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发现都督大人有猫腻》 第1章 你没想到吧,我回来了 晁晟历十三年腊月初八,漫天大雪纷然落下。 苏云前浑身染血,躺在雪地。鲜红的血液在她身下浸开,如同一朵绽开的红梅。 视线模糊之际,她看着一身明黄衣袍的男子缓步而来,内心翻涌的怨恨不甘让她骤然爆发出一股力量。 她怒睁着双目,看着那个男人,口中血沫喷出,厉声质问,“为什么?” 为了他,她不顾家人反对,在一片乱局中入宫为后,将整个苏家作为筹码,替他稳固朝局。 只因他款款情深,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信他。 可最后呢? 朝局平定之后,他第一时间以贵妃至尊,迎左相之女入宫,做局让她失手推她入湖。 而后便是贵妃小产,皇后善妒。他以雷霆手段废后,抄没苏家。 男人连眼角余光瞥都没瞥她一眼,只从口中冷嗤出一声。 “朕许你后宫之主,已是给了你苏氏一门天大的荣耀,你们竟还不知满足。” “你的父亲,仗着自己国丈的身份,在朝堂处处与朕作对。” “你的兄长,沽名钓誉,与自诩文采斐然有些虚名,写了多少抨击朕的文章,你当朕都不知道?” “你们苏家最不该动的心思,是 妄图朕的兵权!” 一字一句的指控,叫苏云浅听得五内俱焚,忍不住放声大笑。 鲜血随着笑声喷洒,嘲弄而又讽刺。 “原来为了肃清朝政,希望朝政一片政通人和是自持身份。为江山社稷,费心鞭策君王是沽名钓誉。誓死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是觊觎兵权!” “是我错了,是我瞎了眼,是我将苏家拖入泥潭漩涡,是我害苏家上下身首异处,是我,是我!” 苏云浅声声泣血,悲鸣之声扶摇直上穿破云霄。 “我苏云浅在此立誓,若有来世,我必呕心沥血,不择手段,食汝之肉饮汝之血。我定叫你江山不稳,社稷倾覆。都定不惜一切代价,毁呃……” 苏云浅的话,消失在一蓬血雾之中。 薛宁玉长剑指地,鲜血顺着剑身滴落雪中,看着眼前死不瞑目的女人,狠狠啐了一口。 “贱人,不识好歹!” 而后转身,没有丝毫留恋,“来人,把这贱人的尸体拖到乱葬岗喂野狗!” 风雪在顷刻间骤然变大,鹅毛大雪扑簌簌落下,迷了人眼。 风雪之中,一人裹着黑色大氅信步而来,目光在看到横死雪地的苏云浅时,漆黑幽墨的眸子眯了眯 。 薛宁玉看见来人,阴沉着脸将手中长剑递过去。 “你来的正好,朕先回宫了,这女人,交给你来处置。” 来人躬身接过长剑,“奴才遵命。” 薛宁玉疾步离开之后,有人上前,恭敬问询,“都督大人,陛下有命,将此女拖到城外乱葬岗喂野狗,不知……” 来人幽凉目光望去,那人倏地闭嘴,垂头不敢说话,汗湿脊背。 “找一口上好棺材,寻个风水之地,好好安葬。” 来人目光望向薛宁玉离开方向,声线微冷,“至于陛下那里……” “奴才明白!” 温凉目光落在雪地中死不瞑目的女子面上,那娇美容颜上血迹斑驳,更显破碎唯美。 长叹一声,颇为惋惜,“可惜了,好好的一个美人儿。” “只盼来世,脑子清醒一些,莫要再信错人。” 森寒冷风席卷了漫天雪花,飘飘扬扬,将雪地中鲜血浸染的身子掩埋,似要维护她最后的体面。 —————————————————————————————— “娘娘,娘娘?” 肩头被推了一下,将苏云浅唤醒。 她恍惚睁眼,珠帘晃动间,可见前方青白玉石砌成的长阶。 长 阶之上,一身明黄的天子长身玉立,明亮黑眸蜷着深情,就那么居高而下,落在她脸上。 苏云浅惊骇瞠眸,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儿? 还是说她太过执着,就连死后,魂魄都想要重塑当日她和薛宁玉大婚的场景? 不,她绝不会再嫁给薛宁玉,哪怕是死了,身在地府环境,也绝不可能。 苏云浅抬手,就要去掀头顶凤冠。 身侧嬷嬷察觉她的异动,一把攥住她手腕,压低声线提醒,“娘娘作何?” 攥着自己的手,掌心温热,带着薄茧,虎口处还有一道明显的伤疤。 这只手,苏云浅再熟悉不过。 那是她母亲陪嫁进府的贴身婢女,与母亲感情深厚,是从小看着她长大,为救她曾徒手接过刺客长剑,不忍她孤身进宫自请陪同的阮嬷嬷。 可是阮嬷嬷不是在薛宁玉血洗右相府时,为救她,被大内侍卫一箭穿心,死在了她面前吗? 死人……也会有温度? 苏云浅侧眸,便对上一张染了风霜,却满含关切的脸。 “娘娘,封后乃是国之重典,需谨慎对待,万不可分神啊。”阮嬷嬷只当她是紧张导致,轻拍她手腕宽慰。 关切之言落在耳 中,苏云浅几乎喜极而泣。 是阮嬷嬷,真的是阮嬷嬷。 活生生的阮嬷嬷! 这么说,她是重生了? 重生回了封后大典这天!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一切,都还来得及! 想到自己死前说的那些话,苏云浅直觉心中一股畅快之意翻涌如浪。 老天给了她机会,给了她从头再来、完成誓言的机会! 那她就一定会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定要叫这江山倾覆,叫薛宁玉死无葬身之地! 再抬眼,苏云浅眼中的惊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绵绵无边的冰冷和坚定。 “嬷嬷放心,浅浅省的。” 苏云浅转头,看着石阶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君王,血气涌上心口。 薛宁玉,你没想到吧,我回来了! 终有一日,我定会活撕了你,你这个薄情寡恩的畜生! “娘娘。” 阮嬷嬷伸出手臂,苏云浅抬手,搭在她小臂上,抬脚拾阶而上。 凤冠珠帘晃动,一身凤袍的女子步步生莲,仪态端庄的走上高台,站在君王之侧。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似有绵绵情意缓缓散开。 然而无人看见,凤冠珠帘下,娇美若天仙的新后,眼底深处藏着的无尽冷意和杀意。 第2章 朝她猛刺而去 封后大典的最后一个流程走完,苏云浅再阮嬷嬷的搀扶下,坐在了为新后设立的乾坤宫中。 大红喜床上,苏云浅搁在膝上的手指交握。 薛宁玉此时应该在前朝应付朝臣的恭贺,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她必须想个办法,应付之后的侍寝! 只要一想到要跟那个畜生亲近,苏云浅就恶心得想吐。 “娘娘。”阮嬷嬷端来一盘点心,递到她面前低声道,“陛下还要一会儿才回来,您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多谢嬷嬷。” 苏云浅捡了块白玉雪花膏送进嘴里,不紧不慢的思考着。 上一世,在朝堂稳固之前,薛宁玉对自己一直十分体贴温柔。那深情模样,便是连阮嬷嬷都未曾察觉出什么异样。 所以这夫妻房事,自然不可避免。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对他一腔深情,甘愿为他生儿育女,自然不会拒绝。 可如今,她恨不得将薛宁玉剥皮抽筋,是绝不愿同他肌肤之亲的。 一块白玉雪花膏还没吃完,殿门就被人推开了。 苏云浅心头一跳,蹙眉望去。 黑衣红氅身量纤长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个提着灯笼的小太监。 看到来人,苏云浅忍不住蹙了 蹙眉心。 大内侍卫都督太监,裴季礼。 深的薛宁玉信任,以一介阉人的身份,总览大权,令人忌惮。 他来干什么? 裴季礼迈步进来,走到苏云浅身前三尺站定,声线轻柔平和,无悲无喜。 “娘娘,陛下已在来的路上,还请娘娘早做准备。” 苏云浅面色一僵,绞在一起的双手倏地攥紧。 上一世,他分明将近子时才来,怎么这一世来的这般快。 喉间干涩,声线不自觉染上两分颤意。 “好,本宫知道了。” 裴季礼抬眸,扫过端坐在大红帷幔之中的新后。 柳叶眉,芙蓉面,玲珑俏鼻,樱桃小嘴。一双盈盈剪水的秋瞳,似能说话,望着人的时候,又无辜又干净,纯澈得好似一汪清水。 没想到,名震上京的右相嫡女,竟是这般风采夺目。 见他站着不动,苏云浅柳眉微皱,“还有事?” 涩然目光不自觉落在那人面上。 谁能想到,让朝野上下无不忌惮都督太监,竟是个玉面生辉,清隽无双的美男子。 裴季礼微微一笑,“今日娘娘大婚,陛下怕娘娘不懂侍寝的规矩,特意让我带了宫里专司侍寝的嬷嬷来叮嘱娘娘几句。” “娘娘您看……” 苏云浅眸色骤冷,面上却不显,勾了唇角客气的道,“有劳裴都督关心,不过,阮嬷嬷自会教导本宫的。” 裴季礼闻言掀眸,目光自苏云浅面上刮过,手指轻拢慢捻,徐徐开口。 “既然娘娘另有安排,我便将嬷嬷带回了。” 苏云浅垂眸,手指不由自主的又攥了攥,“沉香,送裴都督。” 她记得清楚,陪她入宫的人,都是她娘亲亲自挑选,自小陪在她身边,聪明机警,各有千秋的丫鬟。 沉香和叠翠更是阮嬷嬷的义女,对她忠心不二。 侍立一旁的沉香屈膝行礼,双手交叠胸前恭恭敬敬,“都督大人这边请。” 裴季礼又看了苏云浅攥在一处的双手一眼,垂首躬身,算是行了一礼。 而后转身,出了乾坤宫。 宫门关上,苏云浅便重重舒了口气。 这人目光锐利,似能洞悉人心,实在可怕。 “娘娘这是怎么了?”自小陪伴,自家小姐的情绪变化,阮嬷嬷总能轻易拿捏。 苏云浅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阮嬷嬷。 更何况,不侍寝是何等大事,非她一人之力可完成。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瞒身边亲信。 抬眸,目光一一掠过身边陪伴之人。 想到她们前世为护自己的悲惨结局,苏云浅心中酸涩。 这一世,便是拼尽全力,她也定要护她们周全。 “嬷嬷。” 苏云浅拉过阮嬷嬷的手,声线又低又哑,“我知道,入宫前,祖父和祖母曾将嬷嬷叫去,将苏家豢养的一批暗卫交由嬷嬷悄悄带入宫中,护我周全。对吗?” 闻言,阮嬷嬷脸色剧变。 “娘娘,您、您是如何知道的?” 朝臣私自豢养暗卫乃是死罪,所以此事乃苏家绝密,也是苏家保命的利器。 若非宫中危机四伏,苏老太爷担心苏云浅无法应对,是绝对不会动用这股力量的。 可此事隐秘,阮嬷嬷受命时曾发誓,绝不会说与第三人知。 苏云浅握紧阮嬷嬷的手,语气急迫。 “我如何得知的并不重要,嬷嬷,眼下我需要你立刻召来两人,让他们……” 苏云浅低声吩咐一番,听得阮嬷嬷瞳孔睁大,身形摇晃。 “娘娘,你这是……” “嬷嬷!” 苏云浅用力攥着阮嬷嬷的手,“其中原由,我日后再与你详说。” “眼下,行事要紧。” 阮嬷嬷满目担忧的看着苏云浅,“可是……若她们手下没个轻重,伤到……” 不等阮嬷嬷说完, 苏云浅目光狠狠的重重点头,“我要的,便是她们没有轻重!” 阮嬷嬷瞳孔骤缩,可看苏云浅严肃慎重的模样,当下不敢耽搁,拎着袄裙裙摆转身离去。 裴季礼刚从乾坤宫离开不久,阴沉了一整日的天空骤然落下大雪。 身边提灯引路的小太监脚下一滑,往一旁栽倒。 摔倒时手中乱抓,不小心扯到裴季礼大氅领口的系带。 砰! 小太监摔在地上,连带着裴季礼身上的大氅也一并落在地上。 小太监脸色一白,翻身爬起来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都督饶命,都督饶命啊!” 裴季礼一身黑衣,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可那双静若寒潭的眸子,却亮如明星,一丝杀意在其间快速划过。 突然,不远处,一道惊慌失措的尖叫声穿破夜空,遥遥传来。 裴季礼眸子一眯,那是乾坤宫的方向。 足尖点地,男人欣长的身形如大鹏展翅一般,朝乾坤宫飞掠而去。 乾坤宫内,窗户破出一个大洞,烛台翻到,点燃了一旁的红绸软帐。 裴季礼赶到时,便看见乾坤宫内死伤一片。 皇后苏云浅斜靠喜床,胸口染血,面色惨白。 一身黑衣的刺客手举长剑,朝她猛刺而去。 第3章 来得及 “找死!” 裴季礼玉面寒霜,手腕一翻,一簇银光以极快的速度向刺客飞去。 刺客察觉危险,长剑挽起朵朵剑花。 只听叮叮叮几声,几根细长的银针被刺客长剑挡飞。 但也有两根未曾被格挡开的,没入那刺客胸前。 刺客见无法继续成事,扭头从窗口飞身跃出。 裴季礼冷哼一声,袍袖翻飞,又是一簇银光朝刺客追去。 院中传来刺客闷哼,想来是被银针刺中。 此时,大批侍卫蜂拥而至。 一半去追刺客,一半守在寝宫门口,护卫新后安危。 “来人,速去禀告陛下,乾坤宫遭遇刺客,皇后重伤。” “派人去太医院,将当值的太医全部叫来。” “是!” 有侍卫领命而去。 裴季礼这才一脸阴寒的转身,朝苏云浅走去。 大红喜床上,苏云浅失血过多,视线模糊。 见有人朝自己走来,下意识朝角落瑟缩。 直到那人在她身前一尺停下,清冷嗓音落在耳边。 “娘娘受惊了,刺客已逃,娘娘安全了。” 苏云浅松了口气,艰难的动了动,想要坐直。 不想牵动伤口,疼的蹙眉抽气。 裴季礼上前一步,伸手揽过她的肩头,扶她坐稳。 目光 垂落她胸前汩汩冒血的伤口,眸色幽暗,若有所思。 陌生气息侵入鼻端,苏云浅想躲,无奈身上无力,伤口钝痛,根本无力躲开。 只能蹙眉,艰难开口询问,“阮嬷嬷……” 裴季礼垂眸看向趴在床畔,重伤昏迷的老嬷嬷。 “娘娘放心,她还活着。” 苏云浅点头,还想再问,就被裴季礼皱眉打断。 “娘娘伤重,此时不宜再开口。太医已在来的路上,我先带您去偏殿。” 寝宫内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桌椅屏风倒了一地,的确不适宜再留在此处。 苏云浅吸了口气,撑着裴季礼的胳膊就要起身。 刚一动,眼前便是一黑,身子虚晃一下差点一头栽倒。 裴季礼胳膊一声,环肩扶住了她。 清冽好闻的男性气息在鼻端漫开,苏云浅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耳边落下低沉一句“娘娘,得罪了”。 旋即,双脚便蓦然腾空。 裴季礼竟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苏云浅直接愣住,眼睫轻颤看着他冷肃清隽的侧脸。 这男人好看得过分,周身气势堪比王宫贵胄。若是个健全之人,怕是要引动上京不知多少闺阁少女的芳心。 都说裴季礼权掌宫城,一手遮天,手段狠 辣,为所欲为。 前世她一心扑在薛宁玉身上,与他相交不多,偶尔想起这京中传闻时,还觉荒诞无稽。 可如今看来,传言恐怕只真不假。 她可是当朝皇后,裴季礼虽是阉人,却也只是个奴才,竟敢与她这般肌肤相亲,就不怕薛宁玉摘了他的脑袋?! 偏殿内,早有宫人掌了灯,烧了碳。 裴季礼前脚抱着她进去,后脚便有侍卫拎着一名胡子花白的太医从天而降。 “都督,太医带到。” 裴季礼将苏云浅放在床上,而后退到床边,目光凌厉看向瑟缩在门外,垂头不敢多看的太医。 冷喝一声,“还不快滚进来!” 太医浑身一颤,佝偻着身子快步进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都督大人。” “还不快去为娘娘医治。” 太医这才哆嗦着走到床边,一旁宫人拿出丝趴盖在苏云浅手腕上,方便他诊脉。 苏云浅此时意识已经有些不清,强撑着想等太医诊治完,听一听她伤势如何。 也放心不下阮嬷嬷和叠翠等人的伤势,想一并了解一下。 谁知太医手指刚搭上她的腕脉,外间便传来侍卫请安的声音。 “参见陛下。” 薛宁玉?!是他来了?! 深埋在 心底的恨意势如破竹,导致苏云浅气血翻涌,忍不住“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 封后这日,宫中潜入刺客,导致乾坤宫死伤一片,新后重伤。 此事如插了翅膀的鸟,在一夜之间飞遍上京每一个角落。 圣上震怒,下旨清镜司彻查刺客,势要揪出幕后黑手,抄家灭族,为皇后出气。 整个上京人心惶惶,那些与右相府素来不和的府邸更是互相猜疑,不敢妄动。 大家都很想知道,究竟是谁这般沉不住气,竟在封后这日对新后下手。 而乾坤宫内,偏殿。 苏云浅胸口中的那一剑,伤势十分严重。 太医说,若是再偏上一寸,只怕就要当场毙命。 但即便如此,只怕伤好之后,恐也要留下心悸的病根,受不得任何刺激。 苏云浅受伤的第二日,陛下特旨,允右相夫人进宫,陪伴在皇后身侧。 这般殊荣,引得朝中上下一片嫉妒猜疑之声。 所有人都在猜测,恐怕苏安倾这位右相,又要更上一层楼。 日后朝中,怕是再难有人,能与他并肩。 苏云浅整整昏迷了三日。 这三 日中,她一直高烧不退,沉溺噩梦之中,呓语不断。 她梦到了入宫之前,祖父和父亲几次三番与她深谈,说陛下心思深沉,并非已与之人。说后宫凶险,朝堂不安,前途未卜,生死难料。可她不听,固执相信薛宁玉定会好好待她。 她还梦到苏家被灭那日,漫天风雪,苏府上下血流成河。祖父、祖母,父亲和娘亲,还有两位兄长,惨死在她面前。娘亲临死之际,拉着她的手让她快逃。两位哥哥拼死为她开路,想要护她离开。 可是长剑破空而来…… “娘亲!”苏云浅惊呼一声,猛地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疼痛难忍。 一只温柔玉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熟悉的玉檀花香沁入鼻端。 “浅浅不怕,娘亲在这儿,娘亲在这儿。” 云氏目中含泪,心痛难当,感受着女儿在自己怀里轻轻颤抖,只觉得心都要被撕碎了一样。 她一遍一遍,轻抚着苏云浅的脊背,试图安慰她的情绪。 苏云浅惊惧的内心被她轻柔的力道抚平,旋即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心酸苦楚。 还好,还好。 她重生了。 祖父祖母还在,爹爹娘亲还在,哥哥们也都还在。 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4章 来得不是时候 苏云浅抱着云氏哭的梨花带雨,云氏心痛难忍。 一开始还能理智的劝几句,后来情绪难忍,干脆陪她一起哭起来。 周围的宫人也不敢劝,就那么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侍候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来杀身之祸。 皇后昏迷这几日,陛下已经下令斩杀了不少出错的宫人。 这个当口,谁都不敢去触霉头。 裴季礼迈步进来时,苏云浅已经哭的眼睛都重了。 男人好看的眉头皱了皱,“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苏云浅深陷情绪中的神志。 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是谁时,苏云浅强打精神,嗓音沙哑的开口,“裴都督怎么来了?” 裴季礼瞧着她精神状态不好,脸色苍白得吓人,因为哭过,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眼眶里含着水雾,看着颇让人觉得心疼。 他微微勾唇,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讽刺。 美则美矣,可惜眼睛不太好。 “陛下今日召苏相入宫,商谈抓捕刺客一事。事毕,想着相爷必然挂心娘娘伤情,特让我带苏相过来,探望娘娘。” 苏云浅惊喜抬眸,红肿双眸灿亮如星,“爹爹也进宫了?” 那一瞬神情 ,宛如少女,明媚天真。 裴季礼只觉那笑恍若阳光,一下子照进他心里,晃得他有些眼花。 他眯了眯眼,敛去心底异样,唇畔勾笑。 “相爷此时就在殿外。” 在殿外,却不请进来,苏云浅搁在被子下面的手攥了攥拳。 裴季礼这是有话要说! 苍白面上浮现一抹浅淡笑意,苏云浅抬眸看向他。 殿内炭火烧的通红,映着男人白皙俊美的脸,愈发衬得他玉面清隽,恍若谪仙。 叫她忍不住怀疑,这真的是太监该有的容颜?! “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听她这么问,裴季礼墨眸微凝,神情骤然变得冷肃。 “并非陛下,而是清镜司。” “清镜司?” 苏云浅刚醒,抱着云氏痛哭一番,还未来得及说话裴季礼便来了,所以并不知道薛宁玉将刺客一事交给了清镜司去查。 裴季礼心中也有猜测,所以淡声略作解释。 “娘娘遇刺之事,陛下交由清镜司去探查,今日清镜司主司前来回来,有些事,想要问问娘娘。” 苏云浅心脏跳动,面上却是一派疑惑之色,“问我?” 裴季礼瞥了坐在床畔的云氏一眼。 云氏见状,知他有话,要单独同 苏云浅说,便起身拿了一件夹了薄棉的披风给她披上。 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太医说了,你醒来要先喝药。药在小厨房的炉子上煨着,我去瞧瞧。” 待云氏离开后,裴季礼斜眸扫过,宫人们识趣的蹲身福礼,退出殿外。 殿门关上,气氛陡然变得沉凝。 苏云浅略有不安的紧了紧披风带子,“可是清镜司查到了什么线索,要我指证?” 裴季礼深深看她一眼,那眼神通透锐利,看得苏云浅心脏紧缩,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神情。 好在只是一眼,他便移开。 “娘娘聪慧,正是如此。” 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绢纸,展开来,苏云浅便看见了上面画着的一朵梅花形状的图案。 瞳孔骤然收缩,苏云浅攥着衣带的手一紧,好险才控制住脸上神情不变。 “这是什么?” 对于她的反应,裴季礼似乎毫不意外。只是淡然收起绢纸,重新装入袖中。 “这是清镜司从其中一名刺客身上发现的刺青,这花样,我瞧着与当日侍候在娘娘身边的嬷嬷头上戴着的簪子有些相似,所以特来问问娘娘。” “既然娘娘不认识,想必是我记错了。” 苏云 浅的嘴巴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季礼已经微微躬身,开口打断。 “娘娘伤重未愈,还需多休息,我就不打扰娘娘和苏相相聚了。” “裴季礼告退!” 说完,转身出了殿门。如同他来时一般,匆忙无声。 直到那人黑色袍摆自视野中消失,苏云浅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来。 胸前伤口痛的她忍不住蜷缩了身体,而后,身子一软靠在床柱之上,手指揪着胸前衣襟,这才惊觉自己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苏云浅动作僵硬的挪动身体,只不侍寝这一件事,做来已是大动干戈。她日后所为之事,还不知会如何艰难。 可不管前路如何难行,为了保全父母亲人,她都必须咬牙前行。 只是,裴季礼这人心思深沉,敏锐洞察,实在是个极为难缠的角色。 他方才拿出那图案,分明就是有心试探。可为何她只佯作不知,他就不再深究呢? 这其中,究竟有何深意? 云氏端着药碗,同苏相一起进来时,就见苏云浅手抚着胸口,脸色难看靠在床柱之上,登时担忧上前。 “脸色怎地这般难看,可是有哪里不适?” 说罢将药碗递给苏相,便要伸手去扶她 。 苏云浅一把攥住云氏的手,“娘亲,我好痛。” 云氏动作一顿,随即眼圈泛红,“来人,还不去请太医?听不见娘娘喊痛吗?” “你们几个,快去烧些热水进来,娘娘出了一身的汗,需得擦拭一下换身干净衣衫,否则容易着凉。” 宫人们按照云氏的吩咐动作起来,不多时,寝殿内便只剩下苏云浅和父母三人。 为避免惹人怀疑,并未关闭殿门。 云氏看着苏云浅苍白却凝重的小脸,心里也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一般,呼吸都觉压抑。 “浅浅,你究竟有何要紧的事情,非要此时同我们说?” 之前医女替她换药时,她曾见过自家女儿胸前伤口。狰狞可怖,深不可测,只瞧一眼,她便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被人捅了一剑似的。 那么重的伤势,也不知要将养多久才会好。 苏云浅凝视着殿内火盆,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放在上面炙烤一样,沉吟了片刻才开口。 “爹爹,娘亲,这次的刺杀,是我叫阮嬷嬷命府中暗卫所为。” 云氏和苏相俱是大吃一惊,云氏捂着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面上血色褪尽,压抑斥问。 “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何啊?!” 第5章 特意过来看看 苏云浅,是云氏当初拼命生下来,苏家三代唯一的女儿。 自小娇惯,虽性子骄纵执拗了些,却并非轻纵妄为之人。在宫中刺杀这种诛杀九族的大罪,若非生死关头,她定不会冒险。 苏云浅也知自己此举乃是兵行险着,可当时形式急迫,不及她另想他法。 “因为女儿不愿侍寝!” “噼啪”一声,是殿内的炭火炸了一下,火红的星子飞溅开来,映照着苏相夫妇满是惊骇的脸。 苏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不顾全家劝阻,执意入宫,铁了心要将苏家与皇权绑在一起的女儿,如今同他说她不愿侍寝。 甚至为此,不惜动用家里给她保命用的暗卫,在宫内行刺杀之事。 若非她此时身受重伤,经不得任何打骂,他非要狠狠教训这个肆意妄为的小丫头不可。 胸口剧烈起伏,苏相几个深吸才将胸中翻涌的怒火压下。 “当初是你执意要嫁,如今你说不愿侍寝,理由呢?” 云氏虽然心疼女儿,却也知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儿戏。 见苏相发怒,当下握着苏云浅的手,软声询问,“你究竟有何隐情,如实同你爹爹说清楚。” 重生之事,太过诡异,自然不能说与人听。 所以,苏云浅只能找别的说辞。 她冰凉的指尖攥了攥肩上披风,抿了抿唇,“出嫁前一日,我偷偷溜出府去。原本是听说陛下微服出宫,想在成婚前,再见他一面。” “谁知,却让我在醉仙居内,无意间听到他与左相密谈。” “他之所以娶我,只是想借苏家之手,稳固朝纲。实际上,他本身钟情之人,是左相嫡女旭婉柔。而我,不过是他用来抵挡朝中暗箭的活靶子罢了。” 说到最后,苏云浅眼眶猩红,泪水模糊视线,五内俱焚。 前世,她便是这般无知愚蠢。分明大典前一日,在醉仙楼中撞见薛宁玉与左相在一处。却偏信了他微服出宫,本是想来见自己,熟料被左相发现,不得已才与他在醉仙楼一聚的说辞。 明明有那么多的证据表明他别有居心,可她却眼瞎心盲,视而不见,最终将苏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云氏软在椅子上,若非扶着圈椅把手,怕是要跌到地上去。 这是何等阴暗深沉的歹毒心思,若非浅浅偷溜出府,恰巧撞见,她的女儿、 她苏氏满门,就要为他人做嫁衣。 云氏红了眼眶,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扭头去看苏相,“老爷……” 苏相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说。他其实早料到,陛下选中他的女儿,必然有所图谋。 只是没想到,其中因由竟是如此。 苏相后背,亦是升起一阵虚汗,他眼神闪烁的看着苏云浅,“刺杀一事……” “爹爹放心,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苏相点头,还想再叮嘱两句,外面便响起了唱报。 “陛下驾到!” 殿内三人俱是浑身一震,苏云浅眼中更是不可遏制的带出浓郁幽暗的杀意。 一袭明黄衣袍转过门来,苏相与云氏赶紧起身,跪伏在地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 “臣妇参见陛下。” 薛宁玉上前一步,虚虚拖了一把。 “国丈和夫人请起。” 目光越过苏相,落在床上面色苍白,眼睛红肿的苏云浅身上,登时担忧的迈步过来。 在床畔坐下,拉过苏云浅的手窝在掌心。 “朕听闻皇后醒了,特意过来看看。” “眼睛怎么肿得这般厉害,可是哭过了?” 厌恶涌上心头,苏云浅竭力按捺 ,才没有直接将他的手打开。 咬咬唇,做出一副后怕惊惧的模样来,身子一歪斜斜倒进薛宁玉怀中。 “臣妾昏迷之时,做了好可怕的噩梦,梦见那刺客不但杀了臣妾,还杀了陛下。” “醒来时只见娘亲,未见陛下,还以为梦境成真,吓坏了。” 薛宁玉神情温柔,心疼的将她搂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软声安抚。 “朕已经让清镜司去查了,定要将幕后真凶揪出来,为你出气。” 苏云浅红着眼眶点头,偎在他怀里颤抖不止,像是真的吓坏了一般。 实际上,是她极力克制着想要掐死他的冲动。 他是皇帝,九五之尊,若她就这么杀了他,只会将苏家再度拖入上一世的悲剧中。 她必须从长计议,好生谋划。 好在太医正好这个时候过来,苏云浅得以成功从薛宁玉怀中脱身。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裴季礼居然也去而复返,跟着太医一块过来。 薛宁玉看见裴季礼出现,拢在一处的眉头舒展开来。 苏云浅能明显感觉到,他骤然放松的神经。 薛宁玉,就这般信任裴季礼? 若是如此,她想要拉拢裴季礼,就变得不太 可能了。 “季礼你来的正好,跟朕说说,刺客一事,调查得如何了?” 裴季礼瞥了床榻上不时偷瞄自己的人一眼,垂眼道,“陛下,不妨到外间去说,免得扰了太医为娘娘诊治。” 闻言,薛宁玉当真从床榻上站起,含笑软声对苏云浅道,“朕就在外间,待会儿再进来看你。” 苏云浅乖巧点头,实则心有裴季礼究竟要同薛宁玉说什么。 这男人给她的感觉,十分危险。 苏云浅的目光,下意识落在裴季礼身上。 谁知男人打起帘子转去外间时,突然回头。 四目相对,裴季礼勾唇一笑,朝她眨了下眼。 苏云浅被这一下搞得头皮发麻,他这是……在安抚自己? 苏云浅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失心疯。 外间,薛宁玉在首位坐下,裴季礼就在他一尺之外,垂手站定。 还未开口,便听薛宁玉道,“今日朝臣上书,朕的后宫过于空虚。如今后位已定,新后遇刺重伤,无法侍寝,为绵延子嗣巩固国祚,朕应该广纳后宫。季礼以为如何?” 有宫人端了热茶进来,裴季礼捧了一盏,放到薛宁玉手边,随口问,“陛下心中,可有章程?” 第6章 送个人情 薛宁玉端起茶盏浅啜一口,顿了顿才道:“按理后宫之事该由皇后主理,待新婚之期过后便该广纳后宫了。” “如今出了这般意外,也不好再叫皇后因此事烦神,广纳后宫便也不必。” 斐季礼眼底划过一抹嘲讽,很快淹没在一片漠色之中,归于一片平静。 他不吭声,薛宁玉也不在意,继续道:“但后宫事物繁杂,此时也不该去劳烦皇后,朕的意思是只纳一人进宫来,替皇后分忧一二。” 此话听着全是贴心,细想便令人胆寒。 斐季礼神色不变,“陛下可已有人选?” 薛宁玉沉吟了一会儿,慢悠悠的用茶盖捋着漂浮的茶叶,眼角眉梢爬上一丝隐晦的愉悦。 他转身放下茶盏,“朕听闻左相之女旭婉柔品貌皆优,是为最佳人选。” 说出心底话,薛宁玉的神情都松快了几分,眼角溢出些期待和愉悦。 斐季礼探究的目光一扫而过,心里泛起一抹冷意。 皇后遇刺不过是给了皇帝一个正当的借口,便是没有这场意外,左相嫡女恐怕也是要入宫。 说是替皇后分忧,其实就是趁机夺掌后宫大权。 苏云浅也是初入后宫,这一 遭还没能站稳脚跟就要被夺权,等她养好伤还不知要如何自处。 真是一步烂棋。 斐季礼在心里鄙视了一句,面上神色如常。 “陛下既已有了人选,臣这便安排接人进宫来。” “不急。”薛宁玉抬手制止,眸色微微一晃,“左相乃朝中重臣,他的嫡女若要入宫,朕当以礼待之。” 他抬眸看过来,意思再明显不过。 “朕虽有此意,然不能寒了皇后的心,此事也不宜太过张扬。” “当然,也不能怠慢了旭婉柔,以免左相与朕生分了。” “此事你且要妥当安排,朕迎旭婉柔进宫乃是为后宫稳定着想,亦是为国之社稷,朕不希望听到任何人诋毁于一个弱女子。” 如此珍之重之,可见是如何上心了。 斐季礼浅浅笑了笑:“陛下放心,臣自有安排。” “既然旭姑娘进宫是为皇后娘娘分忧,那后宫各处以及内务府的账目,臣这便先整理一番与皇后娘娘先过目,以便到时候好交接。” 薛宁玉眉头一皱,随即便舒展开。 “罢了,也是该先给她看一下。” “只是旭婉柔进宫之事,先不要走漏消息。” 他顿了顿,又补了 一句,“朕也是怕皇后劳神。” 斐季礼并未对此置喙半句,只当个办事的好奴才,垂眸时将眼底的一片锋芒掩埋。 刺客一事,苏云浅知晓斐季礼已经查到了眉目,心里便一直担心着他会把消息泄露给薛宁玉。 这么担心着过了两天,终于等到斐季礼再次到来。 苏云浅歪靠在床上,脸上比之前有了几分血色,不过依旧是一副病容。 “皇后娘娘的气色好了不少。” 斐季礼缓缓走进来,唇角勾着一抹浅淡的弧度。 苏云浅瞧着,总觉得来者不善。 后面有小太监进来,抱着一摞账本样的东西堆放在地上,来来去去的跑了好几趟才搬完。 待旁人都下去,斐季礼这才再次开口:“娘娘若精神好些了,便抽空看看这些账本,特别是各宫的用度开支。” 苏云浅扫了一眼那堆积成山的账本,忽然有些搞不懂了。 不是来跟她说刺客之事? 她盈盈的眼眸里盛着疑惑,此时看来倒有几分憨态。 真是个傻子。 斐季礼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臣整理这些花费了不少功夫,还请皇后娘娘勿要懈怠。” 苏云浅偏头看了他一眼,秀挺的 眉微皱了皱。 果然是薛宁玉的左膀右臂,如今已是开始变着法儿的折腾她了。 不过他们是要想错了,这后宫的账目她再清楚不过,这点东西还折磨不到她。 而且,她也不打算接。 苏云浅想着,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虚弱的冲他点了点头。 “劳烦都督大人了。” “只是我向来体虚,如今又是这般重伤,也不知要养多少时日才得点精神,这些账本放在这里怕是要落灰了。” “不如再多劳烦都督大人一遭,先帮忙收着些。” 后宫各处和内务府的账本又杂又乱,各种陈年旧账和各宫的糊涂账都在里边,上一世她为了成为那个贤内助,呕心沥血的捧着这些账本看了几天几夜,理得清清楚楚。 却不知一切只是为他人做嫁衣,等旭婉柔进宫便来分权,最后把这些功劳理所当然的领了回去。 这一世她既然知晓这些,便不会再做这等蠢事。 什么烂账本,她看也不要再看一眼。 斐季礼觑着眼看了她一会儿,眼底闪过一抹讥诮,转身离去。 “账本既已经送来,便任凭皇后娘娘处置。” 他给过机会了,既然她不要,那么以后 在这后宫被算计得举步维艰时,可就怪不得谁了。 走出乾坤宫,斐季礼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片漠然的眸色中有一丝别样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就多余来送这人情,呵! 自皇后遇刺以来,前朝进谏皇帝纳妃的折子如雪花似的飘来,家里有适龄女儿的官宦尤其活跃。 薛宁玉只沉着脸不理,任由这些人争吵着。 争吵到最后,也不知谁起了头,径直吵起了哪家女儿最有资格,其中以左相之女旭婉容的呼声最高。 左相拢着手站在一边,时不时往上首扫一眼,君臣视线交接间一切了然于心。 “好了!” 看着时机差不多,薛宁玉挥手打断这场闹剧。 “皇后重伤在休养,朕实在无心广纳后宫,然诸爱卿也言之有理。” “后宫需有人打理,皇嗣也不容耽搁。” “既如此,诸爱卿推举贤淑,朕便迎她入宫便是。” 薛宁玉起身,一语成定局。 朝中上下皆闻出些不同,右相嫡女已先入宫为后,如今左相之女紧随其后便要入宫,又要得什么位份呢? 迎旭婉容进宫之事虽已经初步定下,关于位份怎么给,薛宁玉也头疼得很。 第7章 宸妃 “季礼此事你做的不错。” 薛宁玉合上折子,抬眸看过去。 “圣旨朕已经命人拟好,只婉柔这份位……” “她此番进宫全是为皇后分忧,二来也是为绵延皇嗣,若给低了恐怕不好。” 但若是给高了,他又怕右相一党心生不满。 毕竟现在还不是时候。 斐季礼扫了一眼圣旨,上面位份那一块确实还空着。 “以旭小姐的身份,可得一妃位。” “妃位?” 薛宁玉皱眉,眼中有些许不满。 “皇后与旭婉柔同为重臣之女,两人若位份相差过大,想必是不妥。” 斐季礼眸色微闪,眼底飞快划过一抹讥诮。 妃位都嫌低,看来这个不一般。 薛宁玉看着圣旨,沉吟着道:“婉柔此番进宫也算是临危受命,若是慢待了也不好,她毕竟是为皇后分忧。” 斐季礼颔首,声音无波无澜,“若是如此,皇上不如封一个女官。” 只是帮着皇后处理后宫事物,又何需要什么位份,只要领一个女史的差事便可。 薛宁玉的神情滞了滞,若不是知道斐季礼就这么个臭性子,倒要以为他在故意跟着呛声了。 便是如此,薛宁玉此时心里也很不 爽利,神色沉了沉才道:“妃位也可。” 他提笔蘸墨,飞快的把圣旨补充完整。 斐季礼看了一眼圣旨,瞳孔微缩。 新妃赐封号‘宸’。 虽为妃位,却要比贵妃还要尊贵。 写完了圣旨,薛宁玉神情一松,交由斐季礼去宣旨,还有迎新妃进宫的一应事宜,都不得怠慢。 “待婉柔进宫,尽快将后宫账目和内务府事宜交由她管理。” “此事,暂且勿惊动皇后,叫她安心养伤才是。” 斐季礼领了差事,出门后看了眼手里的圣旨,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转瞬即逝。 皇帝是摆明了要给足新妃脸面,张灯结彩的将人迎进宫来,除了封后才能有的祭祖、参拜等仪式,其他几乎一个也不落。 整个皇宫喜气洋洋一片,除了乾坤宫。 宫人们噤若寒蝉,生怕开口就泄露点什么叫主子察觉,饶是如此,那一个个眼神里的八卦神色却是藏得不严实。 “做事这般不用心,仔细你们的皮!” “赶紧下去吧,别杵在这儿碍眼。” 沉香赶走了几个不懂事的小宫女,端着一盅银耳燕窝进来。 苏云浅正躺在小榻上,怀里抱着个汤婆子,冬日 难得的阳光从窗子外照进来,洋洋洒洒的覆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晒得懒洋洋的。 听见声响,她半眯着眼偏头看过来,“今日是什么甜汤?” “银耳燕窝。”沉香走近前来,笑着道,“这燕窝还是陛下特意命人拿来的呢,可见陛下心里念着娘娘。” 方才还有点期待甜汤的苏云浅,这会儿突然觉得有点倒胃口。 她抬眸扫了眼沉香,叫她把汤盅放在一旁,转过头继续躺着了。 “往后这般的话勿要再说。” “陛下乃一国之君,心里念着的该是黎民百姓、江山社稷,哪能总念着儿女情长。” 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嘴里说教着,语气却并不严肃,细听之下似乎还有一丝丝嘲讽的意味。 沉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懊恼的看了眼汤盅。 燕窝都是内务府拨下来的份例,她是为了想让主子开心一点才如此说,却没想还弄巧成拙了。 正苦恼着,又一宫女走了进来。 叠翠进来与沉香视线一对,顺着落到那汤盅上,很快便转开了。 “娘娘,内务府近来到了不少花,差人来问乾坤宫可要挑些。” “奴婢去瞅过了,有几盆素心腊梅开 得很是不错,还有几盆春兰长势也喜人,伺候些时日也能打花苞了。” 苏云浅懒懒的‘嗯’了一声,浅浅的打了个哈欠。 “内务府近来倒是殷勤。” 上一世她才封后便接管了后宫事物,查账本揪出了不少的蛀虫,自然内务府也有许多人遭了殃,也因此结下了仇怨。 后来她被薛宁玉冷落时,内务府更是落井下石,一应吃穿用度都供应不及时,还对她的贴身女史百般羞辱。 这一世她懒得去理会了,这群人倒是殷勤得很。 一群见风使舵的狗东西。 苏云浅抱着个汤婆子,脸上还有几分困色。 “既然送来了,便都挑几盆吧,再搬两盆春兰进来。” 索性无事,就拿修剪花草打发时间罢了。 叠翠应了,上前扶着主子起身,一边给沉香使个眼色示意她去办此事。 瞧见这姐妹两的眉眼官司,苏云浅心中暗暗发笑。 这两人是阮嬷嬷的义女,自小便跟在她身边伺候着,性子一动一静,倒是都忠心不二。 前一世她们为了护着她,吃了许多苦头,最后落得凄惨收场。 这一世一切都还未有定数,她也再不会叫那般的事情发生。 “ 娘娘。”叠翠递了甜汤过来,“晚膳还要等些时辰,您先垫垫肚子。若是不喜这个,明日奴婢再叫御膳房准备别的。” 苏云浅确实没什么胃口,却还是接了过来,刚要喝时却似乎听到了礼乐声,不由眉眼一动。 “宫里在办什么喜事,怎么我听着外面有些热闹?” 叠翠眼里闪过一抹慌乱,尴尬的笑了笑:“想是娘娘听错了,如今阖宫里都担心着娘娘的身子,哪有空办什么喜事。” 苏云浅微抬了抬眸子,捕捉到叠翠眼底的一抹慌色,心中已有了猜测,便不去挑明了。 上一世没有遇刺事件,薛宁玉假意哄了她些时日,便寻了借口把旭婉柔接进宫来。这一世多了这个变故,他能忍得住把人晾着? 依她对薛宁玉的了解,定然是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旭婉柔接了进来。 外面的礼乐声,便是最好的证明。 既然旭婉柔进宫来了,想必薛宁玉定是要去与她日日颠鸾倒凤,顾不上乾坤宫这边了。 苏云浅心里一喜,神情顿时松快了不少,碗里的甜汤都忽然美味了不少。 “你说得对,不能饿着肚子。” 她低头欢快的喝了甜汤,眼里一片喜气。 第8章 凤印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苏云浅一扫先前的懒洋洋,一下便精神了起来。 正巧沉香也把盆栽领回来了,苏云浅便拿了把剪子,哼着小调自个儿修剪起花枝来。 她剪起来也没个章程,全凭着自己的喜好,看哪里不如意了便剪下来,很快好好的一盆花已是被修得面目全非。 欣赏了一番杰作,她倒没有半分嫌弃,还捡起几朵剪下来的腊梅别在发髻上,眼镜亮晶晶的问:“如何?” 沉香和叠翠自是憋着笑称好看。 “你们倒是会哄人。” 苏云浅嗔怪的瞪了她们一眼,自个儿跑到铜镜前照了照,又兴致勃勃的道:“快去拿笔墨纸砚来,我要画下来。” 沉香叠翠只赶紧去安排,还叫人搬了新的花进来,提议也画些花儿进来,苏云浅欣然应允,主仆几个倒是玩开了。 斐季礼带人来时,便是见着这般。 这种场面,他还真没见过,眼里不由盈起惊讶。 “皇后娘娘心情不错?” “咦?” 听见声音,苏云浅动作稍顿,抬头看见来人后,面上的笑意不由僵了僵,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继续下笔了。 墨水在笔尖稍做停顿,“啪”的一声滴落,毁了一幅 画。 苏云浅下意识低头去看,滴落的墨水正晕在画中人脸上,好好一美人顿时面目全非。 晦气! 她扔了笔,随手抱起汤婆子,转身歪靠在贵妃椅上。 “现在心情不好了。” 微垂的睫毛轻轻颤动,小嘴紧紧抿着,很有几分傲娇的姿态。 斐季礼心思微动,忽然升起一股子恶意来。 “那娘娘且多担待些,待会儿我要说的话,可能要叫娘娘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呵,果然。 苏云浅心里轻嗤一声,垂着的眸子微闪了闪,一抹流光很快湮灭其中。 她大抵能猜到些,薛宁玉既差了斐季礼来传消息,想必是对他极为器重。 此人,看来只能为敌了。 她对斐季礼的了解并不多,上一世他倒是很少到后宫来,只隐约听闻此人行事利落、手段狠辣,替薛宁玉摆平了不少障碍。 如今若要为敌,可比薛宁玉难对付多了。 苏云浅拢了拢眉,心里划过一丝悸动,收敛起了所有神情,抬头看了过去。 “都督有事尽管说就是。” 斐季礼也不绕弯,径直说明来意:“前些日子送来的账本,今日要拿回去。” “如今娘娘重伤在身,只管安心养伤,后 宫一切琐事都交给宸妃处理便是。” 末了,他还加了一句,“这便是陛下的意思。” “宸妃?” 苏云浅微微诧异,眼底的冷意差点绷不住要蹦出来,狠狠抓了一把汤婆子才忍住了,唇角溢出一抹笑容。 “陛下新得良人,倒是我怠慢了。” 她是猜到了旭婉柔进宫,倒也没想到薛宁玉会给这么个封号。 上一世这一切的苟且薛宁玉都小心翼翼的掩藏着,生怕被人察觉了半分心思,只待到了翻脸的时刻才说了出来。 这一世因她遇刺的变故,薛宁玉倒是放开了胆子。 或许是以为她还是那么好糊弄? 斐季礼紧紧盯着她,却是没从她脸上看到什么失落神情,幽深的眸子里忽而浮现一抹深意。 “陛下特地吩咐了,不让打搅娘娘休养。” 所以,封妃之事也没透露半点风声。 往好听了说这是体贴皇后,然只明眼人都能觉出这里头的猫腻。 不说别的,便是寻常夫妻新婚不久就纳妾,也是够闹腾一阵子了。如今此事搁在皇后身上,她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大度。 他探究的目光如同一条毒舌,盯得苏云浅心里一跳,猛然反应过来。 斐季礼 乃是薛宁玉的心腹,她怎能在他面前露出破绽呢? 苏云浅神色一敛,眉间溢出淡淡的愁绪,却还是扯起一个笑容,“陛下总是这般体恤人。” 这会儿的神情,倒是像那么回事了。 斐季礼眼里恶光一闪,继续道:“对啊,陛下也很体恤宸妃娘娘。” 这人,故意来找事的吧? 苏云浅心里升起一股怒意,抬眸扫了他一眼,触到他的眼神后飞快的收了回来。 这人不好对付。 她淡淡笑了笑,“陛下召宸妃进宫,定然有他的考虑吧。” “我身为皇后,便要为陛下分忧、以大局为重,如何还能在这等情爱之事上给陛下添堵呢?” “只要陛下心里有我,那便够了。” 恐怕,就是他心里没你。 斐季礼冷眼看着,眼里露出一抹讽刺。 先前遇刺之事他还以为她脑子想明白了,如今一探却令人大失所望,她还是那个被皇帝蒙骗的小蠢货。 “都督大人,账本已经全部清点好了。” 外面传来小太监的通报。 斐季礼“嗯”了一声,冲苏云浅微微颔首,“这些账本都要交给宸妃,往后后宫事物便不劳娘娘费心了。” “凤印……” 苏云浅拢起 眉头,怒色中夹杂着几分失望。 “皇上是要废后?” 斐季礼摇头,“娘娘多虑了,我就是提一嘴。” 看来她脑子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 他勾起一抹笑意,敷衍的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待他离开,苏云浅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她当然不会交出凤印,那不仅代表着皇后的身份,更是象征着一种权利。 交出后宫账本等那是甩掉一个包袱,若交出凤印却是自寻死路。这一世,她万不可能再蠢到那等地步了。 不过薛宁玉这么早就想要拿回封印,也不知是心急了还是仅仅试探。 不管是那种情况,她都不能掉以轻心了,一切都需谨慎应对。 “叠翠!”苏云浅靠回椅子上,神色微沉,“新妃进宫之事,你着人去打听些,看此事缘由如何,莫叫陛下那边发现了。” 叠翠满脸欲言又止,但看自家主子脸上并无什么其他神色,只能把到嘴巴的打抱不平压了下去。 “娘娘,您身子没好,还是别去管这些糟心事了。” “你不懂。”苏云浅轻轻一笑,“往后这种事情无需瞒着我,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汇报来。” “这后宫之中……最忌消息不通了。” 第9章 会一会 叠翠脸色一变,忙跪下请罪,“娘娘息怒,是奴婢们想岔了。” 也实在是皇上这事做得荒唐,自家主子又是重伤休养中,若听到这般消息难过伤心,她们这才瞒了下来。 苏云浅无奈轻叹,“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且先起来,把方才吩咐的事情安排下去,往后也要多长一个心眼。” “再有后宫事物虽都交了出去,但乾坤宫的一应用度你心里当有数,不该让的一分也不能让了去。” 账本交出去,那是她不愿再为薛宁玉劳心劳力。 但若有人要借着这根鸡毛当令箭,在她头上动手,那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叠翠不愧是从小跟在身边的,只这几句便点通透了,点头出去安排。 冬日的阳光总是有些短暂,才这么会儿竟已有夕下之态了,阳光分明落到了身上,却觉不出一丝的暖意。 苏云浅将汤婆子抱紧了一些,手心里传来热意,心里却是腾起一股仇恨之火。 好戏将要开场,这一次,她便陪着这对狗男女好生唱一出! 宫里敲锣打鼓的热闹了一天,乾坤宫却似乎并无受到什么影响,一切全部照常。 永安宫却是一夜灯火通明,红烛映照 着一片红绸喜字,处处都彰显着帝王对此处主人的宠爱。 当太阳再次升起,屋内的烛火才渐渐熄灭。 宫人们憋着喜意候在门口,皆是不敢打扰里面的人。 薛宁玉拥着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只觉得心里满足极了。 旭婉柔窝在他怀里动了动,声音柔柔道:“皇上,该起身了,若再耽搁下去朝臣该骂臣妾红颜祸水了。” “在朕这里,你就是祸水。” 薛宁玉狠狠的揉了她一番才松手,起身叫人进来伺候。 说归说,上朝还是不能耽搁。 他才登基为帝,根基尚且不稳,还得仰仗几分朝廷的那些老家伙们,此时万不可递了把柄过去。 余光见旭婉柔也跟着要起来,他忙抬手压了压。 “你再睡会儿,朕叫宫人来伺候。” 旭婉柔冲他柔柔一笑,“入宫第一天,按照规矩臣妾也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免得她借此发挥,倒叫陛下为难。” 美人初醒,两颊还晕染着方才温存的红晕,越发看得薛宁玉舍不得。 但正如她所说,若越了这个礼,被皇后借题说几句也就罢了,怕就怕右相也会掺和进来,到时也麻烦。 这般想着,他眼里浮现出几分厌恶 。 “乾坤宫那边你不用太在意,晚些去也可。” 不能不去,那就只能休息好了再去。 旭婉柔乖巧的点了点头,满眼依赖的看着薛宁玉,笑容越发柔顺。 这般被人全心全意依赖着,薛宁玉只觉得心里一阵满足,忍不住回身去偷了几口香,这才上朝去了。 待他走了,旭婉柔又眯了一会儿,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才起身叫了人进来伺候。 梳洗打扮完后又慢悠悠的用了早膳,她这才准备往乾坤宫去。 到了乾坤宫,发现安静得很。 大宫女知夏逮了个看门的侍卫,怒斥着:“宸妃娘娘驾临,尔等怎敢如此怠慢!还不快来接驾!” 侍卫顺势跪下行礼,另一人只进去通报。 等了许久,才等来了一个宫女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知夏上前便道:“乾坤宫的规矩真是散漫,还不快过来迎接娘娘!” “原来你便是新晋的宸妃娘娘?” 叠翠冲知夏敷衍的行了一礼,侧身示意她进去。 方才还嚣张的知夏不由脸色一白,慌乱的回头看了一眼,怒道:“没眼色的东西,娘娘在后面呢!” “好了。” 旭婉柔这才缓缓走上前来叫住了丫鬟,转头冲叠翠笑 了笑。 “下人不懂事,且请担待些。” “本宫此番是为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请你通报一声。” 她慢悠悠的梳洗一阵,不知耽搁了多少时间,想着叫乾坤宫这位多干等些时辰,却不想到了这里,竟还被晾在了门外。 乾坤宫的宫女更是伶牙俐齿,才出来就给了她好大一个暗钉子碰。 然此时也不是教训的时机,她也没必要在这大门外去跟一个宫女呛声,反倒失了身份。 所以,旭婉柔这才叫住了知夏。 叠翠垂眸行了一礼,命人开了大门,请旭婉柔往里走。 旭婉柔温和的笑了笑,抬眸间眼底却是闪过一抹如抹了毒的厉光。 不知死活的下贱人也敢来给她脸色了,早晚要找借口收拾了她! 叠翠才不知旭婉柔已有了这般恶毒的心思,只将人引进了待客的花厅中,转头吩咐小宫女去沏茶,又道:“宸妃娘娘请稍坐片刻。” “我们娘娘近来身子不适,扰不得觉,再等些时辰才能起。” 旭婉柔心里升起一阵怒火,脸上却露出一个笑容来,“无妨,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叠翠看了她一眼,这才往里面寝殿去了。 苏云浅也刚起没多久,托 遇刺的福,她用这‘养伤’的借口挡了许多繁琐事,每日可以睡到自然醒。 所以倒也不是她故意要给旭婉柔什么下马威,她只是一切照常,不过是没将人放在心上罢了。 叠翠进来替她更衣梳洗,又将外面的情形讲了一遍,正好宫人端来了早膳。 苏云浅端着小米粥喝了一口,给叠翠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你做得对,不过往后见着她还是绕着些走。” 旭婉柔可不是什么温柔和善的主儿,今儿叠翠一番得罪,定是被记恨了,往后还不知会被如何报复。 在这宫里,事事还是要小心谨慎为上。 也幸好今天出去的是叠翠,若是换了沉香,恐怕要做得更过。 苏云浅咬了一口包子,鲜香的汁水流得满嘴都是,温热的口感令她些许回神。 “不过也不必怕她。” 叠翠连连点头,“有娘娘在,奴婢自然不怕。” 苏云浅听得心里一阵熨帖,想到前一世她们护她到最后一刻,这一世既然她得了个先机,必然就要护住她们,不再叫那些惨事重现。 用了早膳,苏云浅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起身往外走。 “那就随我来会一会这位新晋的宸妃娘娘吧!” 第10章 不接招了 前殿花厅中,旭婉柔喝了两盏茶,才终于等来了苏云浅。 旭婉柔掩藏好眼里的戾气,垂眸勾了勾唇角,依旧坐着不动。 苏云浅缓缓走进来,一眼便见着柔弱无骨般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眼神轻飘飘略过,她径直走到上首贵妃椅上坐了下来。 沉香端了茶来,苏云浅接过悠悠的吹了吹浮叶。 倒是旭婉柔沉不住气了,她抬手示意宫女扶着,缓缓起身走到中间。 “给皇后娘娘请……哎呀!” 膝盖随意屈了屈,身子一个歪倒差点摔着。 还是宫女机灵,把人扶住了。 她昨晚进宫侍寝,今日还来迟了,又做出这么一副柔弱无力的模样,知事的人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谁都知道帝后新婚之夜,皇后遇刺,自然是还没圆房。 如今一个新进的妃子却这般暗戳戳的挑衅,谁能受得了? 上一世的苏云浅便被气着了,在旭婉柔请安时给她好一顿为难,很快就传出了皇后善妒的流言。 也因为此事,还叫薛宁玉抓着了借口,到乾坤宫好一顿说教,更是名正言顺的不与她同房了。 所有的不理智,不过是被爱冲昏了头脑。 若爱意荡然无存,看 这一切也不过是个笑话。 苏云浅戏谑的目光从旭婉柔胸前的红痕上扫过,淡淡道:“快去坐着,别累着了。” 这…… 旭婉柔的神色一滞,尴尬的笑了笑:“臣妾初来乍到,还是不能失了礼数,还是要敬茶的。” “别。” 苏云浅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你看我这已经喝上了。” “叠翠沏茶的手艺很好,本宫喝着也舒心。” 至于那心不诚的人敬的茶,喝了都会塞牙缝。 旭婉柔脸上的温柔差点维持不住,眸色有一瞬的扭曲,很快又收敛了起来,由宫女扶着坐了回去。 “本来昨日进宫就该先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只陛下说大喜的礼数不能断了,叫臣妾只在新房里等着。” “晚上侍候陛下就寝,又实在是劳累了一番,今日便起迟了。” “皇后娘娘若要怪罪,臣妾自是受着。” 苏云浅抬手,“你做得好。” 她不是、她没有、别瞎说啊! 这对狗男女尽管恩恩爱爱到天荒地老,她只有叫人敲锣打鼓庆祝的,可不屑有半句怪罪。 “皇后娘娘……”旭婉柔捂着胸口,声音柔柔的,“是臣妾做得不对了,您若生气便冲臣妾 来就是,千万不要怪罪陛下。” “陛下昨晚虽宿在了臣妾宫中,但心里也还是有皇后娘娘的。” 苏云浅心底一片冷意,眼里溢出几分烦躁来。 “本宫都说了你做得好,你为何非要揽罪?” 这等手段,前世她早已领略过无数回了。 旭婉柔哪里是要揽罪,不过是以退为进故意要激怒她罢了。 前世她便是被嫉妒迷昏了眼,每次都一脚踩进这等低劣的陷阱里,输得狼狈又彻底。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有那般血泪教训在前,如今她若还上当,那就枉再活一次了。 苏云浅不打算接这等陷阱,但旭婉柔翻来覆去的一直说,实在是令人生厌。 “不过本宫瞧着宸妃模样这般虚弱,是身子不好?” 见旭婉柔眼里的得意滞住了,苏云浅只觉得身心舒畅,身子一歪靠在贵妃椅上。 “不知道的人来见了,还以为遇刺重伤的是宸妃了。” “不过还好,宫里什么补血益气的珍惜玩意儿都有,沉香,快去库房里看看,本宫记得前几日陛下差人送来的灵芝还在。” “且拿来给宸妃,身子补好了,才能好好伺候陛下。” 侍寝了又如何啊,得了个 ‘宸’字的封号又如何啊,不过是无能时的自我安慰罢了。 苏云浅淡淡的一笑,不过是一个陪床的贱人罢了,实在犯不着与之生气。 不仅如此,她还得好生祈求旭婉柔能多些邀宠的本事,最好日日把薛宁玉这狗东西霸占着才好。 想到这里,她又转头吩咐宫女。 “陛下那边差人送来的布匹、首饰和胭脂水粉,也快捡些好的拿来,给宸妃送过去。” 一想到薛宁玉有了旭婉柔就不会再来乾坤宫碍眼,苏云浅差点笑出声来,捂着嘴眼里都是愉悦。 “宸妃不要介意,东西本宫也都未使过,大可放心的用起来。” “毕竟是陛下的赏赐,想来也是他心之所爱,用在宸妃身上是再好不过了。” 她眼底的笑意并不作假,那是真心实意的想叫旁人笼络住皇帝。 旭婉柔心底的得意荡然无存,腾腾升起的全是怒意,偏偏面对着一张笑脸,她这股怒意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好发出来。 这种憋屈,让她觉得昨晚的受宠不过是一场笑话,就连以后的承宠也似乎成了屈辱一般。 她紧紧的抓着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手心里,才勉强稳住了面上的柔和。 “皇后娘娘的赏赐臣妾心领了,只不过这些陛下也都有单独赏赐,臣妾倒是用不着这许多,皇后娘娘不如留着。” “难怪,你这是嫌少了。” 苏云浅也不生气,小手一挥。 “你放心,本宫给你的也都是陛下赏下的,东西都是上乘,且放宽心用就是。” 薛宁玉那狗东西的赏赐都她可嫌脏,如今正好来了个清垃圾的,她巴不得一股脑的全扔过去。 旭婉柔觉得被侮辱了,但皇后抬出了‘陛下赏赐’的名头,便不好一直拒绝了,她只能勉强笑了笑,而后收下。 苏云浅这一番反常让旭婉柔心里越发没底,原本她还准备了许多暗搓搓秀受宠的法子,这时也不敢使出来了。 “时辰已经不早,臣妾就不打扰皇后娘娘清净了。” 旭婉柔说罢已经起身。 这太不对劲了,她得赶紧去跟皇上商议一番,看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岔子! 苏云浅冷了眼神,看着旭婉柔离去的背影,眼底浮出一丝嗜血的恨意,很快淹没在一片漠然中。 这才刚开始,往后还有更多的好戏陪着她唱呢,希望旭婉柔能接得住戏本子才好,可莫要叫这出戏没滋没味了。 第11章 是敌是友 沉香清点好库房的东西,捧了账本回来。 “前些时日陛下送来的东西奴婢都清点完叫人送去永安宫了。” 苏云浅点点头,余光见她一脸纠结的神情,不由好笑:“想说什么就说,在我跟前无需憋着。” 沉香松了口气道:“奴婢原本觉着把这些赏赐都送过去,太便宜了永安宫,然清点时突然发现那些东西的品相都非上乘。” 她撇了撇嘴,眼里流露出几分鄙视。 那些东西看着倒是光鲜珍贵,但细细一比对便知有多敷衍,还不如相爷送进来的。 苏云浅翻看了两页账本,好笑道:“你倒是才发现,往后皇上送来的东西都要仔细比对,勿要与旁的弄混了。” “账本上的名目要写得更详细些,比如送来的是什么锦便是什么锦,不能一概记个锦缎了事。” 毕竟普通的织花锦与浮光云锦的价值可是千差万别。 薛宁玉惯爱做这等表面的功夫,那她就一点点的撕破这等虚假的表面,把那些肮脏全部公之于众。 沉香会意,“奴婢这就去重新制账目。” 待她走了,叠翠又拿了新灌好的汤婆子来,忍不住替主子打抱不平,“奴婢瞧着陛下对永安 宫那位偏心了些,娘娘今日又何必给她脸面。” “那有什么,不过是随意逗弄一番罢了。” 如个小猫小狗般,需要了就给几分笑脸,不需要了就晾在一旁,哪还能因为畜生影响心情呢? 苏云浅抱着汤婆子,窝在贵妃椅上又开始犯懒了。 “陛下那边可有打听出什么消息?怎么旭家这个只得了个妃位?” 前世薛宁玉可是虚情假意的哄了她好一阵,又暗地里在前朝斡旋,最后以皇贵妃之位把人迎了进来。 不仅如此,迎娶的仪仗可也一点都不比皇后低。 这一世虽是匆忙了些,不说给个皇贵妃之位,怎么连个四妃之位都没捞着,反倒只是暗搓搓的封了个宸妃。 人人都知‘宸’之一字不简单,但在规制上宸妃也不过是个普通妃位罢了。 这可不像是薛宁玉的行事作风啊。 叠翠附身过来,小声道:“奴婢买通了个小太监,确实打听出了些消息。” “当时朝中都吵着要皇上充盈后宫,后来谁也不服谁,就吵成了哪家姑娘最有资格进宫,最后是左相一派吵赢了。” “至于这位份之事,陛下拟旨之前特意召了都督大人去商议。” “只给 一个妃位,便是都督大人出的主意。” 这倒是令人意外了。 苏云浅差异的皱了皱眉,喃喃道:“他怎么还掺和了一脚。” 也不知前世他有没有提这样的建议,不过目前来看,这个建议很缺德了。 一个妃位,实在是有些不上不下。 来这么一手,让苏云浅都疑惑了,一时间分不清这位都督大人到底是敌是友。 另一边旭婉柔前脚才回了永安宫,后脚就有宫人把乾坤宫的赏赐送来了,密密麻麻的堆了一屋子。 旭婉柔翻看了几样,便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心头不由怄得火大。 “全扔库房里去,这都是什么……” “娘娘,且慎言。”知夏赶忙提醒。 这些东西虽是从乾坤宫出来,但皇后却是打着皇帝赏赐的名头,若是今日宸妃说了一句不好,明日传出去了可是要糟了。 就算是陛下再宠着娘娘,听了想必也会不高兴吧? 正是这样,旭婉柔才更觉憋屈,她眸色沉沉的扶了扶额头,“先搁着吧。” 她如今是憋着一肚子气,看也不想再看一眼。 不到晌午,便有小太监过来传话,皇上要到永安宫用午膳,只叫他们好生准备着。 旭婉柔心 里的郁气这才出了一些,吩咐人去准备接驾,一切都准备得妥当了,待探到皇上就要到时,她却捏着手帕躺去了小榻上。 薛宁玉才迎得心上人进宫,晚上又是一阵温存,心里正是想得紧的时候,早朝都上得心不在焉的。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朝,便径直往永安宫来了。 一进了门却被告知宸妃正在小榻上歇息,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怎么回事?去乾坤宫受了责难?” 薛宁玉沉了脸,立刻就想到了乾坤宫。 知夏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明白,越发叫他肯定了猜想,急得两步就进了内殿。 旭婉柔正歪在小榻上,见他进来还慌乱的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这才起身准备相迎。 “且躺着。” 薛宁玉大步走近,拥着她重新坐下,低头一看她满眼泪水,顿时又心疼了几分。 “可是那贱妇为难你了?” “若是如此,往后你便免去了那些请安规矩,只安心在永安宫待着就是。” “左右这后宫都交由你打理,再没精力去乾坤宫请安也是正常。” 不用对皇后晨昏定省,这对后妃来说可是极大的恩宠了。 旭婉柔只觉得心里一阵畅快,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只是爱慕的看着薛宁玉,又柔声谢了恩。 “皇上误会了,臣妾今日并未被为难,就是……” 薛宁玉冷哼:“你不必替她遮掩,朕知晓她是个什么德行。” 旭婉柔心里满足极了,挨过去窝进他怀里,“臣妾只是觉得奇怪,皇后娘娘知晓臣妾进宫来便侍寝,却是没有半分怒意。” “不仅如此,还关心了臣妾的身子,又担心臣妾会失了宠爱似的,迫不及待的赏赐了一堆的东西。” “臣妾瞧着……实在是很不对劲。” 薛宁玉听得眉头皱起,“外殿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便是她赏赐下来的?” “正是。”旭婉柔点头,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道:“皇后娘娘说那是陛下之前赏赐给乾坤宫的,想来都是陛下喜爱的东西,所以都一股脑的又赏赐给了臣妾。” “这般瞧着,倒是迫不及待想撮合陛下与臣妾的意思。” 她倒也不是不想领这份祝福,就是怕苏云浅真对薛宁玉没了爱意后,会影响前朝苏家的立场。 薛宁玉也想到了,他如今根基未稳,前朝还需要苏家的帮衬,若是苏云浅这里出了岔子,恐怕要麻烦了。 思及此,他便坐不住了。 第12章 试探 薛宁玉起身,也不打算在永安宫用膳了。 路过前殿,看到那一堆赏赐,他心里不由又沉了沉。 这些东西都是大婚时候他赏赐给乾坤宫的,全是些华而不实的家伙什,为的就是做个宠爱皇后的样子。 如今苏云浅却又打着他的旗号把这些东西送进了永安宫,用意如何? 可是已经发现了什么端倪? “把这些东西好生收起来。”薛宁玉转头吩咐贴身太监,“去库房选些上好的云锦,再有,新得的那两盒东珠也拿上。” 既是敷衍不住了,那就只能下点血本。 乾坤宫这边也已经开始摆膳,今日天气不错,桌子上又摆了苏云浅爱吃的玉带虾仁,叫她看得好一阵眼馋。 阮嬷嬷慈爱的看着,先盛了一小碟放到她面前。 “娘娘伤口还未长好,这虾仁吃两个解解馋就是了。” “还是嬷嬷疼我。” 苏云浅笑弯了眼,满足的吃了一口虾仁。 才刚想吃第二口,沉香便急急的走了进来,“皇上的仪仗正往这边来,已经快到二门上了。” 苏云浅眼里划过一抹嫌弃,顿时没了胃口。 这狗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赶在饭点倒人胃口,真是晦气 ! 飞快吃了两口虾仁,把空碟子一推,她拿帕子攒了攒嘴角。 “吃饱了,叫人撤了吧!” 阮嬷嬷是知道她的,当即会意道:“老奴叫小厨房好生把菜都温着,娘娘何时饿了再端上来。” 苏云浅点头,觉得这主意甚好。 正说着话,外面已经传来了通报声,苏云浅也不想出去迎接,索性去里间歪着了。 薛宁玉径直进来,便见她在窗边小榻上躺着,和煦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怀里却还抱着个汤婆子。 整个人娇娇小小,显得极其的脆弱。 若她不是姓苏…… 薛宁玉心里忽然闪过一瞬不忍,很快便压了下去,他换上一副温和的神情上前,“怎么在这儿就歪着了,仔细着了凉。” “皇上怎么来了?” 听见他的声音,苏云浅只觉得恶心,闭了闭眼把恨意压下,抱着汤婆子转身看去。 薛宁玉忙示意她不用起身,顺势在小榻边坐下,关心道:“朕来看看你有没有好生养伤,怎么瞧这模样,是生谁的气了?” 看见你这畜生就来气! 苏云浅在心里冷哼一声,坐起来窝到小榻里边,不着痕迹的离他远了点儿。 面上却是不显露分毫, 只垂着眸子道:“我如今这般身子哪里还能生气,若是不小心气死了倒是便宜旁人了。” 她话里有话,薛宁玉只当是纳妃的事情。 眼里露出几分无奈。 “宸妃之事是朕考虑不周,实在是前朝那群老家伙咄咄逼人,连绵延子嗣、江山社稷这样的大事都扯出来了,朕若是不纳妃倒成了昏君般!” “他们想什么朕可知晓,不过是想把自家的女儿都送进来享福,朕偏不如他们的意。” “不过如今朕才登基,朝中还是要仰仗着那群老家伙,只得妥协一二,便只封了一个宸妃算是交代。” 他说得情深意切,无奈之情溢于言表。 好像只封了一个宸妃,已经是他努力抗争之后的最好结果了。 上一世苏云浅就是被他这般虚假深情的样子所蒙骗,所有不合理的事情,她都自动为他找了借口,到头来才知她就是个傻子。 如今清醒过来再听这些话,只觉得处处都是漏洞。 苏云浅垂着眸子,轻叹一声:“我知晓皇上的难处。” “朕便知皇后最是明事理。” 薛宁玉眸光一闪,伸手去拉她。 苏云浅正好抬手去摸汤婆子,自然的避开了他的亲 昵。 “浅浅。”薛宁玉只以为她在置气,只好无奈的叫她小名,“宸妃进宫来也是为了替你分担一些事物,你便放宽些心,好好养伤好吗?” “我是如何不放宽心了?” 苏云浅忽然提高了声音,转过头来看他。 那一双澄澈的眼里盈着泪水,却是倔强的不掉下来,她还紧紧咬着唇,一副委屈却又压抑的模样。 “今日她来请安,我还把皇上赏赐的那些好东西都给她了。” “皇上还要我如何,难道非得把乾坤宫也给她住才算宽心吗?” 她突然爆发的委屈让薛宁玉一愣,随即心里也松了口气。 原来她送那许多赏赐,只是为了装个大度,心里还是在意着的啊! 既是如此,那他就放心了。 达到试探的目的,薛宁玉便起身站在了一边,招手示意小太监把东西送进来。 “皇后来瞧瞧,朕给你带来了好玩意儿。” 苏云浅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心底一片冷意。 呵呵,真是个狗东西,试探到了信息便连那一两分虚情假意都懒得装了。 他不装,她还得继续装下去。 “什么?” 苏云浅起身下了小榻。 只见桌子上放了一匹上 好的云锦,织了提花暗纹,看着便是流光溢彩,当是价值不菲。 这才是顶好的东西! 旁边还有两个小匣子,里面是光滑圆润的大东珠,也是极好的珠宝。 薛宁玉在一旁道:“叫人去做两身衣裳和头面,待你养好了伤便能穿起来了,皇后可喜欢?” “喜欢。” 苏云浅唇角的笑意倒是有几分真了,值钱的东西谁不喜欢。 这些东西没有皇家的印记,可以拿出去换钱,到时还能给苏家添点家底。 薛宁玉眼底划过一丝轻慢,三言两语的就哄好了,这蠢女人当真是好骗。 看在她这般听话的份上,他今日便多给她一份宠爱罢了。 他笑了笑,“怎么还不摆膳?朕今日便在这里用膳了。” 苏云浅已经让人把布匹和珍珠收了起来,闻声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惊讶道:“皇上还未用膳吗?” “我听说皇上从永安宫出来,还以为……” “今日也没什么胃口,便叫人把饭菜撤了。” 薛宁玉神情一顿,他是没想到来一趟乾坤宫竟是连一顿饭都赶不上了,心里有点不悦,但又不好就此离开。 憋了一会儿,他只道:“再叫御膳房准备。” 第13章 都督大人帮了忙 苏云浅眼底冷意掠过,转眸吩咐沉香。 “着人去御膳房跑一趟,叫他们赶紧准备些皇上爱吃的菜呈上来。皇上要在此用膳,叫御膳房不可怠慢了。” “罢了。” 薛宁玉听着就觉得麻烦,等御膳房把菜都呈上来还不知要到什么时辰去了,他现在心里燥得很,并不想在此多待。 见他似乎要走,苏云浅心里一松,垂眸掩下眼中的喜色。 语气却带着愧疚:“也是我考虑不周,没能提前叫人备着些。” “陛下下回若要来,且差人来送个信,我也好叫人去御膳房那里打招呼,到时也好安排些。” 薛宁玉听得有点堵心,好像他来这里吃顿饭,得要如何折腾人一般。 “你宫里上了些什么膳食,朕便吃什么就是,何须这般麻烦。” 来了。 苏云浅眸中精光一闪,“我吃的东西陛下可吃不得呢!” “这些天因着养伤,一应吃食都要特别注意,不能重油重盐,又这不好那又不准的,膳食也没滋味得很。” “且我吃得少,小厨房便也没敢多准备,陛下若跟着我吃,怕是要饿肚子了。” “小厨房?”薛宁玉抓到了重点。 苏云浅点头,“我常常没有胃口,有时吃一点便饱了,有时又突然觉着饿,开个小厨房才能便利些。” “再者我这乾坤宫自给自足的,往后也给宸妃省了份差事。” 她是把内宫的账本交了出去,可不代表就同意让一个妃子来管着她的吃喝拉撒,特别是吃食这等东西,若是被敌人拿捏了,到时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今儿算是把小厨房之事往薛宁玉跟前过了个明面,也是为了告诉他,宸妃以后管后宫哪里都行,但是这乾坤宫,容不得旁人插手。 薛宁玉听明白了,倒也没想到她会这般做,眼底一时间阴沉了下来。 “你还是在怪朕。” 那一抹阴沉很快转为无奈,语气里却已满含责备。 “宸妃入宫也是迫不得己,若非你重伤在身,前朝那群老家伙也不会这般闹腾,你如今赌气这些做什么呢?” 迫不得己? 我看是迫不及待吧! 苏云浅眼底的冷光一敛,转眸间露出无措的神色。 “是我思虑不周了。” “也没想到初进宫便会遭遇这般祸事,倒还连累了宸妃进宫受累,若是……若是皇上实在要怪罪,待我身子 好些了便为皇上多挑几个妃嫔进宫吧!” 瞧着薛宁玉的脸都要绿了,苏云浅顿时觉得心里一阵畅快。 “宸妃初来乍到便要肩挑管理内宫的重任,也实在是为难她了,我定会帮她挑几个能干的好帮手,让她们一齐为皇上分忧。” 薛宁玉听得越发的火大,偏偏她还是一副隐忍听话的模样,叫他又摘不出错处来。 “若后宫人多了,宸妃难免要更忙,便是如此吧,朕叫她先管好永安宫便是。” 至于乾坤宫,总归是有机会插手,倒也不用急在一时。 达到目的,苏云浅才笑了笑,敷衍了几句就把薛宁玉送走了。 狗东西一走,她顿时觉得整个乾坤宫都清净了,抱着汤婆子歪在小榻上,垂眸不知在想着什么。 叠翠和沉香端了些吃食进来,就放在桌子上。 “娘娘,厨房方才熬的鱼头豆腐汤正好,奴婢还拿了小米饭,也是极养胃的,您且来吃一口。” “还是你们想得周到。” 苏云浅正是饿了,听闻忙起身走到桌边吃起来。 叠翠盛了汤呈给她,“小厨房都安排妥当了,厨子和采买的太监都是相爷安排的,娘娘以后只 放心用膳。” 沉香在一旁插嘴,“御膳房那等地方,宸妃难不成还敢明目张胆的下毒?奴婢倒是觉得主子太谨慎了些,反倒是叫对面占着便宜去了。” 宫里可不负责小厨房的开支,这一应的吃食等全都得从娘娘体己里出,真是平白的损失了一大笔银子。 宸妃一进宫自家主子便要如此憋屈,真是令人气愤。 苏云浅摇头笑了笑,美美的喝了口汤,滚热的汤流进肠胃,那种温热的感觉令她满足的叹了出来。 活着真好。 而她既然能得重活一世,便定要好好活着。 “往后你们看好乾坤宫就是,莫要再提旁人半分。” “沉香,你性子急躁,可要改改了。凡事不能只争表面上的气性,得落到实处的好处才算是真赢。” “可懂了?” 沉香点了点头,规矩的站在一边。 旭婉柔那就是一朵吃人不见血的食人花,御膳房那样的地方她当然不会蠢到去下毒,但却有一堆的阴损手段,比下毒还要令人痛苦。 苏云浅可不会给旁人这个机会,自然要提前布置好。 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她要开始反制那对狗男女了! 又喝 了一口汤,鱼肉和豆腐的鲜美令她舒服得眯了眯眼,忍不住赞叹:“今日这鱼不错!” 叠翠忙道:“今日熬汤用的鱼乃是乌鳢,很是难捕捉,进宫门时差点被内务府的人截了,听说还是都督大人路过帮衬了一把。” 要不然,今儿因这条鱼恐怕就要生出些事端。 听到裴季礼帮忙了,苏云浅差异的回头,“他帮衬了?” 那不是薛宁玉的狗腿子吗?怎么还帮衬着她? 难道薛宁玉和旭婉柔的那些恶毒打算,并未叫裴季礼知道……若是这般,或许她还有一两分机会离间了这对主仆。 她眼中精光微闪,已是在心里盘算开了。 “既是帮了忙,叫人把这鱼汤也送一盅过去,便说是谢礼。” “也不用遮掩什么,被人看见了也无妨,若有人问起缘由便说若非都督大人,本宫想是喝不到这乌鳢鱼汤了,所以才要送此谢礼。” 内务府敢在宫门口截乾坤宫的东西,背后没人授意谁信? 到时候东西截了,问罪起来人家也就是一句无辜的‘不知道’就可搪塞过去,而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条鱼,若她要拿着不放,到时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 第14章 一个妃嫔怎么够 这就是那贱人的厉害之处了,软刀子处处恶心你,成不成的她都不亏。 “鱼汤?” 乾坤宫的鱼汤送到时,裴季礼刚吃完了饭,他用帕子优雅的擦着嘴,唇角勾起了一抹不明显的弧度。 一旁的小太监把汤盅打开捧上来,“是乌鳢鱼汤。” 裴季礼清冷的眸光扫了过去,在汤盅上略一停顿,摆摆手示意把汤放在一边。 小太监机灵的去拿小碗盛了两勺,恭敬的放在了桌子上。 “皇后那边可还有其他话传来?” 裴季礼端起鱼汤,浅浅尝了一口便放下了。 这乌鳢鱼汤鲜是鲜得很,不过凉了之后便透着些腥意,且这鱼汤按照苏云浅的情况来熬的,盐放得太轻,旁人是喝不来了。 小太监偷眼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说是多谢大人相助。” “呵!” 裴季礼发出一声轻笑,眼里盛着一抹深色,却是透着一股玩味的冷意。 小太监赶忙低下头,再也不敢看。 方才还嫌弃这汤太寡淡,这会儿裴季礼却又端起了碗,几口把汤喝完了。 “让内务府的人有点眼色,做事规矩一些。” 什么人的东西可以截,什么人不能动 ,合该要分清楚些。 那傻女人眼睛虽然瘸了些,但好歹还能知恩图报,他也不介意多帮把手,且他还想看看,那个傻女人到底还有没有得救。 苏云浅叫人送了鱼汤去,一是为了试探,二是为了先发制人。 旭婉柔最擅长的不就是这般暗搓搓的恶心人,利用这些风言风语污蔑旁人名声么? 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这一波虽没闹起来,但皇后的东西被人在宫门差点抢走的事情,可是得传开了。 宸妃才进宫就管出了这种混账事,谁不得在背后多议论几句。 这般管事,那可难掌内宫大权。 既是旭婉柔不行,那满朝权贵的女儿里,总有能行的。 这么一想,许多人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待流言悄悄起了,苏云浅便差人去右相府传话,说是想母亲了,让苏母进宫来说说话。 “娘快坐。” 苏云浅扶起准备行礼的苏母,把人引到小榻上坐下。 若因这无谓的皇后之位,叫母女俩个的关系生分了,那她心里的恨意将要再重一成了。 苏母在一旁坐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稍微放下心来,“瞧着你这些日子倒是养出一点 气色了,伤口可还疼?” “你爹寻了不少膏药,都是祛疤养颜的,我都给带来了,等你那伤口一结疤便要记得抹上。” 说到这里,苏母又是一阵心疼。 “有天大的事怎么不先与爹娘商量,非要自己受罪,好在这回是没出岔子。” 若是真出了点意外,苏家怕是要疯。 感受着娘亲的疼爱,苏云浅心里只觉得温暖,撒娇着挨了上去。 “事出紧急,女儿才选了这般下下策。” “这不,这回有时间了,便叫娘进宫来商议了嘛!” 苏母轻轻拍了她一把,“你这伤才好,可别拿自己折腾了!” “侍寝之事,娘会替你想法子。” 看着女儿,苏母眉目之间全是忧色,又怕惹了女儿不高兴,最终只得重重的握了握女儿的手。 她千宠万爱着长大的女儿,平日里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却没想竟被薛宁玉这等白眼狼算计了! 想到这里,苏母又觉气愤至极,恨不能去手撕了那白眼狼。 察觉到苏母情绪的变化,苏云浅回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幸好是发现了,娘你不要着急,我总有法子脱身。” “可是有计划了?” 苏母眼里 是化不去的愁色,女儿如今已是皇后了,想要脱身又谈何容易? 除非苏家获罪,或者换一个皇帝。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路都很难走。 “你若已有了决定,便尽管去做,想要府里如何配合递话来就是,你爹爹和哥哥他们定会护你万全。” “娘……” 苏云浅只觉得鼻头一酸,扑进了苏母怀里,把眼泪忍回去。 爹娘、哥哥永远都是最疼爱她的人,上一世是她被薛宁玉蒙骗,反倒是辜负了这一份疼爱。 今世,她定不会再做那般糊涂事了。 平了平心里的情绪,苏云浅才抬起头来。 “哥哥爱武,娘便别逼他读书科考了吧,不如寻个路子往军中去。” “以哥哥的才能,想在军中占有一席之地并非难事。” “只是如今莫要张扬,待能将虎符拿到手时再说。” 苏母大惊,“这可使不得,你爹已是百官之首,在朝中举足轻重,已惹了帝王忌惮,若苏家再去染指兵权,恐怕还要连累于你了。” 皇帝本就看苏家不顺眼,若苏家还疯狂揽权,只会加速灭亡。 可是偏安一隅、尽忠尽责便不会被忌惮了吗? 苏云浅不由冷笑, “如今他偏爱左相,是早已容不下苏家了。纵然苏家再退缩也不会免于灾祸,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自谋出路。” 君王不仁,便换一个,于天下于朝堂都好。 前世苏家的兢兢业业、谨慎小心并未能博得君王半分信任,那么这一世她便也无须委屈求全了,只放开膀子干就是! 待复仇之日,那才能叫一个畅快! 苏母想了想,大抵也明白了一些,只还是担心,“你如今在宫里,行事勿要过激,免得不好过。” “女儿心里有数。”苏云浅点点头,“前几天内务府在宫门口截乾坤宫的东西,这事娘都听说了吧?” 说起这个,苏母就是一阵恼怒,“旭家那个才进宫就开始耍威风,真是荒唐!” “她敢如此,不过是背后有人授意罢了。”苏云浅的眸光冷了冷,随即一抹恶意浮现,勾起一个调皮的笑容来。 “但这宫里一个妃嫔怎么够呢?不是还有许多人想把女儿送进宫来嘛?娘回去便暗地里去打听打听,寻摸一些性子泼辣、手段厉害的。” “再叫爹爹想法子在朝堂畅意一番,我这伤也养好了,很快就可以帮皇上选一选秀了。” 第15章 去探探 苏母一听便懂了,好笑的点了点苏云浅的鼻子,“你这招以毒攻毒倒是妙,就是陛下若真心宠爱宸妃,可能不会同意这么快就选秀。” “再爱还能爱过他的皇位去?” 苏云浅不屑撇嘴,唇角的笑意都有些凉薄。 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薛宁玉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从来都只爱他自己,和他手中所握的权利。 当初娶她是为利用,娶旭婉柔又何尝不是? 所以当朝堂的压力再度袭来,薛宁玉还是会舍了他跟旭婉柔的山盟海誓,同意选秀广纳后宫。 只要秀女进宫来了,就有千百种法子可以勾了他去。 一想到那时候旭婉柔可能会有的表情,她都期待起来了。 倒是很想看看,这对狗男女之间到底能有几分真情呢? 与苏母说了好久的体己话,又留了午膳,苏云浅才依依不舍的把人送出宫。 乾坤宫这边的动静瞒不过薛宁玉,几乎是苏母前脚刚走,薛宁玉就派人来了。 沉香匆匆跑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皇后娘娘,别来无恙。” “嗯?” 苏云浅倒有些意外,没想到裴季礼会来。 “都督大人来此,可 是皇上交代了什么?” 裴季礼浅浅勾了勾唇,漆墨幽深的眸子微眯了眯,似带着几分轻慢,神情却未有什么变化。 “皇上政务繁忙,但又惦记着娘娘,特地命我来送些雪梨来。” 几个小太监抬了一筐子雪梨进来,这是南边上贡来的水果,每年也只得二八月能收成几筐。 此梨皮嫩如雪,是以得雪梨之名。 薛宁玉惯会用这等小恩小惠来哄她欢心,前世她不谙世事,以为这些便是宠爱,殊不知全是一文不值的手段罢了。 苏云浅看都没看一眼,只抬眸看向裴季礼,“劳烦都督大人跑这一趟了。” 她懒洋洋的窝在小榻上,神情平和却冷淡,似乎并没有收到赏赐的喜意。 裴季礼心中一动,难道因宸妃的关系,帝后已经出现什么嫌隙了?若是长久下去,是否会影响苏相在朝堂的站局? 他倒不介意加把火。 “这些雪梨是早已送进宫来的,只是之前后宫无人理事,最近宸妃接了掌事才将这些理了出来。” “皇上也疼爱娘娘,赶紧命我给您送来了。” 但若是真疼爱,怎么又会等宸妃插手了才送来呢? 苏云浅心里冷笑,眸光一转, “难为他们有心了,不过雪梨性凉,本宫恐怕还吃不得,到底是无福消受。” 裴季礼闻言顺势提议,“听闻苏夫人进宫了,娘娘也可赏给相府。”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果然是薛宁玉的狗腿子。 “都督大人来得不巧了,苏夫人才走。” 她语气里有几分讽刺,似乎还有些凉意,裴季礼听得眸光微闪了闪,如深渊般的眸子里有什么微微流动。 半晌,他才抬了抬眉。 “苏夫人难得进宫,怎么也不多留会儿。宫里清冷,陪娘娘说说话也是好的。” “呵呵。”苏云浅捂嘴笑了笑,似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些愉悦,“很快这宫里就不会清冷了,都督大人往后想必也没得清闲。” 宫里女人一多,内务府自然忙碌,内宫宫人们各处的调度也不少,裴季礼这个内宫大都督自然要忙起来。 她似乎很期待这样的热闹。 裴季礼眸色深了深,探究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很快便收了回来。 这个女人似乎也不是那么的蠢……或许可以一用。 她既把苏母进宫之事糊弄了过去,他也不再追着问了,回去交差时随意扯了个借口了事,只说乾坤宫并无 异常。 裴季礼一走,苏云浅的神色便松了松。 阮嬷嬷端了茶来,谨慎道:“这位裴都督出身草莽,手段狠厉,很不好对付,娘娘还是要防着点。” “防当然要防着……” 苏云浅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茶杯盖,微垂的眸子里沉着些什么。 隐约记得她死的时候,还是裴季礼给薛宁玉递的刀子,那些内宫的腌臜事,多少也有点他的手笔。 这样一个人,光防着可还不够。 休养了这么多天,身上的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了,近日来薛宁玉那边的试探让她越发警觉,再是不能坐以待毙下去了。 上一世旭婉柔进宫后不久便传出了喜讯,然这喜讯还未传开几天,就变成了悲剧——贵妃小产了。 至于罪魁祸首,自然是她这皇后。 苏家后院平和干净得很,这些肮脏手段她从不曾见,哪里知晓还能拿孩子做为嫁祸筹码,来对付一个人。 她记得当时也就是在好好逛园子,不过是两人遇上打了个照面,她也丝毫不掩饰对旭婉柔的不喜,便厌恶的挥了挥手。 谁知道旭婉柔忽然惊呼一声就倒了下去,不过眨眼间就有血流出来。 那时候她看着旭婉 柔捧着肚子一边哭喊一边冤枉她,只觉得又气愤又委屈,可还没等她辩解,薛宁玉便以一句“毒妇”给她定了罪。 皇后谋害皇嗣,苏家自然也不得皇帝欢心,碰了不少的钉子。 似乎也是从那里开始,薛宁玉便寻着机会,从苏家手里收了不少权利上来。许是苏家的退让使得他满意了几分,后来他才对她有了几分好脸色。 那时候她沉溺于后宫的变故,并无心管前朝的事,也不知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后来苏家竟被一朝灭门。 苏云浅抬头看了看窗外,今晚月色不错,不如去御书房探探,也好计划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做。 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裳,她随意拿发带将头发绑住,又交代了阮嬷嬷几句。 阮嬷嬷还是有些不放心,“娘娘要探消息,尽可让暗卫去办,无需如此冒险。” 若是被发现了,那可怎么收场! 苏云浅抿唇一笑,“所以我今儿穿了这么一身,若是真被发现了,便说随意走走迷路了就是。” 再者她从小跟着哥哥习武,打架或许不行,但轻功还不错,避开一些耳目还是能办到。 她敢如此行事,便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第16章 偷窥 御书房…… 朝堂上提议广纳后宫的折子又是雪花似的送进来了。 每日早朝都有人提起此事,惹得薛宁玉烦不胜烦。 看了几本折子之后,他就更烦了,黑着脸把奏折丢到一边。 “不是叫朕充盈后宫就是盯着朕的皇嗣,满朝文武尽盯着这点破事儿,竟连一封像样的策论折子都没有,朕养着他们做何用!” 他初登基,正是百废待兴的好时候,这些人却整日盯着他的家事吵吵,实在令人火大! 正发着火,外面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皇上,宸妃娘娘求见。” 正是撞在了枪口上! 薛宁玉想着方才看过的折子,乃是一位御史上奏,宸妃才接手内宫事物便命人去截了皇后宫里采买的东西,实在是太不懂规矩。 随后顺势提出,既然宸妃一人无法将内宫管理得面面俱到,那皇上不如多纳几个妃嫔,大家一起管理总该好了。 “叫她进来!” 他倒要好好问问,怎么才入宫就出了这等岔子,叫前朝抓着了机会来烦扰他。 旭婉柔袅袅娜娜的走进来,一眼便瞧出薛宁玉脸色不对,目光从案桌上扫过,她心里大抵有了 份猜测。 “陛下。” 她轻轻唤了一声,亲自端了几碟小点心,又盛了一碗甜汤递过去。 “臣妾熬了些雪梨汤,且败败火。” 薛宁玉本是因着她的事心里恼火得很,但抬眼见她这般温温柔柔的姿态,那股火气便再不忍发出来了。 他接过甜汤喝了两口,入口微润温热,直熨帖到了心里,令他的火气都消了大半。 一口气喝完,他才满足的叹了声。 “还好这宫里有你,若不然朕这一天天只会被他们气死了去!” 旭婉柔接过空碗,拿帕子给他细细擦着嘴角,柔声道:“这是又有什么事,竟叫陛下生了这般大的火气?” 她既问起来了,薛宁玉便将折子的事情说了。 “朕也并非要怪罪你,只是乾坤宫那边你暂且别去招惹了,等前朝局势稳定一些再说。” “婉柔,朕心里只有你,自然不会对旁的女子有半分青眼,你实在无需急着针对那傻子,免得再叫人捉了把柄。” 来之前旭婉柔也听到了些风声,只是没想到事情比她想的更糟糕。 那个蠢女人,竟是有这般手段! 她心里一恨,狠狠咬了咬牙。 旭婉柔也没去翻看奏折,反而眉目一垂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抬手小心的扯了扯薛宁玉的袖子。 “陛下若是真要扩充后宫,臣妾也并无……并无怨言,左右也该以大局为重。” “想什么呢?”薛宁玉心里一软,顺势把她拉到怀里,“前朝那群老家伙就是爱管这等闲事,无需理会。” 旭婉柔窝在男人怀里,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她的陛下,到底还是在意她的。 “有皇上这句话,臣妾死也无憾了。” “然朝堂才是陛下江山稳定的重中之重,如今朝臣们都闹了起来,陛下却全不理会,恐怕只会适得其反了。” 她出一点小岔子就能让前朝那些老家伙们群起而攻之,若皇上真为了她而去跟前朝闹红了脸,明儿少不得就要扣一顶狐媚子祸国的帽子上来了。 到时候皇上再同朝臣们闹得几回,只会越发烦躁,说不得还得怪罪起她来,最后还是得妥协广纳后宫。 既然如此,还不如她现在就做个解语花,松口大度的劝一劝,还能让皇上心里念她几分好,多给她几分怜爱。 果然,薛宁玉见她如此深明大义,心里又感 动又觉得愧疚,把她往怀里抱紧了些。 “是朕亏欠了你。” “等秀女入宫,你更要忙一阵了。” 旭婉柔心里一凉,她是没想到他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 不过转念一想,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多都是身不由己。只要她还能拥有他的心,宫里进再多的女人又如何呢? 就是那个身份尊贵的皇后,也不过是摆设罢了。 “臣妾能为陛下分忧,已是很满足了,哪里还敢说什么不好。” “就是陛下……” 她声音越柔,夹杂着三分媚意往薛宁玉怀里钻,一双柔嫩小手悄悄的探入衣襟。 “别闹。” 薛宁玉一把抓住她,心里却越发热络起来了。 他抬头吩咐一旁的小太监,“把折子搬出去,让大都督好生审查一番,往后这等毫无建树的折子就无需递到朕跟前来了!” 小太监有眼色的应了,忙招呼其他几个宫人搬着折子离开,只别打扰了皇上雅兴。 待人走了,薛宁玉才抓着旭婉柔的手低头亲了上去。 “陛下……” 旭婉柔的声音里都揉上了媚意,越发听话的迎合了上去。 她倒是没想到,皇上能为她 做到这份上,只冲他这一份心,她和旭家也都会坚定的现在他这边,辅佐他坐稳这江山! 两人天雷勾地火一般,很快就滚到了一起,御书房里发出了各种暧昧的声音。 趴在屋顶上的苏云浅直呼晦气,谁想到皇帝在御书房不搞正事,反倒搞起了活春宫? 多看一眼,她都觉得要长针眼。 苏云浅嫌弃的撇开头,默默的把揭开的瓦片放了回去。 看底下那两人的架势,她今晚是别想摸进去探什么情报了。 不过方才也听到了一些,倒也不算全无收获。 前朝进谏广纳后宫的压力已经给到了,薛宁玉虽然会因为旭婉柔而一时心软,但她看他态度也不是那么坚定。 这选秀之事,势在必行。 接下来就只要前朝再加把火,把这事再催一催,到时候宫里就能更热闹了。 至于选秀之事,她就去看个热闹,倒也无需多插手,省得薛宁玉多心,防备起她选进来的秀女。 苏云浅心里想得通透,慢悠悠的起身准备回去。 “看够了?” 一道清冷带着戏谑的声音被风送来,惊得苏云浅脊背一凉,愣了愣她才后知后觉的转身。 第17章 喝茶 “呵呵。” “今晚月色不错,都督大人也来赏月了?” “真是巧啊,巧。” 苏云浅僵硬的笑了笑,挥挥小手算是打招呼,转身就打算离开。 可她才转过身去便觉得脖子一紧,被人拎着衣领拽了回去。 慌乱间脚下踩碎一片瓦,惊得她呼吸一滞,脚下一滑便往下面栽了去。 完了,里面正演活春宫,外面她却要失足成千古恨,重生一遭的机会就被她这么给造没了。 一想到这里,苏云浅心里便升起一股愤怒,瞪着站在屋顶上的太监,愤恨的竖起一根中指。 仇人名单上又添一人:杀千刀的裴季礼!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来临,裴季礼飞身下来,一把拎着她飞檐走壁,离开了御书房重地,最终在一处黑咕隆咚的地方停下。 他随手一扔。 苏云浅还是摔了一跤,顿时恼火道,“都督大人以下犯上,可知该当何罪!” “以下犯上?” 裴季礼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深邃的眸子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不清里面是何种情绪。 总之,都是不怀好意。 苏云浅爬了起来,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神色微冷,“今日本宫不与你计较,都督大人就当未曾见过 本宫。” “是吗?那方才在屋顶上,我看着那人身形与皇后娘娘一般无二。” “闭嘴!”苏云浅急切出声。 裴季礼当真闭了嘴,只是眸底的神色越发诡谲,看得人心底一阵生寒。 话一出口,苏云浅心里就有些懊恼了。 这是皇帝的心腹啊!被他抓到把柄,岂不等同于秘密泄露。 所以,眼前这人还不能惹怒了。 她收敛了怒意,干笑了两声。 “本宫方才确实去了御书房,只是去得不巧,看到了些辣眼睛的事情。” “若都督大人要去告密,那本宫只好如实招供,跟皇上说都督大人也看了。” 虽是个阉人,但薛宁玉要是知道这等香艳场面被一个阉人看了,恐怕心里也会不舒服,君臣之间难免出现什么嫌隙。 到时候威风凛凛的大都督,恐怕要失了君王重用咯! 裴季礼却并未被吓到,反而是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我是去捉贼人的,怎么会看到呢?” 苏云浅神色一滞,眼睛瞪得溜圆,半晌后才转了转收回眸光。 算你狠! 裴季礼倾身靠近她,用实际行动证实他还可以更狠。 “皇后娘娘不如与我说说,到底看到了什么,或许我一感 兴趣就不会告密了。” “你……” 苏云浅眸子轻抬,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若要告密,他早就押着她去了,这会儿却是猫捉老鼠般的与她周旋了许久,言语间还是这般轻佻。 他,另有所图啊! 她目光将眼前之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在中间部位略停了一停,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惋惜。 不得不说裴季礼生了一幅好皮囊,这一身都督锦袍上身,都被他穿出了一股风姿隽爽之态。 这样的人若非不完整,恐怕是要闯出一片大好前途。 “你在看哪里?” 带着愠怒的声音响起,苏云浅只觉得下巴一痛,被人捏着抬起头,便看到他眼里的一片阴厉,她心里狠狠一跳。 她撇开头,正色道:“时辰不早了,本宫要回去歇息,都督大人也早些休息吧!” “好。” 身后传来裴季礼的声音,被夜风一吹零碎得仿佛飘来的幽灵。 “明日我再去乾坤宫拜访。” 苏云浅趔趄了一下,走得更急了。 看来此事,是糊弄不过去了。 一晚上什么收获都无,还招惹了个麻烦,苏云浅这一晚上都没睡安稳。 好不容易来了睡意,一闭眼便被一个饱含杀气的眸子盯上,冷 冽的声音幽幽的问她:你在看哪里? “娘娘?” 感觉有人推她,苏云浅惊得睁开眼睛。 叠翠看着她担忧道:“娘娘可是做噩梦了?” “哎!” 也不算噩梦,不过这种事她也不好说。 苏云浅烦闷的叹了口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什么时辰了?” 叠翠侍候着她起身,“辰时了,都督大人正在外面等着。” “他来做什么?” 苏云浅心里一惊,猛的想起那个眼神来。 他说今天来拜访,还真就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找她算账不成? 苏云浅深深觉得昨天不是个好日子,偷听被人撞见就算了,就因为她多扫了一眼不该扫的地方,竟还叫人记恨上了。 裴季礼的手段她太有耳闻了,落到他手里的人,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叠翠拧了湿帕子给她净面,又道:“内务府送了东西来,都督大人便亲自送来了,奴婢瞧着还有不少。” “不过这算着该还没到日子才是,也不知那边是怎么个搞法。” 自宸妃掌管内宫以来,宫里事物似乎还乱了许多。这才刚到月底呢,内务府竟就送东西来了,也不知是送的哪门子东西。 苏云浅心里门 清,这哪里是内务府没章程,分明是裴季礼利用职务之便,随便寻了个借口来找她麻烦。 她深吸一口气,这实在是个不稳定因素,昨晚的事情不能这般敷衍着了,他告不告密她也要问个准话来。 梳洗完毕,苏云浅便去了前厅。 裴季礼就坐在那里悠然饮茶,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了一层金光,浑身似有一股贵气凌然。 她想是昨晚没睡好,竟生出这般的错觉了。 苏云浅定了定心神走进去,挥手打发走了不相干的宫人。 “不知内务府拨了什么好东西,竟还叫都督大人亲自送来了。” 听见声音,裴季礼眉目都没动一下,悠悠的喝了两口茶,他才缓慢的放下茶盏,抬起眸子来。 “皇后娘娘这里的茶,我不喜欢。” “呵呵。”苏云浅冷笑两声,等着他的下文。 裴季礼指了指一边的小匣子。 “外头新进贡来的太平猴魁,一年也得不了几罐,听说滋味不错,我特地给皇后娘娘拿了几罐来。” 苏云浅眼里放出一抹疑惑,还真来示好的? 这茶叶……喝不死人吧? “本宫平日里鲜少喝茶,倒是浪费都督大人的好心了。” “无妨,我喝。” 第18章 不选秀了吗 嗯? 他什么意思? 苏云浅看过去,便见裴季礼长眉轻挑,目光落在茶叶上。 她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厮竟敢支使她泡茶! 上一世她只闻内宫大都督权倾宫城、一手遮天,却不知竟是狂妄到了这等地步,真是…… “好。” 苏云浅咬牙假笑,从匣子里拿出了茶叶。 匣子不大,里面也没放多少茶叶,只有三个陶瓷茶杯大的小罐子。 她拿出一罐打开闻了闻,茶叶的清香扑面而来,果真是好茶叶! 一旁的小泥炉上已经烧着水了,苏云浅取出茶具烫杯后,才捻了茶叶放入茶壶,想了想,她又多加了些茶叶。 待水沸后便将之冲入茶壶,茶叶一阵沉沉浮浮,最后徐徐沉入水中,叶片缓缓舒展开。 芽似枪叶如旗,水汽携裹着茶香缕缕上升,如云蒸霞蔚,清幽的茶香袅袅绕来。 裴季礼闻着茶香,眼里浮出几分赞赏。 坊间传闻右相千金惊才艳艳,他初时不以为意,今日这一手沏茶功夫却令他刮目相看。 能得这一手功夫,其才能可见一斑了。 苏云浅倒了一杯茶端过来,“请。” 裴季礼看她一眼,端起茶盏略闻了闻,茶香沁入心脾, 令人心神都清醒了不少。 浅啜一口细细品味,只觉满口生香,回味无穷。 “不错。” 放下杯盏,他又冲她使了个眼色。 苏云浅忍着摔茶壶的冲动,又给他倒了一杯,幽幽的看了过去。 有把柄在他手上,此时她还冲动不得。 “此茶珍贵,想来也喝不了几次。” 所以,喝完这杯就赶紧滚吧! 裴季礼咂舌,从容笑到:“确实珍贵,想来皇后娘娘也舍不得拿去招待旁人,下回我来应该还能喝着。” 这茶叶送来,还得是他喝,旁人都别想有份。 苏云浅心里冷笑,她就说铁血狠辣的都督大人怎么一大早这么殷勤的跑腿来了,果然是无利不起早。 但不过是几罐茶叶,若能以此收买他不泄露昨晚之事,倒也划算。 这么一想,苏云浅便顺心了许多,唇角挂起了几分笑意。 “都督大人若爱喝,不如拿了回去,左右本宫也不常喝茶。” 裴季礼抬眸看向她,“皇后娘娘沏茶的手艺不错,当配得上此茶叶,若是我拿回去粗粗泡了,倒是浪费了好东西。” 要喝茶他又不会沏,他这……苏云浅忽然反应过来,他不会想让她以后都沏茶给他喝吧? 她如今可是皇后! 虽说裴季礼是皇帝的心腹,手中握着滔天的权利,可竟敢这般支使皇后,可见是真没把皇帝放在眼里。 苏云浅不动声色的扫了他一眼,觉得有些事情似乎与她所认知的有点出入。 皇帝确实拿这大都督当心腹,但大都督本人对皇帝有几分忠心就有待考量了。 上一世她满心满眼只有薛宁玉,只有那些无谓的儿女情长,统共也没见过裴季礼几面,自然没能察觉端倪。 如今…… 苏云浅低垂着的睫毛眨了眨,如同蹁跹的蝴蝶,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季礼一手撑着脑袋,歪头盯着她,深渊般的眸子里盛着危险,犹如在看猎物的孤狼。 “都督大人。” 苏云浅收好茶叶,转身在贵妃椅上坐下来,抬眸间眼里似有流光而动,“茶也喝了,若无事你且去忙吧!” 夜探御书房的事昨晚他没及时声张,以后再戳破也没人会信。 今日她这一番端茶倒水便算示好,堂堂都督大人也总不至于拿这么个小事情,一直为难她吧? 只不过以后再去探听消息,要更加小心些了。 她想得没错,裴季礼当然不是那种拿小把柄威胁的人, 他会想法子找到新把柄。 而苏云浅对此事根本一无所知。 她沉寂了两天,一直在观察着薛宁玉那边的动静,确定他并不知道她夜探御书房的事情,这才放下心来。 同时这后宫过于安静的氛围,也叫她察觉出了不对劲。 按理说这会儿前朝劝谏广纳后宫的声音应该很激烈,薛宁玉怎么也要让人准备起选秀之事了。 她还等着旭婉柔闹起来看热闹呢! 正准备叫人去打听消息,沉香就进来了,神情有些古怪。 “都督大人亲自送了布匹来,说是内务府拨下来的料子,给乾坤宫做入夏的衣裳。” 算着内务府也是该给各宫拨料子做衣裳了,但往常打发人送来就是,各宫自有主事人去分发,怎么也劳动不了大都督亲自送来。 这……很有些劳师动众了。 谁都知道都督大人乃是皇帝的心腹,如今他频繁去乾坤宫献殷勤,是不是得了皇帝的授意? 也就是说,虽然宸妃进宫掌了内宫理事之权,但帝后感情依旧不容置疑。 宫里都是人精,心里早已经有了个评判。 苏云浅正有事想问。 “请都督大人进来喝杯茶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命人拿了上 回的茶叶出来,当裴季礼进来时,小泥炉上的水已经快沸了,而苏云浅正在洗茶盏。 倒是识趣得很。 裴季礼冷漠的眸子里闪出了几分笑意,他大步走进来,在一旁坐下。 “洗手烹茶,娘娘好兴致。” 苏云浅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若不是他要来,她会有这么个闲心? 泥炉上的水正好沸了,她提起慢悠悠的沏着茶,沏好后推了一杯到他跟前。 “都督大人的兴致也不错。” 都闲到替下边人跑腿了,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 不过来的也巧,她正想打听点消息。 看他端了茶杯,苏云浅唇角勾了勾,“听说宫里要选秀,怎么内务府都不忙么?” “嗯?选秀?” 裴季礼的动作顿了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前朝倒是上了不少折子,不过都堆到我那儿落灰了,皇上宠爱宸妃,想来也是舍不得她伤心。” “那天在屋顶上,皇后娘娘不是也看到了?” 呵,又提起了这茬。 苏云浅的眸光冷了冷,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这么说,今年是不会选秀了?” 难道是她料错了,薛宁玉对旭婉柔,还真有几分真心? 第19章 选秀还是得选 裴季礼呷了一口茶,颇有些玩味的看着苏云浅,“皇后娘娘真是贤惠。” “不仅为陛下纳了宸妃娘娘这样的佳人,还如此牵挂着选秀。” 苏云浅垂眸“呵呵”笑了两声。 她可不就是贤惠么? 且瞧着,她还能更贤惠些。 “毕竟宸妃如今还要主理内宫事物,又要伺候皇上,若是再过不久有了龙嗣,恐怕就更要心力不济了。” “到那时若是没个人帮衬着,叫龙嗣有了什么好歹,本宫倒是要成罪人了。” “本宫这也是未雨绸缪,想得长远了一些。” 裴季礼点点头,她说的都是大道理,听着也在理,就是放在她身上,并不合理。 苏家近百年只得这么个女娃娃,全家上下对她极尽宠爱,纵得她性子娇纵执拗、傲气凛然。 当时她看上了还是皇子的薛宁玉,便是张扬得满京城都知晓,恨不得宣告天下这就是她的。 后来更是举整个苏家之力,把薛宁玉推上了九五至尊之位。 这般强烈张扬的爱意,如今又怎会那么大方的把夫君分享给别的女人呢? 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裴季礼眼里生出了几分兴趣,本以为这只是个眼瞎心盲的美人, 如今看来却不尽于此,这倒是让他觉得更有趣了。 “皇后娘娘深明大义,说的很有道理。” “绵延皇嗣乃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确实任性不得,我这就回去把折子都理出来,给皇上送去。” 他说着就要起身。 苏云浅本是在想着什么,闻言忽然抬手压了压他,“慢着!” 这一手便打翻了他手边的茶盏,茶水溅了两人一身,惊得她手忙脚乱去扶,却又碰翻了茶壶。 她只觉得手腕一紧,被人拉扯着一个趔趄,好歹是躲过了那个茶壶。 满桌的狼藉,地上都是茶水,一时间令她有些懵。 头上传来一声叹息,“喝了娘娘一口茶,便要拿茶水烫死我?” “不……” 苏云浅下意识摇头,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正被裴季礼拽着手腕按在了怀里。 这般姿势,她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胸膛随着呼吸缓慢起伏,喷在头顶的气息灼热,就连手腕上被拽着的部位也滚烫得很。 这……不正常啊! 苏云浅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僵硬的动了动手腕,沉着脸命令道:“放开!” “啧!” 裴季礼依言松手,看她没站稳又去扶了一下, 手掌在她的肩头略微停了停。 收回手后,他还饶有兴致的摩擦了几下手指,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苏云浅回头正好看到,忽然就明白了那股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这个人他不正常啊! 她先入为主的觉得太监不能人道,所以也不存在什么男欢女爱的欲望,所以在这方面她根本没设防备。 方才一番接触,她突然发现了大问题。 裴季礼是不完整了,但他眼睛又不瞎啊! 难怪从遇刺后见到,便总能与这人碰见,说不得就是他故意为之。 御书房被撞见之事只是他蓄谋已久的借口罢了,为的就是以此为把柄常来乾坤宫,想多看她几眼吧? 呵,薛宁玉怕是不会知道,他再放心不过的一个阉人,竟会对皇后有这样的心思吧? 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畅快极了。 眸光流转间看过去,苏云浅眼里都带上了几分笑意。 既然裴季礼有这心思,她倒是不妨以此拿捏,先把人笼络过来,再策反了他! “多谢。” 苏云浅冲他颔首,唤了宫女进来收拾残局。 又吩咐叠翠道:“捧个汤婆子来,给都督熨一熨衣袖。” 方才那一番杯倒壶翻的,裴季 礼的衣袖还是被沾湿了。 不过比起他,她身上才更严重。 裴季礼晦暗的目光从她胸前移开,垂眸落到衣袖上。 “娘娘重伤初愈,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还是快些去换身衣裳,以免着凉。” “今日东西也已送到,我便不多留了。” 走到门边他又顿了顿,隐在阴影中的神情有些令人看不清。 “娘娘放心,该逞给皇上的东西,定会一样不落的呈上去。” 比如……那些请柬选秀的奏折。 薛宁玉不耐烦看这些,无非是烦心大臣总对他的后宫指指点点罢了。若真闹得凶了,他只有妥协。 那些折子已经压了好几天,朝臣们一直未能等到回应,早已等得急了,今日上来的折子言辞已比往日激烈了不少。 本来裴季礼打算再压几天,让这矛盾更大一些,到时候也更容易让皇帝妥协。 从乾坤宫出来,他又改了主意。 此事,还是得尽快。 苏云浅也没闲着,只叫人去散布要选秀的消息,特别点了哪几家的女儿如何伶俐俊秀,若进宫定能得宠。 旭婉柔主理内宫,自然很快就听到了这些消息,气得她连饭都没能吃得下去。 “皇上呢?” “ 还在御书房与大臣们议事,几位重臣与宗族老人都去了,想来是有大事。”宫女观察着宸妃的脸色,小心道。 什么事还能劳动宗族那几个老家伙? 宸妃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更是没有胃口了。 等到下午时分,薛宁玉才来了永安宫,一进门就把旭婉柔抱在了怀里,很用力的抱着。 “陛下。”旭婉柔只觉得心里升起无数失望和空落,却又还抱着一分希望,“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朝堂上那些人烦扰您了?” 薛宁玉松开她,愧疚的看了她一会儿,终究还是开了口。 “宫里要准备选秀事宜,下个月迎秀女入宫,你……要辛苦一些了。” 早就猜到的事情,真正被告知时却又那么令人无法接受,旭婉柔脸色一白,眼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痛苦。 “臣妾才进宫没多久……” 她才进宫,这就要选秀,这不是变相说她做得不到位吗? 然她也不想想,她的进宫也是变相的下了皇后的脸面,如今这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罢了。 看着她这般,薛宁玉不由越发心疼了。 “朕对你之心你是知晓的,后宫便是再多妃嫔,也比不过你去。” “是……吗?” 第20章 看好戏 不管如何,选秀之事薛宁玉是再也拖不住了,他只能对旭婉柔好一顿安抚,又赏赐了不少东西以做补偿。 旭婉柔终究是心软了。 为着大局,她都能将皇后之位让出来,如今只是多几个妃嫔,那又算得了什么? 左右陛下的心在她身上,那也就够了。 “要选秀了?” 从裴季礼口里知道确切消息,苏云浅还有点惊讶。 彼时她正一如既往的沏茶,一瞬的惊讶过后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嘲讽。 裴季礼享受的闻了一口茶香,浅啜一口,“恭喜娘娘如愿,宫里要进新人了。” 苏云浅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闻言浅浅笑了笑。 “秀女也不是给本宫选的,倒也没什么好恭喜。” “都督大人不如去恭喜一番皇上。” 说到底,享艳福的还是薛宁玉那狗东西。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念一动,抬眸又问:“选秀之事交由宸妃了?” “对。”裴季礼点头,“皇上送了许多金银玉器哄着永安宫那边,又把选秀之事全权交付,这才算安抚住了。” 他转眸看向她,用嘲讽的神色传达了两个字:你呢? 苏云浅愣了一愣,才猛然反应过来。 是啊 ,皇帝选秀却是去百般安抚宸妃,将她这皇后晾在了一边,甚至连叫她主理的意思都没有。 搁在前世,她心里已经是又酸楚又生气的闹起来了,如今听闻却是除了一声冷笑,再无其他情绪。 不过选秀这样的事,想绕过她这皇后可不行。 为了日后后宫的热闹,她也要去横插一脚。 苏云浅低头喝茶,垂眸间将一片弑杀之色掩盖,浑身一片冷意。 “本宫不需要那些。” 不过都是虚情假意罢了。 上一世她以为的情深义重,底下藏着的都是阴谋算计。同样,她以为的薛宁玉对旭婉柔的真情,如今看来恐怕也没几分真。 若不然,怎么会有这选秀呢? 她真是越发期待了,等那群莺莺燕燕进宫,那对狗男女的真情还能真到何时。 裴季礼似笑非笑的看向她,除了感受到她浑身的冷意,却是再没看出其他端倪。 而这身冷意里夹杂着的都是恨,与吃味没有半分干系。 她越来越叫他看不透了,不过……这才有趣。 “不知秀女何日进宫?” “内务府已经在准备了,此次选秀来得急,只召选京都四品以上官女子,到月底便能安排进 宫了。” 这一批秀女进宫,一但入选,分位都不能低了去。 到时候那是谁也不服谁,可真就热闹了。 苏云浅缓缓绽开一抹笑容,“好,本宫定会去捧场。” 裴季礼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看出了点什么,眸色如深渊一般翻涌,最后寂灭于一片平静。 他收回目光,徐徐起身,低头整理着衣袖,“微臣恭候皇后娘娘。” 那般场面,他都有点期待了。 送走裴季礼,苏云浅独自又喝了两口茶,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头,把茶盏放下。 叠翠有眼色的上前,“娘娘,还是给您换上西湖龙井吧?” “嗯。”苏云浅点头,“把这收起来。” 也不知为何裴季礼会喜欢这种茶叶,喝起来也太苦了。 叠翠沏了新的茶来,见主子眉心微拢,担忧道:“娘娘可是有烦心事?” “倒也不算烦心。” 苏云浅摇摇头,她只是想到了前世在宫里的时候。 自入宫以后她似乎就没过几天舒心日子,她那时候满心都是夫君,宫里只进一个旭婉柔就令她如天塌了一般,伤神得不得了。 初得到消息时,她在窗前枯坐了一夜,竟都没能想得通透。 以至于后来便凭着那股妒意,连累了多少亲人,直到临死才看清了狗男女的真面目。 一朝生死过,如今却是通透得很。 “放个消息出去,宸妃刚入宫便要主理选秀这样的大事,想来能惹得不少人期待。” “至于乾坤宫,只当不知道这消息罢。” 皇后健在,选秀这样的大事却交给一个妃嫔主理,不管是偏爱与否,这般拎不清妻妾的做法,总归是要叫人诟病。 朝堂上迂腐的老学究可不少,这一阵的念叨足够令薛宁玉烦心。 一想到薛宁玉不顺心,她心里就畅快了不少。 叠翠办事很靠谱,流言很快就散播开来,前朝弹颏的折子也雪花似的往御书房送。 薛宁玉看着这些折子,只觉得烦躁之极。 “这些老家伙整日盯着朕的事,这也挑刺那也不满,朕这皇帝不如给他们坐算了!” 一本折子被丢了出去,正落在一人脚边。 旭婉柔弯腰捡了起来,粗略扫了一眼,发现竟是一位言官批判什么宠妾灭妻之流,而她……就是那个妾。 抓着折子的手用力了几分,她眼底闪过几抹恶毒。 再抬眸时脸上已是一片温柔,贴心的端了点心 补汤来放好。 “陛下日理万机辛苦了,且先喝些汤歇一歇,臣妾给你按按肩。” 小手搭在肩膀上,力道不轻不重的,甚至带着几分挑逗。 薛宁玉很是受用,抓了她的手摩擦着,“阖宫里也只有你贴心,若是没有你,朕想是要被这些事烦死了。” 旭婉柔娇羞垂下眸子,顺势靠了过去,“臣妾不心疼陛下还有谁心疼呀,所以陛下不要辜负了臣妾的情谊才好。” “不会。” 薛宁玉趁机偷了口香,张口就是承诺。 旭婉柔心里才算好受了些,说起正事来。 “各府上已将秀女名册和画像都报上来了,臣妾粗略看了看,挑选了一些相貌品行都好的放在了一边,陛下过目时便可方便些了。” “臣妾也是头一回主理这样的大事,又加上身份低微,难免惹人口诛笔伐,也是给陛下添麻烦了。” 说着,她垂眸像是要哭了般,一幅委屈模样。 确实是添了不少麻烦,方才薛宁玉还在为弹颏的折子发火呢,这会儿见她委屈起来,心里一软什么火气也没了。 他眼里满是愧疚,安抚道:“委屈你了,等选秀结束,朕定寻个机会晋一晋你的位份。” 第21章 摧毁 “臣妾能陪在陛下身边已是满足,哪里在意这些。” 旭婉柔柔柔笑着,掩下了眼底的野心。 她要的是那堂堂正正的中宫之位,什么妃什么贵妃,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又何必费尽心机去计较这些? 后宫的所有荣宠,不过是这个男人的一句话,她只要笼络住这个男人的心,总有一天能得偿所愿。 所以眼前的小恩小惠,没有必要去计较,还不如大方的推出去,在这个男人心里留下一个体贴的好印象。 她这般贴心懂事,让薛宁玉觉得熨帖的同时,又对她升起一点愧疚,他喟叹道:“委屈你了。” “臣妾不委屈。”旭婉柔趁机提醒,“只是这流言来得蹊跷,说不定是苏家那里不满了。” “如今朝中还未稳定,苏相手握重权,陛下还得好好安抚才是。” “苏云浅休养了这么多天,伤也快好了,陛下合该去看看,别叫她生了怨气,叫苏家与皇上离了心。” 薛宁玉揉了她两下,心里越发觉得她识大体了。 不过她说得有理,乾坤宫那边确实也要去敲打一番。 苏云浅刚吃完晚饭,外头便传来了皇帝驾到的通报,惊得她差点没把刚吃下去的晚 饭吐出来。 “今天什么什么日子?” “三月初五了。”沉香端了水来给她净手,“娘娘可要去迎皇上?” 苏云浅没那个兴趣,摇着扇子往内殿去。 “本宫还在养伤,怕是走不到前殿去。” 初一十五他薛宁玉都能罔顾祖制不来乾坤宫,不知暗地里踩了她多少脸面,今日却突然来了,肯定没安好心。 最近宫里也只有选秀一样大事,她猜测便是为此了。 正思索着,薛宁玉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听宫女说你今儿晚膳又没吃几口,如此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了?” “才进宫多少时间,竟就瘦了一大圈,朕看着可心疼。” 他靠近一些,想去摸摸她的脸。 不可否认,苏相那老匹夫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特别是那一双眼里的灵动,配着她娇纵的姿态,谁都会被她吸引。 唯独他不会。 他最厌恶她的娇纵肆意,被苏家宠爱着长大的孩子,从未受到过丝毫委屈和不平。 而他,是被先皇忽略的皇子,是躲在暗处不被所有人看好的窝囊废。 所以他最讨厌她的肆意潇洒,并要把这些一点一点的掐灭。 正好苏家手握着不少权利,可以帮他夺到这皇位,所 以他才去接近她,哄着她成了大事。 这个傻子,真的很好哄。 而此时听了他的花言巧语,苏云浅却是眉眼都未抬,只是病歪歪的装模作样行了个礼,又在榻上躺下了。 “臣妾这是伤了根基,想来一时半会儿养不好了。” 别说侍寝了,她动一动都费力! 薛宁玉眼里闪过一抹失望,想到来此的目的,便正了正脸色在一旁坐了下来。 “你身子这般不好,也实在不宜操劳。” “最近选秀……朕也并非有意瞒着,只是怕你又要多想,反倒是不好好养伤了。” 苏云浅抬了抬眸子,薛宁玉怕是听到那些流言了,这就受不了啦? 呵呵! 不过被骂几句,比起她前世那些血仇,又算得了什么。 “我自进宫便在乾坤宫养着,也实在没精力去插手旁的事了。” “不过陛下不是已经纳了宸妃,为何又……”她欲言又止,勉强笑了笑,及时转了话头,“是臣妾想岔了,新宫初立,广纳后宫是应该的。” 薛宁玉从旁看去,只看到她白皙无暇的侧脸,小嘴紧抿着,看得出来是在生闷气了,只是在强忍着没闹起来。 他心下一松,看来她这一番大度,不过是怕会 讨了他不喜而强撑着的。 心里升起一股满足,又冒出一阵恶意,薛宁玉想要将眼前这女子的娇纵摧毁得更彻底些…… “往后这宫里妃嫔一多,也难免吵闹,你既然身子不好,便只静养着就是。左右婉儿替你打理着内宫事物,只叫她们往永安宫去请安就是了。” “皇后以为……如何?” 呵呵,能如何? 苏云浅心里一片冷意,眼里的恨意差点绷不住。 狗东西当真是会得寸进尺,才进宫就夺了掌宫之权,如今又下这样的决定,可不是在世人面前打她皇后的脸面? 无权主理内宫,也无福受妃嫔请安,她这乾坤宫活生生的就成了一座冷宫。 真是打得好主意啊! 不过她早料到了如此,所以提前留了一手,没有如上一世那般稀里糊涂的交出封印。 所以,看似她不受宠了,但其实权利还握在手里,皇后还是名副其实的皇后,容不得旁的阿猫阿狗来折辱。 然而眼下,她还要陪着演会儿戏。 苏云浅皱眉抬起头看过去,不解又小心道:“我可以的,后宫选秀怎么能没有皇后,我……” 但一接触到薛宁玉恼怒的眼神,她又把话吞了回去,只是依旧不甘 又委屈的看着他。 她苍白的脸色因为愤怒和激动都染上了绯红,眼尾更是一片猩红,她往日骄傲张扬,此刻却在他面前隐忍着。 薛宁玉只觉一阵快意,面上却是露出几分柔情,轻声哄着她:“你先好好养伤,若真想去看看便去看看,凑个热闹就是。” 至于主理选秀之权,还是得交给宸妃。 这算是他的恩典了,皇后即使不满,还是得应下。 瞧着她终于点了头,薛宁玉心里升起了一股胜利的快感,又假模假样的安慰了她几句,当苏云浅耷拉着神情说“累了”时,他便顺势起身离开了。 把人送走,苏云浅才松了口气,眼中的委屈瞬间被沉沉的恨意吞没,良久后,她溢出一声冷笑。 且等着吧,狼心狗肺的东西,报应都在后面呢! 静坐了一会儿,苏云浅才去叫了叠翠,“选秀之事准备到哪一步了?” “各府里已送了画像进宫,宸妃那边先看了一遍,今儿送去御书房了。” 这第一回选秀,都是有些后台的官女子,旭婉柔就是再胆大包天,也不敢擅自做主把谁给先剔除出去。 苏云浅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笑了,“把我那身靛色的窄袖衣裳找出来。” 第22章 秀女画像 夜色朦胧,静谧笼罩着宫城。 苏云浅避开耳目从后门溜出乾坤宫,一路往御书房去。 今晚时辰已是不早,薛宁玉早就撂下政事去永安宫了,此时御书房里早已熄灯,外面把守的侍卫也有些心不在焉。 苏云浅借着夜色掩护绕到后面,确定里面没人以后,才从窗子翻了进去。 清冷的月色照进来,可以看到御书房里面的陈设。 后面的书架上堆着些书籍和往日的奏折卷宗,桌上也有好几堆,中间还有一沓画像。 月色太朦胧,画像具体如何也不好辨认,只大致能看个轮廓。 想来这就是最近秀女的画像了。 苏云浅眸色一闪,唇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意,她坐下来慢悠悠的拿起画像,准备好生替薛宁玉选一选。 一抹亮光忽然移过来,照亮了画像也照亮了她的脸。 谁?她竟没察觉! 苏云浅心底一跳,下意识转头去看。 这一慌乱手便有些不稳,画像差点被火苗舔着。 那只拿着烛台的手及时的移动了下,才没酿成祸端。 另一只手揽在她腰间,避免了她摔倒。 稳住身形,苏云浅再心里直呼晦气,早知他来,她今晚就不来了 !夜探御书房再次被撞破,这又是一大把柄! “真是巧呵?都督大人。” 她护着画像,脚步悄悄往外面移,离开了他的桎梏范围。 裴季礼倒是察觉了她的意图,但并未拆穿,而是把烛台放在桌子上,还饶有兴致的扫了一眼桌上的画像。 “娘娘深夜前来,就是为了看这些画像?” 苏云浅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她倒也并非专门来看秀女画像,可真实目的就不好与他说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又忽然反应过来,“你快把烛火灭了!” 她还只能偷偷摸摸进来,他倒是大胆,竟敢点个烛火。 裴季礼并未听她的,反而是拿手护了护烛火,生怕她来吹灭一样。 做贼做到他这般,真就是艺高人胆大了。 “可选出谁来了?” 苏云浅瞪着那烛火,他真的不熄烛火了? 裴季礼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别管烛火了,我时常要来送奏折文书,替皇上整理御案。” 所以,只有她是做贼来的。 苏云浅撇撇嘴,心情一时有点复杂。 裴季礼已经低头去看画像了,“这几个身份尚可,姿色却是差了些,想必是要落选。” “瞧着这几 家倒是都和右相有些关系。” “你特地放上来的?” 再往下翻,便是一重臣之女,生得娇俏可爱,与前几个比起来只令人眼前一亮,定会入选。 也正是有了这般比较,前几个身份不轻不重的便显得更无所谓了,恐怕是要选不上。 若是她特意这般安排,倒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脑子还是这么不灵光? “不是。” 他怀疑的目光让苏云浅快速否认。 翻了几张裴季礼就看出了端倪,“宸妃倒是很会打算,这几个能得入宫的都是左相那一派的。” “那这个呢?”他抽出一张,“骠骑大将军之女,生得温柔秀美,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必然会入宫了。” 画像上的女子眉目温和,眉眼间都透着一股柔意,只看一眼便能令人倾心。 这股子温柔与旭婉柔有些像,只是少了几分矫揉造作,恐怕更能得薛宁玉欢心。若是这样的人进宫来,旭婉柔的宠爱可能要岌岌可危了。 不过,这样的女子却不适合进宫。 心性太单纯,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只有受利用被算计的份。 旭婉柔敢把此人的画像放出来,想必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拉拢小姑娘的同时,趁机让左相府与将军府交好。 届时左相一派便能压右相一头,慢慢掌控朝堂。 苏云浅冷笑一声,拿笔在画像上添了几点,把小姑娘眼里的灵动抹去,还加了几个黑痣。 “这样,就不会选上了。” 裴季礼在一旁冷眼看着,嘲讽道:“你这是欺君。” 他又找出几张画像,指给她看。 “这几位也姿色倾城。” 苏云浅这次却只是偏头看了那几张画像一眼,很快就挪开了目光。 “这些确实不错,她们若有心,自然能进宫来。” 裴季礼冷凝的眸子里染上了疑惑,她破坏了将军之女的画像,难道不是因为嫉妒吃味? 方才他还一度以为之前看走了眼,这女人还是没脑子的爱着薛宁玉,如今一看又似乎并非如此。 她单单破坏了这一张画像,似乎是别有用意。 在这一刻,他忽然来了兴趣。 “为何单单对她如此,我看她心性温柔,是个性子好的姑娘,说不定还能与娘娘交好。” “是吗?”苏云浅笑了笑,停顿了一下才道,“我进宫前见过她几面,听说她有个青梅竹马的小郎君,两人感情甚笃,本宫想 着成全她一二。” 前一世骠骑大将军之女确实嫁给了那小郎君,婚后两人如胶似漆,过得很是幸福。 这多么难得啊! 苏云浅不想因这一世的变故拆散这么一对恩爱鸳鸯,缺德事还是少干。 而且旭婉柔还想借此拉拢骠骑大将军,她就更不能叫之如愿了。更重要的是,二哥以后若要进军营,说不得也有仰仗这位大将军的时候。 还有一点,薛宁玉那狗东西他不配! 忘恩负义的东西,就只配与旭婉柔这等蛇蝎心肠的贱人搅和在一起。 至于其他画像,家世容貌太好的,旭婉柔自会想方设法的遣送出去,也无须她操这闲心了。 最后能留在宫里的,要不就是有点心机甘愿赴这牢笼,要不就是左相一派的人。 不管是哪一种,进了宫只会更热闹,她自是乐见其成。 裴季礼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苏云浅身上,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却依旧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漆黑,盛着摄人的冷意。 良久,这股冷意才散去,他展颜一笑。 “娘娘菩萨心肠。” “呵呵。” 苏云浅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她可不是菩萨,这一世她是从地狱爬回来的修罗! 第23章 都别想吃 把所有的画像都看过,对于此次选秀苏云浅心里也有了个数,再按照自己的想法把画像顺序打乱,大概能确保进宫的都是哪些人了。 裴季礼就在一边看着,眼底的情绪有些诡异,却始终没有阻止。 因有他在这里,苏云浅也不好再去翻别的,只整理好画像就准备离开。 尴尬的事情来了:她要翻窗离开,而裴季礼却盯着她。 那目光似乎带着几分笑意,仿佛在看好戏般。 看着皇后娘娘翻窗,可能真的很有趣吧? 苏云浅的身子僵了僵,转身委婉的提醒:“都督大人还不走?” “我走门。” 裴季礼大方的表示,他是堂堂正正进来的,自然也无须偷偷摸摸的出去。 呵,他就是想看好戏。 苏云浅神色一冷,低头整理了一番衣裳,缓慢的走到窗子边,背手看着窗外。 “本宫欣赏会儿月色,都督大人先走吧!”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她的心思欲盖弥彰,裴季礼只觉得越发有趣,心里憋着一股笑意,俯身去吹灭了烛火。 书房里黑了一瞬,很快被月光铺满。 他踏着月色走近,长腿一抬踩上了窗子,利落又潇洒的翻了出去 。然后站在外面冲她张开手,声音正经又虔诚。 “臣,接着娘娘。” 他的脸隐在黑夜中,但苏云浅还是借着月光,看到了他唇角的那抹笑意。 这厮……果然是对她图谋不轨吧? 既如此,不如试他一试! 苏云浅眸中精光一闪,爬上窗子坐好。 “那都督大人可要接好了。” 话音未落,她便纵身一跃,卸了力道重重砸下来。 裴季礼跃起相迎,把人稳稳当当的接在了怀里,几个起落离开了御书房,直奔着乾坤宫而去。 这宫里的守卫都是他安排的,自然很轻松就能避开,安然无恙的把人送了回去。 苏云浅更觉得应该拉拢此人了。 既有所图,不如就投其所好。 “都督大人。”苏云浅捏了捏嗓子,让声音更柔和一些,“不如喝杯茶再走?” 听着这般声音,裴季礼只觉心底一颤,一阵鸡皮疙瘩漫上来,有些怪异的看了她一眼。 他很快将这股情绪掩盖下去,退后一步道:“时辰不早,我先告退了。” 离开的背影,似乎有几分慌张。 苏云浅无趣的撇撇嘴,这就走了? 还当他有多大贼胆,却这般临阵脱逃……或者, 还是她这把火烧得不够旺? 纤长的睫毛闪了闪,眼底透出一抹恶光,她微微勾了勾唇角,看来以后还得多试试。 不管如何,这人她是要拉拢的。 宫里近来只选秀一样大事,旭婉柔忙前忙后的准备着,心里也是憋了一股气,便也不想让苏云浅痛快。 苏云浅一直称病,乾坤宫大门紧闭,旭婉柔没法上门来找麻烦,只能拐着弯儿的恶心人。 沉香满脸不忿的进来告状:“永安宫那位,竟把乾坤宫的水果都克扣了!” “嗯?”苏云浅眉目一动,“你且细说说。” 才出了拦截乾坤宫物资的事,旭婉柔竟不知吸取教训,还在这关头继续往乾坤宫头上动土? 沉香娓娓道来。 “说是秀女入宫开支甚大,国库又不丰盈,阖宫里只能省吃俭用些。” “这水果又并非饱腹之物,可吃可不吃的玩意儿,便该省下来。” 所以,就独独省了乾坤宫的呗? 苏云浅算是听明白了。 她倒也没多生气,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 “省了便省了吧!” “你且去内务府翻翻册子,看乾坤宫每一季按例该得多少水果,统计个数来。” 各宫里的水 果都有份例,哪里该得多少就是多少。产地选些的水果大多都是应季运入京都,放在冰室里保存。 不给她吃,那也不能浪费不是? 再者,既然她不能吃,那旁人也别想吃。毕竟宫里节省开支,也不能只她一处节省。 沉香斗志昂扬的领了任务走,没过几个时辰就不负众望的回来了。 不仅把各宫里的水果份例都记了个遍,还去探听了小道消息,连冰室里存着多少都记下来了。 末了她还不忘冷声道:“宸妃娘娘倒是吃得欢呢,听说还要拿梨煮甜汤,一日费三五个。” “是挺浪费的。” 苏云浅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既都有数了,便放出消息去,就说宸妃娘娘要为宫里节省开支,各宫处都省下水果钱了。” “已在冰室的水果也不能浪费,问问看大臣们有没有要买的,也算是为宫里开源了。” “噗——”一旁叠翠实在忍不住笑了出声,“娘娘这招实在高明。” 全把乾坤宫摘了出去,但有心人一打听,又都会知晓起因乃是宸妃克扣了乾坤宫的物资了。 这样一来,宸妃不仅博不到什么好名声,还会被冠上个“荒唐”的帽 子。 苏云浅点了她一下,“你也别闲着,把消息传给相府,爹爹该知晓怎么应对。” 叠翠忙不迭领命,自去安排了。 苏云浅唇角的笑意淡了淡,半晌溢出一声冷哼。 薛宁玉敢在封后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寻借口纳妃,还不顾脸面的封了个“宸”字,那就别怪沈家不给他脸了。 宸妃主理内宫是吧?那就让天下人瞧瞧,帝王偏爱的宸妃,又是怎么主理这内宫的。 沈相也不愧是浸淫勾心斗角中的老手,宫里的消息才放出去,都不需要过多提点,他便想好对策了。 翌日,相府便差人特地送了两车水果进宫,沈相笑呵呵的表示:“都是自家庄子上产的,值当不了几个钱,给皇后娘娘吃个新鲜。” “听说宫里要节省开支,水果都不让吃了。” “不知宸妃娘娘有没有的吃,左相不如去我庄子上摘两筐,也给宸妃娘娘送去?” 自然,如今宸妃主理内宫,这不准吃水果来节省开支就是她想出来的主意。 她有没有得吃,明眼人都明白,可被这么点出来,旭左相只觉得难堪之极。 从没听过哪朝哪代宫里要节省,是通过不让吃水果来的! 第24章 份例不能少 水果能省几个铜板?恐怕还不够买宫里的一盏灯笼,这省下来有什么意义? 不过就是宸妃故意使手段恶心人罢了! 不仅是这般,竟还传出了宫里要卖水果的消息,一时间令大臣们更觉得荒唐。 难道内宫就已经穷成这样了? 为何帝后大婚时没事,偏偏宸妃入宫主理了内务就这般了,宸妃是不是真难当大任? 旭左相只觉得脸都被人丢在地上踩,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朝中大臣们都分为了几派,一边热烈上书请皇上加紧选秀,选几个贤能的帮着管事,别再跟宸妃一般整出这等荒唐手段了。 另一边则是弹颏宸妃难当大任,赶紧把掌事权还归中宫。 还有一派则是左相一边,难堪得不想吭声。 一番吵闹下来,薛宁玉只觉得头痛不已,心里都憋了一股火气。 下了朝他就往后宫来了。 彼时苏云浅正在美滋滋的吃着相府送进来的草莓,一个个红彤彤看着就喜人,与她今天的心情一般。 但偏偏就是有那么些煞风景的,非要来倒人胃口。 薛宁玉大步闯了进来,一看到她还在吃着水果,眼里的不悦更甚,但又想到了什么,只能隐忍着。 “朕听闻后宫要节省不吃水果了,皇后倒是吃得香甜。” 苏云浅在心里冷笑一声,狠狠咬了一口草莓。 这是在朝堂上丢面子,所以来她这儿撒气了? 分明这事都是旭婉柔整出来的幺蛾子,却偏偏要来找她问罪。 前世便是这般,她不知为那贱人背了多少莫须有的罪名。 这一世,她可再不会做这等冤大头了! 苏云浅垂眸收起眼底的恨意,调整了一下心情,才悠悠抬起眸子看了过去。 “陛下想吃吗?” “这是相府送进来的,自家庄子上采摘,水灵着呢!” “乾坤宫的份例,便拿去换银钱了罢!如今国库并不充盈,能换一点是一点,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三瓜两枣的,拿去玩儿吧! 薛宁玉哪有心思吃,他隐着怒意道:“朕的国库还没穷到那般份上,连几个果子都叫皇后吃不成。” “那就奇了怪了,宸妃说要省着呢,不给乾坤宫拨下来了。” 苏云浅一脸疑惑,声音清清冷冷的倒是没什么起伏。 “难道只有乾坤宫没有?若是如此,那确实省不了多少了。” “我还以为阖宫里都不吃了,索性便都叫宸妃拿去换银钱就是, 但若只是乾坤宫这点,也确实不够看了。” “是我想岔了,实在有些小家子气了。” 卖一个宫的份例水果,和卖整个皇宫的份例水果,说起来也都挺小家子气的。 薛宁玉本事气冲冲来问罪,她却是率先把罪往身上揽了,竟叫他不好再追究。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理由,总揪着不放实在有损帝王气量。 他抿唇沉沉的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还是道:“宸妃初入宫庭,打理内宫事物难免有不足之处,但心都是好的,往后皇后也多担待些,莫要与她如此难堪了。” 瞧瞧,这说的多可笑! 好像被为难的是宸妃一样。 若不是还要维持着几分端庄的仪态,苏云浅真是很想仰天讽笑几声。 可眼下,她只能做出一幅震惊不解的委屈模样。 “这……宸妃难堪了吗?” “臣妾的心也是好的,陛下还当明鉴才是。” “以往我在府中都被娇宠着,未曾沾染过管事之务,才一入宫又遭遇了祸事,也没能未陛下分忧一二,对于内务却也是全都不懂呢!” 既是如此,那么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也不知晓,何来为难宸妃一说? 倒是宸妃一进宫便分了 权去,她心好?那天底下恐怕都是菩萨了! 薛宁玉闹了个没脸,神色阴沉下来,良久才道:“皇后,你变了。” 变得不听话了,再不是那么好拿捏了! “你且好生反思,朕改日再来看你!” 他甩袖转身就走。 苏云浅勾起一抹冷笑,幽幽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恭送皇上……” 往后最好别来了! 薛宁玉在乾坤宫没沾到好,想了想还是又去了永安宫。 他进去便见桌上还摆着几样时令水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拂袖就掀了去。 几个枣骨碌碌滚到旭婉柔脚边,惊得她脸色一白,“陛下这是……” “宫里真就缺了这几个果子?” 薛宁玉沉着脸,眼里满是怒火。 “朕将这内宫主理权交于你,并非是叫你去克扣谁这几个果子,徒惹朝堂非议的。” “如今苏家在朝堂上的话语权还是很重,朕还得敬着他们几分,你若因这几个果子叫他们觉出了端倪,朕这一片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他排除万难把旭婉柔接进宫来,那是为着她能常伴他左右,并且帮衬着些,不是让她来做这些刻薄之事,给他添乱的。 薛宁玉越想越气,他只觉得 旭婉柔似乎不再像以往那般善解人意了,他为了她而做出的一切努力和牺牲,都白瞎了! 被这般一番劈头盖脸的责骂,旭婉柔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此时她心里只觉得又苦又涩,难堪委屈一齐漫上心头。 然而她不敢哭哭啼啼的叫出委屈,因为一个只会哭的妃嫔会更惹帝王厌弃,她怕消磨他们之间的情分。 “陛下息怒。” 旭婉柔压下苦涩,上前柔声安抚道:“臣妾只是吩咐下面节省一二,哪想着他们竟是会错了意。” “本想着乾坤宫的吃穿用度都是从宫外采买,必是看不上库房里的那些,谁知竟生出了这般大的误会?” “也是臣妾考虑不周,到底是初掌如此大权,难免手忙脚乱。” “待过些日子进了新的姐妹帮衬些,想来便会更妥帖了。” 她只把罪责往身上揽,但细听着又似乎什么罪都无,不过她这般的贴心哄着,薛宁玉还是很受用。 又提到了选秀一事,他心里却又生出几分愧疚来,轻叹了一声。 “委屈你了。” “不过乾坤宫那边还是不能怠慢,外面的归外面,宫里该给她的份例一样也不能少。” “别叫人抓了把柄。” 第25章 秀女入宫 旭婉柔听得心里一阵滴血,眼底的嫉妒如飓风一般疯涨,却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眼下还是哄好了皇上才最要紧。 她这般柔声安抚,令薛宁玉到底是消了气。 “朕知不是你的错,往后这等事还是做的周全一些才好。” “等秀女入宫了,朕给你指几个伶俐的帮手。” 秀女入宫…… 旭婉柔只觉得越听心底的妒火越甚。 本以为她可独享帝王宠爱,如今不仅有个碍眼的皇后,还要亲自去替他挑更多的妃嫔。 哪怕她依旧能得宠爱,但那已不是唯一了。 即便她是如何的不愿意,选秀的日子终究是到来了。 宫里一早就忙活了起来,只有乾坤宫一如既往的岁月静好。 苏云浅才用了早膳,瞧着今儿阳光还不错,便叫人搬了贵妃椅到院子里,躺着晒太阳。 叠翠在一边给她切小枣和草莓,沉香则是说着这几日打听到的消息。 “那日陛下去永安宫,与宸妃狠狠吵了一架,连果盘子都掀翻了,宸妃跪下认错哄了许久才消气。” “从昨儿开始,乾坤宫该得的物资份例便按时送来了,奴婢亲自清点过,没有滥竽充数的坏货,数目也全对得上。 ” 苏云浅吃了一块小枣,悠然的点点头。 上一世几年的痴爱,她真是太了解薛宁玉那个狗东西了。 在事情未有定数之前,他最是会做表面功夫。旭婉柔暗地里克扣乾坤宫的物资,闹起来便是打了帝王的脸面,他如何受得住? 那自然是要发一番脾气了。 他如此愤怒,并非是替她讨什么公道,不过是给他自己讨个面子罢了。 “咔擦!” 苏云浅拿了一个小枣,用力一咬,磕下来一大块肉,裹在嘴里嚼得清脆做响。 沐浴着暖阳,她的眸光却是一片冰冷,夹杂着刻骨的恨意,仿佛她正在嚼的并非小枣子,而是仇人的血肉。 娘娘想必是恨毒了皇上。 叠翠在一旁看着,直打了个冷颤。 裴季礼便是在这时候走进来的,他手里拿了个盒子,看到这番惬意之景不由一挑眉。 “看来我来得很是时候。” 他把小盒子放在小几上,打开盒盖。 “寻了江南名厨做的特色小点心,就茶吃最是惬意,娘娘若不然尝尝?” 苏云浅抬眸瞥了他一眼,随手把枣核扔了,才转头看向小点心。 一盒总共九个,放了三排,每一个都做得精致小巧,若是不 说那是小点心,只以为是什么雕的花儿呢! 她捻起一个细细端详了一番,才放进嘴里抿了一口。 小点心带着些奶香和茶香,在嘴里蔓延开来。初时只觉香甜,回味有微微苦味,好像嚼了茶叶一般。 总的来说,很好吃。 她欢喜的眯了眯眼睛,两口把剩下的吃了。 “不错,这厨子找得好。” 裴季礼看着她满足的表情,想着回去还是得赏一赏那厨子。 “娘娘喜欢就好,也不枉我费心一遭。” 苏云浅抬眸瞧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点心,叫人把剩下的收起来,转身端了茶盏喝了一口。 “都督大人今日就为送个点心?” 他可不是这等献殷勤的人,定是有事要说。 她本不想过多牵扯什么,但那点心又实在好吃,所谓吃人嘴短,若要求不过分她也可帮衬一二。 再者,她既要拉拢了他,合该也要付出点什么。 裴季礼站了许久,见她没有沏茶的意思,眼底的晦暗交错,最终归于平静,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今日秀女入宫,内务府忙得不可开交,我本是无暇往这边来。” 苏云浅忽然坐起来,“秀女入宫了?” “娘娘不知道?” 裴季礼玩味的目光落下来,“这会儿该是已经检查完仪态,往云秀宫候着了。” 只等宫里的主事再筛选一轮,剩下的就可住到储秀宫去,经过教养嬷嬷教导过宫内礼仪后,便可去面圣。 最后皇帝留下谁,给什么分位,才算是定下来了。 苏云浅起身,“我得去看看。” 沉香赶忙给她拿了鞋和斗篷来,吩咐着宫人准备鸾架。 裴季礼眼底的神色沉了沉,浮出几分讽刺,“娘娘这般着急?” “倒也并非着急。”苏云浅抽空回他,“只是怕选了不该选的人,且我也有旁的打算。” “都督大人方才是想说什么?” 听她这么说,裴季礼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苏家二哥已入了骠骑营,就在那位骠骑大将军手底下当差。” “我正好近日要去一趟巡查,娘娘可要带话?” 二哥…… 苏云浅一愣,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 最后一次见二哥,是在苏家被抄家之前,那时候二哥只嘶吼着叫她走,用血肉之躯护在她身前。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一杆长枪刺穿了他的身体,一股热血洒在她脸上。 至死,二哥也是护着她的。 浓浓的悲伤凝结在她眼底 ,一滴泪水滑落。 察觉到脸上的凉意,苏云浅才回过神来,用帕子攒了攒,尴尬的笑了笑。 “许久未见二哥,有些思念,让都督大人见笑了。” “二哥既入了军营,便叫他只专心习武报效国家便是,我倒没什么好叮嘱的了。” 那虽是她二哥,但如今身份不同,后妃私自给臣子带话,恐怕要惹有心人做文章。 在不确定裴季礼是敌是友前,她绝不会拿家人冒险。 裴季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良久才点了点头。 他总觉得她身上背负着什么大秘密,一举一动都甚是奇怪,可细细一想又似乎全都合理,越发令人摸不着头脑。 这个皇后娘娘……真是很令人感兴趣啊! 今儿是秀女入宫的日子,天气也很不错,秀女们脸上都是笑容,彼时她们心中全是雄心壮志。 经过第一轮的检查之后,秀女们被带到了云秀宫前等待,需等宸妃娘娘来放了话才能入殿。 可惜的是,宸妃娘娘迟迟未曾出现。 本来和煦的暖阳,晒久了也令人心焦,何况这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们,哪里受过这般罪。 就在想抱怨时,一声唱喝响起。 “皇后娘娘驾到——” 第26章 又勇又蠢 皇后的鸾架慢悠悠的进来了,径直往前,到了大殿门口才停下来。 秀女们抬头去看,鸾架上的少女慵懒的睁开眼睛,一双凤眸不经意的往殿下扫了一眼。 漫不经心,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当她从鸾架上下来,挥了挥衣袖站定,回身看向下*面时,秀女们几乎要被这股威严气势骇得立刻跪下来。 然而苏云浅只是露出了一抹极浅淡的笑容,“姐姐妹妹们怎么还在外面站着?” 怎么站着?那还不是因为在等宸妃! 秀女们晒了许久太阳,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偏生这会儿还有人问起,心里的火气不由更盛一成。 然即便如此,她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苏云浅也没想煽动她们起义,轻飘飘的问了一句便往殿内走。 “把人都叫进来吧!” 管事太监听得心底一颤,为难道:“这……宸妃娘娘还没来……” 如今内宫乃是宸妃主理,且皇上也宠爱着宸妃,若是得罪了可不得了。 苏云浅转身扫了他一眼,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怎么?这宫里宸妃一手遮天了?” 那可不是嘛! 但这也不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毕竟这位皇后娘娘虽看着没了宠爱和实权,但她的娘家依旧强大,是皇帝都要仰仗几分的。 这位也得罪不得。 管事太监急得额头都流了冷汗,却是硬咬着不松口。 苏云浅可没功夫跟一个太监较劲,转身继续往里走,轻飘飘的吩咐:“让秀女们都进来等着,差人去永安宫传话。” “宸妃若实在分身乏术,宫内事物应付不过来,便无需来了。” 管事太监心头一震,哪里还敢怠慢,赶忙喊了小太监去跑腿。 宸妃把秀女们晾在外头,无非是想给她们个下马威,让这群秀女认清宫里到底是谁在主事。 可若按照皇后娘娘这说法,那就是宸妃娘娘能力不足,无法掌管后宫。 本来前朝对宸妃已很有意见了,这会儿选秀还闹出这等事,恐怕弹颏的折子又要来了。 再看皇后娘娘,她似乎只是随口提点一句,并无继续插手的意思,慢悠悠的走到殿内便歪在了贵妃椅上。 秀女们鱼贯而入,按照顺序在殿内站好,悄无声息的打量着这位皇后。 外间对这位皇后的传闻并不好,大婚之日遇刺重伤,没几日皇上便册封了宸妃,还交与了掌 宫之权。 明眼可见的偏爱,似乎皇后才入宫便受到了冷落。 甚至还有人猜测,连皇后遇刺可能都是陛下授意。 秀女们入宫之前也听过了不少诸如此类的流言,在为那位皇后感到悲哀的同时,又雄心壮志的想在宫里闯出一片天来。 然今日一见,却完全推翻了那些猜测。 这位皇后娘娘过得很是自在,她没有掌管内宫事物,但手里的权力依然不小,对上宸妃也是游刃有余。 她像是一个闲人,却并不好欺负。 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宸妃才姗姗来迟。 旭婉柔已经听宫人说了这边的情况,心里早已憋着一团火,进来见着满殿的秀女,神色也和蔼不起来。 再走近便看到歪在贵妃椅上悠然吃枣子的皇后,她心里的火气更甚。 然而这般场合,却是不能表现出半分。 压下心头的戾气,旭婉柔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上前。 “今日有些繁忙,处理起来便耽搁了时间,倒是劳烦皇后娘娘了。” 我有事忙,你没有。 面对她这一幅暗搓搓炫耀的嘴脸,苏云浅神色并无半分波动,一幅“果然用了这个借口”的了然神情看了她一眼。 “ 本宫久居深宫,倒是没想到今日宫里这般热闹,所以顺道来看看。” 宫里选秀,皇后却不知道,这成何体统? 身为主理内宫事物的妃嫔,却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又如何能当这般大任? 旭婉柔脸色一僵,指甲都掐进了肉里,痛意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好歹才维持了几分理智。 “不知皇后娘娘今日怎么有闲心出来走动?倒是叫娘娘见笑了。” 顺道?她顺哪门子道,不过是存心来恶心旭婉柔罢了! 看着旭婉柔那副想怒又只能憋着的模样,苏云浅心里一阵畅快,冷意漫上眸底。 旭婉柔,你可千万要撑住,这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的报应还在后面呢! 届时,可不就是生生气这般轻松了。 苏云浅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好意的提醒她,“那希望宸妃下回能办一件不让本宫见笑的事。” 旭婉柔的一股怒气哽在了喉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见笑”不过是个自谦的说法罢了,谁知道还会有人坦然认同。 这两句轻飘飘的提醒,真真是比严厉训斥还令人难受百倍。 正在这时,殿内一秀女忍不住扬声打抱不平起来:“皇后娘 娘,宸妃娘娘确实繁忙才迟了,您整日里轻省想来是体会不了,便请体谅一下吧!” “闭嘴!” 旭婉柔听得心头一跳,转头就是一声怒喝。 真是蠢货,这里哪有她说话的份! 难得有人这么勇又这么蠢,苏云浅眼睛一亮就来了兴趣,目光徐徐扫去。 堂下一粉衣秀女正朝她看来,生得一幅娇俏姿色,眼底的傲慢几乎要溢了出来,丝毫不惧的看着她。 “这是哪家女儿?”苏云浅转头问叠翠。 叠翠忙道:“是李大学士的孙女,听说府上小辈中就出了这么一位姑娘,所以疼爱得很。” “哦,原来如此。”苏云浅点头,笑盈盈的看过去,“原来竟是与本宫一般被千宠万爱着长大的,那也是缘分,合该也要有本宫一般的福气。” 她什么福气?做了皇后,这就是福气。 “生得这般娇俏,又是个直率性子,想必皇上见了也欢喜。” “说来李大学士曾经还是太子太傅,如今教导出李妹妹,也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一个学识渊博的太傅,却是教出这么个没眼力见的后辈,真是平生之耻了。 不过学士府自太子倒台,就没落了许多。 第27章 这福气给你 新帝没有处置大学士,反而是留了个职位给他,也是做做尊师重道的面子功夫罢了。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李大学士虽然官职没怎么变动,在朝中的威望却是大不如前了。 就是没想到,李大学士清流一生,临老了会去勾结左相府。 或者说,是李家的后辈开始汲汲营营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挑选了这么个秀女进宫来,都是个错误。 苏云浅这一番夸奖,怎么听着怎么令人难受。 旭婉柔在心里骂了一声蠢货,想着这枚棋子是保不住了,却听苏云浅笑盈盈道:“把她留下来罢。” “宫里太沉太闷了些,很是需要这般活泼的小姑娘。” “改日本宫见了皇上也要与他说说,看能不能给个什么封号。” 封号她都替人家想好了,就叫“敬”,尊敬的敬。 一个鲁莽又冒失的蠢货,却要顶着一个“敬”字,可见是有多讽刺了。 众人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般,顶撞了皇后娘娘没得什么责罚,反倒是直接过关了! 然而再羡慕,她们也不敢冒险效仿,谁看不见皇后娘娘眼底的冷意和嘲讽? 不过一个小插曲,几句话就被圆了过去,旭 婉柔终是掌握了场面,开始翻着秀女们的名册遴选。 苏云浅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大致对这群秀女们有了个了解。 左相一派送进来想帮衬旭婉柔的几个秀女,有几个还算正常的,估计往后会是旭婉柔忠心的狗。 再有便是其他权贵之女,进宫乃是为了给家族搏一份荣耀。 这类人有一部分会是墙头草,但绝对算不得什么忠心,待日后这群人里有来示好的,她只客气待着,说不得还能有用处。 眼看时辰不早了,苏云浅也懒得耗下去,随意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出了云秀宫,沉香才憋不住了,“奴婢瞧着那李秀女没大没小的,必是仗着什么来冲撞娘娘,您又何必给她好脸色?” “合该就训斥一番赶出宫去,让她一辈子也不好过。” 如今倒好,还给了恩典。 苏云浅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我自有用意,你倒也无需这般愤愤不平,气成个小老太了!” 正说着,迎面便来了一队仪仗。 叠翠在前面瞧着,转头提醒道:“娘娘,是陛下的仪仗。” 方才还面带笑容打趣沉香的苏云浅,顿时沉下了脸,身子一歪靠在了鸾架上。 真是晦气! 对面的仪仗很快走近,在离几步的位置停了下来,想是在等着她过去行礼。 然而等了半天却不见一丝动静,薛宁玉眼底升起不耐,正要发作。 裴季礼适时道:“瞧着皇后娘娘似是有些身子不适,臣去替陛下瞧瞧。” 薛宁玉一怔,想起她的伤来,心里不由更加烦躁,“她倒是身子娇,一个刀伤养了这十天半月也不见好。” “这般不好,又跑来云秀宫掺合什么!” 选秀之事交与了旭婉柔,如今苏云浅却又跑去掺合,薛宁玉便担心她趁机在后宫安插什么帮手。 不过他这担心完全多余了。 裴季礼掩下眼底的那抹嘲弄,忽而道:“娘娘看着有些不好,陛下不如去问问,前日右相还问了娘娘的情况……” 他这般一提点,薛宁玉不得不把心底的那点烦躁压下去。 如今朝中还要仰仗右相,确实也还怠慢皇后不得。 薛宁玉命人放下玉辇,背手走上前去。 苏云浅见他走过来,才扶着胸口咳嗽了两声,“臣妾忽然身子不适,劳烦陛下了。” “你这伤……”薛宁玉想训斥几句,见她这副模样又说不出口,只能一甩 袖:“既是身子虚弱,往后便别跑来这等地方劳累了。” “若真有个好歹,朕又如何与右相交代?” 苏云浅听着,面上做出一副万分感动的模样,“陛下能待臣妾如此,臣妾自然也想为陛下做些什么。” 呵呵,你不知如何交代?你可太会交代了! 她心底全是一片冷意,面上却是半分不显。 “听说秀女已经入宫,便去凑了个热闹,不想还比宸妃先到了一步。” “不过秀女里面有个妹妹很讨人喜欢,臣妾已自作主张留了她,还想跟皇上来讨个封号呢!” 只提了一嘴宸妃的过错,便将话头转向了别处,让薛宁玉想发难也发不出来。 听到她说亲自选了一人,薛宁玉心里已有了几分防备,却是不动声色的试探道:“也不知哪家的姑娘这般招人喜欢?” “李大学士的孙女,性子活泼又好仗义执言,臣妾瞧着不错。” 苏云浅夸奖了几句,顺势提议。 “李大学士乃是当朝大儒,陛下若纳了他的孙女,臣妾觉得只一个敬字最是相配。” 听到原是这号人物,薛宁玉心里的防备更多了三分,果然设想得不错,右相府是想塞人 进来了。 他敷衍了几句,便急着要去看看情况,转头吩咐裴季礼护送皇后回去。 看着帝王的玉辇走远,方才还歪在鸾架上的苏云浅忽然坐直了,吩咐宫人启程。 裴季礼就陪在鸾架边,抬头微微笑着,“皇后娘娘这三言两语,恐怕那秀女前程要尽毁了,是怎么得罪您了?” 苏云浅诧异的扫了他一眼,没想到叫他看出了端倪,不过他也只猜对了一半。 她笑了笑。 “且放宽心吧,李秀女早已寻好了靠山,前途好得很!” 等薛宁玉去了云秀宫就会发现,她这么喜欢要保下来的人,原来抱的是旭婉柔的大腿。 那时候也不知他是什么心情? 防着还是宠着? 裴季礼眸中诡光流转,很快便猜测到了另外一半,不由露出一个笑容,“娘娘好计谋。” “呵!” 苏云浅冷笑一声,当她是什么好心肠的软性子呢?被骂了还帮人家谋分位? 这恩宠她如今是给了,就看李秀女有没有那个本事接得稳了。 这一颗不稳定的棋子埋在了这里,往后定会让她派上大用场。 想到前世的某一件事,她眼底升出几抹冷厉的光,很快隐匿了下去。 第28章 美色行不通 到了乾坤宫门口,裴季礼便站住了脚,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臣便护送娘娘到这儿。” 苏云浅略带嘲讽的看了他一眼,都到门口了,还给她整起这套礼节了,谁不知道他都督大人最是不爱理会这些? “近日本宫新得了一套茶具,都督大人不如进来喝杯茶?” 裴季礼抬头,眸中的神色几经流转,最后化为一抹浅淡的笑意。 “皇后娘娘盛情,臣却之不恭。” “进来吧!” 苏云浅冷哼一声,转身往里走。 沉香捧了茶叶和茶具便退到了外间,只留主子在里面。 苏云浅坐下来,把水壶放到小泥炉上烧着,慢条斯理的去挑茶叶。 余光瞥了一眼那边,她眼底的算计精光一闪而过,唇角也勾起一抹弧度。 待那抹身影走近,她才放下茶叶罐,抬手去提泥炉上的小壶,“本宫觉得这火不够旺,得添些炭。” 随手把小壶放到一边,只是却放偏了位置,咯着了一个茶杯,小壶未能放稳倒了去。 “啊!” 水全洒了出来,溅了苏云浅一身,桌面上也都是水,顺着往下流。 几乎是在一瞬间,裴季礼身形闪动,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 带离了这是非之地。 “嘀嗒——嘀嗒——” 屋子里静得只剩下水滴落的声音,轻轻的和着苏云浅的呼吸。 裴季礼低头看去,眸底的黑沉更深了深,他撇开了目光:“娘娘可有伤到何处?” 目止于礼,但他不松手。 苏云浅似是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身子还在微微发抖,甚至自发的往温暖的地方……他怀里窝去。 因为水都泼到了身上,她的衣衫湿了大片,贴着身子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是个男人看了都要呼吸发紧……很遗憾,她想算计的这个不是男人,他不仅不看还根本没点反应。 “水有些烫。”苏云浅决定再试一试,颤抖着声音道,“也不知烫到了哪里,只觉得浑身都有些疼。” 裴季礼的眸色黑了黑,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吞咽了一口,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弯腰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忍不住了? 苏云浅呼吸一紧,下意识拽住了他的领口。 然而裴季礼只是把她放在了软榻上,便转身道:“臣命人去请太医。” 他真是……处理得很好啊! 苏云浅顿时咬牙,晦气的叹了口气,“不用麻烦了,本宫喊叠翠进来伺候更衣便 是。” “只是今日烫着了手,无法沏茶了,都督大人若不嫌弃便喝杯白水罢。” 裴季礼放在衣袖下的手松了松,却不打算久留了,“茶就不喝了。” 再留下去,恐怕要出大事! 苏云浅叫了叠翠进来收拾。 见着这一地的狼藉,叠翠不由惊呆了,又看主子身上也湿了,忙过来侍候,“娘娘可是烫着了?” “没有。” 苏云浅褪下打湿的衣裳,里面的皮肤依旧白皙细嫩,一点事都没有。 她既设了这个局,自然是把控着的,那小壶才放在泥炉上没一会儿,水不会很热,洒了也伤不到人。 一切都往她设想的走,唯独裴季礼不配合。 温香软玉在怀还无动于衷,真不愧是他——内侍都督大总管! 就今日他这番表现看来,似乎真是个清心寡欲大活佛,对美色没半点想法了。 难道先前对她的那些帮扶,并非是在暗暗心悦她?可除了如此,他又还能有什么目的呢?作为一个太监,他已经手握重权,坐上了他能坐的最高位置了。 既不去图美色,那钱权他也看不上,她这里又还有什么可图? 难道是她真生得太平平无奇,没有一点吸 引人的魅力?或者说只要是男人,喜欢的都是旭婉柔那种类型的女人了? 她实在是有些不确定了。 这一招既不成,她还是得想其他法子试探,不管如何,裴季礼就算不能为她所用,也不能反目成仇人。 只是接下来几天裴季礼都未曾再出现,倒是选秀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第一批秀女已经选出来了,全都安置在了储秀宫。 若没其他意外,再过几天这一批秀女就要正式成为后宫娘娘了。 这几日苏云浅都没出门,只是歪在小榻上看书,累了便捧着书打会儿盹,醒来后去园子里逛逛,感受着晚风和花香,感受着活的气息。 沉香见她这般闷着,不由道:“这个时节御花园的桃花开得正是好,娘娘何不去散散心,整日闷在这里,奴婢都替您闷得慌!” 苏云浅不由好笑:“我看只有你闷得慌。” 她倒没有觉得闷,但沉香既然提起了,她便觉得出去走走也不错。 整日闷在乾坤宫里,有些事也不好做。 御花园很大,却只有那一片桃林的花开得最好,步辇出了乾坤宫便径直往那边去,省了许多脚程,也就没遇上其他人。 这一片桃花 开得确实好,满目的红粉映着佳人面,春风浮动吹来一些碎花瓣,也撩动着发丝和衣摆纠缠。 看花总会令人心情愉悦,苏云浅难得露出了笑容,抬手攀了一枝花枝下来,凑上前去轻轻嗅了嗅。 桃花其实也并不香,气味也很清淡,她却很开心。 “剪几支带回去,再去库房寻几个淡雅些的花瓶,本宫要放在窗子上。” 正说着,另一边传来了动静,似是一群少女正在玩乐交谈。 她不由疑惑:“今日宫里设了宴?” 沉香神情一滞,仿佛才想起一件事来,“听说宸妃娘娘今日邀了众秀女来御花园游玩,奴婢也没想到就能撞上。” 御花园这么大,谁知道都往桃花林来了啊! 苏云浅抬手敲了她一下,转身往回走,“谁不知道往好地方去?” 御花园是大,然这时节就这片桃花林最好,旭婉柔要讲排场,肯定得往这里来。 看来今日并不是个好日子。 苏云浅有些晦气的想,也不打算上去撞这倒霉玩意儿,转身就准备离开。 却不想有两个秀女赏着花儿过来了,正巧看见了她,忙跪下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一跪,便没法安静了。 第29章 看谁倒霉 其他人纷纷察觉这边的动静,都聚拢了来。 当旭婉柔扬着她那虚假的笑容走上前来时,苏云浅就知道无法马上走掉了。 “皇后娘娘好雅兴。”旭婉柔温柔的笑着,“正好臣妾在领着秀女们逛园子,这些小姑娘初次入宫,看什么都新鲜得很!” 秀女们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谁也不敢妄动。 苏云浅扫了一眼,抬抬手示意她们先起来。 “都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性子难免是要活泼些,往后宸妃可要费不少心了。” 人一多,是非就多。 更何况这些人进宫来都揣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宸妃现下既然要暗戳戳的跟她炫耀什么掌宫之权,就让她炫耀呗! 只希望等日后焦头烂额时,还能炫耀得出来。 旭婉柔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心头的那股得意便觉得没劲儿了,笑意顿了顿才道:“皇后娘娘既是来了,不如去那边坐坐?” “湖边有个小亭,臣妾已吩咐人备了茶水点心,可坐在亭中喝茶看景。” 湖边? 苏云浅心念一动,抬眸看了旭婉柔一眼。 算算日子,旭婉柔进宫也已有一个多月了,按照上一世她进宫不久便有 孕的轨迹来算,此刻她肚子里说不定也已揣上了。 上一世那个倒霉孩子就是被旭婉柔当成了陷害她的工具,在湖边制造了意外流掉。 这一世还要故技重施? 不,旭婉柔不可能知道她今日会来桃花林,那么要针对的也就不是她。 苏云浅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秀女们,心里便有了猜测。 这秀女都还没册封,旭婉柔就急着把人招出来,定然不只是领着她们游玩这般简单。 今日这群人里,有她的目标。 会是谁呢? 苏云浅细细的想着,近日也未曾听闻有哪个秀女特别崭露头角,方才一见也没觉得她们的姿色特别有威胁性,日后能惑了君王去。 既然都不沾,旭婉柔她拿了这么大的筹码去对付一个人,又何必呢? 众人簇拥着往湖边走,亭子里已有宫人候着了,热茶糕点都已经准备好,只等主子们来享用。 踏上连接亭子的那段木桥时,苏云浅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有一处木板被人动过手脚!轻轻踩上去只听得“咯吱”一响,但若是推搡着踩着,恐怕要踩空。 她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栏杆,不知那里有没有被动过,若不然可不只是踩空,还 得有人落水了。 苏云浅往旁边走了两步,轻轻往栏杆上靠了靠,做出眺望远方湖面的姿势,“这边景色确实不错,还是宸妃会选地方。” 她手下暗暗用力,栏杆却纹丝不动。 她心里有数了,旭婉柔确实要设计某个秀女,但又觉得一个秀女不足以付出龙嗣的代价,所以也就是做做样子。 可那怎么行呢? 上一世不该出生的倒霉孩子,这一世也没必要来淌这趟浑水。 苏云浅眼底冷光一闪,心里已有了计较。 众人入了亭子,只有皇后和宸妃在石桌旁坐下,其他秀女要么就在一旁殷勤伺候,要么就扒到亭子边上去看湖里的鱼。 苏云浅浅啜了一口茶,笑道:“到底是些小姑娘,就是坐不住。” “宸妃选的这些姐妹们,本宫瞧着都很不错,可都叫皇上看过了?” 一提起这,旭婉柔心里就升起一股妒火,却是笑了笑:“自然是都看过了,妹妹们各有千秋,也都招人喜欢。” 她眼珠子一转,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来,冲其中一个招了招手。 “李妹妹快过来。” 苏云浅抬眸看去,一眼便认了出来,这就是李大学士家的那个。 她歪 头看了一眼,等着后招。 旭婉柔把人喊了过来,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前日皇上来臣妾宫里,还特意提了一嘴李妹妹,觉得皇后娘娘给的封号不错,只是苦恼要给个什么份位。” 李秀女抿唇微笑,眼里的喜悦和娇羞却是藏不住,“皇上和娘娘垂爱……” 苏云浅瞧着,心想,看来那天云秀宫,或许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旭婉柔与李秀女拉着手一番姐姐妹妹的亲热,又提议道:“总坐着也无趣,听说湖里新养了一批鱼,颜色金黄瑞丽,最是好看,咱们也去看看吧。” “正好这里有鱼食。”李秀女还算有眼力见,连忙巴结上了。 看来今天的倒霉鬼,就是她了。 苏云浅在一旁冷眼看着,想来那日她多提了一嘴李秀女,到底还是让薛宁玉上心了,去了云秀宫一见,说不得是眼中一亮。 李秀女性子活波明亮,又长得不错,会让薛宁玉觉得有几分新鲜的欢喜。 不过因着她的出身,应该也不会给多高的份位,所以薛宁玉才会跟旭婉柔商量,没想到旭婉柔会错了意,便觉得这颗棋子不能再留了。 所以,才设了今日这局。 戏已经 开场,如何能在一旁干巴巴的看着呢? 苏云浅啜了口茶,感受着茶水的苦涩,起身道:“本宫也有些好奇,去看看那鱼儿罢。” 她紧随其后,一道出了亭子。 旭婉柔拉着李秀女走到了木桥上,正停在了有蹊跷的那部分位置。 宫人送上了鱼食,旭婉柔拿了一小碟子,依在栏杆上看鱼,时不时捻一点鱼食洒下去。 见着鱼都聚拢了来,她高兴的反手抓住了李秀女,“快看看,鱼都来了!” 李秀女被她抓得有些疼,便握上她的手想松一松。 变故便在此时—— “啊!” 旭婉柔忽然一声惊叫,脚下一个趔趄,惊恐的看着李秀女,好像是没想到她会推自己一般。 “小心!” 就在她要摔倒时,苏云浅忽然大喊一声扑上前去,狠狠一巴掌打向李秀女,混乱中暗暗用力把旭婉柔往湖里推去。 旭婉柔本就没站稳,这一推毫不费力。 见她下去了,苏云浅也紧随其后,只留下一句:“快救人!” 岸上一片混乱,水里被旭婉柔扑腾起一大片水花,也看不清情况。 苏云浅入了水便一个猛子扎了进去,从地下迅速找到旭婉柔的脚,拖着便往水里去。 第30章 毒妇不配 在入水的一瞬间,旭婉柔就感觉巨大的恐惧笼罩上来,她心底又怕又慌乱。 怎么会失足落水呢? 不仅落水了,脚似乎还被水草缠住,无论她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那草甚至还把她往水里拉去。 不对,水草哪会拉人,只有水鬼才…… “救……” 刚一开口,一大口水就灌了进来,惊得她不得不闭嘴。 脚下还有东西在拉着她,但她一点也不敢往下看,心里的恐惧开始蔓延,被冰冷的湖水包裹着,越发放大了绝望。 这湖里还不知死过多少人,如今她被水鬼盯上,怕是凶多吉少了。 苏云浅憋着气,紧紧的抓着旭婉柔的脚踝,初时还见对方挣扎,后来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用力把人拉下来,狠狠把她的脑袋往水草丛里摁了几下。 在粼粼水流中,那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宛如从地狱而回的厉鬼。 苏云浅紧咬着牙,手上越发用力,恨不得现在就把旭婉柔摁进底下的泥巴里,以报上一世的血海深仇! 然而还不行,现在旭婉柔还不能死。 艰难的找回了几分理智,苏云浅一把拽着旭婉柔的胳膊,往上面游去。 岸上早已乱成了一团 ,几个侍卫也跳了下来救人,苏云浅一浮出水面便大喊:“快来救人!” 侍卫们闻声游过来接应,护着她们上了岸。 才摸到岸边,苏云浅就把手松了,被前来接应的沉香和叠翠拽了上去。 其他侍卫只好赶紧扶住旭婉柔,七手八脚的把人抬了上来。 苏云浅批着一件斗篷,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犹如透明,虚弱的喊道:“快叫太医,快点!” 从意外发生起,就有宫人跑腿去叫人了,然而到底也没那么快。 如今宸妃浑身湿透,还不知是死是活,就这么躺在这地方也不成体统,众人只能先把她抬回寝宫去。 李秀女深知闯祸了,忐忑不安的跟在后面,其他秀女则都是冷眼看热闹,胆子大的还会讨论几句。 “多亏有皇后娘娘救人,要不然还不知会是如何。” “希望宸妃娘娘此番会平安无事。” 这么吵吵嚷嚷一路,消息早已传了出去:皇后娘娘救了落水的宸妃娘娘。 所以当薛宁玉收到消息赶去永安宫时,早已找不到借口问罪皇后了。 众人都去了永安宫,苏云浅却没去凑这热闹。 在众人抬起宸妃之前,她便身子一软、眼一 闭晕倒了。 不过那边手忙脚乱,也无人理会这边,还是叠翠冷静,叫了软轿把人抬了回去。 进了寝殿,苏云浅便睁开了眼睛,接过阮嬷嬷递来汤婆子抱在怀里,她牙齿都在打颤。 “嬷嬷,可准备好了热水?” “早就备好了。”阮嬷嬷心疼又责备的看着她,“快去泡泡,这三九寒天的还往水里跳,若是落下了病根又如何得了!” 回头又瞪两个宫女,“你们也不拦着,任由她胡闹!” 叠翠和沉香侍候着主子脱下湿衣裳,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苏云浅忙打圆场,“都是我临时的主意,嬷嬷就不要怪她们了。” “待会儿嬷嬷去太医院一趟,请不请得来都无妨,只把我的情况说得严重些,最好是要休养个十天半个月才好。” 刺杀的剑伤早就好了,她是正愁不知找什么借口不侍寝,如今倒是送上门来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老奴还是先让小厨房熬碗姜汤。” 阮嬷嬷一听便明白了,此时宸妃也落了水,依皇帝对她的宠爱惩罚,恐怕是所有太医都要被叫去永安宫,这种时候别的宫是请不到人了。 不过这样子还是得做做,事 情闹大了才有意思。 对于苏云浅拿自个儿身子来做局,阮嬷嬷是又心疼又无可奈何,只能叮嘱叠翠,“待娘娘沐浴好了,便去端姜汤来。” 临出门前她还不放心,又再三叮嘱了几遍。 苏云浅泡在浴桶里,感受热水包裹着的惬意,笑道:“嬷嬷快去吧,我一定喝。” 阮嬷嬷这才放心的去办事了。 苏云浅泡了会儿,觉得身上都暖和了才起身,换了衣裳回寝殿。 叠翠贴心的捧上了姜汤,“娘娘快喝些去去寒,嬷嬷去了这么久还没见太医来,恐怕是要请不到了。” 姜汤辛辣的气味已经飘了过来,苏云浅嫌弃的捂了捂鼻子,在叠翠殷切的目光下还是硬着头皮喝了。 刚喝完外面就传来了动静,她连忙转身钻进被窝里躺好了。 进来的是阮嬷嬷,径直奔着床边来,脸色不怎么好。 “娘娘猜得没错,太医都被叫去了永安宫。” “老奴打听了消息,那位还没醒。” 阮嬷嬷谨慎的四处看了眼,凑近小声道:“听说流了好多血,像是肚子里有什么了,不过这一番折腾怕是保不住。” 苏云浅敛下眼底的精光,果然如此! 旭婉柔那般的 盛宠,有孕也是正常的事,不过那等毒妇,不配为人母! 那个孩子注定保不住,如今早一点没了还能早点去投胎,下一世找个什么白丁农夫都好,至少能安安稳稳过一生。 “若真是如此,这便是陛下的长皇子了。” 苏云浅拉了拉被子,缓缓闭上眼睛,唇角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容。 “我受了风寒昏迷不醒,既没有太医肯往这里来,嬷嬷便替我去太医院求一幅驱寒活血的药吧!” “切记叫抓药的药童看着些,别混进宸妃的药里去了。” 一股恨意涌上心头,她被窝底下的手狠狠抓住了床单。 苏云浅又想到了上一世那个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他都已经长成形了…… 却是那个毒妇!竟生生的害了他一条命!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有孕? 阮嬷嬷当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就安排起来,通知了乾坤宫上下皇后落水受寒病重,要小心伺候着。 太医院只剩下一些打杂的小药童,永安宫的太监拿着方子急急忙忙来抓药时,正好与阮嬷嬷撞上。 “快,照着方子抓药!” 阮嬷嬷睨了他一眼,冷声提醒,“这位公公,老奴先来的。” 第31章 宸妃好大的排场 小药童抓了一半的药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阮嬷嬷脸色一沉,“愣着做什么?耽误了皇后娘娘的病情,你担待得起吗!” “哦哦!” 那确实担待不起! 小药童手一抖,赶紧转身去抓药。 那小太监一见就急了,不满的斥道:“宸妃娘娘危在旦夕,正等着药方子吊命,再耽搁你我都要掉脑袋!” 掉脑袋?那可不行。 小药童一听,越发慌乱了,把抓到一半的药放在台面上,重新拿了油纸去抓药。 阮嬷嬷垂眸看了一眼,见有些药材已经抓好了,心里便有了数。 等小药童把宸妃的药抓好,正准备包的时候,阮嬷嬷一把按住了他,“先给皇后娘娘抓药。” 顺势把宸妃的药推到小太监跟前,“且先拿去吧!” 小太监可是急得上火,又因是永安宫的人,心气儿便越发高了几分,傲慢的指责道:“皇上正在永安宫等着,宸妃娘娘也等着,若有个好歹别管你是皇后还是天王老子,都要被问罪!” “啪!” 阮嬷嬷眼神一狠,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没大没小的东西,拿着根鸡毛就来当令箭了。” “这宫里谁不知道此次乃 是皇后娘娘舍命去湖里捞了宸妃起来,还敢造谣皇上要迁怒皇后娘娘,你这是要让皇上陷入不义之地吗!” “没眼色的东西,还敢大放厥词。” 阮嬷嬷冷哼一声,转头吩咐小药童,“麻利把药都包了,我倒要跟去永安宫好好问问皇上,此事到底要怎么算!” 永安宫的小太监都敢这般态度,必然是主子授意了。 而宸妃敢这么目中无人,还不是仗着皇帝的宠爱? 阮嬷嬷是知晓些内情,所以对皇帝越发的恨,此番都寻着了机会,自然不会叫那对狗男女好过了。 小太监被这一巴掌打傻了,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阮嬷嬷便催着小药童赶紧把药包好,又麻利的去拿了那一包风寒药,让人先送去了乾坤宫。 此时的永安宫气氛一片低沉,薛宁玉沉着脸坐在前殿,冷冷看着跪满一地的秀女们。 “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秀女已经怕得趴跪在了地上,身子瑟瑟发抖,根本吐不出一个字来。 还是有大胆的嫔妃说了看见的全部,又道:“多亏了皇后娘娘。” 可薛宁玉的脸色并未有半分好转,他眼里正聚集着浓雾一般的戾气,听见秀女 的话,这戾气更是重了几分。 仅仅听描述,这场祸事似乎并无什么主使,全是宸妃不小心罢了。 而皇后更是做了一回大好人,算是救了宸妃一命。 有这么个名头顶着,薛宁玉想借机把罪名扣上去都不行。 这种无力又憋屈的感觉,让他心底的戾气更甚。 真是浪费了一大好机会! 这时一个宫女急匆匆跑出来,“太医问娘娘的药抓来了没,得赶紧灌下去,越是拖着娘娘越是凶险了!” “来了来了!”小太监正好跑进来,匆匆向皇帝行了一礼,把药包交过去。 宫女接了药包便赶紧吩咐人去熬药,又命人赶紧准备热水。 这般动静,倒不似只一个落水那般简单。 薛宁玉心里一跳,“到底怎么回事?宸妃可醒了,身子可有大碍?” 宫女几乎要哭了,“娘娘已有呼吸了,但太医说娘娘身怀龙嗣,然却时日尚浅坐胎不稳,又因落水受了寒,如今已、已……” “快说!” 薛宁玉的脸都黑了,“嚯”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宫女脸色煞白的跪下来,“已经胎死腹中,只是如今没落、落干净,只等这一副药救命,若再耽搁恐怕要血流不 止……” “混账!”薛宁玉气得额头青筋爆起,眼神阴鸷得像要吃人,“还不快去安排!” 正盛怒间,阮嬷嬷与裴季礼一道进来了。 看样子是正好碰见,顺路罢了。 阮嬷嬷进来便扫了殿内众人一眼,才冲皇帝行了一礼,语气嘲讽道:“不知宸妃娘娘醒了没?” “皇后娘娘晕倒至今未醒,奴婢担心得紧,找她讨个太医。”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如今就是个妃嫔落水,就让皇后落到连太医都请不到了,这传出去怎么也不像话。 宸妃的排场,也太过分了些! 然薛宁玉正在盛怒中,他看到阮嬷嬷就想到了苏云浅,觉得此次就是苏云浅在搞鬼,恨不能马上治她的罪。 “皇上。” 裴季礼先一步出声了。 “臣查看了出事地点,发现一些蹊跷,正要来永安宫拿几个人去审问。” 事发现场有蹊跷,却要来永安宫拿人,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永安宫的人做了什么手脚。 如今事情并未明朗,薛宁玉也无法治谁的罪,只能把一股怒气憋在了心里,阴沉沉的看了他一眼。 “此事定要查清楚,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宫里做手脚!” 阴厉的 目光扫了一眼地上的秀女们,他才抬眸看向阮嬷嬷,神情稍微松了松,转头吩咐:“拨一个太医去乾坤宫。” 阮嬷嬷微微欠身行礼,声音不冷不热,“谢陛下恩典。” 这般守礼恭敬,却是膈应得薛宁玉一滞,心里对苏家的恨意又浓了一层。 裴季礼也抬眸看了他一眼,转身挥手吩咐手底下人去永安宫搜查,没一会儿他们便押着两个太监出来了。 他微冲皇帝拱一拱手,带着人离开。 出了永安宫,手底下人过来请示,“大人,这两个关到哪里去?” “先放地牢里关着,稍后我亲自审问。” 裴季礼轻轻勾一勾唇角,眼神冰冷,宛如冷血修罗。 阮嬷嬷出去了一趟,还是带了太医回来。 诊脉过后确定并无什么大碍,她这才放了心。 “娘娘身子虚弱,此番遭了这般大罪,太医还请好生诊脉,开些合适的药来。” 太医略微一沉吟,皇后的脉象确实有些体虚体寒,毕竟在湖水里泡了那么久,如此表现也正常。 其实只要注意不着凉,好生养一养便好,犯不着吃什么药。 但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太医还是开了些温补的药备着,这才算交了差。 第32章 谁更可靠 太医前脚刚走,裴季礼就来了。 苏云浅烦躁地把被子一拉,将整个头都盖住。 还能不能让人安静会儿了! 显然,裴季礼就是存心不让她安静的,他直直的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眼神无波无澜的落在被子上。 即使隔着一层被子,苏云浅都觉得很不自在。 “都督大人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苏云浅烦躁的拉开被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裴季礼唇角嗪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眸中带笑的微微倾身过来,仔细的打量了她一会儿。 就在她被看得眼里拢起怒火之际,他才收回目光,直起身子来。 “娘娘面色红润,看起来很好。” 苏云浅瞬间警惕起来,她怎么就忘了,这人是薛宁玉手底下最得力的狗,此次定然是奉命来探她虚实! 永安宫那边的情况已经很糟糕,她这里若是露出马脚,被薛宁玉抓着了只会往死里整。 所以,不能有一丝意外。 如此想着,她神色黯了下来,垂眸窝在被窝里,按着胸口咳嗽了两声。 “湖水寒凉,确实是受了不少罪。” “倒是我这身子不争气,自受伤以来便弱了许多,才一入水便被激得一阵 骨寒,是咬了牙才从水里摸到了人。” “不知宸妃如何了?可有大碍?” 当然是咬着牙摸人,她是恨得咬牙! 裴季礼那双幽深的眸子里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流转间还带了几分笑意。 “落水之处我去检查了,发现了一些端倪,便去永安宫拿了两个狗奴才出来,现下正关在地牢里,准备不日审问。” 苏云浅脑子转得飞快,他突然跟她说这些,定然是有什么目的,她不能顺着他的话回,免得被牵着鼻子走。 她阖眼顿了顿,转过头来看着他,“宸妃怎么样了?” “还有秀女们定然也吓坏了吧?” “特别是李秀女,她当时被宸妃拽着,差点连累得一同入水。若真是都落了水,本宫怕是没法都救回来了。” 她轻叹一声,眼中一片忧心忡忡。 裴季礼听懂了,眸色一闪,“娘娘的意思是……李秀女是无辜的?” “啊,难不成还有谁把罪怪到了她身上吗?”苏云浅一脸惊讶,忽然转回了话头,“都督大人方才不是说查到了些什么,难道永安宫那两人与李秀女有关?” 她一脸“不会吧”的表情。 裴季礼顿了顿,才摇摇头,“李家式微 ,没那个本事插手宫里。” 况且如今是宸妃掌管内宫,后宫各处宫人都是由她调度,她犯不着在自己的宫殿里放两个背主的奴才。 若是永安宫的人有什么问题,十有八九就是宸妃自个儿安排的。 裴季礼在查到那处木桥的蹊跷时,就猜测到了些,后来又查到了永安宫那两个太监头上,到底怎么回事不用审问几乎就可以确定了。 今日来乾坤宫说这些,也不过是探探情况。 就目前看,他心里已然有数了。 苏云浅也拿不定他什么态度,但李秀女还有点用处,此番若是能保,她还是想保一手。 想了想她还是试探道:“这于她来说,确实是无妄之灾了。” “李秀女的性子是活泼了些,不过并无坏心。” 苏云浅的意思已经暗示得很到位了,李秀女没坏心,那有坏心的就是宸妃。 这一遭不管宸妃多么惨,都是她自作自受。 看来她早就看出了端倪,也及时做了应对,那这件事就更加有意思了。 裴季礼眼里似有星光闪动,看着她的眼神有几分诡异的热切。 一个故意安排刺杀不愿意侍寝的皇后,却会花心思去对付一个宠妃,只能说明她 所图的并非是皇上这个人,而是权利。 既然如此,说不定他们可以合作。 “娘娘说得对。” 裴季礼轻轻附和,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不过此次宸妃不仅仅是落水着凉那般简单了,听说宸妃已有身孕,只因这一回却小产了。” “我去永安宫拿人时,皇上正是盛怒,恐怕这回要办不少人。” “宸妃娘娘出事时您也在,恐怕是逃不了干系去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 苏云浅警惕的看向他,触到他略带戏谑的目光后,忽然冷笑了两声。 “那木桥谁动了手脚,都督大人能查到,本宫也能查到。” “此番本宫为救人受了寒,旧伤复发身子虚弱不已,还不知爹娘哥哥们如何担心,恐怕都要急得闯进宫来了。” 此次事情如何她清楚得很,若是薛宁玉敢把怒气撒到她头上来,她就敢把真相捅出去。 后宫妃嫔拿龙嗣做筹码算计人传出去,怎么也要治一个护龙嗣不力之罪,旭婉柔她可别想置身事外! 再者,敢动她,就得想想苏家答不答应。 裴季礼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冲她拱了拱手:“娘娘真是好胆识。” “事情真相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定不冤枉任何一个人。” 他这是妥协了,所以这件事他并不站在皇帝那边? 苏云浅有些疑惑,但不敢露出半分,只沉着脸点点头。 “嗯。” “李秀女此番也受了惊吓,既然此事与她无关,还希望皇上能宽厚些。” “皇上之前还给了她敬的封号?都督大人不如问问皇上,是不是要封个敬美人了?” 美人……这分位可不低。 裴季礼神色一肃,他倒是没想到,此次皇后开出的筹码,竟是为了给别人谋好处。 他“好心”提醒,“听说李大学士与云相交好,李秀女进宫也更与宸妃合得来,娘娘这番可是太宽厚了。” “谁让本宫心肠好呢?” 苏云浅无奈的叹了口气,神色淡淡。 这宫里从来都没有永远的敌人,只不过是利益驱使人做选择罢了。 当李秀女知道待在宸妃身边不仅捞不到好处,还可能随时被除掉时,她就知道要投向谁了。 而李大学士,想来也是如此。 裴季礼垂眸静静的看着她,半晌后才抱拳道:“娘娘果然是菩萨心肠,此事我一定替娘娘查个水落石出,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第33章 太后 裴季礼的立场还不明确,但他既然已经发了话,苏云浅还是能放心的。 正打算继续睡一觉,沉香却进来嚷道:“娘娘,太后听闻宸妃下产,已经往永安宫去了!” “太后?” 那老封君平日都只窝在慈宁宫,对外事全然不闻不问的,怎么这次却还舍得走动了。难道是这般看重皇嗣,要去问责的吗? 本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却没想到还有人要进来横插一脚,苏云浅不由烦得皱起了眉头。 沉吟半晌,还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找身素净的衣裳来,我们去一趟永安宫。” 不能让事情有任何变化,她须得掌控住! 她选了一身素雅的衣裳,头发也没梳什么发髻,只拿玉簪一别,脸上扑了一层细细的脂粉把红润盖住,唇脂就更用不上了,特地还含了一块冰在嘴里。 等到永安宫,嘴里的冰化开,嘴唇也被泡得发白,正好是一副落水之后的虚弱模样。 她到时,太后已经在了,正在训斥宫人。 “满宫里伺候的人竟都未曾察觉主子有孕,你们都伺候了些什么?” “敬事房记录的承宠呢?也全然不知吗!” 给皇帝这三宫六院的 纳进来是干什么的?难道还真就是给他享艳福的吗?绵延皇嗣才是头等大事! 每日哪个宫那个主子承了宠,内侍都得有记录,皇上有没有下令去留龙精,他们也该有个数。 宸妃承宠这么久了,算着日子都知道是该有了。 不说这些推测,那贴身伺候的大宫女嬷嬷,连主子月信来没来都不清楚吗? 既是有异常,就该要重视起来。 更何况这还是皇长子,哪里容得这般草率,竟是在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就给流了,实在不像话! 太后这火全发在了永安宫这里,薛宁玉便听得脸色越发阴沉。 “母后,此事不过是意外。” “谁也不知那木桥不坚固,当时一堆人推搡着,婉柔也是没想到会被推入湖中。” 这话说的,就差直接给皇后扣屎盆子了。 太后听了越发恼火,“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不知注意着,如今反倒害了旁人!” “哀家听说皇后还跳水去救她,如今着凉在床上躺着。” “皇帝若还有几分心,便去看一看她!” 都这时候了,孰轻孰重还拎不清吗? 若真等苏家收到消息问上宫里来,他这做皇帝的要如何自处! 薛宁玉就没想过要去安抚皇后,他没找机会把罪名扣上去,心里已是很不悦了,还想要他的安慰? 他正想说什么搪塞过去,便听宫人通报:皇后来了。 一脸苍白的苏云浅被宫女扶着急匆匆走了进来。 “宸妃如何了?” “母后,您也来了。” 看见她,太后的脸色稍有缓和,“听说你也落了水,怎么不在乾坤宫躺着,可别累了身子!” “无妨。”苏云浅虚弱的喘了一口气,“听说宸妃的情况有些凶险,她……” 她抬眸看了一眼薛宁玉,见他脸色阴沉,心里不由一阵冷笑,脸上却还是一片担忧之意。 宸妃小产的消息不难打听,她知道了也不奇怪,如今过来是有别的事要做。 薛宁玉看见她就觉烦躁,但她是下水救人的那个,饶是他想扣屎盆子也张不了嘴,安慰夸奖他又不甘心,只能抿抿唇阴沉着一张脸。 贱男人有所图的时候百般真心,达到了目的便是如此翻脸。 呵! 还好她早已不需要他的真心,如今她只想要这对狗男女血债血还,今日的意外只是个开始。 苏云浅垂了垂眸子,掩下眸底冰冷的恨意。 转眸扫了 一眼跪了一地的秀女们,惊讶的抬头:“怎么都叫人跪在这里?李秀女差点被宸妃绊倒,今日也受了惊吓吧?” “快起来吧,你们也都回去,都凑在这儿做什么?” 苏云浅说着,疲累的抚了抚胸口。 沉香会意,忙着急道:“娘娘可是旧伤复发了?先前伤口还没长好,又在湖水里泡了这许久,怕是又要裂开了。” “无妨。” 苏云浅无力的摆摆手,苍白着脸看向薛宁玉。 都到这份上了,薛宁玉倒也不好再为难,毕竟如今苏家还没倒,有些面子上的事情还得过得去。 至于这群秀女就在宫里,等裴季礼那边的搜查结果出来再论罪也不迟。 薛宁玉的神情略微松了松,挥手让秀女们先回储秀宫,并交代了人好生看着。 秀女们都离开了,殿内一下空了起来。 气氛似乎有点沉闷,就在这时,一个宫女端着药碗匆匆赶来。 “娘娘的药熬好了。” 薛宁玉唰的站起来,“还不快送去!” 宫女急匆匆的行了一礼,便往内殿去了。 苏云浅冷冽的目光随着宫女的背影往内殿看了一眼,转身寻了个椅子坐下来,静静的等待着。 药 一到位,里面很快就有了动静。 几个宫女端着热水进去、血水出来,进进出出的忙活。 苏云浅靠坐在椅子上,漠然看着这些人,眼里一片冰冷,细看似还有几分遗憾。 只可惜旭婉柔心太急,肚子里那个月份尚浅便想动手,如果等月份大一些,胎儿流下来受的罪就会更大些,那时候便无需下这般的猛药了。 太后看不得这等血腥场面,阖眼浅念了几句“造孽”,便起身走了。 宸妃小产已成定局,这皇嗣留不住,她也没必要上心了。 待那些进进出出的宫女停了下来,大抵是情况已稳住了。 苏云浅眼底划过一抹暗光,先一步起身往里走,“我去看看宸妃,里面血腥晦气,陛下且在外面等等吧。” 宸妃才小产,里面男人去了得冲撞了气运,薛宁玉刚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住了,重新坐了下来。 他对旭婉柔的情谊,也就如此了。 苏云浅眼底闪过几分嘲弄,勾了勾唇角才往内殿去。 因人都抢救了回来,太医们都在外室商量着开什么方子,主理太医眉头紧锁,不知在为难什么。 听见通报声,太医们都抬头看过来,起身行礼。 第34章 听说跟你一个姓 苏云浅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多礼,随后掩唇轻咳了一声。 “娘娘……” 沉香担忧的出声,扶着她在一旁坐下。 “您自个儿的身子都这样了,何苦还要来管旁人。” 苏云浅笑了笑,一个责怪的眼神扫过去,让她少说两句,这才转眸看向太医们,“本宫在外间听闻宸妃已无大碍了,具体是如何了?” 提起宸妃的病情,太医们不由露出了为难之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开口。 苏云浅沉了脸色:“到底怎么回事?” 主理太医这才上前,“宸妃娘娘身子虚弱,又在湖水中泡了那些时候,龙嗣自是保不住了。” “又因胎盘缠结,生产时有些困难,很是受了番罪。” 苏云浅皱眉,“才一月有余的胎儿,如何就这般难,岂不是以后胎儿大了,更是难以生产?” 旁人流个未成形的胎儿,也就是一摊血水的事,偏轮到旭婉柔身上就要遭这等罪。 上一世她直到死时,旭婉柔也还没生产,是以也不知是否难产了。 她有一个猜测,旭婉柔的身子特殊,容易受孕却不易生产,若是真到生产的那一刻,将要受更大的罪 。 或许,性命不保。 若真是这样,她倒有点后悔下手了,若不然到时就等着旭婉柔生产后把孩子抱过来,让她的孩子叫别人母后。 想必那时,旭婉柔她在地下的鬼魂都要恨毒了她吧? 想想,就叫人觉得畅快呢! 苏云浅轻轻勾了勾唇角,只一瞬便放下,凌厉的眸光扫了一眼众位太医,最后落在为首的主理太医身上。 “梁太医且留一留,其他人出去跟皇上汇报一下情况吧!” 太医们拱手行礼,全都撤了。 梁太医留下,还有些疑惑,“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苏云浅垂眸欣赏着护甲上的花纹,语气慢悠悠的,“宸妃身子的情况如何,希望太医说一句实话。” 梁太医垂眸拱手,“此番凶险,但宸妃娘娘吉人天相已挺了过去,往后好生休养也并无大碍。” “不会影响为陛下绵延皇嗣吧?” 如何问起这个? 这一瞬间,梁太医脑子里的想法已是百转千回,纵然他表现得很镇定,但那一瞬抬眸偷偷观察的目光,还是出卖了他的慌乱。 苏云浅心里已经有数了,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的弧度,眸光也更冷了几分。 “梁太 医,事关皇嗣,你可说不得假话。” “宸妃身子若是果真不好,那就得趁早说明,皇上也好早些寻神医良药给她养着。别等着拖到后头药石无医了再被诊出来,你可逃不了干系。” 利弊好坏她都给分析到这儿了,希望梁太医能识趣一点。 梁太医心里一震,眼底已带上了几分惊疑不定。 今日宸妃实在是凶险,那一碗汤药灌下去药效又太猛,差点导致血崩。最后虽也有惊无险,但这回宸妃的身子伤得彻底,便是好好养着以后也难有孕了。 就是万幸之中怀上了,也要一万个小心,若不然以宸妃的身子很难坐胎稳当。 再难以有孕,这对一个妃子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宸妃中途清醒了一回,抓着梁太医的手,脸色狰狞如恶鬼,眼睛死死地瞪着。 “保守这个秘密。” 旁边的嬷嬷立刻上前悄悄塞了银票,梁太医被那一眼看得心里发毛,况且也还有别的原因,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应了。 所以太医们商议,只说宸妃身子有所亏损,需要好好休养,其他便并未多说半个字。 如今皇后娘娘却特意留了他下来,如此针对的问起这个 问题,梁太医心里慌乱犹豫之时,也有些不合时宜的猜测。 他顿了顿,试探道:“本也没这么凶险,但今日宸妃喝的药被人动了手脚,有一味药的剂量重了些……” “哦?是何人如此大胆?”苏云浅皱眉,“这么大的事,你为何方才不如实以报!” “皇后娘娘恕罪!” 梁太医自有他的苦衷,这事若真报上去,一来宸妃不能有孕的消息就会瞒不住,二来查到最后也不知会牵扯到什么人,特别是他们这群参与诊治的太监,说不定就没命活了。 他答应宸妃保守秘密,其实并非是贪那点银票,主要还是怕死。 即使现在皇后咄咄逼人,他也不敢说再多。 苏云浅也没想问出再多信息,跟梁太医这种明白人说话,点到即止便可。 “本宫知晓太医院也尽力了,自出事以来太医们便在永安宫耗着,别处都没功夫去,就是本宫那驱寒方子,都是随便寻了个野方子就去抓药了。” “倒是不巧,正遇上了永安宫前去抓药的宫人,还起了一番争执,累得抓药的小药童手足无措的,也不知有没有抓错。” “听说……那小药童也姓梁,不知 与梁太医是什么关系?” 梁太医心底一震,惊骇的抬头看去。 皇后娘娘神色温和,好看的眉眼微微舒展,眼底神色还带着几分笑意,却令他觉得心底一凉。 皇后娘娘方才说了什么? 那药…… 不对,药的蹊跷只能成为一个秘密,若不然便不是他一个人性命不保的事了! 很快梁太医就想明白了,颤抖拱手作揖,“太医院的小药童手脚笨拙,臣回去定严加斥责。” “皇后娘娘今日也落了水,不知凤体可还安好,太医院还有些上好的祛湿温补药,臣回去这便命人送去娘娘宫里。” 至于永安宫这里的药出差错的事,梁太医是再不会多说半个字。 如此,苏云浅才满意了。 做完坏事,总要扫清后患才能安心不是? “多谢梁太医了。” 苏云浅起身往外走去,到门口处忽又顿了顿,“不过本宫瞧着那小药童也挺机灵,说不得是个学医的好苗子。” 橄榄枝递出去了,接不接就随他了。 梁太医神色微动,深深做了一作揖:“恭送皇后娘娘。” 直到人都走出了内殿,他才缓缓起身,神色越发重了几分,眉头紧锁着往外走去。 第35章 小太医 在湖里泡了一回,又跑了一趟永安宫,回去乾坤宫时苏云浅已觉得有些累了,眼前有些发昏。 她在步辇上时便神色怏怏的,回了宫倒头就睡,连晚膳都没能叫醒。 阮嬷嬷担忧之极,还是命人去请了太医。 没过多久,梁太医领着一个小药童匆匆赶来了。 阮嬷嬷只觉得那小药童眼熟,倒也没多想,急着请了梁太医进去诊脉。 苏云浅还昏睡着,眉头紧皱、额上冷汗淋漓,不知被什么噩梦靥住了,睡得极其不安稳。 梁太医给她把了脉,神色凝重了几分,“皇后娘娘这是郁结于心,又因受了凉陷入梦靥,开一副安神驱寒的方子即可。” 阮嬷嬷十分担忧,“这梦靥可能解?” 娘娘也真是命苦,陷入这般权势陷阱,自入宫以来便没得全须全尾过…… “不要!” 一声呕吼,床上之人忽然惊醒。 阮嬷嬷迅速上前把人扶着,拍拍后背替她顺气,“娘娘可是做噩梦了?” “嬷嬷?” 苏云浅眼神一阵涣散,听到声音才缓缓转头,看到阮嬷嬷的那一瞬间眼底有些什么情绪流动,半响才缓缓聚拢了视线。 见她眼神清明了一些,阮嬷嬷才算松 了口气,示意她看向别处,“老奴去请了太医来,娘娘有些受凉,想来也是因此才会梦靥。” 至于郁结于心,大抵是因为陛下利用苏家的事情,这等秘事不能被旁人察觉,便也不提的好。 苏云浅的理智渐渐回笼,看向床边,清淡的目光扫了一眼小药童,才转回梁太医身上。 “劳烦梁太医这么晚还跑一趟了。” “还带了小药童?” 梁太医了然,拉着小药童上前来,“本家子侄,从小便跟在臣身边学习岐黄之术,也还算是机灵,往后娘娘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差人去太医院叫一声就是。” 这是来投诚了。 苏云浅满意的一笑,“那以后要劳烦小梁太医了。” 梁太医是个明白人,既然都带了侄子来投诚,她当然也不能辜负了这一片拳拳之心,这点好处还是能给的。 在太医院,要从小药童熬成正式的太医,少则八九年,多则几十年。不仅要医术出众,还得能遇到贵人带一带。 梁小太医算是幸运了,进宫就是关系户,如今又有皇后提携,想必前途会是一片光明。 苏云浅给了他一个光明的前途,必然是有用到他的时候。 梁太医心里 明镜似的,既喜又愁,赶紧拉着侄子跪下谢恩。 苏云浅靠在床头,声音温和:“本宫素来喜清净,平日倒也烦劳不上太医院,你们该是如何便如何。” “永安宫那边也要好生看着,若有变故再来知会。” 这些要求都不过分,甚至说这是最省心的主子了,梁太医却不敢怠慢,郑重的应下了。 苏云浅确实着了些凉,梁太医便开了副温补的驱寒方子,又献上特地带来的珍贵药材,这才带着侄子离开。 才出了乾坤宫,便碰见了裴季礼,梁太医神情又是一凛,忙停下让路。 裴季礼大步走近,到他们跟前停下,眉头微微皱起,“皇后病了?” “有些风寒,并无大碍。” 裴季礼淡淡点了点头,眸色隐匿在漆黑的夜色中,幽深又冷冽,他唇角轻轻勾起,不知在想什么。 径直走进乾坤宫大门,其他侍卫则留在了外面。 梁太医这才抬头往里扫了一眼,眉头不由一皱。 谁都知道裴都督乃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所奉都是皇上的旨意,如今夜半前来,也不知是为何事。 只盼不是因宸妃落水之事来责难的才好。 裴季礼所来,还真就是为了宸妃落 水之事。 一进来见苏云浅病怏怏的靠在床头,他还有些失望,“看来今晚我又喝不到一口好茶了。” 苏云浅抬眸望向他,转眸吩咐叠翠,“把上回的茶叶拿来,给都督大人好生沏一壶茶水。” “都督大人且放心,您大驾光临,本宫定会拿最好的茶叶招待。” 她唇角挂着笑意,话也说得真诚,就是听着怎么有几分讽刺意味呢? 裴季礼只觉心一哽,掀袍在一旁坐下,随意倒了杯冷茶喝了,冷眼喊住叠翠,“别去了,今儿这茶我怕是喝不舒心。” 叠翠行了一礼,得到主子指示后便退下了。 屋子里再没有旁人,苏云浅才收起讽刺的眼神,“永安宫的那两个小太监,都督大人审问得如何了?” “本宫今日也去问了问太医,宸妃此次如此凶险,皆是因为去抓药的小太监出了差错,都督大人可把他也抓起来好生审问一番。” “哎……也不知永安宫都是些什么奴才,竟接二连三的做出这等背主之事。” 裴季礼幽深的眸子里似有什么流动,目光淡淡的落到她身上,有些许探究,更多的却是玩味。 “皇后娘娘说的有理,这般害主的奴才当 严厉处置,我回去便下令抓人。” “嗯?” 苏云浅倒有几分诧异,她方才是故意如此说,就是为了试探裴季礼的态度,没想到他竟这么轻易的就应了。 处置了那个小太监,明面上看着是为宸妃出气,实际上却是给她清理了一个隐患。 这小太监一死,就再没有人会提起抓药时的岔子了。 他在帮她。 可他既然都不图她的色了,为何还要帮她? 苏云浅有些不解,心里的疑团一点点聚拢,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裴季礼玩味的目光大大咧咧的落到她身上,“至于先前抓的那几个小太监,也已经审问出了结果,他们交代了自己的罪行,确实是在小木桥上动了手脚。” 有都督出手,不怕这些人不招。 苏云浅并未有多意外,只是道:“皇上可有说如何处置他们?” “谋害宫妃,自然是就地处决。” 裴季礼的声音冷冽如冰,在他嘴里,处决两个人如掐死两只蚂蚁似的,浑然不在意。 审问的结果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但薛宁玉心里也清楚得很,此举不过是在为旭婉柔遮掩罢了。 就是不知一个孩子的血债,薛宁玉心里到底有没有被膈应到。 第36章 心急什么 事情的发展跟苏云浅猜想的差不多,她虽不是很能看得清楚裴季礼的立场,不过这几波他都帮了她,暂时不用把他化为敌人。 只是在未明确是敌是友前,还是要多一份心眼。 她还在斟酌如何笼络时,裴季礼的眸光已经落在了她身上许久。 苏家嫡女,与皇帝乃是少年情深,一路相互扶持而来,感情甚笃。新帝一继位,便迫不及待以最盛大的礼迎娶她入宫,赋以皇后之位。 一时间苏家风头无两,朝野内外无不羡慕嫉妒。 然就是在这样的风头上,大婚当日皇后遇刺重伤,皇帝当即提出迎新人的想法。 皇后重伤不过是个糊弄人的借口,稍微有点眼色的都会有其他猜测,这也导致朝堂风向有些微变化,不再只是苏家一家炙手可热了。 这一招权利制衡,玩得理所当然。 若不是清镜司所查刺客与苏家有关,他都要以为是皇帝特意的安排了。 可既然这一切都出自皇后之手,她又是为何呢? 担心后族树大招风,所以特意来这么一手避避风头?可倒也犯不着选在这等时候,毕竟宫里多一个受宠的妃嫔,对于皇后来说岂不是更麻烦 ? 可自从宸妃入宫以来,皇后似乎并未为此与皇帝闹过,帝后之间甚至看不出一丝寻常恋人的爱意。 这是……为何? 裴季礼眼里幽光一片,越是扑簌迷离,他倒越是想弄清真相。 “娘娘若没异议,那几个作乱的东西便如此处置了?” “随你。”苏云浅抬眸,“此事关宸妃娘娘,不如还是请皇上定夺。” 裴季礼了然笑了笑,眼里的玩味更甚。 她把一切都考虑妥当了,留给皇帝的选择本就不多,除了处置掉那几个奴才息事宁人,可再没别的定夺结果了。 能算计到这个地步,或许帝后的感情,早就不像外界所以为的那般深厚了。 此时薛宁玉确实心烦意乱得很,得知旭婉柔落水并非意外,还没来得及发火,便又发现这一切还是旭婉柔亲自设计,只不过是设计不成而自食其果罢了。 旁的也就罢了,但她竟敢拿他们的孩子做赌,她怎么这么狠心! 这股怒火一起,心头便如鲠了一根刺,怎么也无法消散。 裴季礼观察着薛宁玉的神色,眸子里有微微冷光流过,安静的在一旁等着指示。 薛宁玉眼里的戾气几乎要掩盖不住 ,“几个鬼迷心窍的奴才,也不知受谁指使,这般胡乱攀咬,问出幕后主使便没留他们的必要了!该是如何处置便如何,这事乾坤宫的人想来也是脱不了干系!” 既已经损失了一个子嗣,旭婉柔也受了这么大的罪,若连乾坤宫的皮毛都没伤到,才是最令他发恨。 皇帝想宣布出来的,才能算是真相。 薛宁玉这么吩咐,是想拖皇后下水了。 此番虽然只攀扯了乾坤宫的奴才,但若下回宸妃再遇上什么,人们难保不想到皇后头上去,说不定还要把这件事揪出来一并讨论。 到时候皇后的声誉怕是要受损。 都到这时候了,皇帝还要端一盆脏水泼皇后头上,想来是半分情谊都不存了。 是一直都没有,还是突然变心? 皇后大婚以来的一系列反常作为,是否因为察觉了些什么,所以才开始这一系列布局。 可是皇后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离开皇宫或是……颠覆皇权。 不管是哪一种,都挺令他感兴趣了。 既然如此,他便再帮一把。 裴季礼低头,唇角轻轻勾了勾,声音依旧冷冽沉稳,“今日皇后娘娘来永安宫时,正遇上臣捉拿那 两个奴才,想必已是知晓了一二。” 正是察觉内情,才有那么大底气保下李秀女。 若薛宁玉执意要栽赃,恐怕会适得其反。 这口怒气没能发泄出去,薛宁玉的脸色一阵阴沉。 此时一个宫女踩着小碎步进来,“皇上,娘娘醒了。” 薛宁玉阴沉的目光扫过去,惊得宫女一瑟缩,他越发看得心烦,甩袖冷哼了声,回头吩咐裴季礼。 “那两个奴才处置了吧!” 既然已经没有利用价值,那便要清理干净,以免留下后患。 旭婉柔已经醒了,脸色阴沉的端着一碗药,听见通报后迅速收起狰狞的神情,眼里蓄积了泪水。 “皇上……” 薛宁玉带着怒气大步走进来,见着她脸色苍白望过来,一时不知该心疼还是该发怒。 旭婉柔挣扎着要下床,“皇上,皇儿……皇儿没了……” “朕已经知晓了。” 一提到那个还没成形就掉了的孩子,薛宁玉的怒意又上来了。 “为何行事如此鲁莽,事先也不与朕商议半句,朕的孩子何时竟成了你的筹码!” “皇上?” 旭婉柔有些怔愣,万没想到首先讨来的会是一顿责骂。 她昏睡的这段 时间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苏云浅那贱人挑拨了什么? 她想着所有的可能,眼神越发楚楚可怜,泪水无声的流淌,“臣妾得皇上宠爱才有了这个孩子,自是疼惜万分,哪里舍得拿它做什么筹码!” “臣妾对皇上是如何的心意,难道皇上还不明白吗?” 薛宁玉看着她的眼泪,心里有一丝松动,神情软和了几分,却还是不悦。 “你宫里那几个奴才已经招了,桥上的木板是你吩咐了他们提前撬松。还好皇后会水,反倒是救了你一命,若不然那日意外发生,皇后要是还有个三长两短,朕要如何保住你!” “如今苏相在朝中依旧势大,此时得罪了他,只会令朝政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朕已经接你入宫,给了你宠爱和尊荣,你何必如此心急着去对付她?” 更何况,还是拿肚子里孩儿的命! 说到底,薛宁玉气的还是第一个子嗣就这么没了。 听到宫里的奴才已经招了,旭婉柔眼底戾气划过,心中恨急。 真是没用的东西! 因小产一事皇上已经对她生了怒气,未免两人再生嫌隙,这护卫皇嗣不力的罪名是万万不能往身上揽了。 第37章 多了一位美人 旭婉柔很快便想得明白,隐下眼中的阴霾,低头拿帕子擦眼泪。 “皇上这话可是冤枉臣妾了,这些日子臣妾忙着打理内宫事物,安排储秀宫的秀女们,哪有功夫去理会其他,也不知已然有孕。” 她哽咽了一声,眼泪顺势而落。 “本是想着这批秀女各有来头,皇后还特地跑了一趟。臣妾怕皇后是要提前拉拢李秀女,便想要提前治一治,省得苏家在这后宫又结党起来。” “只是这个意外……臣妾实在没料到,那栏杆分明好好的,怎可能松动呢?” 旭婉柔说得心中来了恨意,狠狠咬牙道:“当时只有苏云浅在旁边,定是她推了臣妾一把!” 薛宁玉听得皱起了眉头,“你说她推了你?” 旭婉柔点头,“臣妾踩着那松动的桥板,顶多崴个脚,何至于歪到湖里去?” “皇上,是苏云浅杀了皇儿!是她存心害我!” 她声音凄厉,苍白的面容因为愤怒和不甘而扭曲,少了往日的温柔仪态,薛宁玉看着竟觉得有几分陌生。 他拧着眉,不知是信了几分她的说辞。 最终竟是沉沉道:“或许有人浑水摸鱼,对你下了黑手。” 旭婉柔 一愣,“皇上是说,不是皇后?可是当时只有皇后站在臣妾身边,您宁愿相信她也不信臣妾?你我之间的情谊竟……” “朕并非信她。”薛宁玉抿抿唇,“只是她性子虽娇纵,实际却蠢笨无知,绝想不出推你入水后还故意去救你这等计谋来。” 苏云浅娇纵又蛮横,做事总凭着一股冲劲,根本就没脑子想这么周全的计划。 那么,凶手就在那群秀女里了。 “这批秀女皆是你亲自遴选,来历品性可都了解妥当了?” 听他这么问,旭婉柔忽然明白了,失神的摇摇头,“臣妾只看了品貌仪态,家世如何还要皇上亲自考察。” 后宫前朝历来便是一脉相连,帝王也不会允许他的后宫只剩一股势力,旭婉柔当然不会全选与旭府交好的。 若不然,下一个被帝王忌惮的就不是皇后而是她了。 薛宁玉满意的点了点头,见她安静一些了,才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把她揽入怀中。 “辛苦你了。” “这段时间便好好休息,待选秀事宜完了,便有人来帮你分担一二,你也不至于此番劳累。” 旭婉柔听得眼底被恨意充红,说得好听是分担,其 实就是分了她手中的权利。 这后宫本该她一人独大,如今多了一个皇后压在上头不说,还将要有许许多多的妃嫔! 可她不能与皇上闹脾气,若是把他推远了,她将更得不偿失。 旭婉柔埋头到薛宁玉怀里,“只要能为陛下分忧,臣妾便是辛苦一些也不会有怨言。只愿陛下能宠爱臣妾一些,多陪陪臣妾就好了。” “你啊,就是太容易满足。” 薛宁玉宠溺轻叹,心疼的抱了抱她。 又哄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离开。 床上的人睁开眼睛,哪里还有半分睡意,满盛的是一汪仇恨。 杀子之仇,她早晚要与苏云浅那个贱人清算! 等苏家倒台的那一刻,她倒要看看那贱人还能靠着谁在宫里安然无恙! 皇上与宸妃吵架了又和好了,消息传来乾坤宫时,苏云浅正准备就寝,听闻后动作顿了顿,“就和好啦?” 阮嬷嬷伺候她把脚塞进被子里,“看着是和好了,心里指不定有没有隔阂,旭家那个虽有些手段,这般任性也得宠不了多久。” 苏云浅轻轻摇头,“嬷嬷是不了解旭婉柔,她从来都不是个任性的。” 那个 毒妇与薛宁玉一样,都是没有良心的东西,只为了权势利益谋划,像是两条毒蛇,最会隐忍蛰伏。 前世倒是她娇纵任性,飞蛾扑火般的入了这深宫,才被算计得渣都不剩。 不过阮嬷嬷也说得对,这两人既然吵了一次架,后面还更有得吵,要瓦解这对奸夫淫妇的感情,可太容易不过了。 苏云浅轻轻冷哼一声,钻进被窝里躺下。 阮嬷嬷替她掖了掖被子,“娘娘且安心歇息,不管如何老奴都在边上侯着。” “嗯……” 苏云浅闷在被子里,声音有些沉闷,却不知她是鼻子一酸。 一切的悲惨都未发生,她所珍视的人都在身边,真好。 她闭上眼睛,带着满足进入梦乡。 薛宁玉从永安宫出来,想了想还是觉得气恼,抬脚往乾坤宫去。 才到门口,却被拦了下来,被告知:“皇后娘娘着了凉,已是喝了药睡下了,皇上若无要事还是明日来吧!” 这确实是苏云浅的性子,娇纵又蛮横,从来都由着性子来,半点不如婉柔体贴温柔。 薛宁玉本来还想借故来此质问她一番,而后顺理成章的冷落她一阵,却不想吃了闭门羹,心中憋闷更 甚。 他在门口站了站,郁郁的甩袖离开。 苏云浅这一晚睡得挺安心,早上发了一回汗,待醒来觉得身子都轻了许多,昨日那点寒气是全散出来了。 “梁太医这方子还真不错,我觉得今日已是大好了。” 她才精神奕奕的说完,沉香就端着碗进来了,“娘娘,喝药了。” 呵呵……苏云浅撇过头,她不想喝。 叠翠憋着笑,“娘娘方才还说大好了,你便端了药来。” 沉香也有些讪讪,“太医交代了要喝完两贴,昨日那才一贴,今儿还得喝呢!” “娘娘便喝了吧,若不然那丫头要哭了。”叠翠顺着话头,“太医院开药总有准头,若喝少了怕是不妙。” “你们两个倒是一唱一和。” 苏云浅没好气的瞪了她们一眼,端起来把药一口喝了。 才放下碗,阮嬷嬷端了甜汤进来,“这是小厨房昨晚便细细炖着了的,娘娘且先吃两口垫垫肚子,李美人已在外面等着请安了。” “李美人?” 这一夜之间,宫里哪儿多出一个美人来? 阮嬷嬷的神色很是奇妙,“陛下今儿一早下旨册封的,便是李大学士的孙女,听说是昨晚承了宠。” 第38章 两相制衡 “昨晚?” 苏云浅挑眉,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 阮嬷嬷神情有些微妙,“陛下从乾坤宫回去的路上,遇到一美人在月下起舞,姿态优美动人,便就此宠幸了。” 既是都宠幸了,总归要给个名分,又念着她出身不低,便封了个美人。 出手还是大方了些。 苏云浅漫不经心的挑拣着匣子里的簪子,秀眉微微皱起。 薛宁玉这是什么意思呢? 别的人不宠,偏要挑一个李美人。 这秀女们一齐进宫,只得一人一骑绝尘,可是有些不妙哇。 挑了一支玛瑙牡丹簪,示意叠翠给她戴上,眸色间有几分慵懒之色,“嬷嬷,早膳准备好了没?” “早已备上了,娘娘若饿了可先用些。” “嗯,叫人准备吧!” 簪子已经插好,珍珠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荡漾,映着她唇角那抹清浅的笑,透出几分冷光。 “叫李美人先回去罢,待这批秀女都得了册封,再一并来请安。” “本宫才着了风寒,乏累得很,经不起她们这一个接一个的来烦扰。” 不管薛宁玉此举是如何打算,她暂时都不想接招,还是按兵不动,静待下文罢。 李美人早 早就来了乾坤宫,在前殿等了会儿,却没能见着皇后,反是被三言两语的打发了。 她有些不解,皇后娘娘分明帮了她两回,这根橄榄枝她便接下了,如今过来示好,为何皇后又是这般态度? 难道李家这粒棋子,皇后又不想握住了吗? 沉香堵在门口,不耐烦道:“这宫里乃是宸妃理事,美人若是请安,去永安宫就是了。我家娘娘一向爱清净,不爱理这等烦事。” 皇后娘娘连宸妃都不理,哪还会理这些秀女。 李美人听得越发疑惑,却是只好离开。 看来得给爷爷去个信了……宫里的形势,有些变化。 宸妃那边已经得罪了,往后恐怕不好相处,皇后又不爱搭理人,十有八九也不好巴结。 除了这两人,便是李美人的份位最高,她可是率先承了皇宠的,为何就不能做那个宠妃呢? 等她得了宠,李家在朝堂也会起势,便无需去依附谁了。 沉香送了李美人离开,回来见主子正在用膳,便接过了布菜的活,伺候着用完了早膳。 苏云浅漱了漱口,抬眸道:“递个信去苏家,让爹爹注意着李大学士一党的动向,必要时暗中帮衬一 把。” 沉香低头应了。 又听苏云浅道:“最近爹爹有递消息进来吗?不知大哥二哥他们如何了。” “娘娘。”正说着,叠翠进来通报了,“夫人来了。” 苏云浅当即眼睛一亮,提起裙摆往外走,“快把人请进来,沉香你快去沏茶,只有娘来了吗,爹爹没来?” 苏夫人才一进来便听女儿念叨起爹爹,不由觉得好笑,“你倒是会惦记人。” “臣妇参……” “好了好了,娘可不要折煞女儿了。”苏云浅扑到苏夫人怀里撒娇,“女儿也还惦记着娘呢,正说起家里呢,没想到娘就进宫来了。” “近日旭婉柔出了些意外,外头那旭老头有没有为难爹爹?” “还有前些日子听说二哥已入了骠骑营,他在里面可还习惯?” 一见到苏夫人,苏云浅就忍不住问开了。 苏夫人慈爱的笑着,先是好生把她打量了一番,见她四肢健全、脸色红润一片,心下才稍微松了松。 “你怎么会掺合到那等腌臜事里头去呢?倘若她那落水就是故意安排,你此番可要洗不清了!” 谋害皇嗣的罪名扣下来,苏家受些牵连也就罢了,她这皇后的日子 才是最不好过的。 提起旭婉柔,苏云浅一声冷笑。 “她就是故意为之,不过并非冲着我来的,当时也并未想着会落水,后面的都是意外罢了。” “还好我会泅水,能憋气好久。” 她眼里的冷意如寒冰,带着森森寒气,却是很快就收敛了,调皮的冲人眨眨眼。 苏夫人却是越发的疼惜,摸着她的脸道:“在家里你何时见过这般龌蹉,早知深宫是这般龙潭虎穴,当初说什么也不该让你入宫。” 嫁的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君王,本以为会是一桩好姻缘,哪曾想竟是一场算计。 她天真无邪的女儿,生生被卷入这等勾心斗角的漩涡,苏夫人真是恨极了皇帝! 苏云浅忙安慰她:“我入了宫也没什么不好,在尘埃落定前,至少还能帮家里筹划一二。” “一开始薛宁玉就算计上了,若我没有如他所愿上钩,说不定如今的苏家已是乱党了。” 薛宁玉一边钓着旭婉柔,一边还要拉拢苏家,才能保证他继位之路顺顺利利的。如果当初苏家没有站在他这边,他定然会趁乱先把苏家解决了,以免旁的人拉拢了这股势力,反给他造成威胁。 得不到的就毁掉,现在利用完了也要毁掉,这便是帝王策论。 现在有苏云浅待在后宫,一方面薛宁玉还以为手上有了牵制苏家的棋子,使得苏家不敢过分乱来,另一方面也可用苏家暂时牵制着旭家,不至于使得旭家靠着宸妃膨胀。 两相制衡,到时机成熟时,便会先把势头高一点的那个拔起。 这对于苏家来说,才是最危险的局势。 苏夫人哪里不知这个道理,只是苏家的稳定却要让女儿牺牲,她想想就觉得心疼。 “外面有你爹爹和哥哥们兜着呢,你想做什么便尽管做,无需顾忌外面。” “你二哥才进了骠骑营不久,所幸得大将军器重,前几天带兵出去剿匪了,若立功而返,这一趟便能挣出点名头来。” “到时看能不能进御林军,若可负责宫里治安,说不得还能照应你一二。” 苏云浅先是惊讶,“二哥去剿匪了?” 前世似乎并无剿匪一事,难道是她忽略了什么? 随即又道:“宫里外都被裴季礼一人把持着,苏家若想插手,恐怕会惹恼了他,还是不要叫二哥有这打算了。” “二哥那般的热血男儿,合该去战场。” 第39章 她的恨意 宫里禁卫军如今被裴季礼把持着,若是苏家横插一脚,指不定要多招惹一个敌人。 一想起裴季礼那等模糊不明的态度,苏云浅就觉得头疼。 苏夫人点头,“听你的。” “近日文选清吏司忙着科考事宜,你爹爹说不得要做这主考官,你大哥今年准备下场试试。” “届时若中了名次,也好提前入朝为官。” 苏云浅“咦”了一声,“大哥今年便要去吗?若是爹爹主理考试……” 这可不妥当啊! 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新帝登基,朝中官员紧缺,便开恩科选拔官员。苏相作为百官之首,又是国丈,监考的担子自然就落到了他肩上。 然而,皇榜一出,便有大量学生闹事,状告有人提前泄题。 皇帝震怒,着人严查,结果抓到几个榜上有名的一拷问,供出来的竟然是苏相。 经此一事,苏家大公子苏云轼的功名即成笑话,苏相也被皇帝训斥,暂停了职务遣回家待着。 说是等风头过了再回朝,实则便是默认了这项罪名,给苏相泼了一盆脏水。 如今想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薛宁玉事先计划好了的。科举是假,做局陷害苏家 才是真。 也是因为有此风波,苏云轼便索性弃了功名不要,连写十八篇檄文痛骂昏君,其针砭时弊、字字珠玑,也难怪会叫薛宁玉怀恨在心。 “还是别淌这趟浑水了,大哥既要下场考试,爹爹自当避嫌。” 苏夫人听她反对,不由问:“可是你打探到了什么?” “嗯。”苏云浅点头,“陛下打算用主考官泄题来对付爹爹,一应证据证人都安排得周到,根本容不得人争辩。” 苏夫人听得眉头紧锁,怒气横生,“竟是如此狠毒!我苏家从未对不起他,如何要这般对付!” “树大招风,便是如此了。”苏云浅轻叹,拍了拍苏夫人的手安抚她,“科考之事不如交给李大学士去做,最好能让旭相的人也插一脚,至于陛下安排好的那些证据证人,倒也不用浪费。” 前世这些事情便是旭相与薛宁玉一手策划,这一世将这孽反噬,且看看他们要如何自处,再看看薛宁玉要如何保旭相。 至于李大学士那里,权当送个人情罢了。 李美人风头正盛,李大学士又是德高望重的学者,若能圆满主持完科考事宜,到时桃李满朝堂,李家必然 又是一朝中新贵。 左右相分庭抗礼,哪有这三足鼎立来得稳定呢? 到时候且看薛宁玉是要先忌惮哪一方势力了。 苏夫人与女儿互通了一些消息,心事重重的出了宫,当晚便将事情与苏相商议了。至于朝堂上要如何布置,苏相自有安排。 没过两日,苏云湛剿匪凯旋,共捣毁匪窝七个,搜缴了金银无数,悉数运了回来以充做国库。 薛宁玉在朝堂上大肆赞赏了一番,并给了赏赐。 这个消息,苏云浅是从裴季礼口中得知的,因为他又送了东西来。 “鲛云纱与织云锦做成的衣裳,很不错。” 苏云浅摸了摸布料,嘴里说着赞赏的话,眼里的笑意却有些冷淡。 她并不喜欢。 或者说是不喜欢送礼的人。 裴季礼眼底恶意划过,勾唇轻轻一笑,“这两种布料极其难得,特别是鲛云纱,传闻乃是用鲛人鱼尾做成,累了我许多功夫才寻到一匹,拿来给娘娘做了衣裳。” 苏云浅动作一顿,“你寻的?不是说陛下赏赐……” “陛下只吩咐用最好的布料给皇后娘娘做身衣裳。” 至于什么才是“最好”,全看他这办事的人用不用心 了。 要是敷衍一点,就拿一身普通云锦料子,也可交得了差。 苏云浅总觉得,他这句话里似有几分缱绻的暧昧,但抬眸看过去时,又从他的神情里看不出端倪。 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如海,盈盈荡漾着诡异的笑意。 见鬼,他一个太监为何要这般勾人! 苏云浅挪开目光,顿觉手底下的衣裳也有些烫手,一时不知该说皇帝有心还是都督费心了。 顿了顿,她才道:“有劳都督跑这一趟,不如留下喝杯茶再走?” “正有此意。” 裴季礼不客气的在一旁坐下来。 苏云浅转身让人收了衣裳,又拿了茶叶出来,慢悠悠的开始煮茶。 她的手法一如既往的稳,一壶茶很快便沏好了。 裴季礼端过茶水尝了一口,满意的眯了眯眼睛,“娘娘手艺越发好了,若要靠此谋生都不是问题了。” “倒也不会到那种落魄地步。” 苏云浅凉凉的笑了笑。 想想薛宁玉的狠毒程度,下手便是要她性命,她哪还能有机会出去谋生。 她浑身透出一股浓烈的恨意,低垂的眼睫掩盖了眼里的神色,叫他看不真切,不过却能感受到那股恨意并非冲他而 来。 这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才令她如此发恨? 裴季礼眼里浮现几分探究,试探道:“储秀宫的那批秀女也该给个名分了,皇上爱重娘娘,才特地命臣送来了这些,以便娘娘那日穿戴。” 苏云浅心里一阵讽刺,身上的恨意更浓了些。 爱重? 用在薛宁玉身上,实在是好笑之极! 若是爱重,便不会有储秀宫的秀女,更不会多一个什么宸妃! 前世她就是被这假惺惺的爱重蒙蔽,竟未能看破那对狗男女的蛇蝎心肠,这一世她只有满腔仇恨,便是薛宁玉装得再情真意切,她都不会再动摇半分。 “娘娘?” 裴季礼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离她只有一掌远,将她眼底的恨意和讽刺看得清清楚楚。 那抹笑意更深了几分,夹杂着冰冷的算计。 “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何新婚之夜会有刺客,偏偏受伤的还是皇后娘娘。” 苏云浅心里一紧,“你想说什么。” 方才她一时沉浸在仇恨的情绪中,便未曾注意他的动静,连他什么时候凑过来的都不知道,更不知他到底窥探到了什么,又到底会如何猜测。 这个人实在太危险! 第40章 全是美人 裴季礼却是姿态放松的靠在椅子上,咂巴了一口茶水。 “娘娘其实无需对我如此警惕,说不定我们并非敌人呢?” 苏云浅抬眸看过去,眼里的疑虑更深。 他这话若是早着说,或许她还能信几分。 如今一听,却是疑虑深深了。 皇帝的心腹,权倾内宫的大都督,他不好好跟在皇帝身边办事,突然偷偷来投靠皇后做什么? 是另有所求,还是薛宁玉下的套,为着试探她而来? “我们本也无冤无仇,当然不是敌人。” “若都督大人还想与本宫有什么交情,倒有些不妥了。” 裴季礼戛然一笑,起身理了理衣摆,“皇后娘娘做的不妥之事多了,想来也不差这一遭。宫里自然没有敌人,有的都是共同利益的朋友罢了。” “娘娘以为呢?” 苏云浅豁然起身,“你要做什么?” 共同利益? 她要做的是让狗男女死无全尸!难道他也要如此? 不,裴季礼是皇帝的心腹,怎可能对皇帝下手,他的目的定然不止于此。 然而裴季礼只是浅浅笑了笑,拱手告退了,留下苏云浅兀自胡思乱想一番。 晚上薛宁玉身边的小太监来传话,明日 要在承恩殿册封秀女们,请皇后娘娘一齐前去。 至于今晚他本打算来乾坤宫,只是宸妃突然晕倒,便不得不过去看看。 苏云浅淡淡的笑了笑,叫人打发走了小太监。 这种恶心人的争宠小手段,是旭婉柔惯常用的,薛宁玉更是甘之如饴的上当,每次都巴巴的跑过去。 上一世她为此不知生了多少闷气,与薛宁玉吵了多少回,每回都只得他一个厌恶的眼神。 “你如何就学不会温柔体谅!” 如今她心无波澜,想来是够体谅了,这不也没见薛宁玉前来道一句谢么? 有些男人,他就是不配! 册封秀女之事苏云浅也不想掺合,但后宫要进些什么人她得去看看,是敌是友也好有个应对的准备。 所以第二日一早,裴季礼借口接皇后启程,实际上是监督的时候,她只讽刺的笑了。 “都督大人真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事事都办得如此周到。” 裴季礼颔首,“陛下爱重娘娘罢了,总归舍不得娘娘受委屈。” 两人阴阳怪气的互看了一眼,双双嫌弃的撇开眼。 苏云浅去内室梳洗一番,足足墨迹了个把时辰才出来。 裴季礼就站在外间等着 ,脸上没有一丝丝的不耐烦,待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来,眼里不由迸射出几分惊艳。 坊间传闻苏家百年才得一嫡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养得一身娇纵傲然的脾气,又生得一副好面容,秀韵多姿,京都世家公子无不倾心。 如今看来,不负盛名。 苏云浅扬着头从他身旁走过,停下来微微侧头扫了他一眼,目光里不知是倨傲还是讽刺。 “都督大人,且收收你的眼神罢!” 呵,当初她以色试探他时,他无动于衷,如今倒是做出这么一副模样来,以为她还会上当么? 裴季礼从善如流的收了眼神,转身跟在她后面,笑意里的冷意散了几分,“娘娘天人之姿,实难不令人倾慕。” 苏云浅抬步往外走,冷哼了声,“若不是知晓都督大人你不近女色,今日还当是什么登徒子来了。” 啧! 裴季礼眸色一深,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神色晦暗不明。 早知如此,他当初何必不接了她的试探呢? 秀女们都在承恩殿等着了,令人意外的是,李美人也到了。 苏云浅清淡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越过她径直走到上方,敷衍的冲皇帝行了一礼,“臣 妾风寒未好全,喝药耽搁了些时辰,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薛宁玉担忧的牵着她的手一同坐下来,“都这许多天了,怎么还没好?” “许是臣妾身子不争气……”苏云浅捂嘴咳嗽了两声。 薛宁玉眼中的担忧更甚,心疼的责备道:“既知身子虚弱,又何必要遭那般罪,下回且记着勿要再为旁人冒险了。” 他一脸的情真意切,便是身在局中之人都要以为他是如何真心了,更遑论外人。 演得这般好,也难怪上一世她辨别不出。 苏云浅忍着恶心点了点头,心中恨意肆意滋长。 宸妃的那桩意外,若非苏云浅将计就计把人拖进了水里,又先声夺人散播了一个救人的名头,恐怕结果就要和上一世那般,满世界被散播皇后善妒、谋害宸妃的流言了。 哪里还有她如今安安稳稳的日子过! 帝后各怀心思,李美人在阶下瞧着,忍不住出声提醒:“皇上,秀女们都到齐了。” “好。”薛宁玉转头冲她招招手,示意她上前来,“这是前些日子新封的李美人,听说那日请安皇后没见她,不知可还认得?” “她才进宫那日,皇后也去看了,遇 上朕时还特意提了一句。” “朕那日瞧着便觉是个妙人,又是个有福气的,便提前册封了。只是皇后那日提的封号朕觉得不好,不如今日重新拟一个?” 什么“敬”美人的,听着便别扭。 近日科考在即,原本该是苏相的差事,他却突然称病不想接手了,偏巧有个李大学士被朝臣们举荐了上来。 再结合后宫里皇后对李美人的照顾,薛宁玉当即便觉得那不是什么意外,若是苏相和李大学士勾结了,还真是不好对付。 是以今日他便索性借着册封秀女的事,先试探一番。 苏云浅的神情淡淡的,“臣妾也就是随口一提,陛下何必当真。” “这进宫来的个个都是妙人,想来都是极好的。” 薛宁玉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没察觉出什么端倪来,将那抹疑色掩在眼底,哈哈笑了笑。 “皇后说得极是,且看看这些个妙人儿,该要给些什么份位才好?” 苏云浅认真的抬眸看向殿内,几个秀女亭亭玉立,论相貌自是各有千秋,总归不会差了哪去。 论家世更是各有来头,谁也不输谁。 她小手一挥,“臣妾瞧着都好,不如全添了美人罢!” 第41章 禹城急报 薛宁玉神色一僵,笑了两声缓解尴尬,“份位怎可如此草率,皇后莫要开玩笑了。” “臣妾也不主理后宫之事,难免不懂了些,还是皇上看着来吧。” 苏云浅轻轻笑了笑,声音轻柔清淡,听着却又不像那么回事。 她可是入了玉谍的皇后,竟然都不懂后宫事物,连册封之事也说得如同玩笑。乍一听似乎是皇后做得不称职,然细细一品才知是皇帝做得荒唐。 皇后为何不懂后宫事物?还不是因为皇帝迎了个宸妃入宫,夺了皇后的差事。 薛宁玉听着心里很不悦,但看她的神情似乎又没别的意思,大抵是他多想了。 “皇后身子若养好了些,也可帮着处理后宫事物了,如今后宫越发充盈,宸妃也是分身乏术。” 现在知道叫她管了? 当初计划着夺权时,可是一点情谊都没念着。 苏云浅心里冷笑一声,忽然掩唇狠狠咳嗽起来。 薛宁玉眉头直皱,便听她道:“臣妾身子实在不争气,恐怕更无心管理这些琐事了,不过瞧着妹妹们都是懂事人,想来也用不着臣妾约束。” 她才懒得管,这群人进宫来就是为给狗男女添堵,自然得一股 脑推他们跟前去,若不然要如何生事呢? 薛宁玉见她脸色实在不好,便没再强求,按照事先准备好的给各位秀女册封。 令人意外的是,他给了一个嫔位,还特地交代那位以后要帮宸妃管理后宫事物。 这是旭家给旭婉柔送进来的帮手? 苏云浅抬眸多看了两眼,那位新晋的静嫔生得清雅秀丽,看过来的眼神里总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户部寺郎家的庶女,听话又好拿捏,旭婉柔这个帮手倒是挑得极好。 苏云浅勾了勾唇角,冲静嫔投去一个恬淡的笑容。 秀女们既然都领了份位,便要正式入住后宫了,这些住处也都是旭婉柔之前早有安排,倒也累不到苏云浅头上。 “今日既是都见过了,你们行个礼便罢。” “本宫身子不适,也喜静些,不爱这些虚礼,往后你们也无需去乾坤宫叨扰了。” 几句话便给众人晨昏定省都免了。 薛宁玉不满皱眉,“皇后,这于理不合。” 若是连这般规矩都省了,前朝那群老家伙又要上折子弹颏了! 苏云浅虚弱的抚了抚胸口,“皇上便别折腾臣妾了,实在也是有心无力,妹妹们都是知理的 ,便是不来请安臣妾也知晓她们的心意了。” “礼不可废,着后宫总要有人统筹……” “那便去永安宫吧。”苏云浅快速接话,“婉柔妹妹才失了皇儿,想必正是苦闷不乐的时候,妹妹们都去陪说说话,她心里还能宽松几分。” 这一群姐姐妹妹的入宫,就是为旭婉柔准备的,要是不去永安宫吵闹,那还有什么意思? 若薛宁玉他但凡还对皇后之位有几分尊重,也不会答应这等荒唐事。 然而他却点了点头,又假惺惺的关心了几句,便将此事敲定了。 大抵他觉得她就是个傻子,看不出他的虚情假意吧。 苏云浅垂眸掩下眼底的冷意,心里一片冰凉,上一世他其实也没多用心,只是她被所谓的爱蒙蔽了眼睛,竟然没看透虚假皮囊下的恶毒。 册封完成,新晋的宫妃们得了允许便都散去。 苏云浅不想与薛宁玉多待,正准备寻借口离开,一个太监举着个折子一路小跑进来。 “陛下,禹城急报!” 禹城? 苏云浅又坐了回去。 禹城乃是东南边疆之城,常年遭受蛮子骚扰,只以前守城大将有几分勇谋,从未叫蛮子得逞过。 新 帝登基以后,以“年岁大了”为由遣守城大将解甲归田,兵权收归于手,后来又派了一年轻的心腹前往守城。 这还是禹城第一次来急报。 薛宁玉显然很不满,“怎么回事?” 裴季礼上前拿过急报扫了一眼,唇角有一抹不明显的弧度,似讽似嘲。 薛宁玉接过急报,才看了两行眼里便拢起了怒火,“蛮子小儿,竟猖狂至斯!当我朝五万万将士都是摆设吗!” “陛下,禹城只得两万守城将士。” 裴季礼沉声提醒。 以前是守城大将有能,边疆布防滴水不漏,蛮子虽时时骚扰,却也只能次次无功而返。 如今却是不同了,两万守城将士对起蛮子的几万精兵,似乎只有吃亏的份。 急报上所说,蛮子乔装混入禹城,打杂抢掠无恶不作,引得城内骚乱,被官府扣押。蛮子以此为由索要人质不成,便反咬一口挑起战乱。 初次交锋虽然打跑了蛮子,但禹城守军损失亦是惨重,急报上便是请求朝廷出兵增援,还需要粮草药材等物资。 说是急报,字里行间还不忘诉苦邀功。 这一仗赢得多么凶险,全靠守将英明指挥。 如此自大,守不 住是迟早的事。 薛宁玉反手将急报扔了出去,“以前两万将士守得住,如何现在却又要增援了!” 发了一通脾气,他甩袖急急往外走。 “宣左相和骠骑大将军入宫!” 左相兼管户部,边疆若要增援粮草物资,还得户部拨钱才行。 骠骑大将军手底下有兵,此次若出征禹城,说不得就是从这里选。 如此看来,皇帝只召这两位商议是合情合理。 但战争大事,却撇开了右相和兵部,疏远之心可见一斑。 苏云浅安静的坐在一旁,冷眼看着薛宁玉的背影离去,禹城之事不过是他用人唯亲的反噬罢了。 这样的孽业,可不止这么一件。 “皇后娘娘。” 裴季礼忽然出声,苏云浅恍然回神,没料到他还没走。 见她如此表情,裴季礼缓缓走近,“禹城战乱,娘娘似乎一点也不急?” 所以呢? 苏云浅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疑问,客气的笑了笑,敷衍道:“后宫不得参政,战事自有皇上决断,本宫便无需瞎操心了。” 若她没记错的话,禹城离沦陷不远了,禹城守将要为他的无能和自大付出代价,薛宁玉也要承担他用人不当的后果。 第42章 打不起来 “本宫乏了。” 苏云浅疲累的叹息一声,起身离开。 裴季礼看着她的背影,幽深的眸子微微眯起,里面似有若无流动着危险的笑意。 帝后貌合神离,真是有意思。 禹城的形势还没那么急迫,但若是守将再草包下去,可就说不准了。 薛宁玉所气愤的是,凭何他换了个守将禹城便出这般乱子,这哪是守将守城不力,简直是在说皇帝昏庸! 薛宁玉不可能担这昏庸之名,所以禹城必然要守住。 “不过几个蛮子,便要打得禹城丢盔弃甲,真是笑话!” “朕放在禹城的都是精兵,守了几十年都安然无恙,缘何如今却要告急了?户部可有短边疆的粮草?” 出了问题,那肯定不会是皇帝的问题,所以得有个人来背锅。 但这锅有点大,左相是听懂了,却不想接,只道:“粮草自是不少,或是未能及时送到耽搁了。” 骠骑大将军当即不乐意了,“左相这话可不对了,粮草押运一路都有过关文书,耽没耽搁看文书便知。” 左相脸色当即便黑了,这武将说话也太不讲究了! “话不是这样说,这……” “我是个粗人,说不来漂亮话 ,是怎样就怎么说!” “你什么意思你……” “行了!”薛宁玉只觉得烦躁,“朕叫你们来是商议事情,并非吵架。” 他看向骠骑大将军,“依将军看,蛮子此番骚扰禹城意欲何为,起战的可能有多大?这增援是否有必要。” 骠骑大将军一拱手,坦然道:“蛮子地势险恶,虽广袤却贫瘠,常年吃不饱穿不暖,这才来边疆抢夺物资。” “他们为了温饱,常年四处奔波,以前即使打不过也要骚扰,如今若知晓能打得过,恐怕只会变本加厉。” “禹城增援,很有必要。” 话确实不好听了,也与薛宁玉的打算背道而驰。 年轻的帝王神色沉沉坐在上首,眼底有风暴氤氲,“两万精兵,打不过一群吃不饱穿不暖的蛮子。” “呵!” 骠骑大将军还想再辩,见帝王脸色越发阴沉,不由作罢。 为人臣子,便要听君调遣,如今君王令不动,他若执意要请命出征,怕是还要被猜忌是不是有别的心思。 薛宁玉又问了一番国库的情况,更不打算增援了。 “国库空虚,增援之事明日早朝再议!” 遣走了两位大臣,薛宁玉转头看向裴季 礼,“此事依你看来,蛮子攻城的几率有几成?” “十成。” “混账!”薛宁玉当即怒拍桌子,“我边疆将士个个骁勇,岂是那群蛮子可破,季礼这是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裴季礼微微颔首听训,并未辩解。 实话确实不好听,君王既然不想听,他也没必要多说了。 掩下的眸子里一片幽深,冷意中夹杂着不屑。 禹城战事既起,一时半会儿便不会平息。蛮子在那等贫瘠困苦之地都可以活下来,可见一个个是如何的强悍,若有这等侵略掠夺的机会,怎可能放过。 如今看起来禹城好像还能撑住,薛宁玉一向刚愎自用,短时间内必然不会理会,正是因为此才酿成后续大祸。 “打听得如何了?” 苏云浅正悠然修剪这盆里的花枝,听见动静以为是叠翠回来了,随口便问了句。 然而来人却并未马上回答,只有轻微的动静越来越近,苏云浅的动作一顿,很快“咔嚓”一声剪下一根枝条,眼底一片警惕和狠意闪过。 “皇后娘娘好兴致。” 身后之人终于出声,语调里带着几分笑意。 对于来人,倒也并不很意外。 苏云浅手 上还拿着剪下来的枝条,回头看过来,眼里多了几分嘲讽之意,“不如都督大人兴致好,这般忙里偷闲的来乾坤宫吓人。” 还好她并未说什么了不得的话,若不然叫这人听见了,恐怕得惹来麻烦。 眸光往门口处扫了一眼,没见着有宫女守门,不知沉香和叠翠都跑去哪儿了,竟一个都不在。 裴季礼偏了偏身子故意挡住她的视线,眼里的笑意更深,“她们许是还在外面打探消息,没人当差。” “还是都督大人会挑时间。” 苏云浅淡淡回了一句。 皇后寝殿重地,不可能会没人守着,再者沉香和叠翠也并非那般不周到的人,定是这厮使了什么手段把人引走了。 来都来了,不透露一点什么说不过去吧? 苏云浅收起眼底的冷意,神色缓和了一些,“禹城战事吃紧,都督大人怎么还有空来这儿?” 没帮着皇帝部署一二呢? 裴季礼是何其通透心思,她一出口他便听明白了,没想到她竟会打探禹城战事,也不知是有何打算。 “不过是一群蛮子不自量力的挑衅,皇上觉得禹城两万将士足以应付,无需朝廷增援。这仗……想是打不起 来了。” “呵。” 苏云浅轻笑了笑,转身继续修剪花草。 果然如前世一般,薛宁玉根本不打算出兵支援,而禹城守将也根本没能力守住城池,战事只要正式爆发,禹城沦陷的战报便会传来。 禹城守将贪生怕死,蛮子一打进来守将便逃了,一路讨回京城被御林军捉拿住,做了大军出征的寄旗之魂。 也正是有了这么个替死鬼,战乱的所有罪责都被扣到了他头上,倒是无人敢提起皇帝的用人不当之责了。 既然大家都忽略了,那么这一回她就做个好人,提醒一番好了。 苏云浅垂眸拢了拢盆栽里硕大的花朵,忽然“咔嚓”一剪子给它剪了下来,随手扔到一边。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花捡起,裴季礼神色不明的端详了一会儿,才笑了笑道:“这花倒是开得艳,很是少见。这般好的花娘娘便如此弃了,有点可惜了。” 苏云浅冷冷一笑,“都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可它偏偏要叫百日红,非要霸占了不该属于它的目光,你说还可不可惜?” 她恬淡的神情下似有一丝恨意浮动,明亮的眸子里笼上一层杀气,仿佛要摧毁什么。 第43章 一个条件 裴季礼把花拢在手里,目光却是落在她身上,深邃的眸子里流动着几分笑意。 “开得好看的花,莫说百日红了,便是千日万日也红得。” “我是惜花之人,若能得这般明艳的花朵,自当珍之重之。” 苏云浅诧异抬眸扫了他一眼,随即生出几分怒意。 她已经放弃了以色拉拢他,这阉人还到头来说这些有的没的调戏,是在拿她当猴耍着玩吗? 一张芙蓉面被恼意撑得通红,明眸中怒色乍现,鲜活而又肆意。 裴季礼毫不怀疑的猜测,她此时可能想打他。 他难得良心发现把人惹恼了不好,于是收了玩味说起正事。 “娘娘打听禹城战事做什么?” 苏云浅将剪子一扔,拿帕子擦着手,“禹城乃边关要塞之地,若失守会带来很大麻烦,边关百姓们苦不堪言,更是会影响国之大运。” “本宫乃一国之母,关心一下江山安定难道不应该?” 应该,是太应该了。 裴季礼笑着点点头,揶揄道:“娘娘方才还说后宫不干政。” “本宫如何干政了?不过是了解一番情况,可并未插手。”苏云浅赶紧撇清,眼里已多了几分警惕。 果然是来 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人是奉命来试探她的吧? 裴季礼笑了一会便收敛了,“是,是,不过我有一些疑问,想要请教娘娘。” “请教本宫?” 苏云浅都忍不住笑了,奇怪的看着他。 脑子坏掉了吧? 裴季礼郑重点头,“依照目前形势,禹城失守乃是早晚的事,若真到了那一天,将要有一人临危受命率兵出征时,娘娘可有推举人选?” 禹城确实会失守,不止禹城,连着三座城池都会被蛮子拿下。 蛮子们进了城便开始烧杀抢掠,致使民不聊生,整整三座城池,逃出来的百姓竟没多少。 这一战中原元气大伤,最后率兵出征赶走蛮子的英雄,却是一个大家绝对想不到的人物。 苏云浅细细回忆着上一世的事情,可惜她只知道一些大事,具体如何却不了解,如今要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朝中将领个个都是枭雄,派谁去都很不错。” “若是都督大人觉得无人可担此重任,不如亲自挂帅前往?” “到时打了胜仗,少不得要得个爵位,都督大人可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个有爵位的宦官了,可称流芳千古。” 流芳千古这四个字此时 被她说出来,倒有遗臭万年那味儿了。 裴季礼确定了,她是真防备着他,主要原因便是不待见皇帝,所以厌屋及乌的也不待见他。 无妨,只要他们有相同的目的就好。 “娘娘高瞻远瞩,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定要好好感谢您。” 苏云浅转过身来,抬头认真的看着他,忽然展颜:“那不如我们打个赌?” “若都督大人出征凯旋,便算本宫赢了,你便答应本宫一个条件。” “若您输了呢?” “本宫不会输。” 苏云浅甩袖转身,只要她不去刻意破坏,既定的轨迹便不会有偏差,这场赌她赢定了! 到时有了这个承诺,后面的事情做起来也会更容易些。 她信心十足,裴季礼也实在不想打击她,于是顺从的点点头,“那我只好应下此赌了,若是娘娘输了,也答应我一个条件吧!” “行。” 苏云浅点头得干脆,反正她也不会输。 两人立下了赌约,沉香忽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见裴季礼也在还有些意外,刚想退出去却被叫住了。 “越发的鲁莽了,方才去哪儿了?” 沉香低头道:“外门上的小太监忽然来传得了新消息,奴婢 便去探听了,只是并无听得什么有用的。” 苏云浅转眸凉凉的看了裴季礼一眼,这就是你说引开人的小手段? 真是有够无耻! 裴季礼坦然看回去,一点也不以为耻。 计策有用就是好计,哪用管什么入流不入流? 苏云浅对此人的认知又多了一个层次,原来都督大人不止冷血无情,还无耻! 她平了平心情,才看向沉香,“方才慌慌张张的要说什么?” 沉香忙道:“静嫔整理了近日来的账册,说是宸妃卧床休养无暇顾及杂物,她一人又应付不来,便想请娘娘您先过目。” “呵。” 苏云浅冷笑。 她好不容易把这累人的差事推出去,囫囵转了一圈却又给她送回来了?真是晦气! 裴季礼拱手道:“既然皇后娘娘有事要忙,我就不多叨扰先告辞了。” “账本全送本宫这里来了,都督大人还要忙什么?不如留下来一起看账本。”苏云浅的声音凉凉的,显然很是不悦。 裴季礼眸色一转,神色有些讳莫如深,“娘娘确定?” 虽然这后宫他来去自如,但与宫妃待在一处还是有些不合礼数,万一叫旁人借机做了文章,可就不好听了 。 苏云浅一时恨得咬牙,这厮果然阴险狡诈! 她冷冷扫了他一眼,转身甩袖往外走。 管他滚不滚! 静嫔在外间已经等了许久,却依旧老老实实的站着,一点抱怨之色都不见,态度恭谨虔诚。 苏云浅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和善的道:“还站着做什么,且先坐下吧!” “多谢娘娘。” 静嫔行了一礼,等她在上首坐好,这才缓缓坐下。 太老实的人在宫里可活不下去,这么实诚的姑娘……要么是装的,要么活不久。 宫女端了茶来,苏云浅拿过一杯,轻缓的扣着杯盖,“内宫之事向来是由宸妃打理,若宸妃没空,还有她身边的女官可帮忙。” “若实在都没空,便放在那儿就是了,等宸妃好了自然会处理。” “你如今拿了账本来,本宫也没精力看,实在是累你跑一趟了。” 静嫔端着茶杯没喝,闻言只老实道:“宸妃娘娘已经看过账本了,让臣妾拿来给娘娘过目一番再定夺,省得出什么岔子。” “是吗?” 这可说得有意思了。 她不看还好,今日她若是看了,这账本定然会出什么岔子。 静嫔特意如此说,倒像是提醒似的。 第44章 身段不错 旭家为旭婉柔选的这个帮手,很有点东西啊! 苏云浅眼里顿时有了神采,坐直了身子抬手示意,“把账本都拿来。” 她是不屑理会内宫的琐事,但不代表就会任人算计。 静嫔拿来的账本不多,除了新入宫妃嫔们的安置开支,便是乾坤宫和永安宫的开支了。 明面上的项目并没有什么问题,各宫的开支都符合规矩,就是因宸妃小产多了些补品,这也在情理之中。 翻看了几页,苏云浅就把账本放在了一边,“本宫有些乏累了,账本还得看几日,待理清了再给你送去。” 猫腻肯定有,她得慢慢研究。 静嫔低眉顺眼的坐着,“娘娘若看完了差人知会一声就是,臣妾便过来拿,也省事些。” “都好。” 这等小事,无需你来我往的谦让纠结。 静嫔完成了任务,安静的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待她走了,苏云浅才又拿过账本细细看起来。 一直看到晚膳时分才看完了,纰漏确实有一些,或是那不老实的奴才从谋取了一些私利,也不算什么大事。 没有问题的东西,旭婉柔不可能费了心思叫人送来。 既是已经送来,少不得就还有 后手。 只是这账本的蹊跷之处在哪里呢? 苏云浅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秀眉微皱,眼里一片沉色。 不知过了多久,叠翠端了烛台进来,“娘娘,天色已晚,还是先摆了膳再去看账本吧?奴婢多点几盏灯。” 苏云浅这才恍然抬头,外面已经暗了下来,内室方才点上灯盏,明亮的烛光映射满堂,火苗的影子映下来在账本上跳跃着。 “大抵……问题就出在这里吧!” 苏云浅忽然心里一动,有了个猜测。 她起身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吩咐道:“不用摆饭了,去把本宫那身玄色衣袍拿出来,本宫要出去一趟。” “若是有人来,只说本宫已经歇息,不叫任何人打扰。” 看这架势,必然是有非常重要的事,叠翠不敢耽搁,赶忙服侍主子换了衣裳。 苏云浅戴上兜帽,将脸隐在袍子下,一把顺了所有账本便走了。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时辰,许多哨岗也正好交班,苏云浅顺着人少的地方走,倒也没引起谁的注意,顺顺利利的拐进了司礼监。 这里她上辈子来过几回,皆是因为后来狗男女露出了真面目,常常克扣乾坤宫的物资,无奈 她只能亲自来这等地方。 原是想找裴季礼这大都督求个公道,借势惩治内务府那群看人下菜碟的玩意儿。 只是她每次都来得不巧,从未遇见过他。 今日找到这里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若是裴季礼不在这里,她索性就去找别人。 前面的院子已经掌了灯,外面也没人守着,进了院子隐约可辨出其中一间屋子点了蜡烛,修长的影子映在窗户上。 不得不说,裴季礼虽是个阉人,但这身段半点也不差,大抵是他也习武的缘故,所以才没阉人那般的阴柔之气? 如今倒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苏云浅拢了拢兜帽,小心的看了一眼四周,快速往点着灯的房间走去。 敲了敲门,她静静等着里面的反应。 静寂的夜空旷得过分,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 苏云浅略微抬眸,一片精壮的胸膛撞入眼底,她下意识捂住眼睛,手却留了个缝儿,“为何衣裳都不穿好!” 成何体统! “皇后娘娘?” 裴季礼听出了她的声音,拢衣裳的手一顿,反是把衣裳扯开了些,转身往里面走。 “我正在擦身子,一身的水气 捂着了不好。倒是皇后娘娘今日怎么有闲心驾临这等地方?” “深夜私会太监,嗯?” 苏云浅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觉得他这语气有些诡异。 嘲讽的语气里似乎还有几分勾人的意味,被他这般醇厚的声音说出来,倒好像他是捉奸的那一个。 这分明是个太监,但又与旁的太监都不同。 苏云浅撇开头,“此次来找你,自然是请你帮忙。” “哦?”裴季礼回过头来,眸色更深了几分,“不知是什么忙,还要劳烦皇后娘娘亲自跑一趟。” 苏云浅拿出那些账本,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这些都是内宫开支的账本,本宫查看了一番并无大问题。” “不过本宫未曾管理过内宫事物,许多事情也不懂,不知是否有忽略之处。都督大人掌管内宫事物这么久,该是要比本宫懂些。” 他是内宫侍卫大总管,还兼管着内务府各项事宜,对内宫的账本自然是要熟悉些。 不过裴季礼却没应,他随手找了件外袍穿上,看也没看那账本一眼,“内宫事物都由宸妃处理,我也未曾插手过,恐怕也不懂其中门道。” “不懂便不懂罢。” 苏云浅并未 失望,反倒是不自觉的往他袍子里瞄了一眼。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对劲,她才转身去翻看账本。 “本宫知晓都督大人手底下有些人才,想请都督大人帮一个忙。” 裴季礼这回倒爽快,“我这里确实有几个不错的账房先生,这几页账本费不了多少时间便能看完。” “不,不用看了。”苏云浅摇头,“都督大人找个会写字的,替本宫把这账本原原本本的誊抄一遍,一定要做到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对,足以假乱真。” 裴季礼挑眉笑了,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造假账本,皇后娘娘可知何罪?” 苏云浅疑惑:“怎么造假了?” 她可没有改动账本的任何一个字,只是多做了一个备份罢了。 至于多的这份有什么用,就要看宸妃那边出什么招了。 裴季礼神色微动,上前去拿过一本账本翻了翻,“这账本并无什么大问题,宸妃命人送去给皇后娘娘,兴许真只是想让你过目一番。” “小心驶得万年船。” “行。” 看她还要坚持,裴季礼也不多说,干脆的接下了这个差事。 他也想看看,宸妃怎么在这账本上做文章。 第45章 没有账本 账本也没多少,第二日裴季礼就送去了乾坤宫。 想是刚陪着皇帝上朝回来,还穿着绛紫的朝服,衬得他身量修长有力,就是严实端正得很。 苏云浅眸光一闪,不期然想到昨天晚上见到的景象,耳朵不由爬上了一丝粉红。 她竟怎么想到那里去了! 一抹懊恼爬上眼眸,苏云浅赶紧把账本拿过来,逐一对比了一番,发现果真做得一模一样。 “都督大人手底下果然还是能人多,这何止以假乱真,简直比真的还真了。” 裴季礼悠然背过手,“皇后娘娘满意便好。” 请了人家帮忙,苏云浅也不白承此情,转头命人取茶叶来,“本宫请都督大人喝茶。” “不了。”裴季礼却是拒绝了,“禹城战事已起,近日来陛下忙得焦头烂额,我得随侍左右,以供差遣。” 苏云浅诧异看过去,“禹城就打起来了?” 按照前世的轨迹,蛮子在试探过后,会先派一小队先锋进攻,这一波以少打多自然没能占到便宜,直落荒而逃。 禹城守将权当打了一回胜仗,当即传了捷报回京邀功。 也是因此,薛宁玉彻底歇了增援的心思,不打算往 禹城补充新兵了。 但是好景不长,禹城还没能修整过来,蛮子的大批人马来袭,打得禹城将士们丢盔卸甲。 禹城守将更是做了逃兵,一路躲躲藏藏的才回了京都。 也是因此一战,中原连失三城。 但如今听裴季礼透露的意思,蛮子似乎并未像前世那般进行试探,而是直接开打了? 这样一来,禹城守将岂不是不会做逃兵了。 少了一个可以利用的点,苏云浅颇有些遗憾,不过也无需一直纠结,只掩盖了眼里的情绪。 “既然如此,那就不耽搁都督大人了。” 裴季礼冲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苏云浅低头对比查看了两份账本,将原版放到一边,喊来沉香:“命人去库房挑选一些衣裳料子和首饰,按照品级份位分好,每处都送一份去,永安宫也不要落下。” “这账本与赏赐一起顺路给静嫔,只不要声张就是了。” 新人入宫,她这做皇后的合该给些赏赐,当初宸妃来她没给,如今也和其他妃嫔的赏赐一起补上。 面子上的功夫做个周到,只叫人挑不出错来就好。 待沉香领命离开,苏云浅才拿过誊写的账本,用朱 砂笔将有纰漏的地方都做了标记,才抬头喊叠翠,“将凤印拿来。” 叠翠找了凤印捧过来,见到桌子上的账本,不由埋怨道:“沉香怎么连账本都忘了拿,这般丢三落四活该要多跑一趟!” 苏云浅拿出凤印沾了印泥,往账本上一盖。 盖好一本给她看,“你好好看看,是不是她没拿走?” 叠翠捧着看了半晌,也没看出端倪来,不过她一向稳重,此时觉得奇怪也不再嚷嚷了。 若是沉香真忘记了拿,主子应该吩咐人给她送去,又如何会悠然的加盖凤印? 苏云浅把几本账本都盖上了凤印,交给叠翠好生收着,“吩咐宫里人注意着,等静嫔过来拿账本时,便将这些给她,就说本宫已经查阅无误,加盖了凤印,可以入册了。” “沉香送去的那些……” “你糊涂了么?沉香分明是去给各宫送赏赐,还能有什么?” 苏云浅好笑的看了叠翠一眼,叠翠顿时心领神会,连忙点头道:“奴婢懂了,待沉香回来奴婢也会叮嘱,请娘娘放心。” “你做事妥帖,本宫自是放心。” 一切准备就绪,就看旭婉柔那里何时作妖吧! 沉 香按照吩咐挑选了不同的赏赐,先去我永安宫和静嫔那里,这才往其他妃嫔处送去。 送完最后一个回来的路上,还正好遇上了薛宁玉,便解释了一句。 “皇后倒是有心。” 薛宁玉的神色有点奇怪,眉头皱起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吩咐,“你回去与皇后说一声,朕去乾坤宫用午膳。” 恐怕娘娘并不想请您用午膳。 沉香心里想了一句,但面上还是恭敬应下,赶紧小跑着回去报信了。 薛宁玉在原地站了会儿,目光扫向身边的裴季礼,“皇后做事倒是稳当大气,但朕总觉得有些奇怪。听说季礼常去乾坤宫,可有察觉什么端倪?” 裴季礼拱手道:“皇后娘娘大多数时候都在修剪花草,若不然便临窗作画,要不就是躺着歇息,倒也没什么其他动作,便是苏家人也很少进宫来。” 她就是一个闲散皇后,明面上看着被夺了掌宫之权,但因靠着娘家的势力,过得倒越发悠闲了。 便是这般悠闲姿态,叫她满足又惬意,竟也没有争宠夺权的心思。 这般听话的皇后,正是薛宁玉所想看到的,但是此刻他听了却并未觉得有多满意 。 心里升起一阵烦躁,薛宁玉想了想转身往乾坤宫的方向去,随口吩咐裴季礼,“今日左相进宫了,你着人好生接待着,宸妃才刚小产受不得闹,叫左相体恤些。” 裴季礼眼里闪过一抹嘲讽之色,颔首应下,转头吩咐手底下人去安排。 薛宁玉或许对旭婉柔有几分真情,也因此更亲近旭家,但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权力。如今旭相在朝堂上势头日渐猛烈,怎能不让皇帝担心? 他可以把宸妃当金丝雀一般宠着,但是不希望宸妃的娘家对皇位产生威胁,所以也会多防备几分。 真爱尚且如此,也难怪对皇后娘娘这枚棋子更残忍了。 只是他还不知道,皇后这枚棋子也不是那么好拿捏。 看着帝王匆匆离去的背影,裴季礼虽在笑着,眼神却是越发的冷。 沉香一路小跑回了乾坤宫,将皇帝要来的消息带到。 苏云浅眉头一皱,“他来做什么?” 看看时辰还没到午膳时候,再去御膳房吩咐也来得及,倒是不费什么事儿,就是有点倒胃口。 沉香喘匀了些气息才继续道:“奴婢去永安宫时,听到消息左相进宫了,或许与之有关。” 第46章 左相进宫 这个节骨眼左相进宫…… 难不成还得把宸妃落水之事提起来算账? 正思忖着,外面已经传来了通报声,皇帝提前来了。 苏云浅忙收起了眼里的厌恶,待薛宁玉进来了,才当着他的面吩咐沉香去御膳房知会一声,选几样皇上爱吃的菜送来。 “最是那道松鼠桂鱼,要那位孙大厨亲自做,皇上才是爱吃。” “皇后有心了!” 薛宁玉一进来便听到这般吩咐,心里不由一动,原本的那点疑虑也消了七七八八。 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着他,连他喜欢吃什么都记得这般清楚,可见总是时时放在心上的。 苏云浅转身行了一礼,笑道:“皇上难得来乾坤宫用膳,臣妾自然是要安排周到了,也好让皇上吃得尽兴。” 前世她真情实意的爱着这个男人,事无巨细全都了解得清清楚楚,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又不难。 不过是利用已知的信息做做戏罢了。 薛宁玉只觉得她在暗暗抱怨,轻叹一声道:“近日来发生了太多事情,朕也有些繁忙,是冷落你了。” “今日朕便陪着你,你看可好?” 他上前拉她的手,温柔中还带着几分亏欠的歉意 。 苏云浅心里呕得很,盯着那只手,恨不得拿刀给他剁了! 就是这只手,拿着剑指着她,对她说:“贱人,不识好歹!” 然后一剑送过来,结果了她的性命。 所以这一世,她当要识时务些。看破他这些虚情假意后,只觉得他的触碰都让她无比的恶心! 且先虚与委蛇着,再想个法子把人赶走。 不过不等她想到法子,他们才用完了午膳,永安宫那边就来人了,说是宸妃有要事要请皇上过去。 左相今日也进宫了,如今又来叫薛宁玉, 是他们要谋划什么? 苏云浅觉得不对劲,多问了一句,“到底是什么事,非要请皇上过去?” 她本事想多探听一些,但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却像是皇后在跟妃嫔吃味争夺皇上一般。 薛宁玉心里舒坦了些,为了做做样子,便也跟着问道:“皇后问你呢,到底是什么事这般着急?” 传话的太监面露为难的看了眼皇后,这才支支吾吾道:“好像是……账本,宸妃娘娘说近日来的账本都是皇后娘娘亲自过目,但似乎出了些问题……” 账本出问题了? 薛宁玉当即黑沉了脸色,如今宫里宫 外各种事情忙成一团,内宫账本这等小事却还要出岔子,不是存心添乱么! 然而还不等他发火,便听苏云浅诧异道:“近日的账本静嫔才送来没几天,本宫还差一点儿才能看完,如今正搁在书房里呢!宸妃说的账本是什么账本?” 传话的人傻了,他就是个传话的,哪里知道什么账本? 薛宁玉也奇怪极了,“账本还在你这?” 苏云浅一边点头,一边冲叠翠使眼色。 叠翠会意,麻利的把账本拿了过来。 “陛下来看看。” 苏云浅拿起一本翻开,指给他看。 “这本是永安宫的开支,臣妾都已经看过了,安排得很是合理,并无什么问题,便给盖了凤印。” 薛宁玉垂眸看去,果然见账本上条条目目都列得很清楚,稍有不合适的地方也被她用朱砂笔做了勾画,而后盖上了凤印。 做得很是周到,并无不稳妥之处。 既然在这里看到了账本,薛宁玉便也升起了同样的疑惑,“宸妃说的账本是哪里的?” 见传话的人解释不清楚,他的脸色又沉了沉,犹豫了一下还是甩袖往外走去,“朕去看看!” 苏云浅并不觉得意外,只是赶 紧冲沉香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那个传话的太监。 沉香会意,把准备跟着离开的传话太监拦住,寻了个借口拖到一边去拘着,叫他不能回去通风报信。 苏云浅斜睨了一眼,浅浅的笑了笑,“小公公且先喝杯茶再走。” 又回头叫叠翠,“拿好账本,随本宫去永安宫开开眼界。” 今日皇后给各宫都送了赏赐来,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瞧着不过一份心意罢了,旭婉柔却很是瞧不上。 “尽送些破烂来,当本宫是那外头的乞丐了!” 正说着,便传静嫔求见。 旭婉柔收了嫌弃,这才命人叫静嫔进来。 静嫔捧了账本,恭敬的呈上来,“皇后娘娘已经把账本都送过来了,正如娘娘所料,皇后娘娘在有些纰漏的地方都做了批注。” “皇后娘娘倒是细心。” 旭婉柔眼睛一亮,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拿了一本账本翻起来。 账本里有些地方被朱砂笔做了批注,鲜红的颜色格外突兀,很有几分刺眼。其中永安宫的账本批注最多,乾坤宫的倒是寥寥几笔。 翻看了几本,确定账本都如她所想的没有问题,旭婉柔才命人收了起来。 “这 些日子你帮着本宫处理这些琐事也辛苦了,正好本宫这里有些赏赐,权当是犒赏妹妹,还望妹妹不要嫌弃才好。” 她使了一个眼色,让人把皇后才赏下来的东西拿出来,转手就送给了静嫔。 静嫔接过东西,一眼便认出它的来头,垂下的眸子里讽刺一闪而过,还是规矩的行礼接受了赏赐,欢欢喜喜的拿着东西离开了。 旭婉柔不屑的眼神送了出去。 这点东西就笼络住了,果然是个没眼界的庶女。罢了,这种棋子只要听话就好! 才坐了没一会儿,左相便进宫了。 旭婉柔神色一僵,整理了衣裳才出宫迎接,“爹爹今日怎么来了?皇上可知道……” 左相沉着脸点了点头,径直往里走。 “如今禹城战事有变,那边的形势不太好,朝堂上争论不休,但陛下可能还是会偏向主战派。” “蛮子虽然来势汹汹,但这青黄不接的时节,他们也没多少存粮可供战争,只要我朝汹涌追击便能取得胜利。” “所以此次带兵出征的将领,定能博得一身荣耀归来。” 旭婉柔听得有些糊涂,“爹爹打算让谁去?据我所知朝中武将没几个与我们……” 第47章 账本的问题 原本是想拉拢骠骑大将军,选秀之前旭婉柔特地把骠骑大将军之女的画像放到了前面,确保皇上能一眼看中。 谁知道不知哪里出了岔子,骠骑大将军之女竟连进宫的机会都无。 如今入宫的这几个,还是文臣之家比较多,倒是有几个和武将沾边的,权势却又还不够。 就算她有心想扶持推举,那也不够格啊! 看似一块大肥肉,没点能力的人去吃只会噎死,那反而会令旭家结仇了。 旭婉柔紧拧着眉头,“爹爹可知皇上是何打算?” 宫女上了茶,左相端起抿了一口才道:“禹城还未失,朝中诸多大臣的意思是与之议和,目前皇上也有这个意思。” 然而战场上局势千变万化,今日看来可能还好,谁知明日会不会就严重了呢? 所以不管是哪种情况,他们都要做两手准备。 “皇上还是在等禹城的后续战报,不管是战是和,你有机会不妨探听一二。” “若是议和便推举礼部的李司长去,他是李大学士的旁系侄子,若能做好这一差事,便当是旭家送给李大学士的诚意。若是做不好,正好借机对付李家。” 近日科考在即,李大学士任 主考官,若是等科考顺利完成,朝堂之上的新官便全是李大学士的学生,李家怕是要借此与左右相平起平坐了。 一个苏家还没能对付明白,再来一个李大学士,对旭家可没好处。 旭婉柔点点头,又道:“若是陛下主战呢?要不推举骠骑大将军,也算是送一人情。” 左相却是摇了摇头,眼里露出几分恶毒之色,咬牙道:“若要出征,你便推举苏家老二。” “他前些日子剿匪大获全胜,正是风头盛的时候,想必皇上也还记得他。” 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推举出来也算合情合理。 只不过这等好事要落到苏家头上,旭婉柔又诧异又不解,“那是皇后的二哥吧?爹爹为何要送这么大一个人情给他们?苏家那几个可没皇后那么蠢,个个都不好糊弄!” 只有皇后从小被宠着长大,养得天真娇纵,才会被皇上几句花言巧语就蒙骗了。 左相闻言冷笑一声,“打了胜仗又如何?便是有封侯的战功,他也得有命回来领才是。” “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个把人可不是稀罕事。” “你且按照我说的去做,后面的事我自会安排妥当。” 旭婉柔听明 白了,缓缓点头。 左相交代了这些便出宫了,旭婉柔也不想耽搁,当即就问起了皇帝的行踪。 “皇上在乾坤宫用午膳,身边伺候的公公透露,可能今天皇上都要待在那里。” 旭婉柔脸色一沉,“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倒是把皇上给绊住了。” 宫女垂头站在一边,根本不敢接话茬。 旭婉柔眼里的嫉妒越发浓郁,脸色更沉了几分,目光像是要杀人一般,一会儿之后才平和下来。 “把方才的账本拿过来。” 宫女忙去拿了账本,又按照吩咐去书房拿了毛笔过来。 旭婉柔挥退所有人,从梳妆盒子底下摸了一个小纸包出来,将里面的药粉倒进茶杯里面和匀了。 等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拿起毛笔沾了茶杯里的水,翻开账本,在有朱砂批注的地方划过。 纸张迅速被晕染开,上面的字迹也晕做一团,很快墨色却不知被什么东西吞噬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按照同样的法子把所有账本有批注的地方都划了一遍,然后放到一边晾干。 如今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太阳也很不错,纸张晾会儿就全部干了。 就如同那些墨色莫名消失一般,晾干 后的纸张上,又莫名出现了字体。 旭婉柔翻看了一遍,把账本抚平整理好,才叫了个小太监进来,“去乾坤宫请皇上来,就说本宫有关于账本的要事要说。” 一个棋子皇后,也想霸占着皇上不放?她不允许! 传话的太监才去了一刻钟,外面便传来通报,皇帝来了。 旭婉柔眼中露出喜色,亭亭皎皎的迎了上去,“给皇上请安。” 薛宁玉扶了她起身,顺势搂着往里走,“怎么想起来看账本了?你这身子可是养好些了?如今后宫既有人帮着你处理这些琐事,便只管养着就是,何必如此操劳。” 虽是责怪的话,语气里却全是关心。 旭婉柔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是一副为难,“臣妾也不想操劳,原本是想着有些精神了,便随手翻看两页账本,也算不得什么劳累。” “谁曾想臣妾不过几天没管理内宫事物,账本竟就乱成了那般。” “本来想着偷个懒,还特意叫静嫔把账本送去乾坤宫,让皇后娘娘提前检查一遍,权当是提前熟悉了,省得日后接管时手忙脚乱。” “谁知道皇后还写了那些批注!” 说到这里,旭婉柔声音里都带上 了哭音,委屈又气愤。 薛宁玉来之前已经在乾坤宫看过账本了,上面的批注也扫了一眼,写得合情合理,并无什么问题。 而是据皇后所言,账本还在乾坤宫没有送过来,怎么宸妃就已经知道上面的批注了呢? 有些奇怪,也不知问题出在了哪儿。 以前薛宁玉最是心疼旭婉柔这般温柔的隐忍,今日听着却觉得有几分烦躁,神色中不由带了几分出来。 “你在哪儿看的账本?” 旭婉柔急着告状,便没注意这细微的变化,转身去拿了账本出来。 “今日才送过来的,臣妾这才翻了一两页,可这如何看得下去!” “皇后娘娘驾到——” “怎么了?宸妃是看什么看不下去呢?” 苏云浅轻快的声音与太监的唱喝声几乎同时响起,还不等旭婉柔反应,她人就已经走了进来。 同时薛宁玉也看到了账本上的批注“价格有虚,数量过多。” 批注简洁明了,他之前看的也是这样。 乾坤宫那本批注的地方记录的乃是二两银子一斤的鸡蛋一百斤,而这里的账本记录的则是一百两一根的人参两根。 这个价钱的人参,倒也买不到什么好年份的。 第48章 苛刻的皇后 都知宸妃小产正在养身子,用几株人参补补那是人之常情,只有用最好的,哪有用次的道理? 从这账本和批语看来,皇后实在有些苛刻了。 若薛宁玉没有先在乾坤宫见过账本,此时定然要发怒,坏就坏在同样明目的账本他已经见过一本了,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 “想是以前的账本,宸妃看错了吧。” 他摆手冲宫女示意把账本拿走。 不管宸妃此举是设计为何,都得是他们二人关起门来合计,而不是被苏云浅堵在这里对峙。 一旦宸妃落了下风,打的不仅是她的脸,也叫他为难。 然而宸妃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先一步拿起了账本,笑着冲苏云浅行了一礼。 “臣妾小产以来身子抱恙,各宫的账本便送去乾坤宫给姐姐看了。” “臣妾怕有什么疏漏,重新看了一遍,也见到了姐姐给的批注,想来这其中有些误会。” “永安宫各处的份例向来都是严格按照宫规分配,并无什么逾越之处,臣妾每天都要打理内宫事物,虽事多繁杂,却也严格要求宫人勿要出错。” 她才是这后宫的主人,打理整个内宫事物,不说有功劳那总 有苦劳吧? 都这么劳心劳力了也没给永安宫从中捞好处,可见是有多么兢兢业业了。 旭婉柔的目光里透着几分得意的恶毒,她紧紧盯着苏云浅,便忽略了一旁的皇帝,自然不知他神色已经是沉了下来。 酝酿了一番情绪,旭婉柔便掩面发出几声抽泣。 “落水确实是臣妾不小心,更不该如此伤了身子,然事已至此,臣妾也不能再怨了谁,只是想赶紧养好身子侍候皇上,能继续为姐姐分忧。” “是臣妾身子不争气,只有那人参灵芝才能养几分精气,这才斗胆花费了。” “姐姐若是觉得不妥,臣妾往后不吃了便是。” 等她说完,薛宁玉的脸色已经黑沉一片。 旭婉柔回头来终于看见了,只以为皇帝在为皇后的苛刻生气,也并未多想,而是期期艾艾的依了过去。 “皇上……” 薛宁玉黑沉着脸,下意识看向苏云浅那边。 却见她似笑非笑的正好看过来,眼里的揶揄再明显不过。 然而那般眼神却也是转瞬即逝,她又换上一片茫然和疑惑,“宸妃为何如此说?” “你既是为皇家孕育子嗣而伤了身子,便是龙肝凤髓也吃 得,几根人参罢了,你自己掌管着内宫事物,拿出来吃也就是了。” “本宫一向是不过问这些的,何时说你的不是了?” 她特意强调了一下孕育子嗣,虽然宸妃这子嗣也没能孕育出来,并且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孕育了。 这么一说出来,看似关心的话,听在宸妃耳朵里倒是挖苦了。 旭婉柔心头火起,眼底的恶毒隐隐浮现,很快又被她压下去,换回那副温柔可怜的模样。 “皇后娘娘想是贵人多忘事,自己在账本里写的批注,如何就忘记了?” 来了来了,总算是又说到账本了。 苏云浅嗪着一抹笑意,先扫了薛宁玉一眼,才将目光转回来,疑惑道:“本宫方才进来就听你说起账本,这账本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 旭婉柔顺势把账本递过去,咬唇做委屈状,“都是为皇上分忧,臣妾也并未觉得如何委屈,只是想请姐姐多体恤一些。” 苏云浅接过账本,眼里溢出一丝冷笑。 古往今来可没有再比她体恤人的皇后了,连掌宫大权都让出去了,还能如何体恤?难不成还得她亲自端茶倒水的侍候? 狗男女良心是没有,野心倒 是一大堆! 账本一事,苏云浅正好想看看旭婉柔怎么算计,这会儿拿到手上,她便仔细翻看了一遍。 这是永安宫近日来的开支账本,每一项看着都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反而都是那些朱砂批注。 结合账目起来看,朱砂批注确实是很苛刻了。 这些批注确实都是她亲手所写,账目虽然不能一条一条都记得清清楚楚,但也不至于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账本被动了手脚,这便是旭婉柔的算计了。 苏云浅一页一页的翻看着,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旭婉柔的脸色,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恶毒,心里更加确定了。 旭婉柔故意让静嫔送了账本去乾坤宫,明面上做得贤惠又懂事,实际上已经在账本上做了手脚。 就是不知她是用了什么法子改变了账本上的内容,又或是什么偷梁换柱的小伎俩? 想着苏云浅翻看了一下账本的背面,那里有一滴朱砂红,是她特意点上去做的记号。 虽然很显眼,但因是最后一页,也不会有人关注到,所以这账本还是原先的那本,只是不知旭婉柔用了什么法子把账本上的内容改变了。 苏云浅原本只是 想治她一治,但她若还有这种可随意改变账本内容的法子,不揭穿可真是要后患无穷了。 “静嫔送去的账本还在乾坤宫,本宫还没看完呢,记录的也是宸妃落水休养以来的账目。” “如今宸妃这本也是如此,怎么宸妃平日里做账都有做两份的习惯吗?” 旭婉柔心里一跳,当即变了脸色,“你说账本还在乾坤宫?怎么可能,分明今日一早便让沉香送去了静嫔那里!” 苏云浅皱了皱眉头,“宸妃是不是记错了,沉香今日跑了许多地方,给各宫妹妹们都送去了本宫的赏赐,自然也去了静嫔那儿。” 但没有送账本! 看着她唇角似有如无的笑意,旭婉柔忽然意识到被耍了,但还是不死心,强自平静下来。 “皇后娘娘既然说账本还在乾坤宫,倒不如取来与臣妾这里的对比一番,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就算提前察觉端倪造了假的又如何?账本都是她亲手所写,只要拿来看一眼,是不是她的字迹一眼就能看出。 到时候造假账本的罪名,可比苛刻宫妃的名声难听多了! “好啊!” 苏云浅爽快的点了头,转身便吩咐人回去取账本。 第49章 你的才是假的 旭婉柔见宫人已经去取了,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掩饰不住,转眼却又善解人意的开口道:“皇后娘娘何必与臣妾置一时之气。” “便是严苛了些又如何?何必还要拿个假账本来糊弄人。” 苏云浅看了一眼薛宁玉,此时宫人奉了茶来,她便坐下悠然品茶。 “皇上也莫要着急,这永安宫里的茶很是不错,香醇提神,可不要错过了。” 宸妃口口声声控诉她这做皇后的苛刻了永安宫,却连随意招待人沏的茶都是价值不菲的好茶,实在是不知哪里被苛待了。 薛宁玉此时才没心情喝茶,他一开始只猜测是宸妃为了对付皇后而使了什么小伎俩,虽然恼怒她计划不周全会连累他丢人,但要是能糊弄下去给皇后泼点污水也不错。 是以他虽然不怎么高兴,却也没有阻止,就是沉着脸在一旁看着。 但现下这个发展,让他察觉了些不对劲。 两份账本,持有两方都笃定自己的是真的,但事实是必然有一份为假。 若皇后手上的是假,那没有任何疑虑了,他可顺势治皇后的罪。 但假的若是宸妃手上这份……那就得好生研究研究了。 宫女 腿脚利落,没多久就拿来了账本。 苏云浅示意她把账本放到小几上,将记录永安宫的那本翻出来,径直翻到写了批注的那一页摊开。 “皇上且来瞧瞧,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薛宁玉拧着眉上前扫了一眼,这账本上盖着凤印,所批注的地方也是合情合理,确实没得挑理的。 目光往旁边一扫,同样的账本,同样的批注,偏偏就是记录的条目不一样。 宸妃拿的那份只有朱砂批注,却是没有凤印。 若是拿去朝堂叫大臣们裁断,也只会更相信盖了凤印的那份。 这一遭宸妃并不占理,怕是反被耍了一道。 薛宁玉按下猜测,转头看向宸妃,“且问问是不是宫人把旁的月份账本拿了来,朕看你这是病得糊涂了,竟是没仔细看看。” 他有心包庇,三言两语便要将此事糊弄过去。 然而旭婉柔却不甘心,她是没想到苏云浅真能拿出账本来,扑上来便抓了一本看起来。 “不可能,这是假的,假的!” 苏云浅在一旁看得好笑,掩下眼底的幸灾乐祸,她不解的皱起眉头,“这账本都是宸妃一条一条亲自记录上去的,怎么如今连自 己的字迹也不认得了吗?若是不相信,且比一比不就明了?” 叠翠上前抢过账本,从第一页翻起,展示在众人面前。 第一页的账目并无任何批注,所写的条目也一模一样,字迹更是不用说,一看便知出自同一人之手。 两本都是真的,至少皇后那里不存在造假。 那宸妃手里这本…… 她重新写一本账本自然不费事,写到关键之处改一改也没人知道,但是那朱砂批注又要如何原原本本的也添上去? 因为有此疑虑,薛宁玉还特意对比了一下朱砂批注的笔记,发现也是一般无二,心里的疑团不由更大了。 苏云浅也凑过来“咦”了一声,“本宫看着前面的条目倒是相同,可不像是拿错了月份,怎么旁的都一样,偏偏写了批注的就变化了呢?” 按照常理,宸妃要誊抄两份账本,最好改动的是没有写批注的地方。 但是她为了让皇后洗不清,偏偏特意选了写批注的地方动手脚。 谁知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更叫她不知如何圆谎了。 旭婉柔着实没想到会是这样,她脸上的表情一点点皲裂,眼底的愤怒差点喷薄而出。 她死死 地盯着两本账本,“这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有两本账本,明明静嫔送过来的……” 薛宁玉趁机道:“静嫔换了账本?” 这是要祸水东引了。 狗男女狼狈为奸,早知不好对付,苏云浅也没打算凭借此事便让薛宁玉对旭婉柔下手,此时听薛宁玉口出包庇之语,心里更是一片了然。 无痛,无恨,只有悄然而散的冷意。 真是一对情真意切的贱人呵,那便看看你们之间的信任能有几层,这独一无二的偏爱包庇能来几回。 苏云浅拿走盖了凤印的账本,大方的笑了笑,“想必是哪里出了岔子,才将这账本弄混了吧。” “宸妃这段时间身子也虚弱,看账本确实也费劲,看岔了也正常。” “本宫虽也病了一场,如今也未好全,但索性眼睛还算明亮,脑子也未曾糊涂,批注过的条条目目都记得清楚。” “要不然还真要被这误会冤枉了。” 她失望的叹了口气,手扶上额头。 “账本看多了确实头疼,本宫也没那精力继续管了。” 苏云浅摆摆手,示意叠翠把未盖凤印的那份账本顺走,这才叹息着寻了借口离开。 她倒要 看看这份账本有什么猫腻! 薛宁玉还以为苏云浅会借此机会拿回掌宫之权,没想到她竟是摆摆手继续做了甩手掌柜,心里也不由松了口气。 只想到账本的事,他皱眉看向旭婉柔,便也没注意苏云浅顺走了什么。 “账本是怎么回事?” “陛下,我……” 旭婉柔抬头触到他审视的目光,心里一惊,一股难堪和恨意一齐涌了上来,当即红了眼眶。 这一切都要怪苏云浅那个贱人! “臣妾也不知道为何就多出了一本账本,今日静嫔分明已经把账本送了回来,臣妾也仔细检查了,就是送去的账本无疑。”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放心大胆的开始后面的计划。 谁知道苏云浅那蠢东西竟也留了后手! 一想到此,旭婉柔心中又是一阵暗恨,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拽破了,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狰狞。 薛宁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不知是何种情绪,半晌后才沉声道:“既是在休养,便索性松快一些,不要再去管账目了。” “陛下!”旭婉柔惊愕抬头,又慌忙掩去了讶色,垂眸委屈道:“臣妾也是想为陛下分忧,未曾想到……” 第50章 老实的静嫔 “朕知道。” 薛宁玉轻叹一声,到底还是没舍得惩罚她。 “目前苏家在朝堂虽有收敛,但地位却是越发稳固,皇后又并无什么错处,若要撼动他们并不容易。” “你若逼得急了只会更快露出马脚,若叫苏家察觉了什么端倪,咱们便是要功亏一篑了。” 如今日这账本之争,在皇后拿出账本时,旭婉柔就该识趣的收手,也不会引得后面那阵难堪。 再有什么,他们私底下商议就是,何必在苏云浅面前丢脸? 虽没有惩罚,话里话外的责怪之意却叫旭婉柔听得十分难受。 “臣妾也没想到她会留有后手,还提前伪造了账本。” 薛宁玉眉头一皱,“你确定她的账本是假的?” 旭婉柔其实也没能辨认出来真假,但她确确实实只写了一份账本,并且可以肯定自己手里的是真的。 虽然不知皇后手里那份怎么回事,但旭婉柔还是笃定了那就是假的,于是肯定的点点头。 又继续煽风点火道:“不知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仿得这样像!” “她身边有这样的能人,只会后患无穷!” “今日使人伪造了账本,谁知道往后会不会仿了陛下的笔记伪 造些旁的……” 旁的什么? 出自帝王笔迹的东西,不管是密信还是圣旨,都大有用处。 薛宁玉的脸色更沉了沉,眼底已氤氲了一片杀气。 任何能威胁到他皇位的人都该死! “朕会去查,你先不要打草惊蛇。” 事关重大,越是乱不得,薛宁玉狠狠磨了磨后槽牙,眼神冰冷如同一条吐信子的毒蛇。 不管苏云浅身边有什么能人,待他查出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成功挑起薛宁玉对苏云浅的怒火,旭婉柔心里一阵快意,软软的挨了上去,“臣妾都听陛下安排。” 她这般听话,让薛宁玉觉得心里一阵熨帖,低头与她耳鬓厮磨了好一阵。 然而旭婉柔小产后身子还没养好,此时薛宁玉被挑起了火,却又不能再做什么,心里不免一阵烦躁。 “陛下,臣妾……”旭婉柔咬牙,手攀上君王衣领,打算豁出去了承这一份宠爱。 意乱情迷之间,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娘娘,静嫔娘娘来送今日的账本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旭婉柔直呼晦气,脸色差点要绷不住。 却是没注意到薛宁玉在听到账本二字时,眸色深了深,他顺势 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朕去看看。” “陛下!”旭婉柔大惊。 人都到她床上了,中途却被人抢走,传出去岂不是要叫后宫妃嫔笑话! 薛宁玉回头看向她,“你身子不好,早些歇息吧!这些日子也无需操心账本的事了,且等身子养好了再说。” 之前没说完的事,这会儿终究是安排妥当了。 旭婉柔待坐在床上,心底的嫉恨和愤怒一阵阵袭来。 贱人!都是贱人! 此时静嫔安静的等在廊檐下,她今日穿着一身天青色长衫配鹅黄马面裙,衣襟上系着环佩五彩绳结禁步,彩绳留得有些长,随微风飘飘袅袅的动着。 娴静乖巧,又少了那些老妇人的古板老练,看得薛宁玉心中一动。 方才在殿内没被压灭的火,此时又全被勾了出来。 “爱妃等许久了?” 他踱步过去,自然的抓起静嫔的手,牵着她往外走。 静嫔未料到君王对她会是这般态度,错愕的抬头看了一眼,触及君王沉稳的俊颜,她迅速低下了头,顺从的任由他牵着往外走。 薛宁玉是有些急色了,今日这一桩桩烦心事令他不快得很,急需要赶紧发泄。 初时对静嫔也确实没有半 点怜惜,待那火气发泄了大半去,低头看到静嫔倔强承受的模样,不由还升起几分怜惜。 “朕与宸妃说过了,她这些日子静心休养,你便受累些帮着处理好内宫事物,每日把账本给她过目便是。” 这是闹了什么矛盾,竟是夺了宸妃的掌宫之权? 静嫔心里惊愕极了,却是不敢表露半分,只软软的接了差事。 这边一片旖旎,乾坤宫却是安静得出奇。 沉香和叠翠两个互相使着眼色,却都不敢上前去打扰。 自主子从永安宫回来,便捧着账本一直看,半天都没见翻过一页,也不知看出什么端倪了。 “娘娘?”叠翠还是走过去试探,“天色将晚,可要先摆膳?” 苏云浅从账本里抬起头来,眼神有些咪蒙,“摆吧!” 低头又看了一眼账本,她才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随口询问道:“永安宫那边还有什么消息传来没?” 沉香忙接话,“这个奴婢倒是打听了,皇上也没在永安宫待多久,便跟着静嫔去了,这会儿还没出来。” 哦?旭婉柔竟都被抢人了? 苏云浅挑眉,眼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这个静嫔……是个有本事的哈?你们且去 查查,她往日在娘家是如何。” 若她没记错,静嫔才是旭婉柔自己选的帮手。 看着确实老实巴交的,勤勤恳恳的被旭婉柔差遣着,连送账本这等事情都交给她了,实在是颗好棋子。 谁又知道这棋子竟然还有几分本事,不声不响的就敢从主子手里抢人呢? 此刻旭婉柔一定要气死了吧? 真是报应! 想到这里,苏云浅便觉得一阵舒爽,感觉今天能多吃一碗饭。 才拿起筷子,她忽然又想到一事,“账本的事情皇上如何处理的?” 旭婉柔做假账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这对狗男女沆瀣一气,薛宁玉定然会包庇着她的。 所以苏云浅也没指望借此事对付旭婉柔,她只暗示了一件事:账本原先是没问题的,但后来被旭婉柔用什么邪法不声不响的改了。 今日旭婉柔能毫无痕迹的改账本,它日就能改别的。 薛宁玉这个人她再清楚不过了,虚伪卑鄙、刚愎自用,最爱的乃是他的权势。一旦他察觉有人会威胁他的权势,那便再无真爱可言。 而旭婉柔这等毒妇,当她觉得薛宁玉对她已有防备之心时,又会对他有几分爱意? 狗咬狗的戏码,一定很精彩。 第51章 真巧 用完了晚膳,沉香又打听来了新的消息。 “皇上今晚留在了静嫔宫中!” 没留在永安宫安慰宸妃? 苏云浅眼里露出一抹兴味,事情真是越发有趣了,闷不吭声的静嫔竟然也有这等邀宠的本事。 既然静嫔这么能耐,她不如帮上一把。 苏云浅招手让叠翠过来,小声吩咐了几句,“去安排好,不要留了痕迹。” 叠翠点头,自去安排了。 华灯初上,宫里的夜越发的安静,笼罩着一层肃然。 阮嬷嬷走进来见苏云浅正在换衣裳,眸色一沉:“娘娘又打算去御书房?” “要去一趟。”苏云浅头也未抬,专心整理着腰带,“禹城战事不知到什么地步了,我得去找找有没有新的消息。” “娘娘可要仔细些,莫要露了行迹。” “有暗卫在暗处看着,不会有事。” 苏云浅匆匆点头,最后整了整衣袖上的束带才离开。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她轻松的翻进了御书房,而后神情一僵。 “真巧啊!” 一身砖红圆领袍的男人手持烛台走进来,烛火映在那双深如渊海的眸子,越发摄人心魄。 昏黄的烛火给他拢了一层朦胧的昏黄, 冷峻的神情似乎有了几分温度,但苏云浅却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假象。 权倾内宫的都督大统领,岂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么晚了都督大人还来御书房收拾文书,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 裴季礼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拿着烛台慢悠悠的将书房里的其他蜡烛都点燃,御书房里顿时一片亮堂。 苏云浅也能更清楚的看到男人的神色,冰冷中渗着几分玩味。 索性已经这般,她也不必怕暴露行踪了,神情一松便笑了:“那我就不打扰都督大人了。” “来都来了。” 漠然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清冷的意味,幽幽的飘过来。 如魔咒一般能蛊惑人心,苏云浅的脚步定住不动了,抬眸平和的看过去,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裴季礼已经点好了蜡烛,悠然将手中的那一支吹灭放到一边,走到案桌边开始整理文书和奏折。 “近日需要陛下审批的奏折都在这儿了,皇后娘娘要不要来看看?” “其实这些奏折都已经被筛选过一遍了,写的都是枯燥乏味,远没有被筛选下去的那些有意思。” “呵呵……” 他发出一声低笑,声音 醇厚低沉。 苏云浅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一时又没想到,便只是继续看着他。 裴季礼倒也不介意她的目光,自顾自道:“昨儿沧州刺史还递了折子,说沧州学子太少,此次科考恐无人能中举,实在是有愧于皇上信任,特意上奏请罪来了。” 沧州并非富庶之地,读书人自然也少,基本是百年才能出一个举人。 此番沧州刺史上奏名为请罪,实际上是在提醒皇帝:这里太苦了,我待不下去了,请皇上开恩调我回去。 只是很不幸,这种奏折被裴季礼筛选出去了,根本没能到皇帝跟前。 裴季礼手上有这般大的权利,又深得皇帝信任,若是他能反水……想到这里,苏云浅不由心底一紧,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正好裴季礼抬眸看了过来,撞上她这般神情,眼里的眸光滞了一瞬,很快便绽开一抹笑意。 “皇后娘娘想知道些什么?” 他在试探。 苏云浅心里一紧。 成败在此一举,既然他要试探,她又何必遮遮掩掩! “我要看禹城的消息。” 她抬眸定定的看过去,眼底一片毅然。 裴季礼大抵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一时愣 住了。 瞧他这副神情,苏云浅心里的紧张不由烟消云散,她冷笑了一声走过去,“怎么?禹城的消息也是什么趣事,折子被都督大人给筛出去了?” “那倒不是。” 裴季礼很快回神,摇头笑了笑,手上利落的挑选着折子,最后找出了几本。 “这都是禹城近日来的折子,今日倒是没有奏折递上来了,只有一封八百里急报,皇上还没看。” 苏云浅接过折子,打开仔细翻看。 短短几天时间,禹城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蛮子骑兵小队试探落败的捷报,到蛮子大部队集结准备攻城的急报,再到守将请求朝廷增援的呐喊。 那声嘶力竭般的绝望,从字里行间都能看得出来。 最后一封折子于昨日送进宫,但皇帝还没来得及看。 这一天一夜的时间,禹城恐怕危矣。 “这是今日来的急报。” 裴季礼从旁边递过来一卷密信。 苏云浅意外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只犹豫了一息便接了过去,径直打开看。 密信不过巴掌大一张纸,上面就写了两行话:禹城将破,请求增援。 意料之中的结果,苏云浅心中毫无波澜。 她正准备把纸放下,半路却被裴季礼截了去。 “娘娘对此消息不满意?” 他嗪着一抹笑意,眼底的神色令人辨别不清。 苏云浅沉默了一瞬,才抬头道:“战事既起,必然生灵涂炭,百姓朝不保夕、流离失所,我有什么好满意的?” 裴季礼眼里有什么光亮一闪而过,神情稍缓了缓,“娘娘不愧是出自忠良门第,才能如此心怀天下。” 他似乎话里有话。 苏云浅心里警惕,皱了皱眉头,“我不过一后宫女眷,如何担得起心怀天下之语,都督大人还请慎言。” 虽然她真恨不得赶紧把薛宁玉那狗东西薅下皇位,但在成事前此恨此怨绝不能与外人道。 裴季礼并未洞察她的心思,转身去书架的暗格里摸出了一个小瓷瓶。 他取了个茶杯,将小瓷瓶里的东西倒出来一点儿,再用桌子上的冷茶水冲开,最后才选了一支干净的毛笔蘸上。 要写字? 苏云浅疑惑的看着,便见他将密信放在桌子上,毛笔一下刷过去。 巴掌大的密信纸,不过两个来回就全刷湿了。 被药水刷过之后,上面的字迹便不见了,只剩下一张平平无奇的白纸。 第52章 假传军情可是死罪 还以为有什么暗语能显示出来呢。 苏云浅有点失望。 眼神里已经带出了点情绪,裴季礼自然瞧见了,越发觉得有意思。 他拿了纸放到火上烤着,眼见着快要烤干了,才侧头喊她,“过来看。” 苏云浅有点好奇的凑过去,但见他只是在烤纸,却怎么看怎么有点诡异。 “怎么觉得我们在玩过家家……” 她忍不住就嘀咕出声了。 拜习武之人良好的听力所赐,裴季礼听得一个字不落,当即差点笑出声来,手抖了两下还差点把纸点着。 他不由沉了沉神色,稳住手。 纸烤干之后便开始慢慢变色,直到变成一片血红,上面才逐渐显示出几行白色的字来。 “有字!” 苏云浅惊得瞪圆了眼,越凑过去想仔细看看。 她倒是忘记了前面就是蜡烛,凑到跟前去肯定要燎她一片头发。 一只大手伸出来挡在她额头前,掌心贴着她的额头把她往后推去,烛台也被渐渐移远。 “小心些。” 低沉的声音入耳,苏云浅忽然觉得额头的温度有些烫,是他掌心的温度,还是她的脸在发烫? 一时怔愣,裴季礼已经拿下了手,把纸递了过来。 还是办正事要紧。 看到密报,苏云浅快速清醒,接过两眼便看完了。 “禹城破,守将逃,敌军骑兵三万,骁勇异常,势如破竹而来!” 果然一切都与上一世一样。 蛮子的铁蹄骑兵勇猛善战,一旦破了禹城便不会罢休,定会接着破其他城池。 这封密信是白天送达,按照这个时间算起来,禹城旁边的几座城池恐怕也危在旦夕了。 朝廷要尽快出兵,若不然只恐中原危矣。 她神色沉沉,眉头紧紧皱起,眼里满是担忧之色。 “皇上可有打算出兵?” 已经是这般危机形势了,若再拖下去只会损失更多。 裴季礼将密信拿回来,摇摇头道:“朝堂主战和主和派已经吵了好几日了,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结果。” 他一边说着,抬起手把密信放在了蜡烛上。 这密信纸先前已经被烤得焦干,这会儿被火苗一舔上便迅速燃烧起来,转眼就成了灰烬。 苏云浅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愣愣的看着那一堆灰烬,好半晌才道:“你把密信烧了,皇上岂不是不知禹城的情况了?” 薛宁玉之所以不急,那是因为禹城传来的情报里都还未城破,他觉得能打得赢。 但现在不同了,不 仅禹城破了,周边的城池还要跟着遭殃。若再不出兵,那可真叫一个生灵涂炭了。 所以这消息岂能毁?! 裴季礼的神情却是冷淡,笑着扫了她一眼。 “这密信的纸都用特殊的药水处理过,解密时也需要药水浸泡后再火烤才能显字,当浸过药水又火烤之后,整个纸张会变成红色。” “显字后颜色再也不会褪去,这样就可以知道密信有没有被偷看过。” 也就是说,密信他们已经看过了,如果不销毁就会被皇帝察觉,到时候可就不是掉一两个脑袋能解决的事了。 但现在密信销毁了,皇帝也不知道有过这么一封密信,既然如此,便当这封密信从未存在过吧! 理是这么个理,但这个做法…… 苏云浅实在是觉得裴季礼胆大包天。 这个皇帝最信任的人,似乎对主子并无几分忠心,他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宦官,难道也想乱朝政,做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苏云浅被自己这猜测吓了一跳,觉得心里有点乱了。 重生一朝,她确实也想把薛宁玉拉下那个位置,但是却没想好那个位置又该扶哪个上去。 不管什么想法,最基本的便是不让百姓遭殃。 如裴季礼这般把战事当做儿戏的做法,自然不成。 禹城战事的消息,一定要让薛宁玉知道才行! “重新写一封密信!” 她当机立断,转头就要找墨。 “禹城战事刻不容缓,战事若不平,受苦的都是老百姓,为人君者不该拿天下百姓的苦难来做赌!” 一切阴谋算计,是他们这些身在局中人的事,不能让百姓们跟着白白牺牲。 她心中不是只有仇恨,同时也看得懂大局。 裴季礼看她的眼神悄然而变,唇角的笑意里终于带了几分真切,伸手拉住她道:“不用忙活了。” “禹城告急,明日一早便会有新的战报送来。” “今天这封没了就没了,索性皇上今晚又不会再过问。” 不管有没有这一封密信,皇帝要知道消息也得到明天了。 苏云浅愣了一下,当即心里涌出不满,“这么重要的事,皇上为何不当日处理完?都督大人可知耽搁这一日,前方局势会有多少变化?” 裴季礼挑眉,“若不然你现在去叫皇上?” 这个时辰,皇帝早已经是温香软玉在怀里,谁敢这会儿扰人雅兴,那可是讨不到什么好。 更何况是她这个没有宠爱的皇后,怕是要 更遭厌了吧? 苏云浅倒是不怕遭厌,只是没了密信,这消息她要怎么递?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忿忿的看了几眼已被烧成灰的密信,真是…… 裴季礼饶有兴味的看着她,薄唇轻启,“若皇后娘娘肯亲自去送消息,我倒是可以安排这一切。” 密信和送密信的人可不止一批。 苏云浅拧眉看向他,“假传军情,该当何罪都督大人难道不知道?” 裴季礼一摊手,“为了黎民百姓,我可豁出去这一回。” “呵!” 苏云浅不知是气的还是笑的,眼里的神色莫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唇开口。 “好,只要都督大人能安排好,本宫定然亲自带人去开宫门,引了人去后宫报信。” 既然要闹,那就要闹得动静大些,悄无声息的可不好。 裴季礼迎着她的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交叠,半晌他才笑着点了点头,躬身郑重的行了一礼。 “臣……定不负皇后娘娘所望。” 他这是同意了。 苏云浅也不耽误,摆手道:“本宫先回去准备,都督大人也快些去安排吧!” “现下才过子时,再过三刻钟朱雀门那边便会换岗,还请都督大人能安排妥当人值守。” 第53章 请不来皇上 安排几个守卫望风,对裴季礼来说轻而易举。 他从容的点了点头应下,两人又商议了一番信号细节,这才分头离开。 苏云浅回到乾坤宫便赶紧命人给她换衣裳,“把那套大红色的大袖衫找出来,还有金凤钗也别落下了,叠翠快来替本宫梳头。” 沉香回头去寻衣裳和首饰,叠翠则是拿起木梳。 寂静的夜里,乾坤宫竟就这么忙活起来了。 阮嬷嬷端了洗脸水进来,担忧的询问道:“可是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 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苏云浅只觉得无比的期待,憋闷在心底的那股子恨意已然蠢蠢欲动。 “嬷嬷你安排人去盯着朱雀门那边的动静,待听到撞门声时便赶紧回来汇报。” “乾坤宫内的守卫可都还在?且叫他们随时准备听令!” 阮嬷嬷神情一肃,“娘娘您可千万不要糊涂啊!谋逆……” 苏云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嬷嬷想多了,我岂会这般鲁莽,并非是要造反,不过是要让禹城的战报顺利送进宫来而已。” “皇上还在静嫔宫里吗?” 知晓她不是要谋逆,阮嬷嬷明显的松了口气,又 听她问起皇帝的行踪,眼里的神色不由有点奇怪。 “宸妃半夜忽然腹痛难忍,皇上担忧宸妃,此时已经在永安宫陪着了。” 苏云浅点了点头,忍不住笑了:“这也好。” 她倒是低估了这对狗男女的情谊,看来之前的离间并不太够。 无妨,在永安宫更好。 深夜的京都平静无波,打更的‘邦邦’敲着竹梆子,清脆的声音在空空的街道上回荡,偶有几声犬吠相闻。 “禹城急报!禹城急报——” 忽然,一声呐喊惊破天空,守城士兵瞬间被惊醒,一边查看令牌一边派人去往上报。 很快都城校尉便骑马领着兵前来,打开城门迎进报信的哨兵,仔细检查了信物和密信,他额头上都惊出了一层冷汗。 “快报告皇上!” “禹城急报——” 一声长喝,几乎惊了整条街道。 街上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响起来,打破了整个京都的宁静。 闻到风声的下人赶紧回去报告自家主子,不少朝臣都被吵醒,得知此消息也是再也不敢有睡意,全都穿好衣裳往皇宫赶去。 子时三刻已过,朱雀门刚刚换了守卫,门外便传来了一阵喧嚣。 都城校尉 领着一队士兵直奔着朱雀门而来,一到门外便大喊着“开门”,惊得守卫以为这些人是要造反,自然是不肯开门。 宫门处渐渐热闹起来,内宫却是一片宁静。 苏云浅已经换好了衣裳,悠然的喝着茶。 沉香踩着小碎步急急走进来,“娘娘,外面已经闹起来了。” “好。” 终于来了。 苏云浅啜了一口茶水,稳稳放下茶杯,从容起身。 “带上乾坤宫的侍卫,都随本宫一道去朱雀门。” 沉香兴奋的应了声,转身就去安排。 不过一行人还没到朱雀门,只在本路就遇到了回来报信的侍卫。 苏云浅坐在銮驾上,居高临下的看过去:“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本宫都被你们吵得睡不着了!” “皇后娘娘恕罪!”侍卫忙请罪,为难道:“实在是事关紧急,禹城来了急报,属下正要去通报皇上。” “那还不快去!” 苏云浅轻喝,并打算命人让路。 禹城战事早已传回京都,她此时可不能这么没眼色的堵着路。 但侍卫却没走,反而苦着脸道:“皇上不在寝殿,听公公说在后宫处,属下……” 外男非诏不得入后宫,此番要层层通 报上去,也实在耽误时间,倒不如请皇后娘娘帮个忙。 苏云浅非常乐意帮衬一把,于是侧头指了个小太监,“去请一请皇上。” 小太监领了命令麻利的就去跑腿,一会儿后便小跑着回来了。 “皇上呢?” 苏云浅往后扫了一眼,没看到有帝王的仪仗,眼里一片了然。 果然小太监磕着头道:“奴才没能见到皇上,永安宫的姑姑说皇上和宸妃娘娘已经歇下了。” 永安宫的人见来的是乾坤宫的奴才,当然不会放他进门。 苏云浅早就料到这一点,是以打发人去时也没叮嘱要说什么事,果然如她所料。 小太监没能完成差事,一旁的侍卫心底一凉,神情都愣住了。 世人都知皇上宠爱宸妃娘娘,入宫便封以妃位,又交付掌宫之权,更是夜夜宿在永安宫。 然而今夜确实有军情,这皇上还待在宸妃娘娘那里…… 苏云浅扫了一眼侍卫的神色,轻叹一声道:“你们去请都督大人,让他接了消息赶紧去永安宫一趟,本宫先随你去朱雀门看看!” 鸾架起程,浩浩荡荡往朱雀门去。 此时因骚动而惊起的部分官员也已经一齐聚集到朱雀门 前,见都城校尉等人还没能进宫,不由都过来询问。 都城校尉急得发愁,“宫门已经落锁,非有召令不得开启,他们已经进去通传了,且等皇上的口谕。” 有急性子的大臣已经问上了传信的哨兵,“到底怎么回事?” “禹城战事如何了?” “为何现在才来急报!” 哨兵捧着急报,满脸风尘仆仆的开口:“我要见皇上!” “皇上到底哪儿去了?如何这么久了还没有口谕传来?” “先开宫门!快开宫门!” 这八百里加急的急报,前几百里都争分夺秒的跑了,谁能想到在这最后一步却浪费如此多的时间! 左右相也已经到了,两人下了马车互相不满的看了一眼,同时走上前来。 左相沉着脸询问守卫:“怎么还没人进去通报?” 守卫正为难间,那边传来了动静,很快宫门便被徐徐打开,侍卫的呐喊声传来:“皇后娘娘有令,先开宫门!” 这……怎么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红衣女子端坐在銮驾上,火把的火苗在她身上跳跃,仿佛她也是正在燃烧的一团火。 张扬肆意,睥睨众生。 第54章 妖妃祸水 左相心里一跳,顿觉不好。 “皇后娘娘怎能擅自主张大开宫门?为何不去通知皇上!” 得先发制人,把大逆不道的帽子先扣上。 苏云浅冷冷扫了一眼过去,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缓慢走下銮架。 她每一步都走得又稳又慢,气势却是凌然于众人之上,直走到左相前面才停下,嘲弄的目光扫了一眼左相派的官员们。 “早就有人去通报了,只是今晚宸妃身子不适,皇上连夜从静嫔那儿赶去了永安宫,这会儿还陪着。” “想来是凶险,宸妃自小产之后身子便是一直这般,皇上体贴些也实为常情。” “如今永安宫殿门大闭,旁人是进去不得了。” 所以啊,只有她这个皇后心怀天下,过来帮着开宫门解决战报之事了。 宸妃不仅没能护住皇嗣,此番还用这般邀宠的手段把皇帝霸着,罔顾祖宗礼法更是耽误国事,实是妖妃祸水之兆。 左相一脸青白的瞪圆了眼睛,一时间气得不知该如何反驳。 早有人机灵的反应了过来,大声质问:“今日不是十五吗,为何皇上去了宸妃那里?” 按照规矩,每月初一十五皇上要歇在正宫,一是为增进帝后感情,也是 为给皇后一个体面。 但现在皇帝连这祖宗礼法都不顾了,岂不是在打皇后的脸? 这又将苏家放在哪里! 许多老臣已是气得嘴唇哆嗦,“还不快去通报皇上!家国大事,岂容得这般儿戏!” 平日怎么宠幸妃嫔那是皇帝自己的事情,但现在在这个节骨眼还这么做,少不得有点昏君的气息了。 此时宫门已开,朝臣们也越聚越多,后来的听闻了事情的经过,也都跟着起哄。 苏云浅颇有些头疼的扶了扶额头,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再抬起眸来,眉间又染上几分忧色。 “各位大人不要吵闹,已经着人去叫皇上了,也去通知了裴都督,想来皇上很快就能知道了。” “不行!”一个老臣已是气得不行,“事关禹城战事,岂能令人在此处干等!” “就是,宸妃娘娘怎么如此拎不清轻重!” “这哪里是邀宠的时候,真是……不成体统!” 右相党的官员趁机拱火,一时间朱雀门外吵闹不休。 右相嘲讽的看了左相一眼,出来主持大局,“还请皇后娘娘着人去请皇上,事关禹城战事,若有人阻拦,还请皇后娘娘治罪!” 谁会阻拦? 只有宸妃的人会,这 一番去,永安宫就要被清缴一遍,宸妃头上那“妖妃”两字是要坐实了。 左相听得心头怄火,指着右相怒骂:“老匹夫!此时最重要的是禹城战事,你我恩怨何必牵扯其他!” “老夫此番所为,便是禹城战事。” 什么牵扯不牵扯的,他不过是公事公办。 右相冷哼一声甩袖,转身便抱拳跪了下来,大声道:“臣恳请皇后娘娘,请皇上现身处理战事!” “请皇上现身处理战事!” 许多官员跟着跪下高呼,大有长跪不起的请愿架势。 几个左相党愣愣的站着,显得那么可笑和格格不入。 左相的脸都黑了,然而形势所迫,他也只能不甘心的跪下来随众臣一道请愿。 “好!” 苏云浅坚定的吐出一口气。 “为了边疆黎民百姓,为了中原国土完整,本宫今日便是闯这宫廷,也要为你们将消息送达!” 她转身坐上銮架,仪仗启程,星星点点的火光蜿蜒入宫,承载着大臣们的希望。 进了内宫,便在半路遇到了裴季礼的队伍。 裴季礼一身绛紫朝服,腰间佩一把长剑,就在那里等着她。 待队伍走近,他才抬起头来,眸光在明灭的火光里看不真切。 “宫外已经闹起来了?” “正如都督大人所料,朝臣们都到了。” 苏云浅勾了勾唇角,眼里的神色傲然而张扬。 裴季礼仰头看着她,红衣女子气势凌然的坐在銮架上,眼里的冷意和娇纵在火光中更添几分韵味。 她美得那么张扬肆意,像是掌管世界的神女。 而他,则是仰望神女最虔诚的信徒。 裴季礼的神情沉了沉,被自己这番荒谬的想法惊到了。 迅速调整了心镜,裴季礼缓缓笑了笑,率先往前面走去。 “接下来当臣助皇后娘娘一臂之力了!” 他抬手轻轻一挥,一个侍卫迅速往前边跑边喊:“禹城急报,请皇上主持大局!禹城急报——” 一路浩浩荡荡到了永安宫。 此时永安宫已经熄灯落锁,外面的喧嚣却还是不停的传进来,守门的侍卫烦得不行,已是进去通报了好几回。 然而寝殿外守着的大宫女和嬷嬷都是狠人,只把人都挡在了外头,一点消息也不放进去。 “咚!” 撞门的声音乍然响起,整个永安宫都能听到。 侍卫看清所来何人,也再不敢把着门了。 永安宫大门一开,便有一队侍卫闯了进来,宫里的太监宫女不知怎么回 事,只以为有贼人闯宫,都上来阻拦。 而闯进来的侍卫们也丝毫不手软,逮着几个领头的宫女便杀鸡儆猴。 “禹城急报,尔等耽误了战事,可知该当何罪!” 战事…… 宫人们也实在没想到,他们拒之门外的会是禹城战事急报,一时间都不敢动作了。 苏云浅扫了一眼这些宫人,与裴季礼交换了一个眼色。 “本宫先进去,这些人还请都督大人按照宫规处置。” 好好查一查,若是旭家眼线便处理了,若是无关紧要的便先留着。 这永安宫的奴才们既然都这么没眼色,就该全部换掉。 至于换上什么人,且看裴季礼有没有安排罢。 苏云浅交代了一句,便径直往里面去。 内殿早已听到了外面的喧嚣,守门的嬷嬷黑沉着脸打发宫女去看,嘴里也骂骂咧咧的。 “天杀的玩意儿,非要在此时闹得不安宁,影响了主子歇息,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几个宫女还未踏出殿门,便被逼了回来。 侍卫鱼贯而入,迅速把几个宫女和嬷嬷制服了。 苏云浅轻蔑的扫了一眼嬷嬷,冷笑道:“本宫有几个脑袋够砍是用不着你操心了,你且好生算算自己的脑子吧!” 第55章 欺上瞒下的奴才 外面一阵喧闹,殿内柔情蜜意的气氛全被破坏,旭婉柔心里恨极,却捏着帕子做出大度的模样推了推皇帝。 “今日毕竟是十五,按理陛下该歇在乾坤宫,姐姐想必也是心里不快活了,才会这般大张旗鼓的前来。” “陛下今晚能来,哪怕只是看看臣妾也很满足了,万不敢再有旁的奢望。” “您且去姐姐宫里吧,臣妾已经好多了。” 她垂头按着肚子,一副我还在腹痛但此时必须识大体的模样,面上也多了几分委屈。 薛宁玉本就烦不胜烦,此时对苏云浅的厌恶又深一分,他脸色沉沉的扫了外面一眼,转眸温柔的安慰宸妃。 “朕出去看看,你先好生歇息。” “陛下。”旭婉柔抬头柔柔的看过来,“毕竟是因臣妾才惹得姐姐如此气恼,臣妾合该去给姐姐陪个不是。” 薛宁玉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总是这般懂事,委屈你了。” 旭婉柔垂眸掩下一闪而过的得意,顺从的依偎了过去,“有陛下疼臣妾,就一点也不委屈。” 两人你侬我侬一番,才携手走了出去。 寝殿门大开,永安宫几个奴才全被侍卫押着跪在一边。 这般阵仗,说造反都有人信,哪里是个争宠的手段。 薛宁玉看得一阵怒火起,正看见裴季礼在一旁,沉沉的目光扫过去,“季礼,这是怎么回事?” 裴季礼行礼道:“陛下,禹城急报。” “胡闹!” 薛宁玉脸色骤变,狠狠甩袖瞪过去。 “哨兵呢?既是急报,为何不见通报?跟着皇后这般胡闹闯宫成什么体统!” “皇……” 他猛地看过去,入目一抹张扬的红色,眼底惊艳一闪而过,心头的火气却是浇灭了三成。 然事关重大,耽误军情这样的荒唐事一个帝王绝对不能背负,那便只能找人背锅了。 薛宁玉无奈又责备的看过去。 “皇后,朕知今日该去乾坤宫,但宸妃身子不适,你也知晓她还在坐小月子,朕也只能来看看。” “便是这一日罢了,你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且连这军情都耽误了,若是禹城有什么大祸,谁又担待得起!” 好家伙,这扣帽子的速度,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然而苏云浅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被宠坏的蠢小孩了,她不会再咋咋呼呼的叫起冤枉,把自己陷入一个被动的陷阱中。 她淡淡 一笑,从容行了礼,凉凉的眸光从旭婉柔身上轻轻飘过。 “宸妃恃宠而骄,耽误陛下处理正事,才是最该担当此次禹城大祸的罪人。” “还有这些媚主的恶奴才,将通报之人拦在门外,导致陛下迟迟不能知晓禹城战事的消息,最该千刀万剐!” 苏云浅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平和沉稳,却是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一字一句都给这永安宫的主仆定下了罪。 她转头再看向薛宁玉,神色坦然,“陛下,裴都督已经带人去安抚朱雀门外请愿的大臣们了,还请陛下不要再耽搁,尽快处理禹城战事吧!” 薛宁玉眼里的怒火还没来得及涌上来便是一滞,他忽然意识到,今日这罪祸是万万不能扣在皇后身上了。 不管他如何颠倒黑白,在禹城战事面前,这种后宫女子争宠的小借口根本就不够看。 而此番苏云浅已经给了他台阶,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永安宫的主仆身上,他若还执意拿皇后出气,只会更损帝王脸面。 毒妇! 竟想让他责罚婉柔,离间他们之间的感情! 薛宁玉狠狠扫了她一眼,转眸看向另一边,“来了多少大臣?” 裴 季礼拱手:“从子时哨兵入城送急报,到如今差不多所有大臣都知晓了消息,赶到朱雀门外等着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又道:“再过两个时辰也差不多该到早朝了,若不然陛下让他们再等等?” 大臣们全都知道了禹城有急报来的消息,偏偏就他这个皇帝还在温柔乡,这是何其荒唐! 不仅如此,还耽搁了这么多时间,再啰嗦下去都能直接上早朝了,此时在那群大臣的心中他恐怕已是个昏君了! 薛宁玉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脸色黑沉沉一片。 “还不快把宫门打开让人进来!都跪在外面成什么体统!” 此时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还是先去处理禹城之事要紧。 裴季礼应了一声,侧头吩咐人去跑腿,又道:“銮驾已经备好了,陛下可是现在要去议政殿?” 薛宁玉这才稍微宽慰了一些,“还是你想得周到。” 他甩袖便往外走,路过那几个被押跪着的刁奴时,眸色沉沉:“这几个刁奴,皇后看着处置了吧!” 宸妃他是要保全的,便只能舍了这几个奴才了。 目的达到,苏云浅自然不会纠缠,顺势应下。 帝 王的銮驾渐行渐远,裴季礼带来的侍卫也跟着离开,院子里一下子空荡了许多。 苏云浅嘲讽的扫了旭婉柔一眼,挥挥手道:“耽误军情、欺上瞒下,全都拖下去,乱棍打死了扔出去。” “你敢!” 旭婉柔忽然厉声大喝。 这些人全是她的心腹,若是就这么被一锅端了,那她在这宫里岂不是成了孤立无援? 苏云浅示意侍卫们先把人拖走,才回头看向旭婉柔。 “本宫承了皇上的托付,惩治几个奴才还有何不敢的?” “宸妃身子娇贵,皇上自是好生护着你,难不成你宫里的奴才也跟你一般的娇贵,也要好生护着才行?” 几个奴才,平日里便是狗仗人势的,处置了又如何。 再说了,这几个奴才是给主子顶了罪,此次犯错的不是他们,而是你旭婉柔! 苏云浅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里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 她就是要告诉旭婉柔,今日这些奴才都是因为她而死,这些人命债往后也该背在她身上! 旭婉柔咬着牙根,脸色都有些扭曲了:“皇上只说要罚,并未要他们的性命,皇后娘娘宽厚仁慈,不如打他们几个板子便罢。” 第56章 好好照顾 瞧瞧这话说的。 明面上在夸人仁慈,实际上若不答应,那不就正是认了她不仁慈了吗? 苏云浅心里冷笑,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本宫确实是不忍心,但奈何他们胆大包天,竟是延误了军情,若是不重重处置了,往后这宫里怕是要乱了套。” “宸妃心地善良,想来平日对这些奴才也都多有宽纵,才叫他们这般无法无天。” “正是因为如此,今日才更要重重处置了这群刁奴,也好叫其他人看看,若不安守本分该是个什么下场!” 奴才为何这么放肆?那还不是做主子的没管好。 既然管不好,那自有人替你管。 苏云浅上前拍了拍宸妃,看着她眼中隐忍的不甘和怒意,心中越发的畅快。 “皇上最是喜欢宸妃的温柔善良,只是你的性子也不要太软了,若是连这些奴才都欺到了你头上去又如何是好?” “你放心,这批刁奴全都处置了之后,内务府定会给你拨一批老实听话的来。” 这内宫掌管权还在宸妃手上,内务府也是裴季礼管辖,苏云浅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所以重新调进来的这一批人,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旭婉柔 迅速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脸色虽然没有半点缓和,心里倒是稍微宽松了一丝。 虽是如此,今日之耻她必不能忘! “劳皇后娘娘费心了。”旭婉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过那个嬷嬷乃是我从府中带进来的旧仆,她年岁也已经大了,可否就饶她这一回?” 旧仆? 苏云浅顺势扫了一眼,恨意顿时涌上心头。 那老虔婆化成灰她都认得! 什么旧仆,分明就是旭婉柔的奶娘,更是帮凶的一把好手。 上一世旭婉柔做的那些腌臜事,十有八九都是出自这老虔婆的手。 苏云浅冷冷笑了笑:“宸妃既是都求情了,本宫原也该给这个体面,只是……” 这‘只是’后面,定是有所图。 旭婉柔忙道:“只是什么?若是臣妾能做得到的,皇后娘娘尽管说便是。” 苏云浅垂眸看向她,眼底却是没多少温度,冷冷的一片摄骨骇人。 “本宫既应下了这差事,若是还看着谁的面子饶恕这个饶恕那个,那与这群阳奉阴违的狗奴才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宸妃既然开了口,本宫倒可暂时饶她一命。” 看着旭婉柔因为这句话神色宽 松下来了,苏云浅如玩老鼠的猫一般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转头吩咐侍卫。 “其他人都拖出去乱棍打死,这个嬷嬷且先关进大牢里,且等日后陛下亲自处置。” 侍卫应了一声,利落的把人都拖了出去。 苏云浅这才回头,和善的笑着:“本宫这样安排,你看可还满意?” 如今禹城战事吃紧,薛宁玉要处理完那堆糟心事儿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但是大牢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年轻力壮的人进去待几天都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出来,老嬷嬷这等年纪的人进去,那可不是受罪一点那么简单。 旭婉柔的脸色当即白了白,眼里的恨意更甚,却还是只能咬着牙行礼:“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贱人!今日之血耻,她记住了! 旭婉柔眼里的恨意和怒火掩都掩不住,苏云浅却只是淡淡的看着,冷冽的眸子里沉静无波。 不见得意,也没有高兴,只是一片沉沉的冷意。 上一世的血海深仇,这才哪到哪儿,她所受过的所有苦难,今世都要加倍的讨回来! 走出永安宫,苏云浅才轻轻舒出一口浊气,回头幽幽的扫了一眼身后的宫殿,这才坐 上銮驾。 “好歹是宸妃身边的嬷嬷,也是年纪大了,想是受不得累,且吩咐命人多加照顾一番,莫要染了什么急病。” ‘照顾’二字,意味深长。 叠翠自然听得懂,只将话传了下去。 苏云浅靠在銮驾上,仰头看着星子寥落的夜空,忽而勾起一个冷冷的笑。 作恶多端的老虔婆,自然是要在牢里受尽了酷刑再死去,才能宽慰她心头的一丝恨意。 因这突如其来的禹城急报,让寂静的夜里热闹了起来,黑沉的议政殿此时已是灯火通明,大臣们站了满殿。 哨兵将密报呈上,薛宁玉就坐在上首,从接过密报起,他紧皱的眉头就没放松过。 “皇上。” 右相拱手行礼,沉稳的声音打乱一室静谧。 “禹城是失是存,朝廷增援都刻不容缓,还请皇上快下决定吧!” 薛宁玉抬眸看过去,眼里有一丝不悦。 之前禹城战事才起时便发来了请求增援的折子,是皇帝亲自压下了,那时并未料到战事会到这般地步。 如今这般糟糕,可以说是皇帝的拖延耽误了最佳的时机。 偏偏右相还在特意提起,是在暗暗嘲讽他的无能吗! 方才在后宫 没有对皇后发出来的怒火,这会儿一并喷薄而出。 薛宁玉甩手将密报扔了下去,冷声道:“你自己看看!” 急报正面朝上,前排的大臣们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上面的内容,‘禹城失守’几个大字格外的刺眼。 右相只扫了一眼便深深作揖道:“皇上,请尽快下令出兵增援,禹城不可失啊!” 蛮子早已对中原虎视眈眈,既已经打下了一座禹城,怎可能满足止步于此,定然会继续南下,说不得还想让中原易主。 “哼!” 旁边传来一声冷哼,左相凉凉的声音响起。 “苏大人倒是会说漂亮话,如今国库空虚,若要出兵这粮草军饷哪里来,带兵的将领又哪里来!” “蛮子凶残野蛮,此番若回击,定会激怒他们,让他们如疯狗一般穷追猛打,那这仗要何年何月才能打完?” “国库空虚、穷兵黩武,我中原岌岌可危!” 乍一听有那么几分道理,细细一想便觉得怂。 右相将一声冷哼还了回去,“旭大人把持着户部倒是明白,舍不得一个铜板养朝廷的兵,便把蛮子想得如才狼虎豹一般厉害。” “怎么?我堂堂大国还得向蛮子去求和?” 第57章 出征人选 “本官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左相愤怒的甩了甩袖子。 右相只是轻蔑的笑着,“那你是何意?难道你要亲自前去劝说蛮子退兵,将禹城还给中原吗?” 蛮子又是什么良善之辈,能听朝廷官员的劝告让出到手的肉?除非这个官员跟蛮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左相一听越发的恼怒,最后败下阵来,阴毒的瞪了右相一眼。 薛宁玉听得头疼,“不要吵了。” “国库现在还能调出多少军饷?粮草可能调齐?” 听这意思,绝对是要战了。 薛宁玉自诩要做个千古明君,不可能忍受得了在位期间丢失疆土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便是国库再穷再难,这一仗必然要打,还得狠狠的打回去! 左相收敛了怒色,冲上首行礼道:“最多能调用三万将士一月的军饷,粮草可在沿途的城池征调,倒可足够供应两三个月。” 三万将士……似乎少了些。 此次增援乃是要打跑蛮子、收复城池,三万将士一月的时间又如何能完成?除非是什么战神在世,带领三万精兵还有希望。 本来有心想要立功的武将,听到这个数字也有些退缩了。 军功固然光宗耀祖, 那也得有命享才行啊! 只带三万士兵出征,这哪里是去打仗,分明就是去送死。 薛宁玉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性,往殿内扫了一眼,武将们都垂眸躲着他的眼神,摆明了不想接这差事。 他脸色一沉,先吩咐左相。 “国库最大限度能调出多少军饷便都先调出来,粮草调度……季礼去落实,至少要调度出两个月的粮草!” 想要兵去打仗,不给人吃饱怎么行? 至于领兵的人选…… 薛宁玉一时间还没有头绪。 蛮子侵入中原乃是第一回,抢占城池更是前所未发生的事情,薛宁玉自然不想背这丢失疆土的坏名,所以这一仗只许胜。 但是这些武将逃避的态度让他觉得没一个靠谱的,若从这些人里选个将领,说不定要打个败仗。 薛宁玉还指望着这一仗开辟疆土,为他的帝王薄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自然不放心这般草率的把兵交出去。 安排了粮饷事宜,薛宁玉便遣散了大臣们。 殿内的灯火通明令人有些头晕,他揉了揉额角,抬眸看过去:“季礼可有领兵人选推荐?” 裴季礼站在一旁,神色沉静的反问:“陛下可是打算只给三万 士兵?” “若只有三万,你如何看?” “蛮子骁勇善战,不好对付。若是从骠骑营抽调三万精兵,粮饷充沛前往增援,由骠骑大将军领兵倒也可一战。” 裴季礼沉吟了会儿,才继续道:“但若只是三万普通士兵,便无需增援了。” “陛下若是可多给两万精兵,将领人选倒是无需多想了。” 只要兵给得足,能带兵打仗的将领可不会少。 薛宁玉沉着脸色想了会儿,皱眉道:“然而国库……” 有粮没饷银,这兵可不好带。 裴季礼缓缓笑开:“陛下想岔了,如今禹城战事才是当务之急,应该举全国之力支援,而不是听信一人之言压缩军饷。” “再者近几年风调雨顺,各地收成都很不错,国库也未必不丰盈。” “到底还剩多少,陛下查一查账本不就心里有数了吗?” 户部说没钱那就是没钱吗?国库虽然在户部的管辖内,但里面的钱又不是户部的,把着不给算怎么回事? 就因为皇帝比较宠爱宸妃,才给了旭家这么多的信任,但若是旭家恃宠而骄,可就不妙了。 毕竟抬高旭家,主要还是为了打压苏家的权势,稳固皇权罢了。 若 是这个用来稳固皇权的工具,有威胁到皇权的趋势,也同样会被帝王忌惮。 裴季礼的话正好给旭家上了份眼药,提醒了薛宁玉目前朝堂的局势。 “你说得对。” 薛宁玉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五万精兵还不够,此战必然要胜,你且给沿途驻兵营去信,叫他们再调配两万精兵候命!” “天亮就去户部,将国库的账本清点出来,朕倒要看看是穷成了什么地步,连这几万士兵的饷银都拿不出来了。” 他既这么说,基本就是有了决定。 裴季礼静静地听着,最后微微颔首应下差事,“皇上英明。” 薛宁玉听了心情才好转一些,又道:“既是兵给够了,你觉得此次派遣哪位大将出征比较合适?” 京都五万精兵再加其他驻地两万精兵,一共七万大军出征,对付一个小小蛮子已是板上钉钉了。 只要不是什么庸才胆小鬼,这次必然是个胜仗。 这样一来,朝堂上那些武将定然是会抢着上前线去了。 裴季礼认真的想了想,才斟酌着道:“中原许久未有战事,朝中武将们毕竟休养生息已久,要对上骁勇善战的蛮子恐怕要吃亏。” “再者 他们手中或多或少都已握有兵权,若再接七万兵,声势过于浩大了。” “陛下不若想想,从后起之秀中选几个好的。” 最重要的是,此七万精兵的兵权,不能随便交出去。 薛宁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考虑到这点,他才会如此犹豫,一时间苦着眉头竟不知该选谁好。 裴季礼陪着他静静地站了会儿,才拱手道:“臣倒有一个人选,就是不知陛下敢不敢用。” “尽管说来。” “苏云湛。” “苏家老二?!” 薛宁玉确实惊着了,他实在是没想过苏家的任何一个人。 这可是七万精兵的兵权啊,旁人他尚且不信,又怎么可能信任苏家! 在某一刻,他甚至都怀疑裴季礼是不是被苏家给收买了。 裴季礼脸上并无什么神情,黑如深渊的眸子里迅速划过一抹冷意,很快恢复如初,镇定的开口。 “苏云湛前些日子才剿匪立功,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少年人好战善勇,此一仗必然不会吃亏。” “且他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自是向着陛下,待他凯旋陛下给一个闲赋的爵位,顺势收回兵权也容易。” “皇后娘娘体恤陛下,必然也不会说什么。” 第58章 还是你贴心 这个提议,薛宁玉是有些犹豫了。 若是搁在以前,他可随意拿捏着苏云浅那蠢女人,但自大婚以来,他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了。 他怀疑她察觉了什么,但试探一番又并未看出端倪。 越是这样心里便越是没有把握,好像走在云端一般,他哪里还敢放心的把兵权交给苏家的人手里。 更何况这种必胜的战局,要给苏家人送这么大一个功勋,可太便宜他们了! 裴季礼只微微抬眸扫了眼薛宁玉的脸色,便知晓他在顾虑什么,眼里的嘲讽徐徐氤氲起来。 “皇后娘娘对陛下一片真心,只是近日后宫事情太多,又有昨晚宸妃故意强留陛下之事,皇后娘娘虽然不说,心里定然也有些埋怨陛下的冷落。” “若是陛下能提拔苏云湛,皇后娘娘一高兴,心结自然就解了。” 从骠骑营一个小小的百户长提成领兵出征的主帅,确实也是一种看重了。 薛宁玉缓缓点着头,沉吟道:“朕总觉得皇后自入宫以来便有些奇怪,好像离朕越来越远,原来是在埋怨后宫妃嫔分了她的宠爱?” 若是这样,那一切反常也都说得通了。 当初苏云浅死心 塌地的跟在他身边,怎么可能会有变心的一天呢? 既是醋了,那他便放心了。 “这个提议也使得,朕还需要再考量考量,你先去将军饷和粮草的事情落实。” “拿着虎符,挑五万精兵出来待命。” “季礼呐……如今朕身边能用的就只有你了,皇后那边……你还要替朕多留意着,后族势大到底不是好事。” 至于皇后是醋了还是嫉妒了,薛宁玉根本就不在意,他只要知道那个蠢女人对他没有二心便好。 所以他安排好一切便起身往永安宫去了,根本没想着去乾坤宫安抚一下皇后,哪怕是做做戏呢? 裴季礼抬头,看着帝王离开的背影,眼里的讽刺几乎要溢了出来。 良久,他才吐出几个字来。 “果然是个蠢女人。” 天家无情,偏偏她付出了所有的真情,换来一场算计。 不过还算没有蠢到底。 想到近日来她整出的那些事情,裴季礼眼里的冷意消散,盈上一汪玩味的神采。 经历了昨晚的骚乱,此时永安宫静得如一座冷宫。 内务府还没安排新的宫人下来,仅剩的一些宫人原本都是打杂的,此时也不敢往宸妃跟前 凑,一时间正殿里竟都没个人服侍了。 宸妃一晚上没睡,就歪在外间小榻上,心里焦虑不已却又没个人能帮她出去打听消息,便只能等着。 直到天光大亮,外面才响起太监的唱喝声:“皇上驾到……” 宸妃起身往外瞧去,见着人进来了,忙‘哎哟’一声歪倒下来。 薛宁玉一进来便见柔弱的旭婉柔苍白着脸歪倒在小榻上,把他好一阵心疼,昨晚定然吓着她了吧? “宫里的奴才都哪儿去了?怎么竟无一人来侍候!” “柔儿,朕来了。” 旭婉柔挣扎着起身要行礼,却是一个趔趄,正好撞到帝王怀里被抱了个满怀。 “身上怎么这么凉?可是在外头歪了一夜,怎么都不盖床被子,这些下人伺候得越发不尽心了!” 旭婉柔窝在他怀里,愁苦的叹了一声:“昨晚那些宫人做错了事,全被皇后发落了,这会儿永安宫里可没人侍候呢!” “可怜将臣妾自小带大的嬷嬷,未曾享过一天清福,如今却还要去牢里受苦。” 她依靠在男人肩膀上,手紧紧的攀着,仿佛这个男人是她唯一的依靠。 这种绝对的依赖让薛宁玉越发觉得 怀里的女人令人怜惜,在这宫里全都是恶人,只有柔弱善良的她被欺负着。 但是昨晚处置那些宫人是他下的命令,如今倒不好朝令夕改,更何况那些宫人已经被乱棍打死,这会儿也救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还有几分愧疚,低头轻声安慰道:“无妨,朕着人去牢里看看,且不叫你奶嬷嬷受难。” 至于放了人……那得等战事落定后。 毕竟人是皇后要关进去的,这会儿与她作对,恐怕会引起她的怀疑,到时候她与他生了嫌隙便不好了。 让苏云湛出征的提议,他确实也在考虑。 所以在尘埃落定之前,他和苏家的关系不能出现半点不和谐。 旭婉柔本意是想趁机告状,把奶嬷嬷给捞出来,却不想薛宁玉竟是没这个意思,她心里一阵失望。 但这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她缓了一下神情,才柔柔出声:“多谢陛下体恤。” 她这么懂事,薛宁玉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也愿意多给她一点恩惠,“宫里缺的人朕会与季礼打招呼,他挑的人也会更多分寸,你也能舒心些。” 旭婉柔垂下眼眸,轻轻舒出一口气。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身边是皇帝的眼线,也总比被皇后安排人进来强。 至少……皇帝不会害她。 两人到了内室,薛宁玉将她放到床上,拿了被子把她裹着,心疼的拂过她额头上的碎发。 “昨晚确实事出突然,倒是叫你受委屈了。” “臣妾不委屈。”旭婉柔摇摇头,攀上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眼里却是满满的心疼,“陛下为禹城战事忧心了一晚上,定然没有合过眼,瞧这眼里都有血丝了。” 薛宁玉只觉得心里一暖,俯身将她抱着,满足的喟叹:“只有你这般贴心。” “禹城的形势要比想象的更严峻一些,不过已然有了对策,不日便会出兵,蛮子蹦跶不了几天了。” 果然是要出兵。 旭婉柔心思一转,却没紧着问,而是温柔的邀请,“既是已经尘埃落定,皇上也无需这般忧心了,合该好生歇息一番。” “您才是这天下之主,若是把身体累倒了可不行。” 薛宁玉听得很是舒坦,顺势搂着她躺下来,愉悦的笑声响起,“朕若是累倒了,还有左相可以替朕主持大局,哪里就要乱了。” “不过如今领兵的将领还未定,朕还不得歇息。” 第59章 确定出征 总算是提到这点了。 旭婉柔惊讶的‘啊’了一声,“臣妾瞧着满朝武将皆是骁勇之辈,为何竟无人请命领兵呢?” 提到这个,薛宁玉就是一声冷哼。 “大抵是左相提了国库只够三万将士粮饷的话,将他们吓着了吧!” “朕这国库便是再穷,他们若是打了胜仗,朕还能吝啬了他们的奖赏?皆是一群瞻前顾后之辈,想来便是愿意领兵打仗也不见得能凯旋。” 三万将士? 旭婉柔这才明白了,为何前几日左相进宫来特意叮嘱她,要她吹吹枕边风,若要出征便将这好事推给苏家二哥。 如今看来,这确实是件好事。 蛮子可不是山里那些土匪的乌合之众那么好对付,苏云湛能去剿匪,但他能带仅仅三万士兵去杀垮蛮子的铁骑吗? 显然这并不可能。 此去便是苏云湛的死期! 一想到这里,旭婉柔心里的恨意顿时纾解了,缓了缓心情才小心的建议:“臣妾倒是觉得他们定是有所顾虑。” “想当年这些武将也是上战场厮杀过,只不过这许多年都没战事了,他们便都在京都中娶妻生子安定了下来。” “如今这些人心有牵挂,或许勇猛 依旧,却是少了几分血性。” “陛下不如看看新起的小将,给他们一个机会。” 薛宁玉顿了顿,转而笑了:“你的想法倒是与季礼差不多。” 旭婉柔不由震惊,裴都督?他怎么也推荐了苏云湛? “不知裴都督推举了哪位小将?”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 若是裴季礼与左相的想法一致,说不定日后还可拉拢过来,这般一来等苏家倒台之后,旭家也不用怕会被兔死狐烹。 薛宁玉未曾察觉她的心思,摇摇头道:“哪是什么小将,不过是崭露头角的苏云湛罢了,哼!朕倒是不知他何时去的骠骑营,不声不响的就领了个剿匪的功劳。” 若是没有这桩事,哪里会被人注意到。 苏家满门文官,偏偏就还出了这么个武将,若是放任他们发展起来,怕是整个朝堂都要被苏家人占据了! “臣妾倒觉得是件好事。” 既是已经有人推举了,旭婉柔也就顺水推舟的帮这一把。 “苏家二哥既是有这能力,陛下不如给他一个机会。战场上刀剑无眼的,要是伤了残了也属实正常。” “若是他自个儿没本事,赶不走蛮子的铁骑,苏家便是整个朝堂的 罪人,想必右相也没脸再继续呆在朝堂上了。” “还有皇后,她娘家哥哥都成罪人了,她又何德何能继续坐这后位?” 薛宁玉眼神一亮,顿时坐了起来。 “你说得对!” 若是苏云湛真有本事赶走蛮子收复城池,那是件大好事,他便如裴季礼所建议的那般赏个闲赋的爵位就是。 这样一来还更能取得皇后的信任,让苏家继续为他所用。 但若是苏云湛没那个本事,死在了战场上,右相那老匹夫还有什么脸跟他呛声?而且他也可以顺势把苏云浅的后位废了,册封婉柔。 如此一想,顿时豁然开朗。 禹城战事刻不容缓,粮草军饷自然也不可或缺,裴季礼先去了一趟户部,把近几年的国库账本调出来。 左相看到裴季礼的那一刻,脸色都黑了。 “近几年的账本可不少,等都督大人看完,恐怕蛮子都要打到京都来了!” 裴季礼随意翻看着账本,敷衍的点点头:“若是左相能拿出足够的军饷来,我也不必这般费劲。” 早点拿钱出来,他还用得着查账吗? 左相只觉得晦气,然而这位又是皇帝跟前的心腹,轻易得罪不得,只能强打起 笑脸迎上去。 “国库确实所剩无几,然目前战事吃紧,若等都督您看完账本,恐怕是要耽误大事了。” 裴季礼的目光从账本上移开,抬眸看过去,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么左相有何高见?” 左相咬牙道:“军饷挤一挤还是有的,皇上此次打算要多少军饷,您透个底儿。” 不管如何,这账本是不能让查,若不然要捅出大篓子。 裴季礼将账本合上,“左相您既开口问了,我也不好隐瞒,陛下的意思是此战只准胜,不容有其他可能。” “所以这军饷必不可缺,至少要比之前翻一番。” 这个翻一番,是因为皇帝拨的兵比之前提议的多一倍,但左相听着却以为是皇帝为求稳妥,要准备三万精兵两个月的军饷。 翻一番便翻一番吧,就三万士兵,能不能顶到两个月还不一定。 左相心里算盘打得飞快,咬牙点了点头:“都督放心,这粮饷本官会一个铜板都不少的给凑齐,至于账本……” “既然粮饷够了,账本自然不用看了。” 裴季礼顺势把账本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神色清淡的扫了一眼过去。 “战事刻不容缓,左相 既是打了包票,那还请尽快准备才是,若不然我还要来翻看这些陈年的账本,实在有些伤眼睛。” 既是吩咐,也是警告。 国库的账本又多又杂乱,能动手脚的地方自然也多,陈年旧账更是有许多不干不净的,若是真给翻了出来,户部一个都跑不掉。 左相还想在朝堂上揽更多的权,可不愿意现在就失去皇帝的信任。 所以,只能忍痛舍点钱财了。 粮饷的事情已定,裴季礼才回去皇帝跟前复命,仔细交代了此事。 薛宁玉不由冷哼:“朕便知晓国库还有钱,这帮老东西只会与朕哭穷!” “不说这个了,朕想了一番觉得你的提议非常好,决定此次便让苏云湛带兵出征,朕这便拟旨封将,你拿了虎符和圣旨一并给苏云湛送去。” “顺便帮着他点些精兵,还有需要征调的各地精兵也要协调好。” 事情进展得很是顺利,裴季礼拿到了虎符和圣旨,行了一礼便往骠骑营去了。 乾坤宫内,沉香刚刚探听到消息,便赶紧回来通报。 “裴都督已经拿了虎符和圣旨出宫,看方向是往骠骑营,想来是为此次出征。” “嗯。”苏云浅淡淡点了点头。 第60章 出征将领 上一世领兵出征的便是裴季礼,带着几万精兵将蛮子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想来这一世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也正是因为这一战,昔日皇上面前的红人裴都督,便成了铁血善战的裴将军。 若不是他乃宦官,那般风姿俊逸的人物,恐怕是要惹许多姑娘芳心暗许了。 想到这里,苏云浅眼前不期然浮现出一个精壮上半身的画面。 不得不说,除了那一点缺陷,其他方面裴季礼确实比其他男人都强。 只可惜了…… 沉香不知主子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淡定过了头,忍不住询问:“娘娘难道不好奇此次挂帅的会是谁吗?” “裴都督都领了圣旨去骠骑营点兵了,挂帅的是谁还用好奇吗?” 苏云浅摇头笑笑,放下手里的茶杯。 抬头看向她道:“再去打听打听,看左相那边有什么反应。” 此次出征回来裴季礼的地位必然会再上一层,他又是皇帝的心腹,以左相那般的狼子野心,不可能不会去拉拢。 所以,她得做好应对的准备。 不管如何,裴季礼可以不为她所用,但却不能站在左相那边。 沉香点点头,麻溜儿的出去了。 “不好了,不好了!娘娘不好了!”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沉香慌里慌张的大叫着跑进来。 苏云浅正在修剪一从月季,心里没来由得一跳,手上便失了准头,一朵开得好好的月季花被剪了下来,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叠翠将花捡了起来,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跑来的沉香,“大呼小叫的做什么,白白糟蹋了娘娘的花。” 沉香喘着粗气,哪里有心思心疼花。 “方才探到的消息,裴都督是、是……是去宣旨的!” “宣旨?”苏云浅的动作一滞,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不挂帅?” 沉香狠狠缓了口气,表情难看得很:“宦官能挂什么帅,皇上亲封挂帅的乃是二公子,咱府上的二公子!” 咱府上? 在宫里待得太久,苏云浅差点没回过神来,待想明白是谁,眼睛不由震惊的瞪了起来。 “二哥?为何会是他!” 这一战虽不算凶险,但二哥从未有过上战场的经验,头一回领兵出征竟就要对上凶悍的蛮子铁骑,总归是要吃些亏! 二哥还未曾娶妻,怎可就上战场冒这般险。 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 “不行, 我得去跟皇上说说,怎么能派二哥去呢。” “娘娘,娘娘别冲动!”叠翠赶忙将主子拉住。 圣旨已下,事情早已成了定局,若是因为皇后担心家人安危,皇帝便改了出征人选,那岂不是荒唐? 到时候朝野弹颏起来,恐怕右相都要受牵连。 事已至此,去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了。 苏云浅被拉住了,总算是从震惊和慌乱中回过一点神来,稍微冷静了一会儿,脸色已经是比方才好些了。 半晌,她才抬起头:“去查查看是谁出的主意。” 此时出主意的那位勇士,已经去骠骑营宣读完了圣旨,正与苏云湛单独详谈。 从禹城战事起,苏云湛倒是想过去禹城战场,不过就是作为一个士兵上前线杀敌,从未想过会是领兵挂帅。 这个差事忽然落到他头上,砸得他有些懵,一时还没怎么回过神来。 裴季礼就坐在他对面,悠然的啜了一口茶才道:“瞧苏小将军这般神色,是对这一战无把握了?” “自然不是!” 苏云湛迅速否认,被激得回过神来。 “蛮子骚扰我中原边境多年,此次更是变本加厉,是该好好敲打一番叫他们涨涨记 性了!此一战,只有胜利这一结果。” 少年人意气风发,总是有几分热血为国的冲动。 裴季礼满意的点点头,“你既有这般决心,也不枉我举荐你一番。” “都督大人举荐了我?”这回倒是轮到苏云湛惊讶了,见裴季礼点了头,苏云湛忙冲他抱拳行礼,“多谢都督的看重,我定不负所望。” 裴季礼淡淡的笑了笑:“说是一回事,但此仗打起来也不算轻松。” “蛮子已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战场上便不会遵守什么礼法,兵书上你来我往那一套并不适用,你还得放开了手去打才行。” “在战场上你的经验不多,其实也算是好事,这样可不被以往的成规所束缚。” 他从怀里拿出一副牛皮卷,摊开放到桌子上,招呼苏云湛过去看。 “这是禹城周边的地形图,目前来的消息只是禹城全部沦陷,这边到这里是下一个可能被蛮子攻占的地方,你若带兵前去需先探清周边的形势,再看如何部署。” 苏云湛凑过去,紧紧盯着裴季礼手指的地方,眼睛里闪着光芒。 两人密谋了许久,裴季礼才离开回宫复命。 薛宁玉正在处理折 子,闻言只是‘嗯’了一声,揉着额头道:“明日大军开拔,你去替朕送一送。” “是。” 裴季礼点头应下。 既是要送大军开拔,那今晚就要着人抓紧去准备相关事宜,这一通吩咐便忙活到很晚,他只能先去司礼监的屋子歇息一晚。 才到了房间门口,裴季礼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屋子里有呼吸声! 他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凝神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那呼吸声绵长而又沉稳,若不是一个善于屏气的高手,那就是一个……睡着了的人。 裴季礼觉得,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小。 他微眯了眯眼睛,很好的收敛了身上的杀气,手放在腰间软剑上,轻轻踢开了房门。 里面没有掌灯,只有月光从窗子外洒进来,朦胧中可见屋中的太椅里窝着一个人。 他缓缓走近,借着月光看清了是谁,眼里的杀气转而成了一片复杂,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此人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裳,但衣裳并不合身,袖子多出来一截垮在外面,娇小的个子就这么窝在太椅上,清丽的小脸越发显得小了。 裴季礼的唇角缓缓勾起,俯身凑近去细看。 她睡得倒是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