来杀你的,阿紫姑娘要真为了李大夫连国家都背叛了,我们反而不敢相信,如此……合作愉快。” 温然伸出手,后知后觉的收了回去,阿紫虽还有些警惕,但握着匕首的手已经松了些。 林陵:“我们不会带你一起走的,你大可以走你的密道,随时启程。” 密道一事不算小,可现在不是处置这个的时候,温然打算禀明陛下,至于陛下怎么算那是陛下的事情,阿紫垂眼似乎在思考什么,撂下一句多谢,风一般的消失不见 。 林陵同温然商议好了,等着季小姐一走就整顿军队出发,此次同之前去宣国、陈国不同,不能大张旗鼓的,只是也不能师出无名,走在后面的队伍带了些薄礼,若真被抓住就说是互通有无。 第二日,送季小姐时。 温然:“你觉得姬阳能认?” 听了林陵的话,温然下意识反驳。恐怕他们知道自己羊入虎口,哪怕是背上恶名也要杀了他们。 林陵:“确实如此,不过我们没做周全是我们没理,若是他们扣人,就是他们挑起战争,我打算沿途先去拜访一下女皇宣雯华,届时旁敲侧击着,万一发动战争,宣国就会唇亡齿寒。” 宣处于三国包绕的地界,一旦哪国开战都逃不掉,就算不能让周忌惮也能拖延些时间,况且被发现是最糟糕的情况。 温然担忧的看了林陵一眼,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内监高声:“皇上驾到!” 众人行跪拜礼,季小姐也从轿子上下来参拜,皇帝拖着病体叮嘱了两句,这个待遇好比送温然出使的那天,不过那时候是装病,这时变成了真病,回想起倒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多谢陛下今日来送臣女,臣女在皇宫内多受郡主照顾, 能否同郡主告个别?” 季小姐说的咬牙切齿,还当着陛下的面,搞得青黛替季小姐捏一把冷汗,皇帝早就知道一切,林陵同季小姐结仇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他佯装不知,将选择权交给林陵。 林陵没想过季小姐如此‘惦念’着自己,便上前一步说话。 “不知季小姐要同本宫说什么?” “呵……哈哈哈哈哈。” 季怡冰上下扫视了一眼林陵:“果然是成了郡主,说话做事的语气都不一样了,就是不知道当初你给我端洗脚水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季怡冰说着抬手去碰林陵散下来的碎发,被林陵抓住。 “季小姐说笑了,北国的郡主一直待在侯府,何来端水一说,季小姐怕是把哪个宫女错认成本宫了。” 林陵握着季怡冰的手不断收紧,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今天这个送行仪式本就是林陵不愿来也可以不来的地方,陪着温然到这却不想季小姐如此难缠。 “哼!” 季怡冰好不容易将手抽了出来,林陵心里纳罕,这季小姐无论从规矩礼仪,还是性格思维来看,都不像能担得起季州州主长女的名号,如今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更让人厌烦。 林陵:“季小姐,我不知道你今日到我跟前打着同我告别的旗号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或许你觉得这么做可以折辱到我,不过我却并没有感到难受,如今我俩告别的话已经说完了,季小姐该上路了。” 林陵给她身后的青黛一个眼神,青黛上前堆着笑脸:“小姐,快走吧。” “怎么,你被她收买了,和她是一伙的?” 季小姐很不满的甩了下袖子,准备离开,林陵在身后补刀道:“对了季小姐,您身边的宴歌是本宫的婢女,还请小姐还给我,她同我一般长大,不是谁都消受的起的。” 对于林陵来说,宴歌就是春樱的翻版,人是春樱举荐的,她护不住春樱也要护住宴歌,可这话到了季怡冰的耳朵里成了讽刺的言语,以为林陵骂她不配。 已经走了好几步的季小姐突然回头,恶狠狠道:“自然,我是不敢带走你们北国的一花一草,郡主好好留着那丫头在身边,指不定还能帮着发丧!” 季怡冰说的话实在过于粗鄙不堪,身后的温然听了无声的站在林陵身后,触及到温然的眼神,季怡冰不得不离开,季小姐的车队彻底消失在皇城的转角,他们心中的石头才算放下。 (178)启程周国 “殿下、郡主,再往前走就不是北国境内了,咱们赶了好几天的路程,不如今日在此地休整一二吧。” 温然:“好,你去安排吧。正好等等后面的队伍。” 自从季小姐走了以后,温然和林陵马不停蹄的开始赶路,耽误了这么久,阿紫早就没了消息,反正用得着对方的是阿紫不是林陵,林陵便也不急,他们带来八百精兵扮成进城的百姓和商贩,为的就是不引人注目,可惜他们也只能在此地盘桓,不能跟着他们进周国境,这一行只有温然、林陵、宴歌和温十跟着逢人便说是一对惩恶扬善的江湖人士,哪怕有所怀疑也不会当成威胁。 “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林陵刚在想守卫是不是太薄弱了,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在座的这几位都是三脚猫功夫,保护自己都费劲,她还是研究些毒药好,温然冷不丁的问她句话,吓得她一个激灵。 “姐姐?” 林陵愣了愣,复又道:“听你的就行。” “也好,那就在这里休息一天,明天再赶路。” 这里是个边陲小镇,温十来到一家简陋的客栈,敲了敲门,小二立刻上前认出温然才是队伍的主心骨便道:“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一宿。” “得嘞,要几间房?” “四间。” “诶呦!这……咱们就剩下三间房了。” 温十:“那就三间。” “这天字号的房间最好最大,一个屋子里两张床还有那个叫……贵妃榻的东西,就是四个人住也不怕,各位客官你们是……?”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温十经常和市侩打交道,一下就知道,这厮是怕剩下的三间房都是天字号的,他们住不起。 “你赶紧去安排,公子和小姐都等久了!” 说着递给小二些碎银子,小二笑开了花:“好嘞,小的这就带几位去!” 一路上大概是得到了赏钱,他的话也不免多了起来,问这一行人从哪来到哪去都是什么关系,想当年他们真的需要打探消息的时候路上遇着的都是嘴严的,如今不需要打听事情了,他倒是赶着送。 林陵:“我们是姐弟,来这边寻亲的。” 林陵递了个眼色给温然,温然一副明白‘出门在外人设都是自己给的’样子顺着林陵的话往下说。 “不知道往周国那边去能不能寻着我父母。” “害!几位,我看你们像是大富大贵之人,若没事 还是不要去寻死的好。” 那小二压低声音,似乎觉得不妥,解释道:“不是不让几位客官寻亲,实在是咱们这往前走个百十里就是周国的大门了,每次采买货物甚至要到那城里头去,我多少知道些,周国国主经常在边陲小城抓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若都是女人也就罢了,他是男女老少都抓,可见这周国的国主吃人!” 林陵若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这小二能到周国境内买东西就挺稀奇的,先不说真假,他能在抓人这件事上想到姬阳吃人,也是奇葩,总之不可不信,不能全信,小二将他们引入屋内,林陵一只脚踏进去,吩咐小二去准备热水。 “啊!是,小的这就去!” “小姐要沐浴啊!” 宴歌伸着脖子往屋里看,温十没觉出不妥来,“是啊,咱们也要点热水洗洗吧,我都快臭了!” 宴歌:“……小姐,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温然塞到手里一串钥匙,震惊道:“殿……公子这是做什么,就剩一间房了!” 林陵:“是啊,就剩一间房了,男未婚女未嫁的,你和温十不适合住在一起,拿去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到屋里去,宴 歌:难道你们就不是……? 屋内,温然小心翼翼的褪去林陵的外衣,见她肩头的伤还未好转,心里一痛,“姐姐,你忍一下,我给你上药。” “嗯,没事……麻烦你了,是我逞强,以为快好了就执意上路,应该多修养两天才是。” “不怪你,是那神棍说咱们此来不能用神力,害的我们只能尽早启程。” 那天,皇帝匆匆来找他们二人,说是温言的师父又有了指示,她对着日月星辰算卦,说他们这一行人去的时候不能着急回来的时候却可以借助外力,还说他们有一劫难,若化解可以得到一桩功德。 温然是十分不屑的,自己神帝做了多年哪里还需要一桩小小的功德,是林陵曾在他失忆的时候知道重启世界线的事情,认为多点功德总比少点好,这才接下了。 温然轻柔的给林陵上药,表情认真,深怕动作重了回弄疼林陵,她看着温然纤长的睫毛,有些苍白的肌肤,还有那熟悉的眼神。 真好,把他找回来了。 温然擦完药,轻轻吹了吹才抬起头,看见林陵也在看他,表情出神,不由轻笑道:“姐姐怎么了?这般看着我?” “温然,我有 没有告诉过你……我为什么只叫你温然。” 她声音温柔,听的温然心里一颤。 “没有。” “那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很爱你?” 温然眸色一震,紧盯着她一言不发,林陵作势堵住他的唇。 “嘘,如果没有,那我现在告诉你,记住……好吗?” “好,我记住了,永远都不会忘,姐姐也要记得,我永远爱你,生生世世。” 林陵咬了咬嘴唇,鼻尖有些酸,扯出一个笑容:“嗯,我相信。” 林陵挪了挪身子,往温然这边凑,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不言而喻。 小二:“热水来喽!” 林陵:“……” “放下吧。” 温然轻声开口放下林陵床边的帷幕,她披着衣服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隔着深色的帘子看不清楚,温然则在房间内另一张床上安放了行李,这副样子就像是温然隔着帘子和姐姐叙话因为外人来了被迫打断,再正常不过了。 店小二放好了热水,不知怎得,他伺候过这么多客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一对兄妹,虽说长得都好看,却没一点相像的地方莫非是同父异母的? 只是刚刚进屋的瞬间,似乎瞧见他们在……亲吻? (179)宴歌劝谏 小二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荒谬的事情以后,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温然看着胡乱说话的小二冷声道:“放下就出去吧。” “是!” 小二擦了擦手:“公子您有吩咐再叫小的。” 店小二关上了门,却忍不住有点好奇,走到隐蔽处偷偷听。 “姐姐,你受伤不便,我帮你洗吧。” “没事,我注意点就好,你舟车劳顿还是歇歇吧。” 林陵红着脸,温然悄声说了什么,店小二一个激灵。 好像是一起洗……他们北国国都来的人都这么开放吗?兄妹之间还能一起洗澡,小二眉毛拧在一起,奇怪道,明明有多余的房间,怎么这俩看着最有钱的非要挤在一个房间,而且洗澡这么平常的事情经过他们嘴里出来,怎么就十足十的暧昧呢,他又凑近听了听,里面的水声渐起,夹杂着说不清的喘息。 “这……这是什么声音?” 店小二实在忍不住想捅开窗户纸被人一把抓住,宴歌皱着眉头:“你干什么?” “诶呦,小的错了,小的错了您高抬贵手!” “滚!没有吩咐不准上来!” “是是是。” 方才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要是被告出 去,他这营生也不必做了,宴歌自是听到屋内的声音,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她思考良久轻轻叩门。 “喂!” 温十从转角处走出来,阻止了宴歌的动作,“小祖宗,你刚说完别人,怎么自己还去打扰主子的好事?” “放开……小姐和殿下这般实在不该,男未婚女未嫁,真有情谊也应该有个名分。” 宴歌抽出被温十握住的手,心跳的越来越快,耳鸣声渐起,想捂住耳朵不停,却好像做不到。 “这……他们的事情怎么是我们能乱说的,殿下应该还有别的考量。” 宴歌:“你自然是你家殿下的忠仆,就知道为他开脱。” 眼见着两个人吵起来必定惊动屋内,温十半推半搡将人拽回屋去,“赶紧,好妹妹你也洗一洗,别操心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屋内,林陵与温然并未因某个插曲不快,吻的热火朝天,好在他俩还没忘记正事,不多时,温然开口问道,林陵师父提到的那个劫难。 这东西说好理解也好理解,他们拥有了神力之后就显得这个小世界原有的东西平庸了,比如必死的蛊也变成了可解的,对于这个小世界来说,他们便是‘第四 天灾’,为了少惹些麻烦,他们能不用法术就不用,相应的本来看不见摸不着的鬼神也会随着林陵的深入逐渐打乱秩序。 温然:“也就是说,我们这一路可能会遇到……灵异事件?” “嗯。” 虽然没听见师父明说,可是先前遇见地缚灵一事就能证明,他们这次遇见灵异事件的几率还真高,师父临走前看了一眼林陵受伤的镯子,说是早就帮温言开过光了,有这个东西指示着她也不用浪费第二件法宝了。 林陵有些疲累的抬起手,见那镯子还是风平浪静,温然看到林陵眼中的愁绪,将林陵从渐凉的水中捞了出来擦了擦身子,两人方才极为动情,本以为还有下一步的时候,温然先放开了林陵,轻声道:“姐姐,你还有伤,早点休息。” “……好吧。” 林陵想反驳当日在皇宫的时候明明伤的比这重,可看见温然不为所动的样子,只能拢了拢被子,与他和衣躺下,侧过身去压制自己的欲望与遐想。 不过令温十没有想到的是,宴歌在他们一行人踏上去周国的路之后,竟然再次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姑奶奶,我以为你是昨天生气上头才说胡话,怎 么现在休息的好好的还想着那些事情?” 宴歌仍是那倔强的样子,这点倒是和春樱护主心切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像得很。 “得罪了小姐也要说……小姐!您现在和皇子殿下没有任何名分在,不应该做不该做的事情!” 四人行至林中,马匹拴在一处喝水,特意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宴歌才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抛了出来,林陵听完同温然面面相觑,宴歌不知道他们的前世情缘,林陵也没法解释,只是默默听着。 “……宴歌,你说的确实是有理,不过……” “既然有理,小姐就应该分乘而坐。” 嘴上是听了,结果今日赶了半程路,还是林陵与温然同乘一匹马,温然见林陵下不来台,上前替她分说道:“宴歌,现在是特殊时期啊,只有一匹马,若是不同骑……” “那便到附近的镇子上再买一匹。” 宴歌神色决绝,摆出劝谏的样子,“昨日小姐也不该同殿下一个房间睡觉,按照规矩奴婢不配一个人一间房,温十自是也如此,往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还请小姐按规矩办事……也不至于叫外人看了笑话。” “外人?” 温十知道这是说小二偷窥 的事情,赶紧拉过来宴歌,这件事皇子和郡主都没有察觉,怎么宴歌还能主动提起。 “你是不是疯了,别说了!” 宴歌苦笑,放在平常她肯定是说不出来这一番话,可季小姐临走前不知喂给自己什么东西,这几日她也频频感到身子不适,若真是毒药……她以后怕是连劝谏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头的温然和林陵相顾无言席地而坐,不为别的,林陵腕上的手镯开始发出滚烫的信号,昭示着此地怨气很重。 “感觉到了吗?” 他们一路走来风平浪静,如今再走个两天就能到周国国都了,师父说的劫难又不可能避开,如此想来只有一种可能了。 温然:“嗯,这里的怨气很重,整个林子都被覆盖了,我感觉我们一路走来连个鸟叫都没有,现在看来不是错觉。” 林陵也感受到有东西在盯着自己,他们按照行走的速度来算,现在也就下午两三点,可是天色却开始暗了,林陵顾不上闹脾气的宴歌,叫了两个人过来,提前打了预防针,就说要先找最近的村子歇息。 温十经历过地缚灵,知道这邪门的事不是假的,宴歌则是听到了不该听的,‘咯咯’的笑。 (180)留宿南山村 终于几人在太阳下山之前到达了南山村,整个村子雾蒙蒙的,据温十说,这一带只能看清这么一个村子,而且正是晚饭的时候竟然找不到人来问路,村子的名字还是村口的石碑上写的,因为是周国字,并不和北国完全一样,所以叫不叫南山村都待定。 林陵听后点了点头,这里的空气让他十分不舒服,她轻拉拉温然的袖子。 温然:“这个村子也不对。” 林陵:“嗯,灵力很低,就像……”整个村子都是死人一样。 后半句被林陵咽回了肚子,宴歌的状态十分不好,她不好吓唬人,不过温然也能感觉到,温十是探路的,看见两个主子的神情都这般不好,不由有些后怕:“那我们?” “进村子。” 林陵一声令下,温然也跟着走进去,其他两人不敢有意见,天都要黑了,进村是唯一的选择,“村里至少会有村长,咱们一家一家找过去,总有能给我们开门的。” 果不其然,几人用这种方法很快就找到了村长家,村长见林陵一行四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姑娘,是云天师让你来的吧,他真是大好人啊,对啦,陈家大伯那小孙女没跟您回来吗?” 村长还 没等林陵说明来意就自顾自的说了这些,一看就是将他们错认成别人了,林陵略一斟酌,细细揣摩起村长的神情,看上去他对云天师找来的人很尊敬,便将计就计给温然使了个眼色大方应下了。 村长:“哎,虽然大师自己来不了,却时时惦记我们村子的糟心事,真没想到那姑娘给了您竟这么有用……” 林陵有意识的套村长的话,经过几个回合来往,林陵大概明白了,这云天师有没有能力先不说,在当地倒是德高望重家财万贯,陈家大伯的姑娘前几年给了他做妾,这些年一直没回来,这回南山村发生了些怪事,陈家大伯给姑娘写信请求天师帮忙,信件有的寄了出去,还有刚写完没来得及寄出的,到了林陵手上。 村长在那儿不断说着云天师多么多么有功德,温然听了直翻白眼,或许他觉得在徒弟面前夸师父很礼貌吧,但是现在解决事情的是他们,秉持着家教良好的做法,温然并没有翻脸,而是微笑着了解情况。 “所以说,村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怪事?” 村长闻言叹了口气:“哎,这大半个月以来,村子里已经死了很多人了,都是莫名其妙跑到村子那边的树 林里上吊的。” “听起来不像是巧合。” 林陵和温然对视一眼。 说起来他们就是从林子里过来的,那股死气之重,村长不像是在撒谎。 村长:“上吊死的人啊死相都很吓人,那几个人却是例外,每一个脸上都挂着笑……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不安宁,这才请诸位来驱驱邪。” 林陵:“尸体现在在哪里?”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尸体我们都摆放在村中的祠堂了,但全部都消失了,谁也找不到。” “什么?” 竟然连尸体都不见了,林陵定了定神:“你们都没人看门的吗?” “这……是不敢啊,自从村子发生怪事以来,闹得人心惶惶的,胆子最大的去看了一个晚上,回去就吓出病来了。” 那还真是奇怪,林陵将信将疑:“那村长能带我们去看看害人的树吗?” “明天吧,明天的。” 村长摆了摆手,“这天色也不早了,没有人敢带路啊,几位道长也累了吧,休息一天再说吧。” 林陵望着黑的特别快的窗外点头:“那好,明天辰时,麻烦村长找个熟悉村子的人带我们去。” “好。” “不知道长姓名?” 林陵正要转身离开,村长突然开口 ,林陵笑了笑:“我姓林,那几位分别是温道长、小温道长和宴道长。” 村长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睡觉的地方,不过村子里简陋还请几位道长不要嫌弃。” 林陵客气的同他寒暄了几句,临了‘不小心’碰到了村长的手,一片冰凉。 村长确实没客气,领着几人到了客房,一间不大的房间只有两张‘床’,还是用木头支起来铺上的席子充当的床,温然不由感叹,“果然简陋啊!” 待村长走后,宴歌迅速靠到林陵那边,变故之下她对温然还是如临大敌。 温然嘟囔着嘴:“你倒也不必避我如洪水猛兽。” 宴歌:“哼!” 温十尴尬的咳嗽了一下,转移话题道:“殿下,这村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咱们干嘛趟这趟混水啊!” 没错,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他们没必要伪装成道长,大可以实话实说,只有温然林陵两人知道这是等待自己的关卡,温然轻笑道:“你既知道这里古怪,我们要是每个身份岂不更难行走?” “没错。” 林陵用手指擦了擦门框的灰说道:“看起来村长对云天师还颇为害怕,我们没说名字他都没有追问。” 林陵 本就没想着一天解决问题,今日毫无头绪也正常,她问温然:“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林陵既开口自然不是生活环境的怎么样,温然用神力感受了一下,认真回答道:“太诡异了,尸体不翼而飞,看尸体的人还被吓病了,他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呢?能让他这么害怕?” 说着,温然注意到门房和窗户上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下压着用朱砂画的符咒,这些东西和温然与林陵的力量不同源,林陵也说不准它有用没用,便没有直接破坏,而是在此基础上设了个小阵法。 “外面听不见我们说话了。” 林陵拍了拍手,这才转身,正欲说些什么,对上宴歌和温十懵懂的表情,有些心累。 “啊对了,方才村长是不是说有两间客房?咱们……分分?” 今天早些时候宴歌刚说完若再有二选一的情况一定‘按规矩’来,结果这话还没过几个小时,就迎来了真的考验,宴歌什么也没说定定的看着林陵如何决断,这比吵闹更甚,林陵心虚的错开目光,开口道。 “我和温然有话要说,我不是要留宿。” 天知道这种情况下他们也并没说什么,“……这是大人间说话,你们小孩子不能插嘴!” (181)怪异恶灵 林陵总算费劲心思将两人支走了,他关起门又从里面敲了敲,确定外头不能听见里面的声音才作罢。 温然:“你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昨天不用,害的小二送个水把宴歌吓成这样。” 温然苦思冥想了半日认为宴歌转变的如此之大肯定是有契机的,她又不像能藏得住事情的人,那就是昨晚的小二打了岔,温然到不在意他早就吩咐了温十看着,而且林陵受伤的情况下他不可能真的做什么。 但林陵不是这么想的,显然宴歌更不是。 看来是被这个小姑娘误会自己要毁林陵清誉了。 “师父说了,不能随便破坏小世界平衡。” 林陵回想起便宜师父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他们只能在小世界发生异常的时候动用神力,而为确保小世界的平衡,平时是万万不能乱做的,不然世界崩塌轻则回神界受罚,重则直接随着世界覆灭。 “先说这次的事吧,我怀疑这个村长不是活人。” “什么?”温然虽然感觉这村长有些额头发青,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下有死气并不稀奇。 “如果不是活人怎么能同我们说那么久的话没有破绽呢?我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都说鬼怪容易伪 装而活人难以控制,这村长要么就是个体温偏凉的正常人,要么就是被什么人控制了,可惜前者可信度太低,后者能做到的人太少。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我刚才碰了他的手,确实不像活人该有的体温。” 林陵说到这突然警醒:“糟了,那这么看来,村长身后的肯定是位高人,宴歌和温十没跟我们在一块,会不会……” 温然早已恢复记忆,他是比自己强上百倍的,林陵完全不用担心,她抿了抿唇:“你在这里待着,我去找他们两个。” “也好,万事小心。” 温然抬手引了一条红线,若有事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这也是林陵和温然提前说好的,解决小世界的突发事件更容易积攒功德,林陵比温然需要,所以出风头的事情交给她来干。 “嗯,你也是。” 夜里,空气冰凉如水,不,不止是冰凉。 还有一种难以喘息的感觉,整个院子安静的可怕,毫无生机,死气沉沉,既无鸡鸣也无犬吠。 林陵心道,这个地方的问题竟是比她想象的还多。 村长家并不大,林陵也没想过去寻求帮助,只记得方才随手指了另一间客房的位置,便收敛气息摸索往前 走。 她自认为方向感还是过的去的,可走了好几圈还像原地打转一般,忽近忽远的传来两声‘咯咯’的笑,很轻,不用神力根本捕捉不到。 可能那恶灵也觉得林陵听不到,才如此肆无忌惮。 “迷惑人心的小把戏,还想在我面前装神弄鬼!破!” 林陵手指聚成淡蓝色火焰,随着呼啦一声,眼前一片清明,远处有间亮着灯的房间,应该就是温十和宴歌进去的屋子。 “叩叩叩……” “是谁?” 宴歌的声音很紧张,林陵从音色中认出她。 “宴歌,是我。” 宴歌急忙开门,左看右看将林陵拉入房间,这边果然也是一样简陋,他们将带来的蜡烛尽数点燃了,房间内灯火通明,林陵这才注意到为何温十刚才没应声而是让胆子更小的宴歌来。 他蹲在角落里,手臂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手掌长的口子正在包扎。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宴歌压低声音。 “刚才我们出了房间就感觉不对劲,天色黑的不正常,我们根本记不清客房的方向了,本想着回去找小姐,又回不去。” 宴歌想起刚才那不舒服的感觉还掉鸡皮疙瘩,这三寸之地竟然比皇宫 大院还难走。 “我们就想着不然先休息一会吧,一会小姐谈完事情了就会来找我们的,结果刚一坐下那板凳像是成了精,自己飞起来了……温十的伤也是那时候受的,我们俩慌乱之中进了这间房,也是幸运,一看摆设就知道,这肯定是另一间客房。” “小姐,你说这村子里这样,是不是就刚才那个……鬼,干的?” 宴歌顿了顿,她边说着边帮着温十包扎完了伤口,林陵遇上的就是他们嘴里说的那恶灵,听他的笑声像是年龄尚小的孩子,所以才会有捉弄人的倾向,不过婴孩的怨念虽大,却没有杀人偷尸的智商,直觉告诉林陵,这村子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应该不会,我已经将那恶灵驱逐了,可是恢复的只有眼前的清明,外面还是烟雾缭绕的喘不过气,我猜只是这里怨气台中才引来了孤魂野鬼。” “……小姐,您什么时候真成了道长了?” 宴歌被林陵运筹帷幄的表情唬的一愣一愣的,好像第一次见到林陵。林陵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 “师父教的……你不知道,我师父以前是巫医出身,只是巫术害人的思想根深蒂固,北国臣民难以接受,所以… …害,你懂吧,我这也是三代单传,弟子越发稀零,到我这带连个弟子都没有。” 林陵转过身假装擦去眼泪,“春樱是知道的,当初春樱没跟你说过吧……宴歌,你一定要替我保密,还有温十!” “啊!是!” 两人异口同声,宴歌道:“小姐,宴歌绝不外传,此次若是没有小姐,我们俩怕是要葬身此处了!” 亏得这两个孩子好骗,人设什么的都是自己给的。 林陵点点头告诉他们从现在开始到他们完全离开这里之前,一定要乖要听话才能抱住自己的小名,两人都一一应下了,在确定自己主导地位之后,林陵才继续问起细节之事。 “你俩出去只有几句话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不可能!” 这点温十可是率先反驳,且不说他俩在黑暗中度日如年的煎熬,就仅凭他手臂受的伤已经不渗血来看,怎么也得有一刻钟,林陵皱了皱眉头,难道时间的流速竟还不同吗,她素来只知道小世界和神界、小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不同,还没听过在同一个小世界方寸之间的时间流速竟还能不同。 “这个以后再议,你们可有感到其他不对的地方吗?” (182)夜半来客 “嗯,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跟着我们算吧,明明进了房间,那感觉却一点没消减似的,我也想趁着温十休息的时候出去转转,可总在附近打转,根本出不去。” 林陵:“宴歌,你遇上的应该是鬼打墙。” 林陵看向灰蒙蒙的窗外,“刚才我也遇上了。” “小姐,在你来之前,这个房间给人的感觉就……压得慌,喘不过气来,温十一直在那说胡话,现在好些了,他也算睡过去了。” 林陵看着半昏睡的温十心中了然,将人弄出伤口就是为了消减阳气,在这么个极阴地方,阳气消减完了自然也就呈现将死之相。 林陵在门上贴上一道符,说道:“宴歌,你发现村长的不对劲了吗?” “村长?” 宴歌回忆了一下也没觉得这个和蔼的老人有什么不对劲,倒是自家小姐一下就精通了鬼神术法有些不对劲,不过她刚产生怀疑,就被林陵炙热的目光堵了回去。、 总不能疑心小姐啊…… “村长的阳气很弱,我说的简单点,他就像有一口气的人,只有一口气吊着,其他的生机我看不见。” 林陵知道今晚一系列的转变宴歌怕是不能接受,即便有 师父这个挡箭牌也会产生怀疑,可这小妮子直接怀疑到自己头上还是始料未及,她只希望宴歌能好好听话就成,若能找到机会,就将她送出这个地方,同林陵不一样,她没用有扭转乾坤的能力,天道未必会为难她。 “什么?村长……您说村长是死人吗?他看起来……” “非常健康,对吗?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其他的问题并没有,说话中气十足,若不是我师父……的教诲,也看不出他只剩一口气了。” 林陵眯起双眼:“他的背后有双无形的手在牵制他,只是我们看不见。” “小姐……您别吓我了。” 宴歌被林陵说的浑身发抖:“你这话说的瘆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个村子远远比我预料的可怕,你们先安心睡觉吧,我在这守着。” “那……殿下怎么办?” 温十已经睡死过去,林陵没必要为了所谓的男女大防将自己和温然换个地方,守在这里一宿是没问题的,只需用红线传声便是,那便接收到信号停顿了一小会,然后传来了肯定的答复,林陵轻笑,她都能想象到本来说好一会回去的自己突然反悔,温然那复杂的表 情。 然而这一切在宴歌眼里,就是小姐盯着手腕傻笑。 该不会是又想起温然了吧。 “小姐……” “啊,没事,温然他偷学了些技艺,也算我们外门弟子。” 看不见的红线疯狂抖动,林陵权当没感受到。 “你们两个什么都不懂,我自然要和你们在一块,这样我才能放心。” “那小姐守着?您不睡?” “我睡。” 林陵可不会为了一个小boss觉都不睡了,不然怎么面对大boss? 只是施加术法需要媒介,林陵问:“宴歌,你这里有没有茶水?” “没带茶叶,只有些在客栈装的白水。” “白水更好。” 宴歌以为林陵要喝,谁知他沾着水珠在地上画符,那劲头还真像那么回事。 “走吧,去睡觉。” 宴歌点点头,这房间一共两张床,温十自己占了一张,剩下的就只能她俩挤一挤,平日里宴歌肯定是睡地上,但今天情形不同,宴歌没吭声。 林陵:“怕了?” “嗯,小姐,你在地上画的是什么?” “我刚刚研究的符文。” 林陵想到画符还是在另一个房间的窗棂上发现符咒继而引发的灵感,她这法术能屏蔽 五感,若再加一个不知名的符咒,是否能有其他效果,有待考证。 “我的本意是让进门的人看不见摸不到。” “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符咒?” 宴歌嘴巴长得大.大的,林陵有些不好意思道。 “可这毕竟是我的本意。还不知道管不管用呢。” 她小声嘟囔,“不对再改嘛。” 宴歌:“所以,小姐今日第一次用?” “啊哈哈,是啊,以前在山上妖魔鬼怪都不敢来的,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了,不知道哪个幸运儿有幸体验!” 宴歌听着自家小姐兴奋的声调竟然有些害怕。 不过长夜漫漫,吹了灯没一会,宴歌就缓缓坠入梦乡。 突然—— 房间的门打开了…… 一道黑影顺利的摸进房间—— “啊啊啊,眼睛!我的眼睛好疼,要瞎了!” “眼睛疼……疼的厉害嘛?只有眼睛疼?耳朵鼻子嘴没感觉?” “啊啊啊不知道眼睛要瞎了,其他可能也疼,就是没那么厉害。” “哦哦,是刺痛还是钝痛?” “刺痛……不对,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啊啊啊!” 黑暗中,那道影子停下来,警惕道,不知何时他的眼睛没有那么 疼了,林陵突然开口。 “往右边看。” 月色惨白,屋里没点拉住,眼前面色不虞休息不佳的林陵就像薄薄的纸人坐在床上,看着门口的人。 “娘啊!鬼啊!” “行了,闭上嘴!” 林陵手脚迅速的点上蜡烛,她脚下是早就被踩脏的阵法,方才林陵意识到外面这个不是鬼,就把阵法撤了。 “你是什么人,到我们房间来干什么?” 拉住完全点亮之后,那人看清面前这个不过是个小姑娘,这才放松下来,同时林陵也扫过他。 身材消瘦,刚过而立之年,下巴上的小胡子还未蓄满,有股读书人的弱气却没贵气,看上去像个穷书生。 “这……在下以为这是在下的房间来着。” “哦,你眼睛不疼了是吧。” 林陵恶狠狠道:“再乱说一个字我就让你真瞎!” “这……这这,我就是村里的人,只是半夜起个夜,回来摸不着门了,我看这屋子像我家,就……” 林陵:“进来之后发现并不是自己的房间,对吗?” 林陵若有所思道:“真奇怪,住在村子里没有自己的家嘛,起夜能摸到村长家里……既然发现不是自己家,可以出去吗?” (183)寂静村庄 “能不能,让我在这里住一晚?我找不到房间了。” 林陵扫视还在昏睡的温十和一脸惶恐的宴歌以及疯狂抖动的红线。 …… “你觉得合适嘛?” “不……合适。” 他先是看到宴歌,又看见温十这个男子,表情变换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害怕。 “可是我……” “别废话。” 林陵一脚踩到摇摇欲坠的木头板凳上,“要么滚,要么死。”、 …… 林陵望着被突然关上的门,挑了挑眉。 “这次的符文实验还真是出乎意料,嗯,下次继续。” 不过忘记问那人的姓名还挺可惜的,不然还能验证一二,反正问了也未必说实话,林陵摇了摇头。 对着宴歌说:“别想了,睡觉吧……对了,再给我拿点水。” 在这之后倒是没有再发生什么怪事,起码睡了个整觉。 天微亮的时候,林陵被温十的呼噜声吵醒,但精神头还算过得去。 “宴歌,我看温十没什么问题了,你喊上他我们去找温然。” “好。” 到了温然那,他早就打开了门站在门口,看见林陵道:“你们总算回来了,快进来。” “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林陵压低声音,温 然摇头:“到没有,就是我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有人在唱歌,但我不确定是梦还是……” 说着他俩手腕上那条别人看不见的红线被晃了晃,林陵立刻了解他的意思,这红线可以传音,若真是有人唱歌,林陵也能听见。 林陵摇了摇头。 温然:“算了。” 林陵:“别,你具体说说,什么时候听到的,是什么歌?” 温然仔细回忆了一下,“什么时候不记得了,听上去好像是摇篮曲吧,就是哄小孩的。” “叩叩叩……” “各位道长,开开门吧,村长喊大伙吃饭去!” 林陵交换了一个眼色:“好,麻烦您了,我们收拾一下就去。” 确认报信的人走了之后,林陵叮嘱大家。 “一会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想办法出去,一直待在村长家不是事。” 众人点点头,只有温然挑眉一笑,用红线问她。 “可以啊,这么快就把他俩唬住了。” 早饭期间,村长若有似无的聊起昨晚,好像在试探什么。 “你们昨晚睡得还好吧。” “嗯,村长,你们村子真是规矩,晚上鸡鸣狗吠小儿夜啼统统没有,我们一夜好眠呢!” 从某些程度上来说,林陵没有撒谎,村长则不自 然的笑了笑,“那就好,没见着什么人吧?” “当然没有,我们门窗紧闭,没谁进得来。” 林陵放下筷子,无害的笑了笑,“村长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不信任自己村的村民,觉得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村长:“没有没有,我是害怕各位道长住不惯穷乡僻壤,再加上我们村里有些人不上规矩,怕惹你们不高兴。” “村长您客气了,吃完饭我们就去村里转转,我们是奉命来捉鬼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哪有习不习惯一说。” 村长:“你们想去哪里转转啊,要不要我让别人带你去?” “不用麻烦了。” 林陵道:“昨天才说村民质朴,想来我们随便逛逛,应该没什么禁忌才是。” “那好吧。”村长是肯定说不过林陵的,索性放弃劝说,只道:“你们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啊,不要在村子里乱跑。” “知道了嘛——” 最后一句是小声对着林陵说的,他呼吸似乎都冰凉的没有温度,林陵打了个寒战后笑笑。 “您放心吧,村长。” 几人走在林间小路,林陵越想越觉得不对,难不成这村长已经知道他们不是云天师推荐过来的人嘛,为何完全 忘了昨天的嘱托似的,不断试探他们的反应。 “温然,我们先去挨家挨户看看有没有正常点的人,然后再讨论后面的事。” 村长是一定不正常了,林陵只能寄希望于这个村子还有清醒者。 “这个时间他们会不会在务农呢?” 林陵看着头上的太阳,辰时对下地务农的人来说已经不算早了,温十道:“可能吧,我家的农活就都是我爹娘干,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现在去田里肯定有不少人!” 说着他身形摇晃了一下,宴歌立刻扶住他:“温十,你好点没,要不回去休息吧!” “我已经好了。” 温十有点不好意思,“昨天可能睡得太久了。” 林陵眼神扫过去,知道那不过是借口罢了,他头上的黑气还在,“这个你拿着,放在口袋里。” 林陵递给温十一张符,宴歌眼尖看出那应该是昨晚符咒的改良版,至于用途,应该连他家小姐都不知道,温十像捏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只要放在口袋就行嘛,还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这就是辟邪的东西,你跟着我就不会有事。” “谢谢郡主。” 性命攸关,尤其还是怪力乱神威胁着,往日里什么嫌隙 也没有了,温然记得当日温十还说林陵配不上自己来着,现在想想真是恍若隔世。 温然:“你们来看这个!” 他走到一颗树附近,那树看上去已逾百年,粗壮的树干遮天蔽日,树的背面则是一堆被烧掉的符文,剩下些残角还贴在树干上。 “这么多被烧掉的符文,可惜了。” 温然一眼就认出来这和昨晚他那房间窗户上的符咒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从昨晚种种迹象表明,这符咒是有一定用处的,如今被烧成这样,不止是恶灵所为还是人为。 “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个村子都比我们想象的复杂,现在开始,大家一定不能走散!” 还好白日里并没有什么幺蛾子,除了一路上静悄悄的,各家各户都没有半点生机,林陵挨家挨户敲过去,好消息是里面大多是有人的,坏消息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开门。 宴歌:“他们见了咱们就好像见了洪水猛兽,难道是有人授意?” “说不定。” 村长态度那么奇怪,村子里又死了这么多人,村长但凡吓唬吓唬这些人,他们不敢出门是正常的,可是他们也不知道云天师嘛,对于天师派来的弟子,一个人都不出门应答还真是奇怪。 (184)偷听的张三 早晨的时候太阳还很好,这会子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糟了,村长是不是叫我们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去?” 宴歌有些害怕,若是不回去说不定真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林陵安慰道:“别担心,他说的天黑是指黑夜,现在只是天色暗了些,我们找地方避雨才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这雨看起来不出几分钟就要落下,林陵眼尖的看到了拐角处亮着灯的小屋。 “我们跑到那家去吧,他们家灯还亮着!” 不止林陵一人看到,几人达成一致便去叩门。 “叩叩叩——” “谁呀!” 林陵没想到门内那么快有应答,宴歌刚要把方才说的滚瓜烂熟的那一套搬出来,被林陵眼神制止了。 “大伯,是我啊!” 一路上,只要宴歌介绍‘捉鬼’‘了解情况’‘云天师’这几个词,无一例外的连村民的面都见不到,再结合那些被烧掉的符文,可见这村子里的人对道士早没了信任,林陵便赌一把,这子女众多的年代,屋内的主人有没有个侄女。 “是琦丫头啊!是琦丫头吗?听着不像……怎么又跑回来了,还是这个节骨眼 上?” 林陵听见屋里一男一女的讨论起来,自己大概是赌对了,这屋主不仅有侄女,还是喜欢会娘家的,不肖片刻,门开了一条缝,对方看到一行四人登时心中警铃大作就要关门,谁知被温然和温十一左一右的抵住。 “你们!”他大声的刚要呵斥,然后看着阴沉的天,话锋一转。 “你回来就回来,怎么还带这么多朋友?” 林陵意识到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这个反应,但在这处处透露古怪的地方,林陵不好害了他。 “啊,是这样的大伯,这些都是我的朋友,特地回来看看您。” ‘大伯’看着林陵,“嫁得好就是不一样,认识的人都这么漂亮,不过你一个出嫁女,怎么还和男人混在一起。” 他眯起眼睛,打量过其他三人,到宴歌和林陵那里是惊艳和贪婪,而到了温十和温然那则多了些算计意味。 林陵被这种眼神盯得很难受,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因为身份的缘故很少有人直视她,更别说用猥琐的眼神打量了。 “大伯,这天要下雨了,您还不让我们进屋吗?” 宴歌的手紧紧抓着林陵,她比林陵更敏感 的知道刚才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手臂上的痛意让林陵一惊,下意识去看宴歌,宴歌羞愧的低下头。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大伯’:“马上就要下雨了,你还往哪走?这村里的雨水一年大过一年,等你们回了村长家,早就浇个半死了。” ‘大伯’看了看林陵,又看了看宴歌。 “这拜访长辈也不说拿出点诚意来,你倒是发达了,你的规矩哪里去了?” 林陵心中呸了一声,还真端起架子来了,面上仍笑着。 “我们回来的匆忙,就没准备……大伯您看,要不让我们先进屋吧,这雨点马上下来了。” “进来吧。” 他眼睛上下一转,让出一条路来,“家里没什么茶水,想喝就到缸里取吧,不要指望我一个长辈伺候你。” 林陵坐在矮脚凳上,打量着这个外表不大,内里却不小的房子,总觉得奇怪的很,还有刚才明明屋子里还有个女子说话,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这屋子装修的空旷,不像是还有房间的样子。 “大伯您先去忙吧,我们坐坐就走,您不用管我们。” “这怎么行?” 方才还说没有茶水的大伯,不知什 么时候给自己端了杯热茶。 “等你们走了我再去忙!” 温十被这态度激怒了,“你是故意的对不对,难道我们还能偷你的东西不成?” “哼,那可未必!” 温然示意温十不要再吵了,林陵则拿出一封信件,正是村长手中那封求救信,讲述了一行四人的目的,‘大伯’眼神接触到信的时候有些害怕的转过头。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村长怎么都没跟我们说,我不认识字,你拿给我看也看不懂,我这个人没读过书,不会写信!” “大伯,我们也没说,这信是你写的啊。” 林陵看着反应奇怪的大伯,提到信,他竟然这么害怕,而且林陵确实根据已知消息默认这信是村长写的,而如今百分百确定,这就是大伯写的。 他这番做法是在暗示吗?这周围有让他害怕的东西? 林陵假装不经意的来到窗前往外看,“这雨下的真大,再晚一点我们就要淋雨了。”、 实则手上像窗户注入神力,突然间万籁俱静,屋里一点雨声都听不到了,林陵知道隐声的效果达到了。 大伯看见林陵在家里走动,更是紧张,“你……你干什么,在别人家随便走 动很没有教养你懂不懂!” “大伯,我不就是你的家人吗,你这是说什么呢?” “你是不是心里清楚!——我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好了好了,大伯何必紧张,我就是随口一说。” “我没有。” 说完眼睛还忍不住偷瞄窗户,林陵立刻跑过去打开窗户,就看到一个男的坐在窗户上竖起耳朵偷听。 被发现后,那男人有些尴尬,“下雨了……我,我只是路过,我来躲雨的。” 细看,这不正是昨天晚上走错门那个吗,林陵嗤笑道:“还真巧,昨天晚上你不小心,今天还是不小心,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世上哪有这么多不小心!” 林陵说了他两句,他还来劲了,“那就是不小心,我又没办法!” “行了,快进屋吧!” 身后是大伯有些惶恐的开口,林陵也没想着在雨里和他啰嗦,她把男子‘请’进屋,接着关好门窗,这男子是个人不错,恶灵不必撅着屁股趴着偷听,他们若真厉害,能无视林陵的术法。 而林陵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这个人,是因为他身上的活人气息很旺,比林陵见过的村长、大伯都要旺盛。 (185)全都在说谎 “三儿?是你,你怎么在这?” 大伯看见男人的脸之后惊呼出声,那人挠了挠头。“陈家大伯,这就是你家啊!” 林陵斜眼看着两位,短短两句话就弄明白了一件事,陈家大伯和这男子认识,却不是认识很久的样子,她眯起眼,大伯注意到她这个动作之后,做出赶人的姿态。 “你来这干什么,还不赶紧走?” 林陵:“走不掉了,好好回答我几个问题再说吧。” 说着配合似的,温然将脚踩在凳子上,让男人想起昨晚这妖女搞出什么东西让他眼睛疼了一晚的回忆,立刻瑟缩了。 “姑娘,真是巧啊!” “我好像说过,不巧,你还不如实交代吗?住在村里既不知道同村邻居家,自己又没家的三儿公子。”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叫张三。” 听到这个名字,林陵嘴角抽了抽,“说!” “我也是被困在这里的,我太想出去了!” 林陵:“什么意思?也?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被困在这了呢?” “额,难道不是吗……先说说我吧,一个月前,我本是要进京赶考,和同村一个有钱的乡绅搭伴坐车,可那乡 绅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人,便使了些绊子给我们,我一气之下就不坐车了,自己走,结果从山路上摔了下来,我在林中走了一天一夜,还遇见了个红衣女鬼!是这个村的村民把我救了回去。” 一个月前,正是村长所说,怪事刚发生的时候,那时候村民还会进林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而眼前的张三,看着他的性格,那经历也就不奇怪了。 “莫名其妙的,村长似乎对我的遭遇很感兴趣,说是要了解事情经过,其实就把我扣在他家院子里了,就住在那屋……我昨晚没说谎,那真是我的屋子,一个月了,每天我除了吃饭出恭,什么都干不了,我想走,村长还不许!” 听着张三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堆,林陵有些无奈,看着说撒泼就打滚的张三,可信度反而高了几分。 “你住在村长家不好吗?有个人供你吃喝还不好?” 张三去考试连本书都没带,若说是遗失在路上了,凭他的性格肯定要啰嗦两句,可至始至终都没提过书,可见是个不想干农活装学习的小人,那么在村长家白吃白喝一个月,应该只有惬意才是。 “一开始 还真好,可是后来我就开始做噩梦,一次比一次真实,到了这几天,我就能感觉到有人在我睡觉的时候掐我,不是假的!早上起来的时候脖子还冰凉一片呢!不光是掐脖子,夜半我经常听见小孩大人的哭声,还有歌声!可我还偏偏走不出这个村子,太吓人了!” 歌声吗?倒是和温然听见的一样,林陵默默在心中盘算温然的八字,他命格中阴大于阳,如今又有神力加持,能比一般人对鬼怪敏感不奇怪,而张三大概是在阴寒之地呆的久了,也能听见哭声。 林陵一行人没怎么着,倒是把大伯感动坏了。“三儿啊,没想到……你今天就留在大伯家住吧。” 林陵有些诧异陈家大伯为什么对张三这么关心,比对自家侄女还亲热,虽说林陵不是他侄女,但那些带有明显歧视的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不带东西就过来’,绝对不是只掩人耳目这一个目的,而是日日说,成了习惯。 大伯突然叹了口气,“这个村子,怕是要变天了!” 说完还贼眉鼠眼的盯着四周,看上去不像自己家,倒像个贼,林陵扶额。 “放心吧,没人能听见这里说话。” 见大伯还犹豫,张三也道:“这妖女……道长厉害着呢,我昨天可见识到了!” “没错,我和这位……”她指着温然,“我们都是云天师派来的弟子,我们很厉害,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们。” “从一个月前开始,我们这村里就出现了不少吊死的人,那些尸体都停在村祭堂里,刚开始时请了个大师贴了符咒,看门的几个都是村里身强力壮的老兄弟,他们的八字也请大师看了,命硬的很,可是现在,那些人全死了,死之前还说有人来索命了,符文也没什么用,现在没人相信道士了!” 这些倒是和林陵猜的不错,不过看门的人都死了。 “村长倒是没和我们说这些,他本来说今天要带着我们去看吊死人的树来着。” 大伯:“树?还是别看了,那树都多少年了,还没有村子的时候就有树了,邪的很,平日里去看一眼都要送命的,你们几个外乡人这么点年纪,哪里像懂什么的样子,还是别白白送死了!” “大伯,你刚才没有否认我是你侄女这事,现在又不断提醒我赶紧走, 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大伯像还是不放心,最终妥协道:“罢了,说都说了,那我就说完吧,我前些时候发现,村长是个妖怪,别人在我家说的话,他全能知道!” “那倒不稀奇。” 林陵看着张三,“这不有个行走的偷听专家吗,大伯,您不会全信了他说的话吧,今天他不就蹲在你窗前偷听吗?” 张三:“我……”他无法辩驳。 大伯突然摇了摇头,“不是,那已经不是人能听得到的了,我和你大婶在被窝里说的话他都能听见,他把我叫过去,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还当着我的面喝血,告诉我别想着声张,不然下次喝的就是我的血!” “你怎么确定那一定是血呢?” 林陵皱眉,“说不定是他为了吓唬你装神弄鬼,弄点番茄汁什么的。” “不是!我一个杀猪宰羊的还能不知道那是血?而且村长也没理由骗我吧,他那么大岁数,弄个番茄汁喝有什么意思……我看他根本就是妖怪,喝完血还很快活似的。” 林陵低下头,“那你觉得,他为什么警告你,却不杀了你呢?尤其是你知道他那么多秘密?” (186)迷惑人的槐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林陵不确定大伯说的是不知道村长的秘密,还是不知道村长不杀他的理由,总之这俩人满口谎话,无论是张三还是陈家大伯,都没对自己完全说实话。 她再抬起头,面若冰霜。 “宴歌,雨停了,咱们走。” 说完还不忘记提点张三一句。 “你不走吗?这里说不定还没有村长家安全呢!” “啊……好好好,好的,姑娘,你等我有一下。” 张三火急火燎的跟着过来,林陵瞧着心中冷笑,温然提议道:“我们现在要不要去树那边看看?” 林陵点点头,“现在也就八点半,就算有邪祟也不能在白天作祟。” 越是诡异的天气不让林陵一行人前行,越是不能坐以待毙,林陵走的时候还不忘拿出一张符给张三,符咒照葫芦画瓢,再注入些神力,总能护一个凡人周全。 “这东西你随身收着,你今晚应该就能睡个好觉了。” 说罢不管叫张三回村长家,他们则前往那颗吊死过好多人的妖树附近去,可走到哪里才发现,面前的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的地方,反而在淡淡的雾气中给人一种生机。 “没错,就是生机 。” 得到温然的肯定以后,林陵立刻施展屏蔽阵法,这东西只能在里面破,从外头是无论如何也颇不了的。 “你们千万不要在阵法中大喊大叫,这样半个时辰之内就算是神帝来了也发现不了,亲测有用!” 神帝本人:“……怎么个亲测法?” “别在意那些细节。”林陵尴尬的笑了笑,总不能自爆在天界的那些年是跟踪狂吧。 “温然,这棵树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我也有这种感觉,我们先站在这里观察一下,不要贸然上前。” “好。” 温然不说她也会这么做,直觉使然。“按照现在的天气,你们看这树哪里不对?” 林陵看向温十和宴歌,两人仔细观察道:“如今已经快立秋了,按照道理不应该一点颓败之象都没有,况且……” “就算是夏天,也不应该有还在抽条的新枝。” 林陵将她没有说完的话接过,树不会一直生长,但是这颗树却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养分一般,再加上那些死去的人,养分从哪里来不言而喻。 “小姐,你说的我瘆得慌。” 宴歌听的头皮发麻,温然严肃道:“确实是,肥料还不像是一般的东西 ,古有云,槐树乃阴树,百年成精会迷惑行人,使其迷路,之后他们的魂魄就会变成树的养料,而那树会四季常青,不过因为魂魄聚集太多,已经不能算是树了,按道理不应该有灵气,应当是怨气才是。” 林陵:“你觉得,这棵树有迷惑村里人的可能吗?” 既然能迷惑行人,那他们几人已经住了一晚上,说不准也已经被迷惑了,那灵气充足一事另当别论,温然道:“并不排除这种可能。” “好……好吓人!” “谁?!” 林陵压低声音朝那边的草丛看去,只见张三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他两股一热,竟尿了出来。 众人闻到味道,低头一看,顿时不悦。 “你一个大男人,遇到点事情怎么这么怂!” 现在林陵已经懒得追究张三为什么跟着他们了,反正他们也不怕这个怂货敢暗中出手。 张三被林陵呵斥,不满道:“可这不能算小事啊,这树会吃人啊!” “人还吃树呢,老虎狮子吃人,怎么没见你怕成这样?” 林陵懒得理他,继续看着温然,“不如我们晚上再过来一趟吧,现在看不出什么东西。” 温然:“走吧,这东西违 背不了自然之力,白天会收敛,我们晚上再过来。” “等等!”张三突然叫住几人。 “我想问一下,你们说的‘他’是什么?” 温然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如你所见,鬼咯。” 他说的云淡风轻,张三欲哭无泪:“啊!我想回家,我不要呆在这里!”、 “那你就走,本来我们也没想着带你,是你自己跟在我们身后的,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别回村长那,更别去什么大伯家,不然你很可能就是他们给树选好的肥料哦。” “行了,你别吓唬他了。” 林陵拉住温然,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村长之所以养了一个月还不杀,一定是需要一些特殊条件,至少现在张三的活人气息还很重,说的太多这种货色容易狗急跳墙。 “那……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对吗?” 林陵干笑一声:“总之,我不是给了你符咒吗,你留着,关键时刻肯定有用。” 张三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这话不就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们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不行。” 温然想起尸体的问题。 “尸体那东西晚上阴气重,现在去刚好,我们去问问那大伯尸 体都摆在哪。” 张三:“什么?你们还要去那里!我的老天,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要经历这些东西……不行,你们不能去,你们不能留我一个!”、 张三瘫坐在地上,边说边手脚并用往林陵身上爬,被温然一脚踹出老远,温十都感叹自家病秧子少爷何时这么大劲了! 说起来,温然失忆之后脾气就没好过,就算现在记忆回来了,气质也有些变化,大概就是不生气的时候别人也不敢造次。 “滚开,再不闭嘴,就把你扔给树,正好试试它吃不吃人。” 张三:“别别别,我闭嘴,别赶我走!” 林陵:“现在就走?还是回去准备一下?” 温然知道林陵要准备的东西是什么,神力总要有一定承载的媒介,不然他凭空手里出来团火,怎么跟温十宴歌还有村民解释。 “现在就去,我们先打探下情况再回去制定战术。” “好,那我先把他俩送回去?” “一起吧。” 送他们回去,村长还有张三也未必是好缠斗的,若是再被抓到弱点,让村长知道他们什么也不会,事情更加麻烦。 “一起走我比较放心,现在是白天,没事的。” (187)村长打断众人计划 “好吧,那村长是不是说过尸体都停放在村口的灵堂?能存放那么多人的地方肯定很显眼,我们往一个方向走,一点一点找。” 确认了张三已经被几人赶走,林陵才说计划,他本就没有想再回去找大伯的意思,那家伙也不靠谱。 温十:“灵堂我没注意,但是我知道村口应该是向南走的,第一天就是我先进的村嘛!” 还知道了这南山村的名字,林陵在心中默默补充,“那正好,你就带着我们走,对了,我昨天给你的符咒你还拿在身上嘛?” “嗯,在我贴身口袋里。” “拿出来,捏在手里。” 温十不疑有他,立刻将符咒拿出来攥在手里,几人刚要离开,突然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几人的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这一下宴歌直接打了个哆嗦。 “村长,您怎么来了?” 村长笑起来:“还不是看你们老不回去,怕你们在村里迷路了,这不就出来找找吗?路上还遇见这孩子,看这方向,怎么,刚才你们是在一起的?” 村长身后张三哆哆嗦嗦的站出来,咧嘴露出个笑比苦还难看。 林陵:“是啊村长, 刚才我们一直在一块,说起来,张三还是我远房表亲呢,没成想在这遇上。” “诶呀!” 村长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这孩子乐意跟着你们呢,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天大地大的,竟然能在这个小村子里遇上,还真是凑巧。” 村长嘴上说着巧合,实则眯起眼睛很是不怀好意,林陵给了张三一个眼神警告他别说话,同样回敬道:“也不算很巧,我这位堂哥要进京赶考这里算是必经之路,而云天师早就不大管事了,这次派我来也是必然,倒是村长愿意招待他一个月,您真是善良。” “出门在外的年轻人,我都是能帮则帮,更何况还是这么有才华的年轻人。” 村长干笑了两声,打算跳过这个话题,“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昨天你不是说那个停尸处有问题吗,我们想去看看的。” “现在就去?要不歇一会吧。” 村长抬头看向像是蒙了灰的天空,“再过一会就是午时了,不是说正午的时候阳气重吗,妖魔鬼怪最怕了。” 林陵听着这话嘴角一弯,“好啊,村长您真是为我们着想。” 她望着大家:“那我们就先回去歇一会吧, 中午的时候再去。” 林陵他们是认得路的,走在前面,同村长的距离越来越远,村长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我老了,腿脚不好,你们回去自会有人做饭。” 说罢,林陵也不客气,干脆甩开村长,张三几乎是跑着跟上了林陵,他可见识到来的时候村长是多么健步如飞,根本不像是个正常老头。 “大姐!道长!我真的没回去告密,我还没回去呢!” 张三生怕林陵多想,林陵也并没有怀疑,张三不可能这么快往返两地,是她轻敌,本以为村长是因为想监视他们才会派张三前来,可今天村长的出现就是摆明了告诉几人,张三不是唯一一个。 宴歌见小姐心事重重,本想说什么也忍了下来,林陵:“但说无妨。” “啊,没什么事情,就是想夸夸小姐,怎么那么聪明,竟然编出张三和咱们的关系来,不过你怎么知道张三进京赶考的必经之路是南山村啊,我们似乎没来过周国。” “呵呵,我不知道。” 林陵神色晦暗不明:“村长却知道。” “什么意思?” 林陵:“宴歌,你觉得,村长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难道没信吗?” 宴歌记得很清楚,村长的表情就是从没信到相信的,林陵笑笑:“那不重要,村长出现的目的就是警告我们,顺便示威,他说‘怪不得张三这孩子总跟着你们’说明他知道张三的行为,无论是不是他指使的无所谓,重要的是他都知道,这是警告,而让我门正午的时候去看尸体就是示威了,因为我们无视了他的警告,他已经当我们是死人了,自然不会在乎死人说的话可不可信。” 宴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会察言观色了,可小姐却能从一段普通的对话里面听出这些东西,她再想说什么,被林陵眼神制止了,因为村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林陵拽着宴歌进了屋子,顺便在门上做了个结界。 “这个村长有意思,我已经能百分百确定他不是人。” 人有自然衰退的症状,就是死了被做成傀儡也会腐烂,可今日的村长可以随便变换速度这一点就代表他不是活人,自然也不是死人。 “那真正的村长去哪了?”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你有什么线索?” 林陵转头看向张三,怎么说他也比他们来的早,还 有刚才宴歌提醒了林陵,张三是周国人,怎么着也比林陵他们熟悉些。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张三紧张的开始回忆。 “线索……前几天村长发了好大的火算是线索吗?” “是谁惹了他。” 鉴于这村长一直笑眯眯的这点,突然发火就很奇怪。 “没有人啊,最近那种事闹得人心惶惶,谁会出来串门,就村长自己在家里自言自语,这我才能记得时间长一点嘛,他嘴里还嘟囔着什么‘阿秀’‘别找我不是我’‘我都已经还清了还缠着我干什么’‘那你就再死一次’诸如此类的话,越说越生气。” “阿秀……这个名字。” 太大众了,真是不好找。 “是啊,阿秀,也不知道一个故事能有什么好生气的。” “等等,你知道阿秀?” 林陵敏锐的捕捉到这点,张三摸了摸头。 “知道啊。” 温然:“那还不快说。” “这……谁不知道阿秀啊,你这么吓唬我干什么?” 张三边后退边说。 “住在这一带的人都知道,阿秀那个不检点的荡妇,她……” “你会好好说话吗?” 林陵不知从那里使出力量,张三身后的板凳被劈成两半。 (188)阿秀 “你你你……” 张三早就完全怕了这个女道士了,不敢造次,只委屈的说,“这就是个故事,神话故事你懂吧,给我将的人就是这么说的,也不是我评价的,就是说从前有个叫阿秀的女子……” 张三经过林陵收拾用词变得谨慎了许多。 总结下来就是阿秀并不是这个村的女人,是跟着在外做生意失败回乡丈夫来的,长得好看,身材丰腴,穿的衣服也是这个偏僻村子里没见过的款式,据说她走到哪里都有股香气,但是村里的女人都很不喜欢她,说她不干活是个绣花枕头不中用,他丈夫死了之后,那群人更是背地里说很多难听的话,克死丈夫一类的,后来她大了肚子,也不肯说孩子的爸爸是谁,更没人待见她了,没人卖东西给她,把她赶到村中最破的房子里去住,最后她死了,因为生孩子的时候没人肯接生,她死了很久都没人知道,是有人闻到她屋子里有臭味才发现蛆虫已经爬了满地了。 宴歌听完惋惜道:“她活的很难,其实她也没犯什么错,那些村民就算觉得她不检点,怎么,霸占别人的房子就是对的吗?” “对于村子上 的女人来说,她长得好看就已经是罪了,她不用做什么也会被排挤,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反正阿秀都已经是众矢之的了,那么没收罪人的财产也就理所当然了。” 温然没有同他们感伤,而是问道:“你知道这个人葬在哪里吗?” “不知道,这偏僻地方不是谁都能打棺材下葬的,得有儿女的,或者从年轻就开始攒杠棺材钱的,她大概就是裹了草扔到乱坟岗的。” “那你知道阿秀是生下孩子力竭而死还是难产没生下孩子死的……你觉得哪种概率大?” “这……”张三悻悻的说:“这就是个传说故事,十里八乡乱传的,不一定真……不会吧,村长嘴里说的阿秀不会就是她吧,那也太……没想到事情是南山村发生的!” “不然我们干嘛问你这么多,安静些!” 温十都被张三折服了,竟然反应这么慢,能活到如今还算村长慈悲,他其实也不明白温然干嘛对这事这么感兴趣,只是不好打扰。 可林陵知道。 “你是想确定到底是胎灵还是婴灵对吗?” 胎灵还不能算是个完整的人,身上有脐带和母体相连,这样‘鬼’就只有母 体一个,而婴灵已经出生,是最邪恶的灵之一,他们天真且残忍,若母体有意喂养还能通过蚕食怨念长大,这两个灵体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是啊。” 温然叹了口气。 “阿秀一生不受待见,她的死是村子里所有人促成的,我怕她怨气太重向全村报复。” 林陵同情她的遭遇,可若对方真是天道指明要除掉的邪祟,林陵也必须尽快下手除掉后患。 “那我们中午去过停尸处再去乱坟岗找找阿秀。” 温然端起茶杯。 “这个村长还真会挑时候给我们,那就遂他的意。” “我……我也要去吗?” 张三弱弱的开口,林陵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自便。” 林陵:“温十,你昨天身上有伤,要不还是在这待着吧。” “不,我还是跟着你们吧,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也比宴歌强些,遇到事情也能护着点。” 温十环视一周,完全没有把张三当个人看,张三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继续当鸵鸟,死活不出这个门。 林陵笑起来:“那你和宴歌都记着,把符咒捏在手心里,遇到心慌或者怪事就不断揉搓符咒,破了也没事,不要残缺就 好。符咒的力量可以帮你保持清醒。” 其实不是符咒的力量,而是林陵残留的神力,她说话没有背着张三,对方接不接受好意就不得而知了。 林陵没想到的是,村长竟然让陈大伯来带领他们去停尸处。 被叫做阿财的大伯一脸惨败,一路上没和林陵多说一句话。 “就是这里了,邪门的很,我可不想进去送死,你们自己去吧。我站在门外等你们,看完了赶紧出来,别招了晦气的东西。” 宴歌:“需要给大伯一张……” “不用。” 林陵打断道:“他用不上,我们进去。” 停尸房里烟雾袅袅,朦胧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林陵嗅到这不寻常的气息,警惕道。 “这地方千万不能分神,温然走在最后面,我打头,你俩走在中间,每个人都要拉着前一个人的衣襟。” 宴歌一脸警惕的看着周围,温十紧紧拉住用宴歌的衣角,生怕她出现意外,林陵眉头紧皱有些喘不上来气。 她小心翼翼的探着前面的路,突然——林陵感觉身后一阵轻松,顿时心下大骇,“不好!” 这是一个小村庄,一个似乎人人和善的小村庄。 林陵一回头 ,整个灵堂的景色全变了。 有人大喊:“砸死他,砸死他,她这个害人精!” 女孩抱着脑袋不停的哭,直觉告诉林陵,那个女孩是阿秀小的时候。林陵走过去,蹲下来,摸着她的脑袋——“小妹妹,你怎么哭了,不怕不怕,姐姐给你买糖吃。” “他们都讨厌我,我不是害人精呜呜呜——” “你当然不是,你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孩子。” 林陵现在的感觉很奇怪,心底的喜悦催动她说更多的话。 “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我会帮你的。” “姐姐,你人真好,那你代替我留在这里吧,我在这里好久好久了,我好寂寞啊!” 小女孩的表情越来越诡异,直至最后变成粗犷的男声,她突然掏出尖刀朝林陵刺过去,只差一点,林陵的脖子就会被划破。 还是千钧一发之际,林陵意识到阿秀小时候并不生活在这个村庄,才清醒过来。 “你在做什么,小妹妹。” 林陵起身同那小女孩拉开一段距离。 小姑娘咯咯的笑起来:“我?姐姐不是要帮我吗,你替我留在这里好不好?” “你是谁?” 林陵手中蓄满神力,女孩委屈的哭起来。 (189)灵堂 “你凶我,你骗我!你说过要帮我的,为什么不愿意替我留在这里?啊!!” 林陵没再和她废话,一拳过去小姑娘瞬间湮灭,林陵摇摇头,看起来这还是个未开化智慧的恶灵,在幻境里,那些幻化出来的鬼东西是伤害不了人的,只要别迷了心智答应他们什么事,保持清醒很快就能走出来。 果然,周边的嘈杂随着女孩的消失,眼前的迷雾也散开了。 林陵睁眼看见其他几个人也在痛苦的大叫,连温然嘴里都喊着什么司命,林陵挥手,温然清醒过来,心下了然。 “没想到我也着了道了。” “这迷雾有问题,我们先把他俩安置好吧。” 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几个人喊醒,此时灵堂的雾也散尽了,林陵这才得见院子的全貌。 这个院子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祭祀地,院子中间摆放着很大的香炉,十几副棺材安静的躺在香炉旁的地上。 林陵:“这么久了,这些人都没有入土,不怕时间长了尸体腐化吗?” 温然走上前就要掀开棺木,温十一把拉住他:“别……别啊!” 万一这里面是个什么妖怪会吃人,他不就交代在这里了吗, 他肯定跑不过怪物啊,温然对他这样十分不满:“害怕就往后站。” “温然,他担心的没错,不然你先画个阵法?” 温然知道林陵在担心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不多了,我们都省着点用。” 接着笑起来朗声道:“这些东西吓不倒我,你往后退就行。” 林陵没有再劝,然而棺木掀开的刹那,温然和林陵的脸色都变了,这棺材里怎么没有尸体? 但衣服却规矩的放在里面。 温然面色凝重,“没有尸首,也没有下葬。” 这倒是让他想起某个邪术,可他都已经轮回十生十世了,此法竟还没有得到抑制,甚至广为流传到小世界来了吗? 林陵掩鼻推开其他棺木,里面竟然都是一个样,尸首全部不见了。 “有人在笑。” “我也听见了,有人在笑。” 宴歌与温十一前一后的开口。 “小姐,你听到了吗?” 突然间整个院子的大门关了起来,霎时间天昏地暗,一阵妖风四起,林陵在地上化了个小圈,看向宴歌和温十。 “从现在开始,呆在这个阵里不要说话,不要出去,外面有我和温然。” 说罢,突然传来一阵毛 骨悚然的笑声,又夹杂着很多人的窃窃私语,吵得人头疼。 “啊哈哈哈,让我尝尝这小姑娘的皮肉嫩不嫩!” “她是我的!” 林陵:“看来还不是一只恶灵……还不现身吗?” “哼!” 一只看起来能力最强大的开口,“你一个道士,找我干什么?” 林陵在心中默默松了口气,还只是把她当道士,那便不足为惧。 “请你喝茶,不行吗?” “呵呵呵,我在你身后,你却看不见我,有什么本事请我喝茶?” “找死。” 林陵目光微寒,一股神力过去,无形中那东西被禁锢住,不得不现了原形。 那是个吧很难形容的东西,脖子歪着,眼球突起,嘴角却挂起被设定好弧度的笑容。 “你是吊死鬼之一吧,死相这么难看,还没过了七七就敢装大佬出来害人。” 林陵催动枷锁,一收力道,将那东西魂飞魄散。 “可惜,在我面前,你还没有那么大能耐遮天蔽日。” 那凶灵不是自然变成的,而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不然很多东西七七之前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能快速修炼的家伙,背后之人才是可怕。 林 陵:“这个地方阴森森的,再不走真的要有大事了,这次那背后之人只是为了探探我们的底,才放出这个没用的东西。” “嗯。”温然也赞同,“只是,乱葬岗我们还会要去吗?” “去,现在就去。” 门外,陈大伯在门口不断踱步,闭着眼睛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见到林陵一行人出来,明显放松之余又有些紧张。 “你们……这里面没什么害人的东西吧?” 宴歌惊恐道:“这里面——” “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倒是大伯,你怎么确定这里面的东西会害人呢?” 林陵似笑非笑,“这些生前淳朴的村民,死后也只会央求我们帮忙呢,里面安全的很。” “是吗,那就好。” 陈大伯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林陵意味深长道:“我们还会再来看看情况的,下一次,你就不用带我们来了。” “这可不行。”陈大伯直接拒绝:“这要是被村长知道了,我……” “也行。” 林陵看着陈大伯随后笑起来,“这里路多复杂,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要是没有大伯带路,我们怕是找不到回去的路呢。” “那我现在带你们回村长家吧。” 林陵:“我们还想自己转转呢,天色还早,大伯你看……?” “不行。” 陈大伯再次利落的拒绝,“村长说了,必须我怎么送来的你们,就怎样送回去。” “哦,那村长的意思是,只要我们回了村长家,之后再往哪去你一概不管,是吗?” 陈大伯说话绕不过几人,只能点点头。 “按道理是这个意思,我只要把你们带来停尸处再带回去就行,你们之后再有什么事,和我无关。” 林陵和温然对视一眼,“村长还真是为我们着想,行,那我们就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几人都没有说话,林陵和温然用那看不见的红线对话,经此一事他们已经确定整个村子都在村长的监控下,阵法是无效的,而温然这镯子是从神界带下来的,他们不知道。 温然:省着点用神力,我看你用起来不知节制。 林陵:我会注意。 神力在小世界是无法恢复的,他们又不是专门除妖的,自然处处掣肘,温然帮忙开馆也是如此,林陵手中还有温然用于重启世界线的内力丹,如今也用不了。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残留的自然气息不由让林陵陷入深思。 (190)拖油瓶 这次的对手比想象的难缠,实力也不弱,光打头阵的也不是破喽啰,面对这样来者不善的东西,究竟要把误入的宴歌他们安顿在哪里才算安全呢? 突然,林陵脑海里传来一些声音。 【这附近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最安全的还是村长那里。】 【林陵;温然,你?】 【我开了灵阵,你把他们安置在村长那,我帮你。】 温然的能力毋庸置疑,想到他明面为了自己的功德不插手,暗里一直帮着自己,林陵心中一暖。 村长家—— 一进门,村长便笑眯眯道:“回来了?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大伯抢在林陵前面说话,“村长,我把他们都带回来了,您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家了。” 村长不耐烦道:“走走走!” 他看着陈大伯,意味深长:“最近不太平,要多留意身边情况。” “是,村长。”他把头垂的很低,等陈大伯走后,村长又笑眯眯的看向林陵他们,表情切换的速度就差明晃晃的告诉你‘我们有鬼’了,宴歌突然背后一凉。 村长:“几位,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村长说的是什么危险呢?” 林陵佯装听不懂,村长颇为认 真道:“这深山野林的,当然是野兽了,你们别多想。” 他指着陈大伯离开的方向,“为了防止你们受伤,我才找人盯着你们,其实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能理解的,对吧?” “当然啦。” 林陵笑起来:“村长的良苦用心,我们铭感五内。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能不能回去补个午觉呢?” “各位道长赶紧歇息。” 村长拱了拱手做出请的动作,回房间的路上遇上了张三,看他也想跟上来,林陵忙喊住。 “你就好好待在自己的房间吧,我们真要睡会。” 张三见四人往一间屋子里挤,显然是不信的。 “那一会万一有危险?” “你都待了这么久,不是没有危险吗,回去吧,没事。” 张三一无所获的回到自己房间,林陵待他走后又画了个阵法。 温然:“你还是觉得这个张三有问题?” “不得不防。” 林陵自是知道他不是鬼怪,不过以防万一,“我们待会出去不能让人发现。” 说罢才想起温十和宴歌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便解释道:“待会我和温然两个人出去就行,我们会给你们画个阵法,不出去就不会有事。” 他俩 知道自己只会拖后腿,便没有反驳,温十:“到时候真有怪物,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你们要面对的或许是无形的怪物,蛮力是行不通的,我们没回来之前,你俩千万不要乱跑。” 他们虽说不是小孩子了,但难免鬼怪玩小兔子乖乖的套路。 “就算你见到我们回来也要警惕,千万别主动出圈。” 林陵将他们送回自己的房间,边画边叮嘱,傍晚的风有些凉,林陵和温然将外面的路线全部摸清楚之后,悄悄的走出了村长家。 越是靠近乱葬岗的地方,越是凉的让人起鸡皮疙瘩,林陵不会看风水,也知道这地方不对。 “坟地本就是极阴之地,虽说忌讳照太阳,但是一年四季都照不到太阳必定使阴气汇聚无法超生,这附近没有高树却仍旧透不出光来,看上去就好像有天然的屏障将此地笼罩住了,这乱坟岗不愧是乱坟吗……” 温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林陵也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张三鼠头鼠脑的不停哆嗦:“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因为林陵提前画了阵法,所以在张三的视线里看不到他们,张三四处张望:“ 明明就是往这边来的啊,怎么……人呢?” 温然没说话,扯了扯林陵让她看周围,林子里的黑气不知何时聚集了不少,还有阵阵低语随之出现,围绕在张三身边,而他这个没半点天赋的浑然不知危险已经降临,还不知死活的想要找到林陵。 一个裹着黑气的骷髅‘嗖’的朝张三移动过去,细看还能发现未腐烂的血肉。 “竟然都诈尸了?!” 林陵一出声,张三大喜道:“我……” “滚!” 林陵万分嫌弃,阴气聚集的太多,他们那小儿科阵法也就不管用了,不然张三就算被吃剩个骨头架子,林陵也不会大发善心的救人。 温然:“不想死就少说话。” 被两人接连呵斥,张三也觉得理亏,默默退到一边,这些都是战斗力很低的东西,林陵舍不得为数不多的神力,最后赤手空拳上阵,没受伤也没占到便宜,可以说战斗到精疲力尽。 事情都解决了,张三才冲上来,刚解释了一个字就被林陵无情打断。 “让你在自己房间里睡觉,你又跟着我们干什么,是不是前几次没有给你教训让你觉得我很好说话?” 温然:“你知不知道耽误了多大 的事?刚才那种情况,我们救还是不救,你怎么这么碍手碍脚啊?” 得亏温然恢复神帝记忆斯文多了,不然早问候他八辈祖宗了,张三畏畏缩缩凑过来:“我呆在房间害怕,我……” “大哥,我喊你大哥行吗,我不是在玩,你能不能别碍事?” 张三被一个女子接连数落,并且在他知道对方不仅不会杀了他反而会帮他之后嚷嚷起来。 “你们找线索就是为了救人,我也是人,我跟在你们身边你们应该先救我!” “呵呵。” 林陵冷笑一声:“正因为你是个人,我怕损功德才一次又一次容忍你,不代表你作死我也要负责,大不了这点功德我不要了,我最后告诉你一次,这个地方最安全的就是村长家,你想活着就不要乱跑!” “你早上还说村长不安全呢,现在改口,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骗我,我要真出了事你又不会负责,你们这些黑心肝的道士,亏我相信你们!” “无可救药。” 林陵头也没回继续向前探索,摸清了这些小鬼的实力,她连阵法都不画了,就是张三一言不合就大喊大叫,林陵的行动很受阻碍,他们根本没找到什么线索。 (191)张三当面告密 无奈,林陵只能回到村长家。 宴歌警惕的开门:“小姐!你们怎么这么快回来,我以为要到明天早上呢,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你们遇到危险了吗?” 宴歌摇头:“没有,村长倒是喊过我们出去吃饭,我们说不吃了他也没强求。” 温十看见温然身后的张三,不解道:“他怎么在这?” “你问他,我们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早。” 张三本以为会得到同情,一箩筐的说了出来。 “我就是一个人待在屋里害怕,就偷偷跟着出去了。” 宴歌:“但没道理啊,小姐明知道他不老实,事先就注意过了啊。” 林陵会意自嘲一笑:“他用了我给的隐匿符咒和障眼法符咒,所以我们没有察觉。” 温十瞬间火冒三丈,“那两张符是防鬼的,你他娘的竟然又用在我们身上了?” “因为你,我们没办法行动,张三。” 林陵幽幽的开口,张三道:“你刚才不是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还没完没了了是吗,你们要是再这样说我,我就去告诉村长你们的意图,我看村长让不让你出去!” 林陵像看猴似的笑道:“自便,你最好现在就去,说 不定能看见村长的真面目。” 温十心疼死那两张符咒了,冲上来:“看我不卸你一条腿!” 张三没想到这点威胁根本没用又真的担心温十会揍他,连忙跑走了。 温十:“这个张三是个很大的变数,他总是恰到好处的干扰我们,我怀疑他就是村长安排在我们身边的内应。” 这种情况林陵早有预料,只是见张三胆小的样子以为他是因为害怕才选择村长,如今立场坚定,不确定的事情反而多了。 “我们做的事情,不仅村长知道,村里的其他东西都没瞒过去。” 宴歌被说的发怵:“小姐,你别吓我。” “算了。” 林陵做冥想状:“就是还有几点我没太明白,明天早上再说吧。” 就是多耽误一天,这个村子的风险就多一天。 午夜,辗转难眠。 温然悄声问:“睡了吗?” “还没。” “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村子从我们来到现在,几乎没看见村民,我们经常来来回回的,就算是故意躲着咱们,也不该连种田的都没有。” “嗯。” 林陵回想起来,“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了,甚至家禽都没有几只……我推翻一开始说 村长控制全村的理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可能是假的,是有个什么东西,为我们搭建了一个舞台,或许他拖住我们是为了成就什么事情,又或许他们就在台下看戏,我们所作所为都是出洋相罢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早在出云国之后,温然就已经发现,创世神距离现在太久太远,他们这些长久不进入小世界的人根本不知道小世界发展成什么样子了,“可我们证据不够,我以前也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如果真的有人能费尽心思制造这么庞大的局给我们,那幕后人的力量……” 他突然停住了,那逃亡的幽魂叫林陵师父的,“林陵……你还记得远古的事情吗?” “这些东西就像障眼法一样,只要找到突破点就能撕开一条口子。” “如果我们出不去,说不定就要沦为什么东西的养料了,或许是那颗树,他的灵气很充足。” 林陵答非所问,温然很轻的陪她转移了话题。 “没有如果,我们一定能出去。对了,那个陈三,我们一直不动手就是不希望有损功德,可按照现在的推论已经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个傀儡还是 真的误打误撞入局的人,能躲则躲吧,太不值得动手。” “嗯,其实远古的事情我没什么印象了。” “嗯?” 林陵:“多说无益,睡觉吧,说不定明天就有答案了。温然,你还记得那天下雨我们第一次进陈大伯的家吗?当时我们是不是还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对,可是她一直都没露面,她家也不像是能藏人的。” 林陵若有所思的盖上被:“我觉得我们明天早上可以再去一次,试一试,看一看。” 其实林陵根本不知道突破口会在哪里,若真有人做了十全准备,又岂能被轻易破解,可他为何又要大费周章的算计林陵呢……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村长叫你们过去一趟。” “嗯,知道了。” 林陵拉开帘子才发现,今天是个阴雨天,把本就压抑的环境衬得像个永夜,他们还没进村长屋子就听到张三的声音。 “村长,你可一定要相信我,他们几个昨天往乱葬岗那边——” “村长,今天的饭够早的,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林陵看到张三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人还是这样奇葩,从始至终的二选一 都往死路蹦跶,温十狠狠瞪了他一眼,“早知道昨天真卸你一条腿。” 村长见他们来倒是脸上立刻堆起笑:“几位道长都来啦,正好,我有事情找你们。我听说——” 他环视一周,“你们昨天去乱葬岗了?” 这些林陵进门的时候就听见了,张三也不怕实名举报,他已经做好了要戳破一会林陵谎言的准备了,谁知林陵大方承认道:“是啊,昨天我们两个人去的。” 可能是没想过林陵承认,村长卡了一瞬。 林陵:“村长不是写信给天师,因此我们才来了这个村子调查,若我不走走看看,哪里能知道这些枉死的村民是怎么回事?天师来之前特地叮嘱我了,说他和村长是老交情,一定叫我细细检查——还是说,村长您在信里说谎了,其实您并不想查?” “没有没有,你们哪里去不得,腿长在你们身上,就是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总需要个村子的引路人,万一有危险,也好通风报信。” “危险……说起危险,我觉得村长在此地一定是德高望重,不然我怎么从没见过村长害怕过,想必是极有阴德的,不然您亲自带我们过去?” (192)阵眼 “这……” 林陵笑着看村长:“身为村长,还有什么事情能比村民们的安危更胜一筹呢?说起来,咱们村子没有合族的耆老吗,这地方只有一个村长操劳?” 这当然是不现实的,越是这种偏僻的村落,越是会排。外,基本上一个村子就一个姓,而而平时做什么事情都得一帮老头子决定,林陵越来越怀疑这地方的真实性了,见村长有些紧张还没找到借口,直接换了个话题。 林陵看着张三:“不过,我不建议带上您身边这位,他啊,八字不好,老是莫名其妙的惹上奇怪东西,吓死我了。” 村长或许觉得自己跟着最稳妥,一口同意下来,他身后的张三脸色显然就不太好了。 村长:“你们下午要去哪里,我陪着你们一起。” 林陵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张三:“下午的事情下午再说,村长,我今日起得早,再回去休息休息。” 她边说着还打着哈欠。 “好困……” 回到房间—— 宴歌咬牙切齿:“没想到张三那个狗崽子真的去告密!” 林陵:“这个村子是村长的地盘,他知道的说不定比张三知道的还详细,你们有没有注意窗外枝头的喜鹊?” 温 然若有所思:“看到了好多次,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 他闭上眼睛沉默一会肯定道:“是同一只,我尝试着和它沟通了一下……啊,这都是林陵师父的绝活,我也是偷学过来的。” 温然摸摸鼻子显然是在说谎,温十虽也好奇自家殿下怎么会的越来越离谱,又不敢问,林陵面无表情的作证:“我也会,这确实是一种独家秘传的能力。” 温然定定的看着那只鸟:“应该是外界不小心闯进来的,不属于这儿,或许,它是一个突破口。” 说着将那只小鸟叫了过来。 喜鹊是有灵性的鸟,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温然将门窗开了一丝缝隙,一直圆滚滚的小鸟飞了进来。 温然不停点头。 “喜鹊说它住在村子附近林子的桑树上……啊对他有名字的,叫喳喳。前些日子她出去觅食,回来就找不到路了,然后就到了这里。” “叽叽喳喳……” “渣渣说,这里不是南山村,让我们先办法离开。” 林陵:“万物有灵,这些小家伙比我们敏锐。” 宴歌这几天跟着林陵也算见识到不少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但还是忍不住对眼前圆滚滚的小东西充满好奇,小喜鹊 看着满怀爱意的宴歌,不由向后退了退。 “叽叽喳喳……” 林陵忍俊不禁:“宴歌,你吓着人家了,你这种眼神太让人害怕了。” “嘿嘿,我见他可爱,他真的能听懂我们讲话!” 宴歌挠挠头:“原来小鸟也会害羞的。” 林陵:“那小喜鹊知不知道能怎么出去?” “叽叽喳喳……” 温然:“看来是不知道,不然也不能这么久不走。” 温然打开窗户放走渣渣,越发感觉他们被困在一个巨大的牢笼里。 “看来要想想其他方法了。你说有没有可能村长其实是一缕灵?” 林陵灵机一动:“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一开始推断村长是傀儡,但所要消耗的力量太大,以至于林陵把那位素未谋面的敌人想的十分强大,可若村长只是附着在某个物品上的一缕灵,那事情就简单多了,这样的寄生物无法自由行动,只能短暂离开阵眼,结合幕后之人放出凶灵却从未在夜间找林陵的麻烦,也不难看出是虚张声势。 “竟然用这样的障眼法迷惑我们,我们竟然也被戏耍了。” 林陵冷哼一声:“这种低级的手法,我们本一眼就能看穿,这次没有丝毫察觉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温然:“现在想想,村长接待我们的房间摆设似乎都不寻常,如果……是那样……就有意思了。” 宴歌和温十静静的看着俩人一来一往的打哑谜,默默对视了一眼,怎么有种他们认识了几百年的错觉? 宴歌:“小姐,说了这么多,那个张三还会不会回来捣乱啊?” “管他,我再抓着他肯定打断他的腿!” 温十愤愤道:“不然我和宴歌看着张三,你们去办事?” 宴歌:“你怎么这样,我要陪着小姐……” “不。” 林陵正有此意,宴歌和温十去了也未必帮得上忙。 “这个张三是个油子,你跟温十替我们看着他正好。” 他们小世界原着居民对原着居民动手,总比林陵欺负凡人消耗的功德少。 第二天下午,林陵如约来到村长处。 “村长,咱们什么时候能一起去村子其他地方逛逛?” 温然趁着林陵对话的时候不留痕迹的打量四周,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毫无规律的散落在地上,他们只见看似毫无规律又好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见温然朝自己点头,林陵接着说:“村长,您看这天不早了,不快点出门转转就黑天了 。” “我……我这里还有不少事,等会我叫阿财来陪着你们,行不行?” 林陵故作为难道:“这……村长,陈大伯他……您都答应我了,怎么还能反悔呢?” “道长啊,你体谅一下我这么大年纪吧,你先回去休息,我这就叫阿财来,要是他欺负你你就跟我说,他是村子里的老人了,有他陪着我放心。” “也好。” 林陵佯装看天。 “这日头还不小,我们晚些时候动身。” 房间内,林陵和温然交流情报。 温然:“这次的收获真不少,村长房间放了不少他用不上的东西,比如他看起来不是什么敏而好学的人,桌面上却摆着砚台,墙上挂着荷包……针脚很细密像是女式的,一切都太奇怪了,像是按照金木水火土摆的五行阵。” “五行阵吗?这么简单的阵法我们竟然没发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这样的地方,到处都可以是迷惑我们的东西,我们的注意力一直在别处,没察觉到阵法也是正常的。” “阵眼呢?一定会有阵眼的吧?” 说罢,她和温然同时想到了皮笑肉不笑的村长,心中了然。 “是村长,这个阵法的阵眼是村长。” (193)出幻境,真正南山村 林陵:“他从未移动过,就在他那个屋子的方寸之地,连我们吃饭都是笑盈盈的看着除了那次去森林里找我们——焉知不是另一个障眼法!” 这样就清晰了,温然说:“他是某个人派来的阵眼,所以即使他再不放心我们,也只能派别的‘人’看着,而不能自己移动,现在已经确定了阵眼和阵法,我们先做点准备,毕竟我们不知道这个阵破掉之后,我们身处何处,是不是危险重重。” “嗯。” 林陵心中盘算好时间,至于张三,这个人确实是误入迷阵的人,可品行不佳,就任他自生自灭好了,过了一会,林陵几人又到了村长那里,他见到林陵有些惊讶。 “你们这是打算好了去村里转转了吗?阿财还没到,我这就叫人去喊,你们稍等一下。” “村长,你一直站着,不累吗?” 林陵打断村长,“这里有椅子,咱们坐着说话吧。” 村长有些紧张,“不了不了,我老了,总坐着腰疼。” 林陵:“那村长为何不换个地方站,这地方都让您站出个坑来了。” “啊……” 村长往地上一看,擦了下不存在的虚汗。 “道长说笑呢吧,我站在同一个 地方只是习惯了,不碍着您什么事吧?” 村长不知道哪里露出了破绽,可想到来的不是云天师,顿时没那么害怕了,反正这几个小道士根本没名气,当然也不能怪村长这么想,林陵本来就不是个道士。 林陵看似无意道:“不碍事,村长,你站在这里当阵眼累吗?” “不累……” 村长突然停住,对上林陵盈盈无波的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 说着指了指下面,村长脚下不知何时出现阵法。 “你们!趁人之危……” 村长的话还未落,就变成了一缕青烟。 周围的景象迅速坍塌,再一睁眼——青山绿水高树小溪。 正是他们来的时候休息的树林。 温然:“没想到这么容易的阵费了我们这么久的时间。” 那个人要么就是歪打正着,要么就是极度了解温然和林陵,知道他们要积攒功德不可能随意杀人,不然换个脾气爆的感觉村子不干净,杀两个村民早破了阵。 林陵面色凝重。 “这只是他送给我们的前菜,能杀了我们自然是好,不能也能拖延时间。” 林陵望向前方的路:“这条路的雾气都散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 赶路吧。” 同他们一起晕倒的还有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张三,宴歌踢了踢还在昏睡不醒,在那叫娘的张三。 “小姐,我们要不要叫醒他?” 林陵厌恶的瞥了一眼张三:“不用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林陵放下的心不肖一刻钟便又提起来了,几个人站在村口,这次都看见了‘南山’的石碑。 温然:“没想到那幻境竟然是一比一复刻的……” “总之,这里的气息正常多了,不论那人有什么目的,这里应该是‘终点’了。” 真正的村子没有过分压抑的感觉,却有一些不对,不过说不上来是哪里,按照幻境的路线,他们成功找到了村长家说明了云天师的情况。 “各位道长,我们这个村子里最近怪事很多啊,弄得村子里人心惶惶的。” “不会是有人上吊吧……” 林陵不在乎形象的拿起桌子上的果子就吃,村长摇摇头。 “是这几日去林子里打猎的村民,有不少看见了鬼,开始的时候大家以为是看错了,可越来越多的人都声称看见了,而那些人又都染了病卧床不起,渐渐的,大家都不敢出门了。” 这倒是和幻境不太一样,林陵正色 请村长多说说。 “据说是无头女鬼,头没了但衣服还在,一看就能认出来,他们一旦到了晚上就出来,白天这村子又和平时一样,得了病的先是高热不退,接着呕吐不止半夜说胡话,再这么下去,他们要没命了啊!” “这些都是村长亲眼所见吗?包括女鬼?” “不是。” 村长摇摇头:“我没出过门,年纪大了,这些都是道听途说,不过大家伙都这么说,应该也是可信的。” “那女鬼是一个还是一群?” “这……”村长卡住:“我就更不知道了,毕竟是无头的,要不你们去见见那些见过的人吧,他们知道的比我多。” “好。” 林陵怀疑的目光再村长身上停留一瞬。 “村长,您亲自带我们去?” “对啊。” “好。”林陵和温然眼神交换,至少能证明这个村长是个真人。 “离我远点,滚开!” “有鬼,救命!” 还没有见到那些病人时候,他们嚎叫的声音就传出很远很远,村长带着他们走近一排泥瓦房,温然皱了眉头:“这些人都住在一起?” 村长:“是啊。他们日夜说胡话,扰的大家都不能睡觉,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村民一致同意才把他们都安排到村边一间空房子里。” 林陵:“那他们能吃饭吗?” 村长叹了口气:“他们什么都不吃,后来我看着他们要饿死了,就叫村里人绑起来给他们喂饭,可是他们像疯了一样比平时力气还大,实在是管不了。” 看来这情况比刚才村长描述的严重多了,林陵本以为是有些疯癫,没成想变成这么麻烦的局面。 林陵:“我知道了,村长一会我们自己进去就行。” 越靠近,越能听到门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呜咽的叫人头皮发麻。 “吱嘎——” 门被推开,林陵望着里面眼神空洞,张着嘴乱叫的村民,好像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点都没有被开门的人影响到。、 “他们好像——” 温然严肃的接过话:“他们的神识被抽走了。” 抽走神识无异于要了他们的命,而没了神识的人即便转世投胎也是代代疯傻痴呆,“下手之人真是恶毒,这么多人的神识够他轮回万年畜生道了。” 林陵观察了一下房子的走向,“这里阳光充足,阳气很重,一时半会没什么问题,就算是有人死在这里,也不会化为恶灵的,我们先走吧。” (194)真村子,疑点重重 出了门,村长急得直踱步。 “诶呀,两位道长,你们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吃饭啊,这都已经五六天了,要是再不进水米,他们真要被饿死!” “不用担心。” 他们的神识被抽走,只是因为抽的太快太猛以至于身体没反应过来才疯癫,但本能还在,只要阳气最重的时候他们可以短暂的恢复。 “村长,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午时叫人去送饭和水给他们,不用进门,摆在门前就好,不要荤菜只能吃素。” “那……他们真的会吃吗?” “您可以试试。” 林陵没有承诺太多,回了村长给他们安排的房间。 林陵:“温然,你觉得他们的神识是被人关了起来,还是打散了?” 后者的概率太小,而且是吃力不讨好,谁都不必要关着几个普通村民的神识,可前者……又是谁要练什么阵法? 温然:“总之,我刚才在那屋子旁边画了个阵法,低等凶灵是进不去的,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找到他们的神识。” 几人说干就干,除去一些猛兽出没,村长不让去的地方,林陵又回了村长那打听情况,他们刚才在浅水塘感觉那地方是一滩死水,可路过的村民却说以前是活水,村头还出现了不像人的脚 印,一路跟着竟然又走到那些疯癫的人的屋子里。 林陵:“屋里的人再不醒来也撑不过几天了。” 找到他们丢失的神识并不容易,林陵只能尽力而为,而这些人都说见过无头女鬼,他们的神识都是丢到一处,他们又去确认了一下阵法,做了些标记,林陵便直奔村长家。 因为这个真的村子看上去也并不真,他们想知道和幻境到底有多少重合。 村子:“道长,你们有哪里不太明白吗?” “没有。”林陵不经意道:“就是向村长打听个人,张三,您认识吗?” “张三……这,村子里好像没这号人……不对,这人不是我们村子的,但是我见过,前段日子他来我们村子借宿,说是自己要进京赶考,车马坏了,非要在我这住下,要不是看他是个读书人,我是不会收他的,现在想想就是因为他来了,他第一个说见鬼,我们村子里才发生了这么多怪事!对,就是他!” 村长若没说谎,那足以证明幻境的时间流速和外面的是不一样的,而张三从真正的南山村出来立刻跌入幻境,他毫无察觉也可能,再加上进京赶考这几个字,口供也没问题。 “那以前,在张三之前,就没有发生过怪事 吗?” “那当然不是,这地方偏僻,家家守着地,连年征兵没剩几个男丁,说白了就是阴气重,哪年不发生怪事?就是以前从来没搞出大动静来,请个小道士就行,今年……只能劳动云天师的弟子的大架了。” 这村长瞧不起林陵这点倒是和幻境的村长没两样,林陵道:“既如此,为什么又都赖张三呢?” “这……这以前都没大事,偏他来了就有了,他是外乡人,我们这么想不也正常吗,再说了,那张三就是个骗子,他说自己和小厮走失了,还说自己是大家少爷,等到仆人来了有我们的好处,可就他那贼眉鼠眼的长相,吃东西都不给钱,我看都是装的,说不定练进京赶考都是编的,呸,一脸短命相!” 或许是村长说的太多,越说越凶狠,自觉有些收不住便闭了嘴,林陵有些好笑。 “村长还会看面相?” “哈哈哈,人年龄大了,见的人多了嘛!道长,这天色还早,不然您再逛逛,我让村子里的村民带着你……就先谢谢道长来一趟帮我们驱鬼了!” 村长说着,脸上却很不情愿,林陵不用猜也知道他埋怨云天师没亲自来,嫌林陵不靠谱,林陵愈发对这个云天师感兴趣了。 出了村长的大门,果然有不少村民迎了上来,其中一个年轻妇女很合眼缘,林陵便多和她说了两句。 “你们就是村长请来的道士?” “嗯,嫂嫂怎么称呼?” “王二媳妇。” 王二媳妇上下打量眼前的年轻女子:“你们这些道士是不是都骗吃骗喝啊,这回来的竟是两个这么年轻的,之前来的那几个好歹看着靠谱,可也是吃了半个月就走!” 林陵:“来了好几个?可是你们这村子的怪事不是最近几天才开始的嘛,怎么会有人能骗吃骗喝半个月?” “怪事一直都有,村长便请了大师来这常住,前几天那个常住的大师说什么报应来了,一分钱不收连夜跑了,不然哪有你们来的份?” “那最近的怪事能具体说说嘛,我听说是这些人从林子里打猎回来就这样了。” “你听谁说得?” 王二媳妇眼神忽然很怪,她压低声音:“不是树林,是村口的那颗槐树,我邻居家男人也疯了,但根本没去过林子,只走到槐树那里就跑回来了——我要去忙了,田里的活真是干不完!” “槐树……怪事。” 王二媳妇匆忙离开的背影像是在掩盖着什么,村长找他们驱鬼却不说实话,和幻境的村 长做法别无二致,仔细想来村长似乎一直在美化怪事,先是疯癫的村民,再有村里以往的怪事,究竟多害怕才需要请个大师常住呢? 林陵:“你说,这个村子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邪祟盯着?” “可能是怨气未消,要知道怨气比贪欲更甚,若是来复仇,持续几十年都是有可能的。” “槐树。” 林陵想起那颗槐树,幻境的槐树灵力尚且充沛,那真正的村子呢? “但在此之前,我们得去找村长,贸然前去掉进别人的圈套就不好了。” 回到村长处,林陵再次问了村子里那几个发狂的人到底是在哪里受的刺激,村长沉默一会道:“他们是在村口的老槐树那晕倒的,被村里的……” “村长,您刚才不是说在林子里嘛?” “嗯,那槐树也在林子附近,我想这都是树,这么说没什么问题吧。” 村长说的理所当然,若不是被幻境的村长恶意戏耍,林陵恐怕此刻根本不会怀疑什么,只当是老人家记错了。 “村长,这是有很大区别的,您再好好想想,确定吗?” 村长思索了一下,“这些人被拉走的时候,村民特地通知了我,是我过去处理的,准没错!” “我知道了,谢谢村长。” (195)夜探槐树,再见阿秀 是夜,林陵在村长家的客房。 “现在,想要找到他们的神识,我们今晚就得去村口的槐树那边。” 温然:“你是怀疑,槐树附上了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林陵点点头:“槐树本就属阴,且是幻境内外共同的东西,只是需要今晚去确定一下。说实话,今天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厉害角色,你别跟着我,我一个人去。” “不行。” 温然斩钉截铁拒绝:“既然知道敌人厉害,还敢一个人前去?” “我只是猜测,你留下来还能算是一张底牌,跟着我去,万一真有三长两短,温十和宴歌不必说,那些活生生的村民怎么办?难道全不管了?我们是来赚功德的,不是损失功德的,简而言之,你比我危险的多,在这等我,不是还有红线吗?” 林陵晃动着手中的红线,给了对方一个安慰的笑。 温然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一句都没说,离午夜还有一会的时候,林陵检查了一遍要带的东西。 村庄静悄悄的,偶尔有几户人家亮了灯,亮光也很微弱,往村口那颗槐树走,需要经过一些很久没人住的泥瓦房子,月光惨白,那头发疯的人的喊声也愈发清晰,好像黑暗中有无数眼睛 盯着寂静夜里的行人。 林陵不舒服的感觉从头到脚升起,很宽蔓延四肢。 红线的温度牵引着她,成了黑夜中的光,林陵用指尖压了压。 月光下的槐树摇曳着,今晚却没有风,树影斑驳,张牙舞爪的像是要把人撕碎,林陵不怕黑,可这种极为诡异的情况还是让人紧张,她心中默默注意着时间,临近午夜,月光隐没在树林里的时候,周围突然热闹了起来,好像有很多人在她周围,聊天嬉笑。 槐树好像连接阴阳的开关,林陵仔细观察它,只见他苍老的树干上刻痕从上至下,连成一个诡异的眼球形状,不像是错觉,那眼睛正死死的盯着林陵。 祭祀的铭文刻在那眼球旁边,林陵嫌恶的释放出一丝灵气,没成想这个小山村还能有这么恶心的东西,怪不得自己感受到一股灵气,原来这树自从小世界出现之初就有了,这才给了林陵错觉,可惜它生的地方不对,千万年来,早就被污染了。 林陵闭上眼,脚底下好像湿乎乎软绵绵的,不像是站在泥土地上,而是尸体堆积的山,耳边有人尖叫求饶,那是某次古战场的场景。 手腕上的红线愈发灼热,林陵回过神来,差点就迷失 了心智。 “真是卑鄙,就算你见过古战场又如何,不过是小世界更迭,算不得‘恶’,也威胁不到我,赶紧出来,我看见你了。” 回应林陵的,只有周遭的寂静。 林陵实在不愿过度使用神力,可惜这太过于折磨人,她将神力汇聚在眼睛上,便能让视线所及的灵统统现身,可眼前的场景却令人头皮发麻。 远的不说,就附近十米的东西就密密麻麻,他们把林陵包围在中间,用看好戏的眼神监视着交谈着这个外来者的来历,原来那些聊天嬉笑的对象竟然都是自己,林陵想想觉得后怕,好在神力汇聚之后,有些级别低的灵看不见林陵了,他们这才显露出一点慌张来,让出一条路。 林陵顺着缝隙走过去,发现并不是所有灵都那么有活力,其中不少神情涣散嘴里嘟嘟囔囔的,好像是肉身还没有消亡的,林陵大喜,这就意味着那些失心疯村民的神识可能混迹其中,可数量太多又怕今晚不能找到。 林陵焦头烂额的翻看的时候,突然灵群中一抹白色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白衣女子似乎能看见林陵,在对上林陵视线的时候她本能的低下头,等林陵一步一步走向她的时候 ,她还向左右看确认了一下,这些更能让林陵肯定,她是可以看见的,不过那种级别的灵,至少实力逼近鬼王了吧。 林陵神色一凛,不由分说打了过去探探底,对方就站在那里不躲闪,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忽然她念动了咒语,那些神情呆滞的灵突然狂躁了起来,看不见林陵却受指挥一样往这边来。 “你——看不起我。” 林陵使出的力气转了个弯拦下那些虾兵蟹将,他们被包裹在温暖的结界里,白衣女鬼打量着林陵笑了笑。 “这次竟然真找了个有本事的。” “你承认了,南山村的所有异常都与你有关了?” “嗯——不清楚。” 林陵面若冰霜:“是你自己说,还是我逼着你说?” “呵呵。” 白衣女很不屑的笑了笑:“区别呢?你以为我不杀你是怕了你了?在这里只要我想,你刚才就没命了。” 这话猖狂却不是没可能,这颗老槐树实在是年头太久了,若白衣女真能借老槐树的力量,林陵是打不过的,只能怪司星他们,竟然也不好好看着小世界,等他回去就叫司星把这树砍了! “你说的仁慈,可要是不想杀我,为什么在树林里设幻境,你 觉得真能杀死我,还是故意拖延时间?” 林陵环顾这数不清的神识。 “这些东西都是从活人身上生生剥离的,离体不能存在太长时间,你拿着也没用,何必一直害人?把他们还回来,你还不算造太多的孽!” “哈哈哈哈哈。” 白衣女被林陵的苦口婆心逗笑了。 “你可真有意思,明明在红尘之中,说的话却像个老和尚,你不怕我?” “不怕。” “既如此,就是怕了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才帮着他们来欺我辱我!” 白衣女的情绪很激动,她不管不顾的大喊:“是谁把我变成了这副样子,你去问问这个村的村民啊,他们恨不得喝我的血吃我的肉……” “就因为他们烂,所以不值得你多留恋,阿秀,回头吧,去投胎,别再执着了。” 白衣女的眼泪还挂在眼眶上,或许是对林陵感到陌生。 “你知道我?你是谁?” 林陵本也是猜测,这女鬼看上去死了很多年了,可行为举止还留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样子,同这个愚昧的小山村格格不入,再结合张三那个故事,林陵轻易的叫出了阿秀的名字。 “若我说我会看面相呢,知道你生前是有功德的大富大贵之人。” (196)夜访,探村民态度 “看面相我不相信。” 阿秀定定的盯着林陵,“但你把功德挂在嘴上倒是很可疑,难道你是神界的神仙不成?” 林陵并未表现出半分疑惑不解,让阿秀确定了她竟然真的是神界之人。 “没想到,被神界遗忘这么久的小世界还能有神仙光顾,我该庆幸还是厌恶呢?” 庆幸或者惧怕都不是林陵要考虑的。 “你只是收走了他们的神识,若现在归还,还算你没犯下什么大错误,别继续了!” 阿秀:“为什么不让那些人受到惩罚,小宝才那么小,他们也忍心下手,你既听说过我,应该知道这些村民对我犯下的错,他们就是清白没罪的人吗?” 林陵自然呢知道一些,可是那是陈年旧事,若真要调查还得叫神界的人来决断,至于她说的小宝,应该就是她的孩子。 “你是说,你是生下了孩子才过世的?” 这种情况看上去更棘手。 “当然,我家小宝六岁我才过世,而且我是死在那孩子后面……他们一帮大人非怂恿孩子去抓鱼,结果小宝跌在池子里,他们管都不管,我求诉无门……” 阿秀似乎深陷某种记忆,“你说寒冬腊月的,那水 得有多冷?” 林陵:“看来传闻也并非都是真的。” 她指的是难产而死的谣言,阿秀却以为她在为村民开脱。 “谣言?我的小宝被他们害死尸骨都打捞不到,我去找那几个畜生,他们看我是一个女人没有靠山,竟然对我不轨,我凭借怨气走到今天早已不入轮回,如今不过拿了他们的神识,我已经仁至义尽!” 原来村外的迷阵不是挑衅或是拖延时间,而是在告诉那些半吊子道士不要多管闲事,一个恶鬼在死后多年还能保持善意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你……” 阿秀:“别说了,我不想伤害你,因为你和这件事情无关,不要再来了,你听这些村民说了吧,以前我从没有这么高调行事过,不要以为自己是从神界来的就觉得小世界没人能对付你,我这里有个好帮手,你再插手,我不会手软的。” “好。” 林陵只来了一个人,阿秀却没亮出底牌,况且林陵很在意那位能让阿秀连神都不怕的帮手,此时撤退是最好的选择,其实林陵知道这种事情不听信阿秀一面之词,可是她声泪俱下的控诉不像作假,若阿秀说的都是真话,林陵又当如 何? 她私心觉得阿秀没错,可她又确确实实害了别人,若想要功德阿秀必除,她眼中隐忍的痛苦,林陵看的一清二楚,她脑子很乱,需要回去想想同温然商量一下办法。 “小姐……真是小姐,小姐!” 宴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林陵一个机灵,神力汇聚到手上,宴歌肉体凡胎自然看不到,但林陵脸上严肃的神情生生逼退她一步,林陵这才看见,温十也跟着出来了。 “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宴歌停在原地,面色透露出几分担心。 “我自然是出门调查这颗槐树,倒是你们,我有没有说过不要乱跑?” 林陵差点以他们是什么妖魔鬼怪变得,不过阿秀既然说暂时不会动手,就不会找人假扮这两个人。 “小姐……你好像确实没说。” 也不能怪这俩人没有防备心,毕竟在幻境中吓着了,如今看到鸡鸣犬吠的真实村庄总以为危险离自己很远了。 “算了,先回去。” 林陵带着他们往回走才发现温十手里拿着一盏油灯和火折子,一看两人就是有计划的出来,她本是要问的,但最终还是不参与隐私话题。 “晚上不要到处乱跑,这村 子还不算干净。” 林陵撂下一句话就往回走,村口离村长家是有一段距离的,刚走了三分之一处林陵突然停下,身后的两人更加紧张了。 宴歌:“小姐,你怎么停了?” “这里有猫腻。” “……” 两人不敢接话,显然他们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这里寂静诡异,灯光昏暗的还不如我手中的油灯,可越是如此,咱们才越应该回村长家啊!” “那是你们的目的,我的目的是出来探索不对劲的地方……宴歌,不知道我以前说没说过,如果没有的话,我现在跟你说一句,我从不把我身边的人当成丫鬟,尤其是我们这种同吃同住的,春樱如此,流九如此,你也一样,我把你们当朋友,只要你们不背叛我。” “小姐,小姐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宴歌当即跪下磕头:“小姐,我对您是真心的。” “我知道,春樱既然挑中了你,我用着也放心,你有你的小秘密我不追究,我只希望我们不要主仆离心。” 林陵点到为止,比起村庄的猫腻,这两个孩子的鬼心思更难猜,林陵早在看见宴歌下跪温十一言不发的跟着的时候就感受到了。 “你 们都起来吧,当务之急不是断这种没用的小事的时候,我要留在外面调查一番,暂时不回村长家,你们要去要留,自己决定。” 林陵说完真的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宴歌知道小姐的本事,不是故意搪塞他俩,可越这样他们越是不安,沉默的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林陵看着面前的三四间茅草屋,轻笑一声,这村长真是鬼精鬼精的,说给疯病的村民准备的是村子里没人住的房子,可林陵不相信会有人空闲着泥瓦房不住,跑去住草屋,这一村人也是,不是对道士极度不信任就是遮遮掩掩,看着热情其实嫉妒排。外,林陵这时有必要借助张三的身份一用了。 林陵余光撇见宴歌和温十跟过来了,宴歌咽了咽口水,“小姐,我们是要去敲门吗?” 宴歌不知为何产生了退缩,林陵道:“对,敲门,借住。” 温十:“我去吧。” 脱是三人中唯一男性,看见宴歌那害怕的样子,自然打了头阵,不过手抖暴露了他的心情,林陵一笑。 “不用担心,我站在你身后,真有什么情况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嗯。” 温十点点头,“之前你给我的符咒还在。” (197)反常的李大娘 他抬脚走到里这里最近的一间屋子,隔着草篱笆对着院内喊道。 “有人吗?” 或许是声音太小,温十接着喊道:“有人吗,请问有人没有?” 他已经确定自己的声音够大,可里面依旧静悄悄的,“难道这家没人吗?” 林陵看着屋子里昏暗的灯光,勾了勾嘴角。她对温十耳语一阵,温十再喊便换了说辞。 “好心的大哥大姐,这里有人吗,我们想要借宿一晚,我是进京赶考的考生,一共三个人,其他两个是我随行的女眷,实在是没有住的地方又怕 林子里有猛兽,这才叨扰,还请大哥大姐行个好收留我们,您想要多少钱开个价……” 这一次温十还没等喊完,屋子的门吱嘎一声便响了,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朴素的大娘,她提着灯笼看向温十的方向,开口便骂骂咧咧。 “哪个小兔崽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到我门口叫什么魂……” 那女人说着,灯光晃到了温十脸上,她微微一愣,没想到站在门口的生面孔竟然生的如此端正,再结合刚才她迷迷糊糊 听到的话……进京赶考? 怪不得着孩子的气度如此不凡,这个小破村子多少年没来外人了,都是 周边的几个村子串门,今年不知怎么了,先是来了张三又是这个。 不知大娘的心理活动,温十只看见大娘变脸速度之快,刻薄嘴脸一下就变成了笑脸。 “诶呀,我没听错吧,刚才你说你是进京赶考的额,这不就巧了吗,前些日子有个叫张三的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你生的可比他俊俏多了,那人一脸穷酸相,你们赶考都考多久啊,怎么你们前后相差了半个月呢?你认识张三吗……” 这大姐实在太过热情,若放在以往,温十还能圆滑的应付一二,可是在这个诡异的小山村,女人前后态度相差又这么大,温十不是不害怕。 “略有耳闻,我家离京比较远……大姐,您家大哥不在家吗?” 温十不擅长和女人对话,就想着找个主事的,谁知这句话让大娘一下不高兴了。 “怎么,你觉得我做不了主吗,告诉你,我家那男人早死了,十里八乡没有不知道我李寡妇名号的。” 温十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手足无措的看林陵想要求助。 林陵:“大姐,您误会了,我这弟弟不懂事,说话犯了忌讳,您别生气,我们就是想住一宿,怕不方便。” 李寡妇略打量了一下林陵,她 也是吃了多少年米的人,自然看出林陵的气场,于是堆笑着转头。 “方便方便,哪有不方便的?” 她抚过垂下来的头发笑的欢乐,这几个孩子都是未出茅庐的,而这个男的一看就是生瓜蛋子。 “进来吧,我啊,就喜欢你这种娃娃。” 李寡妇说着就去拽温十的手腕,想将他强行拉进屋子,可还没等碰上,就被淋了抓住了手腕。 李寡妇大惊,那双手白白嫩嫩的,力气却不小,她抬头看到手的主人,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喜怒未知,身上竟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姐,您有话就说话,我家这弟弟还小,我们家教也严……” 说着不顾李寡妇的挣扎,将人拉远一些,借一步说话。 “大姐您别介意,这孩子看着俊朗,其实是个傻的,若是脑子好使,家父也不会让我们两个姐姐陪着他进京,我怕他入不了大姐的眼耽误事,所以……请大姐高抬贵手。” 林陵说罢将李寡妇的手指掰开,塞进去 几个铜板。 好在他们来之前计划周密,特意去驿站兑换了些货币,铜板是最小的货币单位,拿出来赏人不会暴露身份,也不至于炫富到叫人盯上的地步,毕竟那时 候被人追着满大街跑的回忆太深刻。 李寡妇定定的看着她手上的钱,这算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了,果然李寡妇虽然不悦的嚷嚷着手腕疼,却还是强撑着笑容。 “罢了罢了,你们进屋吧,外头太冷了,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赶路的,这么晚才到。” 宴歌心里藏着事,遇到小姐后小姐选择相信问都没问,本就疲惫的心多了一丝愧疚,方才一直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她走在最后面,李寡妇进门的时候朝着他笑了一下,那种赤裸的感觉实在太不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非要比喻的话,就像……看到了一箱银子。 “小姐……” 宴歌皱眉,除了这家人,还有几家也亮着灯,林陵他们完全可以换一家借住,林陵知道她的意思,并没有给对方说下去的机会。 “进来吧,李大姐都说了,让我们借住。” 随着吱嘎一声门关上,好像他们不住也不行了。 “这怎么说?” 宴歌不明所以,林陵见状摇摇头, 宴歌终究没再多问什么。 不多时,李寡妇一手提着茶壶,一手端着茶碗过来,脸上的笑容跟开了花似的。 “来来来,不用客气,喝点水。” 李寡妇殷勤的为几人 倒水,好像来的不是陌生人而是出门在外的亲儿子。 “大姐不用麻烦了。” 林陵端过茶杯,给了两人眼色,示意他们不要喝水,茶不是在他们面前倒的,谁也不知道里头有什么,温十和宴歌知道林陵的意思便也端着没动一口。 李寡妇笑呵呵:“别叫我大姐了,臊得慌,我夫家姓李,死了很多年了,你们叫我李大娘就行。” 她试图拉进关系降低几人的警惕性,李寡妇瞧着林陵几人迟迟不喝水也不着急,心道机警有什么用,她有的是时间跟着耗。 “你们都是从哪来的啊,我们这村子已经是边境了,怎么还需要赶这么久的路?这大半夜的,赶车的马夫也不看着点路,多不安全,还好遇上了我。” 林陵:“我们也没想过山路难行,这不是还好遇上了您吗?” 她顺着李寡妇,四两拨千斤硬是一点没让对方打听出来底细。 “行了,这天色也晚了,我给你们收拾收拾房间,你们睡下吧。” 李寡妇说着,看向温十。 “我家太小了,只能收拾出一个房间,不然他们两个女娃住一屋,你跟我……” 温十猜到李寡妇要说什么,连忙就要拒绝,林陵打断她的话。 (198)怀孕疯女人 “李大娘,您不用这么麻烦,小十是我弟弟,自然跟我睡一个屋。” “啊?睡一个屋?” 李寡妇有些不乐意了,林陵笑盈盈道:“都是粗人,不讲究这些。” 李寡妇被林陵笑着看的有些头皮发麻。 “行吧,你们想挤着就挤着吧。” 她搓了搓手,不太敢和林陵对视,李寡妇似乎感觉到林陵已经知道了什么,可她一个刚来的黄毛丫头又能知道什么呢? “那我帮忙把被褥都搬过来。” 李寡妇说完便回去拿被褥,温十被那句‘一个屋子挤着’弄的不好意思。 林陵不由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想自己回村长那都没门了,外面不安全,想什么呢?” “就是。” 宴歌在林陵走了之后学着小姐的话说:“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脑子里想什么呢?几个人睡一个屋子不行?” 温十心里阶级之分是大于男女之别的,结果被两人误会,有苦说不出。 “宴歌,你还没我大呢!” * 他们被安排在屋子内的另外房间,好在这屋子床榻够大,就在几人要关门的时候,李寡妇又出现了。 她拎着一壶水,笑盈盈的往屋里走,“这里太简陋了,你们千万别在意。” “李大娘这是哪里的话,您能收留我们,我们不 胜感激,这里有些赶路的盘缠,等明天早上我给您拿点,权当给个住店钱。” “害,说什么呢,我这怎么能和客栈比,你就收回去吧,都是应该的,谁出门在外不会有点困难呢,能帮一把是一把。” “这样啊,”林陵也没再推辞,伸手接过水“大娘心真好。” 李寡妇婉拒了林陵的帮忙,将水壶放到小炕桌上,“这天凉,多喝点热水准没错,要是真病了十里八乡的郎中不好请。” 林陵看了眼装着水的水壶,并没有回话,瞧见林陵没后话,李寡妇自顾自的走了。 “行了,你们休息吧。有事叫我。” 她一出去,宴歌便凑了上来。 “小姐,这也太可疑了,方才她还为了几个铜板收留我们,我以为她那个殷勤的态度是想宰我们一把,如今却又说不要钱……我有点害怕啊,她一直叫我们喝水,难道水有毒?” “嗯?宴歌突然变聪明了?” 宴歌也不确定这是夸是骂,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姐,我这就去验验毒。” 她拔出银簪,被林陵制止了,“不用了,也不是所有毒都能验出来,睡觉吧。” 林陵看了眼水壶:“别喝水。” 他们在村长那也是吃过饭喝过水的,就算难耐也不至于挺不过一 个晚上,便点点头,林陵张了张嘴,最终没说的是,水一定有问题,怕他俩害怕,只能林陵自己告诉自己晚上别睡得太死,警醒些。 林陵以为会出现在幻境夜晚出现的事情,但让她意外的是,并没有任何事情改变,只是李寡妇似乎不需要睡觉,频繁的来往两间房间,可她最终没有推门进来。 清晨鸡鸣叫醒了林陵,他们起床之后发现屋子里并没有李寡妇的踪影,林陵看了一圈犹豫着是先回村长家吃东西还是先找李寡妇继续装作赶考学子,正这会,她听见外头有吵吵嚷嚷的声音。 这村子不是女人就是孩子,青壮年的声音实在太好辨认,林陵一耳朵就听出是温然的声音。 宴歌:“小姐,殿下刚才出来找您……” “我知道了。” 林陵顺着声音出去,刚到门口就看见栅栏外有个怀了孕的女人正拉着温然,那女人看起来也就同他们差不多大,也不知温然怎么得罪她了,女人满脸怒气,拽着温然的衣服边拉边骂。 “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温然一脸为难,还没等动弹,那女人就被自己绊了一下,踉跄了好几步才稳定住,嘴里还念叨着“你放开我。” 林陵冲上前拉开:“做什么?” 温十也过来 关心:“……少爷,你没事吧。” “没事。” 温然小声朝林陵解释:“昨天你一夜未归,我去看温十和宴歌也不在……你给我信号不假,我还是担心。” 所以昨晚乖乖听话,今天一早出来找人,林陵对温然的‘乖’有些哭笑不得。 “知道了,那她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那女人瞧着除了温然意外还有两个女孩子,脸上怒气更甚。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来我们村?赶紧滚出去,你们不配,滚滚滚!” 女人又跑过去拉宴歌,宴歌灵巧的躲开了,见她怀着孕自然不敢动手,只能往后挪动。 也正在这时候,一个男人小跑过来,喘着粗气来到女人身边,一个滑跪护住女人的肚子。 “香啊,别闹了,咱赶紧回家吧。” 被叫香儿的女人被男人抱的很紧很不舒服,想要挣扎着逃跑,却又挣脱不开。 “香儿啊,咱回家,你还怀着孩子呢,别吓着我儿子。” 事实上一开始瞧见男人小心翼翼和女人之间的举动,不难猜出两人的亲密关系,但是林陵更倾向于是父女,毕竟那男人满脸络腮胡子,看上去比女人大了两个来回,续弦年轻的倒也不少见,可那都发生在富商官宦人家,换句话说就是 有钱,这村子整体都这么破,真的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这么大岁数的人吗? 这不禁让林陵微微蹙眉,还没等她问出口,男人开始自我介绍了。 “俺叫大旺,这是俺媳妇香儿,你们是外来的吧,一看就知道了,你们别怕,俺媳妇人很好的,就是怀着俺儿子脑子不太好使,你们别怕啊。” “滚啊,赶紧滚,从我们村里滚出去!” 香儿还在大旺怀里挣扎,依旧对几人骂骂咧咧的,温然小声嘀咕:“有问题吗?” 林陵照实说:“看不出来阴气。” “我也看不出来。” 温然蹙眉:“就是脑子不好的普通人?” 林陵对着大旺打圆场:“没事没事,你媳妇怀孕了?” “是啊。” 一提起这个孩子,大旺笑的憨憨傻傻的。 “俺媳妇终于怀了俺儿子,五个多月啦。” 说起怀孕,香儿的脸上没有半分要为人母的喜悦和期待,似乎有些麻木,林陵心中异样,嘴上还是道了句“恭喜。” 大旺笑的更憨,“你们是从李寡妇家出来的吧,那你们先呆着吧,俺这就带媳妇回家了。” 大旺说着就把香儿抱了起来,不顾对方挣扎走出老远,香儿细腰窄臀看上去根本不像经常做农活的人,反而像被娇养的小姐。 (199)还有你家小姐 “真可怕……” 林陵心中的怪异被宴歌说了出来,“怎么感觉这一家子都不正常,是会伸手打人的那种。” “嗯?你还懂这个?” 林陵诧异的看向宴歌,她吞了吞唾液道:“是啊,小姐你不知道,以前我家住在天水巷的时候,邻居大伯就是这样,外表看上去憨憨傻傻的,其实经常喝酒,给媳妇打得大半夜嗷嗷叫,但平时邻里之间有事还能搭把手……人不可貌相,我看那怀着孕的女人也疯。” 不怪宴歌害怕,那女人手里还拿着扫帚,瞪着眼睛像要把人活剥了。 “这太怪了,小姐要不咱们回村长那吧。” 温然也赞同,悄悄对林陵道:“咱们只管赚功德,其他的风俗习惯不要管。” 林陵同温然回去吃了早饭,由温十负责买了些干粮灌了水放进林子里的马车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是准备些好,可这会温十去过没一会便跑了回来,神情严肃。 “不好了,少爷,咱们的车坏了!” 温十细细叙述了一遍,原来是他方才去放东西的 时候发现马车的车厢下面塌了下去,压的轮子也塌了,俨然是做不了人,走不了路了。 “咱们本来也没人坐车,车里放的都是物件。” 林陵为了精简出行特地弄的小马车包厢,都是她自己动手来的,多结实天知道,里面能放 下个七八岁小孩差不多,一路上也没人坐,怎么就能塌了去。 “是人为的?” 林陵语气肯定,温十摇摇头。 “真看不出来,里头的东西一个子没少,马也还按照原来的绳子拴着,不像是劫财。” “算了。” 不到最后谁知道是不是劫财呢,林陵没有解释,“你去问问村长有没有什么东西能代步或者村里找个小路,我们得到镇上去修理一下,不然接下来还怎么赶路?” 林陵说过没人反对,温十领命走了,温然问:“昨晚我没跟你们一起走,今天车坏了我猜和昨晚脱不开关系,你有什么想法?” 林陵略一沉吟。 “去李寡妇家。” 李寡妇虽然看起来怪怪的,但昨天晚上毕竟还算是相安无事,只是回去的路上,一个从来没见过的老太婆突然挡在几人面前,面无表情,眼神阴寒好像地狱的恶鬼,让人遍体生寒,她看的方向只有宴歌一人,本就胆子小的宴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婆婆,您……?” 宴歌的话还没说出口,那老太婆一把抓住宴歌的手,嘴里不清不楚的念叨着。 “死了,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 “啊,你放开!” 宴歌想要逃离开桎梏,却被那人抓的紧紧的,“你们不能去,都是死人,都是死人。” “婆婆,你放开!” 宴歌吓 得带了哭腔,最后还是几人合力才把人抢过来,这力气大的不正常,那老太婆被这几个人的动作弄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她似乎并不恼,只是神神叨叨没完。 “没事吧?” 林陵将宴歌拉远了些,她没告诉宴歌的是,其实宴歌老是被邪祟盯上不是巧合,而是她身上的阳气很弱,但林陵私下看过对方的生辰八字,并无不妥,那就是说,她遇上了什么劫难,有生命之危,这样一来也能理解为何宴歌以前不管他和温然如何,前些日子却拼命阻止,林陵将这些话积压在心,不想让现在的宴歌有负担。 “我没事。” 宴歌抽了抽鼻子问:“小姐,她怎么了?也疯了?” “不知道。” 这村子的人都怪怪的,至少他们遇到的李寡妇,大旺香儿还有面前这个都很怪。 “可我感觉不到脏东西,这村子很干净。” 这种干净又不是幻境的死寂,而是槐树那里极阴,这边极阳,林陵以前没遇到过,但理论上可以。 “罢了,先去李寡妇那吧。” 众人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绕过疯癫老太婆继续前进,她对面前人的离去视若无睹,还是朝着一个方向大喊,“死人了,要出大事了,死人了……” 回到李寡妇家敲门,对方还没回来,按照昨天的经验,她去了田里时间也不差 ,就是这样来来回回的白跑实在找不到线索。 温然:“咱们要不进去看看?” 他们来村庄调查怪事,自然谁家都去的,有村长发话,李寡妇也不敢赖他们偷东西,可万一一切正常又怕打草惊蛇。 正在林陵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大旺从不远处过来,一见到几人憨厚的笑了。 “是你们啊,还没走吗,不着急赶路吗?” “我们的车坏了。”林陵说,“看来又要叨扰几天了,这村子我们认识的人不多,便想着回来问问李大娘。” “她呀。”大旺望了望那边,“她好像不在家,你们干等着也不是个事,要不去俺家歇一会?” “那会打扰您吧。” 想起那个怀孕的女人,宴歌还是心有余悸。 大旺:“那有啥,俺家又没别人,就俺媳妇,走吧走吧,去俺家。” 众人看了看林陵,“那行吧,有劳大旺叔了。” “有啥麻烦的,走吧跟俺回家。” 一路上,热情的大旺叔不断找话题和他们聊天,明明能看出对方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却像有人操控着一样,又或者是本能,“俺跟你们说,那李寡妇一天没影儿,你想找他可费劲了。” 林陵被这种热情弄得有些吃不消,但还是耐着性子和他说话,不久后,一行人就到了大旺家,刚到门口的时候,便瞧见香儿站在院子 里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晾上,可能是因为怀有身孕让她有些吃不消,她拿着衣服的动作十分不利索,看见几个人跟着大旺回来跟见了鬼似的,眉眼间附上一层怒气,感觉下一秒她又要发疯病了。 “啪嗒”一声,手中洗好的湿衣服掉在地上,大旺瞧见香儿费力的样子,小跑着上前将洗好的衣服接过来,搀扶着香儿到一旁休息。 “媳妇儿,你赶紧去歇着,不是说了别干了吗,别抻着俺儿子。” 大旺接过香儿的活,宴歌瞧见这么一幕到林陵耳边嘀咕一番。 “没想到年龄大的反而会疼人,倒是刚才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宴歌放下了戒心但林陵没有,她看着一旁说是不让媳妇干活的大旺并不熟练的挂衣服,还有香儿毫无聚焦的眼睛,微微蹙眉,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林陵,不对劲。” 林陵有些意外温然的开口,随即微微点头,“是有点,但这里很干净。” 林陵重新打量起这个‘疯女人’,只见她平静无波的表情和方才大相径庭,难道这疯病还是间接性的?林陵拍了拍明显不安的宴歌。 “别怕还有我呢。” “嗯。” 温然看两人互动也往上凑了凑。 “别怕……”突然想起来宴歌不待见自己,“还有你家小姐呢。” “扑哧”一声,宴歌笑出声。 (200)到大旺家做客 大旺把活都干完才想起站在院子里的众人,一拍脑门顿时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对不住各位,俺……俺这记性,你们别见怪!” 三人各有各的心思,被叫才缓过神来,忙说:“没事没事。” 宴歌想说还是香儿重要,但到了嘴边的话,却不知该叫这位婶婶还是姐姐。 大旺牵起一旁的香儿,对着大家伙说,“赶紧进屋,我给你们烧壶水喝。” “多谢。” “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娃娃,说话总是谢来谢去的,进屋进屋。” 他们几人进了屋,香儿被大旺拉走。 “我去给你们烧水,别见外随便坐。” 林陵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刚坐那就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本子,主人看上去并不喜欢似的,竟然垫在烛台下面,都积了层灰了,但本子的毛边又不像是做出来的痕迹,好像它在沦落为废纸之前曾被人小心翼翼的珍藏过。 “这是……?” “这是什么?” 宴歌好奇的拿起来翻看,“天哪,这不是《周陈图志》吗?” 宴歌惊呼出声,没想到能看到这么冷门的书,若不是她跟着小姐见小姐读过,平常人家哪会学这种偏向娱乐的话本呢,忙和看科考的材料还来不及。 “没想到大旺家还算书香门第, 小姐,你看看我认错没有?” “你没认错。” 虽然只是一眼,但林陵早就确定了,宴歌还在那便感慨,“这生字好多,这个字我就不认识。” 她说着说着,翻看起本子,几页之后将本子放了回去,这才发现温然和林陵定定的看着她,气氛凝重。 宴歌弱弱道:“你们……没事吧,还是你们吧。” 她扬了扬破旧的本子,“我说的不对吗,这书没问题吧?” 温然接过同样翻看了几页,“这书没问题,但出现在这里问题不小。” “这……”大旺叔俺来俺去的,说话十分接地气,确实是个白丁,可也不能侮辱人家寒门生不出贵子吧。 “或许是他家儿子考了科举,沿途过来的张三还有咱们,用的不都是赶考的名义吗,他们村子说不准也有啊!” “你真的觉得,大旺还有别的儿子吗?” 林陵说,她终于察觉出大旺哪里不对劲了,虽说这人待人接物还算和气,可是骨子里那种重男轻女让人感觉他并不是一个发自内心的接纳别人的人。 “从我们一开始见到大旺,他就死死的盯住香儿肚子里的孩子,香儿打我们他怕抻着孩子,香儿晾衣服他怕抻着孩子,甚至烧一壶热水也要时刻看着香儿,我想 也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不是一个男人正常表现。” 这一点温然倒不赞同,“爱老婆还不好,怎么就不是个正常男人了?” 林陵一记眼刀过去,“你还没抓到重点吗,我问你,刚才大旺不让香儿晾衣服说了什么?” “嗯……别抻着孩子?” “是别抻着儿子。”林陵说,“这差别可大了去了,我不是贬低揣测,越是村里山沟的人越会在意能继承父业,种田读书、出人头地的儿子,即便在民风开放的北国,男女之别也远远大于嫡庶之分,大户人家若无子嗣还能从旁系里面过继一个来继承家业,这种小门小户把传宗接代看的比命还重。 那大旺和香儿的年龄摆在那里,如果不是他们主动承认,我们更可能把他们认成父女,也就是说,对大旺来说,谁给他生儿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生,并且偏执的认为她生的一定是儿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宴歌默默说了一句,她生活在这个既定规则的小世界,比拥有融合记忆的温然林陵更能体会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像大旺这样的人家,即便真的有个女儿,也不会让她识字读书的。” 别说大旺并不富裕,宴歌家就住在天水巷,照样 是跟着大家小姐认识了几个字算账够用就行。 “所以,这书是谁的?” 宴歌说出了其他人心里的疑问。 “难道是……香儿的?” 瞧着香儿的年纪,还有她干活并不熟练的模样,倒也无可厚非。 但是如果真的是香儿,那么一个识文断字的大家闺秀,又为什么千里迢迢的跑到这种地方来给人当媳妇,莫非都和阿秀一样,是跟着丈夫回来的……吗? 林陵脑海中一些事情串联了起来,正当他想的入神的时候,大旺端着茶碗走了回来。 “家里也没什么东西招待你,来来来,喝点茶。” 说罢,大旺将壶里的水挨个倒上,林陵笑笑:“不用忙活了,我们坐一会就走,我们同行的人已经到了附近的镇上找人了,实不相瞒,我们的车坏了,等修好了就走。” “原来如此啊,没事没事,那你们这就要走了啊,真是……” “大旺叔。” 林陵打断他,往门外张望了一番。 “香儿婶子呢?怎么没进来?” “她啊,正吃饭呢,自从她有了俺儿子,食量就大了,还吵着天天要吃肉,害……不过转头一想,她哪是自己吃,还有俺儿子的一张嘴,多吃点就多吃点。” 大旺笑呵呵的,提起香儿肚子里的孩 子,表情生动极了,经过刚才林陵的提醒,宴歌越听这话越难受,若是香儿没有这个孩子,吃得多难道还犯了律法不成? 林陵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不要露馅,同样微笑道:“多吃是福,若是折腾的吃不下饭才不好呢,以后孩子一定乖。” “哈哈哈哈,是啊俺儿子随俺,老实点好。” 林陵与温然对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他们佯装无事又说了一会话,便起身要去村口接温十,大旺也没拦着,只说走之前再来找他串串门。 “等你去了京里当了大官回来,俺儿子都会满地跑了!” 几人出了院子跟大旺告别,他口中在后屋吃饭的香儿探了脑袋出来。 “你们怎么还不滚,给我滚,滚出我家!” 香儿歇斯底里的怒吼,说着还拿起墙边扫院子的扫帚冲了过来,温然早有心理阴影,拉着林陵就是跑,香儿还在后面追,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一旁的大旺吓得喊祖宗,别抻着儿子一类的话,他并不关心香儿打人,也不怕香儿这样会不会难受,满嘴都是儿子儿子。 “你们快走!对不住,俺媳妇又犯病了,快走吧!” 即便他不说,林陵也不打算多留,只是听见香儿叫他们滚的声音消失在转角。 (201)李寡妇真实面目 院内,几人走后,香儿立刻恢复了平静的样子,好像刚才那些都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见到香儿不闹腾了,大旺也放开了她,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不善。 “别装了,俺知道你是装的,你没病!俺知道你咋想的,你就是怕这几个姑娘跟你一样……香儿,你说你现在过的日子不也挺好的吗,都嫁了俺了,好吃好喝的对你,你就老老实实的把这当自己家,俺娘走得早,没人给你气受,你看二麻子家那婆娘多辣,动不动就打一顿麻子媳妇……” “可是,我还是想回自己家……” 香儿轻声抽泣起来,这些平时绝不会说出口的话,或许是因为待产的郁闷,或许是看见了曾经同自己一样鲜活的生命在眼前说话做事,回家也变得迫切起来。 “就知道你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大旺见怀柔政策没用,索性也不装了,“俺就知道,你就是欺负俺不是打媳妇的主儿。” 他狠狠瞪了香儿一眼,“你等着把俺儿子生下来,你要是还想跑,俺打不死你!” 香儿目光呆滞,听到大旺说要打自己的时候不由缩了缩脖子,却一句话都没说,大旺在那边收拾林陵他们喝剩下的茶碗,嘴里念叨着“麻子说得对,媳妇就得 打,不打就想着跑,就得打啊就得打……” 香儿还站在门口看着林陵离开的方向,听着念念有词带着调调的话,呆滞的眼神涌上恨意。 当他那本唯一还剩下的书被当作垃圾一样扫到地上时,恨意达到了顶峰。 林陵几人走到村口和温十会和的时候,温十一脸失望的站在原地,马还安安静静的在吃草,只不过被温十牵到了村子里,四个人两匹马,没有货物反而能跑的更快,这一点林陵不担心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不过温十办事一向周全,谁知这次竟然没叫来人。 “殿下,这地方就像迷宫似的,大白天的那么多雾,我摸着走了半个时辰也没看见镇子的影,我怕天黑了雾气更大找不到路回来,就……” 温然:“没事,是我们思虑不周,竟然叫你一个人去。” 看来温十和宴歌也被划分为队伍之中的人了,功德这事不解决,村子是出不去的。 温十:“殿下言重了,就是来的路上那镇子明明肉眼可见的近,怎么现在就找不到了呢?不然我再去试试……” “诶呦,我以为你们早就走了呢,怎么还在村里呢?” 几人正讨论着,一道尖细的女声插进来,正是李寡妇,她笑吟吟的上前,“怎么了这是,是 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事了,愁眉苦脸的,你说说我给你解决啊!” 她朝着温十就去了,一看旁边还有温然,长得更俊,眼睛亮了,“诶呦,这是你兄弟吧,长得也这么好,一起赶考?我知道我知道,你这兄弟昨晚上住哪了,怎么没来我家啊!是不是信不过我李寡妇!” 说着,她拍了拍自己胸口,拍的一颤一颤的,众人被她这举动弄得脸通红,眼睛漂到别处,温然解释道:“大娘,我和他不是一家的,就是碰巧遇上……昨晚上我住的村长家。” “村长啊。” 提起村长,李寡妇笑容收了收,神智回来不少,“村长家还有地方住呢?不是说他有请了道士吗?你们见过了?” 这么明显的套话,众人当然不会露馅,温十合时宜的开口,“我还是再去镇子上一趟吧,不然我们的行李放不下。” “欸,你们要到镇子上去?天晚了,这会子天黑的快,你晚上还回不回了?” 温十有些纳闷,“那我就直接在镇上住下不就行了吗,反正也是要赶路的。” “你……你是不知道,那镇子是看着近,走起来没个三两天过不去,路难走,这两天我看要下雪,就更难走了!” 李寡妇编瞎话不带脸红的,温十接收到温 然的意思,没再继续说下去,李寡妇得寸进尺。 “要不你们还是回我那呆一会吧。” 她也不顾几人的意愿,说完便拉着几人往屋里走,“走走走,去我家,这离村口近,过两天麻子出去镇子上采买,我让你们结个伴走,他经过这里的时候,你们方便看。” 几人现在只想找个借口开溜然后回到村长家商量对策,根本不想答应李寡妇的提议,李寡妇看着几人都不动,有些着急。 “你们这些瓜娃子,什么意思嘛,昨晚上还在我那里睡觉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怎么今天这样,我还能怎么你们?” 李寡妇说了一堆,就是告诉他们,我要动手早就对你们动手了,不会等到白天,林陵却不敢放松警惕,她早就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一般村落有两种发展形式,一种是达官贵人犯罪逃跑或是某个地方的流民生活不下去了,就到朝廷管不到的地方开垦良田,逐渐发展成村落,第二种就是世世代代都住在一块的一家人,逐渐发展成村落,而前面那种渐渐也会发展成第二种,虽然这些人的姓名他们不清楚,可大旺,村长,李寡妇等人,如果没猜错,他们大概率都姓李,只是以本身特点区分每个人,而他们需要消 息共享,说白了就是异常团结,办坏事都是一伙的。 这一点从刚才大旺对温然说的那句‘等你从京里做官回来,俺儿子都会跑了。’ 明明之前她并没有告诉过大旺他们的身份,而这个假身份只有李寡妇完整的听过,因此她可以得知,这对看上去普通和睦的邻居,私下交情竟然这么深,昨晚上住了什么人都要在一个上午紧赶慢赶的说出去吗?还是异性的邻居,若是两个结伴的大妈林陵也能理解,可现在……他们若不是真热心肠爱管事,那他们这几个异乡人的到来,就已经被村里的人盯上了,至于目的,看香儿就知道了,呼之欲出。 “李大娘你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不相信你了,虽然昨天晚上我们一直没喝你的水,但好歹也是一觉睡到天亮的。” 说着牵动红线,示意温然可以去,但要小心。 “那就再次劳烦大娘了。” 林陵的话让李寡妇笑得灿烂,她让开路,催促着几人进屋,林陵也在这时候毫不吝啬的使用灵力,将李寡妇内心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 “都和二麻子说好的,就算村长不让又能怎么样,就没见过煮熟的鸭子还能飞的,这几个小绵羊我是一定要留下的,卖出去一个就是二两银子。” (202)巧合的黑影 温然也听见了,似乎觉得此行是羊入虎口,不要太自信了,还没等他找出什么理由搪塞,刚到李寡妇家门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人影,嗖的一声冲了过来又跑走了,她撞上宴歌,惊的宴歌大叫一声。 “啊!” 温十:“宴歌,你没事吧!” 宴歌一个踉跄,被扶住倒是没受伤,可也是这个空挡她一摸荷包,却摸了个空。 “我的荷包!” 宴歌起身就要追,“小姐,他抢我荷包!” 宴歌一路倒霉本就已经很害怕了,如今更是惊慌失措,林陵正缺一个脱身的机会,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李寡妇被这一波事情闹得发愣,想着不可能是这些外乡人自导自演,可是村子里又有哪个不懂事的敢坏她的好事,等到李寡妇回过神来,几个人早就跑的没影了。 她咬了咬嘴唇,一狠心也跟了上去。 林陵一路追赶着,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她们一开始是为了躲着李寡妇,所以并没有拼着全力跑,可林陵发现对方跑的并不快,便用力去追,可是对方却像知道她要加速一样,也加了速,青天白日的,林陵一直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影,甚至于分辨不出男女。 林陵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直接停了 下来,只见远方的黑影也停了下来,她想用神力去探探对方的虚实,可结果是并无异常。 那东西也生怕林陵不追了似的,竟然就站在原地,似乎还弯着腿,吊儿郎当的样子。 林陵摆出一副‘我不可能再追’的架势,那东西开始着急了,突然他一个冲刺消失在转角,林陵抬手示意不要再追了,她眉头紧缩的看向拐角,实际上是再一次测试自己的神力。 没有异常。 结合之前那么多次的没有异常,林陵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神力过期了! “小姐,你刚才怎么跑那么快啊!” 在宴歌的眼睛里,林陵失神的看向窗外,实在是太不应该,“小姐,那荷包也不是很重要,不要也行……” 宴歌弱弱的说道,林陵摇摇头正要解释,发现李寡妇竟然气喘吁吁的也跟着过来了,这模样真是热心过了头,若不是听见了她心里话,林陵还得感动一会呢。 也正是有了那段心里话,林陵不会在她面前说任何东西。 “你们……你们几个瓜娃子跑的也太急了。” 李寡妇追的半条命都要丢了,看见林陵他们不追了,像看见救兵了似的,几步到他们跟前。 “你们……”李寡妇一说话,肺都要炸了 ,无论心中咒骂他们多少遍,嘴上还是有分寸的。 “什么荷包啊,这么珍贵,我再给你一个就是了!” 她手扶着膝盖,呼哧呼哧的咳嗽,停下来之后更多的空气进入肺,汗也跟着争先恐后的流出来,看上去可吓人了,宴歌有些愧疚。 “大娘……您没事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 宴歌算是不能跑的,可比上了年纪的李寡妇还是强太多,林陵跟着给李寡妇顺气,不为别的,若是她晕在他们面前出个好歹,他们几个外乡人连个证人都没有,怕是有嘴说不清。 “大娘,我妹妹那荷包里确实只有几两碎银子,不值钱,就是荷包是母亲绣的,是份情谊。” 林陵故意这么说,看着李寡妇听到‘几两碎银’时的震惊和庆幸,接着像是说心里话似的跟李寡妇道:“可是却被这不干不净的东西抢走了,也怪妹妹倒霉,自小就乐意招这些东西。” 李寡妇听到‘不干不净’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这东西不干净?” “啊?” 林陵故作惊讶,“我就是随便一说,我是感觉追人的时候格外疲累,总觉得像‘鬼压床’似的,李大娘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不提还好,一提 李寡妇肺就疼,这几个小崽子都快跑死她了,她只剩下累了,什么鬼压床! “别提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我都看见了,那就是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服罢了,你说大白天穿一身黑这是吓唬谁呢?” 李寡妇巧妙的避开了话头,林陵却没有接过去。“大娘,我们追着追着那东西就不见了,跑的太快不像是人。” 李寡妇起伏的胸口逐渐平静,林陵也拉过宴歌,他们四人的站位和李寡妇割据开来,李寡妇大喘气笑了声。 “什么不像人,你们这群娇生惯养的,追不上那专门的扒手不是正常吗,要我说这就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我们村都是好人,就没有偷鸡摸狗的。” 李大娘再三保证着,闻言林陵微笑道:“是啊,大娘才说不要讲怪力乱神,可您一开始怎么不惊讶村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而是问我们怎么知道的不干净呢?” “这……” 没想到这几个小崽子还挺敏锐,李寡妇打量了眼前这两男两女,知道自己要真是撕破脸皮是打不过他们的,只能哎呦一声席地而坐。 “我是看你们年纪小又是外乡来的,不愿意跟你们说太多村子里的事情,这村里总有些怪事,你们自己家那边就没 听老人说过啊,村长为这事都请了道士了,我能说一嘴也不稀奇……怎么,你们还有问题啊!” 她这番说辞倒是很合适,就是林陵一个字也不信,林陵盯了一会李寡妇,完全无视了她似的,和温然对话,“你还有没有别的方法,能让我看看那东西是人是鬼,牛眼泪有没有?” 温然刚想说,这种话是能直说出口的吗,就被林陵一句牛眼泪逗笑了,那东西不过是民间的谬论,诸如此类的还有黑狗血,鸡血,不过是自然的产物,怎么就能辟邪,就算有效果也是血腥气吓走了一些灵而已,想着,那边林陵便用红线问自己神力是不是过期的问题,更是让温然苦笑不得。 “神力不会过期,阴就是阳,阳就是阴,一个正常的幻境绝对是阴阳调和,如今我们看到的东西却没有影子,一定是大环境出了问题,我想我们存在的这个空间,或许还是假的,不过后面控制的人力量变强了,我们又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察觉不出来罢了。” 林陵:“我想跟上那黑影。” 黑影在拐角处消失,很有可能不是恼羞成怒走了,而是意识到李寡妇跟了上来,那东西像是要引着林陵去哪里,目的不是伤害她。 (203)黑影引诱 “……” 温然没有回复,关心则乱这句话完全体现在温然身上,不过他也不会阻止就是,得到一个默认的答复林陵还算满意,抽离意识之后,她才发现李大娘一直在说话。 “我说,你这个女娃子说句话,怎么油盐不进的,牛眼泪那东西邪,听说用上三天能看阴阳两界,我怕你受不住……再说我家也没有牛,一个村子也没有两头,你……要不我去找找。” 林陵勾唇,听着越来越卑微的李大娘说话,斩钉截铁道:“我觉得李大娘说的对!牛眼泪我不用了。” 牛眼泪脏的要命,真拿来了林陵都怕把自己滴瞎,她可不敢用。 李寡妇一看自己的规劝起了效果,连忙挂上微笑。 “那你们跟着我回去吧,别在外面待着了!” “李大娘。”林陵说,“你让他们跟你回去吧,我去再找找那荷包,毕竟是我们的盘缠呢。” “这……” 李大娘心想,换个男娃子去也行啊,林陵一个人可值钱呢,倒是这两个男的,长得是好,可是年纪大了,谁愿意认他们当儿子啊,“你个女娃子自己去多危险啊,外面……还是个跑得快的扒手。” “那我们一起去?” “这就更不行了! ”李寡妇见众人都要走更不乐意了,“我是说一个抢钱的小贼,人太多他就害怕了,这一害怕容易干些别的事,你就去一个人吓唬吓唬就行,剩下的跟我回去休息一会吧。” 宴歌没听过她心里说话,但此刻也觉得十分怪异,换了谁看见同行之人荷包丢了还有心思喝茶休息,在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同进同退才是上策。 “不用了,李大娘,我跟着我姐姐。” “你们!” 李寡妇恨得牙根都痒痒,林陵却摇了摇头,“不行,你跟温然在一块我才放心,我恐怕……”保护不了宴歌,林陵根本不了解那人要干嘛,更别说宴歌还是个招鬼体质,容易拖后腿,宴歌明白林陵的言下之意,咬了咬唇退到一边。 李大娘对此还是不满意:“天都要黑了,外面都是坏人,你就去吧,到时候被人骗去喂狼!” 或许是觉得说两句狠话能吓住这个小姑娘,李大娘哼哼两句,林陵狡黠一笑。 “李大娘这话是框我的吧,您刚才不是还说,这村子里没有坏人吗,怎么这会有人骗我喂狼呢?” 李寡妇没想到今天被这个小姑娘屡次用自己的话堵自己,心中忒不爽,呵呵一笑。 “我这是好心 提醒你,再好的地方也有那么一两个坏的!别太倒霉。” “不会,我运气一向很好。” 林陵笃定的说,“我相信遇到的都是李大娘这么好的人。” 她像是要把人看穿,李大娘心虚的别开头,林陵给了众人一个放心的眼神,突然手腕被温然拽住。 不同于以往的阻拦,他的指尖实打实的和林陵相交,十指紧扣、升温。 记忆融合之后这应该算是最大尺度的接触了,以往他们能做那种事,因为老是觉得人生苦短,而如今成了神仙,却忘了活在当下,而是筹谋千百年以后的事情,再有宴歌的阻拦,行事规矩多了。 “你……” “嘘。” 两人用红线交流,却仍然只肯意会,不肯把话说开,温然比小世界的温然更矜持了,想来也是,小世界的温然还会因为无法拒绝姜家姐妹引得林陵吃醋,如今却是…… “你专心一点,我传给你点神力,别遇到什么危险。” 林陵:“如今专心多了。” 她补上后半句,温然不明所以。 “神力够用了。” 林陵抽开手,轻轻击掌一下,引得温然发愣。 “等我回来。” 最终,李寡妇带着温然去了村里,而林陵一个人留在拐角处 ,几个人走后,这没人来往的土路上安静过了头,林陵能感受到不远处有人死死盯着她。 “这村子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今天我就看个明白。” 林陵故意大声说,接着动了动手腕,抬脚进了拐弯,另一端的转角并不是什么虎狼之地,与村子其他地方似乎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是乡间的土路,只是杂草丛生,一看就是很久没人打理过了。 林陵望了望四周,周围有好几家院子看起来都荒废完了,破旧的栅栏拦不住任何东西,清一色的土房昭示着已经很久都没人居住了。 这才应该是村子里好久没人住的房子的样子吧,林陵在心中默默计较,那村长还是这么信口开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把那些疯癫村民安排到这边,还是继续往前走。 土路的尽头直通山脚下,好像沿着它一直走就能走出这个山村屏障,可惜走近了才发现杂草已经有一人多高,林陵聚集神力在周围,防的就是被不知名的蚊虫叮咬,她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妖怪没看到被别的东西要了命,林陵就这样靠着神力走了一路,废旧的屋子她早探查过了,大同小异,什么都没有。 “村子里竟然有这么破 旧的地方?” 林陵不禁感慨,这些房子到底是谁家的,为什么不翻新重修,就算屋主已经没了,村长不能征用一下吗,何至于荒废着。 林陵想着接着向前走,然而就快到了尽头的时候,奇怪的现象发生了,在山头上看到的出村的路如今被雾蒙蒙的天色隔绝开了,另一边是炊烟袅袅的尘世,有月明有日出,这一头却是无休无止的正午,这种阴阳割裂的感觉,若不是一个小世界有结界隔绝,便是两个‘正常小世界’在不正常的融合。 林陵细思极恐,意识到跟着的那黑影似乎不见了,他又是谁? 林陵转过身,看见了刚才自己没有选择的那条路,雾气消散了些,虽然还是有杂草的。 “难道是让我进去?” 林陵似乎只能向前走,没有其他选择。 “既然你引我过来,我不去你是不是完不成任务?” 林陵挑眉,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着那引她来的黑影说话,她早知道那不是幕后黑手,只是一个小喽啰。 “那我就不过去,你准备拿我怎么样?” 林陵突然笑一声,毫不在意自己已经走了很远的路,转身就要离开,正如她所料,林陵刚要离开,那黑影主动现身了。 (204)找到墓穴 他将从宴歌那里抢到的荷包直接扔到林陵身上,被林陵稳稳的接住了。 “有点脑子,但不多,你都把荷包还我了,我更没必要过去了。” 林陵龇牙笑,有些痞气,不按套路出牌的感觉就是爽。 林陵这么说黑影不干了,他抓耳挠腮的模样很着急似的,人都引过来了,怎么就差临门一脚呢?可惜他不会说话,只能比划着,林陵觉得好笑,这家伙就算当了鬼,一个蠢呼呼的也是受欺负的鬼,竟然还没被同类吃掉。 黑影挣扎了一会之后,见林陵不懂,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见了,林陵正纳闷呢,向前走了几步。 难道是放弃了,不可能啊,目的还没有达到呢! 确认了黑影确实不见了,林陵低下头,心里想了一圈,最终还是决定跟过去瞧瞧,不为别的,村子里的谜团越来越多,调查却毫无进展可不行。 想到这里,林陵拿起手中的干树枝,拨开眼前的杂草,约莫走了十几分钟,林陵看着相同的杂草景色都快放弃了,终于走到了路额劲头,那是一间存在于树林深处的破旧房屋。 林陵有种直觉,这就是黑影要带他来的地方,虽说这 里仍然破败不堪,但能看出房子的大小比刚才那几家强多了,有人住的时候应该也是大户人家,另一个原因嘛,就是这里有鬼气。 呼扇的木霏被穿梭在树林的封吹得吱呀乱叫,阴森的鬼气透过门当四外散开,林陵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这才像个人间。” 不然干净的不像话,林陵以为自己到家了呢。 林陵扔掉手中的树枝,接着将神力汇聚,好在朝温然借了些,她现在不用扣扣嗖嗖的省着了。 房屋前,林陵仰头看着传来鬼气的门当,门口两个小石狮子也被风沙侵蚀,但能看出原本的模样,“不成想还真是大户人家,得祖上有官职才敢这么盖房子吧。” 林陵摇了摇头,可惜再气派,现在也是没几片瓦遮的屋顶和没了一扇门的屋子,她推开仅剩一扇的门,吱呀一声,老朽腐败的木头声,听的人牙根生疼。 门上的灰也因为林陵这个动作纷纷掉了下来。 “诶呦,吓死了!” 林陵拍了拍胸脯,他们不知道还有多少天才能洗上个热水澡,这层灰要是掉在林陵身上,那可比见了鬼可怕。 林陵等灰尘全部落定之后才敢走近屋 内,那是一个不大的房间,走进门便是正厅,左右两间对称的厢房,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塌了一间了,至于正厅有什么,一目了然。 林陵没在这屋子里感受都鬼气,难道说东西不在屋子里而在外面吗? 她退出了房间,看向四周,找寻着黑影可能让他去的地方,早知道还不如跟着黑影乖乖走呢,如今引路人也不见了。 看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毕竟院子内的草不比院子外的少,林陵只能不要钱似的用神力探察,终于在屋子后面找到了一个地下室。 ‘地下室’的入口已经没了,只剩下一个灰突突的洞,四周虽也有些草,但没遮住洞口,越靠近那洞口,林陵的神力波动就越大,林陵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不过这洞黑漆漆的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不会吧,我还得下去?” 林陵有些嫌弃,不知在哪个影子处,黑影再次出现了,飘到林陵身边,指了指洞口。 明显就是让她下去一探究竟。 林陵吐槽黑影的智商归吐槽,那东西故意装也不是没可能,把人骗下去一口吃掉也不是就完了,林陵一想也不是非要下去了。 “等我回去搬 个救兵啊,你等着。” 出力什么的当然是男生来做,黑影一听又不乐意了,他没有表情都能传达出委屈,怎么自己一出现林陵就不按套路出牌,明明他不在的时候,林陵还能自己探索的啊! “算了……” 林陵倒不是大发善心,而是凭借这奇怪的村民和说谎的村长,怕是今天不进去,以后更没有机会,这谜团解不开,林陵可不想在这老死。 她先是捡了块石头扔下去,接着两三秒才有动静传来,没成想还挺深,林陵放弃了直接跳下去的想法,没绳子没梯子,真是难办。 又得依靠神力了。 林陵想破脑袋也没有别的方法,在神界的时候不觉明厉,如今到了小世界神力成了万能的代名词,只是如此一来,借来的那点也不太够用了。 权衡再三,林陵还是用了神力,不过经久不飞,有些不习惯。 一入地下,发霉潮湿的空气就包裹着林陵,呛得她差点背过气去,还好这地下没有盖子,不然绝对中毒,林陵掏出自制的小药丸吞了下去才感觉好多了,落了地之后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不是吧,我还得用神力照亮,黑 影,小黑黑,你还在不在,我不干了,我再这么浪费下去没办法回去了!” 话音刚落,黑影的手上就多了个火折子,他不算慢的速度走在前面,林陵歪头想了片刻,最后认命的跟了上去。 大概走了几分钟,四周发生了些变化,墙边的土不见了,换成了石头砌成的墙,林陵托着下巴,早该想到,这里的洞口敞开却没坍塌,一定有能承重的东西存在。 墙体上面已经长满了苔藓,却仍能从裸露的地方看出花纹,“这地方,还这是大户人家啊……” 林陵伸手摸了摸墙面,粘腻的触感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难道还能致幻?咦,太恶心了!” 林陵赶紧擦了擦手,向前走去,越走越开阔,林陵的心情也从惊讶转为严肃,因为这地方早已超出了‘大户人家’的认知,看起来像是个地宫、陵墓。 林陵皱眉看向眼前阻挡的石门心中百转千回,“破旧的房子后面有个地下室,地下室连接古墓。” “而破房子修建在周国边境落后村庄。” 这些东西怎么看怎么微妙,林陵面前的石门就更加微妙了,连苔藓都不长,是涂了什么特别的药品吗? (205)老婆婆之死 林陵顺着石门摸索,想找到打开的机关,可惜半晌都没有找到,还是那黑影突然将光源后移,林陵才发现旁边有个类似柜台的地方,刻着人脸的佣身体没有完全雕刻出来,与石门融为一体,他的对面是一张石桌,旁边还摆着棋盘和棋子。 “……” 林陵不懂为什么一个墓的开门机关会是围棋,可惜她对风花雪月是一窍不通,唯一通的那次还是给神帝做饭……不提也罢,难不成解不开残局还进不去了? 映在石头上的烛光有些黯淡了,林陵也知道火折子坚持不了太久,可是着急有什么用啊! 那团黑雾比划着让她赶紧进去,林陵火大道。 “你一直比划来比划去的,我跟你走了多久了,还没到目的地,你要是有什么冤屈你告诉我,要想吃了我……你也没那个本事,倒不如先让我吃了!” 黑影听见吃不吃的话,下意识的后退,没有实体的影子还在颤抖,林陵也就随口一说,就算能吃她也不吃啊。 林陵叹了口气,谁让黑影是他唯一的光源,能带她看清黑暗的迷雾呢。 “我不吓唬你了,实话告诉你,想要进去得解开墓穴主人留下的残局,解不开只是进不去,要 是错了说不定我们就交代在这里了,我很明确自己只是知道规则,想让我解开是不可能的,我又不是神……我的意思是,神也有不会的东西,别说是我了。” 黑影挠挠头,没听懂。 “……”林陵说,“简而言之,进不去。” 他听到林陵这么说,瞬间懂了,害怕的样子也变了,半晌,走到残局面前,三下五除二的解开了机关。 感情他的停顿是在思考?也是,他浑身都是黑,甚至看不出反正面,林陵以为对方是在和她对峙,却是早就翻面看题去了。 没时间多想,只听‘喀’一声,石门打开,旁边出现了一扇小门,接着小门自动打开,里面依旧是黑漆漆的。 林陵头一次体会到了盗墓的快乐……个头,只有无语没有快乐,林陵不图金银珠宝,自然没那个激情,她只怕后面有无穷无尽的机关。 “所以,你真会玩棋?” 林陵朝着黑影说话,有种自己竟然不如黑影的感觉,算了,术业有专攻。 林陵自己安慰自己,黑影见她没有动静,便伸手指了指小门,又指了指林陵。 那意思明显是催促。 无论是求人办事还是叫她送死,林陵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咽 了咽口水,进了小门之后火折子刚好用完,眼前的景色却已经不再需要照亮了。 林陵感叹道:“还真是个陵墓啊。修的这么豪华。” 没错,这地宫的四壁使用打磨后的琉璃制成,金银珠宝散落满地,在琉璃上映出光亮,只要这门内有一丝丝微光,整个墓穴就会变得开阔,林陵还没弄清楚最处的光线从哪里来,就被金灿灿的黄金闪瞎了眼。 如果说小世界的林陵是郡主,早就见识过各类珍宝了,对那些东西还有抵抗力,那么未经过完全切割的大块黄金绝对是不小的冲击力。 它一半被尘土掩埋,另一半露出,林陵咂咂嘴。 “随便挖下来一块都够普通人一辈子用的了。” 林陵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根本没打黄金的主意,她又不缺钱,这地方又都是阴森鬼气,墓主说不准期盼着有人能拿走,好卖了自己的命下去陪他。 黑影引着林陵到另一间耳室,那里则是一排排俑,是瓷器做的,被掩埋了大半,看起来是陪葬品,接着往里走还有一扇大门,这石门看上去比第一道还要华丽,上面繁琐的花纹昭示着里面住的人绝对比前一扇门的主人地位更高。 不过这里的机关 不再是残局了,相同的位置上多了个卡槽,上面雕刻着一把钥匙模样的凹凸,林陵庆幸不是解密的同时也警惕了起来,因为一直跟着林陵的黑影没跟着进来,或许是墓主人的身份,又或许里面有某种限制,黑影只是在小门后张望最终隐没在黑暗里,仿佛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会吃了他。 林陵四下摸索了一番,确认除了卡槽以外没有其他的机关才将目光放到那里,钥匙无论如今存不存在,当初设计墓穴的时候人家也不会傻傻的放到墓穴旁边,毕竟谁家盖墓地也不能把要是一起埋了,所以林陵继续寻找也是毫无意义,她还是得出去再说。 这次林陵原路返回并没有遇上黑影,这个不会说话的黑影的最终目的应该就是让林陵找到丢失的钥匙,就像他一开始抢宴歌的荷包一样。 林陵轻车熟路的回到了地面上,在见到第一缕阳光的瞬间眼睛差点没被刺瞎,林陵眯上眼,好一会才适应这个亮度。 林陵稍微歇了一小会,眼睛才能适应过来现在的亮度,她长舒一口气,离开这个地方。 林陵直接去了李寡妇家,真如她所料,众人怕他担心一直没走,只是还没到院子的时候 ,便听见李寡妇惊天动地的哭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耍赖的样子到多了几分真实。 “诶呦我的天娘啊,这可和我没关系,到底是谁弄死了这老东西栽到我家来!是谁啊把人扔到我院子里叫我担上杀人的名头……还有你这个死老太太,怎么非得死在我家啊,那么多家你不去,平时我也没欺负你去,你该死的年纪就死了,你死在我家,让我怎么活啊!” 林陵听见李寡妇跟绕口令似的哭号,张口闭口不知道避谶,听上去是有人死在了她家院子。 林陵带着疑问走进院子,宴歌和温十站在一边,李寡妇则坐在地上撒泼,不断捶着地面哭诉,而那没人靠前的,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的人,正是那天拦着他们说‘都要死’的老婆婆。 她死了。 温然看到林陵走了进来,才低声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来李寡妇见林陵不信任她非要去拐角处一探究竟后,不知哪里来的脾气,偏要自证清白,领着温然一行人走街串户去找那些癞子,大骂了一通解气,温然怕林陵回来找不到人着急,好说歹说才把李寡妇劝回家,可谁知就在他们回来的时候,李寡妇发现老太婆站在院子里。 (206)奇怪尸体 “李寡妇本来就带着气,见怎么叫老婆婆她都不应,便嚷嚷着说老太婆到他家偷东西,叫大家都来看看,谁知她上前推了婆婆一下,那婆婆顺势就倒在地上,死了。李寡妇开始是害怕,如今……就这样了。” “死了?是推搡至死,还是……?” 林陵一惊,谁知道李寡妇下手有没有轻重,老年人最是脆弱了,温然闻此却摇了摇头。 “不是,我们都看见了,而且你来看。” 林陵和温然走了过去,李寡妇还在地上哭嚎着,时不时的捶地表示自己冤枉的要死,林陵绕过李寡妇,走向已经成了尸体的婆婆,蹲下身来查看了一番,发现婆婆的尸体已经成了僵硬的状态,这说明她死的有段时间了,而不是刚刚去世。 碰了碰她的脖颈,发现脖子上的皮肤有些粘腻,林陵不由缩回手,这触感就和刚才墓穴的甬道上的青苔一样,让人胆寒恶心。 林陵再看向婆婆的脸,发现她的五官正在快速衰败。 “这是怎么回事?” 林陵惊讶的站起身,并将一旁看着的宴歌拉开数步远,李寡妇一看聚在周围的人都往后退,也抬头看向尸体,在看到尸体呈现那种状态之后,她惊恐着大叫。 “天娘,这是咋回事?” 李 寡妇吓得两腿直蹬,手脚并用的往后挪。 “有鬼,有鬼啊!” 她脸色煞白,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可惜青天白日的,没让众人跟着害怕,反倒显得自己面目可憎了。 她余光瞧见几人,手脚并用的站起来寻求帮助,跑到林陵身后像个鹌鹑似的瑟瑟发抖。 “仙家道人,有事莫怪,冤有头债有主。婆婆不是我说,您死在我家确实不对,我只是一时嘴快,您可别吓我!咱们邻里邻居的这么多年,我帮过你不少忙,都是一个村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回李寡妇规矩客气多了,她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刀架佛家的名言都用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 温然悄声问林陵,他的唇搭在林陵的碎发上,弄得她有些痒。 “你自己不会看吗?” 林陵有些愠怒,温然碰了一鼻子灰有些不好意思道:“神力就那么多了,都借给你了,收点利息告诉我当下的情况,不过分吧?” “什么?” 林陵不可置信,还以为温然只是借了一部分,这下可怎么办,早知道就回来搬救兵了,墓地之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呢!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林陵两眼紧盯着尸体,只瞧着不仅是脸,她身体的其 他部位也是从饱满的状态变成干瘪的只有一层皮肤,像是风干了很久的肉干,说话的这功夫又不知是被什么液体填满了,膨胀的像个巨人,最后慢慢回落成正常模样,皮肤却湿哒哒的经受不住,以血块的状态落下,空气中满是恶臭,血水经过的土地都寸草不生。 老婆婆的骨头好好的保存在原地,还保持着俯趴的姿势,最奇怪的当是婆婆的衣服,好像被风吹日晒过很久变得磨损破旧不堪了,这样的场景吓傻了众人,还有人当场忍不住吐了出来,好在几人都没有吃过早饭,如今胃里空落落的,只是捂住口鼻不去看。 温然可是接触过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这点恶心的玩意自然不在话下,剩下的东西虽然臭,但也就是一堆白骨,他没太大感觉,林陵自然也不怕,就是觉得味儿,她皱着眉头看白骨的时候,却见温然没什么面部表情的模样靠近白骨想要一探究竟时,嘴角不由抽了抽。 嗯,这很神帝。 温然:“中毒,还是下蛊?” 他还想再上前的时候被林陵拉住了。 “你干什么去,没看到地上一滩血水吗?你不怕一会也变成血水?你别忘了,‘温然’上次是怎么中蛊的?明明猜到了可能性还要往上 冲?” 温然摸了摸鼻子,自己之所以能以神帝的神识出来,可不就是‘温然’乱碰东西中了蛊吗? 林陵:“你这会过去指定踩雷,你先过来,咱们先捋一捋思路。” 听林陵这么说,本来跃跃欲试的温然才消停下来,确实,他现在连神力都没有了,还真不能肆意妄为,林陵见他犹豫,直接叫来宴歌和温十。 “宴歌,你拉住他,要是他敢过去就直接劈晕,也别怕他敢对你做什么,学艺不精,还没学到我门派的精髓!” 温然咂舌,忘了给这俩孩子编的温然人设:一个学了皮毛的半吊子师弟。 林陵:“你也别怕他反抗,我帮你!” 不听话的孩子,打一顿就好了。 温然:“……” 嘴角抽了抽,看向温十,他犹豫的紧,最终眼神往四周看了一遍,权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好,有了媳妇忘了兄弟。 温然没等宴歌拉住自己,便安静的站在一边,跟个小猫咪似的乖。 “不过去就不过去了。” 林陵大致讲了一下墓地的事情,但隐去了还差一个钥匙的事情,主要这里隔墙有耳并不方便,而且故事的重点懂得自然懂,她现在主要怀疑有些东西根本就不是这个小世界该有的,比如他们,比如接下来 他们的对手,小世界重启过,有些妖魔鬼怪并不稀奇,刚才她不让温然去碰尸体也是这个意思,温然猜测的蛊和毒都是这个小世界的‘特产’,放在平时肯定逃不过,但放在现在,可能性便变多了。 尤其是破旧的衣服更让林陵疑心,衣服不像是被什么毒侵蚀了才变样了,而是自然风干,老婆婆就像被人开了加速一样,从死亡到尸体的变化…… 她看向尸体的方向,发现那里的血水已经不见了,就连刚才白骨周边的土地都干干净净的,仿佛尸体变白骨这事就跟假的一样,可附近长出的绿草又和原本的枯黄格格不入,提醒着大家不是一场梦。 林陵看了几分钟,扔了块石头过去,发现没有问题,便抬脚走了过去,温然见状也忙不迭的跟过去,只不过刚抬脚就被林陵一记眼刀扫过去定在原地。 “……都没血水了,你看那地面干干净净的肯定没问题,而且你都能过去,为什么我不行?按你说的我不会有事的!” 的确不会有事,温然是神仙,就算是加速了生命也没问题,至少从创世以来还没听过有哪位神陨落,只是林陵担心他失去神力会不会卡个小世界bug,不过他都那么说了,林陵再拦着就不好了。 (207)仙人王爷的传说 林陵点点头,示意温然跟着自己,瞧着林陵答应了,温然笑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傻乐着跟了过去,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树枝在背后画了个圈。 “这是可以放蛊虫的术法,你们待在一边别过来,只要不过这个线,就没有东西能伤害你们!” 温然一本正经的对着宴歌他们说着,那模样就像是孙悟空出去化斋给唐僧画圈似的,众人将信将疑,吃过红利的宴歌和温十信的不得了,还鼓动着其他人跟着信。 林陵有些无奈,拉过温然小声说:“你真有这种术法怎么不在自己中蛊的时候用,你不怕他们反应过来之后问你,你怎么答?” 不能向原住民暴露身份这件事是共识,毕竟越多的人知道,就越多的人去追寻‘自我’,当小世界被冲破的时候,那整个小世界都得飞升,这种情况太逆天,自从远古时候出过一次之后,神界便想出了一个方法去对抗,那就是每次气运之子完成他的使命之后,就循环这个世界,然后让原住民斗来斗去,奖励就是最努力的那个人成为新的气运之子。 这样一来大家都在争抢气运之子的时候,自然想不出小世界外面还有更大的世界,也就不会‘觉醒’给神界添麻烦了, 最重要的是这种政策下也不是飞升率为零,还是有几个天才能透过迷雾看到真相的,这给神界的升职压力减了不少…… 言归正传,温然嘿嘿一笑。 “我连神力都没有了,画的圈当然也就是随手画的,他们要是不信,跟过来我也没办法,不过你看……” 在温十和宴歌的煽动下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相信,还一传十十传百的让村民自动让出了一个大圈。 温然拍拍手,终于放心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可惜不一会便回来了,有些可惜的说。 “这里面的既不是蛊也不是毒。” 他看了一圈,并没有任何毒药的痕迹,说失望不假,另一个警钟也在他心里敲响,那就是最坏的一种情况,除了他们俩破坏小世界平衡,还有其他人也在。 林陵也懒得再次查看了,虽说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医女,可她也不指望能对抗神力,温然说没有就是没有。 那尸体是怎么迅速变成一堆白骨的呢? 林陵伸手想要动一动白骨,被温然一把拉住了。 “你干嘛?” 他一脸惊恐,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林陵:“看看。” 她另一只手又想再摸,温然又拉住了。 “疯了吧你,刚才你不让我看,现在自己直接动手,你都不知 道有什么东西,要是被感染怎么办?” “你不是说没毒吗?” “那也架不住其他的!” 林陵没再和温然争论下去,其实她从进了墓穴就在想,为什么老对周围环境有一种熟悉感,如今不知道触碰到了哪根弦,一下变得通畅起来了。 “温然,你有没有听说过裴古?” “排骨?裴五?什么东西?” 温然一脸懵的看着林陵,后知后觉的,林陵说出这个名字之后也有些不确定,但这两个字绝对不是自己睡眠不足幻想来的,究竟在哪里听过呢? “裴古。” 林陵用树枝在地上写下这两个字。 “记住这两个字。” 她又重复了一遍,温然放开林陵的手,林陵摸向白骨。 惨白的像是假的白骨,摸上去油腻腻的,与墓穴的墙壁一样,都能在光下照出层薄膜的亮,再加上这个婆婆前天说的话,‘都要死了’她去了哪,真正的死因又是什么呢? 林陵站起身来,看到圈里那个藏在众人身后畏畏缩缩的李寡妇,不由蹙起眉来,她真的是无辜的吗,为什么婆婆站在她家院子里,又为什么在婆婆倒下的时候那么笃定一定不是自己的原因,而面对如今的怪异情况,他不像正常人一样恶心恐惧,而是心虚的请 求各路神仙保佑呢? 这李寡妇有什么秘密? 李寡妇似乎察觉到林陵的目光,透着众人的缝隙快速扫了林陵一眼立马低下头,她这种举动无疑增加了林陵的警惕性,温然同样注意到李寡妇,也同样皱起眉。 “林陵……” 温然想说什么,被林陵制止了,这个时候的李寡妇没了刚才的咋呼模样,反倒腿脚发虚,正是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要是打探消息说不定能有效果,等到她反应过来之后,心理防线会进一步加强,再问什么就更难了。 “那个……前面怎么样了?” 李寡妇被他俩看的不自在,自顾自的和旁边的邻居搭话,“我偷摸看了一眼,怎么一下就变成一堆骨头了呢?你也看见了是吧,和我没什么关系啊。” 见到林陵往这边走,拔高了声音:“你说那老太婆是不是妖怪变得,太吓人了……你们来了,我跟你们说,这个村子可是有传说的!” 李寡妇神神叨叨的凑到林陵面前,小声说道:“你是外来的,不知道我们村子的事情,我们村子之前出过一个神仙,是好久好久以前出的,我还是听我死去的男人说的。” 林陵本还寻思着这些年出过神仙吗,小世界能飞升的概率可不高,一听李 寡妇把话题扯到自己死去男人身上咂舌,好家伙,免责声明,反正是传说。 “说是有个什么王爷,每天不想着继承皇位,就寻思修仙,就想拜托凡人的身份去天宫做神仙,后来打仗了他也不管,就带着钱财从城里搬到我们乡下,也是因为他有钱,我们村才变得像模像样的。” 宴歌想起张三讲的,最后阿秀的财产被人瓜分的故事,不由感到恶心。 “大娘这话说的,王爷的钱干别人什么事?怎么他来了你们村子才有样子?” “你这个小妮子怎么说话呢?我们村子还能贪了他的钱不成?人家好歹是王爷,带着护卫!”李寡妇顺顺气似乎忘了刚才的惊吓,林陵也没打断,她就这样拉着几人讲起了她知道的事情。 “我们村子在王爷来之前就几个破草屋,人口也没有那么多,那王爷嫌寒酸,就盖了大房子,房子老大老好了,是我们村子独一份,盖房子的时候工人不够用,就在我们村里召了不少工,给工钱,房子盖好后还让村子里的人进王府做事,我那死去的男人说,能进王府的人还要求不少呢,得长得好,身量高,时不时能得赏钱,我男人的太爷爷就在里头干过,这些也都是太爷爷传下来的!” (208)李家村迷雾初显 从一开始说的时候,众人脸色就不好,毕竟这都是他们日常生活,说到后面几人再也绷不住。 温十道:“感情这些还是你死去的男人听来的,太爷爷?那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着什么急,甭管几代,那都是真事,你去打听打听!” 寡妇道:“我男人还说,那王爷最后还真的研究出成了仙人的药丸了,那天晚上,整个王府都变成了炮仗,轰隆隆劈里啪啦的冲上天了!最后整个王府都跟着不进了,我男人的太爷爷也不见了!王府的鸡鸭鱼啊都不见了!” 她越说越兴奋,还来了个现场互动:“你们都知道这些人和牲口去哪了吗?都去天上当神仙了!我男人的太爷爷也跟着去了!不有一句话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不宁嘛!” “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林陵本还想着自己在郊外看到的房子虽然大但还没达到王府的地步,一听李寡妇这么描述,顿时兴趣全无,感情她就是信口开河在那编故事,林陵居然还认真听了几句。 “可是这些都是你男人的太爷爷的事情了……太爷爷升天了,为什么还会有他呢?” “呵……我不管,我家祖上也是出过仙 人的!” 只有小世界的愚民会把神仙混为一谈,林陵也懒得多说,还在思考裴古的事,其余人也是败兴而归,李寡妇说了半天不就是给自己家祖宗编了个神话故事吗? 瞧见几人都不搭话,她咳嗽一声,微微放下了些骄傲的身段,又靠近温然。 “那老妖婆现在这样,肯定是个妖怪变得,他是得罪了仙人王爷,才死成这个样子,总之,她不是我推死的,她本来就是妖怪,得罪了仙人王爷才死的。” 李寡妇还是致力于把自己摘干净,一个劲鼓吹仙人王爷,林陵自是半分不信,她在墓穴的时候就在想,那墓穴的真金白银可是实打实的,若真是有个什么王爷,或者说是陵墓的东西是这个村子里先人留下来的,那到他们这一代真的还能剩下? 可是这村子里到底出过什么人物,又或者说在建村之前有没有什么人住在这里,不然为何有个陵墓,林陵静静想着,嘴里也不知不觉的念叨着。 李寡妇在她身边安安静静的看着林陵的脸,她想从林陵的脸上看出是否相信了自己的话,可让人失望的是,林陵面无表情的小脸依旧面无表情,哪怕是扯上了玄幻宫廷的元素, 林陵依旧如初。 李寡妇心里暗暗道:这是信了?还是不信? 李寡妇有点叫不准了,她刚要说话,林陵却开口了。 “既然李大娘说那王爷那么讲究,最后又成了仙人,于你们村子应该是有了大恩,就没有一个后人为他修建陵墓,供后人祭拜一二吗?” 李寡妇抿唇一笑,看来这是信了。 看来一时半会这小妮子以及围观群众都想不起来老太婆是怎么死的了,他们也不会追问,老太婆连骨头都化没了,自然也就不需要棺材了,这么一算今日也就是个闹剧,不需要她花一分钱。 “李大娘?” 林陵见李寡妇愣着,似乎在想别的事情,便出言叫了一声。 “欸,怎么了?” 李寡妇拉回思绪,满含笑意的看着林陵,不得不说李寡妇的心理素质是数一数二的好,但是也因为太好了所以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绽,就如同现在,李寡妇脸上的笑一贯是奸计得逞的笑,就像那天邀请他们进家门似的,实在……太明目张胆。 “啊,你说仙人王爷的墓地,自然有,毕竟是个王爷,皇帝的弟弟怎么能没有坟墓?” 李寡妇随手指了一个方向,那便是村口的地方。 “翻过 一座山,山里面埋着呢,以前还有人祭拜,就是年头多了,这帮年轻人都不相信,就荒废了……你们不是好奇要过去瞧吧,可千万别去,那可是野山,比这片林子还不干净,进去就容易出不来呢。” 李寡妇念念叨叨,看了眼地上的白骨。 “欸,这老太婆怎么骨头化到一半不化了?这可怎么收啊,我可不想碰她!” 说完,李寡妇看向温十,她祈求着看过去,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过温十早就经历了灵异事件,自然不敢碰。他脸色一白,不用装直接吐了出来。 “哎!这什么人,读书人就是体力不行!” 说罢她又把目光投向林陵,得了,不找男人开始找林陵了。 林陵有些诧异,明明温然就站在那里,怎么李寡妇都没动那个心思呢,还有这一大帮围观群众,虽说已经走了不少了,可不至于剩下的人连个骨头都搬不动。 林陵是不怕,可李寡妇目前还有很大的嫌疑杀害老婆婆,自己要真动了岂不是当了帮凶,她可不想当免费劳动力,林陵清了清嗓子问宴歌。 “咱们那两匹马呢,是不是还没喂?等会咱们去找找村长,看能不能到附近的镇子上再配个车 厢,不然行李没法拿。” 林陵故意将话题扯远,李寡妇只好拽住走在最后的温然悄声问了句。 “我刚才说的仙人王爷,你们到底……信不信啊?” 这样一来心虚的就更明显了。 温然觉得好笑。 “大娘,那王爷姓裴吗?” “啊……啊应该是姓李吧,我们这李家村……欸,你们怎么走了,真走了!” 众人不顾李寡妇大叫,她看着几个都听林陵的话,心里骂了句小婊X,又看向白骨,完全没有刚才的害怕,指着骨头面目狰狞。 “你这个老不死的,要不是你耽误我,至于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吗?” 还不解气似的到骨头上踩了几脚,一下一下,将白骨踩得支离破碎。 “老不死的,死就死了,还敢死在我院子里,真当我一个寡妇好欺负是不是,你以为能指望一个小贱人解脱不成,别说笑话了,这帮锦衣玉食的能帮你?等他们来了就知道了,说不定以后指望着村子里人再多些才好。” 又是一脚踩下去,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似乎是老人的低吟,李寡妇冷哼一声,转身叫了个小孩,拎着他的领子道。 “去找你大旺叔过来,不然老娘打死你!” (209)再入墓穴 林陵他们走到村口,依旧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不过此时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林陵伸出手,想感觉下空气中是否有水气但发现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看来是想露出真面目了。” 就是不知道和神帝的神力相比如何,林陵是真没耐心,正想着挑明了收拾幕后黑手,香儿出现在村口,大腹便便的朝着几人走来,此时的她并没有像前两次一样,一见到他们就咒骂着让他们滚,她拖着肚子,塔拉着不合脚的鞋来到几人面前,宴歌是最害怕他的当即后退两步。 林陵虽然心中有猜测,但还是做出防御的姿势不想意外发生,就在戒备着的同时,香儿竟然在他们五米远的地方停下来了,她拖着大肚子,没说话也没继续往前走,她不动林陵不动。 终于,香儿说话了。 “你们走吧,这里待不了。” 她还是这句话,只不过没骂他们,林陵心道果然猜的对,这村子有问题,香儿大喊大叫是因为旁边有人不能直说,林陵打算装作听不懂故意反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我们离开,这村子里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香儿像是没听到,不打算说出口。 林陵:“我们是村长找来的道士,本就是来除鬼的,事情没解决之前,我们不能走。” “鬼?要真 是有鬼也是善鬼,这个村子的人作恶多端难道不应该撞鬼吗?我知道你是道士,一直都知道,你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吗,李寡妇还有大旺一开始就都知道,这个村子很久没有道士来了,村长留你那么久根本就不是让你除鬼,你对付不了他们的,你们根本不是他们对手!赶紧走,越快越好。” “我们出不去。” 林陵侧身将通往村外的路让出来,指着白雾对香儿说,“我想事情解决之前,我走不了。” 香儿看了看远处的雾,又看了看你,应该是之前说了太多话的缘故,有些体力不支,宴歌眼尖正犹豫着要不要扶一下,香儿突然面目狰狞的扑过去。 “滚!滚出去!” 她的突然暴走让所有人始料未及,宴歌被束缚住手惊的大叫,忙要推开香儿,温十也过去帮忙将人推开,而远处的大旺看上去就像是一群人欺负一个孕妇,他吓得魂都要丢了。 “俺的娘啊,香儿,俺媳妇!你们这帮王八羔子快点放开俺媳妇!” 大旺从远处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瞧着有人推搡自家媳妇,气的火大,“放开!要是俺儿子有个长短,俺杀了你们!” 大旺嘴里骂骂咧咧,眼神凶狠,全然没有开始见面时候的热情,林陵也不是泥捏的个性,本就烦躁, 如今手上加了点神力,一拳揍向大旺,直接将人掀翻。 “还杀我,我先打死你!” 林陵收了力气,也没全然失去理智,将宴歌解救出来也就算了,香儿是孕妇,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大旺有些诧异林陵力气怎么这么大,但担心香儿肚子也没纠缠,慌忙把香儿抱在怀里,“俺的祖宗,你就当是为了儿子,别闹了行不?” 大旺把香儿带走,香儿又恢复了初见时候的疯样子,众人没拦着大旺离开,在两人走到看不见的地方时,宴歌才缓过神来。 她第一句并不是抱怨,而是咬着下唇思考良久不知怎么开口。 “真是太奇怪了……小姐,你看看这个。” 宴歌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林陵,那是一块扁圆的石头,林陵一瞬就明白了,其他人不知道凹槽的事情还猜测这东西是不是能驱散白雾。 “交给我吧。” 林陵将刚才因为李寡妇在场没有细说的东西说了一遍,“看来我必须再跑一趟墓穴了。” “我跟你去。那地方太危险了!” “不用,你得留下来保护他们。” 林陵自然希望多一个帮手,但温然一走,那东西难免不会钻空子,毕竟‘他’可是时时刻刻盯着呢。 “你还记得香儿刚才说的话吗?李寡妇他们从一开始犹豫着没动我们,应 该就是碍于这个身份,可是能那么快知道我们身份,她又是怎么做到的?村长的嫌疑很大,我需要你回村长那里说些话……” 林陵和温然之间有更加快捷隐秘的沟通方法,温然听后眉头紧锁,林陵宽慰道:“没事,我这里还有你借给我的神力,你要真不放心再借我点就好了。” 说罢,林陵竟然真的感觉手心一热,她一个激灵立刻抽开。 “开玩笑的,你别担心。” 温然不是会撒谎的人,那天说神力见底了是真的见底了,如今再分出来恐怕难以维持小世界这具‘温然’的身体。 “护好他们。” 林陵拍了拍温然的肩膀,郑重的跟她说。 林陵再一次站到地窖口的时候,发现这地窖的边缘飘荡浓浓的白雾,如果不是第一次进去过,林陵根本不敢往下跳,因为除了白雾什么都看不见,林陵看向手中的钥匙,难道是墓的主人知道自己带着钥匙过来找他吗,林陵擦了把眼睛,眼前的白雾瞬间消失不见,倒不是雾气消失了,只是林陵看不见了。 她站在墓穴的大门前,看着旁边的小凹槽,果然和香儿给的是同一个。 林陵不假思索,从兜里掏出石头放在卡槽里,只听见咔嚓一声,小石头严实合缝的进入了小凹槽内,随之而来的主墓室轰 隆一声打开了,林陵后退几步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她警惕的盯着墓穴,如果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窜出来,她第一时间就能作出反应,不过想象中的兵戎相见并没有发生,而是主墓室昏暗的灯光照的外面不真切。 林陵微微蹙眉,搞不懂事情的发展,她在外面静默了很久,可惜既没有机关也没有妖魔,林陵汗颜,往前挪动,直到看到中心的蓝色冰棺。 主墓室并不大,里面也没有珠宝和陪葬的陶俑,只有中间一口棺材占据了三分之二的房间,白色的雾气从蓝色棺材底部升起,围绕它一圈散开在周围。 难道村口的雾也来源于此吗? 林陵不敢确定,棺材正中央还贴着散落的符纸,这点引起了林陵的好奇,毕竟都出于同一人之手,因为他们的落笔都轻轻上挑很好辨认,就是用的材料天差地别,这里的明显材质更好,朱砂还透着殷红色。 可惜符咒被破坏了一半,看上去不是暴力劈坏,难道说有人开馆做法,那目的何在呢? 结合阿秀的故事,复仇还差不多,可这种规格的陵墓一看就不是阿秀的,即便传说故事有出入,但阿秀悲惨的出身肯定没变,不然不可能被欺负的那么惨,她现在倒倾向阿秀和香儿一样是被拐过来的,根本没有什么丈夫! (210)再入幻境 “嗯?那是什么?” 林陵抬眼的瞬间,看到棺材上有一个凸起,定睛一看,浑身冰冷。 “这……这是眼睛?” 这个图案林陵曾见过,同“裴古”这个名字一样,好像被刻意封存过了,如今看到了恍然大悟般的,什么都想起来了。 “原来我和他真的是师徒……” 可是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个眼睛标记,她完全想不明白,此刻脑子乱哄哄的。 “不行,我要冷静!” 林陵在当神女之前确实是上古众神中的一个,也确实陨落了,怎么再次遁入轮回林陵不知道,但她转世后从小花仙修炼成神女是实打实的努力,如果不是出云国的岔子,林陵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出云国时,奇怪的要给她做法阵一口一个师父的人林陵全当他胡诌,如今却是不得不承认,当‘裴古’二字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林陵很害怕,害怕这个人和他带来的变数会影响到她和温然之间的感情。 地宫的迷雾像是长了眼睛,看出林陵此刻正是虚弱,一哄而上包裹住她,再次睁眼,面前的景色早就换过一遍。 林陵的眼前,正是这南山村又或者说叫李家村的村口,村子里人来人往,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林陵,自顾自的干着活 。 “怎么回事?” 这种情况在幻境中的灵堂已经有过一次了,她害怕再来个小女孩拿刀砍人,便低声呢喃,想搞清楚状况,正当林陵思索着要不要找个人来问问的时候,远方传来一声尖叫,林陵顺声望去见到一个男人正扯着女人的头发打骂着,正是这女人发出阵阵哀嚎。 李老六抓着女人恶狠狠道:“让你跑,我让你跑!我打不死你!” “别打了,我不跑了不跑了!” 林陵看着女人被打的鼻青脸肿,刚想上去拦着,可林陵没想到,自己刚想拽住男人的瞬间,发现自己的手从男人的身体穿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低下头,林陵发现自己的双手是半透明的状态,林陵在我是死了还是我在做梦中犹豫良久,抬头看向眼前依旧打人的男子和地上哀嚎的女人,又望了望四周。 “我这是回到村子的过去了?” 既然知道了是回到过去,那林陵就没有必要插手了,毕竟插手也是不可能的,林陵后退了几步,看着打架的二人,女人一边跑一边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跑了,不跑了!” “哼!你说过多少回了,还不是没记性。” 男人似乎觉得女人被打怕了,自己也累了 ,再次扇了女人一巴掌将女人扇倒在地,路过的村民一脸幸灾乐祸。 “我说李老六,是不是你自己不行啊,娘们要跑?你自己不行你让给我们啊,哥们几个还没有媳妇呢!” 说完哈哈大笑,围观众人也跟着笑作一团,李老六被人说的满脸通红,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巴掌落在女人脸上,打的女人脸庞肿起,嘴角微微渗出血来。 “你个不要脸的贱货,荡妇……是不是背着我勾引别的男人了?” “啊!别打了,我没有,我没有!” 即便这张脸满是污垢,林陵也能认出这正是年轻的李寡妇,伴随着她的叫喊众人像围观看戏似的大笑,村长从远处走过来调和。 “行了行了,别打了,老六啊,再打你就没媳妇了。” 村长还是慈眉善目的模样,人不可貌相这几个字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正如他欢迎林陵进村时候,他拉住正在施暴的李老六,李老六骂骂咧咧的把人拉走,临了还踹了女人一脚。 村长一挥手,一个满脸麻子的年轻人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村长啊,你拉着老六干什么,他那娘们要跑还是个下不了蛋的,要我说打死算了!” “打死算了?你知道那是他花了五两银子从你手里买过 来的,以后你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刚刚起哄李老六不行的男人同样被村长瞪了一眼,“你给我回家去,我和麻子有话说!” 李老六和麻子都被村长拉走了,众人一看没有热闹看也就一哄而散,只剩下麻子和村长两人的时候,村长开口提起一件事。 “大旺也老大不小的了,他娘着急给他弄个媳妇,你看着找。” 大旺家穷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年轻的时候娘老子不想着,如今大旺都快四十了才想起来,麻子一听有钱赚了,眼珠子一转朝着村长说:“诶呦,他家啊,村长,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家那情况,当时送上门的没钱不要,如今您又不是不知道……要打仗了,生意不好做!” “呵?不好做?打仗的时候生意最好做了!” 村长吸了口烟斗,斜睨着麻子,麻子摇摇头:“且不说这时候的外面小丫头一个比一个精,就是良家的也有人照看着,高不成低不就实在不好找,要是真有,我早给自己寻摸一个了。” 村长:“你少在这贫嘴,你自己不找媳妇还不是怕不在家跑喽,你小子歪歪肠子多的去,嘴上说不行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银子不差你的,就说能不能整来?” “大旺娘整了多少彩礼? 我可先说好了,只要白花花的银子。” 现在四处打仗,谁知道其他东西还能不能值钱,村长像是嫌弃麻子太精了,瞪了他一眼。 “十两。” “太少了,还不够我和我兄弟塞牙缝的。” “十两还嫌少?村里哪有媳妇超过十两银子来的,这价钱去伢子那正经买一个都够了,这些钱还是知道你们不好干才给你说到十两银子的,你可别得寸进尺!” “……哪能啊!村长懂行情,不过最近我们确实盯上了一个商户家的姑娘,那家是续弦继母,举家想要跑到陈国去,最近顾不上后院,那后娘把女儿当眼中钉,我们都蹲好点了,只要村长您能让大旺家加点,我就能把这个弄过来,商户家的,上过私塾的,长得也是……不必那逃荒来的乡下丫头强?十五两银子,一口价!” “十五两……” 村长皱着眉头思考,麻子真怕少笔生意,“村长,我知道您也要赚,这样,我收十二两,剩下三两给您老如何?” 村长想了一下,说道:“行!” “好嘞,那您就跟大旺娘说一声,让她备好钱,就这两天的事儿!” “知道了。” 村长说完,背着手往大旺家走,心里美滋滋的,能剩下三两银子自己还能小赚一笔。 (211)肮脏的真相 想着想着,村长走到了门口,站在栅栏外面,村长对着里面喊道:“大旺娘,在家不啊?” “哎,在呢!” 里面传来一老太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林陵没见过的老夫人快步出了门,想来林陵来的时候这人已经去世了。 老太太看出来的人是村长,忙把人请进屋去,“诶呦,村长,你咋来了,有事啊?” 村长背着手,跟着老太太进屋,“你家大旺不在?” “地里干活呢。” 老太太忙给村长倒水,说道:“咋,村长,上回俺跟你说俺家大旺娶媳妇的事有着落了?” 村长拿起茶碗喝了一口。 “这部正是为这件事来的吗,跟麻子说了。” 村长故意慢悠悠的不说价格,老太太着急道:“那多少钱?” “十八两。” 老太太听到这个价格差点吓晕过去,“这么贵!村长!” 十八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现在买个媳妇怎么这么贵,要不是自己走不动,她都想去伢子那买了。 “村长啊,你这也太贵了,什么女人能这么贵!” “吵吵啥?” 村长瞪了老太一眼,转身走向门外,十八两是村长临时起意,想多挣点钱,这么一说确实贵了,不过不耽误他忽悠老太太。 “给你弄过来的是个当官的女儿,麻子要二十两,我给你让了 二两,看你不容易!” 老太太摇头:“但还是……太贵了。” 老太太这辈子还没见过当官的女儿,确实心动,要是自己儿子娶回来没准能生个当官的孙子,“能便宜点吗?” “都给你便宜二两银子了,你还想咋便宜?” “可是……咱这情况你也知道,俺们家真没有这么多钱,就五两银子还是棺材本。” 林陵看着幻境中的二人不断拉扯,老太太一直求着村长帮帮忙,被说的不耐烦了,老太太道:“能不能不要当官的女儿,给俺整个能生孩子的女人就行。” “行了,这麻子的生意还不好做呢,以前给你你不要,现在找不到人了,自然贵点,你要真不要我就舍个老脸去和麻子说,不要了。” “欸欸欸,别呀,村长,我们要,我们要……” 老太太是犹豫,但自己家儿子实在等不起了,剩下的钱找人借也就算了,村长看出来老太太的心思,上去假装宽慰。 “行了,谁让我跟你男人是兄弟,我先借你三两银子,剩下的十五两你自己想办法。” “欸,好!谢谢村长大哥,谢谢村长大哥啊!” 村长摆摆手:“行了行了,我是看在你死去的男人的面子上,你跟大旺说,以后有了媳妇就好好过日子,别总寻思往外面跑,在家种地不好吗 ,咱们村的人不行往外走,你是大旺他娘,你管着点,知道不?” “知道知道,俺肯定不让大旺出村子,俺还得看着大孙子呢!” “知道就好,行了,我先去找麻子了。我借你的钱你不用着急还,但也别忘了!” 老太太嘴上喊着不敢忘,千恩万谢的送走了村长,村长走是走了,她却愁了起来。 “哎,可算是要有儿媳妇了,但这钱……” 老太太想了想,回屋拿了件衣裳就准备出门,不过刚走出几步就看见自家儿子扛着锄头从田间走过来。 “娘!你干啥去!” 大旺看见自家老娘出门,快走几步上前,老太太看着自家儿子这傻样,连忙关心道:“大旺啊,你累不累,赶紧回家喝口水。” “不累,娘,你是要去干啥啊?” “俺去你几个亲戚那转转。” “哪个亲戚?” 大旺摸不着头脑,那都多长时间不联系了。 “借钱去。” 大旺赶紧阻止:“娘,你咋了,咋还要去他们那借钱,您是不是得病了?” “你个没良心的,能不能说点好话?俺身体好着呢,还得养我大孙子呢!” 大旺:“那你去俺亲戚家借啥钱?” “还说,给你娶媳妇呗。” 一提媳妇大旺愣住了,傻憨憨的笑了起来,老太太看出他的心思,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瞧你那高兴样!” 大旺高兴归高兴,看见他娘那样又犹豫了,老太太厉声道:“但是个啥,你要真心疼你娘,等麻子把人带回来,你就赶紧给俺生个大胖小子,不对,生个十个八个,都要孙子懂不懂?你这媳妇可是花了咱十八两银子的,必须生回本钱!” “十八两,这么多!” “当官的小姐,你知道个啥!不说了,俺先去借钱了,你赶紧回去!” 老太太离开,大旺则扛着锄头回家,林陵看着两人的背影,想到了香儿,怪不得会有本书在大旺家烛台下面,想到香儿可能是被拐过来的,没想到香儿命苦至此,香儿读过书,能更清醒一些,所以她是唯一一个想让林陵尽快离开的人,也是通过装疯卖傻来降低别人的怀疑。 画面一转,林陵来到李寡妇家,李老六又在打媳妇,“你这个贱人,不能生的赔钱货,我买回来做啥,啥都做不了,五两银子,五两银子!怪不得你就值这个价,原来是窑子里出来的!” “别打了,别打了!” 李寡妇再也受不了了,试图反抗,被李老六摁在地上,“我弄死你!” “行了行了,老六,你再这样真把你媳妇打死了。” 林陵回头,不知什么时候有个男人靠在门框上,磕着瓜子看戏 ,林陵认出他就是起哄的那个。 “老六,你确定你媳妇不能生,不是你有问题哈哈哈……” “得了!我特地找了个郎中看,这娘们以前小产过,就是花街柳巷出来的,谁知道麻子是不是故意坑我!” 说罢,又把所有的气发在李寡妇身上,“费了我五两银子,要她有什么用!” “那话可不能说!” 那人突然压低声音,“麻子不是好对付的,少说两句,你就当倒霉吧!倒是你媳妇,打死怪可惜的,那是你花钱买来的,我这其实有个好主意,一开始不敢说,现在你说你媳妇是做花柳生意的,那我就不得不说了……要不你就让你媳妇继续做回老本行呗,反正她也不能生,这村子里没有媳妇的多的是,一次五文十文的,等赚够了钱你再拿着买个新媳妇!这样你就是村子里有两个媳妇的人了!” 前面时候李老六还想反驳,听到后面感觉这是个绝佳的主意。 “惯听说那些老爷有好几房小妾,我这也是……你这主意好!” 那人一听李老六同意了,笑得越发灿烂,“还是老六想得开,你等着,我这就帮你拉活去!” 说罢拽着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李寡妇就要走,无论她哭求都不管用,李老六一边盘算着能用李寡妇赚多少钱,一边唾弃李寡妇没用。 (212)墓穴回忆 画面又是一转,林陵站在一逼仄的茅屋内,屋内有一人,赤裸着身体蜷缩在墙边,她以东,脖子上哗啦哗啦的链子声就响起,好像拴住的不是个人,而是不听话的牲畜。 ‘吱呀’一声,破门打开,老太太端着破碗走了进来,看见靠在墙边的香儿,露出嫌弃的表情。 “还闹得要死要活,你已经进了俺们家门,就安安心心的给俺儿子生个大胖孙子。” 老太太手里端着半碗杂粮,“赶紧吃了,不吃明天也没饭。” 香儿看上去麻木很久了,她已经不再求饶抱有老太太会怜悯他的想法,她动了动身子,将自己尽可能的隐藏在黑暗里,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短暂的欺骗自己还在家里。 “哎,俺知道你是大家来的女娃,那你也不能不识好歹啊,俺这是对你好,你要是还不吃饭就只能饿着了,多饿几顿就老实了。” 老太太软硬兼施,将饭扔下就走,她刚到门口就看见自家儿子走了出来,瞧那急吼吼的样子老太太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 “娘,俺媳妇吃没?” 大旺来到老太太身边就问起香儿,老太太急了,“你这憨货,就知道你 媳妇,她才当了你几年的媳妇,俺都当了你多少年的娘老子,你都没问问俺吃没吃!” “哎!娘,您吃没吃?娘可不能饿着,等生了大孙子,还得娘照看!” “行了!你现在满脑子都是你媳妇!” 大旺憨憨笑着,“那俺媳妇咋样了?” “不咋样,还是不吃不喝,你别管她,饿几天就好了,你别偷偷看她,饿一顿又不能死,人和畜生一样,不听话就打,看着她是有钱人家的细皮嫩肉怕打坏了,她倒跟俺们摆谱,你就多饿她几顿。” “行,俺听娘的!” 大旺说着脑袋还往里头探,老太太心里不舒服,权当是为了没出世的孙子也就忍了,见儿子回去了,一边踉跄的往前走一边咒骂。 “狐狸精,还没咋样就勾的俺儿子不吃饭,你等着,小狐狸精……” 老太太端着碗走了,林陵也不好奇为什么这老太太活不了太久了,太坏,不止是她,就连整个村子的人都生活在虚伪的和平里,踩着无辜人的血肉,就是不知道为何李寡妇和香儿的性格相差甚远,李寡妇可是极言村子的好处,摆明了不让林陵他们走。 果然,画面一 转,李寡妇拿着杀猪刀将李老六砍的七零八落,她颤抖着手,将一块一块的肉捡起放在背篓里,提着一桶桶的水冲洗鲜红的土地。 “李老六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做的事情太绝,我不杀你,你就要作践我,我都说了,不会再跑了,你竟然还想再娶一个!你得死,你不死我就要死!你还敢说我是花街柳巷出来的,是又如何,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我小产……你不是人!你就嫌弃我不能生娃,你拉皮条让我接客,五文十文的让我恶心!你必须死,但是你放心,我不会改嫁的,我会一直当你们李家的媳妇,我要在这个李家村立足,让你们的列祖列宗看看,我这样的女人活的有多好!” 李寡妇边在那儿收拾血迹,边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我要让你们老李家蒙羞,让别人一提你就知道你有一个什么媳妇,我不会逃跑。我还会继续留在李家村,凭什么别的女人那么好命,我从出生就这么凄苦,我这烂命!烂命!我要让那些女人跟我一样,一样的下场!我不好,他们也别想好!” 像是在应验李寡妇的话一样,画面一转,此时的土地上已 经一点血污都没有了,李寡妇也没有以前那么年轻了,看起来很是随和,房屋里,有三个带着背篓一看就是文弱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还站着一个小姑娘,几人手里端着李寡妇递过来的茶。 “你们这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还有个这么好看的女娃?” 女子被直白的话语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离她最近的男子抿了一口茶水,看着眼前和蔼可亲的李寡妇微笑回答。 “大娘,您别笑话,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按理说成婚之前两人是不能见面的……但小织与我青梅竹马,这次进京是去寻高堂,我们俩就等着拜堂了……” “哈哈哈,真是恭喜啊,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俩般配,没想到是真的……不过舟车劳顿,你们就没想过歇息一番?” 李寡妇见众人疑惑继续道:“你看见那边的山没有?就在半山腰有一口泉水,冬夏都是热乎的,以前我男人非说那是妖水,不敢喝,偏要跑到几十里外的地方打水,你说说……” 李寡妇说着,喝了口茶,悄悄打量着众人的反应,果然见几人露出欣喜的色彩。 “大娘,那是温泉啊,您有所不知,这天 然的温泉可是贵人们可遇不可求的,没成想我们竟然有这种运气,大娘,您知不知道温泉怎么走?” 李寡妇:“简单,顺着来村子的那条路……” 讲着讲着,几人竟感觉有些困顿,脑子不能思考,其中一个男子说道:“大娘,我们人生地不熟,实在是找不到,您能不能带我们去,您放心,不会让您白跑的。” 李寡妇站起身,颇有一种什么要压下来的感觉,但她随和的笑又不像是坏人。 “这是当然,你们想去,我帮你们带路就是了,说什么白跑不白跑的,我闲着也是闲着。” 几人听到李寡妇这般说话更开心了,全当李寡妇是热心肠的大娘,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人越来越困顿,李寡妇笑得满脸褶子,眼里透露的全是算计。 “现在都中午了,我先去准备饭,你们吃了再走。” “不用了,我们……怎么回事?” “头好晕……这水……” 几人扶着脑袋,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寡妇,李寡妇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这回的药来的怎么这么慢,亏得老娘费了这么多口舌,一个一个瓜娃子,还是嫩,一点不知道防人。” (213)温然再问阿秀 内室,麻子走出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几人,踢了踢发现没反应,给李寡妇比了个厉害的手势。 “三男一女,李寡妇你行啊!” 说完麻子就凑到李寡妇跟前,被李寡妇一拳怼过去,“滚一边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给钱!” “行行行。” 他走过去挨个查看了一番,看到女人的时候心惊了一下,“这女的皮相不错,可就一个女的,这几个男的可不好处理。” “有什么不好处理的,断了手脚卖去丐帮乞讨,割了那儿卖给宫里当阉人,怎么不是法子,再不济卖的远远的当个苦力,这种好人家的公子哥一看就没病没灾的,别想糊弄老娘,给钱!” “是是是,谁也骗不过你,我又没说不给钱。” 李寡妇接过钱便开始点算起来,麻子边小声提醒道,最近生意不好做,让她收敛点。 李寡妇:“呵……你十年前就说不好做了,这生意自从有李家村就开始了吧,哪有好做不好做的分别,能出什么事儿啊,出事了你麻子会怕?” 麻子轻咳一声没说话。李寡妇压低声音道:“我算发现了,每回说温泉都有人两眼放光,你从那方面做做手脚。” “行了,我真没跟你扯,还记得云天 师不?听说他有大靠山!是京里的大户,你……” “够了!” 李寡妇不满意的哼了一声,“随便你敢不敢收我这的,我是不可能有钱不赚的……那个女的你给我卖远点,别天天让她在我跟前号丧!” “知道了。” 麻子挥手就有几个兄弟将几人抬出去,李寡妇盯着几人曾躺过的地面笑道:“一群下地狱的人。” 然后收起笑容。 “我也要下地狱。” 她转身,朝着林陵的方向空洞的看过来,若不是还在回忆里,林陵甚至以为这女人能看到自己。 突然之间,整个村庄血红一片,入目所及的都是死人,横七竖八的死状凄惨,他们互相杀死对方,香儿用镰刀砍死了老太太又将自己的肚子刨开,李寡妇被麻子砍断了脚,李寡妇也拿着剪刀剪断了他的脖子,村长死死的掐住大旺的脖子,力气大的不像一个老人。 不论男女老少,整个村子的人全部凄惨而死,林陵如过客般看着这一切,却无能去改变,一团白色的光亮乍起,林陵睁开眼,猛然发现自己还在墓穴里,眼前还是棺材,但符咒已经不见,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又进入一段关于裴古的记忆,没错,有些历劫之前怎么也想不明 白的事情,在这个小世界,她回忆起来了。 但那些和林陵现在所经历的事情无关,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确定了,刚才进入的是村子里人的回忆,可是最后那一幕是怎么回事,是预期发生的,还是发生过的?如果是后者,那岂不是一整个村子里的人全是死人? 林陵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形容,总之这一整个村子都不是什么好人,无论是村长还是老太太,但最后,林陵似乎没有看见村长被杀的画面,或许村长是一个突破口,这如一片汪阳的过往中,林陵能抓住的不多,可摆在眼前的真相,又是这般不堪。 “或许这就是村子怪异的根本原因。” 可最后,村子人为什么会自相残杀呢,跟裴古有关系吗? 裴古绝对不算什么好神,但林陵有一种直觉,她闭上眼睛平复心情,接着朗声喊话这墓穴主人。 “你让我看了这么多,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是谁?既然这么有本事,干什么还来找我,还是说你想请我帮忙超度这些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墓穴的水晶棺突然发出咔嚓的响声,像是应答林陵的话。 “呵呵,这些人罪大恶极,不入轮回是他们应得的,真不知道你这个死人脑袋是怎么想的 。” 但林陵心里真实的想法和这墓穴主人不谋而合,他们入轮回是正确选择,以免一群怨灵困在小世界破坏小世界平衡,林陵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算了,既然你还算诚实的让我看了村子的过往,我就帮你把事情办了,你安心吧。” 林陵说完,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发生变化,她站立的地方出现一块碑,上面记载着墓穴主人的生平,没成想这一点李寡妇倒是没说谎,李家村确实有一位王爷在,但他的最终结局不是成仙得道,而是吃了太多的丹药死了,因为死的时候炼丹炉还在烧,整个房间云雾缭绕的,越传越邪,就有人说王爷成仙了。 林陵不知道这碑是哪个后人刻的,倒是实事求是,墓碑上说王爷此人‘爱诗书,喜风雅,性善不经争吵’说白了就是胆小呗,联想到那天给他指路的黑影,林陵汗颜,不会那个小喽啰就是王爷吧,但若他变成了喽啰,那么真正占了王爷墓穴的人又是谁呢? 莫不是……裴古? 林陵神色凛然,目光如炬,突然向前跑去,墓穴却像走不完的鬼打墙,少说也有一刻钟,林陵在里面转悠,而白雾也像长了眼睛一样围在林陵周围,似乎在阻碍她。 另 一边,温然带着几人回到了村长家,他接收了那天林陵去村口老槐树的记忆,画面中阿秀大喊着要给孩子报仇,尖利的声音吵得温然头疼。 村长:“几位道长回来了?怎么还少一个呢?” “起雾了,她好奇出去看看。” 温然打量着村长。 “村长,我有件事想问您,请您务必认真回答我,不能有半点隐瞒。” 村长愣了一下。 “好……好的。” “咱们这个村子到叫什么?” 村长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他擦了擦冷汗。 “南山村,或者李家村都行,我们这个村子的人都姓李,说起来祖上还有些亲戚,你是不是听到村民说李家村了?” “是啊。”温然眯着笑,“那李家村有没有阿秀这个人呢?” “阿……阿秀,没有,没有。” 温然轻声道:“村子刚才不是同意了实话实说吗,您要是不怕破房子里面再多几个人嚎叫,不告诉我也无所谓,我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很久了,等回去一五一十的向天师说了,让他再派些有能耐的人来吧。” 温然作势要走,村长咬咬牙叫住他。 “道长你等等!阿秀的事我的确知道,但是知道的不全,你要真想听,我把知道的告诉你!” (214)温然遇险 “阿秀出事的时候,我还不是村长,村长是我爹,如果她还活着,跟我应该差不多大了,那时候年轻,阿秀是村子里少有的美貌女子,我们都喜欢偷偷看她,或多或少的产生过一些想法,可是没过多长时间,她竟然生下一个孩子,要知道她是个寡妇,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怎么能发生呢,让我这种爱慕她多年的人情何以堪呢?!” 温然觉得这一番言论有些好笑,“村长,先不说你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如此你们也不能迫害阿秀致死吧,毕竟我听到的传闻中,你们还瓜分了人家的财产!” 村长闭上眼:“那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想不通,一起起哄的人各有各的心思,阿秀走了,作为继任村长,我也没办法替她守住什么,后来阿秀就搬走了,搬到离村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去敲他家的门,才发现阿秀已经……” 温然没兴趣继续听阿秀的死状,只有一件事他很在意,“既然全村人那么同仇敌忾,那孩子的父亲又是谁呢?” 果然问道这里的时候,村长卡了一下。 “这,我怎么能知道呢?” “如果我说,我知道呢?” 温然定定的看着村长,村长被看的浑身不自在,“道长别开玩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哪还能找得到什么,再说要是我知道,早就上去给他两个耳刮子!” 温然意味深长的看着村长,“村长,您最好说到做到,您也知道我是道长,在我面前,你觉得自己藏得住什么?” 另一边的林陵出了陵墓,听到村长不要脸的对话笑出了声,并且跟温然用传音一五一十的说了村长的事迹,温然听到也觉得震惊。 村长:“道长,咱们这些陈年往事,能不能私底下说?” 温然想都已经把话挑到明面上了,还有什么可避讳的,回头却看到了温十和宴歌,他压低声音:“你们先回去吧,我和村长说点心里话。” 村长见两人都走了,才掩饰不住内心的悲伤一般,“道长,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村长想让我理解您什么呢?” “道长,你都知道了,知道阿秀她……” 温然:“村长的那些往事隐藏的很好,让我误以为您是干净的,我不想听您的苦衷和选择,只要您告诉我那些发狂的人和您到底有没有关系?” “我知道瞒不过道长你,是我,阿秀孩子真正的父亲 。” 温然垂眸眼睛很快又抬了起来。 “阿秀我知道,她在村口的槐树那儿,你要是真的不想她魂飞魄散,就赶紧收手,不然她的所作所为,她承受不起,她将不入轮回!” 村长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怎么……怎么会这样?我只是想通过这种方法复活她!” 温然不明:“这件事是你一手策划,为何还要请道士前来,你就不怕云天师亲自前来了?” “哈哈哈。” 村长突然笑起来,“你果然还是年轻,我还可惜,来的不是云天师,他道行深,更管用。” 说着,脸上的悲伤瞬间消失,温然意识到不妙,“你什么意思?” 村长看了温然一眼,“你知道这些又如何,你想怎么做,这些事情你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你劝我放下,我放不下!我就是要用那些人的生魂炼制阵法,我要阿秀复活!” 温然被从天而降的牢笼困住,他开口讽刺道:“你既然爱慕她,又为什么做了这么多年的缩头乌龟?无论是阿秀还是他被害死的孩子,你都不配出现在他们面前,你曾经是帮凶,站在人群里欺辱阿秀,如今又站在怪力乱神那边迫害村民,你以为你现在做的是正 义的事情吗?” “闭嘴!” 村长:“我做的都是正确的事,我就是要当了村长,我才能名正言顺的娶到阿秀,只是因为一些意外,我没想到事情会那样!” 温然摇头:“你还在自导自演,你口中的欺辱从一开始不就是拟计划好的吗,你知道你配不上阿秀,所以你要把阿秀踩到泥里,这样你就配得上了,给一个女人安罪名是多么轻松的事情啊,我再跟你说一遍,你的秘密在我面前是藏不住的!” 村长突然痛哭起来。 “我也是没有办法,她性子烈,要是她肯服软,那些人有钱,她只要和他们睡上一觉就能拿钱,灯一拉谁知道谁是谁!” “像村长这样把无耻说的理所当然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温然连说教的心思都没有了,他说这一番话也不过是为了引出村长的真实面目,相信那天和林陵有接触的阿秀此刻已经听到了该听的东西。 果然,温然不能‘理解’村长出言不逊之后,村长威胁道:“你还是客气点好,毕竟你在我的笼子里呢,少说两句,我让你痛快点去死!” “想让我死,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 村长:“年轻人还是不要出 言不逊。” 温然没再用正眼看一眼村长,村长自觉无趣离开了,他走后整个屋子都暗了下来,温然也终于能同林陵心无旁骛的联系了。 “你传话给阿秀了吗?” “传过了。” 那便有声音传来,林陵出了墓穴发现整个村子弥漫着一股血色,看来村长的计划已经成熟,此时到了收割的地步,她原以为只有发疯的那几人魂魄不在,没成想整个村子早就是死人村了,村长这是要练一村人的魂魄。 “我先绕路去找温十他们,想办法把伤害降到最低!” 这是温然和林陵早就商量好的计划,真到了危险的他们都不能自保的时候,会想办法把温十和宴歌送出去,现在想出村子不行,却可以设一个结界给他们,林陵不放心的是温然。 “要不要我把铁笼打开?” “不用。” 温然无所谓的态度。 “我在这他才会放松警惕,现在他还没有想起找你呢,他说的越多对我们越有利。” “他如果伤害你……” 温然突然变得坚定起来:“伤害我?凭他这辈子都没可能,你快去,事态紧急。” 只希望阿秀听到他这般伪善的语言能醒悟,不然凭谁也不能救她。 (215)凶灵复出 槐树旁边听到一切的阿秀身体忍不住颤抖,虽然那边质问的男声她从未听过,可是村长的声音总不会错,是他的阿阳,她这些年的痛苦竟然都是这个满嘴说爱的人造成的,但阿秀还是对村长抱着一丝期待。 “或许,这些话是阿阳在胁迫下说的,阿阳……” 她本没打算和林陵一起对抗村长,自然也不会凭空怀疑阿阳,只是似乎在林陵到来之后,很多她以为的事情都变了,超出了她的认知。 怀疑的种子埋下了,即便阿秀如何否认自己是信任村长的,也不能改变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另一边的温然也疑惑,光是村长是想不到用这种方式,一定有高人指导他,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奇怪的事,温然心中有个巨大又模糊的影子,“这些年我和林陵又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历劫十生十世还有人惦记?” 外面的嘶吼声,温然瞬间惊醒,村长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道长你看,他们饿的不行了,这铁笼坚固可总有防不住的时候,不如就让我看看你们相处的怎么样吧。” 温然无语:“我的血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你想用邪术复活阿秀简直痴心妄想,阿秀连肉身都不在了,你怎么复活她?” 村长顿了一下:“我自有我的方法,不劳你费心,现在你还 是关心一下自己比较好。” 温然听见外面的嘶吼逼近,竟然有七八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们往温然的方向扑过去,却不等温然动作,他周围升起的金光就拦住了他们,温然闭目养神,突然听到身后有些动静,这次不是浑身血淋淋的傀儡,而是长相端美的女子。 “你应该就是阿秀吧。” 他俩是第一次见面,温然却一眼认出她来。 “是,刚才给我传话的道长是你吧,你想让我知道什么我明白,只是我和他相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骗过我,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无法相信。” 阿秀明显自欺欺人的态度让温然不由摇头。 “阿秀,你不过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他对你流于表面的好也是因为你有价值,你还是执迷不悟吗?” 阿秀错开他的目光。 “我认了,一辈子就那么长,做了鬼也没什么分别,他把我从拐子手里救下来,给了我一个家的时候,我就认准了她。” 按阿秀的话说,她原本的丈夫对她并不好,她是被拐过来当童养媳的,可是其他村民都不信,只有村长一个人信了,温然看着阿秀苍白的脸颊,决定不再规劝。 “希望你不会后悔。” 见到温然在牢笼里待的安然的样子,阿秀出动道:“道长,我对重返人世 间没有执念,你也是被卷进来的,如果你想,我可以放你离开。” 温然摇头,“不用,我觉得这里还不错,就在这待着了。” 阿秀挣扎了一番,最终叹了口气离开了。 温然并未抬头,村长要他的血是不是复活阿秀还未可知,毕竟村长本人印堂发黑唇齿灰白,早就是阳寿不多的表现,说是用温然的血给他续命还差不多,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温然不相信,曾经为了村长的虚名害死阿秀的人,如今朽木将死会突然良心发现为了阿秀赴汤蹈火,村长的心里只有自私自利的念头,而这种念头是不会随着年龄逐渐减弱的,只会伴随一生。 凌晨的时候,村长推门而入,见到铁笼完好无损,反而是他的傀儡们已经没了力气,不由有些生气。 “一群废物!” 温然睁开眼睛,“村长,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啊,您这身体可经不住这么熬!” “哼!臭道士,我方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今晚占尽了天时地利,今天月圆适合放血,法师也同意了,真对不住你了!” 温然敏锐的捕捉到他口中的法师,“什么法师?” 村长并不打算回答她,“道长,你也别想逃了,有法师在,任何人都没有逃出去的可能,不然为什么你的同伴一直未归,我却一点都不着急呢 ?” “呵呵,半吊子。” 若真了解他们的实力,就不会放任林陵在外准备,温然发自真心的嘲讽了一波,被村长恶狠狠的瞪过去。 “闭嘴!” 村长不知在手掌上画了什么,出现了一个小型传送阵,而终点正是村口的槐树,怪不得那时候林陵回来后跟自己说不太舒服,这里有种踩着千万尸体的错觉,压抑血腥,这个阵法让温然头晕,这种被控制的感觉很像那时候在出云国,可现在意识到似乎有些晚了…… 温然狠狠的掐住自己的肉,凌晨的凉风逐渐让他的意识清醒,没想到这个阵法这么强劲,两次险些中招,他不能再待在笼子里了,村长看着挣扎的温然笑了笑。 “道长,这里面不好受吧,没事,你很快就解脱了!” “是吗,陈阳,你好像不够格!” 林陵汇聚出神力将阵法上重要位置的鬼怪震开,霎时间温然身上的压迫感减少不少,村长先是震惊,然后看见来的是林陵,笑了起来。 “原来那位迷路的道长在这啊。” 说完村长扔出不知道是什么的黑球,虽然被林陵击退了,却还能再度缠上,结合村长说的法师,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暗中窥探,温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还是用火才将笼子烧断,村长见温然也出来了, 怒不可遏的催动阵法。 “村长,真不知道你一个将死之人,干什么不好好珍惜剩下的日子,还要给自己的阴德添几笔,你就不怕永世不得超生吗?” 村长猖狂大笑道:“我若能求仙问道,自然不入轮回,你以为你阻挡得了我吗?” 林陵颇为无语,若是什么人都能得道飞升,神界岂不是早乱套了,“你毫无修道基础,如今年过六十,有什么资本得道?哦,你囚禁温然,其实是为了自己修道,对吗?” 温然跟着补刀:“亏我还以为你是重情重义为了复活阿秀。” 村长气的红了眼睛,“她算什么,我就是借着她的传说把你们引进来罢了,她那么脏,复活她根本不值得!” 林陵讽刺一笑,“这倒是像你能做出来的事情,阿秀,你听到了吗,陈阳已经坦白了,你还要继续相信他吗,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当年陈阳根本不算你的救命恩人,整个村子都参与了拐卖女人,她不过是设了个局中局,说起来你的苦难都是他给的!” “闭嘴!” 村长眼看着局势不利,竟然划破自己的手掌,召唤出几个凶灵来,“樊洼,奚汇……” 这两个为祸一方的东西,可以说是其他小世界的boss级人物,“这些东西不是早就被关起来了吗,怎么会……” (216)失去的记忆 “看来你们还是老相识,那就好,能和两位大人相识,想必你的能力不弱,届时肯定能祝我登顶!” 村长还在那异想天开,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勾搭上这两个瘟神,若说能放出这两个凶灵,除了裴古没有别人,而他又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呢? 林陵抬起头,“二位,别来无恙。” 樊洼满头花白头发,粗犷的笑了一声,“一个花神,不知死活!” 林陵眯起眼睛,“花神也是你打不过的!” 说罢两人开始交手,但林陵心里并没有太多胜算,林陵和温然的神力不足,两人勉强打一个还好,奚汇在那头坐山观虎斗,恐怕更不好对付,若是他俩一起上,村长再搞出什么东西来,恐怕他俩真的要命丧于此。 “道长,我来助你!” 阿秀从天而降,站到了林陵这边,“刚才的那些话我听到了,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对不起。” 林陵摇头,阿秀已经很清醒了,不过…… “你至今只是没投胎,算不上什么罪孽,若是今日……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没事,就当我赎罪吧,我一开始就说了,活着、死了对我来说没有太大差别。” 村长一听像只愤怒的狮子,“阿秀,我这么爱你 ,你竟然要帮着这些人!” “呵呵,那你把爱收回去吧,我不想要了。” 说罢阿秀朝着樊洼冲过去,“这个我来对付!” 剩下的奚汇则由温然和林陵两人合力,林陵早就用完了神力,现在有的只是温然给的,两人除了经验,可容错的次数不多,奚汇比樊洼沉得住气,随手召唤几个凶灵,便足以让两人无法脱身,可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占了上风,村长见奚汇兴致勃勃的看着却不打算动手,有些着急。 “大人,您怎么不上啊!” “滚!我的事情需要你过问吗?” “不是不是……”村长不敢反驳,“只是这两个人心眼太多,我怕……” “用不着你教我做事,再啰嗦,我让你说不了话!” 村长被怼了一通,只能缩在一边不敢搭话,林陵却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个奚汇并不是不想动手,而是他召唤出的凶灵共享他的力量,凶灵在战斗的时候奚汇根本动不了,果然他召唤出的小鬼被打散后,奚汇也像受到了重击吐出一口鲜血。 林陵快速移动到奚汇面前,准备一击毙命,谁知村长像疯了一般冲上来,一边冲一边喊,‘成仙,成仙’。 林陵祭出神力,却也收到了反噬,神界有规定 ,不得像小世界凡人使用神力,而村长是个普通人。 “破规定,温然,回去改改吧……” 林陵本就在战斗中消耗了太多,意识有些不清楚,还剩一口气的奚汇奋力一击,按照大家的状态根本躲不开,林陵闭上眼睛,一个碧色的身影挡在他们面前,生生受了一记。 “阿秀!” 奚汇也到了强弩之末,一击出便随着阿秀一同湮灭了,四周的幻境也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林陵看到李寡妇,老婆婆,香儿,大旺一个个血肉模糊,亦步亦趋的朝几人逼近,嘴里念叨着还我命来,没看见墓穴里记忆的温然大惊。 “我的天,全是死人!” 没有神力的温然知道自己什么斤两,有能力也不至于能全灭对方,反而可能阴沟里翻船。 “林陵,你怎么样了,林陵……” 都要,死在这了吗? 林陵感觉唇齿间一片冰凉,好像有人将清冽的水渡给他的唇,可清醒是短暂的,她还是昏睡过去,透过梦境,看到了以前。 远古时期……旧神…… 林陵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对这些从来都没有印象,原来他根本不叫这个名字啊,神界和凡间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更新换代,上位者诋毁原来的统治。 温 然是神帝,却不创世,在此之前早有一代又一代的神明,而林陵不过其中之一,她拜入当年的神帝门下,成为其中的佼佼者,裴古则是外门的不受重视的弟子,可就是这样的他们,在一次林陵因为无聊出走的日子里,相逢了。 “裴师弟,你看,这是什么?” 裴古眼睛睁大,看着林陵手中的东西,“这是什么,我没见过,好看!” “是笛子,小世界的东西,你当然没见过,送给你做礼物,好不好?” 林陵颇为欣赏这个小师弟惊奇的样子,因为无聊,见证了一个外门弟子被欺负的画面,然后林陵如救世主一样,随便几句话就让那些人受罚,从此两人便算认识了。 “我喜欢……可是,这个怎么用啊?” “你听……” 林陵执起长笛,曲调随着均匀的气息和灵动的指尖流出,如痴如醉。 “真好听,小古也想学!” “那,师姐明日教你。” 林陵倒不是临阵脱逃,而是师父突然千里传音要内门弟子前去,林陵耽误不得,是夜,她好不容易从师父那里脱身,望着漆黑的夜色,悠悠的叹了口气,落座于梁上,独自吹奏起来。 “师姐……” 裴古揉了揉眼睛,林陵若细心一些 便能发现,他还在分别时的原地,一丝未曾动过。 “上来……”林陵招手,“我以为你睡了,怎么还等着?” 裴古只是摇了摇头,不愿意多解释的模样,林陵心中泛起阵阵涟漪,这个孩子依赖自己的程度超乎凡人,或许她所认为的举手之劳,于裴古来说是件很重的事。 “你……” 两人同时开口,林陵讪讪的笑道:“你先说吧。” “师姐,今日毛师兄又骂我了,他说笛子是小世界的产物,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还说只有我这种见不得人的人才会学。” 林陵听到前半段的时候火冒三丈就想去找人评理,可裴古越说越有委屈的意思在里面,林陵心疼的摸了摸他的额头。 “师弟,你又这样了,你不用在意他们说了什么。” “嗯,我知道,那笛子真的是小世界的东西吗?” 林陵有些诧异,“是,不过小世界从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一说,虽说有些时候师父都认为我们高于小世界,可有些小世界在我诞生时就已经存在很久很久,充其量我们和它都是轮回的一环,它们从不属于我们,而我们总不能看见高山、河水就说那是我们的领地。” 悠扬的笛声从夜空中飘来,林陵把想说的抛诸脑后。 (217)林陵苏醒 “裴古,你还是忘了我说的话……” 这一场梦格外长,长到温然都开始不安,是不是要找外援来看看,司星怕神帝再做出什么糊涂的事情,千里传音告诉他林陵没事,没了马车的他们拖着林陵赶路两天才在一家客栈歇脚,不多时便接到了阿紫的传音。 时间轴回归正常,阿紫埋怨他们为何赶路那么慢,温然不能说实话也不能暴露林陵的状态,正忧愁之际遇上了一个意外的人。 “皇子殿下……或者说该提前恭喜你,等你回了北国,就是太子了。” 念公主身量高挑比记忆中更明媚了些,少了份文静,多了些江湖女子的快意。 “表哥不用提防我,出宫是陛下默许的,林姐姐如今这样,或许我有办法能医治一二……” 梦境中,林陵日复一日的同裴古相处,竟真的有一丝情谊倾注其中,裴古也从某一天开始戏言似的喊林陵师尊,林陵从堵住他的嘴怕被别人听到,到悠然自得,总共花了三个月时间。 裴古也终于学会林陵教他吹奏的曲子,便带着林陵送他的笛子去师父面前吹奏,却不想师父并不在修行,裴古百无聊赖的在室内等候,他到底是个孩子,有些顽皮, 一眼便看见了师父桌案上的青白玉笛,若放到平常他定然不会认出,而学了三个月的笛子,裴古一眼便觉得新奇。 “师父不是不喜欢小世界的俗物吗,怎么会……” 他实在忍不住,将那白玉笛取下仔细瞧了个遍,上面还刻着‘陵’字,裴古似有所思。 他当时唯一的想法不过是,这笛子真好看,比师姐所赠的还要好看,忽然一道冷冽的声音从裴古身后响起,是师父回来了。 “孽畜,你在做什么!” “啊!” 受到惊吓的裴古浑身一颤,手中一松,那玉笛便再次跌落在地,碎成了两截,师父瞧见,面色大惊,赶紧走过去推开裴古,双手微颤的捡起地上摔碎的玉笛,裴古委屈的不知怎么解释。 “我……” 旁边随行的弟子赶忙去找了林陵,林陵风尘仆仆的赶到师父面前,便看到裴古委屈的站在墙角,也不知和谁犯倔,眼睛像兔子般红彤彤的,却生生忍着没有掉下一滴眼泪,看到裴古这副表情,他心中只觉得五味杂陈,林陵将他护到身后。 “师父,他弄坏你的东西是不对,可磕磕碰碰在所难免,真要罚也是我们这些年长的弟子替他!” 裴古鼻头 一酸,却不知道林陵是在挤兑师父,她如何认不出来,那笛子也是自己所赠,师父背对着两人不知想什么,许久才道:“裴古出去吧。” 林陵一愣,师父继续说道:“本也要找你,那些自诩新神的凡人筹划着要攻打神界,你留下来商议抵御之事。” 林陵眸色一暗,知道师父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倒是裴古,死死抓着林陵的袖子,“师姐,不要走,好吗?” “小古,我有重要的事情,改天,好不好……” 林陵记得自己当初急切的心情,那群人不是好对付的,不然师父也不会夙夜忧叹,正是大事当前,所以那些儿女情态被林陵摒弃了,不成想这竟是千百年后重要的一环。 裴古那个时候在想什么,是不是他觉得自己是因为‘师父’和‘师弟’二者的区别才选择留下来,以至于后面一错再错,甚至认为只要自己是他的师尊,就会无条件的陪着她。 林陵擦了把虚汗,从梦中惊醒,抬眼看见的却都不是意料之中的人。 “林姐姐,好久不见了。” 念公主熟练的收起针,林陵不奇怪念公主会医术,不然那么多年的毒素早已入体,她的眼睛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 林陵也想说一句话,却因为长时间的缺水嗓子发出嘶哑的一声,旁边的宴歌红着眼睛后知后觉的递过来一杯水。 林陵不由将她和裴古看重了,晃了晃脑袋,见念公主还盯着她看。 “念公主,我们扯平了。” 当初林陵二人说好她在宫中帮助念公主,日后念公主必定还清这个人情,林陵届时还没有恢复神女的记忆,自然觉得在宫中少不了公主的帮忙,爽快的答应了,如今她凌驾于小世界原住民的能力智慧之上,念公主却也出了宫,阴差阳错的帮了她,算是两不相欠了,念公主听到之后微微诧异,紧接着笑了。 “林姐姐还是和我说好久不见吧,你这么说真绝情……”她看向窗外,“表哥出门联络一位叫阿紫的姑娘了——这是他要我转告的。” 说完便毫无留恋的离开了,室内只剩下小兔子宴歌,林陵掐了掐她的脸,“我不是没事吗,你哭成这样。” “不是。” 宴歌摇了摇头,羞愧之色更甚,“其实奴婢有事一直骗着小姐。” “不是说不要自称奴婢了吗,有什么事你说就是。” 林陵早知这一茬,宴歌愿意坦白也好。 “小姐,我……那时 候您假扮女官和季小姐争吵之后,她看我们几个是一起来的,便有事没事的找我们的茬,后来不知是谁嘴巴快,说我和您关系最好,所以……” “她为难你了?” 早知如此,林陵便不会让季小姐活着回去。 “是,她给我喝了一幅药,她说此药九九八十一天内见效,起初奴婢还不信,直到后来日渐困乏才知自己时日无多,所以……” 才会阻拦林陵与温然的出格举动,偷偷和温十交代后事。 “小姐,您会不会怪我?” “当然不会。” 林陵摇头,这些苦是她替林陵受的,是自己考虑不周才导致的,宴歌又说“还好有念公主帮忙,她一见我就看出了不寻常,这些天一直给奴婢送药。” 宴歌顿了顿,林陵突然想起方才和念公主说的那番扯平的话,颇有些可笑了,“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还跟着小姐。” “不,接下来我和温然做的事情轻则颠覆皇室,重则影响整个北国,我不能再让春樱的事情重演,你可以选择回到北国之后回家、嫁人,若我能挺过此劫难,自然不会忘记接回你,你也不必觉得自己是在背主,因为这算是我的命令。” (218)蛊洞 “送走了?” 夜,温然含笑看着林陵吃苦汤药,“今时今日,也算轮到你了。” 林陵嗔怪的哼了一声:“最后宴歌的选择倒很让我意外。” 林陵看着窗外晃动的身影压低了声音,“宴歌选择自己一个人回家,当时在李家村,我以为她会选择温十共度一生。” “我倒不这么认为,都说主子配主子,丫鬟配侍卫,这是芸芸众生眼中的相配,而在我眼中,他们不过是因为我们才会常常相处在一起,以前的春樱,现在的宴歌都是如此,李家村我们俩常常结伴,自然让他们产生落差,宴歌又以为自己必死,所以向温十交代后事也是情理之中。” 经过温然这么一说,林陵那点不自在的心情彻底消散了,原本还以为宴歌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才这么选择,如今豁然开朗。 “不愧是神帝大人,说话做事令人如沐春风。” 温然斜倪了一眼冷掉的药碗,“说漂亮话没意思,药该喝还是得喝,你现在肉体凡胎,先治病。” 说完喂了一大口药给林陵。 “身为神帝,追求公平本就是应该的,就是因为情愫,我才历劫十世,我不称职。” 温然明明是感叹自己,林陵却想起了当年师父在玉笛上刻的小字,今日之前,林陵若是以为师父喜欢自己,怕是要骂自己一句自作多 情,可经历了七情六欲之后再回首那段记忆,林陵不由叹了口气。 陈年旧账,不值得回忆。 是夜。 林陵与温然潜入到阿紫给的蛊洞位置,他们两人单枪匹马谁也没带,表面上是为了降低阿紫的警惕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实则也是给自己留后路,阿紫真想骗她,他俩立刻就能飞走。 “方才她已经支走了大部分的守卫,眼下正是蛊洞守卫薄弱的时候。” “嗯。”温然点了点头,“那我们进去。” 他们很轻松的放倒了几个守卫之后,进入蛊洞。 那是一个幽暗狭长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温然走在前面,一刻一不肯放下紧抓着林陵的手,两人都覆盖上一层薄汗,林陵才轻笑一声,“没事的。” “你就当是我害怕吧。” 他声音平静,林陵一时语塞,她轻轻回握住对方,两人十指紧扣继续前进,阿紫不多时便回来了,她对这里很是熟悉,几人走了很久终于到了一片空地。 林陵眯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却被所见之象镇住了,许多穿着统一样式的白色衣服的人,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站在空地上,他们带着帽子的头上光秃秃的,脸上的皮肉溃烂了一半,甚至露出了骨头以后还维持着诡异的笑容,想必这就是人蛊。 阿紫当时就红了眼眶,不知是让她 联想到什么,捂着胃开始干呕起来。 温然:“你怎么样了?” 林陵捂着嘴,“还好。” “夫君,夫君!” 阿紫呕完之后便开始在这成百上前的地方乱翻,寻找着他丈夫,这模样癫狂极了,。 “夫君,我来找你了夫君!” 突然,阿紫抱住一个可怖的‘人’,林陵都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分辨出来的,之间阿紫又亲又抱的对那人偶,不免心惊。 林陵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声音冷冽。 “所以,阿紫姑娘,这就是你说的要来给生病的夫君治病?” “是啊,我们这就救我夫君出去吧。” 阿紫是真的相信,他夫君只是病了。 “你们放心,等到出去,我一定好好报答你们,我夫君的病我也能治好。” 林陵不知该说什么,她夫君的脸都烂掉一半了。 “林陵,你答应过会帮我的,我救了他!” 阿紫指着温然,“你不能食言!” “……我会尽力,但是剩下的人蛊必须要毁掉!” “不行!我一开始可没答应你这些!” 阿紫目光闪躲,林陵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或许不是她不想,而是根本不知道。” 温然在他身后开口,“这些东西本就是死人了,刀枪不入,已经脱离小世界的束缚了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何人使用禁术 ,但破解之法,或许短时间内只有施法的人知道。” 林陵被他这样一提醒,才猛然反应过来,“阿紫,你知道如何毁掉这些人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阿紫猛地摇了摇头。 “你们别想毁掉人蛊,别想!” 说罢,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扛起他夫君就往外跑,阿紫恨云家入骨,宁可帮助北国皇室也要救夫君,想来‘她心里还向着故国’的念头可以排除,而阿紫从小生活在蛊虫里。破解方法也未必不知道。 “看来李大夫的命和这些人蛊息息相关,毁了人蛊也就意味着李大夫也要死,阿紫恐怕接受不了。” 温然:“可那人已经死了。” “不。”林陵摇头,“身在局中,看不清就像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你会死。” 可若不是温然身份的特殊性,他确实会死,温然不愿意提起这些让林陵伤心的事情。 “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这里不安全。” 靠着他们多日计划,支走的兵力只能维持一小会,林陵嗯了一声。 他们跟着阿紫的背影很快找到了洞口,她不管不顾的要带上李大夫,谁知刚刚出门,她眼前便闪过一道身影,林陵只觉得剑气擦着她的耳边飞过,同时温然抽出长剑刺入对方身体的声音也传来。 “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那 身影倒下最后一句话便是如此,林陵眯眼。 他们的探子倒是不少,林陵一抬眼看清面前首领,不难认出二公主的容貌,同大公主长得像极了。 “姬……算了不重要,你和姬央长得很像,你是周国皇室的人?” 林陵心中明白了一二,对方想来瓮中捉鳖,好在二公主过于自负,身边没几个侍从,若真带了千军万马倒是坏事了。 “不重要?呵,本宫最讨厌别人拿本宫和那个叛徒相提并论!” 她抬手放出信号,林陵心道这是要搬救兵,不好! “云紫,你也是个叛徒,几次三番坏陛下大事!” 二公主把目光投向阿紫,阿紫看着变成这副模样的丈夫嘶吼着:“陛下?毁了我一切的时候,陛下在哪?云家弃我于不顾的时候,皇室又在哪?你们毁了我,我也要报复你们!” 云家除了阿紫还有不少嫡亲姐妹,那些人和二公主以姐妹相称,背地里却让阿紫受尽折磨。 “你们杀我夫君,我今日要杀了你!” “哈哈哈哈,你也知道你夫君死了?是被我亲手杀的。” “我杀了你!” 阿紫大喊一声上前,拼了命的要杀二公主,一时之间旁边的人有些招架不住,温然见状,将手中的剑向前一掷,刚好刺中二公主手臂,也算帮了阿紫,随后他拉着林陵快速离开此地。 (219)欺骗 两人按照计划好的那般,骑着马到了城门处,接头的人老远瞧见温然,慌忙下跪。 “不必多礼,走!” 因为二公主放了信号,如今大部分的兵力都被调到了蛊洞,这边守门的侍卫还没有权限知道那些事,很好击破,好在这次不是姬阳下套,不然两人真要栽。 “姬阳迟迟不露面,想必是为了元云平。” 温然嗤笑一声,林陵却没有跟着附和,而是难得的沉默了。 因为转世的裴古,就是元云平,她十分确定。 没成想,这个人竟然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和他重逢,冥冥中纠缠数年,最后像在神界时那样错过,不知裴古如今有没有记忆了。 “林陵?” “没事。” 林陵疲惫的扯出一个笑容,“就是有些累了,等到了北国境内,好好歇歇吧。” 温然正有此意,只是刚刚迈入北国,就传来不好的消息,北国密报,皇帝快不行了,需要皇子回去主持大局。 无论是小世界的温然,还是如今的温然,对白捡来的父亲没有太多感情,但不代表神生来无情,况且若温然在这种地方耽误事,动荡的是一整个国家,他只能硬着头皮赶路,来到养心宫时,看着 烫金的几个大字,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两人还是第一次一同进入密室,温言温柔的扶起元恪,此时他们已经不再有任何隔阂与忌讳,两人依偎着,元恪难得声音柔和。 “然儿。” “……父皇。” 温然顶不住这种目光,元恪闻言点点头,“这么多年……罢了,皇帝的位置并不好坐,你们需要互相帮扶。” 元恪止不住的咳嗽甚至没力气扶起还在行礼的温然。 “你们先出去吧。” 温言皱了皱眉头,就在两人即将走出去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温然。 “然儿……你要好好的活着。” “嗯。” 温言是温然的长辈,却没有从小在他身边陪着,至亲至疏的关系,可不知怎么的,温然隐约觉得,这是他和温言最后一次见面,便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去吧。” 丧龙中响,举国哀悼。 之后,于养心宫匾下面的遗诏密盒发现先皇所留遗诏,传帝位为唯一皇子温然,而先皇遗诏还有一句不对外宣读,有人认为是不利于新皇的命令,甚至有人拿此来问罪新皇,都被温然一一压下。 “把我和师姐的剑合葬吧。” 温言早在逆天改命的时候便 已经殒命,如今不过地缚灵,残存世间,如今也随着元恪去了。 周国,元云平的闭关亦随之结束,姬阳全权放权给这个侄子,周国却意外的没什么小动作。 自从温然登基以后,温然与林陵便加紧军队练习备战,林陵不愿意封一个皇后的虚名,反而随军在京郊,温然不愿意在名份上委屈林陵,便还是以姐弟相称,这下朝堂之上又有不少人活动了心思,催着温然立后。 温然按照往日和这些人拉扯,没成想他们甘愿把事情闹大,甚至有老臣‘死谏’,说什么不立后就没有子嗣,那百年之后就没有国祚可以传承,先帝如此已经闹出很多事情,如今皇帝仍然如此就是不经祖宗,丝毫没顾及皇帝刚刚弱冠这件事。 饶是温然这么好脾气也被气的不行,这是怕他命短吗? 那老臣还搬出天道来,说星象不好就是因为没立后,有了皇后就好了,更指出林陵一届女子不应该掌握兵权。 温然直接反问他,林陵不能带兵,难道你能?没有皇后,不如立你孙女为后?先帝闹出许多事情,你是在说朕名不正? 最后,温然直接问他,你最近是不是生了个小孙子,不如朕封他为王 ,过继到宫里好了。 温然每说一句话,老臣的头便低一分,最后真下不来台去撞墙了,谁知温然一向好脾气,这次竟没有见好就收,而是直接把那臣子的小孙子接进宫了,他知道那些文官一次又一次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觉得必须逆着皇帝的意思来才能青史留名,如今这番做法,老臣的一辈子清白都毁了! 林陵听说事情闹大,连夜赶了回来,谁知第二日一早,京郊便传来消息,元云平的大军已经压境。 闻言,温然紧紧抱住了林陵。 “还好。还好你回来了。” “之前派出很多探子都没有回音,或许他们早有准备。”林陵轻轻摇头,“我得赶回去!此番元云平的目的昭然若揭,有些事情我必须亲自和他了断。” “不,元云平不见到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温然也不知是在小世界当皇帝,他反应过来之后就查了裴古,虽然信息不少,但不难推测出林陵为何突然提起此人,“在李家村,他的目标就一直是我,他恨我,不光有小世界的恨,还有神界的。我世世夺他所爱,他必不会放过我。” “你都知道了,可是越是如此越不能去,生灵涂炭……这 是小世界,我们不能改变属于气运之子的结局。” “你不能改变,我未必不能。” 温然深深看了林陵一眼,“这么多的功德,总不能是说说而已,强行扭转一个世界的气运,我承受的住,只是你还要在小世界孤零零的呆二十年,你的命数才能到……林陵,北国交给你了,我们,终究会相逢的。” 林陵震惊的看着温然,她一直以为连重开世界线都敢的温然根本不会说出这种话,可在小世界既定的气运之子面前却仍旧没有把握,因为这里的规则不是他制定的,如今一去,竟然是死生未卜。 “你非要如此,那我跟你一起去。” “好。” 可就在林陵转身的瞬间,温然一记手刀劈在林陵的后颈,林陵瞬间晕了过去。 “对不起,林陵,等我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陵缓缓醒来,身边的温度已经消失了很久,她不急不缓的拿出一枚被锁在精致盒子里的珠子,那正是温然在神界的内丹,这东西是师父给林陵的,也告诫过林陵千万不可乱用,即便是温然自己,依托小世界的肉体也承受不住,林陵看着这颗珠子,喃喃自语。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220)终战(完) 北国京郊,元云平骑着骏马,满意的看着身后的人蛊,他毕竟在北国多年,将力量慢慢渗透进来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眼前的北国军队还有不少熟面孔,他冷笑一声。 远处是温然带着精锐赶来,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陛下,竟然激起了将士们的士气。 “呵……温然,没想到到了今日,你连皇位都夺走了。” 温然侧身问了宫中可有人看护,接着笑道:“周国皇帝言重,你自己不也是皇帝?”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林陵呢?” 元云平,又或者说是裴古,永远都在输,曾经是旧神师尊,他遥不可及,如今是温然,位高权重的神帝,就算是在小世界也要和他争个高低。 “林陵是我修了十世的姻缘,却被你抢走了。” “你也是知道修了十世,你不懂珍惜她。” 没错,这一世的元云平和林陵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指腹为婚,若温然不重启世界线也会落得个追妻火葬场但还是在一起的结局,可,温然不觉得那是对林陵公平的,或是林陵想要的。 “动手吧,你我无需多言。” “弓箭手!” 温然一声令下,身后便快速组成了方阵,元云平见状满不在乎,弓箭齐发,黑压压的看不见太阳,可落到人蛊身上后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缓慢前进,温然皱起眉,对这个结果不算意外,只是加了火油。 元云平身后一片火海,他在马上 傲慢的看着温然,“还有什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温然眸色深沉,“裴古,你制造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就不怕天道不放过你吗?” “天道?我活的比你久。” 忽然,裴古只觉得身后有声响,人蛊赫然倒在地上,一个士兵惊喜道:“是头!这些东西的弱点是头!” 可话音未落,自己的脑袋先落了地,元云平砍下他的头颅,同时手中有条看不见的线拉起人蛊继续前进,温然知道他是被逼的急了,已经是穷途末路,可是其他士兵不知道,见状连最后的希望也丧失了,纷纷生出退意。 “额……” 裴古不知何时直接窜到温然眼前,伸手掐住对方的脖子。 “原来你就这点手段啊,为什么幻境中没能杀了你呢?是林陵,师姐他一直护着你,对吧,现在她还没来救你,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哈哈……是啊,你找不到她。” 温然的神力消耗的差不多了,早已没有能力如何,裴古的手越收越紧,“好啊,看起来你已经做好觉悟了,等我杀了你,再去找林陵。” “不用找了!” 远处,林陵骑着快马朝他而来,裴古瞬间狂喜,松开了温然。 “你看,我等的人来了。” 温然:“林陵!你怎么……” 她冲过去扶着温然摇了摇头,裴古嫉妒之色愈发明显,瞅准时机手中升起黑气向温然袭来,林陵抬手一挥, 黑气瞬间消失。 林陵朝着北国还在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喊话,“将士们,你们不必害怕,周国真正的弱点正是主将!” 裴古噎住:“你!” 还没等他说完,林陵毫不犹豫的向他劈下一掌,两人缠斗起来,温然起先为林陵捏一把冷汗,害怕她剩下的神力不够用,可渐渐的,温然发现不对劲,当看到那颗金色的珠子的时候,更是第一眼便认出,是自己的内丹。 “林陵!” 林陵不舍的回过头去,看着温然,像是要把他的倒影印在自己心里,“温然……” 温然从未见过这般温柔又坚决的申请,心中生出俱意。 “不要!什么都不要做,林陵,什么都不要做!” “对不起啊,我要食言了……” 接着,林陵转头看向已经疯魔的裴古,她心中不是对这个师弟没有一丝感情,相反的,他们是没有预谋的偶遇,是一脉相称的师姐弟,林陵更是在他身上看见了天赋不高却一直在努力的芸芸众生,可他不该把一切归给占有二字,甚至不算喜欢。 “裴古,时至今日,我仍然想不起自己有哪里做的对不住你,让你这么恨我。” “不……师姐,我没有!” “那为什么,你要在我继任神女之后让我深陷旧神的漩涡,在小世界强行唤醒我的记忆,杀掉苍生去‘复活’我,我难道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裴古一时无言。 “你所眷恋的到底 是林陵,还仅仅是一个师姐的身份,其实换了任何人都无所谓?因为你,我经历十世处罚,而如今事情也如你预料一般,我原本是要嫁给你的,但整整三年,你不懂的珍惜。” “不,是聘婷,你还记得吗师姐,小世界那个帮忙画阵的女子,是她生事造就了娉婷,不然我,我不会……” “罢了,裴古,你我之间也是该有个了结了。” 林陵不指望他能大彻大悟,只是林陵不敢看向身后,哪怕一眼。 温然忍着俱意,声嘶力竭的朝她奔来。 “林陵,我让你不要动,朕,以北国天子,神帝的名义让你不准动,你会死的,神形俱灭,你听到没有,不值得!” 可众多大将阻拦住了温然的去路,明明不远的距离,却好像再也见不到了。 林陵双手开始结印,她的身边泛出淡黄色的光,裴古震惊接着哈哈大笑。 “师尊啊,我的好师尊,原来,这小子的转世竟然是你!怪不得,您陨落的当天新神便诞生了,原来我一直输给的,竟然是一个人!” 裴古说完这段话,身后便传来刺眼的光,刹那间所有人蛊都停了下来,随着裴古一起烟消云散,剩下的士兵不敢相信,敌人竟然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一切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而只有温然的噩梦,成了真。 若干年后,神域,司星为林陵把了脉,温然早已习惯,没再追问林陵何时能醒,司星歇了玩 笑的心思,只道:“老样子。” “那便好,我知道她还活着就好。” 司星摇头,他早知生死劫没有想的那么容易度过,历劫之前温然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还完情债就回来,如今陷得越来越深。 “我都快成了医者。就是……” 司星出门便和司晨发牢骚,只是今日林陵平稳的脉象中似乎多出一模不寻常,他不敢确定。 “就是什么?” “没什么。”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林陵微微颤动的手指。 送走司星,温然温柔的替林陵掖了掖被子,看向梧桐纷纷落下的窗外。 “以前从不觉得神域有多美,见过小世界的风景才知道,万物起源的神域,一年四季都各有各的风采,林陵,等你醒过来之后我们再去看看母后好不好,那个小世界被我封存起来了,永远只会停留在那个时候……” “算了。” 温然不清楚自己是多少次自言自语,对面的人还是毫无反应。 “我这次又从不同的小世界弄来了偏方,说不定我用一用会好些。” 温然转身出门去配了新药,只是春困秋乏,他竟然不知不觉在熬药的时候睡了过去,等再醒过来浓烟早冒了满屋。 “不好!” 温然叹息一声,连忙跑进内室照看林陵,奇怪的是,林陵竟不在榻上。 身后,一双玉手撩起纱幔,梦境中经常朝他微笑的人真的甜甜一笑。 “温然,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