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在上》 第1章 认祖归宗 “臣携子求见公主!” 女子站在公主府门口的台阶下,左右手各牵着个孩子,昂首冲着门口高声喊话。 一向冷清的公主府门口,此刻聚集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皆垫着脚尖扒着头往里张望,生怕错过这场有关于皇家的丑事。 楚荇抬步迈出大门,手持黑色长鞭,带着冷意的目光扫了眼底下站着的女子和两个幼儿。 许是她手里的鞭子吓人,百姓们下意识地纷纷后退了两步,给母子三人空了位置出来。 楚荇神色带着几分淡漠,“寻本宫何事?” 台阶下的连雨烟身着女侯品级的朝服,头发如男子般高高竖起,脸庞是少见的英气之相,左右各牵一个三岁的孩童,冲着楚荇眼神坚定,“公主,臣今日来这一趟,是为了让臣和子赟的孩子认祖归宗。” 楚荇脸上似笑非笑,把玩着手里的鞭子,“没想到父皇刚封的朝中女侯,竟是本宫驸马的外室?” 连雨烟眉头皱起,“公主休要胡说,我跟子赟幼时便定了亲事,在他当驸马之前,我们就有了孩子。” “原来是这样。”楚荇似是恍然地点点头,“未成婚便有孕,确实值得敬佩。” 听着周边百姓的唏嘘声,连雨烟脸上终于显了一丝怒意,“公主何必拿这些刺激我,如今我已经是皇上亲封的侯爷,自然是得了皇上的认可,我的孩子也是过了明路的,轮不到公主说三道四,我作为一个母亲,不过是想让孩子认下父亲和祖家罢了。” 楚荇的目光在底下稚儿的脸上晃了两圈,嘴角落下又勾起。 她起初听到消息往外走,还带着几分不信……可眼前的孩子跟沈子赟长得几乎是六七成相似,还是一对双生胎! 就在这时,人群再次沸了起来。 有人喊的幸灾乐祸,“快,驸马来了。” 众人忙让了路出来,目光皆是聚在了一跃翻身下马的俊美年轻人身上,议论纷纷。 沈子赟的脸色并不好看,他行色急匆,就连今日一早上朝的紫衣黄腰束带官服都未曾换下,便挤进了人群里。 沈子赟快步上前。 他的手掌十分熟练随意地抚在了连雨烟身边小女孩的脑袋上,语气虽带了责备却十分温柔,“不是说这些事情交给我吗?” 连雨烟转头看着他,“子赟,我要跟你并肩站在一起,孩子需要父亲,我……” 她顿了顿,锐利的眉峰软了不少,语气中带了如少女般的羞涩,“我也不能没有你。” 沈子赟原本紧绷的眉目渐渐松开,眼底一片遮掩不住的柔情,他将母子三人搂在了怀中,随后看向上面的楚荇。 “虽说臣入赘公主府三年,与公主感情甚好,可如今烟儿既然跟公主挑明了,请公主顾念臣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需要对他们母子负责,还请公主……莫要生气。” 莫要生气? 楚荇眯了眼看他,执鞭的手不自觉地发紧,若不是还存着几分理智,便要一鞭子抽在他们无耻的脸上了。 楚荇将心里的波澜不动声色地压下,强忍恶心,“驸马当年对本宫死缠烂打时,曾说过是自愿退掉与连家的亲事,以及跟连家姑娘没有半分感情的。” 沈子赟脸上明显僵了一僵,带了几分尴尬。 他放开连雨烟母子,上前轻声道,“当时怕公主对臣的过往心怀芥蒂,所以瞒了公主,都是臣的错。” 楚荇静静地盯着他半晌,眼底满是凉意。 她不得不承认,成亲的这三年里,沈子赟是极合她心意的,一直以来她也乐意帮扶他。 本朝没有驸马不可入仕的说法,他说他想攀得高位,不做她的附庸。 于是她用手中人脉尽力帮扶他上位,不过短短三年,便让他从一个小小六品编修坐到了三品刑部尚书的位子上。 结果。 换来今日的场面。 “公主,此事是臣欺瞒了公主,臣任凭公主处罚,只希望公主考虑稚儿无辜,让臣认下孩子。”沈子赟说的情深满满。 连雨烟大步上前,冲着楚荇行了个武将抱拳礼,“还请公主宽宏,让我们一家四口团圆。” 两人一唱一和,旁边的百姓也再次议论了起来。 “稚儿无辜,家中父母若是不团圆,孩子怕是心中难受。”有男子出声。 有女子的声音也同样尖锐,“虽说孩子无辜,可驸马无耻大胆,竟敢欺骗公主。” “……” 看着眼前两人一派正气坦然的模样,楚荇怒极反笑,“好啊,本宫也不是那般冷漠无情的人。” 沈子赟下意识地旁边的连雨烟对视一眼,眼底透出掩饰不住的喜色,“臣替他们母子谢过……” “先不必急着谢。”楚荇抬手将他的话打断,嘴角勾起,“既是口口声声为了孩子,又为了四口团聚,那就让安阳女侯自请放弃爵位,来本宫府里做妾吧。” 她看着笑意僵在脸上的两人,缓缓出声,“本宫的府中,就破例为驸马收个妾吧。” 话音落下,沈子赟便皱了眉头,“烟儿是皇上亲封女侯,怎可为妾?!” “那你想如何?”楚荇冷冷瞥了他一眼。 沈子赟深吸一口气,“臣与烟儿的商议是,烟儿携两个孩子嫁入沈府,臣偶然回去看望他们母子即可,绝对不会影响臣与公主的感情。” 楚荇冷哼,手里的鞭子颠了颠,怒斥道,“好一个既要又要,当了驸马还想娶个女侯入府,沈子赟,你这种谎话成性,不知好歹的东西,本宫也不稀罕。” 第2章 给封休夫书 沈子赟顿时面色涨红,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公主……” 跟楚荇成亲三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对他说这般难听的话,竟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当真不顾他半分颜面。 沈子赟赌气道,“公主若是厌恶了臣,不如与臣和离便是,何苦将话说的这般难听。” “和离?”楚荇盯着他出声,“这几年,你借着本宫铺好的路爬到三品尚书,又将沈家扶持为京城四大家族,既是要和离,那便将这些都吐出来,做你的六品官去吧!” 沈子赟有种觉得面子落了一地的难堪,心里怒意渐起。 他梗着脖子,压下心虚,“臣能坐在如今的位子上,自然是臣拼命努力得来的,沈家能位列四大家族,也是沈家众人的努力,跟公主有何关系?” “无妨。”连雨烟傲气抬头,扶上沈子赟的胳膊,“既是公主觉得为子赟付出良多,那我们日后连家替子赟还了公主便是。” 楚荇已然没了刚才心头的不舒服,也懒得再跟他们犟上一二。 她手中鞭子一挥,直直地将沈子赟的身子卷住,狠狠地将其摔在地上,看着他闷哼出声。 随着两个孩子吓得哇的哭出声来,连雨烟怒意上头,“公主如此嚣张跋扈,可将王法看在眼里?!” “来人。”楚荇不耐地瞥了她一眼,指着地上的沈子赟,“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本宫府上绣娘做的,给本宫脱下来,本宫要休夫,自然要将本宫送的东西全要回来。” 公主府的侍卫皆带了功夫,个个威武强壮,很快上前便拽着沈子赟脱了起来。 “留下底裤。”楚荇转身回府,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算是本宫送他的休夫礼。” “……” 楚荇回到屋里坐下,丫鬟青芍端了茶水过来,愤愤不平。 “奴婢真没想到驸马竟如此无耻,公主对他那般好,他还真当咱们公主是泥捏的菩萨了?公主,不如咱们去求皇上,让他见识见识这对狗男女的嘴脸,将安阳女侯的爵位撤了去!” 看着自小伺候的小丫鬟气的胸膛上下起伏,楚荇眼里现出了丝丝暖意。 她抬手敲了青芍的额头,笑道,“不过区区男人罢了,也值当如此生气,咱们不要他便是。” 另一个丫鬟青雉倒是稳重些,想的也多。 “公主,昨日您的外祖家刚被押送进京,驸马是不是……” 是不是看到了萧家跌落云泥,这才对着公主有恃无恐? 众人只道安阳女侯从边关带回来了两个孩子,可她未曾婚配,这段时日又不曾让孩子露面,谁也没有往深处想。 万万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 昨日萧家众人刚被押送进京,今日她就站到了公主府,这很难不让人将连雨烟认亲跟萧家的事情想到一起。 “容本宫想想。”楚荇终于露了几分疲惫,挥了挥手,“你们去将驸马的东西收拾出来,丢去沈家。”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恭恭敬敬踏出了门。 楚荇目光落在不远处,眉头渐渐紧锁,手指也无意识地搓动起来。 最近的事情确实让她头疼。 三个月前,朝堂上突然有人拿出了她的外祖萧家与越国皇子来往的几封书信,参奏萧家有通敌叛国的嫌疑。 可是,萧家驻守边关上百年,所有男儿立志保家卫国,最终的下场都战死沙场。 这样的世家,如何会通敌叛国?! 她才不信。 比起那点所谓的书信证据,倒不如相信母后临死前告诉她的话。 她说,“你父皇一向忌惮朝中武将,早晚会动到萧家头上,只希望他能看在萧家多年尽忠的份上,留下萧家人的性命。” 她还说,“荇儿万万不要插手这些事情,安心当个公主就好。” 一直以来,宫中都说她的母后是在宫中行巫蛊之术残害后妃子嗣,才被父皇废了后位,打入冷宫抑郁而死。 但,她也不信。 于是在她到了十六岁的婚配年纪,便立刻挑选了夫婿,离宫建府,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 她要查明母后的死因,也要在父皇针对萧家时,护下他们的性命。 甚至。 从未有人知晓,她对上面的那个位子,同自己的几个哥哥一般,早就蠢蠢欲动。 过了大半个时辰,青雉推门进来,递过来一个单子。 “驸马平日里用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帖,还有一些驸马名下的铺子和钱庄,在公主您这边收着。” 楚荇嗯了声,“将能换成银钱的都去换了,不能换的,直接泼了粪水丢到沈家门口。” 银钱是不可能拱手相送的,她没那么大方。 青雉犹豫了半晌,“可奴婢跟青芍都觉得,就这么轻易和离,是不是太便宜了他们?” 她将单子收起来,神情淡淡,“和离哪有那么容易,即便是闹上这一出,父皇那边也不会轻易同意我和离的。” 昭帝本就将皇室颜面看的极重,比起连雨烟携子逼上门,和离这件事更丢皇家面子。 更何况他眼下还要对付萧家,定然不许她乱来,还会费尽心思将通敌叛国的罪名定的死死的。 不然怎能对得起萧家扶持他登上皇位和这上百年的忠国赴死呢? “和离便宜了他,那本宫给他一封休夫书好了。”楚荇起身立到书桌前,哗哗哗写了起来。 就算休夫这件事会被父皇拒绝,可她总要羞辱沈子赟一番,再另想办法。 青雉接过休夫书,小心翼翼地吹干叠起来放在怀里,轻声问道,“安阳女侯那边,公主想如何对付?” 别人不清楚,可她们这种自小伺候的知道。 公主表面看起来温和柔弱,可背后就是一朵黑莲花,反击敌人更是丝毫不手软。 虽说连雨烟在边关立了功劳,被皇上封赏,可当年连家牵扯进了藩王造反,被抄家流放,如今也只是皇帝开恩,让连家流放的族人回来而已,并没有恢复任何官职。 无非就是现在得皇上看重而已。 “父皇将她封为女侯,不仅仅是她立了功。”楚荇看的清楚,嘴角冷笑,“父皇这几年疑心病重,打压武将,如今又开始针对萧家,怕朝中人心更乱,这才推了个连家出来。” 且不说连雨烟自己,便是整个连家,哪里抵得上萧家的半点。 不过是糊弄不知情的百姓罢了。 如今看来,她原以为连雨烟从边关立了功劳是凑巧,可如今想想,不一定跟萧家没牵扯。 若是……从连雨烟下手呢? 第3章 儿臣求见父皇 “你先去吧。”楚荇摆摆手。 青雉点头应了声是,拿着休书出去。 没多会儿,青芍又进来,“宫里来了人,说是娴贵妃让您进宫一趟。” 她一边拿来进宫的衣服,一边轻声道,“听说沈夫人急匆匆进了宫,许是今日的事情传到了娴贵妃的耳朵里,才喊您过去问问的。” 楚荇点了点头。 自从沈家起来后,沈夫人也攀上了宫里的娴贵妃。 母后在世时,娴贵妃不过是宫里的一个嫔位而已,随着膝下儿女长大,她也熬成了贵妃,掌管了后宫大权,如今竟是渐渐得宠了起来。 说起来,因着娴贵妃的起势,她的娘家苏家也在前朝颇受重用。 楚荇带着丫鬟一路到了娴贵妃所在的咸福宫。 由着宫女通报后,便带着她进了里面,进门后,楚荇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贵妃下首面色有些紧张的沈夫人。 楚荇行晚辈宫礼,看都不看旁边的沈夫人一眼,“娴母妃。” “今日烟儿上门认亲的事情,本宫也听说了。”娴贵妃似是心疼地叹了口气,“子赟曾跟烟儿有婚约,如今又有孩子在,倒是委屈了你。” 不等楚荇开口,她又摇了摇头,“想必加上萧家通敌叛国的事情,你的心里更不好受。” 娴贵妃慈母一般注视着她,像极了真心疼她,处处为她着想。 可惜,楚荇不是傻子。 娴贵妃张口就拿出事的萧家来给她施压,若是她认了的话,倒是随了这一众人的心意。 在大家眼里,萧家一倒,她这个公主的靠山彻底没了。 若是识时务,就该将连雨烟和沈子赟的孩子主动认下来,或许还得沈家和连家好感。 “娴母妃口口声声说萧家通敌叛国,是父皇那边已经下了定论?”楚荇抬眼看上去。 “自然没有。”娴贵妃眼中现出一丝恼意,却依旧表现出柔和,“只是……” “若没有的话,娴母妃就别张口乱说了。”楚荇打断。 娴贵妃面上一僵,手指捏的微微发白。 等萧家彻底覆灭,她到底要看看楚荇是如何哭的! 楚荇不再理她,又看向旁边的沈夫人,“沈夫人准备好当婆母了?” 沈夫人自知跟楚荇不算亲近,又见她对娴贵妃都敢呛声,便多了两分怵意。 她下意识地摇头,“公主说笑了。” 楚荇眉头一挑,“沈夫人的意思是,不打算认下安阳女侯所生的两个孩子,而是打算在这件事上向着本宫?” 沈夫人登时脸色僵了僵。 那连雨烟的两个孩子都是沈家的骨肉,当然要认下! “公主,既然是沈家的孩子……沈家自然要认祖归宗的,那安阳女侯为赟儿生子,沈家也不能将她拒之门外。”沈夫人斟酌着出声,她看了眼上座的娴贵妃,渐渐底气足了起来,“到时候让烟儿在沈家抚养孩子长大,子赟只需要偶尔回来看看他们即可,定不会影响公主的生活。” 话音落下,楚荇的掌声便啪啪响了起来。 她抚掌笑道,“沈夫人好主意,如此本宫也不必日日看着一个妾室闹心,放在沈家的话,甚是不错。” “怎么能是妾?”沈夫人皱了眉头,“安阳女侯是皇上亲封的,乃正经的爵位,如何能做妾室。” 楚荇淡然,“难不成要让本宫自请下堂,她来当正室?” 沈夫人又是一噎,自知这话不能应下。 她心里恨的厉害。 她身为沈家妇,就生了一儿一女而已,本以为儿子长大会娶妻生子侍奉她膝下的,没想到给眼前的公主当了驸马。 楚荇平日里的嚣张跋扈和翻脸不认人,谁不清楚?! 都不用多说,她儿子在公主府里的日子自然是卑躬屈膝,事事顺从,不敢有丝毫违逆的。 更何况今日一早还被楚荇命人脱了衣服,他堂堂一个朝廷三品大官,只怕是丢尽了颜面! “咳。”上座的娴贵妃轻咳了一声。 沈夫人立刻如当头一棒,想起了刚才说起的萧家通敌叛国之事。 通敌叛国,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名。 眼前的楚荇性子再嚣张,也不过是秋日里的蚂蚱,能蹦跶多久?! 她儿马上就要恢复自由身了。 想到这,沈夫人嘴角忍不住就含了一丝喜意,“烟儿是个孝顺的,前几日娘娘赏赐她的东西,她还挑了几样给了臣妾呢。” 她这话是故意说给楚荇听的,就挑明了连雨烟如今还有娴贵妃护着,且与沈家来往也多。 楚荇轻笑一声,“沈夫人说到赏赐,本宫倒是想起来一事,驸马从本宫这里拿去沈家的赏赐颇多,既然驸马要迎娶新人,那总不能日日看着本宫这个旧人赏下的东西闹心,还请沈夫人赶紧收拾收拾,将东西送回公主府吧。” 娴贵妃就像是看不见两人之间的硝烟,温和出声,“你这孩子,哪里赏赐出去的东西,就能再要回来,传出去像什么话?” 顿了顿,她又叹了口气,“驸马入府这几年,你们两人感情也极好,实在犯不着因这种小事起龌龊,不然荇儿就给母妃一个面子,让他们母子认祖归宗吧。” “娴母妃。”楚荇笑道,“我记得当年您进宫位份低受到欺负,母后也护过您几年,如今她的女儿受了委屈,您怎么能帮着别人呢?” 话毕,她将目光又瞥向了旁边的沈夫人。 沈夫人自然不想将沈家这些年的荣华给出去,她思索着道,“公主这些年对沈家的帮扶,沈家上下都感激不已,如今……” 楚荇勾起嘴角,眼底满是讽刺,看的沈夫人再也说不下去。 沈家当然感激她。 沈子赟这几年从公主府里挪了多少银子给沈家! 当年沈家几乎穷的没法子让家中子嗣上学,沈子赟拿着她的名帖遍请大儒,今日的沈家族学是别人挤破头都想进去的,更别说沈家上下的吃穿用度,包括现住的宅子,都是用她的银子买的。 她喜欢沈子赟时,花点钱不算什么。 可现在,他们想拿着她的钱,还要背后踩她,那就得通通吐出来。 见楚荇油盐不进,娴贵妃的脸色也有些微微沉了下来,不复刚才的温和。 她语气淡了不少,“公主今日闹也闹了,有些脾气日后总要收一收,若只一味地由着自己的性子,怕是会引起你父皇的不满。” “父皇若是不满,我自会向父皇请罪。”楚荇再次行礼,“就不陪着娴母妃说话了,告退。” 见楚荇大步离开,沈夫人这才赶紧看向上面的人,“贵妃娘娘,您看她如此骄横!” 一直以来,楚荇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原本以为萧家出事,他们也能好把她拿捏一番。 没想到还是块又臭又硬的骨头。 “怕什么?”娴贵妃冷哼一声,“等萧家被皇上诛了九族,她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萧皇后那般聪明的人,也死的那般惨,她的女儿又能如何? 再过些日子,想必楚荇会哭着来寻她的。 楚荇出了咸福宫,直接乘着宫轿去了养心殿门口。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恍然记起自己已经有七八年没踏足过这里。 自从母后被废,她似乎没再跟父皇说过一句话。 楚荇抬头看了眼高高悬挂的太阳,二话不说就跪在了养心殿前,“儿臣求见父皇。” 第4章 公主别哭了 养心殿内。 昭帝端坐于龙椅,正一脸凝重地看着几道刚送上来的折子,时不时落下手中的御笔。 御前侍奉的太监洪九轻着步子进门,立在殿中小声喊了句。 “皇上,玉荇公主求见。” 这一辈的公主封号皆从了玉字,以名字最后一个字合成她们的封号,所以,楚荇的封号便是玉荇。 昭帝的子嗣并不算丰,到如今活下来的也不过六人而已。 除了排行第四的楚荇,还有娴贵妃所生的一双儿女,分别是排行第二的皇子楚敬和排行第六的公主楚纯。 其次便是柳嫔的五公主,以及瑜妃的三皇子。 还有个贵人膝下刚满三岁的小公主。 洪九见一直没动静,便大着胆子抬头瞧了眼,就见上面的主子正手执一本奏折,看的眉头紧缩。 洪九在心里叹了口气。 比起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如今不过年岁刚过四十五的皇上,竟也渐渐显了疲老之态。 且不说昭国近些年天灾不少,就连朝堂都纷纷朝着已经成年的两位皇子站队,各怀心思。 他能看得出,皇上如今开始力不从心了。 如此想着,洪九就听着上面的人开了口,“她不在公主府中好好待着,来求见朕做什么?” “回皇上。”洪九赶紧低头回话。 他赶紧将今日一早在公主府门口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尽可能不偏不倚地陈述事实。 待他讲完,帝王心思却压根没放上去,直接又问了句,“你的意思,她不是为了萧家求情来的?” 洪九只觉得背后的汗唰的一下子就淌下来了。 别人不知晓其中的实情,可他伴在帝王身边多年,又如何不知皇上对萧家手中兵权的忌惮? “皇上。”洪九倒是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老奴伴驾多年,又亲眼见着公主从牙牙学语到离宫成婚,她的性子老奴都清楚,您又岂能不知?” 玉荇公主从小看似霸道冷漠,可她私下里对人是真的好到没话说。 萧家出事,要说她半点不急,怎么可能? 此话说完,洪九就听上面又没了动静,小心抬头看了眼,就见皇上再次拿起了奏折批阅。 好像刚才上面的人没开过口。 外头的日光渐渐毒辣,晒在养心殿门口的地砖上,如用火烤过一般。 楚荇跪的身子笔直。 她额上已然现了细细小小的汗珠,偶尔有一颗滑落在脸庞上,又很快顺着白皙的脖颈滚进了宽大的宫裙消失不见。 旁边的青雉稍微挪动了下跪的生疼的膝盖,小声提醒道,“公主,您都跪了一个时辰了。” 虽说眼前算不得夏日最热的时候,可秋老虎的威力依旧不敢让人小觑,照样能将人晒的没了气力。 “奴婢替公主跪在这,您去阴凉处歇会?”青雉劝了句。 楚荇摇了摇头。 尽管她此时身上因着出了汗黏腻的很,可比起萧家众人在闷热的牢狱里受的苦,算不了什么。 “儿臣求见父皇。”楚荇再次喊了一句,额头重重抢地。 这些年,因着母后被人算计诬陷时,她曾经最信任的父皇,却查都不查,就顺势将母后打入冷宫,后来母后在冷宫病死,她心里是有恨的,所以幼时常常踏足的养心殿,再也没有来过。 可现在。 为了亲人,她不得不来。 就在青雉又陪着跪了半个时辰,咬牙要去拿点水时,养心殿的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的洪九公公紧着步子走了出来。 “洪公公。”楚荇抬头看他,“父皇他……” 洪九看着晒得脸色通红的人儿,立刻吩咐人端了遮阳伞过来,又拿来温水漱口。 楚荇道了声谢,勉强站了起来,眼神却亮的很。 “公主,随老奴进去吧。”洪九轻声道。 将青雉留在外面,两人一前一后入了殿中,楚荇低头行礼,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 “请父皇安。” “驸马与安阳侯之间的事情,朕已经听说了。”昭帝头也未抬,像是闲话般,“都是成婚前的一些荒唐,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孩子到底是沈家的,让他们入了沈家家谱便是。” 说罢,他不轻不重地将奏折放回了原处,打算拿另一本。 昭帝继续道,“若无其他事,便退了吧。” 洪九心里叹息了一声,这些年皇上跟公主的情分到底是生分了,有人如此欺辱公主竟也要轻轻揭过。 他见殿中跪着的人儿没接话,只好小声提醒,“公主?” 话音不等落下,他就发现了些许的不对劲,眼前的公主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可她肩膀微微颤抖着。 像是哭了! 洪九带了一丝惊慌地上前,又下意识地看了眼上面的主子,心思早已千回百转。 他稍抬高了声音,“公主别哭,有什么委屈一定要跟皇上说,千万别憋着呀!” 昭帝这才抬头看了过来。 他皱了眉,将手中的御笔随意丢回了笔筒,也不说话。 安静的殿中一时间落针可闻。 楚荇开始传出隐约的抽噎声,伴随着她肩膀耸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直至忍耐的抽泣转为寻常的痛哭。 “公主,您这般哭,皇上会心疼的。”洪九到底是劝了句。。 他说完,便朝着上面看了眼,又悄摸地挪了步子出门,还不忘将屋门关上。 楚荇哭的满脸是泪,抬头时明显看着眼睛都肿了一圈,通红吓人。 “父皇。”她哑着嗓子出声,“我不是为了他们来的。” 昭帝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眼底的神色有些复杂。 “若是为了萧家……” “儿臣这几日心中不安,昨晚又梦见了母后……” 两人同时开口,又接连停了下来。 昭帝按下自己到嘴的话,手上不自觉地摸了本折子过来,这才淡然开口,“讲。” “儿臣昨夜梦见母后对着儿臣默默落泪,梦临醒前,她让儿臣去摘一些凤仪宫的合欢花。”楚荇红着眼,“请父皇准许儿臣入一趟凤仪宫吧。” 在萧皇后因残害妃嫔入了冷宫后,凤仪宫的大门便被昭帝下令关上了。 直到这些年,那道沉重的宫门都未曾打开过。 “御花园中也有合欢花,你去摘一些便是。”昭帝像是有些不耐。 楚荇扬起脸任由眼泪滑落,她倔强出声,“可御花园中的那些合欢花,终究不是父皇为母后亲手种下的,母后心中惦记的,无非就那一株罢了。” 她的话音落下,又是殿里许久的沉默。 楚荇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父皇,瘦削的肩膀微微颤着,时不时穿插着抽噎声,用袖子拭泪,“父皇。” 第5章 哭什么?憋回去 昭帝盯着地上跪着的女儿看了半晌,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她小时候犯了错,也是冲着自己这般露出几分可怜。 他记得,皇后在冷宫过世后,这小丫头似乎一夜就随上了她母亲的倔强,再也没冲他低过一回头,甚至父女两人偶尔遇见,气氛也是剑拔弩张。 今日倒让他意外了。 直到昭帝叹了口气,“也罢,难为你一片孝心,去跟洪九拿钥匙吧。” 楚荇抬袖子擦了泪,心里松了口气。 父皇是个多疑的性子,向来吃软不吃硬,她这个做女儿的来哭一场,让他念及几分母后的好,总会为萧家争取一些时间。 还没等她迈步到门口,就听后面的声音再次传来。 “再过半个月,是你母后的忌日,你去趟普安寺,替朕上柱香给她。” “是。” 楚荇步子停了下来,破涕为笑地问了句,“父皇,驸马的事,儿臣能给他一个教训吗?” 昭帝无奈摆手,“随你。” 洪九将人送走后,悄声躬着身子回了屋,立在一旁。 直到案桌前的昭帝再次出声。 “当年皇后察觉到朕要动萧家,她不惜自请废后,以死相逼,朕才又留了萧家这些年,今日看荇儿哭成这样,朕哪会不明白她的所求。”他像是喃喃自语,“可如今朕总觉得龙椅坐的不安稳……” 屋里只有两人,这话自然是跟洪九说的。 洪九恭恭敬敬,“老奴哪里懂这些,只是公主她素来坚强,连皇后娘娘去世时,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今日好不容易来求见您一面,却哭成这样,连奴才看的都有些心疼了。” “罢了罢了,朕刚才何尝不心疼。”昭帝叹了口气,“明日一早将萧家的女眷先送回萧府,没有朕的命令,萧家女眷不得出府门半步。” “是。”洪九赶紧应下。 “……” 楚荇出了养心殿,径直带着青雉去了凤仪宫。 早已有得了消息的太监端着宫门钥匙等在一旁,见她前来,立刻将宫门打开。 这些年的凤仪宫一直宫门紧闭,荒草早已长了将近半人高,看起来十分凄凉。 “公主。”青雉扶上身边人的胳膊。 作为自小服侍公主的宫女,她对凤仪宫里的一切自然也熟悉的很,眼下看着乱七八糟的宫院,忍不住眼眶酸涩。 在皇后娘娘被带去冷宫时,就有人来将这里的贵重东西一并收回了内务司。 后面被下令锁了门,竟是连个打扫的宫人都没有了。 楚荇压下脑海中不自觉出现的一些幼时记忆,扭头看了眼擦泪的青雉。 她抬手,不轻不重地敲在了青雉的脑袋上。 “哭什么?憋回去。” 青雉红着眼点头。 她深吸两口气,将翻涌上来的情绪努力掩饰住,“公主要不要去正殿看看?” “嗯。”楚荇抬步朝里面走去。 凤仪宫的正殿跟寝宫相连,她轻车熟路地穿过正殿到了寝宫,看都不看屋里的一片狼藉,径直去坐在了床上。 青雉站在屋门处,掏了银子塞给要跟进来的太监,红着眼道,“公公,公主想在里面安静会儿。” 那太监也算识趣,心里寻思着最近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萧家事件,一时也生出了几分同情心。 比起宫里其他的公主皇子都有母亲,这嫡出的公主反而命苦。 太监接了银子,笑眯眯出声,“奴才去别处转转。” 看着太监渐渐走远,青雉赶紧快步进来,冲着楚荇点了点头。 楚荇抬脸,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难过模样,她三步并做两步,到了一尊蒙了灰的佛像面前。 两人合力将佛像搬开。 楚荇伸手从后面摸索,掏了个小小的盒子出来,不动声色地塞进袖子。 她想了想,又回屋拿了桌子上缝了一半的袜子,故意拽在手里。 “去摘些合欢花。”楚荇吩咐出声。 扶着自家公主上了宫外的马车后,青雉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裤腿挽起,见膝盖上的青紫一片,立刻就又红了眼。 青雉从马车里翻出极少用到的药膏,轻柔地涂抹上去。 楚荇闭了眼,“你自己也别忘了涂。” 那养心殿门前的地上铺的都是雕刻着花纹的青石砖,跪起来十分折磨人。 她此时的膝盖都是钻心的刺痛……同她一起跪着的青雉又能好哪去? 听了这话,青雉的眼泪哗的就落下来了。 公主对自己身边的人极好,那驸马怎么能昧下心,将公主的好置之不顾?! 当真是良心喂了狗。 “好了。”楚荇看她又哭,直接转移话题,“咱们等会儿去万福楼点一桌子好菜,今日跟本宫受了罪,也得好好补补。” 青雉擦了眼摇头。 她破涕为笑,“奴婢又不是青芍那般贪吃的,掉两滴泪也只是心疼公主如今的处境罢了。” “哪有什么处境不处境的。”楚荇摇摇头,“人活几十年,怎能不经历点事,这些算的了什么?” 青雉点了点头,“公主说的是。” 她抻着手给楚荇揉着膝盖四周,想了想还是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 “公主,您这样去跟皇上哭一场,他会垂怜萧家吗?” “会的。”楚荇嘴角讽刺,“当年他因为母后性子倔强,跟母后吵了多少次架,不就是想逼着母后跟他低头吗?” 宫里的娴贵妃为何得宠,生儿育女是一回事,更重要的,还不是因为在他面前跟一朵小莲花似的。 可他怎么就忘了? 当年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能坐上这个位子,是萧家,是母后举全力相助,如今倒是知道忌惮了。 若萧家真有不臣之心也就罢了。 可眼下,只是她那个好父皇的无端猜疑,就想要了萧家上下百年忠臣的性命!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万福楼的门口。 眼尖的小二立刻搬来了脚凳。 没等楚荇脚落地,万福楼的掌柜也匆匆跟了出来,恭敬地扶上了楚荇的胳膊。 “玉荇公主,还是三楼雅间?”董掌柜轻声问。 第6章 沾一沾公主的光 万福楼总共三层楼高,其中一楼是普通的隔板挡起来的散桌,二楼是一些有钱和权贵才可上去的独立包厢。 三楼的房间最为精致舒服,但必须经过东家点头认可的人才能上去。 青雉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家公主的膝盖处,主动开口,“今日去二楼坐坐即可,劳烦董掌柜要间隐蔽些的。” 董掌柜虽是有些诧异,可并不多问,“是。” 刚才她扶上公主的胳膊时,就已经发现了有一丝不对劲,她比以往扶着稍微端了些力气。 待楚荇在二楼的房间端正坐下,没多会儿就推门进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 女子脸庞上的紧张丝毫不加掩饰,她步子匆匆到了楚荇的跟前,就要去掐楚荇的手腕。 她一边出声,“听董掌柜说,你今日身子不爽利?” 楚荇难得露了丝真心的笑意,任由她抓上自己的手,“不过是在宫里跪了会,算不得什么大事。” 宋琼枝瞥了她一眼,掐了好一会儿脉,确信她真没什么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宫里能让你跪下的,也就是你那个好爹了。”她轻哼了声,到底是坚持看了眼楚荇的膝盖,“他在沈子赟的烂事上,不向着你吧?” 楚荇不以为意地点头,“你真聪明。” 那连雨烟的两个孩子,一来是她自己瞒着驸马所生,二来她是在沈子赟成婚之前就有了的。 若她还是个普通的官家女子,会被京城众人戳着脊梁骨骂死。 但现在她是皇上亲自封的安阳侯。 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开始心疼她独身带孩子,还要上战场的不易了。 “加上你与沈子赟成亲三年都没个孩子,大家更同情他了。”宋琼枝撇嘴不屑。 世间多对男子有所宽容,且不说纳妾如何,就算在外面养个外室,也会被大家理解。 但女子不成。 女子成亲不仅要忠于夫君,就连婚后不生子,都要受冷眼的。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免不了这些隐形的世间束缚。 “沈子赟三年前为救我伤了身子,我俩圆房都不成,哪来的孩子?”楚荇忍不住笑了出来。 宋琼枝瞪她,“你还笑!就为了他给你挡的那一箭,这三年你对他,对沈家尽心尽力的帮扶,谁不看在眼里!” 主要是,她曾看过沈子赟吃的那些药,都是些温补伤口的,根本就没有补肾壮阳之类。 可沈子赟一句身子不行,这个傻公主竟然也信了! 楚荇将笑意憋住,“好好好,不笑了。” “踹了他!”宋琼枝依旧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来是出口恶气,二来是给天下女子做一番表率,咱们女子也没必要非攀着那群臭男人生活!” 见眼前的人如此激动,楚荇赶紧伸手安抚,“好好好,不要他了。” 任由着宋琼枝又骂了一会,两人才说起有关于萧家被押送进京的事情。 “我让人私下里查了些。”宋琼枝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这是萧家出事后,京城的各种传言以及哪家的出处,我都标好了。” 楚荇伸手接过她的纸,“多谢了。” 宋琼枝笑骂道,“咱们之间谢个屁,若是没有你的帮扶,我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寺庙中剪了头发做姑子呢,更何况这万福楼是你出银子给我开的,利用万福楼收集来的消息,不等于你自己的?” 楚荇笑着扫了眼手里的纸,收在怀里。 两人本就闺中好友多年,加上宋琼枝四年前被渣男退亲,受尽嘲笑讽刺,她便决心不再嫁人,定要闯出独属于女子的一番事业。 因着她自幼对医术感兴趣,于是楚荇出银子买下了即将倒闭的万福楼,让她在万福楼里用药膳做菜。 于是。 四年后的万福楼,成了京城的招牌,身为明面上东家的宋琼枝也一跃成为京城富商之一。 她长袖善舞,又大气爽朗,引得不少京城夫人们都私下里跟她交好。 很少有人知晓。 京城各类流通的消息,都热乎着送到了楚荇的手里。 董掌柜很快就带着小二陆续上了店里的新菜和特色,又很快带着人退了下去。 宋琼枝看了眼关好的房门,“对了,那连雨烟回来后,跟沈家的……” 话刚说了一半,就听外面传来了董掌柜有些抬高了的声音。 “安阳女侯,三楼您不能上。” 屋外连雨烟的声音明显带了几分不耐,“我与沈……本侯与驸马约在三楼说话,驸马等会儿就过来,难道驸马也不能上吗?” 楚荇跟宋琼枝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都带了不爽。 寻常来说,她们在的这处房间在最里面,靠近三楼的楼梯,十分隐蔽,等闲人是不会过来的。 但……还能碰上了连雨烟。 “哼,她之前来过两次,就问三楼可不可以上。”宋琼枝翻了个白眼,“那时她就没上去,现在竟然还不死心。” 三楼装潢精致,又有歌舞作伴,饭菜也跟一二楼有差别。 一定程度上,三楼代表京城一部分人的地位。 安阳侯虽听起来名声很响,但……论起资格,依旧差点。 还不等楚荇接话,就听外面嚷嚷的声音更大了起来,很快有巴掌的清脆声落在了谁的脸上。 想都不必想,是连雨烟动的手。 楚荇的脸色冷了下来。 “你别动,我出去看看。”宋琼枝站了起来。 她压下心头的怒意,打开门迈了出去,就看到董掌柜的右脸上赫然是通红的手指印子。 “安阳女侯,您这是要在我们万福楼闹事?”宋琼枝面上笑着,眼底却不见笑意。 她打量了眼站在面前的连雨烟。 此时连雨烟身上倒是褪去了在公主府门前闹事的朝服,换上了利落的武将常穿的浅蓝色束身衣裳,甚至腰间还明晃晃放置了一把镶着蓝玉的匕首做装饰。 连雨烟见她眼神上下打量,心中不满,“你是这里的什么人?” “这是我们的宋东家。”董掌柜接了话。 “原来是万福楼的东家。”连雨烟自以为眼神犀利,盯着她看,“你既是认得本侯,还不赶紧将本侯请上三楼?” 此话一出,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卫,立刻端了刀上前一步。 三个人看起来威风凛凛。 可惜宋琼枝不吃这一套,她轻笑出声,“安阳女侯有所不知,这三楼只能两种人上去,一种是我宋琼枝认下的好友,另一种,是……” “是什么?”连雨烟下意识地问。 她自认跟宋琼枝不熟,好友自然算不上,那论身份的话,侯爵总是够了的。 “是跟皇家有关系的人。”宋琼枝看着她,一字一顿,“驸马之所以能上三楼,是因为他攀了公主的关系,至于您的话,若是您愿意进公主府做妾,那我也可以勉强让您沾一沾公主的光。” 第7章 小王爷,请讲 连雨烟眯了眼看她。 身后的侍卫上前,凑在她耳边说了两句。 连雨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语气嘲讽道,“原来你与玉荇公主是好友,难怪对我说话这般难听。” 她上前凑的近些,压低了声音,“可如今萧家通敌叛国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一个孤立无援的公主,又能给你什么好处?” 宋琼枝见眼前人如此诋毁楚荇,早就怒火心头起,下意识地就要反驳。 可这时。 一道清冽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 “有人充其量不过是个驸马的区区外室,又能给宋姑娘什么好处?” 众人下意识地回头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修身挺拔的男子半倚在楼梯处,星眸剑眉,目光中透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锐利,让人一眼瞧见的是,他的左眼角处镶着一颗红色的泪痣,看起来又多了几分乖张。 连雨烟只觉得自己目光对过去的一瞬,心口处也传来了一丝异样。 这个论起容貌分明不逊于沈子赟的年轻男人,浑身散出的气场是她从未见到的,就凭这一点,沈子赟没法跟他比。 连雨烟心思回转半晌,到底还记得他开口就是针对自己的。 她故作镇定,“你是谁?” “崔谢璟?”宋琼枝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出,带了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意。 崔谢璟? 连雨烟再次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想了半天都没记起似乎在哪里听过。 回京城的这三个多月里,她自认京城比自己地位高的人都认了个遍,而眼前的这个名字,不算熟悉。 而且。 崔姓,可以排除他是皇家人。 念及此,连雨烟心里暗道可惜了这副好容貌,她撇了眼旁边的侍卫,“你们将他抓了,送去京城府尹,就说他不敬本侯,先关个几日再说。” 两个侍卫口中应了声是上前。 本来在万福楼抓人,侍卫心里还有几分忐忑,可当看到崔谢璟并不反抗,且主动伸手时,他们胆子也大了几分。 侍卫利索地将他的肩膀制住,吆喝着要往外走。 还不等他们走到万福楼的门口,就见外面的小二拦住了一个人,小二的态度高高在上,“沈公子,我们掌柜的有话,日后不准沈家的人踏进万福楼一步。” 两侍卫的步子顿住,下意识地看了对方一眼。 还不等有反应,两人的手上骤然一疼。 再回神。 崔谢璟早就站到了沈子赟的面前。 随着崔谢璟的拳头落在沈子赟的脸上的那一刻起,场面就乱了起来,彻底不受控制。 直到万福楼的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看热闹。 直到,沈子赟满脸是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连雨烟大叫着扑到沈子赟的身上,喊着人去寻大夫。 京城府尹的衙役们很快收到消息,本想上前制止,却在认出如今京城的几个“风云人物”后,恨不得连滚带爬地回去了。 连雨烟小心翼翼地将沈子赟扶到两个侍卫的肩膀上,自己则是狠狠地回头看了眼崔谢璟所在的方向,然后又是一愣。 刚才还嚣张不已的崔谢璟身上半点没脏,这会儿正站在楚荇的旁边,低声跟她说着什么。 楚荇? 楚荇什么时候来的万福楼? “楚荇!”连雨烟压下心中震惊,快步上前,目光冷冽地盯着两人,“你纵容手底下的人殴打朝廷命官,当真是不将王法看在眼里,明日等着被参奏吧。” 说完,她怒气冲冲地甩手就要带着沈子赟离开。 楚荇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她背后响起,“你要送沈子赟回沈家?” 连雨烟步子停下,心里一个激灵,“当然。” 虽说眼前的人跟沈子赟闹得僵持,休书也送到了沈家,可毕竟没有皇上的旨意,都算不得数。 若非要抢了沈子赟去公主府,她不能阻拦。 “那帮我跟沈家递个话。”楚荇再次出声,“沈家的宅子是记在公主府名下的,十日之后,我要将宅子收回来,再者,明日让他们将这些年沈子赟补贴给沈家的东西和银钱,都准备好了等我。” “公主……”沈子赟被两个侍卫夹着过来,整个人乱七八糟。 他抬头,露出高高肿起的脸颊,甚至试探着想去抓楚荇的衣裳,说话很是艰难,“公主当真要如此狠心逼得我沈家绝路吗?我与公主三年夫妻……” 话还没说完,连雨烟就接了他的话,“子赟,这些年你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吃了多少苦,何必贴着她不放!” 她将沈子赟搂在怀里,态度十分坚定,“咱们不要她的东西,我也有丰厚的赏赐和嫁妆,等我们日后成婚,定会支撑起沈家和你的前途。” 楚荇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们两个一眼。 “那就祝你们两个早点成亲,赶紧花光嫁妆和赏赐。” 她敢打赌,连雨烟能说这个话,定是将自己的财力高看了一等,同时也将沈家那帮吸血的低看到了尘埃中。 楚荇转身拽着看热闹的沈琼枝和崔谢璟回了万福楼。 待几人回到了屋子中,楚荇从窗户里看着沈子赟和连雨烟狼狈离开,这才收回了目光。 她丝毫没察觉到崔谢璟盯了她半晌。 “你的腿受伤了。”崔谢璟早就收起了刚才的纨绔之色,他皱着眉头直白开口,“让我看看。” 楚荇无奈回头看他,“小叔怎么突然回京城了?” 崔谢璟根本没接她这个话,他上前两步,眼看着就要去掀楚荇的裤脚。 吓得楚荇立刻站到了椅子后面挡住。 “崔谢璟!”楚荇抓住他的手腕,低声斥道,“你我都长大了,不能跟小时候那般无所顾忌。” 说起来,眼前的崔谢璟也不过二十三而已,比她大了三岁。 可两人几乎是凑在一起长大的。 因着他爹是昭国唯一一个异姓王,跟先帝拜的把子兄弟,而老王爷跟王妃又是老夫少妻的组合,所以崔谢璟算是老来得子。 这也就是她跟崔谢璟见了面,得喊他一声小叔的缘由。 直到楚荇十岁那年,王妃忽然得了重病,京城的医者都束手无策后,老王爷带着王妃和崔谢璟离开了京城。 “还敢说小时候?”崔谢璟的脸上现了一抹肆意和恼火,“小时候你光明正大看我洗澡,口口声声说要嫁给我,怎么就突然寻了那么个玩意?” 这些年,因为他娘的病一直在别国寻医,直到三年前他听说眼前这个小丫头被赐婚了。 他匆忙赶回京城,却见楚荇笑靥如花地带着所谓的驸马出入公主府。 离开时心里的那份闷堵,是他好几年都排解不了的。 崔谢璟这会儿的心情还不错,他见楚荇面上有窘迫,终于不再揪着小时候的事不放。 他想起回来的目的,“我是为了萧家回来的。” 旁边的宋琼枝本来看两人相处,正犹豫不决要不要出去,但听说是萧家的事情后,立刻寻椅子坐了下来。 “小王爷,请讲。” 第8章 凭什么她说收就收! 沈家。 沈子赟中途就疼的昏睡过去了,被抬回家后寻大夫上药后,直到傍晚时分才醒过来。 他一睁眼,就见一群人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 “赟儿,我可怜的赟儿啊。”沈夫人率先注意到儿子醒来,嚎了一嗓子就扑上去。 连雨烟满脸心疼地站在旁边,一直没有离开。 倒是一旁的沈子莹拽了亲娘一把,“娘,你是不是压到哥哥的痛处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沈子赟在被沈夫人扑上去的那一刻,脸色直接煞白。 沈子赟艰难出声,“公主……公主她……” “你如今已经是朝中三品刑部尚书,还总惦记她一个公主做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带着丝丝气愤。 沈老夫人被两个丫鬟搀着进了屋。 众人赶紧问好。 沈夫人哭着道,“娘,赟儿当年本就随了他爹,读书天分极高,去参加科举也拿了探花,虽说当了驸马,赟儿也是凭自己本事被皇上看中才步步青云的,如今却被那玉荇公主欺负成这般模样……” “没错。”沈老夫人点了点头,手里的拐杖用力戳地,“咱们沈家不能让一个区区公主骑在头上。” 这时,连雨烟大步迈出,冲着沈老夫人行了个抱拳礼。 她朗声道,“沈老夫人别怕,楚荇虽是嫡出,可她的母后乃是冷宫废后,皇上定不会向着她的,更何况萧家通敌叛国,咱们更不必将她放在眼里。” 听着身后沈子赟再次开口喊公主,众人露出不解神情。 连雨烟赶紧解释道,“楚荇今日纵容手底下的人殴打子赟,我明日上朝,定会上书狠狠参奏她一本,让皇上惩治她。” 可听见她如此说,沈子赟并没有松口气,恨不得从床上滚下来。 沈子莹皱了眉,“哥哥是不是还有别的话要说?” “公主……要让沈家……搬出去。”沈子赟着了急,终于顶着肿胀的嘴巴,将话模糊说了出来。 有人听不清,问了句什么。 但连雨烟猜到了,她哦了一声,回头再解释,“公主的意思,是说这套宅子为公主名下的,想让沈家十日之内搬出去。” “还有……”沈子赟更急。 “还有,说是要来沈家拿东西。”连雨烟皱着眉头,“那咱们就收拾收拾,将她的东西全丢出去吧。” 反正看楚荇的嚣张态度,也是要跟子赟也是要和离的,她才不想在沈家日日看到带着公主府标记的东西。 省的碍眼! 沈老夫人闻言瞪了眼,拐杖再次戳的咚咚响,“普天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哪怕是皇上赏赐的东西,也断然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她竟是如此不要脸?” “娘。”沈夫人擦着泪接话,“今日我在娴贵妃那边,她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连雨烟对此倒是不以为意。 “既然她不要脸,咱们也不稀罕她赏赐的东西。”她自觉说的有理,又打量了眼屋子里,“这沈府也算不得多大,不如咱们另买一处宅院,倒住的安心。” 见沈家众人不接话,连雨烟顿时心里生了不爽。 怎么? 不应该是赶紧将楚荇送来的东西都扔出去? 这时,沈子莹想了想故意开口,“若是搬出去的话也未尝不可,可京城宅院一时难买,不如我们先去安阳侯姐姐家中暂住一段时间,姐姐也有皇上赏赐的大府邸……” “去我家?”连雨烟当即打断她的话,“那像什么话!” 哪有未成亲就容男方一家子住进女子家中的,这跟上门入赘,当驸马有什么不一样? 她看向沈老夫人,“难道沈家连新的宅院都买不起?” “自然是买的起。”沈老夫人咳咳一声,她给旁边的沈夫人使了几个眼色。 沈夫人立刻上前扶着老夫人,给她轻抚后背,这才抬头冲着连雨烟说话,“烟儿啊,这天也不早了,不如你就先回去歇着。” 连雨烟还想再说什么,但看沈老夫人咳的确实满脸通红,也不好再留。 她走到床边看了眼沈子赟,就见他又昏睡了过去。 “告退。”连雨烟再次行抱拳礼。 待连雨烟的背影越来越远,沈子莹终于忍不住开口,“娘,祖母,公主这些年对咱们不好吗?她尽心尽力帮扶哥哥仕途,又恨不得养着咱们沈家,你们怎么还偏向安阳侯啊?” “你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沈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她跟你哥成亲三年,到现在都没有为咱们沈家生个一男半女,这放在普通人家身上,早就给休弃了。” 奈何她是公主,沈家只能受着这份窝囊气。 见女儿被说的眼泪打转,沈夫人又有些心疼,她解释道,“你哥是你爹唯一的儿子,又凭着努力官至三品,这份门楣总要传下去,那连雨烟为咱们沈家生了两个儿子,就冲这一点,咱们沈家就一定要将她接进门来。” “可……” 不等沈子莹再说,沈老夫人就不耐开口,“好了,这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家该操心的事。” 沈夫人将这个话题撇开,想了想还是要问一句,“娘,那公主说要来沈家收东西……” “凭什么她说收就收!”沈老夫人哼声道,“送出去的东西,让她收回去算怎么回事,咱们再等等,说不定过几日萧家判斩,她自己公主府的东西都保不住。” “明日一早,你让老爷亲自去一趟京城府尹那边,看看能不能把宅院改到咱们自己名下。”她又道。 沈夫人赶紧点头应了是。 次日。 楚荇特意起了个大早,用完早膳就带上了十来个公主府的侍卫,乘着马车直奔沈家。 当时为了沈子赟一句回家不便,她立刻命人买了一趟离着公主府乘坐马车仅有一刻钟的府邸,让沈家几十口人都搬进了内城。 这些年,沈家又采买了不少家仆,零零散散下来,少说也得两百口人了。 她虽不在意为沈家花钱,可这些是公主府的支出,都会被府中采买的管家记下来。 如今竟是派的上用场了。 很快,马车停在了沈家的门口。 楚荇掀开一旁的帘子,看着沈家门口蹲坐的两个威武的石狮子,嘴角微微勾起。 今日总是要有场好戏的。 “公主慢些。”青芍伸手扶上她的胳膊。 楚荇特意带了青芍过来,一是因着青雉的膝盖肿的不便行走,二是因着青芍的嘴随了她的真传,骂人十分厉害。 两人站稳在地上后,青芍直接吩咐侍卫上前敲门。 可这时,沈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夫人穿着一身烟青茄色云纹湘裙,领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往外走。 “沈夫人。”楚荇领着众人上前,“想必昨日安阳侯已经帮本宫带话了,那今日本宫就不客气了。” 第9章 强盗行为 沈夫人浑身僵了僵。 她心里暗骂了一声晦气,步子停在原地,下意识地想让人将门关上。 也许是楚荇出身皇室,周身的气场过于强大,也许是她的出身不高,凭着儿子才在京城当了贵夫人,反正回回对上楚荇,她总是有几分胆怵。 但为了儿子,为了沈家,她不能退。 “公主在说什么。”沈夫人佯装镇定,“我有些听不懂。” 说着,她抬步就要继续往外走,“公主今日来的不巧,老夫人身子不舒服,我有事要出门一趟,还请公主过几日再来吧。” 有侍卫大步上前,直接拿着刀横在了沈夫人的脖子跟前。 沈夫人立刻白了脸。 她厉声道,“公主这是要弑杀婆母吗?” 哪怕眼前的人贵为皇家公主,可真正地排资论辈,她就是公主的婆母! 楚荇并不理睬她的喊叫,抬步迈进了沈家大门。 身后的侍卫们齐齐跟上。 待路过沈夫人的身边时,楚荇将侍卫的刀柄给摁了下去,面露嘲讽,“别这么不客气,好歹她也是本宫曾经的婆母。” 说这话时,她甚至加重了“曾经”二字的语气。 沈夫人身子发软,被身边的丫鬟扶住。 “听说沈家都是沈夫人管家,那沈夫人一定将这些年公主府送来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青芍站了出来。 青芍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折子模样的东西,打开后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在沈夫人面前晃了晃,“这些都是驸马日常回家时,公主赏赐下来的,如今既是公主要休夫,那便将这些赏赐一并归还了。” 说罢,青芍抬手。 “你们,在沈府转转,但凡从公主府中出去的物件,都有标识,这些都是需要收回的。” 侍卫齐声应了声是,纷纷散开。 沈夫人终于怒意上顶,她颤着手指向楚荇,“楚荇,你这是强闯官宅,抢夺财物。” 她扭头大喊,“来人,去报官,去报官!” 这边很快就乱成一团,另一边的沈子赟也是倚在床边满肚子火气。 沈子莹站在旁边,劝的苦心孤诣,“大哥,娘和祖母一直觉得这些年你在公主府过得不好,可你摸着良心想想,公主对你不好吗?” 之前的沈家也是官家,是爹爹沈安考中了进士前几名,沈家才堪堪留在了京城。 爹爹在京城里熬了二十年的官位,也不过是个通政司的五品参议而已。 哪怕大哥读书再好,参加科举考中探花,可沈家能将大哥的官路铺的如今这般平坦顺利? “她对我是不错。”沈子赟忍着胸口处的疼,神色多了几分黯淡,“我这几年对她也好,哪日不早早处理完公事回府陪她,同僚们约我喝酒外出寻乐,我从未去过。” 闻言,沈子莹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还不等她继续说,就听自家大哥又道,“可我对她这般好,从无二心,可她却不能大度一些,容下我与烟儿的两个孩子。” 沈子赟接着愤愤,“就算是我欺瞒了她,我已经低头认错,那般哄了她,她却当着城中百姓的面,一日之内两次让我丢尽颜面,这不是她心胸狭隘,言行无度?” 倒是烟儿,处处维护他。 “我承认此事是让她心中不快,可烟儿这几年独自抚养孩子,吃了多少苦头,楚荇她同样是女子,如何不能将心比心,理解烟儿的难处!”沈子赟越说越气。 沈子莹听的瞪大了眼,“大哥……” 她竟是第一次感受到,男子与女子的心思差异如此之大。 难怪娘有时候跟她哭诉爹爹对她不好,但爹爹从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依旧我行我素。 “可大哥,这件事确实是你先骗了她啊。”沈子莹喃喃出声,“女子在世,要嫁人生子本就势弱,若这世间男子都如你这般不讲道理,她们……” “好了。”沈子赟皱眉,想到沈家现有的一切,也心知楚荇的脾性能真收回去。 他想了想,“大不了过几日,我再去哄一哄她。” 楚荇虽说看起来嚣张跋扈,但他跟她相处几年下来,也知道她会被顺着毛捋开。 只是……烟儿总要进沈家门的。 她带着两个孩子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他作为一个男人,总不能不管不顾。 沈子赟看向自家妹妹,“你过几日跟娘去趟普安寺,找大师算个好的日子,我总得赶紧将你的新嫂嫂迎进门来,她一心系我,我不能负了她。” “哥!”沈子莹见他油盐不进,气的跺脚。 只是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府中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勉强站定后,伸手指着外面。 “大事不好了,公子,姑娘,公主她带着人来抄家了!” 沈子赟猛地一惊,差点从床上滚下来,“什么?” 旁边的沈子莹下意识地上前扶住他,将他稳住了身子,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自己心里一直敬佩不已的大哥,怎么就像是变了个人? 沈子赟努力挣扎了几下,奈何身上的疼痛太明显,他气喘吁吁地倒回了床上。 “莹儿,你去喊她过来,就说我要跟她道歉。” 沈子莹跟着小厮小跑着到了前院时,前院的地上已经乱七八糟地堆放着许多的金银瓷器,除了玉荇公主悠闲自在地坐在一把镶玉的藤椅上,其他人的表情各自都十分精彩。 尤其是她那个极为好面子的祖母,在丫鬟的搀扶下,捶胸捣足,几乎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公主府的侍卫一趟趟往外搬着东西,沈家的下人拦都不敢拦。 “玉荇公主,你这是要将我沈家逼到绝路吗?”沈老夫人眼睛瞪着,“哪怕是抄家,还会有明文告示,你这算强盗行为,老身,老身要将你告到御前!” 青芍站在一旁指挥,闻言张口就骂,“这里的东西件件都有公主府的标识,老东西也敢说是自己的东西,你一张嘴,这普天之下都是沈家的算了。” 赏赐是赏赐,也要有明文说法的。 可沈家大部分的风光,都是沈子赟从公主府的库房中精心挑选出来,甚至有不少是沈老夫人和沈夫人亲自开口指定的物件。 是。 送出去的东西,若是要回来是显得脸皮厚了些。 可对付一群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她楚荇要什么脸皮? 沈老夫人正要回骂,就见不远处过来了四五个中年男子,个个气度非凡,却面色严肃。 她心里猛地一惊,像是有只大手掐了心口。 几人不紧不慢走到楚荇的身边,先行礼说了两句,这才又来到了沈老夫人的面前。 “沈老夫人,在下是来请辞的。”站在前面高高瘦瘦的男子道。 他们皆是一脸的文人风骨,哪怕刚才给楚荇请安也不卑不亢,更别提在沈老夫人面前说话了。 “几位先生要走?”沈夫人闻言急匆匆过来。 她心下暗道不好。 论起眼前的金银玉器,沈家的家学才是在京城挤进四大世家的根本,就因为眼前这几人都是难得的大儒学者。 有了他们,其他的人家都恨不得将孩子送进沈家家学。 “是。” 许昌安往前走了一步,将早已准备好的请辞书递了过去,“我们几人商议好,想去结伴远游一番,还请沈家另请先生吧。” 沈夫人正要再劝,就见几人纷纷冲着自己行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还不赶紧追。”沈老夫人急得戳拐杖。 就在沈夫人带着丫鬟匆匆往几位先生跟前赶的时候,青芍领着人挡在了她的跟前。 青芍冲着手里的账本呸了一声,翻了几张,“沈夫人,之前公主给沈家的一些铺面营生,您得将账本拿出来给奴婢看看呀。” 就在这时。 有侍卫匆匆跑到了楚荇的跟前,“公主,皇上身边的洪九公公来寻您,说让您速速进宫一趟。” “什么事?”楚荇掀了眼皮。 侍卫犹豫一瞬,“今日一早,有人在上朝时参奏了您,说您殴打朝廷官员,顽劣……不堪。” 第10章 这是一顶脏帽子 这一会儿,沈家众人已经齐聚在了院子里。 虽说侍卫说话时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被离得近的沈夫人听了个正着。 沈夫人顿时眼前亮了起来。 她做出一副怒极的模样,“公主无故殴打我儿,又抢夺我沈家财物,性情这般嚣张跋扈,我也要去皇上面前说道说道。” 话音落下,她一边斜着眼撇楚荇,一边佯装抬步往外走。 她要求并不高。 只要楚荇认怂,能将沈家的东西放回来,再跟她低头道歉,她就肯大方饶楚荇一次。 楚荇轻飘飘看了旁边的沈夫人一眼,随即扶着婢女的手起身。 她走出了好几步,又停下回头。 “沈夫人,一起啊。” 沈夫人的脚步果然顿住,她脸色忽青忽白,立刻就多了几分悻悻然,心里开始后悔多嘴。 楚荇居然不怕! 还真想让她去跟皇上告状? 她身上既没有诰命,又没有官职,拿什么跟皇上说话? 沈夫人下意识地朝着自家婆母那边看去,试图让婆母说话挽回一下颜面,可沈老夫人抬手抓着胸口,还盯着几个大儒离开的方向,看起来心痛不已。 好在沈子莹小跑着过来,扶住了她。 “娘,再过两日爹爹就回来了,您不得收拾收拾家里?”沈子莹故意提醒道。 前段时间爹爹因公事外出,如今家中出事,昨日就给他去了信。 想起爹爹沈安的脾气,若是回来见闹成这样……沈子莹也有些背后发凉。 沈夫人果然又老实了不少。 “那就改日进宫!”她咬牙,转身朝着里面走去。 沈子莹抬头看向不远处似笑非笑的楚荇,匆忙冲她行了个礼,这才追着自家娘去。 楚荇收回了目光。 她不常来沈家,对沈子赟的妹妹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并不了解。 今日看来,倒是个有点聪明脑子的。 至于将要回京的沈子赟的父亲沈安……楚荇忍不住勾起嘴角。 那才是个真真有趣的人物! “公主,咱们才收拢了一半的东西,剩下的怎么办?”青芍上前问道。 楚荇抬步,“暂且让他们保管着,过两日再来取。” 说罢,她看都不看沈家众人一眼,径直出了沈家大门。 门口处,洪九恭敬地等着。 见楚荇出来,他利索上前打了个千,笑眯眯出声,“公主这会儿可有空?皇上在养心殿等着您呢。” “谁参的本宫?”楚荇问的毫不避讳。 洪九见她这样问,便知道她心里有数,于是微微扬了点音,“回公主的话,是安阳女侯。” 楚荇坐上进宫的马车,掀了帘子的缝儿往外看。 就见沈家的守门小厮得了“安阳女侯”的信儿,面露喜色地小跑着进去,甚至激动地差点撞到跟出来的沈家丫鬟身上。 青芍小声嘟囔,“那安阳女侯再大也不过是个爵位而已,沈家还真将她当成大腿抱着了?” 明明她们公主的地位更高…… 若不是萧家突然出事,安阳侯又如何敢跟公主叫板? 想到这,青芍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紧张,“公主,皇上会不会听了安阳女侯的话,训斥您呀?” “训斥我做什么。”楚荇好笑地摸摸她的脑袋,“你跟本宫多年,不知道本宫的本事?” 青芍的年纪小,性子相对单纯,遇事也不如青雉稳重。 可楚荇并不介意这些。 她完全可以将忠心于自己的人护在羽翼之下。 趁着在路上的功夫,楚荇吩咐青芍拿了妆粉,仔细上了薄薄一层,看起来略带了些许憔悴。 一进养心殿的门,她的眼圈也跟着泛红。 殿中站着正气凛然的连雨烟,上面则是坐着不停地批折子的昭帝,以及……旁边站着研墨的娴贵妃。 楚荇一进门,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 还不等她走到殿中间跪下,就听连雨烟直接呵斥,“玉荇公主,你可知罪?!” “……” 殿中果然静谧了一瞬。 楚荇看都不看她,径直冲着昭帝跪下,声音微微沙哑,“儿臣见过父皇,父皇寻儿臣有事?” 看着上面笔耕不辍,头也不抬的昭帝,楚荇忍不住心里叹息了口气。 论帝王勤奋,父皇绝对是够的。 可他眼光格局不够,耳根子又偏软了些,心胸狭隘,这些都是当皇帝的大忌。 “皇上。”连雨烟同样噗通一声跪下,行了半跪将礼,她神色严肃,“还请皇上为沈大人做主。” 昭帝手中的御笔停滞片刻。 他抬头,带着冷意的眼神扫了下面跪在地上的两人,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烦躁。 此事牵扯到了楚荇,就等于是将皇室的颜面摆在明处任人嘲讽! “玉荇,你着人打驸马了?”昭帝脸色沉沉,“当着诸多百姓的面,就一点不顾皇家的面子?” 沈子赟闹出这等事,自然是该罚,可不该将此事闹在百姓面前。 楚荇红着眼仰头,“回禀父皇,儿臣没有。” 她面色苍白,看起来楚楚可怜,可眼神里却带着坚毅,一副大不可被人诬陷的模样。 昭帝见她这样,顿时语气也温了几分,“可安阳侯说你在万福楼门口,指使侍卫将沈子赟打的遍体鳞伤,连路都走不了了。” 今日沈子赟告了病假,并没有来上朝。 所以他倒是信了几分。 “没有。”楚荇坚持摇头,“儿臣知晓沈子赟被打,可打他的人,并不是儿臣安排的。” 顿了顿,她又道,“儿臣确实气不过这些年帮扶他,帮扶沈家,他却背着儿臣养外室生儿育女,可儿臣身为公主,知晓此事闹大会让父皇难堪,便只决定收回这些年给沈家的东西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楚荇眼圈比刚才更红,俨然是委屈至极。 这几年,她可是诚心诚意跟沈子赟过日子,任谁也说不出个不是。 是沈子赟先搞事的。 “外室?”连雨烟听到这个词后,顿时怒上心头,下意识地就想反驳。 可娴贵妃打断了她的话,柔柔气气开了口,“荇儿,你口口声声说人不是你打的,可有不少人看见,打人的侍卫跟你说话呢,这皇家公主当众打人不算什么大事,可若是说慌……” 这是一顶脏帽子,啪的就给楚荇盖上了。 看着昭帝的脸色再次凝重,楚荇很想给她呱唧呱唧鼓个掌,娴贵妃真是后宫里混出来的人精儿。 三言两句,就将父皇给挑拨坏了。 第11章 见过皇兄 昭帝突然将御桌上的折子摔在上面,力道之大,俨然不满。 见状,娴贵妃也有眼色地止住了话。 “你。”昭帝抬手冲着楚荇指了指,揉上疲惫的眉骨,“跟父皇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一早在朝堂上,连雨烟举着奏折的时候,他有些后悔昨日应下这个女儿的“放肆”。 可当她跪在自己面前苍白着一张小脸,红了眼…… 昭帝浅浅叹了口气。 他没注意的是,这话问完后,身边的娴贵妃跟底下的连雨烟在一瞬间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目光。 但,楚荇注意到了。 楚荇强捏了下手指,压住嘴边的笑意,继续装模作样的红眼。 “父皇明鉴,昨日儿臣出宫后去万福楼吃了顿饭,不曾想碰见驸马和安阳侯的私会。”楚荇停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本来他们在公主府门口闹了一出,如今儿臣已经成了京城百姓的笑话也就罢了,可安阳侯不知道怎么惹到了景王小叔,还想抓了小叔去京城府尹,小叔何时受过这等气……然后,小叔就将脾气撒在了沈子赟身上。” 从头到尾,关她屁事。 楚荇一边说完,一边在心口里跟崔谢璟这块挡箭牌表示至高的歉意。 毕竟……她笃定在父皇眼里,崔谢璟的身份是要高出她这个所谓嫡出公主不少的。 老景王陪着先帝打天下,几乎是共坐皇位的交情,他身上的功劳数都数不清,为此先帝给了他二十万的隐秘兵权和一根打龙鞭,可教训做错事的后世皇帝,甚至遇到不听话的皇帝,可直接掀龙椅上位。 这些年,老景王行事颇为低调,在京城半点波澜不起,加上他又远离京城为王妃治病,于是不少人渐渐将其遗忘在了身后。 即便如此,父皇再忌惮朝中武将十倍,也不敢有丝毫惦记老景王手里的兵权。 而崔谢璟……是老景王唯一的子嗣。 果然,楚荇此话一出,昭帝的脸色登时就有了变化。 他不自觉地往前轻探身子,“璟小子回京了?” “是。”楚荇这回利索点头应下,“小叔昨日回的京城,就闹了这么一出,今日大概在景王府歇着呢。” 父女两人一来一往,殿中的其他两人就有些不对劲了。 娴贵妃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里将印象中的老景王拉出来转了几圈,也只是皱了眉头。 京城中早有传言,说景王妃病死后,老景王便也跟着殉情了。 景王府……早就荒芜了。 而连雨烟的诧异更甚。 连家原本不过是京城里的一个五品小官而已,几年前被造反的明王牵扯进去后,被流放到了边关。 对景王这个头衔,她印象更浅薄。 但不知怎的,她心里隐约生了几分不安,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笼在了她的头顶上。 好在昭帝跟楚荇也仅仅是提了两句,并没有多说什么。 连雨烟跟上面的娴贵妃对视一眼,咬牙继续开口,“回皇上,当时是景王先辱骂臣在先,都怪臣一时有眼无珠,不认得景王爷,可他跟玉荇公主联合殴打朝廷重臣,是不是……” “咳!”昭帝摆手,“他自小跟荇儿关系好,想必是看不惯你们两个,为她出口气罢了。” 此话一出,连雨烟的身子僵了僵! 看不惯他们两个! 这亲昵的话,还不如刚才对楚荇的那般严肃呢。 还不等众人说话,昭帝带了不耐,“这件事到此为止,没什么殴打朝廷重臣这一说,就当时璟儿帮荇儿打一打不老实的驸马罢了。” 沈子赟先闹出的事端,这毋庸置疑。 即便是在与公主成婚前,真计较起来的话,也免不了欺君之罪。 他对这件事当然不满,可此事闹大了涉及皇家的面子,也只能大事划小,小事化了,往儿女情长的方面靠一靠。 连雨烟再次镇住! 皇上竟然用不老实的驸马来形容子赟,来维护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犯错的公主。 “皇上,玉荇公主昨日已经将休夫书送到了沈家,还往沈家大门上泼了……”她急切出声。 这会儿的娴贵妃终于回过味,在宫中待了多年,如何不会看这点眼色。 大概是因着景王府的缘故,皇上根本不想处置楚荇了! 再多说下去,怕是要引起皇上的不满。 她佯装将手砸在了桌子角上,痛呼出声,“哎呦。” 连雨烟的话戛然而止。 “皇上,臣妾的手……” 娴贵妃正要抬起手冲着昭帝撒娇,就见不知何时出去了的洪九进来了,冲着上面打了个千。 洪九笑眯眯道,“皇上,萧家诸位女眷皆已安然无恙被送回了萧府,还有,景小王爷在养心殿门口求见,说是想念皇上,来给皇上请安呢。” 此话一出。 除了下令的昭帝以外,其他人,包括楚荇在内,皆是露出了惊诧的目光。 “洪九公公,您是说,外祖母和舅母们已经回萧府了?”楚荇也忍不住了。 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甚至今日进宫的路上,洪九都没跟她透漏一字半句。 不管怎样,楚荇只觉得心里还是散了口气,她将微微颤着的手收回宽大的袖口中,转过身子立刻冲着上面的父皇叩了个头。 “多谢父皇恩典。”她倒是喊的真心实意。 昭帝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将底下女儿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再次宽慰不少。 只是想到萧家在边关军中的威望,他依旧严厉道,“虽说朕让女眷们回府听候发落,可并不代表萧家就没有了通敌叛国之嫌。” 楚荇眼里含着泪点头,嘴角笑靥如花,“是,多谢父皇。” 没人注意到,旁边的连雨烟的脸色又惊又疑,她下意识地看向龙椅旁边的娴贵妃。 娴贵妃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袖口下,她青葱般的手指早就掐出了血痕,连呼吸都减缓了几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脸上挂笑,“咱们皇上心宽仁厚,是最疼爱公主的,日后公主可要学着你六妹妹一样,多进宫给皇上请安,千万别像以往那般骄纵着脾性了。” 楚荇轻撇了她一眼,心底冷笑呵呵。 她抬头,“父皇,小叔还在外面等着呢。” 话音刚落下,就听外面有脚步声进来,紧接着,男子抱怨的动静清晰可闻。 养心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弟弟许久不回京城,皇兄都不疼弟弟了。”崔谢璟吊儿郎当地在楚荇身边站定,拱手行礼,“见过皇兄。” 第12章 小叔想要什么谢礼 见这个年轻人径直进养心殿,连个通报引人的小太监都不需要,娴贵妃心里又是一惊。 可她看了眼身边皇帝的脸色,竟也没有半点怒意。 娴贵妃压下心里的诧异,退后两步福身,“皇上,既然景王过来说话,那臣妾先回去了。” “回吧。”昭帝随意摆手。 殿中的连雨烟同样皱着眉头,她自然是想说点什么的,可娴贵妃给眼神制止了她。 “安阳侯在这也没什么事,不如跟本宫去御花园走走?”娴贵妃看过去。 连雨烟也心知今日捞不到什么好处,深吸一口气,冲着上面的昭帝行了退礼。 她转身要跟上娴贵妃。 可这时,有一只胳膊拦了过来。 “安阳侯是吧?”崔谢璟一副饶有趣味的模样看着她,“昨日咱们见过的。” 连雨烟抬眼,就直接对上了他打量的目光,顿时被眼前人出色精致的容貌颤了下心口。 她下意识地微笑,“昨日冲撞了景王,臣在这跟景王赔不是了。” “还以为女侯不认识本王呢。”崔谢璟说完这句,转头看向楚荇,“荇荇,她昨日在万福楼大声辱骂你,本王不过是反驳了两句,她就命人将本王送去京城府尹。” 连雨烟瞪大了眼,“臣没有!” 话虽如此说,她脑海里飞快想着昨日自己在万福楼说了什么,但搜寻了一圈,也不过是拿萧家低声威胁了一把那个宋琼枝罢了。 这算什么大声辱骂! 在对上楚荇后,她自认都是软着来的,就连今日硬气的上奏,也是因为拿捏了她打人的证据而已。 “她骂我了?”楚荇故作吃惊,“辱骂皇室的罪名可不轻,本宫记得按律法,至少要三十大板才行。” 两人从小混在一起,合伙演戏早就熟驾就轻了。 见她依旧如小时候上道,崔谢璟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转身冲着昭帝拱手,“皇兄,虽说臣弟算起来,也不是什么皇室,可在臣离京前,也是受了您的袭爵封赏的,她一个小小的侯爷就想将臣弟送去那黑黢黢的大牢,说不准还想对本王严刑拷打,臣弟是真怕了。” 他甚至嘟囔了一句,“现在的侯爵竟是比王爵还大了……” “小叔,你别怕。”楚荇赶紧上前安抚,“父皇一向心疼我们,定会为我们惩治恶人的。” 昭帝何等眼力,怎会看不出底下这两人在演戏给他看,让他罚一罚连雨烟。 不过说起来。 他最近对连雨烟确实看重,不仅仅是因着她暗中给出的萧家通敌的信,更因她提出的数条有关于边关和敌国的布防战略。 昭国自建国以来,国风开放,女子位列朝堂的亦有几人。 她立了大功,又加上要引开百姓们对萧家的一部分关注,所以他才会在深思熟虑后,给了连雨烟一个侯爵的位置。 但是。 这并不是她在朝堂上过于活泛的理由。 她携子逼上公主府也就罢了,可不过短短两日,就闹出这一桩又一桩事情,还将这些丑事捧在了朝臣们面前。 若趁机敲打一番,压其心性,也不见得是坏事。 念及此,昭帝心里也生了几分不满。 他沉脸开口,“安阳侯辱骂公主,恐吓王爷,张狂无度,朕命你回府禁足十日,就先别上朝了。” 连雨烟立刻脸色灰白,她想辩驳,却被娴贵妃一把拽住。 娴贵妃低声呵斥,“还不谢过皇上。” “谢皇上。” 连雨烟一瞬间没了强硬的力气,撑着说完,只好跟着娴贵妃走了出去。 两人刚出门没几步,就听里面传来年轻人有些肆意爽朗的笑声。 连昭帝的说话声音,都变得十分温和。 娴贵妃一路拉着她快步走,脸色阴暗沉沉,“本宫自认在宫中多年,竟是没想到会有个景王跳出来。” “景王……”连雨烟皱着眉头想了想,“可是那景王在京城外面任职?” 她自认将京城的这些权贵们都记在了心里,但偏偏这个景王,确实没什么印象。 “他姓崔。”娴贵妃眯了眼,“老景王跟先帝爷的关系十分要好,后来景王妃生了重病,就……” 她顿了顿,再详细些的,真不算清楚。 “所以,他是老景王的儿子?”连雨烟又问。 娴贵妃这次倒是毫不犹豫地点头,“老景王有个独子,年纪似乎跟玉荇公主差不多大,应该就是他。” 见连雨烟还想再问,她已经不想多解释什么景王不景王的。 她冷声道,“皇上这会儿对你已经有所不满,你这段时间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府中别出来了,对了,你手里还有没有别的萧家叛国证据?” 皇上突然将萧家女眷送了回去,这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这件事,甚至都进行的无声无息。 莫不是昨日楚荇过来跟皇上说了什么,影响到了皇上? 可刚才楚荇看起来也是惊讶! “暂时没有了。”连雨烟咬牙切齿,“那是我从萧家人手中拿出来的书信,分明是他们跟敌国皇子的来往,难道还不做真吗?” 要她说,皇上也太优柔寡断了些。 直接命人前去边关,将萧家众人就地正法便是,何必又要带到京城查来查去? 娴贵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些书信是萧家人跟敌国皇子的不假,可咱们也掺了两封进去,你忘了?” “……” 楚荇从养心殿出来,一路出了宫。 公主府的马车进不了内宫,只能停在宫外,所以她径直吩咐去一趟萧家。 她得去看看才放心。 可马车轮子还没来得及转动,就见一个熟悉的脑袋钻了进来,眨眼间整个人坐上了马车。 “荇荇,你是真不管我啊。”崔谢璟不知从哪掏了把折扇出来,啪叽拍在了眼前人的头上。 他眼神带了一丝幽怨,“难道小叔我今日帮你禁了那外室的足,你都不想着谢谢我?” 楚荇顿时被他敲的头疼,刚在养心殿擦干净的眼泪,差点就又痛出来。 她一把将扇子反抢了过来,毫不犹豫啪的敲了回去。 然后。 两人在车里大眼对小眼,两眼泪汪汪。 “我现在要去一趟萧家。”楚荇捂着脑袋叹气,“连雨烟的事情,我真谢谢你,小叔想要什么谢礼?” 第13章 昏过去了 萧家女眷从大牢中被送回萧家的消息一出,京城里再次沸腾了起来。 大多数人是念着萧家这些年守护边关的功劳,欢喜雀跃,可也有一部分或是算计的,或是不明所以的人,见不得皇上开了这种恩典。 聪明一些的,从中就悟出了一些东西。 大概率,萧家这个通敌叛国……不像是原来的板上钉钉了。 公主府的马车在萧家门口的不远处被拦了下来,有穿着禁军衣服的人上前,“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楚荇随手将明黄色的手谕丢了出去,正好落在禁军怀里。 “公主请。”禁军立刻让开。 马车很快停在门口,楚荇起身就要下去,却见崔谢璟的速度比她更快。 崔谢璟一跃跳下,站稳后冲着里面坦然伸出了手,“来吧,荇荇。” 楚荇半起的身子犹豫住。 有一说一。 她跟崔谢璟是小时候玩的不错,可如今两人已经长大,是不是需要稍微避点嫌。 这家伙日后不娶媳妇了?! 这样想着,楚荇果断放弃了早已放好的脚凳,从另一面跳下。 崔谢璟伸在空中的手:“?” “小叔在这等我。”楚荇绕着马车头过来,还不忘安抚了一句。 说完,她抬步进了萧家大门。 青芍也忍不住多看了这个俊俏的景王爷几眼,他……他他是不是对公主有点意思? 可若真有意思,早干什么去了? 有禁军在前面给楚荇引路,顺带着低声道,“如今萧家众女眷被关进了一个院子,虽说同样被人看着不自由,但是,比起在牢中的话好十倍不止,公主放心便是。” 楚荇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多谢这位小兄弟了。” 论起来,萧家的男人们在战场上的出生入死,护卫家国的精神,在众武将心里的地位比那些读书人要高的多。 能入了禁军为职的人,多数都是武将出身。 他们不信萧家会通敌叛国。 楚荇边走边打量着周围,心里叹息,当年萧家的这个院子里,也是充满了欢声笑语的,而不是现在这般荒凉。 那时边关安稳,先帝宽厚仁德,外祖父也能跟四个舅舅时不时轮流回京探视亲人,勉强算是欢聚一堂。 她幼时挨了母后的骂,便从王府里跑来萧家,一住就是好几日。 可是。 父皇登基后,便下令不准边关将士们随意请假回京。 于是,原本生活在京城里的外祖母带着舅母们,也搬去了边关与祖父他们团聚,加上外祖母年纪渐大,她们便极少回来了。 除了日常的书信往来,她许久没见外祖母了。 想起那个幼时将她搂在怀里声称喊着娇娇荇儿的老太太,楚荇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楚荇被领着穿过条条走廊,带到了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门口。 待那位禁军兄弟上前说了几句后,有人上前打开了院子的锁,对着楚荇抬手作请。 “多谢。”楚荇点了点头,直接进去。 可她步子刚迈进去,就听里面传来了几声惊呼声,有人喊了起来。 楚荇顾不得旁边还跟着人,立刻拽起裙摆往里冲。 里面这会儿也有人冲出来,急红了眼差点就跟她撞上,好在被楚荇一把扶住。 “三舅母!”楚荇几乎低喝出声,“怎么了?” 萧家三房郑氏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缓了缓才定眼看请楚荇的脸,她有些不确定道,“荇儿?” 待楚荇点头,她便急急道,“荇儿快去请大夫过来,你外祖母昏过去了。” 原本圣旨到边关之后,众人就又惊又吓,人心惶惶。 更何况萧老夫人年事已高,她以一己之力维持了萧家女眷的主心骨后,跟着押送的马车颠簸到京城,又被送进了阴潮的地牢中。 今日被送回萧家,她强撑的那股劲就没了! “好。”楚荇迅速从身上解了自己的令牌,塞进青芍的手里,“你带着本宫的令牌,立刻去宫里寻白院使过来。” 青芍接了令牌,扭头就打算往外跑。 楚荇忽的想起什么,她一把将青芍拽住,“小叔现在在外面等着,你去宫里,让他去趟万福楼,将宋琼枝也寻过来。” 很少有人知晓,宋琼枝的医术师从了神医于老,丝毫不逊于宫里的太医。 “是。”青芍应了声又跑。 楚荇这才拉着三舅母进了屋。 此时萧老夫人已经被扶到了屋中唯一的床上,被众人围的密不透风,已经有人开始有了抽泣的动静。 楚荇闻着屋里的常年不通风的一股酸腐味,皱了眉头。 她一边抬步上前开了几扇窗户,一边出声,“都让开些,围在床边做什么?” 众人这才回头注意到她,均愣在原地。 楚荇将她们一个个扒拉开。 “荇儿?”萧大夫人许氏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喜意,又夹杂着几丝不可置信。 楚荇轻轻嗯了声,算是应下,她看向床上紧闭着双眼,脸色蜡黄发白的外祖母,心里的酸楚不断涌出。 “外祖母。”她轻轻喊了声。 可萧老夫人无知无觉,半点动静也无,连轻微的呼吸都察觉不到,好在胸口处还有稍稍的起伏。 在楚荇的身后,众人擦了滚落的眼泪,再无人出声。 众人就这么站着。 直到宋琼枝提着自己的药箱进了屋子,她面上带了微红,额上有细细的汗珠渗出,可见是也带着着急过来的。 她上前将楚荇挤在身后,“小景王将我送进来的,屋里都是女眷,他不好进来。” 没有皇上的手谕,她还在门口被拦住了。 不过此时顾不上说。 楚荇看着她把了脉像,又掀开了外祖母紧闭的眼皮,然后三下五除二将她的衣衫解开,拿起了细长的银针。 “这……”萧大夫人许氏下意识地要上前阻拦。 这女子看起来并不是大夫模样,不是说公主派人去请宫里的院使了? 萧三夫人郑氏赶紧将大嫂拽住,“大嫂,荇儿信她,咱们先听荇儿的。” 眼下大夫来的如此迅速,她都不敢想。 甚至她刚才见婆母昏倒,往外跑时,还想着那些禁军不许请大夫怎么办。 幸亏荇儿来的及时! 许氏面色惶然地点点头,手指紧紧拧住,不停地伸长了脖子看去,担忧至极。 “这位姑娘,婆母她到底如何了?”许氏忍不住开口。 第14章 我不放心荇荇自己去 宋琼枝直到将手中的银针全部扎入萧老夫人的胸口处,这才擦了汗回头。 她轻声道,“老夫人这段时间的精神太绷着了,她如今年迈,今日大抵是松快了些,这才昏了过去。” “会有生命危险吗?”楚荇只想问重点。 昏过去这件事可大可小,有的昏睡一段时间就好了,有的昏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众人忙跟着点头,眼里担忧。 不管平日里妯娌之间如何,萧老夫人还算的上是个一视同仁的好婆母,加上在这个节骨眼,谁也不希望她有事。 宋琼枝在众人面上转了一圈,嘴角泛起苦笑,最后看向了楚荇。 见好友这样,楚荇心里愈发沉的厉害。 “你说就是了。”楚荇咬牙,“看看需要什么珍惜药材,我肯定给你拿过来。” 宋琼枝摇了摇头,“如今不是药材的事情,是看萧老夫人自己能否撑过那口气,我已经帮她用银针吊着,若是能在今日傍晚前醒过来的话,就不会有事。” 言外之意,若傍晚前醒不过来,就…… 楚荇长呼了口气,压下心里的阵阵涩意,“知道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小辈都已经眼里又含上了泪,跑出屋门哭去了。 萧大夫人于氏忍不住再上前,“那……公主让人去请的院使还没到吗?” 刚才宋琼枝施针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按理说去宫里请人也该到了。 楚荇猛地提了心,朝外看了眼。 虽说宫里离着萧家远了些,但青芍肯定是坐着马车去宫里,又不是去后宫寻人,而是靠近宫苑外围的太医院,时间算起来两个来回都够了。 可是。 眼下不仅仅白院使没有带过来,连青芍都没回来。 楚荇看了眼脸色稍比刚才好点的外祖母,冲着宋琼枝道,“你今日在这守着,我去宫里看看。” 这段时间萧家出事,敢直接上来就寻她麻烦的人不多,但暗中使绊子的不见得少。 萧家众人都不是傻子,见她神色凝重,便猜到有可能出事。 郑氏上前,“你且去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她说这话时,看着眼前比几年前印象中长大了不少的公主,一阵阵心酸。 这些年,萧家远在边关,对她半点照拂都无。 如今萧家一出事,她定或多或少受到些牵扯,还要为萧家奔走,看她眼下淡淡的乌青,就知道这些日子不好过。 楚荇哪里看不懂郑氏眼底对她的心疼。 萧家的四个舅母里,前几年大舅母因着大舅舅战死沙场,便深受打击,整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其他两个舅母的手段又不足以担起萧家内宅,于是外祖母做主将萧家内宅交给了三舅母。 她小时候来萧家,也跟三舅母关系最好的。 “萧家不会有事的。”楚荇反握住郑氏的手,眼神坚定,“三舅母相信我。” 楚荇往外走了几步,忽的又想起什么。 她回头,“萧家这次出事,是有人将萧家跟越国皇子的书信递给了父皇,这才有了通敌叛国的嫌疑,你们先想一想关于书信有何线索,还有有关于边关连家有没有印象,我晚上会再过来的。” 原本她想着过去这两日的风声后,亲自去一趟大牢中寻外祖父他们问问,没想到父皇将女眷们放了出来。 如此倒是轻省了些。 “好。”郑氏立刻应了下来。 萧家这些年尽心尽力驻守边城,一道疑似通敌叛国的圣旨突然就落了下来,他们甚至没有商量或是辩驳的余地,就当场被分开送往了京城的大牢。 在路上时,她们也猜测了许多,却没什么头绪。 如今楚荇给了她们一个重大线索! 书信? 看着萧家众人脸色开始凝重,交头接耳,楚荇转身大步离开。 小院子门口的崔谢璟原本倚在树边跟守着的禁军谈笑,见她出来脸色不对劲,直接肃了脸跟过来。 “怎么了?”崔谢璟跟她并肩。 楚荇难掩烦躁,压低了声音说了外祖母的现下的情况,又将青芍去宫里寻太医没回的事情说了一遍,“我怀疑她被娴贵妃扣在了宫里。” “她会给自己挖这种坑?”崔谢璟挑眉。 两人步子飞快,到了门口处直接上了宋琼枝来时的马车,吩咐去宫里。 待坐稳后,楚荇才出声,“以她的谨慎小心程度,不会给我留这样的把柄,可如今她是后妃之首,几乎整个宫里都在她的掌控中,所以如果青芍真出事,跟她定然脱不了关系。” 她在宫里长大,很清楚那些踩高捧低,披着人皮的畜生有多可怕。 宫里没好人吗? 当然有。 可原本性情再好的人,落在吃人的后宫里,要么磨没了性命,要么只磨得剩了人性的劣皮。 她不会轻瞧一个从小妃嫔爬上来得宠的女人。 之前,她跟娴贵妃没有利益冲突,也就简单交集客套,可现在因着萧家的事情,娴贵妃开始处处针对她,说明她是希望萧家这次逃不过的。 呵。 她定是想拉拢萧家,但知道成不了。 如此想着想着,楚荇忽的就直起了身子,轻阖着的眼睛猛地睁开。 崔谢璟察觉到身边的人不对劲,目光转过来落在她的脸上,说出的话却是心有灵犀,“你在怀疑是二皇子在背后操纵萧家的事情,连雨烟不过是个抛头露面的傀儡,所以娴贵妃才处处针对你,想将你一并除去。” “……”楚荇暗道了一声好脑子。 她嘴角勾起讽意,“我怀疑他们呈上的信,要么里面有造假,要么是她算准了父皇对萧家的忌惮。” 或是,两者都有。 “如今那些信,你可知晓在什么地方?”楚荇问道。 崔谢璟眼底笑意满满,“在大理寺卿日常睡觉的床头暗阁里,还有,那参奏萧家的兵部侍郎曹大能,待今日下了衙后,会跟同僚去万福楼吃饭。” 他大老远跑回京城,可不是跟在荇荇跟前吃干饭的。 楚荇偏头看了他一眼,“晚上分头行动?” “一起。”崔谢璟目光灼灼,对自己的想法丝毫不加掩饰,“我不放心荇荇自己去。” 待萧家的事情处理完后,他得让楚荇跟沈家那个贱男人赶紧散了。 万一楚荇再对那个贱人心软……他想都不敢想。 楚荇嘴角抽抽:“……” 第15章 奴婢说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楚荇一跃跳下了马车,立刻拽着崔谢璟就往里走。 两人率先去了趟太医院,抓了小药童询问,就得知今日白院使家中有事,告假了。 “有没有可能青芍去白院使家中了?”崔谢璟想了想。 楚荇下意识地也想到了这一点,可她有些凝重地摇了摇头,“据我所知,白院使的家离着宫里很远,青芍哪怕是喊今日当值的太医,也不会再跑去白院使的家中喊人。” 尽管青芍年纪小,但她不傻。 “不过以防万一,你帮我去问问宫门口的人。”楚荇咬牙,“若是没人见她出去,那她就是在宫里。” 崔谢璟点头离开。 楚荇则是转身又回了太医院里。 她径直喊住正在记单子的药童,“今日哪位太医当值,有没有见本宫的婢女来过?” 药童是新考进太医院的,见楚荇气势汹汹,又自称本宫,便回答的有些结巴。 “今日是许太医和张太医当值,许太医他……他被一个姐姐喊走了,说是玉荇公主身子不舒服。” 楚荇皱了眉看他。 小药童更紧张,“那个姐姐一开始是寻白院使的,可白院使……” “知道了。” 不待小药童说完,楚荇再次转身走了。 就在楚荇打算进内宫走一圈时,崔谢璟也回来了。 他冲着楚荇摇头,“不仅青芍没出宫,就连太医院的人,今日也没有出宫的,甚至,他让侍卫寻到了公主府的马车,正停在宫墙附近。” 崔谢璟瞥了眼内院的大门,总算记得自己是个外男,不能进。 他指了指楚荇腰间缠着的黑色鞭子,“去吧。” 楚荇顺手将鞭子解了下来,颠了几下,毫不客气地大步进了内院。 宫人大多都认得她的身份,见她脸色难看,便纷纷躲的远远的,不敢靠近。 直到楚荇站在了咸福宫门口。 有眼尖的宫人早就看见她了,立刻上前请安,“公主,我们贵妃此刻不在宫里。” “去哪了?”楚荇盯着她。 这人是咸福宫的一等宫女,名叫辛云,是娴贵妃贴身的,平日里胆子还算大。 可她一抬头,正好跟楚荇对视了眼神,背后只觉得冷汗淌了下来。 辛云恭敬道,“太后身子不舒服,我们贵妃去侍疾了。” 楚荇下意识地朝着西边的方向看了眼。 太后身子不舒服? 当今太后跟父皇并不是亲母子,太后也识趣,在父皇登基后,就在寿安宫极少露面了。 就连她这个嫡出的公主,也不过是逢年过节才去请安说两句话。 在她印象里,那是个性情淡泊的老太太,平日里最喜侍弄花草,没事寻着太妃们说说话,对后宫的妃嫔和孩子们,并不亲近。 不过。 她那个祖母,当年对母后身为女子的强势性子颇有微词。 如今看来,会来事又贤惠温柔的娴贵妃应该更讨那个老太太的欢心。 “许太医呢?”楚荇冷不丁出声。 辛云被这话吓了一跳,她立刻低了头,却是控制不了的眼珠乱转,“今日若是许太医当值的话,应该在太后宫里吧,公主怎么来咸福宫寻太医?” 黑色的鞭子顺着她的脖子缠了上去,楚荇一手掐了她的下巴。 “那本宫身边的青芍呢?”楚荇问的阴恻恻。 辛云心里警铃大作,她有些喘不上气,脸色憋的通红,几乎本能地去抓脖子上的鞭子,“奴婢……不知道。” 楚荇眯了眼,将手中的鞭子甩出去。 鞭子卷着的人直接摔在了地上,辛云疼的惨叫一声。 咸福宫门口站着的其他宫女面面相觑,对楚荇手里的鞭子十分畏惧,竟也不敢去搀扶她。 这时,一道略带了几分稚气的少女声音在楚荇身后响了起来。 “四姐今日好大的火气,敢在母妃的咸福宫门口动手,难道四姐不怕父皇怪罪?” 楚荇转过身看过去。 少女手里揣着几盒精致的糕点,嘴角还挂着没有抹去的碎渣,此时正怒着一张包子脸瞪过来。 “四姐,我跟你说话呢!”六公主楚纯上前几步,很是不满。 还不等楚荇说什么,旁边倒在地上的辛云就连滚带爬到了楚纯的身边,“玉纯公主,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楚纯看着她拽自己的裙摆,犹豫半晌后,飞快地往嘴里又填了半块糕点,这才将糕点盒子丢在了地上。 辛云被她弯腰扶了起来。 “四姐。”楚纯嘴里鼓鼓地看过来,说的有些含糊不清,“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开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打人呢?” 楚荇将手里的鞭子抬起,指向了憋的满面通红的宫女辛云。 “你让她说,青芍呢?” 青芍? 楚纯倒是认识青芍,她扭头看向辛云,“四姐身边的青芍在咱们咸福宫?” 辛云捂着脖子拼命摇头,“奴婢今日真的没有见过青芍,还请公主明鉴,倒是玉荇公主上来就不问青红皂白对奴婢动手……” 她大有一副冤枉的神情,愤愤地看着对面的楚荇。 楚荇上前两步,冷笑道,“你身为咸福宫的大宫女,本宫就不信你丝毫不知,再不说,本宫今日就要了你的命!” 说着,她手里的鞭子猛地上前。 “四姐!”楚纯顿时吓得小脸有些发白,她往前伸着手要挡住,十分紧张,“四姐别动气,我帮你问问,我帮你问问。” 对于这个比自己大五岁,又早早离宫成府的嫡长姐,她还是有几分胆怵的。 她也知晓,母妃私下里不喜四姐姐。 如今萧家的事情被传的宫外宫内到处都是,母妃这边的人又不避着她,她也知道了不少。 想到自家母妃在这件事中也有所插手,她对上四姐姐还真有些心虚。 “辛云!”楚纯回头看向身边的宫女,小脸也沉了下来,“你若真不知道也就罢了,若你知道不说,小心我寻了理由让母妃送你去浣衣坊。” 辛云顿时浑身一颤。 她朝着楚荇那边看了眼,又回头看向自家的小公主,恨不得使尽了眼色。 楚纯怎么可能看不出眼前宫女的不对劲。 “来人。”楚纯板着小脸吩咐,“将辛云送去浣衣局,她不听本宫的话,日后不准再踏入咸福宫一步。” 此话一出,辛云的脸色猛地就变了。 还不等旁边的宫女犹豫着上前拽她,她就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奴婢说,奴婢说。” 主要是。 在这咸福宫里,玉纯公主的话,就是正儿八经的圣旨。 真把她送进涣衣坊的话,若公主坚持,娴贵妃也不会为了一个奴婢让公主不快。 “奴婢说。”辛云无法,只得咬牙开口,“原本青芍是要带着许太医出宫的,可消息传到咸福宫里,贵妃娘娘就让人将许太医叫了回来,带着他去寿安宫里了。” 每日宫里当值的太医就两个,太后娘娘不舒服,哪怕是将太医们全喊进宫也没什么不对。 于是……许太医便跟着宫人去了太后宫里。 “那青芍呢?”楚纯又问。 辛云自知今日逃不过,索性一股脑全说出来,“当时……当时安阳女侯刚跟贵妃娘娘说完了话,往外走,正巧碰上了青芍,不知怎的青芍冲撞了安阳女侯,于是就被安阳女侯命人带走了。” 她哪怕是没在现场看见这一幕,可如今娴贵妃一手掌着后宫,宫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会被源源不断地送进咸福宫。 所以,她确实知道。 但青芍是玉荇公主的身边婢女,她自然不会轻易说出来。 第16章 听闻安阳女侯武功不错 见楚荇看过来的眼神冷意凛然,楚纯更觉得心里有些紧张。 她立刻往旁边退了两步,出声道,“四姐姐,要不我现在出宫,跟你去一趟安阳侯府?” 那安阳女侯跟四姐夫的纠葛,就注定了四姐姐跟安阳女侯的关系不会好。 眼下,安阳女侯带走了四姐姐的丫鬟…… 怎么想都不是件好事。 “不必,我自己去就是。”楚荇深吸一口气,手里拖着鞭子就往外走。 在路过楚纯身边的时候,她步子到底是顿了一顿,“多谢六妹了。” 说完,楚荇头也不回地离开。 后面的楚纯小手捂住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回头冲着辛云变脸,“若是她将咱们咸福宫掀了,我看你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辛云白着脸跪了下来。 她哭着道,“公主,那安阳侯将青芍带走,是咱们贵妃娘娘的授意,奴婢怎敢说出去,等贵妃娘娘回来,您可得帮奴婢求情啊!” “……” 安阳侯府。 不起眼的柴房里,青芍的手脚皆被麻绳绑住,嘴里也塞了帕子,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 她看向站在面前的人,愤怒地呜呜直叫。 连雨烟解下腰间的匕首,慢悠悠拔开,露出锋利的刀柄,朝着青芍的小脸刺过去。 直到刀尖停在青芍的脸庞上,扎进去一个浅浅的小窝。 “你是想说,你们公主不会放过本侯吧?”连雨烟不屑地笑出声,“可她一时半会又怎么能寻到本侯这里,等她真来了,本侯再送她一个丫鬟便是了。” 青芍有些紧张地看向她手中的匕首,一动不敢乱动。 连雨烟看着她,“堂堂公主身边的婢女,竟是个胆小如鼠的,本侯还以为有什么本事,你说,若本侯将你的脸毁了,再换身衣服丢去城外的乱葬岗,你那公主寻不到你又能怎么办?” 顿了顿,她又煞有其事地摇头,“不过一个伺候人的贱婢罢了。” 一听这,青芍有些激动地呜呜呜叫了起来。 她才不是公主身边的贱婢! 公主是将她们当亲人好友的,对她们极好极好! 青芍知晓今日怕是逃脱不过,她索性一咬牙一闭眼,竟是冲着那刀尖就撞上来。 连雨烟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刀子收了回来。 紧接着,她抬手抓了眼前人的头发,语气恶狠,“你想死是吧,好哇,那本侯就成全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直了身子,发疯似的往青芍的身上乱踹过去。 很快,青芍的身上布满了脚印,脸也被踢得肿了起来。 连雨烟拿着手里的刀子再次逼在她的脸上,“你告诉本侯,你们公主是不是连同萧家,早就有了叛国之心?” 青芍口中的帕子被取了下来。 “说啊!”连雨烟不解恨地再次冲她踢了一脚。 原本她回京后风光无限,可没想到因着楚荇和那景王的几句话,就被禁足府中,成了京城的笑话了! 楚荇本来就抢了她的夫君,抢了她两个孩子的父亲! 不过是个没娘的区区公主,有什么可猖狂的? 青芍强撑着抬起头看她,倔强出声,“我们公主跟萧家,都忠贞爱国,有反叛之心的是你们这些小人!” 话音落下,嘴角处再次迎来了一脚。 青芍只觉得自己的嘴角有东西控制不住地流出,她的脸庞已经麻木的不知疼痛,却依旧用自以为最狠的眼神盯着眼前的人。 就在连雨烟成功被再次激怒,要划花了青芍的脸时,柴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 “侯爷,公主寻上门了。”来报信的小厮浑身凌乱,声音发抖。 就在一盏茶的时间前。 他还倚在大门前迷糊着想睡一觉,就听见门外有马车的动静,还不等清醒就听大门被人砸的哐一声。 不过两声而已,侯府大门跟墙边的连接处,竟是有了轻微的摇晃。 好似有人拿着圆木攻打进来一样。 他刚刚将门打开一条缝,在门被挤开的那一刻,整个人就直接飞了出去。 到现在,他都跟做梦似的…… “哪个公主?”连雨烟艰难地从怒意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地问了句。 不等小厮说话,门口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就落在了耳中。 “连雨烟,你好大的胆子!” 连雨烟转过头来。 下一刻,黑色的长鞭冲着她的脸面疾驰过来,她立刻往后弯了身子狼狈躲开。 还不等她再次反应,就被临到跟前的一脚直接踹上了胸口,顿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后面的墙上砸了过去。 连雨烟滚落到地上,身子摔进柴堆中,又疼又惊。 她从未想过! 一个生在京城娇生惯养的公主,武功竟是比她这个混迹战场几年的人,还要高出许多。 “公主。”青芍蜷缩在地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试图想努力站起来。 可是连雨烟给她喂了不知名的药,让她半分力气都用不出来,于是肿着脸的青芍只能用噗噗的眼泪来表示自己的激动。 楚荇弯腰将人搂了起来,“不怕,别哭。” “奴婢不怕。”青芍紧紧抓着她的衣服,“公主,她说您跟萧家谋反,奴婢绝不承认……” 这一会儿的功夫,连家众人也听到了动静,赶到了柴房旁边。 有人将连雨烟扶了起来。 连雨烟将嘴角流出的血痕抬手抹去,看向不远处的楚荇,“昨日你纵人殴打朝廷重臣,皇上没说什么,今日你敢对本侯动手,本侯定不会放过你的。” 除了沈子赟官员的身份,皇上还能用驸马开脱。 可她连雨烟是实实在在的女侯爷! 楚荇抬头瞥了她一眼,毫不掩饰地露出不屑之色,只轻哼了声。 她回头,冲着崔谢璟道,“麻烦小叔帮我照看一下青芍。” 崔谢璟勾唇,笑得玩世不恭,“荇荇放心。” 这一次,他眼睁睁看着这丫头怒了。 那厚重的连家大门,竟是挡不住这丫头夹杂着内力的两脚。 可见这些年,她依旧勤耕不辍,从不松懈自己半分。 只是平日里不显罢了。 楚荇拽着鞭子起身,冲着连雨烟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听闻安阳女侯的武功不差,那今日本宫就跟你切磋切磋。” 第17章 不过是断了几根骨头而已 见楚荇越走越近,连家人终于一个个紧张起来,试图想上前劝两句。 可连雨烟抬手挡了他们。 “给本侯拿红缨枪来。”她沉声吩咐。 原本她在宫里碰见急匆匆的青芍,又得了娴贵妃的授意,便放心大胆地以青芍不敬自己的罪名,将人带回府中折磨出口恶气。 可没想到楚荇这么快就找上门,还要跟她动手。 仔细想想,也许是刚才她没有任何防备,才被楚荇得了手。 楚荇也不惧她拿什么武器,手上的鞭子依旧垂在地上,眼神冰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里地方太小,本侯的红缨枪施展不开,我们去院子里打。”连雨烟抬了下巴,冲着外面伸手一指。 说着,她也不管楚荇是否应下,直接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楚荇跟了上去。 很快,连家下人就将供奉在祠堂的红缨枪拿了过来,十分紧张地举给了自家侯爷。 这杆红缨枪乃是三个月前昭帝当着众朝臣的面赐下来的,崭新无比,轻便简单,最适合女子使用,代表了她女侯爷的身份。 连雨烟伸手将红缨枪接了过来,手臂一甩,绚烂的枪花让人眼花缭乱。 甚至有连家的人忍不住鼓掌喊了声好。 她得意地看向楚荇,“来啊。” 即便她已经有数个月懈怠练武,可她刚刚上手,依旧觉得十分丝滑。 那她真不客气了! 楚荇嘴角渐渐勾了起来,只见她身影未动,手中的黑鞭子便如同长了眼睛般滑了出去,只指对面手里的红缨枪。 连雨烟立刻凝神,甩出数道枪花。 眼见着她的红缨枪打上鞭子,还不等她嘴角露出胜利的笑意,就见那鞭子竟是缠在了她的枪上。 紧接着,一股大力直接将她手里的红缨枪掀了出去。 连雨烟下意识地要将枪夺住,可她握着鞭子的手掌却是骤然一疼,便直接空了手。 红缨枪在空中划过,正好朝着连家众人呼啸而去。 众人吓得抱头狼窜,根本顾不上再参观战局。 “你……”连雨烟心里终于再次升起惊恐的感觉,开口就想再来一场。 可话音刚出,楚荇一直站在原处的身影终于动了,她手里的鞭子更加灵活,直接将连雨烟整个身子绑了起来,朝着地上狠狠砸去。 连雨烟重重坠地,浑身的疼痛还未曾让她喊出口,就又觉得自己腾空而去。 这一次,是砸在了坚实的墙上。 随着她破布一般的坠落地面,喷了一大口血,连家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事情不对了。 连雨烟根本不是玉荇公主的对手! “玉荇公主!”连父赶紧站了出来,“不过一次小小切磋,您断然不可要她性命,她可是皇上亲封的侯爵。” 连母噗通一声跪下,“公主大人有大量,难道真要为了一个小丫鬟,就跟我们安阳侯府为敌吗?” 楚荇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就在众人以为她想开了时候,只见她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有一种让人背后发凉的嗜血寒意。 然后。 连雨烟再次被鞭子席卷起来,高高抛起,重重落地。 如此反复了五六次,眼看着她快要不行了,楚荇这才平静地收回了手里的鞭子,不紧不慢地系在自己的腰间。 连母从惊怕中反应过来,嚎了一嗓子就朝着地上的女儿扑了过去。 众人赶紧上前查看,却没人敢再跟楚荇对峙。 楚荇走到青芍身边,看着她哭得水汪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她的脑袋,“她以后不会再敢欺负你了。” “公主。”青芍眼泪再次汪汪。 楚荇弯腰将人抱了起来,看都不看那边围着的众人一眼,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崔谢璟跟在她身边,忽然出声,“连家刚才有人暗中出手了,武功不低,被我挡住了。” “看清楚了吗?”楚荇步子不停。 “似乎是连家的管家。” “……” 出了连家大门后,楚荇抱着青芍上了马车,崔谢璟则主动坐在了车夫的位子上。 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朝着公主府的方向奔去。 楚荇看着疼的龇牙咧嘴的青芍,轻声安慰,“这马车上没带药,等会回了府给你吃颗解毒丹。” “好。”青芍应了下来,却是有别的担忧,“公主,那安阳侯不会死吧?” 她眼看着公主下手颇狠,重重地砸上几次后,万一给砸死了呢? 如今安阳侯得皇上看重不说,公主若是为了她一个小小婢女,就打死皇上亲封的侯爷……怕是公主会有大麻烦。 想到这,青芍更担心了。 “不会的。”楚荇十分温和地将她脸上的血迹用帕子擦了,“不过是断了几根骨头而已。” 她下手有数。 虽是愤怒至极,可也不会失去理智,而是会将事情控制在一个合理范围。 那连雨烟带走了她的丫鬟,居心叵测,即便是将人打伤,闹到父皇面前,她也有理可辨。 打死是不可能打死的,毕竟父皇得用她。 且……真为了青芍打死一个侯爷,且不说她这个公主如何,那青芍的命就难保。 青芍终于松下了心,眼睛一闭,竟是昏了过去。 楚荇叹了口气。 不过短短两日,两个丫鬟都跟着她受苦了。 待将青芍送回公主府后,楚荇又马不停蹄地带着崔谢璟去了萧家。 这一次,大概是萧老夫人的病情上报给了昭帝,门口倒是没人拦着她进去。 到了院子门口,楚荇正好看着眼圈通红出来的郑氏。 她迎上去,“三舅母,外祖母醒了吗?” 这会儿已经距离她离开有了将近两个小时,太阳已经开始有了西落之势,眼看着就到傍晚了。 郑氏缓缓摇头,声音沙哑,“还没有,荇儿,刚才有禁卫军带着白院使过来了,眼下在屋子里守着呢。” 楚荇的心里了然,应该是有人上报给了父皇。 只是想到外祖母还没醒,又顿时有些发沉,她扶着郑氏往屋里走,“三舅母别急,这不还没到傍晚时分,宋琼枝呢?” 两人还没踏进屋里,就听里面有人欢喜地喊了起来。 “宋姑娘,白院使,你们快过来看看,婆母醒过来了!” 第18章 什么信物? 楚荇进屋的时候,就见床边已经围了一些人。 “公主来了,公主来了。”有人听到动静回头看她。 也有喊荇儿的。 楚荇这才朝着屋里的众人多看了两眼,除了萧家嫡系的夫人姑娘,还有一些她并不熟悉的旁支。 她知道,所有的萧家男子从会走路就开始学着扎马步。 为了避免慈母误儿,他们满三岁后就会被集中住在前院,练武学习,按着萧家的组训严苛锻炼,仅仅是为了有一日可以上战场杀敌,护卫边关百姓。 女眷也大多习一些防身的武。 倒不是为了上战场杀敌,而是怕萧家若有一日,有敌来家袭时,能有一定的拳脚护住自己的性命。 看着楚荇往里走,众人自觉地给她让开了路。 楚荇看着床上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的老太太,心下酸意涩然,她上前握住了自家外祖母的手。 “感觉怎么样?”她轻声道。 萧老夫人眼底的光渐渐升起,一颗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说出口的话却是,“连累你了。” 楚荇摇头,“这不是咱们萧家的错。” 是小人有心,而她的好父皇有意。 楚荇陪着说了两句,安抚外祖母好好休息后,又跟白院使打了招呼,这才跟郑氏出了门。 郑氏的身后跟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这是萧家四房的惜惜,小时候也在京城住过的,她刚才告诉我,曾看见她哥哥萧远跟连……跟安阳侯私下有过情。”郑氏艰难出声。 作为现任萧家的掌事者,她竟是对家中孩子跟连家的来往丝毫不知。 这实在是失误。 楚荇差点也以为自己听错,她重复问了句,“私下有情?” 是她想的那种感情? 郑氏明白她的意思,犹豫着点头,“是。” 楚荇将疑惑的目光放在了郑氏后面的萧惜惜身上,“惜惜,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萧惜惜仅有十二岁,正是少女贪玩的年纪,被萧家出事吓得也不轻。 见楚荇问询,她赶紧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倒出来。 “我平日里跟哥哥感情还不错,有一次我趁他外出钻了他的马车,却正好碰上他跟连……安阳侯见面,听到安阳侯叫哥哥远郎。” “后来我问哥哥,哥哥就红了脸,说日后会是我的嫂嫂。” 她虽说年纪小,可也知道边城女子们唯独喊自己的心上人,才会喊什么郎。 这是一种两厢情悦的亲昵称呼。 “那她在边关,没孩子?”楚荇又问。 萧惜惜摇头,“没听过哥哥说她有孩子,只是说她比哥哥大两岁而已。” 郑氏在旁边补了一句,“连家被贬边关,住在一处官府分配的小宅子里,平日还算老实,直到边关有一次越国士兵试图袭粮被守城将士们发现,连家女儿跟着上了战场,她才被人注意到。” 那连雨烟是在战场上杀了几个人的,确实不假。 萧家给底下的士兵论功行赏时,也给她分配了该有的赏赐。 她也就上了那一次战场,再后来……连雨烟似乎没露过面,没过多久萧家被一道圣旨获罪。 而她们在路上听着押送的人谈了起来,连雨烟的名声十分响亮,在战事上立了大功,且被皇上封为了如今朝中独一份的女侯爷。 “荇儿,你可知参奏我们萧家的那些书信,是萧家的谁写给越国的?”郑氏轻声问。 说这话时,她的脸上露出几分苦笑。 都被论罪送到京城了,却连参奏萧家的敌人都不知道是谁,甚至不知道人家具体拿了什么证据。 楚荇摇头,“我也没见过那些信。” 她只知道是萧家的人写给越国皇子的,至于具体是什么内容,甚至都被父皇瞒的死死的。 如今萧家众人已经进京,她也有打算跟那些信打打交道。 总要知道那些信的来龙去脉。 萧惜惜忍不住大着胆子插了一嘴,“表姐,有没有可能是那安阳侯通过哥哥识得我们萧家人的笔迹,伪造出来的信?” “大概不是伪造的。”楚荇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此事明面上跟安阳侯没什么关系,是别人参奏的。” 她怀疑跟连雨烟有关系。 但是,她也让人查过,回京后的连雨烟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过跟萧家的这些事情,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 父皇之所以封赏连雨烟的侯爵,是赞她上战场,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再其次,封个女侯,为了引开京城众人对萧家的注意力? 一般来说,封侯的同时,也会给予相应的实权。 而连雨烟是空有侯爵名头。 天色渐晚,楚荇径直回了公主府,她先看了眼还在昏睡的青芍,又带着崔谢璟去了书房。 她从满架子的书中,抽了一个不起眼的盒子出来。 “这是我从凤仪宫拿出来的。”楚荇将盒子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在刀柄的上端,刻着一个小小的“谢”字。 谢,是景王妃的姓。 崔谢璟盯着匕首看了半晌,“我娘临离京前,留给她的暗影卫,她为什么宁可去冷宫也不用?” 世人极少有人知晓,疼妻如命的景王为了让自己百年之后,有人护着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媳妇,花了大精力培养了一批厉害的暗卫。 这群暗卫训练成功后,被分散到了昭国各地。 而楚荇拿出来的这个精巧匕首,就可以让整个昭国的暗卫集合,誓死护卫主子的性命。 除了她娘本人。 这把匕首在谁的手中,暗影卫就听谁的。 这几年他从未看到娘拿出来过,没想到来了京城,却在楚荇的手里看到了。 萧皇后跟她娘私下里的关系,堪称亲姐妹也不为过。 “大概是……”楚荇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逼她的人,是我父皇吧。” 崔谢璟同样沉默了起来。 半晌后,楚荇看着匕首,推到他的面前,“我要请你帮忙动用暗影卫了。” 此话一出,倒是崔谢璟听得莞尔,他嘴角勾勾着摇头,“娘将这东西送给萧婶娘,有没有可能是她给你的某种信物?” 信物? 什么信物? 两人之间暂时沉闷的气氛被打破,楚荇略带了一丝茫然抬头,“什么的信物?” 崔谢璟伸手拿了那匕首合上,有些气不过地在对面人的额上敲了一下。 他娘有儿子,她母后有女儿。 一男一女能是什么信物?!当然是替孩子们定情的信物! 楚荇皱了眉头,“我不过是想让暗影卫去查一下连雨烟身边的那个管家,你打我做什么,不是说他有问题?” 第19章 留你一条命 夜色昏暗,京城街道上的铺子大多都打了烊。 万福楼里的二楼还有几盏灯火摇曳,里面传来男子们说笑的动静,有小二端了新的盘具进去,没多会儿扶着客人出来吐上一通。 里面的人并不知道。 在包厢的隔壁,正有人将他们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几人都是兵部的官员,他们宴请兵部侍郎的曹大能,因着萧家通敌叛国之事,极尽攀附讨好之词。 显然众人都喝多了,尤其是曹大能的话语中,恨不得明日就能升官两品! “这曹大能在兵部侍郎的位子上坐了多年,若再不前进一步的话,怕是没机会了。”楚荇的话音极低。 在昭国的朝堂上,有个默认的规矩。 四品在年龄上有个坎。 从六品到五品容易些,可若想爬到四品的话,还须得要四十岁之前,而曹大能所在的兵部侍郎,正是五品。 而他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 “若萧家的罪名属实,他也算占了头功。”崔谢璟煞有其事地点头,“看来他也是豁出去了。” 兵部,跟萧家确实能牵扯上点关系。 所以。 应该是有人找到他,他也愿意铤而走险去参奏萧家一场。 楚荇脸色微冷,没再接话。 没多会儿,隔壁就有人声称明日还要上朝,有些挺不住精神要离开。 “来活了。”崔谢璟挑眉。 “……” 曹大能摇摇晃晃地被同僚扶上马车,满面通红地瘫在了里面。 他一边半扶着车座,一边掏了自己袖口处的银票出来,举在面前,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 “呵呵,呵呵……”曹大能咧嘴笑了起来。 兵部分左右侍郎,左侍郎要比右侍郎的官位要高出一品,如今刚刚空出来。 若他再不赶紧上位,怕是日后官途就没了! 只要萧家的罪名按定! 别说左侍郎,他就是想当个兵部尚书,那些人也得恭恭敬敬地捧到他的面前。 如此想着,曹大能将手中的银票往马车里一撒,“老天不想绝我曹家啊,我曹大能的一身本事,总不至于被埋没在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位上。” 话音还不等落下,马车直接来了个急刹。 马夫惊慌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要杀了曹大能的人。”楚荇的声音听起来又冷又硬,如真杀手一般。 这话顿时让马夫浑身一软,立刻从马车上跌了下来,冲着眼前的两个黑衣人咚咚磕头。 “两位好汉,我们大人在马车上,在马车上。” 崔谢璟手中的长剑一举,“滚!” 马夫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巷子里。 这时,马车里传来了哆哆嗦嗦的动静,听起来也像是清醒了酒劲,“好汉饶命,我……我可以将身上的钱全给你们,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说。” 能进兵部,曹大能身上自然有些拳脚功夫。 可他刚刚动弹了下,不知是不是今日酒劲太大,竟是半点力气都没有。 这岂不是成了爬上岸的蜕皮王八? 任人宰割! 马车帘子被人掀开,曹大能很快就见两人坐了进来,他顿时惊得蜷缩,“两位好汉……” 崔谢璟手里的一柄带着尖刺的匕首抵在了曹大能的脖颈上,稍稍用力,很快就将皮划破,有血缓缓流出。 “我们不要你的钱,就想要你的命。”他说话带着笑意。 匕首再往前进一寸,立刻就能划断人的脖颈。 楚荇看向眼前几乎吓瘫了的人,“你参奏萧家的那几封信,是谁给你的?” 一听问这,曹大能的额上立刻就冒了汗,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强自镇定,壮着胆子,“自然是有人暗中投给下官的,至于谁投的,下官并不知晓。” 可他话音刚刚落下,就觉得脖颈处的东西流的更快了! 曹大能顿时瞪大了眼。 他一动不敢动。 “不说就去死。”崔谢璟轻笑一声,“毕竟有的是人想坐上左侍郎的位子,又不缺你曹大能一个。” “你们是朝廷的人?”曹大能快吓瘫了。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楚荇叹了口气,“杀了。” 说着,她起身掀了马车帘子就要往外出去。 “好。”崔谢璟简单应了句,将手里的匕首冲着曹大能的胸口处举了起来。 曹大能的瞳孔骤然增大,几乎是拼着全身的力气喊出来的,“我知道,我知道。” 他喘着粗气,“我一觉醒来,信就在我的枕头底下了,第二天一早,李尚书便告诉我,若将那些书信奏明皇上的话,待萧家一灭,我就能坐上左侍郎的位子,日后他的尚书之位也是留给我的,若是我不愿意的话,他……” 李尚书,就是兵部尚书李德。 “他就杀了你?”崔谢璟问的饶有兴趣。 曹大能愣了下,却半点不敢再说谎,“倒也不是,就日后再无升迁机会。” 他话刚说完,坐在对面的崔谢璟便一脚踹了过来,直接踢中他的胸口处。 什么狗东西。 为了区区升迁,就敢接下萧家几十口的性命。 “杀了他吧。”崔谢璟冲着楚荇问道,“这种只一心往上爬的朝廷蛀虫,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一听这,曹大能更慌了。 他强忍胸口的剧痛,“下官知错了,下官知错……只要饶了下官的命,两位好汉让下官做什么都行。” “留你一条命,也不是不行。”楚荇嘴角勾起。 “……” 半个时辰后。 楚荇回了公主府,径直去了书房。 她手里拿了一张有曹大能亲手写下的事情经过,还按了整个手印。 除此之外,她还给曹大能喂了一颗可“穿肠断肺”的毒药,以防他日后又想反悔。 有人敲响了屋门。 “进来。”楚荇头也未抬,将一纸证据放了起来。 门被崔谢璟从里面打开,一个身如鬼魅的黑衣人快步进来,恭敬将几封书信呈到了楚荇的面前。 楚荇看着他手里的书信挑眉。 “你在大理寺的人?” 那黑衣人将书信放在桌子上,声音肃冷恭敬,“属下暗影卫第九号,如今在大理寺卿刑定言家中做总管家,影九听从主子号令!” 另外,他又拿了另外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暗影卫的代号以及现在所处位置。 总共两百四十三人。 第20章 外祖父 “影九。”楚荇看了面前的黑衣人一眼。 黑衣人立刻右膝跪地,沉稳而坚定地应了声,“属下在。” 楚荇将桌上记着暗影卫二百来号人的纸张瞥了眼,心里微微惊讶。 这些人在短短的几年里,就遍布了整个京城的权贵,官员,富商的家宅中,不少人甚至已经如影九一样,成为当家者的左膀右臂。 甚至有人在宫里已经站住脚跟。 可见他们的渗透力有多强。 她是在母后临死前,才得知了暗影卫的存在,也知晓了那把藏在佛像后面的小小匕首的分量。 母后是想让暗影卫护她长大。 “整个昭国,一共多少人。”楚荇问的温和。 影九依旧低着头,“回主子的话,暗影卫总共遍布昭国六百三十人,有一百一十人跟在了景王妃身旁,其余者在下面的城县中,主子是否需要将他们调动回京?” 他们能被选中在暗影卫里,身手以一敌十都是基本,更重要的是誓死追随的精神。 无论他们现在已经混成了什么身份,只要主子一声令下,便会迅速聚集到主子身边,为主子出生入死。 “暂时不必。”楚荇摇头。 她之所以去凤仪宫里将匕首拿出来,不过是担忧事情会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若事情在她的控制之内的话,她没必要大动暗影卫。 楚荇又看向旁边的几封书信,翻阅了下,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书信开头的署名是游远公子。 大多数并看不出什么不对,是两个好友之间的一些闲谈而已,根本不涉及国政之类。 倒是有两封不对……可真能在信上说的这么明显? 她印象中的萧远确实是个学武叫苦连天的少年,但他也有自己的好处。 比如说,他小小年纪便展露出了长袖善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天赋。 这在武将世家中……很不容易。 “我要去一趟大牢。”楚荇晃了晃手中的信,“天亮之前,我会将这些信原封不动地让你带回去。” 影九应了声是。 他想了想,“主子,要不然属下带您过去?” 好歹他跟在大理寺卿的身边多年,大牢也踏足过几次,若发生意外情况的话,他好护着主子撤离。 楚荇略微沉思,刚想应下。 就听旁边的男子懒洋洋出声,“不必了,本王带她过去就是了。” 且不说荇荇的武功比他想象中要厉害许多,就算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也不可能让荇荇丢上一根汗毛。 影九看向崔谢璟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 崔谢璟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拿了景王府的令牌出来,举在他面前,“看好了。” “是!”影九心里一颤。 他莫名有些激动。 潜伏京城中多年,甚至以为自己在暗影卫中再无出头之路,还曾黯然神伤过。 如今仅仅一个晚上,他居然能见到两个活主子! 崔谢璟将令牌收回怀中,上前把桌子上的几封信整理拿起,拽住了楚荇的手腕。 “走。” 在路过影九的身边时,崔谢璟步子一顿,偏了偏头,“本王记得暗影卫中有男有女,给本王调两个女的过来。” 女影卫的武功高强,办事也利索。 像今日青芍被连家那个女侯带走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 日后若遇上个什么困难,女影卫也能帮个忙不是? “是!”影九立刻应道。 看着两人拉着手离开的背影,影九觉得莫名更激动了几分。 两个主子……堪为一对! 简直郎才女貌! 只可惜玉荇公主已经有了驸马,莫不是他们家的小主子上赶着当妾? 京城的大牢在内城东边,四周有禁卫军镇守,又有巡逻兵来回查探,看起来十分严密。 楚荇这会儿已经打昏一个巡游兵,换上了他的衣服。 崔谢璟同样照做。 两人避开一队巡视,趁着换岗的功夫,猫一样地窜了进去。 守牢的狱卒们正昏昏欲睡。 楚荇快步走在牢道上,三转九拐,穿过几间关着死囚的牢房后,站在了一道不起眼的小门前。 “你对大牢这么熟?”崔谢璟眼带笑意。 楚荇嗯了声,从怀里掏了个钥匙,几下将小门上的锁打开。 她依旧快步往前。 崔谢璟瞥了一眼完好无损的门锁,抬手将小门虚掩上,看着远去的背影微微挑眉。 他一时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该是心酸。 原本在宫里娇着长大的堂堂公主,在没了母亲后,到底吃了多少苦头才会遇事这般从容。 印象中,她还是当年那个被他夺了手里的鞭子,会站在原地哇哇大哭的小姑娘。 崔谢璟轻叹一声,抬步跟上。 楚荇几乎是轻车熟路地寻到了关押萧家人的牢房。 她虽是第一次进大牢,可自父皇要萧家来京候审的旨意下来后,她就火速让人寻了大牢里面的内部结构图,并牢记在心。 不论如何,她总要来牢里一趟,了解一些情况。 萧家的二十多名男子,每三四人占用一个小牢,里面仅有两床破被和一些还算干燥的稻草。 守在此处的两个狱卒,很快就注意到了楚荇的身影。 其中一人上前查问。 “大半夜前来,是不是大人有什么吩咐?” 楚荇刚要寻一个编好的理由,就见崔谢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手速那叫一个快。 面前的狱卒软绵绵地往后倒了下去。 不远处的狱卒立刻站起来,下意识地就想喊人,却觉得脖颈处一疼,立刻也咚的朝后面倒去。 “你快些。”崔谢璟将面前的狱卒扛了起来。 他们此番前来又不是要劫狱,不过是跟萧家人问两句话,速战速决是最好的。 崔谢璟将倒地的两人扶上四方桌,又给他们摆了一副趴着睡觉的姿态。 楚荇收回目光,一间间牢房打量过去。 直到看到了外祖父萧远征的身影。 萧远征单独关押在了一间牢房中,他听见动静后便坐了起来,静静地看着外面的人靠近。 “外祖父。”楚荇唤了声。 待萧远征听到这声称呼,猛地就站了起来,明显带了不可置信。 他身子微微颤着上前两步,“荇儿?” 这辈子,他萧远征有四个儿子,却只生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儿。 想都不用想,能喊他一声外祖父的人,除了荇儿没有别人。 第21章 驸马想赔罪 楚荇看着眼前的老头,心里的酸涩再次浮现。 且不说外祖母的身子承受不住昏过去,就连整日沉浸沙场,精神奕奕的外祖父,也在短时间内垮了肩膀。 萧远征却是忽的变了脸,低声呵斥,“你一个小姑娘家,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还不赶紧走!” 说着,他从牢中伸出手试图推搡楚荇。 “这件事不该是你一个小姑娘该操心的。”萧远征瞪眼看她。 楚荇见他故意做出这副吓唬小孩子的模样,眼眶差点一热。 她也不多辩驳,只压低了声音,“眼下都还好,我今日过来是想问一问您,有关于这些书信的情况。” 说着,她从怀里拿了那几封书信出来。 萧远征一愣,“这就是他们污蔑萧家通敌叛国的证据?” 通敌叛国要调查萧家的旨意,是突然下来的,他们根本没有丝毫的时间去打听或者做好准备。 这些日子,他们也是不停地盘算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后只能认命于,时隔多年,昭帝再次想动手了。 上一次,萧家平安无事,却死了个女儿。 这一次,他怎敢让荇儿掺和进来。 这样想着,萧远征没伸手去接那些书信,他扭过身子去,“萧家的事情跟你无关,你赶紧回去。” 既是皇上对萧家起了杀心。 那君要臣死,臣如何能活? 萧家不可能有人会生出通敌叛国之心,证据也可以伪造,就看昭帝的态度了。 楚荇知晓自家外祖父是为了她好,顿时生了无奈。 “难道外祖父不顾自己的性命,也不顾萧家其他人的性命了吗?”她说的低声,“萧家的百年忠心,真要背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外祖父甘心?” 若最后真定了通敌叛国的罪名,那萧家百年的忠贞不光会毁于一旦,还会死死地被钉在昭国的耻辱柱上。 没人会甘心。 楚荇定睛看着牢房里面身形晃了晃的老头。 “如今父皇已经松了口,让萧家女眷离开牢里,外祖父想让她们重新回来?” 此话一出,萧远征猛地抬了头看她。 他苍老的眼眶中蓄满了眼泪,夹杂着惊讶之色,“你外祖母她们……” “已经被父皇下旨回了萧家。”楚荇一字一顿,“我去看过她们,一切都好。” “她……”萧远征不停地点头。 他转过身去,抬手擦拭落下来的眼泪。 老妻跟他这么多年,两人感情甚好,他早就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可他如何能拖累老妻?! 萧远征颤颤巍巍地伸了手,将楚荇递过来的书信接住。 “你一定要护住自己,万万不可被萧家拖累进去。”他不忘再提醒,“别让皇上迁怒于你。” 楚荇点头,“外祖父且看看这几封信。” 萧远征一封一封迅速看完,待看到后面时,他眉眼间已然染上怒意。 他将其中两封抽了出来。 “这两封信绝不可能是我萧家子孙会与好友提及的事情,他们自小受教导,哪怕有人在外交友,也不可能在这种书信中如此明目张胆说什么边关布防,疆土利益。” 说完,他顿了顿,“游远公子是的远儿在外的名字,你且去问他。” 萧远征朝着某处牢房一指。 楚荇也不矫情,接过书信就朝着那边过去,将信递在伸长了手臂的萧远手中。 萧家的男子们都被关在这里,此时都一个个站起来,盯着楚荇的举动。 “这……这信如何是写给我的?”萧远满脸不可置信,“拓跋玉虽是我结交的好友,可我们从不谈论这些事情。” 甚至因为拓跋玉乃越国的皇子,他更是十分注意。 君子之交,根本不涉及国政! “所以,这两封是别人假冒的。”楚荇看着他。 “肯定是假冒的。”萧远想都不想就点头,眉眼间还有一股少年的冲动,“到底是谁拿这些信来害我们萧家?” 他十四岁时,终于获得祖父同意,外出游历三年。 这三年里,他结交好友众多。 书信往来是常有的事。 可即便关系再好,他也不会将这等重要的事情告知别人,也不会允许别人写信问他有关边防之事。 “有没有可能是越国皇子故意的?”楚荇故意问了一句,“毕竟将萧家除去,对越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边关的防守,守的就是越国。 那边土地贫瘠,百姓种地的粮食收入尚不如昭国的一半,所以越国抢粮多在边关城池。 “不可能。”萧远摇头,“我从未与他说过我的真实身份,对外,我从来都是称自己是个商户之子。” 这一点的自信,他是有的。 他能跟拓跋玉处成好友,是因为他曾混入越国皇室,阴差阳错救过拓跋玉的性命,又与他交谈甚欢,这才成了好友。 “那连雨烟呢?”楚荇盯着他,说的极慢。 果然,萧远猛地瞪大了眼,抬头看了过来。 他这次摇头摇的更狠,“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她……” 很快他又失了一些底气,嗓子有些沙哑,“她曾无意中看到拓跋玉给我的回信,我跟她分享过去越国的经历,没过几日,她与我大吵一架,我就寻不到她了,在路上……我听人说,她成了朝中的女侯。” 他自认为自己是跟连雨烟最熟悉的人,甚至想再立一些功劳,就让爹娘去连家提亲。 哪怕! 哪怕她们连家曾是获罪来到边关,身份有碍,可他都想好如何说服爹娘了。 可是事情的变故来的猝不及防。 “那你知道,她还有两个孩子吗?”楚荇又问。 萧远的面上明显一僵,良久,他咬牙点了点头,“知道,她刚到边关时,曾受人欺辱,所以才……” 楚荇啧了声,摇了摇头。 看眼前这位表弟的模样,还大有打算将连雨烟膝下的两个孩子也一并收拢到萧家,甚至到现在还信她。 不过,她问这一句,无非是想确认连雨烟跟萧远的来往罢了。 楚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骗你的。” 说完这一句,她也不看萧远的反应,直接转身就走。 两人十分顺利地出了大牢。 楚荇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天空,深深叹了口气。 “萧家对子嗣在练武上十分严苛,会训练其带兵的手段,可没人替他们在婚姻大事上做选择。” 萧家男儿痴情者众多。 从外祖父,到底下的孙辈,她知道一直以来都是由孩子自由择姻,喜欢即可。 唯独只有母后是被先帝指给父皇的。 为此萧家十分愧对与她。 即便如此,她的母后也爱上了父皇,得到了后宫痴情女子该有的下场。 两人回到公主府时快要天亮,楚荇也不好赶走跟在自己身后跑了一夜的人。 她将书信还给影九,又吩咐人送崔谢璟去客房睡觉。 楚荇已然累极,倒头就睡。 直到次日上午。 她刚睁眼,就听青雉进来禀告。 “公主,沈家那个……前驸马,在府外闹着要进来,说是想跟公主赔罪。” 第22章 为夫愿意给你一个台阶 前驸马? 楚荇只觉自己睡得不甚清晰的脑子懵了一瞬,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 这两日,她满心装的都是萧家怎么办。 竟觉得跟沈子赟之间的事情,有了些许的恍惚。 “他的伤好了?”楚荇问的漫不经心。 她一边任由服侍的婢女端来洗漱的东西,一边慢悠悠地换上了去练武场的衣服。 “是沈家的小厮扶着他来的。”青雉轻声道,“应该是没好。” 楚荇冷哼,“还能从沈家过来,说明不严重。” 她又问,“青芍如何了?” 昨日她让人去请了大夫过府,给青芍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没有伤及骨头。 都是些皮外伤。 这让她松了口气。 “半夜醒了一次,喊饿,跟厨房要了一大碗的炖肘子。”青雉说起来忍不住扶额,“听今天早上过去的小丫鬟说,又吃撑了。” 楚荇沉默半晌,“……让她少吃点。” 楚荇带着随身的鞭子,直接去了公主府的练武场。 练武场里整齐地摆放着八块圆形的青石,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被鞭子抽出来的印痕,有的甚至足以半个竖起来的手掌深。 一个时辰后,绷直甩出的鞭子垂落下来。 其中一块石头已然现了裂痕。 楚荇落手,收势。 “沈子赟还在?”她扭头看了眼端着帕子上前的青雉。 青雉点头,“在,公主要不要将他赶走?” 当年的沈子赟就对公主表现出了一番死缠烂打的精神,为了追求公主,日日在公主经常路过街上守着,这才引起了公主的兴趣。 如今,竟是又要故技重施了? “不赶走。”楚荇将鞭子收起来,“我跟他之间,再拖着没什么意思。” 那休夫书丢去沈家后,没起半点波澜,无非就是他们觉得公主休夫是需要父皇同意的。 既然如此,她就动动心思好了。 “将他带进来吧。”楚荇转身就走,“让厨房送午膳过来。” 她本就起的晚,又在练武场待了一个时辰。 日头高照,她也饿了。 楚荇本不是对吃饭奢侈浪费的性子,早就主动吩咐将午膳的规格降到了最低。 即便是今日午膳加了两个人的分量,也不过才十二道菜。 丫鬟们将菜肴摆放好,待楚荇入了上座,这才见沈子赟被青雉引了进来。 他被两个小厮几乎是架着的方式进门,脸上还带着两大块青紫,看起来莫名有些滑稽。 “沈公子坐这吧。”青雉命人将凳子搬到楚荇的对面。 如此,两人隔着一整张桌子远。 沈子赟听着青雉对自己的称呼,就知道楚荇这会儿还在气头上,他不由得温了声音。 “荇儿,我跟烟儿的事情,是我瞒了你,是我不对。” 楚荇挑眉看他,没开口。 沈子赟深吸一口气,“昨天傍晚,连家人来寻我,说是你将烟儿打了……我知道,你还是生我的气,所以才打的她。” 当时都已经晚上,他身子又疼的格外厉害,连床都下不来。 于是只能又勉强休息了一夜,这才过来。 他直觉。 若再不哄好了楚荇的话,怕是她还会接着闹。 “你心疼了?”楚荇面上似笑非笑。 也许是以前的她对眼前的男人几乎是有求必应,也许是沈子赟会讨好她,她是真没注意到这人的脸皮厚成一道城墙了啊。 “她为我生下了两个孩子,又……”沈子赟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出口的话。 可还不等说完,就见外面大步流星进来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沈子赟定睛一看! 这不将他当众暴打了的匪徒?! 他眼睁睁看着这人长腿一跨,坐在了楚荇身边的凳子上,甚至……甚至喊了一声“荇荇”。 崔谢璟像看猴似的瞥了沈子赟一眼,“荇荇,你怎么能让这种晦气的东西进门?” 说着,他手上利索地盛了碗粥。 粥就故意当着沈子赟的面,被他递到了楚荇的嘴边,语气十分暧昧,“荇荇,喝一口。” 楚荇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粥,又看了一眼崔谢璟。 她用眼神问,这是做什么? 崔谢璟的声音压的只有两人才能听见,“你若想摆脱他,就听我的。” 当年他不在京城守着,让楚荇被人钻了感情的空子,如今他都回来了,总要将荇荇的心抢回来。 第一步,就是先除了沈子赟。 尽管楚荇对崔谢璟的方式满脸疑惑,可粥都到了嘴边,她也不好拂了其心意。 于是她抿了一口。 崔谢璟的嘴角立刻笑开了花。 “楚荇!”沈子赟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你身为一个女子,怎可轻易跟……跟除了夫君之外的男人……” 他憋红了脸想半天,都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当下的两人。 沈子赟咬牙,“简直是不守妇道!” 见“前夫”的反应这般剧烈,楚荇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身边小叔的举动是为了气死这个男人。 她心下冷笑。 这几年她的确没有多看过别的男子一眼,还真不知道沈子赟对她,对自己各有一套评判标准。 “那你身为驸马,也不守夫道啊。”崔谢璟懒洋洋道。 话说着,他也不忘拿起帕子轻轻朝着楚荇的嘴角擦拭。 这让沈子赟几乎脖子处的青筋暴起。 “我是男人,她一个女人如何能这样?!” “本宫已经决意休了你。”楚荇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只觉心底好笑,“你,你沈家的一切,本宫都会收回。” 她垂了眼,“青雉,送客。” 一听这,沈子赟终于理智回归了几分,他咬牙,“我与公主是皇上赐婚,如今公主一句轻巧休夫,就能将我与公主的婚约分开,那公主也太不将皇上的旨意放在眼里了吧?” 原本那日楚荇当着众百姓的面说出休夫二字,他也曾紧张过。 可后来冷静下来。 他是皇上钦定的驸马,正儿八经的赐婚,如何能被楚荇的一句话左右? “自开朝以来,我还未曾听说过有公主休夫的,公主就别说笑了。”沈子赟渐渐底气足了起来,“公主,为夫愿意给你一个台阶。” 他突然伸手指向旁边的崔谢璟,“但是,公主身边的这个人,为夫要带走。” 从那日这个人当众将他打的如此狼狈,又有今日的故意挑唆,他定要让这人生不成,死不能。 崔谢璟忍不住莞尔。 他看向楚荇,笑意深深,“荇荇,那你就将我送给他吧。” 第23章 若您想和离 见崔谢璟嘴角笑的带了邪意,楚荇不禁在心里替眼前的人默默上了柱香。 不过。 她最近再分出心神对付沈子赟的话,确实觉得烦。 楚荇索性双手一摊,“既然他答应了,那本宫也不好多说,你们随意。” 依着她对小叔的了解,沈子赟落在他手里肯定比落在自己的手里要倒霉更多,她看热闹就是。 崔谢璟见她半点不护,嘴角笑意更深。 还不等沈子赟察觉出哪里不对劲,就见外面有丫鬟进来。 丫鬟福身,“公主,府外有几人求见,为首的一人自称是许昌安。” “许昌安?”沈子赟皱了眉头,“他辞了沈家的族学,不是说要去远游?” 莫不是跟楚荇告辞的? 可沈子赟心里又有些不舒服,那许昌安等人在沈家待的这两年,沈家一直将他们捧着,如今竟是捧出了几个说走就走的白眼狼。 半点不通人情不说,将沈家族学中的孩子们置于何地? 那些孩子,不仅是沈家的,还有许多世家大族送过来的…… 念及此,沈子赟忍不住有些头疼。 他看向楚荇,“荇儿,此时不是他们该离开的时候,他们若走了,沈家的族学怎么办?” 他越想越有些气,“简直让沈家养出了一群白眼狼!” 沈子赟恨不得用拳头砸在桌子上,以表现自己的愤怒,但他又自觉读书人的教养在,终究是忍住了。 楚荇在他身上收回目光,眼神里已然多了厌恶。 当年怎么就能看上这样的人?! 真是瞎了她的一双眼。 “把他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楚荇看了眼旁边看戏的小叔一眼。 许是沈子赟的注意力没在她这边,猛地听到她开口,还下意识地应了下来。 沈子赟皱眉看向不太着调的男人,“荇儿放心吧。” 崔谢璟偏过头去,紧紧咬住下唇,生怕自己笑出声。 如此,楚荇看都不看沈子赟一眼,起身随着丫鬟去了公主府的会客堂。 会客堂中。 里面已经站了五六个中年男子,皆是面带焦灼之色地不停看向门口处。 直到门口处有楚荇的身影出现,他们齐齐迎了过来。 楚荇行了个半礼,客气道,“几位先生,玉荇有礼了。” 许昌安上前虚扶了一把,然后领着众人齐齐朝楚荇行了读书人独有的礼节,这才赶紧开口。 “玉荇公主,我们几人是为了萧家的事情来的。” 楚荇伸手作请。 有丫鬟上前引着他们坐了下来,而楚荇则是坐在他们的对面。 “如今我们聚集了不少京城的读书人,写了一封千人血书,想以此来向皇上求情,我们可以担保萧家的忠臣之心。”有人急急道。 他从宽大的袖摆中掏了叠的厚厚的一大张素纸,递到了楚荇的面前。 素纸的背面都被血痕浸透,都不必打开,就能让人心神一震。 楚荇愣了下。 哪怕她此刻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她自己知晓,在看到这一张带血素纸的那一刻,心里也犹如惊涛骇浪。 她站了起来,冲着几人深深地拜下去。 “公主不必如此!”几人忙站起来,七嘴八舌道,“我们曾游历边关,在萧家住过一段时日,十分相信萧家绝不会通敌叛国。” 他们一个个坚定战死沙场,这是萧家男子的信念。 楚荇眼眶微红,脸上带了笑意。 原本她以为萧家这一次出事,会是武将们有所触动,可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愿意站出来的是读书人。 众人再次坐定。 许昌安在几人之间,年岁最大,学问最出众,是以由他为首。 他沉声开口,“如今朝堂上重文轻武,是咱们皇上的意思,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虽说他们读书人入朝为官的话,也隶属文臣行列。 可他们不入朝堂,反而看的更清楚。 文官和武将有斗争和偏颇在所难免,可凡事皆要平衡,若朝堂失去平衡的话……对一个国家来说是大灾。 明眼人都看的出这件事,是萧家被陷害了。 就怕皇上他…… 许昌安叹息着摇头,“若这一次的萧家真被小人诬陷成功的话,定会引得朝中武将人心惶惶,那些边关的将士们如何还有心思保家卫国,我们愿以身家性命为萧家作保,想请公主引我们进宫面圣。” 他们自然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有些时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许先生说的是。”楚荇点点头,“这件事我已有……” 话还没说完,忽的就见沈子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十分不满地看向屋里的众人。 沈子赟大步跨进门。 他先是皱着眉头冲几位先生施礼,然后才看向楚荇,“萧家通敌叛国已经证据确凿,公主何苦要拉这么多人下水,难道皇上还能因为他们的几句话而将证据置于不顾吗?” 众人见沈子赟出现在会客堂,尽管心中对他和连雨烟的事情有所不满,还顾着楚荇的面子,想起身问好。 可听了他这几句后,众人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起身了。 “驸马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您身为公主的夫君,萧家的亲眷,就能因为几封书信觉得萧家真有叛国之心?”有人讽刺出声。 另有人站了起来,冲着楚荇拱手,“公主,这本是您的家事,我们不该插嘴,可是我们觉得沈大人配不上您,同样配不上他如今的三品刑部尚书的位子!” 此话一出,沈子赟顿时黑了脸。 他上前呵斥,“放肆,不过几介平民,也敢在本官面前大言不惭,若你们真有本事……” “来人!”楚荇彻底翻脸,“将他拖下去。” 当着众人的面,她好歹压下了后一句,再将他暴打一顿。 崔谢璟从外面进来,玩闹似的上前一把搂住了沈子赟的脖颈,冲着众人赔罪,“不好意思,一时没将他看住,打扰大家了。” 他才不承认自己是有意的。 许昌安几人虽不入朝,可他们在外游走多年,深受学子们的敬仰。 就让这几个人看清沈子赟的面目,也为他以后的跌落铺好一条康庄大道。 沈子赟被崔谢璟拽着,只觉有些喘不上气。 他依旧不死心地喊,“楚荇,萧家之事,你应该大义灭亲,而非拉众人下水……啊!” 一声惨叫顿时传进众人的耳朵里,然后就哑了声。 众人摇了摇头。 许昌安看向面前的楚荇,“公主,若您想与他和离,我们也愿意助您一臂之力。” 什么狗屁的宁拆庙不拆婚。 这个婚,他们看着就来气! 第24章 拿去 楚荇送走几位大儒后,转身去寻了崔谢璟。 院子里的槐树下,沈子赟被手指粗的麻绳牢牢地绑在了椅子上,嘴里也塞了破布,整个人双眼通红。 他浑身痛的想昏死过去,可脑子里又觉得羞辱至极! 而与之对比鲜明的是。 旁边的崔谢璟正悠闲地煮了一壶茶水,见楚荇前来,还给倒了杯。 他点点旁边的凳子,“坐。” 楚荇难得被他松散的模样感染了几分,嘴角勾起笑意,依言坐了下来。 这段时间,她精神不是绷的一般紧。 “这玩意。”崔谢璟随手冲着旁边指了指,“你可有什么想法?” 他能感觉到荇荇对沈子赟没想象中的在意,尤其在沈子赟一遍遍露出真面目后,更能感受她的厌恶。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他真的很想将不知好歹的沈子赟折磨的死去活来。 崔谢璟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楚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从小叔回了京后,总是这副不太正常的样子。 “休了他或是和离也行。”她轻抿了口茶水,“再将这些年给他和沈家的东西,拿回来。” 若仅仅是两个人的感情不睦,她自会洒脱放手。 成亲三年付出再多,都是她心甘情愿。 可是,沈子赟从成婚前就骗她,扶持他上位后又不认可她的帮扶,连沈家那群人都露出了坦然吸血的态度,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让她跟其她人共享一夫。 更恶心的是。 他们是趁着萧家出事,才决定踩她一脚。 这群小人,真当她是个慈悲的白莲花了?! “不打死他?”崔谢璟对她的回答微微不满,“这种人就应该直接打死,省的日后看见脏了眼。” 此话一出,楚荇还没等说什么,那边的沈子赟便又瞪着眼呜呜了起来。 他表现的十分愤怒,看向崔谢璟的眼神里如同猝了毒一般。 沈子赟骂不出口的话很难听。 不过。 崔谢璟起身,将他嘴里的帕子扯掉,给了他一个机会。 “你仗着自己的一张脸,就在公主面前挑拨离间,还敢如此侮辱本驸马,当真是不想活了……”沈子赟恨得脖子处的青筋暴起,一张脸四处张望,“来人,来人啊。” 原本刚才他以为自己将这人带下去,绑了起来,好好将其羞辱一番。 没想到,他不光挣脱了捆绑,还反手将自己制住了。 平生头一次,沈子赟觉得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成了人生最大的遗憾。 第三声的“来人啊”还没说出口,刚才的帕子再次塞进了嘴里,只余下呜呜呜的愤怒声。 楚荇冷笑一声。 她轻声道,“小叔,死是最容易的,若是他一步步坠落下去,不更让人觉得痛快?” 崔谢璟听的想鼓掌,他也确实端起了两只手,啪啪拍了起来。 “本王甚是赞同荇荇的话。” 两人不过短短两句话,原本还在瞪眼的沈子赟忽的就止住了声,随即脸上带了不可置信。 小叔?本王? 什么? 他在朝堂行走多年,自认没有哪位王爷留在京城……是楚荇的小叔,皇上的弟弟?! 不知怎的,沈子赟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皇城旁边的景王府的牌匾。 景王! 楚荇曾跟他提过,说是与景王府甚熟。 但当时他嗤之以鼻,老景王和景王妃早就没了,那景王府常年大门紧闭,里面连个鬼影都不见,谈什么熟不熟。 “唔唔唔……” 沈子赟身子扭动的更厉害,可惜没人再搭理他了。 楚荇说的轻描淡写,“小叔若是闲的手痒,也可以继续打他几顿,别将人打死了就是。” 反正沈子赟自恃驸马的身份,动手打他几顿也不算大事。 没多会儿,楚荇就将今日扶着沈子赟进门的沈家小厮喊了过来,任由他们看清沈子赟此刻的模样。 两个小厮吓得噗通跪地,“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本宫要你们的性命没用。”楚荇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出声,“你们回沈家,告诉她们用整个沈家的金银财宝拿来换沈子赟。” 她勾唇,“就说本宫不会要了沈子赟的性命,但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音落下,两个小厮瘫在了地上,脸色苍白的难看。 眼前的公主,好可怕! 不过也就几个呼吸之间,两人便强撑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往外快步离开。 …… 沈家。 两个小厮连滚带爬好不容易站在了沈老夫人面前,哆哆嗦嗦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沈老夫人自然是先拍了桌子! “她敢!” “老夫人,公主说……说是若不将沈家的金银财宝都送过去,就让……”其中一个小厮吓得结巴。 沈夫人匆匆赶来,正好听到这么一句。 她今日是知晓儿子寻楚荇的。 即便她心里不愿,可楚荇那人太过嚣张,竟然把连雨烟也给打了,他们沈家不得不先低头。 “说啊,她将我儿如何了?!”沈夫人上前踹了小厮一脚。 小厮白着脸,“公主就让咱们公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夫人,赶紧救救公子吧。” 原本沈子赟的身子就被打的下不来床。 今日出门有多勉强,他们再清楚不过。 沈夫人一听这,眼前发黑,身子忽的就晃了晃,旁边的丫鬟赶紧上前将她扶着。 “去,拿着老身的帖子,去京城府尹告状。”沈老夫人大声道,她站了起来,“不,老身亲自去见京城府尹。” 她没办法去皇上面前告状,可去京城府尹也能告! 沈夫人终于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沈老夫人的面前,拽住她的衣裳,哭的大声。 “娘,娘,咱们先救赟儿吧,先将赟儿救回来,再从长计议。” 旁边的小厮也不停点头,“是啊是啊。” 见沈老夫人只顾生气,明显听不见劝,沈夫人咬牙出声,“若是咱们先去告了状,那楚荇脾气一上来,将赟儿给杀了怎么办?” “她敢!”沈老夫人拐子戳地,气得捂住胸口。 可即便是嘴上如此说,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犯怵。 沈家这么多代人,终于出了个光宗耀祖的朝中三品大员。 真毁了的话…… 她们如何有颜面去地下见沈家的列祖列宗啊。 沈老夫人红了眼看向屋中摆放的金银玉器,心下要多不舍得就有多不舍得,这可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品,是沈家立于京城的门面。 “拿去吧。”她泄了口气。 在沈夫人应声起身后,她又忍不住补了句,“我们的库房中是不是有些假的,一并给她装上,反正她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第25章 这是什么 沈夫人看着库房里的一众精巧物件,心里疼的如同割肉。 如今楚荇用赟儿威胁她,金银器具又算的了什么。 “将这些装起来。”她指挥着。 上次楚荇带人来搜刮了一顿,已经带走了不少。 沈夫人走到一个角落中,将架子上盖的黑布拉开,露出了不少一看就不太值钱的玉瓷器。 她深吸一口气,招呼人过来,“你们将这些也搬进去。” 沈家这几年生活奢靡,虽说有铺子收益之类,可她身为当家夫人,又不好在公中多拿钱。 于是她将一些没有公主府标志的瓷器变卖的钱,收入囊中,然后又命工匠打了一批原样的,只不过做工粗糙了些。 而变卖后收入的银钱,她跟婆母平分了。 小半个时辰过去。 外面停着的五辆马车已经全部装的满满当当。 沈老夫人被丫鬟扶着站在马车旁边看着,脸色黑呛呛的,心痛如滴血一般。 她屋里的不少摆件,也被搬走了,看起来空空荡荡。 见儿媳出来,她紧咬后槽牙开口,“赶紧将赟儿带回来,不然老身就去京城府尹告她!” 沈夫人临走前想起一件事。 她掀开马车帘子,“娘,咱们这宅院的事……” 宅院当初是楚荇身边的丫鬟去买的,房契上虽在她们手里,可那房契上,写的是公主府的财产。 为此这两日她跑了趟京城府尹,想将房契改到沈家名下。 结果办事的那人,坚持要公主府和沈家同时出面,签赠与协议,才肯给换名字。 她塞银子都不收。 真是一群蠢货。 怕就怕,她这一趟去公主府,那些人蹬鼻子上脸提出来让他们交出宅院。 沈老夫人冷着脸,“这件事你别管了,我已经有主意了。” 不过区区一张房契而已,大不了换张假的,再盖个假章,谁会细看这些。 一辆辆马车停在公主府的门口时,青雉已经等着了。 她命人将东西一件件搬下来,登记对比入库,十分谨慎仔细。 直到看到了第三辆马车上…… “沈夫人,这不是我们公主府的东西。”青雉脾气很好地让人将东西给她放旁边。 沈夫人心下一慌,面上却故作镇定,“这些虽然没有公主府的印记,可也确实是赟儿拿回来的,若不是公主府的,还能是哪里的?” 见眼前的沈夫人不敢直视自己,青雉哪里有不明白的。 她冷笑一声,“这些东西虽说在单子上,可眼前这几样粗制滥造的玩意,也配说是我们公主府的?” 沈夫人见她识破,倒是也没什么慌张了。 “青雉姑娘说是假的就是假的?”她拿着帕子甩了下,佯装冷脸,“赟儿拿回家时,就是这样的,莫不是公主府送了假的给我们沈家,还想要回真物件?” 这几辆马车停在门口,又加上沈夫人的嗓门大了些,不少路过的人已经开始驻足。 青雉也不跟她吵闹,只是略带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她收回目光,继续吩咐人将东西往府中搬。 沈夫人被她那一眼看的心虚,可见她不出声,也就渐渐胆子大了起来。 若楚荇在这站着,她尚能有几分忌讳,可不过一个公主府的丫鬟而已……她堂堂沈家夫人难道还比不过一个丫鬟? 念及此,沈夫人就表现出了些许不耐烦。 “这些年公主府给沈家的赏赐,都已经在这了,还不赶紧将我儿送出来。” 她瞥了身后越聚越多的百姓,底气也更足,“不论怎么说,我儿也是皇上重视的朝廷官员,公主如此将人拘禁在府中,还有没有王法了?” 听着百姓们的交头接耳,沈夫人的声音更大了些。 “公主对我儿非打即骂,这些年……” “沈夫人。” 一道沉稳清亮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打断了沈夫人正要说出口的话。 楚荇的身影出现在了府前,面露笑意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她有些责怪似的出声,“青雉,沈夫人好歹也是本宫的婆母,怎能让她在外面站着说话,还不赶紧请进来?” 青雉立刻应了声是。 “沈夫人,是奴婢无礼了。”她上前福身,态度一瞬间诚恳万分,“请您进来说话。” 沈夫人甩袖哼了声。 她抬步往公主府里走去,心道等会儿定要将青雉这丫鬟好好训斥一番。 可当她进门不过两步,公主府的大门就在她身后缓缓关上了,顿时有一片阴影笼罩在了她的身上。 不知怎的。 沈夫人顿时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她下意识地转身要离开,却被青雉和另外一个丫鬟上前扶住,动弹不得。 楚荇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 沈夫人十分不得已地在后面跟着,待停下的时候,她额头已经全是细汗,腿也软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她面带惊恐。 楚荇转过身来,见她这样忍不住有些好笑。 之前她偶尔也会跟沈子赟回沈家,即便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可她也能注意到沈夫人对她的一部分紧张。 原以为是身份上的差别,她就没在意。 现在看来……沈夫人是真怕她啊。 “刚才在门口闹什么?”楚荇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看向青雉。 青雉很快将马车里面掺着假瓷器的事情说了,连沈夫人的狡辩也半句都没放过。 “那沈夫人带来的东西够吗?”楚荇又问。 “不够。”青雉说的坚定,她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个叠起来的信折,放在主子的面前,“哪怕是加上咱们上次在沈家带走的那些,还有今日沈夫人带来的一部分,甚至连公主府给出去的一半都不到。” 上次就从沈家拉了将近十辆马车的东西回来,都是她亲自清点的。 可信折上明确记给沈家的东西……远远不止这些。 这些年,公主府的库房是随着驸马挑的,每次都带回去一堆,还回来的这点算什么? “来人。”楚荇忽的拍了拍手。 很快,有侍卫端着个盖红布的盘子从旁边站了出来,直接去了沈夫人的面前。 看着红布下垂落出来的黑色发丝,沈夫人登时脸色就白了。 “这是……” 第26章 给本夫人放开 端着木盘的侍卫故意走近沈夫人,让她看清楚一些。 沈夫人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腿脚连连后退,她惊得脸色发白,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楚荇朝着侍卫招手,侍卫恭敬上前,“公主,景王将咱们前驸马的头发全部割了下来,他说若沈家再不老实些,下一次就割了手指,再下次就是挑了手筋脚筋……” 话还没有说完,众人就听噗通一声。 楚荇抬眼看去。 沈夫人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她又赶紧跪起来,“玉荇公主,我们沈家不要连雨烟进门了,日后她走她的阳关道,我们沈家跟她没有关系,求求您放了赟儿,放了赟儿吧。” 眼前的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她第一次见到楚荇的时候,就打心眼里惧怕,如今看来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甚至她都不敢细想,赟儿在她手中会落到什么下场。 “沈夫人别这样说。”楚荇声音淡淡,“安阳侯为你们沈家生下两个孩子,是你们沈家的功臣,本宫跟驸马成亲三载,也没能为你们沈家诞下一子半女,实在是本宫的不是。” 沈夫人面露惊讶地抬头,“公主……” 原来公主知晓自己没为沈家生子,是自己的不是啊。 “沈夫人。”楚荇起身,态度温和地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本宫也想明白了,既是驸马跟安阳侯有情有孩子,那本宫也不做那等拆散鸳鸯的恶人,等过段时间萧家的事情结束,本宫会自请向父皇提出休夫,并为他们求一道赐婚圣旨。” “……”沈夫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公主说的是真的?” 若赟儿真不当驸马,安稳回沈家娶妻养子的话,她当真是欢喜万分。 这是她做梦都想得到的结果。 “但休夫……”沈夫人有些不敢抬头跟她对视,“公主说休夫,是不是不妥?” 世间哪有女子休夫的道理。 男子休妻,休妻后的女子多数失了颜面,连娘家都不让回的。 这休夫…… “沈夫人。”楚荇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沈子赟跟安阳侯的事情犯错在先,本宫已经网开一面了,你们若觉得休夫不妥,那本宫便求了父皇将沈子赟的官位辞去,将他养在公主府做一只金丝雀好了。” “不不不……”沈夫人差点跳起来。 她摆着手,索性心里一横,态度也恭敬了几分,“此事确实是赟儿跟烟儿有孩子在前,公主说休夫就休夫吧!” 只要日后赟儿能守在她身边孝顺,就算担个休夫的名声又算的了什么。 沈家这一脉,就他一个独子! “不过,本宫也有要求。”楚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沈夫人的心里立刻就提了起来,她低着头,半点气势都无,“公主请说。” “本宫虽愿意成全他们两人,但沈夫人也知道,本宫好财……”楚荇叹了口气,“那些送去沈家的东西,若要不回来的话,本宫总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寝食难安。” 沈夫人心里又是一个咯噔,刚才的喜悦瞬间去了五成。 如今的沈家,确实是用公主府的财力撑起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沈家不是没想过自己赚些银子…… 可家中无人有经商的天赋,她曾试着新开几间铺子,也都是赔钱结束。 倒是赟儿名下的那些铺子,赚的银钱不少,都给沈家了。 什么金银玉器都不过是明面上的,赟儿名下那些赚钱的铺子才是沈家人生活优越的根本。 “沈夫人回去想想吧。”楚荇看她脸色忽白忽青,摆手道,“明日一早,本宫要看到本宫想要的东西,还沈家一个儿子,若不能,那本宫就将沈子赟的手脚砍了,留在公主府中做个金丝雀。” 这话说的声不高不低,却让沈夫人登时就又出一身冷汗。 她赶紧点头,甚至有了一丝讨好的模样,“公主放心,公主放心,我这就回去跟婆母商量商量。” 一边是赟儿丢官身残,一边是沈家丢财却能得到儿孙承欢膝下。 那连雨烟深受皇上看中,想必日后带过来的嫁妆也会撑起整个沈家,不会比现在的日子过得差。 如此,想必婆母也能想开。 沈夫人出公主府大门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有些乐滋,脸上也带了笑意。 有守在门口等着看热闹的百姓,见她出来的这么高兴,顿时没了兴趣。 众人纷纷散开。 沈夫人被丫鬟扶着上了马车,急急出声,“快,快些回去。” 她还得将家中的东西收拾收拾送来公主府呢! 一路上,沈夫人都哼着小曲。 日后她儿子归家,谁还敢说沈家是靠着公主府起来的! 直到马车停在了沈家门口。 沈夫人看着在门口不停转悠,满脸着急的丫鬟,立刻端起了当家夫人的架子。 “这副赖样子做什么,死爹还是死娘了?!” 丫鬟见她回来,马不停蹄地上前回话。 这会儿也顾不得挨骂,“夫人,连家的老爷跟夫人来了,带着两个孩子又哭又闹,说是安阳侯病重,让咱们家公子去照顾呢。” 眼下公子不在家,夫人也不在家。 那连家父母半点不让,冲着老夫人发了混,差点将老夫人气死过去。 “病重?”沈夫人又是脚步一顿。 不会被楚荇打残了吧?! 若是残了的话,怕是没法入朝当官,那他们沈家岂不是亏了? 念及此,沈夫人急急忙忙扶着丫鬟往家里走。 当看到连家父母的那一刻,她也是脑子嗡住,顿时怒意涌了上来。 这会儿。 连家父母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沈老夫人的院子里,旁边还有两个三岁的孩童就地哭闹,嚎的让人头皮发麻。 “这是在沈家闹什么?!”沈夫人立刻呵斥。 她目光寻了一番沈老夫人,却丝毫不见人,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院子里的丫鬟上前回话,“老夫人被他们气的昏过去了,夫人赶紧过去看看吧。” 听这话,沈夫人想都不想就往屋里冲。 可就在路过连父的身边时,直接腿上一紧,沈夫人差点往前扑了个空。 她低头。 那连父的整个胳膊抱在了她的腿上,目光就滴溜溜地转,嘴上还哎呦哎呦地喊着。 沈夫人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子炸开了。 她疯了一样去踢腿,“滚开,给本夫人放开!” 男女授受不亲,这算什么样子! 第27章 辞去尚书之位 沈安风风火火进家门的时候,第一时间被小厮请到了沈老夫人的院子里。 他站在院子门口处,就见整个院子里已经乱作一团。 丫鬟婆子齐齐上阵,有搀着连家父母的,有扶着沈夫人的,一个个皆是头发散乱,每个人都跟斗鸡一眼癫狂。 更让人头疼的是。 旁边的两个孩子哭的大声,时不时扯着嗓子尖叫。 “都给我住手!”沈安瞪直了眼。 他快步上前,将同为男人的连父一把拽开,许是用的力气过大,两人都往后跌了个踉跄。 当年沈家跟连家有婚约在身,他跟连父也是极为熟悉的。 两人的官位又差不多,关系很好。 后来连雨烟当了女侯回京,他自恃是个十分重情义的人,还特意喊过连父一同喝过酒。 沈夫人见自家夫君回来,终于有了主心骨。 她几乎是哭喊着,“老爷,老爷,您再不回来,这个家就要散了。” “哼!”连父挣脱开沈安的拉扯,冷笑一声,“我们家侯爷被公主殴打,断了好几根骨头,你们沈家倒是躲了起来,连个露面的人都没有。” 他说着又开始吆喝,“沈子赟呢?让沈子赟去伺候我们家侯爷!” 沈安听的一头雾水。 这连雨烟以一介女子之身被封侯爷,连家光耀门楣,他是知道的。 可他不过离京几日,怎么就……断了好几根骨头? 沈安想起家中人给自己去信说的话,上面只说连雨烟生下的两个孩子是子赟的,让他速速回京处理。 他现在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似乎事情的发展比他想象中要严重许多。 沈安大手一挥,拿出沈家家主的气势,冷脸道,“谁也不准再闹了,既然都是一家人,那咱们坐下来说。” 沈夫人想上前说什么,被沈安一眼瞪了回去。 沈安看向旁边站着的小孩子,两人简直长得跟子赟似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连带着跟自己也有几分相像。 想都不用想,定是子赟的种。 他不禁多了几分喜欢。 “来,来祖父这里。”沈安冲着小男孩招手,却一眼没看旁边的小姑娘。 见小男孩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他上前两步,将孩子抱了起来。 “进屋。”沈安留下这一句,转身朝着沈家的会客厅去。 沈夫人冷哼甩了下帕子,狠狠瞪了胡搅蛮缠的连家父母一眼,这才赶紧跟上自家夫君的步子。 一刻钟后。 坐在上首的沈安已经将这几日事情的来龙去脉听明白了。 他捏着茶杯的手指处已经泛白,正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赟儿如今真被她扣在府中?” 沈夫人捏着帕子点了点头。 她抬手拭泪,“老爷,公主倒也说了,她愿意成全赟儿和烟儿,等萧家的事情结束,就会跟皇上提出……休夫。” 说到休夫这个词的时候,沈夫人有些小心翼翼地透过帕子看了上面的人一眼。 老爷是个极其好面子,又有自尊心的人。 果然。 沈安手中的茶杯猛地端了起来,朝着地上掷去,厉声道,“她即便是公主,也不过一介女子,休夫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老爷……”沈夫人听着杯子摔碎的声音,心头颤了颤。 如今她已经觉得沈家的每一件东西,都是要送回公主府的了,这杯子摔碎了,万一公主再怪罪下来。 沈夫人拽着帕子拭泪,“公主将赟儿的头发全剃了下来,说是要求咱们沈家将这些年从公主府拿的东西,明日一早全部还回去,不然就要跺了赟儿的手脚,挑了他的手筋。”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 就连那连家父母也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说些什么。 玉荇公主……当真狠毒。 “什么,她将赟儿的头发剃了?!”沈安再次暴怒,“她好大的胆子,来人,去祠堂将沈家家法请出来,今日我要替沈家祖宗好好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儿媳!” 沈夫人猛地瞪了眼,“老爷,不可啊,不可!” 那玉荇公主何其残忍,若惹怒了她,赟儿焉有活命的机会?! 眼下,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原本要想办法说服沈老夫人即可,如今多了一个老爷回来,她真是…… “老爷,只要咱们将沈家的家财给了她,她就会放过赟儿。”沈夫人依旧在不死心地劝着。 可沈安哪里听得进去。 他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屋外,“快去拿家法!” 沈夫人几乎是瘫在了地上,带着哭腔,“老爷,不行啊,不行啊……我的赟儿……” …… 公主府里。 青雉正轻声跟楚荇汇报着沈家的动静。 “沈安回了府大发雷霆,说要拿家法棍子来给公主涨涨教训,这会儿应该快到公主府门口了。” 这会儿,楚荇的手里正端了张帖子把玩。 是吏部那边送过来的。 她轻垂了眉眼,“本宫懒得见他,吩咐几个侍卫去看着,他只要靠近公主府门口,就直接给他丢城外去。” 那沈安是个故作死板,极其自私的老东西。 当年沈子赟要入赘公主府的时候,他还为了面子暴揍过沈子赟一顿,可后来尝到了公主府给的甜头后,就立刻不吱声了。 她敢说,沈安为了自己的利益,宁可让沈子赟死在她的公主府,也不可能同意丢了现有的一切。 他定看的明白。 一个区区女侯给的好处,如何比得上公主府呢? 青雉应了声是。 见青雉要转身离开,楚荇叫住她,“等会儿,我给父皇写个折子。” 吏部派人给她帖子请安,主要是问她沈子赟何时能上朝。 沈子赟如今当着刑部尚书,整个刑部的事情都需要他点头才运转的动,现下怕是都堆积着等他,估计是刑部那边的人寻到吏部去了。 楚荇执笔写字。 “驸马因身子不适,短时间不能回归刑部,儿臣特替他辞去刑部尚书之位,望父皇理解。” 她哗哗哗三下五除二写完,将折子递给了青雉,“送去宫里给父皇。” 吏部管着官员升迁考核,来问她也正常。 可在尚书这种位置上的调动,是要看父皇的心思,吏部不过是个传话的而已。 青雉接过折子离开。 待她走后,影九神出鬼没地从外面敲了敲门。 “公主,大理寺卿邢定言,今天晚上在家中歇息,您是否要走一趟?” 第28章 死了 傍晚时分,吏部那边就贴出了新任刑部尚书的告示。 是之前的刑部左侍郎坐上去了。 刑部右侍郎则是官升一级,成了四品左侍郎,至于沈子赟……则是因耽误公事,被降职成了五品的右侍郎。 楚荇刚换上出门的衣服,闻言冷笑,“父皇倒是怪疼他。” 原本以为将沈子赟的刑部尚书之位一撸到底,没想到还能给他留了个五品的右侍郎的官衔。 “这是不是皇上也在暗示您呢?”青雉轻声问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皇上还给他留了五品官,大概是为了顾及皇室颜面,也大概是……没想让您跟他和离。” 楚荇嗯了声。 自开国以来,至今没有公主和离的,父皇也不想让她成为第一个……丢人现眼的公主。 哪怕是沈子赟跟连雨烟有两个孩子,可父皇身为男子的角度看来,不过是一些成亲前的荒唐罢了。 他觉得略施惩戒即可,没什么大问题。 这世道。 男子跟女子到底是不一样啊! 即便她身为公主,看似驸马入府,占尽了便宜,可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难搞哦。 楚荇懒得再想这些,“我出趟门。” 几日过去,萧家的事情只在朝堂上吵成了一锅热粥,却迟迟没有开审。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理寺卿邢定言会亲自接下这个案子,成为主审官。 她需要见一见邢定言。 邢府中,忙碌了一整日的邢定言正让厨房准备了几个小菜,端在了小花园的石凳上小酌一杯。 影九手里端了个小小的坛子过来,轻轻给他放下。 他恭敬道,“大人,这是外面一位贵客送来的。” 身为大理寺卿多年,给邢定言送礼的人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他早已见怪不怪。 不过,他从不收求人办事的礼和银钱。 邢定言这会儿心情倒是还好,乐呵呵出声,“什么贵客的酒能让你给送到本官面前。” 不等影九说话,他又摆手,“去,将酒原封不动地送回去,本官不要。” “大人。”影九轻声道,“这酒是万福楼的荔枝酿酒…玉荇公主想见一见您,她让小的告知您,您手里的书信有问题。” 当听到是万福楼的荔枝酿酒时,邢定言的眼前不由得一亮。 紧接着就是玉荇公主说他手里的书信有问题。 邢定言眉头锁了起来。 他确实贪恋眼前的荔枝酿酒,可……那书信有问题,比酒更能调起他的心动。 说实话,他是不太相信萧家能通敌叛国的。 可那书信为证,实打实地放在了他的眼前,这几日他研究了半天,都没有看出什么不对。 “请她进来。”邢定言示意他将酒放下。 楚荇被影九引着前来,见了邢定言后,甚至还行了个半礼。 这态度,让人十分舒服。 邢定言十分不舍地瞥了旁边的酒一眼,还是决定直奔主题,“公主所说的书信有问题,是哪里有问题?” 他示意旁边伺候的人退了下去。 待除了他跟楚荇再无别人后,这才十分谨慎地从怀中拿出了书信。 这些日子里,白日书信不敢离身,晚上则是将信放在枕头旁的密柜中,生怕有人盯上。 “公主见过书信?”邢定言试探道。 楚荇自然是摇了摇头,“没有见过,但本宫去过一趟萧家,见到了外祖母。” 听她说见过萧家的人,邢定言郑重地点了点头,“公主请说。” 昨日楚荇前往大牢时,被萧远挑出来了两封信,她仔细琢磨那两封信与其他信的不同之处,终于让她琢磨出来了。 她素手指向其中被称为重要证据的两封。 “大人且看这两封信,虽说字迹相同,看起来纸张也不差,但本宫听说,越国皇室那边的用纸,是有隐形印章的,还请大人让人拿个烛火过来。” 这一点,她是忽然想到的。 越国那边多林,树木茂盛,故而造纸技术比昭国还要厉害的多。 她记着小时候听景王妃抱着她看越国的地志时,曾提过这么一句,就说最好的造纸匠集中在越国皇室,而越国皇室的用纸都是有暗中标记,用烛火一烤便能看出来。 影九端了烛火过来。 原本楚荇想拿着信纸烤给眼前的邢定言看看,可见他肉眼可见的对信紧张,便直接伸手作请,“您来。” 邢定言小心翼翼地将信放在了烛火上方,半晌后,果然见里面有隐约的越章出现。 而那两封被称为通敌叛国的信上,则是什么也没出现。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喜意顿现,“真有,真有啊!” 他立刻将书信收在怀里,冲着楚荇拱手,“公主放心,待明日早朝,我定将书信呈给皇上。” 楚荇临走时,特意将兵部侍郎曹大能的“认罪书”也留了下来。 “辛苦大人了。” 回公主府的路上,楚荇难得长舒了口气。 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将萧家的事情解决,是她没想到的快。 想必父皇见到这份证据,哪怕心里再有芥蒂,应该也会对萧家网开一面。 楚荇难得睡了个好觉。 直到次日青雉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将她推醒。 “公主,出大事了。” 楚荇猛地坐了起来,额上还渗着惊醒的细汗,“什么?” “今日一早,大理寺卿邢定言被家人发现死了……死在了小妾的床上,他的小妾惊吓过度,直接吊死了。” 这时。 崔谢璟有些凝重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荇荇,刚才影九来传信,说是邢定言手里的书信没了,不知所踪。”他敲门,“你先穿好衣服,咱们需要商议此事。” 他昨日下午不在公主府,是去查了另外一件事。 如今京城的传言遍起。 说是昭国若无萧家在,便会灭国,引得百姓们人心惶惶。 这一招听起来似乎是在夸萧家重要,可放出传言的人定是摸透了昭帝的脾性,传到昭帝耳中的话,怕是萧家的下场更惨。 他去查过,这话是从兵部尚书李德府中传出来的。 而李德……私下里是二皇子的人。 “你进来吧。”楚荇扬声开口,有些沉脸。 第29章 还有儿臣 朝堂上。 昭帝正一脸阴沉地盯着下面报信的官员,手中的折子被捏的变了形。 底下的京城府尹正战战兢兢地报着大理寺卿邢定言的死讯和尸检的结果,好不容易说完,却连滚落的汗珠都不敢抬手擦去。 “你说他是用了大量的虎狼之药,才猝死的?”昭帝身子往前探。 即便他声音平静,可众人也感受到了不小的帝威。 没人敢出声。 可这不包括刚刚汇报的京城府尹。 京城府尹心里哀嚎叫苦,朝中突然死了一个比他官位还高的三品大员,查案的差事竟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开口,“臣手下的仵作都有数十年的尸检经验,邢大人的死因应该不会出错……还望皇上明鉴。” “不是他杀?”昭帝眯了眼。 众人再次提起了心,低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恨不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萧家的事情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而皇上将最重要的证据,放在了邢定言的手里。 他这一死…… “明面上看,不是他杀。”京城府尹深吸一口气,“只是臣让人在他屋子里找寻萧家的证据,却没有寻到,不知是不是邢大人放起来了,还是……” 还是丢了。 尸体的死因检查的很快,可眼下禁卫军将邢府围了起来,还在不停地翻找萧家的那几封证据。 这时,兵部尚书的李德站了出来。 他声音沉厚,“皇上,这有关萧家通敌叛国的证据若是丢了的话,臣以为是小人在其中作祟,还有邢大人的死也十分蹊跷,不如皇上查一查那些为萧家说情的呢?” 说这话时,他眼神犀利地撇过朝中的不少人。 有人忍不住开了口,“李大人这是何意,我们不过是觉得萧家守护边关有功,不见得有叛国之心,难道李大人也要因此将邢大人的死怪在我们头上?!” “是啊是啊。”不少人纷纷点头。 这几日的早朝上有陆陆续续为萧家说话的,此刻也都有些不镇定。 邢定言手里的证据丢了的话,怎么看都像是为萧家洗脱嫌疑! 兵部尚书李德再次拱手道,“皇上,依臣愚见,萧家通敌叛国之事别拖了,越早审查越好,万一他们真的跟越国皇子有勾结,咱们也好提前做防备。” “这证据都没有寻到,李大人想怎么审查?”有人问道。 李德哼了声,“眼下证据虽丢了,可那证据大家都看过,没了物证,还有人证。” 他顿了顿,大声道,“再或者,将萧家众人一一严刑拷打审问,这重刑之下,定会有人支撑不住,将通敌叛国的详情说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再次窸窸窣窣地讨论了起来。 昭帝端坐于上位,目光盯着下面陷入辩论争吵的混乱,也不说话。 直到众人吵着吵着停了下来。 “还请皇上定夺。”有人站出来,跪拜下去。 众人纷纷跟着跪了下去,“请皇上定夺。” 不论他们心里怎么想的,这并不重要,上面坐着的帝王是如何想的,才是重点。 也有人暗中叹息。 从这几日皇上的态度可以看出来,皇上对萧家……可不见得信任。 “既然证据丢了,那就用刑吧。”昭帝淡淡出声。 底下有人急了,“皇上不可!” 一个稍胖些的御史赶紧站了出来,“皇上,萧家世代守护边关,功劳卓着,若真的因为几句小人之言就动了刑罚,那他日证明了萧家的清白,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眼看着底下又要再吵起来,昭帝的声音也高了几分,看向排在最前面的儿子,“老二,你有什么想说的?” 二皇子楚敬恭恭敬敬地站了出来。 他一向沉稳,话也不多,在萧家这件事上更有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 “皇上,儿臣感念萧家守国功劳,可这叛国的证据又在眼前……儿臣惶恐,不知该如何处理,还请父皇明示。” 昭帝看向了旁边的三皇子楚辽。 楚辽先是瞥了眼自家二哥那副不争气的模样,心底冷哼几声。 装,让他装! “父皇,儿臣觉得那书信是出自谁的手,不如就单独对那一人用刑好了。”楚辽想了想,“如此,若是萧家真是清白的,父皇再对萧家加以宽慰,若不是,想必重刑之下,也会有结果的。” 昭帝看向众人,“你们觉得呢?” 这一次,众人倒是觉得建议不错。 不过是个萧家的儿子写的,那就只对年轻人动刑,想必也无大碍。 若对萧家老将萧远征动刑的话,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他苦战多年,怕是会寒了老将们的心。 见众人纷纷点头,昭帝又道,“朕倒是信任萧远征的忠心,但萧家其他人……不如一并用刑,年轻人的身子,应当受得住。” 这话一出,众人再次心惊昭帝的态度。 可是,能保下萧远征一人,也算是没白吵一顿…… 这时,侍卫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侍卫声音高昂,“皇上,景王求见。” 昭帝虽是皱了眉头,心知他十有八九是为了萧家而来,但好歹没当众拂了他的面子。 这个从小顽劣的臭小子。 也说不准他能有什么歪心思,能说出个一二三。 昭帝点头,“让他进来。” 很快,崔谢璟穿着王爵朝服的身影就踏入了朝堂内,他看都不看一眼旁边的众位大臣,径直地站到了中间冲着昭帝下拜。 “臣见过皇上。” 昭帝还算满意,“起身。” 暗地里,这小子混账的厉害,但回回遇到正儿八经的事情,别人也没法挑他的理。 只是…… “若是为了萧家的事情来的话,朕以为对萧家之事有了决断。”昭帝先发制人,“你不必多说了。” 崔谢璟神色肃然,“皇上,臣平日里闲散的很,也想在朝中寻个差事做做,不如就让臣查一查萧家的事情,说不定另有出路。” 此话一出,众人再次哗然。 有消息灵通者,知晓小景王回京,可也不少人知道他似乎跟玉荇公主的关系匪浅。 这样一来…… “皇上,儿臣也想查办萧家之事。”三皇子楚辽站了出来。 “还有儿臣。”楚敬同样站出来。 两位皇子暗中瞥了对方一眼,此时此刻,景王就像是一个香馍馍般摆在了眼前,谁也不想让了这块。 第30章 我有东西要给你 影九到底是抽空来一趟公主府。 他跪在楚荇的面前,脸色十分羞愧,“主子,此事是下属保护不利,还请主子责罚。” 暗影卫重新被召集,得以重见天日是件好事,可没想到第一件事就给主子办砸了。 “是那小妾下的手?”楚荇看着他。 她在得到消息后,反复将邢定言昨晚的话推测半天,也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异常。 若是哪里不对劲的话…… 大概率是她走后出现的问题。 “邢大人昨晚得了您的指示,十分高兴,多喝了些酒。”影九低了头,“他这些日子也为萧家的事情吊着心,一直都是独自睡在书房中,就昨晚……” 就昨晚高兴,破例去了那小妾的屋里。 如今小妾死无对证,他派人去了小妾家中查看,却见小妾的父母早就不知所踪。 线索就这样断了。 影九心里暗暗叹息,他跟在邢定言身边的这几年,也算了解他的性格。 皇上看中他,能将他放在大理寺卿的位子上,就是看重了他正直的一面。 “还请主子责罚。”影九从怀里掏了一本稍有些泛黄的书籍出来,递过去。 楚荇下意识地抬手接过,随意翻动了几下。 这是一本暗影卫的人犯错后该有的处罚册子。 “论起来,此事你我都有忽视。”楚荇叹气,“待邢定言的丧事办完,你来本宫身边待着吧。” 她手底下需要一个随时可用的暗影卫。 楚荇同时冷了声,“此事先记下,若有下次疏忽,数罪并罚。” 影九点头,“是。” 待影九离开后,楚荇的手指轻点在桌面,陷入了沉思。 这两日青芍的身子也算好了些,虽说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淤青,但也挣扎着要起来伺候。 她跟青雉同时进来,见楚荇盯着某处一动不动,两人忍不住对视了眼。 青芍担心的很,想劝两句,却被青雉一把拽住。 “去备马车,我要进宫一趟。”楚荇突然出声。 眼下书信的证据丢失,就连曹大能的“认罪书”也消失不见,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有人拿走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八成是娴贵妃的人,确切说,是二皇子楚敬。 她那个好二哥在此事里表现的事不关己,可他私下里的不老实,也是一清二楚的。 反倒是朝堂上跳的欢实的三哥楚辽,让人稍放心些。 “公主忘了?”青雉轻声道,“今日是大朝,想必此时去了的话,皇上到了中午才能见您呢。” 昭国的朝会分为大小朝会两种,在连续上了五天的小朝后,会上一次大朝。 大朝上的事情格外繁杂,上朝的官员多,拖得时间也长。 楚荇起了身,“那也得去一趟。” 萧家如此被人摁在泥地里,却在牢里丝毫没有反击之力,她总不能看着事态继续恶化下去。 证据丢失,邢定言的死。 有的人心知肚明是被看出了端倪。 可别有用心的人,会倒咬一口,说有人故意毁灭证据,想为萧家脱罪。 青雉让人备了马车在府外,跟着楚荇出门。 两人刚到门口,就看见了沈家的马车,旁边站着个急的走来走去,且打扮简单的……沈夫人。 楚荇挑眉,“沈夫人?” 她打量了眼沈夫人的头发,半点首饰都无,只用了根木簪将头发盘了起来,隐约还能瞧见几根银丝,就连身上,也没了以往的华丽衣裳。 这倒是难得。 沈夫人见她出来,当即深吸一口气,咬牙上前,差点腿一软就要给楚荇当场跪下。 好在青雉的手上麻利,直接给她一把接住。 “沈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您一下子给我们公主跪下的话,是不是不好?” 给一个公主跪下当然没什么,可路过的百姓如何看待。 尤其是昭帝以仁孝治天下,她跟沈子赟有了一层夫妻之间的关系,那在沈夫人的面前,也有了一层婆媳的关系。 “公主,我……臣妇实在是没办法。” 沈夫人跪不下去,只能被迫又重新站直了身子。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夫君他性子急躁,昨日下午归家后,就……” 就叫了几个小厮跟着,拿着家法口口声声要来打公主这个儿媳妇! 沈安说的那些话,她甚至没法跟楚荇说出口。 楚荇将她的胳膊轻轻扶住,轻笑一声,“这会儿沈安在家?” 沈夫人脸色茫然地抬了头看她。 然后,摇了摇头。 “夫君昨日下午出门后,就一直未曾归家……”沈夫人一边说着,突然后背的汗毛竖起,她猛地抬头看向楚荇。 眼前的楚荇依旧是淡淡地看着她,只是眼底的那一抹戏谑怎么也忽视不去。 沈夫人心里警铃大作。 “该不会是……”她想哭,“公主也将他……抓了吧?!” 楚荇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直到楚荇半只脚迈上了马车,才好心回头提醒了句,“沈安既然不在家中,那沈夫人不将本宫要的东西送来,又是何意呢?” 沈夫人再次身子僵住! 待她回过神,公主府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她急急火火地扶着小丫鬟的胳膊回了自家马车,连脚凳都来不及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上去了。 “快快快,快回家!” 赶紧回家收拾东西,给公主府送回来! 沈夫人急得红了眼。 她的好大儿啊! …… 楚荇的马车在快到宫门口的一个转角处被人截停了下来。 马车前面站着个用力张着手臂的小姑娘,小小的包子脸都在使劲,定睛一看,不是六公主楚纯还能是谁? 不等马夫说话,她小跑着到了马车旁边,“四姐姐,我有东西要给你。” 一刻钟后,马车拐进了个不起眼的巷子里。 楚荇看着身边一身宫女打扮的小姑娘,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感觉。 她跟楚纯,只是小时候一起玩过几次。 可两人年纪差着四五岁,也并不常凑,更何况她后来搬出宫,几乎就没有交集了。 “四姐姐,我有东西要给你。”楚纯将手伸进怀里,使劲掏了半天。 她今日寻得这身宫女的衣服稍有些紧,一边掏,一边心里哀嚎着回去要少吃一些。 跟她比对明显的是,坐在眼前的四姐姐……就看起来很瘦削,像不吃饭似的。 终于,楚纯将一个牛皮纸包着的东西艰难掏了出来。 “四姐姐,这是我从母后的宫里偷来的,你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东西?” 第31章 信是伪造的 牛皮纸上还能闻出浓烈的肉包子的味道,可见不是块干净的纸。 坐在对面的青雉嘴角抽了下,“六公主,这……” 主要是她知晓自家公主跟六公主不算熟络,加上六公主是娴贵妃所生,二皇子的亲妹妹,所以她心里一直带着丝丝防备。 可没想到,这牛皮纸上的味道,让她有些破防。 她差点……饿了。 楚荇深深地看了满眼期待的小姑娘一眼,伸手接过,将牛皮纸一层层打开。 待看到里面包着的东西时,她也忍不住愣住。 这里面,赫然是今早丢了的几封书信! 还有被折起来的曹大能的“认罪书”…… “四姐姐。”楚纯的脸上带了些不自在,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搓着自己的衣服角,“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楚荇看着她。 眼前的小姑娘很是紧张,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抬起了头。 “四姐姐,我既然将这些东西还给你了,你能不能放过我的母妃和二哥哥?” 这件事,她知晓母妃和二哥哥是有参与的。 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母妃和二哥哥不仅仅是参与了这件事,还是他们一手策划出来的。 从那个边关回来的安阳女侯,到有人用“书信证据”上奏,再到京城沸沸扬扬的传言,无一不掺杂了他们二人的手笔。 楚荇将书信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忍不住问了句,“你为什么要帮我?” 在萧家的这件事里,至少眼下看起来,她是没什么路可走的,反而是娴贵妃她们站了胜利的一方。 倒不是她说楚纯愚蠢。 因为每个在后宫里长大的孩子,她从不觉得他们的心性有多简单。 哪怕楚纯是在娴贵妃的羽翼下被护着长大,楚荇也不会小觑她的心性。 “我……”楚纯有些犹豫。 她有些说不出口。 对于这个早早就失了母后,且搬离后宫的姐姐,她自小就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母妃曾在宫里不得宠,连带着她这个小公主也受人欺负。 可那时是四姐姐站了出来,将那些欺负她的宫人狠狠教训了一通,还跟她说不要怕,谁若是再欺负自己,就去跟她告状。 除了四姐姐,还有向来和善的萧母后。 她都是记得的。 如今她是整个宫里最受宠的公主,再也没有人敢像小时候那样欺负她,可她也没忘了小时候四姐姐帮她打刁奴! “四姐姐就别管为什么了。”楚纯清明的眸子跟她抬头对视,“我知道这件事是母妃和二哥不对,但求求四姐姐,千万别跟他们计较。” 说罢,她掀开帘子弓着腰跳下了马车。 楚荇下意识地想喊她,就见她回过头来冲自己嘘了一声,示意别让别人知晓今日的事情。 背后看着稍显圆润的小姑娘跑起来还算灵活,很快就拐入巷子里消失不见。 “来人。”楚荇忽然说了一句。 公主出府一般有随行的侍卫跟随,有人恭敬地到了马车旁,“公主吩咐。” 楚荇垂下目光,“护着她的安危,将她送回宫里。” 侍卫应了声,很快招呼三人跟了上去。 马车轮子重新转动了起来,很快就停在了宫里的正门处,往里直走,就是平日里上朝的太和殿。 有侍卫将楚荇拦了下来。 “里面正在进行大朝会,玉荇公主进宫,请走偏门。” 楚荇站着未动,声音微沉,“烦请通报一声,本宫的手里,有萧家清白的证据,请父皇批准本宫上殿。” 侍卫应了声是,挥手将长矛分开,转身离去。 很快,他又回来,恭敬道,“公主请。” 随着一声声高昂的通报声,楚荇抬了步子走进太和殿的门,她目不斜视,一步步安然往前。 因后宫不可干政的律法,她从未踏入过这个森严的地方。 太和殿的里面,门口处,皆站着对着上面的帝王毕恭毕敬的官员们,此时他们倒是有些好奇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楚荇并不理会。 她直行到了殿中间,看了一眼身着明黄色龙袍端坐于上的父皇,然后缓缓下拜。 “儿臣楚荇见过父皇。”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大殿上再次陷入了寂静,众人看似漫不经心,却全部将注意力放在了殿中跪拜的女子身上。 谁人不知,楚荇跟萧家的关系啊! “平身,你说你的手里有证据?”昭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楚荇端庄起身,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几封书信。 很快守在帝王身边的洪九便走了下来,将那信接住,然后匆匆递给了昭帝。 昭帝将信拿在手里一一翻看,皱了眉头,“这不是邢定言那边丢了的证据?” 此话一出,众臣再次惊讶。 不少人看向楚荇的眼神里已然有了些许的不对劲。 这边邢定言身死,丢了证据,可证据却在跟萧家有亲缘关系的玉荇公主身上出现了! 除了大臣们之外,二皇子楚敬的身子不动声色地僵了一瞬,又很快装作万事不管的模样。 倒是站在一旁的崔谢璟挑眉。 荇荇果然厉害。 “如何在你手里?”昭帝依旧问的风淡云轻。 楚荇早已想好了说辞,“父皇仁善,将萧家女眷送回萧家后,又准许儿臣去了一趟,是外祖母告知儿臣,萧家四房萧远化作商户子,曾外出游历几年,不小心卷进了越国皇室的一些争斗里,他在越国皇室以拓跋玉的谋士身份待了一年,得到了不少有关于越国作战部分的东西,后来他寻机会离开越国,依旧跟拓跋玉保持了一定的联系,萧远曾跟祖父发誓,至今拓跋玉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这些话里,有真有假,有实有虚。 但楚荇也不怕他去查,她都已经跟外祖母交代过如何说。 更何况。 以父皇的性子,也不可能真去越国调查。 昭帝果然沉思半晌,他举了举手里的书信,“你的意思是这些信,拓跋玉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可这上面明明就涉及到了一些边关的谋划。” 拓跋玉他知晓,越国的三皇子。 “父皇,您说涉及到的两封信,是假的。”楚荇看了过去,“原本儿臣也不清楚信的真伪,直到昨晚儿臣去寻了邢大人,用了景王妃曾教给儿臣的一种法子来辨别,果然看出两封信是伪造出来的。” 她顿了顿继续,“邢大人生怕事情会出现变故,便将几封信暗中交给了儿臣,可没想到他……” 第32章 有人在背后指使 有两封信是伪造的!! 众位大臣再次神色不一,有人神情凝重,有人松了口气,也有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昭帝盯着底下站着的大女儿,一时间心里多了几分复杂。 他私下里是知晓这个女儿为萧家暗中奔走的,从那日在养心殿中痛哭,到后来她去了萧家……无一不显着她对此事的上心。 其实,他也曾猜测几封书信的真假。 可削弱萧家兵权的机会就明晃晃地摆在眼前,他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看事情的发展罢了。 萧家如今在边关的呼声越来越高,很容易造成百姓们只知萧家不知帝王的局面。 今日萧家没这份心思……可谁能预判以后? 三年前,明王率周边武将造反,差点就攻到了京城之下,好在他预料及时,设局将明王拿下。 话又说回来。 萧家是昭国如今最大的武将世家,在军中更是一呼百应的存在。 若他日,有人拉着萧家造反呢? “用公主的法子去检查。”昭帝随手将信递给了洪九。 洪九领命,下去跟楚荇嘀咕了几句,这才拿着信离开。 趁着众人不注意,二皇子楚敬瞥了眼后面不远处的兵部尚书李德,两人对视了目光。 于是李德再次站了出来,拱手上报。 “皇上,玉荇公主与萧家的关系甚密,万一这书信为真,公主却为了洗脱萧家的罪名,暗中将书信换成了假,这……” 此话一出,众人皆看向了殿中站着的楚荇。 楚荇微皱了眉头,暗骂一声李德小人。 她刚要辩驳,就有人站了出来。 崔谢璟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他忽的抬步上前,冲着李德的脸上就是一拳。 虽说李德身在兵部,可尚书一职乃是文官行列,又能有什么身手? 于是他直接退了两步后,噗通扑在了地上。 众人大惊! 上朝多年,能在朝堂上看这样的热闹,还是头一次。 “放肆!”昭帝同样是被惊了身冷汗,他下意识地呵斥出声,“你这是做什么?” 事情发生的太快,就连一旁的二皇子都没能反应过来。 “皇上。”崔谢璟转过了身,却又是对着上面一副恭敬模样,“兵部尚书李德,本就是私下里挑唆兵部右侍郎曹大能递交书信的人,曹大能在他手底下多年,对他十分惧怕,不得已被他拉下水。” 他扬声道,“曹大能递交了萧家通敌的这几封书信后,又觉得心下不安,特意去寻了玉荇公主,巧了,当时本王也在。” 说着,他给旁边的楚荇使了个眼色。 楚荇上前一步,将曹大能的认罪书拿了出来,“父皇,曹大人曾告知儿臣,当时李德特意点出了其中的两封,所以儿臣思来想去,昨日傍晚才去拜访了邢大人。” 小太监过来,将她手里的认罪书再次拿走。 “曹大人。”崔谢璟一唱一和,看向了跟鹌鹑似缩着的某处,“你不是说要给萧家作证?” 事情发展到这里,整个殿中已经弥漫着一股极其严肃的气息。 萧家通敌叛国是件大事,可有人明晃晃地诬陷萧家通敌,又是另一件大事。 更何况玉荇公主跟景王还带出了人证! 昭帝看着手里的认罪书,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忽的冷笑一声。 “曹爱卿。”他抬头。 躲在后面的曹大能恨不得直接两眼翻白昏过去,可众人的目光都追在他身上,他浑浑噩噩地拔着腿走了出来。 在路过自己的顶头上司李德身边时,他更是深深地察觉到了一种名为背叛的羞辱。 他往中间一站,官途就到此为止了。 可是。 若不站,小命同样终止了。 “皇上。”曹大能浑身僵直地跪了下来,以头抢地,“臣有罪,臣被人胁迫着给了萧家通敌叛国的证据,才……才违背自己的良心,给您上奏。” 他哭的两行清泪,“臣心知萧家之事是有人陷害,可臣的一家老小都在李大人的监视下。” 论起胡说八道,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丝毫不差。 果然李德瞪大了眼。 他藏了肥肉的身子蛄蛹着爬起来,三下两下爬到了曹大能的身边,“皇上,冤枉啊,臣这些年在兵部战战兢兢,如何敢威胁底下的人呢?!” 曹大能哭的更惨,“李大人,是你说等萧家一灭,六部尚书的位子随下官坐……” “!!!!”众人再次惊讶。 李德恨不得扭过身子去撕烂身边这人的嘴,“你放屁,竟敢诬陷本官!” 为官者谨言慎行,不可口出污言秽语,可此时他根本顾不上这些狗屁的官德。 楚荇的声音再次在众人耳边响起,她幽幽道,“据本宫所知,李大人在朝廷上恨不得父皇赶紧让萧家定罪,这到底是跟萧家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呢?” “有人在背后指使,有人在李大人背后指使!”曹大能几乎是喊出来的。 反正他已经不知死活了,何苦不卖玉荇公主一个面子? 这一次,李德没忍着。 他猛地扑到了曹大能的身上,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至于刚才崔谢璟的那一拳头,早就被众人抛之脑后。 崔谢璟不动声色地将楚荇护到了身后。 这时,洪九匆匆从外面进来。 他一边镇定地吩咐侍卫将打得乱糟的两人分开,又一边恭敬地拿着书信上去,轻声在昭帝耳边说了几句。 昭帝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 他似是不动声色地瞥了旁边的二皇子一眼,然后冷声道,“将他们两个都拉下去,严加看管,重刑审问!” 至于谁在背后指使,昭帝没再提一句。 众人心里明镜似的,自然想到了这是两位皇子之间的斗争,便齐齐低了头。 楚荇嘴角隐去一丝冷笑。 她不信父皇想不到是她的好二哥或者三哥在背后运作此事,可一旦涉及了他们,只要不是谋反造反,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便会被轻轻压下。 区区一个萧家而已,呵。 有侍卫再次进来禀报,“皇上,宫门口聚集了不少文人学子,足足有上千余人,由一位叫许昌安的人带头叫喊,说是要让您还萧家一个清白。” 第33章 他的头发…… 比起常说的武将性子耿直,实际上,文人的心思更直。 他们奔走相告后,直接跪在了宫门口。 但……他们对帝王的性情,对朝堂,却没有那些为官者看的通透和圆滑。 楚荇一直没将千人血书拿出来。 千人血书代表了京城文人对萧家忠心的支持,这份支持令她动容,可是,她的好父皇不见得会心动。 她打赌,若拿出来放在父皇面前的话,父皇定会觉得这些人在逼迫他。 京城文人们在逼迫一个帝王做决定。 这于萧家更为不利。 就比如此时此刻,昭帝原本缓和了脸色,一瞬间难看了起来。 “父皇。”楚荇想了想开口,“萧家既洗脱了通敌的嫌疑,那父皇不如顺水推舟送他们个人情?” 萧家的事情已经拖了不少时日,不仅朝堂吵得沸沸扬扬,就连京城的百姓们都在观望此事。 昭帝静静地盯着底下的女儿。 楚荇十分坦然恭敬。 直到昭帝开了口,“虽是有了证据,可那萧远跟拓跋玉的关系还未曾彻底证明其清白。” 他想了想,“萧家暂卸兵权,朕已经派人前往边关接手守城军,他们就先在京城待一段时间吧。” 闻言,楚荇暗暗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说,眼下萧家众人的性命是保住了。 也有人不放心开口,“皇上,萧家卸兵权事小,可若此时有越国来犯的话……新去的将领会不会压不住?” 边关的守城军,足足有将近十万人在,都是萧家一手扶起来的。 这么多人,会心甘情愿听一个新将领的话? “朕自有决断。”昭帝的态度已然带了不耐。 能站在朝堂上的没有傻子。 在萧家这件事上,昭帝的态度已经摆的十分明显了,众人到底没在多说。 卸去武将手里的兵权,是迟早的事儿。 谁让他们的皇帝是个敏感谨慎的性子,又谁让三年前明王携武将造反呢? 楚荇出宫时,就见到了被众人拥簇着过来的许昌安。 许昌安冲着她长施了一礼,这才露出了焦急,“玉荇公主,萧家现下如何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插了几句,也纷纷将期盼的目光瞧向楚荇。 “诸位放心,萧家无事。”楚荇冲着众人开口。 许昌安察觉出了些许的不对劲,他又问,“公主说的无事,是说皇上相信了萧家的清白,放他们回边关?” “此事还有些别的争论,但父皇仁慈,已经命人放他们出大牢,暂回萧家等待。”楚荇简单解释。 她抬眼跟许昌安对视,两人皆心中有数。 这里人多眼杂,多的话不必再说。 许昌安再次冲着楚荇施礼,“公主有心了。” 以一介女子之身上朝,为萧家如此奔走,哪怕她身为皇家的公主,也是值得敬佩的。 楚荇则是退后几步,就在众人以为她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却见她忽然起了手势。 她冲着众人施了个文人的拱手礼,深深拜了下去。 众人连忙手忙脚乱地回拜。 楚荇回到公主府的马车上时,一钻进去,就见里面已经安稳坐了个人。 她已经习惯了。 “宫门前的一切,都会传到你父皇的耳朵里。”崔谢璟忍不住提醒,“不怕你父皇疑心你?” 楚荇在他面前好歹算是泄了口气,将紧绷的姿态微微缓了些。 她嘴角嘲讽,“疑心我一个公主做什么?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在这件事里的心思。” 崔谢璟默然。 就在那大殿之上,昭帝对萧家有罪的偏袒可见一般。 若不是楚荇带着证据前往,别说萧家今日被放出来,只怕是要吃不少苦头了。 屈打成招……他敢说,昭帝确实动了这份心思。 “对了,那几封书信是谁给你的?”崔谢璟有些好奇。 毕竟今日一早他从公主府出来的时候,是确信楚荇的手里没这些东西的。 不然一开始去朝堂的就是她了。 楚荇眉眼淡淡,“楚纯给的。” 她意简言赅地将自己进宫路上,碰见楚纯的事情说了说。 崔谢璟眼里透出一丝惊奇,“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是娴贵妃的女儿吧?” 此事可是娴贵妃跟二皇子充当幕后推手啊! “嗯。”楚荇轻声道,“我也没想到。” 从那日青芍在宫中被连雨烟带走,楚纯就帮了她一回,她还以为是巧合。 可今日她特意偷了“证据”出宫…… 倒是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公主府的马车径直地去了大理寺的地下大牢门口。 楚荇坐在马车里,被崔谢璟拿着折扇掀了半边帘子,足以让她看的清楚。 很快,萧家就有人陆陆续续出来了。 折腾的这段时间里,且不说年逾七十的萧远征身子佝偻了大半,就连萧家的小辈们个个都颓的厉害。 最明显的是萧远,整个人连走路都是恍惚的。 他大概是最难受的。 “萧远是我外祖父最喜欢的孙子,萧家子孙三岁以后定名字,外祖父亲自给他定了远字。”楚荇轻声道,“外祖父戎马半生,上了年纪却对一个能哄他大笑的孙子喜欢的不行,萧家其他人想外出游历,多是一年半载,可外祖父给了萧远三年的时间。” 三年的游历,确实是偏爱。 “萧远征,萧远。”崔谢璟微微一笑,“从名字来看,这偏爱的很明显。” 只是,经过这件事,萧远征心里清楚,他不会对这个孙子有什么埋怨。 可其他人就说不准了。 看着萧家众人的周边围了侍卫兵将,往前一步步挪着,楚荇的马车跟的不远不近。 直到众人进了萧家的大门。 楚荇才吩咐,“回府。” 今日她已经在朝堂上出尽了风头,若再迫不及待地去萧家的话,怕是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更何况,公主府还有人,还有事等着她呢。 如今闲了下来,她得跟她的驸马好好算一算账。 回了公主府后,楚荇换了身衣裳,直接跟着崔谢璟去了关押沈子赟的屋里。 一进门,她就有些愣住。 “昨日那堆头发……” 眼前的沈子赟已经一天一夜滴饭未进,脸色也苍白无比,只是他的头上……还是有正常的头发。 楚荇摇了摇头,“还以为你真给他剃了。” 以她来看,沈子赟这副嘴脸,送他去出家也未尝不可。 只是她话音刚落,旁边的崔谢璟就猛地上前一步,轻轻巧巧将沈子赟的一头“秀发”拽了下来,顿时露出个圆溜溜的光头。 楚荇瞪大眼:“……” ???? 第34章 那还有什么前途 两人进屋的时候,沈子赟就听到了动静,也有了意识。 但他身子虚弱的厉害,连眼皮都快要抬不起来。 只能靠着心中的那一丝说不出是怒,还是悔的心思勉强撑着。 他被绑在了椅子上,整整一夜未曾阖眼。 脑子里出现的却不是他自以为惦记的烟儿和两个孩子,而是……他跟楚荇之间的点点滴滴。 这三年,楚荇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他甚至会有一种错觉,若……若是连雨烟没有带着孩子从边关回来的话,如今他还能在公主府里好好跟楚荇过日子。 可是另一种声音又紧紧地揪着他。 烟儿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他不能将人辜负了! 耳边传来崔谢璟的嗤笑声,是毫不掩饰地嘲讽,“沈家再不来赎他的话,只怕是连个五品右侍郎的官位都保不住了。” 五品右侍郎? 什么? 沈子赟十分艰难地抬了头,有些模糊的视线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对焦到了眼前的两人身上。 女子笑语晏晏,眼里带笑,显然是楚荇心情极好的模样。 另一个……景王。 他打死都没想到这个从来没见过的,看起来颇为纨绔的男人,会是楚荇口中的老景王之子。 崔谢璟,他怎么就没想到! “五品还是留得住的。”楚荇冷笑一声,半点感情也无,“毕竟父皇不会一点不顾及我这个公主的面子。” 在父皇眼里,她跟沈子赟还是夫妻呢。 那什么休夫书,父皇压根就没入耳。 且不说公主休夫是个难事,就连公主与驸马和离,历朝历代也没出现过几次。 须得有皇帝的和离圣旨,还要将沈子赟的名字从皇家玉蝶上消去,如何如何,才算是正式分开。 “什么……五品?”沈子赟艰难出声。 他这一开口,连自己几乎都有些听不出原本的声音,沙哑至极,喉咙也痒的厉害。 崔谢璟用扇子挑了他的下巴,开始胡说八道,“皇上嫌你跟安阳侯闹得这一出丢人,又总是请假在家,已经将你的尚书之位撤掉了,还好心地给你留了个五品的右侍郎。” 此话一出,果然沈子赟瞬间白了脸! 他的官位丢了?! “不可能。”沈子赟瞳孔紧缩,他下意识地看向楚荇,“荇儿,你……” 他想说你帮帮我。 跟之前似的。 可话憋到嘴边,他看着楚荇嘴角勾笑的不屑,顿时又咽了下去。 崔谢璟颇有些嫌弃地将他的“头发”啪叽丢到了光滑的头顶上。 沈子赟再次身子一僵。 他的头发! 他再次用力挣扎,不停地涌动着身子,可整个手臂都磨破了皮,也没有绳子松了半点的痕迹。 沈子赟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终于被降职之事破了大防。 那可是他谨慎小心,努力了三年才努力来的位置。 “荇儿,你去跟父皇说一声。”沈子赟声音都带了急躁,“我日后再也不跟连雨烟来往了,她是她,我是我,我不能丢了官位……” 见他低了头,楚荇微挑了眉头。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崔谢璟将她一把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讽刺开口,“沈大人说什么玩笑话。” 笑话! 他大概是对沈子赟不够狠,所以他还抱着对荇荇的幻想呢?! 一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货色! “那安阳女侯为沈大人生下两个孩子,这可是你们沈家的种儿。”崔谢璟哼道,“你负了荇荇没什么,若你负了安阳侯的话,怕是天底下的人都要戳你的脊梁骨呢。” 沈子赟有些恍惚地抬头跟他对上。 在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崔谢璟眼神里闪过强烈的占有欲和讽刺。 当然,这份占有欲肯定不是冲着他一个大男人的……那就是楚荇? 沈子赟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这几年跟楚荇相处的细节,除了她偶尔提起小时候有关于景王府的一些事情,其他的并没有什么。 那有些感情,就是一厢情愿的。 念及此,沈子赟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 “我跟楚荇才是皇上亲自赐婚的夫妻,景王,你即便是喜……” 喜欢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肚子上便迎了一拳,顿时疼的面容扭曲,再说不出一个字。 楚荇被崔谢璟挡在身后,刚听得云里雾里,就直接见崔谢璟动了手。 嗯? 一双沉稳的大手护在了她的肩膀处,将她往外推。 “沈子赟这里,就交给我了。”崔谢璟一口气将她推到门外,压低了声音,“都闹出这等事情了,他竟然还想用驸马的身份自居,我帮你教训他。” 楚荇皱了眉头想开口,可崔谢璟已经在她面前咚的关上了门。 楚荇听着里面传来的惨叫声:“……嗯。” 傍晚时分。 沈夫人再次上门。 她这一次态度十分诚恳,不仅手里多了一张厚厚的单子,后面还跟着数十辆马车。 待被引到楚荇的面前时,她更是紧张的不行,“公主,这些年沈家入库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您瞧瞧。” 整个沈家……几乎都被她搬空了。 青雉将沈夫人手里的东西接过,很快就喊了侍卫小厮和一些丫鬟婆子出去清点了。 屋里就剩了楚荇和沈夫人。 “坐。”楚荇说完,随手拿了本书,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沈夫人则是背后阵阵冷汗,她应了声,小心翼翼地坐了三分之一的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 过了许久,她终于有些耐不住。 “公主,子赟他……” 前几日还都说萧家通敌叛国如何如何,不过短短几日,事情就又反转了! 萧家不仅仅没治罪,还从大牢里回了萧府。 她怎么都觉得……里面跟楚荇脱不了关系。 “好着呢。”楚荇眼皮未抬,“只是父皇觉得他跟连雨烟闹得京城沸沸扬扬,十分生气,便直接将他从三品的刑部尚书,降到了五品刑部右侍郎。”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可落在沈夫人的耳朵里却如惊天巨雷! 沈夫人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声音也忍不住扬了,“什么?!” 三品到五品?! 那还有什么前途? 沈夫人噗通一声冲着楚荇跪了下来,哭的满脸是泪,“公主,臣妇替子赟认错,求求公主饶了子赟这一次,他日后定不会再跟那连氏来往了。” 什么安阳侯不安阳侯,沈家好不容易出了个三品大员,总不能这样没了! 第35章 好一个偷梁换柱 见眼前的沈夫人哭的实在悲伤,楚荇特意起身将她扶住了。 楚荇轻声道,“伴君如伴虎,日后他只要好好努力,等父皇的气消了,肯定还会再用他的。” “真的?”沈夫人泪眼朦胧。 她抬头跟楚荇对视上目光,竟是第一次觉得这个从未喊过自己婆母的儿媳,有些和蔼可亲。 沈夫人的心里像在天人交战。 一边是楚荇给沈家的破天富贵,一边是连雨烟生下的沈家子嗣。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两全其美呢? 富贵和地位固然重要,但楚荇跟子赟成亲三年都未能生下一子半女,日后只怕凭她的公主身份,也不能纳妾来繁衍沈家的子嗣。 沈夫人使劲咬牙,富贵都是一时的。 若没有后人来继承的话,要这泼天的富贵有什么用?! 楚荇说的对,等皇上的气消了,他儿子能稳当坐上三品大员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不过都是当下的困境罢了。 “沈子赟的能力摆在那里,父皇和众大臣都心知肚明。”楚荇徐徐善诱,还似是叹了口气,“本宫这段日子也在想,他的心不在本宫这里,将他绑在本宫身边又有什么用?” 沈夫人顿时有些感动。 堂堂公主,竟然也能这般理解他们沈家的难处! “那臣妇今日能将赟儿带走吗?”沈夫人已经松快了不少,甚至坐着的凳子都占了一半多。 还不等楚荇说话,青雉就从外面拿着册子走了进来。 她冲着楚荇福身,“公主,沈夫人此次带来的东西颇多,基本上一入库,就全了这三年从公主府出去的六成左右。” 六成,已经很多了。 沈夫人忙不迭从袖子里掏了一叠契书出来,放在了楚荇的面前,“有些东西臣妇换了银钱,开了一些铺子,可……” 她面露愧色,但态度诚恳,“都赔进去了,还有一些是吃喝,打点花掉的。” 楚荇抬眼看向青雉,就见青雉冲她点了点头。 没说谎。 沈家开铺子确实是赔了不少,日常的生活也十分奢靡,甚至沈老夫人房中的吃喝用度,都要赶超公主府了。 楚荇伸手将桌子上的契书收了起来。 “既是如此,本宫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她勾唇,“剩下的就算了,全当这几年本宫跟驸马的情谊了。” 沈夫人的脸色瞬间带上了喜色。 可很快又听青雉说话,“公主,那沈家的宅子也是公主府名下的,只这个宅子,奴婢让人打听过市价,也值十几万两了。” 十几万两倒是小事,主要是这沈家的宅子离着公主府极近,周边都是权贵,可遇不可求。 她敢说,只要沈家的宅子一想出售,立刻就有人疯抢。 谁不想靠着皇城脚底下住呢?! “哦对,宅子。”楚荇像是刚想起来,她看向已然带了几分不自在的沈夫人,“本宫记得曾给过沈家一段时间,让沈家搬出去,如今可找好新住处了?” 沈夫人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脸色有一瞬间的发白。 宅子这件事,已经被沈老夫人动了手脚。 她倒是带了房契。 可那房契是假的。 青芍悄无声息地从外面进来,站在沈夫人身边突然就开了口,“莫不是你们黑了一颗猪肝心,想昧下宅子?!” 沈夫人的额头急得冒汗。 在经过一番纠结后,她决定按着沈老夫人的原话说。 若成,沈家宅子就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若不成……大不了就求一求楚荇,日后再另做打算。 “公主。”沈夫人一出声就察觉自己的语气带了几分颤意,她赶紧调整状态,赔着笑,“公主莫不是忘了,赟儿曾跟您说过,他将宅子改在了沈家的名下……” 她从袖子里掏出了房契,吊着一颗心,递给楚荇看。 后面的两个丫鬟忍不住对视一眼,这沈夫人简直胡说八道,自家公主何时同时将那宅子送给沈家了? 若真有这样的事,她们定然比公主还要清楚。 楚荇仔细看了眼那宅子上的名字,沈安,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次嘲讽。 好一个偷梁换柱! “沈夫人,我们公主府没有……”青芍有些愤然地站出来。 只是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楚荇抬手打断。 楚荇轻笑一声,扶了扶自己的脑袋,“好像他曾跟本宫提过,本宫当时同意了?” 她看向紧张地没边的沈夫人,“沈夫人,这是何时的事?” 沈夫人见她没有一口否决,便大着胆子将早已编造好的话说出来,“当时您跟赟儿成亲也就半年左右,他就说您将沈家宅子送给沈家了,这房契上……您看确实是我家老爷的名儿。” 后面已然气急的青芍又要说话,却被青雉拽了回去。 青雉跟她指了指自家公主那边。 这会儿的楚荇眼底分明跳脱着算计,笑意盈盈地看着沈夫人在她面前演戏,根本不用害怕自家公主吃亏。 沈家故意算计公主,公主定会还一场更热闹的。 果然,楚荇缓缓开口,“既然如此,本宫要回来了这么多东西,也不好再去京城府尹那边改回宅子,平白让人看本宫的笑话。” 她摇头,“既然宅子已经记在沈家名下,罢了罢了。” 沈夫人的心底顿时涌起一阵狂喜,她跟楚荇接连倒了好几声谢的同时,又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实诚,将沈家真的一搬而空。 如今沈家……真是空空荡荡了。 楚荇甚至从袖口里掏出了刚刚她给出的一些铺子契,挑了四五张还回去,“如此,算本宫对他们两人的贺礼了。” 沈夫人愣愣地看着那几张铺子契,一时间心里又夹杂了万分复杂。 “那臣妇……多谢公主。” 她没有半点迟疑地收了起来,生怕楚荇后悔。 这时,有侍卫从外面敲门,“公主,景王听说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已经将他送上了沈家的马车。” 青芍应了声知道了。 沈夫人彻底松懈了口气,她冲着楚荇告别,“臣妇告退。” 说着,她脚步匆忙地离开。 青芍有些不满地上前,“公主,那沈夫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敢用宅子算计咱们,您为什么还要给她铺子契呀?!” 要她说,就应该将沈家扒皮抽筋,住回城西的那个小宅子,日日吃糠咽菜才好。 白白让他们享了三年的富贵! 第36章 两个丫鬟 看着两个丫鬟都带了一丝丝的不服气,楚荇轻笑着摇了摇头。 倒是青雉想的明白些。 “这普天之下,越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越害人。”青雉开口,“公主对沈夫人如此撮合那对狗男女,想必是心里有其他计策。” 楚荇挑眉,给了她一个你真聪明的眼神。 青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公主惯会夸她! “那咱们就等着看热闹?”青芍眼睛亮了亮,有些摩拳擦掌,“若有用得到我青芍的地方,公主尽管吩咐!” “你如今还鼻青脸肿的,出门也是让人家笑话,公主能吩咐你什么呀?”青雉打趣道。 青芍气的跺脚,“公主你看她怎么说奴婢啊!” 她上手就要抓青雉的痒痒肉,青雉偏身躲开,同时也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楚荇看着两个丫鬟在自己面前笑闹成一团,也不阻止,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今萧家也算是躲过了一劫,她的心情还不错。 至于沈家。 她向来没有将人一下子逼到绝路的份上,总要慢慢磨,才能生出许多乐趣。 比起痛击连雨烟跟沈子赟,她更希望看到两人赶紧在一起。 狗咬狗,看的才舒服! “过几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忌日,公主今年想如何准备?”青雉率先安静下来,想到这一点。 萧皇后当年自请废后,死在了冷宫里。 可她死后,皇上依旧恢复了她作为中宫皇后的尊荣,以皇后之礼下葬皇陵。 牌位则暂时放在了皇家寺院中的普安寺里。 普安寺中又专门为皇室后妃的牌位们修建了一座大殿,里面有和尚日日诵经,以表尊贵。 楚荇想了想,“将窗台上晒干了的合欢花拿过来吧。” 那些合欢花是她为了萧家的安危,瞎编了一场梦,用母后来勾起父皇的同情,才进凤仪宫摘下来的。 既然如此,那就作戏做到底好了。 想到那个在冷宫里抱着她落泪,宁可用自己的死在惩罚父皇的女子,楚荇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看着手里的合欢花嘴角讽刺。 后宫里的女人们就像地里的韭菜,一茬接一茬,父皇的那颗心尖尖上,怎么会只有一个? …… 沈家。 沈夫人招呼着小厮将沈子赟从马车上抬到了屋子里。 又赶紧派人去喊大夫。 看着儿子圆溜溜的光头,她颇有些懊悔。 若不是婆母出什么馊主意,让她将一些假瓷器带到公主府,故意出幺蛾子,她儿子的头发也不会被剃。 沈子莹从外面跑了进来,“娘,哥哥怎么……” 她视线看到沈子赟的秃头和一旁放置的头发时,顿时哑了声,下意识地抬手将嘴巴捂住。 见女儿如此,沈夫人的眼泪又滚了下来。 她拿着帕子拭泪,“还不是你祖母的主意,惹怒了公主,才害的你哥哥这般模样。” 沈子莹抿嘴,“娘,哥哥好像不是刑部尚书了……” 沈夫人顿时一愣,哭的更大声了。 有丫鬟来通传,说是沈老夫人想要过来看看的时候,沈夫人的眼泪戛然而止。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跟婆母说一声,赟儿好好的,休息休息就行了,不劳烦婆母过来看了。” 看着丫鬟转身离开,沈夫人的眼神里迸出一丝恨意。 就连旁边的沈子莹都忍不住颤了下。 她娘……似乎变了? 床上的沈子赟看不出更多的外伤,跟一开始的时候差不多,大抵是在公主府里没受更多的委屈。 丫鬟端来温水,沈夫人拿了帕子沾水给他擦拭脸上。 可刚一碰到沈子赟的脸,就见他睡梦中皱紧了眉头,似乎是强忍着什么痛苦。 “大夫,大夫还没来吗?!”沈夫人猛地有些慌。 “……” 随着萧家通敌叛国的事情暂时落下,朝堂上暂时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唯一引起众人提心的是。 二皇子楚敬不知道怎么惹到了皇上,被皇上在养心殿里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后宫里的娴贵妃都受到了牵连,禁足半月。 至于大理寺卿邢定言的死……也被轻拿轻放。 最终定了个服用虎狼之药过多的死法。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楚荇正在将合欢花小心翼翼地粘在一柄团扇上,她手上顿了顿,却也没停下。 “知道了。”她抬头,“影九过来了吗?” 影九换了一副面容进来冲着楚荇行礼,他的脸色看起来是极少见到外面阳光的苍白,但整个人十分精神。 暗影卫的人行走在外面的身份,都是用的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那面具戴久了,底下的脸也会因为少见阳光而没有血色。 他现在跟回了主子,自然不需要再戴面具。 楚荇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吩咐出声,“暗中照顾着邢家老小吧,他是受了本宫的连累,才遭此一劫。” 在朝堂上哪怕走的再高,可涉及到了皇家的这些人,就君是君,臣是臣了。 她的好父皇宁可放弃一个忠臣,也不可能放弃一个搞事的儿子。 如今萧家众人只是保住了性命,可他们依旧不能轻易迈出萧家的大门,外面还有禁卫军轮流值守。 萧家……她也不敢全懈怠了。 谁能保证父皇哪一日又小心眼呢? 帝王之心不可测。 “是。”影九拱手出去。 不过很快,他就又带了两个女子进来,一个稍圆润些,另一个则十分瘦小,皆穿着黑色的暗影卫衣裳。 影九解释,“前几日那……那位主子让给您带几个身手好的婢女过来,属下带过来了。” 说着,他给两人使了个眼色。 两人上前半跪,恭敬道,“影十三,影二十一,见过主子。” 楚荇打量了她们一眼。 两人看起来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撇开一身衣服不谈,就跟平日里见到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她倒是满意这种不起眼的。 “以后就叫青竹,青雨吧。”楚荇想了想,“跟在本宫身边,也需要暂时隐去暗影卫的身份。” 公主身边带着四个一等大丫鬟,也是符合规矩的。 地上跪着的两人仅是跟对方对视了个眼神,就定好了自己的名字,立刻回话。 “青竹见过公主。” “青雨见过公主。” 第37章 苏家的姑娘 楚荇对两人多看了一眼,暗中将胖些的青雨,和瘦小的青竹记下,这才吩咐下去。 青雉亲自带着她们讲了一些楚荇平日里的习惯。 众人原以为朝堂上会如以往平静下来的时候,却忽然又炸开了锅。 原因无他。 景王成了朝中新贵,每日都要参奏一名官员。 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主要是景王也不知道在哪里准备出来的证据,什么贪污,什么强抢民女,什么霸占土地……几乎一参奏一个准,不过三日,就有三个官员入了大牢。 宋琼枝亲自来了一趟公主府,对着楚荇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小景王参奏的这些人,都是当初在萧家出事的时候,瞎搅和的那些吧?” 当时萧家出事,明面上大家都安静的很。 可背地里有小动作的不少。 她利用万福楼的优势很快就顺藤摸瓜找到了出处,一一记下来,送到了楚荇的手里。 若说一个两个是巧合,可一连三个都是那名单上的人物……啧啧啧。 楚荇起身从后面的书柜中抽了个盒子出来,放在了宋琼枝的面前,“打开看看。” 宋琼枝不明所以地接过。 仅仅是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嘴角抽搐,“这些都是……他们的证据?” 楚荇嗯了声。 这些东西收集来的轻巧,还要感谢暗影卫的无孔不入。 一群身怀武功绝技的人埋伏在不少大臣的家中,不过是寻个区区证据,又有何难? 而且,这些可以是罢官抄家的证据,亦可以是拿捏他们的把柄。 宋琼枝忍不住摇头,“这群人惹上你们两个,可真是倒霉。” 楚荇将盒子重新放了起来。 她亲自给好友斟了一杯茶水,神色淡然,“我原本在沈子赟的身上布线,可以对朝堂上的事情了如指掌,如今他不能用了,我总要寻别的出路。” 这几年,她将沈子赟推上朝堂的同时,也在暗中控制着一些东西。 只可惜沈子赟不识好歹。 “若连雨烟不是闹出这一出事,咱们也可以将她收拢过来。”宋琼枝摇摇头,“没想到,她竟是个蠢的。” 被人利用当了朝廷的耙子,还沾沾自喜以为得了圣恩。 昭帝以来,女子踏入朝堂殊为不易。 她是个切入点。 可……可惜了。 “女子立世艰难,这不是咱们一己之力就能改变的。”楚荇看的清楚,“除非有女子坐上更高的位子,才会影响到她们。” 这世间,男子拥有广阔的天地。 可女子只有四四方方的宅院。 何其不公! 宋琼枝十分认真地抓住她的手,“荇儿,我信你。” 那些深宅大院里不乏有既聪慧又文采斐然的女子,只不过她们被世俗和男人们绑住了手脚,没有余地伸展罢了。 “那沈家呢?”宋琼枝又问,“你就这么放过?” 她只听说楚荇将这些年送去沈家的东西都要了回来,可那些不过是俗物而已,有什么用? 沈家俗的很。 但楚荇不俗。 “等过几日我寻到机会,就去向父皇请了休夫的旨意,再给沈子赟和连雨烟两人求一道赐婚的旨意。”楚荇笑得带了丝狡黠,“如此,咱们就等着看热闹吧。” 沈家肯定放不下子嗣,而连雨烟跟沈子赟的感情……让人动容。 那就给他们机会。 她也想瞧一瞧沈子赟的真本事和连雨烟口中的真爱情分。 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离了金银俗物,还能不能存在。 宋琼枝同样眯了眼,说出口的话却是坚定,“你想看他们两人当一对苦命鸳鸯。” 确实……她也有点兴趣了。 那沈子赟一向清高自傲,她就看看到时候这人到底如何为了五斗米折腰事权贵! 没过几日,萧皇后的忌日就到了眼前。 一大早,公主府的马车准备好去城外的普安寺。 往年皇后忌日都是由娴贵妃主持,在宫中办一场法会,其他的皇子公主们参加宫中法会的即可。 只是楚荇一直都是独身前往普安寺。 时间长了,众人也就习惯了。 “如今娴贵妃被禁足,皇上亲自下令将法会定在了普安寺,想必今年其他的公主和皇子们都会前往。”青雉轻声道。 她跟青芍一左一右坐在楚荇的身旁,身子随着马车晃晃悠悠。 楚荇闭着眼睛养神,“在萧家的事情上,父皇大概觉得愧对母后,他既然愿意让其他人也去普安寺,那便去吧。” 不过是场拜祭而已。 什么身后事,身后的追封荣耀,那都是做给活人看的。 普安寺离着京城不算远,乘着马车,出了城也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因着楚荇每年的这一日都会过来的缘故,方丈携众人在寺外如往常一样早早等着了。 楚荇下了马车,走上前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辛苦了。” 方丈上前携众人行礼,“玉荇公主,阿弥陀佛。” 普安寺是先祖皇帝钦定的皇家寺院,这些年香火一直不断,但凡京城谈得上富贵的人家,都会来此烧香拜佛。 就在楚荇客气了几句话的时间里,已经有不少夫人小姐从旁边过去。 方丈亲自领着她入了寺,一路行至后面的一座辉煌小寺中。 这里是皇家后妃的祭祀堂。 萧皇后的牌位就放在一众后妃的最前面,比其他的牌位稍打眼些。 楚荇一踏入,里面的和尚顿时念起了大慈悲咒,很快梵音绕耳不绝。 身后跟着的青雉将手中盒子端上。 楚荇将盒子缓缓打开,里面放着的正是她一柄精致地铺满了合欢花的团扇,这些合欢花是她一针一针扎上去的,看起来质朴又繁华。 她亲手将团扇放在了萧皇后的牌位旁边。 “母后,又一年了。” 楚荇返回蒲团,带着丫鬟们跪在上面,很快时间随着梵音流逝。 直到…… 外面传来了吵闹声。 “五公主和六公主等会儿就过来祭拜先皇后,你们这里还不准进,是安得什么心?!”少女的尖锐声有些刺耳。 外面拦着的和尚听不清说了什么,但她还是不依不饶。 “玉荇公主为何不同我们一起进去,她自己进去拜祭又是什么意思?” 青雉看了眼跪在前面面色没有任何波动的主子,起身出去瞧了眼,很快又回来了。 她轻声道,“公主,是苏家的姑娘。” 苏家,是娴贵妃的娘家。 第38章 今年结了许多果子 苏家在京城里,是依附着宫里的娴贵妃起势的,如今也算是名门望族。 昭帝宠爱娴贵妃,也没有忘了提拔苏家的人。 如今娴贵妃的父亲和其兄长都是朝中四品,手掌实权的人物。 同时。 苏家的姑娘们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尤其是苏家嫡女苏琴儿,更是在京城女儿家的圈子里被称为第一贵女。 因着娴贵妃的关系,苏琴儿跟六公主楚纯和五公主楚芸的关系都不错。 今日……她故意在门口喊叫,是想拿楚荇来讨好其他两位公主? 青雉心底冷笑。 她看了眼依旧没说话的主子,又抬步迈到了旁边的青竹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青竹手都没撑着地,直接利索地双腿离地,站稳身子。 “走。”青雉带她出去。 门口处果然站着个怒气冲冲的小姑娘,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见有人出来立刻又来了精神。 苏琴儿眼神轻蔑地看了过来。 旁边苦口婆心劝说的小和尚立刻又转回了身子,朝着青雉两人解释,“阿弥陀佛,实在是惊扰了贵人拜祭,贫僧这就领着苏施主下去。” 他言明眼前女子的身份是苏家的,又带了几分为难。 且不说苏家每年往普安寺中捐了多少香火钱,就拿她跟后宫里的关系来说,也没人敢拦住她。 不然她也不能一口气来到后寺吵闹。 小和尚说完,再次走到苏琴儿的身边,只是这一次还没等说话,就被苏琴儿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滚开!” 小和尚被推得后退两步,勉强在墙根处站稳身子。 他求助似的目光看向青雉。 “原来是苏家的姑娘,怪不得敢在普安寺里张狂。”青雉摆手让小和尚下去,冷笑一声,“若扰了玉荇公主拜祭先皇后,怕是有些人担不起。”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却也拿了自家公主压人。 先礼后兵,是公主常用的招数。 青雉将这招运用自如,笑意深深,“苏姑娘,您说呢?” 苏琴儿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哼了声,“少拿你的主子来压人,今日是先皇后的忌日,皇上已经下令命宫中的皇子公主们来普安寺拜祭,难道等会儿其他公主来了也要在这干等着吗?” “那又关苏姑娘什么事?”青雉的脸猛地冷了下来,“青竹。” 青竹上前一步。 许是青雉的眼神过于凌厉,苏琴儿心里咯噔了下,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想做什么?” “将她丢到寺外。”青雉带了一丝厌恶。 青竹很快就应了声是,她看似脾气极好地上前,甚至冲着苏琴儿点了点头。 然后,她十分熟练地从袖口里掏出个帕子,塞进了苏琴儿的嘴里。 下一刻,苏琴儿在她的背上挣扎了起来。 可她支支吾吾地根本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用胳膊去拍打青竹的后背,却在腿上猛地被抓疼了后,立刻止住了动作。 青竹的步子又快又密,很快就扛着人消失不见。 几个守在门口的小和尚立刻低下了头,口中念起了阿弥陀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青雉则是转身回到了楚荇的身边。 待一整场法会诵完经,殿中安静了下来,楚荇才起身冲着牌位又拜了三拜。 如此,算是结束了。 楚荇跟方丈客气说了几句话后,这才带着青雉等人出了殿门。 青雉自然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 而青竹低声将后续事情托出,“奴婢将她丢在了寺门外,正好遇见了宫里来的马车,想必是其他的公主和皇子到了。” 楚荇被引着往禅房歇息的地方走。 拜祭的法会一般是三场,她需要稍作休息,再过来两次。 待到了屋里坐下,楚荇才出声,“不必管她。” 这几年,苏家仗着娴贵妃在宫里的盛宠,又有二皇子做外孙,在京城里很是嚣张。 且不说收受贿赂这种小事,就连买卖官位,他们也干过。 二皇子受了一番斥责,娴贵妃的禁足,若是旁人可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可他们苏家……肯定能想到这其中的关系。 只是。 苏家姑娘来故意寻她的茬,也不知道是该夸这苏姑娘胆大,还是该说她初生牛犊不怕虎。 她的手里,还掌着不少苏家在京城里横行霸道的证据呢。 可现在不是动他们的时候。 很快就到了中午的日头,有小和尚端来丰盛的素斋供楚荇享用。 身为皇家寺院,普安寺的素斋味道很不错,就连楚荇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青雉在一旁提醒,“公主比往日多吃了不少,咱们出去消消食?” 自家公主向来有午间小憩的习惯,这样饱个肚子睡觉可不好。 楚荇应了声。 她也自觉吃的多了些。 青芍从外面小跑着进来,欢喜道,“公主,听说普安寺前几年在后山中的那些果树,都已经结果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京城里的杏子都熟的早,味道也一般。 听小和尚说,这普安寺后山的杏子种在山上,比别处熟的要晚一些,甜中带酸,正是好吃的时候呢。 想到这,青芍只觉得自己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楚荇。 “你呀。”青雉无奈点她的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除了吃还能做什么?!” 青芍偏开身子不接她的话,依旧是乞求似的看着自家主子,“公主……” 楚荇有些好笑,“那就去看看。” 她对吃食一向没太多的讲究,倒是看青芍这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也跟着来了几分兴趣。 青雉叹了口气,“公主就是惯着她。” “公主也惯着你的。”青芍扮个鬼脸开口。 虽说两人打着嘴仗,但在楚荇起身动步的那一刻,皆乖巧跟在了她的身后。 小和尚听说楚荇要去后山,立刻来了兴趣。 他一路脚步匆匆地带着几人过去。 “咱们普安寺后山的杏树,去年开了漫山遍野的花儿,可说来也奇怪,一个果子都没结下来,结果今年啊……” 小和尚说着说着,就见不远处迎面过来了几人。 他稍显局促,但还是努力把话说完,“今年结了好多果子。” 楚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为首的是楚纯楚芸等人,身后跟着几个不认得的小姑娘。 几人同样也看见了她,立刻顿住了步子。 第39章 跟苏家作对 在两边人一碰上的时候,众人就下意识地看向了楚纯。 毕竟,宫里早就沸沸扬扬传了起来,说是二皇子和娴贵妃是因着楚荇上朝的缘故,才得了训斥。 这两日二皇子楚敬在家中思过,连朝都没上。 当然,他今日也没来。 楚纯暗暗咬了唇,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的时候,旁边就已经有人替她跳了出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威风赫赫的玉荇公主。”苏琴儿故意扬高了声调,“玉荇公主自从上朝后,连拜祭先皇后这样的大事,都要赶在别人前面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一边撇着旁边楚纯的脸色。 楚纯的脸色果然有些难看。 一见这,苏琴儿自以为她被自己挑拨起了情绪,又赶紧继续道。 “哼,连驸马都敢朝三暮四的公主,丢尽了皇室颜面,还有什么脸面来拜祭先皇后?”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五公主楚芸咳了一声。 她先是看了眼楚纯,这才声音弱弱的,“琴儿,四姐姐是先皇后嫡出,咱们不可胡说。” “虽然玉荇公主是先皇后嫡出,可驸马跟安阳侯闹出了两个孩子,听说玉荇公主的驸马还要将安阳侯娶了做平妻呢。”苏琴儿就当没听见楚芸的话,声音愈发大了起来,“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等着吃沈家的喜宴呢。” “好了。”楚纯终于有些不耐。 她转头给了苏琴儿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其别再说了。 苏琴儿伸手扶住楚纯的胳膊,却是有些不满,“你如今才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深受皇上宠爱,怕她做什么?” 她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若不是她的话,你二哥哥又如何会被皇上训斥,定是她在背后胡说。” 说完,她见楚纯的脸色更差,便愈发得意洋洋。 刚才她被玉荇公主身边的丫鬟丢出寺院,失了不少颜面,眼下算是找补回来一点。 “琴儿。”五公主楚芸依旧有些怯怯,“四姐姐跟驸马的感情一向很好,你别乱说。” “我什么时候乱说了?”苏琴儿夸张地看着她,“安阳侯带着两个孩子上门认亲的事情,你不会没听说过吧,如今沈家都已经将孩子认下来了!” 说着,苏琴儿看向一旁的楚纯,“玉纯公主,你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对面响起了啪啪清脆悦耳的声音。 苏琴儿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不远处的楚荇坐在了一个石凳上,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鼓掌的动静也是从她手里发出来的。 楚荇给青芍递了个眼神。 青芍立刻会意,她高声道,“苏姑娘,我们公主夸你说的好呢,你多说两句。” “……”苏琴儿一下子噤了声。 不知怎的,她对视上楚荇似笑非笑的目光后,背后猛地挣出了汗意。 如今秋日风凉,吹在身上觉得竟有些冷。 “怎么不说了?”青芍甚至用手扩成喇叭,“再说几句,我们公主乐意听一听这京城第一贵女的苏姑娘,嘴里到底是怎么吐不出象牙的?” 苏琴儿顿时脸色涨红,她伸手指了过来,“你……” “琴姐姐。”楚纯抬手将她的手摁下,眼神是纠结过后的一片清明,“别说了,去跟四姐姐道歉。” “公主!”苏琴儿气的跺脚,“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楚纯豁然冷下了脸。 她平日里都是一副笑盈盈的包子脸,这会儿拉了脸,顿时也生出了几分气势。 只是还不等她再说话,就见迎面走过来了个人。 苏琴儿定睛一看,头皮麻了下。 “苏姑娘,又得罪了。”青竹步子迅速闪到她的身边。 甚至苏琴儿下意识地看向楚纯,连半句“公主救我”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直接被人提着后脖领子抓了起来。 她只觉得后背生疼,正好喊叫出声,就见眼前换了景。 苏琴儿被重重扔到斜坡上,身子无法控制地朝着低处滚去,很快就撞到了树上,再换一个姿势,继续咕噜噜往下滚。 这一幕发生的过于突然。 跟在楚纯身边的贵女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吓得用帕子捂住了嘴。 她们承认苏琴儿的嘴巴很毒,说话也难听,可因着苏家的关系,大家要么忍着,要么试图讨好捧着她。 就连五公主……都没少被她堵过。 这这这,苏琴儿今日对上玉荇公主,本以为也就是几句嘴上争锋,可没想到玉荇公主敢让人动手。 甚至跟她们偶尔动手的方式还有所不同。 直到众人看着苏琴儿滚到一处稍平缓的地方,再次重重撞到了一颗果树上,这才停了下来。 “还不赶紧将人救上来。”楚纯率先反应过来。 她低声吩咐身边同样吓傻了的丫鬟,“快去!” 四姐姐向来都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脾性,这一点她早就知晓,只不过这几年她不生活在宫里,怕是大家都忘了。 刚才是她一直有些纠结,才没挡住苏琴儿的嘴。 她曾求了四姐姐,用证据求她不要追究二哥哥和母妃的,可如今二哥哥他们还是受到了父皇的斥责。 可她又想明白了。 萧家的事情原本就是母后跟二哥哥在背后掺和出来的,四姐姐反击他们也实属正常。 是她心胸狭隘,想不明白了。 楚纯看着几个丫鬟费劲地将像是昏死过去的苏琴儿拽了上来,见她胸口起伏平稳,就是脸上多了些擦伤,看起来并不严重。 有路过的小和尚吓坏了,立刻去喊人。 “呜……”哭声从苏琴儿的口中发出,她的脸上也疼,浑身也疼。 十几年金尊玉贵的生活里,哪怕是不小心磕了手都会被全家围过来哄上半天,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楚纯见她还能哭,就知道没什么大碍。 四姐姐手底下的人还是有数的。 她下意识地朝着楚荇的方向看去,就见原本坐着的几人早就不见了身影,再往别处一寻,她们早就走远了。 “纯儿,咱们不能让她这么欺负了。”苏琴儿哭的满脸是泪。 泪水渗进细小的伤口里,顿时又疼的厉害,她憋了气不敢再苦。 可眼神里,却是快要溢出来的恨意。 “跟我苏家作对,她完了。” 楚芸想了想,同样小声道,“六妹妹,这次四姐姐确实有些过分了,她是一点都不看咱们的面子呀。” 第40章 多谢三哥 苏琴儿受了伤,也不好再继续在普安寺待下去。 楚纯让人告知了方丈一声,先带着苏琴儿回了苏家,又拿着自己的帖子去请了太医。 苏夫人在看见自家女儿灰头土脸的第一眼,就惊叫了声,急得差点昏死过去。 她团团转,“快去请老爷回来!” 随着小丫鬟跑走,苏夫人的眼泪哗哗地就落了下来,“我的儿,你怎么就成这副样子了。” “舅母。”楚纯深吸一口气,想将事实道出。 可这会儿苏琴儿已经又哭了起来,将她的声音盖住,“娘,是楚荇,楚荇叫人将我丢下了山,她想要了女儿的命。” 此话一出,苏夫人的脸色果然就黑了下来,手里攥着的帕子也捏紧了。 楚纯皱了眉头,“琴姐姐,是我们先招惹的她,她才还手的。” 因着苏家是外祖的关系,她跟苏琴儿的关系还算不错。 可苏琴儿对外的跋扈,她也是看的清楚。 他们与其说四姐姐那样的人跋扈,她反倒觉得……四姐姐那种不惯着她的做法是对的。 “你怎么能向着外人说话?”苏琴儿面上露出不可置信,“她当着你的面这般欺负我,又何曾将你放在眼里?” 楚纯皱起了眉头。 苏夫人终于意识到了两姐妹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立刻哄着楚纯,“公主今日也受惊了,不如先去歇息,此事等你舅舅回来再说。” 说着,她给旁边跟着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这会儿的苏琴儿还哭的凄惨,楚纯朝她看去,原本想再说两句,可也没说出口。 她暗自叹了口气,“那舅母好好照顾她吧。” 看着楚纯的身影离开,苏琴儿的眼神里迸出恨意,手指也抓紧了被褥,“娘,我是替她出气的,结果她还替楚纯说话。” “琴儿!”苏夫人好歹记得楚纯的身份,赶紧制止,“不可造次。” 苏琴儿见亲娘板了脸,身上被刮伤处又火辣辣的疼,顿时更委屈了。 她瘪着嘴,躺在床上气呼呼地扭过头去,眼泪滚落下来。 苏夫人见女儿这样,又心软了。 她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楚荇敢如此对你,定是不将咱们苏家放在眼里,咱们有的是法子对付她,可你跟玉纯公主不能这样如此闹气。” 娴贵妃将女儿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连皇上和二皇子也宠着她,他们得靠着这些人呢。 “刚才纯儿说是你们先招惹的楚荇,是怎么回事?”苏夫人也冷静了下来。 自己生的女儿,自己当然知道其脾性。 且不说那楚荇年纪大了琴儿不少,就说她最近被萧家的事情弄的焦头烂额,估计也不会主动招惹琴儿。 大概是琴儿先惹的她。 “是为着你姑母禁足的事?”苏夫人又问。 苏琴儿鼓着眼泪点头,眼底恨意顿现,“若不是楚荇上朝闹那一场的话,姑母和二表哥也不会遭到训斥,我自然看不惯楚荇。” 说着,她哼了声,“她心狠毒辣,连自己的驸马都不放过,听说那沈大人被她打的到现在下不来床呢。” 苏夫人又板脸,点着女儿的额头,“你也知道她心狠毒辣,还敢巴巴地去招惹她!” “哼!”苏琴儿气鼓鼓地偏过头去,“我不过是找机会为了姑母和二表哥出口恶气罢了。” 这两日因着姑母他们被斥责,就已经有人暗中嘲笑她了。 她如何忍得下去? 而且这件事本就是跟楚荇有关系,她见了楚荇就气不打一出来。 公主出府成亲,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公主府里过安稳日子好了,偏她要四处蹦跶。 “好啦。”苏夫人看着她,“等会儿你父亲回来,好好跟他喊几句疼,她既然不将苏家放在眼里,苏家也不会轻易让她安稳的。” “……” 楚荇如往年一样安稳在普安寺里待到下午。 她拜祭了三场。 除了苏琴儿出事后带着她离开的楚纯,其他的皇子公主倒是都在。 最后一声梵音落下,三皇子楚辽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跪在旁边蒲团的楚荇身上,冲着她走了过去,“四妹妹是打算今日回去还是明日回?” 这会儿太阳都要落下去了,若是今日走,就会稍作休整赶紧一些了。 再晚下去,怕是到了关城门的时间。 “明日。”楚荇回的简洁。 她抬头,冲眼前的三哥笑笑,然后又低了头下去继续闭眼。 “四妹妹如今孤身一人,沈驸马也没过来。”楚辽叹了口气,“正好,三哥我明日休息一日,护送四妹妹回去。” 楚荇沉默半晌,然后点了点头,“多谢三哥。” 对于这个平日里没什么明面交集的三哥……突然的示好,大概率是有目的的。 比如。 这几日在朝堂上活跃起来的崔谢璟。 崔谢璟跟她的关系还算不错,又替萧家说话,更重要的是,父皇对崔谢璟的纵容是有些明显的。 别人不知老景王,可却瞒不过这两位自觉手眼通天的皇子。 “就这样说好了。”三皇子楚辽很是心满意足,“四妹妹注意身子,不然萧母后的在天之灵看到了,也会心疼四妹妹的。” 待楚荇点了点头,他便含笑转身离开。 这个四妹妹虽然是嫡出,可萧皇后去世后,她性子总是冷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都是皇家贵胄,没人会愿意热脸贴一个冷屁股。 于是,他跟楚荇的关系也一般。 在楚荇成亲后,沈子赟那家伙倒是还算好拉拢,可这沈子赟跟他关系不错,跟楚敬那家伙竟也不错。 更重要的是,萧家这一大股助力,跟沈子赟并不搭边。 楚荇的眼睛闭着闭着,就察觉到了身后一股有些不明意味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地回头,正好跟五公主楚芸对上了目光。 原本两人都是跪着,还没等楚芸赶紧收回目光,就见楚荇忽然站了起来。 楚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微冷,“有事?” “……”楚芸一瞬间哑然,良久才寻到自己的声音,“我……没有,就……” “拜祭已经结束,早些回宫吧。”楚荇看着她道。 不等楚芸说话,她大步离开。 楚芸袖子下的手指捏的有些发白,心底冷哼,面上却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第41章 我能去你那呆会儿吗? 楚荇从拜祭萧皇后的小寺中出去,径直回了自己住着的禅房中。 刚踏进门,就见有道极为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正看墙上挂着的一道装饰画看的津津有味。 “小叔怎么来了?”楚荇温和开口。 她好几日没见崔谢璟了。 自从外祖父他们回了萧家,崔谢璟就从公主府回了景王府,然后活跃在了朝堂上。 崔谢璟转过身来,眼底依旧是深深的笑意,“最近上朝太累,皇上特意给我放了一天假,我在京城里也没什么别的认识的人,就来寻你了。” 他上前拽起楚荇的手就往外走,似是抱怨,“我本想今日跟你一起来的,可皇上说什么都不放我,硬是将我在养心殿扣留了一日,走,我要去拜祭一下姨母。” 原本他母亲的关系就跟萧皇后极好,他既然在京城里,就该来拜祭一下。 可皇上有意不放他。 他当然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试探他跟楚荇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 只可惜,有些东西不能露的太快,不然会给他跟楚荇都带来麻烦。 楚荇被他抓着袖子处往外走,下意识地要将手抽离回来。 两人踏出门口,还没等她说,崔谢璟就将手放开了,仿佛刚才的抓握不存在一般。 一路上,崔谢璟就不停地抱怨上朝时遇到的无趣。 楚荇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看他一眼,心里竟是有了一丝丝并肩作战的奇怪感觉。 她不信崔谢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分明用这种方式将朝堂上的人和事都讲给她听,还带了详细的分析和见解。 到了小寺后,楚荇看着他大步进去,十分虔诚地将香点燃。 然后,跪拜下去。 “四妹妹还没走?”一道略带了笑意的声音忽然从楚荇的背后响起。 楚荇转过身来,就见自家三哥楚辽带着五妹妹楚芸站在不远处。 两人站的一前一后,楚辽手里拿了把题字的折扇,颇有几分潇洒公子的模样,他身后的楚芸则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冲着楚荇福了福身,“四姐姐。” 还不等楚荇说话,崔谢璟就在她身后钻了出来。 崔谢璟冲着不远处的两人挑眉,“呦,三皇子,五公主,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赶紧回京?” 见他出来,楚芸先上前行礼,“景王叔。” 别的不说,就冲着老景王跟先帝的那份关系,他们在眼前的小景王面前也只能当个小辈。 哪怕大家差不了几岁。 楚辽本就有意接近崔谢璟,见他出现在了楚荇的身边,立刻觉得自己深谋远虑。 据他所知,老景王妃和萧皇后的关系匪浅。 甚至若不是老景王夫妇突然离开京城,萧皇后又身死,怕是崔谢璟跟他这个四妹妹……应该是有点什么才对。 不过,现在也不晚。 同为男人,他又如何看不出崔谢璟的那点意思? 唯一有些困扰的是,他这个四妹妹已经成亲,哪怕是沈子赟闹出那一摊子事,历朝历代也没有真公主和离的。 他知道楚荇给沈家递了一封休夫书。 休夫……父皇那边最看重皇室的面子,怎么可能会同意? 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 他在这件事上,还真愿意推波助澜一把,让那沈子赟滚离他这个四妹妹的身边。 如此,崔谢璟跟他之间也有了牵扯。 想法在楚辽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有了主意,他上前自来熟地揽住了崔谢璟的肩膀,“景王叔,我在普安寺里藏了一壶好酒,不如咱们去尝尝?” 崔谢璟先是看了旁边的楚荇一眼,见她眼神毫无波澜,不免心里带了一丝丝失望。 难道,她就看着他被人“掳走”? 楚辽何等眼力见,当即就道,“四妹妹一同前去吧。” 楚荇摇头,“天色渐晚,我就不去跟你们凑热闹了,今日疲惫地很,我想先回去休息。” 她看了崔谢璟一眼,“小叔今日又是被父皇训话,又是跑来拜祭母后,不累?” 论胡说八道自然是有的,她当然能看出崔谢璟的不情不愿。 崔谢璟的幽怨眼神已经朝她放了好几次了。 更何况,小叔回京后是跟她最熟的,跟楚辽他们……不熟。 “累。”崔谢璟果然嘴角上扬了起来,反手将身旁的楚辽一把回搂住,两人呈现出一副哥俩好的美好。 他咳咳两声,“既然三皇子盛情邀约,那本王也不好拒绝,咱们走吧。” 虽然说他今日是来寻荇荇的,可他还真看中了楚辽。 楚辽跟楚敬,他要选一个,才能蹚进这表面平静但背后脏兮的浑水中。 楚敬……他既然选择了对萧家出手,那就等于自动迫使他选了楚辽。 见他如此,楚辽更加肯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顿时笑意更深,“四妹妹先去歇着,我带着景王叔去喝点。” 在寺中明面不能见荤腥,也不好喝酒,可他在普安寺有一处自己的小院,里面就没这么多讲究了。 两人左搂右抱的身影渐渐消失,楚荇按下心里的无奈,转身打算离开。 可这时,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楚芸小跑着过来。 她攀上楚荇的胳膊,仰头一片小心翼翼,“四姐姐,我能去你那呆会儿吗?” 比起楚荇的嫡出身份,比起楚纯有娴贵妃宠着,她是宫里最不起眼的。 平日里,她攀着楚纯生活,倒也还算可以。 只是那苏家的苏琴儿对她颇有微词,根本不将她的公主身份看在眼里,楚纯也只是偶尔替她说两句,但并不顶用。 但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的公主到了选驸马,离宫建府的年纪,可没人替她张罗此事。 她的母妃只是个小小的不起眼嫔位,在父皇面前半句话都说不上,母妃倒是求过娴贵妃,可娴贵妃总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她不能不为自己考虑。 如今她听说周边各国小动作频出,身为皇家的公主……万一摊上和亲的事情,她的一生就毁了。 “四姐姐,今日是苏琴儿不对。”楚芸依旧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已经私下里跟她说过不可张狂,可她仗着苏家和六妹妹,根本不听我的。” 第42章 挑唆 听着楚芸说话,楚荇偏头看了眼被她扶住的胳膊,不动声色地打算收回。 若说她跟楚纯不算熟,但小时候也打过交道。 可是眼前的楚芸,她不熟。 “四姐姐是讨厌我吗?”楚芸脸上现出一瞬间的慌乱,却将楚荇的胳膊搂的越紧,“四姐姐……” 楚荇微微皱了眉头。 她平日里习惯与人直来直往,对于楚芸这种“委婉可怜”的方式,还是头一次遇见。 只是,她也不想为难了自己。 楚荇抬了另一侧的手,抚上她的手稍加用力,就将自己的胳膊松快了下来。 “你我姐妹之间,没什么喜欢讨厌的。”楚荇看着她,“今日若不想回宫的话,那就好好去歇着,明日一早回去。” 说完,她转身打算离开。 楚芸忽然在她背后幽幽出声,“我不像四姐姐是嫡出,也不像六妹妹有母妃宠着,难道这也是错吗?” 楚荇的步子停下,她拧了眉头回身看她,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五妹妹,人贵自重。” 人的出身并不能自己决定,可活在世间几十年,怎么可能一帆风顺? 不过是想要的东西,尽力去争取罢了。 看着楚荇的身影渐行渐远,楚芸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下来,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眼底一片冷漠。 次日,楚荇直接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景王不跟咱们一起了?”青芍坐在自家主子旁边,问的有些好奇。 在她看来,景王爷这段时间动不动就陪在公主身边,可见对公主的……在意。 两人虽是差了一辈,可又没亲缘关系。 那有些想法……青芍捂着嘴偷笑。 青雉也在旁边,哪里看不出来她的想法,立刻就上手了一颗重重的板栗! 小丫头整日在想些什么?! 她跟着公主的时间最久,几乎是从一进宫就在五六岁的公主身边呆着的,也跟着楚荇私下里去过许多次景王府。 公主跟小景王的关系是好,可自家公主分明对小景王没意思。 甚至,公主对景王,是尊重。 没过几日,随着一封萧老大人萧远征的卸兵权书,朝堂上再次炸开了锅。 卸兵权书是萧远征让禁卫军帮着递上去的。 上面倒也没提这些年萧家对昭国的贡献,只说是自己年纪渐大,儿孙也多有懈怠,便想解甲归田等等。 昭帝手里端着折子看了许久,他不说话,底下的官员们就一个个噤若寒蝉。 “皇上。”有人站出来,一脸的凝重,“萧家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趁此时卸了兵权倒也没什么,可万一那敌国来犯……” “李大人慎言!”同样有人立刻制止,“难不成昭国没了萧家,就抵不住他们?” 很快,你一言我一句,立刻又有人说的沸沸扬扬。 昭帝静静地看着底下的人争执。 实际上,他也是纠结的。 萧家能主动递出这个卸兵权书,省了他再布局对付,直接就将兵权握在自己手中。 可也有人说的对。 不仅昭国这几年天灾多,那越国更是难过,他们怕是会对昭国的富饶虎视眈眈。 “皇上。”有年轻御史站了出来,“萧家守国将近百年,若一味地考虑兵权,岂不是伤了将士们和边关百姓们的心?” 此时,一个头发花白的御史也站了出来。 他举着手中的折子,“皇上,臣以为萧家并无反叛之心,他们深受将士的爱戴,反而说明他们十分用心啊。” 见昭帝的脸色沉沉,依旧是不说话。 那老御史猛地狠了心,将手中的折子丢在地上,转身看准了殿中的柱子。 谁也没反应过来拦住他。 直到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头磕在柱子上,咚的一声,有血缓缓地从他头上流了下来。 昭帝的身子猛然一紧,眼底风云顷刻密布。 “传太医。” 旁边的洪九何等敏锐,顿时就看出昭帝已经处于暴怒边缘,当皇帝数十载,皇上什么时候被人如此威胁过。 他连忙将手中的拂尘一甩。 “退朝!” 朝堂有人为萧家撞了柱子的事情,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 楚荇一连几日待在公主府中。 她不紧不慢地修剪着新端上来的花枝,听着影九一字一顿地将最近两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上来。 “王御史平日里是个不吭不响的,竟也能为了萧家豁出自己的性命。”影九不忘加一句自己的感慨,“想必这样的话,皇上应该不会同意萧老大人的卸兵权书。” 楚荇手上的动作未停。 她摇头,“错了。” 影九愣住,下意识地问,“公主是说,王御史不该撞柱?还是说……” 还是说萧家的卸兵权书,错了? 楚荇刚要解释,就见外面大步踏入一个手执折扇,浑身透着吊儿郎当的男人。 “荇荇是说,你想错了。”崔谢璟手中的扇子啪地合了起来,冲着影九的头上就是一敲,“你都没去查查,那王御史是谁的人?” 影九又是一愣。 他立刻拱手,恭恭敬敬,“属下愚笨,还请主子明示。” 他在邢家待了多年,对于朝堂的事情自以为十分敏锐,竟是没看出这王御史有别的心思? 崔谢璟径直在楚荇身边坐了下来。 “此事看似是王御史为萧家说话,不过一个区区卸兵权的争论而已,他何苦要直接撞柱?”崔谢璟乐的解释,“御史撞柱,怕是天下人都要戳皇帝的脊梁骨的。” 历朝历代没有皇帝愿意看着御史在自己面前撞柱,这是对帝王最厉害的挑衅。 除非是不在意名声的昏君,能无动于衷。 可昭帝在位多年,本就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名声,这一次……哪里是为了萧家好啊? 他只会觉得,又是因萧家而起!!! “背后筹谋这件事的,定对父皇的脾性摸的很准。”楚荇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好一番恶毒心思。” 外祖父身为武将,远离朝堂多年,怕是递出卸兵权书的时候,也从未想过会被人利用。 “影九,你去查。”楚荇声音冰凉,“是谁挑唆了外祖父写的卸兵权书。” 第43章 边关城破 对于武将而言,心思就是比文臣们直率不少。 更何况一心守卫边关的萧家。 论排兵布阵,萧家的男儿随意指出一个,都可以说的头头是道,甚至对越国人的作战兵法了如指掌。 论起在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背后阴招,萧家人的想法就幼稚了许多。 皇帝对萧家信不过,大不了萧家解甲归田便是。 可是。 哪有什么说放就轻易放了的。 在王御史撞柱后,昭帝果然三日未曾上朝,除了一些有紧急要事的大臣,谁都没见。 而楚荇这边,也知晓了萧家这边挑唆外祖父的人是谁。 “是有人借着禁卫军的口,向萧老大人传了些外面不干不净的话。”影九轻声道,“我顺着那传话的禁卫军查了下去,查在了苏家的头上。” 线索在苏家人身上断开了。 但基本上可以推定,此事跟苏家脱不了干系。 “苏家应该是替娴贵妃和二皇子报复。”影九又加了一句。 青芍站在自家主子身后,难得聪明了一回,“也可能是替苏琴儿报复,毕竟公主让青竹对她动手了。” 在普安寺的那一日,苏琴儿的嘴臭的厉害。 青竹让她丢下山,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教训,可连带着,苏家也定会恨上公主。 楚荇挑眉看了眼青芍,不吝啬夸赞,“最近聪明了。” 影九不知怎么也跟了句,“青芍好像确实聪明了。” 两人的夸赞一出,青芍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啊了一声。 紧接着,她觉得自己的脸颊似乎有些发烫。 “公主!”青芍跺脚。 青芍抬手捂着脸,低头往外冲,却正巧跟急匆匆进门的青雨撞在了一起。 青雨稍胖些,又多年习武,哪怕被撞了下也能立刻稳住身子,还反应迅速将青芍一把抓住。 在楚荇身边几日,她整日笑眯眯地说话,已经跟不少人混熟了。 只是此刻她敛去了笑,很是严肃。 “公主,边关急报,越国携八万大军进攻,用了短短七日,就已经拿下禹城了。”青雨说话很急,“京城的急报还没有到,这两日估计也就到了。” 暗影卫有自己的传信体系,是比朝中的快马加鞭还要快一些的。 “什么?”楚荇猛地站了起来了。 影九同样诧异。 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想到另一件事,“公主,暗影卫的线报如今不能示于人前。” 暗影卫的存在,除了自己人,是罕有人知晓的。 更不可能让皇帝知道。 一旦明示于人前的话,皇上定会对老景王起疑,且对暗影卫赶尽杀绝。 楚荇点头,“我知道,你去寻景王过来。” 此事事关重大,得容她细想一想。 父皇派人将萧家押送进京的时候,就已经安排了新接替萧家的将领,但越国依旧趁机而入。 禹城是边关的一道重要关卡,按理说,即便萧家一时不在,也定会像之前那般守卫有序,如铜墙铁壁一般。 可短短七日就能拿下禹城的话……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新去的将领把禹城的守卫调换了。 楚荇心中暗骂一声蠢货。 她起身想往外走,可又想到现在的萧家的处境,又有些犯了难。 还是需要让萧家众人前往边关,接管大军才是……可她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影九,你这样……” 楚荇招他上前,细声说了几句,最后嘱咐道,“务必将消息尽快散在京城。” 影九快步离开。 屋里只剩了青芍跟楚荇两人,楚荇尽可能地镇定下来,大步走到书桌前面。 她哗哗写了几句在纸上,“派人送去萧家,越快越好。” 青芍拿了信离开。 崔谢璟来的及时,他已经得知了消息,脸色同样难看,“此事,我们需要先一步出手。” “我已经让人去京城散消息了。”楚荇冷声道,“我怕的是父皇在这件事上犹豫不决。” 好不容易将萧家弄来了京城,压了下来。 边关一乱,明眼人都知道,萧家必须即可启程回边关,方能守住接下来的城池。 “边关一共五万大军,却连禹城七日都守不住。”楚荇将舆图拿了出来,指给崔谢璟看,“过了禹城,接下来就是幽州,幽州的百姓比禹城要多出三倍,可兵力却不如禹城的一半。” 所以,哪怕父皇犹豫一日,幽州都有可能城破。 一旦再让越国拿下幽州的话,他们定会势如破竹。 战起,犹豫的是父皇,苦的却是百姓。 “我要将萧家人送出城。”楚荇抬眼看他,目光坚定,“若父皇震怒,大不了我扛着。” 崔谢璟低头看着舆图,“或许…你眼下不必太担心幽州的百姓。” 见楚荇不解,他轻声解释,“我爹和我娘,都在幽州,他们会想办法的。” 只是萧家该走还是要走。 虽说他爹娘都在幽州,应该也能抵挡一时,但越国人本就擅长作战,他们人手不足也是个麻烦。 很少有人知晓,他爹崔廷的手中握着二十万大军。 这二十万大军是分散昭国各处的,其中幽州就占了三万,也够用一时了。 楚荇眼前果然亮了亮。 她心里的石头渐渐轻了下来,既是有了底气,比刚才更加镇定。 崔谢璟嘴角轻轻勾起,看着眼前恢复了不慌不忙的女子,眼底也透出了暖意。 荇荇是公主,却跟别的公主不一样。 她的心里,自小就装着家国大业。 京城的城门处。 一道刻着“军”字的快马飞驰而来,不顾城门将士的阻拦,径直要闯过去。 守城的将士们迅速围了上去,将其拦下,却忍不住大吃一惊。 马上的人满脸是血,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容,他虚弱地仿佛只剩一口气,手中还紧紧攥着被血水浸透的书信和一块刻着萧字的令牌。 “去……边关禹城被破……” 来人艰难地说完这句,头直接重重地垂了下去。 守城官强忍着发软的双腿,将他手中的书信和令牌掰了下来,又用手去探了他的呼吸,心里又是一紧。 死了! 只是眼下也顾不上他,守城官立刻就着人牵了马过来,急急地往宫里赶去。 “让开让开,边关城破,边关城破!” 第44章 让开 不出片刻,京城里百姓们便人心惶惶了起来。 城破的消息传的飞快。 很快不少人聚在了街上,对边关城破之事议论纷纷,提心吊胆。 守城官举着带血的书信和萧家令牌一路进了宫里,跪倒在了昭帝面前,久久不敢多言。 书信和令牌一起被递到了昭帝的手里。 昭帝仅看了一眼,心里豁然惊住,他顿时眯了眼,“来京城中传信的人是谁?” 这书信的用纸并不是日常军中传信的,信上说的是七日前城破,但据他所知,边关禹城到京城的距离,哪怕快马加鞭日夜不休也需要整整十日。 守城官面上悲痛,“来人将信送到时,气息已弱,很快就……” 大概是日夜兼程,将十日的路缩减到了七日。 才将这信送来。 “他手中紧紧握着萧家的令牌,大概是萧家军的人。”守城官说这话时,声音已然带上了几分悲痛之色。 在私下里,萧家在边关培养的几万大军,都被他们称为萧家军。 那是萧家耗尽多大的心血才训出来的。 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守城官可比的。 只是萧家如今……他们心中再有不快,也不敢胡乱在昭帝面前说话。 很快守城官就退了出去,昭帝脸色漆黑一片,“传兵,户,刑,工四部尚书来见朕,五品以上的武将,都喊过来。” 洪九心里一紧,应了声是。 他步子匆匆出了养心殿的门,随手招了个小太监过来,低声吩咐,“赶紧将边关之事,告诉玉荇公主和景王去。” 皇上眼下喊五品以上的武将进宫,根本没有用到萧家的意思。 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 需要有人来劝一劝。 傍晚时分,楚荇在院子中站定,抬眼看着乌云密布的天上。 青雉拿了披风给她,“起风了,估计一会儿要下雨,公主还是进屋吧。” 自从今日边关的事情传来,公主就没露出半点笑脸。 楚荇嗯了一声。 她将自己能布置的事情已经布置的差不多,只希望父皇能撇开个人的私心,将萧家放回边关去。 朝中的大臣们,她联络了几位,也希望他们能劝服了父皇。 洪九派人来寻他,也为的是同样的事。 一旦动兵打仗就需要大量的银钱和人力支撑,昭国怕是也……艰难。 昭国的明面上看起来富饶,可这几年连年的天灾下来,国库的充盈程度连十年前的三分之一都比不上。 顷刻间,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青雉赶紧拽着自家公主进了屋。 “还是淋到公主了。”青雉有些懊恼,吩咐小丫鬟,“赶紧去大厨房里熬一碗浓浓的姜汤,端来给公主去寒。” 楚荇随手从架子上拿了本早就掀烂了的兵书。 青雉为了让气氛轻松些,故作调笑,“公主难不成还要亲自上战场跟越国打仗不成,有萧家和诸位将领们在……” 话还没说完,青竹的步子急匆匆走了进来。 她带着宫里最新的消息,“公主,户部跟兵部已经去做准备,要调动各处六万大军,只是带兵将领迟迟定不下来。” 说完这句,青竹又有些犹豫。 “还有什么?”楚荇看了她一眼。 “萧老大人带着萧家子孙跪在了大门前,请求面见皇上,想前往边关带兵抵抗越国。”她轻声道,“百姓们也围到了萧家门口,为萧家叫屈。” 若仅仅是萧家被按了个通敌叛国,百姓们大多也是看热闹而已。 可当边关城破,这是切身关系到大家的利益了。 谁能保证越国大军不会打到京城? 楚荇嘴角露出一抹讽刺。 萧家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差点就通敌叛国株连九族,如今边关一出事,还是忍不住站出来。 他们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愿在京城佯装毫不知情地待着。 父皇却看都不看这些。 楚荇起身,在青竹面前站定,“本宫要集结京城中的暗影卫,送萧家众人出城,你能不能帮本宫?” 青竹心下一震。 下一刻,她单膝跪地,行了个暗影卫特有的礼,“暗影卫众人听从主子吩咐。” 暗影卫的人散在昭国各处,他们忠心于暗影卫,却也一个个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而非杀人机器。 楚荇乘着马车低调出门,直至萧家门口。 此时的萧家门口已经聚集了数不清的百姓,人群熙熙攘攘,被禁卫军拦在了巷子口处。 马车已经无法再驶入人群,楚荇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玉荇公主到!”青竹的声音里加了内力,很快将声音穿透了整条街的百姓。 百姓们下意识地让出了一条路。 萧家出了个萧皇后,而萧皇后的女儿,就是眼前的玉荇公主。 听说玉荇公主亲自上了殿,舌战群儒,拿了清白的证据,才终于说服皇上将萧家人从大牢里救了出来。 “玉荇公主,边关不能没有萧家。”有人高声喊道。 突然,前面有几个百姓跪了下来,冲着楚荇磕头,“求玉荇公主,求皇上放萧家回边关,求皇上放萧家回去。” 这些年来,他们知道边关不算安稳。 可是有萧家在,也仅仅是不安稳,从未有过城破之说。 一城破……若日后城城破呢? 即便京城离着边关不近,可没有一个人想看到自己的国家被他国进攻,过上提心吊胆的日子。 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冲着楚荇跪了下来。 也有人朝着皇城的方向跪下。 楚荇一步步往前,她前面的人群顺势散开,很快就让她到了萧家的门口。 “玉荇公主。”禁卫军首领站了出来。 他自然将百姓们的诉求看在眼里,但皇上那边未曾松口,他就不可能放人。 禁卫军首领冲着楚荇行礼,“还请公主速速离开。” 这里本就已经乱了起来,若是皇家公主在这里有了冲突的话,他更不好交代。 楚荇定定地看着他,“柳统领,将萧家众人送到边关,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此时此刻的养心殿门口,已经跪了不少人。 她不想再去宫里浪费时间。 “让开。”楚荇忽然呵斥出声,她将腰中的长鞭解了下来,握在手中。 她继续往前。 四周的禁卫军立刻将长矛对准了楚荇的方向,围了上来。 第45章 走! 楚荇出门的时候,身边几乎跟上了整个公主府的侍卫。 禁卫军一动,公主府的侍卫们也不甘示弱,直接拿着长剑上前。 “还请公主别为难我们。”禁卫军柳统领再次扬声,“若公主有心,不如去求了皇上,放萧家众人出来。” 虽说萧家从大牢里出来了,可他们被关在萧府,不能随意进出。 楚荇手中握着长鞭步步往前。 有禁卫军硬着头皮不让,直接被她一鞭子卷在腰上,摔在后面好几个的禁卫军身上。 很快,连同禁卫军统领在内,众人步步后退。 暗影卫的集结比楚荇想象中要快些,青天白日,半空中突然炸开了一声响,随即有股青烟冒出。 这是暗影卫在城外集结完毕的信号。 “玉荇公主!”禁卫军统领也看到了那个信号,他被逼的无法,冷然呵斥,“公主身份高贵,皇上自然会饶恕公主,可公主念着边关战事,为何不能念着我们这些人?” 他们不过是听从皇上的吩咐罢了。 这一步步地逼迫下来,真要是放走了萧家,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柳统领,对不住了。”楚荇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突然。 她直接纵身一跃,踩着其中几个禁卫军的肩膀,长鞭凭空一甩,那鞭子如同长了眼睛般冲着柳统领就过去了。 柳统领下意识地抬剑抵抗。 可他手中的长剑被鞭子搀住,竟是怎么也挣脱不了。 下一刻,他的腰上有另一根长鞭缠绕,整个人失重飞了起来,又被楚荇一把抓住了身后的衣服。 楚荇带着他轻巧落地。 她随手从侍卫身上抽了把剑出来,搁在了柳统领的脖子上,低声道,“柳统领,本宫失礼了。” 如此,想必父皇也不会过于责怪禁卫军。 柳统领一边感受着脖颈处的凉意,一边却是心里波浪滔天,砰砰直跳。 虽说楚荇的身份在这摆着,他并没有拼尽全力去迎杀,可也能看的出,这位公主的武功和内力高出他不止一点。 至少刚才他手中的剑和楚荇的鞭相碰时……他根本无法挣脱! “玉荇公主当真要放萧家出去?”柳统领勉强镇定。 他看到自己对面的禁卫军,已经对着楚荇露出了不少怯势,有了再次后退之意。 统领被“俘”,他们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不顾统领的性命。 “边关事态紧急,柳统领也属武将,想来也知道他们早一日到幽州,会保下多少将士们的命。”楚荇架着他一步步往前,声音压低,“今日之事本宫会一力向父皇承担,定不会影响到柳统领和诸位禁卫军兄弟们的前途。” 哪怕是幽州现在顶的住,可每顶一日,也会有数以千计的将士们丢了性命。 非要等到城破吗?! 越国人作战的兵法,也就萧家军最熟悉,只有将萧家军放在萧家手中,才会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谁都清楚现在是父皇的私心作祟,可幽州的将士们不能等! 柳统领自然知道她前半句说的是对的,而后半句……他忍不住为自己感到羞愧。 确实。 他担心的是自己的前途。 还不等他多想,脖颈处就有热乎乎的东西顺着流了下来,紧接着是楚荇的呵斥声,“开门!” 这段时间萧家众人已经被允许在整个萧府范围活动,禁卫军守也是守着门口和一部分守在四周的,所以萧家人早就聚在了门口处。 柳统领咬牙,“将门打开。” 今日已经闹到这样的地步,他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若他执意站在皇上那边的话……楚荇就敢选择一剑了解了他的性命。 有禁卫军上前,拿出钥匙将紧锁的萧家大门给打开。 很快,跪在里面门口的萧家众人,男女老少露出了面。 他们男子以萧远征为首,跪在了最前面,一副副视死如归的面孔,哪怕后面的几个少年也不例外。 女眷们则是被萧老夫人领着,跪在了他们身后。 一直以来,萧家都是男子在外打仗,女子保护好大后方,精心养育儿女,做好自家男人们回不来的准备。 这其中,萧大夫人的眼圈最红。 她的夫君就死在了战场上,眼下她的儿子也跟着公公发了誓,定会前往边关,日后不知生死。 舍不得,但没有人会退缩。 楚荇将手中抓着的柳统领放开,猛推一把,将他推到了旁边禁卫军的身上。 她大步上前,站在了萧远征的面前。 “外祖父,现在走吧。” 哪怕父皇眼下不同意萧家的离开,她也会让父皇同意,而且,她相信,即便萧家没有皇令在身,也可以带着萧家军冲锋陷阵。 萧远征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经过了这些日子,他的头发早已花白,脸上也比之前苍老不少。 但此时此刻,他眼神里神采熠熠。 萧远征扶住外孙女递过来的手,稍一用力就站了起来,回头看向后面的萧家子孙。 他们在里面听得清楚,也猜的明白。 事到如今,边关禹城已经城破,可皇上还是在犹豫,不愿意因此放萧家离开。 可边关有难,萧家哪怕是当个小兵上阵,也心甘情愿! “走!”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字。 后面的男人们全都站了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地看着楚荇,看着这个敢违背皇上命令来让他们出城的公主。 楚荇的手里的鞭子换成了长剑,她转身走在最前面,像刚才一样逼得禁卫军退后。 就在这时。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我们也护着萧家出去。” 许多百姓应了声,纷纷挤了上前,愣是将萧家的的人挤在了一个圈子里,让禁卫军不能上前。 直到萧家人彻底脱离开手持长矛的禁卫军。 百姓们自觉地堵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墙,将萧家和禁卫军隔离开来,一时间街上吵吵闹闹。 禁卫军无法再上前一步,萧家则是随着楚荇快速往城门的方向去。 上百名乔装打扮的暗影卫早已就位,暗中跟上萧家男子们的步伐,很快就护送着他们到了城门口。 崔谢璟早就在城门等着。 他身边已经准备好足足十五六匹高头大马,个个都是能日行千里的良驹。 而此时城门口的守城官和守城卫们……缩成一团,且被个个五花大绑。 “景王,多谢。”萧远征大步上前,冲他行礼。 崔谢璟忙侧身避过去,他先是得意地看了眼旁边跟着的楚荇,然后才上前低声,“萧老大人直接前往幽州即可,本王已经给父亲去信,会派人接应你们。” 第46章 公主您就少说两句吧 萧家男儿们纷纷接过自己马匹的缰绳,翻身上马,回头看向楚荇。 “萧家多谢各位乡亲。”萧远征声音苍老稳重,他冲着涌来的百姓们拱手,“只是有一事请求,还请诸位能护着些鄙人的外孙女。”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楚荇站立的方向。 萧家离京,是乃抗旨之罪,他们要么死在边关的战场上,要么就将功赎罪。 可今日之事,总要有人来承受帝王怒火。 怕是……他的外孙女要日子难过了。 百姓们立刻纷纷应了声,还有不少人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话,让他们放心。 “是我们求了玉荇公主,让她放你们走的,跟玉荇公主没关系。”有人高声喊着。 众人忙点头。 楚荇肃身而立,半点紧张和惊慌都没有,仿佛对等会儿即将面对的滔天怒火并不在意。 她上前,“外祖父,舅舅们,表哥表弟们,保重。” “荇儿放心,我们此去定将越国蛮子打出去,拿回禹城。”萧家三舅舅喊道。 禹城本是萧家的驻扎地。 他们守护多年,从未让越国踏入半步,如今竟是落入越国之手。 对于萧家来说,等于自己的家被人夺了。 随着萧远征的一声怒喝,马蹄高高抬起,很快向着远方跑去。 其他人也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崔谢璟靠到了楚荇的身边,“在五里处,我安排了一百名暗影卫护送他们,放心。” 只是。 他压低了声音,“你去景王府,皇上那边我来承担。” 荇荇是昭帝的女儿,女儿忤逆父亲,父对女,怒火滔天是肯定的。 可他不一样。 若昭帝想冲他发怒,还要掂量掂量他爹这边。 “你想让父皇疑心景王府不忠?”楚荇看了他一眼,“大不了他打我一顿,禁我的足,可我依旧是昭国的公主。” 今日之事,她不过是没有顺从了父皇的心意,可她顺从了民意。 就冲这一点。 父皇哪怕是怒极,也不可能会伤她性命。 更重要的是,她身份摆在这里,父皇不会对她起任何疑心,但……景王府不行。 楚荇看了眼萧家男子们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她回身冲着百姓们点了点头,这才直接上了旁边的马车。 “去宫里。” 崔谢璟快步上前,一只手如往常般攀上了马车的边缘。 马车帘子被掀开,楚荇看着他出声,“小叔,你需要在这里守着。” 万一父皇的怒气比他们想的要大,他定会派人去追捕萧家回京,所以崔谢璟守在城门口还是有必要的。 “你可有把握?”崔谢璟实在有些不放心。 若他在荇荇身边的话,那昭帝还能顾忌一两分,可他不在…… “有。”楚荇点头。 公主府的马车缓缓驶离城门口,朝着宫里的方向跑去。 后面的百姓自觉地抬步也跟了上去,浩浩荡荡的人群跟楚荇离开的方向统一,每个人的面上都挂着几分肃然。 也有将近一半的百姓们留在了城门口,将城门口堵了个严实。 楚荇的马车一路到了宫门口。 正巧洪九带着禁卫军的副统领从宫里出来,与楚荇的马车碰了个正着,两方皆是停了下来。 洪九苦着脸上前,“玉荇公主,这……” 旁边的副统领面色同样复杂,他看着马车上跳下来的女子,又看看旁边的洪九,一时间犹豫不决。 他刚接了皇上的旨意,要去将玉荇公主捉拿到宫中,以及将萧家人追捕回来。 这还去不去了? 洪九很快就反应过来,回身轻声说了句,“于副统领先去忙别的事,老奴将公主带回宫就是了。” 于副统领点头,立刻带着人哗啦啦离开。 待他们都走了,洪九这才叹了口气,冲着楚荇伸手作请,“公主且随奴才进来吧,皇上他……气急了,您要有个准备。” 公主带着百姓们将萧家人放出京的消息一传进来,皇上立刻就掀了桌子。 自从皇上登基后,还是头一次这么暴怒。 “多谢了。”楚荇冲他笑了笑。 洪九哎了一声,忍不住摇头。 都到这种地步了,公主怎么还笑的出来啊?! 两人一前一后刚到养心殿门口,就听里面传来摔砸东西的动静,紧接着便是昭帝对其他人的怒斥声。 几个小太监缩着身子面色惶然地从里面出来,差点瘫坐在地上。 洪九犹豫了下,“公主……” 楚荇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抬头看向里面,大步进去。 她既然敢做这件事,自然敢当后果。 人生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死而已,若能因此换回一座城的百姓,她觉得也值得。 想来。 她的外祖父,也是这么想的。 哪怕是拿整个萧家去换回一座城的百姓,他们也会毫不犹豫。 楚荇面色坦然地进了养心殿,如上次一样跪在大殿中间,磕头,“父皇安好。” “安好?”昭帝嗤笑出声。 他猛地拿了旁边早已空了的纯铜笔筒,冲着跪在地上的人就砸了过去。 楚荇半点没躲。 那笔筒顺着她的额角擦过,很快就沁出了血痕。 洪九站在一旁,只敢露出心疼,却半点不敢上前劝诫。 “这几日朕当真是给你脸了。”昭帝语气沉沉,“楚荇,朕生出来的好女儿,竟也敢插手朝政。” 在萧家和边关的事情上,严格说起来就是朝政。 后宫女子不可干政。 她以公主身份出宫建府,可也是后宫的人。 “父皇。”楚荇目光坚定地抬头,不顾额角处流下来的血,“您是知道的,若不是有小人犯奸,萧家便不会被诬陷押送京城,禹城也不会被越国攻陷。” 洪九在旁边瞪直了眼。 他急得一头汗,低声劝,“公主您就少说两句吧。” 眼下皇上正是怒意上头的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好好认错,待事情的风头过去后,再跟皇上解释啊。 昭帝的脾气……他身为贴身多年的老太监,再明白不过了。 “你的意思是朕识人不清,害的禹城被攻陷?”昭帝怒极反笑,“好啊,好啊,楚荇,你在萧家的事情里插手了多少,朕不曾明说,可你今日是将朕的脸面狠狠地踩在了脚底下!” 第47章 公主和亲 楚荇眼底透出一丝倔强。 她早已料到父皇的反应,不过又是为了区区的那份颜面罢了。 “父皇,您的颜面固然重要,可若那越国步步紧逼,攻到京城怎么办?”她咬牙上重药,“即便不攻到京城,哪怕是父皇在位丢上几座城池,也会为百姓诟病,这份面子难道不重?” 顿了顿,她又道,“父皇到时候被史官记上几笔,后世之人……” “放肆!”昭帝猛地呵斥。 他用手指着地上的人,已然是气的浑身发抖,“朝堂领兵用人之事,也轮的到你胡说八道,难道武将们都是摆设?” “武将们对边关来说,是不是摆设,父皇心里最清楚。”楚荇依旧说的平和。 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在挑战父皇的威严。 可有些话必须说出来。 今日放走萧家,她已经不可能置身事外,那不如将该说的话一并说了。 底下的大臣们碍于帝王威严不敢说,但她得说。 一颗毒瘤若是任由它越长越大,等到有一日从里面腐烂溃败,那就会无药可医。 世间没有后悔药。 “萧家有没有反叛之心,父皇您的心里很清楚。”楚荇继续出声,“母后在的时候,父皇就忌惮萧家,后来又有明王携武将造反,父皇更是害怕萧家走这一步。” 她仰头,“可是父皇有没有想过,萧家安心守护边关多年,靠的就是一份忠君爱国呢?” 昭帝冷冷地看着她没说话。 旁边的洪九早已满头大汗,他此刻站在昭帝的旁边,手伸着也不是,不伸也不是。 他甚至不敢碰帝王一下。 “人心隔肚皮。”昭帝眯了眼,“你又如何知晓他们日后也不会有谋逆之心?” 楚荇心里止不住地往下沉。 她今日过来是为了跟父皇辩驳萧家去边关,可以夺回禹城的事情,可眼下父皇满心满眼里在意的,竟然还是萧家有没有谋逆的心思! 丢了的禹城不重要? 即将担惊受怕的百姓们不可怜? 京城的百姓们尚且知晓边关城破的紧张,可眼前的父皇……楚荇莫名有些颓然。 她知晓父皇对萧家的忌惮,可她不知道在家国大事之前,父皇依旧会放不下他那点心思。 昭帝见她不再辩解,便以为她不敢保证。 他冷哼,“朕已经派人前去抓捕萧家,待他们回来,同你一并处置。” “来人。”昭帝挥手。 有御前侍卫从外面快步进来,一左一右站在了楚荇的身边,静静地等着上面的帝王吩咐。 昭帝面色冷然,“玉荇公主违背圣意,肆意妄为,着废除玉荇封号,贬为……” 话还没说完,就有太监匆匆走了进来。 小太监通报,“皇上,景王带着萧老夫人过来了,就在养心殿外候着,想求见皇上。” 殿中寂静良久。 昭帝沉思半晌,也不知道是看了谁的面子,到底是抬了手,“宣。” 萧老夫人早年也是武将出身,陪夫上战场的次数颇多。 她身上的诰命夫人与别的老夫人不同,完全是靠着自己的战功挣出来的。 今日进宫,她身上只披了件半新不旧的外衣,拄着拐杖看起来有些颤意,脸上也带着几分病后的发白。 但她腰背挺直,自己一步步走了进来。 崔谢璟则是在旁边跟着。 “臣妇见过皇上。”萧老夫人有些艰难地要下拜。 洪九自然快速上前接着,赔着笑意,“皇上知晓您的腿脚不好,哪有让您行跪拜大礼的道理?” “多谢皇上体谅。” 话虽如此说,可萧老夫人依旧坚持跪了下来,拜过一次后,这才被洪九扶了起来。 她瞥了眼旁边跪着的外孙女,心里默然叹了口气。 这一次,怕是不好过。 看着上面的帝王不开口,萧老夫人想了想先说话,“经过这段时间,皇上对萧家的心思,我们也心知肚明,可眼下边关有难,禹城被占,萧家……” “萧老夫人。”昭帝打断她,目光沉沉,“朝中武将不是只有一个萧家。” 这些日子,他入耳最多的话,就是离了萧家,昭国就能没了。 难道整个昭国就是萧家顶起来的? “朝中当然不是只有萧家。”萧老夫人依旧温和,“只是,眼下没有哪个武将能前往边关,顶起萧家该有的位置。” 她咳嗽两声,下意识地用手中的帕子捂了嘴。 那帕子上顿时出现猩红点点,萧老夫人不等人看见,便立刻将帕子收入了袖口中。 “臣妇今日来,一是想护下荇儿,二是以老身和萧家的命担保,待日后将禹城收回来,等越国被赶出去,萧家自会将兵权交给新的将领,再不会沾手兵权半分,萧家自会回来向皇上请命,任由皇上处置。”她面上白的厉害,勉强站着,“萧家女眷和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们,没有人离京,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待着,皇上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些话说完,殿中又是长久的安静。 楚荇始终跪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崔谢璟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有些单薄的背上,流露几分心疼,又很快消失不见。 “皇兄。”崔谢璟抬头,“臣弟的父亲母亲皆在幽州,臣弟已经将景王府的令牌给了萧老大人。” 此话一出,不仅昭帝猛地瞳孔一缩。 就连旁边的楚荇也紧握住了手指。 她身子微微僵住,这件事……小叔自己帮她,是为了两人的关系好也就罢了,何苦又要将景王府拉到父皇的面前? 父皇疑心那么重! “如果父亲在京城的话,臣弟想,他会劝您的。”崔谢璟收起以往的吊儿郎当的模样,很是正经,“皇上要不要去宫门口看看,那里跪着多少百姓,他们不是为萧家请命,他们是为了自己日后的安稳。” “皇伯父曾跟父亲说过,当年看中了您一心为百姓,才决定将帝位传给了您,不过区区一个萧家,就能让您不顾昭国百姓的安危?” “如今边关不安,再过些时日,咱们昭国是不是就要以公主和亲了?” 公主和亲,实乃下下之举。 崔谢璟嘴角勾起一丝讽刺,“还是皇兄您,想用楚荇去和亲?” 第48章 浑身不舒服 听着这些话从崔谢璟的口中说出来,在场的众人皆提起了心。 连楚荇也不例外。 萧老夫人猛地上前站了一步,她手中的拐杖戳地,出口掷地有声,“皇上若要罚,我们萧家愿重新回到大牢里,等候处置,可这两个孩子无辜,此事跟他们关系不大。” 她甚至下意识地要将旁边的两个年轻人护在身后。 昭帝目光沉沉地看着下面站着的几人。 还不等他说话,就见有御前侍卫和太监前后脚进来。 太监先通报,“皇上,户部尚书,兵部尚书求见。” 旁边的御前侍卫紧接着出声,“宫门口聚集了许多百姓,声称要接玉荇公主回府,禁卫军们已经拦不下了。” 他犹豫了下,“还有……于副统领让人来报,他们还没能出京城门口,那里也聚了不少百姓。” 甚至那些百姓都不怕死。 有的人横着脖子就想往刀上撞,哪怕禁卫军的权力再大,也不敢当众真要了百姓的性命。 昭帝再次沉默了许久。 底下的人跪着的跪着,站着的站着,一个个将目光放在了上面的帝王身上。 剩下的……就看帝王心思了。 就在众人提着一口气的时候,昭帝终于开口了。 他先是看了楚荇一眼,神色不辨喜怒,“玉荇公主肆意妄为,胆大包天,放走萧家,回府禁足,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出来。” 然后是崔谢璟。 “景王也回去禁足吧。”他甩袖,“送萧老夫人回府。” 至于已经离开京城的萧家,他终究是没有再提半句,也没再继续让人去追。 楚荇暗暗松了口气。 她叩头,“多谢父皇。” 洪九亲自送了萧老夫人出去,连他都忍不住抚着胸口压惊。 在几人上马车前,他还是忍不住嘱咐了句,“皇上今日大概是看在萧老夫人的面子上,又有景王和百姓们施压,在奴才看来,皇上的怒气没去多少,公主还是私下里多想想办法才是。” 边关战争起来,哪怕是立功,也不是几日就能成的事。 禁足也没个时间…… “多谢公公。”楚荇倒是对他谢的真心实意,“洪九公公也在父皇面前少提这些,不必为我们担心。” 洪九心下有些感动。 旁人出事,恨不得他在皇上身边多多美言几句,可玉荇公主却担心他多说话惹皇上不快,为自己招来祸端。 在楚荇回府的路上,后面的百姓一步步跟在马车的后面。 直到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马车驶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一时间。 边关城破,楚荇放离萧家出京的消息传的遍地都是,但凡跟朝廷沾点关系的人,都议论纷纷。 有人觉得楚荇胆大妄为,也有人觉得她做的对。 还有人对她的禁足拍手叫好。 比如……安阳侯府。 连雨烟听到京城里的消息后,顾不上自己还没有养好的伤,赶紧让人不停地打探消息。 次日一早,她立刻吩咐身边的人,被扶着来了沈家。 她的十五日禁足已经被解了。 刚进沈家的门,她就注意到现如今的沈家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显得空空荡荡的,便皱了眉头。 不过,好在有楚荇惹事的消息在,她也顾不上多看。 “子赟呢?”连雨烟忍不住问道,“他在沈家吧?” 虽说这段时间她被楚荇算计禁足,又被她重打一顿,早就恨毒了她。 可她对沈家的事情还是关注的。 楚荇那个毒妇,故意拘禁了沈子赟,又故意让他官降至五品,还算计了沈家的财物回去。 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她连雨烟都记在心里。 她不信楚荇没有落水狗的那一日。 如今,这不是等到了? 见领路的小丫鬟点头,说沈子赟在家休养,她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可走了好一会儿,连雨烟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她不解,“沈家的下人呢?怎么就这几个人?” 之前她来过沈家好几次,去屋里哪次不是十几个下人冲着自己请安问好,可眼下……空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气。 人呢? 连雨烟这一问,小丫鬟立刻就红了眼。 “安阳侯有所不知,我们夫人将府中所有的东西都搬去了公主府,前几日刚将下人都遣散了。” 发卖了不少下人,只留用了几个人。 跟她交好的那些姐姐们,都被发卖出去了,如此卖出来的银钱,勉强维持了一家老小的吃喝用度。 连雨烟忍不住瞪大了眼。 她步子停住,声音都扬了声调,“不是说只发卖了一部分吗?” 丫鬟低着头,“老夫人好面子,她只是对外这样说……” 不过短短七八日,整个沈家看起来比之前荒凉了不少,连老夫人一向自豪的大花圃都没有了人打理,也开始生了杂草。 小丫鬟眼圈更红,“如今家里好几个病倒的,连药钱也要省着用呢。” 当时大家都被发卖出去,她还曾庆幸自己留了下来,可现在看,还不如被卖到别处呢。 老夫人气的病了,老爷不知怎的在城外摔断了腿,就连公子也整日叫嚷着浑身疼。 曾经繁华锦簇的沈家,竟然只剩了沈夫人和姑娘两个好主子了。 就连沈家的旁支都不敢靠近他们了。 连雨烟背后忽然一阵凉意。 她身边的丫鬟赶紧扶好了,低声问道,“侯爷,咱们还去看吗?” 别的不说,走在沈家的宅子里,浑身不舒服。 “去。”连雨烟咬牙,“她楚荇如此折腾沈家,不就仗着自己是个公主,我与子赟多年的感情,岂会被她吓倒?” 说着,她继续往前。 只是嘴上说的这样,可连雨烟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了一丝犹豫,她多打量了几眼沈家空荡荡的宅子。 她原本想着带着两个孩子嫁进沈家…… 如今她已经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又生过孩子,也没法跟别的男人成亲。 沈子赟是她喜欢的男人,两人也有孩子。 可是! 她确实是看中了沈子赟的官位,以及沈家在京城里的如日中天的地位……她一个堂堂侯爷嫁入沈家,日后也定将沈家的一切拿捏在自己手里。 不知不觉地,连雨烟被带到了沈子赟的屋门口。 一个粗糙的瓷碗被丢了出来,在她的脚下应声而碎,紧接着就是怒骂。 “这种茶哪里是人喝的。”沈子赟的声音狰狞,“去跟我娘要钱,买些能入口的好茶回来。” 第49章 老秃驴回京了 楚荇被禁足的日子里,整个公主府依旧如常。 底下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出去采买,消息传递,样样不落。 甚至…… 楚荇一大早爬起来练完了手中的长鞭,回来就看见自己屋里坐着的男人,顿时无奈至极。 “小叔,我们在禁足。” 禁足不过才三五日,他就已经往公主府跑了不知道多少次。 一点都不将禁足令放在眼里。 桌上的早膳已经准备好,显然崔谢璟来的凑巧,面前都摆了一碗刚刚盛出来的热粥。 他还起身给楚荇也亲手盛了一碗,“先吃饭。” 楚荇净手后,换了身衣服,坐下。 “他们守着景王府的门,可景王府的门又不止一个。”崔谢璟毫不在意,“倒是进你这府里,本王还爬了墙。” 两人默默用完了早膳。 见楚荇吃的差不多,崔谢璟似乎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这两日安阳侯往沈家跑的勤,还带了不少衣食过去。”他一双桃花眼带笑意,“沈安在城外摔断了腿,现在出不了门上不了朝,还有那沈子赟……” 楚荇放下筷子擦嘴,“你给他下毒了。” 原本她也没想到这些,可沈家留下的几个下人里,自然有她的眼线。 沈子赟整日脾气暴躁,吵着浑身疼的厉害,却怎么也查不出病因。 好好的一个人。 肯定是被崔谢璟动了手脚。 “荇荇真聪明。”崔谢璟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他这么欺负你,我怎么能放过他。” 他知道沈家在荇荇这里,自有她的算计和主意。 但他总要做点什么。 还有前几日被按下去的苏家……苏家对荇荇是动了歪心思的,他也不能饶了。 念及此,崔谢璟的眼里迸出一丝冰凉。 楚荇下意识地去躲他的手,“小叔还是要自重些,咱们两个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 是。 崔谢璟比她大三岁,她自从有印象开始,就跟着他的屁股后面玩。 年纪小小的崔谢璟的身上,整日如同个挂件一样挂着她。 母后跟景王妃的关系好的不得了,可有些东西不能放在明面上,于是景王府到凤仪宫,就挖了个地道。 他们两个算起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现在。 又不是小时候了。 崔谢璟眼底隐去一丝落寞,他佯装不在意地继续揉了她的头发,咬牙切齿,“你长大了,就嫌弃我了?” “……”楚荇顶上了糟乱的“鸡窝”。 青雉等人进来的时候,就见景王用手指替自家公主捋顺着头发,看起来似乎有点说不出的暧昧。 她赶紧又溜了出去。 楚荇没注意到青雉的身影,她狠狠瞪了崔谢璟一眼,“小叔!” 这人从小时候起,就喜欢揪她的小辫子,揉乱她的头发。 那时候头发少,揉了就揉了。 如今她的及腰长发好不容易养的如瀑布般,却也能被他给揉了,简直烦人。 崔谢璟不知道从哪里掏了把牛角梳出来,抬手轻轻梳了上去,对她的“抗拒和批判”并不在意。 他眼底笑意深深,甚至嘴角勾的上扬。 在楚荇再次坐不住的时候,崔谢璟转了个话题出来,“我听说慧元那老秃驴回京了,要不咱们寻寻他?” 普安寺如今能成为一个香火鼎盛的地方,跟慧元大师脱不了干系。 慧元大师十六岁出家,精修佛法,如今已有五六十年,早在先帝时期已经被称为佛门高僧。 尤其这些年,他游历在外,传播佛法,深得百姓喜欢。 眼下。 能说服昭帝的人,也就他一个。 崔谢璟最后一把梳子垂顺落下,对自己的成果满意至极,他挑眉,“你父皇小心眼的很,咱们若迟迟不动的话,他哪怕是想开了,也不会放你出去。” 说白了,还是惦记那点可怜的皇家颜面。 楚荇被他梳的如同小猫般眯了眼,她手指放在桌子上轻敲半晌,略有沉思。 禁足的这些日子里,她也不是完全躺平的。 她必然要寻着机会解了禁足的。 而且。 她放萧家离开的这一步棋里,并没有后悔过。 虽说将自己置于险地,对父皇的态度硬赌了一把,但她大有收获! 比如说,百姓们对她的态度。 这叫民心。 公主的身份对于百姓们来说,虽说高不可攀,可放在朝堂上……不过是皇帝的女儿罢了。 至少在眼下看来,她想走的那条路,也没露半点头角。 她倒是不急。 “那我给慧元大师写封信。”楚荇站了起来。 在落笔的那一刻,她又忍不住叹息了声,“也亏了慧元大师好脾气,咱们小时候那般捉弄他,他都不生气。” 母后在世的时候,她也曾是爬墙上树的调皮性子。 那时候她同崔谢璟一起做了不少坏事。 七岁八岁万人嫌,她深觉说的是他们两个。 尤其是在捉弄慧元大师的时候,还曾不小心将人家的僧袍点着,差点就酿成大错。 桩桩件件……她都觉得不好意思。 慧元大师离京的那一年,她为表不舍,抱着人家的大腿狠狠哭了一场,将鼻涕抿在了人家的僧袍上。 可惜。 楚荇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了。 “老秃驴的脾气好,有什么生气的。”崔谢璟顺手帮她磨墨,“他许多年不回京,如今咱们有难,他跑跑腿费费口舌也是应该的。” 楚荇抬眼,对视上身边人的坦然,竟有一瞬间的无语。 这人……自小就这样。 她向来没有长篇大论的习惯,只用三言两句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写完,交给了崔谢璟。 “你去跑一趟。” 禁足这几日,京城里的不少人都暗暗等着看她的笑话,她也该给别人做一出笑话了。 有些关系,也是时候该彻底断开了。 很快。 崔谢璟揣着信一跃上了公主府的墙头,回头冲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楚荇在底下站着:“……” 待到了傍晚时分,楚荇让青芍准备好了进宫的衣服,不紧不慢地用了晚膳。 看着两个丫鬟对自己进宫如临大敌的模样,楚荇有些好笑。 “公主刚禁了足,眼下进宫……皇上若是没消火怎么办?”青雉也不放心。 “他能传我进去,肯定是不生气了。”楚荇勾起嘴角,哄着两个丫鬟,“等会儿进宫,我替自己求一道休夫的圣旨,咱们接下来看沈家的好戏,如何?” 第50章 儿臣想休夫 入夜。 宫里的太监终于来了一趟,说是昭帝召见楚荇。 停在公主府门口的马车十分低调,并不是寻常接人进宫的马车。 楚荇步子停了一瞬,看着坐在马车驾位的洪九,“洪九公公亲自来接,倒是玉荇的荣幸。” 她的好父皇,又要避开旁人,又要洪九亲自来接。 足以见其心中纠结。 洪九下来,亲自将她扶上去,不忘叮嘱,“两个时辰前,慧元大师亲自去寻了皇上,跟皇上下棋到这个点,皇上突然让老奴传您。” 他顿了顿,低声道,“奴才一直不在殿中,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没办法给公主说两句。” 这些年慧元大师常年游历在外,回京这一趟,他大概能猜测是因着萧家的事。 萧家的男子们离京后,皇上倒也没说再去追。 户部跟兵部那边默认了粮草和调兵之事,为此皇上也日夜繁忙了起来。 他已经好几日没怎么吃东西,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看着楚荇在马车里坐定,洪九坐在驾车的一旁,到底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一时都不知道该心疼谁的好。 马车很快就驶进了宫里。 楚荇看着面前的养心殿,半步不停地随着洪九走了进去。 短短数日,她已经来过这里好多次了。 昭帝难得没有像以前那样黏在御桌前面批阅奏折,而是在养心殿的偏殿里倚在窗榻处,跟慧元大师有一搭无一搭地下着棋。 楚荇进去恭敬行礼,“父皇。” 她看了眼旁边的人,“慧元师父。” 见昭帝随意抬了下手,示意她起身,楚荇刚站起来,就见一颗黑色棋子猛地冲着自己丢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接住。 “小丫头,来。”慧元大师头也没抬,指了指棋盘,“替你父皇破了这局。” 楚荇步子顿了顿,举着黑色棋子上前。 棋盘处,黑色棋子已经被白色棋子围吞了大半,看起来没有半点生机之相。 看着黑色棋子的困境,楚荇皱了眉头。 有些地方不该被围困的,可见父皇举棋不定犹豫了,才被白色棋子有可乘之机。 这一点,像极了父皇的脾性。 于是楚荇想都不想就将黑色棋子落在了某处的一处空上。 “哎,若是下在这里的话,万一……”昭帝开口就想拦着。 对面的白棋紧随其后,根本不给人犹豫的机会,直接下了一颗。 楚荇伸手拿了棋,仅仅看了眼,又利索落子。 白子继续。 不过三五个棋子落下,黑棋的围困之境便有了可解之法,已经有了明显的生机。 昭帝忙不迭伸手,“这里。” 楚荇依言落下。 没多会儿,棋盘上呈现出了平局之势,黑白两子各不相让。 “玉荇公主长大了,棋道也比幼时精湛了不少。”慧元大师将手中的棋子一丢,看向楚荇的目光中满是赞许,“一别数年,想来这丫头吃了不少苦。” 此话一出,昭帝的脸上明显有几分不自在。 他叹息,“自从她母后走了,她跟朕也不爱亲近了,就最近才好些。” 甚至。 若不是最近有萧家的事情掺和在里面,想来这丫头也不会跟自己低头,不过他想起前几日这丫头跪在养心殿跟他咄咄逼人的模样,依旧觉得气恼。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慧元大师指了指平局的棋盘,“她只知吃喝潇洒,又如何能替皇上赢了这一局?” 琴棋书画里,唯有棋道堪称最大。 别的只需日夜苦练,勤练则精,可精通棋道的人,哪个不是心中精明又宽阔的? “她很像皇上年轻的时候。”慧元大师又指了指旁边安静站着的楚荇。 昭帝嘴角印出一丝苦笑。 良久,他摇了摇头,“朕当皇上的这些年,从未睡得安稳过,不瞒您说,人人都觉得帝王之位崇高无上,可唯有坐在这上面的人,才知道其中的难处。” 不过短短二十年,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心境早就翻天覆地。 “重来一次,皇上还要这皇位吗?”慧元大师笑意盈盈地看过来。 昭帝面上又是一紧,“这……” 若是重来的话。 他……大概是要的。 出生在皇家,他若放过别人,别人也不会放过他,他这些年对别人并不信任,恨不得将所有的权力都拢回到自己的手里。 哪怕是他的儿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争夺,他都没有将权力分出去半点。 如今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 他都没有下旨给他们该有的封王。 楚荇站在一旁,将父皇不自觉的窘迫看在了眼里,心里止不住地冷笑。 这世间人人都难做。 百姓难做,官路难走,就连帝王都不好当了。 “朕知道萧家无辜。”昭帝看向面前的棋盘,“是朕的私心作祟,文官无非是动动嘴皮子吵架,可武将不是,他们带兵……” “文官治国,武将守国。”慧元大师说话并不客气,“你都不如这个小丫头看的明白。” 两人抬头对视,最终是昭帝摆手苦笑了起来。 “朕就是生几日的气而已。”昭帝摇头看了旁边的女儿一眼,“待朕气消了,自然会放她出来,又不会将她如何。” 话音落下,楚荇忽然跟着幽幽出声。 “父皇那日可不是这样想的,您想将玉荇的封号夺了去,还想将儿臣贬了。” 昭帝:“……” 楚荇索性不在此事上争辩什么,她突然跪了下来,“父皇,儿臣趁您今日高兴,想求您点事。” 高兴? 这个词用的,让昭帝自己都忍不住愣了愣。 他哪里高兴了? 不过当着慧元大师的面,又见她是求自己,竟觉得一时之间心情也不错了。 昭帝嗯了声,“这几日是委屈了你,那你说一说,朕看如何满足你。” 奖赏?金银财宝? 别的自己不知道,但眼前这个女儿……他还真不觉得能喜欢这些俗物。 “儿臣想休了沈子赟。”楚荇抬头看他。 昭帝又是愣住,“!” 他下意识地想说不行,就见面前的楚荇似乎带了些委屈,顿时又有些心疼。 楚荇抬头,眼里泪花打转转。 “儿臣本想给他一个机会,可他跟安阳侯的关系扯不断,儿臣只当是年轻时看错了人。”她深吸一口气,“儿臣知道父皇最看重面子,可沈子赟的心已经不在儿臣身上,再这样下去,反而像是儿臣离不开他。” 皇家养出来的公主,岂能离不开一个男人? 昭帝的脸色也带了些阴沉。 身为男人,他当然知晓有些私下里的荒唐事不可避免。 可倘若沈子赟到现在都跟连雨烟还要牵扯不断地话……确实是不将荇儿,不将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了。 只是休夫…… 古往今来没有这个规矩。 普通女子最多也是和离,哪有休夫之说。 “他既然对你不敬,那朕直接寻个罪名将他打杀了便是。”昭帝皱眉出声。 第51章 一代和尚,嗜酒成性 对于帝王来说,想要谁的性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阿弥陀佛。”慧元大师在旁边双手合十,开了口,“看来皇上这几年大开杀戒,如今已经成习惯了。” 一代贤君不好当。 可身在帝王的位子上,想当个暴君却容易的很。 昭帝眉头皱了起来,“皇家从未出过和离的公主,更别提休夫之事,这岂不更荒唐?” 比起皇室的面子,沈子赟的一条命又算什么? “那皇上将驸马杀了,日后百姓们又会将这小丫头论到何处?”慧元大师轻声道,“驸马自己做下的事情,让他自己承担便是了。” 说着,他给楚荇递了个眼神。 楚荇会意,“虽说没有休夫先例,可前朝的张禹偷养外室,被和安公主发现,将他一刀砍了,谁不骂一声和安公主凶残?” 她偏过头去,似是小女儿般气愤。 “儿臣身为公主,自然不愿留下这样的后世骂名,倒不如一纸休书,让那沈子赟也丢一丢面子。” “有了休夫后,儿臣再跟父皇求一道赐婚圣旨,成全他们两个。” “如此,百姓们反而会觉得儿臣大度,也会觉得皇家教女有方,不是那等残暴之人,反而温和贤良。” “……” 昭帝的眉头皱的更紧,“所以,你当真要成全他们两个?” 他怎么听着这话不太顺耳。 依着楚荇自小的脾性,她应该将沈子赟大卸八块,才差不多。 “儿臣要成全他们,但他们不一定想自己成全自己。”楚荇语气坦然了不少,“路走错了可以及时止住,儿臣也只是想保全自己而已。” 沈子赟跟连雨烟一日不曾断开,那她这个公主始终没有那份面子不是? 昭帝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有不解的疑惑。 什么叫自己不想成全自己? 楚荇耐心解释,“这几年,儿臣在沈子赟和沈家的身上砸了不少银钱,而那安阳侯又仗着父皇的看重,才敢如此对儿臣肆意妄为。” 她敢说的是。 连雨烟带走青芍,被她痛打一顿的事情,压根就没敢传到父皇的耳朵中。 可连雨烟不说,那她说。 于是楚荇将这些日子连雨烟的所作所为都一一扒了遍。 她看着眼前父皇的脸色愈发难看,还不忘将早就准备好的证据递了上去,又补了一句。 “父皇,她跟二哥勾结陷害萧家的事情,您知道的。” 昭帝没去接她递过来的东西。 他深深地看了眼前的女儿许久,终于是叹了口气。 这个女儿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太多,甚至一瞬间,他心里有了一种,若是男儿自当继承帝位的想法。 慧元大师刚才跟他说的对。 在这个女儿身上,能寻到他年轻时候的影子。 老二设局陷害萧家的事情他再清楚不过,只是他这个做父皇的也半推半就,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而连雨烟……的确是一颗棋子罢了。 老二在利用她,他同样在利用。 这个棋子若认不清自己的位置,那直接弃子就是了。 “父皇。”楚荇跪着上前两步,如幼时那样拽住了他的衣袖,“求求父皇了。” 昭帝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端坐着的慧元大师,就见其一派宠溺之色。 是了。 这个女儿自小就能入得了慧元大师的眼。 “待萧家将越国逼退,朕自然会放过萧家。”昭帝故意板了脸说话,“而你,日后不准学你母后那副倔脾气,朕会生气。” “儿臣发誓。”楚荇举起三根手指,“日后儿臣定为父皇分忧,再也不跟父皇对着干。” 她倒是没后悔前几日在养心殿前的咄咄逼人。 若一味的讨好,又如何能生出对比,让父皇觉得她受了委屈呢? 慧元大师同样含笑,“如此,今日贫僧也不算白来一趟。” 旁边守着的洪九暗暗放下了心,默默给楚荇竖了个大拇指,这几日的心情可真是峰回路转。 还是公主有法子。 他赶紧转了身去起草了一道休夫圣旨,又起草了赐婚圣旨,由着昭帝按了玉玺印,便迫不及待地递到了楚荇的手里。 “今日算是恭喜公主?”洪九带了问句的音。 楚荇先是笑眼弯弯地看了父皇一眼,这才从怀里掏了个荷包,当众塞到洪九的手里。 “洪九公公会说话。” 洪九哎呦着道谢,接了荷包。 几人顿时都跟着笑了起来。 “咱们皇上这几日因着边关的事情心情不好。”洪九趁机吹捧道,“公主有空进宫多陪皇上说话,您一来,皇上这高兴成什么样了!” 楚荇点头,满脸认真,“父皇只要不嫌弃儿臣愚笨就好。” 此时已经半夜,外面的天色只能靠着数盏灯笼照明,故而不算亮堂。 慧元大师在前面宫道上走着,楚荇则落后半步。 洪九笑眯眯地亲自将他们两人送到了宫门口,这才低声拉了楚荇道,“奴才差点就忘记说了,景王今儿下午来过宫里一趟,二话不说就给咱们皇上跪下了,为了前几日顶撞的事情好一顿求饶道歉,今晚您能过来,他也是出了力的。” 楚荇挑眉,“多谢洪九公公告知,我知道了。” 她虽是没有见过当时的场景,可凭着对小叔的了解,竟也能想象个七八分。 是崔谢璟先给了父皇台阶下。 她就说呢。 哪怕是慧元大师在这,父皇似乎也比她想的要好说话许多。 至少这休夫和赐婚的圣旨同时被她拿在了手里。 马车缓缓行驶,楚荇看向坐在她对面闭着眼休息的慧元大师,到底是问了句,“大师今晚去公主府暂住一下?” 慧元大师半点眼皮没掀,“景王约了贫僧这个老秃驴夜谈。” 刚回京不到两日,就被这两个家伙缠上了。 他此刻都有些后悔回京。 “哦。”楚荇从善如流,扬高了声音,“先去趟景王府。” 她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直言道,“今晚多谢老秃……大师为我说话,待来日……” “贫僧会在普安寺多待些日子,公主记得送几坛子好酒过去给贫僧品鉴一番。”慧元大师打断她,“你母后酿酒的手艺应该传给你了吧?” 楚荇:“……” 一个和尚,嗜酒成性。 若是被天下人知晓的话,怕是要背后戳他脊梁骨。 第52章 给一百两银子救急 玉荇公主解了禁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不仅仅是公主府和景王府的禁卫军当晚撤走,就连一直守在萧家门口的那些人,也在次日有序离开。 消息但凡灵通些的,就知道普安寺的慧元大师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家的茶碗被狠狠摔碎。 也有人感叹在萧家这件事中,楚荇的一番好手段,因此对她高看了几眼。 虽说萧家无伤无损,算起来也没捞到什么好处。 二皇子跟娴贵妃受到皇帝冷落,在这件事里,赔了夫人又折兵,损失不小。 唯独一个这些年并不受宠的玉荇公主。 从一开始的落魄,到后面哄得皇上放了萧家,还得了京城百姓的赞扬。 而且。 京城里有传言,说是皇上暗中给了玉荇公主一道休夫的圣旨! 公主府里。 楚荇听着影九报上来的各种各样的传言,倒是一笑了之。 圣旨的事情,是她让人传出去的。 她要成全一对苦命鸳鸯,当然要闹得越大越好。 “如今沈家日子难过。”青芍最擅长打听闲话,她说的乐滋滋,“听说沈公子的病迟迟不见好,已经到了整日昏睡的地步,在请大夫上的开销颇多。” 多少珍贵的药材不要钱地灌下去,就是不见好。 沈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怎能轻易放弃? 他们到处求医问药,已经将沈夫人暗中留下的那点点家财和手里的几个铺子全卖了个干净,连沈老夫人日常吃用的药都降了一等。 “若是沈家知晓咱们偷偷收买了那些大夫的话,怕是要直接气过去。”青雉笑着摇头。 谁能知道,这不过是公主对沈家走的一步小棋呢。 若不是越国开战的事情突然冒了出来,耽误些时间,如今公主早就让沈家没好果子吃了。 楚荇嘴角勾了起来。 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坐等沈夫人上门求她。 依着沈夫人的性子,走投无路的时候,定会寻各种各样法子,早晚会寻上她。 果然。 没过一日,沈夫人的帖子就送上了公主府。 沈夫人带着沈子莹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精神萎靡不振,连楚荇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沈夫人,这是……” 在她印象中,沈夫人是个惯会穿金戴银的,尤其是头上的首饰,戴的数量堪称京城夫人之最。 完全不是眼前的素夫人模样。 旁边沈子莹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头上簪了个普通的珠花,连少女喜欢的耳饰都没了。 两人脸色惶惶,坐立不安。 沈夫人先拿了帕子擦泪,“臣妇这几日听说公主禁足,急得跟什么似的,到处打听有什么法子可以帮一帮公主,如今公主府解了禁足,真是可喜可贺。” 说这话时,她双手捂了胸口,大有一副松口气的样子。 旁边的沈子莹默默低下头去。 昨日她娘还盘算着如何要跟玉荇公主撇清干系,再如何讨好安阳侯等等。 不过一晚上而已,她娘又看好玉荇公主了! “沈夫人的这番好心,本宫心领了。”楚荇看着眼前落泪的沈夫人和略显尴尬的沈子莹,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她知道,沈夫人的心眼算起来并不多。 可这不代表她是对自己是个真诚的。 看着沈夫人眼泪扑扑地落,楚荇给旁边的青雉使了个眼色。 青雉立刻上前,“夫人快别哭了,我们公主已经求了皇上休夫之事,还将前驸马和安阳侯的赐婚圣旨也一并求下来了。” 此话一出,沈夫人手中擦泪的帕子顿了下。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不出是欣喜还是惊讶,“公主……这……” “本宫答应你的啊。”楚荇笑的温和。 沈夫人的脸色又是一僵,她愣愣地看了眼面前笑意盈盈的女子,下意识地避过目光。 她手里的帕子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今日上门之前,她自然是听说了楚荇求来休夫圣旨的事,闹到这种地步……她也认下了。 可是。 她对连雨烟跟子赟……不太情愿了。 这段时间连雨烟往沈家跑的勤快,可也仅仅只是腿脚勤快,连半分银子都不肯拿出来接济沈家。 沈家用钱艰难,她连首饰都当出去了! 偏偏那连雨烟来了后,还要对她,对沈家都嫌弃一番。 她昨日还盘算着开口跟连雨烟借点银子度过眼下的难关,却被连雨烟明里暗里地讽刺一番,说她沈家前段时间攀附玉荇公主如何如何。 气的她一晚上没睡,下决心要避开赟儿和连雨烟的婚事。 哪怕日后赟儿凭着本事再登高位,再娶个家境殷实的贵女,同样也会让沈家风光无限。 可是现在…… “公主说的是真的?”沈夫人喃喃出声,“这圣旨赐婚……” 楚荇没听说连雨烟在沈家做出什么幺蛾子,可看着眼前沈夫人的浑身窘迫,也能猜到些许缘由。 无非是连雨烟不肯帮扶沈家而已。 “沈夫人,圣旨赐婚是好事。”楚荇轻声道,“父皇为了面子替本宫下了休夫圣旨,可这封赐婚的也全了沈家的面子不是?” 沈夫人听得再次浑身一抖。 只是不等她开口,楚荇便招呼着青雉拿来两道圣旨。 青雉细心地将两道圣旨铺开。 看着两道明黄色的圣旨,沈夫人的腿一软,直接扑通跪在了地上,脸色更白。 沈子莹忙上前去扶着自家娘亲。 她有些紧张地看了眼楚荇,也知圣旨已下,她哥跟连雨烟的事情也无力回天。 “公主,我娘今日来,是想跟公主借点银子。”沈子莹一咬牙,将今日沈夫人来的目的说了出来,“还请公主看在与我哥的三年夫妻情分上,怜悯沈家一回。” 楚荇看着她挑眉,没接话。 之前她对这个所谓的小姑子没上过心,可这段时间看来,倒是沈家难得的清醒人物。 她跟沈子莹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也还算客气,倒不介意帮一把。 沈子莹深吸一口气,“公主恕罪,我知道我哥不是个东西,惹公主生气,事已至此,我……” 别的不说,就楚荇突然对她娘还不错,定是有缘由的。 她娘看不出来,可她是真的怕。 自从她哥跟连雨烟的事情出来后,沈家一步步衰落,这才多久就到了这种地步。 而她哥跟连雨烟的赐婚……她也察觉出了阴谋的味道。 楚荇坐着未动,脸上似笑非笑,“青雉,给她拿一百两银子救急。” 她看了沈子莹一眼,然后冲着沈夫人继续说话,“沈夫人,沈家没了银子本宫也知道,你放心,本宫会亲自操持沈子赟和连雨烟的婚事,也算是全了本宫的一份心。” 第53章 公主英明 沈夫人从公主府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她忍不住抓了女儿的衣袖,问出一个愚蠢的问题,“莹儿,咱们能不能让你哥去求了皇上,将赐婚圣旨……” 沈子莹皱眉打断,“娘,别想了。” 沈家能走到如今的地步,本就是他们自己作下来的祸事。 谁让沈家人既想要泼天的富贵,却又后悔了,还想要绵延子嗣…… “公主给了咱们一百两的银票,总能勉强过几日了。”沈子莹的步子忽然顿住,“娘,我们是不是应该求一求公主,让她派人去请太医过来看看?” 之前因着楚荇的关系,别说她哥生病请太医了,就连沈家的人生了病,太医也是巴巴地带了药箱前来。 可现在……太医们对沈家避之不及。 安阳女侯倒是曾满口应下要带太医过府,一连两三日过去,半个太医踪影都没有。 “这……”沈夫人犹豫半晌。 她抓住女儿的胳膊,“要不等一等连氏那边,她……” 现在玉荇公主的手里已经有了休夫和赐婚的两道圣旨,日后连雨烟进沈家的门是板上钉钉的了。 若是什么都求着玉荇公主的话,那连氏的脾性…… 沈夫人咬牙,“那些大夫不是说你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咱们再等等,再等等。” 沈子莹只好应了下来。 看着自家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走着,她心里忍不住叹息。 只怕是她哥病成那副模样……也跟玉荇公主脱不了关系。 可她不敢说。 现在的沈家连马夫都辞了,仅剩的几匹马也卖了个干净,她们出门只能靠着两腿行走。 好在沈家离着公主府并不算远。 母女两人各怀心思,好歹回了沈家。 一进门,就听沈子赟身边伺候的小厮来报,说是他再次梦魇了,看起来十分吓人。 沈夫人已经见怪不怪,淡淡出声,“知道了,这就过去。” 看着小厮急得满头大汗,沈子莹也顾不得别的,赶紧拉着母亲往自家哥哥的屋子里走。 刚进屋门,就听到里面沈子赟的抽噎声。 “荇儿,荇儿,我错了……我错了。”沈子赟紧紧地闭着眼,双手朝上胡乱挥舞。 忽然,他脖颈处青筋暴起,怒喝一声。 “连雨烟你个贱人,休想来破坏我跟荇儿的感情!” 沈子莹下意识地身子一哆嗦,看向旁边的母亲,“娘,我哥他……” 他后悔了。 这些日子里,不仅仅是她哥后悔了,她能看出娘也后悔了。 甚至……她那个一向念着重孙儿的祖母,也半句都不提有关于安阳侯和两个孩子的事情了,偶尔还会说起前几年沈家的辉煌。 可是啊。 世间哪有后悔药? 没过两日,楚荇便派人将休夫的圣旨大张旗鼓地送去了沈家,同时也将一封赐婚的旨意给了安阳侯府。 一时间,京城的百姓们又沸腾了起来。 跟以往怜悯连雨烟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的态度相比,这一次则是大力赞扬皇家公主的气度。 有了楚荇的好名声做对比,其他的两个当事人则被喷成了筛子一般。 听到这些,楚荇也不过一笑了之。 “去跟沈家说一声,将大喜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月初八。”她随手撕了一张黄历,递了出去,“就说本宫的话,除了沈家的宴席,再扩摆三日的流水席,恭贺两位新人。” 青芍抬手接过,只是她带了不解。 “公主,那沈家现在几乎穷极,咱们只需要看热闹,为何还要帮他们办宴席?” 一场婚事的宴席开销,可不算小。 虽说公主府财大气粗,不缺这份从手指缝里漏出去的银子,只是一想到便宜了沈家,就难免心里不快。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楚荇轻笑了一声。 她虽不是年幼无知的少女,可这几个月对萧家的担忧也是存在的,如今解除了眼下的危机,她自然要好好畅快一番。 沈家,这不就是现成的出气筒? “啊?”青芍对自家主子的回答不明所以,“沈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您别跟他们当好人。” 她自是觉得主子心肠不坏,对身边的人都好极了。 可那沈家是什么东西? 青雉从外面进来,听了几句,她抬手就在青芍的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没好气道,“公主不会跟你似的那么傻!” 她说完,看向楚荇。 “公主,萧家来人了,说是请您过去一起用晚膳。” 自从萧家门口的禁卫军离开后,公主就派人给她们送去了一些伺候的下人和银钱,这几日终于安定下来了。 想来一时半会,萧家女眷们要在京城待着了。 楚荇自然应下。 趁着这段时间萧家的几个舅母闲的无事可做,还想让她们给参考参考沈家婚事的用度。 想了想,她吩咐出声,“青雉你亲自去一趟京城府尹那边,拓一张沈家宅子的地契,拿回来给我。” 听见这话,青雉跟青芍两人对视一眼。 两人露出喜意。 “奴婢就知道公主当时没拆穿沈夫人手中的假宅子,是别有用心。”青芍竖了个大拇指。 说着,她轻哼了声,“就是公主给他们求了赐婚圣旨,太便宜他们了。” 楚荇含着笑看了眼气鼓鼓的丫鬟。 “若是咱们没有这封赐婚圣旨的话……”她故意拉长了尾音,吊起小丫鬟的好奇心,这才缓缓出声,“万一安阳侯临阵脱逃了怎么办?” 青芍果然瞪了眼,“!” 倒是青雉也眼前亮了亮,“公主英明啊。” 连雨烟跟沈子赟之间是有情谊不假,生下两个孩子也是事实。 可这些日子里。 沈家跟遭了难似的,那连雨烟日日上门,却也没见帮扶一把。 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没他人想的那般情深义重。 堂堂安阳女侯跟沈家的三品尚书成亲,那算是强强联合,可眼下沈子赟被皇上降职成了五品的话,那可是她安阳侯下嫁了。 就在几人说着话时,有丫鬟拿着宫里的帖子进了屋。 丫鬟轻声道,“两日后瑜妃娘娘在宫里办一场百花宴,她特意嘱咐公主一定要去。” 第54章 带我一程 宫里的帖子被递到了楚荇的手上。 楚荇随意打开看了一眼,倒是觉得有几分后宫争权的意思在。 在后宫里,自从没了母后,原本还算受宠的苏氏扶摇直上,没两年就成了最得宠的娴贵妃,掌着后宫。 加上楚敬又占了嫡长中的“长”,在朝堂上也比楚辽更有些分量。 所以这些年,瑜妃母子一直都是避其锋芒的。 没想到因着萧家的事情,娴贵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倒是将自己给算计进去了。 “去。”楚荇将宫帖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她正要起身前往萧家,就见门房处又送来了一张宫里出来的帖子。 青雉将帖子取过来都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两日后,娴贵妃请了京城里最好的杂技师,邀贵女夫人们欣赏。” 这两人争锋,竟是将日子定在了同一日。 可见,娴贵妃是个不服输的。 “公主,您去哪一个?”青雉轻声问道,“这两人……” 说起来,这两人不仅仅是为难楚荇,她们争的这一口气,是为难了京城能参宴的各位。 一般来说,后宫能参宴的人身份都不算低,至少也是朝中四品以上的亲眷们。 这不是明晃晃地逼着大家站队? 楚荇嘴角勾起一抹讽刺,“她们敢这样争,想来也没胆子真坐到两处,若是真有胆这样做,明日就都得进冷宫。” 父皇一向乐于见后宫的妃嫔争宠吃醋。 可这并不代表父皇是个傻子,要朝中家眷们明晃晃地站队支持哪位皇子。 所以。 大概率她们两个人是坐在一起的,且按着位份娴贵妃为上。 倒是瑜妃……如今从娴贵妃的手里拿了后宫大权,也不见得会示弱。 应该有场好戏要看。 萧家这几日也算喘过了口气,在楚荇来时,一个个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只是经历这一场,大家都或多或少地消瘦了几分。 萧家老夫人居于上座,看见外孙女过来,立刻就转过身子拿帕子擦了眼泪。 那日在宫中,她都没来得及跟外孙女多说几句。 好在……都过去了。 萧三夫人郑氏上前握住楚荇的手,“这些日子若不是你,我们……” “三舅母。”楚荇料到她想说什么,开口打断。 她拍了拍郑氏的手,以示安慰,然后才快步走到自家外祖母的身边。 萧老夫人搂着外孙女,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久久沙哑着声音不能出声。 无论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还是被押送进京蹲了大牢,又或者是送萧家男儿们离京,大家都没怎么落过泪。 哪怕是哭,也是背后赶紧偷偷擦了。 没想到。 在看见这个外孙女的那一刻,萧老夫人只觉得再也忍不住,她像是看见已逝的女儿冲着自己飞奔过来。 萧老夫人一哭,旁人自然也忍不住。 于是屋里起起伏伏竟都有了抽噎声。 楚荇也在一瞬间红了眼,好在她还能控制些,赶紧给旁边的郑氏使了个眼色。 外祖母年纪大了,身子还没来得及养好,哪里受的住这样的激动。 她想起宋琼枝暗中说的话,不禁叹了口气。 半年。 宋琼枝说外祖母的寿命最多可活半年。 早些年外祖母随着奔波于战场上,就连身怀有孕也不曾歇息,受伤数次,留下的暗疾都藏着呢。 这一次押送进京,就全引了出来,且……无力回天。 萧家的女眷并不算多,便分了两个桌子在屋中,长辈夫人们一桌,未出阁的姑娘们和男童们一桌。 楚荇则是陪在自家外祖母的身边,十分有耐心地说话。 虽多年未见,但也还算聊的来。 “我们一时半会怕是不能回边关了。”忽然有人问了句,“荇儿,他们此去还能回京吗?” 楚荇循声看了过去。 就见说话的是她不太熟悉的四舅母。 四舅母是边关将领之女,自幼没在京城生活过,哪怕是跟四舅舅成亲后,也极少来京城。 她也只是有几面之缘。 见四舅母错不离眼地看着自己,很是紧张,楚荇想了想轻声道,“待战事结束,外祖父他们应该会回京请功。” 战事结束,会回来一趟。 可她们……依着父皇的性子,大概不会让她们跟回边关生活了。 众人举着筷子夹菜,面上却是怎么也遮掩不去的落寞之色,不少人筷子夹了半天都夹不到口中。 “好了。”萧老夫人将她们的神色看在眼里,有些心疼,“不管如何,咱们能脱身通敌叛国之名,已经不容易了。” 萧家一直站在武将的尖尖上。 哪怕成为萧家妇之前不懂这些,可在这些年的生活里,也该懂了。 众人点点头,好歹是将话题撇开了。 楚荇用完了饭从萧家众人的目送下离开,在临上马车之前,忽然想起了宫里的宴请。 “三舅母过两日要不要去宫里?” 这话原本是该问大舅母的,可大舅母日日礼佛,从不理会这些琐事。 于是楚荇就看向了三舅母郑氏。 郑氏下意识地摇头,“不去了,如今萧家还是在京城里低调些……”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萧老夫人打断,“宫里的什么宴?” 郑氏赶紧将下午宫里递来的请帖说了一遍,“儿媳想的是,萧家还是避着些,毕竟咱们刚刚脱罪。” 萧老夫人皱了眉头,看向上了马车的楚荇。 楚荇会意。 “三舅母还是去吧,我记得咱们家中还有两个待嫁的妹妹,也带她们见见宫里的人和事。”她说的轻声,“还有,萧家没有罪,咱们不必避着任何人。” 萧老夫人点头,“荇儿说的没错。” 眼下萧家还不知道在京城里要待多久,少则两三年,多则十年八年也是有的。 她们就应该既来之,则安之。 难道因为他人的陷害,日后还要遮起脸来,不见人了不成? 后宫里的宴会多半都是以宫妃带头,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这几年,楚荇参加的寥寥无几。 尤其是她成亲后,更懒得参加这些了。 宫宴多半是邀着当家主母,带着一些未成婚的少女们,更通俗点就是看看谁家的姑娘更好些,日后好作家中子嗣的提亲备选。 回府后,楚荇吩咐人给萧家送去了布料和首饰,又让绣娘过去量体裁衣。 一转眼就到了后宫百花宴的日子。 看时间差不多,楚荇换上了一袭宫装,坐进了公主府的马车里。 刚出府门,就被人掀开帘子钻了进来。 “猜着你也要去,带我一程。”宋琼枝摊手,“大家都去宫里了,想来万福楼今日客少,我不必在那盯着。” 第55章 还不快走? 两人相熟,面子行为自不必多做,楚荇阖了眼浅歇一会儿。 宋琼枝则是捧起一本医书,读的津津有味。 宫门口的马车早已堵在了一起,哪怕有侍卫疏通,一时半会也不好进去。 于是侍卫们指挥着马车上的夫人姑娘们下来,步行前往宫门口检查。 直到有人来到了楚荇的马车前。 “马车拥堵,还请公主步行至宫门口,与大家一同接受检查。”侍卫出声道。 不等马车里的人说话,那侍卫又扬高了声音,“玉荇公主别为难属下,今日进宫人数颇多,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后面这句话一出,大家都停下了步子看了过来。 玉荇公主这几日在京城的名声盛极一时,谁能在这段时间没听过她的名字? 作为宫里唯一一个成亲建府的公主,想进宫门居然也要跟她们普通人一样,接受侍卫的检查。 念及此。 不少人的心里因着下马车产生的那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坐在马车里的宋琼枝看向还在阖眼的好友,忍不住摇头,“没想到这才刚刚到了宫外,就有人给你这么大的一个下马威。” 若听了侍卫的话下去,定会让某些人更傲气。 可若不听的话……只怕在场的人心里会有不服气,给荇儿一个嚣张跋扈的名声。 这宫宴在一年里不知道举行多少次,什么中秋宴,年宴自不必说,像娴贵妃也要林林总总找个五六回邀京城的官夫人们坐坐。 尤其前几年给两位皇子相看京城贵女的时候……宫宴办的那叫一个频繁。 但是。 无论怎么说,也没有像今日这样,要求所有人都下马车步行进宫的。 大家会依着顺序进去,身份高一些的自会有特别的权力,马车会直接进宫不说,还有宫轿前来接应。 今日真是乱糟的厉害。 宋琼枝掀着马车帘子看了眼。 不少人已经驻足往这边看,那站在马车旁边拱手的侍卫,则是看起来十分恭敬客气。 侍卫见马车里没动静,便深吸了一口气。 他刚要高声再说两句,就见里面伸出来一直白皙的素手,将马车的小门推开了。 随即里面是懒洋洋的声音。 “扶本宫下去。” 楚荇这会儿睁开眼,哪里有半点刚睡醒的懵懵之色,一瞬间亮的惊人。 宋琼枝嗯了声,她转身跳了马车,回来扶着好友。 待两人的脚落在地上,众人也就不再往这边看,很快检查的队伍又快了起来。 楚荇面上似笑非笑,定定地看着刚才说话的侍卫。 侍卫被她看的心虚,赶紧低了头。 “公主进宫,还是头一次要求下马车检查。”宋琼枝冷笑道,“也不知道是宫里哪位宫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大概是娴贵妃这般无聊。”楚荇懒洋洋出声,“正好本宫今日有事要跟父皇说。” 说罢,她转身离开。 宋琼枝瞪了那侍卫一眼,跟上了楚荇的步子。 两人没注意的是,侍卫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脸色俨然是被说中了的尴尬,早已十分煞白,额上生出细细的汗珠。 他也顾不得去招呼别的贵人,立刻从旁边小门溜进了宫里。 楚荇径直到了宫门口,身后跟着的青雉拿出公主府的令牌亮了下,很快就被侍卫放了过去。 里面的宫人见是楚荇前来,赶紧迎上前。 “公主,两位娘娘的宫宴皆设在鸣鹿阁,奴婢带您过去。” 听到鸣鹿阁三个字,楚荇微微皱了眉头,她抬手,“不必,本宫自己过去就是了。” 十几个宫轿落在不远处,早已有抬轿的宫人等候。 楚荇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收回。 “不坐宫轿?”宋琼枝问了句,“这里到鸣鹿阁的路可不算近,走着的话少说要小半个时辰。” 鸣鹿阁虽是宫里用来宴会的地方之一,但因为它地方偏僻,离得太后的寿安宫近,就很少将宴会办在那里。 今日倒是稀奇了。 “别人走不了,咱俩还走不了?”楚荇看了她一眼。 宋琼枝倒是煞有其事地点头,“你说的倒也是。” 且不说好友日日练武体格子好的很,她整日研究药理,也早就将身子调理的倍棒。 她看起来像个闺阁女子,可论起力气,也不比男子差多少。 区区两步路,两人也能说点心里话。 长长的宫道上走着不少夫人和姑娘们,脸色没几个好看的,时不时提拽了繁琐的裙摆,看着就不舒服。 “这百花宴来的突然,娴贵妃的马戏宴更突然。”楚荇看了前面一眼,“但她们都不想放下进宫的机会。” 故而一个个打扮的繁复又好看,可惜没料到今日的场面。 两人说着话时,就见有个宫轿在一旁过去。 随即少女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这几日在京城里出尽了风头的玉荇公主,怎么玉荇公主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连宫轿都不配坐了?” 楚荇抬头一看,却是前段时间刚被丢下后山的苏琴儿。 此时的苏琴儿脸上已经看不出被擦伤的痕迹,她盖了一层薄妆,发髻高高盘起,倒是有一副京城第一贵女的风头。 苏琴儿本就坐的高,她又昂着头,像极了高傲的雀儿。 “你都配得上,本宫又如何配不上。”楚荇语气淡淡,“你若识个好歹,懂得尊卑,不如你下来,本宫坐上去?” 苏琴儿顿时一噎! 她气的眯了眼,压低声音,“今日你休想在宫里出风头,有姑母在,你试试?” 娴贵妃是后宫里位份最高的,又深受皇上的宠爱,膝下还有一儿一女的子嗣。 楚荇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没了娘的公主而已。 “试试?”楚荇上前一步,忽的用手抓了把她的宫轿。 宫轿顿时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苏琴儿脸色一瞬间煞白,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两边,惊恐之色顿显无疑。 宫轿是被宫人抬在肩膀上的,若不小心跌下去,怕是要伤筋动骨。 “你给我等着。”苏琴儿咬牙,吩咐抬轿的宫人,“还不赶紧走?” 第56章 你该去那边 许是苏琴儿的声音带了急,有一个抬轿的宫人就稍快了几步,轿子差点就歪斜了。 苏琴儿的身子再次踉跄了下。 她想都不想就破口大骂,“连个轿子都抬不好,等会儿我定让姑母一个个处置你们,仔细你们的皮!” 听她训斥出声,几个轿夫立刻就白了脸。 众人犹豫着要不要将轿子放下来,先跪在地上认错。 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幽幽响起,“苏姑娘,你若不扯着你姑母谋大皮,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刚才吓唬本宫,用你的姑母,这会儿吓唬轿夫们,又用你姑母……” 楚荇话中的讽刺丝毫不加掩饰,她声音又不低,很快吸引了不少人偷偷看向苏琴儿。 “你!”苏琴儿一瞬间气恼上头。 “你再不走,本宫就治你个不敬之罪。”楚荇闲闲地看了她一眼,“让你跪着走。” 苏琴儿恼的脸色涨红。 可四周的人都在看她,她知晓一个世家贵女的名声有多宝贵,且……楚荇这个人说动手就动手,根本不给人留半点情面。 她敢说,只要她再嘟囔一句,楚荇就能将她从轿子上扯下来。 虽说她攀着姑母这棵大树,可若楚荇不管不顾,到时候丢人的还是自己。 如此想着。 苏琴儿咬牙,“还不赶紧走。” 这一次,轿夫们没敢再出半点差错,立刻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看着苏琴儿远去的背影,宋琼枝无奈摇头,“她一个小姑娘家,还真敢攀在你的脸上摘老虎须,竟也不怕。” 她都不知道该称是无知者无畏,还是仗着苏家和娴贵妃的势不知好歹。 或许两者兼有。 宋琼枝扑哧一声,调侃出声,“倒是你,你也乐得跟她计较。” “逗着玩而已。”楚荇勾起嘴角,她压低了声音,“前些日子在朝堂上,那个老御史撞柱逼迫父皇的事情,就跟苏家脱不了关系。” 而苏家能出手,不就是因为苏琴儿先张狂了一番? 他们知晓没办法直接针对她出手,便想着继续让昭帝恶心萧家,可没想到越国先给了一出。 那老御史白死了。 不仅如此,被牵扯到萧家的事情中的那几人,死的死,罢官的罢官……也没什么好下场。 比起被害后不了了之的大理寺卿邢定言,她的好二哥的那狗腿子兵部尚书李德则是被扒了官皮,背了陷害萧家全部的罪名,他砍头,家人则是流放严寒苦地,再不能进京。 难怪人人都想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呢。 白的可以抹成黑,黑也可以变白。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两人很快到了鸣鹿阁。 鸣鹿阁的门口处早已站着各路夫人贵女,里面有长袖善舞的人大声说笑,也有几人沉默聚在一起,偶尔小声嘟囔着什么。 阁中分为东西两侧殿,东侧是未出阁的贵女们待的地方,西侧则是夫人们的聚集之地。 楚荇想都不想就带着宋琼枝抬步去了东侧殿。 两人深知诸位夫人们聚在一起的家长里短,与其被这些夫人们荼毒,倒不如去跟贵女们斗斗嘴。 还未踏进东侧殿的门口,就听里面属着苏琴儿的嗓音最大。 听起来似乎炫耀什么刚买下的镇店之宝? “她手中拿的那一套头饰,似乎是甄巧阁的。”宋琼枝憋了笑,“可惜她不知道,这甄巧阁的幕后东家也是你。” 甄巧阁是如今京城里最受富家姑娘们欢迎的地方,里面的首饰层出不穷,十分新鲜。 且价格昂贵。 只价格昂贵这一个特点,就会让不少姑娘们望而却步,但越是这样,京城里的富家姑娘们就会因为拥有一件甄巧阁的首饰觉得十分自豪。 楚荇自三年前买下了即将闭店的甄巧阁,亲自大刀阔斧地改了里面首饰的花样,很快就收入颇盛。 她很擅长做这些生意。 “哦。”楚荇听得舒心,“前几日他们说甄巧阁的那件蒙了尘的头饰卖出去了,原来是她买的。” 在库中放了不知道多久的一件东西,掌柜的曾来问她如何处置。 她当时随口一句当镇店之宝卖就行。 果然……被买走了。 她就说,一般人不会闲的没事买这样一件丑东西,但苏琴儿显然不是一般人。 楚荇进门的时候,就见不少人将苏琴儿围在一个圈里,对着那件头饰恭维的厉害。 “听说这件头饰叫紫气东来,想必要不少银子吧?”有人问出声。 苏琴儿哼了声。 “也没几个银子,那甄巧阁的掌柜跟我娘有旧识,才舍得让我娘买下的,听说是上一代甄巧阁的传人封山之作。” 楚荇听得差点想给自家掌柜拍掌。 原来,竟是如此。 见楚荇进门,几个没围坐过去的少女赶紧站了起来,冲她行礼。 楚荇摆摆手让她们坐下。 围在一起的少女们听到动静回头,你拉拉我,我扯扯你,很快也都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一时间,殿中陷入了沉寂。 苏琴儿皱了眉头,像宝贝似的将紫气东来的头饰护了起来,十分警惕地看着她。 “你莫不是想抢我的东西?”她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模样。 楚荇冲她抬了两步脚。 果然见苏琴儿的脸色一瞬间变了,她猛地站了起来,“楚荇,你自甘堕落,背上休夫的骂名,还装作未婚女子一样,来跟我们一处待着。” “起来。”楚荇走到她跟前,用下巴努了努她身下的位子。 此时苏琴儿坐的正是殿中的高位,以主位自居。 殿中当然有人的身份比她高处不少,可看在娴贵妃的面子上,也没人会跟她争。 “这不是你该待着的地方。”苏琴儿一手抱着头饰,一手指向旁边夫人们待的西侧殿,强撑着勇气出声,“你已经有了驸马,自是该去那边!” 她刚说完,就听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同时不少人起来冲着门口行礼。 “见过玉芸公主,见过安阳侯。” 连雨烟的声音突兀响了起来,“楚荇,你害的沈子赟昏迷不醒,又抢夺沈家财物,几乎逼断沈家生路,如今还恬不知耻,大摇大摆地来宫中赴宴,也不怕被人指指点点?!” 第57章 公主脚下小心些 因着连雨烟的几句话,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楚荇的身上。 不少人眸光微闪。 这位玉荇公主向来行事乖张,很少跟京城的贵女们打交道,更是在十六岁便自己选了驸马建府居住。 算起来,她没怎么混过京城里的贵女圈子。 可这并不妨碍她们最近一直听说楚荇的大名,但……刚才玉荇公主进来后,也没对苏琴儿如何,就见苏琴儿冲着她咋呼了起来。 休夫之名,对于她们来说,确实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苏琴儿当着她的面就敢这么说…… 眼下倒不止于此,还来了个安阳女侯,也冲着玉荇公主发起了难,说她害的驸马和沈家极惨? 既然有好戏看,胆子大些的贵女已经面上十分雀跃。 胆子小些的,也不忘暗暗竖起耳朵。 “下个月初八的婚事,你嫁衣绣好了?”楚荇笑容淡淡。 今日跟着她来的是青雉和青竹两人,直接将苏琴儿从位子上提了下去,甚至青雉还妥帖地拂了上面看不见的灰。 她扶着楚荇坐了下来。 这般,就是楚荇居于高位坐着,顿时散了气势出来。 连雨烟今日进宫,穿的是侯爵的朝服,在殿中看起来颇有几分格格不入,但好在气势也能震慑众人几分。 两人盯着对方看了会儿。 楚荇依旧神色淡淡,而连雨烟则露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自古哪有女子休夫的先例,你这般丢皇家颜面,也配为公主?”连雨烟咬牙出声。 她真是恨急了眼。 虽说她原本跟沈子赟有一番情谊在,加上沈家在京城也算辉煌,趁着皇上对她有几分看重,抢了沈子赟便是。 而且,她心知肚明自己空有爵位,手中并无实权。 跟已经官至三品的沈子赟在一起只会利大于弊。 可没想到,这些全被楚荇给搅和了,她将沈子赟和沈家拖下水不说,还要将整个连家也拽进去。 一想到楚荇还为她跟沈子赟弄来了赐婚圣旨,简直是要将她逼疯。 今日见到楚荇,更是一股怒意直冲头顶。 “休夫书是父皇给的。”楚荇往前轻探身子,挑眉,“不如安阳侯再去朝上参奏本宫一回?或者去问问本宫的父皇?” 她说的慢极,两人立刻气势高低立下。 楚荇身上自带了一种上位者的贵气,她哪怕是举手抬足间,也会流露出来。 反而连雨烟靠着这身朝服,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如泼妇般。 众人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休夫虽惊世骇俗,可人家玉荇公主是皇帝的女儿……似乎也能合理? 连雨烟冷笑,“你花言巧语哄骗皇上,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蛇蝎心肠,不守妇道?” “安阳侯的脑子是被门夹了?”宋琼枝忍不住开口,“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说完,她还笑出了声。 旁边也有人不小心跟着笑出了声,可笑声还没落,就见那连雨烟忽的伸手冲着宋琼枝指了过去。 连雨烟厉声喝道,“本侯跟玉荇公主说话,有你说话的份?敢对本侯无礼,来人!” 此话一出,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刚才不小心笑了的贵女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这连雨烟身上的侯爵之位,确实是比她们这些人高出不少,甚至比家中的父兄都要厉害些。 门口很快就进来了两个宫女。 宫女冲着楚荇行礼,又冲着楚芸和连雨烟再行礼,“女侯有何事?” “她。”连雨烟再次指向了宋琼枝,“对本侯无礼,按宫律应当如何处置?” 说着,她又看向那脸色煞白的贵女,“还有你,本宫记得你父亲不过是个刚上任的刑部左侍郎吧?” 因着沈子赟的关系,刑部刚经历了一轮换人。 曾经的右侍郎官升一级成为左侍郎,左侍郎则是被升为刑部尚书。 那女子腿上顿时软了下来,她急忙起身扑通在连雨烟面前跪下,“女侯恕罪,女侯恕罪,臣女再也不敢了。” 求饶的话一边说着,她已经抬手要打自己的脸。 可她的手被人抓住。 宋琼枝拽着那吓傻了的少女起身,冲着连雨烟眯了眼,“堂堂女侯在宫里如此放肆,敢拿宫规吓唬人,可将娴贵妃和瑜妃娘娘放在眼里?” 她冷笑,“论出言不逊,安阳女侯刚才对玉荇公主那般不敬,也该受一受宫规的处置。” “放肆!” “放肆!” 两句放肆同时出声,众人原以为一句是安阳侯的,一句是楚荇的。 可有人探着脖子看了眼,却见楚荇仍旧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根本没张口。 门口来了两个宫女,一看就是宫中十分得用的。 两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左边的那位,她冲着在座位上的少女们扫了两眼,随即皱眉。 “娴贵妃娘娘的凤驾已经往这边过来了,大概一刻钟左右就到,诸位先请吧。” 凤驾? 楚荇闻言微皱了眉头,心底渐起一抹讽刺。 也不知道这唯独皇后才能乘坐的凤驾,是娴贵妃自己故意坐进去的,还是父皇有意让她坐进去的。 另一个没说话的宫女则是径直走到了楚荇的面前,恭敬行礼。 “瑜妃娘娘一会儿就过来,劳烦玉荇公主带大家过去。”宫女的声音故意扬高,“瑜妃娘娘说玉荇公主乃是宫里唯一的嫡出公主,若有人胆敢不敬,定要禀明皇上呢。”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分成了两轮。 一轮看向旁边抱着自己“珍贵头饰”的苏琴儿,另一轮则是看向脸色漆黑一片的安阳女侯。 苏琴儿狠狠地用目光剜了眼楚荇,冷哼了声,直接朝着门外走去。 待路过连雨烟的身边时,好歹没忘了她。 “安阳侯还在这杵着做什么。”苏琴儿没好气,“难不成要等着瑜妃娘娘给您告状?” 说罢,她匆匆出了门。 连雨烟则是恨恨地看向宋琼枝,扬了下巴,“你给本侯等着,本侯一定要让你哭着来求本侯。” 她也跟着出门。 见最热闹的两人离开,众人也跟着起身,纷纷看向楚荇。 楚荇从高位处走了下来。 瑜妃的宫女倒是十分殷勤地上前扶着,讨好之意丝毫不加掩饰,“公主脚下小心些。” 第58章 您夸错人了 除了楚荇之外,屋里也有另一位公主楚芸的存在。 可瑜妃的宫女半点眼神也没分给她。 楚荇也不理她,刚才她是与连雨烟一同进来的,那连雨烟进门就冲着自己张牙舞爪,想必这位也在背后出了力气。 能在深宫里好好过下来的人……若没有强势的母妃护着,本就要有自己的主见和算计的。 楚芸也算的上一个。 不过,她既是选择跟连雨烟站队的话,那自己也不介意再多一个敌人。 虱子多了不怕痒。 楚荇刚走到门口,就听后面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四姐姐等一等我。” 众人忙停下了步子。 有不少人这会才反应过来屋里还有个没离开的公主,不由得多朝着楚芸身上看了几眼。 比起楚荇一进门时候的气场,这位五公主就像是低调的快要被人看不见。 她身上也穿着宫装,却是半新不旧的样式,且十分简单。 猛地一看,甚至都不如穿着华丽的贵女们。 楚荇的步子顿了顿,却没回头看她一眼,径直地出了屋。 后面的楚芸低下头,一脸的委屈和迷茫之色。 有人见她这样,忍不住上前安慰,“玉荇公主就是这样的脾性,玉芸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我也不知道这些时日如何惹到她了。”楚芸有些红了眼,“她是四姐姐,我一向尊重她,可是……” 话还没说完,有看不惯楚荇的贵女出声。 “玉芸公主拿她当姐姐,可人家却不拿你当妹妹,虽说都是公主,但她仗着萧家在京城里出尽了风头,如今又这么傲气。”那女子哼了声,“咱们在座的人也别想着攀她,怕是人家玉荇公主也不会给你们好脸。” 说着,她上前给楚芸递了帕子,“玉芸公主跟我们一起走吧,别哭了。” 说话的这位是户部尚书的孙女,名唤孔灵儿。 见楚芸接了帕子,她又道,“本姑娘一向讨厌恃强凌弱之辈,身为女子就该有女子的温和,整日里抛头露面,盛气凌人,算什么好的?” 楚芸红着眼抬头,神色露出些慌张,“孔姑娘别这样说四姐姐。” 孔灵儿皱了眉。 “你们同为公主,这般怕她做什么。”她瞥了在屋的众人一眼,“你们怕她,我可不怕。” “……” 楚荇自是不知道在自己走后,还有这么一出。 她自顾自地带着宋琼枝,寻到早已准备好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也不顾坐在对面的连雨烟眼神如刀。 没多会儿,就听娴贵妃跟瑜妃两人到了。 先是镶嵌着明黄色的凤驾被十二人抬着缓缓进入,落地后有两个宫女上前扶着娴贵妃走了出来。 那娴贵妃的打扮比以往还要奢华许多,头顶上戴的是个价值千金的凤冠,身上也穿的更为华贵的云锦,引得众人暗中惊叹不已。 宋琼枝拽了下还没站起来的楚荇。 她嘴角含着苦笑,“荇儿,只怕是这娴贵妃……又复宠了。” 前段时间娴贵妃还被训斥,被禁足,按理说应该稍微低调些,可她今日这份依着“皇后”的做派。 八成是已经复宠。 且…… “也或许是父皇应了她皇后的位子。”楚荇嘴角轻勾。 她确实是小看了娴贵妃的本事。 在父皇知晓他们母子陷害萧家的情况下,还能翻身继续在父皇的心里上一层楼,可见厉害。 在娴贵妃的凤驾被抬着离开后,后来又来了个符合二品妃位的宫轿。 今日的瑜妃也难得打扮了一番。 可论起走在前面的娴贵妃,她就气势尤显不足,衬的如同一个管事的大丫鬟。 娴贵妃路过慢悠悠站起来的楚荇时,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 很快,两人就各自登上了高位。 瑜妃坐在了娴贵妃的下首位,她脸色并不好看,铺了一层厚厚的妆,也遮不住满脸的疲惫。 谁能想到……昨日娴贵妃在养心殿待了一下午后,就将自己还没捂热乎的宫权又给要走了。 而且她今日竟是打着皇后的“凤驾”来的。 都是在宫里混了多年的老狐狸,哪能看不出娴贵妃这是故意给她下马威来着了。 如此想着,瑜妃便看向了底下坐着的楚荇。 她想起儿子的话,心思一转,“玉荇公主,前段日子听说萧老夫人的身子有些不太好,如今可好些了?” “劳烦瑜母妃关心,祖母已经大好了。”楚荇也还客气。 今日是赏花宴为主,众人的身边已经摆满了珍惜的菊花品种和一些不常见的其他花卉。 听着瑜妃跟楚荇说起了话,大家便故作看向旁边的花儿,小声讨论着不相干的话题。 瑜妃和娴贵妃之争……上来就是瑜妃落了下风。 她已经看出有几分力不从心了。 瑜妃还想再聊几句,就被旁边的娴贵妃打断了话,娴贵妃轻瞥了楚荇一眼,随即看向众人开口。 “昨日本宫求了皇上过来一同参宴,不过诸位不必紧张,都随意些即可。” 此话一出,旁边的瑜妃果然猛地回头看她。 瑜妃眼神里带了些震惊。 “不过是个小小的花宴,你邀皇上过来做什么?”她压低了声音。 娴贵妃不屑地轻撇了她一眼,抬手拂过耳后,“皇上听说是本宫亲自办的宫宴,想来瞧个热闹,怎么瑜妃掌了几日权,竟是连皇上也想拦着?” 话音落下,就听外面有高昂尖锐的嗓音通报声响了起来。 “皇上驾到。” 众人来不及多想,立刻纷纷站了起来,随着大流拜倒在地上。 娴贵妃则是从高台上碎步下来,走到众人前面,亲迎下拜。 “臣妾见过皇上。” 昭帝端着一脸的威严,将自己的爱妃扶了起来。 他打量四周,点了点头,“这些花卉看起来不错,听说等会儿还有戏班,你用心了。” 后面的瑜妃脸色更白了,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今日这些都是她亲自让人准备的,就是为了能收拢一部分人心,可没想到皇上一句话,将全部的功劳送给了娴贵妃! 娴贵妃只让人请了个戏班而已! “父皇,今日的宫宴多半是瑜妃操办的,您夸错人了。”楚荇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了起来。 第59章 你能给朕多少 楚荇的话说出来,不少人都下意识地觉得心口揪了一瞬。 众人齐刷刷地朝着楚荇看过去,心思各异。 可有一份心思是相同的,那就是……楚荇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 娴贵妃面上僵了僵,随即反应的也快。 她立刻执了旁边瑜妃的手,冲着眼前的昭帝露出宠妃的羞涩,“玉荇公主说的是,今日这场宫宴是臣妾跟瑜妃妹妹办的,皇上可不能只夸臣妾一人。” 瑜妃倒是在心里感激了楚荇一顿。 虽说她比娴贵妃的年纪要大些,可旧人颜色早已不在,位份又比不得娴贵妃,那娴贵妃明晃晃地抢了她的功劳,她还真不能直接跳出来说。 就一点。 昭帝对娴贵妃的宠爱,哪怕是新进宫的美人儿也不能及,她更比不上。 原本娴贵妃是挨了骂失了宠的,可她真没想到,娴贵妃还能在宫宴的前一日复宠。 “你也辛苦了。”昭帝看向旁边的瑜妃。 瑜妃正胡乱想着,听到昭帝冲着自己说了这么一句,顿时激动的眼泪差点落下。 她赶紧回话,“臣妾不辛苦。” 楚荇在众人后面将瑜妃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宫人都说娴贵妃是母凭子贵如何如何,可眼下看来,瑜妃的位份才是真正靠着三皇子得来的。 她实在算不得娴贵妃的对手。 这后宫里始终是娴贵妃一枝独秀的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昭帝在众人面前也丝毫不加掩饰对娴贵妃的宠爱,搂着她的肩膀往高位上走去。 今日高处的位子只有两个。 刚才是娴贵妃和瑜妃坐着的,眼下昭帝一来,自然是昭帝在上,娴贵妃则是坐了瑜妃的位子。 而瑜妃。 她的步子还未曾踏上高台,便顿住了。 楚荇忽的扬了声,“今日的宫宴既是瑜妃娘娘办了大半,那瑜妃娘娘与我们坐在下面也不合适,不如也让她坐在父皇身边?” 昭帝循声冲着她看了过来。 楚荇笑容满面地抬脸迎上,“父皇。” 他们父女两人的关系算是刚刚有了缓和,她就不信父皇会因为一个位子而当众拂了她的面子。 果然,昭帝点了点头,“还是荇儿想的周道,来!” 他冲着旁边的空处指了下,吩咐跟来的洪九,“在这里另设一张椅子,瑜妃坐在这。” 且不管底下的人都有什么心思,旁边的娴贵妃反正是脸色泛青,极为难看。 原因无他。 昭帝万万人之上,坐在中间令人无话可说,但他指的旁边的位置是左手边。 虽都是居于下首,可宫中向来讲究左尊右卑。 她又不好再起身去坐在新搬来的椅子上。 楚荇自然将娴贵妃忽变的脸色看在眼底,嘴角依旧是勾着淡淡的讽刺笑意。 如今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下里,她都跟娴贵妃算是开了战。 让敌方不高兴,她就高兴。 她十分乐于给娴贵妃添堵,谁让今日娴贵妃在宫外就让人给她下马威呢? 待瑜妃坐了下来,众人也都规矩坐好,没人敢交头接耳地说话。 只待上面的昭帝或是娴贵妃开口。 原以为是个宫里的小小宴会,可没想到也能弄出这般的声势阵仗,不少人盼着昭帝一会儿赶紧离开才好。 直到娴贵妃看向楚荇,说了话。 “听说玉荇公主在京城里开酒楼?”娴贵妃抚摸着手指的护甲,轻声道,“不知这效益如何?” 这话题来的突然。 在座的都是官宦人家,除了家中操持的一些买卖铺子之外,还真没人会抛头露面行商赚钱。 尤其是朝中的文官,最瞧不起商贾。 “玉荇公主在京城里开的什么酒楼?”苏琴儿故意大声问了句,“我们的手里都是有些月钱的,也可以去给玉荇公主捧捧场啊。” 众人再次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了起来。 唯独坐在后面的萧三夫人郑氏有些不安,她来的稍晚些,可也看出不少人对楚荇的不屑。 郑氏本就心疼的很。 如今又听娴贵妃拿经商一事来羞辱人,郑氏咬牙就想将经商揽在萧家的头上。 可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楚荇捏着帕子笑了起来。 楚荇指了指旁边的好友,“娴贵妃误会了,这酒楼是宋姑娘开的,不过娴贵妃说的没错,本宫倒是也有小小的经商天赋,比如……” 她故意顿了顿,看向对面坐着的苏琴儿。 苏琴儿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僵住,心中警铃大作,忍不住发毛。 楚荇又道,“今日苏姑娘重金买下的那副紫气东来的头面,就是本宫的身边人名下的铺子,叫……甄巧阁。” 甄巧阁三个字一出,在场众人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琴儿整个人都愣住了。 能进了后宫参宴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官家夫人,即便有人没在甄巧阁里买过东西,可也进去里面逛过。 谁不知道甄巧阁日进斗金?! “所以,多谢苏姑娘信任本宫了。”楚荇轻笑一声,“还有,苏姑娘许是听错了,那一副紫气东来并不是上一任甄巧阁的主家封山之作,而是本宫的第一次设计头面,也算咱们有些缘分了。” 她说的语气温和,可落在苏琴儿的耳中却如惊天炸雷。 苏琴儿下意识地回头找寻那副头面,却忽的想起来已经叫人拿去了姑母那边,打算送给姑母。 那一副头面,是她娘花了一万三千两银子才买下来的! 啊! 场中因着楚荇的几句话,再次寂静无声。 这时,楚荇站了起来,看向上面的昭帝。 她行礼。 “父皇,这边关打仗,儿臣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能为昭国的将士们做些什么。”她扬了声,“后来儿臣想,打仗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不如儿臣献上一份财力,也算是为边关尽心了。” 原本刚才因着娴贵妃提起从商的事情,昭帝还心里微微有几丝不快。 士农工商,皇家的公主从商确实有些丢了颜面。 可是,国库空虚,他这个做皇帝的为了筹集银钱,整夜不能入睡也是事实。 那些大臣们凭着一张破嘴,在他面前一番长篇大论,却不能变出半分银钱。 而现在。 楚荇说要给他献上一份财力。 “你能给朕多少?”昭帝往前轻探了身子,忍不住询问了句。 第60章 娴贵妃听错了吧 你能给朕献上多少。 不仅仅是昭帝的眼神里透出一定的渴望,就连其他人也屏住了呼吸,看着楚荇的方向。 “八十万两。”楚荇朝上面看了过去,“父皇,这是甄巧阁和万福楼三年间全部的收入,儿臣已经跟琼枝商量过,我们愿意为昭国献一份力。” 八十万两!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没人承认自己家中是穷的,可若是将全部家产都摆出来,怕也拿不出个几万两的整银子。 更别说上来就能献上八十万两。 昭帝觉得内心深处有一丝丝失望,他刚才想的是若能一口气将战争所需全拿出来,该有多好。 可他又想到如今国库里的银子也不过千万两而已,一个女儿能拿出八十万两也不算少。 “儿臣今日献上一份诚心,不知在场的其他夫人们,要不要也为昭国出一份力?”楚荇忽然回头。 她看向苏琴儿,“苏家能斥资上万两为苏姑娘置办一套首饰,想必家底颇丰。” 这一下子,哪有人还能想到什么从商低贱不低贱。 如今皇上就在跟前,若能拿出银子在皇上面前挣得一份颜面的话,对自家夫君的仕途定大有益处。 楚荇一上来就拿八十万两银子,她们倒是没必要跟一个公主比较。 不少人将目光看向了在场的苏夫人。 “不知苏家能拿出多少?”有人跃跃问道,“我们心中也好有个打算。” 苏夫人暗骂了一声倒霉。 她刚才就已经有些坐不住,花了大银子买来的首饰,银钱竟然落在了楚荇的手里。 还又因此被楚荇摆了一道! 苏家是有不少银子,可那头饰买来是为了送给宫里的娴贵妃的,自己家中哪里戴的起几千两的头面。 念及此,苏夫人忍不住掐了旁边的女儿一下子,“你将那头面拿出来招摇什么!” 苏琴儿顿时疼的眼泪都差点出来。 她虽性子跋扈,可也不傻,自是知道眼下大家都盯着苏家,等着苏家往外掏银子。 “娘。”苏琴儿委屈地小声叫了声,又红着眼狠瞪楚荇。 楚荇对上她的目光,也不过淡淡一笑。 这世间还没听说过眼神能伤人的,若真能这么简单的话,她率先练成绝技,就得瞪死一堆人。 “苏夫人。”娴贵妃到底是先开了口。 她心知是苏琴儿张扬,被楚荇拿捏住了把柄,可眼下皇上盯着呢。 那楚荇用的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 他们苏家……还真不好躲过。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将银子拿出来,得皇上的一个好眼缘,日后说不定能有助于父兄的官位。 “这些日子里,皇上为了战事夜不能寐,本宫看着也心疼的很。”娴贵妃拿起帕子拭泪,“皇上,苏家愿意为皇上分忧。” 苏夫人先是愣了下,而后不得已站了起来。 论银子,苏家是有一些。 可这些年苏家的花费更多,比起楚荇张嘴就拿的八十万两,实际上苏家连十万两都拿不出来。 见娴贵妃不停地给自己使眼色,苏夫人只能咬牙,“我们苏家愿出五万两银子,助一助边关的将士们。” “才五万两?”楚荇皱了眉头,“苏家都能拿一万两银子买头面,怎么才愿意出五万两呢?” 她还摇了摇头,“父皇,苏家不心诚,儿臣可舍不得拿一万两买头面。” 听闻此话,苏夫人又是浑身一震。 这个楚荇! 且不说楚荇如何欺负她的女儿,就连此刻,她都能明目张胆地欺负苏家。 那头面……她舍不得花一万两银子买,可她就能黑着心肠让掌柜卖出一万两银子的高价! “苏家到底愿出多少?”昭帝有些不耐烦地问了句。 娴贵妃赶紧又给自家嫂子使了个眼色,可见她低着头不吭声,只能自己先打圆场。 “皇上,苏家这些年也没多少进项,那副头面是……”她自己都有些圆不下去。 在昭帝微冷的眼神撇过来的那一刻,她立刻换了语气,“这样吧,本宫做主,苏家捐献二十万两银子。” 此话一出,苏夫人差点将眼睛瞪圆了。 苏家哪有二十万两! “娴母妃能替父皇如此分忧,当真不愧后宫之首。”楚荇看上去满脸赞同。 娴贵妃何尝不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可此事她半点没法回旋,二十万两也是自己咬牙说出来的。 见苏夫人脸色苍白地谢恩,她更是有些恨率先开口的楚荇。 楚荇摇了摇头坐下。 接下来大家能奉献多少银子,想必有了苏家的大手笔,其他人也不会过于小气。 洪九亲自拿着纸笔走了下去,一一路过众人面前,记了一笔又一笔。 有的人露出心疼之色,也有的人满面憧憬。 两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洪九拿着本子红光满面地小跑着回来,在昭帝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众人就见昭帝眼前亮了亮。 “总共是两百七十五万六千两。”洪九略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多谢各位慷慨解囊,咱们皇上定不会忘了诸位的功劳。” 只一个玉荇公主,加上一个苏家,就已经占了一百万两。 他整日跟在昭帝的身边,自然知晓战争烧钱烧粮,基本上一日都要以十万两起烧。 如此,倒也能坚持一小段时间了。 捐银的事情过后,昭帝的心情显然好了不少,说话间都带上了笑意。 娴贵妃青葱一样的指甲早就被用力掰裂,她时不时看向底下的楚荇,想着如何再开口说两句。 可她确实心有余悸。 刚才不过一句从商低贱的话,就能让苏家掏二十万两银子。 好在楚荇自己掏的也多,她心里还能说服自己,让自己舒坦几分。 “沈夫人今日是不是没进宫?”娴贵妃忽的又来了一句,“听说荇儿跟沈家闹得难堪,本宫这心里也不是滋味。” 说着,她看向了底下独自坐着的连雨烟。 连雨烟听到有关于沈家的话,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恨,可还是不得不竖起了耳朵。 “娴贵妃听错了吧。”楚荇朝上看去,她淡然,“再说了,这种事也能拿到大家面前说,娴贵妃也太不在意父皇的颜面了。” 第61章 一切都是娴贵妃的错 楚荇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喜戳人肺腑的特点,众人也渐渐习惯了。 她扯了昭帝做大旗,很快就让娴贵妃有些尴尬住。 娴贵妃的眼神里有恼意闪过,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昭帝,就想开口解释些什么。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鹿鸣阁的门口处跑来了一个小太监,小太监的步子停在门口,高声通报。 “太后娘娘到。” 太后娘娘?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小太监的通报吸引了过去,面露诧异之色。 就连楚荇也忍不住挑了眉头。 在她的印象里,除了必要出席的年宴,太后几乎从不露面于宫中这些所谓的宴会。 今日倒是巧了。 太后没乘坐宫轿,她被一个嬷嬷扶着走了进来,后面跟了六七个平日里伺候的宫女,仅此而已。 甚至她的身上只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外襟,头上用一根木簪挽起银丝。 若不是迎面走来的一副坦然气度,怕是会被人误认为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太太。 昭帝赶紧从高台上走了下来。 在他的带领下,众人再次朝着太后的方向行礼问安。 “起来吧。”太后摆摆手。 她面相极好,嘴角含着浅浅的一丝笑意在众人身上略过,很快在楚荇那边停留一瞬,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昭帝上前亲自扶着她。 两人虽非亲生母子,可太后也确实养了他几年,对他还算疼爱。 尤其是在他登基为帝后,她又远离朝廷和后宫,一心侍弄花草,半点不插手朝政,甚是让昭帝满意。 于是。 昭帝对她是打心眼里的客气。 “母后今日怎么有闲情雅致来这边?”昭帝扶着她边走边问。 太后拍拍他的手,“这鹿鸣阁挨着寿安宫近,哀家平日里就在这附近走走,正好碰见了,起了心思进来看看,皇帝不介意吧?” 昭帝赶紧说了句无妨。 两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登上了高台,昭帝让她在自己原先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这一举动,落在众人眼里,又是暗暗赞叹昭帝的孝心。 既是太后坐在了昭帝的位子上,昭帝自然也要坐在她的下首位,于是他便坐在了娴贵妃的位子上。 娴贵妃看向瑜妃,“瑜妃妹妹去下面坐吧。” 瑜妃脸色又是一滞。 哪怕算起来今日的百花宴她出了大半的力气,却最后在落座的时候,连个正经的位子都没有。 可她的位份比娴贵妃低了一等,这也是事实。 她总不能如娴贵妃一般理直气壮,喊娴贵妃在下面落座。 瑜妃刚要吩咐人再端一张座位放在下面时,就听上面的太后发了话,“娴贵妃也坐在下面吧。” 说着,太后看向了昭帝,“按理说,哀家不该掺和后宫的事情,可今日娴贵妃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此话一出,众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太后明说娴贵妃过分! 娴贵妃更是脸色一白,她二话不说就直接冲着太后跪下,“不知臣妾做错了什么,还请太后明示。” 洪九亲自指挥着小太监将椅子搬了下去,落在了楚荇的身边。 瑜妃过来入座。 场面再次安静了下来,大家甚至屏住了呼吸,将注意力放在跪地的娴贵妃身上。 就连瑜妃也摸不着头脑,总不能是太后为她出气? 不能吧! 楚荇不动声色地捋了捋袖口,端了茶水放在嘴边轻抿一口,她同样等着太后继续说话。 对于太后这个人,她没什么亲近,也没什么厌恶。 况且她在后宫里太过于低调。 没想到今日突然来这么一出,还是当着大家的面,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楚荇也不认为太后是个简单人物。 能从后宫里厮杀出来,坐上太后的位子,怎么可能是个真单纯的老太太? 太后皱着眉头,看向旁边的昭帝,“哀家记得明歌去世之前,你跟哀家说再不立后,如今都忘了?” 她说的倒是温和,可也含了责勉之意。 昭帝愣了下,“母后,儿子没有忘,怎么好端端地说起这件事?” 母子两人在上面说话,却没人注意底下坐着的楚荇手指捏的杯子微微发白。 明歌,萧明歌。 是她母后的名字。 太后今日,竟是为了来替她母后说话的? 楚荇竖起耳朵继续听。 “哀家今日出来走了走,就见宫人抬着好一座华丽的凤轿过去,一问才知道是娴贵妃坐着过来的。”太后语气淡淡,“一个贵妃,她也配?” 娴贵妃顿时瞪直了眼。 这几年她也算是尽心尽力去讨好这个老东西,可没想到她还能为了个凤轿就当众对她发难! 什么侍弄花草,心气平和,竟都是装出来的。 “凤轿?”昭帝显然不知此事,展露了一脸的迷茫。 虽说之前不知道,可太后都已经说出是娴贵妃乘坐了凤轿,简单一想也能了解事情大概。 昭帝对此倒是不在意,“不过区区一个轿子而已,如今贵妃掌管后宫诸事,位份最高,也需要一些东西来震慑宵小。” 区区一个轿子而已。 众人在心里默默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心道果然娴贵妃是后宫里最受宠的。 一时之间,有不少人再次将天平倾向了娴贵妃。 在后宫,子嗣,宠爱都是排在最前面的,其他都是浮云,而娴贵妃都占起来了。 虽说瑜妃的膝下也有个三皇子,可她没有宠爱,注定给不了三皇子多少助力。 皇上都这么护着娴贵妃了,那二皇子日后的太子之位……怕是要板上钉钉。 “皇帝真这样想?”太后的脸色忽的沉了下来,“那娴贵妃不停地针对那丫头,不就是仗着皇上的这份疼爱?” 她伸手朝着楚荇的方向指了指。 “那丫头身为嫡出的公主,好不容易寻了个驸马,却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她继续道,“若是皇子妃不忠,怕是早就性命不保了,可这丫头不过是休夫而已,娴贵妃还要当着众人的面说三道四,依哀家看来,这分明是皇上授意让她欺负人。” 话题一瞬间转到楚荇的身上,楚荇再次被迫聚焦了不少目光。 楚荇站了起来。 她走到娴贵妃的身边跪下,“皇祖母万万别这样说,是父皇答应儿臣休夫的,他很疼爱儿臣,一切都是娴贵妃看不惯儿臣而已。” 娴贵妃猛地转头:“!!!!” 第62章 不如拆了 哪怕楚荇跪在地上将话说完,她依旧存了几分惊讶。 真没想到太后能替她说话。 她生活在宫里的那几年,太后对她就不冷不热的,更何况离宫后,根本没有额外的来往。 楚荇虽低着头,可也转着心思未曾停歇。 毕竟她听说娴贵妃这些年时常往太后的寿安宫里跑,前段时间不是还故意抢了太医去给太后侍疾来着? “皇上,臣妾没有。”娴贵妃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昭帝。 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定要拿出长辈的威严,让皇上好好惩罚一顿楚荇。 可眼下太后在,她也只能忍下去。 娴贵妃眼圈红了一片,看向昭帝的眼神里又娇又弱,一滴泪顺着眼角滚落了下来,啪嗒落在地上。 她抽噎,“皇上,这些年臣妾对玉荇公主也是当成亲女儿疼的,您都是知道的。” 在场的各位有些目光复杂了起来。 也有不少人暗中给娴贵妃竖起了大拇指,到底是一番好手段。 不管别人怎么想,她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一句,将玉荇公主当亲女儿,可见她就没少在皇上面前装模作样。 有人也露出了鄙夷之色。 能坐在这里参加百花宴的,都是家中的主母夫人,谁的眼皮子底下没个八百年的狐狸精? 娴贵妃如今在宫里掌管着宫权不假,那勉强算她是个继室。 谁家的继室能对原配的女儿视如己出? 就冲着娴贵妃刚才一再想着污蔑楚荇的名声,也知道她不是真心实意的。 但有一点。 女人们明白的道理,男人不一定明白。 果然昭帝打了圆场,他冲着地上的两人抬手,呵呵笑道,“母后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们两个又何必紧张,荇儿,娴贵妃也是你的母妃,你不可无礼。” 太后这般直白地针对娴贵妃,让他心里起了丝丝不满。 昭帝将心中不满压了下去,冲着太后解释,“母后久居深宫,不知后宫情形,荇儿的脾性随了她娘,说话不爱留情面,可这娴贵妃确实无辜,她说两句荇儿,也是为了荇儿好。” 听了昭帝这话,娴贵妃低了头,嘴角印出一丝得意的笑。 楚荇同样勾了嘴角。 可却是讽刺。 父皇对娴贵妃的宠爱,或者说娴贵妃在父皇心里的地位,她确实有些低估了。 萧家差点没了的上百口人命,也不过换来了娴贵妃和二皇子的禁足半月,如今竟是比之前还要得宠些了。 也不知娴贵妃是怎么将他父皇哄好了的。 这时,娴贵妃低低抽泣出声,“太后有所不知,臣妾确实是为了玉荇公主的名声考虑,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的一些小打小闹而已,她就求着皇上休夫,这传到百姓的耳朵里,还以为咱们皇室仗势欺人,公主跋扈呢。” “所以,小打小闹,闹出了两个孩子?”楚荇偏过头问她,“嗯?” 娴贵妃皱了眉头,“不过都是些婚前的荒唐而已。”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直到楚荇突然就意味深长地看了那边的连雨烟一眼,收回目光。 她轻笑,“娴贵妃说这些话有些晚了,本宫已经跟沈夫人商议好了迎娶安阳侯进门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月初八,到时候娴贵妃若是有空,记得来喝杯喜酒。” “……” 原以为楚荇还会继续在这件事上争执,却没想到她直接转了话题。 娴贵妃的脸色又白又青。 她咬牙刚要继续说话,就听上面的太后出声了,“既是那负心汉跟安阳侯的婚事定下来了,那哀家也不多提了,今日百花宴,就别提这些糟心事了。” 负心汉。 负心汉跟安阳侯。 这个词用的让众人一阵恍惚,还是头一次知道,太后娘娘说话的方式似乎跟玉荇公主有几分相似。 都是不给人留面子的主儿。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那边坐在前面的安阳侯,就见她已经脸色发白,手指紧紧的捏在一起。 连雨烟当然气急,她一遍遍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忍耐。 这简直像是被当众扒光了衣服一样难堪。 她将恨毒了的目光落在楚荇的身上,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万箭穿心。 若不是楚荇,她现在也不会落得这般被动的下场。 可太后不再提这事,别人也没胆子再继续说,很快就有了别的话题引入。 没过多会儿,好歹有个寻常百花宴的模样了。 昭帝陪着说了几句话,就见洪九来报说是大臣来见,便急匆匆离开。 太后多坐了半晌,大抵也觉得无趣。 “哀家今日也见识了京城里的这些花朵儿一样的姑娘们,个个都娇俏的很。”太后夸了两句,然后看向底下坐着的楚荇,“哀家这会儿也乏了,不如玉荇送哀家回寿安宫?” 楚荇忙站了起来,“是。” 不管怎么说,太后刚才也是帮过她的,她理应尊重些。 她这个人尊老爱幼谈不上,可若是对她有帮扶的,她一定会回报过去。 知恩图报,她还是有点的。 当然。 有仇报仇也是她的一大风格。 楚荇扶着太后出了鹿鸣阁的门,正好路过放置宫轿的角落里。 太后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 她皱了眉头,“这凤轿华丽,当年你母亲在世也没坐过几回,如今竟是便宜她了。” 楚荇没接话,静静地等着她往下说。 母后当年管着后宫的时候,确实是比如今要节俭些,她不喜肆意奢靡。 就像她的公主府里,明面上看起来富丽堂皇,但在吃穿用度上一向简单。 “来人,既是日后不再立后,将这凤轿抬去烧毁。”太后眼底露了些凉意。 楚荇愣了下。 她下意识地出声,“等等。” 太后回头注视着她,有些打量之色,“萧家的事情已经被景王告知了哀家,依哀家看来,跟娴贵妃和二皇子脱不了关系,你还要护着他们?” 刚才她看着这个孙女的性子还算满意,可眼下她脸上浮现纠结之色。 若是她真想护着娴贵妃的话……那只当是看错了人。 “不是。”楚荇轻声道,“这凤轿上的珠宝那么多,若一把火烧了多可惜,不如将其拆了也能换成银钱。” 第63章 哀家以为你知道 听楚荇这般开口,就连太后身边的嬷嬷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眼她。 这个最近被传的十分张扬的嫡出公主,没想到还是个知道节俭的性子? 太后倒是满意,“既是前朝战争,那便将这凤轿上的东西拆下来,拿去宫外卖了,送去给皇上。” 也算是为边关的战争出一份力。 一把火烧了确实可惜。 楚荇扶着太后继续往前走,想了想主动开口询问,“不知太后是有什么话想跟孙女说?” 这边祖孙两人还算其乐融融,可另一边就乱了套。 在皇帝和太后离开后,原本带着火气的连雨烟就对准了苏琴儿,开口讽刺。 “能花上万两银子买头面,苏家可真是有钱。”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己也察觉不出来的酸意,“如今倒是好了。” 要拿二十万两银子送到边关去。 连雨烟自恃爵位在身,确实也没想过要尊重苏琴儿一个小小的闺秀,她说完就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进来的戏子们身上。 苏琴儿被她一句话气的几乎要呕血。 这会儿苏夫人已经匆匆离开,大抵是回家商量对策去了。 “苏家自然能拿出二十万两银子。”苏琴儿咬牙出声,“不像你,堂堂的安阳侯也只在捐赠本上写一千两而已,丢死人了。” 苏家拿二十万两银子固然艰难,可一个侯爷只拿千两银子,也会被人背后说小气。 连雨烟猛地回了头。 她下意识地想辩驳几句,可转念间想到连家如今的现状。 别人都觉得连家出了个女侯爷风光无限,可实际上她自己是清楚的,如今住着的侯府是皇上亲赐下来的,不能变卖。 而里面,是一个空壳子。 能在她手中握着的银钱,也不过是侯爵每个月的朝廷俸禄而已,才二百七十两。 她写一千两,已经是自己能拿出来的极限了。 更何况连家现如今养了三四十个下人,这些人的月钱,包括日常的支出都是靠那点微薄的俸禄而已。 苏琴儿见她怼不上来,这才心里好受了几分。 她起身去了后面的殿中。 那副紫气东来的头面正被宫女守着,苏琴儿一把推开宫女,将上面盖着的红布揭开。 她盯着看了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确实觉得这东西奇丑无比。 明明买下来的时候还觉得贵气! 苏琴儿忽的大步上前,两手将那头面抱了起来,怒极之下就要将其摔碎。 旁边的小宫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上前抓了她的手,“苏姑娘,这东西价值千金,您要是真摔了的话,奴婢担当不起。” “这是我苏家买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苏琴儿越想越气。 这时。 门口处过来了几个人,小宫女眼前亮了亮。 “六公主,您快过来劝一劝苏姑娘,她要将这头面摔了。” 头面上镶嵌着不少珠子,若是不小心撞了地,定会摔的到处都是。 尤其是娴贵妃今日来的时候,见了一眼。 她觉得甚美。 所以小宫女紧张的很,若是没有被她护下来的话,苏琴儿只会被责骂几句,可她一个小小的奴婢身份,会要了命的。 楚纯大步上前,呵斥出声,“琴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苏琴儿见她上前阻拦,不由得冷笑,“你今日没来百花宴,也没见你那个好姐姐是如何欺负我,如何欺负苏家的,卖这副头面的甄巧阁是她开的!” 这等于让她拱手给楚荇送了一万多两的银子。 比杀了她还难受。 “而且她为了一副头面,算计苏家要出二十万两银子!”苏琴儿说的咬牙切齿,“都是你的好姐姐。” 在她那时候被楚荇身边的人推下山坡受伤时,楚纯就向着楚荇说话。 她已经好几日不想跟楚纯说话了。 苏家攀附着娴贵妃不假,可她也是有些脾气的。 楚纯皱了眉头,“我听说了,可她自己也掏了八十万两银子不是吗?” 她甚至有些敬佩。 父皇这几日来母后这里,整个人都是唉声叹气,为了边关的战争银子支出,十分焦急。 眼下四姐姐给掏了八十万两银子出来啊。 她虽年少无知,可也知道宫中生活奢靡,一日就要花掉上千两银子,可四姐姐才出宫建府三年,就能一口气拿出八十万两。 四姐姐没有将这八十万两银子自己挥霍,而是将其交给父皇。 就冲这一点,她就觉得敬佩。 苏琴儿本就烦躁,一听楚纯还要为其说话,当即就暴跳如雷。 “你可知道我娘听说二十万两银子的时候,脸色都白了,咱们不是一家子吗?”苏琴儿猛地抬高了声音,“楚纯,你知道二十万两是多少吗?” 二十万两再多,也不如八十万两多。 楚纯心里默默想。 可看着苏琴儿的脸憋的通红,她也不打算再说什么,而是直接从她的手中将那头面拿了过去。 “这副头面卖了也能值不少银子,二十万两不就出来了一万?”她一手推搡着苏琴儿,“走吧,听说母妃请来的戏班极好,我也想去听戏。” “……” 楚荇一路将太后送回了寿安宫里,又陪着坐了会儿。 她说的话不多,但太后仿佛跟她打开了话匣子。 “当年都是哀家的错,将你母后求了来给你父皇做皇子妃,可后来哀家才发现,她不适合做皇后,是哀家害了她。” 见眼前的老太太面色浮现愧疚,楚荇更不知道该接一些什么话。 说这些,早就晚了。 这朝中文官养出来的女儿多性子沉稳,世故懂的多,可武将家中养出来的女儿多大大咧咧,不适合养在深宫中。 更不适合……做一个中宫的皇后。 “你母后自小受尽家中宠爱,哀家总觉得她单纯。”太后叹了口气,“为了上一次你父皇要对付萧家,她不惜自请废后进了冷宫,可冷宫哪里能护得住她?” 楚荇本听得认真,闻言更是心里沉了一瞬。 她手上抓握住了椅子,身子忍不住往前探,“皇祖母的意思是,母后是被人杀的?” 她很想要一个答案。 母后离开的时候,她也不过十一二岁,性子也被母后养的善良,想想也是可悲。 是后来的那几年里,她才渐渐看透了宫里的一些黑暗,屡次遭到他人的黑手,这才决定搬出去。 “你不知道?”太后也愣了下。 她似乎带着几分惊讶,审视着楚荇的眼神,却见她果真一脸的求知欲。 楚荇是怀疑的,但也仅限于怀疑。 毕竟母后临死前,有太医来看,说是在冷宫里受了风寒,病体虚弱,又加上心里藏着事,这才郁郁不得好。 她信了几分,却又没怎么信。 这些年,她数次想调查母后的死因到底是不是自己郁郁而终,却苦于没任何证据。 “求皇祖母跟孙女多说几句。”楚荇起身,冲着她跪了下来。 她并不确定眼前的太后是好意,还是单纯地想利用她,可涉及到母后的死,她并不能完全镇定。 太后正想说话,就见外面走进来了一个人。 “是他前些日子来寻了哀家,哀家才决定查一查当年的事情。”太后摇了摇头,“哀家以为你知道。” 第64章 宋琼枝你个狐狸精 崔谢璟的身影出现在殿中的那一瞬,楚荇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好像小叔有几日没在她面前露面了。 太后想了想出声,“哀家今日是不小心听到了她们在针对你,这才过去说了几句,你在宫外的这三年,哀家很欣慰。” “你在宫里长大的那几年,太后出手护过你。”崔谢璟眼底含了笑意。 他一把将楚荇拽了起来。 “太后有她的苦衷。”崔谢璟轻声解释,“她不是你父皇的亲娘,自然不能太多干预一些事情。” 然后,他又小声补了句,“这些是我来京的时候,我娘告诉我的。” 楚荇默然。 这些年太后在后宫里几乎不出面,差点就被众人遗忘。 可她避开父皇的视线,活的悠然自得。 “那我母后是怎么死的?”楚荇看向一旁的崔谢璟。 她衣袖下的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脑海里也想过许多的画面,可面上却显得平静无比。 崔谢璟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他上前扶了楚荇的肩膀,犹豫了半晌,到底是说出了口,“跟你父皇有关系,但应该不是你父皇动的手。” 楚荇一瞬间眼圈发红。 不是父皇动的手,但有关……那就是说,是父皇默认的。 崔谢璟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轻松,“太后是咱们的人,日后你要是宫中有事的话,可以找太后帮忙的。” 他虽说早知道太后暗中跟萧姨关系还不错。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并不确定。 于是在来京后,他屡次试探了一番,这才将太后是自己人的身份定了下来。 座上的太后将他们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 小老太太捧着下巴,“有些人和事虽说一时错过去了,但眼下也不算晚,毕竟日后的路还长着。” 楚荇此刻思绪有些乱遭,她一脸迷茫地看了过去。 倒是崔谢璟一下子就懂了。 他将楚荇的脑袋用手转了过来,冲着座上的太后使了个眼色,“多谢太后提点。” 楚荇:“?”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寿安宫,崔谢璟因着男子的身份,不太方便前往百花宴。 他直接出了宫。 倒是楚荇,她不能丢了好友宋琼枝不管,于是再次回到了鹿鸣阁。 鹿鸣阁里新搭建了戏台,上面有戏子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戏。 楚荇在看戏的夫人和姑娘里面扫了一圈,没发现宋琼枝的身影,于是她抓了个小宫女询问。 小宫女很快指出了宋琼枝的去处。 楚荇抬步前往。 在鹿鸣阁的后面,是一处不算小的人工湖,平日里极少有人过来。 不过因着离寿安宫很近,宫人们也在里面蓄满了干净的湖水,养了不少锦鲤和荷花。 到那边时,已经隐约听到了女子们的说话声。 可听着听着,楚荇就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了。 青雉跟在她的身后,也皱了眉头,“怎么似乎听着像是讽刺宋姑娘的?” 楚荇绕过几棵粗树,在不远处站了片刻,正好能够清楚地听见她们说话和看见几人的身影。 宋琼枝正倚坐在湖边的栏杆上,看似漫不经心地撒着手里的鱼食。 可楚荇跟她好友多年,自然能看出她脸上已经有些许不耐烦。 旁边站着说话的是两位少夫人打扮的人,眼神轻蔑地打量着宋琼枝,嘴里还说着一些不干不净的话。 “公主,这是赵括的那个夫人。”青雉小声提醒。 赵家乃京城四大世家之一,且是其中的佼佼者,而赵括则是赵家的嫡长子。 这个赵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 那就是宋琼枝早些年被家中定下来的未婚夫。 昭国没有未婚男女不可见面的说法,很多都是两人先相看满意后,才会正式考虑婚事。 更何况赵家和宋家都当属四大世家之一,平日里多有来往和联姻,所以两家的孩子自小就认识。 那赵括看起来人模狗样,对宋琼枝也还算有礼有情。 没想到能在两人大婚前,撞见他的一个表妹爬床,他还要再三维护……气的宋琼枝直截了当地退了婚。 赵家人带着赵括上门认错,宋家也考虑两家关系,打算逼着宋琼枝继续出嫁。 宋琼枝本就心高气傲,肯定不情愿。 后来她被宋家关在家中,打算强压着上花轿,还是楚荇亲自出面将她带回了公主府。 再后来。 赵括的爬床表妹有了身孕,赵括又死活要娶她,就这样被赵家人捏着鼻子成了亲。 现在爬床表妹是赵家的大少夫人。 “她也配在宋姑娘面前说话。”青雉有些看不过,打算上前。 楚荇抬手拦了她,“琼枝不是吃亏的性子,咱们且看会儿好戏。” 不远处女子的讽刺声依旧传入两人耳中。 “好好的一个世家姑娘,竟做些下九流的商贾勾当,如今我家夫君日夜庆幸没娶你进门,不然整个赵家都会被毁了名声。”赵少夫人啧啧出声。 宋琼枝还是没搭理她,只撒着手中的鱼食。 大抵是她冷漠的态度让赵少夫人自觉失了脸面,赵少夫人不顾身边人的拉扯,想上前动手。 “宋琼枝,你仗着玉荇公主有什么可高傲的?”赵少夫人咬着牙,“公主也不过是利用你赚钱的本事罢了,谁会降低身价跟你一个……” 宋琼枝忽的回了头看她,语气淡淡,“莫不是这几年赵括忘不了我,才让你如此狗急跳墙也要跟我说话的?” “你!”赵少夫人果然脸色铁青。 她上手就想去打。 可她的手被宋琼枝一把抓住,宋琼枝起了身,将她步步逼退。 “怎么,被我说中了?”宋琼枝嘴角勾了起来,“毕竟赵括没少往万福楼跑,这几年在万福楼花了许多银子呢。” 她讲的是事实。 赵括经常带着三五好友光临万福楼,时不时还要定几桌菜让万福楼的人送过去。 银子当真是送了不少,非常大方。 宋琼枝这话一出,眼前的赵少夫人果然瞪直了眼,“宋琼枝你个狐狸精!” 她被激的失了理智,上手就想跟宋琼枝厮打起来。 “公主……”青雉在不远处看着,有些急。 青雉撸了袖子就往前走,心里打定主意不能让宋琼枝吃半点亏。 第65章 倒是宋姑娘性子急躁 众人都在鹿鸣阁看戏,只零零星星几个出来透气的。 加上没人想掺和进赵家和宋家的事情里,在一开始赵少夫人过来找茬的时候,其他人就赶紧溜了。 于是赵少夫人动起手来,更没有任何顾忌了。 宋琼枝抓了她的手腕。 跟赵少夫人养尊处优出来的不同,她日日弄着酒楼,凡事亲力亲为,早就有了比寻常姑娘要大些的力气。 “赵少夫人看来真有胆量,能在宫里冲我动手,也不怕宫规责罚吗?”宋琼枝冷声道。 她用力将人往后面一甩。 赵少夫人接连退了好几步,撞到跟自己同行的那位夫人身上,哎呦出声。 眼见那位夫人低声在她耳边说了点什么。 赵少夫人抬头看向宋琼枝的目光里,就多了一分算计。 还不等宋琼枝反应过来,她就佯装再退几步,直接冲着湖面扑了下去。 “哎!”宋琼枝下意识地要去抓人。 可她抓了个空。 秋日的湖水冰凉,里面又有糟烂了的荷花淤泥,眼睁睁地就看着赵少夫人被湖水吞噬了进去。 赵少夫人在里面起起伏伏,脸上也现了惧怕的神情。 宋琼枝一咬牙,想跳下去救人。 可她被那位同行的夫人拽住,紧接着那夫人就喊出了声,“来人啊,来人,有人落水了。” 喊完,她冲着宋琼枝道,“宋姑娘真是一副好黑的心肠,竟然嫉恨嫂嫂,将她推下了湖。” 不远处。 青雉有些急得跺脚,“公主,宋姑娘竟是被她摆了一道,奴婢会水,奴婢去将她先救上来。” 若是有性命之忧,怕是宋琼枝会有麻烦。 楚荇再次拽出青雉的胳膊,她先是扫视了眼四周的环境,在花丛的另一侧停留片刻,这才带着青雉快步过来。 而此时,宋琼枝还被那人紧紧拽着。 “这宫里有巡逻的侍卫,你救她做什么。”楚荇边走边道,“她既然敢跳,就总要付出点什么。” 宋琼枝刚才也分明被吓了一跳,她想下去救人。 可跟那赵少夫人同行的人都不急,完全不顾水里扑腾的赵少夫人,那她们急什么。 “那人好像也是赵家的一个姑娘,已经嫁人了。”青雉飞快转着自己的脑子,“今日她们应该都是跟着赵夫人过来的。” 据她所知,如今的赵家还是赵夫人管事,并没有将管家权力交给儿媳。 宋琼枝瞥见楚荇过来的身影,心下稍安。 她在宫中并无特殊权力,真被人栽上一顶脏帽子很是麻烦。 但有好友在的话,她还有些底气。 巡逻的侍卫很快听见了这边的异常,纷纷朝着这边跑来,三五人跳下了湖水中。 “这位是……”楚荇走到两人跟前,看向那位夫人。 那夫人也就刚成亲的妇人打扮,看样子不过十八九岁而已。 见楚荇问话,不由得生了几丝紧张。 她赶紧答,“妾身夫家姓孔。” 孔家。 楚荇看了眼湖中已经被拽出来的赵少夫人,心下稍加思索就知道了孔家。 孔字是个稀罕姓,在朝中也唯有一家。 那孔舟是正儿八经的三品户部尚书,深受父皇器重,乃是掌管国库的人物。 如今在父皇手底下,没有二品丞相。 不然他会是丞相人选。 赵家的女儿嫁给户部尚书的儿子,可见其家族底气。 “公主,刚才她……宋姑娘故意将妾身嫂嫂推下了湖中,还请公主为妾身的嫂嫂做主。”孔少夫人急急出声,“妾身嫂嫂不过是想来跟宋姑娘说两句话,毕竟两人早有冤仇……” 她说到这时,十分谨慎地抬头看了眼楚荇。 此时楚荇的目光饶有兴趣地看向在湖水中被侍卫拖拽上来的赵少夫人,根本没搭理她的话。 孔少夫人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对于眼前的这个公主……她早有耳闻,在京城里很是嚣张。 刚才在娴贵妃跟皇上的面前,她也不曾收敛半分。 宋琼枝又是她在皇上面前亲自提过的名字,可见两人关系极好,一时她竟有些犹豫掺和进自家嫂嫂和宋琼枝的矛盾中。 沉思半晌,孔少夫人终究是咬了咬牙。 反正自家嫂嫂被宋琼枝推下湖水已经是铁定的事实,哪怕她是公主也不能护着。 她日后靠娘家也靠不上眼前这位公主。 倒是嫁给大哥的嫂嫂日后掌了家权,还能成为她在孔家的底气。 这边乱糟糟地将人救了上来,很快就有人通报到了娴贵妃的面前。 娴贵妃带着众人呼呼啦啦就过来了。 宋琼枝到底不忍心人出事,她上前蹲在赵少夫人面前施救了一番,见人吐了水出来,才放下了心。 可很快赵少夫人睁了眼,“贱……人。” 宋琼枝:“……” 她默默站了起来,冷声道,“是你自己故意打我,又自己跳了湖,休要往我身上推。” “不是。”赵少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恨意,“是你推的我。” 旁边的孔少夫人立刻哎呀一声,将浑身湿透了的嫂嫂揽进了怀里,开始冲着宋琼枝哭了起来。 她伸手指着宋琼枝,“你将我嫂嫂推下了湖,是你嫉妒她抢了我大哥的婚事!” 宋琼枝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时,娴贵妃带着众人已经走近。 娴贵妃将眼前的情况看了圈,立刻就板起了脸,“到底发生了何事?” 宋琼枝正要上前说话,就见孔少夫人跪倒在地,哭着将宋琼枝是如何欺负人,如何将人推下去的事情说了一通。 总而言之,就是颠倒黑白,一派抹黑。 宋琼枝气的浑身哆嗦。 “本宫可以作证,是赵少夫人想打人没打到,又自己跳了湖。”楚荇将人拽到了身后,冲着他们开了口,“娴贵妃,孔家这位夫人是她的人证,可宋姑娘也有本宫做人证。” 很快有人在一众夫人里站了出来。 赵夫人朝着地上的女子看了眼,率先命人拿来衣服给儿媳遮住了身子,又狠狠地瞪她一眼。 闲的没事惹宋琼枝做什么! 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赵家不能这般被人欺负。 前几年赵家跟宋家是因为这一桩婚事,关系有些僵了的,且现在的儿媳是她的亲侄女,她不能不护着。 于是赵夫人在娴贵妃面前跪了下来,“贵妃娘娘,柔儿一向温和知礼,她又不会水,怎么敢一个人跳进湖里?” 她向来不喜宋琼枝的刚硬,自然也不会说好的,“倒是宋姑娘性子急躁……” 第66章 又巧了 在场的人都是京城里的人尖尖,没几个不知赵家和宋家当年的婚事。 眼见着赵夫人如此说,众人瞥向宋琼枝的目光里就有了些玩味。 话说。 当年赵括是跟表妹有了首尾不假,可宋琼枝的性子太过于刚,不堪当世家主母也是真,哪个男子没几个妾室? 还有跟她关系极好的玉荇公主…… 公主的身份摆在这里,她遇到夫君有了外人,毅然决然提出休夫,也就罢了。 可其他的世家夫人遇到夫君有了喜欢的人,谁不是主动提出纳妾的。 “本宫倒是觉得宋姑娘性情温和,赵夫人你这个儿媳实乃白莲花一朵。”楚荇微微笑道,“赵夫人,你想让本宫当着大家的面揭短?” 当年赵夫人为了这个侄女,做出的那些骚操作让她都有些望尘莫及。 她也是那时候才知晓。 世家的龌龊比起宫中的争斗,简直不相上下。 外面看起来再干净再体面的世家,里面也像是糟烂了的柴草,经不住有人翻面。 果然,楚荇说完这话,赵夫人到嘴的话立刻就咽了回去。 她拿起帕子呜呜的哭着,“求娴贵妃娘娘为我们做主,柔儿她落下湖是事实。” 娴贵妃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宋琼枝。 “宋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说?” 宋琼枝上前福身,“是赵少夫人先对臣女出言不敬,臣女不过是回怼了两句,她就想跟臣女动手。” “所以你将她推下了湖?”娴贵妃紧接着问。 她盯着宋琼枝,一脸的严肃,大有一副只要宋琼枝点头就要给她宫规处置的态度。 “臣女没有。”宋琼枝跪了下来。 很快赵少夫人也被扶着跪了过来,她瑟瑟发抖,一副娇弱模样。 她哭道,“贵妃娘娘明鉴,妾身不过是想跟宋姑娘说几句话而已,可她屡次提起妾身的夫君,又说夫君给她银子……”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家再次放在宋琼枝身上的目光就嫌弃了许多,不嫁也就罢了,还要再跟赵家公子有牵扯。 宋家有女自贱为商贾,本就是笑话一桩。 如今…… 楚荇皱了眉头,竟是愈发庆幸当年宋琼枝坚决退了婚事,不然她还真不一定跟这个赵少夫人斗得过。 能装会示弱,还能卖几分凄惨,博得女人们的同情。 那她在男人面前至少更胜三分。 宋琼枝真跟赵括成了亲,以她的性子,定会在这人手下吃亏。 “赵……” 楚荇刚要开口,就被宋琼枝拉了一把。 宋琼枝冲着地上跪着的人冷笑,“此事我也懒得跟你争论,我只问你一句,你确定说是我将你推下湖中的?” “自然是。”赵少夫人想都不想就接了话。 可她抬头对视上宋琼枝的目光时,又忍不住在背后生出了几分寒意。 宋琼枝点了点头。 她也不再解释,忽的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赵少夫人的衣衫。 还没等众人反应,宋琼枝鼓足了力气将人猛地朝湖中再次甩了进去,她用的力气之大,差一点也将自己搭进水里。 幸亏楚荇手疾眼快地将好友拉住了。 扑腾! 赵少夫人喊了声救命,立刻就又沉沉浮浮。 “宋琼枝,你好大的胆子。”娴贵妃也被她的举动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立刻出言训斥的同时又赶紧喊人捞上来。 宫里的侍卫幸亏还没离开,闻言又一个个扑通入了水,将人抱了上来。 众人不由得撇开了目光。 一连两次落水,还都是侍卫救的……赵少夫人的名声是毁了。 这一回,宋琼枝也没管湖里被捞上来,脸色吓到彻底苍白的赵少夫人,而是转身冲着娴贵妃跪下,“如今我确实将她推下了湖中,还请娴贵妃按宫规处置。” 她性子这般硬,让不少人都噤了声。 “你……你……”赵夫人气的通红了一张脸,伸手指着宋琼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夫人只能扑到了自家儿媳身上,急得哭了起来。 再次落水的赵少夫人比刚才还要更狼狈不少,秋日的湖水本就寒凉,又接连冻了两次,整个人都快没了魂一样。 她第一次自己主动跳湖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打死也没想到,还会被宋琼枝再送下去第二次。 “娘……”赵少夫人的脸色几乎是看不出半点血色,下一刻就要昏死过去,“她要杀了我,她想杀了我。” 楚荇在一旁静静地站着。 她没拦住宋琼枝的举动,但也没觉得她的举动过分。 能跟宋琼枝成为多年的好友,除了性子上合得来,再就是对付有心害自己的人,都不会手软。 她不是个受气包,宋琼枝也不是。 娴贵妃在震惊过后,很快心里又升起了一丝丝的畅快。 宋琼枝是楚荇的好友,也是她的左膀右臂,因着今日抓住把柄将宋琼枝除了去的话,是有些困难,可适当教训教训却未尝不可。 也算是在楚荇坑了苏家二十万两后,扳回了一局。 “宋琼枝,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推进湖中,大家都看到了。”娴贵妃深吸一口气,“本宫若要罚你,你可认罚?” “她落水两次,我只认后面这一次。”宋琼枝腰背跪的挺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议论了起来。 不知怎的,也有人对宋琼枝的话渐渐信了几分,大概是觉得一个这样的性子,不屑于去害人。 “玉荇公主,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娴贵妃突然将问题抛给了楚荇。 楚荇摊摊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真让本宫来说的话,赵少夫人故意在宫中寻衅滋事,陷害琼枝,而琼枝故意将其推入湖中,同样是不对,不如就将这事扯平了。” “什么?”赵夫人先猛地转了头。 她有些激动,“玉荇公主这是枉顾宫规,要护着这贱人了,不行,今日一定要宋琼枝这么欺辱人,不罚不可。” 楚荇撇了一眼不远处,待看到青雉领过来的人时,不由得挑了眉有些意外。 真是……又巧了。 青雉小跑着过来,在楚荇耳边说了两句,面色有些紧张。 第67章 我一直感激她 刚才见到赵少夫人跳到湖里时,楚荇就瞥见了不远处有个人。 她暗中让青雉去寻个人证过来。 这里离着寿安宫很近,本以为可能是个在寿安宫或者附近伺候的宫女,却没想到会是楚纯。 楚荇的眉头轻皱了下。 她知道在人证站到的地方,很轻易就能看到宋琼枝和赵少夫人的争执,若是寿安宫的宫女出来作证的话,娴贵妃也不敢多加为难。 可楚纯…… 不知怎的,最近这几次跟楚纯的接触,她竟是有一种楚纯可能会向着自己的直觉。 众人看着楚纯一步步过来,就连娴贵妃都有几丝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娴贵妃看向自己女儿。 楚纯过来冲着娴贵妃请安,她目光在楚荇的身上停留片刻,这才又看了回去。 她轻声道,“今日原打算不出来的,可又心里痒痒了,就自己一个人过来转转。” 闻听这话,娴贵妃嗯了声,没多想。 她招手让楚纯到自己身边,“在宫中也不要乱跑,彩月她们得跟着你。” 这宫里看似一汪湖水平静的很,可内里藏了多少龌龊她是清楚的。 女儿哪怕已经长大,可她也不曾掉以轻心。 “母妃,我看到赵少夫人跟宋姑娘的争执了。”楚纯深吸一口气,“确实是赵少夫人先挑衅宋姑娘,宋姑娘没理她,她就想跟宋姑娘动手,如此宋姑娘才讽刺了她两句。” 她顿了顿,“她要打宋姑娘,宋姑娘确实将她推了一把,但我看着她是听身旁的夫人说了两句话,才自己跳下去的。” 楚纯简单将事情解释了一遍,便不再多言。 本来她今日的心情不算多好,也只是想在湖水边安静片刻,没想到竟也能碰见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涉及到宋琼枝跟四姐姐的关系,她下意识地就多看了两眼。 果然……出事了。 母妃来处理这件事自然不会向着四姐姐,可她若是出面替四姐姐说话,怕是会引起母后的不满。 于是她在旁边犹豫了许久。 直到青雉去寻了她。 “你是说她自己跳下去的?”娴贵妃皱着眉头看向自己女儿,“不是宋琼枝推的,纯儿,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楚纯有些恹恹。 众人也不敢在此事中多说话了。 甚至有些人看向楚荇的身影都多了几分不对劲。 明明刚才楚荇还跟娴贵妃明里暗里的不和谐,可娴贵妃的女儿亲自出面为楚荇讲清事实,这真是…… 到底是那宋琼枝走运,还是楚荇也不像京城传言那般,跟后宫关系不好? 娴贵妃还想再多问几句,可她又见女儿神色有些不对劲,也顾不上宋琼枝这边了。 她抬手将走近的女儿搂入怀中,抚了几下女儿后背。 然后冷着脸抬头,“既是玉纯公主出来为你作证,说是赵少夫人陷害于你,可你故意当着本宫的面将人推进湖中,本宫也不能完全饶了你。” 顿了顿,她又道,“你的心性这般烈,本宫就罚你抄女戒百遍,你可服气?” “贵妃娘娘。”赵夫人在一旁差点看傻了眼。 这会儿的赵少夫人已经被人抬到了附近的殿中,只一个赵夫人和孔少夫人在地上替她跪着。 赵夫人眼见着娴贵妃改了主意,就有些急。 “怎么。”娴贵妃冷了脸色,“赵夫人不信玉纯公主的话,还是不信本宫教导出来的女儿?” 这话噎的赵夫人脸色瞬间白了。 她不敢瞪娴贵妃怀里的楚纯,只好朝着宋琼枝狠狠地看了一眼,心里暗骂声贱蹄子。 “好了。”娴贵妃已然有些不耐,她摆手,“前几年赵家跟宋家的恩怨,本宫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什么情况想必赵夫人更是心知肚明,今日总不能因为宋家夫人没来,本宫便偏向你们。” 说罢,她搂着女儿转身就要离开。 楚荇突然出声,“娴贵妃,您还没有罚赵少夫人,她算计人在先,也不能轻易饶了去。” 娴贵妃的步子一顿,却没回头,“她已经落湖两次了,也算小惩大诫,荇儿也别太过分。” 原本这些日子她就发现女儿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今日更是恹恹。 见此,她哪里还有心思跟楚荇周旋。 不过有一点她需要尽快确认。 众人很快就回去落座,来湖边处理事情的是娴贵妃,陪着不想看热闹的夫人们说话的是瑜妃。 瑜妃见大家进来,而娴贵妃却没来,不由得目光一闪。 有宫女小声将事情跟瑜妃讲了讲。 “你是说玉纯公主站出来指证的?”瑜妃愣了愣。 她下意识地看向楚荇的方向,却见楚荇带着宋琼枝入了座,两人时不时低声说着话,都脸上带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瑜妃只好按下了一些心思。 今日她也看出来了,这楚荇简直就是娴贵妃的克星,哪怕娴贵妃再想寻事,都会被楚荇解决掉。 日后……她得按着辽儿的建议,多喊楚荇进宫说话才是。 旁边的寝殿中。 娴贵妃坐在上位,看向自己疼爱了多年的女儿,眼底带了游移不定。 她今日见女儿跑来为楚荇说话,自然诧异。 还有就是……苏夫人进宫跟她说话,也隐约告知了楚纯似乎跟楚荇的姐妹关系极好。 “纯儿,你可知楚荇跟母妃不对付?”娴贵妃终究还是耐了性子。 楚纯犹豫半晌,到底是点了点头,“知道。” “那你今日为何还……”娴贵妃皱眉,“若你不过来的话,母妃就能寻着机会惩戒她们了,可你过来了,母妃不能不顾你的颜面。” 若没有今日的事情,她还不信苏夫人跟她说的那几句话。 可今日,她有些信。 女儿在宫里一直都是个佛系的性子,除了嘴馋些,其他的并不在意。 她从不多管闲事。 “是不是楚荇拿什么事情威胁你了?”娴贵妃又问。 楚纯忍不住抬头,眼里却蓄满了泪。 她这副模样,让娴贵妃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上前将人搂住安慰。 “母妃,咱们能不能别跟四姐姐作对了。”楚纯抽噎出声,“小时候她帮过我,我一直感激她,不想看母妃对付她。” 第68章 皇上不好答应 自娴贵妃离开后,就没再回到百花宴上。 瑜妃端着一副好性子,态度十分谦和,倒也得了不少好人缘。 不管先前有几分坎坷,可这一场下来,瑜妃总归是自觉得了不少好处的。 她心知肚明要感谢楚荇对她的维护。 瑜妃屡屡朝着楚荇看过去,就见她漫不经心地坐在位子上,只偶尔跟旁边的宋琼枝说着话,并不抬头跟她对视。 甚至,她还不如宋琼枝跟那些夫人们交际的多。 瑜妃见状只好作罢。 她暗暗地安慰自己,来日方长,待假以时日,定能抱住楚荇这个大腿。 待百花宴结束后,众人才开始慢慢散出了宫。 郑氏逆着人群来到楚荇的面前,面露担忧,“我才听她们说刚才落水的人跟宋姑娘有关,没事吧?” 来报信的宫女只说是有人落水了,并没有说是谁。 她本就不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索性就没去,等众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才听说跟楚荇和宋琼枝有关系。 一时半会,她也不好过来问。 只能等到百花宴结束,人群散开,她才能过来问两句。 郑氏十分愧疚,“若是我跟着她们去了的话,还能替你说两句话……” “没事了。”楚荇轻笑道,“落水的不是琼枝,而是赵家那个故意寻事的。” 她简单将事情再讲了一遍。 郑氏抚着胸口就差点在宫中谢天谢地,虽说她知晓宫里的斗争都是明面不见血腥,可没想到进宫参宴还能被人在宫里算计一场。 萧家从未有姨娘之流,偶尔几个妯娌斗嘴也都是一笑了之。 没人会说陷害如何如何。 楚荇带着她们往外走,不忘嘱咐,“边关虽说环境艰苦些,可人心也简单,不像京城人心复杂算计,舅母平日里若是有事,就让人去公主府寻我,我在这京城里熟得很。” 这话听得郑氏又是一阵心酸。 她眼圈微红,偏了头去,也只能应下,“好。” 如今萧家在京城只能谨小慎微,可即便她们不出头,也顶不住有人会试图拿捏她们。 今日在这百花宴上,就有好几个夫人明里暗里地故意在她耳边说起萧家通敌之时,她辩解了两分,可有些人不信再解释也没用。 将萧三夫人和几个表妹送走后,楚荇才要带着宋琼枝上马车。 马车一时不能驶离,两人就在车上说着话。 “你有心事?”宋琼枝问的直率。 从湖边回来的时候,她就察觉出了好友的不对劲,可人多耳杂,她也没问。 直到在马车上,她才问的小声。 她故意打趣,“总不至于是为了我的女戒百遍愁得慌吧?” 这一百遍的女戒看似不少,可娴贵妃没有规定何时交过去,左不过她慢慢写就是了。 “她没让你去水里走一遭,写千遍我也不在意。”楚荇扭过头来,“不过你也太急了些,当众将她踹下去实在是落人口舌。” 宋琼枝冷笑,“她敢陷害我,我就算是拼着受了宫刑,也不能让她好过。” 那赵少夫人从湖水里捞出来被带到偏殿后,就没往百花宴去。 估计是换了衣衫就被赵夫人带回家中了。 楚荇摇摇头。 在这一方面,她跟宋琼枝倒是差不多性子,除了面对极端的强者,没人学得会忍耐。 比如,她面对父皇,需忍耐装模作样。 这是她认为的极端强者。 区区一个赵家少夫人,又是先不怀好意的,确实没必要惯着。 “可是太后跟你说什么了?”宋琼枝又问。 她不常来宫里,但也知道太后不管后宫杂事,今日能过来实在是巧合。 “太后让人烧了凤轿。”楚荇压下有关于自己母后的事情,寻了别的话题,“若娴贵妃知晓的话,怕是脸色又要不好看了。” 她顿了顿,“我只是在想连雨烟的事儿。” 连雨烟? 宋琼枝微挑了眉头,“她不是已经被你牵扯到了沈家,日后要按着你的心意过苦日子了吗?” 若不能直接一瓶毒药喂了那对狗男女的话,似乎楚荇将他们两人送去过苦日子也不错。 她们闲来无事也能乐的吃个瓜。 “可是我在想,父皇知晓萧家的通敌叛国之罪是假的,可为什么还要放着连雨烟的爵位不动?”楚荇想了想。 倒不是说她今日才意识到这件事。 而是她在等,等父皇将连雨烟的爵位撤了去。 毕竟她暗中查过,萧家的事情跟连雨烟脱不了关系,那父皇能对二哥萧敬和娴贵妃大发雷霆,为何还要留着连雨烟? “你觉得连雨烟的爵位不是因为萧家来的?”宋琼枝问道。 楚荇摇摇头,又点头,“是因为萧家。” 她简单将连雨烟跟萧家的萧远的事情讲了讲,眼看着好友露出震惊的眼神,这才又道。 “以父皇的小心眼,被骗了还能留着她的爵位,大概是她手里还拿了别的东西。” 或者说。 连雨烟身上的侯爵之位是有萧家的存在,但不全是萧家,甚至她有让父皇比萧家更看重的东西和资本。 “你的意思是……”宋琼枝刚要说话,就听到有人朝着她们的马车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立刻闭了嘴。 楚荇将马车的帘子掀开,见洪九手中搂着拂尘就笑眯眯地过来了。 洪九先打了个千,这才低声开口。 “今日公主立了大功,奴才先恭喜公主。”他打量了眼四周,更往前凑了些,“皇上想了想也不知道该赏赐给公主些什么,不如公主自己想想?” 国库空虚,楚荇今日召集大家捐银子的举动,实乃解了一部分燃眉之急。 当赏。 可是楚荇不缺银子,府上也不缺名贵的器具,倒是让人不知道赏赐什么好了。 楚荇听得莞尔,“本宫自然什么都不缺,不过,本宫还真想跟父皇要点特殊的东西。” “公主请说。”洪九将耳朵凑了过去。 楚荇半捂着嘴轻声说了两句。 待看到洪九惊讶的眼神时,她这才不紧不慢地退了回去,依旧是脸上挂着笑。 洪九朝着帘子缝隙里的宋琼枝看了眼,又将目光收回。 他有些犹豫,“公主这个要求,皇上怕是不好答应。” 第69章 去万福楼那边 旁边的宋琼枝有些奇怪地看了楚荇一眼,不明白她说了什么让洪九为难。 洪九身为皇上身边的第一红人,对皇上的心思肯定是最了解的。 “洪九公公,麻烦了。”楚荇留下一句。 “……”洪九再次愣了片刻,到底也没有全然否认她的要求,而是点点头,“那奴才替公主问一问。” 待马车缓缓离开,宋琼枝一副好奇的样子托着自己的脸,看着好友。 楚荇笑了笑,也不解释。 她很快说起自己日后的一些计划和想法。 “虽说京城才子众多,可并没有像样的书院,我想办一个。”楚荇轻声道,“招男女都可入学的那种。” 宋琼枝立刻被她这话吸引了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你说。” 一般来说,家中有些银钱的都会聘请先生大儒进门,其他稍差些的人家则是将孩子送到他人家的族学中读书。 因此家中能有大儒立在族学中,乃是提高家族地位的一项重要资本。 比如。 当年沈子赟拿了她的帖子去请大儒许昌安等人上门,很快就引来了不少的学生,沈家也摇身一变踏入四大世家之一的行列。 “许昌安他们当年承了萧家的情,又心性直率,我想用他们。”楚荇又道,“既是凭了他们的名声,其他的也好说。” 宋琼枝皱了眉,“为何不是单独的女子学院?” 想读书的男子一般都能寻到合适的地方,无非就是有些人家的门槛高了些,不好进罢了。 但女子读书才是艰难。 哪怕是世家大族中的才女们,也大多都是单独请上女先生教几年,其他的都是自己摸索。 “而且男女同读的话……怕是女子没人来吧?”宋琼枝又问。 尽管昭国国风开放,可七岁男女不同席还是有的,哪怕订了婚的男女也不可私下无人处见面,须得丫鬟小厮陪着。 “谁说要在一个屋子里。”楚荇语气淡淡,“可用墙分开,让他们自己读自己的书,最终一起考评,若一味的只招女子,怕是他们不会服气。” 他们,指的是世间男子。 宋琼枝听懂了。 不是说男女有别如何,而是他们男子天生就觉得比女子高出一等,又因女子常在内宅,更不屑拿来与之相比。 若是书院里只招女子的话……哪怕是做出成绩也不会入了他们的眼。 但若是放在一起比试,大家就会明白,女子哪里不如男! 回到公主府后,楚荇便让人将有关于自己写的书院的东西,给宋琼枝送了过去。 她知道宋琼枝会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琐碎的事情交给宋琼枝来办,而她楚荇要做的,是将许昌安等人说服。 没错。 是说服。 念及此,楚荇也忍不住挠了头,那许昌安是个十分体面的读书人,但他有一点……不接女学生,甚是迂腐。 青雉拿了一张单子从外面进来,跟她汇报沈家。 “奴婢零零散散地挑了不值钱的东西送去沈家,在万福楼中约了三十席的菜,中等席面,也买了些大红绸布。”青雉解释道,“公主您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她并不太清楚公主为何非要执着于帮沈家办婚事。 若看热闹的话,那沈家拿不出银钱,到时候闹的难看岂不是更好? 可现在…… 公主帮他们办了的话,也太给他们体面了。 一开始青雉还觉得自家公主有什么心机预谋,如今看自家公主的态度,好像也拿不准了。 楚荇没跟她多解释,只拿过单子看了眼,“看看沈夫人还想要些什么,都给他们一并拿去就是,不过……” 她嘱咐了句,“银钱就不要让她们掺和了。” 青雉应了声好。 “不必多奢华,差不多即可。”楚荇想了想,“将沈子赟大婚的事情通知到各家,也记得将本宫亲自操办的消息传出去。” “是。” “……” 次日,楚荇刚从练武场回来,就见影九匆匆进来了。 她看向影九。 影九请安,神色严肃,“昨晚有人在万福楼里喝酒到深夜,结果回家后没多会儿就死了,现在报了官府,又将人抬到了万福楼门口哭喊,公主要不要过去看看?” 端着早膳进门的青芍手上一滑,差点就汤水洒落。 好在影九反应及时。 他不仅一手接住了木盘,还下意识地扶住了青芍。 “没烫着吧?”影九脱口而出。 青芍摇摇头将木盘接过,放在了桌子上。 楚荇的目光在面前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就发现影九的耳根似乎比刚才要红了几分,不由得挑了眉。 “公主,这十有八九是有人故意寻茬,说不定是安阳侯!”青芍愤愤。 楚荇看向影九。 影九摇头,“这些日子属下一直让人盯着她,她最近将心思都放在了沈家,所以不是她。” 在他看来,安阳侯是个比较识时务的人。 原本沈子赟和沈家沦落至此,她分明有了跟沈家划清界限的想法,可随着公主求来的赐婚圣旨,她自知钻进了圈套无力挣扎。 索性现在就将所有的心思放在沈家了,或者说是沈子赟身上。 沈子赟的身子倒是比以往好了不少。 听说在她的精心照顾下,已经能够下床走动。 楚荇自然知道这些,她对沈家的情况半点都不落后,就连沈子赟能够渐渐好起来也是她默许了的。 不然一个真瘫在床上病歪歪的男人,这游戏还怎么走的下去。 “去看看万福楼那边。”楚荇抬步出去。 “公主吃口饭再去吧。”青芍忍不住喊了声。 她见自家公主摆摆手,一咬牙在桌上拿了两个包子,追了出去。 后面的影九则是默默将眼神也落在了桌子上,他犹豫了会,将手伸向了剩下的几个包子。 然后一股脑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主要是……他昨晚跟着崔小主子在京城爬了一宿的墙,今日又匆匆回到公主府禀告万福楼的事情,哪怕是一头牲畜,也不能这么饿着! 影九鼓着嘴跟了出去。 楚荇赶到万福楼时,就见门口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她命人开出一条道。 门口的地上放置着棺材,上面系着白色的大花,旁边还有人围着哭丧。 而宋琼枝已经被衙门的人抓住了胳膊。 第70章 孤儿寡母 楚荇看向抓住宋琼枝的人,刚要说话,就听那领头的衙役先开了口。 “玉荇公主,我们也是奉命办事,您可千万别为难小的。” 看着四周已经围满了的百姓,宋琼枝冲着楚荇摇头,示意她别冲动。 楚荇顿住了步子。 “听闻玉荇公主向来不将别人放在眼里,难道这万福楼里喝酒吃饭出了人命,公主也要一味的维护吗?”有人在人群里喊出声来。 她凌厉回头,却也没有看见谁在众人身后发声。 百姓们听了这话,也低声议论了起来。 宋琼枝用口型冲着好友道,“有人陷害。” 衙役们冲着楚荇点了点头,转身带着宋琼枝要离开。 “等等。”楚荇将他们喊住。 几个衙役回过头来,面上浮现了些许紧张之色,生怕楚荇利用身份将他们扣下,这样他们回去也没法交代。 楚荇看过去,“查案归查案,问话归问话,但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不准用刑,若过几日本宫去接她,看到她少了几根头发,都要让你们的府尹大人好看。” 能坐上京城府尹的位子的人,定然是个性子圆滑的。 可一个圆滑的人,最容易被他人收买。 她不能不提醒。 衙役们纷纷点头,应了声是,这才带着宋琼枝离开。 连带着那具放置在万福楼门口的尸体,也很快被人抬去了府衙里交由仵作勘验。 见宋琼枝跟出事的人都被带走,楚荇也进了万福楼的门,围观的百姓们也失了兴趣,渐渐散开。 董掌柜跟着楚荇上楼,脸色惶惶。 她擦了一把汗,“这几人是万福楼的常客,最爱喝酒喝到半夜,昨日也是三个人喝到了子时才散了的,可今日他们就……” “他们?”楚荇眯了眼,“都死了?” 董掌柜立刻摇头,“不不不,据说是其他两人腹痛难忍,连夜被送去了医馆,保住了性命。” 只有喝的最多的吴大,死了。 “公主,官府的人来查,说是他们昨晚喝的酒坛里,有耗子药。”董掌柜深吸一口气,“酒窖中是偶尔有耗子出没,也有放置一些耗子药,可没人会将老鼠药放在酒坛子里。” 可那坛酒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酒窖中的酒都细细查了?”楚荇又问。 万福楼的酒都是她寻了极好的酿酒方子酿出来的,价格有高有低,都有各自的特色,因而十分出名。 这些酒都统一以小坛的样式封装,除非在一开始装坛的时候就有耗子药。 不然不可能在酒窖中被放进去。 “每一个都细细的验了,只有这一坛。”董掌柜也有几分颓。 眼下宋琼枝也被带走了,她们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她顿觉自己无能。 楚荇安慰了她几句,又让人去官府门口守着,只等那死者家属在府尹处出来再另做打算。 她又吩咐青竹和青雨去跟着其他同样喝了酒中毒的两人。 待过了两个时辰后,时近中午,楚荇才见到了死者的夫人。 死了的吴大家中是个做布匹生意的,手中尚有个小钱,除了照料家中的生意,就是跟好友隔三差五来万福楼喝点夜酒。 吴夫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她一手拽着一个孩子,失魂落魄地被青雉带了进来。 她眼皮肿的厉害,可见哭了许久。 吴夫人进屋后站好未动,眼眸低垂,“玉荇公主想审问民妇什么话,尽管审问好了。” 旁边的青芍皱了眉头要训斥,被楚荇抬手拦下。 楚荇看着她,温声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本宫也觉得心中有愧,只是吴夫人,本宫觉得这件事尚有疑虑……”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吴夫人猛地就抬了头。 她眼红的厉害,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几乎是说的撕心裂肺。 “您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哪怕这万福楼出了人命也不算什么,可他是民妇的天,是民妇膝下孩儿的父亲,没了他,我们家天都塌了。”吴夫人扯着沙哑的嗓子喊,“我们孤儿寡母,日后要怎么活……” 说着说着,她忽然眼神狠厉又坚定地看向了旁边的柱子。 吴夫人撒开了手中的两个孩子,朝着柱子上猛撞了过去。 本以为的“砰”的撞柱声没有预料中的传来,吴夫人恍惚着一张脸低头看去,就见自己的腰间缠了一根黑色的长鞭,她离着柱子只剩了拳头左右的距离。 楚荇早已站了起来,眼神凝重地抓着长鞭,稍用力,将人带了回来。 经过这一出,吴夫人哪还有力气。 她扑在地上,整个人都颤着身子,旁边则是两个吓傻了的孩子,反应过来扑了上去喊娘。 青雉跟青芍两人跑过去,勉强将人扶了起来。 楚荇看着她,“你撞柱死了倒是简单,可你的这两个孩子怎么办,据本宫所知,他们小小年纪能担的起吴家的担子?” 在吴夫人过来之前,影九已经让人送来了有关于吴家的资料。 吴大是吴家的独子,跟夫人的感情甚好,膝下育有一子一女,算的上是个和睦的小家庭。 所以这样的打击来说,吴夫人的反应也在预料之中。 “民妇……”吴夫人再次伏地痛哭,“求公主查明真相,夫君他……” 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她六神无主,也不知道该如何办。 不管如何查,夫君都不会活过来了。 想到这一点,她哭的更厉害了,旁边的两个孩子也嚎啕大哭。 好歹算是缓了半晌,吴夫人终于能抽噎着说两句话,“昨儿半夜夫君回来,先是吐了两回,又说自己的腹中疼的厉害,但他说尚且能忍忍,明日再去医馆看。” “可是,民妇早上摸了他一把,就已经浑身冰凉发硬。” 想起这,吴夫人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像是丢了魂一样,“民妇叫他不醒,已经没了呼吸,除了他在万福楼里与朋友喝酒,再无其他,而且臣妇万分后悔……后悔没有将他及时送去医馆。” 与夫君喝酒的其他两个人,都半夜去了医馆,反而保下了性命。 楚荇听得皱了眉头。 难不成真是有耗子药混进了酒坛中,他们一时疏忽? 第71章 娇俏女子 吴夫人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整个人都颤着身子,不停地抖啊抖。 她崩溃地去撕扯自己的头发,又打自己的脸,吓得旁边的青雉和青芍赶紧上前拉扯住。 “民妇要个交代,民妇一定要给他要个交代……”吴夫人嘟囔着。 她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走去。 青雉赶紧上前跟着,“吴夫人……” 两个孩子吓得呆愣在原地,动都不敢动,吓得脸色苍白。 下一刻。 就见吴夫人的身子嚯的软了下来,朝着地上栽去。 青芍两人赶紧架住了她。 “昏过去了。”青芍回头小声道,“公主。” 楚荇嗯了声,也能体会在此事中这位夫人的大起大落,寻常人都受不住的。 “将她送去医馆。”她摆手。 待吴夫人被扶着离开后,楚荇看向了两个瑟瑟发抖的孩童,一个四五岁左右,另一个也就七八岁。 “我们的爹死了,我们的娘……”年纪稍大一些的抿着眼泪开口。 楚荇叹了口气。 她上前几步,有些不太熟练地抚上其中一个小孩的脑袋,“别怕,等会儿我让人送你们去医馆。” 命人带了两个小孩子离开后,影九进了屋。 “这个吴夫人当真不知情?”影九问道。 楚荇摇了摇头,“应该是不知道,她的话刚才听起来没什么可猜疑的,但我们也不能对她掉以轻心。” 主要是,那吴夫人想死的决心,让她看在了眼里。 凭着那个拼了命的力度,撞在柱子上很难活下来。 她想了想,“不过,你派人去盯着跟吴大喝酒的另外两个人,看看他们会不会有人接触。” 万福楼本就是做药膳的,就连酒都是些药膳为引子的酒,并不算浓烈。 三年来,发生这种事,还是第一次。 楚荇是真的觉得有些不对劲,昨日刚在宫里来了那么一出,今日就有人在万福楼喝死了人。 过于巧合的事情,她就会不自觉地偏向于阴谋论。 “再让人守着赵家。”楚荇又吩咐了一句,她将昨日在宫里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又冲着影九道,“你将这些事情和宋琼枝被带走,传去赵括的耳朵里,看看他什么反应。” 影九应了声出去。 见万福楼这边没什么事情,楚荇便要往外走。 可她刚出去,就看见有辆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马车,停在了万福楼的门口。 那马车上的隐暗花纹,让楚荇心口处莫名一缩。 这会儿青雉跟青芍两人已经守在她的身边,当即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还不等说话,那马车上的帘子就掀开了。 两人同样是露出了震惊之色。 楚荇不动声色地上前,低声叫道,“父皇。” 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正是这个时辰应该在宫中批折子的昭帝,旁边跟着的则是打扮的不起眼的洪九和做普通妇人打扮的娴贵妃。 娴贵妃笑意满面地上前抓了楚荇的手。 “荇儿,正好今日你父皇有空,想来万福楼吃一顿尝尝。”她说着四处张望,却皱了眉,“怎么……不是说万福楼客多,今日怎么没人?” 此时的门口冷冷清清,就连来往的百姓们都避着走。 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楚荇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然后冲着昭帝伸手作请,“父皇还是去里面说话吧。” 既然昭帝都来到了这里,十有八九是被娴贵妃带过来的。 临转身前,楚荇深深地看了娴贵妃一眼。 只是娴贵妃似是茫然不知地回看,故意出声,“莫不是荇儿知晓你父皇要来,所以提前将人都安排走了?” 这话看似正常,却也藏着娴贵妃的心机。 若楚荇认下,那就是她暗中让人盯着昭帝的行踪,怕是会引起昭帝的不满。 “娴贵妃说笑了,儿臣哪来的千里眼知道父皇要来这里。”楚荇将人带到了万福楼里。 待几人坐进包厢里,楚荇这才解释。 “昨日万福楼中有人喝酒后,回家就没了,今日官府过来询问。”她轻声道。 果然她说完这话,昭帝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娴贵妃在一旁又开口,“万福楼竟是出了人命,昨日你刚刚当众说这万福楼跟你有关系,今日就……你做生意也就罢了,也要顾忌自己的身份啊。” 她摇头,“毕竟你是皇家的公主,这颜面丢不得。” 昭帝的脸色更差了些。 楚荇将自家父皇的面色看在眼里,在心里叹息,她想了想开口,“万福楼开业三年来,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此事刚出,儿臣还没来得及查验,还请父皇等等再说。” “你是说有人故意的陷害你?”昭帝何等聪明。 他确实有些不满万福楼弄出这样的事情。 今日在娴贵妃的劝说下,兴冲冲地本以为能尝尝这里的药膳,竟是没想到碰了这样一头。 而且娴贵妃说的也没错。 楚荇是皇家的公主,万福楼出事的话,百姓定会议论到皇家身上,对皇家名声有碍。 可也有一点。 昨日楚荇刚说了要拿出八十万两的银子,这些银子都是靠着万福楼和甄巧阁攒下来的,他也不能完全不顾。 他还不至于是个过河拆桥的父皇。 “眼下并不确定。”楚荇叹了口气,“等事情查清,若真是万福楼的问题,万福楼一定妥善解决。” 昭帝犹豫半晌,“依朕看,你将这万福楼关了,只经营甄巧阁就好。” 听说比起万福楼,那甄巧阁才是日进斗金。 那苏家买下的头面不就价值一万两? 楚荇露出为难之色,“可父皇有没有想过,万福楼一旦关了,不知情的百姓自会觉得是万福楼真有问题,而那甄巧阁也是儿臣开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 她敢肯定,眼前的父皇还指望她日后再拿出些银子。 果然,昭帝点了点头,“那倒是。” 看着楚荇三言两语将昭帝说服,娴贵妃恨的有几分牙痒痒。 她转了心思正要继续挑拨时,就听有道年轻人的动静响了起来,“荇荇,你看我给你带了个……” 崔谢璟从外面踏了进来,像是不知道昭帝两人在这。 他挑了眉,行礼,“皇兄怎么来万福楼也不说一声?” 此时,跟着他一同进屋的,还有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娇俏女子,低着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第72章 你的话太多太密 崔谢璟的到来打断了娴贵妃要出口的话。 娴贵妃瞥了楚荇那边一眼,将心思压了下来,静静地站在昭帝的身后。 这个崔谢璟,屡次打断她的计划。 按理说她也应该弄些事情让他分身乏术才行,可惜这小子圆滑的太过,像个泥鳅一样让人抓不到他的尾巴。 “她是……”楚荇看向崔谢璟身边的女子。 那女子一袭简单的淡青衣裳,头发轻巧盘起,只用了几朵珠花,不知怎的,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楚楚可怜。 看着昭帝的眸光亮了一瞬,娴贵妃顿时心中瞬间绷了起来。 “哦,她是宋家的姑娘。”崔谢璟介绍了句,“我今日出来闲逛,遇见她差点被歹人欺辱,就将她随手救了。” 他看向楚荇,“我一个男子送她回去有碍名声,所以想寻了荇荇将她送回去。” 楚荇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可她知晓崔谢璟的做法并不是一时起意,定有他的盘算,便跟着看向那女子。 楚荇冲着女子招手,“宋家姑娘?正好跟宋琼枝是一家?” 那宋姑娘抬了头,露出一张宛若秋水初生的绝色面容,她眼神里如小鹿般纯洁,看的楚荇都忍不住心中颤颤。 “臣女是宋家三房,宋荷儿见过玉荇公主。”宋荷儿福身拜了拜。 她轻声道,“宋姐姐在宋家排嫡长女,臣女排行第四。” 也就是说,她算起来是宋琼枝的妹妹,但两人的关系没那么亲近。 楚荇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在目光撇在崔谢璟的脸上时,就见他一闪而过的狡黠之色,楚荇顿时下意识地朝着自家父皇看去。 此时的昭帝正目光痴痴地落在宋荷儿的脸上,许久都不曾移开。 旁边的娴贵妃则是一副难掩嫉恨和震惊的样子。 楚荇跟崔谢璟对视一眼,两人也是心有灵犀,顿时楚荇了然。 他是故意带着宋荷儿过来的。 既然崔谢璟敢说这是宋家出来的姑娘,想必已经给她安排好了身份,那他是想送宋荷儿进宫争宠? 可她……这般怯生生的姑娘,能从娴贵妃的手中活着吗? “哦,忘记介绍了。”崔谢璟忽的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宋姑娘,这两位是皇上和娴贵妃。” 此话一出,娴贵妃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她几乎已经印证了心里的猜测。 她恨恨地看向楚荇和崔谢璟。 可两人压根就没跟她有目光交集,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那宋荷儿。 但……这宋家何时出过这般美貌的姑娘? 若是有,早就该名动京城了才是! 后宫佳丽颜色众多,昭帝的眼光早就应该看叼了才是,不然这些年也不能独宠她一人。 而现在昭帝的目光…… 娴贵妃心里的警铃大震,正当她咳咳两声想将昭帝的神思拽回时,就见那宋荷儿快步上前。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些紧张,竟是一步踩空往前跌了过去。 昭帝下意识地起身扶住了她。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眼神,但很快宋荷儿就退了回来,慌张跪了下去。 “皇上恕罪,臣女……” 她满脸的惊慌和无辜,低下头露出恰如其分的脖颈,又是一副少女的姿态。 若是一开始,楚荇还抱着一副就凭美貌打动父皇,应该不太行的想法,可现在……她觉得这个宋荷儿没问题。 京城的贵女们多被要求教导的端庄大方,想进宫门更不可能露出半点胆怯。 没想到啊。 自家父皇竟然真的好这一口。 美貌自然重要的很,可宋荷儿身上那种流露出来的想被人保护的楚楚可怜姿态,是多少人学不来的。 “无事。”昭帝艰难地没有将自己的手递出去。 他猛地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走去,“朕出宫这一趟也该回去了,赶紧将万福楼的事情查清楚,不然朕也会责令你关了万福楼。” 这话是说给楚荇听的。 楚荇应了声是。 娴贵妃紧随昭帝身后,在路过楚荇时已然不顾自己的脸面,冲着她冷冷看了眼。 待几人离开,楚荇这才看向了崔谢璟,“哪里寻来的姑娘?” 还没等崔谢璟介绍,就见旁边的宋荷儿早已收起了那副盈盈将落泪的模样,冲着楚荇拱手,“暗影卫三九,见过主子。” 崔谢璟点了点头。 见楚荇不说话,宋荷儿自顾自地介绍,“宋家确实有个养在乡下庄子上叫宋荷儿的姑娘,属下前两年为了寻一合适身份,在她将病死之时替了她,又勤学了一些勾引男子的本事,奈何无处施展,今日才……” “好了。”崔谢璟不得已打断她的话。 他皱了眉头,“你的话太多太密,若是想进宫的话,定要注意些。” 在过来的路上,这宋荷儿的嘴就没停下来过,什么都要叭叭一顿,听得他头都大了。 楚荇听得好笑,“本宫送你回宋家?” 她本就要去一趟宋家。 宋琼枝被带去了牢中,她总要亲自跟宋夫人说一嘴。 “属下还没去过宋家,那就麻烦公主了。”宋荷儿又开了口,“等属下到了宋家的话,公主也得替属下圆上一圆,先在宋家安置下来,属下再去勾搭那老皇帝,待属下进了宫,别说什么娴贵妃李贵妃,属下对得宠那都是十拿九稳的,属下……” “好了。”楚荇也忍不住有些头大。 小叔说的对,这宋荷儿的话确实有些多且密。 楚荇正要带着宋荷儿离开时,正好见青竹回来报信。 大概是宋荷儿的一张脸实在惊人,青竹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这才压低了声音,“公主,中毒的两人里面,有一个中毒剂量很小,可他表现的却很严重,这会儿青雨已经抢在官府之前将他扣下。” 她顿了顿,继续小声道,“青雨吓唬了他,问出一个人,给他一份耗子药放在那坛酒中,可他并不认识给他药的人。” 又是一个经不住银钱诱惑的。 “那人是个赌徒,在地下庄子欠了上万两银子,所以才铤而走险。”青竹又道。 第73章 公主请进 尽管那人不知道谁给的耗子药,可他好歹还记得那人的长相。 青竹拿了一张画像放在楚荇的面前。 画像上的男子倒是还算清秀,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只是头上的打扮也不似公子哥儿,倒像是个公子哥身边的小厮。 不过也说的过去。 指使人做这种事,一般没有亲自出面的。 楚荇将画像收了起来。 “公主不去查查这人是谁吗?”青雉不解地问道,“或是奴婢拿着画像去对一对,说不定能碰上。” “不必。”楚荇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已经确定了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就别怪她算计着将人揪出来,狠狠敲一顿。 楚荇则是带着宋荷儿去了宋家。 这几年宋琼枝跟宋家的关系实在微妙,据她所知,宋家私下里跟她讨要了不少银钱。 借着宋琼枝的事情,她正好试探试探宋家的态度。 赵家,宋家乃是京城四大世家的前二,若能得到他们两家的帮助,想必书院做起来也会更容易些。 公主府的马车停在宋家门口时,很快就有守门的小厮进去通报。 没多会儿,宋家家主宋齐峥亲自出来迎接。 楚荇则是领着宋荷儿下了车。 “臣见过玉荇公主。”宋齐峥也忍不住瞥了眼她身后的娇弱少女,这才慌忙下拜。 “不必多礼。”楚荇给宋荷儿使了个眼色。 宋荷儿娆娆上前,冲着宋齐峥行礼,声音又嫩又憨,“荷儿见过大伯父,不知荷儿的爹爹可在家中?” 果然,宋齐峥露了一头雾水。 楚荇简而言之地将宋荷儿进京寻亲的事情,却差点遭遇歹人的事情讲了讲,只不过是将崔谢璟救人换成了自己救人。 “三房的?”宋齐峥犹豫了下,沉思半晌。 三房的弟媳妇去世前,好像是留了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娶了继室后,那女儿病的更重,便将女儿送去了乡下庄子上养病。 这么多年,他都快将这件事忘了! 宋齐峥看向面前的宋荷儿,一副弱不禁风的娇娇模样,论长相确实跟三弟有几处相似,应该是三弟的女儿没错。 可怎么…… “怎么不是三弟去接你?”宋齐峥扮起了家主的威严,“你看起来也到了婚嫁年纪,如何敢自己一个人来京。” 宋荷儿瞬间红了眼,落泪道,“大伯父有所不知,我爹爹已经好几年没派人去送银子了,今年他们终于按不住心思,想将我卖出去……” 她端着袖子擦泪,哭的凄惨,“是荷儿自己逃出来的。” 宋齐峥皱了眉头。 他先是看了楚荇一眼,深知有些家丑不可外扬,连忙叫小厮丫鬟过来,将宋荷儿先带回家中。 待人进去后,宋齐峥才冲着楚荇施礼,“多谢公主将她送回宋家,都是些家事,让公主见笑了。” 他伸手作请,“公主进来喝口茶?” “不必了。”楚荇摇头,“只是本宫今日亲自走一遭,还有件其他的事情。” 见宋齐峥的眸光闪了闪,她大概猜到宋琼枝被抓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 可看他这副样子……竟是不打算操心? “是万福楼出了人命,琼枝被带去审问了。”楚荇想了想,“若是宋大人能有什么关于此事的线索,还请您告知一声本宫,咱们也能赶紧将琼枝救出来。” 宋齐峥顿时移开了目光,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他突然冷哼了声。 “她自己自甘下贱从商赚钱,就应该早知有今日。”宋齐峥甩手,“我早就当没这个女儿了。” 楚荇眯了眼,“据本宫所知,这几年宋家没少跟琼枝要银子吧?” 宋家就算在京城有响当当的地位,可谁家的锅底没点灰,又有谁家能养着一大家子毫不费力呢? 果然,楚荇的话一出,宋齐峥的脸上多了些不自在。 “那是她跟她娘的事情。”宋齐峥冷哼道,“她们妇人之间的私下来往,不必牵扯到宋家众人。” 昨日宋夫人没去宫中参宴,可也有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 楚荇携那个逆女给皇上献了八十万两银子! 八十万两啊! 她们当真不知银钱金贵,只一味地往前送了出去,想借此在皇上面前留个好名声。 可是……她既从了商,拿出再多的银钱,宋家也看不上! 楚荇也就罢了。 人家是皇家的公主,无论如何都是皇帝的亲女儿,可宋家担不起这样的名声。 “公主还是请回吧。”宋齐峥直接下了逐客令,“宋家已经决定将她从族中除名,日后她跟宋家再无干系,我宋齐峥也为有这样的女儿感到羞耻。” 楚荇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而后,她勾起嘴角,“那倒是本宫多此一举了,既是这样,宋大人日后可别后悔。” 宋齐峥偏过了头去,依旧是脸色不虞。 楚荇压下心里突如其来的怒意,转身弯腰上了马车,冷声道,“走。” 待马车走出一条巷子,青雉才看着自家公主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公主,这宋大人也太过分了。” 宋琼枝身家颇丰,给了宋家多少银子。 没想到出了事他们推得一干二净。 还京城四大世家之一,呸! 楚荇第一次气的胸膛起伏,拳头攥的生硬,哪怕是闭上眼睛也难以抑制心里的怒火。 一直以来,她以为宋家已经跟宋琼枝和解了。 偶尔宋琼枝会提起家里喊她回去吃饭,她虽说起来时带了几分犹豫,可也能看出她是高兴的。 她不在意赵家的婚事,可她在意家人。 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她的自欺欺人罢了。 宋家何其无耻,她那般聪明,如何看不出来宋家只是在利用她。 “公主,别生气了。”青雉见她这样,又忍不住安抚,“他们无耻是他们的事,您生气是伤了您的身子。” 楚荇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呼出来。 她低声道,“本宫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对琼枝的愧疚,竟也信了她的话,以为她跟宋家有所和解。” 却不曾想过。 宋齐峥若一开始就疼爱这个女儿的话,一定会在赵家的婚事上替她争取,而不是逼着她硬嫁甚至逼她去当姑子。 “去京城大牢。”楚荇吩咐一句。 马车穿过几个街道,在京城府尹处的旁边停了下来,青雉扶着楚荇下了马车。 青雉掏出公主府的令牌,“我们公主要见一见宋琼枝。” 府尹处守着的人赶紧去通报,没多会儿就又出来了,冲着楚荇十分恭敬,“公主请进。” 第74章 行错一步,步步错 京城一共两处大牢。 一个是负责犯了普通事的京城大牢,由京城府尹处理各类杂事后将犯人或者预备犯人关押。 另一处则是负责牵扯国事或官场之事的大理寺处的牢房,里面关着的就如之前的萧家疑似通敌叛国之事的人。 万福楼出了事儿,隶属京城府尹处。 于是宋琼枝被关在了京城大牢里。 有衙役带着楚荇亲自前往,一路到了关押宋琼枝的地方。 酒楼里的饭菜出了问题,宋琼枝作为掌柜自然难逃其咎,可这跟故意杀人的性质不同,所以关押她的地方还算整洁。 “公主。”宋琼枝站了起来。 衙役拿着钥匙开了牢房门,开口道,“公主有话快些说,小的在外面等着您。” 青雉掏了几块碎银子塞进了衙役的手中。 衙役道了声谢,转身出去。 待他们离开,宋琼枝这才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简单木床上。 “今日之事太过突然,但我觉得万福楼不会出这样的差错,你可查出什么了?” 她们两人之间,自是不必说那些没用的,索性就直奔主题。 楚荇在她旁边挤着坐下,“有人收买了其中一个赌徒,拿耗子药放在了酒坛子里,自己也喝了些,这个手段很拙劣,且漏洞百出,应该不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做出来的。” 宋琼枝挑眉,“昨日刚跟赵家起了冲突,今日一早就出了这样的事,所以是赵家?” 实际上她还有几个猜测的人家,比如苏家,甚至连家等等。 可再仔细想了许多,也觉得赵家的嫌疑最大。 荇儿说的没错,这手段十分拙劣,根本不像是有心思的设局,倒像是替谁出气似的。 能替谁出气?还不就是赵括那位夫人。 “我也猜着是赵家。”楚荇从怀里拿了画像出来,铺在她面前,“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宋琼枝看了半晌,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似乎在哪里见过,可记不起来了。” 万福楼里的人来来往往,这人的面容虽还算俊俏,可看起来也不像十分打眼的。 “赵家的小厮?”宋琼枝又问,她摇头,“但不是赵括身边的小厮。” 赵括来万福楼的次数不算少,她对赵括没什么心思,可也不会对送上门的银钱拒之门外。 所以她记得赵括身边带着的小厮。 “不知道。”楚荇轻声道,“昨日见赵少夫人听你说起赵括,就跟疯了一样,可见他们两人现在感情不见得多好,应当不是他身边的人。” 简单说,排除赵括的嫌疑。 且以赵家培养继承人的心思来说,定然也不会将嫡长子养的陷害别人都如此粗劣。 “你先委屈在这里待一晚上,大概明日就接你出去。”楚荇站起身来。 她看了眼简陋的木床,有些皱眉,“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床被褥来,先凑合一晚上。” “……” 楚荇从牢中出来的时候,还没等上了马车,就见有人匆匆走了过来。 青雉小声提醒,“是赵家公子过来了。” 楚荇上车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微挑了眉,说曹操,曹操就到的感觉,还是有几分微妙的。 赵括这个人虽然在感情上渣了些,可他身为赵家的继承人,自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用价值。 赵括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冲着楚荇远就施了个礼。 他再次快走几步到楚荇的跟前。 “赵公子。”楚荇看着他挑眉,“这么急匆匆来寻本宫,是有事?” 赵括面上浮现犹豫,他先是看了眼旁边的府尹处,这才冲着楚荇开口,“玉荇公主,宋……琼枝她没事吧?” “琼枝?”楚荇勾起嘴角。 她只是以为赵括成亲后,对琼枝有几分愧疚之心,眼下看来竟还不止呢。 “还请公主告知臣,宋姑娘她没事吧?”赵括再次冲着楚荇施礼,态度倒是十分诚恳,“当年是臣对不住她,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他如今已经进了贡院做事,虽说官位品级不高,但在楚荇的面前也能自称一句臣。 赵括一连解释了好几句。 “嗯。”楚荇也不拆穿他这些心思,只从袖口中掏了那幅画像出来。 她将画像打开给赵括看,“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本宫让人去查另外中毒的两人,审出其中一个人在这人手里拿了耗子药来陷害万福楼。” 在那画像抖擞出来的那一刻,赵坤的神情明显愣了下。 但他很快就摇头,“臣不认得这个人。” 见楚荇要将画像重新收起来,赵括犹豫半晌咬了咬牙又道,“等等,臣在京城里结交好友颇多,不如公主将这画像给臣,臣去问一问。” 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不太敢抬头看楚荇的眼睛,只一味地伸手想去拿画像。 楚荇似笑非笑地将画像卷起来,放在他手里,“那就劳烦赵大人了。” 待赵括拿着画像匆匆行礼离开后,楚荇径直上了马车。 青雉也跟了进来。 “公主,那赵公子看见画像的时候,明显是认识的。”青雉犹豫了下,“但他否认了,不会是想将这画像销毁吧。” “不会。”楚荇摇头。 她冷笑一声,“当年赵家跟宋家的亲事闹得那般大,他既放不下那个表妹,又舍不得琼枝,如今看样子是那表妹给不了他想要的,他后悔了。” 赵家跟宋家联姻,本就是为了互相扶持。 可他赵括先闹了这么一场,且不说丢尽了颜面,就算在官场也处处受限。 她敢说,若他安安稳稳跟琼枝成亲的话,现在至少也是京城的年轻才俊,被赵家和宋家联合扶持在五品实权的官位以上。 而不是被赵家散了那么多的人脉和银钱,也只能在贡院谋个七品而已。 行错一步,步步错。 楚荇忍不住按揉了自己的眉心,旁边青雉注意到,立刻上手接过,给她轻轻摁了起来。 “公主的意思是,他现在对宋姑娘又念念不忘。”青雉一下子就懂了,不过她摇头,“可依着宋姑娘的性子,才不会吃回头草。” 第75章 是不是你? 天色已经接近傍晚,楚荇直接吩咐回府。 万福楼的事情今日是查不出什么东西了,她将剩下的线索递给了赵括,只等赵括那边的消息好了。 本来她也只是怀疑跟赵家有关系,可今日看到赵括的神情,就知道是。 而非单纯怀疑了。 她也想赌一赌赵括作为赵家嫡长子的手段,若处理的让她满意,那日后是个可用的,若不满意的话,她再出手也不迟。 马车刚在公主府的门口停下,就见青雉掀开帘子的那一刻皱了眉头。 楚荇跟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公主府的门口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将头埋在膝盖处,偶尔耸动着肩膀,像是在哭。 “谁呀?”青雉不由得回头问。 楚荇摇了摇头,“不知道。” 只是看样子也不像是京城的贵女,打扮的也偏简单了些,只是能坐在公主府的门口……是等她? 楚荇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青雉随后跟着。 公主府门口守着的侍卫见她们回来,立刻上前禀告,“公主,这个女子上午就过来了,一直说要等您回来。” 侍卫伸手一指。 大概是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女子抬起了一张哭的满脸是泪的娇俏小脸,起身冲着楚荇快步走过来。 “公主……” 她扑通跪在了楚荇的面前。 哪怕是她哭的小脸跟花猫似的,楚荇也能认出来……前夫的妹妹,沈子莹。 “进来说话。”楚荇没管她往前走。 这沈子莹过来就跪下,还哭成这样,不知道的以为自己如何欺负她了。 待几人到了屋中,青雉端过丫鬟送来的茶,放在桌上,默默退了出去。 “可是沈家又有事?”楚荇请抿了口茶水。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沈子莹再次冲着她跪了下来,哭的抽抽噎噎。 “是……”她哭得话都说不明白。 楚荇则是默默等她哭了会儿,将她的茶水递过去,淡声开口,“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若你来这里是为了寻求帮助,还不如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是。”沈子莹泪眼朦胧地点头。 她跪着将茶水接过,猛猛地朝着嘴里灌了一大口,接连几次喘气,才勉强将情绪镇定了下来。 “起来吧。”楚荇看了她一眼。 沈子莹点点头,起身站在了旁边,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开口。 “还请公主帮忙。”她嗓音哭的沙哑,“安阳侯跟祖母说沈家婚事的排场不够,可沈家没那么多银子拿,她……她将主意打在了我身上,说如今沈家家世败落,不如将我嫁出去。” “嫁给谁?”楚荇听得来了兴趣,身子都往前倾了一瞬。 没想到在推了连雨烟一把后,她现在也能积极寻求沈家的出路。 只是这出路……让人不耻罢了。 “京城的一个布商,原配去世多年,他……”沈子莹说起这,身子又晃了一瞬,“她让我做继室。” 布商,年纪大,做继室。 沈子莹眼泪滑落下来,“若嫁人能换来家中的安宁便罢了,可我……” 她原以为自己的年纪尚小,现在根本不用考虑成亲的事情。 或是到了年纪,嫁给一个与自己家世差不多的人,两人相敬如宾也能过一辈子。 哪个少女不怀春。 可现在她的亲事成了被人算计的事情,她难以接受。 青芍从外面进来,正好听了个正着,顿时也吃了一惊。 她跟自家公主对视了个眼神。 若不是顾着几分教养,她听得都想骂人了,这连雨烟实在过分。 “你祖母同意了?”楚荇又问。 沈子莹咬牙,“祖母一开始觉得丢人,可后来在连氏的挑唆下,竟也同意了。” 毕竟连雨烟说那布商给的聘礼极多,足足有两万两银子,能解了沈家的燃眉之急。 “你娘呢?”楚荇再问。 “我娘……”沈子莹想起来就又红了眼,“我在家中哭闹,他们将我关了起来,是我娘偷偷把我放出来,让我来寻公主的。” 她娘一改往日对楚荇的贪婪,悔不当初,现在反而对连雨烟各种看不上。 在连雨烟算计她的婚事上,她娘是十分恼得慌的。 可祖母的主意定下,她娘什么都改变不了。 沈子莹说这些的时候,心里是颤颤巍巍的,她并不确定眼前的公主会像娘说的那样,将她护着。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楚荇,心下更凉了几分。 眼前公主的嘴角处勾着一抹几近于无的笑意,说了这么多话,却没有对她所求之事有半点看法。 就在沈子莹的心里渐渐灰落下去时,面前的人说了话。 “那你在本宫的府中住着吧,等你哥大婚的时候,跟本宫一起去吃喜宴好了。”楚荇开口道。 沈子莹猛地抬头,眼里是遮不住的激动。 她再次跪了下来,哭着就要磕头,“多谢公主。” 公主愿意将她留在公主府里,那连雨烟总不敢上门要人,等大哥跟……跟她的婚事一过,想必沈家也就不会将她如何了。 …… 赵家。 赵括正一脸凝重地进了屋里,他先是看了眼旁边伺候的几个丫鬟,“都出去。” 丫鬟们纷纷看向床上躺着的赵少夫人。 “夫君……”赵少夫人一如既往的柔弱姿态,像是要强撑着从床上起来,“怎么了?” “原来在这个屋里,我说话都不管用了是吗?”赵括再次低斥。 这一次,丫鬟们纷纷推搡着离开。 赵少夫人看他这样,心里也有些紧张了起来,但她面上不显,依旧是笑着,“夫君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赵括大步上前,将床上的人一把抓了起来。 他眯了眼,“昨日你们回来跟我说,是宋琼枝看不惯你,推你掉进了湖里,可为什么今日有人告知我,玉纯公主亲自出面作证,是你自己跳下去的。” “我……”赵少夫人慌了一瞬。 很快她就将情绪隐了去,再次抬头时,已经是红了眼,“他们不信我,难道夫君也不信我吗?” 她擦泪,“那玉纯公主跟玉荇公主是姐妹,为了帮宋琼枝,睁着眼说了一番瞎话,娴贵妃为了给女儿面子,这才……” “你还狡辩。”赵括几乎是瞪了眼,他深吸一口气,“是我去寻了三妹。” 眼前的人果然愣住。 赵少夫人下意识地抓了他的衣袖,面上再也掩饰不住的慌张,“不是的,夫君你听我解释。” 他口中的三妹,就是昨日跟她一同进宫的妹妹,嫁到孔家的那个。 既是被她卖了…… “好啊。”赵括冷笑着甩开她的手,满脸失望地看着她,“当初你爬上我的床时,你说你在家中受人排挤,又心系于我多年,亏我当年信了你所谓的真心!” 当年他涉情未深,哪怕是顶着跟宋家和宋琼枝决裂亲事的风险,也要护下她。 可成亲三年多以来,两人的感情并不似他想的那般好。 “你在后宅里使一些手段和心思,我可以装作不在意,可你在宫中还敢陷害她。”赵括气的胸膛上下起伏。 赵少夫人听着听着,起初煞白的脸色倒是回了几分血,她噗的笑出了声。 “呵,说来说去,你不过是得了我,还要念着她罢了。”赵少夫人哼道,“可人家分明不喜欢你,她若是喜欢你,就不会让出赵家夫人的机会给我!” 论刚才,她还想着装一装往日的柔情。 可既然赵括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那也没什么可装的了。 赵括果然被她两三句话气得面色涨红,下意识地反驳,“我何时有过念着她!” 他看着眼前的妻子嘴角勾起的讽刺,气得手上哆嗦,“你就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让人去诬陷万福楼酒中有毒的事?” 赵括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中掏出了那张画像,抖落在了她的面前。 “是不是你?”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第76章 不如商量商量 次日一早。 楚荇用完早膳,就在屋里漫不经心地开始摆弄新送来的花草,手里拿着剪子时不时比划一道。 旁边的青芍看的有些许着急,凑近青雉的耳边,“如今宋姑娘还在牢里关着,公主怎么就又不急了?” 明明她看出昨日的公主还走路大步流星,今日就连门都不出了。 “别胡说……” 青雉刚要低声训斥两句,就见外面的丫鬟进来通报。 丫鬟福身,“公主,赵夫人上门求见。” “没规矩,怎么不先递了帖子?”青芍下意识地就皱了眉头。 凡官宦人家来往都是要先递过拜见帖,待主人家同意后,再例行拜会才是正理。 哪有人直接冒冒失失上门的? “让她进来吧。”楚荇依旧瞧花瞧的仔细,嘴角微微上扬,可见心情还不错。 既然放好了鱼饵,那自然是等鱼上钩。 这不鱼儿就来了? 丫鬟应了声是,转身出去,没多会儿就将赵夫人带了进来。 赵夫人一改在宫里的不讲理,先恭恭敬敬给楚荇请了安,又回身递上丫鬟手中带着的礼,这才靠着椅子的三分之一处坐了下来。 她想了想先开口,“公主,昨日万福楼的事情,是个误会。” 楚荇手中的剪子微微一顿,随后咔嚓剪去了一大片枝叶,任由其坠落在地上。 “赵夫人说的话,本宫有些听不懂。”她看都不看赵夫人一眼。 赵夫人一边陪着笑,一边在心里骂了几声难缠。 昨日跟楚荇打过交道之后,她就知晓这楚荇果然如传言般不是个好让人欺负的。 可现在……她竟是寻着赵家的命门去了。 凭着楚荇给的一张画像,她儿子闹着要休妻,这是何等的丢人现眼?! 昨日她不过是为儿媳多说了两句,竟也让夫君指着鼻子一顿痛骂,要求她今日前来公主府将事情解决。 见楚荇故意拿架子,赵夫人也不得不低了头。 她咬牙,“昨日万福楼的事情,是臣妇的娘家侄儿不知好歹,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这一回。” 儿媳是她娘家的侄女,更是她一手护下来的,用计让侄女嫁给自己的儿子的。 如今她娘家在京城里的地位早就不比赵家,她若不伸手拉着些,日后哪里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娘家侄儿?”楚荇好奇回头,“本宫记得赵夫人的娘家姓许?” 许家在京城的地位不显,家中也没几个入仕当官的,早就没落了下去。 难怪小许氏不顾赵括已经快要成亲,也要拼命嫁到赵家。 看赵夫人这副维护娘家的模样,她很难不在其中插手。 楚荇若有思索的点点头。 赵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按理说他们跟楚荇没什么来往,可她却能一下子点出她娘家姓许,应该是早就查清楚了的。 怪不得夫君让她赶紧来解决这件事,不然连侄儿都护不住。 “是。”赵夫人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她背后冷汗津津,对上眼前楚荇的目光时,更觉得有些不自觉地发怵。 甚至……昨日在宫中都没这样奇怪的感觉。 楚荇看着她这副样子,顿时没了什么兴趣,昨日的赵夫人咄咄逼人,还以为今日也要上来得敲打敲打。 没想到一进门就这么老实。 她索性直奔主题,“既然万福楼是遭人陷害,那赵夫人打算拿什么条件来交换你的娘家侄儿?” 昨日她就知晓那赵括看到画像的时候,应该认出了画像上的人,果然不出她所料,跟小许氏的的弟弟有关系。 看来是个为“受了委屈的”姐姐仗义出手的好弟弟。 可惜她楚荇不吃这一套啊。 “这……”赵夫人登时愣住。 今日一早夫君催着她来公主府道歉,可也没说过能有什么交换条件。 “既然赵夫人没什么诚意,那本宫索性就让琼枝在牢里多待几日,再去寻些证据,将你那侄儿送进去,正好也能为百姓除一害。”楚荇已然有了不耐烦。 “不不不,玉荇公主。”赵夫人赶紧摇头。 她今日来就是为了护下侄儿的。 侄儿为了给儿媳出气,不知好歹地去捅万福楼的篓子,若是落在楚荇的手里,焉有好下场? 更重要的是。 许家就那一个独苗儿,家中还指望着他日后能走仕途路。 赵夫人咬牙,“那公主您说,您想要什么条件,我们只要能拿得出来,就一定会答应您。” 这已经是赵家的最高诚意了。 不然儿子那边安抚不好,真闹出休妻之事,丢的还是赵家的颜面。 到时候夫君也不会放过她。 当年赵家跟宋家的亲事决裂上,夫君可不向着儿子,差点拿家法将儿子的腿打断,足足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呢。 赵夫人见楚荇不说话,小心翼翼地抬头看过去,就见她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夫君还说过,萧家在碍了皇帝眼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这玉荇公主乃是在其中占了一半多的功劳,甚至……现在她身边还有个极其得盛宠的景王。 身为赵家的当家主母,她不可能对朝堂上的事情半点敏锐都没有。 夫君昨日细细跟她掰碎了一说,她登时为自己的愚蠢行为惊出了一身冷汗! “本宫的要求不高。”楚荇回头看她,“听说坐镇赵家族学的都是当代大儒,本宫好巧不巧想跟赵家合作一把,借用这些大儒开个书院。” 赵家族学?大儒?书院? 赵夫人听得脑袋嗡了一声。 谁不知道赵家立足于京城四大世家之首,靠的就是赵家族学,若将这些人拱手相让的话,岂不是沦落到跟沈家一样的下场? 现在沈家狗屁都不是! “公主,这件事……”赵夫人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楚荇淡淡打断她的话,“是赵家先惹的本宫,赵夫人也不想让自己的侄儿落个牢狱之灾,而赵家则是鸡犬不宁吧?” 她顿了顿,“赵夫人不如回去跟赵大人商量商量呢?” 那赵家家主赵忠文本就是状元出身,将近百年的时间里,赵家更是接连出了四个状元郎。 虽在朝中的官位都没有顶破天的高,可却深得读书人的信任。 她想将书院办起来,赵家必须为她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