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娇养了冷血邪王》 第1章 是人是鬼 西楚,大将军府花园。 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折泻于石隙之下,立春湖处,景色极美,自来便是府内女眷们欣赏游玩之处,今儿阖府女眷齐聚于此,为了却并非是赏花游玩,而是围着岸边的一个女子。 秦芸烟身着艳红的喜服,一头长发松散着,若不是她额间的血迹和毫无血色的脸,一定会让人以为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在她的手上紧攥着一封信,那信封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休书! “小姐!” 绿珠手里的点心掉在了地上,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小姐会特意支开自个儿,趁着她去厨房拿点心的时候投湖自尽。 她穿过了人群,扑向了自家小姐:“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绿珠扑向了孙氏的脚步:“孙姨娘,奴婢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她话还没说完,孙氏一脚踹在了她的肩上,直将人踹得囫囵个儿的翻了过去。 孙氏双手交叠环于 胸前,微扬起的下巴充斥着浓浓的傲慢:“哼!三小姐新婚前夜被夫家所休,这已是有辱门面之事,她这般死了也好,也算是成全了咱们将军府的名声。” 孙氏自幼与大将军秦淮山青梅竹马,只可惜,家世平平还是个庶女,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恋人娶他人为妻。大将军于新婚三日后便将孙氏迎进了门子,至此,她便是专房之宠,一时间风头无两,就算是当年的大夫人都要退避三舍。 她一连为秦淮山生了两个女儿,也因此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氏怀了身孕,当时郎中直言大夫人怀的是个男孩,她担心就此失去宠爱,便使了手段导致大夫人难产,生下了个女儿就撒手人寰了。 至此后,秦淮山就没有再续弦,整个将军府都由孙氏把持着。 秦二姑娘秦莞言穿过了人群,折纤腰以微步,婀娜摇曳地走上前来:“母亲说的是。” “孙姨娘!二小姐!你们… …” 秦莞言的容貌继承了孙氏,在京城之中也是能够排的上号的美人儿,只不过,有秦芸烟在一天,她就始终都被压着一头。 “来人。”孙氏朝着身后一招手,对两个粗使婆子道:“找张席子裹起来,丢去乱葬岗。” 堂堂大将军府的嫡小姐,死后竟要被丢去乱葬岗! 绿珠猛地就是一惊,忙不迭地站起来,挡在自家小姐的身前:“你们敢!” 孙氏瞥了一眼身边的王妈妈和李妈妈,沉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动手!” “是!” 王妈妈和李妈妈相视一眼,一人拉开了绿珠,一人伸手就去拉躺在地上的秦芸烟。 “小姐……你们……” 绿珠被王妈妈牢牢地按在地上,任由着她如何挣扎,就是挣脱不开,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死后还要被人羞辱。 孙氏一脸笑意地拉着秦莞言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得意地笑道:“娘回头和你父亲说说,将你记 在夫人的名下,到时候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娘……” 秦莞言娇羞的红了脸,可忽地,她的脸瞬间变得煞白,颤颤巍巍的手朝着孙氏的身后指去:“诈……诈尸……” “你这孩子,胡说什……” 孙氏回头去瞧,也顿时惊变。 本该死了的秦芸烟,此时此刻却一脸冰寒,死死地抓着李妈妈的手,猛然一掰,“咔嚓”的一声,她硬生生地掰断了李妈妈的手腕。 “啊!”李妈妈惨呼一声,疼得满地打滚。 须臾,秦芸烟缓缓地站了起来,冷冽的目光环视在场这些活见鬼般的女子们。 她是二十一世纪顶尖的医生,她的搏击术被誉为危险级,可就在十分钟前,她为了救起一个落水的儿童,竟然……溺毙了。 好在老天爷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穿越到了这具同名同姓的尸体上。 脑海中的记一点点的重合。 孙氏唆使奶妈将她养成了个结巴。 秦大姑娘、二姑娘,更 是抢走了母亲给她留下的所有遗物。 就算是府中的庶女,一个个也从未把她放在眼里。 而她的父亲,大将军秦淮山,宠妾灭妻,纵容庶女行凶。 还有…… 秦芸烟垂下了眼眸,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封休书,唇畔冷笑变得愈发浓郁。 孙氏害怕极了,她刚刚明明已经确认过秦芸烟已经死得透透的,怎么这会子…… 她一脸惊恐,仿佛是在害怕秦芸烟成了厉鬼来找她讨债,她一把拉过了一个婆子,挡在自个儿的面前,从婆子的身后探出了脑袋,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鬼?!” 秦芸烟的声音带着揶揄和嘲讽。 孙氏只听见了这么一个字,吓得浑身打摆子,她用力地将婆子推向了秦芸烟,慌不择路地逃跑,扭过头时,却惊愕地瞧见,那婆子已经被秦芸烟扭断了脖子。 她冲向了月门,忽然见到有人出现,她一把拉住了来人,惊呼道:“老爷,救我!” 第2章 嫡女的杀意 当中,这位便宜老爹曾因为她不肯叫孙氏母亲,一记狠辣的耳光打得她嘴角流血。 她冷笑了一声,揶揄道:“母亲?可笑,她也配!” “你说什么?!”秦淮山震怒,安顿好了孙氏就要上前去打人。 秦芸烟没有丝毫的惧怕,她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睛里透露出浓浓的不屑和嘲讽:“她不过是府中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堂堂的大将军竟以妾充妻,说来实在是可笑至极。” “你……”秦淮山刚要说什么,却忽地愣了一下,蹙眉道:“你竟然不结巴了?” 对于这个嫡女,秦淮山着实喜欢不起来。 特别是秦芸烟还是个结巴,见到了他像是老鼠见了猫儿似的,不像孙氏所生女儿颇具 将门之风,会讨他的喜欢。 秦芸烟丝毫不惧:“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妾室,我为何会结巴?” “你什么意思?”秦淮山怒声质问。 秦芸烟冷笑道:“孙姨娘,孙惜若,在我学语时特意让乳母将我教成个结巴,以至于这些年我被人嘲笑,你说,她配得上“母亲”这两个字吗?” 孙氏在秦淮山的面前,一项都是温柔婉约,侍奉父母,照顾子女,简直就是妻子的表率,他从未怀疑过她分毫,自然也是不肯相信秦芸烟的话。 “你敢妄议尊长!” 说话间,秦淮山已经来到了秦芸烟的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劈头盖脸地朝着秦芸烟的脸上招呼。 可是,秦淮山的这一巴掌却并没有打下来,而 是被秦芸烟小巧的手死死地握住了手腕。 他顿时一愣,一双如同鹰隼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秦芸烟。 秦淮山是武将,一身功夫更是在西楚无人能敌,这一巴掌虽然没有用多少的力道,但也绝不是秦芸烟这样一个小丫头能够挡得住的。 这一巴掌没有打下来,让秦淮山更加愤怒。 他用力地挣开,凶狠的目光难以掩盖他的愤怒。 一怒之下,秦淮山用了五成的力道,猛地一掌袭向了秦芸烟。 “嘭!” 他和秦芸烟对掌之下,竟发出了一声闷响。 秦淮山竟然在秦芸烟一掌之下蹬蹬蹬的倒退了三步。 错愕,震撼,狐疑,秦淮山从未想过,秦芸烟竟会有如此的掌力。 “怎么?难道 大将军要为了一个妾室,杀自己唯一的嫡女吗?”秦芸烟将双手背在身后,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刚刚对掌之下,竟将她的手震得直哆嗦。 秦淮山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对于这个女儿,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元氏即将临盆之时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利用大将军手上的兵权,为女儿某得了下半生的保障,将秦芸烟许配给了令远侯府的嫡长子。 正是因为如此,秦淮山甚至还有些厌恶这个女儿。 “你敢忤逆!” 秦芸烟在秦淮山的眼中,竟看见了一丝杀意。 有个这样的父亲,秦芸烟也就不用和他客气了。 她冷笑,声音疏淡而冷漠地说道:“大将军宠妾灭妻,更是为 了妾室想要谋害嫡女,我倒是想要知道知道,是我忤逆的罪名大,还是你……” 秦淮山不容她继续说下去,身形一闪,瞬间来到了秦芸烟的面前,劈手就是一掌,直奔她的面门。 秦芸烟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如同鬼魅一般,竟在秦淮山的面前消失不见。 忽然,秦淮山感觉脖颈一凉,垂眸一看,竟被一支银簪抵住了他的咽喉。 秦芸烟低低的声音,幽幽传入了秦淮山的耳中:“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你。” 她的声音虽轻,但秦淮山久经沙场多年,能够听出她话语里饱含的杀意。 “嗖!” 秦芸烟忽然手腕一抖,手中的银簪飞速的朝着花园里的一颗大槐树飞射而去:“看够了没有!?” 第3章 打了姨娘,揍了亲爹 “哈哈……” 半空中一道爽朗的笑声,打破了死一样的僵局。 一只莹白颀长的手,拨开了层层叠叠的树叶,一道身影从树上缓缓飘落,那是一个极美的男子,身如玉树,墨染般的剑眉下桃花眼,仿佛多看一眼便会深陷其中,他一头墨染般的长发不扎不束,更增添了几分放浪不羁。 以秦淮山的功力和机敏,竟没有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人在看热闹。 “宝贝,你这般可当真无趣的很。” 男子以“宝贝”二字称呼秦芸烟,无疑是再给她扣上了一定帽子。 秦芸烟冷漠地睨了男子一眼。 她不过是拆穿了男子的暗中窥视,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 快就还了回来,只是一句话,在这个封建的古代,足可以要了一个闺阁女子的性命。 “秦!芸!烟!”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秦淮山的牙缝中挤出来的。 秦淮山身为西楚国的大将军,若是被人知道了,他的女儿在自个儿的眼皮子地下和外男私相授受,怕是老脸都要丢尽了:“下贱人生的下贱种,看我今日不打死你这个孽障!” 元氏虽早逝,但是在原主人的心中,母亲是谁都不能侮辱的,这种情也似扎根在秦芸烟的心底深处。 “你再说一遍?” 秦芸烟冷漠的声音好似一把刀,一瞬间,秦淮山竟像是被踩住了脖子的鸭子,张了半天的嘴巴 ,愣是没有说出下一句。 “三妹妹,你怎么能忤逆父亲,你……” 秦莞言没有眼力见,在最不适当的时间,说了最不恰当的话。 她距离秦芸烟只有一步的距离,秦芸烟转头,目光的锐利丝毫不减,她被看得浑身直发毛,下意识的向后倒退了一步,可是她的速度还是慢了。 “聒噪!” 秦芸烟只是抬了抬手,在场的众人还没有看出来她是如何动作的,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秦莞言的下巴就被她给掰脱了臼。 “唔唔唔……” 秦莞言眼泪鼻涕并下,嘴里发出阵阵的呜咽声,寻着孙氏扑了过去。 “言儿!” 孙氏彻底忘记了惧怕 与恐慌,抱住了秦莞言哭喊了起来:“小贱人,我和你拼了!” 她只有两个女儿,虽然长女嫁进了荣国公府,不过也是嫡幼子而已,既不能袭爵,又分不到多少家产,孙氏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秦莞言的身上,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自己的女儿, 眨眼之间,孙氏张牙舞爪地冲到了秦芸烟的面前。 秦芸烟抬腿就是一脚,正中孙氏的心口窝,顿时,孙氏像是一只煮熟的虾米似的,倒飞了出去,后背狠狠地撞在了一块巨石上,“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惜柔!” 秦淮山彻底暴怒,眼见心爱之人重伤,宠爱的二女儿被秦芸烟 掰掉下巴,这一刻,他终于是下了杀心。 他抽出了随身佩戴的长剑,提剑朝着秦芸烟刺了过去:“小贱人,我杀了你!” 秦芸烟不闪不避,眼看着秦淮山一剑刺了过来。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盛怒之下想要杀人,实在是漏洞百出。 待他冲到了秦芸烟的面前时,她稍稍侧身,轻巧的避开了秦淮山一剑,左脚微微探出,踩住了他的脚,反手一推,秦淮山随着自己的力道整个人一头扎进了荷花池中。 “老爷……” 一院子的女眷们惊慌失措,她们何时见过大将军和孙氏这般惨状。 秦芸烟瞥了眼一副看好戏模样的男子:“下一个,该你了!” 第4章 烟儿,给我揉揉嘛 男子看着秦芸烟一步步地朝着自个儿走了过来,忙不迭地向后跳开。 他抬起了双手做投向状:“女侠饶命!” 秦芸烟的眉梢微微跳了两下,这个家伙的脸皮还真是够厚的。 男子笑了笑,露出了皎月般白皙的一排牙:“烟儿……” 这一声“烟儿”从男子的口中唤了出来,软糯酥麻,仿佛是要将人的骨头给柔碎了似的,他凑到了秦芸烟的面前:“好烟儿,我的好烟儿……” 这人…… 秦芸烟很想要一巴掌扇过去,当然,她也的确是这么做了。 男子捂着被打疼的脸,委屈巴巴地望着秦芸烟:“烟儿,你打得我好疼,给我揉揉嘛。” 秦芸烟很想要再给他一巴掌,可她知道,对付这 样的厚脸皮,打,一定是打不走他。 她睨了男子一眼,淡淡地说了一个字:“滚!” 男子忽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一副很受伤的样子:“烟儿,你这么对我,可是会让我很伤心,很伤心的。” 秦淮山被人从荷花池里捞了出来。 他抬手怒指这对男女,哆嗦了半晌,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秦芸烟朝他走了过去。 秦淮山以为秦芸烟还想要对自己动手,他下意识地向后一闪,一不留闪一屁股再次跌进了池水当中。 ”噗嗤。” 岸边站着的七姨娘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忽地,她感觉身边有人走来,扭头一看,竟然是秦芸烟这个煞星,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骇地缩了一个哆嗦。 秦芸烟瞥了一眼七姨娘。 这个女人不过进门一年的时间,但欺负起她来,可是最起劲的。 她冷冷一笑,七姨娘竟被吓得浑身直哆嗦,脚下一滑,“噗咚”一声,也掉进了池子里。 秦芸烟看也不看她一眼,将地上的休书捡了起来。 令远侯府李煜卿! 很好,今日大婚,秦芸烟并没有等来八抬大轿,反而等来了李煜卿的一纸休书。 她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对她好的,她势必百倍的还给人家,同样,伤害过她的人,秦芸烟也会加倍奉还。 她看都不看一眼这些呆若木鸡的人,转身朝着大将军府的花园外走去。 “烟儿,你去哪?等等我……” 男人就像是甩不掉的跟屁虫似的,屁颠 屁颠地跟在秦芸烟的身后跑出了花园。 “跟着我做什么!?”秦芸烟斜了他一眼。 他揉了揉被打疼的脸,一脸委屈地道:“俗话说,娶妻迎娶个彪悍的,这样才能持家。” “再废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他赶紧捂住了嘴巴,瓮声瓮气地道:“要是没了舌头,以后我还怎么和你说甜言蜜语呀!” 秦芸烟剜了他一眼,大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赶紧闭嘴不言,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走出了大将军府。 令远侯府坐落在皇城脚下,距离大将军府至少要有半个时辰的路程,男子瞧着秦芸烟蹙起了眉头,便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他吹了一声口哨,不远处的小巷中一匹黑色骏马飞奔而 来。 男子纵身一跃,翻身上了马背,朝着秦芸烟伸出了颀长白皙的手:“上马!相公带你去退亲。” 男人这张嘴巴,秦芸烟有一种很想撕烂的冲动。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却要一直被他占便宜。 秦芸烟伸出手,搭在了他的手上,男人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得逞的笑,可笑容还没有绽放开时,他忽然感觉一股大力,直接将他从马背上给扯了下来。 紧接着,她翻身上了马,猛地朝着马屁股拍了一下,那匹黑色的骏马像是上紧了发条似的,一骑绝尘。 男子蹙了一下眉,抬手摸了摸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玩味儿地笑道:“绝杀,你变了,你有女主人就不要你的男主人了嘛?!” 第5章 休夫 令远侯府,张灯结彩,敲锣打鼓。 李煜卿容貌清隽,身穿朱红喜服,他脸上从始至终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只是,他的笑容并不是给秦芸烟的,而是,刚刚被喜婆从花轿上搀扶下来的新娘——王馨月。 这位王姑娘虽是琅琊王家的旁支,但却有着一个响当当的头衔——京城第一美人。 她不仅人长得极美,而且,京中盛传,她有着菩萨般的心肠,就算是天桥下的乞丐,每一个都受过这位王小姐的恩惠。 李煜卿倾慕她已久,更为了她不惜休妻,以一半家产为聘礼,十里红妆迎娶王馨月。 王家觉得面上有光,也就允了这桩婚事。 “吁!” 秦芸烟勒住了手中的缰绳,隔着大老远看着李煜卿。 他的容貌深刻在她的脑海之中,她的这具身体的原 主人自小就对李煜卿情根深种,不能自拔,而他,却将她视如敝履,竟在她满心欢喜等待着他来迎娶自己时,等来的却是一纸休书。 而今,李煜卿却为了迎娶他人而露出这样灿烂的笑容。 好!很好。 秦芸烟微眯了一下眼,眼底深处漾过了一丝冰寒,看着八人抬的花轿落在了令远侯府的大门口。 不等喜婆上前讨彩头,李煜卿就已是迫不及待地上前了。 “哎呦,我还是头一回见过这么急迫的新郎官,看来呀,新郎官是十分中意新娘子勒。”喜婆挥了挥手里的帕子,打趣儿道。 李煜卿朝着身后小厮点了点头,小厮忙不迭地送上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喜婆这才笑嘻嘻地道:“有请新郎官踢轿门喽!” 李煜卿急忙挽起了裤腿,朝着轿门踢了过 去。 “嗖!” 一道破空声响起,一块石头狠狠的击中了李煜卿的脚底板。 他身体顿时向后倒退了数十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反应奇快,惊呼道:“谁?什么人?” 大家的视线顺着李煜卿的脑袋看过去,只见一身穿嫁衣披头散发的女子打马而来。 猎猎长风吹动她散乱的长发,露出来的小脸苍白如纸。 有熟悉的人瞬间认出来,“那不是西楚大将军府的嫡小姐吗?人丑就不要出来吓人啊!” “她穿着嫁衣来令远侯府,莫不是为了嫁给世子爷?” “她就是敢嫁,别人也不敢……敢……敢娶呀!” 羞辱秦芸烟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落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但那些人中,没有一个站出来替她说话,仿佛被人羞辱就是她秦芸烟的命。 这或许是 西楚大将军嫡长女秦芸烟的命,但绝对不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秦芸烟的命! 绝杀的鬃毛随风扬起,载着秦芸烟一步步靠近花轿。 李煜卿轱辘一下爬起来,挡在花轿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脸上却扯出一抹温柔笑意,“本世子记得没有给大将军府下请帖吧?秦三小姐这么喜欢穿嫁衣,不妨择良人,行嫁娶。今日是本世子的大喜日子,还请三小姐莫要欺人太甚。” 一骂她不请自来,没有分寸。 二骂她不知廉耻,无人敢娶。 三骂她不自量力,倒打一耙。 好,好,好!秦芸烟,你敢不敢睁开眼睛看一看,这就是你喜欢了十多年的男人!你竟然还为他而死,简直愚蠢至极! “区区令远侯世子大婚还不值得我亲自前来。我来是为了告诉令远侯 世子,李煜卿,我要休夫!”秦芸烟高坐马背,一袭红衣随风翻飞,乌发飞舞之间,气势逼人。 刹那间,李煜卿的脸上闪过一抹慌乱,身后的议论声再次将他淹没。 抬手擦去额角的汗滴,李煜卿余光扫过轿子前面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吞着口水梗着脖子,“秦芸烟,空口白牙,你切莫诬陷人!你说我们有婚约,可有证据?” “证据?”秦芸烟轻蔑地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休书,“世子爷亲手写的休书算不算证据?” 刹那间,李煜卿只觉得眼前一阵白光闪过,他恨不能自己没写过这东西! “此番前来,一为退回休妻书,二为休去下堂夫,三嘛,”秦芸烟眼眸微沉,冷光乍现,“我既已休夫,就请令远侯府归还家母定下婚约时留下的兵符。” 第6章 眼光有待提高 兵符?! 这两个字如同鱼雷丢在了鱼塘里,炸得那些人眼前一黑。 众人先前还觉得秦芸烟与世子爷的婚礼门不当户不对,但若再加上一枚兵符,那就绰绰有余了。 李煜卿慌张地看了一眼花轿前面的男子,随即梗着脖子道:“今日是本世子的大喜之日,无论什么事,都请三小姐择日再来。” 秦芸烟嗤笑一声:“若令远侯府没有贪墨之心,今日你给我休书之时为何不将兵符一起还了?” 这时众人才知道,休书竟然是今天才给的! 不去听那些人如何议论李煜卿,秦芸烟垂手抽出左手边绝杀的弓箭,弯弓搭箭,直指花轿。 “世子爷欺人太甚,就不怕红事变白事吗? ”秦芸烟冷冷开口,箭尖闪过寒光。 “且慢。”一个温润却有力的男人声音出现,试图打断秦芸烟,“今日是我王氏女大婚,无论秦三小姐和世子之间有什么龃龉,都请给琅琊王氏一个面子,择日再议。” 秦芸烟箭尖一转,对准了那月白长衫男子,从百姓的议论声中知道他的名字,琅琊王氏嫡长子,王珩。 她绣口轻吐,鄙夷不屑:“呵,琅琊王氏,什么东西?” 这个世界世家地位超然,尤其西楚琅琊王氏更是大宗族,无人敢冒犯。 今日之前令远侯府尚且是一个人,但过了今天,侯府与琅琊王氏绑在一起,自己再想拿回兵符,就来不及了。 思及此事,秦芸烟的 手又紧了三分,怒火压制着颤抖地臂膀,羽箭破空而出,擦过王珩头顶白玉冠,咚的一声闷响,箭尖没入花轿,轿内传出一声低呼。 秦芸烟刚搭好第二支箭,就被带刀侍卫围得水泄不通。 面色阴沉的王珩抽出侍卫佩刀,却还顾念这是妹妹大婚,周身如同冰窖,令人胆寒。 “秦三小姐!”花轿里的人开口,只听声音就能想象出她是何等的娇嫩,“煜郎早就将休书一事告知于我,我与煜郎真心相爱,若此事伤害了三小姐,馨月在此向你道歉。大婚之后,馨月定亲自将兵符送还。” 她这般知书达理,倒显得秦芸烟咄咄逼人。 秦芸烟薄唇微翘,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原来退婚之事,你王家人也参与了,还偏偏选在你们大婚当日,这就是侯府世家的行事作风?” 话音落,弓箭出。 “咻——咚!” 风声呼啸,第二支箭没入花轿顶上的金荷花花芯。 “秦芸烟!我王家已经给足你面子,休得猖狂!”王珩怒斥一声,抬刀朝她胯下坐骑绝杀砍过去。 刀刃破风而来,绝杀扬起前蹄往后退,秦芸烟只得紧紧勒住缰绳,预备踩着侍卫离开,身后却陡然一热,一个温热的胸膛将她包围,修长大手覆在她的手上,握紧缰绳,安抚绝杀。 “连本王的绝杀都敢伤,琅琊王氏果真权势滔天。” 男人身上的草木香令人心安,秦芸烟失神片刻,瞬间 抽回心神。 她终于想起来这男人是谁了,西楚九王爷,霍随安。 “啧啧啧,我以为能让小烟儿情根深种的男人有多优秀,小烟儿,你的审美有待提高。” 这厮没完没了了。 但秦芸烟并不打算推开他——王爷这把刀,可比令远侯府的脸面好用多了。 王珩脸上的阴沉有所收敛,将手中佩刀扔回刀鞘,怒目横眉,“九王爷是要助秦三小姐胡闹吗?” “是又如何?小烟儿连本王的脸都能打,打你们的脸又何妨?” 看着九王爷红彤彤的脸,周遭倒吸冷气的声音将秦芸烟和霍随安包围,前者冷若冰霜,后者花枝乱颤。 传说中命行国运的九王爷竟然被一个下堂妇打了? 第7章 你还想嫁给谁 霍随安出现在此,令远侯府就再不能装疯卖傻,立刻将兵符双手奉上。 见令远侯笑容满面地把锦盒送来,秦芸烟眸光黯淡。 权势才是最顶级的御下之术。 霍随安翻身下马接过锦盒,随即瞥了一眼李煜卿,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这么好的宝贝换这东西的婚事,先岳母怕是被人骗了。要是小烟儿嫁给我,我连兵符都不要,如何?” “不如何。”秦芸烟居高临下地盯着霍随安……手里的锦盒,长鞭一甩,卷起锦盒,收入怀中。 “小烟儿不嫁给亲亲相公我,还想嫁给谁啊?” 那双桃花眼还在笑,但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连令远侯都退避三舍。 “如若是你,我宁愿终生不嫁。” 终 身不嫁…… 不嫁…… 看着纵马离去的红色身影,霍随安的笑容越发深刻,“小烟儿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侯爷觉得呢?” “是,是……” 令远侯连声附和,总算把这尊大佛送走了,再对上王珩怒意滔天的眼眸,心底有了计较。 秦芸烟现在是九王爷的心头宠,令远侯府自然是动不得。但咽不下这口气的,可不止令远侯府。 “是匹好马,可惜了。”秦芸烟对绝杀十分满意,停在大将军府门前,疼爱地顺顺毛,随即一拍马屁股,看着他远去。 “孽障!你还知道回来!” 秦芸烟还没进府,就听到秦淮山中气十足的怒喝。 “怎么?还想打?”秦芸烟冷冷抬眸,脸上的满不在意几近疯狂。 光脚 的不怕穿鞋的,秦淮山最怕这种不要命的人,哪怕她是自己的女儿。 他撑起一口气骂道:“混账!以下犯上,不计尊卑,这就是周嬷嬷交给你的规矩?” “但凡你找个喘气儿的问问,就会知道我的规矩是谁教的。”秦芸烟不屑地扫过他的脸,刚走过去又退了回来,“对了,你还不知道出现在花园的人是谁吧?” “那个野男人!你还敢提他……” “堂堂西楚大将军,连当朝九王爷都不认得,怪不得宠妾灭妻,原来是瞎子。”秦芸烟的唇角扬起小小的弧度,极尽嘲讽,平淡的脸颊顿时活泛起来。 九王爷霍随安! 秦淮山面色煞白,连秦芸烟的麻烦都顾不上找了。 秦芸烟的身影没入将军府的姹 紫嫣红中,一个转弯就消失不见,绕过九曲回廊,沿着曲水流觞,回到绿意葱茏的花园,绿珠直挺挺地跪在花园里,脸上是红彤彤的巴掌印。 “谁打的?” 听到声音,绿珠一阵欣喜:“小姐!你真的活了!小姐没事就好了,不用管奴婢,是二姑娘找不到小姐,拿奴婢出气呢。小姐快去看看周嬷嬷,她身子不好,别让她知道今儿的事情……” 小丫头眼底闪烁兴奋的光亮,松散的双丫髻随着她的开心一抖一抖,说出来的却是话中有话。 视线逡巡,秦芸烟淡漠转身,“带路。” 她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绿珠却能感受到她现在很生气。 走过月门,一行湘妃竹遮住刺眼的阳光,脚下是白玉砖,走在 其上,泄去三分暑气。 竹林后头是一排青木色雅舍,穿过雅舍,走出琼花游廊,最深处被无数花木簇拥的才是秦菀言的住处。 “女儿一定要给娘报仇,女儿长这么大,从未见娘受过这样的委屈!”秦菀言心疼地声音传入秦芸烟的耳廓。 她抬脚踹开房门,大步流星走进来,揪起秦菀言的衣领,一脚踢在她膝后的委中穴,通得秦菀言哀嚎着跪下去。 孙氏甚至来不及拦住,就见秦芸烟死死按住秦菀言的肩膀,冲绿珠吩咐:“打回来。” “秦芸烟,你敢!” “啪——” 孙惜若刚冲上去,就被一巴掌掀翻在地,脸颊顿时肿得老高。 秦芸烟看也没看她,只是盯着绿珠,“现在,立刻,打回来。” 第8章 秘密 “啪——” 那一巴掌几乎用尽了绿珠所有的力气,连秦芸烟都被秦菀言的脑袋带倒。 绿珠收起痛到发热的手,赶紧扶起秦芸烟,无视了一地的姨娘庶女。 “记住了,将军府没有女主人,只有一个嫡女秦芸烟,谁敢僭越,直接打死扔出去。”秦芸烟如蛇一般冰冷的视线缠在孙惜若的身上,叫她喘不过气来。 出了秦菀言繁花似锦的院落,秦芸烟回到自己枯枝横生的小院子,刚一进屋就卸了力气,扶着绿珠躺回床上,紧接着掏出装有兵符的锦盒扔给丫鬟,“收好。” 她调整呼吸,只觉得浑身肌肉都被打散了一般,只能叫来绿珠。 “帮我按摩。掌心劳宫穴,下方半寸少府穴,斜上掌心鱼际穴,掌外合谷穴,腕横纹上两寸内关穴……” 绿珠随着秦芸烟 的吩咐用力按压,秦芸烟这具本就不健壮的身子又酸又痛,但莫名有一道如同溪水的电流在身体里来回游窜,所到之处无不舒爽。 这里是大将军府最偏僻的地方,秦芸烟的卧房后面也是一片竹林,但不是湘妃竹,只是普通青竹,没有假山流水,没有繁花满树,只有枯藤老树。 难为他们在这个季节还能找到枯枝败叶,蟠螭虬枝。 透过窗户将窗外景色收入眼底,秦芸烟吩咐绿珠去看周嬷嬷。 周嬷嬷的院子离这儿远,一来一回少说一刻钟。 “滚出来。” 说话间,秦芸烟已经穿好衣裳,是绿珠临走前拿给她烟霞罗对襟,那身大红嫁衣被绿珠带出去烧掉了。 “小烟儿真是无情,刚利用完相公,就翻脸不认人了。”霍随安白玉似的脸颊出现在窗前,轻身 一跃就进了秦芸烟的闺房。 秦芸烟懒得与他扯皮,单刀直入:“你想要兵符。” 桃花眼多了三分凉薄,却依旧含情带笑,“这么说可就太伤为夫的心了。为夫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兵符与西楚无关,你得到了也没用。”秦芸烟挺起腰身坐得笔直,这样才能缓解她腰背的酸痛。 殊不知这样的场面落在霍随安的眼中更像是若有似无的勾引,他顿时少了三分兴趣,说话语调渐趋冰凉。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没有用,在你手里都不安全。” “没有兵符,我死得更快。”秦芸烟眼眸微抬,扫过他脚上的官靴,鞋底沾染了两瓣花瓣。 那花瓣,是秦菀言院子里的。 “不如你嫁给本王。有人笑你敢嫁无人敢娶,本王替你打他们的脸,护你 周全,如何?” 霍随安三两步走到她身边,随意往床上一躺,却被突如其来的硬床板硌得哪哪儿都疼。 这真的是女人的床褥? 见他过来,秦芸烟立刻起身,嫌弃地掸了掸袖子,“我说了,不嫁。” “哦?若小烟儿不嫁,为何要引诱本王呢?”霍随安的视线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打量,最后落在那张堪堪入目的脸上。 这会儿他才发现,秦芸烟的左眼角有一块形似火焰的淡红印记。 “王爷的脑袋和腚长反了,趁早治治。”秦芸烟靠在窗台边,素手勾起一只银簪,拿在掌心把玩。 现在他可以确定,霍随安的目的就是她手里的兵符,而且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对兵符的兴趣。 如此,甚好。 他害怕的,正是她可以利用的。 瞬息之间,霍随安明白她话 里的意思,朗声大笑起来,卧如观音,笑眼含情,“小烟儿可得一直这么有趣下去,否则我怕自己忍不住杀了你。” “所以,我更不能给你兵符。”秦芸烟手里的银簪瞬间飞出,直射向床上之人。 眼前人影闪过,下颚被人扣住,薄唇忽地一暖,耳畔响起霍随安勾魂摄魄的声音。 “兵符,我要,你,我也要!” 只是一息之间,窗外就只剩下竹叶沙沙响。 京外禄梅山,本该在冬日盛放的梅花却已结上绿色花苞,零星几多绽开的淡粉梅花在风中飘摇。 蓝衣银发的翩翩公子双手各执一棋,棋盘上黑龙渐盛,白龙势微,隐隐有被拦腰斩断的败势。 公子抬眸看向京城,眸光清亮,薄唇微扬,声音轻轻散落风中。 “怪不得梅花早放,原是你来了呀……” 第9章 死因有蹊跷 窗棂摇曳,竹叶沙沙,月影透过翠绿的竹叶洒落在庭院中,透露着几分萧疏凉薄。 “嬷嬷,小姐没事儿,您应该高兴才对呀!您喝了药好起来,就能照顾小姐,也不枉夫人对您的嘱咐了。” 秦芸烟踏入后院就听到了绿珠劝慰的声音,不用问,那个嬷嬷便是周嬷嬷。 记忆中,秦芸烟并不亲近周嬷嬷,相反,因为孙氏的原因,她还有些憎恶这个嬷嬷,认为她一心不想自己好,才不让自己靠近孙氏,难为周嬷嬷还愿意留在秦芸烟身边了。 “咳咳……我的身子我知道,这药哪儿有什么用?下次别买了,留着银子,若是日后咱们姑娘察觉了什么,她也好早作打算……” 苍老的声音勾回了秦芸烟的心思。 察觉什么? “周嬷嬷,” 秦芸烟的手脚比脑子快,早就上前一步敲开房门,对上里面愕然的视线,那张明艳的面容没有丝毫波动,“你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屋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烛豆随着开门的风晃了晃。 看见来人,周嬷嬷的心也晃了,“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她看了眼绿珠,正要反驳,又听秦芸烟道:“周嬷嬷,令远侯府已经退婚,我和孙氏也闹开了,若是嬷嬷再瞒着我,只怕我到死也没机会察觉你说的事情,不如你亲口告诉我。” “姑娘……”看着虽然不算亲近,但至少愿意跟自己好好说话的小姐,周嬷嬷老泪纵横,捏着帕子,不敢轻咳,好容易忍住咳意,才开口说,“小姐不知道,当初夫人生小姐时,老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会 儿夫人身子哪儿哪儿都好,却在生产时大出血。府上的人都说小姐克夫人,可小姐出生时身子孱弱得很,怎么可能和小姐有关咳咳……” 说到激动处,周嬷嬷咳得面色通红,趴在床上起不来,绿珠赶忙将她扶起来,又跑去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喂到她嘴边。 秦芸烟没有伺候人的习惯,但此刻也伸手顺了顺她的后背,只是顺了两下,又面色清冷地收回手。 “你是说,夫……娘的死因有蹊跷?”秦芸烟眸色一凛,“这件事过去了那么久,想查也不是一时能查清楚的。周嬷嬷先养好身体,其他的再做打算。绿珠,药还有多少?” “回姑娘,药还够吃三天的。可是……咱们没钱了。”绿珠缩着脑袋,偷偷打量截然不同的小姐。 不知 道为什么,从前的小姐虽然和孙氏走得近,可绿珠从没想过找小姐解决银子的问题,但她就是觉得现在的小姐能解决眼下的窘境。 “没钱?”秦芸烟愣了片刻,陷入沉默,前世她从未因钱困扰过…… 她找回声音:“将军府的小姐没有月银吗?” “您的月银都被罚光了。”绿珠谨慎地开口,见她面色不变,终于壮着胆子掰起手指头算到,“举止不规范,罚了二钱,姊妹不合,罚了三钱,偷跑出府,罚了三钱,私会外男……” 凡此种种罚下来,本就不多的月钱也被孙氏扣光,这赋棠苑的主仆三人都快活不下去了。 秦芸烟抿着嘴唇,眼角的火红色印记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格外阴森。 “我记得,娘曾留下来许多嫁妆。” 她的 话刚说完,绿珠就接过话茬:“这些年孙氏执掌中馈,早早就以小姐还未出嫁为由,把嫁妆收走了,现在咱们赋棠苑就只剩下一本嫁妆单子了。” 一抹冷笑爬上秦芸烟的嘴角,孙氏倒是狠毒,还真想活活饿死她们三人不成? “有嫁妆单子就够了。嬷嬷安心休息,绿珠,带上嫁妆单子,咱们去拿钱。”秦芸烟收起冷笑,单薄的身子被宽大的衣袍裹住,夜风朗朗吹过,不似凡间人。 孙氏因挨了秦芸烟的打,歇在自己的玲珑苑不敢见人,这会儿听到外面有人求见,烦躁骂道:“哪儿来的没眼力见的狗东西,没见到夫人我正歇息吗?滚出……” 话音骤然被门外打断。 “夫人?秦淮山什么时候抬你做夫人了?我这个嫡女怎么不知道?” 第10章 锦绣嫁衣 听得门外的声音,孙惜若面上一惊,一双柳眉紧紧皱起,面露痛苦,宛若西子捧心,“三小姐,这是哪儿的话?妾身知道妾身的身份,不敢逾矩。” 一进屋瞧见孙氏这般柔弱,秦芸烟立时瞥了一眼院子里,果然见到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向院外跑去。 她猛地拔下簪子朝着院门口射去,只听一声惨叫,便有一人影捂着胳膊痛苦的跪在地上。 对那惨叫恍若未闻,秦芸烟转过头,乌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孙氏:“打算告状?” “没……没有!”笑话,就凭她这一手谁还敢告状?孙惜若就算想找秦淮山当倚仗,也得有那个命等他来才行啊。 “我与令远侯府已经退婚,先前置办的嫁妆也该一分不少 地交给我了。”秦芸烟的声音极其清亮,混在清冷地夜色中。 “三小姐,恕老奴多嘴,如今中馈是夫……”说话的李嬷嬷刚一开口,接触到秦芸烟冷若冰霜的眼眸,瞬间没了底气,“是姨娘在操持,就算您退婚,嫁妆也该放在库房,交给姨娘保管不是?” 秦芸烟置若罔闻,瞥向李嬷嬷身后檀木高架上的双耳锦绣八宝瓶,眸光沉静,声音低沉,“绿珠,去库房将嫁妆单子里的将双耳锦绣八宝瓶和两万两白银取给我。” 此言一出,孙氏的脸上震惊必露,手里的帕子就快被她绞成碎片,这才挤出笑容来:“三小姐想要嫁妆也好办,妾身身子弱,这么多年执掌中馈已经分身乏术。李嬷嬷,将掌家印 信取来交给三小姐,从此将军府就劳烦三小姐了。” 哼!小丫头想从她这儿讨好处,也不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肚子吃下去! “我只要八宝瓶和白银。”秦芸烟乌黑深邃的眼眸扫过孙氏的惊讶,垂落的唇角翘起,似笑非笑。 孙氏掌控这么多年,重要的从来不是印信,而是她这个人。只要她还在将军府一天,这将军府的人就不会听自己的。 不过,且不说秦芸烟年纪小,这般破烂腐败的将军府就是送到她面前,她也看不上。 没想到秦芸烟竟然不上套,孙氏掩下眼底的慌乱,大约摸清楚了秦芸烟来这里的目的,赶紧赔笑:“三小姐年纪尚小,两万白银若是放在三小姐手中,恐被人骗了去,不如先 取两千两供三小姐使,若是不够了再来支,如何?” 见目的达成,秦芸烟并不着急,微微颔首算作同意,孙氏赶忙令人取了两千两。 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到手,秦芸烟冷笑,不是只有她孙氏会以退为进的。 临走前,秦芸烟抛下一句话:“别忘了我的锦绣八宝瓶。”不用想也能猜到孙氏咬牙切齿的模样。 回到赋棠苑,秦芸烟瞥见墙角的一团红色,是自己交给绿珠烧掉的嫁衣,可是自己的嫁妆单子里分明有一件牡丹纹团簇锦绣嫁衣,这件嫁衣又是从哪儿来的? “绿珠,你可知这嫁衣是从何而来?”秦芸烟把银子交给绿珠后,问道。 绿珠一边惊讶地看着银票和白花花的银子,一边回想道:“ 奴婢也不知道。当时小姐在汇丰楼听到世子爷要成亲的消息,不知从哪儿弄来这嫁衣,穿上跑去令远侯府,后来就出事了。” 汇丰茶楼到令远侯府很近,走路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秦芸烟上哪儿弄来的嫁衣? “下去吧,今晚不用来伺候。”秦芸烟吩咐一句,将嫁衣拿回去仔细琢磨,没有看见绿珠担心的眼神。 小姐果然还是忘不掉世子爷! 若秦芸烟听到这话只怕会把她脑袋里的水晃出来。 这件嫁衣料子粗糙,说是嫁衣,也不过是一件红色的衣裳而已,甚至没有绣花,针脚糊弄,一看就是赶制而成。 秦芸烟分明有嫁衣,为何还要去买?还是说,这嫁衣根本不是买的,而是有人故意引她上钩? 第11章 想相公了没 是夜,夜幕刚至,一道纤瘦的身影就从将军府后门闪了出去,头上幞巾飘荡,似是男子打扮。 那身影刚一出现,不远处就有个健硕黑衣人起身跟上,悄无声息,仿佛不存在一般。 一身水绿下人装扮的秦芸烟走到灯火通明处放慢脚步,暗淡的肌肤,颓唐的眼眸,混在人群中叫人认不出。 前世闲来无事研究的化妆技巧还是有点用的。 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秦芸烟唇角微冷。 今天的闹剧一出,将军府立刻成了京城的焦点,想一探究竟的人自然不少。 盛京城是四四方方的格局,沿袭前朝的设计,城中有不少护城内河外河,有河就有桥,有桥就有睡桥洞的人。 在四方格局的盛京城里走了三四圈,直到身后的目光消失 ,秦芸烟才换了方向。 她买了些热腾腾的馒头,沿着护城河走一遭,夜风清冷,吹得她意识清醒,四处打探下找到了汇丰茶楼附近的乞丐,用包子和十文钱让他们替自己打探消息。 约定好明天见面的时间,秦芸烟放松了心情,随波逐流,耳边议论的皆是今儿秦家三小姐当众休夫,亦或是她与那位九王爷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分明子虚乌有,却又言之凿凿。 秦芸烟扬唇浅笑,无论什么时候,舆论都是最趁手的刀刃。比如现在,谁还能想起秦家三小姐的鄙陋不堪? 笑意在秦芸烟路过巷口被人猛然拽走压在身下时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冷厉,还未看清眼前人是谁,她的手肘就已经捣在那人的腰腹,粘腻的触感透 过薄薄的布料落在秦芸烟的肌肤上。 “小烟儿要谋杀亲夫吗?”眼前人痛得抽气,声音却一如白日的吊儿郎当。 “如果是王爷,死了也不要紧。”秦芸烟松开手,闻到血腥味不由皱起眉头,掏出怀里买给绿珠和周嬷嬷热腾腾的葱花肉馅儿包子,撕开扔在巷口,用油纸盖住。 浓郁的葱花味道瞬间盖住血腥味,却也让霍随安险些吐出来——再吐也只能吐血了。 霍随安好歹是王爷,打从出生就没闻过这样浓郁的葱花味,一股恶心在腹内翻滚,不停往上涌…… 转头瞧见他脸上的忍耐,秦芸烟视若无睹,“想被别人发现你就吐吧。” 阴影中没有动静,半晌才听到霍随安虚弱地声音:“小烟儿有没有想相公啊?” “想 你死算吗?”这狗男人就没有一次不坏她名声的。 “小烟儿可舍不得相公死,相公死了谁给你撑腰呀!”声音伴随着霍随安低沉的笑意散在风中。 然而他没等到秦芸烟的回答,直到压下腹内翻滚的恶心,霍随安才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巷口,面上笑容陡然凝滞。 她竟然走了! “王爷的怨妇脸是天生的吗?”秦芸烟拎着烈酒和止血药,冷不丁出现在巷口,对上霍随安僵住的笑脸,毫不掩饰眼眸中的嘲讽。 “小烟儿不是走了吗?”霍随安刚开口就陷入沉默。 “果然是怨妇。”秦芸烟蹲下来,低头摆弄烈酒和止血药,“伤口要处理,别叫出声。” 这些东西是她让小乞丐买的,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追查过来。 她蹲 在霍随安面前,一把扯开他胸前的衣服,衣服沾染上血迹粘在皮肤上,一扯就会带动伤口,痛得霍随安直抽凉气。 沾染烈酒的帕子擦拭掉他身上的血迹,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秦芸烟恍若未觉,只是盯着伤口,顿了顿问道,“不用麻沸散缝合伤口,你能忍的住吗?” 霍随安一脸震惊地看着平静说出这句话的女人,那张脸已经与白日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冷静到让人情不自禁陷进去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眸。 但这种吸引还没有到让霍随安放弃理智的地步,思索片刻,他找了个不算明显的借口:“你没有针……” 接着他便瞪大眼睛看见秦芸烟从腰间布带上取下一根绣花针。 “针,我有。如果伤口不缝合,你回不到王府。” 第12章 说书 “嘶~疼~” 巷口里不时发出奇怪的声音,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往里面扫两眼,但也只看见了一身水绿色的瘦小男子伏在另一个男人身前。 周遭不时传来嫌恶的议论,引得秦芸烟面前的男人笑出气声来。 “小烟儿,咱们彻底被误会了,”霍随安忍着痛,抬手勾起秦芸烟鬓角散落的发丝,绕在修长的指节上,声音因为忍耐疼痛而多了一分压抑和勾引。 低头咬掉打结的发丝,秦芸烟淡漠抬头:“谁知我是秦芸烟?谁不知你是霍随安?” 就凭这张如画中谪仙的脸,霍随安被认出来的几率就不小。 “伤口已经缝合好,趁早回王府歇着,若是崩开了,一切白搭。”秦 芸烟收拾好烈酒和止血药,站起身望向半倚靠在墙上的霍随安,“现在,你欠我两个人情了。” “为什么是两个?”霍随安愣住,抬眸看过去,漂亮的眼眸里映出秦芸烟身后的漫天灯火。 “替你躲过追杀,帮你缝合伤口。”秦芸烟低头,深吸一口气,“烈酒一两,止血药六钱,跑腿费二两,王爷记得付清。” 说完,她扔下霍随安,转身离去,背影潇洒,头也不回。 霍随安:“……” 就这么走了?他还在这里呢! 不过片刻后,九王府的暗卫就把霍随安接回王府,确定他无碍后,跪地请罪。 “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霍随安躺在床上,手里摩挲着那瓶止血药 ,眼神明亮,似还带着笑意,“去查一查都有谁监视秦三姑娘,无关紧要的人都撤了。” 次夜再出门时,秦芸烟便察觉到今晚监视自己的人比昨晚少了。 大概是热情退散了吧。 到了约定地点,小乞丐已经在等着了,秦芸烟递上包子和钱,坐在桥洞下面听小乞丐唠叨。 “……她出了汇丰茶楼就直奔令远侯府,但路过东源巷出来就换上了嫁衣,有人看见是一个带着痦子的老婆子给她嫁衣的,那老婆子穿得好,是林记成衣铺子的衣裳,百子纹的……” 东源巷,林记成衣铺子,百子纹。 秦芸烟不费功夫就查到了那老婆子的身份,让她惊讶的是,老婆子不是令远侯府的 人,而是令远侯府新媳妇儿身边的嬷嬷。 汇丰茶楼,秦芸烟找到蹲在后台抽水烟的说书人。 看见有人,说书人咧嘴露出满口黄牙:“小哥儿找小老儿有事?” “找你说个故事,关于时下风头正盛的秦三姑娘的。”秦芸烟丢过去一锭银子,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张清隽的假面竟然也有几分英朗。 银子到手,小老头听完故事,乐呵一笑,上台后醒木一拍,大喝一声:“呔!诸位看官,今儿小老儿新得了一个故事,说与诸公决断一番。说是那胶州城里有一姑娘早早定了婚约,嫁衣绣好,正欢喜待嫁,却闻得夫婿另娶她人……” 这故事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说的是谁 ,可偏偏定在胶州城,又说是故事,谁也奈何不得这小老儿。 秦芸烟要了壶茶水,边听边喝怡然自得,却忽然听得有人掀了桌子骂道:“满口胡言,荒谬至极!你以为本公子听不出来你在说谁吗?我堂堂令远侯府也是尔等贱民能随意编排的?” 瞥了一眼说话的绯衣男子,秦芸烟想起来,这是令远侯府庶出的儿子,李煜贤,李煜卿的弟弟。 视线还没收回,秦芸烟又听到另一道声音:“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阁下哪只耳朵听见这小老儿说的是令远侯府?他都说了,事情发生在胶州城,和咱们盛京城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令远侯府攀了高枝,连汇丰茶楼的说书老儿都容不下了?” 第13章 怎么学不乖呢 这位公子她倒是不认得,但认得他的人显然比认识李煜贤的人多。 “这不是静安谢家的谢景公子吗?他竟然也在盛京城!莫不是谢家也要找人联姻?” 原本秦芸烟还以为这是哪位路见不平的正义之士,听到谢家便瞬间明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谢乃是清贵世家,无论是在浩瀚的史书中,还是在这西楚的盛京城,他们都是极其浓墨重彩的一笔。 世家之间的倾轧,秦芸烟没有兴趣,听谢景为自己辩驳了几句,她便起身离开。 反正令远侯府和王家已经成了盛京城的笑话,至于她秦芸烟……呵,一直是笑话。 这几天她头一回在白天出门,回去时 顺手买了两包点心,准备带给绿珠和周嬷嬷,转过垂花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打骂的声音。 “……小贱蹄子还敢狡辩?东西都是在你们院子里搜出来的,不是你们偷的,还能是鬼吗?” “你们别冤枉人!分明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闯进来,谁知道这金镯子是不是你们自己带进来的?你搜了我们赋棠苑,我们还没搜你们的身呢!”绿珠稚气未脱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也称得上气势汹汹。 秦芸烟加快步伐,三两步走过去,正看见那群婆子反剪住绿珠和周嬷嬷,押着她们跪在赋棠苑中间。 为首的是个不知名不知姓的瘦婆子,身上的衣裳有些不合身,又大又肥,显然是别 人给她的。 “你们怎么就学不乖呢?”秦芸烟站在月门处,冷声开口,手里的点心犹如利剑飞出,砸在瘦婆子面门,吓得她惊叫一声“哇呀”倒在地上。 “赋棠苑的人就算犯错,也自有我惩罚,你们算什么东西?”秦芸烟拎着点心一步步走进,赫赫威严震慑,竟让那些婆子不自觉地退后两步。 瘦婆子眼睛一转,咕噜一下爬起来,扯着嗓子骂道:“三姑娘,赋棠苑也是将军府的赋棠苑,也归夫人管,这贱蹄子……” “啪——” 秦芸烟眼眸冰冷:“把嘴放干净了。” 瘦婆子捂着脸难以置信,瑟瑟发抖地继续说下去:“这丫鬟犯了事儿,偷了库房的金镯子,不 能姑息养奸!” “什么金镯子?”秦芸烟紧紧盯着瘦婆子。 顶着强势逼人的目光,瘦婆子颤巍巍拿出一个镂刻葡萄花鸟纹金镯子,“就是这个。” “小姐,这镯子是她们带进来的!奴婢没有偷拿!”绿珠眼眶通红,咬紧牙关恨不能撕了瘦婆子。 秦芸烟抽出镯子放在掌心把玩,冷声开口:“这镯子从你怀里拿出来,不是你偷的,难道是鬼偷的?” 瘦婆子瞬间哽住,半晌才讷讷说:“这真不是老奴……老奴也是奉命行事,东西是在赋棠苑查出来的!一定是赋棠苑出了内鬼!” 秦芸烟懒得与她废话,“现在滚出去,我可以不计较。” 稀奇的是,那些人竟然没 有反对,抬腿就往外跑,似乎不愿意在这儿多呆片刻。 “她们来多久了?”秦芸烟盯着瘦婆子的背影问道。 “从进院子到现在也有一盏茶的功夫了。”绿珠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又立刻跑去给周嬷嬷揉肩膀,嘴上不屑道,“说是丢了镯子,可我瞧,指不定就是她们贼喊捉贼,陷害咱们来了!” 陷害,还是偷东西? 秦芸烟立刻和绿珠把赋棠苑搜了一遍,却在院子里搜到了一些本不该属于这里的东西。 看着那些人偶,绿珠气得小脸煞白:“若是小姐不曾再看一遍,这东西是不是就要栽赃到小姐头上了!” 嫌恶地盯着人偶,秦芸烟冷笑:“我就说,她们学不乖。” 第14章 王爷的心上人 西楚信佛者居多,每到休沐,各家都会去京城的寺庙拜佛祈福。 往日都是孙氏带两个女儿前往,这会儿孙氏受伤,大姑娘秦莞瑶卧病在床,只有秦芸烟和秦菀言前往。两人不对付,自然分开走。 秦芸烟不信佛,索性让绿珠自己去烧香拜佛,她就在寺庙附近溜达。 法喜寺是皇家供寺,听闻法喜寺的住持与国师还是至交好友,加上信众所求大都能够实现,因此香火不断,令人信服。 听到不远处的钟声,秦芸烟靠在空廊上回过神,真的这么灵验,那就让她回去吧,这烂地方她不想待了。 裹紧身上的水波纹褙子,秦芸烟缓步慢行,忽听得不远处的梅花林里有人说话,本来停下脚步不想偷听,却因听得自己的名字又忍不住站 稳。 “……兵符怎么可能在她手上?据我所知,秦淮山可是最不疼爱这个小女儿的。” “他当然不会疼爱秦芸烟,当初元氏携千金下嫁已经让他丢尽脸面,他看见这个女儿只怕都会觉得耻辱。不过,她手里万一不是普通兵符呢?如果是传说中的千机军兵符,那才大有可图。” “过不久就是接神宴,到时候她定会前往,还得靠仁兄派人去她院子里搜一搜。如果真是千机军兵符,那秦芸烟必须嫁给我们王爷!否则……” 后面没有再说,秦芸烟不听也懂,不嫁就得死。 啧啧啧!草菅人命的时代。 步伐轻巧地转过空廊,回到人烟稀少的偏殿,刚准备进去,就瞧见了一对不该看见的人。 “秦三姑娘留步。”秦芸烟刚要走 ,王馨月立刻叫住了她。 这是秦芸烟第一次见到这位王氏女,想起那件嫁衣,她忍了片刻敛去眼底寒光,抬眸对上王馨月的笑容:“世子妃有事?” 李煜卿是不大待见她的,听到她这半死不活的声音,顿时火大:“既然知道馨月是世子妃,为何不见礼?” “因为秦家没规矩,因为令远侯府不配。”秦芸烟双手抱怀,冷冷看回去。 她直白得很,差点连王馨月都绷不住脸上的假笑,“三姑娘说笑了,那件事是我和夫君对不起三姑娘,若有能够补偿的地方尽管开口,馨月绝不推辞。” “还真有。”秦芸烟眉目微皱,引来李煜卿的嫌恶。 “我是不会娶你的,侧室也不可能!”李煜卿先一步开口,生怕她提出什么过分的要 求。 装什么光风霁月,还不是想接近自己?她这样的女人自己见多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算什么东西…… 这一开口,秦芸烟眉头更深:“有功夫去看看大夫。我的要求是,你俩以后见到我都绕道走,别脏了我的眼。” 和李煜卿一对比,九王爷都算是清风朗月的贵公子了。 说曹操曹操到,秦芸烟身后传来一道叫人无法忽视的声音:“这法喜寺还真灵验,竟然真在这儿碰到小烟儿了。” 秦芸烟:……这人她也不是很想见。 “与我而言不是很灵验。”她蹙起眉头,这里不想见的人实在太多,索性眼不见为净,抬腿往里走。 “小烟儿好狠的心,看完人家就不负责了吗?”身后的人越来越放肆,连香客都忍不住涨红了 脸。 “九王爷!”秦芸烟终于停下脚步,眯起眼眸盯着他,一脸沉痛,“不能因为您对秦将军爱而不得就这般伤害我!别人都说王爷的心上人是我,那为何从前不曾出现?您为了他不近女色,他为了你不再续弦,天可怜见,你们一定会突破世俗束缚,修成正果!” 九王爷和秦淮山! 一众香客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拔腿就跑。 怪不得九王爷讨厌女人,怪不得秦将军不在乎有没有儿子,这是……这是爱情啊! 秦芸烟跟着人流慢悠悠往外走,路过霍随安的身边时,脸上恰到好处地呈现出女儿对父亲这世俗不容的爱情的祝福。 不就是毁人名声吗?谁不会。 只可惜霍随安这出戏她不敢搬去汇丰茶楼,不然一定叫好又叫座! 第15章 以牙还牙 “爹爹,女儿亲眼看见她从法喜寺将厌胜人偶带回来的,一定就藏在赋棠苑里!”秦菀言脸色煞白地跟在父亲秦淮山身后,赶去赋棠苑。 “不孝逆女!”秦淮山正在气头上,怒气冲冲地踹开赋棠苑的门,“秦芸烟,滚出来!” “大晚上叫魂呢?”秦芸烟懒散地站直身子,扫了一眼来人,不由得冷笑,“这次想群殴?” “放肆!我是你爹!”秦淮山抬手拔出佩剑,直指秦芸烟面门,“尔等逆女,竟私制厌胜人偶陷害于人,还不跪下认罪伏诛!” “东西还没找到就要认罪伏诛,要是东西找到了,我还不得灰飞烟灭?”秦芸烟讽刺地掀起嘴角,迎着剑锋一步步靠近。 秦淮山头上 青筋暴起,面上肌肉乱颤,半晌才怒斥道:“秦升,搜!” 秦芸烟面不改色地问道:“若是搜出压胜人偶,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依照家法,施加邪术害人者,鞭五十,禁闭半年!”秦淮山忍不住冷笑,似乎他已经看见了秦芸烟的下场。 “哦,原来如此,那希望你说到做到。”秦芸烟莞尔,扬起的唇角勾出一抹明媚,连带眼角的红色印记都生了几分妩媚动人。 “老爷,找到了!”秦升小胡子颤抖,捧着个盒子出来,盒子里自然就是人偶。 “既然找到了,不妨打开看看。”秦芸烟娇声提醒。 “你别想脱罪!”秦淮山冷哼一声,打开盒子,却看见里面的人偶上写着秦芸烟 和元氏的名字…… 元氏!怎么可能! 看着锦盒从秦淮山手里摔落,秦芸烟挪开剑尖,“啧啧,有谁会用厌胜之术诅咒自己和亡母?” “这怎么可能?!我分明看见……”秦菀言捏着帕子捂住嘴,眼底满是恐惧。 “分明看见上面是秦淮山的名字,怎么此刻变成了我的?”秦芸烟勾了勾唇角,“巧了,我也看见你的院子里有厌胜人偶,不如去搜一搜?” “凭什么!你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你怎么敢搜我的院子?!”秦菀言眼底怒火恨不能把秦芸烟烧成灰烬,漂亮的五官不禁扭曲。 “你不也没有证据吗?”秦芸烟并不理会她,转而看向秦淮山,“还是说,秦将军准备宠妾灭妻 ?我可是在法喜寺瞧见,那上面真正有你的名字呢。” “法喜寺?”秦菀言陡然想起上次去法喜寺,可是她明明没有……是秦芸烟陷害她! “不搜吗?”秦芸烟压根不看她,死死盯着秦淮山。 明知道这是个局,可秦淮山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搜赋棠苑,这会儿不搜言儿的院子,实在是过分,只能沉声吩咐:“搜!” 秦芸烟再度开口,“等等。你的人搜我不放心,让周嬷嬷去搜。搜院子之前可以搜身。” “逆女!你别得寸进尺!” “我就是得寸进尺了。若是你的人把东西藏起来呢?”秦芸烟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直到秦淮山松口。 周嬷嬷喝了药,身子恢复不少,被搜身之后 只身前去搜查秦菀言的明花院,其他人则站在外面等候。 约摸一个时辰后,周嬷嬷捧着个和赋棠苑一模一样的锦盒出来,“搜到了这个。” “这不可能!”秦菀言目瞪口呆,正准备大闹一场让父亲还自己清白,就看见父亲打开锦盒的脸顿时铁青,“爹……” “混账!你想老子死吗?” 秦淮山甩手一巴掌打在秦菀言脸上,娇弱的姑娘立时被打翻在地,呆愣地看着怒不可遏的父亲。 偏偏秦芸烟置若罔闻,探头看了一眼锦盒,说笑似地问道:“霍凛又是谁?他的名字也配和秦大将军放在一起?” “闭嘴!”秦淮山恶狠狠地开口,啪地一声合上锦盒。 霍凛、霍凛!怎么能是霍凛呢! 第16章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霍凛是谁?为何不能是他?”秦芸烟不大不小的声音在明花院响起,吓得秦淮山险些把人偶扔出去。 “你住口!这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吗?你可知他是……是当今陛下!”秦淮山敬重不已,紧张万分。 那针哪里是扎在人偶上,根本就是扎在了他的心上! 堂堂西楚大将军府上竟然搜出了此等祸害圣上的邪物,这要是传了出去…… 秦淮山面色一沉,将人偶扔在锦盒中,冷声吩咐道:“今夜发生的事情,谁都不许传出去!违令者,打死扔出去!” 听到这熟悉的话,秦芸烟不屑地挑起眉头,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看见门房跑过来,她松了一口气。 “将军,九王爷来了!”门房跑得气喘吁吁通报道。 “他怎么来了?”秦淮山震惊地抬起眼眸,将锦盒扔给秦升,“快!把这个给我烧了!” 秦升还未来得及接住锦盒,啪嗒一声,锦盒落在地上,松散的扣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人偶,一正一反躺在地上,正着的那个上面写着秦淮山的名字。 不等门房回去通报,霍随安的身影就跟着他的声音一起出现:“大将军要烧什么呀?不妨给本王看看。” 听到这熟悉不着调的声音,秦芸烟微微侧目,那一日还血流如注的霍随安,此刻又摇身一变,成了翩翩公子,原本松散的长发用墨玉簪束起,一双桃花眼眸含情脉脉,长身如玉,通身矜贵。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秦淮山上前一步挡住人偶,却被霍随安手中的折扇轻轻挡开。 那普普通通的湘竹折扇竟有如千斤重,轻轻一挡就把秦淮山推至一旁,若是秦淮山硬碰硬,此刻只怕已经摔落在地,狼狈不堪。 秦淮山 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大为震惊。 九王爷虽然自幼师从玄丘大师,但至今也不过十余载,其内力却深不可测,若真与自己对上,谁赢谁输还未可知。 他偷偷瞄了一眼霍随安,见那人的视线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偶,随即抬眸看向秦芸烟,不再管人偶,悄悄松了一口气。 “本王前来也是一时兴起,秦将军不必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霍随安看向地上的人偶,嫌弃地笑出声,“这人偶做的也忒丑了点,哪怕是秦将军也没有这么丑吧?” “王爷说的是,这种东西本不该污了王爷的眼睛,秦升,还不快收拾下去!”秦淮山立刻瞪了一眼管家,秦升赶忙将人偶放进盒子里,依旧保持一上一下的状态。 “这人偶倒是有趣,拿来本王瞧瞧。”霍随安伸出手,面上笑容如花,一双桃花眼似明似暗,叫人摸不 清楚他的心思。 秦淮山立刻阻拦:“这种邪物怎能沾染王爷?王爷乃皇室血脉,至纯至净,万万不可!” “你都说本王乃皇室血脉,有何不可?莫不是另一个人偶上写的是本王的名字?”霍随安眼眸微眯,冷光乍现。 秦淮山立刻给在一旁作壁上观的秦芸烟使眼色,这个时候哪还管得了那么多男女大防,只要秦芸烟能把霍随安哄走,把女儿送给他也无所谓! 察觉到他的心思,秦芸烟发出一声冷笑,视线随即扫过明花院的花丛,看也不看霍随安。 “小烟儿这是吃醋了?”听到那一声冷笑,霍随安果真收回手,大步走到秦芸烟的身旁,明亮的眼眸里只盛得下秦芸烟的身影……还有现在秦芸烟身边,半边脸又红又肿的秦菀言。 瞧见这位,霍随安面露不豫:“她是何人?为何在小烟儿的院子 里?” “王爷弄错了,这里不是我的院子。更深露重,我不打扰王爷与将军闲谈,先行告退。”秦芸烟瞥了一眼秦升手中的锦盒,脸上笑容亦正亦邪,令秦淮山心惊胆寒。 她大步流星的离去,路过秦淮山身旁,恍如刮过一阵风,冻得秦淮山彻骨寒凉。 “烟儿等等,我是来找你还钱的。上次还未多谢小烟儿救我性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宝贝你觉得如何?” 见她离去,霍随安压根不再搭理秦淮山,一口一个宝贝地跟在秦芸烟身旁。 “王爷请自重!芸烟是我大将军府的嫡女,王爷若真心相待,就该珍之重之!”秦淮山气得老脸通红,却也只能这般奉劝。 霍随安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盯着秦淮山,唇角笑容宛如桃花瓣,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秦将军,本王是想娶,但你敢嫁女儿吗?” 第17章 报仇 秦淮山不敢。 就算霍随安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把女儿嫁给九王爷。 旁人不清楚,但秦淮山跟随霍凛多年,自然知道霍凛对这个弟弟的疼爱与忌惮。 当初霍随安一出生,国师无名便给他批了命格:命行国运,他顺遂,西楚就好,他被磋磨,西楚也要乱。 这种大话本不该有人相信,可偏偏霍随安出生那一年,秦淮山带兵镇压反贼却身陷四阳山,可霍随安出生后,秦淮山有如神助,反败为胜,一举歼灭反贼,扫荡西楚东部,扬我国威,无人敢进犯。 再后来,困扰靖南一带数十年的水患得以根治,西楚国内安居乐业,国库充盈,吞并周边小国,无往不利,放眼天下,无可比拟。 因此,先皇对于霍随安的批言深信不疑,临终前特意下了一道圣旨,留 一块虎符交给霍随安,允他可随意调动西楚三成兵马。 这虽是先皇对他的疼爱,可对于现在的成安帝霍凛而言,简直就是一只随时都会醒来折腾一番的睡虎。若霍随安想要造反,甚至不需要与谁合作,调兵遣将即可改朝换代,谁能安心? 只不过有那道圣旨压着,霍随安又生性散漫,成安帝不会动霍随安,霍随安也不会想不开去造反,这才暂时相安无事。 “王爷说的是,微臣的确不敢把女儿嫁给王爷,故而,请王爷移步花厅,切勿坏了我儿的名声。”秦淮山硬气地抬手,朝着花厅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霍随安冷下脸,目光落在秦升手里的锦盒上,似笑非笑,“去也可以,把那个锦盒交给本王玩一玩。” 霍随安瞬间哽住,女儿的清白和自己的性命, 这么一比,并不难选。 可要是这样就松口,自己的面子往哪儿搁? 见他一张大脸憋成猪肝色也不开口,霍随安冷笑更深,转头已经没了秦芸烟的身影。 不知为何,这时候他反倒松了一口气。让秦芸烟听到这样的结果,就算她再冷血,也会有些许伤心吧? 想着,霍随安抬扇敲了自己一下,那女人就知道算计自己,自己还担心她做什么? “秦将军真叫本王刮目相看。”霍随安扬起笑意,眼眸却一片冰冷,抬腿往花厅去。 “王爷谬赞。”秦淮山松了一口气,追上霍随安的步伐,一边给秦升使眼色,让他处理锦盒。 明花院花团锦簇的门口顿时只剩下肿着脸的秦菀言和她的丫鬟。 良辰看了一眼良缘,二人上前扶着小姐,良辰安慰道:“小姐,夜间风 大,还是先进去吧。” 话音未落,良辰娇嫩的脸上忽然挨了一巴掌,响声清脆,在夜色中一闪而过,仿佛未曾出现。 “我要你们有何用?爹爹打我的时候你们在哪儿?都是废物!”一想到自己狼狈的模样被霍随安看个精光,秦菀言登时恼羞成怒。 爹爹从来都疼爱她,今晚却生生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是因为秦芸烟这个贱人! 捂着肿成猪头的脸,秦菀言哭丧着跑向重山院。 看向那个方向,良辰良缘对视一眼,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担忧。 若是大小姐出手,三小姐只怕有苦头吃了。 将军府后面的破落院子里,秦升翻出一个铜炉,用火折子点燃人偶,盯着人偶烧到一半,忽然听见外面有人传老爷叫他,这才起身离去。 在他走后,一个轻巧纤瘦的身影 闪过,包起人偶悄然离去。 “姐姐,你要给我报仇啊!爹从来都没有打过我,今天却因为秦芸烟那个贱蹄子对我动手,姐,咱们是不是要失宠了啊?” 秦菀言趴在姐姐的床榻边痛哭流涕,抽抽噎噎地说出自己的担忧。 “咳咳……你小心些,被别人听到你这话是要挨板子的。”床上与秦菀言有七分相似的冷淡美人蹙起眉头,犹如远山薄雾,朦胧凄楚,又如西子捧心,凄切柔美。 “难道就这么忍了?”秦菀言鼻头通红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姐姐。 “谁说要咳咳……要忍着了?与她有怨的不止你一个,你就不会……”美人大口喘着气,苍白的脸颊充斥着病态的美,“就不会借刀杀人吗?” 四个字一出,满室寂静,一切动静都悄无声息地在夜色中掩去。 第18章 刺杀 厌胜人偶的事好似就这样结束了,秦淮山没有惩罚秦芸烟,也没有惩罚秦菀言。 绿珠在芹叶肉片里撒了一把盐,嘴里嘟哝道:“听说二小姐院子的人偶可是圣人的名字,这都能压下来,将军也太偏心了!” “他偏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周嬷嬷坐在锅底烧火,看向门外夜色,脑海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小姐最近出门的次数比从前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周嬷嬷忍不住问绿珠道:“你不觉得小姐最近与以前大不相同了吗?” “是不同了呀,可是现在的小姐不是更好吗?”绿珠满不在乎,手上动作不停,添了碗水炖汤,“至少以前的小姐从来没有和嬷嬷你这么亲近过,我都怀疑那根本不是夫人的孩子,否则怎么会视你如仇敌 ?” “这倒也是。”周嬷嬷为难地接过话茬,不再开口。 现在的小姐明媚大方,有什么不好的呢?换做谁死过一次,都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懦弱。 与此同时,周嬷嬷心心念念的秦芸烟正拎着给她们买的点心往回走。 这几天她在汇丰茶楼里打听了不少消息,又从小乞丐口中得知了不少秘辛,对现在的西楚有了大概了解。 现在的西楚以世家和皇族为尊,二者平分秋色,互相制衡,受苦受难都是平头老百姓。 先皇曾力推科举制,但门阀世家把持朝政,至今科举选拔出来的寒门学子也得不到重用,更别说世家庶出子弟还会通过科举制出人头地。 即便是最差劲的世家,资源也比寒门学子要好得多,二者毫无可比之处,寒门学子根本没有出头 之路。 许多没落贵族和世家联姻,既能保住贵族颜面,也能巩固世家地位,就比如令远侯世子李煜卿和王氏嫡女王馨月。 唯一对此不满意的就是皇室。 秦芸烟正好奇皇帝会如何处置世家,抬眸发觉眼前的人却越来越少,直到整条街只剩下她一人。 这是回将军府的必经之路,秦芸烟停下脚步,耳畔传来破风声,越来越近,裹挟着狠辣与决绝。 她侧身闪过刀刃,一缕秀发划过刀刃瞬间断开。 “找死!”秦芸烟怒喝,反身抓住那人手腕,一招苏秦背剑震断他手上长剑,提起剑身插入刺客胸口,干净利落,杀伐果决。 “她怎么会武功?”紧跟上来的人看见这一幕,愣了片刻低吼道,“一起上!” 那群人拎着长剑朝秦芸烟砍来,逼得她 闪身躲开攻击,滑步向前一拳打在刺客眼前,一个高抬腿瞬间踢飞他手里的剑。 其他人见状纷纷刺来,秦芸烟猫着身子滚到一旁,提剑刺去,串了个糖葫芦,吓退众人。 剩下两人见势要逃,脖子上陡然出现的剑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我不留活口,你们可有遗言?”秦芸烟冷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个刺客异口同声:“我告诉你背后之人是谁,你饶了我的命!” “好。” “是令远侯府的人付的银子!”左边的人抢先开口,剑身果然离开脖子。 “多谢三姑娘。”好不容易讨到小命,此人却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反手刺出长剑,却被秦芸烟抓住腕骨,抬脚踹在胸口,震脱手中剑,一脚踩在他的胸口。 夜空中,嘎巴一声响,两个黑衣人 都没了动作。 “你也想逃?”秦芸烟碾了碾脚下的人,抬头看着另一个一动不动的刺客。 “不想!的确是令远侯府的人没错,银票还在这里。”他颤颤巍巍掏出银票,手还没松开,就被秦芸烟砍下来,掌心的瓷瓶随之露出,滚到秦芸烟脚边,被她捡起。 “果然不该留活口。” 她掏出帕子,把瓷瓶的粉末洒在它的主人身上,一声惨叫划破夜空,刺客只剩下半边的脸,格外渗人。 “人菜就少出来卖。”秦芸烟确定人死透了,才把点心扔进路边的垃圾里,转身离开。 她走后不留,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前来处理尸体,化尸粉过,不留任何痕迹。 看着他们做完这一切,墨玉束发的公子眼底闪过兴味。 “小烟儿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19章 这就吓到了? 入夜,令远侯府倚梅园里,月光借着打开的窗户洒落在床上的二人身上,清冷的光华如流水,温柔覆盖。 黑色的身影似猫儿一般爬上围墙,身手伶俐敏捷,躲过侯府巡逻,步伐轻巧的穿过庭院,来到倚梅园窗前。 房中二人还在熟睡,枕边陡然多了一柄匕首,黑色人影悄然而至,又悄然离开。 天光乍破,李煜卿松开怀抱着王馨月的手,翻身搭在枕边,掌心突然传来刺痛,他“啊”地叫出声,惊醒了枕边人和护院。 “相公怎么了?”王馨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看见眼前一片血红,吓得倒吸凉气,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匕首,心脏扑通直跳。 “枕边怎么会有匕首?来人!有刺客!”李煜卿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异样,握着鲜血淋漓的手,惊声叫人 。 令远侯世子睡梦中被匕首所伤的事悄然传开,有人振振有词道:“听说当时他都被吓尿了!” 坐在茶楼里,听到这种话,秦芸烟清澈透亮的眼眸闪过一抹冷笑,这就吓到了?也太没用了。 她正起身要走,身旁忽然坐了个人,侧过身子翘起二郎腿,凑到秦芸烟身边,声音低沉动人:“我还不知道小烟儿喜欢着男装,难怪最近都见不到小烟儿了呢!” 这声音的主人,秦芸烟再熟悉不过,瞥了一眼含笑的桃花眼,她只当是被狗缠上了,垂眸看向他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松开你的爪子,否则我剁了它。” 听出她语气的冰冷,霍随安抬手摸了摸鼻子,仍旧坚持不懈地跟在她身后,“宝贝,你这就不理我了吗?我可是找了你好久,有许多话想 说给你听!” 他竟然没叫小烟儿?是因为不想暴露她的身份吗? 鬼使神差般的,秦芸烟又坐回去,眉间多了一抹别扭,“放。” “噗——”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听到这简短的一个字,许多人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再敢笑,本王缝上他的嘴巴!”霍随安睨了一眼众人,笑声随即戛然而止。 他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闹笑话,拉着秦芸烟上了二楼雅间,一进屋便勾起唇角,转身将她压在门上,低头凑到她的耳边,呼吸喷洒,白嫩的耳廓瞬间红了一片。 帅不过瞬息,霍随安嗷的一声捂住脐下三寸,痛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小烟儿……这可是你……下半生的幸福!” “再动手动脚,我就割了它。”秦芸烟满不在意地拖 出凳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有话快说,我很忙。” “你忙什么?难不成你除了我还有别的男人?”霍随安夹紧腿坐下,痛楚时不时抽抽两下,十分影响他潇洒不羁的形象。 “忙着揍人。”秦芸烟把手指掰得嘎达响,视线从他的脸上落在被桌子挡起来的地方。 从未遇到过这样大胆的女子,霍随安震惊片刻又不甘下风,手中折扇抬起她的下巴:“小烟儿这样算不算勾引我?” “算先皇后的勾引。”秦芸烟弹开扇子,面色如霜。 “我母后?”霍随安皱起眉头,陡然明白先皇后就是他娘,哭笑不得,抬扇敲在她的脑袋上,“真想知道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见她动了动嘴唇,霍随安抢先一步:“不许提我母后。” 秦芸烟薄唇微动,还是没有骂出口。 终于堵住她的嘴,霍随安拎着茶壶给她倒茶:“不是王馨月买凶杀你,但她也知情。” 不是王馨月?那刺客为什么连命都不要也要说是王馨月? 要么是刺客与王馨月有仇,要么就是,这也是买主要求的内容。 看着她皱起的眉头松下来,霍随安知道她想明白了,继续道:“你那两个姐姐可是有趣得很,想不想看看她们知道这件事的反应?” “没兴趣。”嘴上这么说,秦芸烟却已经在思索是明花院的屋顶好爬,还是重山院的屋顶好爬了。 霍随安凑到她眼前,“小烟儿叫我一声亲亲夫君,我带你飞檐走壁,如何……” “咚——” 斜视捂着眼睛痛得叫不出声的霍随安,秦芸烟薄唇吐出三个字:“不如何。” 第20章 爬人房顶 夜色撩人,被夜色裹挟的一身黑衣劲装的美人更撩人。 霍随安从赋棠苑的屋顶跳下来,稳当轻巧地落在秦芸烟身旁,被黑巾遮住的面孔满是自信:“亲亲烟儿,为夫厉害吗?” 已经习惯了他不占便宜就会死的性格,秦芸烟甩了个杀伤力极强的眼刀过去,奈何对方脸皮厚如城墙。 “抱紧你夫君,你要是掉下去,为夫可是会心疼的。”霍随安吊儿郎当地搂着她的纤腰,才发觉当真是不盈一握,让人不禁感叹杨柳腰红酥手。 嗯……手是因为秦芸烟甩了他一巴掌,才感受到了小烟儿的手细腻红润。 龇牙咧嘴地带着秦芸烟上屋顶,霍随安将她打横抱起,足下生风,轻柔落在重山院的屋顶。 二人 趴在屋顶上,霍随安掀开瓦片,秦芸烟凑过去,陡然看见身着肚兜的秦莞瑶……她啪地捂住霍随安的眼睛,感受掌心传来的酥痒。 耳边还有他低低的笑声:“宝贝烟儿放心,为夫绝对不看其他女人。” “闭嘴!”秦芸烟瞪他一眼,想起他看不到才发觉自己幼稚。 无论如何,秦莞瑶都是女人,虽然她们之间矛盾不小,但秦芸烟也没有下作到这种地步。 她还是有底线的。 等秦莞瑶穿好衣裳,她才松开手,霍随安还要说话,底下突然传来秦菀言的声音。 “姐姐,那小贱蹄子有那么厉害吗?那么多人竟然都没弄死她!”秦菀言气得头晕脑胀,只想把秦芸烟剁了喂狗。 “没死也算好事,至少 咳咳……至少咱们知道了她的能耐,下次可以一击毙命。”秦莞瑶靠在床上,一双玉足被薄衾遮住,露出圆润的脚趾。 “怎么可能!她现在警惕心强得很,想杀她恐怕不容易。”秦菀言噘嘴,还没消肿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心,“不如,不杀她了,把她教给三表哥处置,不比直接杀了她有趣?” 秦莞瑶咳嗽两声,喝了水问道:“你准备如何?三公子那边可不收她这样的雏儿。” “马上就是接神宴了,到时候她可就不是雏了。”秦菀言的笑声透露出不符合她年纪的阴狠毒辣。 顶上的瓦片重新盖好,如同没有被人动过一般。 霍随安带她回赋棠苑,寻了个偏僻的地方,笑道:“你还替她们的清誉 着想,她们可是想着如何折磨你呢。” 秦芸烟不为所动,细细思索一番问道:“三公子是谁?” “一个妓院的老板,叫梁威,是户部左侍郎梁息安的三儿子。” “户部侍郎,那他一定很有钱吧。”秦芸烟敲了敲石桌,声音如玉琮叮当,清脆悦耳,勾得霍随安心猿意马。 “有钱,当然有钱了。户部掌管国库,梁家不知道贪了多少钱。”霍随安大马金刀地坐着,手里不停晃着折扇。 “你很热?”见他这个举动,秦芸烟疑惑问道。 “我好歹抱着宝贝烟儿呢,怎么可能不热?”被她盯得心底发毛,霍随安抬头望,敷衍道,“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你早点休息。今晚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接神 宴上小心就是。” 说完也不等秦芸烟打招呼,飞身离开了赋棠苑。 秦芸烟本就不曾将心思放在他的身上,并没有注意他的异样,回到房中将兵符换个地方放置,这才睡下。 西楚许多人信佛,据传当年佛教传入西楚是在四月十六,故而每年的四月十六就被定为接神日,京城法喜寺会在山脚举办接神宴,全城的信众都会盛装打扮,选出最懂佛法的一男一女,被法喜寺的住持慧光法师点化。 秦芸烟对这种事无甚感觉,不过记忆中的秦芸烟是法喜寺的忠实信众,年年都会参加,她为了不露馅儿,只能硬上。 只可惜她不懂佛法,还得预防有人背后捅刀子,要是法喜寺果真灵验,就祛祛她的晦气吧! 第21章 接神宴 接神宴这天,秦芸烟原本准备随便找一套衣裳换上,但天刚蒙蒙亮,院中石桌上就多了一套月白色的衣衫,衣衫上还用玉佩压着一张纸。 “小姐,有人给您送衣裳来了!”绿珠看见新衣裳,眼前一亮,立刻上前把衣服送过来。 秦芸烟拿开玉佩,露出底下那张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随安敬上。” 没有多余的话,只这四个字,倒是让秦芸烟对霍随安的印象改观不少。 “小姐,要穿这一套吗?”绿珠摸着丝滑的缎面,眼底闪过兴奋,“这套真的很好看,料子也柔软,颜色衬得小姐越发白皙,穿上这套,小姐一定能艳压群芳。” “你家小姐就是裹着麻袋也能艳压群芳。”秦芸烟戳了戳她的脑袋,在绿珠的期待之下把衣服接过去。 她换衣时一向不喜别人在旁伺候,所以绿珠便在门外等候,周嬷嬷出来时 只瞧见小姐端着衣裳回屋,走到绿珠身边问道:“今年的衣裳是在哪买的?” “不知道,是一个叫随安的人送来的。但是那衣裳可真好看,一会儿小姐换上,嬷嬷看见就知道了。”绿珠兴奋地拽着周嬷嬷的衣袖。 今儿她俩人也换了新衣裳,周嬷嬷上身着绛色的福字纹交领短衣,下身配雪青色复裙,绿珠则是通身水青色的交领长裙,以黄色丝绦束腰,显得娇俏可人。 门从里面打开,秦芸烟转身关上,转身便看见了绿珠瞪大的眼睛里的惊艳。 月白色的对襟绣莲花纹长裙清冷优雅,与秦芸烟冷淡如雪的气质相映相和,长裙外的雪色云纹纱朦胧柔美,自然垂落时随着走动泛着层层天光,恍如仙人步步生莲。 秦芸烟选了一双鹅黄珍珠绣花鞋,鞋面绣着缠枝纹,鞋尖缀着一颗圆润饱满的珍珠。 “这么好看的 衣裳怎么能用这么随便的发髻!”绿珠看着小姐随手挽起的发髻和木簪,气鼓鼓的拉着自家小姐回了房间,将她按在梳妆镜前,摘掉发簪,用发油重新梳理头发。 周嬷嬷还愣在外面,看见刚刚那一幕,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泛起回忆的神色,过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绿珠一双巧手给秦芸烟梳了个飞仙髻,戴上红色的石榴粒步摇,随着缓步行走,步摇轻轻晃动,温婉中透着点点美艳,叫人挪不开视线。 因为折腾了这么一通,将军府的人没有等她们,主仆三人赶到法喜寺时,接神宴已经开始了。 园会里的松红梅树下,身着桃红长裙的秦菀言搀扶着一身正红的秦莞瑶,她虽然拖着病体,却被那一身红色衬得明艳动人,一旁的妹妹则显得娇俏,双姝并肩而立,瞬间成为整个接神宴的焦点。 诸多恭秦菀瑶与 秦菀言的声音中,不知是谁问了一句:“秦三姑娘没同你们一起来吗?往年接神宴她可从不会缺席的。”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秦菀瑶敲了敲妹妹的手,秦菀言瞬间会意,面露担心道:“我们也好奇呢,今天早上马车等了她许久,也没等到三妹妹和她的丫鬟,在院子里也没瞧见人,不知道是先来一步,还是不准备过来了。” 兵部侍郎家的女儿赵娇是秦菀言的手帕交,立刻捏着帕子讽刺道:“不来也实属正常,若换作是我出了那等丢脸的事情,我哪还有脸出门呢?” “娇娇别这么说,怎么说那也是我的妹妹。谁能想到她会被退婚,还一时想不开跳了湖,哎!”秦菀言惋惜地摇摇头,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也就是你和瑶瑶性子软,换做旁人早就将她关起来了。”赵娇上前搀着秦莞瑶另一只手,安慰道, “你们和那位三姑娘不同,她不知廉耻,与你们又何干?谁不知道她在家中不敬尊长,目中无人?听说夫人被她气得不轻呢,总归不是自己的孩子,又不能动手教训,这后娘可真难当。” 退婚一事不仅事关姑娘一个人的名声,更是阖府上下女子的声誉。原本还因为秦芸烟对秦莞瑶和秦菀言有意见的人,听了赵娇这番话,也改了想法。 若是如此无法无天的人,孙氏一个后娘如何能教的过来?倒是她这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听话懂事,足见孙氏没有错,错的是那位三姑娘。 一时间讨伐秦芸烟的话不绝于耳,秦菀言看了一眼姐姐,四目相对,眼中闪过笑意。 忽然一道清亮的声音如雷霆划破天幕,打断了所有议论。 “我怎不知,一个姨娘也能称之为后娘?原来兵部侍郎这样宠妾灭妻的,也难怪秦将军有样学样了。” 第22章 当众戳穿 赵娇相貌平平,比不上秦芸烟美艳动人,因此纵然秦芸烟不曾得罪她,赵娇看秦芸烟也不顺眼。 此刻她正在享受别人对秦芸烟的贬低,忽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声音分明还是秦芸烟,却有些不一样了。 她转过身看向来人,被那清冷温柔的月白色惊艳,却在看见那张脸时浮现一抹嫉恨。 即便被嘲讽了,赵娇也不甘示弱:“我还以为秦三姑娘不来了呢,三姑娘这身衣裳倒是好看,若是能遮去眼角的印记,一定是美若天仙。” “以貌取人,低俗。”秦芸烟扫了气急败坏的赵娇一眼,随即将视线落在秦莞瑶的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秦菀瑶,那张温和柔弱的脸与记忆中慢慢重叠,可是在 秦芸烟的记忆里,许多次秦菀言欺负自己都是被她撺掇的,相比秦菀言这个坏人,秦菀瑶简直可以称之为恶魔,从里到外都是黑的。 之所以她能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负秦芸烟,除了因为秦芸烟木讷内向,不善言辞,还因为她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就算被揭穿是她也没有人会罚她。 “我自然是比不上秦三小姐清高孤傲,被夫君退婚也能开开心心出来参加接神宴,若论这份心胸,整个西楚也没有人能比得过你。”赵娇不遗余力地讽刺,引得阵阵对秦芸烟的嘲笑。 “赵姑娘说错了,不是我被休,是我休了他。赵姑娘久居闺阁,不闻世事,不识人心,实属正常。若说心胸,赵家不论嫡庶,管姨娘叫母亲,光明正大地宠 妾灭妻,才真正令人佩服呢”秦芸烟唇刀舌剑,将赵娇击得溃不成军。 被她气得心胸发闷,赵娇指着秦芸烟半晌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惊讶发现:“你……你怎么不结巴了?” “因为我不听姨娘的管教了。” 此言一出,秦菀言差点将手中的丝绢扯坏,直到被秦菀瑶按住,她才收回心神。 “三妹妹年纪小,不知道不敬尊长是为不孝,你们莫要怪她。”秦莞瑶轻声咳嗽,拢了拢红色外袍,挡住四月清风。 “就是,明明母亲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还不知感恩呢?”秦菀言跟在姐姐后面附和。 “若尊长不值得敬,何须尊敬?若尊长故意教我结巴,纵我顽劣,怎能尊敬?再者,那只是你们的姨娘,不是你们的主母。 ”秦芸烟言辞直接,揭穿孙氏的假面,脸上带着淡然温和的笑容。 西楚嫡庶尊卑格外森严,从前若非秦家嫡女上不得台面,也轮不到秦菀言与秦菀瑶出头。 看见如今的秦芸烟,不少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真的是从前那个秦芸烟吗?不结巴了,还如此凌厉,倒是有几分嫡女的样子。” “何止是有几分?便是放到王谢世家,比起嫡女也不遑多让。若现在才是秦芸烟,那从前那副模样是做给谁看?” “我听闻,她是死了一次才变成现在这样,这要是我被气死一次,我也不再忍让了。” “难道真的是她那姨娘教她结巴的?” “要我说,从前她那畏畏缩缩的样子,也就只有姨娘才能教得出来了。合着这孙 氏是将自己的女儿当成嫡女来教,将正室的女儿当成庶女来教,真是好手段!” “后院那点事情谁不知晓?她那点手段哪里能上得了台面。秦家如今也算有人能撑得起来了,不像从前,两个庶女待人接物,怎么看都透露着一股小家子气。” “姨娘也是为了你好,就算你不感激她,也不应该出言讽刺。”秦菀言据理力争,却在喊出姨娘的那一刻就已经输得片甲不留。 秦芸烟笑意盈盈:“既然觉得是为了我好,为何从前你不像我那般呢?” 讽刺的视线瞬间从秦芸烟身上转移到秦菀言的脸上,是啊,若是为了她好,为何两个亲生的女儿教得如此出众? 留下尴尬的秦菀言和秦莞瑶,秦芸烟浅笑如玉,迤然离开。 第23章 以身相许,许! 接神宴上男女不用分席,但议论佛法之处分男女两边。 从前,秦芸烟总是站在远处,既听男子辩论佛法,也听女子辩论佛法,今年他确实毫无兴趣,索性躲开人群,往另一边的松梅园走去。 绿珠跟在她后面小声道:“刚刚小姐说的真是太好了!早就该这样说她们!” 周嬷嬷就没有她这样的激动,担忧道:“刚才出了那一回风头,不知道回去之后孙姨娘要如何磋磨小姐。” “她敢如何磋磨我?若是秦淮山不怕被传宠妾灭妻,他们就试试看。”秦芸烟丝毫不在意,直呼秦淮山的名讳,吓得周嬷嬷私下查看,小声提醒。 又往前行了一会儿,身后忽然传来招呼秦芸烟的声音,“芸烟!” “是邢小姐。”绿珠面露喜色,转头看过去,果然是工部侍郎的女儿,邢思雨。 那张脸刚一出现,秦芸烟的脑海中就跳出了从前的画 面,这位邢思雨对她算得上百依百顺,简直是把从前的秦芸烟当成女儿来养。 “思雨,你怎么来得这么迟?”这声称呼带了几分真切,秦芸烟能感受到这身体对邢思雨的亲近,这种亲近她也并不排斥。 “是你来的太早了!”邢思雨白了她一眼,亲昵地挽着她的手,问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瞧见秦菀言和秦菀瑶面如土色,我不在,是谁帮你骂了她们?你不会有了别的姐妹就不要我了吧!” 邢思雨撅着嘴在她身边左右打量,一副不把人找出来就不罢休的架势。 绿珠在一旁笑道:“除了思雨小姐,哪里还有别的人这么好呀?是我们小姐自己开口说回去的,而且我们小姐现在也不结巴了!” “真的?”邢思雨眼放金光,像是看见了宝贝似的,将秦芸烟搂在怀中,“快,宝贝,给我背一段绕口令!看看我的大宝贝是不 是真的不结巴了!” 明明都是叫她宝贝,从邢思雨口中叫出来,就让秦芸烟如沐春风,而从某人口中说出来,就让她的拳头蠢蠢欲动。 把那张讨厌的脸从脑海中踢出去,秦芸烟果真听话的来了段绕口令:“八百标兵奔北坡……” 邢思雨赶忙拉住她,抱着她连哭带笑:“哈哈……傻烟儿!呜呜……你真的好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要是哥哥知道,一定很开心!” 哥哥? 秦芸烟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邢思雨的确有一个哥哥,名叫邢子竹。邢子竹对秦芸烟也格外照顾,每每见面都会给她送上一份小礼物,当真是把他当成妹妹一样对待。 “子竹哥哥没来吗?”秦芸烟疑惑地看向她身后,除了邢思雨的随身丫鬟盼雾之外,没有看见别人的身影。 “你忘啦?哥哥早就去边疆了,恐怕得明年才能回来。”邢思雨擦掉眼泪 ,扯着嘴角笑道,“前些天你休夫的事情我听说了,虽然那是令远侯世子,但我还是得小声说一句,干得漂亮!那李煜卿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娶我们家宝贝烟儿?” 秦芸烟想了想从前的自己,很想告诉邢思雨,你这是护短护过头了。不过能有这样一个人无条件地护着自己,换做谁都会很开心。 “对了,哥哥明年回来就会去将军府提亲……”邢思雨想起了什么,满脸打趣的看着秦芸烟,见她面露茫然,不由得拍了下她的胳膊,“你不会忘记了吧?当初你落水时,哥哥救了你,你说好要以身相许的!哥哥那么喜欢你,你可不能伤他的心!” 哦?她和邢子竹之间还有这样一段官司? 秦芸烟调动脑海里的记忆,果然想起了从前少不更事时的举动,瞬间僵住身子。 “救命之恩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这话听 着好熟悉……秦芸烟正在思索谁曾经说过这话,记忆力的那个人就已经提前开口。 “邢姑娘说的对,救命之恩就该以身相许。” “对,许!” 邢思雨只顾着附和,附和完了才想起看向说话的人,只见一潇洒公子长身玉立,剑眉星目,桃花笑眼,手中的湘妃竹折扇轻摇,吹动玄色衣裳胸前的墨发。 “你是谁家的公子?” 西楚男女大防并不严重,因而见到陌生男子也无需避嫌。 霍随安自幼在外游历,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在下是谁并不重要,对于邢姑娘所言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在下深感赞同。” 还没等喜悦跃上邢思雨的眉梢,霍随安向着秦芸烟躬身俯首:“秦三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不日便到府上提亲。” 邢思雨傻眼了,她没想到自己给哥哥找了个情敌出来……还是个比哥哥帅的! 第24章 容貌 几乎就在看见霍随安的刹那,秦芸烟便冷下脸,而后听到他的言语,更是呵斥住:“九王爷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是不是玩笑,小烟儿当真不知吗?”霍随安的嘴角还挂着盈盈笑意,目光从秦芸烟的脸落到月白长裙上,“这颜色果真衬小烟儿,本王未曾看错。” 尺寸也很合适。 当然,这句话霍随安未曾说出口,他怕若是说出来,小烟儿会再也不理他。 “臣女参见九王爷。”邢思雨微微福身,不露痕迹地挡在秦芸烟面前,“我和烟儿还要去前面礼佛,就不打扰九王爷了。” 说完,不等霍随安答应,她便拉着秦芸烟赶紧离开,直到身后再也看不见霍随安的身影,她才放慢脚步,松了一口气。 想起霍随安那张脸,邢思雨提醒道: “烟儿,你是大将军的女儿,陛下不可能把你嫁给九王爷的,你可别被他那张脸迷惑了。话说回来,你又是怎么招惹到这位祖宗的?” “哪儿是我招惹他,是他招惹的我。”秦芸烟叹了口气,将自己与霍随安的初相识合盘脱出。 “没想到他行为如此放浪,更配不上你了!”邢思雨叹气道,“只可惜,若是被他盯上,一时半会儿也逃不掉,日后你见到他小心一些,躲开就是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秦芸烟和邢思雨都知道,若霍随安那么容易躲开,也不至于“声名在外”了。 邢思雨对佛法研究颇深,曾经连续两年在佛法辩论中拔得头筹,获得慧光大师点化。 知道她对佛法的兴趣,秦芸烟推了她一把道:“你不必在这陪我,我已经 进了内殿,又有僧众在此,霍随安不敢乱来。” 何况她还记得秦菀言和秦莞瑶要对付自己,若是带上思雨,万一连累她,自己就悔不当初了。 拗不过秦芸烟,邢思雨再三叮嘱才带着盼雾离开。 秦芸烟对佛法没兴趣,但周嬷嬷和绿珠难得出来一次,又是法喜寺的忠实信众,秦芸烟便没有拘着她们:“你们也到外面走走吧,我在内殿歇一会儿。” 内殿有僧众,不时还会有香客来往,的确安全许多,周嬷嬷和绿珠放心离开。 记忆里,秦芸烟时常过来这个内殿,一跪就是一上午。可现在的秦芸烟可没有这个兴致,别说一上午了,就是一炷香她都跪不住。 装模作样地跪了一会儿,她便准备溜出去看看法喜寺的其他地方,忽然身子一软, 倒在蒲团上起不来,过不一会儿浑身燥热难耐。 这是中计了! 千防万防,她也没想到那些人竟然在香炉里下药,这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如何能确定中药的一定是她? 来不及多想,秦芸烟咬破舌尖,血腥在口中蔓延开来,艰难地扶着香炉站起来,开口想要叫人却发出一声令人脸红地呻吟。 内殿除了正门,还有一个角门,角门里面不知通往何处,但若从正门出去,定然会被别人看见这副模样,到时候她的名声就彻底无法挽回了! 咬着舌尖,秦芸烟一步一挪往角门走去,好不容易用柔软无骨似的胳膊推开角门,眼前一片昏暗,这里不是出口,而是房间。 房间的窗户被关上,床上似乎还躺着个人。 自己现在这般模样,秦芸烟不确 定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看来这里也不是安全之处。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脚下一阵酸软倒在地上,弄出动静来。 “烟儿?”听到动静,床上的人缓缓回过神来,目光清明地看着门口的女子。 霍随安疾步走上前,扶起秦芸烟,却发觉她的容貌与从前不同,眼角的火焰印记已经消失,从前明艳的面容现在称得上倾国倾城,如娇花照水,牡丹在世。 “别……别碰我!”秦芸烟试图厉声喝止,说出口的声音却娇软妩媚,像极了勾引书生的精怪。 “我不碰你!……”霍随安扯着她身上的薄纱,触碰秦芸烟的手像是被点燃一般。 身旁的女子如同身有异香,吸引他不顾一切地靠近,想要亲吻,爱抚,与她神魂合一…… 第25章 南齐元氏 “咕噜噜……” “咕噜噜……” 法喜寺后院的莲花池里,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淹没在水面之下,不时吐出一连串水泡。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狼狈地从莲花池爬出来,大口喘着气。 霍随安想起方才的经历,笑盈盈地看向身旁女子,本想调侃二人同为天涯沦落人,却不小心看见她湿身后月白长裙包裹着的凹凸有致的曲线,瞬间一股火从身下直冲灵台。 他脱下玄色外袍扔给秦芸烟,“穿上!”接着又翻身跳进莲花池,溅起一滩水花。 接过衣裳,秦芸烟这才发觉自己的衣裳有些透,披上外袍,转头看着在水中憋气的霍随安。 不是吊儿郎当拈花惹草的公子吗?所以,一切都是装出来的,本质还是个有底线的谦谦君子…… “穿上我的衣裳就是我的人了,小烟儿不许赖账!” ……算了,他还是个混球,没有误会! 霍随安找了两间厢房,让暗卫送来两套新衣裳,又打来两桶热水驱寒,这才换好衣裳出来。 趁秦芸烟还没出来,他冷脸问道:“查出来是谁没有?” “主子中的药是先前碰到宁王门客时沾染的,这种药无色无味,药效如同春药,但只有将药蛊放在人身上才能发挥效果。” 经他提醒,霍随安才想起他碰到宁王的一位门客时,因为人潮拥挤,不小心撞了一下。这倒不能怪那门客,是自己撞上去的。 ……真就离谱!自己上赶着中春药? 眉心耸动,霍随安俊朗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缝,很快又被他抛之脑后,继续问道:“那烟儿身上的呢?” “三姑娘是在内殿中的春药,药放在香炉里,往年的那个时辰,三姑娘都在内殿,只不过今年没有让别人进去,所以只有三姑娘一个人中药。” 那这就是有的放矢,冲着秦芸烟而来的 。幕后黑手是谁不言而喻。 身后的门出现响动,暗卫闻声消失,秦芸烟出门只看见了满身深蓝色绣竹叶纹的霍随安,少了从前的吊儿郎当,竟更加俊朗不凡。 “王爷可曾查到什么?”虽然没有听到他们对话的声音,但秦芸烟相信,这么久了,他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中药……是意外。”这个结果让霍随安很不爽,但也只能认了,随即他看向秦芸烟,“你中药,是有人故意为之。” 不用他说,秦芸烟也知道是谁。 秦芸烟淡然点头,欠身行礼:“多谢王爷相助,从前种种自此算作两清,你我互不相欠。” “不,烟儿还欠我一个人情。”霍随安抬手将她扶起。 秦芸烟刚对他有所改观,不曾设防,还没站稳就被他长臂一挥,搂入怀中,一个趔趄砸在他的身前,仿佛投怀送抱一般,暧昧不清。 得意地看着一脸 懵的女子,霍随安正要开口,下身陡然传来一阵风,上次的记忆随之而来,他猛然推开女人,堪堪躲开一击。 “并非故意,下意识地举动。谁让王爷耍流氓?”秦芸烟一脸活该地看着他,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 “笑你……”骂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霍随安忍了忍站直身子,“刚刚是我的错,现在不许了。” 走到秦芸烟身旁站稳,闻到她身上混合澡豆味道的清香,霍随安静下心神,问道:“我刚想问你,令堂是南齐元氏?” “怎么会这么问?”秦芸烟面色不动,抬头对上霍随安的眼睛。 她的确不知道元氏的来历,或许秦淮山也不知道,但周嬷嬷肯定很清楚。 被她的眼睛盯得心痒痒的,霍随安真想把她搂入怀中。 他转开视线,道:“你眼角的印记是芙蓉丸所留,掩去了你的真容,所以你现在的脸,算不上你真 正的面容。芙蓉丸乃是南齐元氏家传之物,外人不可能得到。” “还有这种东西?”秦芸烟不由自主地抚摸上脸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秦芸烟又问道,“可有恢复之法?” “有,咳……”霍随安瞥了她一眼,想想即将说出口的话,挪开半步,“只要与男子圆房,就可以解……” 话音未落,身旁女子的绣鞋伴随着破风声袭来,霍随安灵敏跳开,笑容满面。 “或者等到十八岁,就会自动失去药效。此举本是为了防止女子因容貌姣好被歹人看中,不过你放心,我刚刚看了你的真容,歹人应该会被吓死,还真是浪费了一颗千金难买的芙蓉丸。” “霍随安!你找死!” 耳畔听着秦芸烟的娇声怒吼,霍随安嘴角扬起。 那样的容貌,怪不得秦夫人要藏起来,换做是他,早该筑金屋,藏阿娇了。 对,金屋可以安排上了。 第26章 你很熟悉嘛 佛法议论,行至过半,不知是谁叫了一句:“怎么不见秦三姑娘?” 在座的姑娘们四下张望,这才发觉人不在。 秦菀言娇俏的面容不禁升起一阵担忧:“妹妹大病初愈,身边只跟了一个嬷嬷一个丫鬟,这会儿不在这里,会在哪里?她向来最喜欢议论佛法,不可能离开的!” 此言非虚。 从前虽然秦芸烟格外沉默,又有口吃之症,但每每议论佛法时,她总是在附近安静聆听,等议论佛法结束,才会行至松梅园礼佛。 赵娇不屑道:“佛门净地,她才苛责过庶姐,不会是自知羞耻,先行一步去松梅园了吧?” 她本就与秦菀瑶和秦菀言交好,虽然先前是他们不对,但这会儿也是站在自己姐妹这边的,说起秦芸烟毫不遮掩自己的厌恶。 “娇娇说的不无道理,我们去松梅园看看吧。妹妹 单纯,若是被人骗去就麻烦了。”秦菀瑶捏着帕子,清咳两声,却是没有否认赵娇的话,只扶着秦菀言往松梅园走去。 也并非所有姑娘都对佛法感兴趣,听了这一会儿,早就头昏脑胀,也借着这机会赶往松梅园。 可还没到松梅园门口,就看见个丫鬟面色羞红地跑过来。 那丫鬟看见秦菀言与秦莞瑶,顿时脸色煞白,上前喊道:“二位小姐,您家三姑娘遭了贼人了!快去瞧瞧吧!” 闻言,众人捂着帕子倒抽冷气,纷纷看向秦菀瑶二人。 秦菀瑶脸色煞白,重重咳嗽,瞧那模样似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还是秦菀言厉声呵斥:“休得胡说!你是在哪儿看见的?快带我们去!” 一众不知是真关心还是看好戏的姑娘们纷纷跟在赵娇和秦莞瑶二人身后,随着丫鬟一同赶去松梅园的小佛堂。 走到小佛堂门口,不用掀开帘子,便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呻吟声。 在座的姑娘们虽是未出阁,但多多少少知道里面在行什么龌龊事,顿时羞红了脸,却还一个个伸长脖子,忍不住想看清楚里面的状况。 先前在梅花树下被秦芸烟冷嘲热讽了一顿,赵娇还怀恨在心,当即隔着帘子骂道:“佛门净地,岂是你们行此等腌臜事的地方!秦三姑娘方才不还清高孤傲,一副正经模样吗?怎的现在就行此与人苟合的下作事了?” 追随而来的人有不少本就不喜欢秦芸烟,这会儿听到此言,更是忍不住附和。 “娇娇,你先别着急,兴许是什么误会呢?”秦菀言赶紧上前阻拦。 赵娇拍开秦菀言的手,隔着帘子冲里面大嚷:“我晓得你们姐妹两个善良,可她先是当众休夫,后又行此龌龊之事,何曾把你 们将军府的名声放在心上?若是我,此时就该将她拖出来打一顿,从此逐出将军府去!” “娇娇,你别冲动,妹妹不是这样的人,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秦莞瑶面色惨白的咳嗽着,忽然捂起鼻子,娇声惊呼,“这是什么味道?你们可有闻到?” 闻得此言,众人纷纷嗅了嗅,赵娇离得近,瞬间发觉不对:“这……这不是红曼陀罗香吗?都是青楼女子用的脏东西呀!好她个秦芸烟,为了与人苟合,竟然连这种药都用上了!” “赵小姐真是生了一张巧嘴,正话反话都让你说光了!” 人群中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压住赵娇的惊讶,众人寻声望去,赫然是一身桃粉襦裙的邢思雨。 见到她,赵娇就更不可能让步了,掐着腰道:“谁人不知你和那个结巴关系好?如今她就在里面,你这个好 姐妹怎么不进去陪她?” 邢思雨面色阴沉,眼眸带怒:“且不说里面是何人,尚未可知,但赵小姐这话,我一定原原本本告知令堂,问问令堂如何管教女儿的!” 那番话是脱口而出,赵娇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却也不想失了面子,依旧高声道:“每年礼佛她都会来小佛堂,这个时候除了她也没有别的人在,里面不是她还会是谁?再说了,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与我吵架,趁机过来换红曼陀罗香的?” 接神宴都是有流程的,佛法辩论还没结束,旁人不会离开,偏生今年的变故就是秦芸烟与赵娇吵的那一架,赵娇如此解释,也难免有人起疑。 直到一道声音出现在她们身后。 “赵小姐好大的脸,若里面的人是我,站在这里的又是谁?还有,赵小姐对这下三滥的红曼陀罗香,很熟悉嘛!” 第27章 反目成仇 那声音出现得虽然突兀,却叫人难以忘记。 “是秦芸烟!她怎么在这儿?赵娇不是说在里面吗?” “人都在这儿了,她还能是鬼吗?说不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呢!” 赵娇惊愕地看向人群后面出现得女子,那张娇艳的面容她怎么也不会认错的。可是刚刚那个丫鬟不是说三小姐遭了贼人吗?她怎么会好好地站在这儿? “你……”赵娇刚要开口,就被秦莞瑶打断,“三妹妹,你怎么换了衣裳?法喜寺里没有比丘尼,这衣裳是哪儿里的?” 先前秦芸烟穿的还是月白色的对襟长裙,这会儿就变成了水青色的上襦和霜色下裙,虽然没有之前那一身如梦似幻,却叫她多了一分真实。 “自然是自己带来的。”秦芸烟勾唇,走到宛如劫后余生的邢思雨身边,轻轻握住她紧张的手,笑意清浅,声音却并不温和,宛如利刃,“赵小姐对红曼陀罗 香这么熟悉,是经常用吗?还是赵家经常用?” 她们一群姑娘们浩浩荡荡地来这儿,早就惊动了不少人,除了围在里面的是姑娘,外面可还有不少青年公子,又都是适婚的年纪,若是赵娇敢点头,赵家的名声就玩完了。 意识到自己被秦芸烟摆了一道,赵娇气得直跳脚:“秦芸烟你别血口喷人!我喜好香料,见多识广不可以吗?” “哦——”秦芸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而看向邢思雨,“正经人谁会喜欢这种香料?思雨,你喜欢吗?” 邢思雨切了一声,讽刺道:“不但我不喜欢,除了青楼女子,想必谁都不喜欢。” “你……你们!”赵娇气得上来就要掐秦芸烟,可还没近身就被后者轻轻一拉,反手推至一旁。 “赵小姐,你我之间的仇怨稍后再议。”秦芸烟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凤眸微阖,扫向了那隔着呻吟声的帘子,“ 眼下还是处理正事要紧。事发至今,法喜寺竟无人前来处理吗?” 话音落下,众人这才发觉不对,法喜寺规矩甚多,眼下出了这等淫乱之事,必定会有人前来处理,可为何至今无人出现? 赵娇虽然冲动,但也知道此刻不是争辩的时候,当即调转枪口,对准法喜寺的僧众:“是啊,佛门净地,你们竟然允许此等污秽之事发生,可谓上不敬佛祖,下不敬百姓!”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那僧众顿时乱成一锅粥,过了片刻才听得有人喊道:“妙玄师叔来了!” 只见一中年僧人面色沉静地朝他们走来,身后还带着两个着急的婆子,这两位婆子呼喊着冲进小佛堂,他才念了句佛号道:“让诸位久等,还请诸位移步厢房,此事乃我法喜寺有错在先,定会彻查清楚,给诸位一个交代。” 法喜寺声名在外,能得到他这般保证,按理本该让人心 安,可邢思雨却嗤笑一声:“妙玄师父说的轻巧,若是今日出了法喜寺的门,谁能保证你说的就是真相?既然今日所有人都在,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案子,不如就在此说个清楚。” 邢思雨向来敬重佛门,从未对僧人如此不屑。她这般开口,秦芸烟便知道这妙玄信不得。 既如此,她上前一步开口道:“思雨所说没错。敢问妙玄师父,那红曼陀罗香是从何而来,又是何人放进小佛堂的香炉中?佛门净地,若是无人里应外合,那等歹人又是如何做到这些的?” 秦芸烟每问一句,妙玄的脸色就惨白一分。他虽然不怕得罪这秦三姑娘,但与她一同的邢思雨可得罪不起,只能立时叫来守住小佛堂的小沙弥询问。 小沙弥在诸多视线的包围下,颤颤巍巍道:“接神宴流程并未到小佛堂,在此之前,除了秦三姑娘……只有一个佩戴宝相花纹青 金石玉佩的女子来过!” 闻得此言,赵娇脸色一白,邢思雨眼尖的发觉她的不对,娇声质问道:“为何听到这玉佩,赵小姐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莫非这玉佩是你的?” “不!自然不是我的!”赵娇咬牙切齿地转头看向身后,寻找那两个身影,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极力隐藏自己的秦菀言,“那块玉佩早在前年就已被我送给秦二姑娘做生辰礼了,菀言,你说是不是?” 只不过,当初她们闹了矛盾,那块玉佩是被她装在盒子里送过去的,兴许秦菀言都不知道,那玉佩是她送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秦菀言利用自己对付秦芸烟。 赵娇的暴脾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当即便追着秦菀言打过去:“好你个秦菀言!此时我定与你没完!” 大佛堂里只留下一众震惊地男男女女,还有偶尔投向秦芸烟的同情目光。 第28章 国师无名 “那秦菀言也忒蠢了,用哪块玉佩不好,非要用赵娇送给她的玉佩。若是此事能给她个教训就好了,也省得她整日心思不正,拿你开刀。”邢思雨嗤笑,对秦菀言越发不屑。 “这点事情哪能动得了她的筋骨?她回去向孙氏哭一场,闹一场也就过去了。”秦芸烟早就看透了孙氏的手段,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跟着妙玄师父向大殿走去。 或许是因祸得福,方才秦菀言利用赵娇陷害她的事情败露,妙玄立刻汇报给慧光法师,原本前头的佛法议论就已经被此事打断,还未分出胜负,慧光法师索性只接见她,可思雨放心不下,这才跟来。 “幸好周嬷嬷和绿珠没有在场,否则她们还不知哭成什么样呢!”邢思雨叹了一口气,自个儿的丫鬟也随绿珠 她们一同出去玩了,此时倒是安心。 走至大殿门口,邢思雨撇了一眼妙玄,眼底的警告毫不遮掩,“你且进去吧,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叫我,我就在外面等你。” 未免她担心,秦芸烟并未拒绝,拎着裙摆随妙玄进了佛堂。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熟人。 “九王爷也在这儿?”妙玄出去后,秦芸烟扫视大殿,这里除了她就只有霍随安。 又恢复了那轻浮浪荡模样的霍随安,贴在秦芸烟身旁:“小烟儿不高兴看到我吗?我可想你想的紧呢!” 面对此人的厚脸皮,秦芸烟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先前大殿那一出,他没有出现,也算是帮了自己忙,否则独他二人换了衣裳,定然叫人察觉不对劲,闲话传出去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 想起邢思雨 的话,秦芸烟并不打算主动和霍随安扯上关系,至少明面如此。 皇帝对他这幼弟还是忌惮的,自己势单力薄,人微言轻,不能冒进。何况自己手里还有一块不知何用的兵符,这一身的秘密都需要她好好隐藏自己。 秦芸烟不搭话,霍随安也不觉得无趣,一张嘴得不得的说个不停,直到慧光法师请他们进去。 进门,秦芸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白发灰衣的男人身上,那一头光洁的白发教人难以忽视,身上的银灰绣仙鹤纹大袍更衬得他如谪仙临世。 那男人太过引人瞩目,让秦芸烟忽视了身旁的霍随安,自然也没有发觉霍随安看见那银发男子时沉下的脸色。 “慧光法师点化我等,为何要请这牛鼻子老道来?都说佛道不相容,慧光法师莫要被这 江湖骗子骗去了。”这毫不遮掩的讽刺倒是不像吊儿郎当的霍随安,引来秦芸烟阵阵侧目。 被他这般讽刺,那银发男子也不恼,只见他身旁的慧光法师长眉垂落,满脸慈爱道:“九王爷与国师龃龉已久,何不趁此机会,解开心结?” “谁和这老不死的有心结?”霍随安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在慧光法师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忘给秦芸烟也倒上一杯。 秦芸烟乖觉坐下,视线扫过一旁的无名,虽然早有听闻国师容貌数十年如一日,但真正见到这形如加冠的年轻男子,她还是难以想象此人十多年前就已长成这样。 对于无名和霍随安之间的纠葛,她亦有所耳闻。当初就是国师无名,给霍随安批言命行国运,这才引来皇帝对霍随安又 爱又恨。 不过更让秦芸烟感兴趣的是无名这数十年如一日的容貌。真的有人容貌不变吗?莫非是神仙? “小烟儿可别觉得这人好看就被他迷了心智,实则他心黑得很呢!”见她一直盯着无名,霍随安凑到秦芸烟耳边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叫人无法忽视。 被抓包的秦芸烟面不改色,垂眸敛目,举杯品茗,反倒是无名抬眸看向她,眼底划过一抹异色,随即又归于平静,开口语气平淡:“秦三姑娘命中带煞,此路不好走,若能寻来路,方可有去处。” 只此一言,无名便抓住了秦芸烟心底的秘密,“国师知道?” “天机难泄,秦三姑娘须得自己走才知道。只需记住一点,来时路只有一条,错过便没有了。” 秦芸烟眸光清亮,无名果然知道! 第29章 公道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茶水声簌簌响起,撞在白玉杯中,清朗悦耳。 霍随安看了看无名,又看向秦芸烟,忍不住嘟哝道:“什么来时路,归去处,小烟儿可别被这骗子骗了!他哄人惯有一套的。” “九王爷不必为从前之事介怀,不过是圣主相问,我如实禀告,如此而已。”无名浅笑勾唇,俊朗容颜令天地失色,一双清亮眼眸转而看向秦芸烟,“若秦三姑娘还有疑惑,随时可去禄梅山寻我。” “多谢国师,不日自当叨扰。”秦芸烟颔首道谢。 她有太多的疑惑等待无名解答,这禄梅山她非去不可。 出了内间,秦芸烟本想往外走,但想起邢思雨对于自己和霍随安在一起的反应,顿时调转方向,留在大殿,看着金 身修筑的佛像,道:“王爷说你所中之药,是意外,可知意外因何发生?” 秦芸烟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来法喜寺时便听得有人要在接神宴上对自己动手,结合赵娇的反应,给自己下药的应当是秦菀言,那么霍随安中的药,或许就是那些人准备下给自己。 若果真如此,霍随安此次倒是无妄之灾。 “那些人是宁王的门客。”霍随安只说了这么一句,却并没有说那些人原本要把药下给谁。 看见秦芸烟眼底的担心,霍随安难得正经的神情,陡然轻浮,凑上前去笑道:“小烟儿可是担心我?若是担心,一会儿便有小烟儿送我回府,可好?” ……这种人就应该给他下不举药,省得他祸 害姑娘! 秦芸烟不搭理他,抬腿要走,却被霍随安拦下,“小烟儿不想知道今日中计之人是谁吗?” “我自会去查。”秦芸烟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情绪。 “我可提前相告。”霍随安一双含笑桃花眸定定望着她,似乎天地之间只有她能落入自己的眼,“中计之人乃是赵家表小姐,荥阳周氏女,原本进京是要嫁给怀王霍行琅的。再有那男人,乃是归德郎将三公子,最是喜欢眠花宿柳之人,出了此等事情,周家和赵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秦芸烟弯眸一笑,她的确是想通过那中计的女子给秦菀言一个大大的教训,但不意味着自己需要霍随安帮忙。 “王爷告诉我这些作甚?” “小烟儿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 若与我分得这般清楚,那我可就要伤心了。”霍随安捂着胸口,一脸痛心,那稳重沉静的深蓝色竹纹竟然没压住他的轻佻做作,稳重之余多了几分诙谐,在那一双含情桃花眼下格外动人。 只要稍稍思索,秦芸烟便明白,那小沙弥轻而易举便说出宝相花纹玉佩定然也和此人有关,否则秦菀言不会蠢到把人叫来当面对质。 见殿外人影晃动,秦芸烟没有多说,欠身行礼:“今日之事是我欠王爷的,日后若有机会,定当相报。” 说罢不等他开口,便出门与邢思雨相携手离开。 看着那渐渐消失在门外的身影,霍随安收回目光,瞥了一眼没有丝毫动静的内室,抬腿离开法喜寺。 山脚下,一辆极致豪华的马车横在法喜 寺门口,直到一身深蓝绣竹叶纹的长袍男子轻松跃上马车,才晃悠离开。 不多时,宽大的马车上多出一个黑衣人,长袍男子竟是连眼眸都没有抬起便问道:“安排好了?” “已经安排好了,绝不会被秦三姑娘发现。此外,属下还查到宁王门客数日前曾来过法喜寺,密谋之事似乎被秦三姑娘听见,但他们并未察觉。” 想起在大殿上,那女子问自己的话,霍随安唇角微勾,心情甚好,就连询问自己厌恶的人也没有遮掩笑容:“那两个女人呢?” “是秦二姑娘身边的丫鬟顶罪。” 似乎对此结果早有预料,霍随安并未惊讶,而是挥挥手让黑衣人离开,扬起声音对车夫吩咐道:“进宫,本王要去向皇兄讨个公道!” 第30章 无盐女 西楚皇宫里,琉璃黛瓦,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无一不昭示着皇权的威严。 豪华的马车行在安静的甬道里,车上的人昏昏欲睡,一张俊朗美艳的面孔叫人心生惶恐,多看两眼都觉得是对那张脸的玷污。 马车在崇政殿停下,车夫打起帘子,车上的人一跃而下,白皙的面孔浮上一丝不满,三步并两步地跳过白玉台阶,咣咣直捶殿门,只见美人嘴角一咧,哭喊声震天响。 “皇兄要帮我主持公道啊!臣弟被你那好儿子欺负了!” 听到门外的动静,霍凛揉了揉眉心,放下紫竹狼毫笔,挥挥手,示意苏公公把人带进来。 不多时,那满脸垂泪的美人便被苏公公带到殿前,皇上正要赐座,就见那美人瘫软在椅子上,哭丧着脸望着他:“皇兄, 你的好儿子宁王在法喜寺给我下药,我可差点就碰了秦家那三姑娘了!幸好臣弟我意志坚定……” 霍随安还在哀嚎,霍凛皱起眉头,敲了敲御案,“下药一事另说,你不是向来喜欢那秦家三姑娘吗?怎么还满脸嫌弃她的模样?” “皇兄这话不公平,我为何喜欢那三姑娘,皇兄不知道吗?否则以我的审美,那三姑娘如何能落得到我眼里?改日皇兄一定要好好见见她,这样你便相信我是绝对不会对她动心的了。”霍随安撇撇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就算你是为了那东西去的,可东西呢?东西没到手,你却只顾着追着人家姑娘跑,朕瞧你就是被她迷晕了头。”霍凛瞟了他一眼,脸上虽然挂着笑,但笑意却有几分不真实。 此言一出, 霍随安更加肆无忌惮,歪在椅子上没个正形:“我自毁名声,跑到大将军府偷听墙角是为什么?皇兄竟然还这般怀疑我的审美,臣弟甚是心寒,要补偿才能好!” 对于他的小理由,霍凛已经习以为常,无奈地笑道:“这次又要多少银子?” “我不要银子,我想要皇兄给我挑个东西,好送给秦芸烟讨她欢心。”说到讨欢心,霍随安重重地叹了口气。 霍凛气笑了,抄起一旁的镇纸砸到霍随安怀里,“你想讨人家小姑娘欢心也就罢了,竟然还要从朕手中拿东西,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被砸的人一把抱住镇纸,想也不想直往怀里塞,大言不惭道:“她如何能配得上我九王府的东西?我府上的东西可都只配美人,她……不配。” 原本眸 光微冷的霍凛不禁笑出声来,抬手指着他骂道:“你就是个泼皮!好歹那也是秦淮山的姑娘,多少给点面子。想要什么去库房挑,可别把朕的库房搬空了。” “多谢皇兄!皇兄记得替我向宁王讨个公道,让我与那等无盐女待在一起,不扒他一层皮都委屈我了!”得了恩准,霍随安得寸进尺吼了一声,便从椅子上跳起来,立刻跑了个没影。 看着消失的人影,霍凛脸上的笑容逐渐敛起,又重新握回紫竹狼毫,盯着奏折却始终看不进去。 “小九长大了,你说他这话有几分可信?”霍凛盯着奏折开口,确是在问身旁的苏公公。 苏公公自幼便跟着霍凛,对这位帝王的性子也摸了有三四分,斟酌笑道:“九王爷纵然长大了,也还是孩子心性 ,哪一次受了委屈不进来向您哭喊一下,搜刮一顿?那位秦三姑娘,奴才远远瞧见过,模样也还算周正,只不过放在王爷眼中,的确算得上是无盐女,也难怪王爷觉得委屈。” 皇帝没有接话,只是盯着御案上的奏折,思索苏正的话。 今日的霍随安与往日的确没有不同,受了委屈便进来叫嚣,求他主持公道,顺便坑他一笔。可是,皇帝依旧没有放下对他的戒备。 收敛起心中的怀疑,霍凛皱着眉头道:“行璋为何要给小九下药?那秦三姑娘的兵符有目共睹,他怎么会把这东西送给小九?” 这一回苏公公没有再开口。 霍随安只是弟弟,自己怎么说也不会惹皇上不满。但宁王是皇上的儿子,他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说他儿子的不是。 第31章 中馈印信 大将军府里,秦芸烟领着心有余悸的绿珠和周嬷嬷回到赋棠苑,直到回床上,秦芸烟才松一口气。 绿珠还在唠叨:“姑娘你下次可不能再单独出去了,那些人连佛门净地都敢玷污,哪儿还有半点人性!”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秦芸烟起身转了一圈,笑吟吟安慰绿珠,“一会儿还有好戏要看,你这样哭丧着脸可不好。” “您哪儿好着了?身上衣裳都换了,旁人不知道,奴婢还能不知道吗?”绿珠两眼通红,哪里能顾得上什么好戏不好戏的。 倒是周嬷嬷沉得住气,叹气道:“只要小姐能保住自己就好。” “嬷嬷放心,我不会再让自己涉险。”秦芸烟宽慰她二人,把绿珠撵出去洗脸,只留下周嬷嬷问道,“嬷嬷,你是跟我娘的老人,从前在家里可曾管过家中事务?” “夫人还在闺中时是长女,奴婢跟 着夫人学过管家,多少了解一些。” “那就好。”秦芸烟莞尔,晶亮的眼眸盯着玲珑苑的方向,淬了毒的笑意叫人不寒而栗。 玲珑苑里,挨了赵娇一巴掌的秦菀言伏在姨娘膝盖上哭成泪人。 “娘,我该怎么办啊?那个小沙弥明明收了银两,怎么突然出尔反尔,把玉佩供出来了呢?要是他不说,谁也不会查到女儿头上的!” 孙惜若看着女儿,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门道:“你做什么要拿玉佩出去?也不想想这等东西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原本就惊慌失措的秦菀言此刻更是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只知道抱着娘哀求。 “行了,别吵了。”秦菀瑶还算镇定,但想起小佛堂的那两人也不禁轻蹙柳眉,“眼下比起赵娇更要紧的是周氏女,周家在荥阳本就是大户,此番周氏女进京是奔着几位王爷去呢, 如今被于三公子破了身子,定然要找上门来,不是赔钱就是赔人。” 荥阳周氏也是世家大族,秦菀言自然有所耳闻,一颗心瞬间凉透了,“难道咱们只能认栽了吗?” “你瞧瞧你如此冲动,为娘和你阿姊怎么放心你!”孙惜若又恨又心疼,最后只是捏了捏她的脸颊,目光阴冷道,“这个栽将军府认定了,但是谁来认还不一定呢!那小贱蹄子不是想要钱吗?那就让她把钱都吐出来!” 秦淮山还没听到法喜寺的事,回到府上听闻孙氏身子好转了,连忙喜出望外地跑去玲珑苑看人。 “将军怎么连朝服都没换就来了?”孙氏受宠若惊,起身上前,刚掀开被子,苍白的小脸就皱成一团,咳嗽不止。 “你就别起来了,赶紧躺下。”秦淮山赶紧阻止她,声音中满是柔情蜜意,“下人怎么伺候的,不是说你身子好转 了吗?怎么还是这样?” “本就是小事,是妾身身子太弱,让将军担心了。”孙氏捏着帕子咳嗽,靠在秦淮山怀里,柔美动人,自有一分病态美。 不等秦淮山开口,孙氏道:“将军,妾身身子迟迟不好,中馈事务繁多,三小姐也大了,不如把中馈印信交给……” “不行!”秦淮山只当孙惜若受了委屈想要忍让,怎么也不肯同意。 孙惜若既甜蜜又着急,缠着秦淮山道:“将军,妾身知道三小姐从前不懂事,但她怎么说也是府上唯一的嫡小姐,中馈印信在我手里算怎么回事?若叫旁人知道了,定然会骂将军宠妾灭妻苛待嫡女的,妾身……妾身舍不得将军受委屈。” 搂着孙氏柔弱的身躯,秦淮山心里哪儿还有怒火,心神荡漾之外全是对秦芸烟的憎恶与不满,但也算松口,同意她把中馈印信送去赋棠苑。 孙氏身边的李嬷嬷亲自送来中馈印信,笑得不怀好意:“三小姐可得把印信收好了,别刚到手,还没捂热就折了。” 周嬷嬷抬手便是一巴掌,冷脸道:“以下犯上,不敬主家,这次是一巴掌,下次就该打板子了。” 她说得不轻不重,可李嬷嬷却疼得脸色通红,恨恨地想骂人,触及秦芸烟阴冷的目光赶紧闭上嘴,悻悻然离开。 “嬷嬷做得好!就该这么对她!不然他们都忘记谁才是正经主子了。”绿珠掐着腰在后面大喊,兴奋得小脸红彤彤的。 秦芸烟挑眉,满意地看向周嬷嬷:“拿出当家的气势,以后这中馈还得周嬷嬷你来管。” “奴婢?”周嬷嬷瞬间慌了神,“可将军那边怕是不会同意的……” 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秦芸烟眼眸带着讥讽地看向院门外:“所以,你得把事实摆到他面前,让他同意。” 第32章 赔钱?没钱 法喜寺的事儿像是长了腿似的,不过三两天的功夫就传得人尽皆知,秦淮山还是在朝中同僚的口中得知的此事。 更要命的是,那周氏女乃是兵部侍郎家的表小姐,更是荥阳周氏的嫡女,进京本是为了高嫁,此番却只能嫁给归德郎将的庶出三公子,听闻那周氏女要一根白绫吊死,大夫守了三天三夜才把人从鬼门关里拉出来。 现在此事还没有惊动皇上,秦淮山当即找到了同僚做中间人,把赵伟成请到府上准备私了。 人还没来,秦淮山先去玲珑苑发了一通脾气:“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就是这样糟蹋将军府名声的!她眼里还有将军府,还有我这个爹吗?” 听到消息传得这么快,孙氏一愣,这不应该啊!她已经让人把这事儿压下去了,怎么还会爆出来?最早 也得半个月才够她的计划实现,若是这么快,不知道将军会不会相信自己…… 孙惜若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已经哭成泪人,梨花带雨的水眸望着秦淮山:“淮郎这是在怪妾身上不得台面吗?是,妾身是没有夫人那样的出身,可是妾身也是一心向着将军的,明明是有人收买了言儿身边的下人,否则言儿乖巧,她怎么会作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那是将军的女儿,难道将军还不了解她吗?” 看见心爱的女人眼泪涟涟,秦淮山哪里还能想到别的?顿时心里一软,上前安慰:“我知道不是言儿的错,但是此事已经发生,他们认定了是言儿所为,那丫鬟也被收监,只怕想翻供不容易。眼下得先把这事儿糊弄过去才行。” 怀里的女人总算停了眼泪,秦淮山为难地皱眉:“ 不过,我找人探过口风,只怕没有三万两银子,怕是没法儿解决问题了。” “区区三万两,我们将军府还是拿得出来的,只怕……”孙氏话说一半,又忍不住落泪。 她不说,秦淮山也知道,怕只怕秦芸烟那个死丫头不同意。 “没事,此事包在我身上。”秦淮山不忍自己心爱的女人难过,安慰完孙氏,立刻去了一趟赋棠苑。 找到秦芸烟时,那主仆三人正在看账本,周嬷嬷和绿珠起身行李,秦芸烟却是连头也没抬。 秦淮山憋了一肚子火,本想发作,但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还是咬牙忍住,吩咐道:“从公中取三万两银子出来。” 秦芸烟并不惊讶,只问道:“作何?” “你!”秦淮山顿觉被打了脸,气恼道,“你当为何?法喜寺出了那样的事情,人家能不 来要赔偿?你身为嫡女,出门在外却顾不住两个庶姐,要你有何用?这半个月不许出门,每日晚膳时去祠堂跪上半个时辰再来!” “赔钱?没钱。”秦芸烟冷笑抬眸,把手中账本一丢,掏出用账递给秦淮山,“将军不妨自己看看账上还剩多少,这些年府上铺子田地的收成加起来竟然一分不剩,连娘留给我的嫁妆都被挪用了一万八千余两,就这样的烂摊子孙氏也好意思丢给我?赔偿也可以,先用两个庶姐的嫁妆把我的嫁妆补上,再把这些年我铺子田庄的收成填了,然后再谈赔偿的事。” 秦淮山不懂账本,但他也知道数目差太多了,顿时宛如置身冰窖,拿着账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可能!一定是你贪了这些银……” 秦芸烟嗤地一声,不屑地抬眸:“将军偏 心至此,为了一个姨娘连脸都不要了,身为女儿,我自愧弗如。” 那目光简直是要把秦淮山辛苦维系的脸面扒拉个干净才罢休。 想也知道不是秦芸烟,中馈印信才送来多久,她根本没时间动手脚。不是秦芸烟,那就是孙氏了……秦淮山抄起账本怒气冲冲地直奔玲珑苑,留下一个黑色身影。 绿珠松了一口气,崇拜地看着小姐:“小姐好厉害!幸亏小姐让我们先看账本,不然还真被孙氏给骗过去,老爷也不会相信我们了。现在出了这档子事,看那孙氏如何狡辩!” 秦芸烟但笑不语,孙氏以为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不懂账本,自然也不会设防。再者,孙氏本就想借此机会把她手里的嫁妆坑走,所以才给她挖了这么一个大坑。 既然坑都已经挖好了,总得有个人跳进去吧? 第33章 上不得台面 把账簿整理好,秦芸烟就听到了兵部侍郎上门求见的消息。 不过,秦淮山还在家里,可轮不到她去见人,索性留在赋棠苑,一边向周嬷嬷打听消息,一边等前院传人叫她。 “周嬷嬷,我娘姓元,可我从未在京城听到过元氏族人,莫非我娘不是京城人?”累了这许多天,秦芸烟趴在木榻上,让绿珠给她捏肩捶背。 小丫头手艺好,再多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听到她问起夫人,周嬷嬷回忆往昔,苍老的面孔布满温柔:“是啊,夫人并非京城人,她……她来自很远的地方,当初嫁给将军,也是为了报恩。本以为将军就算不是良人,可受了夫人的恩惠也会善待夫人,谁能想到……” 话还没说完,周嬷嬷脸上的温柔就变成了憎恨。 她怎么也想不到,堂堂西楚大将军竟然是这样一个宠妾灭妻的混账! 秦 芸烟也不着急开口,等她缓过神来才继续问道:“你说秦淮……将军收了我娘的恩惠,是什么意思?” 本想直呼其名,但看见周嬷嬷的不赞同,秦芸烟还是立刻改口。 “当初将军无钱无粮,是夫人带着嫁妆过来救了他,也是夫人救了江河日下的将军府,若非夫人在,区区一个大将军如何能在西楚有这样的地位?”周嬷嬷冷哼道。 确实,西楚重世家,更重文臣,像秦淮山这样的武将并不受重视,更别说和令远侯府这样有爵位在身的人家定下姻亲了。 “既然如此,为何娘受委屈以后,没有人给她撑腰?”秦芸烟蹙眉。 似乎这又是另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周嬷嬷只顾着抹眼泪,却始终不肯开口,只是轻声道:“小姐,元家……元家不是好人家,无论小姐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去求那个冷血冷情没人 性的元家!是他们害死了夫人!” 元家人害死了她们的女儿? 秦芸烟揽着周嬷嬷的肩膀,像从前安慰病人一般地轻拍着后背,脑海中却放不下周嬷嬷的这番话。 不等她去想其中的曲折婉转,绿珠就兴冲冲地从前院跑回来:“小姐,小姐!将军请小姐过去,说是要谈赔偿的事儿!” 不管什么时候,这种事都是家中主事人出面,把秦芸烟请出去,则是证明秦淮山的确没有办法,只能让她这个女儿出面,以求兵部侍郎不要狮子大开口。 看着小姐换上一身藕荷色的襦裙,温柔如水又简单利落,绿珠看向她的眼神都只剩下了崇拜,更别说小姐早就猜到了将军会请她出去。 此刻在绿珠的眼中,小姐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到正厅旁,秦芸烟垂下眼眸,收敛戾气,俨然一副温柔可人小白兔的模样,叫 人不会对她生出防备心。 赵伟成原本与秦淮山针锋相对,压着五万两白银不肯松口,这会儿看见秦淮山连女儿都请出来了,除了松动更多是不屑。 这和那些卖儿鬻女的人有什么分别? “小女秦芸烟参见赵大人。”秦芸烟柔声请安,动作流畅如水,一举一动都叫人心生欢喜。 赵伟成看了眼秦淮山,心底惊讶,这女儿倒是有当初元氏女的风范。 “听闻现在府上是三姑娘掌家,如今一见,真是有令堂风范,叫人刮目相看。”赵伟成夸赞几句,声音又冷了下来,“但我那侄女儿也是世家出身,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断断马虎不得。三姑娘觉得,五万两多吗?” “若与姑娘清白相比,五十万两也不算多。此事本就是我二姐姐不对,无论赵大人想要什么赔偿,将军府都会全力满足。” 此言一出,秦淮 山当即气得直拍桌子:“你胡说什么!你哪儿来的银钱赔?” 赵伟成还没来得及露出的笑容被这话打得无影无踪,秦芸烟好歹还是个会说话的,这秦淮山简直就不是个东西! “既然是二姐姐的错,自然应该由二姐姐出。我算过了,单单姨娘从我嫁妆里拿走补贴二姐姐的,再加上二姐姐自己的嫁妆,五万两银子还是能凑的齐的。” 秦芸烟面色坦然,扫了一眼秦淮山又转头看向赵伟成,面露愧疚:“芸烟不求周小姐原谅二姐姐,只希望能让周小姐心里舒坦一些。” 说罢,她转头看向秦淮山:“至于姨娘从我这儿扣走的东西,过些日子再还回来也不迟,反正我掌家也没几天,还得靠姨娘打点。” 这下赵伟成更是愣住,大将军宠妾灭妻竟然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拿嫡女的嫁妆补贴庶女?果然是上不得台面! 第34章 起疑 或许是看在秦芸烟的好言好语上,赵伟成最后还是让了四千两,只要了四万六千两白银,让秦淮山带着秦菀言亲自送去府上,这才满意离开。 他刚走,秦淮山就猛地一巴掌打向秦芸烟,口中骂骂咧咧:“孽障!你可知五万两是多少?竟然还夸下海口全力满足!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秦芸烟轻巧闪身躲开,冷笑看向秦淮山:“若你不想明天带着伤去侍郎府,最好别动手。” 这一次她可不会像上次那样不打脸,现在让她逮着机会,一定使劲儿朝脸呼。 “畜生!我是你爹,你还想以下犯上不成?”秦淮山怒火中烧,抄起茶盏砸过去,却连秦芸烟的身都没碰到。 “不让我以下犯上我也犯了,是非对错 ,你心里没点数吗?”秦芸烟躲开茶盏,甩手拔下簪子脱手飞出,直奔秦淮山面门。 眼前陡然多了一根簪子,秦淮山歪头一挡,却还是被簪子划破一道口,脸上顿时血流如注。 见他愣住,秦芸烟也懒得废话,悠悠开口:“银子我已经答应过了,该秦菀言出的钱一分别想少,该还我的也别想跑,除非你想把孙氏送进大牢,断了你的锦绣前程。” 她给赵伟成的可不止银子,还有秦淮山宠妾灭妻的证据,秦淮山随时都有可能身败名裂。 若非为了让赵伟成知道此事,她才不会跳进孙氏给她挖的坑里。 现在不但把孙氏拉下水了,就连秦淮山也惹了一身骚,他们这对狗男女一个也别想跑! 回到赋棠苑,秦芸烟让 周嬷嬷把账本收好,府上的事儿一应俱全都交给了她,能用的人就用,不能用的人也得好好处置,免得节外生枝。 绿珠被她调去帮周嬷嬷的忙,秦芸烟则换上天水碧的书生长衫,拿上银两去护城河边找小乞丐。 “多谢三爷!”小乞丐拿到银子,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条缝。 秦芸烟甚是满意这小乞丐,打听消息时都是来找他,一来二去,两人也还算说得上话。 “你最近缺钱?我怎么记得,你从前是不接这些活计的。”秦芸烟挑眉打量着小乞丐问道。 从前他只打探消息,只不过这样来钱慢,但现在他也壮着胆子散播消息了,赚的钱也多。 别小看散播消息,若是背后之人有心,立刻就能查到是谁把消息传出去 ,被抓到了可不是几钱碎银子能搞定的。 小乞丐吧唧嘴道:“是缺钱,我弟弟的腿被马车压折了,去医馆得要钱……” “在哪儿被压折的?你们平时在内城,内城不是不允许马车行走?” “切,都是骗鬼的!”小乞丐狠狠啐了一口,“还不是那个令远侯府的狗东西!以为娶了王家人就了不得了!” 令远侯府? 听到这个熟悉的字眼,秦芸烟压下好奇,从石头栏杆上跳下来,拍拍小乞丐的肩膀道:“走,我去瞧瞧你弟,说不定我大发善心把他救了呢!” 小乞丐虽然不相信她会救人,但想着正是吃饭的时候,也没拒绝,买了肉包子,带上秦芸烟往巷子里走。 皇宫崇政殿,霍凛挥手退下暗卫,苏正就站在 他身边,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宁王给小九下药,秦菀言给秦芸烟下药,还在同一个小佛堂,真的只是巧合?”霍凛的声音微微扬起,狭长凤眸瞥向苏正。 被那视线扫过,苏正低头上前磨墨,思索道:“王爷未必会关注一个将军的行踪,但将军府未必不会关注王爷。听闻秦将军宠妾灭妻,纵容妾室把嫡女教成口吃之症,此等心思,必定不正。” “宠妾灭妻?呵!嫡庶有别,朕看他是想反天了!苏正,传朕旨意,秦家庶出女不敬佛祖,玷污佛堂,禁足三月,抄经书千遍,送至法喜寺,以示敬重。” 纵然如此,霍凛的脸色也还是没有恢复。 他忘不了那些庶出子的下作手段,更忘不了宁王也是庶出! 第35章 召见 听闻女儿的嫁妆被秦芸烟送出去,孙氏当场气得晕厥,可这一回,秦淮山连看也不曾看她一眼。 更要命的是,将军走后不久,宫里便下了圣旨,以不敬佛祖为由,禁足她的两个女儿,就连孙氏也因为教养不当被圣人下旨训斥,将军府一时间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秦芸烟还是头一回看见下圣旨只为了惩罚人的,看见秦淮山起身接旨时憋得像猪肝的脸色,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公公临走前看了一眼垂眸的秦芸烟,暗暗想道,虽然秦三姑娘面上有胎记,但也算不上无盐吧?怎么九王爷现在变得这么挑剔了? 送走苏公公,秦淮山气得抬手就要摔圣旨,被秦芸烟悠悠拦住:“那可是圣旨,摔了圣旨就如同打皇上的脸,够胆你就摔 一下试试。” 到时候他宠妾灭妻的恶名还没完,藐视皇威的罪名又加上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秦淮山举着圣旨,又气又恼,只能拿着圣旨指着孙氏骂:“你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看着他们四人气的气,恼的恼,秦芸烟心情畅快。她正担心将军府的人不听话,这道圣旨就下下来了,皇帝还真是“知心”呢! 从将军府离开,苏正回宫立即把秦芸烟的相貌画出来送给皇帝,“陛下这就是那位秦三姑娘。” 霍凛一眼看见那张脸上的红色印记,紧蹙的眉头瞬间松散:“怪不得小九看不上她。不过,如今她掌家,府上怕是有人不服气吧?” 苏正哪儿能不知道皇上的心思,笑着顺势接话:“奴婢瞧着,那秦三姑娘颇有当年元氏女的风 范,皇上欣赏元氏为人,不如见见秦三姑娘?” “嗯,宣吧。” 得了皇帝的话,苏正立刻带人去将军府传话。 秦淮山的脾气刚收起来,闻言吓得魂不守舍:“陛下确定要召见芸烟?” “正是,大将军放心,奴婢一定替您照顾好三姑娘。”苏正笑盈盈道。 这哪儿是照顾不照顾的问题,若是秦芸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将军府以后还如何立足? 秦淮山找到赋棠苑,正要开口被秦芸烟打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做的这一切,圣人真的不知道吗?” 留下傻了眼的秦淮山,秦芸烟心情大好地跟在苏正身后进宫。 她还没有去过皇宫,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因此当她走进巍峨宫殿时,原本的好心情也不由得压抑下 来。 即便这只是个史书上不存在的时代,但皇宫也是历代君王居住的地方,威严肃穆,叫人不敢高声语。 “宣秦氏芸烟觐见——” 在小太监的唱喏中,秦芸烟走进崇政殿,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从前刻在骨子里的自由烂漫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对皇权至上的下意识的畏惧。 “臣女秦芸烟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赐座。” 皇帝的声音比她想象中要年轻,秦芸烟偷偷抬眸看过去,却正对上一张俊朗的大叔面孔,不由得一怔。 因为兵符,霍凛本就对秦芸烟好奇,看见她这般更加好笑,“作何露出这副表情?” “回皇上,皇上比臣女想象中的要……年轻俊朗。”秦芸烟小声回话,却也因为这张脸而放松许多 。 帅哥在哪儿都有优待,作死的除外。 “哈哈哈……你倒是与朕那幼弟像得很。”霍凛朗声大笑,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是朕好看,还是小九好看?” “当然是陛下,九王爷好看是好看,但是太过轻佻……”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正在当着哥哥的面说弟弟的坏话,秦芸烟瞬间闭上了嘴。 霍凛倒是不甚在意,眯起眼睛笑盈盈看着她道:“朕对你喜欢得很,小九也喜欢你,不如朕给你们赐婚可好?这样你们就能光明正大走在一起了。” 秦芸烟心下一紧,面露难色,既纠结又尴尬。 “怎么?你不愿意?”察觉到她的反应,霍凛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随即隐藏在眯起的眼睛里。 来了,来了,眯眯眼的都是怪物!眼前这位也不是善茬! 第36章 拒婚 几乎没有多加思索,秦芸烟扑通跪在地上,面上不改为难之色,郑重其事:“回陛下,臣女不愿嫁给九王爷,请陛下收回成命!” 霍凛微眯的眼眸缓缓睁开,目光凌厉的盯着殿上跪着的女子:“哦,这是为何?” 见那女子似有难言之隐,霍凛温和笑道:“你只管说,朕恕你无罪便是。” “谢皇上。”秦芸烟如蒙大赦,抬起头缓缓道,“九王爷虽容貌胜伟,但心性风流放荡,又极好美色,臣女自知无盐,胸无点墨,与九王爷并非良配,且……臣女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若非如此,宁肯不嫁,也绝不将就!” “好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霍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随安乃皇室贵胄,难道还配不上你吗?朕给你们赐婚,便是许你王妃之位,难道你也不肯?” 秦芸烟一脸 视死如归:“臣女不愿!” 崇政殿一片寂静,就连自己的呼吸声,秦芸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摸不透成安帝到底想做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邢思雨告诉自己的那句话,“皇上是不可能把你嫁给九王爷的。” 因此她相信自己只要拒绝下去,就绝对不会得罪皇帝。 霍随安被国师批言命行国运,就注定他的婚事不可能将就随便,西楚重文轻武,她一个大将军之女配令远侯世子尚且不够格,又如何能配得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九王爷? 就在秦芸烟感受到自己额头上的冷汗时,头顶传来一声叹息,接着是成安帝可惜的声音:“罢了,是朕太过心急,你起来吧,朕不给你们赐婚就是了。” “谢皇上。”秦芸烟松了一口气从垫上爬起来,坐回椅子上,垂眸盯着脚尖,却依然如同芒刺在身。 “ 听闻你从前有口吃之症,是如何治好的?”皇帝岔开话题,注意力却依旧在秦芸烟的身上。 “不怕陛下笑话,臣女的口吃之症,是在死过一次之后才好的。”秦芸烟脸色惨白,就连方才被皇帝赐婚都没有这样的惊慌,更加勾起了成安帝的好奇心。 “何为死过一次?难道你是死而复生的不成?其中有何缘由,速速道来。” 在成安帝的催促下,秦芸烟把李煜卿和王馨月婚前勾搭,大婚之日方才退婚羞辱自己一事改了些许说出口。 虽然有添油加醋之嫌,但秦芸烟相信,她所说离真相并不远。 末了,秦芸烟道:“但因臣女落水以后,许多记忆模糊不清,难辨真假,自然更难以找上令远侯府对峙!所以臣女只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罢了。” 成安帝惋惜地看着她,语气却颇为愤慨:“此事并非 你之错,实乃令远侯府欺人太甚!此种行径令天下不耻,琅琊王氏更是厚颜无耻,竟然干出这等有辱门庭之行,人人得而辱之!” 若非秦芸烟知道成安帝对于世家大族的忌惮和憎恨,或许还真以为他是替自己鸣不平呢! 看来当皇帝除了脑子够用,演技也得在线才行,真是个苦力活。 秦芸烟失魂落魄地垂眸:“将军府人微言轻,臣女又无生母依靠,更是无人倾诉。陛下政务繁忙,却还能在百忙之中聆听臣女抱怨,实乃万民之福。”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无论成安帝喜不喜欢世家,总归夸他就是了! 果不其然,听到此言,成安帝嘴角扬起,仍旧是一脸心疼道:“你也是个可怜人。出了这档子事还要被随安追着跑,险些毁掉名声,是朕失责,你莫要怪随安,他天性散漫自由,不将礼教放在 心上,日后若有不当之处,你多包涵他。” “……是。”秦芸烟乖巧行礼,心中早已骂声一片。 这是不打算教训他弟了?若他不阻止,以后霍随安再跟着自己也算是奉旨行事,自己就连拒绝他都找不到理由。 这一对兄弟还真是无耻它妈给无耻开门,无耻到家了! 似乎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失偏颇,成安帝并没有让秦芸烟多呆许久,赏赐一番,便让人送她回了将军府。 而此刻,秦淮山正在将军府里来回踱步,不时地张望门口,直到看见女儿的身影出现才三两步迎上去,“陛下可有问你什么?你可曾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你要知道我是你的父亲,若是为父有事,你也别想好!” 原本面对成安帝的紧张心情在此刻烟消云散,秦芸烟勾起一抹冷笑:“陛下下旨呵斥姨娘庶姐,你以为你还能好吗?” 第37章 老乞丐 丢下那番话,秦芸烟看也不看秦淮山铁青的脸色,扬长而去。 不用想也知道,他接下来要去玲珑院找孙惜若。 虽然与秦淮山接触的时间不长,但秦芸烟早已将他看得一清二楚,此人能做到大将军之位定是有几分能力的,只可惜为人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又极其懦弱胆小,遇事只会推脱,并非能成大事之人。 抱着赏赐回到赋棠苑,秦芸烟把东西在周嬷嬷和绿珠面前一字排开,“全部登记造册送进私库,这些都是御赐之物,不能弄丢,一定要好好保管。” 绿珠满脸震惊,没想到小姐进宫回来竟然带了这么多东西,什么翡翠夜光杯、南海珊瑚串、碧玺十八子……她活了这么多年,别说摸一摸就连听都没听过。 不像绿珠这般震惊,周嬷嬷只是应了一声,便取来册子准备登记。 见周嬷嬷即将下笔,秦芸烟忽然抬手阻止:“等 等……不要放进私库,放入公库中吧!” “为何?”绿珠小嘴呱呱,知道要放入公中,立刻耷拉着柳叶眉,“若是将这些东西放入公库,还不知道要被什么人偷走拿走呢!说不定小姐回来就什么都没有啦……” 周嬷嬷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瓜,这才止住了绿珠的话匣子,“小姐自有小姐的安排,我们只管听吩咐就是了。” 这些天下来,自家小姐是个怎样有能耐有主见的人,周嬷嬷已经见识过了,别说小姐让她把这些东西放入公库,就是让她把这些东西送去给孙氏,她也一定二话不说送过去。 绿珠捂着脑袋,瞪大眼珠子,活像只小青蛙,秦芸烟看得咯咯直笑,捏了捏她软软嫩嫩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道:“你怕贼惦记。我还怕贼不惦记呢!不放入公库之中,怎能引来有心之人?” 有些人是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自 己自然要给他们制造机会。 把这些事交给他们,秦芸烟换上豆绿色直裰,以月白丝绦束腰,头戴幞巾,换好后悄悄出门。 从药铺买了药,秦芸烟沿着护城河直往巷子里走,越过一排青砖石墙围成的院子,再往前走便已出了闹市,人烟罕至,只有一间破落的观音庙,难以想象,这竟然也是在京城中。 观音庙并不大,仅能容下两个成年人并肩而坐,但此刻里面却挤了三个人,除了先前给秦芸烟跑腿的小乞丐五斤,还有他被马车压断腿的弟弟三斤,这一次在两人身旁,赫然又多了一个老乞丐。 老乞丐不比小乞丐精力充沛,靠在观音庙的石基上,闭上眼睛,面色惨白如霜,隐隐泛着青灰色,也不知出气多还是进气多。 他一条腿正伸出观音庙的门口,横在秦芸烟面前挡住她的路。 因为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人,秦芸烟买的包子 只够小乞丐和他弟弟吃的,索性放在小乞丐身旁,返回去又买了十个包子过来。 可看见小乞丐脚边的包子,被老乞丐抓在手里吃了大半时,秦芸烟的怒火还是噌的一下冒了出来。 “再饿也不能跟孩子抢东西吃吧!”念及他是乞丐,秦芸也没有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只是把新买的包子递给三斤和五斤,便蹲在一旁查看三斤的伤势。 见秦芸烟心情不大好,五斤立刻知道她误会了什么,拿了一个包子塞在弟弟手中,转头看着秦芸烟解释道:“三爷,纪爷也不是坏人,他已经饿了三天了……要不是他,我们还不知道压断三斤腿的是令远侯府呢!只不过我们没钱买药,不然三斤的腿也不会拖到现在。” 看着弟弟又红又肿,几乎半残的腿,五斤眼眶一红,到底是个孩子,瘪瘪嘴,依旧没忍住眼底的眼泪。 没想到老乞丐还有这样的事 情,秦芸烟脸上一红,手上利落的给三斤的腿换药,上夹板,用丝绦把夹板固定住。 “刚才是我冲动了,对不住。”秦芸烟面色赧然,对老乞丐点点头,老乞丐只是吃包子,却并不看她,秦芸烟自知理亏,并没有计较。 “我不擅长中医,这腿还是得去医馆找大夫看。”说着,她从怀里掏出十两碎银子递给五斤,“银子我来出,从你日后的跑腿费里扣。” 要说她外科手术是一绝,但对于中草药却只是一知半解,甚至还没有医馆里的伙计懂的多。 临走前秦芸烟又看向老乞丐的方向颔首道歉:“对不住,纪老先生。” 五斤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她走后才转头看着老乞丐,“纪爷爷,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叫你纪老先生呢?” 老乞丐浑浊的目光陡然清明,看向她离开的方向。 “嗯,小老儿我也是第一次听。这娃娃挺招人喜欢。” 第38章 有人跟踪我 离开观音庙,秦芸烟回想方才三斤的伤势,要是有手术刀手术钳,她还能剖开检查腿骨,可是什么都没有,她只能先固定。 现在倒是不缺银子,可将军府那一摊烂账也是个大窟窿,得找机会让孙惜若补上去,否则只出不进自己手上的银子也用不了多久。 她低头往将军府走,身后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一直像膏药一样粘在她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从舆论中心抽离出来,这两天盯着她的人越来越少,像今天这样盯着自己的,秦芸烟也是头一回碰上,一时猜不透他是谁的人。 上一次自己在李煜卿床边放刀子之后,令远侯府便派人来监视她,不过也只有三两天就撤掉了。 这一次……他刚从皇宫出来,不会是宫里的人吧? 想到霍凛那张脸,秦芸烟心里咯噔一声,那不是个好相与的 人,秦芸烟宁愿被霍随安纠缠一整天,也不愿意被霍凛看一眼。 思及此人,她加快脚下步伐,穿过上次遇袭的四方巷,从将军府的后门溜进去,那道视线也因此而消失。 匆忙回到赋棠苑,换上裙装,秦芸烟捏着扇子,晃悠到周嬷嬷面前。 绿珠早已习惯小姐的神出鬼没,看见小姐只穿了一层薄纱,立刻转身进屋,拿了一件厚实的织锦短衫,出来披在小姐身上,低声念叨:“虽然如今天热,但小姐身子不足,也不能只穿一层纱呀。您这样,周嬷嬷得多担心,她天天忙着公中的账本,头发都要熬白了。” “你念叨小姐就念叨小姐,说我做什么?”周嬷嬷面上带笑地瞪了一眼瞎说话的绿珠,转手把账本递给秦芸烟,“小姐,玲珑苑那边就是一笔糊涂账,有些记得含糊不清,奴婢想理也理 不清楚,是找她们问清楚还是……” “既然是玲珑苑的账,那自然有玲珑苑的人来清,你只管把这账本递给玲珑苑,他们自会知道该怎么做。”秦芸烟浑不在意,盯着门口若有所思道。 周嬷嬷和绿珠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盯着外面也不好多问,便拿着账本退下。 门外天光大亮,秦芸烟就这么定定地坐着,直到晚上夜幕四合,众人皆睡下了,她仍旧是坐着。 终于,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出现在赋棠苑,低沉而清亮,唤回秦芸烟的思绪:“小烟儿是在等为夫吗?” “不是。” 秦芸烟脱口而出的回答让来者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手中洒金折扇轻摇晃动,借着月光一闪一闪:“如果不是,小烟儿怎么会回答得这么快?” 那俊朗清癯的公子就这样站在月下,摇着折扇轻 轻将她的心儿勾走。 坐了这一下午,秦芸烟在想的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事,而是霍随安。 当她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自己时,他们应该思索如何甩掉那些人,可是秦芸烟发觉自己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要告诉霍随安。 她和霍随安之间就算没有不共戴天之仇,也是有隔阂的,为什么自己会想到他? 基于对自己的了解,秦芸烟坐在这儿剖析自己,试图找出自己对霍随安的反面情绪。 然而她失败了。 纵然知道霍随安找自己别有目的,可是在秦芸烟的潜意识里,她竟然有些相信他,所以才会在遇到事情时,第一时间想去找他。 想到自己的反应,秦芸烟叹了口气,随即抬头,若无其事道:“有人跟踪我,你能找到是谁的人吗?” 听这话,她觉得自己有些过分,默默补充一句:“用你 的人,我可以给钱。” 看见秦芸烟脸上的不自然,霍随安越发觉得有趣,凑到她面前道:“你也可以不给钱。” 对上秦芸烟茫然的目光,他压低声音:“只要做本王的王妃,不就不用给钱了吗?” “还请王爷把脑袋里的水倒掉,不要想这些不可能发生的事。”秦芸烟轻轻推开他的脸,对美貌攻击毫不在意,心里隐隐有些震惊。 他知道崇政殿的事?这话是试探还是无意为之?如果连崇政殿的事他都知道,也难怪皇帝忌惮他。 直到这时,秦芸烟才发觉霍随安也穿了一身青衣,如竹的颜色飘逸清雅,剪裁合适的衣裳勾勒出他健硕的身形。 只看了一眼,秦芸烟便匆匆收回视线,在心里筑起高高的围墙。 耳畔不出意外地多出一抹温热:“小烟儿,相公带你去个好地方,你一定喜欢。” 第39章 趴如意馆的房顶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秦芸烟趴在如意馆的房顶上,看着自己脚下的三层高楼,攥了攥拳头,才控制住,没挥在霍随安的眼睛上。 偏偏罪魁祸首还一无所知,手舞足蹈的掀开瓦片,“你看你看,是不是很精彩?如意馆不只有女人,还有不少男人,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我们能……哎哟!” 霍随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秦芸烟的拳头就已经招呼上了。 “我就不该相信你能干出人干的事儿!”秦芸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收回手,问道,“如意馆和我有什么渊源?” 听到她如此直白的问出口,霍随安立刻笑嘻嘻地凑过来:“小烟儿怎么知道如意馆和你有渊源?这可是我特地为你查到的。” 说着他也不再让秦芸烟看房中事,蹲下身子坐在房脊上,中间隔了一把扇子,便是秦芸烟柔软的身子,还有不 时拨弄他鼻息的清香。 “你还记得红曼陀罗香吗?秦菀言手里的红曼陀罗香就是从如意馆拿到的,这种香虽然低劣,但药效极强,没有人能够抵挡,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良家女子的。” 霍随安好听的声音在秦芸烟耳边荡漾,像是轻飘飘的羽毛,不时拨弄着她的心底。 她不是没有见过美男子,无论是俊朗刚毅的,还是清癯文雅的,在那个世界她见过太多。 可是没有像霍随安这样的。 他明晃晃地告诉你,他有目的,也不愿意固守君子之道,占的口头便宜不计其数,随随便便拿出去一条都能把秦芸烟的名声毁得一干二净。 偏偏也是此人,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出手。 四方巷遇刺那一晚,她忘记处理尸体,折返时看见飘然离去的墨玉冠。霍随安帮她处理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痕迹来。 法喜寺被人下药,也是他忍着药性将自己带去荷花池,否则那一天身败名裂的不仅是周氏女,还有一个她。周氏女好歹还有兵部侍郎赵伟成和荥阳周氏给她当靠山,而她只有自己。 下作手段多的很,偏在关键时刻收手。 或许这就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秦芸烟并不是固执迂腐之人,有这样一个俊朗玉秀的美人愿意伸手帮自己,每天像是上班打卡一样地在自己面前晃悠,就算知道他不是真心,也不妨碍秦芸烟小小开心。 是了,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就算前世也是这样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最后不也还是为了救一个孩子而亡? 哪儿有那么多冷血绝情之人,只不过是心旌摇曳时无人得知罢了。 收起心里的悦动,秦芸烟继续听霍随安说,连他的声音也觉得甚是好听了。 “这如意馆就是梁威的产 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两个女人可不止是想给你下药,她还想把你卖到如意馆。”说话间,霍随安察觉到身旁人情绪的变化,有些莫名其妙。 这女人的情绪起伏是不是不对劲?听到别人要把她卖去如意馆,竟然不是生气,而是开心? 他哪里能摸得透秦芸烟的心思,却也毫不介意看到这样鲜活的秦芸烟。 美人嘛,就算脑子不好使也是美人。 “想把我卖进来估计是不成了,但她们未必不可以一试。”秦芸烟低声轻笑,脑袋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现在最恨他们的人可不是我。” 借刀杀人这一招并不是只有秦菀瑶和秦菀言会用,她也不遑多让。 搂着霍随安从如意馆房顶上下来,秦芸烟的心情越发舒畅,“王爷会帮我找那些跟踪我的人吗?” “那是当然,小烟儿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霍随安顶着一 张傻乎乎的桃花脸,兴致勃勃地跟在秦芸烟身后。 “那就有劳王爷了,事成之后定会奉上报酬。”秦芸烟点头,靛色直裰衬得她越发俊俏,遮去眼角的印记,也是一枚翩然俊朗的清秀佳公子。 霍随安瞥了她一眼,那张冰冷的面容似乎挂着一丝浅淡的笑容:“小烟儿今晚心情很好?” “是,想通了一些事,让王爷见笑。”秦芸烟答应得爽快。 这次换霍随安面色冷峻了。 她想通了什么事?秦芸烟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手下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连这种事都没有及时上报! 看了一眼面前的姑娘,霍随安跑两步跟上,状似无意问道:“小烟儿想通了什么?为夫甚是好奇呢!” “王爷既然是冲着兵符而来,那如果我把兵符交给王爷,你是不是就会离开?” 身后脚步一滞,秦芸烟的笑容越发深刻。 第40章 下毒 仿佛没有察觉到身后人的变化,秦芸烟步伐轻快,直到霍随安跟上自己。 “那块兵符极其重要,否则也不能换来令远侯府的婚事。不过,如果那真的是我想要的东西,现在也只是一块破铜烂铁而已,哪儿有小烟儿来得合心可人?” 霍随安的笑声在夜色中慢慢飘散,真心混着假意,像极了初见时候的样子。 兵符当然不可能交给他,秦芸烟的眼底浮现一抹松快。 看来目前她没有性命之忧,霍随安也可以放心合作。 试探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秦芸烟甚是满意,好心情地赏给霍随安一顿闭门羹,听着门外带着笑意的催促,心情大好。 这样的好心情持续到第二天清早,就被红着眼圈找来的绿珠打破了。 扫了一眼门口,秦芸烟的神智立刻清明:“怎么回事?” “周嬷嬷被人抓了!大夫在大小姐的茶水里查到 了毒,茶水是周嬷嬷分派下去的,他们……他们说是周嬷嬷下的毒!”绿珠眼眶通红,不知道哭了多久。 秦芸烟骨碌爬起来,换好衣裳往花厅走,一身香妃色织金流仙裙被她晃得熠熠生辉。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之前,奴婢和周嬷嬷都被他们看着,是周嬷嬷撞了脑袋引起混乱,奴婢才能跑出来。”绿珠着急道。 花厅近在眼前,秦芸烟也不再多问,掀起眼前的帘子看着混乱的花厅,芙蓉似的面容冷下来,“就是告到官府也得拿出证据,没有证据,谁给你们的胆子动我的人?” 扣住周嬷嬷胳膊的是重山院的两个大丫鬟轻舟和朝云,也是秦莞瑶的贴身婢女。 秦芸烟疾步上前,不顾身后暴怒的秦淮山抬脚踹在二人胸口,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盛满滚烫茶水的茶盏飞来,砸在秦芸烟的后背,滚水顺着 香妃色流仙裙落下。 “逆女!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秦淮山怒火中烧,“我真后悔当初没有掐死你!” “现在后悔也晚了。当初我娘携千金嫁给你的时候,你为何不拒绝?还是说,战场上威风凛凛的秦大将军其实是个忘恩负义宠妾灭妻的孬种!”秦芸烟眸光如刀,似乎要把秦淮山千刀万剐。 “反了你!我是你爹……” 冷厉的声音打断秦淮山的怒火,“你应该庆幸你是。” 无视秦淮山的滔天怒火,秦芸烟转身吩咐:“绿珠,把周嬷嬷送回赋棠苑,去请大夫前来,把赋棠苑看住了,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去。大夫走之后把我妆奁里的锦盒送来。” 绿珠从来不知道小姐的妆奁里还有什么锦盒,但眼下不是纠结的时候,扶起周嬷嬷便往赋棠苑走去。 吩咐完绿珠,秦芸烟又看向秦升:“你们都说是 周嬷嬷下的毒,那就请秦总管将玲珑苑、明花院和重山院的下人全部叫来,一一审问。” “住手,这个将军府还轮不到你做主!”秦淮山猛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盏挣了挣打了个旋儿,摔落在地,碎成几瓣。 “难道将军还想传一个宠妾灭妻,苛待嫡女的名声出去吗?”秦芸烟对上秦淮山怒火冲天的目光,寂静无波的眼神里,映出他狼狈的模样。 见老爷不说话,秦升知道这是默认了,便将三个院子的人叫来,“三小姐,所有人都在这了。” 秦芸烟闭目养神,看也不看,吩咐道:“再劳烦秦总管去库房取一百两银子出来。” 秦升不好做主,瞥了一眼额头青筋暴起的老爷,不成想被后者逮个正着,当即怒喝:“看什么看!眼下当家的是你家三小姐,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将军府哪里还有本将军说 话的份?” 不将他的阴阳怪气放在眼里,秦芸烟声音平静:“将军要是觉得不公平,不妨想想从前你是怎么待我的。” “我是你爹,怎么待你都是应当。”明知自己理亏,但秦淮山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只能梗着脖子硬撑着,拿孝道压在秦芸烟的头上。 但一想起上一次和这丫头对打,秦淮山就知道孝道是压不住她的。 看见秦升恰在此刻将银子送上来,秦淮山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三个院子加起来总共不过六十个人,但秦芸烟却取了一百两银子放在他们面前,纵然那些下人此刻瑟瑟发抖,却也忍不住抬头瞥向白花花的银两。 扫了一眼这些神色各异的人,秦芸烟声音朗朗。 “大夫在重山院检查出了毒物,凡提供线索者赏一两银子,下毒者若愿自首,我也会留他一命,压下此事,将剩余银两全部赏他。” 第41章 雷霆手段 这些人一个月也就一钱银子,有些粗使下人甚至连一钱都没有,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眼中顿时闪过一抹贪欲。 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中,秦芸烟心下镇定。 有欲望就能撬开他们的嘴,那么多下人,她就不信一点线索都没有。 就在众人看着银子跃跃欲试时,花厅的帘子被人打起,一抹藏蓝色身影出现在秦芸烟面前。 孙氏撑着病体,弱柳扶风一般靠在李嬷嬷身上,脸上透露出一抹病态的红晕:“妾身见过将军,见过三小姐。听闻重山院引起这么大的动静,还连累了三小姐,妾身深感愧疚。瑶瑶心地善良,绝不愿意因此牵连更多,还请将军看在妾身的面子上,将此事揭过吧!” 秦淮山早就认定凶手就是周嬷嬷,而孙氏则是因惧怕秦芸烟才不得已忍气吞声, 这会儿听到她柔弱的声音,更是怒不可遏,拂袖起身,骂道:“混账东西!你看看把你姨娘气成什么样子了?还要胡闹到何时?” “孙氏,这里何时有你说话的份了?”秦芸烟瞥了孙惜若一眼,挥挥手,对秦升道,“劳烦秦总管把孙氏带下去,没有我的吩咐,所有人不许踏步花厅,凡不遵从者,初犯斩一指,再犯斩五指。” “将军,三小姐这样……”孙惜若没想到秦芸烟这么不给面子,竟然当着将军的面就要赶她走,还没等她找秦淮山诉苦,秦升就已经把她带下去了。 孙氏趁机反抓住秦升的衣袖:“秦总管,这是何意?你的主子是将军,为何要听她的话?” “将军吩咐了,三小姐让做什么,小人就要做什么。”秦升并不执拗,反而极其擅长审时度势。 今日的局面,他只能听三小姐的话。 花厅里,没了孙氏的阻拦,那些下人在银子的诱惑下绞尽脑汁,思索异样,却没有一个人敢先开口。 直到最后面的粗使仆婢有人颤颤巍巍举手:“小人曾看见三日前,在重山院角门有一个青色身影鬼鬼祟祟地经过。” 话音落下,周遭传来一阵嗤笑。 这算什么线索?将军府的下人大多是青色衣袍,谁知道那个人是谁? 然而,一直闭目养神的秦芸烟忽然睁开眼看,向声音的方向高声道:“提供线索,赏一两银子,第一个开口,再赏一两。” 众人眼睁睁看着秦升把二两银子送到那粗使下人手里,顿时炸开了锅,这也算线索?那他们要是编两句瞎话,岂不是更多? 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秦芸烟又重新闭上眼睛,声 音冷冽如寒霜:“若有伪造线索者,杖毙。” 沸腾的滚水顿时又安静下去,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两银子付出生命,只能老老实实苦思冥想,回忆自己有没有看见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重山院不是小院子,来来往往总有人经过,没多一会儿,银子就已经少了大半。 坐在主位的秦淮山一言不发,冷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但脸上的怒火隐隐有消退的迹象。 秦升一直站在他身旁,瞥见他的变化,心下了然。 三小姐这一招可谓高明,不但让他们提供线索,且花厅里面都是三个院子的下人,原本就互相看不惯,日后若想从内部击破三个院子,也有了下手之人。 下毒之人必定就在这些人中,听他们一步步揭穿自己的身份,就是有再坚定的心也坚持不下去。再加上三小 姐说到做到,论功行赏,下毒之人说不定会自首。 眼看那银两又下去一半,忽然有人高声道:“三小姐,毒是奴婢下的,奴婢自知有罪,请三小姐饶了奴婢一命!” 这个结果与自己的猜测不谋而合,秦升看了一眼三小姐,却见她抬了抬眼眸扫向说话的人,眼角的火焰印记,此刻竟有种别样的风情。 说话的是重山院的二等丫鬟翠青。 “毒是哪儿来的?”秦芸烟薄唇微启,并不急于定论。 “是……”翠青哑然无声,目光却偷偷瞥向明花院的良缘。 不给翠青反应的机会,秦芸烟冷声开口:“提供假线索,拉出去杖毙。” “毒是良缘姐姐给我的!是她说只要我把毒下在茶水中,就给我十两银子,我就能给我弟弟治病!三小姐明察,奴婢没有半句假话!” 第42章 威胁 良缘是秦菀言身边的一等丫鬟,除了秦菀言,根本没人使得动她。 若这毒是从良缘手中出去的,那背后之人必定就是秦菀言。 原本秦淮山已经平静的面孔陡然狰狞,正要发火,就听门口帘子响起,绿珠踩着小碎步跑来,双手奉上锦盒:“小姐,您要的东西。” 看见绿珠手上的锦盒,秦升和秦淮山皆是一愣,秦升回想起那晚的情形,顿时脊背冰凉。 他没能看着锦盒烧完就被人叫走了,那地方离赋棠苑远得很,除非三小姐早就想好,要把他手中的锦盒拿走,否则根本来不及跑一趟。 在那两道冰冷目光的注视中,秦芸烟道:“把翠青和良缘带下去,听候发落,所有人随绿珠到院子里候着。” 下人最会揣度主子的心思,见将军和秦总管面如土灰,大气也不敢喘, 安安静静退出花厅。 “这锦盒是从哪儿来的?”秦淮山瞪了一眼秦升,转头问道。 “从哪儿来的,父亲心里没数吗?”秦芸烟将锦盒放在手边把玩,被火烧掉的一角只剩下灰色的痕迹,但锦盒里面的东西却是完好无损,一点烟熏火燎都没有。 “为父想起来了,这是从明花院搜出来的,对吧?可我记得,赋棠苑里也有这种盒子……”事到如今,秦淮山还想着倒打一耙,话还没说完就被秦芸烟打断。 “秦将军!”秦芸烟的声音不由得拔高几度,打断秦淮山的话才平静下来,“这上好的海南黄花梨木,将军府拢共也没有多少,全部登记在册,制成锦盒之后,也都记录在各房私库之中,若想知道这两个盒子是谁的,只需翻翻记录册即可。秦将军确定要翻吗?” 不用 翻记录册,秦淮山也知道这两个锦盒是谁的。 当初他剿匪凯旋,正逢陛下得了当今福康公主,一时兴奋,便将海南进贡的黄花梨木赏赐给他,他拿回府中没多久,就让人做成两个锦盒,送去玲珑院给言儿和瑶瑶。 这也是他不愿意追查下去的原因。只是没想到竟然被秦芸烟翻了出来,竟然还查到了这两个锦盒的来历。 想起两个乖巧可人的女儿,秦淮山忍下怒火,连秦芸烟叫自己秦将军都没有再计较:“你想如何?” 秦芸烟倒是没有顺着他的话回下去,反而问道:“关在大理寺中的那个丫鬟怎么样了?” 闻言秦淮山心中咯噔一声,不敢再小觑眼前这个女儿。 “既然在大理寺中,我又怎么知道?”秦淮山准备三两句把话绕过去,却不料秦芸烟压根不上当。 “ 她已经死了吧,否则,一个丫鬟怎么能扛得过大理寺的刑罚?”秦芸烟随手打开锦盒,拿出里面的两个人偶,看得秦淮山心惊肉跳。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秦淮山伸手就要去抢:“把人偶给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还没碰到就被锦盒砸到手腕,棱角处的铁片已经翘起,划过秦淮山的手腕,赫然留下一道血痕。 “现在不是交易,是威胁。”秦芸烟将手中的人偶晃了晃,“谢谢你的女儿,否则我还不知道千缕纱做出来的人偶是什么质感呢。对了,秦将军要不要去查一查,将军府的千缕纱,都送到谁的院子里去了?” 无论是谁,肯定不是她。 秦淮山气得头都大了。 那两个蠢货,就知道给自己惹麻烦!既然要陷害秦芸烟,就应该用赋棠苑才有的东西,怎么 能这么蠢! 他不知道的是,这两个人偶是明花院的丫鬟做的,秦菀言只交代要用白布做人偶,丫鬟以为是小姐自己要玩,便去库房挑了上好的白色千缕纱。 谁知道一厢好意,反而让自家小姐露了馅儿。 在秦升的安慰下,秦淮山好不容易压住怒火:“你想要什么?” “两件事,第一,从此孙氏不再插手中馈,一旦让我发现她或者她的人动手脚,这两个人偶就会立刻送去宫里。”秦芸烟瞥了一眼秦淮山面前的锦盒,抬手将锦盒拿回来,把人偶装进去,“当然,连同锦盒一起。” 秦淮山恨得牙痒痒,刚刚就该把那锦盒捏碎! 遏制住怒火,他忍气吞声问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秦芸烟手里的锦盒陡然一扣,目光森冷,“我要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 第43章 说点我知道的 偌大的花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安静得只剩下秦芸烟把玩锦盒锁扣的声音。 秦升已经退下,秦淮山汗流浃背地盯着秦芸烟,想从她眼底看出点什么来,可这个死过一回又重新活过来的女儿,如今仿佛是铜墙铁壁,他什么都看不出。 “你娘她当初是因为生产血亏而亡,当年的稳婆都可以作证。”秦淮山因为早年在外征战,风吹日晒,虽然身体硬朗,但面容苍老,此刻看上去更像耄耋老人,哪里还有大将军的风范。 抬头瞥了他一眼,秦芸烟声音清冷:“说点我不知道的。” “芸烟,不是为父不告诉你,实在是当年为父在外征战,并不知道你娘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她因为生你血亏而亡的消息。”秦淮山盯着锦盒说出这番话,下一刻看见女儿似笑非笑的目光,毅然决然地把孙氏推出来,“当初是惜若在照顾你娘,或许她会知道点什么。” 这话 就像是没说一样。 既然他这里撬不出什么消息来,秦芸烟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儿,起身道:“锦盒我就收下了,至于下毒的人你自己处理。” 往花厅门口走了没两步,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松了一口气的秦淮山:“劳烦将军回去告诉孙氏,欠的钱赶紧补上来,拿了我的东西赶紧还回来,若等到我亲自上门讨要的那一日,就不是还钱那么简单了!” 路得一步一步走,饭得一口一口吃,孙氏在将军府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秦芸烟没想过要一把将她拉下水。她做的是从内部击溃孙氏,拔掉她的依靠,让她无路可逃。 出了花厅,秦芸烟看见绿珠守在院门处等候自己,而秦升则领着一众家仆站在院门外,看样子也是在等什么人。 见秦芸烟走过他们,连停都没停,秦升赶忙追上去:“三小姐,下人们还等着您训话呢!” 原来是在等她啊! 余光瞥见绿珠骄傲地挺起小胸 脯,根本不准备搭理他们的秦芸烟顿时兴趣盎然,就当是给绿珠和周嬷嬷出一口气了。 “忠于主子是好事,但别忘了你们拿的是谁的钱,吃的是谁的饭。这府上谁是真正的主子,你们自个儿掂量清楚。” 看着秦芸烟远去的身影,秦升擦去额角的汗珠,从此以后,只怕将军府的主子就是这位嫡小姐了。 至于孙氏和那两位……连将军都拧不过这位嫡出的小姐,就别说那三个女人了。 回到赋棠苑,绿珠兴奋地把刚刚的事情复述给周嬷嬷听,“嬷嬷没见到小姐刚刚的样子,简直英姿飒爽,太厉害了!” “可是这样一来是不是会得罪将军?”兴奋过后,周嬷嬷看向秦芸烟。 秦芸烟摇摇头,心疼地看着周嬷嬷额角的纱布:“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安抚住那些下人,自会有人替我们挡灾。” 对上小姐的目光,周嬷嬷眼眶通红,轻叹一声道:“放在从前,哪儿能想到会 有现在这般境遇!” 不但下人不敢动她们,就连将军都得听小姐的话,更重要的是,小姐还向着自己和绿珠,把她们当成自己人紧紧护着。 “一切都会变好的,嬷嬷只管放心,以后的日子会更好过。接下来还得辛苦嬷嬷把家中仆人整治好,这方面我可不擅长。”秦芸烟笑呵呵地给周嬷嬷捏肩捶背。 撞柱有多痛,身为医生的秦芸烟再清楚不过,那些人赶在今日自己未起之前,就把周嬷嬷和绿珠拉走,本就存了不让她们活着回来的心思。 她和那些下人的事情是结束了,可周嬷嬷的伤,还没完。 交代绿珠好好照顾周嬷嬷,秦芸烟借着出去买药的功夫,又去了一趟观音庙,纪先生和五斤、三斤都在,面前摆着几个馒头,看着已经凉透了。 “老先生好。”秦芸烟冲着纪老先生乖巧点头,随即看向五斤,“三斤的腿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三爷!”看见秦芸烟, 五斤脸上露出笑容,“我们去医馆看过了,大夫给三斤处理了腿上的伤,还拿了药回来。不过,纪爷爷说那药不治骨头,想要好只能去买别的药吃。这两天我准备出去多赚点钱,三爷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就行!” 没想到纪老先生还懂医术,秦芸烟多看了他两眼,并没有深问,又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给五斤,“拿着,就当是欠我的,以后记得还回来。” 上一次给银子时,五斤并没有拒绝,但这一次他看了看纪老先生,两手一推,不肯再接受。 秦芸烟又把银子推过去:“听话,你弟弟的腿要紧,再说这银子是买你给我办事的,不是白给。” 身为医生她还有点良心,三斤年纪小,要是留下残疾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她既然看见了,就绝对不能不管。 就在秦芸烟准备离开时,纪老先生忽然开口:“无功不受禄,小老儿也给你点东西,当做报酬了,如何,秦三爷?” 第44章 闻香识人 那一句秦三爷让秦芸烟确定,纪老先生知道她的身份。 转头看着依旧衣衫褴褛的纪鞅,秦芸烟细细想了想,没有在脑海中找到这一号人物。 她盘腿坐在地上,对上纪老先生浑浊的眼眸,支着胳膊问道:“老先生准备给我什么?” 纪鞅看了一眼五斤和三斤,两个孩子立刻从土地庙出去,五斤背着三斤走到远处的柳树下坐着,乖巧得不行,连五斤也没了往日的圆滑。 “有人跟踪你,你不想知道是谁吗?”纪鞅一句话便点破了秦芸烟的处境,更让秦芸烟对他刮目相看。 “当然想,只不过那人的反侦察能力比我要强,想要反追踪太难。”在老乞丐面前,秦芸烟没有想过要隐藏自己,深深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纪鞅捋着胡子看着她:“我可以教你制追魂香,只要能把追魂香下在那人的身上,三个 月之内,无论他到哪里,你都能凭借着香味找到他。” 秦芸烟浓黑的眉头高高挑起,在日光照耀下柳眉根根分明,与被她刻意画出来的粗眉截然不同,揭示了她的怀疑。 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相信,纪鞅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点粉末,弹在秦芸烟的身上。 不知道那点粉末接触到了什么,落在衣服上顿时消失不见,只留下点点白痕。 她鼻翼翕动,嗅了嗅:“有香味吗?” “明日你不必来此地,我会让五斤去找你的。”纪鞅挥挥手,示意秦芸烟离开。 虽然对闻香识人的说法似信非信,但秦芸烟还是决定试一试,留下二十两银子拍拍屁股离开。 她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香味,路过街边也没有瞧见有人注意自己,便知道这种香味似乎不是谁都能闻到的。 次日,她不但没有去观音庙,就连男装也没 有穿,换了一身藕荷色的方领袖缠枝纹上衣,下身着米白百褶裙,去了汇丰茶楼隔壁的小茶馆。 既然纪老先生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就算不隐藏也没什么。 只不过,一进茶楼,秦芸烟便能感受到无数看向自己的目光。 并非这些人都见过自己,只不过眼角那一抹红色印记太过惹眼,让人想忽视她都难。 当着她的面,这些人不敢说什么难听话,只等秦芸烟在靠窗的桌子坐下,远处的议论声才纷纷又响起。 不过一会儿工夫,她便透过窗户看见直奔自己而来的五斤,两人在窗户口对视片刻,五斤震惊地看着她,黢黑的小手使劲揉了揉眼,确定香味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五斤才敢小步挪到窗前,低声唤了一句:“三爷?” “正是。”秦芸烟心下震惊,不动声色地挑了块银子递给他,“买吃的去 吧!” 五斤从没见过穿女装的秦芸烟,但却知道那个沦为京城笑话的秦家三姑娘眼角有一块胎记,曾经他也跟着人笑话过这位三姑娘,却没想到最后救了自己和弟弟的也是这位三姑娘。 秦三小姐就是三爷? 如果不是循着追魂香找来,五斤根本不敢相信这两个是同一个人。 看着接过银子慌忙逃掉的五斤,秦芸烟勾唇笑了笑,那位老先生果然深藏不露,若是如此,自己倒是可以不吝啬于银两……不,还是得吝啬,她还没有找到赚钱的办法呢。 “也真是巧,竟然能在这儿见到秦三姑娘。” 女人温柔的声音,打断秦芸烟的思绪,循声望过去,秦芸烟看着突然出现的王馨月,搭理她的欲望并不强烈。 “世子夫人。”秦芸烟颔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接着继续吃茶果,品茶,也不曾邀请她坐下 。 “多日不见,秦三姑娘已经这般无礼了吗?就算被本世子休弃,也不该如此自甘堕落啊!” 以为只有一个王馨月,秦芸烟本打算忽视,可现在突然冒出来个李煜卿,让她不得不拧起眉头,思索自己是不是脾气太好了,以至于这两个傻叉都敢上前来招惹。 “世子夫人有没有听过,世子爷与西楚大将军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这出戏?听说是城西梨园行排出来的,前些日子座无虚席,满堂叫好,改日我一定请世子夫人好好观赏。”秦芸烟放下茶果,轻啜一口茶,满口茶香。 虽然眼角印记格外惹眼,可她清淡的面孔却算不上丑,甚至能称得上一句清秀,尤其是那双凤眼,笑时柔婉动人,不笑时令人胆寒。 此刻那双冷静的眼眸正冷冷盯着李煜卿,盯得他浑身冷汗直冒。 这人……这人根本不是秦芸烟吧! 第45章 本王手滑 这地方说是茶馆,其实只不过是接着巷子支起来的茶棚子,用几块木板搭建起来,单独辟了窗子,看上去也像是那么回事儿。 但这绝不是宁远侯府世子与世子夫人该来的地方。 秦芸烟收起冷淡的目光,不再看李煜卿和王馨月,坐在窗边的茶桌旁,慢悠悠吃着茶果,隔壁汇丰茶楼已经开始说书,醒目一声响,震得秦芸烟耳膜动荡。 她在思索要如何开辟进项,将军府的铺子虽然多,但盈利的没几个,更别说里面都已经被孙氏派下去的人吃的一干二净,要想彻底转好还需得费点功夫,秦淮山是不可能费功夫的,就只有交给周嬷嬷。 见她伶牙俐齿,李煜卿伸出手指着他骂道:“秦芸烟,当日你做出那等令人憎恶的事来,本世子也念在过往的情分上,不曾与你计较,你今日又血口喷人,坏人名声,何故?” “我做什么事了?”秦芸烟 不清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在大婚当日给你递休书,还是明知身有婚约,转头又去勾搭良家女子……哦不,男子,又或者是路遇前婚约对象,吃饱了撑的上赶着找不痛快?” 一桩桩一件件,都如同巴掌打在李煜卿的脸上,气得他脸色煞白,抬手就要打。 秦芸烟眼都没眨,端着茶盏往嘴边送,还没喝到嘴,那清凌凌的声音就在茶棚里传开:“汇丰茶楼只会说书,哪像世子爷,还会当街打人呢,打的还是个女人。” 李煜卿抬起的手顿时愣在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夫妻二人霎时被一阵哄笑包围。 来小茶棚喝茶的大多是贩夫走卒,不像汇丰茶楼的客人那样要体面,说出来的话自然也难听至极,就连无媒苟合都骂出口了。 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王馨月和李煜卿,秦芸烟想起了当日令远侯府门口被围着的自己。 瞧瞧,风水轮 流转,总有一日会转到你家的。 丢给小二一钱银子,秦芸烟指了指李煜卿和王馨月:“给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上一碟茶果,颜色越绿越好。” 说吧,她深深地看向王馨月,也不理会身后传来的哄笑声,扬长而去。 至于那碟茶果是给李煜卿,还是给王馨月,也不是她能管的事情了。 路过汇丰茶楼,里面的说书声一样顿挫,无非说的是一些绿林好汉的故事,却在说书先生的铁齿铜牙下显得格外振奋人心。 想到自己从前给说书先生的银两,秦芸烟眸光一闪,说书好像挺赚钱的嘛。 心里这般想着,她的步伐也停了下来,往汇丰茶楼里看了一圈,视线无意与那说书先生对上,两人遥遥相望,微微点头,把从前的事埋在心底。 甩掉那两个讨厌鬼,秦芸烟来脂粉铺子里转悠。 她是不喜欢胭脂水粉的,但绿珠格外喜欢,每个月的月钱总 要攒下一点。用来买景香坊的水粉。 “三姑娘好!”小伙计嘴甜,瞧见她眼角的印记,便知道她是谁,也不嫌弃秦芸烟从前声名狼藉,像是饿狼看见羊羔崽子似的迎了上来,“咱们景香坊新进了一批货,三姑娘要不要瞧一瞧?” “拿上来瞧瞧。”秦芸烟点点头,视线从货架上扫过去,瓶瓶罐罐什么都有,比她想象中要丰富多彩。 就在他打量的功夫,小伙计捧着托盘,托盘上放了四盒新式样的水粉,盒子是的螺钿山水画,每个盒子都不一样。 “您瞧这远山风月,里头是水绿色的粉,还加了云母,抹在脸上星星闪闪,可好看了!”小伙计把四个盒子依次给她介绍一遍。 秦芸烟还在思索要买哪一盘,身后又传来那个令她厌烦的声音:“没眼力见的东西!秦三小姐什么时候买过这样式儿的水粉了?还不快从第一排的架子上挑一个给 她,若是落了将军府的面子,仔细你的皮!” 第一排的架子是最便宜的胭脂水粉,凡是官家贵女过来是扫都不扫一眼了,更别说挑上一盒了。 秦芸烟头也不回,把四盒香粉摞在一起:“就这四盒吧!” 虽说买多了,绿珠用不完,可是盒子煞是好看,她就喜欢买椟还珠。 正要付钱,李煜卿抓了一锭银子压在小二面前,“本世子知道三姑娘没钱,这脂粉就当是本世子送你的了,拿去用吧!” “什么脂粉这么好看?” 带着阵阵檀木香的风悠悠吹到秦芸烟的面前,眼前的螺钿盒子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起。 只是还没拿到手,那盒子便啪地摔在了地上,盒子里的脂粉也七零八落。 “呀,本王手滑,世子别生气,这不还有三盒呢吗?” 话音落下,手里的扇子啪叽落在柜台上,轻轻一扫,三盒脂粉揭掉落在地。 “啧,手滑。” 第46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秦芸烟眼底划过笑意,抬眸,入目便是一张俊朗无双的面孔,如玉的脸庞挂着盈盈笑意,一双令人沉醉的桃花眼,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天地失色,只有她能入眼。 纵然心头荡漾,但秦芸烟十分清楚,对于这位九王爷而言,能入他眼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手上的兵符。 不过这不妨碍她的开心。 “小烟儿不会介意我打碎你的脂粉吧?我向你道歉可好?”霍随安面露委屈的看着秦芸烟,仿佛刚刚“失手”打碎脂粉的人不是他。 “王爷打碎的可不是我的东西,既然世子已经付了钱,那就是世子的,王爷不如像世子道歉。”秦芸烟勾起淡淡笑意,面似芙蓉娇花照水,别有一番风情。 “那就算了吧。”霍随安瞥了一眼李煜卿,眼底是浓浓的警 告,“本王不喜欢别人动本王的东西,谁碰了,本王就把谁的手剁掉。” 那风轻云淡的声音听得人浑身一激灵,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霍随安说的是谁,纷纷将目光看向他身边面色如常的秦芸烟。 真不愧是九王爷看上的人,这时候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绝非池中物! 懒地听那些奉承话,秦芸烟重新包了四盒脂粉,丢下两个大男人,离开景香坊。 霍随安本想追上去,但刚一出门就不见了秦芸烟的身影,又似乎被什么事情拦住,只能停下脚步,调转方向离开。 一时间,九王爷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风流韵事在京城传开。 而此刻,这场好戏的女主角已经换了一身男装,描上浓浓的粗眉,坐在观音庙前,满脸崇敬地看着纪鞅。 “纪老先生… …” “纪先生就纪先生,不要叫纪老先生。”纪鞅无奈的瞪了她一眼,知道她是个小姑娘后,再看这浓浓的眉,不由得笑起来,“难为你每次出门都要换做这身打扮了。” 是个能沉得住气的,这样也好,教起来方便。 “不难为,不难为。”秦芸烟把自己买来的肉包子递到他面前,“纪先生准备什么时候教我制香?” “明日辰时你过来,带一两白术,一两鸡血藤,一两苦杏仁……”纪鞅把要带的东西告诉秦芸烟,只见小姑娘满脸兴奋的点点头,眼底迸发出明亮的光芒。 从前她还是三爷的时候,纪鞅从未在她脸上看见如此生动的表情,此刻更是觉得这小姑娘惹人爱,把她给自己的肉包子也封了两个给她。 肉包子塞进嘴里,眼见秦芸 烟就要走,纪鞅才提醒道:“下次去香河坊买肉包子,他们家的肉包子皮儿薄馅儿大,重要的是味道不冲。” 纵然被人吩咐了,秦芸烟也不觉得计较,停下脚步,转头应声:“得嘞!” 看着小丫头离开,纪鞅脸上的笑意缓缓沉下,许久才念叨:“哎,那东西丢了也是丢了,这丫头可爱,又是个心活的,教给她,你不得计较吧?算了,你都死了,我跟你说这个干嘛……” 心里念叨着纪鞅交代的事情,秦芸烟回家的步伐都欢快许多。 路过汇丰茶楼瞥间一抹熟悉的身影,拦下了她的脚步。 汇丰茶楼的雅间多在二楼,秦芸烟停下的角度也是巧了,正好条件两个娇弱的女子并肩走进二楼雅间,其中一个还是老熟人,兵部尚书之女,赵娇。 那她旁边的另一个,不会就是周玉茹吧?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一次碰上两个朋友,那可了不得! 秦芸烟心思活泛,拎着脂粉去了林记成衣铺子,换了身宝蓝色的直裰,腰间系着月白丝绦,脸上的麻子和浓眉也被她擦掉,只淡淡地抹了一层,遮掉眼角印记,去了二楼雅间。 “表姐,这汇丰茶楼的说书最是好听,一会儿你就……”赵娇正在安慰周玉茹,忽然听到敲门声,以为是自己叫的点心送来了,起身前去开门。 打开门,门口站的却是一个粉面小公子,身量不高,面带笑意,看上去煞是和善。 “公子找谁?” “赵小姐,在下奉秦三姑娘之命,想和赵小姐谈一桩生意,保证能让赵小姐出一口气,不知赵小姐意下如何?” 第47章 娘家人 娇俏的身影进了雅间之后,过了约摸一个时辰才出来。 秦芸烟掸去身上的灰尘,路过拐角时,目光朝街上一瞥,看见一个灰蒙蒙的身影蹲在林记成衣铺子对面,手里捧着一个糊饼,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 方才之所以想去见赵娇和周玉茹,不仅仅是为了和她们合作,也是想试出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做戏做全套,秦芸烟拎着从汇丰茶楼买来的茶果,匆匆忙忙地往林记成衣铺子方向跑去,一时不察,撞在手捧胡饼的灰衣男人身上。 “对不住,对不住!小弟赶时间,大哥重新买个饼吧!”秦芸烟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子丢给灰衣男人,拎着茶果,扶起帽子往前面跑。 听到身后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秦芸烟渐渐停下脚步,找了个无人经过的小巷,钻进去绕到林记铺子后 门,敲了三声,这是她和伙计事先定好的暗号。 换上先前的水青色长衫,秦芸烟拎着买好的衣裳和先前买的脂粉,乐呵呵地从四方巷回将军府。 身后的目光直到她进了将军府才渐渐消失。 进门之后,秦芸烟脸上的笑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至今她也想不明白会是谁在跟踪他,连她平时穿男装出门的消息都知道,要么就是有高手认出来了,要么就是有人发现了她。 心事重重地回到赋棠苑,看见绿珠,秦芸烟便挂上笑容,“喏,这是给你买的脂粉,等你用完记得把盒子给我,这盒子好看的很呢。” “谢谢小姐!我那儿有不少空盒子,我这就腾出来,把盒子给小姐!”绿珠喜出望外的接过水粉往屋里跑。 秦芸烟像是看孩子似地摇摇头,却忘记了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个孩 子。 和周嬷嬷打了个招呼,让她盯着玲珑苑的账册,秦芸烟便回到房间,准备把兵符再换个地方,但刚到门口,她就发觉自己的屋子有人动过。 推门进去后,秦芸烟仔细翻查,她藏东西的能力向来一绝,两个锦盒都在墙砖里,没有被人拿走。 饶是如此,秦芸烟还是把锦盒打开,确定人偶和兵符都在,才换了个角落继续藏。 绿珠和周嬷嬷得她的吩咐,从来不去她的屋子,既然不是她们,那就是别人了。 想从自己屋子里拿东西的人太多,秦芸烟在脑海中一一过滤掉名字,转身往周嬷嬷的院子走。 “下午你们什么时候出去过吗?”秦芸烟问道。 “大约申时三刻,奴婢带着绿珠出了趟将军府,去看府上一位下人的家人。是有人进过院子动过小姐的东西吗?”周嬷嬷 老实交代,却也忍不住提心吊胆。 她知道小姐的房间里有重要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夫人交代过,一定要好好保管那个盒子,周嬷嬷只怕那盒子遭遇不测。 “东西都在,但的确有人进过我的房间。你小心打听着,不要打草惊蛇。”秦芸烟吩咐道。 “是。”周嬷嬷在心里思索该如何打听,便听小姐问道,“你们下午去看谁了?在府上还有熟悉的人吗?” 原以为周嬷嬷是元氏身边的人,在府上应该是没有亲近的人,没想到他们还会去看别人的家人。 周嬷嬷会心一笑:“本是不熟悉的,但笼络人心向来如此,得拣他们在乎的去做。” 上一次花厅的事情,周嬷嬷向秦总管打听了,得知小姐的做法后,周嬷嬷在心里留了个心眼,平日里与人为善不说,凡是家里 有个困难的,她和绿珠都会伸手帮上一把。 花的银子不多,但在那些人眼中她们是好人,如此一来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打听到许多事情。 说完自己和绿珠的用意,周嬷嬷凑到小姐身边,低声道:“此行也不是没有结果,奴婢打听到一件事情。您知道为什么玲珑苑的账册如此难看吗?” 秦芸烟摇了摇头,她也觉得奇怪。 当初孙氏进门时,秦淮山担心她被元氏压一头,还特意拿钱补贴嫁妆,孙惜若名下的铺子田地不胜其数,怎么可能会没钱呢? 只听周嬷嬷压低声音道:“玲珑苑的下人曾经看到孙氏的娘家哥哥冲她伸手要钱,少则千八百两,多的上千两也有。” “他那么缺钱吗?”秦芸烟皱起眉头,直觉不对。 “何止是缺钱,凡是沾了赌的,只怕连命都得赔进去!” 第48章 梦里的姑爷 “若是如此,也怪不得玲珑院的亏空这么大,只怕想补也不容易。”秦芸烟皱起眉头,眼底浮现一抹担忧。 倒不是觉得孙惜若的家人可怜,只是若照这情形,孙家应该没有人能够把钱补上,那她亏的钱岂不是收不回来了? 心中越想越气,秦芸烟捶了一下桌子:“这群孙子!就知道捞钱,不知道赚钱,他们以为钱都是大风飘来的吗?” 周嬷嬷拉着她的手,既心疼又好笑:“小姐长大了,当家知道柴米贵,就证明咱们小姐是个懂事明理的。反正账册已经送到玲珑苑手里了,要不要把钱补上是她们的事儿,咱们过好赋棠苑的日子,其他的事情不管。” 从前亏的钱,周嬷嬷也绝不会偷偷 补回来,但从今往后,谁也别想从她们赋棠苑把钱拿走。 “嬷嬷说的对,以后这赋棠苑的财政大权就交给嬷嬷了,每三个月汇总一次给我看就行,至于其他院子的账,嬷嬷把关就是,我就不过问了。”秦芸烟点点头,简单吩咐两句便回了屋子。 待绿珠做好饭,因为先前出了一通气,绿珠又得了新的脂粉,心底欢喜,三人喝了点小酒,连桌子都没收拾便晕晕乎乎的回了房间。 秦芸烟酒量不错,奈何这身子有些不耐受,她只喝了半杯,便头晕眼花,险些坐在门口起不来,还是绿珠和周嬷嬷搭把手将她送进来,才没在院子里闹了笑话。 夜里冷风一吹,酒气散去,秦芸烟清明不少。 只 是那窗子陡然被打开,却没有人进来,秦芸烟坐在桌边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说话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娇横:“要么进来说话,要么关窗滚蛋,别耽误姑奶奶睡觉!” 窗子下面果然传来一声闷笑,不用听也知道是哪个狗男人。 秦芸烟消散的意识慢慢聚拢,视线直勾勾地落在自己眼前的人身上,那一身雪青色的长衫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因为是坐在凳子上,霍随安没办法歪着,倒也算得上挺拔如松,朗润如玉。 “九王爷。” “嗯?”霍随安勾起眼角看着面带红晕的姑娘,比起从前的清冷和镇静,此刻的小姑娘多了几分柔媚与娇美,身上带着酒香,吐气如兰,就连叫他时扬起的尾调都 仿佛勾人的手指。 “你身边有没有会设陷阱的人?有人闯进我这赋棠苑想偷东西,我不能让他们得逞。你要是有的话,借我两个人呗。” 小丫头明明已经意识模糊,却还强撑着脑袋,目光状似清明地盯着他,实则没过片刻,视线就已经消散开来,顶着玉簪的脑袋一点点磕下来,险些磕在桌面上。 霍随安原本在看好戏,此刻也忍不住伸手抵在她的额前,无奈笑道:“我可是为了救你,不是为了占你的便宜,醒了也不能怪我啊!” 说罢,他起身走过去,将秦芸烟打横抱起,轻轻放在板硬的床上。 正准备松手,门陡然被人推开,身后传来小姑娘哼哼唧唧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姐 你对我太好了嗝……呜呜呜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和嬷嬷怎么办呀!老爷是个坏人,他早就知道那个男人要退婚,他就是要逼死小姐你,把孙氏抬成平妻……小姐你不能去找他呀……” 显然这个叫绿珠的丫鬟还没有醉得彻底,迷茫朦胧之间,看见一个男人正搂着自家小姐,她愣了片刻,歪头打着酒嗝道:“你是我家姑爷吗?” 稀里糊涂就成了她家姑爷的霍随安。挑起眉头,对于这个称呼似乎并不反感,他正要回话就见绿珠嚎啕大哭,扑向秦芸烟。 “小姐!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再怎么也不能找个女人做姑爷啊嗝!”绿珠打了个嗝,继续哭,“到时候您和姑爷一起出去,人家夸谁好啊……” 第49章 酒楼相见 晨辉透过半开的窗牖洒在屋中,带着几分暖意落在两个女子的身上。 周嬷嬷昨夜没有喝多少酒,这会儿已经醒了,洗把脸,推门准备叫小姐起床,便看见绿珠脑袋上顶着两个大包,满脸通红,和小姐睡在床上。 “哎哟,两个小祖宗怎么这么能折腾!”周嬷嬷慌张地把绿珠从床上挖起来,本想下手敲他两下,可看见她额头上的红包,还是没忍心下手。 “嬷嬷,您怎么在我房间呀?”绿珠拍了拍因宿醉而痛得不行的脑袋,刚恢复清明,便看见床上的小姐,顿是吓得惊慌失措,下意识捂住胸口,“嬷嬷,我昨天晚上……” “就你个小丫头片子能干什么?小姐还能把你怎么着不成?”周嬷嬷乐不可支,笑得直不起腰来,催促 绿珠去打水。 这边刚把小姐从床上催起来,就听到门外有人来通报:“绿珠姐姐,九王爷来访,说是要邀请小姐出游。” 因为秦芸烟的雷霆手段,现在将军府上下对绿珠和周嬷嬷极其尊敬。绿珠起初还不习惯,现在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绿珠端着水往小姐屋里走,念叨着九王爷,忽然眼珠瞪得老大。 昨天晚上,她好像看见了九王爷,还抱着小姐! 不对,不对,昨天晚上和小姐在一起的人是她,怎么可能是九王爷?她还记得自己冲着九王爷喊了句姑爷,貌似还说了许多不敬的话,要真是九王爷,怎么可能把她完好无损的留到现在? 在心里念叨一定是自己看错了,绿珠赶忙把水端去给小姐,见 小姐没有异样,才松了一口气,认定昨晚那是梦。 秦芸烟宿醉一场,四肢百骸酸痛,听到霍随安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看了一眼窗外又大又圆的太阳,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洗漱一番,喝了周嬷嬷起来炖好的银耳汤,秦芸烟才漫不经意的往门外走。 意外的是,前来接人的并不是霍随安,而是霍随安身边的侍从。 “小人敬平,是九王爷身边的近侍,今奉王爷之命前来接三小姐。”敬平恭敬地向秦芸烟行礼,面上也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轻视或攀附。 秦芸烟对敬平的感官甚是不错,叫上绿珠一起跟着,上了马车,让敬平带自己去和九王爷会合。 马车在城东的酒楼停下,一身湖碧色的秦芸烟扶着绿珠下马车,过往的人瞧 见她眼角的印记,都猜出了她的身份,后面往这边多看几眼。 秦芸烟早已习以为常,绿珠脸上虽有犹豫,却并不显出来,就连敬平也面无表情,仿佛那些视线对他们造不成任何影响。 敬平把秦芸烟带去雅间,绿珠刚要进去就被拦下来:“王爷吩咐,只有三姑娘能进去。” “可小姐是女子,怎么能……”绿珠还想据理力争,视线不小心与房中的俊朗男子对了个正着,顿时想起昨晚那似梦还真的场面,吓得脸色煞白。 “不必担心我,你在这儿等着。若是好了我自会出来,去玩儿吧!”秦芸烟解下腰上的锦囊,从里面掏出两块碎银子给绿珠,这才进屋将房门关上。 “九王爷找我有何事?”她笑盈盈地坐下,顺手拎着酒壶 给霍随安斟酒,丝毫不记得昨晚发生的荒唐事。 霍随安原本存了一肚子气,想等她过来好好念叨两句,可瞧见乖顺的女子,那一肚子气也散得无影无踪。 接过秦芸烟递来的酒,霍随安收敛起心里的念叨,满腔不忿被笑意取代,“你不是让我调查跟踪你的人吗?查到了,是宁王霍行璋的人,那日在法喜寺,我中的春药也是宁王门客带来的。此番看来他们必是要针对你,你怎么得罪他们了?” 递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秦芸烟放下酒壶:“还能因为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那兵符在我手上,我安生不了。” 见她不再碰酒,霍随安轻笑两声,低头凑过去,柔软的唇就在她的耳边。 “只要你有主,不就可以安生了?” 第50章 赌坊 秦芸烟抬手就是一肘子,正好打在霍随安的腰腹部。 看向揉着肚子痛呼的男人,秦芸烟笑意盈盈:“王爷光说不练算什么?有本事你去将军府提亲,生,我陪你一起生,死,我陪你一起死,大不了你我到了黄泉路上继续做夫妻,也不枉此生相遇一遭。” “小烟儿就知道打趣我,我倒是敢娶,你敢嫁吗?”霍随安勾起桃花眼看她,眼底的笑意比从前真切不少。 心底奇怪的胜负欲被霍随安挑起,秦芸烟柳眉高昂:“只要王爷敢娶,我有何不敢嫁?” “口是心非的女人。” “彼此彼此,口蜜腹剑的男人。” 视线落在眉眼弯弯的秦芸烟脸上,霍随安心底发闷,恨不能将她搂进怀里。 他从未碰见过这样令他好奇的女人。 若说从前去赋棠苑是为了找兵符,那么现在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自己去将军 府是为了小烟儿。 每次去赋棠苑之前,他心里的愉快都难以令人忽略,霍随安万花丛中过,这种感觉代表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他端起酒杯,里面的酒还是温的,送到嘴边,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女人香,“既然是宁王的人,你准备怎么做?” “宁王啊,不是你的侄子吗?不如这件事还交给王爷解决,如何?”秦芸烟慵懒地靠在桌子上,支着胳膊了无兴趣。 以她现在的能力,自然拿宁王束手无策,但中计的可是霍随安,她不相信霍随安心里一点气都没有。 “皇兄已经惩罚过他了,若是我再出手,也显得忒小气了些。”显然这是不答应了。 秦芸烟歪头想了想,拍眸看过去:“王爷想要什么?” “我想要兵符,你给吗?” “给!怎么会不给?”秦芸烟勾起笑容,试探地看着霍随安,“只不 过要以什么样的方式给王爷呢?兵符放在我手里,虽然不安生,但能保证我的安危,可要是放在王爷手里,那就是妥妥的烫手山芋。我可以保证兵符最后一定是王爷的,所以现在我替王爷代为保管,至于保管费,王爷看着出。” 霍随安眼底的笑意越发浓厚:“空手套白狼也没有这么套的。” 半晌,他才道:“现在还不知道那人跟踪你是什么目的,没了那个人还会有其他人,不如把他留着,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可。”秦芸烟回了一个字。 话音落下,霍随安扔了一套衣裳给她,“一会儿陪我去一趟赌坊,前几天查了一个案子,要去赌坊一趟,正好带你去开开眼界。” 赌坊? 秦芸烟蓦然想起昨晚周嬷嬷的话,心里虽然觉得巧,但也并没有多想,拿上衣服乖乖去内间换上。 这货虽然看上 去闲散,但好歹也是皇上的弟弟,身上肯定有职位在身,要去查案子,再平常不过。 换上银灰大袖衫,秦芸烟将梳好的发髻打散,用一根竹竿固定,宽大的衣袍将她瘦小的身子裹在里面,随着走动,袖袍轻扬,颇有几分魏晋风流的韵味。 霍随安打眼一瞧慢慢收回视线,“平时吃的也不少,怎么就这么瘦?” “难不成王爷在监视?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吃的不少。”秦芸烟白了他一眼,随口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 二人从雅间的小门出去,那里是敬平早就准备好的另一辆朴素的马车,秦芸烟掀起帘子,身形矫健,翻身上去,再转头就看见霍随安踩着梯凳慢悠悠的上来。 啧,矫情。 这话当然不会当面说,只能在心里吐槽一句。 “把眼角的印记遮上。”霍随安递给她一盒脂粉,赫然就是上一次秦芸 烟在景香坊买的那种。 没在意这些细节,秦芸烟沾点脂粉盖住脸上的印记,随后将盒子盖好,随手扔进他怀中,安稳地等待马车停在万家赌坊门口。 “姓孙的,你再不把钱还上,休怪老子拳脚无情!” 姓孙? 这个姓氏瞬间吸引了秦芸烟的注意,她跳下马车,站在人群里,瞥了一眼地上被殴打的男人。 “大爷饶命!不是说好了再宽限十天的吗?怎么今儿个您又……” 孙子方还没有把话说完,又挨了几通拳脚。 “你拿的印子钱早还早了事,老子把你叫来让你还钱,是为你好!你他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时间,秦芸烟觉得哪里不对劲,多看了那孙子方两眼,肩膀忽然一重。 她下意识转头,温软的唇擦过两片柔软,最后定在男人深如潭水此刻却掀起波澜的笑眸上。 ……她的清白啊,啪!没了! 第51章 世家遍地走,谁穷谁是狗 “咳咳!” 秦芸烟下意识退后一步,还没推开霍随安,腰上陡然被一双大手揽住,带向眼前的男人。 与此同时,身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若不是霍随安出手,她险些就被撞上了。 “多谢王爷相助。”秦芸烟拍开他的手,脸上露出坦然的笑容。 “举手之劳,进去吧!”霍随安面色不动,依旧是一副笑颜如花的样子。 只是在看见秦芸烟进赌坊之后,眼底露出一抹不解。 难道是他的魅力下降了?为何小烟儿对于方才的举动,一点感觉都没有,在他面前,竟然还能那样自如? 压下心底的疑惑,霍随安摇着扇子,大方走进赌坊。 一看他便是常客,秦芸烟进去时,门口的人看都不看她一眼,倒是霍随安一出现,立刻围了一大片人。 “爷今天想玩什么?赌场新出的马 吊,爷可要试一试?”赌坊掌柜乐呵呵地迎了上去,两眼巴巴望着霍随安,一边陪笑一边迎人。 秦芸烟看在眼里,啧啧摇头。 接触到她的视线,霍随安眉头一挑,眼底笑容闪现,折扇推开掌柜的手,“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不要,爷今天想自己玩,不用陪着了,下去吧!” 说吧,他便走向秦芸烟,留下一批沉默的跟屁虫。 看着霍随安走去的方向,掌柜对着身旁的人小声议论道:“九爷今天怎么带了这么个人来?他从前不是不带人的吗?” 伙计看着身材瘦削翩翩如玉的秦芸烟,一手拳头一手掌,这么一合,顿时拍了个响,“我明白了!怪不得九爷以前不带人来呢!他压根就不喜欢……女的!” 还不知道自己在手下的心里已经成了断袖,霍随安慢悠悠地走到秦芸烟 身旁停下,在嘈杂的人群中凑到她耳边问道:“要不要玩两局?” “来都来了,当然要试一试。”秦芸烟满脸兴致勃勃的样子,扫了一眼四周,随即也凑到霍随安身旁,小声问道,“你不是来查案的吗?要抓什么样的人?可需要我帮忙?” 她把霍随安当成自己一位特殊的朋友,既然朋友有事,她能帮则帮。 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垂脸颊,饶是霍随安也忍不住下眸光晦暗。 他轻轻弹了下秦芸烟的脑袋,解下钱袋子往他手里一放:“抓案的事情我来就行,你是来帮我混淆视线的,自然要玩得开心。” “那还是算了吧,拿我的,我钱少。”秦芸烟晃了晃钱袋子,等骰盅落在桌子上,从里面掏出几粒碎银子就要扔在写着大字这边的碗里。 手还没动弹就被霍随安拿扇子 压了下来,只见男人低头凑到她耳边:“押小。” 他还会这个? 虽然心里怀疑,但秦芸烟还是听话的,把银子挪到了小的那一边,然后静静的等待开盘。 “二三三,小——” 头一回见识到赌场里的能耐,秦芸烟瞪大了眼睛看着霍随安,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讶。 她知道有些人耳力非凡,没想到霍随安就是这样一个人。 看着顿时翻了两倍的钱,秦芸烟强压下心底的激动,又跟着霍随安押了几局,荷包顿时翻了几番。 “啧,怪不得人人都想来赌坊,这种以小博大的快感的确容易令人沉沦。”秦芸烟拎着沉甸甸的袋子,满心感叹。 架在她肩膀上的霍随安开口笑道:“那敢问小烟儿沉沦了吗?” “当然没有。”秦芸烟甩着钱袋,悠然自得,“而且告诉九王爷一个 秘密,我最拿手的就是把自己从自己喜欢的事情中抽离出来。” 身为医生,纵然家世非凡,但秦芸烟更多还是靠她强大的自控能力,才能让她从那些令人沉湎的事物中抽身,把更多精力放在事业上。 “小烟儿真是无趣,我还想着跟你赌一把大的,把你输给我呢。”霍随安站起身,正准备往外走,便听到那边传来吵架声。 秦芸烟寻声看过去,是两位纤瘦的公子,而其中一个人她还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身旁折扇悠然打开,霍随安语调轻蔑:“这些世家公子装出一副人模狗样,出了事才知道谁是人谁是狗。” “世家遍地走,谁穷谁是狗。但凡有点钱,也不至于吵成这样。”秦芸烟双手抱怀,准备看好戏,却在看见白衣公子通红的脸颊时愣住了,“陈郡谢景?” 第52章 立家法 “你认识他?”霍随安的眼眸黯淡下来,却并没有叫人察觉,只是低头问着身旁的姑娘。 “他……他帮我说过话,只在汇丰茶楼远远看过一眼,于人品而言并不了解。” 听到他们没有接触过,霍随安挑起眉头,心口松快,“既然帮你说过话,也算是半个恩人,不如就把这恩情给还了。” 说罢,他便拉上秦芸烟往那边走去。 “……下注之前你们没说清楚规矩,谢五郎是陈郡人士,自然不懂盛京的规矩,难道要怪他吗?”谢景身旁穿着宝蓝色直裰的公子哥儿甚是嚣张,手上香妃竹洒金扇指着掌柜的骂道。 掌柜此刻也不让步,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眼底的不屑,表露得一清二楚:“不瞒世子爷,这规矩都是写在后面的,咱们还在墙上贴了告示,下注之前 一定要看清楚规矩,总不能每次下注,咱们都得把规矩说一遍吧?谁也没那个功夫耽误时间不是?咱们赌坊开门是做生意的,要是世子爷觉得规矩定的不对,不如咱们去衙门说道说道,要是官老也觉得小人做错了,小人绝对不还嘴。” 秦芸烟看了一眼那个世子爷,绞尽脑汁搜出了零星的画面,郑国公世子薛雁回,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他娘,也就是郑国公夫人便是来自陈郡谢氏。 好歹是郑国公世子,要是因为在赌坊欠了钱被人送去衙门,就算赢了官司,这名声也臭了。 虽然秦芸烟是跟着霍随安来这还人情的,但她可不觉得自己欠谢五郎什么人情,若是说句话就能解决此事,她倒也乐意帮忙。 可自己不是没这个地位嘛,就只能退居幕后看好戏喽。 “ 哼,你不用在我这装!除了外地人盛京城里会有谁来玩跳马?你摆明了是故意坑人!”薛雁回还在据理力争。 霍随安本想和秦芸烟解释一下何为跳马,但低头看见她蹙起的眉头,不由得问道:“你觉得呢?” “跳马赌得太大,除了外地人的确没有人会玩这个。”秦芸烟低声道。 所谓跳马,其实就是赌大小,开局小,只要二两,但每次以平方数相叠,从第五局开始,就已经上万了,第六局更是高达四十二亿,就算把整个谢家卖了,也还不了这些钱。 但通常赌跳马的目的都不是为了钱,毕竟人死了,赌场什么也捞不着。 秦芸烟拉了一把霍随安,两人退到最外圈。 见她如此主动,霍随安笑道:“不准备还恩情了吗?” “这恩情还不了,人家摆明了是 冲着陈郡谢氏来的,想必是想威胁谢家给他们做什么事,但谢家没答应,这才设了个局套谢五郎。” 很显然,这是她帮不了的,所以秦芸烟径直走开,连看都不看一眼。 霍随安任由她把自己拉出去,临走前余光扫了一眼已经被请去雅间的薛雁回和谢景。 的确,他是想设这一局让谢家帮自己做事,没想到会被小烟儿看穿。 一想到小烟儿并没有执着于要救谢景,霍随安就忍不住心情大好,飘飘然之下问了一句:“如果今天站在那里的是我,你会帮我吗?” “不会。”秦芸烟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道,“一来你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二来,连堂堂西楚九王爷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一个深闺女子哪有什么能耐解决?” 话音落下,她又 道:“你的事情可办完了?要是没有,咱们再回去。刚才是我着急,一时间忘记你还有正事。” 霍随安也说不出现在的心情是好是坏,只是盯着那小丫头正经的面孔,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壳,恨恨道:“办完了,回去吧!” 脑袋上莫名挨了两下,秦芸烟气得一脚踹在霍随安的膝窝,看他趔趄着倒向马车,这才带着大仇得报的心满意足跳上去。 回到酒楼,晚上吃中饭,秦芸烟便和霍随安在酒楼里大快朵颐——反正九王爷出钱,不吃白不吃。 看着她对自己没有从前那么排斥,霍随安又忍不住心情变好,把她安全送回将军府才离开。 进了将军府,原本准备直接回赋棠苑的秦芸烟被一声怒吼叫住:“逆女站住!我今日就要立家法,让你知道什么叫大家闺秀!” 第53章 为何她成了罪人 听到那一声呵斥,秦芸烟就知道,秦淮山又要找自己的麻烦了。 “敢问将军,我做错了什么?”她悠然转过身,身上仍是出去前穿的那一身湖绿色裙衫,温柔婉约,乖巧可人。 对着这张与元氏有几分相似的脸,秦淮山一时愣神,竟然没能骂出口来。 然而再等他想骂时,门外匆匆赶来一个小厮,冲着他随意欠身,又对秦芸烟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九王爷让属下来和大将军说一声,今日邀请秦三姑娘出门是为公办,如有不当之处,还请大将军海涵。” 说吧,敬平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秦芸烟:“王爷吩咐,如若秦三姑娘发现可疑之处,凭借这枚玉佩可去九王府找王爷。” “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秦芸烟微微欠身,接过那块玉佩,目送敬平离开,心底笑意横生 。 转过身,荡着玉佩,秦芸烟语笑嫣然:“现在还要立家法吗?” 被她噎得脸色铁青的秦淮山,半晌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滚!” 今天心情大好,秦芸烟不准备跟他计较,抬腿要走,又想起在赌坊前看到的孙子方,笑意盎然转头看向秦淮山:“对了,我今天出门看见了你的舅兄,他似乎欠了赌坊不少钱,大将军还得注意枕边人啊,否则,花钱替人家养弟弟,将军府也不够她掏的。” 这话当然是好意提醒,但秦芸烟也存了挑拨的心思,这一次她不但要挑拨,还得逼着孙氏把吞进去的钱全部吐出来。 回赋棠苑,秦芸烟把赌坊看见的事情说给周嬷嬷听,也说了自己挑拨离间的目的。 周嬷嬷心疼她,笑道:“事情都已经做到如今地步了,断没有发善心,放过他们的道理。接下 来的事交给奴婢,小姐放心,吃进去的钱一定让他们吐出来!” “嬷嬷有法子吗?”秦芸烟好奇地看着她。 “好歹奴婢也在京城活了这么多年,办法自然是有的。”周嬷嬷说着,眼角却划过一抹不自在,下一瞬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道,“如今公中的钱已经不让孙氏动了,她必定得想法子把自己名下的店铺田地卖出去,我倒是有个……朋友,他可以想办法从中压价,低价购得她的田地。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孙氏顾不得那么多。” 也就是他们手上地银子不多,不然这事压根不需要她的“朋友”出手。 周嬷嬷说到朋友时语气有几分不自然,秦芸烟多看了两眼,察觉到什么,并没有多问,只交代她稳中求胜,莫要委屈自己。 赋棠苑里一片温情,可玲珑院里却已是水深火热犹如地 狱。 李嬷嬷看着碎了一地的茶盏,心疼地搂着孙氏:“夫人别把自己气着,若是您倒下了,咱们还能靠谁呀?” “靠谁?还能靠谁!整个孙家都在从我身上吸血,他们哪里是将我当成女儿,妹妹,根本是把我当成摇钱树!嬷嬷,我现在哪里有钱给他们,我的两个女儿还没有着落呢……”孙氏抱着李嬷嬷哭的梨花带雨。 原本她就已经提心吊胆,生怕秦芸烟什么时候就让自己把钱给补上,可没想到,秦芸烟没有让她补钱,倒是家里的吸血鬼又找上门来了。 上一回哥哥欠了赌坊五千两银子便是她还的,那个时候娘说的好听,等过了春季就还,可如今都要入夏了,连个响都没听到! 上一次的钱还没有还回来,这一回孙子方又找上门来,还带着老娘一起来闹,一想到老娘说的那句“我就 这么一个儿子,你不帮他谁帮他”,孙惜若就想问问老娘,她只有一个儿子,那她这个女儿算什么?她那个儿子什么时候供过她养过她?为何时至今日,反而给她吃给她喝的女儿成了罪人? 那边老娘和哥哥的事还没完,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竟然将此事捅到了老爷那里,看样子老爷似乎知道她从前拿钱补贴家里的事了,刚才发了好大一通火,勒令她十日之内将银两补上。 她上哪弄钱去? “夫人,实在不行,把田和铺子都卖了吧,从此咱们和那边断了关系,再也不来往了!您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大小姐和二小姐考虑啊!”李嬷嬷抱着她心疼不已。 “对!我还有田庄和铺子,李嬷嬷,快去卖了!”孙惜若抽了一口气,倒在李嬷嬷怀里,眼底只剩下绝望,“从此就当我没有娘,没有哥了吧。” 第54章 收钱的快乐你不懂 将军府后角门,周嬷嬷换了身粗布衣裳,趁四下无人悄悄离去。 她走后,一个靛色身影紧随其后,直到看着她走进小酒楼。 不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周嬷嬷进了酒楼便摘下帽子,轻车熟路地来到三楼最后一间房,犹犹豫豫地抬起手,最后敲了三下。 原本灰暗的房间亮起了烛光,一个身形俊朗的中年男子打开门,看见来人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愣了一瞬才请她进来,“容姑,快进来!” “刘掌柜不必叫我容姑,还是叫我周嬷嬷吧,在府上听他们叫习惯了,都已经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周嬷嬷坐在刘掌柜面前,面容平静,语气却甚是谦卑。 “容姑何必与我如此见外?我刘穆之说过的话,永远作数,只要容姑愿意,你随时都会是我的……” “刘掌柜,我是来给你送一笔生意的,咱们就 不说别的话了。”周嬷嬷打断刘穆之,“这两日,城西天各庄会有一批良田出售,朱雀大街与玄武大街约摸有二十家铺子要出手,请刘掌柜尽力压价,以最低的价格拿到这些东西。事后我抽三成,剩下七成归刘掌柜所有。务必压到最低价。” 听到她说的如此认真,刘穆之想也没想,点头答应下来。 房中两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过了片刻,周嬷嬷才从房间出来,戴上帽子离开小酒楼。 秦芸烟跟在她的身后,虽然远远能听到一些声音,却听得并不真切,只知道周嬷嬷与里面那人有旧情。 既然是有旧情,为何周嬷嬷会是那个表情? 心底虽然有诸多疑惑,但秦芸烟并没有过问,她此次出来只是担心周嬷嬷受欺负,既然一切安好,那就不必多问了。 她脚程快,比周嬷嬷先一步回到赋棠苑,装作 听到动静才起来的样子站在院中,“这么晚了,周嬷嬷快点睡吧。” “小姐也早些休息,奴婢只是去办了点事情,过几日小姐就可以等着收银子了。”周嬷嬷挤出笑容,催促秦芸烟去休息。 见她确实无碍,秦芸烟点头应下。 她这几日也有事,逮着机会便要往观音庙跑。 她把纪先生要的东西带过去后,纪先生并没有急着制香,反而让她先分辨香味,直到把每一种味道都记在心上,才开始将香味混合。 秦芸烟就这样跟在他身后学习制作追魂香,研磨香料,晒制香料,每次晚上回来,她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香味,只能去景香坊买廉价的香粉扑在身上,遮掩去身上的味道。 一连忙了好几天,直到周嬷嬷特意提醒她不要出门,等着孙氏送钱来,秦芸烟才和纪先生告了假。 这天她起了一大早, 绿珠特意给她梳妆打扮,坐在院中等孙氏送钱来,直到日上三竿,太阳火辣辣地照着赋棠苑,秦芸烟手里的绣花团扇都快晃出残影来了,才等到憔悴的孙氏前来。 “三姑娘年轻有为,若不是三姑娘,妾身还不知道玲珑苑有这样一笔糊涂账,今日既然知道了,我便特意前来补上,还请三姑娘莫要介意。”孙氏眼睁睁地看着秦芸烟拿走她所有的家当。 但是她卖了所有的田庄铺子换来的银票,就这样被秦芸烟收入公中…… “我点了一下,这里一万八千两是你挪用我嫁妆的钱,零头我就给你抹了。剩下的钱我会给你充入公中,还差一万八千两的亏空,还请孙姨娘加快补上。另外,姨娘从我嫁妆里拿走的那些首饰古董,也请尽快还回来。天色不早,我就不留孙姨娘吃饭了,绿珠,周嬷嬷,送客。” 秦芸烟弹了弹厚厚一沓银票,把盒子挪到一旁,挥手示意,等周嬷嬷和绿珠的身影消失在赋棠苑,她才把盒子打开,将里面的银票翻来覆去数个不停。 虽说她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但一想到这么多年孙氏欺负赋棠苑主仆三人的场景,秦芸烟就觉得心里痛快,甚至想好了今天中午一定要再喝一杯酒! “不就是几万两银子嘛,有这么开心?”讨人厌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秦芸烟头也不抬道:“数钱的快乐你不懂!” 把银票数了一遍塞回盒子里,她才转过身,笑盈盈地看着霍随安:“能够拿回这些钱也有王爷的功劳,要是不嫌弃的话,今天中午就在赋棠苑用饭吧!” 沐浴着天光,女子的脸颊像是浮了一层光辉,灿若暖阳的笑容。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霍随安喉头干涩,终于应了声:“好。” 第55章 喜欢 绿珠喜笑颜开地和周嬷嬷把人送走,正议论着中午吃什么好吃的,回到院子里就看见曾经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假姑爷悠然自若地坐在石桌上。 余光瞥见那小丫鬟煞白的脸色,霍随安便想起那晚的秦芸烟,不禁喉头微动,视线扫过绿珠道:“看样子,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欢迎我留下来,还是改日再吃吧!” 秦芸烟看了一眼周嬷嬷和绿珠,知道她们两个人见到霍随安有些不自在,索性起身道:“要是王爷不介意的话,今天中午我做饭,让他们出去潇洒一顿,如何?” 甚得我意。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霍随安还是犹豫的看了一眼周嬷嬷和绿珠,一脸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临走前,绿珠凑到小姐身边问道:“小姐,这是咱们未来的姑爷吗?” 那两个字惊得秦芸烟脚下一软,她反手拍在绿珠的脑袋上,“疯了不 成,他是谁家的姑爷也不可能是你的姑爷!你家小姐我和他就是纯纯的革命战友关系。” 绿珠满脸写着,我不信三个字,秦芸烟无法,只能看向周嬷嬷,果然在周嬷嬷眼里也看见了怀疑。 她叹了口气解释道:“绿珠还记得上一次,九王爷邀请我出游的事情吗?就是那一次,我在赌坊门口看见了孙子方。” “那孙子方欠了赌坊的钱,原本要延后十日再还,但是那天孙子方却被人叫去赌场,要他当天把钱还了,还说这样还钱利息少。赌场拿的就是利息钱,怎么可能放弃到嘴的肉?无非就是有人从中给了银两,让他们把人叫回来。” 周嬷嬷一听便懂了:“小姐的意思是,是王爷推了一把?” “没错。如果不是他,我们只是找孙子方就得花费不少时间,到时候若孙氏凑够了银两,我们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把 价格压这么低。”秦芸烟看了一眼院中的青衣公子,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承了霍随安的情。 如果没有霍随安出手,他们还得再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解决这件事。 周嬷嬷似乎想起了什么,凑到秦芸烟耳边道:“小姐,我那褥子底下还压着一万两千两银票,是那位掌柜给的抽成,原本想一会儿交给小姐,不如小姐把这钱给王爷,也算是做个顺水人情,这样咱们欠的也少一些。” “欠他的,哪里是还钱就能还的清的。这件事你们不用担心,只管交给我就是。”秦芸烟叹了口气,催促她们离开,这才回到院中。 “不过是出去吃一顿饭,你们主仆三人还舍不得彼此吗?”霍随安打量了她一眼,香妃色的方领对襟大袖衫裹住她丰满曼妙的身躯,下身穿花蛱蝶百迭裙多了几分朝气。 这一身一看就不是秦芸烟自己选 的,想必今天为了招呼孙氏,他们主仆三人没有少费心打扮。 穿着这身衣裳给自己做饭,霍随安倒是觉得可惜了。 “哪里有什么不舍得,只是不希望她们误会王爷。”说着秦芸烟悠悠一福身,笑容浅淡,“此次得多谢王爷出手,否则我不会那么快摸到孙子方的身上。” “与本王何干?”霍随安挪开视线,眼底笑意闪现,嘴角忍不住上扬。 “此事王爷心知肚明,我就不一一赘述了。”秦芸烟没有戳穿霍随安的伪装,既然决定今天给他做饭,并也不必说那些沉重的话题。 从前她一个人的时候便没有少做饭,不过那个时候有天然气,现在却是要生火了。 见她盯着那堆柴和苦恼,霍随安轻笑一声,抬起扇子敲在她的脑袋上,“你只管做菜,生火交给我。” 虽然嘴里念叨着从未给别人生过火,但秦芸烟还是 看出了他脸上的笑意。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知道对方怀着目的前来,但还是能够和谐相处。 奇哉,妙也。 自从她过来之后,赋棠苑的生活条件直线上升,秦芸烟煮了个素佛跳墙,汤底鲜美,香味浓郁,只是闻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霍随安净手走过来,手湿漉漉的,眼睛在烟火中似乎也湿漉漉的,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缱绻,“让我尝尝。” “自己拿勺子尝。”秦芸烟递给他一个勺子,但矜贵的小王爷只是抬起手,把湿漉漉的手展示给她,她就毫无抵抗地落败了,舀了一勺汤送到他嘴边,等他喝下去,才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喝?喜不喜欢?” 鲜美的汤底咸鲜适中,似乎能裹住他的舌头,霍随安眼前一亮,桃花眼里盛满的柔情,在烟雾缭绕的小厨房里赠予那个手持羹勺的女子。 “好喝。” “喜欢。” 第56章 追魂香 少年清亮的眼眸氤氲在雾气之中,明媚的桃花眼映出秦芸烟的清秀面容,于烟雾缭绕之间,竟也有几分妖娆妩媚。 只是对上那双眼眸,秦芸烟的心跳便不由得露了半拍。 她扯了扯嘴角放下汤勺,圆润如珠玉的耳垂不由得红了几分,面上却是一片坦然:“我做的东西能不好吃吗?别人想吃可吃不到。”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霍随安收回思绪,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不敢直视自己的姑娘。 秦芸烟不再搭理他,手上利落地忙活着,素佛跳墙煲在砂锅里,煎了一条河鲫,放上平菇提鲜增香,又炒了两个素菜便上桌了。 知道这身体不能喝酒,秦芸烟只给霍随安倒了一杯桃花酿,而后看着他大快朵颐,自己倒是没吃多少。 原本她还有好些话想问霍随安,但经过方才厨房的对视,却 什么都不想说。 直到绿珠回来,她还有些愣怔。 “小姐,王爷没有为难你吧?”绿珠满脸担忧地看着发呆的小姐,生怕她们不在院子里,小姐和王爷发生矛盾。 秦芸烟回过神,笑一笑看着她:“放心,他不会为难我。” 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但又好像没什么不同,她讨厌这种难以把握的感觉,便也不再纠结,提着新酿的酒去观音庙找纪鞅。 秦芸烟先前也好奇过追魂香的原理,纪鞅一直没有明说,但秦芸烟大概能猜得到,通过追魂香找人一定是通过什么媒介,至于这媒介是什么,她还没有想明白。 远远看见秦芸烟拎着酒过来,纪鞅抹了一把灰扑扑的脸,眼角的肌肉微不可查地抖了抖,看向她的目光也没有那么清明了。 “纪先生,今天还要辨香吗?”秦芸烟把 酒放在他面前,身上还揣了一只刚出炉的烧鸡,盘腿坐在纪鞅身边,清隽的面容被风吹拂,带着暖融融的夏意。 “嗯……按道理来说,像你这年纪的孩子学辨香已经没有什么大用了。虽然追魂香香味特殊,但是中了追魂香的人却不可能只有追魂香的味道。”纪鞅没动酒也没动肉,只是捋着胡须慢悠悠开口。 一听到这话,秦芸烟就笑了。他终于肯告诉自己追魂香的原理了。 “纪先生就直说吧,您说了我才能考虑要不要接受。” “和聪明的娃娃说话就是简单。”纪鞅难得老脸一红,羞赧道,“追魂香香味清淡,风一吹,人就闻不到了。但是,人闻不到,蛊虫却可以。” 说着,纪鞅停下来,瞥了一眼秦芸烟,见她面色无异,才继续说下去:“有一种名为金象蛊的蛊虫,能够 于百里之外辨别追魂香的香味。且,一旦金象蛊认主,它就只认那一种追魂香的味道,绝对不会辨错。” “但是,金象蛊极其难得,更难饲养,现世仅存五只,一只在小老儿体内,一只在五斤体内,一只在南齐元氏少主元恪手上,剩下两只……” 纪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盒子,仅有半个指节那么大,但盒子做工精巧,镶嵌流光溢彩的贝母,做成牡丹式样,在阳光下闪亮夺目。 “剩下两只在这里。” 盒子底下似乎有什么机关,纪鞅只是轻轻一碰,盒盖便弹起,露出一个同样半指长的竹镊,以及一层半透明的琉璃层,在琉璃层下面是两只鲜活的金色小点点。 凑近一些,秦芸烟才看见金色小点点动了动,那懒散臃肿的样子,的确像极了迷你小象。 “这就是金象蛊?”秦 芸烟惊讶于这种东西竟然是真的存在,更惊讶它还可以待在人体内。 看清楚她眼中的狂喜,纪鞅笑道:“把它种下去,你就可以不用辨香了。” 还没等秦芸烟兴奋地将蛊虫接过来,纪鞅手腕一抖,握紧盒子,面容严肃道:“但是,你得记住,是因为这蛊虫你才能辨别追魂香,无论如何,你得与它结善缘,否则势必会被反噬。” 和一只蛊虫结善缘? 秦芸烟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对一只虫笑意温柔的模样,那场景怎么想怎么好笑。 她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又郑重其事地点头:“虽然不知要如何与金象蛊结善缘,但我答应先生,一定会好好待它。” 得了她的再三保证,纪先生才割破她的手指,用镊子将蛊虫放在伤口处,看着小小的虫子随着猩红的血液一点点进入他的体内…… 第57章 蛊王 只是将蛊虫种在身体里,就已经足够让秦芸烟觉得震惊了,而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她怀疑自己从前几十年的认知。 就如同纪先生所说,蛊虫种在身体里没有任何的不良反应,但也就是在蛊虫种下去之后不久,她便闻到了一股若有四无的香味。 “这香味……”秦芸烟闭上眼睛,细细分辨,“怎么会有两种不同的香味?” 她睁开眼,好奇地看着纪先生,本想寻求答案,可她却对上一双同样愕然的眼眸。 “你说你能闻到两种香味?”纪鞅拿着小盒子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是啊,其中一种是先前先生带我调的药香,另一种似乎是酒香……带着些许酸涩,我未曾闻过这种味道。”秦芸烟鼻翼翕动,似乎在试图寻找那香味的来源,正因此她才忽略了纪鞅眼底一闪而过的 精光。 还没等她分辨出香味,就听纪鞅仰天大笑:“原来如此哈哈……我怎么就忘记了,金象蛊也是蛊!只要是蛊虫就会斗出一个蛊王来!” “蛊王?” 就算是个傻子,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更何况秦芸烟并不傻,虽然是第一次接触蛊虫,但她清楚的知道何为蛊王。 百蛊相斗,胜者为王。 纪鞅也不瞒着她,擦干眼泪,激动道:“我不瞒你,金象蛊从前并不稀缺,甚至在绝阳……在我们那里不值一提,但金象蛊王不一样,在那个地方落败之前,已经整整百年没有出现过蛊王了。最后五只金象蛊,是老夫拼死拼活带回来的,没想到竟然能出现蛊王!” 或许是想起了过去不愉快的回忆,纪鞅捋着胡子的动作变慢,直到重重叹了口气,看向秦芸烟:“既然你与这蛊 王有缘,如今它也宿在你的体内,你便可以放心,是它选择你,便不会伤害。因为你体内是蛊王,所以你可以分辨所有追魂香。” 说罢,纪鞅掏出他的小瓶子,倒了一点粉末,示意秦芸烟用带着伤口的指头碰一碰。 照纪先生所说的做了一遍,秦芸烟忽然脑海一片清明,鼻尖混杂的香味也只剩下淡淡的酒香,像是在红尘俗世中开辟了另一条香气缭绕的路,而她自己调制的药香则消失不见。 “有什么感觉吗?”纪鞅还在激动,他也是第一次碰见蛊王,对于被蛊王认主的人有着充分的好奇心。 看见他眼底的好奇与渴望,秦芸烟老实回答:“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那股酒香像是在脑海中被挑出来一样,所有的味道都被隔绝,只有它出现在鼻尖。” 也不知道这回答 对还是不对,秦芸烟只见到纪鞅又哭又笑,摇头晃脑,不只是疯了,还是醉了。 秦芸烟临走前,纪鞅破天荒拽住她的衣袖——即便从前秦芸烟再求知若渴,纪鞅都会与她保持距离,从未像现在这样失态。 “秦三姑娘,小老儿有个不情之请,是为了我的性命,也是为了你的性命。今日之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若有人问起金象蛊,你只能说不知道。” 看着他的神色不像作假,秦芸烟有一种自己被算计的感觉,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定定地看着他,直到看的纪鞅面色羞愧。 “咳咳……小老儿的确是慌不择路,但也是我信任秦三姑娘,若换做旁人,小老儿是绝对不会把蛊虫交出去的。”纪鞅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秦芸烟的神色,颇为心痛道,“大不了我把另一只蛊虫也赔 给你,但这只不是蛊王,对于秦三姑娘而言也没有什么用处,想必三姑娘是不会要……” “我当然要!为什么不要?”秦芸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但纪先生能不能告诉我实话,你为什么要算计我?” 先是瞒着她,让她辨香,接着又拿出蛊虫,诱惑她种蛊,现在竟然还告诉她与她性命相关,秦芸烟觉得自己没有掀了他的观音庙,已然是心慈手软了。 “实在是缘分使然!”纪鞅一口咬定,但还是心虚地瞥了一眼秦芸烟的脸色,迫不得已才实话实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蛊王在你身上,又有谁能够不贪?若非因为那些人的贪欲,当年绝阳谷又怎么会……” 意识到自己失言,纪鞅戛然而止,重重叹了口气,收回接下来要说的话,褐色的瞳仁逐渐浑浊,不复往日清明。 第58章 说书 因为种下了金象蛊,秦芸烟觉得自己现在嗅觉都比往常灵敏了。 坐在大街上,吆喝声伴随着各色香味往她鼻尖里涌荡,从前平淡的街道瞬间鲜活起来,好似每一样东西都附着了生命,正欢欣鼓舞地等待着她发觉。 这种新奇的认知让她眼前一亮,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生命力。 脚步慢慢缓下,路过茶楼时,秦芸烟鼻间闻到一股茶香,在各色茶香之间,有一股淡淡的酒香飘忽着,若有似无。 这酒香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刚刚纪先生给她闻过的追魂香! 意识到那人正在自己身后,秦芸烟心里涌出一个想法,原本准备回家的脚步,陡然拐进了茶楼,寻了个角落坐下。 说是角落,便格外偏僻,一株高大的滴水观音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挡住了别人看向这里的目光。 只有那道带着酒香的视线如胶水一 般黏在她的身上。 此人格外有毅力,比从前监视她的人时间都长,看来宁王是在她身上下苦功了。 感受到这份“用心”,秦芸烟凤眸微眯,既然下了苦功夫,就不会任由事情朝着无用的方向发展。 她要看看,宁王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柔软清静的气质,瞬间慵懒起来,纤长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木桌面,秦芸烟莹润的眸光注视着台上的说书先生,给人一种舒坦的感觉。 现在说的是当下流行的绿林话本,但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回事,比起寻常的英雄救美多了几分神秘与豪情,但因为脚本仓促,故事的起承转合没有那么精彩,从说书先生口中说出来,便少了几分流畅与灵动。 趁着一话结束,秦芸烟猫着身子挤到后台,那说书先生一瞧见他便像是看见了冤大头似的,笑盈盈挤过来:“小公子前来 又有何事?” 秦芸烟模样周正,出手大方,李杆最喜欢这样的人,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单单杵在那里也能让人感受到愉悦。 “不知先生说的是谁给的话本?”秦芸烟粲然一笑,单刀直入。 “都是从前听朋友说的故事,时间是有些早了,套上个壳子,现在倒也能用。”李杆抹了一把胡须上的茶水,只觉得因为他的美貌,自己的嗓子都不干了。 这么说倒也没错,秦芸烟微微颔首,又问道:“既如此,过几日我给先生送两个话本子过来,先生瞧瞧能不能用,如何?” 李杆毕竟在茶楼多年,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问道:“小公子想做这方面的生意?” “这么说也对,京城寸土寸金,久居不易,我这几日一直没找到挣钱的法子,正愁得慌呢。”秦芸烟遗憾地挠了挠头,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 上去憨厚一些。 察觉到她故意为之的亲近,李杆也不排斥,因为对她的好感,还从中给了些提点:“有话本自然是好的,但,小公子既然有话本,为什么不送去书局呢?听说书的人少,可看书的人多,那些世家子弟官家小姐整日往书局里跑,若是能搭上他们,小公子的生意也好做得很。” 从前秦芸烟没往这边想过,如今被她一提点,顿时灵台一片清明,顺着这个话题和李杆聊了许久,直到小厮催促李杆上台,秦芸烟已经收获颇丰,立在后台,呆呆地不肯走。 西楚重文轻武,连带着书生的地位水涨船高,寻常贩夫走卒也会识几个大字,阅读蔚然成风,话本自然不愁卖。 可是不愁卖却没得卖。 那些骈文格律虽说高雅,却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读懂的,比不得那话本子来得通俗易懂。然而通俗易 懂的话本却没有人写——并非不会,而是不愿。 话本在众人眼中是不入流的东西,说是哪个书生沾染了这个,其形象要在众人眼中大打折扣的。 可对于秦芸烟而言没有这个担忧,她原本在众人眼中就没什么形象。 因此从汇丰茶楼离开后,原本想要试探一下跟踪自己那人的心思也被抛之脑后,马不停蹄地回家准备话本。 话本也就是小说,想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网瘾少女,脑袋里最不缺的就是小说剧情,给他两根线都能给你绕出百转千回柔肠百结的剧情来。 再来,话本措辞不必那么严谨,主要胜在情节,因此不过两日功夫,秦芸烟就把第一本话本写好了。 看着笔墨一点点收干,秦芸烟心底一股自豪油然而生,却架不住身后突如其来的酸意。 “小烟儿写什么呢?连我来了都不曾察觉。” 第59章 油腻 转头对上那双桃花眼,秦芸烟眸光浅笑,将桌子上墨迹刚晾干的话本整理好,压在一旁的书册下。 见她这是在瞒着自己,霍随安的眼眸暗了暗,丰润的唇微微撅起:“小烟儿是在防着我吗?” “算不得防着你,只不过这东西着实不该给别人看见,你就莫往心上放了。”秦芸烟挥挥手,并不打算把自己写的话本给他看。 让别人看自己写的东西着实有些羞耻,哪怕自己在他面前已经没什么包袱,可一想到他的目光划过那些文字,秦芸烟便不由得指尖微颤。 霍随安合起折扇,轻轻敲在她的脑袋上:“既然小烟儿不愿意给我看,那我就不看,总能等到你愿意给我看的那一日。” 话虽这么说,可他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往书册下面投去,气得秦芸烟连推带搡把他 往外拽,小小的身躯哪能推得动他这尊大佛,那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因此错过了霍随安眼里深邃的笑意。 他正要反手拉住秦芸烟,只见刚刚还在奋力推搡自己的姑娘,瞬间打了个机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霍随安低头问道。 秦芸烟鼻翼动了动,转头看向四周,随即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人在看我。” 其实是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酒香,可是,金象蛊对这酒香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也就意味着那人并不在自己身边,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赋棠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那人此刻在将军府外候着,这么远的距离,倒也说得通。 “王爷日后若是想见我,还是乖乖从正门走进来吧!”秦芸烟抬头看着霍随安 ,想办法把他往外推。 她的确不注重男女大防,在察觉自己对霍随安的放心后,更是不曾刻意划清界限,但这不意味着霍随安可以随时随地毫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的安全范围里。 听到这话时,霍随安脑海中回想的,全是那一日在厨房里氤氲着水光的凤眸。 先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 “是我的错,以后一定注意,绝对不会坏了小烟儿的名声。”霍随安这话说得漂亮,却并不准备这么做。 一来他本就是随性之人,自然不会因为别人的三两句话放弃念头;二来,人总希望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一想到别人连赋棠苑的名字都不知道,而自己却可以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这种自豪的感觉,不是几句话能够说清楚的。 可现在,小烟儿却连他的自豪也 要剥夺,霍随安如何能忍得下来? 秦芸烟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知道现在自己要出将军府,她想试探那人究竟想做什么。 “若是王爷闲来无事,不如陪我去趟书局,我想去谈一笔生意,不知王爷有没有空?”秦芸烟想着有人在好办事,霍随安这张脸也算是也行走的名片了。 “只要是小烟儿的事情,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有空。” 这话听的秦芸烟心头一梗,啧,油腻。 到底没把这句吐槽说出口,她回房换了一身宝蓝色斓衫,用发冠将长发束起,遮去眼角显眼的印记,加粗了眉毛,用颜色浅淡的脂粉将红润的唇遮掩起来,看上去便多了几分少年英气。 她带上删删改改润色后的话本前往书局,一路上与霍随安东拉西扯,心思却并不在他身上,而是时刻注意 着身后的目光。 “小烟儿在想什么,那么用心,连和我说话都没那么认真。”霍随安不满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力道不轻不重,扇子的褶皱打在脑门上,啪地一声倒是响得很。 再过一条街就是书局,秦芸烟正准备和他解释话本的事儿,身后那道目光突然消失,打得她措手不及。 怎么就消失了? 她没有回答霍随安的话,反而是往回走了两步,退回到巷口,那熟悉的目光又粘了上来。 显然是有人在巷子里盯着,所以那人没有办法来到巷子里。 “原本想过来给书局掌柜看看书稿,谈谈价格,不过我刚刚想起这东西才写不久,若是贸然交上去,恐怕会让掌柜不满意,今日便不去书局了,咱们去城西看一看吧。” 城西人烟稀少,更重要的是,利于绑架。 第60章 又是他 走在城西的小道上,秦芸烟怀揣着话本左右观望,眼底是一抹盎然之色。 她穿过来也有一段时日了,但除了将军府,其他地方去的并不多,更别说看见这般的翠绿生机了。 或许是因为当医生的缘故,她格外喜欢绿色,那是一种带着生命顽强的色彩,就好像此刻站在田埂上看着麦苗稻谷,原本堵在胸口的郁结之气也一散而光。 “怎么突然想来城西了?”霍随安瞥了一眼身后的方向,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眼前聚精会神盯着田野的秦芸烟身上,带着一次探究与查询。 “一直听闻城西风景好,便想过来瞧一瞧,倒是辛苦王爷了。”秦芸烟深吸一口气,站在这里,似乎连空气都要比别处香甜许多。 其实她有许多苦恼,也有许多疑问,但此刻心旷神怡心胸开阔,便也不想问不想知道了。 酒香越来越近, 秦芸烟稳着心神,一动不动,直到脖子上架着一把长刀,身后传来恶狠狠的声音:“别动,绑架!” 她努力思索着别人听到绑架之后的反应,但眼下这个场景,无论她开不开口都显得有些浮夸,更何况身旁的霍随安已经先她一步叫了出来。 “混账东西,你可知道本王是谁?识相的还不赶紧放了我们!否则等本王回京,一定有你们好果子吃!” 把这番话听在耳朵里,秦芸烟咧了咧嘴角,甚至疑惑霍随安是不是也闻到了酒香,否则怎么就醉了呢? “管你是谁,还能大得过我们王爷去?”说话的是持刀架在秦芸烟脖子上的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俩一眼,便让人将他们反手绑起扔在马车上。 “抱歉,王爷,连累你了。”秦芸烟叹了一口气,努力坐直身子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狼狈,脸上没有一丝担忧,甚 至饶有兴致地掀开帘子看向窗外。 看见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秦芸烟,霍随安的眼皮跳了跳,“你别害怕,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我没害怕。”秦芸烟冲他扬唇笑了笑,示意自己真的没有说谎,随即才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道,“这群劫匪是个傻子,你见过谁家绑架不把嘴塞上的?等一会儿到了有人的地方,咱们就使劲儿大喊……哇——唔!” 外面似乎有人在偷听他们说话,秦芸烟还没来得及把计划向霍随安和盘托出,就被一块布塞在了嘴里堵住了接下来的话。 “到了老子手里就别想着跑,等你们家人什么时候有钱赎你们再离开,要是再闹下去,小心撕票!”劫匪抬刀在自己脖子前比划一下,威胁道。 可无论劫匪怎么威胁,秦芸烟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就连霍随安都快弄不懂他 的心思了。 将他们带到一处民宅前,劫匪粗鲁地把秦芸烟拽下来,又看了一眼霍随安,手上动作一愣,没有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霍随安便从马车上跳下来,趔趄着站稳,似乎是被人拖拽下来的。 二人被赶到一间民房里,似乎在这里没有什么可害怕的,秦芸烟嘴里的布也被拿下来。 “小烟儿,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弄伤你?”霍随安压低声音,看了一眼窗外,凑到秦芸烟耳边问道。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带来一股情不自禁的酥痒。 但想象中温柔浪漫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秦芸烟只是睨了他一眼:“刚才你不都瞧见了吗?他们并没有伤我。所以我才更好奇,他们抓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无论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别的,他们对自己的态度都太过软和,他们是出来绑架自己,又不是带自己去郊游 ,除了放两句狠话,甚至连动作都格外小心,生怕伤了她。 正在思索问题出在哪里的秦芸烟,眼前陡然多了个黑乎乎的脑袋,看见被绑架还不安分的九王爷,她没好气地笑了出来,引来男人狠狠回头一瞪。 两人目光交缠之间,门外传来议论声,秦芸烟竖起耳朵细细偷听,一点也没有偷听的尴尬。 “你说王爷为什么要让咱们绑架他们?还下令好吃好喝的待着,哪里是绑架,根本就是请他们出游来了。” 秦芸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谁知道?上一回就没能得手,这一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失手了。” 上一回? 这个词一出现,秦芸烟的脑海中就闪现出法喜寺的那天。 朝中王爷虽多,但和自己打过两次交道的也就只有那个素未谋面的宁王了。 上一次没有着了他的道,没想到这一次又是他! 第61章 目的是他 接下来的话便是一些无意义的车轱辘废话,秦芸烟也没兴趣继续听下来,退到霍随安的身旁,思索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上一次在法喜寺宁王未能得手,那么这一次他绑架自己,难道是为了生米煮成熟饭? “王爷,宁王在朝中如何?”秦芸烟问完这话,紧紧地盯着霍随安。 她当然不是想知道宁王的人品如何,而是想知道在朝堂上宁王有没有话语权。 “听闻你被陛下召见过,那应该知道陛下正当年,且当朝,并未立太子。”霍随安说完,深深看了一眼秦芸烟,后者一脸了然。 “陛下正值壮年,又未曾立太子,所以底下那些儿子们便坐不住了,想要通过各种手段上位,对吗?” 这等虽然也算是皇家秘事,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并没有太多禁忌,可像秦芸烟这样大咧咧说出来的人也还在少数。 就连霍随安初听也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笑道:“此话在我面 前说说就罢了,不必在别人面前提起。” “那是当然,我又不傻。”秦芸烟点点头,“所以宁王是想绑架我,拿到我手中的兵符和皇上做交易,对吗?” “大约是这样的,否则他没必要费尽心机把你绑过来。”按照她的思路说下去,霍随安也拧起了眉头。 “可是,那块兵符背后究竟代表什么?”虽然兵符在自己手上,但秦芸烟依旧一无所知,看向霍随安的目光有一丝茫然。 清隽的面孔配上茫然的目光,可霍随安的视线却独独落在那抹丹唇上,颜色浅淡的唇脂不知何时被蹭掉了,露出柔软唇瓣本来的颜色,像是胭脂那样红,不点而朱。 不合时宜的欲望在这一刻窜到霍随安的脑袋里,被他死死地压制下来。 偏偏旁边的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柔软的红唇,一张一合,充斥着无尽诱惑……不对,这种感觉不对! 霍随安心头一紧,四下环顾,果然在角落里看 见了未曾燃尽的香。 “芸烟!”他低沉地叫了一声,目光看向角落。 秦芸烟后知后觉地发现房间里多出一抹不明的味道,看着霍随安脸上熟悉的红晕,她当即明白发生什么,倚墙一点点挪动起来,走到那炷香前一脚踩上去。 为什么这催情香对霍随安的影响那么大,可是自己却毫无感觉? 因为好不容易站起来能够走动,秦芸烟放缓脚步,在房间观察一番,可惜这房间的窗户已经被木板钉上,只能从缝隙里看见外面一片翠绿稻田。 既然还在稻田,说明他们还在城西,并没有走远。 回到霍随安身旁坐下,秦芸烟好心的给他隔了一段距离,不让自己影响到他,随即才道:“宁王应该不只是为了绑架我,他是要绑架我们两个,否则不会在你还在的时候点这种香。” 若是让霍随安捷足先登,那他岂不是为别人做嫁衣裳? 可既然如此,宁王为什么还要绑架他们 ? 此刻的霍随安被催情香折磨得大汗淋漓,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下颌,纯青色的长衫此刻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硬朗的线条。 很没出息的咕噜咽了一下口水,秦芸烟继续道:“若是宁王和我在一起,皇帝会忌惮他这个儿子,却并不会杀了他。但若是你和我在一起,皇帝说不定会杀了你。” 一个拿着兵符的儿子和一个拿着兵符天命所归的弟弟,两个人孰近孰远,不用想也知道。 所以宁王绑架的目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和她在一起的霍随安,然后再借刀杀人,把霍随安了结。 好不容易挨过了催情香,霍随安面色冰冷,似乎要把下药的人撕成碎片。 “外面防守没那么严,我们要现在出去吗?”秦芸烟仔细看了一眼,守在外面的人一边奋力地将手上的绳子解开。 “不用,我的人马上就找过来。”说话时霍随安靠在墙上,冰冷的砖墙侵入骨髓,他却连眉 头都没有皱一下。 没想到他如此自信,秦芸烟心里虽然怀疑,但还是装作不知,在他身旁隔了两个人的距离坐下。 果不其然,没多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厮杀叫骂的声音。 呵!这群绑匪真是一股清流,秦芸烟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在打架的时候还来得及骂人的。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听清楚骂的是什么,门就已经被人踹开,身穿灰衣的敬平带着另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跑到他们面前,给他们松绑。 “属下来迟,请王爷恕罪!”敬平跪在地上,自责道,“属下无能,没有擒住活口,但死亡无数,属下已经命人去处理尸体了。” “尸体还在?”秦芸烟叫了一声,忽然想起还未过去多久,便匆匆跑向门外。 霍随安抬手抓住秦芸烟瘦弱的胳膊:“别去!” 下一刻秦芸烟便扶着墙干呕起来。 饶是见多了死亡,她也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血腥的场面。 血流如注,尸体成山。 第62章 香味 浓重的血腥味一个劲儿的往鼻腔里钻,可秦芸烟没有闻到酒香。 她只觉得奇怪。 先前虽然隔着一堵墙,但好歹还能闻见若有似无的香味,可是现在那股香味彻底消失了,难道是因为带着香味的人消失了? 偏生敬平好心的给她指了一眼角落的方向:“那边有一具尸体,浓眉塌鼻……” 还没等敬平说完,秦芸烟便拖着吐的酸软的身子赶往角落,果然看见了熟悉的面容。 就是他跟踪自己! 可是为什么自己到他面前也没有闻到香味? “小烟儿,我们回去吧!是我不好,让你今天受惊吓了,没想到宁王的目的竟然是我,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去找你。”霍随安走到秦芸烟的身旁,半架着她,将她拖回马车。 坐在摇摇晃晃往回走的马车上,秦芸烟依旧停不下 怀疑:“王爷有没有觉得今天这场绑架简直就是儿戏,还没等我们在绑匪手中闹个天翻地覆,他们就已经被人杀的片甲不留。” 如果宁王只有这点手段,他又怎么敢绑架自己? 点点疑惑浮上心头,但秦芸烟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霍随安的声音打断:“上一次在法喜寺也是宁王所为,莫非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我们两个人?” 若是这么说,倒也能说得过去,秦芸烟摇头,叹了口气道:“只怕今日,没有上一次在法喜寺那么好的运气。” 那一次有归德郎将三公子和周氏女替他们顶上,可这一次他们却是实打实的被关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绿珠该抱着自己哭出一条秦淮河了。 “烟儿放心,我绝不会让此事泄露出去的。既然霍行璋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他 就注定不能得逞?” 看着一旁愤愤不平放狠话的霍随安,秦芸烟勾起一抹浅淡笑意,决定相信他这一回。 把人送回将军府后,霍随安交代她万事小心便赶往皇宫。 回到将军府,就如同秦芸烟所想,绿珠已经急得哭成泪人,看见秦芸烟便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上下检查:“小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出去这么久,连个消息也没有?奴婢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是我不好,这次出去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情,不过没关系,一切都结束了。”秦芸烟把绿珠搂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抬眸对上周嬷嬷的目光,秦芸烟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等绿珠在秦芸烟怀里哭够了,周嬷嬷才走上前,语重心长道:“奴婢知道小姐是个有主见的,但日后切不可再发生今天 这样的事。奴婢是看着小姐长大的,绿珠又是陪着小姐长大的,无论如何,小姐也应该告诉我们一声,您去哪儿了,这样我们方能安心呀!” “是我思虑不周,嬷嬷放心,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秦芸烟安慰地抱了抱周嬷嬷,心里有些熨帖。 因为这个插曲,秦芸烟今天没来得及去观音庙,等到换上衣服出门时,天已经快暗下来了。 她绕到香河坊买了纪鞅最喜爱的包子,还买了一壶清酒,一只烤鸭,慢悠悠的晃悠到观音庙前,果然看见纪鞅先生和五斤三斤正在吃饭。 三斤看见秦芸烟出现,眼前一亮,稚嫩的嗓音喊道:“三爷,快过来一起吃!” 被他这一声喊的耳根爆红,五斤拿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乱喊什么呢?让三爷在乞丐堆里吃饭,是你 不想好了,还是三爷不想好了?” 挨了哥哥两下,三斤才想起自己说的话错在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错开秦芸烟的目光。 “我买了东西一起吃。”秦芸烟把包子和烤鸭放在他们面前,那一壶酒却是为自己准备的。 纪鞅一眼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按住酒壶道:“这么晚出来还要喝酒,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就是心里有些乱。”秦芸烟又粗又黑的眉头皱起,半晌才舒了一口气,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隐去姓名告诉他,“纪先生,我似乎在怀疑一个我不应该怀疑人。” “为什么觉得你不应该怀疑他?”纪鞅到底年纪大,眼睛毒辣,“是因为喜欢吗?” 原本还在惆怅的秦芸烟陡然一愣,是喜欢吗?她真的喜欢霍随安,喜欢到不愿意怀疑他的地步了吗? 第63章 送礼 那一壶酒到底没有喝成,最后还是便宜了纪先生。 秦芸烟靠坐在观音庙外面的石墙上,想起蛊虫的事情,问道:“若是人死了,还能闻倒追魂香的味道吗?” “只要三个月内都能闻到,不禁死活。” 听到这儿,秦芸烟刚刚恢复的莹润目光陡然一冷,“不拘死活吗?” 可是,她今天根本没有闻到香味。 带着浓浓的疑惑,秦芸烟回到王府,她有满腹疑问没有地方解决,却也不能直接问上霍随安。 她没有去找霍随安,反倒是霍随安找上门来了。 夜色薄凉,乐华笼罩着赋棠苑,一抹身影悄然出现在秦芸烟的窗前,隔着窗户还能看见那黑色的影子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在影子出现的刹那,秦芸烟便知道是霍随安,可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进来。 窗户笃笃笃地被敲了三 声,秦芸烟无奈下床,斜了一条缝,支着胳膊搭在窗棂上,笑吟吟地问道:“今日王爷不做小蟊贼了?” “既然小烟儿不喜欢,我就不会做。”霍随安挑起眉头,原本就英俊潇洒的面容,此刻更是灿若桃花,挑逗却不轻浮。 “难得王爷这么君子,我就不请王爷进来坐了,否则也太对不起王爷的君子行为。”她笑盈盈的转身倒了杯茶递给霍随安,指着天上的月亮,“皓月当空,不妨一起赏月?” 没想到自己当了回君子,还是不能博得小烟儿的欢心,霍随安咬了一下舌头,心甘情愿地靠在外墙上,隔着一扇窗户与秦芸烟说话:“听小烟儿的。” 秦芸烟搬了张椅子,舒服地靠在窗棂旁,抬眸望着清冷的月亮,莹白的光晕柔和夺目,落在他的脸上,竟比月亮还要白上几分。 “ 今日之事我还没有向你赔罪。”说着,霍随安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秦芸烟,“这是我的赔罪礼,还请秦三姑娘笑纳。” 半晌没有等到秦芸烟的动作,霍随安皱起眉头道:“你若是不收,往后我便再也没有脸来见你了,也不能带你去那些好玩新奇的地方,万一秦小姐再出事……” “废话真多。我何曾说过不收下?”秦芸烟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却在对上那双桃花眸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副耳坠,莹润清凉的青玉打造成彩云追月的样式,清凌凌的玉髓化作一弯弦月,旁边彩云缭绕,细看之下还能看见彩云上镶嵌的贝母光泽。 仅凭那丰润清透的玉质,秦芸烟便知道这耳坠价值不菲。 她心下微动,压下心里的浮躁,抬眸望去,看着霍随安期待的眼神,拒绝 的话拦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帮你戴上。”似乎是怕她拒绝,霍随安不容反抗地拿起耳坠,小心翼翼地凑到秦芸烟耳垂旁,把耳坠穿过去。 就在呼吸之间,他看见秦芸烟脖颈那莹白的肌肤一片粉红,清亮的眼眸不禁暗了下去,随即利落地戴上另一只,退后两步,似在欣赏最心仪的美人画。 “还是我的小烟儿配这副耳坠。”霍随安折扇一开,于胸前轻摇,怎么看怎么觉得满意。 被他直白的目光包围着,秦芸烟摸了摸耳朵上的耳坠,冰凉的青玉随着她的触碰慢慢温热起来。 片刻后她也想起了什么,转身翻找出一个小盒子来走到窗前,低头打开盒子道:“我虽然没有东西要送给王爷,但我有一样东西要还给王爷。” 锦盒里除了两个人偶便是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 ,霍随安再熟悉不过,是他带秦芸烟去赌坊那一日,从腰间扯下来,让敬平送来的。 只是这块玉佩并不是出自九王府,而是他从皇上的私库里面挖出来的。 从前没觉得有何不妥,但现在嘛……既然不是他的东西,秦芸烟不要也无所谓。 “这块玉佩质地不好,烟儿不要就不要了,改日我送你一块新的。”霍随安随口扯了个谎,伸手要拿过玉佩,可秦芸烟的手却微微一顿。 霍随安伸出去的大手愣在当空,不知道该不该收回,盯着秦芸烟的眼眸也透露出些许疑惑。 “若王爷要送我另外的玉佩,那我还是宁愿要这一块。”秦芸烟微微握住巴掌大的玉佩,脸上笑意若隐若现。 “为何?” 顶着他几乎冷冽的目光,秦芸烟慢悠悠道:“因为这是王爷第一次送我的东西,很有意义。” 第64章 花朝节 听到最后那四个字,霍随安百味杂陈。 他有些后悔自己第一次送礼就送了这么个玩意儿,不但不是出自他九王府,当初挑选玉佩时,他还说了句用来打发人,虽然知道宫里的太监不会把这句话透露出去,但霍随安还是有些心虚。 因为心虚,月亮便也无法再赏下去了。 “烟儿,以后我会送你更好的东西,每一样都比第一次要好。”霍随安郑重地盯着秦芸烟,想从她眼中寻找出一丝不对劲,却又害怕看见他想要的不对劲。 回应他的是秦芸烟笑若弯月的眼眸,“好,无论王爷送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 “那,过些日子就是花朝节,你要参加吗?若是你不愿意参加,我可以帮你把花王赢回来。”霍随安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道。 “暂时还不确定,两个姐姐都在禁足,我出现便罢了,若是参加实在有些过 分。王爷也不必介怀,我对花王没有兴趣。”她的确不想去什么花朝节,正好秦菀言和秦菀瑶的禁足给了她理由。 见她又一次拒绝自己,霍随安心底微痛,撇去那抹异样,自如地向秦芸烟道别,随即纵身一跃离开将军府。 但他并没有回九王府,而是借着月色隐去身形,去了万家赌坊。 赌坊一片黑暗,霍随安跳到后院,掀开挡住地道的木板,木板下面灯火通明,隐有人声响起,热闹非凡。 看见霍随安出现,赌坊掌柜兴奋地迎上来:“主子,好消息!谢五郎进南城兵马司了。” “这算什么好消息?站在风口,猪都能飞,何况是他谢五郎?”霍随安瞥了一眼他,鼻孔里挤出一抹冷哼,“就凭他那小身板,就算进了南城兵马司,又能做什么?” 掌柜当下一愣,不敢接话。 他不知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当初 也是王爷设局把谢景骗过来,有些事情他们的手不便做,只能找第三个人。 可现在王爷的话又是何意? “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谢家五郎也算是有点本事的,虽然那点身手不够看,但好歹也不是花架子。”霍随安随手拿起一坛酒往嘴里灌,身子瘫软地坐在椅子上,头一回面露迷茫。 原本还在担心主子对谢五郎不满的掌柜,此刻又摸不着头脑了,王爷这样不像是对谢五郎不满,倒像是……对情人不满。 霎时间,秦芸烟的身形出现在掌柜的脑海里,不会夫妻俩吵架了吧? 但这是王爷的私事,他可不敢问。 “颜六,本王不好看了吗?”霍随安冷不丁的抬起头看向掌柜,肉麻的问话从他认真的面孔说出来,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 “……王爷最好看!整个西楚也找不出比王爷再好看的男人了!”颜六硬着头皮 回答道。 “那要是本王给你送礼,你会拒绝吗?” 见这问题越问越离谱,颜六膝下一软:“王爷!小人……已有家室,绝对不会背叛内人孩子的!您是不是和上回那小公子吵架了?要不让小人去调解调解?” 霍随安:“……滚!” 秦芸烟是真的不知道花王的意思吗? 花朝节的花王是用来送给心上人的,女子斗琴棋书画,男子斗斧钺钩叉,最后获胜者能拿到花王牡丹,无论男女皆是赠与心上人。 她连这个都要拒绝,到底对自己的真心有几分?还是说在以退为进? 可霍随安这一次是实打实的误会秦芸烟了。 在霍随安开口说起花朝节时,秦芸烟压根没有反应过来那是干什么的。 从前因为容貌和口吃,秦芸烟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出现,所以原主向来不参加花朝节,在她的记忆中也没有花朝节相关的画面 ,穿越而来的秦芸烟当然不会知道花朝节的由来和花王的含义。 但她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第二天一早便抓来绿珠询问花朝节,在得知花王的含义后,又开始了每日一次的走神。 绿珠唠叨半天好奇问道:“小姐是打算参加花朝节吗?奴婢觉得小姐若是参加一定能获胜!” 想想小姐最近的表现,一定是转性了,既然如此,区区一个花朝节怎么能拦得住小姐的步伐? 秦芸烟扶额看着自信的绿珠,既好气又好笑,伸手屈指弹向她的额头:“你家小姐我现在还不够声名鹊起吗?再去参加花朝节,只怕会被唾沫星子淹没。” “这不公平!别的姑娘参加就是性情洒脱,凭什么小姐参加就是抛头露面?”绿珠捂着额头,不服气地嚎叫。 “的确不公平。”秦芸烟悠悠叹气,语气讥诮,“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的事情?” 第65章 星星眼小姑娘 与历史上的花朝节不同,西楚的花朝节定在五月底六月初,正是春夏交替,气候宜人之时。 因为秦芸烟对花朝节感兴趣,绿珠兴冲冲的跑出去打听了好一番才回来,不顾周嬷嬷心疼的眼神,猛灌了一口温热的六安瓜片。 “就你那牛饮的功夫,还是别糟蹋这好茶了,府上的顶级六安瓜片总共也没多少,被你这一口就喝没了。”周嬷嬷手上拿着绣绷,手里的绣花针在发髻上轻轻擦过,这边笑着打趣绿珠,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这不是渴了嘛!”绿珠笑嘻嘻地凑到周嬷嬷身边坐下,而看向小姐道,“今年的花朝节和往常一样,女子都要比拼琴棋书画,但男子不同,不再允许携带武器上台,只允许比拼拳脚功夫点到为止。听说是因为去年有人在花朝节上大打 出手,还险些闹出人命来,这才改了规矩。” “今年的女子花王是青龙卧墨池,男子花王是白雪塔,据说也是费了心思挑选的呢,可惜我没有瞧见。” 绿珠兴冲冲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是要比琴棋,还是拼书画?” “我拼一口气。”秦芸烟揉着额头,哭笑不得。 原主对琴棋书画,耳濡目染,虽说称不上大家,但也还能拿得出手,可秦芸烟这个外来的灵魂哪里能搞得定这些东西,唯有书法上算是她自幼练到大的,却也难以拿得出手。 绿珠心大,就算小姐不参加,她也觉得开心——小姐不参加就不会被人嘲笑,就不会不开心,小姐也不会不开心,她就不会不开心。 虽然不参加花朝节,但到了那一天,秦芸烟还是给绿珠和周嬷嬷放了假,让她们去一睹 花王芳容。 她自己自然也没有歇着,换了身雪青色直裰,腰上系着丝绦,丝绦柔软垂落在腰间,金色丝线编织而成的丝绦与直裰上的水波纹相映成趣,随着走动宛如波浪。 长发照例是用青玉冠束起,面如冠玉,行若扶风,端的是翩翩佳公子。 可惜她没有像霍随安那样的扇子,否则也是风流人物。 从角门离开将军府,花朝节的人群已经挤满了大街,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感染着冷淡的秦芸烟,也忍不住笑来。 因是花朝节,虽然寻常店铺没有那么名贵的花卉蛋,精心培育出来的普通品种也格外漂亮,留住了不少人的视线。 秦芸烟正盯着一株胭脂点玉芍药看得起劲,这胭脂点玉花朵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却能瞧出其上由白至 粉的渐变颜色,如彩墨渐铺陈开来,晕染整个花朵。 “马受惊了,快跑——” 身后陡然出现的女子娇弱的声音,吓得秦芸烟握着胭脂点玉的手微微一抖,险些在掌柜杀人的视线下把那株芍药花掐下来。 保住了那株芍药后,掌柜立刻宝贝的捧在怀里,防备的看着秦芸烟,而秦芸烟却没有闲暇顾及掌柜的心思,转头便瞧见一女子疯狂的往前跑,身后马匹紧紧追着她,两旁道路皆被人群堵住,她想逃都没得逃。 不知道人群是有意,还是无意死死地堵在那女子身旁,看着小姑娘煞白的脸色,秦芸烟心下不忍,见马匹横冲直撞,脚下一滑,顺着姑娘的胳膊往人群中冲去,一个趔趄压在那女子身上。 顾及此刻自己是男儿装,秦芸烟立刻弹了起来,拽着姑娘的衣袖 将她扶起,正要开口询问,就见姑娘朝自己身后一躲。 十几个彪形大汉站在秦芸烟不远处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小姑娘身材娇小,只到秦芸烟的肩膀,因此那大汉看了许久也没能找到人在哪里,只能愤愤而归。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苗苗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公子!”自称苗苗的女子满眼闪烁着小星星,崇敬地看着秦芸烟。 伸手去拉她拽着自己的手,“做牛做马就不必了,别给我带来麻烦就行。” 可怎么也拽不动。 她还是头一回看见比自己还要不顾男女大防的女子,不由得多看两眼,却在看见小姑娘眼底的星星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公子,我一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你就让我在你身边伺候吧!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我什么都能干,求你收下我吧!” 第66章 小夫人 被她这样看着自己,秦芸烟摸了摸眉毛,怀疑自己临走前是不是忘记画眉毛了,否则对着这张粗眉带麻子的脸,小姑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苗苗姑娘,在下孤身一人,并不需要丫鬟随身伺候……” 她拒绝的话还未曾说完,苗苗就哭唧唧的跪倒在地,原本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做出这副姿态来,饶是围观者从头看到尾,也觉得秦芸烟略有冷血。 “我不要工钱,我什么都可以做,求公子收下我,不然我会被人卖了的!刚刚那些人就是想把我抓走卖掉,我拼了好大的劲儿才逃到公子身边,求公子发发善心收留我吧!” 苗苗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嫩白的小脸此刻鼻头通红,瞧她哭得抽抽噎噎梨花带雨,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小姑娘都不要工钱了,你就收下她吧。” “是啊,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 意当牛做马!小公子帮人帮到底,可别伤了姑娘的心。” 秦芸烟一阵无语,到底是谁伤谁的心?她好心救人,还救出麻烦来了。 可偏偏这小姑娘要说让人烦,倒也不至于,只是哭得她脑壳生疼。 “我收下你就是,但是你不许再哭了。”秦芸烟低声呵斥,苗苗果然收住眼泪,眨巴着龙眼大的眼珠子看着她,叫秦芸烟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奶奶的!栽了! 在心里骂了几句,她还是拉起苗苗的手,替她把身上的灰尘打干净,又掏出帕子擦掉她的眼泪,“行了,别哭了,跟着我吧!” 刚才那些大汉她也观察过,虽然身材强壮,但脚步虚浮,下盘不稳,并不是有武功在身的人。 自己带着一个娇小的姑娘,应该是能跑得过他们的。 但为了防止苗苗被人发现,秦芸烟还是带她去了林记成衣铺子, 重新买了身衣裳,还戴上一方面纱,发髻也打散,重新梳好,这样便看不出来是刚刚那个娇小可人的姑娘了。 “小夫人面若芙蓉,色若春晓,真真是人间绝色!”妆娘一边给苗苗上妆,一边夸赞道。 被夸赞倒是其次,听到小夫人三个字,苗苗偷偷瞄了一眼秦芸烟,随即面上一红,小声道:“我不是什么小夫人,我是公子的丫鬟,是公子好心才把我带来这里的。” 妆娘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面色如常的秦芸烟,她知道有些大户人家的小公子就好这一口,话本里不都写小公子和小丫鬟的故事了吗?现在这小丫鬟长得也好看,小公子模样也俊俏,当真是天生一对。 深谙小说套路的秦芸烟,在看见妆娘脸上羞红的刹那,她就已经放弃了解释。越解释越像坐实了,倒不如不说。 可他这幅冷静的模样落在苗苗眼 中,就像是认了妆娘的话,小姑娘原本白嫩的肌肤上立刻飞起一片红霞,眼波流转却不敢去看秦芸烟那张清俊的面庞。 付完银子,秦芸烟习惯性的将苗苗挡在身旁——她可以拿她的人格发誓,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自己习惯了保护他人! 所以当身旁柔软的小手攀到自己的腰时,秦芸烟差点一脚踹在苗苗的身上,强忍住浑身的冷颤,才没有动手。 “苗苗谢过公子大恩大德!只是苗苗现在还无法以身相许,等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情,一定回来嫁给公子,绝对不会让公子空等的!” 这是苗苗鼓起勇气才想起来的告白,她喜欢这个面上冷静却心地善良的小公子,即便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也愿意跟在小公子身边伺候一辈子。 反正她也是逃婚逃出来的,嫁给谁都一样,不如嫁个自己喜欢的。 “苗苗姑娘, 在下……”秦芸烟刚想说她不喜欢男的,可看着自己这一身男装,实在无法解释,只能轻轻把苗苗推开,看着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就算秦芸烟是男人也下不了手。 似乎察觉到了秦芸烟想要拒绝的话,苗苗一抬头,水润的眼眸立刻红了大半,眼尾的胭脂都没能盖住一片丹红。 看上这双眼睛,秦芸烟只好收起冷硬的话语,语重心长道:“苗苗,你还小,不要着急去判定你对我的感情是喜欢还是感激,感情的事情要慎之又慎,越是突如其来的情绪越要控制住。我可以收留你,可以把你当做妹妹,但再多的我无法给你。” “我只能做妹妹吗?那小公子还有没有别的妹妹?我会是你唯一的妹妹吗?如果有别的妹妹,小公子会不会抛下我不管……” ……苍天啊!她造了什么孽,要捡到这么一只磨人的小白兔! 第67章 夺花王 虽然苗苗磨人,但可人也是真的,一路上乖乖牵着秦芸烟的衣袖,灵动的眼眸不时扫视着摊子上的小玩意儿,却又什么都不要。 “我虽然出来的仓促,但身上也带了钱,若是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自己买的。”苗苗坚定地看着秦芸烟,深刻贯彻落实秦芸烟所谓的自强独立原则。 “偶尔要一个也没什么关系。”秦芸烟弹了一下她的脑壳,力道轻巧,绝不会在她的额头上留下印记。 要是让绿珠看见又得哭成泪人,小姐弹她的时候可从来不留力道! 正准备给苗苗买一株小芍药带回去养着,付钱时,秦芸烟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打斗声。 她随口问了句:“现在允许当街斗殴吗?” 掌柜接过铜板儿笑道:“前面那是擂台,那边是男子打擂,胜者可得白雪塔牡丹, 牡丹色如白雪,形似柳絮,可好看了!” 说完,他还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那边是女子擂台,拼的是琴棋书画和点茶,胜者可得青龙卧墨池。二者皆是赠给心上人的,小公子和小夫人要不要前去试一试?” 听到白雪塔的名字,苗苗眼中闪过一抹兴奋,就听到青龙卧墨池,那抹兴奋更加无限放大,“小公子,我去把青龙卧墨池赢来送你可好?” “小夫人可莫托大,今年参加花朝节的都是各家才女,”掌柜说着抬手挡住嘴,小声道,“听说琅琊王氏女也在其中,就是那个抢了将军府秦三姑娘婚约的世子夫人。” “还真是厚颜无耻!抢人婚约还敢出来出风头,琅琊王氏这般不要脸吗?”苗苗翻了个白眼,宝贝地捧着芍药,拉着秦芸烟往女子擂台走。 “你可知琅 琊王氏是什么人?百年世家就算再脏心烂肺,可不是咱们能随便骂的。”虽然嘴上说不能随便骂,但秦芸烟可一点没留情。 想想王馨月抢自己的婚约,又三番五次到自己面前炫耀,可不就是脏心烂肺嘛。 “区区琅琊王氏,有什么好炫耀的?百年世家很了不起吗?到了真正的高门贵族面前,百年还真不够看的。”小丫头人不大,但口气不小,说话那叫一个底气十足。 也正因为这话,秦芸烟才打量了她一眼,苗苗肌肤娇嫩,手上没有老茧,身子柔软,除了刚开始哭求自己收留她以外,行为举止皆是有板有眼。 而那些来抓她的人,虽然身手未必顶尖,但个个膘肥体壮,面容整肃,衣着虽然朴素,却并不廉价,能养得起这样护院的人家在西楚也不多。 所以这小丫 头到底是谁家的小姐跑出来体验生活来了? “小公子,你帮我看好这盆芍药,等我去把那青龙卧墨池赢下来给你!”走到擂台前,苗苗看了一眼有自己胸口高的擂台,深吸一口气,把怀里的芍药交给秦芸烟,走到台阶前,拎着裙摆上去。 方才在近处,秦芸烟还未曾发现,这会儿远远瞧着那通身的清贵气度,绝不是有点闲钱能养出来的。 “时间到,宁远侯世子夫人胜——”擂台上的司令官敲了一下锣,尖利的嗓音汇报战况。 “小女苗苗,前来讨教。”苗苗欠身行礼,隔着面纱也能看出弯如弦月的眼眸带着笑意。 “请问姑娘是要讨教琴棋书画还是点茶?”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苗苗娇小可爱,司令官笑盈盈问道。 “点茶。”苗苗声音清脆,随即转头看向 一旁的琴师,微微屈膝,“劳烦琴师公子奏一曲《平沙落雁》相和,谢谢。” 点茶、平沙落雁……秦芸烟饶有兴致的看着苗苗,她好像捡到了个宝。 《平沙落雁》曲调高亢,是抒怀心胸远大志向之曲,按理与点茶这等静心养神的雅事并不相配,可那茶盏茶筅在苗苗手中晃如横刀,柔情雅事竟被她做出凌云鸿鹄之感,仿佛不是在台上点茶,而是在战场点兵。 相比之下,王馨月那边的温柔小意就显得不值一提。 并非是温柔小意不得人心,而是大家看了这么久的温柔婉约,忽然来了一曲。回环顾盼,空际盘旋的《平沙落雁》,任谁也会耳目一新,眼前一亮。 便是花朝节那些眼高于顶的主审,不得不承认苗苗这一手着实高超。 “时间到,此一局,苗苗胜——” 第68章 白雪塔 “小公子,我就说我能赢吧!”苗苗笑盈盈地看着秦芸烟,手上捧着那株她赢来的青龙卧墨池,献宝似地送给她。 苗苗在台上守了三轮,便再没有人敢上台挑战,因此提早结束了打擂,把青龙卧墨池赢到手。 之所以名为青龙卧墨池,是因为这牡丹最中间的花瓣呈青绿色,狭长柔软的彩瓣翻卷围拢,最外层的花瓣上更是带着丝丝墨痕,墨痕周边细细晕染,宛如一池墨水,被春风吹皱。 见苗苗就这样把花送给了名不见经传的秦芸烟,不知道气得多少贵公子暗中掐手。 因为女子擂台是提前结束,所以男子擂台那边还没有分出胜负,秦芸烟端着青龙卧墨池牡丹,看了一眼街头的另一边,“既然苗苗姑娘把这花送给在下,那在下不才,也去试一试,看能否帮姑娘迎回白雪塔。” 因为今年只允许赤手空拳,所以不少人都没 有上台。 世家贵族子弟本就是以剑为主,在他们眼中赤手空拳肉身相搏,那是粗鲁之人作为,不屑于与之为伍。 因此秦芸烟到擂台上时,擂台上只剩下了两个人,虽然模样并不俊俏,但满身横肉倒是真的。 看见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苗苗下意识的退了半步,紧紧抱紧手中的牡丹,纤细的嗓音小声喊道:“小公子,我不想要白雪塔了。” “可是我想送给你。”秦芸烟摇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如果说拿兵器,她或许不敢出手,但若说赤手空拳,她必定可以为之一战。 看见这细胳膊细腿的小公子上来那两个壮汉对视一眼,没有把人放在眼中,径直朝对方扑过去。 知道他们没把自己看在眼里,秦芸烟也不生气,坐在栏杆上等他们打完。 既然说是点到为止,这些人就不可能打出血来,直到青衣壮 汉把灰衣壮汉压在地上,令他难以动弹,这一局方才算结束。 “小公子,我劝你还是认输吧,要是真在这台上把你的胳膊腿儿打断了,我可不负责赔药费啊!”青衣壮汉嗤笑一声,台下也皆是哄笑。 “放心便是你,把我打死了也不用你偿命。”秦芸烟风轻云淡地笑道,清俊儒雅的模样,顿时吸引了大片姑娘的注意。 看到身后议论纷纷,苗苗转过身,瞪了她们一眼:“小公子是我的,再好你们也别肖想!” 然而她这单薄的身子,哪里能经得住那些贵族小姐们的欺压,还没等话说完,就被扇子扑了满脸,脸上白嫩的肌肤,瞬间多了几抹红痕。 无意瞥到台下的苗苗,秦芸烟眉头微蹙,这小姑娘怎么到哪里都能受伤。 秦芸烟微微晗首示意,“闲话莫说,速战速决。” 话音落下,她便如闪电一般出手,只是这身子的 力道并没有她从前那么强悍,一掌拍在壮汉胳膊上,仿佛在给人挠痒痒。 青衣壮汉原本还被她唬住了,感受到那力道顿时笑得不行:“打你这小公子就跟打小鸡仔一样,你确定还要继续比下去吗?” 这他随手一抓,猛然抓住秦芸烟腰上的丝绦,恶趣味地猛地一拽,未曾想到丝绦是死结,险些把秦芸烟的五脏六腑勒碎。 在大汉笑得不行时,秦芸烟猛然起跳,以掌为刃,猛然打在他的喉珠上,为了不伤人性命还是偏了半分。 壮汉顿时喉咙一痛,顾不得叫喊声,手要去擒秦芸烟的胳膊,随即挨了一招苏秦背剑,瘦弱的小公子借力使力,险些撞碎壮汉的手骨,将他压在地上痛得起不了身。 “得罪了。”秦芸烟松开手,缓缓后退两步,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既是点到为止,便不必伤人。如今不小心弄伤你是我之 过,还请兄台莫要介意。刚才那姑娘为我赢得了青龙卧墨池,这白雪塔,在下也务必送给她。”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使了巧劲儿,若是真打上一架自己未必能赢,所以即便他赢了,在面对壮汉时也极力的降低身段。 本就胜之不武,何来居高临下。 可是她知道,旁人却不知道,只见到这小公子的雷霆手段和宽阔胸怀,就连被她打伤的青衣壮汉也心服口服,捂着喉咙爬起来道:“虽然我服气,可也不得不说,你下手忒狠了点!就是一株白雪塔嘛?” 说罢,那壮汉飞身而起,将高台上的白雪塔送到秦芸烟手上,“既然小公子有心赠与心上人,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这话说得巧,惹来台下一阵哄笑。 在哄笑声中,秦芸烟看见苗苗眼底的欣喜,突然回想壮汉的话,面上一阵抽搐。 她真不是为了送给心上人,只是为了礼尚往来! 第69章 吃醋 白雪塔浑身似雪,与青龙卧墨池,一黑一白,放在一起,相得益彰。 秦芸烟坐在酒楼里,看着已经盯着两株牡丹快一个时辰的苗苗,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直接坦白:“苗苗姑娘,实不相瞒,我是个女子,还是个声名狼藉的女子,所以……” “那就不能叫你小公子啦,得叫小姐。”苗苗一脸恍然大悟。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不可以喜欢我。”秦芸烟扶额慨叹,这丫头抓重点的能力还真是一流。 “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你是人,我也是人,无论你是小公子还是小姐,我喜欢你有什么不一样吗?”苗苗茫然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丝毫的慌乱遮掩。 她就像是一张纯白的纸,你在上面画的是什么,她呈现给你的就是什么。可越是这样,秦芸烟就越不敢随意开口 。 苗苗的身份尚且不知,若是不小心带坏了她,等苗苗的家人找上门来,她还有命可活吗? 秦芸烟决定不再纠结喜不喜欢这个问题,而是岔开话题,直接询问:“我已经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那么你能否告诉我,你是谁?” 苗苗镇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眼珠转了转不敢去看她的脸,过了半晌才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是坏人。我来京城是为了参加晋淮学院的医术考学,就是能通过,就可以进入晋淮学院学医。家里人不同意,我才偷偷跑出来的,我真的没有干坏事!” “晋淮学院是什么地方?”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秦芸烟蹙起眉头。 “晋淮学院就在西楚盛京城的南面,居于鹿林山上,据说晋淮学院里有当世医圣濮阳子坐镇,就是能 拜入濮阳子的门下,我就死而无憾了!” 苗苗满脸崇敬地看着窗外,正是鹿林山的方向。 没想到这还是个千里求学的励志故事,秦芸烟把玩着茶盏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你是要跟我回去,还是在外面住客栈?”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给她解决衣食住行,秦芸烟立刻给了她两条路。 “当然是要和小姐一起走!” 听到她如此顺口地叫出小姐,秦芸烟差点把茶盏摔碎,但也还是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跟我走可以,写一封契约,证明你不是被我拐走的,若是你的家人找上门来,我可一点都不负责。” 虽然这么说有些冷血但秦芸烟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再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苗苗,还真难保证她的安全。 听到她愿意让自己留在她的身边,苗苗点头如捣蒜 ,从行囊中掏出纸和笔,立刻写下一份契约递给她。 看着行动力如此之强的苗苗,秦芸烟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把她卖了,她也会乐颠颠地离开。 “你在这里等等,我下去叫饭菜。”把契约折好收进怀中,秦芸烟起身离开。 刚走到楼梯口便被一股熟悉的檀木香堵住。 “九王爷怎么在这里?” 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秦芸烟抬眸对上霍随安不满的目光,只是不明白他的不满是因为什么。 “你把白雪塔送给她了。” 用的是肯定句,想来他已经知道了擂台上的事。 “那姑娘先把青龙卧墨池送给我,我总不能心安理得的收下吧?”秦芸烟想起自己现在的男装,推了推霍随安,语气带着歉意,“抱歉,王爷,虽然我说过不参加花朝节,但还是食言了。不过我 想,王爷应该不会这么小气的要追究吧?” “谁告诉你本王不小气了?” 霍随安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恨不能把她的脑袋拧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邀请她参加花朝节不可以,却能够为了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姑娘上台比武,还是跟一个壮汉! “你不怕死吗?要是那人把你打死在台上怎么办?” “不会的,比赛规矩点到为止。”秦芸烟伸出手指推开霍随安,慵懒的靠在墙上,嘴角挂着丝丝笑意,“何况,虽然我把白雪塔送给那姑娘,但我问心无愧。” 这听上去话中有话的语调,让霍随安猛然一怔,他不知道秦芸烟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霍随安嗓音艰涩,“何为问心无愧?” “问心。”秦芸烟抬手戳在他胸前,笑意清浅,眸中光芒淡淡,却再无星火。 第70章 话本 直到秦芸烟离开,霍随安的目光还停留在墙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似乎没了神智。 问心。 他敢吗? 霍随安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心有多肮脏,他甚至不敢去看秦芸烟的目光。 可是秦芸烟知道多少?她全都知道了吗?否则为什么会用那么肯定的语气? 一时间,万花丛中过的九王爷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可这慌乱的根源却是一个他想要利用的人。 秦芸烟点完菜回来后,便看到了霍随安落荒而逃的身影,望着那一抹青色,她嘴角微扬,心里却万般苦涩。 其实她没有证据,也不敢去质问霍随安。她何尝不知道或虽然接近自己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自欺欺人的感情,是自己想当然了,凭什么去怪人家呢。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同饭菜一起进屋,刚一进去就对上了苗苗担忧的神情。 等小二布菜离开,苗苗才问道:“小姐心情不开心吗?” “怎么会。”秦芸烟扬起嘴角,“我心情好的很,快点吃,吃完回去。” “大人都喜欢这样。”苗苗放下筷子,伸出两根食指挤着嘴角向上,“好像这样就是笑了一样,其实比哭还难看。” “……你这么说话,你的家人就没有打过你吗?”秦芸烟握紧了筷子,忍住没有把筷子敲在她的脑袋上。 “他们才顾不上打我呢,有比我重要的人在眼前,我又怎么会排得上号。”苗苗摇摇头,脸上却并没有伤心的神情,似乎这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看了一眼神情自若的苗苗,秦芸 烟目光复杂,她何止是捡了个宝,好像也捡了个麻烦。 不过没关系,再麻烦还能有霍随安麻烦吗? 吃完饭,秦芸烟便带苗苗从角门回了将军府,因为走的是角门,没有人发现将军府里多了个人。 赋棠苑原本空屋较多,又只住了主仆三人,现在多个苗苗也无妨。 只是绿珠看见小姐一身男装,带着个姑娘回来时,那诧异的目光,险些把秦芸烟吞没。 趁着周嬷嬷拉着苗苗问东问西,绿珠赶忙凑到小姐身边:“小姐,你不会是拐带了一个千金小姐回来吧?她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做活的样子哇!” “你就当她是千金小姐出来体验生活来的,能安排给她做的事情就安排给她做,我赋棠苑可不养闲人。”秦芸烟揉了揉 绿珠的脑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放心,你还是赋棠苑最大的宝贝,绝不会有人越到你前面去的。” “奴婢也没有这么想。”绿珠撅着嘴,眼底却是沉不住的笑意,“既然她想留下来,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教她做事。” “不能动手打人。”知道绿珠的脾气一旦上来,便什么也顾不得,秦芸烟只能提醒。 把苗苗交给绿珠和周嬷嬷,趁着花朝节尚未结束,秦芸烟拿起话本又从角门出去前往书局。 因为是花朝节,出来的姑娘公子太多,从前门可罗雀的书局此刻也人山人海,秦芸烟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人群中挤出去找到掌柜。 先前已经和掌柜联系过,所以掌柜看见秦芸烟一眼便认了出来,“三公子,可是上回答 应的书写好了?” “正是。”秦芸烟把一沓纸递到掌柜的面前,“我已经用绳子串好,掌柜的是现在给我答复,还是稍等几日?” “我瞧一瞧。”掌柜的接过话本,原本还有些嫌弃,他本也不相信一个落第书生能写什么好故事来,可一看便停不下来,看到第六章,见恶婆婆和渣相公把儿媳妇逼死时,忍不住摔了纸张,“世间怎会有如此恶毒之人!简直有辱斯文,败坏门庭!” 摔完纸张,掌柜的才想起作者还在旁边呢,赶紧小心翼翼的捡起来,笑道:“这看的人气得头疼,敢问那儿媳妇日后可还会回来?” “恶婆婆和渣相公还没整治,怎么能不回来?”秦芸烟也不恼,笑问道,“掌柜的可要?” “要!要!” 第71章 中计 不过,书局掌柜没来得及太开心,脸就已经皱得像朵菊花了。 本以为秦芸烟只是个落第书生,掌柜的都已经做好十两银子打发她的准备了,可谁想到这小公子竟也是个有主见的,愣是半点便宜没让他占着不说,还定下了每本二成利润的抽成。 直到小公子离开,掌柜的都还晕晕乎乎,不知道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他本来是想坑别人一笔,反倒被别人宰了一顿。 看了看手上的话本稿子,又看向秦芸烟的背影,掌柜的回过神无声笑笑,摇了摇头。 这小公子是个沉得住气的,绝非池中物,今日卖他一个人情,往日才好继续合作。 况且……掌柜的咧嘴一笑,露出酒渍遍布的黄牙,他敢肯定这话本一定能大卖! 从书局回来时,秦芸烟买了一支新笔和一方新砚,仍旧是白日那一身打扮,却因为手上的砚台和笔墨,让她 平白多了几分书卷气。 “哎,这不是白日赢了擂台的青衫公子吗?”秦芸烟正走着,忽然有个灰衣男子将她拦下来,仔细打量一番,眼中浮出着急,“青衫公子,你家小夫人在城南遇上事儿了,你还不快去瞧瞧!” “什么小夫人?”话说出口,秦芸烟便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苗苗,松散的脸色顿时皱起,“你确定在城南看到了她?” “是啊,还有几个壮汉围着,已经有人去禀报南城兵马司了,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来不来得及,青衫公子赶紧过去看看吧!” 壮汉?不会是白日那些人又找了过来吧? 既然已经上报南城兵马司,便不可能有假,否则只要一对口供便露馅儿了。 “劳烦大哥带我前去。”秦芸烟抱拳,跟上那灰衣男子,往城南走。 苗苗的身份尚未查清,但必定不是普通人家,若是在她手上出了事,一则她 心里过意不去,二来也难保不会有人落井下石,对她发难。 二人脚步匆匆赶到城南,远远便瞧见一群壮汉围在树下,但人影晃动之间并没有看见姑娘的身形。 此时此刻,灰衣男子也冷笑出声:“青衫公子,或者我应该叫你秦三姑娘,当初你就应该乖乖死在将军府的荷花池里,如今多活这么久,也算是你的幸运,就算下去见了阎王,也怪不得我们弟兄!” 听到这儿,秦芸烟又岂会不懂,她这是中了计,就是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前面有数个壮汉,后面只有一个灰衣男子,秦芸烟想也没想拔腿便跑,路过灰衣男子时,将手中砚台高高甩起砸在男人头上,瞬间听得一声惨叫。 她不知南城兵马司在何处,但知道自己应该往人多的地方跑,奈何自己这小身板终归是女子,比起身后的男人跑起来压根没有优势。 “还想跑! 你知道爷是谁的人吗?告诉你,今儿要你命的是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樊青,要不是你,我们樊爷就能赢得那株白雪塔,你不是能打吗?今儿就让哥几个瞧瞧你有多能打!”灰衣男子捂着脑袋骂骂咧咧。 原来下午与她对打之人是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秦芸烟眉头微皱,她打量过樊青的面容,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否则也不会替她把白雪塔取回来。 那群壮汉不给秦芸烟反应的机会,趁着她失神便扑上来,看那架势似乎是要把她生生打死。 倚仗身形娇小灵活,秦芸烟在众人之间来回闪躲,险险擦过几拳,胳膊还是挨了一掌,又酸又痛抬不起来。 就在此时,她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酒香,一时出神,愣在当场。 那不是霍随安的人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孰料她愣神的瞬息,一个石头般的拳头朝她砸了下来,秦芸烟借 力使力,正要出手,就见那壮汉不知为何呲牙咧嘴,手臂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垂落下来。 “谁人在那里?南城兵马司巡查,还不束手就擒!” 一道清朗的男声传过来,几个围着秦芸烟的壮汉见状四散逃跑,却没想到被人包了饺子,抓了个正着。 “南城兵马司是吗?这不正好吗?都是自家人,抓错了!”灰衣男子狼狈地跪在地上,两手被剪在身后动弹不得,哀求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少年郎。 熟料那少年郎压根不理会他,径直走到松动手腕的秦芸烟面前,“在下南城兵马司谢景,公子可曾受伤?” “无妨,是小伤。”秦芸烟清俊的面容浮起一抹笑容。 不远处暗沉沉的民居外,男人斜斜靠在垂柳树上,面上浮现一抹戾色,手里的石子抛起又落下,间隙露出那一双冷冽的桃花眼。 分明救人的是他,有谢景什么事? 第72章 谁的人 “官爷!你别被她骗了,她不是什么小公子,她是大将军的三姑娘,那个被退婚的丑女人!” 灰衣男子以为自己戳穿了秦芸烟的身份,谢景就不会再追究他,正洋洋得意,膝窝就突然挨了一脚。 “嘴巴放干净点!小心送你进诏狱!”粗犷的声音响彻夜空,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怒火。 谢景正尴尬着,他以为的小公子突然成了女人,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听到身后的声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转身迎上去,“大人。” “嘿嘿花朝节辛苦谢五郎了,兄弟改天请你吃酒。”那壮汉身穿青衣,借着月光依稀能看清衣服上的兰草纹。 壮汉从谢景身后走出,看见秦芸烟登时露了个大笑脸,面容还有点局促:“青衫公子……哦不,秦三姑娘,在下南城兵马司樊青,今天是在下唐突了。不过三姑娘巾 帼不让须眉,在下心服口服,改日有机会咱俩再切磋……” “咳!大人,三姑娘久居深闺,应该没机会切磋。”谢景越听他说下去,脸色就越红,忍不住打断樊青的唠叨。 樊青是个粗人,被谢景打断再一想自己说的话确实不合适,笑得尴尬,“咱们都是粗人,不太会说话……五郎,还是你来!” 秦芸烟揉着胳膊,冰冷的面容也被樊青惹得沾了笑意,爽朗道:“樊大人有胆识有担当,被我耍小聪明赢得白雪塔也不生气,此等胸襟令人敬佩。所以那些人说是奉樊大人之命前来杀我,我便知道他们不是樊大人的人,大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就是就是!”樊青听她夸自己,乐呵得不行,听到最后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他们竟然敢顶着老……” “咳咳!”谢景差点把嗓子咳破了,才把樊 青嘴里那句老子噎下去。 “他们竟然敢顶着本大人的名号对三姑娘你动手!这不是败坏我的名声,栽赃陷害嘛!”樊青一改口,连脏话都不能说,怒火更盛,“五郎,把他们送进诏狱,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大人,就是您让人拿您的令牌前去找小人的啊!您不能不认……”灰衣男子还在辩解,樊青此刻正在气头上,更是不愿意听他的话,当即便从怀中抽出擦汗的手巾,团了团塞进他嘴里。 被一股子汗腥味熏得快要吐出来的灰衣男这才闭上嘴巴,只能呜呜哇哇的被人拖走。 “樊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秦芸烟叫住樊青,面露为难地看着他道,“大人应该知道我声名狼藉,无论其中有多少曲折,旁人都不会在意,似大人与谢五郎这般公平待我之人少之又少 。今日虽是我赢了大人,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我是在大人精疲力尽放松警惕之时钻了空子,此事若是传出去,只怕又会引人议论,还请诸位大人替我保密。” 一听这话,樊青顿时眼前一亮,就算秦芸烟不开口,他也在琢磨着要怎么说。 自己被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当众摔在地上,虽然的确是她钻了空子讨了巧,可输了就是输了,丢面子的还是他。 现在既然秦芸烟主动提起,樊青便顺水推舟趁势答应下来。 “三姑娘放心,此事绝对不会传扬出去的!”樊青拍着胸脯保证,随即转头瞪了一眼自己的兄弟,接着才看向秦芸烟,“三姑娘也不像传闻中那般……怪异,可见传闻并不可信。对了,那些打手,三姑娘可知道是谁派来的?” “我假扮男装时已经改换容貌,能认出我的人并不多。” 秦芸烟皱起眉头。 青衫公子是秦芸烟今日打擂台时所用的化名,在此之前根本无人知晓。 “那就奇怪了,就算有人认出三姑娘,也只应该知道三姑娘是青衫公子,除非那人对三姑娘极其熟悉,能够看破三姑娘的伪装。”樊青沉吟着分析。 见他们绞尽脑汁,谢五郎瞥了一眼秦芸烟,面上有些红晕,清了清嗓子道:“与姑娘相熟之人,未必就是朋友,或许有仇家呢?” 樊青猛地一拍手:“对呀,所谓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朋友,很可能是敌人,今日三姑娘可有看见什么仇家?” “仇家……”秦芸烟凝眸看向谢五郎,她猛然想起灰衣男子的话,心中只剩下冷意。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死在将军府荷花池?那是在她被退婚以后的事情了,除非他和退婚之人有关! “是令远侯世子夫人,王馨月。” 第73章 审讯 “废物!那么多人竟然治不了她一个小丫头!” 夜色幽深,侯府的深宅大院里传来妇人冷哼的声音,带着女子娇柔不忿的怒火。 “原本今日是花朝节,街上人多热闹,想要下手也容易,本不该出岔子的,不知他们出了何事。”妇人身边的老嬷嬷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出岔子也就罢了,如今他们被南城兵马司抓去,若是将我供出来,该当如何?我已成婚月余,再过不久兄长就要离京,若等兄长离京之后真出了问题,就算我搬出琅琊王氏的名声,也不会有人卖这个面子!” 月色透过半开的窗牖落在深闺妇人的身上,那张清丽的面容不是令远侯世子夫人,还能是谁? 她身边的齐嬷嬷叹了口气道:“世子还是心疼夫人的,否则也不会为了夫人三番四次去挑衅那小贱人。只可惜世子终究是世子,手中 权力有限,想要护住夫人也有些困难。” “若非他有把柄在手,又正好被那小贱人撞破我与他的谈话,我怎会答应嫁给他?”王馨月冷哼一声,攥紧手里的绣帕,狭长的吊梢眸盯着窗外的某一处,眼底划过的寒光叫人不寒而栗。 齐嬷嬷还在劝说:“如今木已成舟,夫人的聪明才智,定然能将令远侯府玩弄在鼓掌之中,届时便就不用再担心被人威胁。” “说的好听,侯爷与侯夫人精明得很。”那双冰冷的吊梢眼闪过一抹讽刺,“你真以为我们做的这些事情,他们不知道吗?不过是想借着我的手除掉那个小贱人罢了。那小贱人死了也就死了,可她手中的兵符绝不能被人拿去。” “夫人又不要行军打仗,作何要那兵符?”齐嬷嬷还是不理解,她始终觉得夫人应该做的是掌握侯府的权力,而不是去纠 结秦家那个被退了婚的丑女。 “你懂什么?你以为秦芸烟凭什么能攀上令远侯府这桩婚事?靠的还不就是那块兵符。”王馨月撇了齐嬷嬷一眼,心底纵然对这不识货的老奴有所不满,但也没有说出口来。 想到那块兵符,再想起一直跟在秦芸烟身后转个不停的九王爷,王馨月忽然勾起唇角。 想得到那块兵符的人可不止她,想娶秦芸烟性命的人也绝对不止她,今日之事会落在谁的手上,尚且未定。 南城兵马司诏狱里,秦芸烟悠然自得地捧着茶盏,坐在团椅中,面不改色地听樊青审讯那些打手。 因为担心她害怕,樊青特意将谢景留下来陪她,此刻谢景一身戎装,坐在她手边,只是那面上还没有秦芸烟来的坦然。 看见他的不对劲,秦芸烟收回落在他惨白唇色上的视线,淡淡问道:“谢大人是才来 兵马司不久吗?” “正是。”谢景胸口的心跳个不停,耳边惨烈的尖叫声越来越近,仿佛每一鞭都抽在他的耳边。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诬陷樊大人,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有些人死不足惜。” 秦芸烟清冷的声音如同泉水,泠泠作响,落在谢景的心池上,神奇地安抚住了他的焦躁。 他确实才来南城兵马司没多久,但也见过几次审讯,可心头始终跨不过这个坎,而如今这个坎却被秦芸烟一语道破。 身旁的人毫无动静,似乎没有察觉他已经恢复了正常,谢景偷偷瞄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只见那人模样俊朗,面色坦荡,长身如玉,宛然而坐,一双凤眸冷静而自持,只是那弯粗眉引人注目,也正因为眉宇间的粗犷,谢景才没有将她认成男子。 这样的一个人,为 何能轻而易举的解掉自己的心结呢? 不仅谢景有疑惑,秦芸烟也满肚子好奇。她是亲眼见到谢景在万家赌坊被掌柜设计的,怎么一眨眼,非但赔了钱,还成了南城兵马司的人? 更何况,陈郡谢氏也是世家中独领风骚之人,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唯有琅琊王氏,这样一个世家大族的小公子,怎么就轻而易举的进了兵马司这样重要的地方? 心底埋下这些疑惑,秦芸烟察觉手上的茶已经凉了,便轻轻放在桌子上,往大牢方向看去,正对上樊青怒火中烧的狰狞面容。 似乎是怕吓着秦芸烟,樊青收敛怒火,道:“他们一口咬定见的是我的令牌,可我的令牌好好的在身上,他难道见的是鬼吗?” 樊青怒气冲冲地将令牌扔在桌子上。 看着那写着樊字的令牌,秦芸烟心头陡然一晃,温声开口:“如果他不识字呢?” 第74章 不识字 这个猜测让樊青心头一跳,略微思索片刻,便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嚷嚷着让人拿纸笔来。 看着樊青离去的背影,秦芸烟的心也怦怦跳。 她不是没想过,如果王馨月真的买凶杀人,便绝对不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用的肯定是别人的令牌。 而她之所以要借樊青之名,就是因为她今天在擂台上看见了自己。 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衫公子无所谓,而至于秦三姑娘,花朝节期间人来人往,谁能知道这个偷溜出来的秦三姑娘是死是活?何况秦芸烟在京城的名声本就不好,根本没有人会在意她的下落,死了也是白死。 更何况这些打手最怕的就是兵马司的人,若是进了县衙,交点钱也就罢了,可要是进了兵马司 ,不掉一层皮绝对出不来。正因如此,他们得知来者是樊青之后,便不会再细细打量令牌。 好不容易得了个与南城兵马司副指挥室搭上关系的路数,只要来者稍微严词厉色,他们就不敢造次了。 不过片刻功夫樊青便面露喜色地从大牢出来,“青衫兄弟说的没错,那王八蛋根本就不识字,拿着令牌骗我呢!” 确定自己与此事无关后,樊青以茶代酒,敬了秦芸烟一盏:“这次多亏了青衫兄弟!不然我这张老脸和我的名声就毁于一旦了!” “三姑娘侠义心肠,的确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比的。”谢景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峰。 同为武官,秦芸烟又是大将军之女,樊青一口一个兄弟,叫得怎么就这么顺口 呢? 好在秦芸烟也不恼,笑盈盈地回敬一杯,“此事还得让樊大人多费心,我不过是做了力所能及之事,接下来要查出幕后凶手是谁,还得多靠樊大人。” “三姑娘客气了。”秦芸烟的脾气实在对樊青的胃口,若她是男子,樊青早就拉着她结拜了,现在只能岔开话题,从袖口里掏出一幅人像来,“那王八蛋还记得买主的面孔,我已经让人根据他所说的画出来了,三姑娘看看,可是你认识的人。” 不用愁那画,秦芸烟也知道不会是自己认识的,但顾及樊青,她还是接过来瞧了瞧,果然如她所料,只得摇头,“我并未见过此人,也不记得何时见过。我曾跌落荷花池,脑子摔坏了,从前许多记忆都是模模 糊糊的,若是我想起来一定会告诉樊大人。” 说起荷花池,秦芸烟看向樊青,把自己退婚的原委告诉他,随即抱拳道:“大人,依照那灰衣男子所言,当日我跌落荷花池,未必就是自尽而亡。只是此事已过去月余,我已不抱有能查出真相的期望,若是能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来,我也心满意足了。” “三姑娘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樊青豪迈地拍了拍胸口,再次痛恨秦芸烟为什么不是个男人。 “既如此,我就先谢过樊大人了。天色不早,我先行回将军府,樊大人与谢大人不必相送。”秦芸烟起身告辞,拒绝了二人相送的好心。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个被霍随安派来的人应该还在兵马司外面等着 自己。 可惜这一次她猜错了,刚出南城兵马司,秦芸烟就细细地嗅了嗅空气,因为花朝节的缘故,就连兵马司门前也弥漫着甜腻的香味,细细分辨是各色花香,却没有她想要的酒香。 那人就这么乖乖地走了吗?不需要给霍随安报信吗? 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秦芸烟脚步不停地往四方巷走,将军府离兵马司可远得很,她现在走回去得走到月上中空才能到家。 刚走没两步,秦芸烟忽然觉得身后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尚未转身便听到一记带着醋意的声音。 “分明是我救了小烟儿,为何小烟儿却于那谢五郎相谈甚欢?烟儿伤了我的心,我不能动烟儿,只能把气撒在谢五郎的身上,小烟儿会不会心疼?” 第75章 如何得知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秦芸烟嘴角的冷笑又深了几分。 这冷笑不仅是对霍随安,更是对自己。 她先前一定是疯了才会对霍随安产生好感,这样一个视人命如无物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自己的身边? 从前,她明知道霍随安带着目的前来,却依旧看在他有底线的份上与他相处得宜,可现在她连听到霍随安的声音都觉得憎恶。 秦芸烟当然不是什么圣母,她的手上也有人命,那些死于她手的杀手也是流淌着温热鲜红血液的人。 可她只杀该杀之人,谢五郎非但没有伤害自己,还帮了自己一把,秦芸烟虽是初次见他,却对他充满好感——这种好感十分浅薄,却也足够让秦芸烟在霍随安要对谢景动手时保下他。 意识到自己与霍随安的不 同,确切的来说是自己这个现代人与王朝统治阶级的不同后,秦芸烟原本纠结懊恼的心瞬间安静下来。 “王爷就是这般滥杀无辜之人吗?只因为谢五郎与我相谈甚欢,就要喊打喊杀,这是皇室贵胄该有的气度?”没有了心底最后那一层情感顾忌,秦芸烟讽刺的声音格外清亮。 听到她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情绪,霍随安眉宇微蹙:“你是我的小烟儿……” “王爷怕不是忘记当初找我的目的是什么了,当初你出现在将军府,难道不是为了寻找那块兵符吗?” 她算不上质问,甚至不是问题,因为这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两个人皆心知肚明,没有丝毫回答的必要。 可霍随安的心底还是涌现抽痛,那痛楚并不强烈,只是一丝一丝地剥离他 的心,每一次抽离都能带来轻微的窒息,似乎等到最后完全抽离的时候,他就会窒息而亡。 又是这种痛……霍随安苦笑,白天在酒楼也是如此,先前看见谢景也是如此,她秦芸烟何德何能,让自己对她产生此等心绪? 强压下心口的抽痛,霍随安一改英挺坚韧的站姿,随意靠在墙边的柳树上,笑容讥诮:“小烟儿说的对,本王找你的确是为了那块兵符,本王记得,小烟儿说过要把兵符给我的吧?不知道烟儿你说话还算话吗?” “呵!王爷倒是有脸提此事,脸皮之厚令我叹为观止。”秦芸烟就差拍手叫好了,“当初答应把令牌给王爷,是因为王爷告诉我,跟踪监视我的人是宁王派来的,王爷会帮我对付宁王。可是,那人真的是宁 王派来的吗?王爷又帮我对付宁王了吗?” 原本霍随安还想狡辩一番,可看见秦芸烟眼眸中的了然和嘲讽,霍随安只觉得心口一紧,“你……你如何得知?” 秦芸烟垂首轻笑,慢悠悠往前走,站在霍随安身边时才停下,笑意仍在。 “宁王想要对我下手没错,但他的目的一定是和你一样,他又怎么可能绑架我,然后给你下药?” “那些绑匪在面对你的时候虽然故作凶狠,却改不掉心底的敬畏,敢把我拽下车,却连碰你都不敢,还得你亲自出马演戏给我看,真是委屈王爷了。” 说话间,秦芸烟倾身靠近霍随安,身上淡淡的花香撩拨着男人冷静的思绪。 “王爷,我应该谢谢你的,至少对女人,你是个君子,没有顺着那根香犯 下错误,否则现在我不可能和你好声好气地说话。” 心头的窒息越来越重,霍随安抬首望月,借此机会松缓了一口气,就这么定定地望天,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不是宁王的?” “还记得敬平指给我看的那个尸体吗?那张脸是跟踪我的那个人的脸,可尸体身上没有我熟悉的味道。你不让我出去,那么长的时间足够他找来一具尸体换上人皮面具的了。” 说完这些话,秦芸烟退后半步,嘴角笑意耸动,轻松自在地欠身告退,行礼离开。 看着她一步步离去,霍随安挺拔的身影陡然佝偻起来,捂着胸口靠在蜿蜒的柳树树干上,死死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 秦芸烟,你真是好狠的心!你是怎么做到如此淡然的!还是说,你比本王更虚情假意? 第76章 帖子 天幕上,寥寥几颗星子照亮赋棠苑的院落,秦芸烟轻手轻脚地回来,原本还漆黑一片的院落,陡然间亮起烛光。 那烛光虽如黄豆般大小,却暖如白昼,安抚秦芸烟心中的一切悸动。 “天这么晚,小姐终于回来了,若是小姐再不回来,奴婢就该出门去寻了。”周嬷嬷举着油灯走到秦芸烟面前,虽然担心她,但却并没有多问她去了何处。 晚归被发现,秦芸烟有一种被老师逮到的错觉,心底划过一抹心虚,挤出笑容,上前接过周嬷嬷手里的油灯问道:“嬷嬷怎么还没睡?” “那几个院子传来消息,奴婢怕耽误小姐的事情,便一直侯在此处。”周嬷嬷拿出厨房给她留下的饭菜。 灶台下还有些温热,饭菜合口,飘散着香味,秦芸烟许久没吃饭,肚子传来一声咕叽响,尴尬的笑了笑,便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听周嬷嬷汇 报。 “重山院倒是安静,但是明花院有几个丫鬟形迹匆匆,今儿一早便出了明花院,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周嬷嬷细细地将几个院子的动静一一汇报给秦芸烟。 自打上一次秦芸烟在府中立威之后,便有不少人愿意为她所用,只是这些人毕竟还是府上的人,许多事情不方便去办。 秦芸烟用完饭,面色冷静下来,悠悠道:“我倒不好奇明花院的人去做什么,总归不是好事,防着就是了。只是咱们现在手里没有可以用的人,若想要做一些私事,怕是没有头绪。” “谁说不是呢!就说上一次收孙氏的田庄铺子那事儿,若是咱们手上有人,也不必让旁人出面了。”周嬷嬷面色阴郁地提了一句,却引起秦芸烟的警觉。 “可是那人找你麻烦了?” 相处许久,她了解周嬷嬷的性子,若是没出事,断然不会随意提起。 “都 是些小事,奴婢尚且能处理得来,小姐不必担心。”嘴上这么说,但周嬷嬷脸上的担忧不作假。 “若是有事,你只管找我,即便没有别的本事,帮你摆平一个商人还是可以的。”伸手搭在周嬷嬷的手背上,秦芸烟目光认真。 幸好今日与樊青挑明了自己的身份,若是日后求他帮些忙也方便。 秦芸烟并不是喜欢欠人情的性子,但若是为了身边人,欠了也就欠了。 见周嬷嬷张张嘴唇,秦芸烟便知道她想说些什么,不想听她说那些道谢的话,秦芸烟抢先开口:“嬷嬷,我还有件事情想问。落水醒来之后,我便忘记了从前的一些事情,嬷嬷可知道我在落水之前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那个打手的话始终在秦芸烟的脑海中盘旋不去,她甚至怀疑自己并非跳湖,而是被人杀害。 自穿越过来的这些天里,她已经经历过 不少危险,她有武功在身,可若是换作从前的秦芸烟,只怕早已死在刺杀中。 纵然她有兵符在手,但秦芸烟不认为这是别人想要杀她的理由——霍随安那么想要这块兵符,也没有强买强卖,便足以证明这块兵符虽然重要,却并不着急,那些觊觎之人也没有必要这么快除掉自己。 也就是说,想要杀他的另有其人。而其中最引秦芸烟怀疑的就是王馨月和孙氏母女三人。 周嬷嬷自责地摇头:“那时候奴婢正卧病在床,又因为孙氏挑拨与小姐生了嫌隙,绿珠一边忙着照顾小姐,一边忙着照顾奴婢,也没能及时将小姐的行动告诉奴婢。若是小姐想知道,可以明天问问绿珠。” “也好。”回想起自己初见周嬷嬷的场景,秦芸烟没有拒绝,追问道,“苗苗住在哪儿?” 想了片刻,周嬷嬷意识到苗苗就是小姐带回来的人,便 往厢房指了指:“苗苗姑娘住在那边,虽说小姐让给苗苗姑娘安排活儿,但奴婢见她实在是娇生惯养的样子,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便就做主将她安排在了厢房,全当半个主子来照顾。” 不得不说,周嬷嬷还是有眼光的,拿捏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未出过差错。 秦芸烟点点头,见天色不早,便各自歇下。 翌日清晨,秦芸烟满身疲惫地从床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问绿珠,门房就递来了帖子。 “怎么会有人给将军府递帖子?”秦芸烟好奇地接过,打开一看,竟然是林国公府举办的百花宴。 “从前这些帖子都被孙姨娘拦了下来,今年孙姨娘被禁了足,这帖子终于到小姐手里了!”绿珠瞧见那帖子就露出兴奋来。 但秦芸烟却高兴不起来。 没记错的话,林国公府的小姐可是和秦菀言走得近的,怎么会给自己递帖子? 第77章 妆发 揉了揉眉心,将帖子递给周嬷嬷,秦芸烟洗漱后坐在妆镜前,任由绿珠给自己拾掇发髻。 周嬷嬷接过帖子,意味不明地念叨了一句:“请帖都是早早给出去,哪有当天才送来的,堂堂林国公府怎么这么不会做事?” 闻言,秦芸烟面上一愣,是啊,堂堂国公府怎么不会做事呢?只不过是对人不对事罢了。 绿珠也不傻,听到这话当即一愣,扶着小姐如丝绸般顺滑的秀发,手上的梳子也停下来,看着镜子里的小姐问道:“那小姐还去吗?” “去,怎么不去,不去怎么看好戏?”秦芸烟捡起一只通草兰花簪,面上带着柔柔笑意,眼中是冷冽光芒。 “小姐要去哪里呀?”镜子里,门口钻出来一个小脑袋,一身桃粉的苗苗散发着可人的气息,笑盈盈地跳出来。 “要去林国公府。不过,你日后不能出 门,若是你的身份暴露了,只怕比我更麻烦。”秦芸烟微微一笑,在看见苗苗脸上夸下来的笑容后,更是唇角微扬。 原来逗弄小姑娘这般有趣。 但苗苗懂理,她和女扮男装的青衫公子离开,若是这个时候出现在秦三姑娘的院子里,不用想也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传青衫公子和秦三姑娘的关系。 而自己现在也不愿意出风头,去招惹那些好不容易躲过的人。 嬷嬷没有拦着她,苗苗便看见了那封情帖,见上面写着百花宴,又打量了下秦芸烟的妆发,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虽是百花宴,但人才是主角,这般寡淡不大合适,小姐肌肤白嫩,更适合红裙,头面也太素了些,换副宝石头面来……” 她在一旁滔滔不绝的建议,绿珠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周嬷嬷见惯了世面,知道她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也 不禁被她随口而出的宝石头面吓到了。 若不是平日里用惯了宝石和通草花,又怎么会如此随口的嫌弃? 从头至尾,只有秦芸烟笑意不变,虚心纳谏,让绿珠按照她说的改。 “可是小姐是去赴宴,若是抢了主家风头,不好吧?”绿珠下手时还有些颤抖,不知道该不该听小姐和苗苗的话。 “若是真心想让小姐前去赴宴,这请帖早在几天前就该送过来了,现在这个时候送过来不是摆明了想看小姐的笑话吗?”苗苗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拆开请帖,冷哧一声,“就这上面的墨迹还是新墨,若说不是今晨才写的,我把脑袋揪下来给他当球踢。” “噗……”原本颤颤巍巍的绿珠也被苗苗几句话说得激动不已,听到最后一句更是乐不可支,笑出声来。 看了一眼镜子里明艳动人的女子,秦芸烟十分满意这次 的造型,虽说华贵夺目了些,可是既然来者不善,她又何必以德报怨? “苗苗说的对,人家想打咱们的脸,咱们就得把这脸狠狠地打回去。” 说话间,镜子里的女子唇角扬起,灿烂笑意绽放,一引群芳妒。 因花朝节,朝中大臣也得休沐,因此秦芸烟盛装打扮经过花厅时,被在花厅喝茶的秦淮山撞了个正着。 秦淮山一眼瞥过去,本以为是言儿或者瑶瑶偷偷出了院子,声音温和道:“你们还在禁足出来就算了,还打扮得这么庄重,若是被旁人看见告进了宫里,你阿爹我也帮不了你。” 听到这般温和的声音,秦芸烟与绿珠对视一眼。 秦淮山从未用如此温柔慈祥的声音与她说过话。 “原来将军就是这般对待圣上的圣旨的,待我改日见到圣上,必定向他禀明,以正天威。”秦芸烟清凌凌的声音 与秦菀言和秦莞瑶皆不相同。 她的声音好似一捧冰凉的清泉,清朗悦耳,却又能在霎时间令你的心坠入寒冰。 “咳咳——怎么是你!”秦淮山一口茶喷了出来,撒在前襟上,藏青色的衣裳湿了一片。 秦芸烟讽刺地看着他:“大姐姐和二姐姐在禁足,不是我,你还想看见谁?” “你要去往何处?姑娘家家的,不在家里待着……” 绿珠实在听不下去,壮着胆子高声道:“是林国公府递了帖子邀请小姐前往,若将军不喜欢,小姐就不去了吧!” “林国公府?”秦淮山动了动眼睛,立刻改换一副温和的面容,却还是不乏严厉地提醒,“林国公府是贵人府邸,你去那里别给我丢脸,听到没有!” 看见他这副谄媚的模样,秦芸烟不屑地哼笑一声,转而离开。 如此卑躬屈膝之人,怎会是率领千军之才? 第78章 她笑了 若非知道令远侯府与自己不对付,否则,秦芸烟在林国公府门前,看见李煜卿和王馨月时,就该以为他们是故意等自己的了。 “秦三姑娘,原来将军府来的是你呀!”王馨月笑意温柔,妆容端庄得体,一袭桃粉色长裙娇媚可人。 只是看见那粉色时,绿珠在秦芸烟身边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还没有苗苗穿得好看呢,一大把年纪还穿粉色,不知羞。” 原本看见这对狗男女,秦芸烟只觉得脑壳痛,但现在听到绿珠的话,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眼中闪着晶亮的笑意,平平无奇的面容在绿珠的巧手下,绽放着属于秦芸烟的妩媚,就连眼角的印记也恰到好处的给予了她一分凌厉。 在看见秦芸烟的刹那,王馨月在李煜卿掌心的手不由得攥紧。 她能感受 到身旁的人看向秦芸烟的目光,那种目光曾经也落在自己的身上过,但自大婚那日开始,这目光就不再只属于自己。 一股怒火自心底涌起,王馨月脸上的笑意越发甜美。 她是琅琊王氏嫡女,是高贵的世家门阀之女,如若手上的东西不是独一无二,只属于她,那她宁愿毁了! “世子,世子夫人。”秦芸烟微微晗首,垂眸时,鸦羽般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锋芒,柔软长发不倾而落,露出白皙如玉的颈,天光下隐隐泛着光芒。 李煜卿遗憾地收回视线,今日的秦芸烟实在让人惊艳,他没有错过刚刚的笑容,是因为看见自己吗? 顿时,李煜卿心里有了几分得意,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只可惜自己现在已经有了如此珍贵的正妻,秦芸烟的身份做个贵 妾倒是可以。 心里想得十分美好,李煜卿脸上的笑容也活泛起来,伸手搂住王馨月的纤腰,笑道:“既然已经打过招呼,我们就先进去了,秦三小姐,一会儿再见。” 若只看举止,李煜卿半点挑不出错误来,是疼爱妻子的好丈夫,也是不计前嫌的好男人,但若是扒开光鲜亮丽的外表,就能看见他皮囊之下藏着的恶心。 等那对夫妇离开后,绿珠才咬牙切齿地凑在小姐耳边道:“小姐,一会儿得防着那个世子,瞧他那模样,不知还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呢!” 秦芸烟点点头,她此番前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吃不喝,甚至还带了追魂香,以防万一。 林国公府比将军府大了不止一倍,老国公本就是以礼部尚书之职致仕,如今又在国子监任祭酒,称得上 一句桃李满天下,因此林国公府宅邸选了又选,最后在他担任祭酒之时,皇帝御笔亲赐,将这前朝王府赐给了他,也是对他的无上褒奖。 虽然院落大,但格局与普通院落大体相同,只是后院假山石多,若是不小心,只怕会迷失其中。 秦芸烟跟着国公府的下人左弯右绕,才终于来到了群芳园。 一身胭脂红曳地长裙,光泽柔软的,面料轻盈勾勒出她娇巧玲珑的身材,肩上披帛随着院中清风吹拂而飘扬,眼尾的红张狂妩媚,被披帛分去一丝妖娆,多了一抹神秘。 她一出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男男女女将视线落在院门口,嘈杂的院子仿佛被夺去声音。 邢思雨也受邀前来参加百花宴,看清楚门口的人是谁后,不禁瞪大眼睛噔噔噔迎了过去, 挽起她的手:“芸烟?” “不是我,你还想是谁?”秦芸烟笑盈盈地抬手点了点头,一颦一笑,风情万种。 随着这声音响起,群芳园里像是炸了一般,看着她议论纷纷。 “对了,你是何时收到请帖的?”挽着邢思宇的胳膊走在园中,秦芸烟低声问道。 “三天前,怎么?难道你不是?”邢思雨直来直往惯了,惊愕地抬头看着她。 秦芸烟没说话,但也给出了答案。 不用想,邢思雨也知道林国公府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思忖片刻道:“这次帖子分了三次发,男客由国公世子发,年长女客由国公夫人发,年轻的女客则是林小姐林娢发的,林娢与秦菀言交好,只怕和秦菀言有关。” “我知道了。”秦芸烟莞尔。 这不就找到幕后主谋了吗? 第79章 桃花 群芳园里,百花盛开后姹紫嫣红,正值豆蔻的女郎穿行其中,芙蓉如面柳如眉,竟是比百花还要娇艳几分。 只是这娇艳动人的花里,难免出几朵黑心的,站在琼花树下,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的红衣女郎。 “她怎么就那么好命?长成这般模样,竟也是嫡女,我要是她这般丑,干脆找个石头一头撞死算了。”一身湖青色襦衫的姑娘恨恨道。 “阿妤不可无礼。”在她身旁身着雪青色的少女低声呵斥,目光轻轻扫过不远处红色张扬的秦芸烟,明眸中带着浅浅笑意,“秦三姑娘怎么会丑?这般明媚张扬的女子,即便是京城也难以见到。” 说罢,她瞥了一眼身后的林妤,目光中不无警告:“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也知道你想的什么心思,但这是我在国公府第一次操办宴会,你若 是敢给我搞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定然不会打扰娢姐姐的。”林妤低头认错,心底却将怒火迁到了远处的秦芸烟的身上。 此刻,秦芸烟也注意到有人正在看着她,不同于别人打量的目光,那道视线可以算得上阴狠。 她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林妤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林妤尴尬地收回视线,秦芸烟则好心情地勾唇轻笑,当真是笑靥如花。 “思雨,你可认识心思灵巧活络的人,我想打听一些事情。”回过头,秦芸烟蹙眉道。 “我身边没有,不过哥哥的小厮倒是还在府上,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让他打听。”邢思雨给出建议。 在她看来,把哥哥的小厮借给芸烟,只要行事小心一些,不被人撞见,就不会坏了芸烟的名声,还能给哥哥和芸烟创造机会,一举 两得。 殊不知,秦芸烟早就打定了主意,不会和邢子竹扯上关系,听到是她哥哥的人更是不能用了,便随口扯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她对林国公府了解不多,便问起林国公府的事,从她口中秦芸烟才得知,与秦菀言交好的是林国公府庶出二小姐林妤,这次举办宴会的是林国公府的大小姐,林娢,而这两人偏又不对付。 这消息对于秦芸烟而言格外重要,原本她还担心碍于国公府的脸面不能动手,但有这一层关系在,那她便无所顾忌。 秦芸烟和邢思雨正对着一株重瓣白宝珠山茶花聊得开心,未曾注意身后有人往自己这边走来。 “邢姑娘?” 温润的男声让茶花前的两个女子回头看向来人。 先认出他来的是秦芸烟,不为别的,正因此人是昨晚才见过的谢家五郎,谢景。 她惊讶于谢景竟然认识邢思雨,但转头看见好友脸上的绯红,顿时警铃大作。 “谢公子。”邢思雨柔柔欠身,要把秦芸烟介绍给谢景。 还没等她开口,李煜卿和王馨月也凑过来,李煜卿毫不遮掩地将秦芸烟上下打量,随即转向谢景:“谢五郎,前段日子,家中庶弟与五郎在街上发生口角,本世子改日定押着他登门道歉,还请五郎见谅!” 世家子弟向来不在意官爵,哪怕官爵再高,也得称呼族中的排序,家世才是他们引以为豪的地方。 但知道李煜卿和秦芸烟之间的事情,谢景再看向李煜卿时眼中便多了几分厌恶。 他隐藏得极好,面色如常,道:“世子不用记在心上,无非是一些寻常争执,算不得什么。” 说罢,他转头看向秦芸烟,“不知这位姑娘芳名?” 向 来不近女色的谢家五郎主动问起人家姑娘的姓名,只是传出去就足够引起轰动的,更别说被问的人还是秦芸烟。 “小女秦芸烟。”众人侧目间,秦芸烟颔首垂眸,只说了名字,并没有介绍自己的家世。 她的名字足够响亮,即便不说也知道她是谁。 听着那清凌凌的嗓音,谢景心神激荡,抬眸看过去,眼中热切非凡,嘴角擎着一抹温柔笑意。 他不想秦芸烟被人轻视,担心李煜卿和王馨月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追问道:“京中秦姓只有大将军府一家,秦姑娘可是大将军嫡女?” “是。”秦芸烟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察觉他的好意,十分配合。 “谢五郎才来京城不久,只知道小烟儿是秦淮山之女,却不知秦淮山宠妾灭妻混淆尊卑,下次还是莫在小烟儿面前提及她的家世为好。” 第80章 国公府的私密 这声音低沉带笑,叫人听着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众人回过头去,看清楚了声音的主人,脸上神色各异,最为后悔的莫过于李煜卿。 他原本还想借此机会和秦芸烟亲近,但这位爷来了,自己怕是碰不到秦芸烟了。 “参见九王爷。”秦芸烟随着众人欠身行礼,目光落在霍随安的身上与看旁人无异。 她还在思索另一件事,这里人太多了,若是国公府邀请自己的确另有目的,那些人也不好下手。 更何况霍随安在这里,她也不想留下,便趁着一群人往石桌旁走时,脚下一崴,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我的脚受伤恐怕不能陪你们了。” “怎么会受伤?伤得严不严重?”邢思雨关切地看着她的脚踝,可惜大庭 广众不能掀开裙子查看。 “没事儿,不严重,我去客房歇一歇再过来。”秦芸烟拍拍她的手,眸光瞥了一眼谢景的方向,递给邢思雨一个加油的目光。 自己的小心思被好友看穿,邢思雨面上一红,轻轻锤了她一下:“方才可吓着我了,快去歇着吧!” 有婢女将秦芸烟带出去,众人也就没再挽留。 秦芸烟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没走两步,她就发觉那婢女满头大汗,脸色发白。 “你怎么了?若是身子不适便就先下去吧,我这边不必有人时时伺候。”秦芸烟叫住前方的婢女。 她陡然出声,婢女被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请罪:“姑娘饶命!春琴……奴婢的确身子不适,但并非什么要紧问题,姑娘不必担 心,奴婢还能伺候。” 见她下半身时时不安,又回忆起刚才她走路的姿势,秦芸烟的脑海中不禁浮现一个念头,冲她勾勾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耳语一番。 春琴面色羞红地点头,又惊又喜地看着秦芸烟:“姑娘怎么知道奴婢有这毛病?不相瞒,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只是太……所以奴婢一直忍着。” 若是叫主家知道她一个姑娘家那里长了个东西,只怕不会再要她。 “你可知道哪里有银针?我给你扎上两针,开个方子,过段时间应该就能好了。”秦芸烟面上依旧是柔柔的笑意,心底却已忍不住爆笑。 谁能想到这小姑娘是长了痔疮?若不是自己发现,她还得忍着这苦楚呢,那滋味可不好受。 “府上 有专供大夫住的地方,奴婢这就带姑娘去。”春琴感激地磕了两个头,起身带秦芸烟离开。 绕过长长的回廊,二人来到国公府的外院罩房,隔着一扇雕花门,就是大夫住的地方。 但不知为何,这地方竟无一人,秦芸烟也不着急,便让春琴出门找大夫,她一个人留在屋里。 这里满院药香,秦芸烟澎湃的心潮也安稳下来,她沿着药柜打量,转到了后院晒药材的地方,一个个大筛子里装着晒制的药材,静谧而安稳。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秦芸烟才回头,但听到声音,她意识到不是春琴和大夫,便立刻寻个角落躲起来。 “你放心,今儿这院子里不会有大夫,咱们可以玩个痛快!”这男人声音沙 哑,语调尖利,十分难听。 女人尖锐的叫声险些刺破秦芸烟的耳朵:“放开你的脏手!上一次是被你威胁,现在你还打算威胁我不成?我告诉你,要是让国公爷知道你强迫我,他饶不了你!” “老子能威胁你一次,就能威胁你两次,要是不把老子伺候舒坦,你那秘密可就保不住了!到时候大家一起玩完!”男人凶狠威胁,语气癫狂,显然已经没了理智。 啧!威胁女人的男人可不是什么好男人啊! 秦芸烟探头,阴影中,她看见了那女子的面孔,心下微沉。 她不想听国公府的秘辛,可这位美妇人和她先前见过的林妤有几分相像,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关系。 林妤显然对自己没安好心,她的娘,救是不救? 第81章 威胁 就算秦芸烟犹豫之时,外面又传来了男人的威胁。 “韩蕊,你我事情既然已成,早就没有退路了!你除了从了老子,什么都别想!要不然你的女儿是谁的种,你就带着她去找谁!我们林家才不要这种不明不白的孽种!” 韩姨娘被他的话刺激到了,掐着他的脖子怒骂道:“你骂谁是孽种!那是我的孩子!是林家的血脉!” “我呸!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那奸夫的事儿吗?也就大哥被你们蒙在鼓里!今儿给个痛快话,是从还是不从,要是不从咱们就去见大哥!” 从这番对话中,秦芸烟意识到那男人想必是林国公的弟弟。 这个结论更让秦芸烟好笑,深宅大院里,腌臜事的确不少,可像林国公府这般乱的还是头一 回听说。 秦芸烟本决定作壁上观,谁想外间陡然传来春琴的声音:“姑娘,我问过大夫……啊!” 许是痔疮实在磨人,春琴走得慢,脖子探在前面,一颗脑袋刚出现在院门,就看见了林二爷和韩姨娘,当即尖叫起来,撒腿往外跑。 “谁在那?!”林二爷面色一黑,放过韩姨娘,拎着裤子赶忙追上去, 此事被大哥知道了,就算他把韩蕊供出来也逃不了一顿打。 他只是好色,可不是不想活。 从林二爷的手里逃出来,韩姨娘松了口气,正要离开,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幽幽的女声。 “韩姨娘这就要走了吗?不想想方才那声姑娘叫的是谁?” 秦芸烟从阴影中走出来,一身胭脂红热烈而张扬,唇角勾起的笑容平添几分 自信,叫人不敢忽视她那张面孔。 “你是……”韩蕊仔细打量着秦芸烟,回想今日穿红色的姑娘,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她的名字,面色陡然一变,“秦三姑娘!”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秦芸烟。 韩蕊知道,阿妤和将军府的二小姐秦菀言关系好,而秦菀言偏偏又和嫡出的大小姐秦芸烟不对付。 这次百花宴的请帖,原本是不准备给将军府的,但阿妤偏偏要递去,还指名道姓给了秦芸烟,深谙宅斗套路的韩姨娘当然明白,她这么做是为了给秦菀言出气。 因此看见秦芸烟出现在这里,还偷听到自己和林二爷的对话,韩蕊立刻觉得事情棘手。 见识到韩蕊脸上闪过的神情,秦芸烟笑意越发深刻,像是狐狸似的,不慌 不忙踱步到她面前。 “姨娘放心,我和林国公府没有什么纠葛,这毕竟是府上的家事,我不便插手。只不过,若是有人要伤我,我只怕会口不择言,到时若说出去什么,对姨娘对二小姐都不好。姨娘觉得,对是不对?” 韩蕊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心中陡然一惊,随即笑盈盈点头:“三姑娘说得对。国公府向来规制森严,不会出那些差池,且,这次百花宴是大小姐一手操办,不会有人要伤害三姑娘的。” “有姨娘这话我就放心了。”秦芸烟轻轻抬手,替她理平衣上的褶皱,明眸善睐,映出韩姨娘的面容,似乎将她锁定一般。 她心里还记挂着春琴,告别韩姨娘便往外面走,直到摆脱了韩姨娘的目光,她才加快脚步 往群芳园走去。 但韩姨娘并没有那么容易放过她,她目光冷冷地盯着秦芸烟消失的方向,纤长的指甲嵌入掌心。 阿妤要对秦芸烟做什么,她尚且不知,但如果秦芸烟敢将此事泄露出去,她一定不会放过……不,不是如果,如此重要的事情,不能有任何差池。 反正秦芸烟也不得宠,死她一个,也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出来。 今日在国公府是她最佳的动手机会,否则日后再被秦芸烟威胁,她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出了罩房,秦芸烟快步往群芳园走去,幸好春琴与她想到一块去了,在群芳园外面的假山洞里,找到了瑟瑟发抖的春琴。 听到脚步声,春琴以为是林二爷追了过来,直到外面有人轻轻唤了一声:“别怕,是我。” 第82章 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秦芸烟清凌的声音如同泉水落入春琴的心间,春琴两腿瘫软扶住她的手,眼眶通红,心有余悸。 见这小丫头害怕的样子,秦芸烟轻轻叹了口气,不忍心她持续沉浸在这惊慌失措的恐惧中,牵着她的手:“现在不用怕了,我差人去拿银针,你跟我来。” 春琴一路泪流满面地跟在秦芸烟身后去了客房,秦芸烟拿来银针,要给她扎针时,春琴还哭得泪眼连连。 “你这样哭,等会儿一出去,他们就知道是你偷听的,把眼泪擦干净。”秦芸烟掏出帕子递给她,轻轻叹了口气,让春琴把衣服脱了,给她扎针。 眼下不好做手术,只能通过穴位活血疏解,秦芸烟在长强穴下针,片刻后又取出,叮嘱道:“扎针不可荒废,往后你每隔三天出门一趟,去将军府角门找我,我 给你下针。平日里饮食须得平淡,以蒲公英粉冲泡茶汤服下,不出半月就好了。” 春琴尴尬地顾不上哭泣,提上裤子才问道:“姑娘,他们……他们会不会知道是你?” 没想到她还在担心自己,秦芸烟讶然,“我想,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余光瞥见春琴惨白的脸色,秦芸烟没有继续说下去,思索一番,再次勾勾手,让她附耳过来。 秦芸烟知道,以林二爷的性子,他不找到春琴和自己,就绝对不会罢休的。自己是将军府的人,过了今天,他想要找自己的麻烦也不容易,但春琴不一样,她就是林国公府的人,想要弄死她易如反掌。 所以,秦芸烟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出了客房,秦芸烟又回到群芳园里,看着春琴回到月门值守,她安下心来。 “你怎么 这么快就回来了?脚还疼吗?”见到秦芸烟,邢思雨疾走两步迎上去,不时往她脚踝那儿瞧。 “本来就没什么大事,让丫鬟揉揉就好多了。”秦芸烟挽着思雨的手,重新挂上笑容,松快许多,笑问道,“我还没打听,你和谢五郎是什么关系呢。你们如何认识的?快说给我听听!” “就是接神宴那天,我回家的路上车坏了,是谢五郎把车借我,送我回去的,倒是连累他走了不少路。”说起这事儿,邢思雨满脸娇羞,娇俏的模样,称得上是人比花娇。 但,片刻后,她又叹了口气,“不过,喜欢归喜欢,也只是知慕少艾罢了,哪里又能真有什么结果。” 就像霍随安不可能娶秦芸烟一样,邢思雨身为朝臣之女,父亲又官至工部侍郎,绝不可能嫁入世家的。 世 家与皇室之间的鸿沟天堑,不是少年人的冲动情爱可以跨越的。 秦芸烟本想劝她不必在乎以后,但想想这个时代,她们好像没有放肆的资本。 “罢了,本也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辈。要我说,他还配不上你呢!”秦芸烟夸张地开口,惹的邢思雨又哭又笑。 远处,霍随安静静坐在香气馥郁的茉莉花树下,骨节修长的手指掐了一朵茉莉,目光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抹红色身影。 昨日之前,她的目光应该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才对,可她今天看了谢景,看了邢思雨,甚至看了李煜卿和王馨月,唯独没有看自己。 小烟儿,你还真是好狠的心啊! 他靠坐在椅子上,修长双腿交叠,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深情而凝重,叫人想伸手拂去他眉心的忧愁。 角落里,林妤面若红云 地盯着霍随安,掌心的纸包险些被汗水浸透。 她知道霍随安的身份,当朝九王爷,陛下最宠爱的幼弟。仪表堂堂,风流倜傥,虽然花名在外,但若是跟着他,别说做正妃,就是做妾室,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偏偏这样的人,最近喜欢的居然是秦芸烟! 循着霍随安的目光看过去,林妤面色骤然沉下来,心底隐隐升起一阵渴望和侥幸。 既然他能看上秦芸烟,那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这股念头像是喝醉了似的在她脑袋里疯狂涌动,逐步蚕食掉她的理智。 低头看了看掌心准备用在秦芸烟身上的东西,林妤咬紧牙关,下定了决心一般,转身离去。 教训秦芸烟的机会很多,可自己见九王爷的机会只此一次,就算秦菀言给她再多的钱,她也不能牺牲这次机会! 第83章 脱身 正和邢思雨聊得开心,秦芸烟身后传来婢女的声音:“秦姑娘,有人在客房等您,特意派奴婢来带您过去。” 因为是在林国公府,邢思雨没有多想随口问了一句:“是谁呀?” 婢女道:“是将军府的下人,说有事找秦三姑娘。” 邢思雨知道将军府的现况,便没有阻拦。 跟在婢女身后走到院门,秦芸烟忽然停下来,转身看了一眼远处的邢思雨,状若无意地问道:“在哪间客房等我?” “在客院左手边第三间房,奴婢奉命行事,还是让奴婢带秦小姐过去吧!”婢女面色如常,并没有出现烦躁,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声音。 扫了她一眼,秦芸烟就猜想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随即与在院门值守的春琴对视一眼,缓步离开。 他们走后,春琴面色犹豫地凑到对面姑娘面前道:“夏棋,你帮我顶一会儿呗,我那毛病又犯了,一会儿我找 秋书姐姐过来帮我,可好?” 夏棋是知道她的,那地方多了块肉可不疼嘛,便点头应下,让她先把秋书喊过来。春琴道了声谢赶紧去叫人,而后疾步离开。 另一边,秦芸烟到了客房,发觉这地方不像是客房,倒像是下人房,顿时反应过来。 像国公府这样的深宅大院,客房都是单门独院,鲜少有几间房间并在一起的。可惜她不曾来过,并不知道其中门道,只能寄希望于春琴脑子灵活了。 婢女把她带到这儿就要走,秦芸烟拔下发簪藏在手中,叫住她问道:“这地方是客房?国公府的客房未免太简陋了些。” “奴婢只是听吩咐办事,并不知晓主子的用意。”婢女心虚地加快脚步,却被秦芸烟从身后拽住胳膊反剪,痛得她尖叫一声。 “别试图骗我。”秦芸烟手里的簪子顶在她的脸颊上,“我要是刮花了你的脸,你的主子会不会 好心救你?” 婢女被吓得不敢动弹,她才冷笑出声:“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从婢女口中听到的那个名字印证了秦芸烟的猜测,有人根本不想她从这儿离开。 “去把里面的香点上,回去复命,告诉你家主子我已经到了。”秦芸烟松开她的手,掐住丫鬟的脸记在脑海中,“别耍花样,你主子不敢打杀你,我敢。” 在这个世道,下人的命不是命,秦芸烟纵然没有这个心思,却也不介意威胁一番。 等人走后,她也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不多时就看见一个湖青色的身影软软地靠在婢女身上,往下人房走来,送进原本秦芸烟要进的那间屋子。 待下人走后,秦芸烟轻手轻脚离开,看见不远处的春琴,秦芸烟放松心情,走过去问道:“没被人发现吧?” “姑娘放心,奴婢找别人传话去了。”春琴思索一番,决定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告 诉秦芸烟,“三姑娘,奴婢听到二小姐想……想勾引九王爷,所以才斗胆让人传话,说九王爷要来下人房找您。请三姑娘恕罪!” “如此吗?”秦芸烟忽然停下脚步,笑容慢慢淡去,“那你就把九王爷也请过来吧,我在这儿等他。” “啊?”春琴胆小,听到九王爷,后面那处又紧了紧,九王爷可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无妨,你就说是我要见他。”秦芸烟拍拍春琴的肩膀,从荷包里掏出两张五十两银票给她,“此事之后,你想办法给自己赎身,剩下的钱够你活一段时间了。” 原本下人想要赎身是困难的,可春琴参与了这事儿,却又“不知情”,若是接下来再立了大功,国公府必定不会为难她的。 春琴嗫嚅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接过银两,磕头谢恩,去找霍随安了。 秦芸烟在院门口绕到第四圈时,霍随安的 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不知是不是秦芸烟的错觉,她好像在霍随安的脸上看见了着急,他有什么好着急的? “九王爷。”秦芸烟欠身行礼,红色帔帛随风飘扬,青丝舞动,如画中人梦中仙,随时随地都会离他而去。 霍随安抬手握住秦芸烟的手肘,隔着薄薄的罗裳摩挲,真实的触感让他心安。 “请王爷前来,是我利用了王爷……”秦芸烟抽出胳膊,退了两步,低头解释,准备迎接霍随安的怒火。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霍随安打断了:“我很欣喜。” “什么?” “我说,我很开心你还愿意利用我,而不是利用别人。”霍随安固执地说着别扭的话,白玉似的脸上满是笑意。 这就证明,小烟儿的心里还是有他一席之地的。否则为什么只利用他,不利用别人? 秦芸烟轻挑柳眉,难以置信地看着霍随安:“王爷,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第84章 谢礼 “也可以这么说。”霍随安承认得大大方方,甚至目光迫切地盯着秦芸烟,想让她也承认她对自己动心了。 可是,那红衣热烈的女子只是蹙起眉头,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一样,道:“还请王爷把你对我的喜欢藏起来,这样你我比较好相处。” “藏起来?”霍随安冷不丁提高了音量,他从未见过如此不识好歹的人,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喜欢,甚至愿意为了让他多看一眼打的头破血流,可是到了秦芸烟面前,她却要自己把喜欢藏起来。 “少年人的喜欢,冲动而短暂,王爷只是一时冲动,同样这种喜欢也只是一时的。”秦芸烟眨眨眼睛看向他,在看见他脸上的懊恼时,不禁想起了自己。 自己也曾因为霍随安的举动而对他心生喜悦,但她很清楚,这种喜悦并不是爱,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 ,只是因为接触到与众不同的异性而产生的悸动。 她相信,霍随安对自己也是一样。 可惜,秦芸烟以为的好心建议并没有被霍随安采纳,后者甚至蹙起眉头,不愿意再听她的话。 霍随安坚定地认为秦芸烟会拒绝自己,是因为外界传说他万花丛中过,于是认真道:“若是那些传闻让小烟儿对我产生什么误会,我可以解释。” “那王爷解释吧,我听着呢。”既然争不过,秦芸烟面带微笑地抬头看他,目光平静,不带有一丝芥蒂。 原本满腹话语的霍随安,对上这眼神,只能梗着脖子把想说的话吞下去。 他没法儿向小烟儿解释,自己这么做都是为了麻痹别人,他甚至连那人是谁都没法说出口。 秦芸烟并不在意他是否能够解释,坦然的笑笑,道:“听闻九王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 身,若是我真的信了九王爷的话,日后我也会是万花中的一朵,而现在,我就是我,是百花中独一无二的那一个。不与群芳混在一起,我很开心。” 听到这番说辞,霍随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你就这般想我?” “只是听闻而已,九王爷不必放在心上。”秦芸烟笑笑,随即看向他的身后,似乎听到脚步声,便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作为利用九王爷的谢礼,我请王爷看一场戏,如何?” 虽然弄不明白他的用意,但霍随安并不打算坏她的事,任由他牵着自己的衣袖,把自己拉走。 看着那柔嫩白皙的手,霍随安撇撇嘴,还说不喜欢自己,不喜欢会这么轻松地拉着自己的衣袖吗? 两人逐渐靠近下人房,房中那不可描述的旖旎呻吟传出来,秦芸烟面色坦荡,倒是霍随安面红耳赤,意识 到秦芸烟想请自己看的是什么好戏。 他刚准备训斥几句,以示正派,却猝不及防地被秦芸烟拉到另一间房,房门紧闭,二人趴在房门边。 秦芸烟伸手出了两个小洞,方便他们观察外面的情况。 那脚步声秦芸烟并没有听错,为首的是个丫鬟,丫鬟身后是林娢,而在林涵旁边的便是韩姨娘。 看见林娢,秦芸烟有些同情。听说这是她头一回操办宴会,结果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接下来只怕事情还要更多,也不知道小姑娘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霍随安倒了倒秦芸烟的胳膊,后者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 明明寻常的举动,被她做出来却显得有几分可爱,霍随安无声地笑了笑,贴近小洞的脑袋往秦芸烟身旁挪动。 韩姨娘走在林娢身后,有些疑惑地问道:“将我们带来下人房做什么? 便是下人有事,又与我们何干,何必兴师动众?” “姨娘莫要着急,既然冬画说有事,必定不会是小事。”冬画是家生子,林娢自然相信她的话。 冬画狐疑地回头看向韩姨娘道:“韩姨娘莫不是听岔了?是您院中的梅雪告诉奴婢,这里有事,让奴婢把小姐和诸位客人带过来的。” 没想到此事会和韩姨娘扯上关系,林娢瞥了韩蕊一眼,心下有点不安,催促道:“快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是梅雪通知你的,她人呢?” 此刻,冬画也察觉到不对劲,三两步跑到里面去,听到声音,猛地羞红了脸,赶紧跑回来,在林娢耳边耳语。 可惜为时已晚,众人都听到屋中传来的浪声艳语,韩姨娘更是兴奋得呆不住,上前一脚踹开房门,出声呵斥。 “哪里来的狗男女,竟敢在……啊!怎么是你!” 第85章 是血都能相融 听到那一声惊呼,林娢快步跟上去,探头便看见屋内床榻上两个赤条条白花花的身影裹在一起。 她也还是待字闺中的女子,见此情景,不由得反呕,差点吐了出来,幸好身旁的丫鬟将他拉开,又有嬷嬷顶了上去,才没出事。 那边动静格外的大,秦芸烟和霍随安推开直棂窗,轻悄悄地跳出去也没人发觉。 “这是怎么了?”秦芸烟脆生生地开口,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秦三姑娘,你方才去了何处?”林娢扶着冬画,看着从身后出现的秦芸烟,又看了看身旁脸色铁青,满眼震惊的韩姨娘,立时明白发生了何事。 “说起来,方才有人引我去客房,说将军府的下人有事找我,但我转了一圈没见到将军府的下人就 回群芳园了,没看到你们,问了仆从才知你们来了这里。”秦芸烟面色坦荡到极致,叫人无从怀疑。 可韩姨娘知道这事就是她的手笔,否则她的女儿怎么会和……韩姨娘怒从心头起,两手合拢,直冲秦芸烟奔过去:“都是你害的!是不是你设计了阿妤!” 还没到跟前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拦了下来,反手一掌将她打退。 霍随安挡在秦芸烟身旁,面色冰冷。 世人皆知九王爷性情不定,但无论何时,他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似今日这般冷若冰霜,还是头一回。 “方才本王陪烟儿一同过来,你难道还想把这罪责一起推到本王的头上吗?”霍随安说着,甩手扔了个纸包,丢在韩姨娘面前,“你来的正好,给本王解 释解释,这是何物?” 见霍随安出面,林娢的心跳个不停。 她好不容易办了一次百花宴,却变成现在这模样,简直要将韩姨娘母女恨死了。 “王爷息怒,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国公府一定会给王爷一个合理的解释。群芳园的花卉开的正好,不如诸位再去欣赏欣赏,否则岂不是落了百花的面子,让它们白开一场了?”秦芸烟笑着替林娢解围。 老林国公余威尚存,这些人不会不给面子,见秦芸烟递了台阶,便纷纷离去,留下林娢和韩姨娘。 “王爷也要留在这吗?”秦芸烟见霍随安不走,心底有些拿捏不准。 若他在此,国公府必定会从重处罚,春琴的命能否保住就难说了。 “如果本王不在,再有不长眼的 东西要栽赃陷害你,如何使得?” 这话中的偏袒之意昭然若揭。 林娢不禁多看了秦芸烟一眼。 若说方才秦芸烟替她解围,使林娢对她心生感激,那么霍随安的看重,便足以让林娢站在秦芸烟这一边。 事关重大,一应人等皆被请去了外院花厅,就连那两个正在痴缠的男女也被人分开。 这一分开,众人吓了一大跳,纷纷出了一身冷汗。 这两人便是林家二爷和国公爷的二小姐,他们可是叔侄啊,怎么能做出此等乱伦之事? 而今日,他们知道了国公府的丑恶之事,还有多少命能活? 花厅里,衣冠不整的林二爷和林妤。依旧神志不清。 可是相比之下,更让人不解的是韩姨娘。她看向林妤的目光中,不仅仅是 关心,还有几分绝望和后悔。 秦芸烟捧着茶盏,挡去视线,忽然想起霍随安丢给韩姨娘的药包,正想着,便听到身旁的霍随安询问:“林国公,不知那药包验出来什么了?” 林盛泽满头大汗,怒火中烧地瞪着二女儿,听到霍随安的问话,余光瞥见大夫赶进来,立刻道:“快说说,那药包是怎么回事?” “回老爷的话,那是番邦所用的烈性春药,其中加入了红曼陀罗和天炎草,凡中此药者,无药可解,只会……只会交合至死!” 随着话音落下,韩蕊摔落在地,绝望地看向女儿林妤,伏地痛哭。 秦芸烟收回视线,眼中神色复杂。 可怜吗?可若不是林妤替了她,今日该以这种令人作呕的法子死掉的人就是她了。 第86章 银针通穴 “国公府还真是好教养,连这等药都有。”霍随安讥诮地看着正襟危坐的国公府众人。 “不!这怎么可能?他们是叔侄啊!”韩姨娘瞪大眼睛看着大夫,又看向林二爷,却始终不敢去看自己的女儿。 “闭嘴!你看看你女儿做的都是什么事?”林国公恨恨地盯着韩姨娘,从前他觉得梨花带雨,弱柳扶风的韩姨娘,此刻看上去格外狼狈,令人憎恶。 韩姨娘被林国公训斥得抬不起头,只能压低声音哭诉。 “按理说,这是国公府的家事,本王不便插手,但,这女人竟想诬陷小烟儿,还妄图对本王下药,你们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霍随安端起茶盏,冷眼看过去,韩姨娘立刻噤声不敢说话。 “不!我没有!”此刻再不否认,自己的命都要 没了,韩姨娘哪里还敢包庇,“那药我也是在……在林二爷身上看到的!是他,他想要对秦三姑娘下手!” 霍随安眸光阴沉,扫过韩姨娘的脸,后者只觉得浑身血液冰冷,不敢造次。 “是不是林二爷,等他清醒,一问便知。”一直没有开口的秦芸烟凤眸流转,落在林二爷身上。 春药是刺激性药物,想让他清醒,就要给他再增加一份刺激。 “借银针一用。”她走到大夫身边,打开药箱,掏出大夫的银针,稳准狠地扎在了林二爷的太阳穴、百会穴和风池穴。 “啊……”林二爷像是一条瘫软的死鱼获得了甘泉,终于清醒过来,朦胧模糊间看见秦芸烟,眼中划过一抹惊艳。 他抬手要摸上那张脸,手腕却陡然一痛,随即尖锐的痛楚传遍 全身,“啊——我的手!” 被刺激得清醒后,他睁大眼睛,看见秦芸烟脸上的火红印记和平淡眉眼,顿时吓了一大跳,再也不觉得她是美人了。 “林二爷,这包药粉,是不是你的?”霍随安厌恶地把药包扔到他面前。 看见药包,林二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就是韩姨娘那个小贱人要设计陷害自己啊! “大哥,你相信我,这药是她给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我知道,林妤不是你的孩子,你可以滴血认亲!” 韩姨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林二爷说出口,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砸在她的身上,她嗷地一声吓晕过去。 没想到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林国公恨恨咬牙:“来人,取水来!” 秦芸烟转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春琴,会意后,春 琴去厨房端了碗水过来,送到林国公面前。 原本这活轮不到她,但林国公正在气头上,别人都不敢动,只有她胆子大,抢到了机会。 水碗被送到浑浑噩噩半梦半醒的林妤面前,她还在呻吟,身边的妈妈狠心将针扎在她指尖,鲜红血珠落在水中,盘旋坠落。 两滴血团碰撞在一起,久久不能相融。 “贱妇!都是你造的孽!”那两滴血像是一个巴掌,狠狠打在林国公脸上,他怒不可遏地抬腿踹在韩姨娘肚子上,生生将韩姨娘踹醒。 林二爷拍掌叫好:“大哥!我就说她对不住你,早就有二心了!” “来人,贱妇韩蕊试图谋害九王爷,将她扭送官府!林妤剥夺户籍,卖入猎人场!”林国公怒瞪一眼自己的弟弟,一想到自己在霍随安面前 把老脸都丢尽了,心底悲愤欲绝。 “扭送官府,卖去猎人场,就想把这事儿了结了?”霍随安冷眼旁观,捏着修长指节处的扳指,将众人的小心思看在眼里,抬手一指春琴,“本王看见她将小烟儿带走,不如,林国公将她交给本王处置,如何?” 区区一个下人,就算打死又如何? 林国公立刻令人取来卖身契,把春琴送给这尊大佛,赶紧把人送走,关门处理家事。 国公府的大门关上,这件事才算做了结。 只是,秦芸烟盯着霍随安捏在掌心的卖身契,不明白他为何把春琴要过来。 霍随安勾起一抹桃花似的笑,贴在秦芸烟耳边:“小烟儿做事不周到,要是不把她带出来,让人发现她在水里放了清油,这丫鬟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第87章 谢恩 秦芸烟脸色一紧,眸光不自觉地扫向霍随安,“多谢九王爷助纣为虐。” “无妨,反正林妤的确不是林国公的孩子,不必担心。”霍随安把卖身契递给秦芸烟,剑眉挑起,“东西就交给小烟儿自己处理,小烟儿现在欠本王一个人情咯。” 他悠哉上车,掀起小窗帘子,笑意盎然:“希望下次再见到小烟儿,你可以给本王一个解释的机会。” 说罢,他放下帘子,马车扬长而去。 “三姑娘。”春琴不忍心打断秦芸烟的出神,但还是鼓足勇气走上前,“奴婢接下来要去哪儿?” 卖身契在谁手中,她就是谁的丫鬟,若是能跟着秦芸烟,也是极好的。 回过神来,秦芸烟看了眼手里的卖身契,不知道霍随安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林妤身世的,见春 琴不知所措,道:“我带你去销奴籍。” 销奴籍需要有人做证,秦芸烟虽然名声不好,但毕竟身份够格,官府没有为难,就把春琴的奴籍销了。 “现在你是自由身了。”把新的户籍交给春琴,秦芸烟笑意浅淡,“以后想做什么,你自己决定。” 救春琴本就是顺手为之,不在她的计划内。倒是林妤的身世,算是个意外之喜,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秦菀言的靠山扳倒了。 春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谢恩:“奴婢想跟着三姑娘,当牛做马都无所谓,只求三姑娘收下奴婢!奴婢还有一哥哥,我们兄妹俩都愿意听从三姑娘差遣!” “做什么不好,给人做下人?你也是个胆子大的,想要做生意也好,靠手艺也好,都不会饿死,何必委屈自己?”秦芸烟 叹气,没有同意。 她不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对自由的轻视,她身边有一个绿珠就够了,用不了那么多的人。 “奴婢自幼学的就是伺候人的法子,会的也是捏肩捶背,端茶倒水,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刺绣了。但奴婢的哥哥会的多,整个盛京城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要是姑娘哪天要用人,奴婢和哥哥一定万死不辞!” 还有这般活络的人? 秦芸烟心下一动,“你起来吧。既然你哥哥如此厉害,让他去帮我查个人,花朝节夺冠的苗苗姑娘。此事不许声张,若是查到了,就去将军府递帖子找我。” “奴婢遵命!”能被贵人看上,春琴激动地点头应下。 秦芸烟回想在林国公府听到的话,问道:“对了,我听林国公说要把林妤卖去猎人场,这猎人场是什么 地方?” “猎人场就是斗兽场,只不过里面打斗的不是野兽,而是人。猎人场也分男人和女人,不过他们都是供人买卖的货物。”说起这地方,春琴不禁打了个寒噤。 “我知道了,不必再说下去。你先回去吧,有事就去将军府找我。”秦芸烟将她的反应收入眼中,明艳的面容多了几分沉静。 在国公府闹了这么一遭,秦芸烟哪儿也不想去,悄悄回了将军府,却意外看见了林家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冬画。 “三姑娘。”冬画冲她福身,圆圆的脸上挂着笑意,“大小姐说今年的茶花开得好,特意让奴婢给三姑娘送一盆十八学士,是姑娘亲手照料的呢。” 她对秦芸烟明显的示好让秦淮山受宠若惊,扫了一眼秦芸烟,见她半天没动静,立刻接话道:“芸 烟,不可无礼。就算你不懂欣赏,也不能拂了大小姐一片好意。” 没想到秦淮山能低姿态到如此地步,就这还不忘踩她一脚,秦芸烟轻蔑地与之对视,随即收回视线看向冬画,“无功不受禄,这般珍贵的礼物,小女惶恐。” 别说她惶恐,秦淮山也惶恐,林国公府的大小姐金尊玉贵,堪比公主,怎么会突然给一个将门之女送山茶花? 冬画的脸色变了变,慌乱道:“今日国公府慢待贵客,大小姐说改日会登门道歉,还请三姑娘收下这份薄礼吧!” 秦芸烟唇角轻扬,“那就却之不恭了。” 她抱起那盆山茶花,目送冬画离开,随即笑盈盈离开,不给秦淮山半分眼神。 然而,冬画的示好已经让秦淮山胆怯了。 他那个干啥啥不行的女儿这是攀上高枝了? 第88章 猎人场 “哇,好漂亮的十八学士。”看见秦芸烟抱着花盆回来,苗苗立刻迎上去,围着那盆花两眼放光。 “喜欢?那就送你了。”秦芸烟把花塞到苗苗怀里,“我这院子里还真没有人会照料这盆花,交给你正好。” “那个……其实我也不会养花。”苗苗犹豫地缩了缩手,眼里却满是不舍。 这么好看的十八学士,要是真糟蹋死了,也太暴殄天物了。 将苗苗的反应收入眼底,秦芸烟没有强迫:“那就放在那边吧,天生地养,或许还能活得久一点。” 她累了一天,明天还想去猎人场瞧一瞧,没有精力试探苗苗。 这一觉睡到月上中天,秦芸烟起身听到外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探头看见苗苗不由一愣。 她还真把自己 当成小丫鬟了。 有小丫鬟在外面陪着,秦芸烟一觉睡到自然醒,喝了点瘦肉粥垫肚子,她让周嬷嬷支了五千两银子,换上一身男装,戴上贴身玉佩,潇洒出门去。 第一站,她去的是九王府。 或许是九王爷的声名太过显赫,秦芸烟问了两个人就找到了九王府所在,递上玉佩,敬平亲自出来迎人,把秦芸烟请进去。 假山古树,亭台林立,九王府的富贵藏于时间积淀中,与霍随安表现出来的跳脱截然不同。 “参见九王爷。”秦芸烟抱拳行礼,一派洒脱。 “难得小烟儿主动来找本王,何事?”紫色长衫包裹霍随安健硕的身躯,如此骚包的颜色也只有他才能压得住。 收回打量的视线,秦芸烟递上一千两银子, “欠九王爷的银子,今日奉上,除了人情,我们两清。” “除了人情……啧啧小烟儿真会算计,怎么就能两清了?”银票照收不误,霍随安嘴上却不饶人。 秦芸烟挑眉,面上轻佻,既然霍随安收下银票,便证明他同意了,自然无需多解释。 看他叠好银票,秦芸烟起身整理衣裳:“我还要去猎人场,不打扰九王爷休息,告辞。” “噗——”霍随安一口茶喷出来,像个人形花洒似的,他重重顿下茶盏,“谁让你去猎人场的?那地方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去的吗?” 秦芸烟不接话,依旧抬腿往前走,身后的人无奈追上,拉着她的手腕往怀里带,“你要去可以,让本王陪着,否则本王就把你动手脚的事抖出去。” “王爷在威胁我?”秦芸烟转身质问,清凉的眼眸叫人不敢直视。 “怕了你了。”被她看得败退,霍随安一手握紧她的手腕,一手朝敬平伸出,接过敬平递来的扇子,道,“备车,去猎人场。” 猎人场并不叫猎人场,偌大的招牌上写着“璇玑楼”三个烫金大字,进门处还有兜售面具的地方。 霍随安老练地挑了两个面具,一个红底白面,一个白底红面,他和秦芸烟一人一个。 “方才我在马车上对你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没有?我虽然混,但也不会做出利用感情来骗你这种下三滥的事,顶多就是借宁……行璋的手让你多信任我三分而已。” 戴上面具后,霍随安一手搭在秦芸烟身上,倾身附耳,温热气息喷洒 ,叫秦芸烟万分不适。 “这还不叫下三滥?” 隔着面具,霍随安都能想象出她挑眉的嚣张模样。 这女人从来就没有服软过。 “行吧,是我下三滥,那么敢问三姑娘来这儿,是要买什么啊?”霍随安顺着秦芸烟的视线扫过去,赫然看见一排光不溜丢的男人,面具下的脸万分精彩。 “要是买男人的话,不如三姑娘把我买了吧,一定将三姑娘‘伺候’得舒舒服服!” 对于霍随安咬牙切齿地声音,秦芸烟状若未闻。 她的视线落在了最角落的那个男人身上,按照肌肉线条来说,他是这些人中最厉害的一个。 纤长手指指向角落,秦芸烟吐气如兰:“九公子如果愿意帮我把他买下来,说不定我会考虑买一送一。” 第89章 哑奴 顺着秦芸烟的手指看过去,霍随安的脸黑了一半。 “就那么一张脸?小烟儿的审美总是令人惊讶,从前是,现在也是。” 言语中的嫌弃不言而喻。 璇玑楼的规矩用黑字写在了一张红布上,挂在围栏围起的空地上方,“哑奴猎场,不死不休。凡有干涉,后果自负。” “这些都是哑奴?”秦芸烟皱眉,好好地人哑巴了可还行?这就算买回去,要怎么交流? “三姑娘要是嫌弃的话,还是买我吧!”霍随安一个劲儿往前凑,目光黏在她的身上,似乎爱惨了她一般。 秦芸烟早就对他的目光免疫,去赌桌掏出三千两,压最后一个哑奴赢。 “啧!你这么喜欢他?”虽然嘴上嫌弃,但霍随安也跟着 秦芸烟压了那人一千两。 “两位可想好了?那位哑奴可是一次台都没上过,倒是倒数第二个,是常胜将军嘞。”赌场伙计忍不住提醒一句。 “无妨,三姑娘钱多,不怕输。”霍随安的手搭在秦芸烟的肩膀上,刚笑完很快就被纤细的手指弹开。 “就他,不改。”秦芸烟声音冷淡,压完赌注,就去里面准备寻个地方坐下。 身后的男人忽然搂住她的纤腰,力道之大让她无法挣脱,“小烟儿,随我来。” 几下闪转腾挪,秦芸烟只觉得脚下一空,她立刻被人带到了二楼一个狭小的平台,桌子上放着一套茶具,里面是温热的茶水。 这平台是延伸出来的,但四周有榉木木板挡住,隔音效果极佳。 “这里是我的私人雅间,现在,也是小烟儿的了。”霍随安亲自倒茶,递给秦芸烟。 毕竟是王爷的私人空间,除了茶水,就连视线也是最好的,可以把那群只穿了亵裤的哑奴看个一清二楚。 “按照王爷的经验,最后买下哑奴,需要多少银两?”秦芸烟也不推辞,接过茶水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又放下,视线在外面转了一圈,又回到霍随安脸上。 这位王爷当真好看,面似朗月,眸若辰星,雅间烛火摇曳,让他勾人的桃花面越显得魅惑动人。 “若是最后赢家,只需三万两。若是中途打断,需得十万两。” 毕竟,猎人场的规矩,不死不休,想要败将残兵活着带走,总得付出更多的代价。 秦芸 烟眸光不动,心静如水。 三万两也好,十万两也好,于她而言都是一样地,反正她都没有。 随着一阵喧嚣,底下的打斗开始,拳拳到肉的战斗充斥着暴力和血腥,混合着人群的激动,让人有种难辨人间地狱的错觉。 一声声浪潮掀起,秦芸烟冷眼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拖走,忍住胸口的干呕,终于等到了最后一个人。 那是她看中的人。 不同于别的哑奴健硕强壮,此人可以算得上清瘦,但肌肉线条却难以忽视,比最优秀的画家画出来的线条还要流畅,从光着的上身一直没入腰间带子。 最为奇特的是,这哑奴的背后有一个浅浅的褐色花纹,从脊柱一直延伸到前腰,像是火焰重重包裹着他的窄腰 。 秦芸烟打量得正好奇,眼前忽然多出一只手,“小烟儿,你看得太入神了。他有的我都有,你要是想看——嗷呜。” 挑逗的话还没说完,霍随安的嘴就被秦芸烟拿点心堵住,手也被挪开。 谁知,不过是这短短一瞬的功夫,台上就已经分出了胜负,所有人盯着被清瘦哑奴一招毙命的壮汉,偌大的璇玑楼寂静无声,紧接着便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 自古最令人振奋的莫过于以弱胜强,一招制敌!哪怕只是一个区区哑奴,也值得他们为之欢呼。 “三姑娘,九公子,你们的赌资。”外面有人将钱送进来,托盘上放着厚厚一沓银票。 一比一百的赔率。 秦芸烟扬起唇角,买哑奴的钱,她有了。 第90章 赚钱养家 “小烟儿真要把他带走?”霍随安不甘心地看着跟在秦芸烟身后的哑奴,赢钱的快乐被冲淡几分。 “多谢九公子指点,不然我还摸不到猎人场呢!”秦芸烟没有回话,从怀里掏出一万两银票递给霍随安,“谢礼。” “过河拆桥,没良心!”霍随安咬牙切齿,扫了一眼垂眸盯着脚尖的哑奴,霍随安越发不开心。 小烟儿就这么想跟他分得一清二楚? 不过,没等霍随安计较,哒哒马蹄声就打断了他的话,一匹鬃毛油亮的马飞奔而来,看见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绝杀!”秦芸烟也喜欢它喜欢得很,语气都鲜活起来。 “绝杀可是我的马,小烟儿要是把他留下,我说不定可以让绝杀亲 近你。”霍随安似乎找到了接近秦芸烟的法子。 然而绝杀直奔秦芸烟而来,霍随安被扬起的灰尘溅了满脸,呸呸直吐嘴里的土。 哑奴站在秦芸烟身后,静静看着这一幕,空洞的眼神让人生出诡异的恐惧。 “不必王爷同意,绝杀也很亲近我呢!”秦芸烟挑眉,摸了摸绝杀的鬃毛,像是亲近自己的孩子一般,倒衬托得霍随安像是个外人了。 他翻身上马,看着秦芸烟的发顶,又看了看哑奴,眼底划过一丝冷厉,低头对上秦芸烟的眼睛,恢复笑意道:“小烟儿可不能有了哑奴忘了我,我才是你的亲亲夫君。” “王爷想得比长的美呢。”秦芸烟抬脚踢在绝杀屁股上,带着没坐稳的霍随安颠颠离 去。 送走霍随安,秦芸烟看着驾车而来的敬平,带着哑奴上车。 “可有名字?”秦芸烟打量着哑奴问道。 哑奴空洞的眼神对上秦芸烟的脸,旋即缓缓摇头。 这点在意料之中,秦芸烟也不着急:“那就暂且不取名字吧。你几岁哑掉的?” 哑奴比了个十三。 “今年多大?” 哑奴又比了个十七。 “年纪还不小。既然是后天才哑的,或许声带没有受损。可读书认字?”秦芸烟思索他的情况,问道。 哑奴缓缓点头,一言一行都慢慢吞吞,唯有在比赛场上快得像是一道闪电。 看着他空洞的眼神,秦芸烟有种猜测,璇玑楼的哑奴会不会就是专门调教出来的,其目的就是成为主人的一把剑 。 若是如此,这哑奴也不值三万两银子啊! 秦芸烟摸了摸怀里剩下的二十六万两,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只不过去了一趟璇玑楼,她就成了小小富婆,要是再多去几次…… 只是在脑海里想一想,秦芸烟就把这想法收起来了。若非必要,她想必不可能再去璇玑楼了。 马车路过书局,秦芸烟立刻叫停敬平,吩咐哑奴在车上候着,她跳下车进去找掌柜。 不过今儿掌柜的不在,只有个年轻的小郎君代为看店,见到秦芸烟,立刻温吞地摆上笑容,问道:“姑娘想买什么书?” 秦芸烟在架子上扫了一眼,依旧没看见她的书,不由得泄气问道:“《锁魂记》可上架了吗?” “姑娘来得不巧, 《锁魂记》已经卖光了,莫掌柜已经去加印了,姑娘可以等两三天再来。”小郎君愧疚地笑笑,看见这女子眼角的印记,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他才来京城不久,自然不认得眼前这人是谁,只当是喜爱《锁魂记》的闺阁女子。 本以为她会伤心,不成想听到卖光了,那姑娘反而勾起眼角,露出淡淡笑意,与先前略有着急的模样大不相同。 “如此,那我就改日再来吧!”秦芸烟刻意板起面孔,出门上马车后,才眉开眼笑。 看着马车离去,那小郎君的眼底也浮现出点点笑意。 既然是九王府的马车,那方才那姑娘想必就是与他有婚约的公主了吧?若能与这般有趣的姑娘结为夫妻,倒也未尝不可呀! 第91章 树大招风 去猎人场的事,秦芸烟没有告诉任何人,但苗苗鼻子灵敏,还是闻到了她身上脂粉混杂的气息。 “小姐莫不是去了烟花柳巷,身上怎么一股脂粉味儿?”苗苗已经习惯称呼她为小姐,两眼圆圆地望着她。 为了遮掩去猎人场的真相,秦芸妍只好将计就计:“改日带小苗苗一起去可好?” 绿珠在一旁掐着腰嘟哝道:“正经女子哪有去那地方的,小姐可不能胡来!马上就是端午了,苗苗,你跟我一起去把杂物间里的木桶提出来泡粽叶。” 一听到杂物间,秦芸烟眼皮一跳,阻拦道:“今年端午咱们就不自己包粽子了,将军府的大厨房不可能不送,何必再动手?” “可是不 包粽子就没事干啦。”绿珠扫了一眼干净的赋棠苑,既惊喜又得意。 “没事干就放你们一天假,如今天气正晴,扎个纸鸢玩去。”秦芸烟把绿珠和苗苗撵走,起身去了杂物间。 昨日她回来时天色已晚,哑奴又被她小心翼翼的藏在杂物间,所以才没有人发现。 进到杂物间里,看着两眼空洞的哑奴,秦芸烟甚觉麻烦。她忽然有些后悔把哑奴买下来了,毕竟自己买他只是为了他腰上的印记。 虽然哑奴有点傻,但秦芸烟依旧把他当成人来对待,并不能任由他这样痴傻下去。 把杂物间的门锁好,秦芸烟又换上青色直裰长衫,去了观音庙找纪先生。 “三爷,”看见秦芸烟, 三斤和五斤乐颠颠地迎上来,“三爷有没有事情让我们做?三斤的脚已经好了,我们得想法子把银子给你还上呀!” 两个孩子虽然小,心里的秤却是明明白白的,欣喜地围着秦芸烟转。 “还真有事情让你们做。”秦芸烟从怀中掏出一钱银子给他们,“帮我去书局蹲着,有本叫《锁魂记》的书,只要它上架,你们就帮我买一本下来。” “好嘞。”两个孩子接过钱就跑得没影,看得秦芸烟眉眼带笑。 到观音庙这边,秦芸烟这才想起自己拎着的包子还没给他们呢,笑笑送给纪先生,“他们是没口福了,纪先生吃着,不必给他们留,一会儿我还得回来呢!” “你向来无事 不登三宝殿,说吧,找小老儿什么事。”纪先生哪能不知道,他接过包子往嘴里塞,一股肉香味在嘴里弥漫开来,令人心满意足。 “确实有事,敢问纪先生可知道这图案出自何处?”秦芸烟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那是她按照哑奴身上的纹样描出来的。 纪鞅眯起眼睛把肉包子吞下,随即掀起眼帘随意打量,却在看见纸上图案时猛然一惊,险些被包子噎死。 好不容易咽下包子,他一把抢过秦芸烟手里的图纸,紧张地盯着他:“你……你你从哪儿得到的?” “璇玑楼,猎人场,我在那里的一个哑奴身上看到的。”秦芸烟没说自己买下了哑奴,看着反应如此之大的纪鞅,顿觉 疑惑,“纪先生很熟悉这图案?” 纪鞅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轻轻抚摸图案,随即眸光坚定地问道:“买下那个哑奴要多少钱?” “三万两白银。” “……” 从没见过纪先生这么失望的样子,秦芸烟也不忍心再隐瞒下去,盘腿坐下道:“若是纪先生告诉我其中真相,或许我可以帮先生一把。三万两我还是有的。” 她们这些大家小姐手里有多少钱,纪鞅大抵是知道的,何况将军府对秦芸烟又那般抠搜,她哪里拿得出三万两? 即便如此,纪鞅还是吞吞吐吐的说了一部分真相。 “这图案出自南齐绝阳谷,我不确定现在还有这图案的人是谁,但他一定是绝阳谷的传人!” 第92章 绝阳谷 这不是秦芸烟第一次从纪先生口中听到绝阳谷,从前她虽好奇,但那股心思远没有现在强烈。 “绝阳谷在南齐腹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非当年出了叛徒,也不会招致杀身之孤。”回忆起当年,纪鞅神情凝重,半晌攥着手里的肉包子,眼神空洞。 “是因为树大招风吗?”秦芸烟思索一番,大约能猜到绝阳谷被害的原因。 纪鞅惊讶地看着她:“你听说过绝阳谷?不然怎么知道它树大招风。” 他刻意躲来西楚,就是因为西楚无人知道绝阳谷。 秦芸烟郑重道:“我没有听说过,但纪先生出自绝阳谷,能让纪先生这般卓尔不凡的人心心念念的地方,一定不会普通。” 没想到她把自己夸了一通,纪鞅没好气地弹了弹她的脑门,“小 丫头片子,哪儿学来的油嘴滑舌?”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纪鞅的心情的确好了许多,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可惜了,我绝阳谷不曾害过任何人,虽善养蛊虫,但也只是玩玩,却被众人围攻,甚至招来了……都是命。” 想起猎人场的那个人,纪鞅眸光晦暗,他想求秦芸烟帮忙,可是,她凭什么帮自己? 看出他的担心,秦芸烟不再隐瞒:“纪先生放心,那个哑奴我已经把他买下来了,现在就住在我院子里的杂物间。但是,他不知道是不是中毒了,除了对战时,其他时间行为迟缓,反应缓慢,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毒。” 听到她把人买下来了,纪鞅又惊又喜,但听到后面,那抹惊喜又消失不见,“行为迟缓,反应缓慢?” 绝阳谷的人擅 长用蛊,但极少人知道百毒之首是为蛊,他们也擅长用毒。而哑奴的症状,明显就是中毒的表现。 “是。不如,纪先生亲自去看看?” 赋棠苑角门处,秦芸烟确定无人,才把纪鞅带去杂物间,关上门让纪鞅自己查看哑奴的情况。 看见眼前的哑奴,纪鞅老泪纵横,这就是他那师侄啊!只不过一模一样的脸,却没有了往日神采飞扬的眼眸,只剩下一双干枯无神的空洞。 门外,秦芸烟负手而立,一身青衫挺拔英俊,不时看向杂物间,眼底盈满担忧。 她没想到世间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但同时也好奇绝阳谷遇害,到底是因为什么。 眼下她并非孤身一人,还有周嬷嬷和绿珠要保护,自然不能涉险。若是有可能治好哑奴,让纪先生将他带走 ,重建绝阳谷,或许也是好事一件。 她到底还是良善之人,并非邪恶之辈,只要绝阳谷没有作奸犯科,她不介意帮忙。 “小姐,大小姐和二小姐出禁足了,她们想见见你。”绿珠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看见秦芸烟身上的衣裳和遮掉的印记,顿时眼前一亮,满眼星光。 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秦芸烟朗声道:“冒冒失失做什么呢?我先去换身衣裳,你随我来。” 绿珠捂着脑袋哀嚎道:“小姐打奴婢做什么呀?说话声音也比平日大,是奴婢惹您生气了吗?” “没什么。”秦芸烟看了一眼杂物间,随即收回视线。 纪先生应该已经听到动静了,不会贸然出来。 她回房换了身水波纹刺绣妆花裙,带上绿珠离开赋棠苑,出去时想起周嬷嬷, 问道:“周嬷嬷怎么不在?” “周嬷嬷说要去见一个朋友的来着,她没跟您告假吗?”绿珠惊讶道。 “许是我忘记了。”秦芸烟回想一下,的确不记得周嬷嬷告假的事,走到重山院门前,她吩咐绿珠道:“你去瑞贤楼问问有没有人见过周嬷嬷。” 绿珠不明所以,“可周嬷嬷平日里从来不去瑞贤楼的呀!” “无妨,你去就是了。”秦芸烟提起一口气,柳眉微沉。 上一次孙氏走投无路卖田庄铺子的时候,周嬷嬷去的就是瑞贤楼。 看着绿珠离开,她抬腿进重山院,穿过竹影斑驳,见到了面色憔悴的秦莞瑶。 “三妹妹,你来了。”秦莞瑶给她斟茶,苍白脸上挂着笑意,“我听闻赋棠苑院中多了个女子,三妹妹不想知道她是谁吗?” 第93章 我认识他 对上秦莞瑶温柔如水的笑容,秦芸烟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头,顺势在对面坐下。 一杯茶推到她的面前,葱白玉指都显得高贵出尘。 “你说你知道苗苗的身份,那么,她是谁?”秦芸烟不为所动,双手交叠在身前,视线落在秦莞瑶胸有成竹的脸上。 “三妹妹为何如此防备我?”秦莞瑶收笑而不答,不经意地垂眸轻笑,便如琴弦铮铮,别有一番风流姿态。 秦芸烟不接话,她也不生气,执杯品茗慢条斯理道:“花朝节上,有位女子艳压群芳,一举夺得魁首,获得牡丹青龙卧墨池的消息,三妹妹应该知道吧?” 秦芸烟颔首肯定。 她不但知道,她还在现场呢。 “那个女子就是苗苗。而她手中的青龙卧墨池则是送给了男子魁首,青衫 公子。”说罢,秦莞瑶放下茶盏,纤长手指舒展,格外精致,“之后,那两人便并肩离开了。一男一女之间会发生什么事,三妹妹不需要我来提点吧?” “噗!” 秦芸烟是真的没忍住,一口茶一滴不落,全喷给了秦莞瑶。 若非她就是当事人之一,只怕她也会相信秦莞瑶这番言之凿凿的胡言乱语。 秦芸烟没有丝毫冒犯她的觉悟,掏出一方帕子给她,让她擦干净脸上的水渍,才道:“你也说了,青衫公子乃是男子魁首,苗苗姑娘是女子魁首,那他们二人岂不是正般配?说起来,那青衫公子至今未曾出面,还是我们苗苗吃亏呢,渣男!” 未曾料到有一天要自己骂自己,秦芸烟险些控制不住扬起的嘴角。 虽然不知她口中的渣男是 何意,但一听便知不是好词儿。 秦莞瑶冷下脸:“谁说他不曾出面?他只不过是看不上苗苗而已。三妹妹不会觉得你院子里的小丫鬟,真能配得上青衫公子那样风采出尘的人物吧?” 乍一听到这番说词,秦芸烟猛然一愣,秦莞瑶竟然还会夸人? 身为正牌青衫公子,秦芸烟哭笑不得,却也心生警惕:“谁告诉你青衫公子看不上苗苗?” “当然是他告诉我的。”提起青衫公子,秦莞瑶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令她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些许。 可她笑得越灿烂,秦芸烟心里就越不安,“你见过他?否则为何如此笃定。” “我当然认识他,非但认识,我还与他心意相通。”秦莞瑶面色羞红,露出小女儿的玲珑娇态来。 这样的秦莞瑶是 秦芸烟见所未见的。 她五味杂陈地看着过去,分不清这一抹娇羞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也就罢了,若是真的…… 只是在心里这样想了想,秦芸烟便冷不丁打了个激灵,飞速离开重山院。 回到赋棠苑,周嬷嬷已经回来,绿珠看见小姐便追过来迎接,满眼亮光道:“小姐果然神通广大,周嬷嬷的确是在瑞贤楼!” 听绿珠提到那个名字,周嬷嬷脸色一暗。 察觉到这一幕,秦芸烟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以后在赋棠苑不许提到瑞贤楼,提一次我就扣你一个月银子。” 周嬷嬷讶异地看向秦芸烟,对上她的视线,明白她是为了自己才做出这个决定,顿时红了眼眶。 “嬷嬷辛苦了。”秦芸烟挽起她的胳膊,带着几分亲近道,“我 并非权势滔天,但若嬷嬷受委屈,我也是会加倍奉还的。” 瑞贤楼的掌柜刘穆之的确帮过她们没错,但不意味他可以伤害自己身边的人。 在周嬷嬷看不见的地方,秦芸烟眼底划过一抹冷厉。 她还是有人能用才行。 视线扫过庭院,秦芸烟想起杂物间还有人,便借口让她们去找苗苗,将人支开,在她们离开赋棠苑后,秦芸烟才走到杂物间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纪先生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的状况如何?”秦芸烟看向他身后的哑奴,依旧眼神空洞,仿佛没有灵魂。 纪鞅低头整理衣服上的灰尘,呢喃道:“只怕恢复渺无希望。” 似乎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回过神道:“至少还活着呢!” 语调带着轻松愉悦,瞬间飘散于风中。 第94章 给你找个师父 纪鞅悄无声息地离开,秦芸烟站在廊檐下,盯着那扇灰扑扑的门出神。 “小姐,苗苗回来了。”绿珠的声音由远及近。 待她走进了,秦芸烟才发觉绿珠和苗苗皆是眼眶通红。 “发生何事了?”自第一天穿过来,秦芸烟便再没见过绿珠哭成这样,面色阴沉走下台阶。 “没事。”苗苗摇头,活像个拨浪鼓。 周嬷嬷沉着脸不说话,绿珠眼眶通红,苗苗更是肿着两个眼睛,鼻尖通红,像极了鱼缸里红色的那尾鱼。 将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秦芸烟一颗心沉下来,声音不由提起,带着不可冒犯的威严:“苗苗,随我进来。” 第一次听到小姐用这么严肃的声音和自己说话,苗苗身子一震,看了看绿珠,又看向周嬷嬷,贝齿轻咬朱唇,硬着头皮走进去。 “ 关门。” 小姐一声吩咐,她又乖巧关门,转过身便看见小姐倒了杯茶推到桌子另一边,合掌为拳,轻叩桌面。 不知为何,苗苗觉得这样的小姐,像极了她从前的西席,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苗苗不自觉地抖了抖,声如猫叫:“小姐。” “可是听了那些风言风语?”虽然是问话,但秦芸烟却万分肯定。 被戳穿心事,苗苗点头,捧着温热茶盏垂眸道:“从前我一直待在赋棠苑,不曾察觉给小姐带来的麻烦。直到离开这儿……” 苗苗的声音微微发颤,她从前就知道,有人的地方一定少不了勾心斗角,可是,她从未想过这些事情会如此明了地冲自己而来,冲自己的身边人而来。 小姐救了她,绿珠善待她,周嬷嬷疼爱她,她在那个家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在赋棠苑全都得到了,幸福得像是误入梦境的飞蛾。 可是梦境终成空,她不是蝴蝶,她只是飞蛾而已,丑陋,鄙薄,自私,贪婪。 “如果我离开,一切就会回到最初了。”苗苗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猛然抬头看着秦芸烟,眼前又不禁模糊起来。 “最初的我们可没有人会照顾十八学士。”秦芸烟轻叹一声,勾起唇角,手上的茶也凉透了。 “我不曾问你的过往,便是不在乎。既然你不愿意以现在的身份留在赋棠苑。那么,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 她语调平缓,仿佛一切都不是问题,这般的淡然自若给了苗苗莫大的勇气。 “会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苗苗只担心这一点。 秦芸烟指节轻敲,莞尔一笑:“你永远都不是我们的麻烦,反而,你 会给我们带来荣耀。” 脑海中,秦芸烟已经勾勒出一套完美的计划,只等天凉秋风起。 十八学士开了最后一茬,便彻底陷入沉寂,秦芸烟换上一身蝶恋花绣花罗裙,上身的同色对襟衬得她端庄大方。 比起初次来林国公府时的张扬,这一次的秦芸烟可以称得上闺中典范。 “秦三姑娘,又见面了。”林娢的脸上挂着温柔笑意。 “这是现下最畅销的话本,本也不是什么高雅的东西,大小姐可以闲来无事抽空瞧一瞧。”秦芸烟把话本放在林娢面前的桌子上,转而提起了林妤,“林妤还在猎人场?”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林娢的脸上没有什么波动,更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轻声道:“或许吧,自从那日之后,我也没有再见过她。秦三小姐找她有事?” “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想想她和韩蕊要设计我,却偷鸡不成反被啄,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报复回来呢。” 话音落下,林娢的脸色不由得僵住,随即笑吟吟道:“当初那事,本也是国公府对不住秦三小姐,不过想来那十八学士不合三小姐的眼缘,不知道三小姐喜欢什么?” 她刻意提起那盆十八学士,正是想提醒秦芸烟,花已经收下来了,事儿便该过去了。 可是,秦芸烟唇角微扬,笑道:“没有林小姐这样做事的。贪心不足,是会失去全部的。” 封口费是封口费,补偿费是补偿费,她可没那么容易糊弄。 知道自己没能糊弄过她,林娢端正了态度,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许多:“敢问三小姐想如何?” “帮我演一场戏,戏过了,这事儿就翻篇了。” 第95章 神医 天气渐渐转凉,一场风寒在京城悄无声息的蔓延,就连国公府的大小姐也没挺得住,在床上一躺便是十来天,药石罔顾。 将军府的饭桌上,秦淮山难得看向秦芸烟,“上一回林小姐还给你送了一盆十八学士,如今林小姐病了,你不该去看看她吗?” “是该去看看。”秦芸烟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便快速吃完饭,带上绿珠去了国公府。 虽然对秦芸烟的反应很是不满,但见他把自己的话听到耳朵里去了,秦淮山又格外虚荣,没有发觉大女儿和二女儿,那能够杀人的眼神。 “对了,怎么许久不见惜若出来?”忽然间,秦淮山看了看饭桌,想起自己那温香软玉的妾室,问道。 “这场风寒,娘……姨娘也没能 躲过去,晚饭都是在玲珑苑用的。等风寒过去了,就能来看爹爹了。”秦菀言娇声道。 虽然知道秦菀言给自己惹了不小麻烦,但秦淮山还是对她疼爱有加,连脸色都柔和许多,让他们循规蹈矩,没要做出出格之事,丢了将军府的面子,就去了玲珑苑。 他走后,桌上的两姐妹也吃不下,一顿饭不欢而散。 而这一切,秦芸烟丝毫不知,她正在去往国公府的路上,“碰巧”救了一位老大夫,老大夫非要报恩,秦芸烟听闻他是大夫,便把他一同带去了国公府。 “这是街上碰到的大夫,都说死马当作活马医,说不定就有奇效呢?”秦芸烟把老大夫拉到林娢面前,全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劲。 林娢身边的嬷嬷还想劝 说,被林娢的咳嗽声盖住,“既然是三姑娘送来的,那就试一试吧。” “小老儿不敢冒犯姑娘,就悬丝诊脉吧。”纪鞅一番刻意装扮,还真有些道骨仙风,瞬间糊弄住了那些丫鬟婆子。 秦芸烟好奇地看着所谓的悬丝诊脉,本以为纪鞅只是做做样子,不曾想他竟真说出了林娢的身体状况。 “风寒倒是小事,只是姑娘心情郁结,迟早会酿成大祸。”纪鞅捋着胡子,澄澈的目光,望向林娢,竟把林娢看得不敢直视。 别人不知道,但服侍林娢的丫鬟婆子却是一清二楚,她们大小姐虽然表面看上去风光,但的的确确是心有心事,而且那些心事也非一朝一夕所能解决。 “神医,真是神医啊!”方才还想把纪鞅赶出去的嬷 嬷,瞬间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不知道神医可有调解的办法?” “看在我与秦姑娘有缘的份上,我可以给这位小姐开一张药方,但平日里还得疏解心事,老话说堵不如疏,心事也是如此。” 说话间,纪鞅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一张药方出来。 秦芸烟凑过去看了看,都是一些常见的中药,本来还担心能否糊弄过这些管家婆子,可哪知道,那些人一看是神医赐了药方,顿时奉为圭臬,直到秦芸烟带走纪鞅,她们还跪在一旁,恳求纪鞅留在国公府。 “我与秦姑娘相识乃是缘分,又怎能留在国公府,自是应该去往将军府才对。若是你们想要找小老儿,那就去将军府碰碰缘分吧!” 秦芸烟在一旁看纪鞅演戏,不由得啧 啧赞叹,不给他颁一个奥斯卡,都对不起他这么尽职尽责。 不知是不是纪鞅的话起了作用,林娢的“病”没几日,果然消了下去。 本着演戏演到底的原则,秦芸烟又去了一趟国公府探望她,却见林娢的脸色的确比前几次要好,眉宇间也开朗许多,不禁怔住了。 林娢恍然未觉,赞叹道:“我原以为那神医是假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此番还得我谢谢秦三姑娘呢!” 秦芸烟面上笑呵呵,心里却也是一愣,纪先生还真是让人惊喜不断呢! 没过多久,治好了国公府大小姐顽疾的神医住在将军府的消息不胫而走,听到能和国公府扯上关系,秦淮山也把那神医奉若上宾。 一时间,纪鞅在秦家的地位甚至盖过了秦芸烟。 第96章 鸿雁传书 秦芸烟为纪鞅精心选择了一块僻静的地方——当初秦升烧毁人偶时的后院。 那地方何止是僻静,简直是人烟罕至,活生生的将军府空出了一块深山古林。 直到纪鞅住进来,这里才渐渐有了人气儿。 而纪鞅搬进去的那一天,秦芸烟把哑奴也送了过去,对外只说是纪鞅的侍卫。 若只是住了一个院子,倒也无妨,可是那后院除了秦芸烟,便再也没有人能够踏足,这一点让秦菀言和秦莞瑶怒不可遏。 “哪里是什么神医,我看分明就是她找来的神棍!”秦菀言口不择言,直到接触到姐姐冰冷的眼神,才收起话茬。 “你说是神棍就是神棍了,别忘了,那位神医可是治好了国公府的大小姐。”秦莞瑶叹了口气,手里拿着薛涛笺,心思显然不再与妹 妹的聊天上。 过了片刻她才问道:“上一回你不是给国公府的二小姐送了信吗?怎么到现在什么事也没发生?” 虽然被禁足了,但是她们的下人还可以随意出入,因此和外界联系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儿。 秦菀言也有些拿不准,忍不住坐在桌子上叹气道:“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不管有没有结果,总该给我个消息吧?我已经好久没有联系林妤了,今儿早上我才让人去国公府递了帖子,可回来的人却说林府没有二小姐,把我气的不行。” “什么叫没有?”秦莞瑶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通常情况下,只有人死了,才叫没有。 可是林妤做了什么,竟然能让国公府把她杀了? “这我哪知道呀,她都已经许久没有联系我了,我也找不到她,不过 幸好我们当初没给银子,倒也不算有损失。”秦菀言现在手中拮据,只有扯到银子的事才能让她激动。 “以后不要再往国公府递帖子了。”秦莞瑶看了一眼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妹妹,在心里叹了无数个气,随机才把自己的猜想告诉她。 不过二人还没来得及继续商量此事的真假,秦芸烟这个不速之客就将她们的计划打乱了。 “大姐姐不是说,你认识青衫公子吗,那能否将他约出来见一见?一来我仰慕他的名声,二来我也想替苗苗问一问,青衫公子究竟是何意。”秦芸烟开门见山,打得姐妹俩措手不及。 “怎么能随随便便与他见面呢?青衫公子可是男子魁首,那样潇洒风流的人物,岂是你我说见就见的?”秦莞瑶似乎真的动怒了,看向秦芸 烟的眼神也冷下来。 没想到只是提一提青衫公子的名声,都能让她反应这么大,秦芸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蹙起眉头盯着秦莞瑶:“你不会是喜欢上青衫公子了吧?” “说什么呢?女儿家的名声,你不要,我还要呢……咳咳!”或许是这话说的太急,秦莞瑶猛烈地咳嗽起来,秦芸烟也不敢再调侃她,连连退了两步。 “我不毁你的名声,但是我想知道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那段时间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极其要名声,怎么会见到一个外男?” 秦芸烟算是戳破了秦莞瑶的心思,就算她和青衫公子再郎有情妾有意,他现在也只是个外男。 “三妹妹一定要这样咄咄逼人吗?姐姐压根没见那青衫公子,他们一直是书信往来,极其浪漫呢。 ”秦菀言得意洋洋,仿佛青衫公子就是她。 看见秦芸烟脸上的毫不在意后,秦菀言又加了一剂猛料:“当然了,三妹妹若是想认识他,说不定大姐姐也可以替三妹妹引荐。” “那正合我意,就这么定了,大姐姐写一封信给他,约他与我见面,如何?”秦芸烟一口答应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秦莞瑶,生怕她后悔。 “好,我这就替你去写。”秦莞瑶撑着虚弱的病体,回房写信。 见她那么快就把信写好,装在了信鸽腿上,秦芸烟挤过去道:“让我瞧瞧有没有装好。” 说话间,她摸了摸信鸽的羽毛,随即将信鸽放了出去。 “这下你可以相信了吧?”秦莞瑶和秦菀言对视一眼问道。 而秦芸烟只是盯着那消失的信鸽,嘴角扬起一抹笑:“当然。” 第97章 冒名顶替 追寻着信鸽羽毛上的追魂香,秦芸烟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封信的所在。 让她惊愕的是,那封信竟然就在将军府附近的宅子里,便是走路,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这样的距离还养了只信鸽,这冒名顶替的人还真是想得周到。 秦芸烟敲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谁呀?” “在下前来拜见青衫公子。”秦芸烟娇声开口,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瘦弱的书生穿着月白长衫,面上挂着清风朗月般的笑容,看见秦芸烟先拱手作揖,接着才抬头打量她。 可是看见秦芸烟眼角的红色印记,那书声顿时慌了神,刚要逃走,便被秦芸烟一个擒拿手卸了胳膊,像是丢垃圾一样丢进院子里。 走进那宽敞的院子,秦芸烟打量一番,抬腿将院门踢上,瞥 了一眼地上痛得直哼哼的书生,径直朝屋里走去。 显然刚才那粗犷的声音,不是这书生的,屋里还有一个人。 她刚一靠近便感受到了一股杀气,一根棍子从里面戳了出来,秦芸烟反手绞起棍子,手上一个转动,便将棍子从男人手中夺下,随即反手一推,里面那人痛得嗷嗷直叫。 “青衫公子是吗?我竟不知道青衫公子是两个人。”秦芸烟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在房间里找出一个凳子,她坐在院子里,冷眼看着地上的两人,“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我们是假扮青衫公子,又不是假扮你,我们骗的是别人又不是你,你下这么狠的手做什么?” 身材高大的粗犷男子被秦芸烟用绳子捆住手脚,脑袋上顶着个大大的蝴蝶结,看上去滑稽极 了。 你们不是假扮我是假扮谁? 秦芸烟在心中腹诽,但面上还是一派正色:“巧了,我也仰慕青衫公子。说你们是真的青衫公子,今日便不会是这样的下场了。” 刚才整个屋里她都已经搜过了,除了那根棍子倒是没有别的武器,两人显然也就是散兵游勇,不是什么武艺高强之人。 “姑奶奶,我们错了!我们也是初来京城,先前没想过会干这事儿,这不是听说青衫公子在你们西楚很有名,所以才猪油蒙了心嘛!姑奶奶饶了我们吧!” 那书生本就是个小鸡仔似的,受不得半点疼痛,这会儿被秦芸烟卸了胳膊,更是痛得直求饶。 “你们不是西楚的人?”没想到自己还抓了两个“外国友人”,秦芸烟多看了他们两眼,发现她们的眉眼的确要更紧凑一些 ,不比西楚的人那般开阔。 “我们来自南齐,一路也是吃苦过来的,姑奶奶,我们真没干坏事儿!”壮汉补充道。 “南齐?那你们可知道南齐元氏?”这是秦芸烟第一次碰见南齐的人,语气顿时扬了起来。 一个壮汉一个书生察觉到秦芸烟有话要问,一个比一个热情,把他们知道的,关于南齐元氏的消息,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南齐元氏据传闻已有千年之久,其家族之庞大,几乎覆盖整个大陆。但无论身处何方,元氏一族族人皆不得参政,否则便逐出元氏,这是元家的死规矩,外人都知道。” “除了那些玄乎其玄的神话传说,还有别的吗?我不想听元家祖先,我想知道元家的现在。”秦芸烟百无聊赖地听他们说完元氏的传说,问了句。 “现在 ?”书生歪着脑袋想了想,“我只知道现在元氏一族的少主叫元恪,是个罕见的天才,说不定能与你们西楚的九王爷相提并论呢!” 和霍随安相比?那的确算得上是天才了。 壮汉不甘示弱,道:“不止,我还听说,元家这一代血脉凋零,儿子本就不多,估计传承不了多久了。” 书生哼唧一声:“不可能!元少主一看就是福泽绵延之人,定会子孙绕膝,儿孙满堂的,哪里就像你说的,传承不了多久了?” 这两人一来一往竟然吵了起来,秦芸烟支着下巴,看他们吵架,脑海中乱作一团。 他们两人几乎把脑袋里想起来的事情都说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提起元氏女前往西楚,为报恩嫁给西楚大将军为妻。 是不小心忘记了,还是这件事,压根就被元家压下来了? 第98章 威胁 偏安一隅的九王府里,周遭寂静一片,只有上房传来一阵闷哼。 敬平费力地将纱布裹好,听见自家主子的哼哼声,忍不住愤慨:“那东西就算现在拿来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一块破铁块,值得罚主子三十鞭笞吗?” “你要是再说下去,你家主子这条命就可以交代出去了。”霍随安抬起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伤口猛地一痛,又是一种闷哼。 在被主子打之前,敬平将纱布剪断,裹好,退了两三步才道:“主子福泽绵延,命行国运,就算是灵丹妙药给您吊着,也不能让您去了。” “这话算是说对了。”霍随安换上衣裳,扇子潇洒地在胸前展开,接着问道,“最近京城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是有一件事,秦三姑娘不 知道在何处捡到了一个神医,据说治好了林国公府大小姐的心病,现在神医是将军府的上客,每天有源源不断的人前去求医问药呢。” “哪来的神棍,竟然连小烟儿都敢骗!”话音落下,霍随安便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九王府。 敬平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的目的地一定是将军府。 片刻时间后,主仆二人停在将军府,笑盈盈地看着前来迎接的秦淮山,霍随安大步流星直奔赋棠苑。 “小烟儿,本王来看你了,顺便想见见那个神医。”霍随安的声音在赋棠苑上空扬起。 可是人还没进赋棠苑的门,就被秦芸烟挡在了门口,“想见神医请去后院。” 自从那日在璇玑楼门前分别,秦芸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霍随安 了,今日再见,他依然是往常那副模样。 秦淮山站在一旁,了然无趣,也知道他二人并不待见自己,索性由他们去了。 “老爷,就让他们去后院吗?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恐怕会说老爷……”秦升有些担忧,转头看向后院的方向,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我不让他们走在一起,别人就不说了吗?更何况那两个人有哪一个是我能劝得住的?”看见那二人便来气,秦淮山又瞪了秦升一眼。 “老爷莫气,听说南方不稳,咱们是不是要提早做准备?”秦升赶紧跟上老爷的步伐,走到身边小声问道。 这话果然拖住了秦淮山的脚步,他停下来看着秦升,沉吟半晌才吩咐:“过两日你偷偷去找,千 万别让人发现了。” “是,我过几天就去找他。”秦升点点头,心有意会。 后院里,霍随安悠哉游哉地跟在秦芸烟身旁,敲开纪先生的门。 纪鞅看见秦芸烟带人过来,还以为这是找他求医问药的,看也没看,便将院门大开:“进来吧,近日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与我说说看。” 他这一提,秦芸烟才想起来问霍随安来这儿的目的。 趁着纪鞅不注意,秦芸烟凑到霍随安身旁,小声问道:“你来这儿也是为了找神医?” “我来是为了找神棍。”霍随安抬起扇子敲在她的脑袋上,啪的一声轻响,却并不痛。 然而,听到那声音,纪鞅转头瞥了一眼霍随安,视线在他的扇子上扫了一圈,并未说话。 不知道是不 是因为这道视线,霍随安收起脸上的不正经,对秦芸烟道:“你出去等我,我的确有些话想单独问问神医。” 有什么病是不能让她知道的? 上下打量着霍随安,秦芸烟笑得满脸不正经,倒也听话的离开后院。 她一离开,二人之间的轻松氛围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剑拔弩张。 “九王爷不在王府好好呆着,来招惹秦三姑娘做什么?”纪鞅先发制人。 “老先生何必说我呢?你来到小烟儿的身边,难道目的就单纯了吗?烟儿善良,却不是老先生利用她的理由。” 霍随安丝毫不把纪鞅的话放在心上,眼神凌厉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无论如何都请老先生记住,若老先生有朝一日要伤害烟儿,本王一定加倍奉还!” 第99章 要抱 “这话还是请王爷记在心上吧,秦三姑娘因为王爷可没少受罪,不知那时候王爷在何处?” 纪鞅说的是外面那些流言蜚语。 霍随安自知理亏,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答话。 他之所以会怀疑纪鞅的身份,是因为敬平告诉他,这小小一个赋棠苑里,竟然有两个人是他们查不到的,一个是苗苗,另一个便是这位纪鞅。 他见过苗苗,即便知道苗苗来历不凡,但她没有武功,只要她不伤害小烟儿,霍随安自然不会去计较她的身份。 可是纪鞅不一样,纪鞅不但身手非凡,还有一身医术,这样的人在江湖上竟然找不到名号,怎么可能? 在离开后院之后,他立刻给敬平递了个眼神,摘下腰间的玉佩递过去,“让他们查 查纪鞅,务必要查到他的身份!” 看着王爷将玉佩摘下来,敬平冷不丁蹙起眉头,心里震撼着,但还是将玉佩接下。 竟然为了调查一个与王爷无关的人,就要动用那边的人手,王爷对秦三姑娘未免太好了点。 收下玉佩后,敬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跟在王爷身后,去了赋棠苑。 院子里只有周嬷嬷带着绿珠和苗苗打理花草,没有看见秦三姑娘的影子。 敬平本想离开,却见自家王爷身形潇洒,直接登堂入室,进了秦三姑娘的闺房。 刹那间,院子里三道视线皆落在了敬平身上,他抓紧手里的玉佩,脚下一滑溜了出去。 既然王爷不仁,那就不能怪他不义了! 秦芸烟看着晃晃悠悠走进来的霍随安,上下扫视问 道:“不知九王爷哪里有疾?” “这儿。”霍随安戳了戳胸口,刚准备坐到秦芸烟身旁,就被她一脚踹开。 胸口包好的纱布,此刻估计裂的没影儿了。 即便是霍随安这样能忍的人,也忍不住捂着胸口直抽冷气,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秦芸烟本以为他在假装,直到看见他的唇色,才意识到霍随安并不是装出来的,上前一步扶住他:“你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太痛,霍随安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是静静靠在桌子旁,额头抵在秦芸烟的肩膀处。 不知过了多久,霍随安猛然抬头,抽着冷气笑道:“小烟儿真是狠心,差点就把为夫踹的没命了!” “怎么会呢?王爷可是命行国运,若是真把王爷踹出个好歹来, 那反而是我的错了。”秦芸烟一边说笑,一边扶着他走到一旁坐下,但抬手抵在他的后背,便摸到一片血渍。 看着手上的血,秦芸烟皱起眉头:“既然这么严重,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你这里不是有神医吗?当然要来这儿了。”霍随安还在说笑,可他已经快笑不出来了。 这种情况自然不可能让他坐着,秦芸烟索性把他扶到床上趴着,可这无赖却张开双手,“小烟儿抱我过去,不然我就死在这。” “那你还是死在这儿吧。”秦芸烟瞪了他一眼,嫌弃地拎着他的衣领丢在床上。 顿时一股血腥味在房间弥散开来,青烟立刻让绿珠准备上药的东西。 她才脱下霍随安的衣服,看到霍随安背后鲜血淋漓,皮开肉 绽的伤口,眉间的结怎么也解不开。 敬平虽然不仁义,但好歹是个忠心的,跑了两步才回来,听说自家王爷伤口崩开了,便立刻偷偷回府取了一套衣裳过来。 “这伤口是怎么回事?”秦芸烟大约打量了一眼,那伤口是鞭子导致的,一般人可不会受这种伤。 “还不是因为王爷不肯听话,有人让王爷尽快取回那人想要的东西,王爷就是舍不得呢。” 敬平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秦芸烟的表情,确定她没有生气才放心离开。 “宫里派人打的?”秦芸烟悠然问道,面上毫不在意甚至还能打趣,“那他还真是狠得下心呢,怎么说也是亲弟弟。” 霍随安轻笑一声,“这有什么狠不下心的?他还舍得刺杀他的亲弟弟呢。” 第100章 铁面书生 提起刺杀,秦芸烟陷入沉默。 能这般玩笑说出口,想必已是家常便饭。 她想起自己给霍随安缝合伤口的那一晚,所以那次的凶手原来是当今陛下。 那还说什么命行国运?国运都要被他送去见阎王了,他这皇位还能坐得稳吗? 秦芸烟没有再接话,看了一眼伤口,让他待在这里,自己去请纪鞅过来。 “纪先生是男子,他也是男子,此事交给你再合适不过。”说罢,秦芸烟便把纪鞅推了进去。 上一刻还针锋相对的两个人,这一刻突然变成了病患和大夫,二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再提后院发生的事。 “这伤口还真是狠心,不是亲兄弟干不出这事儿来。”纪鞅只看了一眼便就猜到了大概,拿霍随安打趣。 本就痛得不想说 话,这会儿见到不是一个小烟儿,更是不愿开口。直到后背突然一痛,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放心吧,都是好药,为了效果快一点,自然得吃点苦头。我就是想杀你也不会在赋棠苑,你蠢,我可没那么蠢。” 他背上的伤像极了一个大写的蠢字。 听到这讽刺,霍随安也是自嘲地笑了笑,他可不就是蠢吗?否则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挨这些鞭笞,也不愿意把兵符交给皇帝? 那些药就和纪鞅说的一样,虽然药效猛烈,但效果极强,疼痛消下去后不久,霍随安便感到后背一阵清凉,又晾了一会儿,便能换衣裳了。 “多谢老先生。”既然他救了自己,霍随安还是很有礼貌的道声谢。 纪鞅捋着胡子,瞪着眼:“谢我做什么,要谢 就谢秦三姑娘,日后你想杀她的时候也多一份人性。” “老先生为何这么笃定我会杀她?”霍随安很是不解。 “自然是直觉。”纪鞅丢下这么一句话,扬长而去,也不管霍随安心中的纠结。 他走后,霍随安还没来得及从房中出来,便听到外面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大姐姐说了,青衫公子愿意见你,但你们要一起去。”秦菀言羡慕的看着秦芸烟,“可惜青衫公子不愿意见我,要不我也想去。” “那你就偷偷跟在你姐姐的轿子上去呗。”秦芸烟头也不抬地出了个主意。 秦菀言歪着脑袋想了想,猛地点头:“这也是个好法子,那就这么定了!后日就要出发,你提前准备准备。” 也许是被秦芸烟的法子打动了,秦菀言 甚至没有为难她,就离开了赋棠苑。 “她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绿珠不解的看着秦菀言离去的背影,从前的二小姐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地方能和好说话三个字扯到一块的。 “自然是想法子害人的时候了。”秦芸烟终于抬起头,看向她离开的方向。 那日她离开之前,没有阻止那两个人假装青衫公子,她倒是想知道这两个人想从秦莞瑶手中得到什么。 霍随安招招手,把秦芸烟叫了进去,等她进来才好整以暇问道:“你不就是青衫公子吗?还去见什么青衫公子?” “要见的那个自然是假的,不过是一个壮汉,一个书生假扮的而已,前些日子我已经见过他们了,不足为惧。” 秦芸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但霍随安听到 却面色猛然一冷:“你说一个壮汉一个书生?那壮汉手中是不是还有一根长棍?” “是啊,他们很有名吗?竟然连你也知道。”秦芸烟有些惊讶。 “那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采花大盗,就如你所说是一个壮汉和一个书生,合称铁面书生,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怎么,你把他们收入麾下了?” 嘴上虽然如此说笑,但霍随安的视线却在不停的打量秦芸烟,生怕她受什么伤害。 “放心吧,那些人哪里是我的对手,若不是你说,我还真怀疑他们是散兵游勇呢!” 见她这样云淡风轻,霍随安哭笑不得,心里却忍不住起了疑惑。 他亲眼见过小烟儿对上秦淮山,现在竟然连铁面书生也不是她的对手,小烟儿的身手到底有多么强悍? 第101章 采花贼 纵然秦芸烟说那铁面书生不是他的对手,霍随安也还是不放心秦芸烟去见他们。 “我就远远的跟着,绝对不会上前打扰你们的。”霍随安再三保证。 然而秦芸烟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送了他一个字,“滚。” 然后便将霍随安和敬平关在了赋棠苑门外,至于三日后见面时,他们还跟不跟着,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三日后,秦芸烟一身苏绣月华锦衫,乘着轿子,慢悠悠地离开将军府。 这次出行的轿子无比宽敞,正是因为秦菀言和秦莞瑶都在其中,刻意而挑选的。 秦芸烟一个人独占这么大的空间,甚是惬意。 “不知见面的地方约在何处?”想起自己还没问过,秦芸烟掀起帘子,探头问道。 两台轿子隔得很近,秦菀言听到了 说话的声音,同样探头回答:“在湖边的青花酒肆,那里有雅间。” 秦芸烟挑了挑眉头,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青花酒肆似乎是民宅。 西楚对于商户没有太多条条框框,市坊之间也没有强烈的分割,因此有人为了省房租,便在自己的家里开酒肆,类似于现代的农家乐。 这种地方向来是男男女女约会厮混的好地方,没想到“青衫公子”竟然会挑在此处。 放下帘子后,轿子晃晃悠悠地越走越远,直到行至青花酒肆,三人从轿子上下来,早已经有小二等在一旁将他们引进去,送她们去雅间。 然而三人似乎来早了,青衫公子并未出现,秦芸烟百无聊赖地靠在软榻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 “三妹妹,我和言儿出去点 菜,你可要一起?”秦莞瑶起身问道。 “不必,你们点就行。”秦芸烟挥挥手,示意她们离开。 “那你就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走动。”秦莞瑶再三交代,接着才和秦菀言离开房间。 她们走后不久,房间便多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来,秦芸烟细细嗅了嗅,这个味道还很熟悉呢,正是上一次霍随安“绑架”她时,房里用的迷药。 而那一次秦芸烟并没有晕倒,所以这一次她也没有中招。 但为了配合二人拙劣的计划,秦芸烟还是假意晕倒,软绵绵地靠在榻上,耳边听着房里的动静。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一重一轻的脚步声缓缓走来,然而没走两步,那脚步声就顿住了。 “原来她们早就知道你们不是青衫公子。”秦芸烟缓缓睁开眼睛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壮汉与书生勾唇一笑。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那壮汉惊恐万状地问道。 “我是什么怪物,你们不知道吗?”秦芸烟挑起眼眉,那鲜艳的印记如火热烈,灼烧两人的视线。 壮汉与书生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姑奶奶,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无妨,我可以饶你们这一次。”秦芸烟抬抬手,又指了指隔壁,“她们想让你们对我做什么,你们就还回去什么,明白吗?” “明白,明白!”这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地方?那两人又不像眼前这位姑奶奶一样高深莫测,自然是好对付得多。 同样的迷烟在隔壁房间又放了一次,而这一次,壮汉与书生并没有着急进去,多等了一会儿,才蒙上面孔推开房门。 就在隔壁房门关上后,秦芸烟起身掸去身上的灰尘,大步流星地离开青花酒肆。 在青花酒肆外的街道上,霍随安看见正在巡街的谢景和樊青,冲他们招了招扇子。 樊青三两步便迎了过去,“九王爷有事吩咐吗?” 霍随安扇子一转指向青花酒肆,“樊大人可知道江湖上出名的采花贼铁面书生?他们如今就在青花酒肆,若是樊大人现在过去,定可解救那小娘子于水火之中!” “多谢九王爷提醒!下官正愁抓不到人呢!”樊青面上一喜,带上谢景便往青花酒肆跑去。 而给他们通风报信后,霍随安也没有离开,站在原地,直到秦芸烟的身影从酒肆角门出来。 看见等在这里的霍随安,秦芸烟先是一怔,接着忍不住咧嘴一笑,相视无言。 第102章 报复 接下来还有一场好戏,秦芸烟自然没有离开的打算,甚至邀请霍随安一同前往。 二人停在青花酒肆门前,看着谢景以烟花弹叫来兵马司的人,再把那两个采花大盗五花大绑地送进南城兵马司。 而此时此刻,酒肆里的哭声并没有停止,还在嘤嘤啜泣,引来不少围观的人。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秦芸烟从人群中挤了进来,看见半掩的房门后,那衣衫凌乱的女子,忍不住想起自己与霍随安趴在重山院房顶的那一晚。 那时候她还会阻止霍随安偷看秦莞瑶,可现在她没有把整条街的人都叫过来,已然算是自己仁慈了。 “大姐姐,二姐姐,你们怎么了?不是说在这里等人吗?”秦芸烟震惊地看着她们,虽然没有直接叫出名字,但秦芸烟那张脸一出来,三岁小孩都知道她是谁,自然也就知道她的大姐姐和二姐姐是谁了。 “ 你闭嘴!分明是你要见他们的!”秦菀言搂着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泪流满面。 “是你们说要带我来见青衫公子!青衫公子不是一个人吗?怎么又变成他们了?莫非,你们早就知道他们不是青衫公子?那你们为何要带我来见他们?” 一连串的问题从秦芸烟口中问出来,秦菀言和秦莞瑶只能恨恨地咬牙切齿,直言所见并非青衫公子,否则岂不变成了她们刻意谋害嫡妹了? “轿子还在外面,你们先回府吧!”秦芸烟善解人意地找店家拿来了两套衣裳给她们裹着,又小心翼翼把她们送去轿子上,自己则是步行回将军府。 做到这份上,谁不赞一句这嫡妹识大体,有情有义? 倒是秦菀言和秦莞瑶二人的举动无法解释,自相矛盾。 若她们是带秦芸烟来见青衫公子,那为何她们三人不在同一房间?若不是来见青衫公子,那秦 芸烟怎么会出来? 从青花酒肆离开后,秦芸烟漫步走在湖边,看着那人群慢慢散开,露出两个娇俏的少女身影。 少女即将走远,秦芸烟快步迎了上去,“赵小姐,周小姐,好久不见,在此我向你们道一句恭喜了。” 听到秦芸烟的声音,那两个少女也是身形一紧,随即转过身来,脸上春风得意。 赵娇上下打量秦芸烟,发觉她这张脸越看越顺心,笑道:“秦三姑娘放心,当初我们就已经叮嘱过,那二人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不过,秦三姑娘还真是让我惊讶!”周淑怡也跟着看向秦芸烟,眼底满是欣赏,“铁面书生可是说过,他们打不过你的。秦三姑娘不愧是将门虎女,平常人比不得。” “你们也不用夸我,毕竟把我算计进去这件事,我还是要跟你们算账的。”秦芸烟扬唇轻笑,既然都把她算计进去了,给点补偿 也是应当的。 “这般斤斤计较,秦小姐不像是将门之后,倒像是商户之后了。”赵娇伶牙俐齿,面对秦芸烟也丝毫不让。 “谁让你们有错在先,现在只能任人宰割。不过你们放心,这笔账先欠着,我暂时不收,等到哪天我来了兴致,再和你们好好讨回来。” 说罢,秦芸烟转身离去,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将她的背影收入眼中,周淑怡沉下脸孔:“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铁面书生从来没跟我们透露过。” “那铁面书生还救吗?”唯一能困扰赵娇的就是这个问题了。 “不救。他们违背契约在先,我们不救也不算什么?”周淑怡狠狠心,挽着赵娇的手离开。 而另一边,离开周淑怡和赵娇二人后,秦芸烟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 事实上,她是看见赵娇和周淑怡的身影同时出现在青花酒肆门前时,才意识 到这件事从头至尾就是她们二人的报复。 按照铁面书生二人所言,他们从未来过西楚,是什么能让采花大盗离开南齐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自然是钱。 那么顺着这条线索不难猜想,把他们引过来的要么是秦菀言与秦菀瑶,要么就是在此二人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布局。 偏偏秦菀言和秦菀瑶没有那么多钱去请铁面书生,所以秦芸烟才会跳到第二种猜测。 那次去见铁面书生时,秦芸烟并没有化妆,只要他们看见自己眼角的印记,就能猜到自己的身份,也就不会有第二次的见面邀约。 除非这次见面邀约,他们不得不答应。或者说,他们假装青衫公子,约秦菀瑶与秦菀言出来,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秦菀言和秦菀瑶以为她们可以借铁面书生之手除掉秦芸烟,殊不知,真正的猎人,是在铁面书生背后的赵娇和周氏女。 第103章 押宝 将军府大小姐和二小姐在青花酒肆出事的消息不胫而走,这酒肆不久也被查封了。 秦芸烟是从谢景口中得知,酒肆的主家竟然是荥阳人。 “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事?要我说,那必定是荥阳周氏出手了。”邢思雨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地玩弄着十八学士。 她听到将军府的消息后,便第一时间担心秦芸烟,赶过来看看好友,却没想到她消息不灵敏,竟不知当晚把大姑娘和二姑娘送回家的正是三姑娘。 “你说的没错,我也这么觉得。”秦芸烟点点头,煞有介事道。 抛给她一个眼刀,邢思雨笑着拍了她一巴掌,“亏我还为你担心呢,幸好你没事儿。” “你打我做甚?眼前就有一盆花,你辣手摧花,可别摧我!”和邢思雨在一起, 秦芸烟无比放松,说话也调皮起来。 “花可比你珍贵多了,这么好看的十八学士,就是我长十双手也侍弄不过来,你是从哪儿寻摸来的花匠,手也太巧了点。”邢思雨没有什么心思,瞧见花好看,便赞扬侍养它的花匠。 殊不知,这样的赞美听在苗苗耳朵里,更像是揭示她身份的催命符,只能拘谨地坐在一旁,假装不存在。 但绿珠偏偏不放过她,满脸自豪道:“是苗苗姑娘养的!她养花养得可细致了,不止这十八学士,还有两株牡丹,花开的时候可好看了!这样的巧手我可羡慕不来,幸好有她在,不然这些花都得死在我手上。”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也省得我和你家小姐说你了。”邢思雨和绿珠相熟,拿她打趣道,说完又看 向苗苗,“苗苗姑娘瞧着不像是做粗活的,怎么会流落到这赋棠苑里呢?” “她是我在路上捡来的,收留她,给她一个住的地方,便就得了这么个宝贝,这样的运气你可羡慕不来。”秦芸烟不着痕迹地替苗苗把话岔开,转移了邢思雨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经过秦芸烟的挑唆,邢思雨不再关注苗苗,反而好奇她是怎么捡到这样的宝贝的。 闲话间,邢思雨又想起一则八卦,小声问道:“你们知道户部左侍郎梁息安吗?他们家的三公子变成二公子了。” “这三公子和二公子怎么还能互相变呀?难不成年岁也会算错?”绿珠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若是平常当然不会错,可偏偏事情出在林国公府之后。”邢思雨压低了 声音,一脸神秘莫测道,“那日林国公府事情闹得很大,虽然后来被林国公压下去了,但户部左侍郎府上有一个妾室,与那韩姨娘是闺中密友,两家也因此走得近了些。国公府出了那档子事,户部左侍郎也开始调查,一查便查出,原本的二少爷竟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啊?这事儿还能有样学样呢!”绿珠瞪大眼睛,险些叫出声来,捂住嘴巴才压低声音。 “可不就是嘛。”邢思雨撇撇嘴,“原本那三公子梁威就眼高于顶,拿鼻孔看人,现在成了二公子,只怕更是觉得自己高不可攀了,也不想想他手里走的都是什么脏生意!就是可惜那位公子,据说也是一个胸有丘壑的人,我要是敢和户部左侍郎对着干,我就把他带回来,说不 定以后还能高中个状元呢。” 说着,她忽然看向秦云烟,不怀好意地笑道:“三姑娘要不要试一试?指不定这次还能押到宝。” 说着她又改口:“不,这次一定是宝贝!” “我哪有那么多银两去养活一个大男人?现在这院子里的人,已经是我能养得起的巅峰了。”秦芸烟扫了一眼赋棠苑,乐呵呵地撑开双手,伸了懒腰。 她的确是不打算再接什么人回来,似乎除了自己,也不是没有地方给他去。 世上想要招揽人才的势力可太多了,脱离了户部左侍郎,说不定那位公子的价值才刚刚开始。 几人继续闲聊家常,门房忽然过来通报,递来一份帖子。 不过奇怪的是,这帖子并不是寻常的名帖,而是一张卖身契,纸上写着春琴的名字。 第104章 手下有人了 邢思雨伸长脑袋,想要看清楚那张卖身契上的名字,却被秦芸烟一把拽了过去。 “这卖身契是特殊的名帖,你们想要见可见不着。”秦芸烟得意地在邢思雨面前晃了一圈,随即将卖身契折起来,放进袖笼里,吩咐院子里的人看好邢思雨,在后者的笑骂声中,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虽然名帖写的是春琴的名字,但秦芸烟知道,来的人应该是春琴的哥哥。 果不其然,到花厅时,秦芸烟没看见女子的身影,倒是看见了一个身材结实的男人,只是个子不大高,比霍随安矮了足有一个头。 “小人卫茫见过三姑娘。”卫茫只不过一个对视,便立刻跪下行礼。 秦芸烟不意外他会认出自己来,毕竟认出自己算不得什么功夫 。 “有眉目了?”因是外男,秦芸烟只在花厅询问,声音极小。 “是,”卫茫左右看了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请三姑娘查看。” 秦芸烟眸光微动,接过那张纸。 算他聪明。 纸上写着卫茫的调查,每一点都分门别类归置好,条理清晰,让人一目了然。 与秦芸烟猜想的一样,苗苗来西楚京城一路艰险,一直有人追她,但苗苗聪慧,知道将自己藏起来,这才有惊无险地躲到现在。 不过也有一些苗苗没有告诉她的,苗苗并非西楚人,而是南齐人,为了逃婚躲开家人。 这理由当然也说得过去。 但苗苗是从南齐永阳出来的,永阳这个地方,秦芸烟上一次看见,还是在元氏的行李中。 那个盖着永阳城主 印戳的路引上。 但秦芸烟刚要怀疑苗苗是元家人,下面写着的分析就打破了她的怀疑,苗苗出逃时,当地准备成婚的人家就有八户,其中有三户新娘逃婚,但再多便不能确定了。 而这三户里,没有姓元的。 “干的不错。”秦芸烟把纸递回去,卫茫没有收起来,而是告罪要了盏茶,将信纸泡进去,茶水瞬间浓黑如墨,纸上字迹也一点点模糊。 “小人还调查了平昌坊的街,将所有适宜的铺子都写了下来,请三姑娘过目。”卫茫果然从怀里掏出一沓纸,上面是各个铺子的实际状况。 最后一张,是已经写好的卖身契,签着卫茫的名字。 秦芸烟抬头看过去,对上卫茫坚定地眼神,她扬唇轻笑。 卫茫是个聪明人 ,知道如何投诚,更知道对方需要什么。 孙氏抛售铺子,他便立刻知道了症结所在,就算秦芸烟不缺钱,现在的将军府一定也是缺钱的。 他猜对了。 秦芸烟现在的确打算拓展铺子,她想要脱离将军府,自然需要大笔银两。 “卖身契我收下了,不过你不必在将军府行走。”秦芸烟将那叠纸收起来,揣入怀中,包括那张卖身契。 “多谢大小姐!”卫茫受宠若惊。 他也不想在府上行走,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外面的天地。 秦芸烟让卫茫等着,亲自回去取了一个锦盒,交到卫茫手中:“你能用的就是这些钱,年底再来见我时,希望这盒子还能再重一些。” “小人定不辱没三姑娘的信任。”卫茫郑重点头,接 过锦盒又问道,“舍妹……” 春琴一心想跟着三姑娘,可当初同意她去林国公府,卫茫就已经后悔不迭了,他宁愿把自己卖了,也不想把妹妹给卖了。 所以,就算她想跟着三姑娘,卫茫也不大愿意。 “你的妹妹,你自己安排。将军府不需要那么多下人。”秦芸烟断然拒绝,更是让卫茫涌出感激。 他担心三姑娘因为不放心而把春琴扣下,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信任自己,为此主,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 卫茫走后,秦芸烟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纤长的手指,指尖处还有细微药粉留下的痕迹。 她怎么可能放心只见了一眼的卫茫?只不过,她有她的办法而已。 她只下了三个月的追魂香,希望卫茫不要让她失望。 第105章 要不要挂帅 卫茫走后,秦芸烟再回到院子里便听到邢思雨的笑声,正听周嬷嬷说她小时候的趣事儿。 虽然自己不是真正的秦芸烟,但她还是面色一红,不自然地坐下来道:“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嬷嬷何必给她日后笑话我的把柄?” 说罢,她又将目光转向邢思雨,道:“改日我去侍郎府上做客,也要听你从前的故事。” 邢思雨乐不可支,搡了她一把道:“让你听让你听,小气鬼。” 笑完了,邢思雨忽然面露忧色,道:“不过这几日恐怕没时间招待你,我爹忙得不可开交,就连我都不敢在他面前大喘气。” “发生什么事了吗?”秦芸烟眉头一皱,发觉不对劲。 “本来是兵部的事,听说是兵部那几个大臣商量要不要打仗,可是一打仗就得准备东西,车马粮草一个都不能少。粮草由户部主管,可车马却是工部的职责,我爹正愁去哪儿找车马。” 说着, 邢思雨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你说我爹一个工部侍郎,那里就得去管这些事了,分明就是兵部借机生事!” 然而,秦芸烟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既然要打仗,都已经到了准备粮草的这一步了,可有指明是谁挂帅?” 邢思雨一脸看傻子似的看着她:“这还用问吗?当然是秦大将军了。西楚唯一的大将军,他不去,谁去?” 不对! 秦芸烟下意识反驳,如果秦淮山真的想去,他必定是要告诉府上人的,可是到现在也没有消息,说明他不想去,还在等机会拖住陛下。 想到霍凛,秦芸烟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头,那位可不好糊弄,秦淮山此次必去无疑。 秦芸烟的猜测果然没错,到了晚上用饭时,秦淮山把孙氏和三个女儿都叫了过来。 “将军,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孙氏是秦淮山的枕边人,只看了秦淮山一眼,就确定他心里有事。 “陛下有意让我去边境平乱,今日便是特意来与你们知会一声。”秦淮山捋着胡子,面上平静无波。 孙氏岂能不知他?若真想去,就不会在这儿一惊一乍了。 “将军都已经不挂帅许久了,陛下怎么忍心?”孙氏哭得不能自已,拉着秦淮山的袖子不放手。 她这一哭,秦莞瑶和秦菀言立刻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饭厅里只剩下哭声。 秦淮山失望地看了一眼孙氏和秦莞瑶,本想让她们想法子把自己留下来,现在倒是要自己来安慰她们了。 “好了好了,若非无奈,我也不想让你们几个女流之辈在家。难不成,你们不想我去?”秦淮山搂着孙氏,故作轻松地问道。 “父亲所言正是。”秦菀言点点头,“小时候您就一直征战沙场,现在女儿也想任性一下,不让父亲离开。” 秦淮山满意地看着秦菀言,这才是他想要的反应。 点了点 头,秦淮山的目光落在自始至终没变脸色的秦芸烟身上,眉头微微皱起,威严的眉宇写满了不满。 “芸烟,你觉得呢?” “我觉得,如今朝中无人可用,正是父亲出头之时。西楚重文轻武已久,若父亲此次得胜,或许可改写历史,将来史官锋笔利刀写就的,便是父亲改写文武之举。此等青史留名的机会,只此一次,父亲万不可错过!” 秦芸烟掷地有声,瞬间打断了那些令人生厌的哭声。 “父亲身子已大不如前,你还想让他上场杀敌,你还知道孝顺二字怎么写吗?”秦莞瑶泪眼婆娑,震惊地看着秦芸烟。 这番话听得秦芸烟冷笑连连,秦淮山今年不过三十五岁,正值壮年,即便身子大不如前,也没有到拿不动刀的地步。 她悠然道:“我当然知道孝顺两个字怎么写。正因天赐良机,若我现在劝父亲不去,那才是大不孝。” 秦淮山额头铁青, 恨不能敲碎秦芸烟的脑袋。但他也明白,秦芸烟所说才是真的。 重文轻武,兵权在握,秦淮山虽然调兵遣将的功夫稍逊色,但审时度势向来自诩一绝,他知道陛下所想,却也不能直接把兵符交出去。 否则,将军府就要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了。 这顿饭吃了很久,离开时,秦淮山看了一眼秦升,后者会意地点点头。 秦芸烟路过他扭了一下脚踝,秦升赶忙将她扶起来,接着才离开将军府。 入夜后的京城寂静无声,秦升小心翼翼地走在街上的阴影中,跑了好几条巷子,才在巷子深处的最后一扇门前停下,敲开院门。 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秦升平静地离开。 等秦升离开后,秦芸烟才跟着追魂香而来,同样敲开了那扇门。 当门后的人看见秦芸烟的那张脸时,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化为震惊。 “你……你是元娘子的孩子!” 第106章 认主 看着眼前陌生的中年男人,秦芸烟的柳眉皱在一起,试探地打量回去:“你认识我?” 今夜前来,她特意换了装扮,就算是秦淮山也未必能认出她来,可眼前这个中年人竟然一眼就认出她的身份。 不对! 秦芸烟陡然回神,晶亮的眼眸闪过一抹兴味。他认出的不是自己,是元娘子,也就是她的母亲! 对上女子明亮的眼眸,元叔铖叹了口气,侧身将她请进来,“三姑娘请进,您想知道的事,属下都会据实相告。”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秦芸烟却听得极为兴奋。这样的态度,这样的称谓,眼前这人一定和元氏很熟悉。 民居简朴,几乎没有装饰物,房间里点着黄豆大小的烛火,勉勉强强能照亮房间。 元叔铖不紧不慢地煮茶泡茶,拿出上好的白瓷杯招待秦芸烟,不用多言,便知晓他的重视。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秦芸烟接过白瓷杯,里面的茶汤色泽鲜亮,即便她不懂茶,也觉得极不普通。 “属下,元叔铖。三姑娘若信得过,可叫我一句铖叔。”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认认真真地看着秦芸烟,眼底是无限怀念。 秦芸烟没有打断他,只等他自己开口。 “三姑娘是元娘子的孩子,这张脸和元娘子有五六分相像,若不是芙蓉丸,只怕会更像呢。”元叔铖瘦削的脸上泛起温朗的笑容,如刀刃一般地人瞬间多了几抹温柔。 秦芸烟上一次听到芙蓉丸还是在法喜寺,那时候是霍随安告诉她的。 敛去心事,秦芸烟抬眸看过去,“芙蓉丸是南齐的东西?” “是。”元叔铖答应得坦然,“确切地说,是南齐永阳元氏的独门秘方。芙蓉丸可以遮去原本的容颜,因当年元氏先祖有一女容貌出众,险些为元氏带来大麻烦,故而才有了芙蓉丸,免去容貌带来的灾难。” 秦芸烟点点头,没想到芙蓉丸的来历如此新奇。但她已经习惯了这张脸,是美是丑都无所谓。 不过,她还有另一件好奇的事情:“前辈和我母亲是什么关系?秦升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找到你?” 听到这儿,元叔铖岂会不明白,她就是跟着秦升过来的,眼底的赞赏不由得更甚。 “属下当年随元娘子从南齐赶赴西楚,又奉元娘子之命帮助秦淮山打胜仗,稳固他 在西楚的地位。所以,严格说来,我乃是元娘子的下属。”元叔铖说得坦荡,让人不得不相信。 “照你这么说,秦淮山自己只不过是个草包?”秦芸烟挑眉,扫了一眼元叔铖,只觉得这人未免太过自负。 “三姑娘心里不也有怀疑吗?”元叔铖胸有成竹地看着他,眼底是和蔼的笑容。 秦芸烟猛地一滞,她确实怀疑过秦淮山的能力,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令人咋舌的原因,从来只听说过替考,还是头一回听说带兵打仗也能代替的。 但以秦淮山那样鲁莽自负、刚愎自用的心性,的确不是打胜仗的料。 听到她直呼秦淮山的名字,元叔铖顶着笑吟吟的脸道:“三姑娘不愧是元娘子的孩子,与秦家人就是不同。属下也有一事相求, 若三姑娘愿意,铖愿一生追随三姑娘,如奉旧主!” 他的旧主不就是元氏吗? 秦芸烟目光晦暗不明,想到元叔铖对秦淮山的作用,她的确犹豫了。 “说。” “属下侍奉元娘子左右,元娘子身体康健,绝不会因为生产而亡。当日大出血骇人听闻,但还没来得及追究,人就被秦淮山匆匆下葬,请三姑娘查明真相,还元娘子清白,否则属下再无颜面面对主家!” 果然是为了元氏而来。 秦芸烟勾了勾唇角:“谁是你的主家?” 元叔铖愕然抬眸,刚要回答自然是南齐元氏,但看见她莫名的笑容,心中陡然一惊,随即噗通跪下认主。 “自现在起,属下的主家只有三姑娘。” 第107章 该不该赢 “母亲的死我一定会查清楚,眼下还有另一件事要你去做。” 秦芸烟低头把玩着茶盏,余光在房间里已经扫了一遍又一遍。 她不怀疑元叔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房间里的兵书,普通人根本不会看这么多兵书,自然也看不起。 但元叔铖要替秦淮山上战场,他必须研究。 “这场仗,你有几分把握?” 元叔铖不明就里,蹙眉思索,老实回答道:“此番战役,据说南齐派出挂帅的是武德将军上官弘,若真是他,我拼尽全力也只有三分胜算。” 原本还信心十足的秦芸烟眸光陡然一黯,但尚且在预料之中。 她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女子轻柔又坚定地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以铖叔所见,这场仗应该赢吗?” 这便不是打仗,而是朝政了。 但元叔铖本来也不是什么古板之人, 略微思索一番便道:“该赢,但是不能赢得太顺利。” “没错。西楚重文轻武已久,秦淮山手握兵权,早就为皇帝忌惮。连铖叔都能知道对方挂帅之人,皇帝怎么会不知道?他想借机收回兵权,但是我不想秦淮山的兵权被收回。” 说着,秦芸烟叩响桌角,“我的手里还有一块兵符,铖叔知道吧?” “属下知道。” 秦芸烟的眼神越发坚定:“一旦秦淮山倒了,我就是下一个被开刀的人。所以,无论如何,铖叔一定要赢,不能让霍凛有可趁之机。” 她一身玄色长衫,眉眼之间的少年英气叫人挪不开视线,非是男儿郎,却有凌云志。 元叔铖眼眶一热,这才是元氏女的傲骨,即便对方是皇帝,头破血流也要斗到最后一刻。 他抱拳行礼:“属下定不辜负主子期望!” “秦淮山倒台只不过是时间问 题,届时若铖叔有意,我一定让铖叔站得比秦淮山还要高。”秦芸烟眸光灿烂,壮志凌云。 元叔铖笑道:“属下是南齐人,就算没了秦淮山,属下也不可能做西楚的将军。” 他们是被南齐元家放弃的人,从离开南齐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回不去了。 秦芸烟没有答话。 她当然知道元叔铖的担忧,但如果南齐和西楚合二为一呢? 饶是她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把这想法深埋心底,秦芸烟再也没有提及。 《锁魂记》的畅销超乎秦芸烟的想象,五斤和三斤已经给她送了三趟,也就意味着,莫三爷又加印了三次。 这可都是银子,哪儿有不要的道理? “走,三爷今儿请你们吃鼎香坊的肉夹馍和烤肥鹅。”秦芸烟一身男装潇洒,手里折扇翩翩,端的是风流倜傥。 鼎香坊门前,三斤盯着烤肥鹅直流口水,被五斤伸手拍了下脑壳才回过神,憨笑着擦掉口水,余光陡然瞥见一辆马车,三斤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壮着胆子扯了扯三爷的衣服,指着那辆马车小声嘀咕到:“三爷,就是那辆车撞到我的!” 顺着三斤的视线看过去,秦芸烟清晰地看见那辆马车上挂着令远侯府的令牌。 还真是冤家路窄。 秦芸烟一边腹诽,一边等待马车过来时,弹了一点追魂香过去。 “三斤五斤,明天酉时正,在令远侯府门口等我。”望着远去的马车,秦芸烟笑意越深,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森。 如玉书局里,莫三爷已经把秦芸烟的银子封好了,装在盒子里递过去,“三公子点一下,都在这儿了。” 莫三爷不是个计较的人,秦芸烟掂量着便知道他不但给了,还给多了——当然,他赚得更 多。 秦芸烟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是兑好的银子,方便她使用。 “三爷,我有个想法,若是能做成,赚得可比现在多多了。”秦芸烟盖上盒子,嘴角微扬,笑意盎然地说起把《锁魂记》改编成折子戏,还要画成连环画再出售。 “连环画是什么?”莫三爷兴致勃勃,嗅到了商机,听完秦芸烟的解释,他皱眉问道,“想法是好的,但是谁愿意画呢?” “三爷糊涂了,岂不知明珠蒙尘,才是机会呀!”秦芸烟摸索着盒子油润的外表,看见莫三爷脸色逐渐开朗,便知道他已心领神会。 明珠蒙尘,可不就是任人宰割了嘛! 只不过,于明珠而言,被宰割也是他出头的机会,端看他能不能把握住了。 二人正说着,一个身穿牙白长衫的小郎君匆忙跑了出来,惊呼道:“三叔,不好了,康伯被人捅伤了!” 第108章 假兵符 秦芸烟循声望去,却见着这位小郎君就是那晚她买画本扑了个空时,待在店里的人。 小郎君也没想到莫三爷还有客,看见秦芸烟时,面上露出歉疚之色,视线转回莫三爷的身上,但随即又转了回来,打量秦芸烟一眼,眼底颇为震惊。 “怎么回事,康伯怎么会被人捅伤?可有抓到捅他的人是谁?”莫三爷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颇为紧张的打量着小郎君,问道,“晏江,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康伯的伤势怕是不大好。我自己派人请了大夫,不知道情况如何。”崔晏江皱起眉头,温润的面容渐渐染上凝重。 “在下略通医术,若是二位信得过,在下可以替康伯诊治一二。”秦芸烟起身道。 “也好,三公子是信得过的人,我等自然不会怀疑。”莫三爷也是病急乱投医,带上秦芸烟去了后面。 他走得 着急,但秦芸烟却是看清了那位小郎君的纠结,他不愿意让外人知道康伯的伤势。 秦芸烟心底更加好奇。 从莫三爷的念叨中,秦芸烟得知小郎君乃是博陵崔氏人,名唤崔晏江,来京城是为了见他的未婚妻,康伯是崔晏江身边的管事,这次出门,在宣庆街不小心被一个偷儿捅伤了。 走过月门,进了房间,秦芸烟见到房间里昏迷过去的老人。 伤口已经被血水覆盖,秦芸烟着人端来热水清理伤口,又上了金疮药,缝合伤口,这才起身出门。 门外,崔晏江还守在门口,秦芸烟道:“康伯无甚大碍,小郎君不必担心。宣庆街属北城兵马司管辖,崔小郎君可以去北城兵马司寻樊青樊指挥使,他正愁没业绩呢!” “三公子何出此言?”崔晏江皱起眉头。 莫三爷也在一旁打马虎眼:“是啊, 康伯不过是点背,挨了一刀,要是捅出去了,我这书局也得歇上几天,那可都是钱啊!” 秦芸烟笑出声来,灼灼眸光落在崔晏江身上:“康伯身上的刀伤来自官刀,什么样的贼偷能拿出官刀伤人?这种事,若是不报给兵马司,那才是大麻烦。” 若她不是生在将军府,自然猜不到是官刀,但将军府最不缺的就是兵器,尤其是官家军营的兵器。 寻常人打造出来的兵刃划拉不出那么锋利的刀口,尺寸也没有那么狭窄,官刀刀身宽约一指,乃精钢打造,锋利无比。 如果不是官家伤人,那就是有人私铸兵器,无论哪一点,他们都得上报。 而更让秦芸烟好奇的是莫三爷和崔晏江的态度,他们显然藏着更多的秘密。 别人的秘密她没兴趣,秦芸烟抬腿就要走,却被崔晏江拦下,“三公子所言极是,能否烦请三 公子陪在下去一趟北城兵马司?” 秦芸烟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不作回答。 莫三爷看了一眼崔晏江,又看了看笑而不语的秦芸烟,狠狠心道:“三公子陪晏江去一趟,我再给三公子让一成利!” “一言为定。”钱嘛,谁会嫌多? 北城兵马司里,樊青看见一身男装,眼角没了火红印记的青衫公子,立刻会意,笑道:“青衫公子,好久不见。” 又听崔晏江说了康伯被捅伤的这件事,立刻露出兴奋的神情,询问了地点便带人前去抓人,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就把偷儿带回来。 一并带回来的,还有好几个钱袋子。 “这年头有钱人真多!随便一个袋子都够普通人过一辈子的了。”樊青一边数钱一边感叹。 秦芸烟随手拿起一个打开看,笑道:“樊大 人可不是普通人。再说了,有樊大人这样的指挥使在,再有钱也不怕了。” “这是康伯的钱袋子。”崔晏江找到了康伯的蓝布钱袋子,查看里面的东西确定都在,才松了一口气。 “小郎君还得多谢谢青衫公子呢。”樊青笑得欢畅,越看越觉得这个小郎君生得标志,若是配秦三姑娘也不是不行呢。 “既然寻得了东西,崔小郎君就赶紧回去吧!”秦芸烟勒紧钱袋子,交给樊青道,“这个钱袋子还无人认领,樊大人检查一下,我想借用一番,傍晚便送回来。” “低调行事,可得按时送回来啊!”樊青检查过才递给她。 秦芸烟点头,也不管崔晏江有没有回去,拿上钱袋子离开兵马司。那沉甸甸的钱袋子无比灼手,叫她不敢停留。 不为别的,正因为那钱袋子里面有一块与她手中一模一样的假兵符! 第109章 偷天换日 回到赋棠苑,确定自己那块兵符还在,秦芸烟越发冷静,神色也越发冰冷。 “周嬷嬷,那盒子里的东西,除了我和令远侯府的人,还有谁见过?”秦芸烟叫来周嬷嬷询问。 这块兵符只经手过将军府和令远侯府,不是将军府的人泄露出去,那就令远侯。 “夫人当初是亲手交给令远侯的,除了他和您,没有人见过这东西。”就连周嬷嬷自己也没有见过。 得了回答,秦芸烟起身要走,忽然想起自己还化着妆,周嬷嬷竟也不觉得奇怪,不由抬头看过去,正对上周嬷嬷信任的目光。 “小姐放心去做您想做的事,奴婢无能,但愿不会拖累小姐就好。” 秦芸烟 叹气,起身搂了她一下,转身离去。 虽然绿珠是个粗心的,但周嬷嬷心细如发,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早出晚归的自己,突然出现的苗苗,她不过是不问,只是相信自己。 把钱袋子送回兵马司,樊青一见到她就问道:“三姑娘,那位小郎君可是博陵崔氏人?” “正是,怎么了?”秦芸烟将钱袋子还回去,好奇道。 “那就是了,我瞧见他身上的玉佩,就猜到他和福康公主有婚约呢!”樊青是个直爽的人,说起自己的发现就忍不住和秦芸烟分享,“说起来,博陵崔氏也没落了,这桩婚约未必能成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崔氏也是世家大族,尘埃落定 之前,一切都难说。”秦芸烟莞尔一笑,又托樊青帮个忙,“所有人来取这个钱袋子,你只管说没人打开过,再帮我悄悄顶着那个人。” 她知道樊青好兵器,将军府不少好兵器,总归秦淮山用不着,秦芸烟便拿来做了个人情。 樊青一口答应,爽快地包在了他身上,第二天一早,秦芸烟便收到了樊青的来信,取走钱袋子的是宁王的门客。 “宁王,霍行璋。” 听完秦芸烟的话,霍随安趴在榻上,一双桃花眼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个名字,“霍行璋怎么会知道兵符的样子?” “除了我,也就令远侯府的人见过兵符,会不会令远侯府已经和霍行璋做过交易?再者,那块兵符 虽然看上去一模一样,但重量却不同,新旧程度也难以模仿,只能算是最低级的赝品,无法使用,只能骗骗人。”秦芸烟挑眉,说出自己的猜测。 皇帝虽然年纪不大,但一直没有立储君,那些儿子未必不会多想。令远侯府是武将出身,虽然看不起武将,但若是能争取到武将的支持,于他们而言也是如虎添翼。 若不是秦芸烟被退婚,秦菀言和秦莞瑶出了那两档子事,秦家也会成为皇子争夺的对象。 “霍行璋不会这么冲动。”霍随安支着胳膊撑住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芸烟,“再者,他若是知道有这块假兵符,当初在法喜寺,何必铤而走险让门客给你下药?直接拿着假兵符去邀功不就好了。” “或许他就是为了骗人呢?”秦芸烟好奇地猜测,“先放出消息,就说他已经拿到了兵符,把我引过去,再趁机以假乱真,偷天换日。” 说再多也不过是她的猜测,既然想不通,她便也不再多想,只是道:“无论如何,见过兵符的人除了我,就只有令远侯府。所以,我必须得去一趟令远侯府。” “我陪小烟儿一起去。”霍随安从榻上跳起来,脸色陡然煞白。 “王爷好好歇着吧,或许我还得等王爷来救我呢!”秦芸烟似笑非笑地盯着霍随安。 令远侯府现在多了琅琊王氏做助力,更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了,她得想一想,要如何才能让令远侯府乖乖听她的话。 第110章 他觉得你有,你就有 酉时正,令远侯府门前。 一袭烟云蝴蝶裙的秦芸烟带着两个粗布衣衫的小孩儿笑吟吟地递上了帖子。 门房看见她眼角的火红印记,顿时眼皮跳了跳,立刻捧着帖子进府。 令远侯尚不在府上,只有世子在温习功课,世子妃在红袖添香。 看见帖子上的名字,王馨悦险些撑不住笑容,看向李煜卿道:“煜郎要见她吗?” “见,怎么不见?她都送上门来了,咱们岂有退缩之理?”李煜卿压下心头的兴奋,咬紧嘴唇,硬生生拗出一副憎恶的模样来。 事实上,他此刻兴奋得很,非但不恼怒,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见秦芸烟悲惨的样子,想看见秦芸烟跪在地上求自己痛哭流涕的样子。 心底的期望被他狠狠压下去,却没能压下轻快急促的步伐。 王馨悦尽力跟上他,只是到了花厅时,夫妇俩才放慢脚步,理了理 衣裳,漫不经心地走进去。 “不知秦三姑娘上门,有何贵干?”李煜卿昂首挺胸,试图在气势上压住秦芸烟。 但秦芸烟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而将目光落在王馨悦的身上,“月余前,令远侯府的马车轧断了这孩子的腿,扬长而去,不知道令远侯府的人有没有印象。” “胡说八道!”李煜卿开口反驳,目光阴狠地扫了一眼三斤和五斤,眼底的嫌弃毫不掩饰,“秦芸烟,你就是想要引起本世子的注意,也该想个好点的招数,用这种毁人名声的方式,简直丧心病狂!” 秦芸烟就知道李煜卿不是个正常人,和他是说不通的,所以才将矛头对准了王馨悦,“是真是假,只要验一验马车就知道了。好巧不巧,那天晚上,我在将军府附近的巷子里遇刺,刺客也给了我一个很有意思的证据,我想世子妃或许会感兴趣的。” 此言一出王馨悦脸色煞白,她忽然明白秦芸烟说的是什么了! 只见她恨恨地转头瞪了一眼身边的嬷嬷接着才道:“秦三姑娘稍等,我这就让人去查一查是否属实。” 李煜卿点头同意,恶狠狠道:“若是你敢捏造事实,本世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嘴上这么想,但李煜卿心里几乎可以断定,秦芸烟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才出此下策。 五斤的眼睛滴溜溜乱转,他当然明白三爷带他们过来不仅仅是为了马车,更何况,事情过去这么久,马车上的痕迹早就被洗掉了。 现在就是要把事情搅乱,让他们无暇顾及马车。 “你们侯府欺负人!检查马车的也是你们的人,要是发现了证据,被你们抹去怎么办?三小姐好心帮我们,你们还有意刁难三小姐,我看那些刺杀三小姐的人肯定也是你们派过去的!” 三斤和五斤兄弟连心,一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拔腿就跑,边跑边喊:“令远侯府欺人太甚,要杀人了事啦!” 这俩都 是孩子,本可以说是童言无忌,可偏偏秦芸烟真的遇到过刺杀,而令远侯府和秦芸烟有过节也是真的。 若这时候传言传出去,外面那些人会偏信谁,还真保不准。 “你想怎么样?”李煜卿一个眼神就令人拦住了三斤和五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秦芸烟。 实在不行,他就杀人灭口…… 将他的心思收入眼底,秦芸烟淡笑垂眸:“世子最好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若是一个时辰之内我没有出这令远侯府,自然会有人替我报官。届时有些事就不得不放在明面上来谈了。” “我令远侯府行得端坐得正!”李煜卿不明就里,他还觉得令远侯府没有做错什么。 秦芸烟扫过他反应激烈的面孔,将视线固定在王馨悦的身上,笑意盎然,“世子被蒙在鼓里,不奇怪。所以,我不是来找世子你的,这一个时辰是让世子和世子妃把侯爷请回来。只有他才有资格与我谈判。” “你!” 李煜卿还要说些什么,被王馨悦拦住,耳语劝说一番,只能忍气吞声把令远侯李展忠请回来。 侯爷的书房里,李展忠看着眼前镇定自若的秦芸烟,额头满是细汗。 “秦三姑娘莫不是觉得,这样就能威胁到本侯了吧?本侯未曾打开过那个盒子,自然也不知道什么兵符!” 李展忠说得信誓旦旦,然而秦芸烟只是勾了勾唇角,兴味盎然道:“侯爷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吧!” 不想她会这么容易就松口,李展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果不其然,秦芸烟接下来的话险些气得他一口老血吐出来。 “可是,碰过兵符的只有令远侯府和我,兵符是我保命之物,就算要交出去,我也只会交给陛下。若是陛下知道宁王手上还有一块兵符,侯爷觉得,他会觉得你没有谋反之心?” “侯爷,他觉得你有,你就有,没有也有。” 第111章 做个交易 “秦三姑娘这顶帽子扣得可不小。”李展忠肃穆冷厉的面孔骤然冰冷,“你凭什么觉得陛下会信你一个武将之女的信口雌黄?” “侯爷的反应,就是我的底气。”秦芸烟不紧不慢,眉头逐渐上扬。 李展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的确如此。若是陛下真的信任他,他又怎么会担心一个小丫头的威胁?可他不仅担心,甚至自乱阵脚,也就难怪秦芸烟胸有成竹了。 李展忠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给秦芸烟递了一把刀。 他迅速调整了心态,平心静气道:“秦三姑娘既然找上门来,总得有个条件。说说看。” “我想和侯爷做个交易。”秦芸烟放下挂在脸上的笑容,“将军府树大招风,陛下早就有意除之 ,我要侯爷护住将军府,护住秦淮山手里的兵权。” 她会有这样的反应,让李展忠为之一惊。但细想过后,又觉得十分合理。 秦芸烟怎么说也是将军府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她必须得护住将军府。 但同样的,将军府也会成为她的桎梏。 不等李展忠开口,秦芸烟又道:“侯爷不必以将军府威胁我,兵符虽然不能保住将军府,但护住我一个人绰绰有余。所以,侯爷还是安分守己比较好。毕竟同为武将,唇亡齿寒。” 说罢,秦芸烟笑容满面地离开书房。 令远侯府看似稳固,但他同世家扯上关系,保不准哪一天就被皇帝当成眼中钉除掉了。 兵权在哪里,皇帝有一百种方式收回来 。但天下世家林立,皇帝是除不尽的。 世家,才是扎在皇帝心上的一根刺。 离开令远侯府之前,秦芸烟被王馨悦叫住。 “秦三姑娘,我同你做个交易。”王馨悦死死盯着秦芸烟,“我用一个秘密,换你手里的银票。” 和聪敏人说话果然简单,秦芸烟从荷包里掏出那张盖着令远侯府印戳的银票,拿在手中。 “说。” 王馨悦的目光落在银票上,恨不能把王嬷嬷掐死,若不是秦芸烟韬光养晦藏到现在,谁能想到王嬷嬷竟然会用令远侯府的银票出去办事! “那晚刺杀你的人,我付了钱,秦莞瑶找了人。但我只是想给你个教训,没想到她会直接动手杀人。” 这种话, 如果秦芸烟信了才是蠢。 不过,靠着一张银票能从王馨悦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已经让秦芸烟满意了。 她把银票递回去,随即俯身凑到王馨悦的耳边,低声道:“世子妃觉得,你会把责任推到秦莞瑶的身上,她就不会推到你的身上了吗?” 挑拨离间这种事半功倍的事,秦芸烟最喜欢做了。 作为封口费,令远侯府给秦芸烟三人一人一千两银子,三人兴高采烈地回了将军府。 秦芸烟倒是没要,把银票给了纪鞅,作为追魂香的学费。 纪鞅正在后院给哑奴治病,看见一千两银票,笑道:“你去抢了哪个钱庄?” “当然是令远侯府的钱庄了。”秦芸烟莞尔轻笑,走到哑奴身旁问道,“他 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纪鞅已经没了起初的担忧,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 看着面无表情的哑奴,秦芸烟皱起眉头,想到在林国公府时,自己给林二爷扎针的场景,问道:“如果给他更多的刺激,会不会让他有反应?” 纪鞅吓得胡子轻颤:“你想以毒攻毒?” “总算是个法子。”秦芸烟撑着脑袋,打量着哑奴。 身为蛊师,纪鞅比秦芸烟还要清楚以毒攻毒的效果和下场,若是成了,或许哑奴就能恢复神智,若是不成……不成,那就没命了。 过了许久,纪鞅才狠狠心道:“以毒攻毒可以,但是,你得拜入我绝阳谷门下,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得替我绝阳谷传宗接代!” 第112章 明珠洛锦川 秦芸烟没忍住,被自己的口水呛个正着。 “容我考虑考虑。” 就算哑奴替她赚了不少钱,就算是她把哑奴带回来的,但也不意味着自己要代替哑奴给绝阳谷传什么宗接什么代。 她本是随口一提,纪鞅却越想越觉得可行,虽然哑奴身份特殊,但若他一辈子就是这样痴呆的模样,倒还不如了却他的痛苦。 为了不给纪鞅催促的机会,秦芸烟隔三差五便往外面跑,与莫三爷的见面也定在了刘穆之的瑞贤楼。 “三公子不知,前些日子还真让我给寻到了一颗蒙尘的明珠。”莫三爷一见到秦芸烟,立刻笑脸相迎,亲自斟茶倒水,“您可听说过户部左侍郎梁息安家的事儿?” 虽然嘴上这么问,但莫三爷只是为了确定秦芸烟口中的明珠蒙尘是不是梁家那个被逐出去的公子。 见秦芸烟果然面色一动,神色缓和许多,莫三爷才继 续道:“那小公子名叫梁锦川,后来出了那些事,便改名随母姓,叫洛锦川了。原本准备今年秋闱,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他没钱参加秋闱,只好出来讨生活。” “三爷把他拿下了?”秦芸烟好奇问道。 “那是自然。”莫三爷瞥了一眼门口,神秘兮兮道,“实不相瞒,今日是那小子求我引荐,想在三公子面前露个脸呢。” 莫三爷没有说下去,但秦芸烟却是明白洛锦川的想法。 西楚的科举规矩繁多,像洛锦川这样的考生,须得有三封实名推荐信,并两位德高望重之人的引荐才能保有原来的成绩,继续考下去。 他想必也是走投无路,才找到了素昧平生的三公子头上。 说起来,身为《锁魂记》的作者,三公子的名号说不定还真能派上用场。只可惜,秦芸烟不可能实名推荐。 门吱呀被推开,秦芸烟循声看去,只见 一个身材单薄,面色苍白的少年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士礼,“学生洛锦川,见过三公子,莫掌柜。” “锦川快起来,先前让你带的画可带过来了?”莫三爷笑吟吟迎过去,一看就是对洛锦川很满意。 也不难想通,洛锦川有秀才功名在身,虽然身世出了意外,但若是能突破万难参加科考,或许以后就是官老爷了,卖个薄面也不算什么。 洛锦川面上一红,从布袋里掏出画好的彩画,“学生功力不深,画得不甚仔细,请三公子和莫掌柜见谅。” 嘴上这么说,但秦芸烟仔细看了看,笔触细腻,人物传神,几乎将每个人的重要神情都带上了。 “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工笔,小郎君谦虚了。”秦芸烟不由得赞叹。 她的故事是借了别人的,可洛锦川的画却是自己的。 听到三公子的赞叹,洛锦川眼底迸发出光亮,激 动得轻咳起来,好不容易才忍下去:“多谢三公子夸奖。” 秦芸烟看了洛锦川一眼,转头对莫三爷道:“三爷,洛小郎君也是要参加科考的人,这连环画上的署名就还是取个笔名,莫要叫人知道。” “那是自然!”这种事莫三爷当然乐意。 但前提是,洛锦川有让他这么做的资本。现在洛锦川能不能继续科考,就看这位三公子愿不愿意替洛锦川牵线搭桥了。 感受到两人灼热的目光,秦芸烟放下连环画,看着洛锦川,“我没办法帮你写推荐信,不过,若你真的值得我这么做,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些问题。” 洛锦川的眼眸暗了一瞬间,随即又亮起来,只是这抹亮光也没能持续多久。 他不知道秦芸烟所谓的值得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成绩,他当然不害怕,但如果是家世…… 科考的事情秦芸烟没有什么门路,但洛锦川若 真是明珠蒙尘,自然有人愿意要他。 “小烟儿,你都是从哪儿找到的这些小郎君?先是谢景,现在又是洛锦川,你可是把为夫忘得一干二净了。” 霍随安幽怨地盯着秦芸烟,眼底满满都是怨妇似的抱怨。 “王爷就说要不要吧,我查过,以洛锦川的能耐,一甲前三名必定有他。”秦芸烟压住笑意道。 “我又不需要门客,要他做什么?”霍随安翻了个白眼,“若小烟儿非是为了我而来,以后别来我九王府了,省得碍着我的眼!” 说罢,他竟是直接让敬平把秦芸烟撵了出去。 带秦芸烟离开后,敬平才回到内院,压低声音道:“爷,那位已经怀疑您了,既然三姑娘把人送上门,您何不顺水推舟收了他呢?” “收,当然得收。”霍随安一改方才的幽怨,目光清冷地盯着院墙假山,“只不过,这人不能是我收。” 第113章 公平 秦芸烟到底是了解霍随安的,此人虽然嘴硬,但并不是冷血无情之人,自然也料定了他不会不帮忙。 果不其然,第二天,三封推荐信并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就被霍随安准备好,一起送去了瑞贤楼。 看着那两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秦芸烟疑惑地盯着敬平小声问道:“这二位是?” 她才来不久,又没有在外面书院上过学,自然不认识这两人。 敬平抽了抽嘴角,介绍道:“这位是西楚名士,玄丘先生,那位是晋淮学院山长,濮阳子先生。” 饶是秦芸烟也听说过这二人的名号,她没想到霍随安竟是把他们给请过来了。 可霍随安不蠢,皇帝忌惮他不是一天两天,当初自己去找他时,也是存了让他假借别人之手的心思,他竟然连玄丘先生都请来了,皇帝只怕会更怀疑他的用心。 见秦 芸烟皱眉,敬平立刻解释道:“三公子放心这二位不是王爷请来的,是郑国公世子薛雁回薛公子请来的。” 话音落下,秦芸烟就见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公子摇着扇子走进来。 若不是看见两位尊者眼底一闪而过的嫌弃,秦芸烟就相信了敬平的话了。 但既然他们愿意帮忙,秦芸烟自然开心,更何况里面还有晋淮学院的山长呢!苗苗不就是想进晋淮学院吗? 洛锦川基础扎实,即便是玄丘和濮阳子也是交口称赞,没有耗费秦芸烟多大功夫。 送走洛锦川,秦芸烟又回到了雅间,敬平还在,薛雁回却已经离开了,显然是在等她。 秦芸烟忽然对那个工具人薛雁回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此人亦是个纨绔子弟,怎么会认识这两位大儒?又为什么会愿意帮霍随安的忙? 诸多疑惑藏于心底,秦芸 烟一进屋便收起了笑容,恭敬地行了个士礼,“晚辈谢过玄丘先生,谢过山长,若无二人相助,洛小郎君只怕无缘科考。” 玄丘打量着秦芸烟,眼底盈满笑意:“哦,没想到秦三姑娘还是如此古道热肠之人。” 他的话听不出喜怒,倒是兴味十足。 秦芸烟并不意外他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坦然道:“父辈的恩怨与洛小郎君无关,若是叫他因此断送前途,未免太不公平。” “以秦三姑娘之见,何为公平?”开口的是濮阳子,他看也不看玄丘,面容严肃,不留半点笑意。 “合情合理不偏私便是公平。”秦芸烟抬眸对上濮阳子的视线,目不斜视,毫不退缩。 她知道濮阳子的用意,今日她能托人请来两位大儒,对于别的考生而言,算得上是不公平。 但,秦芸烟并不这么觉得。 “二位大儒评审他的才学,考察他的人品,确定他有足够的资格参加科考,这是公平。晚辈为他做的这一切,并不能在考场上为他助力,他与其他考生依旧是答同一份试卷,住同一个贡院,这是公平。晚辈只是给他一个机会,而不是给他一个结果,这也是公平。” 只有走在同一条路上,才能大谈公平,秦芸烟给洛锦川的,就是踏上这条路的机会。 濮阳子意外地看着她,原以为秦芸烟或许会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又或者是个投机取巧惯会钻营的人,没想到她会有这番见解。 “你倒是和小九说得一样有趣。”玄丘赞叹地看着她,难怪小九对她那么在意,为了她动用云箭调查纪鞅。 想到纪鞅,玄丘的笑意暗淡几分。 秦芸烟笑道:“九王爷亦是个有趣的人。” “听闻你想参加晋淮学 院的医术考学?”濮阳子直截了当地问道。 “不是晚辈,是晚辈的一个朋友。”秦芸烟一笑置之,“她的确有这想法,但能不能考上那就是她的能力所为了。” 有了先前何为公平的解答,秦芸烟不趁机拉关系,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两位前来本就是受人所托,现在完成了托付之事,自然是独自离去。 秦芸烟看着敬平送走他们,接着才小心翼翼问道:“那两位似乎不大合得来?” “这您都看出来了?”敬平惊讶地看向她,“山长和玄丘先生之间有过节,所以就算他们从一个雅间出去,也不会怀疑他们有牵连。” “这得是血海深仇啊!”秦芸烟随口感叹,却再次被敬平以震惊的目光注视着。 “您怎么知道?他们之间的确是有血海深仇。” 秦芸烟:“……” 第114章 相约秋狝之后 九王府里,秦芸烟特意送上了从将军府搜刮来的一柄长枪,感激地送给霍随安。 “我虽知道王爷心善,但没想到你会请来玄丘先生和山长,多谢九王爷相助,否则洛锦川就没有明日了。”秦芸烟难得露出这样如春阳的笑容,眼睛像是两弯月牙,挂在脸上。 霍随安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道:“小烟儿几时与我这么客气了?” “随时都这么客气。”秦芸烟讪笑,她素来是利己为先,即便是这次帮洛锦川,也是因为断定他必定能高中。 虽说她与霍随安之间是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但为了一个洛锦川去请那两位大儒,霍随安并不合算,这也是为什么秦芸烟会耐心陪笑的原因。 这次又是霍随安让了她一个人情。 算下来,她已经欠霍随安两个人情了。 人情不好还哪! 她思来想去,不知道霍随安缺什么,更加觉得这人情不好还。 “小烟儿在考虑用什么还人情?”霍随安凑过来,一脸坏笑。 他都开口了,秦芸烟自然主动问起:“王爷想要什么?” “掩饰没想好,不如等到秋狝之后,小烟儿再问我,如何?” 什么时候还人情,秦芸烟无所谓,但她皱了皱眉头:“为何是秋狝?” “皇兄派我去珑熙郡处理水患,我去不了秋狝。为了不让小烟儿担心我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所以只能等到秋狝之后再决定了。”霍随安擦亮长枪,一双桃花眼盯在秦芸烟的身上,悠悠道,“再者,秋 狝之后,秦淮山就要出征了。” 乍一听到出征,秦芸烟还有些不适应,她眯起眼眸,像是慵懒的猫儿一般,蜷缩在宽大的摇椅里,缱绻散漫。 如果秦淮山表现好,或许她就不需要动令远侯府这颗棋子了。 “皇帝那么忌惮你,你就没想过做些什么吗?” 秦芸烟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 霍随安擦拭长枪的手微微一愣,愕然看着秦芸烟,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只可惜一无所获。 随即,他放下长枪,慢悠悠道:“这种话,若是被他听到,十块兵符也救不了你。” “王爷知道宁王要假兵符做什么了吗?”秦芸烟没有理会他,反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脸上挂着淡淡 笑意,像极了眉眼温柔的簪花仕女。 但霍随安却感受到了那笑意之下的锋芒。 他当然知道宁王的目的,就如同秦芸烟猜测的那样,宁王想要以假乱真,但没想到被秦芸烟提前发现,那块假兵符自然就没了用处。 不过,假兵符现在不在宁王手中,宁王也就失去了先机。 霍随安的沉默像是一条河,把他们隔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各自带着尖刺,只要靠近就会受伤害。 珑熙郡水患来势汹汹,但也是被工部压下了折子的缘故,秋狝之前,皇帝果然选中了霍随安前去,秦芸烟只来得及提醒他注意防治疫情,便就匆匆准备秋狝事宜了。 猎猎秋风吹响山谷,秋狝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一直行至皇家围场才停 下。 或许是为了振奋人心,这次前来有不少武将,就连归德郎将也在其中。 是以,秦芸烟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了撑着笑脸陪在周淑怡身旁的男子,归德郎将三公子。 周淑怡也看见了她,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觉得尴尬,反而颔首一笑,仿若旧友。 这次来秋狝,一人只能带一个随从,苗苗刚和纪鞅学了医术,自告奋勇前来,这会儿站在秦芸烟身旁,像极了称职的小丫鬟。 “你知道铁面书生吗?”秦芸烟忽然问苗苗道。 “知道,听说他们现在还关在兵马司呢!” 秦芸烟忽然看着周淑怡的方向勾起唇角,这么记仇的女人,怎么会放过秋狝这么好的机会? 第115章 自产自销 “芸烟,一会儿可要一同前去林中狩猎?”秦芸烟刚收拾好,邢思雨就寻了过来,一身鹅黄骑装,英姿飒爽。 “今儿我就先不去了,坐了一路的马车,头晕。”这身体还没有习惯马车的颠簸,秦芸烟此刻虚弱得很,吐得两眼通红,活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从前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距离,不知道也正常,就是可怜你回去还得受一趟苦了。”邢思雨摸了摸她的额头,刚才还担忧的神色立刻变成了笑脸,“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逮兔子吃!”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让苗苗和秦芸烟都一头雾水,直到苗苗转身看见秦芸烟红彤彤的眼眶,才噗嗤笑出声来。 好漂亮的一只小兔子呢! 赶到围场时已经是下午,秦芸烟身体不适,正好错过了最激烈的比赛,等她出来的时候,营地 里飘散着烤肉的香味,滋啦冒油的肉架在火上,光是听声音就叫人食指大动。 只可惜,秦芸烟刚吐过,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见她出来,秦菀言立刻跟过来,脸上写满了关切:“三妹妹,你身子如何,可还要紧?” “无妨,你玩你的,不用管我。”秦芸烟神情恹恹,不想搭理她。 被拂了面子,秦菀言咬紧牙关,要不是来之前姐姐和娘特意叮嘱她好好巴结秦芸烟,她也不想讨好这个小蹄子! 可谁让她是嫡女?先前自己和姐姐猪油蒙了心,行差踏错,险些毁了清白,以后自己和姐姐的婚事也只能看秦芸烟的脸色。若非如此,她何必这般献殷勤? “妹妹若是不舒服,只管差人去找我,我就在附近,不走远。”秦菀言挤出笑容,没有得到回应,才垂下眼眸离去, “刑姑娘还没回来,秦三姑娘不如与我们一起吧?”刚走了一个秦菀言,王馨悦紧随其后。 秦芸烟秀目凝视,微微扯动唇角:“我觉得,贵府的人不会愿意见到我。” 王馨悦的笑容僵在脸上,但也只是片刻,又挂起了笑容道:“三姑娘言重了。秋狝之后,秦将军就要带兵出征,届时三姑娘必定风头无两,或许提亲的人会踏破门槛也说不定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 见她的神情有所松动,王馨悦露出端庄温和的笑:“既然都是嫁人,三姑娘不妨选择一个熟悉的人家,也好过花费时间重新了解。” “世子妃难道想与我分享男人?”秦芸烟似笑非笑,目光落在她身后人模狗样的李煜卿身上,嫌恶地皱眉道,“可惜我不吃回头草,被我休了的垃圾,我一辈子都不会再 碰。” 说罢,她抬腿,从王馨悦身旁擦肩而过时,附耳低语:“我原以为,世家大族的贵女是不会受委屈的,原来琅琊王氏,也不过如此。” 即便李煜卿让她前来试探秦芸烟,王馨悦也没有动怒,但此时此刻,秦芸烟的这句话全然打碎了她的骄傲,只剩下满地狼籍。 她都已经忘记自己身为王家嫡女时是何等的风光了,可现在她却要像那些妇人一样,忍痛为自己的夫君挑选妾室,满脸笑意地与她们分享自己的男人。 这怎么会是王氏女该做的事! 邢思雨还没回来,秦芸烟本想挑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坐下,最后却是被赵娇和周淑怡拉了过去。 “你与那世子妃说什么了?方才你过来的时候,她脸都黑了。”赵娇人如其名,笑容娇俏,说话也大大咧咧。 “说了大实话,大概她不乐意听吧!”秦芸烟挑眉,正在感慨自己和这二人之间的奇葩缘分,眼前陡然多了一碟烤好的肉。 “有人命奴婢送来给三姑娘,请三姑娘笑纳。”不知道是谁家的小丫鬟红着脸把碟子放下,不容秦芸烟拒绝,转身就跑。 秦芸烟:“……” 别人的东西她不愿意碰,更何况,她还在这烤肉上闻到了不太安全的味道。 “苗苗,过来。”她冲着苗苗招招手,把碟子递过去,耳语一番。 苗苗鼓了鼓腮,气得直咬牙,端着碟子凑近嗅了嗅,随后便把碟子送去了令远侯府的营地旁。 赵娇和周淑怡一脸茫然,“你不是不喜欢他吗,为何还要送东西过去?” 秦芸烟盯着她们面前的烤肉,笑得人畜无害:“当然是因为自产自销。” 第116章 女儿香 赵娇不明就里,她将烤好的肉递给秦芸烟,好奇地看向令远侯府,没有注意到周淑怡眼中的担忧。 “你怎么知道那肉是令远侯府送过来的?我都没见过秦三姑娘对别人如此主动呢!”赵娇尚且单纯一些,只以为是秦芸烟对李煜卿旧情难忘。 想到旧情难忘,赵娇就忍不住转头看着秦芸烟,“虽然你相貌平平,但也算是有脑子的,怎么就放不下那个李煜卿呢?” “赵小姐言重了,我不止能放得下,我还想摔死他呢!”秦芸烟柳眉一挑,面容莫名英气,倒叫赵娇红了脸。 “从前不知秦三姑娘这般有趣,今日也算开了眼界了。”赵娇递了一双筷子过去,对秦芸烟好感倍增。 拢起衣袖,秦芸烟不紧不慢地吃着赵娇的烤肉,还给苗苗也留了一些,见赵娇不介意,对她的印象也有所改 观。 苗苗一身翠绿衣衫,吃相斯文优雅,越发不像是个小丫鬟。 她咽下撒了孜然粒的烤肉,小声问道:“小姐,我刚刚似乎闻到了女儿香的味道。” “你没有闻错。”秦芸烟柔柔轻笑,灿若暖阳。 方才那碟烤肉刚一送来,秦芸烟便闻到了异样,这得益于纪鞅让她练追魂香时,锻炼出来的敏锐嗅觉。 所以她才说自产自销。 是谁下的女儿香,就该由谁来承受。 苗苗没有她这般的深沉心思,歪头想了想什么,忽然咽下烤肉,面上露出着急道:“完了完了!我忘记女儿香的功效了,若是师父知道,怕是得骂我。” 她如今是纪鞅的徒弟,满脑子都是不能给师父丢人,越想越着急。 秦芸烟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 按住了着急如蚂蚁一般团团转的苗苗,道:“实践出真知,想知道女儿香的功效,不如去那边看看。”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苗苗瞥见一个口吐白沫的男子,不是那李煜卿还能是谁? “多谢小姐提醒!”苗苗惶然大悟,粲然一笑,飞奔到令远侯府旁,乖巧地问道,“世子这是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谁知一看见她,令远侯府的人瞬间激动起来,指着她怒声道:“就是她给世子爷下的毒!那碟烤肉是她端过来的,世子爷只吃了这东西!快把他给我抓起来!” “可是那烤肉是别人送过来的,我和我家小姐碰都没碰就送给世子了。”苗苗一时着急眼眶通红,求救地看向小姐。 赵娇原本在一旁看好戏,瞧见这一幕也忍不住动怒:“简直欺人太甚!就知道挑软柿子捏!令远侯府也 忒不是个东西,欺负女人算怎么回事!” “那碟烤肉是一个丫鬟在众目睽睽之下送给秦三姑娘的,那丫鬟身着粉红,如今营地中只有令远侯府的丫鬟才穿着粉红色的衣裳,不如你们将那丫鬟找出来,我们也好认一认究竟是不是她。”周淑怡冷静地走过去,盯着秦芸烟开口。 然而秦芸烟却不慌不忙,垂眸瞥了一眼李煜卿,好心提醒王馨悦:“若是再不请大夫,你就可以守寡了。” “若是世子妃不嫌弃,我可以救他。”苗苗自告奋勇,上前接过李煜卿的手腕诊脉,询问吃食后道,“以世子的病症来看,是中了女儿香,女儿香乃是催情药物,但只对女子有用,若是男子误服,便会如世子这般口吐白沫,状似癫痫。” 原本还磕磕绊绊的内容,现在一张嘴便顺了下来,苗苗眼中迸发出惊喜,转头看 向自家小姐。 秦芸烟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以示肯定。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药?”王馨悦眉头一皱,下意识觉得她在胡说,但看向秦云烟严肃认真的面孔,心里又有些犹疑。 “世子妃有所不知,女儿香乃是秘药,我也是走南闯北才听说过,平常人家自然是不知道的。”苗苗目光坦荡地盯着王馨悦,一本正经地胡说。 这番说辞令人深信不疑,王馨悦终于松口:“既然你如此精通,必定有解救之法,世子就交给你了。” “世子妃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苗苗甜甜一笑,冲着秦芸烟眨了眨眼。 秦芸烟打量着王馨悦,对于她的态度颇觉奇怪,一个她精心挑选的夫婿,就这样交给“情敌”的丫鬟了? 看来王馨悦对李煜卿并不像传闻中那么满意嘛。 第117章 福康公主 营帐里,苗苗满脸甜甜笑意,手上银针却把李煜卿扎成了刺猬。 如潮水一般的痛意将李煜卿惊醒,他正要破口大骂,便看见了苗苗的笑脸,忽然想起这是秦芸烟身边的丫鬟,顿时心下了然。 一定是秦芸烟放不下自己,这才让她身边的人来照顾! 想到这儿,他甚至觉得身上的痛也没那么难忍了,咬牙问道:“你家小姐呢?” “我家小姐在营帐里歇息,世子妃让我来给世子解毒。”苗苗面上一派恭顺谦卑,下手却狠辣至极,每一针都扎得李煜卿痛不欲生。 “我中毒了?”李煜卿疑惑地看着苗苗,似乎全然不知中毒的事。 苗苗点头,将最后一根银针扎进去,低声道:“世子所中之毒为女儿香,此处无解药,须 得银针入穴,半个时辰之后方可取下。我先退下了。” 说完,也不等李煜卿多问,她便掀起帘子离开营帐。 不远处,邢思雨已经打猎回来,小声嘟哝道:“山林外围都是一些野鸡野兔,里面野兽才多呢,据说还有白额虎,不知道能不能有幸一见。” 她一身绯红骑装,风流倜傥,身旁还有一个风头正盛的秦芸烟,频频惹来注目。 “白额虎未必能见到,但刺猬却是有现成一只,想不想看?”秦芸烟正在处理邢思雨带回来的野兔,薄薄的一把刀干脆利落地放血切肉,如庖丁解牛,似乎对兔子的每一块骨骼都了如指掌。 “哪里有刺猬?”邢思雨强迫自己把视线从秦芸烟的手上挪开,血腥味直冲脑门,情不自禁地退后两步。 秦芸烟终于停下手上的动静,看向令远侯府的帐篷:“那边。” “你不会还对他恋恋不忘吧?”邢思雨如临大敌,警惕地挡在她面前,“选李煜卿还不如选九王爷,至少九王爷敢作敢当。” “他不敢娶我。”秦芸烟淡然一笑,宛如清风拂柳,心旷神怡。 被她堵住嘴,邢思雨轻叹一声,正准备开口,身后陡然多了一道女声:“小皇叔怎么不敢娶你了?再说,他凭什么娶你?” 这样嚣张跋扈的声音吓得邢思雨浑身僵硬,紧张地扯了扯秦芸烟的衣袖,生怕她折腾出事情来。 这位可是福康公主,陛下的掌上明珠,除了九王爷,还真没有她不敢得罪的人。 但秦芸烟却噗嗤笑出声,眉开眼笑,眸若星辰, 竟然还有几分惊艳。 “你笑什么呢!”福康公主气得抽出长鞭,啪地一声甩在秦芸烟身旁,溅起一片灰尘。 “殿下性子直爽,臣女钦佩至极,故而喜出望外,请殿下恕罪。”说话时,秦芸烟的嘴角还忍不住上扬。 小皇叔?小黄书?这个称呼真的是……太符合霍随安的性子了。 “啪——” 长鞭稳稳当当落在秦芸烟掌心,火辣辣的痛楚令她收起了笑脸。 若非她抬手握住,今日毁的就是这张脸了。 “公主殿下,不知臣女做错了何事?”秦芸烟冷声质问,带着不容拒绝的逼迫。 那一瞬间,福康公主甚至在她的眼中看见了杀意,吓得心儿乱跳,面红耳赤。 “我 ……你对小皇叔出言不逊,难道本宫不该打你吗?”福康公主自知理亏,只能强词夺理,却仍旧不敢直视那双仿佛能看透她内心的眼眸。 听到小皇叔,秦芸烟轻叹一声,随即皱眉瞥向她身上的曳地襦裙,随手一拽,福康公主一个趔趄,鞭子便从手里飞了出去,被秦芸烟一把抓住。 “打猎穿裙子并不合适,殿下鞭子使得好,却不该对着人。”将长鞭卷好送回给福康公主,秦芸烟转身回去,继续处理兔子。 手掌微微颤抖,掌心的血红刺激她的眼眸,秦芸烟咬紧牙关,没有冲动行事。 福康公主霍清姿是霍凛的心头宝,暂时还动不得她。 只不过打猎嘛,总归是刀剑无眼的,这才刚到围场,不着急。 第118章 忍着 夜幕星河下,秦芸烟独坐营帐处理伤口,不时还能听到令远侯府营帐里传来的哀嚎。 苗苗嫌恶地从那边营帐里出来,净手,焚香,接着才坐到秦芸烟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药膏,给她上药。 “小姐,我给他下了点东西,保证他起不来!”苗苗恨恨开口,娇柔的眉眼多了一分忿忿不平。 待想明白她口中起不来是什么意思后,秦芸烟无奈敲了下她的脑袋:“别什么都和你师父学,他在江湖上行走的,你别学坏了。” “谁叫他还惦记着小姐?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苗苗横了那方向一眼,全然不见初遇时的娇憨可人。 刹那间,秦芸烟忽然对霍清姿释怀了,她听到自己说霍随安时,想必也像苗苗这样不甘心吧! “对了,小姐,明天的狩猎你要小心。”苗苗收起药膏,抿唇低语,“我听重山院的人说,秦莞瑶想要在秋狝上动手,不过她没来,也不知道她有没有 派别人过来。” “她没来,她的妹妹不是过来了吗?”秦芸烟莞尔一笑,对于明天,越发期待了。 秋风过耳,吹起一片凉意,诸位贵女都已经换好衣裳,围在各自的马匹前。 秦芸烟起了个大早,趁着天蒙蒙亮出去摸了一圈地形,又悄悄回来补觉,此刻一身利落的宝蓝骑装出现在众人面前,明艳动人。 只是众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衣服上时,不少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三妹妹什么时候做的骑装?真好看。”秦菀言羡慕地看着秦芸烟身上的云纹骑装,虽然有几分夸张,但也有几分真羡慕。 她的骑装是娘让人做的,可因为填补亏空,娘根本没有多少钱,做出来的骑装虽然华美,却并不精致。 而秦芸烟身上这套用料非凡,绣工精细,一看便不是凡品,而且,她隐隐约约在哪里看见过。 “周嬷嬷出门买的。”秦芸烟随口应答,她的 确不记得哪里来的骑装,衣裳都是周嬷嬷置办的,想必不会出错。 “怎么可能?”赵娇只瞥了一眼,就忍不住惊叫出声,“这套骑装不是宝丰楼的展品吗?你连这个都能买到?” 秦菀言眼底划过冷笑,故作惊讶道:“他们不卖展品的,妹妹莫不是买了假的吧?” 宝丰楼是京城最大的成衣店铺,据传天下第一绣娘就在宝丰楼。每年他家的新品都会被哄抢一空,而后便会出现各式各样的仿品,甚至有专门仿制宝丰楼为生的店铺。 虽然不知道周嬷嬷在何处买来的骑装,但秦芸烟相信周嬷嬷不会为了面子去买仿品的。 她蹙眉道:“周嬷嬷并不懂布料,或许是被骗了。” “真正宝丰楼的衣服都会有宝丰楼的标记,三妹妹不妨看看衣领上有没有宝丰楼的字样。”秦菀言笑若春风,不经意地提醒道。 “区区一套衣服而已,秦二姑娘有必要这么苛责吗? ”赵娇最厌烦这样的秦菀言,挑剔得上下打量她,“更何况,这些年你那好姨娘是怎么对待三姑娘的,大家有目共睹,就算出错了,也是你那好姨娘教养无方,与秦三姑娘何干?” 没想到赵娇会替自己说话,秦芸烟弯了弯眼眸,笑意盎然地点头附和:“赵小姐说得对,孙氏的确没有教过我,若是有不当之处……” 说着,她扫了一眼秦菀言,语气平淡:“若有不当之处,就请二姐姐忍着。” 虽然说了个请字,但那语气可谓霸道,就连秦菀言都忍不住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若是三妹妹觉得我诬陷你了,不如验证真伪不就好了?这样扭扭捏捏,反而小家子气。”秦菀言咬紧牙关,谨记姐姐交代自己的话,努力不让自己爆发,转而看向赵娇,“反正赵小姐也说了,三妹妹不懂这些,就算做错了,别人也不会指摘。” 闻言,秦芸烟转过身,让邢思雨检查衣 服上是否有印记,视线不经意地扫了秦菀言一眼,淡漠的目光犹如寒冰,冻得人心下冰冷。 邢思雨是宝丰楼的常客,对宝丰楼的印记再熟悉不过,果不其然在衣领下面看见了宝丰楼专属的双面异色绣图样。 “这的的确确是宝丰楼的衣裳。”邢思雨说着,拉起秦芸烟的袖口,指着袖口出熠熠生辉闪闪发亮的丝线道,“跳线宝丰楼独有的手法,这套骑装不但是宝丰楼的,还是那件展品原件。” 说话间,邢思雨也是满眼羡慕,唯独秦芸烟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她凑到邢思雨身边问道:“宝丰楼的掌柜姓什么?” “姓刘吧?这也是流传出来的,听闻宝丰楼背后有大人物。”邢思雨只当她在说笑,搡了她一把道,“你连这衣裳都能买到,还会不认识宝丰楼掌柜?” 秦芸烟只唔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姓刘的掌柜,会是那个刘穆之吗? 第119章 射杀 经过昨儿下午,猎场外围的野兽已经被抓得差不多了,那些小姐们也是想凑个热闹,才结伴前行。 其目的自然不是野兽,而是打猎的人。 秦芸烟的视线在众人身上划过,忽然在一袭青袍的谢景身上停下。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邢思雨,果然见到邢思雨正含羞带怯地看着谢五郎,面前绯红藏都藏不住。 她捣了捣邢思雨,一本正经道:“擦擦,口水流下来了。” 邢思雨慌忙回神,摸摸嘴角,确定是干净的,才红着脸狠狠拍了她一把,“你再诓我,我就把你扔进林子里去!” “谢五郎如今在北城兵马司任职,想必身手是极好的。今天我还想吃兔子,你和谢五郎帮我抓几只回来。”待众人分散后,秦芸烟一副理所当然地抓住她的手朝谢五郎走去,光明正大地把人交给谢景,随后不等二人反应,转身离开。 福康公主在一旁看得真切,冲到她面前 冷哼道:“你难道看不出来,谢五郎的眼睛黏在你身上吗?” 听到她的声音,秦芸烟打量她今天身上的雪白骑装,笑道:“看出来又如何?不给他们创造多相处的机会,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进展?” “你这样,只会让邢小姐伤心。”霍清姿不服气地昂着头。 “殿下应该没有朋友吧?”秦芸烟笑容温婉地看着她,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如果有,就不会这么说了。” 说罢,她翻身上马,比她还要高的高头大马极其温顺,让她想起了绝杀,越发可惜,好马,只是跟错了主人。 霍清姿气得在身后大叫:“本宫有没有朋友都比你厉害!秦芸烟你别想嫁我小皇叔!” 远处,秦芸烟抬起手扬了扬,姿态嚣张,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她怎么会嫁给一本小黄书呢?这辈子她不嫁都不可能和霍随安有联系的。 与那些闲逛的人不 同,秦芸烟没准备在外围浪费时间,她猛地一夹马肚子,冲进密林。霎时间,一股静谧扑面而来,仿佛要将她包裹其中。 这样的林子太过安静是不对的,连鸟叫声都没有,便证明有人把鸟吓跑了。 想到这儿,她眯起眼睛,调转方向往回跑,可惜来不及,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冲面门。 秦芸烟拔出箭筒里的箭,反手一挡,趴在马背上勒紧缰绳。 纵然她身手不错,但双拳难敌四手,她从不和自己过不去。没想到昨晚才说过刀剑无眼,现在就在自己身上应验了。 她在密林里左右闪躲,眼前的路赫然被几个黑衣人拦住,长刀破空,气势如虹,朝她袭来。 下一刻,秦芸烟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凌空飞踹踢在黑衣人的下巴上,如鬼魅一般地身影夺过黑衣人手上的刀,反手一刀噗嗤刺进身后刺客的身体里。 “若只是远攻,我未必能跑得掉。多谢你 们了。”秦芸烟眉眼低垂,手持长刀,血顺着刀尖低落。 几人贴身缠斗,可秦芸烟娇小的身躯就像是滑嫩的豆腐,怎么也碰不到分毫,反而被她卸去大半人手。 为首之人终于想起了秦芸烟的道谢,打了个手势远远退开,怒声呵道:“放箭!” “嗖——” 羽箭破风而来,秦芸烟左右闪躲才躲开箭雨,却躲不过随箭雨而来的刺客。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长剑贯穿刺客胸口,未等他回神,剑身抽出直逼其他刺客,白衣舞动,于箭雨中舞出一条白色幻影。 盯着那满头白发,秦芸烟认出来人是谁。 国师,无名。 或许是国师的白发太过显眼,他一出现,那些刺客便纷纷退去,只剩下在他手下苦苦支撑的两人。 “要活的。”怕他把两个人弄死,秦芸烟张口道。 她走到尸体面前,脱下那些人的衣 裳,在背后看见了一个方形印记。 与此同时,无名也拎着两个晕死过去的杀手走了过来。 那劲瘦的身躯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打架的人,但出手却是招招狠厉,不留余地。 “多谢国师大人出手相救。”秦芸烟敛衽行礼,俯首致谢。 “谁要杀你?”无名扔掉长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两人脸上皆挂着平淡笑容,一白一蓝的身影似乎与周遭血腥截然不同,生硬违和。 “想杀我的人太多,所以我才要国师大人帮忙。”秦芸烟轻笑开口,她料定无名不会拒绝。 “好。” 爽快地答应下来后,无名不知做了什么,立刻便有人出来收拾残局,他二人倒像是多余的人了。 “国师大人怎么会在这儿?”秦芸烟转头询问,却愕然看见无名嘴角的血迹,随即他晃悠着晕了过去。 “国师!” 第120章 青睐 营地里,秦芸烟接过苗苗递来的银针,小心刺入风池、百会和曲池穴,不知过了多久,无名一口黑血吐出来,面色苍白一片。 “小姐,他会死吗?”苗苗好奇地盯着无名。 她从未见过满头白发的男人,更没见过这么虚弱的人,似乎风一吹他就会散架似的。 “不会,伤口已经被我处理好,内伤只要好好休养就无大碍了。”秦芸烟说得轻松,可她忍不住回眸的模样并不像说得那么容易。 无名的身体很奇怪,好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脉象无力平乏,根本不像是他看上去这样年轻。 忽然,秦芸烟想到了霍随安在法喜寺的话,他小时候无名就长这样,现在无名还长这样,也就是说,国师不会老。 秦芸烟当然不相信什么长生不老, 可是无名的身体似乎无法解释。 “苗苗,国师受伤的消息先别传出去,你在这儿照顾着,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她说着看了一眼无名,掀起帘子回到围场。 他们是从营帐后面偷偷回来的,无名不让她宣召太医,她只能自己动手,现在自然要回去继续演戏。 看见秦芸烟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秦菀言简直不敢相信,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她不是应该死在那些人的手里吗? 一阵惊恐涌上心头,秦菀言勒着缰绳往回跑,片刻也不想和秦芸烟在一起。 秦菀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让秦芸烟彻底确定要杀自己的人就是她,甚至还有没来这里的秦莞瑶。 想着这事儿,她手上的箭便越来越凌厉,直直破空刺入不远处 的石头里。 让她惊讶的是,和她一同射中那块“石头”的竟然是霍清姿。 还真是冤家路窄。 秦芸烟眯起眼睛,转身离开,往密林深处走去。 “喂!你就这么不待见本公主吗?小心本宫治你的罪!”霍清姿有些恨恨道。 不知是不怕,还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秦芸烟头也没回地离开,留下霍清姿和一群战战兢兢的宫婢。 望着那个身影,霍清姿神情复杂,她知道,秦淮山马上就要出征,秦芸烟就算对自己不尊,父皇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现在不能动手。 她就想知道,秦芸烟这个丑丫头,凭什么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 “你们留在这儿候着,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霍清姿娇蛮 地吩咐道。 “殿下,密林危险,您不能进去啊!”为首的小太监哭丧着脸,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丢在密林里了。 “她秦芸烟去得,难道我就去不得了?”霍清姿咬牙切齿,挥手一鞭子抽在他身旁,“谁敢跟来,本宫要他的命!” 说完,她夹紧马肚子,直奔密林而去。 这次再进密林,秦芸烟便能听到叽叽喳喳的鸟雀啼鸣,这才是深林该有的样子。 没有刺客的打扰,秦芸烟翻身上马,慢悠悠地寻找猎物,寻得闲暇时光可以静下心来思索。 那些人后背的印记证明这些刺客并不是寻常人,那么,秦莞瑶又是从哪儿找到他们的?那个印记像极了墨刑的一种,不过是在后背,不是在脸上,是刑罚,还是组织? 再有,那些人是如何能够轻易潜入皇家围场的?这里戒备森严,寻常人等混不进来,除非该有别的入口。 秦芸烟睁开眼睛,眸光一闪,打马穿过密林,直奔深处,果不其然,在密林深处看见了被荆棘丛挡起来的大洞,显然他们是从这里爬上来的。 这处围场外面是悬崖,若是精通爬山,倒也不算为难。 正思索间,秦芸烟耳朵微动,弯弓搭箭,拉紧弓弦:“谁在那里的?滚出来!” 怒喝之下,一个亮白的影子窜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秦芸烟眼神一凛,手里的羽箭应声射出,直直没入那抹白影,却是被白影一闪而过,躲开了。 秦芸烟的心顿时提起,若非不是时候,她还真想夸自己运气好,竟然让她碰上了一只白额大虎! 第121章 白额虎 白额虎是祥瑞的象征,据传这猎场一直都有白额虎,但是十几年来无人遇见过。 方才秦芸烟看见的那抹白影,按照她的推断已经是一只成年大虎,杀伤力可想而知。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猎杀,因此见白额虎离开,她也快速逃走,生怕他再找一只大虫出来,那自己就真要葬身虎腹了。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白额虎倒是没找到同伴,却是吸引了另一群人将它往秦芸烟的方向逼去,眼见那龙腾虎跃的身影就要扑过来,秦芸烟心一狠,掏出身上的毒药抹在箭尖,弯弓搭箭提手拉弦,反手一箭射出,接着纵身从马上跳开。 纵然身受箭伤,白额虎依旧野性十足,撕咬着骏马,一阵哀鸣过后,白额虎和秦芸烟的马双双丧命。 “王爷威武!竟然连白额虎都能射中!”密林里传来欢呼的声音,秦芸烟的眉眼逐渐冰冷,走到白 额虎身旁,它身上一共有六支箭,致命的那两支都是她射出去的。 第一支箭射偏了,在白额虎的前腿上,第二支箭却是直入心脏,还带着毒药。 但……若是叫人知道她的箭有毒药,那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着这事儿,秦芸烟折断箭羽,只留下箭头,如此一来,他们也不会有人想到自己头上。 做完这一切,她惋惜地看着被咬死的马,这马已经被咬得面目全非,没人会记得它是自己的,倒也省去了她解释。 背上箭筒,秦芸烟抬腿朝密林走去,不慌不忙的身影犹如闲庭散步,却又仿佛缩地成寸,迅速消失。 刚出密林,秦芸烟就去马场随意牵了一匹马出来,沿着外场走了一圈,又把马送回去,把箭筒也放了回去,无事发生似的回到自己的营帐里。 无名已经醒了,此刻正捧着苗苗 的医书,看得入神。 “现在外面人少,国师大人可以先一步离开,等到人多,就不容易走了。”秦芸烟皱眉提醒。 “我在等秦三姑娘回来。”无名指了指对面的软垫,示意她坐下,那神情,好似这里是他的地盘一般。 秦芸烟沉默着走过去,盘腿而坐,身上散发着血腥的气息,“国师找我何事?” “你想回去吗?” 短短几个字,让秦芸烟倒茶的手微微一顿,面上的冷静也有龟裂的迹象。 她稳稳当当地把茶水倒入杯中,送到无名面前,不小心露出了掌心的暗红伤痕。 “想。”秦芸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香缭绕,她透过氤氲的雾气,视线落在无名身上。 “我的确有办法,甚至,我知道秦三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儿。”无名的话越来越能触动秦芸烟的心弦。 她无端握紧杯子,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 “若秦三姑娘想知道,不如寻个机会去禄梅山,在那里,我会告诉秦三姑娘真相。”无名悠悠开口,声音也越来越远。 待秦芸烟回过神时,面前只剩下一盏茶,无名已经不见人影,身后苗苗掀起帘子激动道:“小姐,宁王猎到了一只白额虎!那大老虎好漂亮,还浑身是宝,若是能得虎骨送给师父,师父一定很开心!” 苗苗羡慕地看了一眼外面,只可惜自己没有那个力气,也没有这么好的机缘。 “走,咱们也出去看看大老虎。”秦芸烟放下茶盏,换了一身暗红劲装,带上苗苗直奔空地。 地上堆满了猎物,最最显眼的莫过于雪白间淡褐花纹的白额虎。 她的视线划过白额虎腹部,因腹部有皮毛,没有露出黑色血块,让她松了一 口气。 那毒药是苗苗随手所制,原本就用来防身的,用在这老虎身上,也算合适。 秦芸烟正想着,就见宁王被一群人如众星捧月一般迎出来,端正的面孔俊朗冷厉,和霍随安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霍随安就像是潺潺流水,随心而动,宁王霍行璋就是山,壁立千仞,刚直坚毅。 显然,霍行璋也看见了秦芸烟,目光里充满了探究。 “围场出现白额虎如此祥瑞之物,足证天佑西楚!宁王威武!陛下万岁!”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随即呼喊声响彻云霄。 这时,一道娇气的声音在呼喊的间隔里,显得格外突兀。 “父皇,儿臣所见,这只白额虎不是宁王哥哥猎到的,唯一致命的一箭是秦三姑娘的那一支,所以,白额虎应该算是秦三姑娘猎到的才对。” 第122章 一家之言 呼喊声尴尬地停了下来,众人纷纷看向说话之人,不是福康公主还能是谁? 原本沸腾的空地上瞬间鸦雀无声,不少人将视线转向秦芸烟,有打量,有怀疑,唯独没有相信。 毕竟谁也不相信,一个如此娇弱的姑娘能够猎杀白额大虎。 霍凛的视线也探了过去,平静道:“果真是你?” “回陛下,臣女只射出两支箭,不敢保证。”秦芸烟微微福身,面上一派淡然,掌心却少见的满是细汗。 “秦三姑娘不必自谦,本宫在你身后看得清清楚楚。”福康公主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似乎一定要她认下这只老虎。 霍行璋亲自上前道:“请父皇容儿臣检查箭羽。” “准。” 身形高大的霍行璋站在白额 虎身旁,将每一只羽箭取下来,最后才发现白额虎腹部那支没有箭羽的箭。 “启禀父皇,儿臣的四支箭均未射中要害,所以,这只老虎应该是秦三姑娘所猎。” 霍行璋的声音随风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谁都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秦芸烟杀的! 刹那间,人群又沸腾起来,就连邢思雨都激动地看着秦芸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然而,秦芸烟只是抿唇不语,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既然霍行璋检查了伤口,便应该知道箭上有毒才对,他肯定还有后手。 “但是,儿臣在腹部致命的伤口上发现了毒药的痕迹,白额虎并非是中箭而死,而是被毒杀。” 箭是秦芸烟的,毒杀之人自然也是秦芸烟 ! 人群像是被淋了一瓢冷水,再次安静下来,静静望向秦芸烟,不知道她要如何解释。 “白额虎乃是祥瑞象征,秦三姑娘怎么能下毒杀害?”福康公主蹙起眉头,可人的模样令人心疼。 然而秦芸烟却只是扫了一眼,确定她一定是看到了自己的行动,才会等到这个时候说出来。 他们有后手,秦芸烟自然也有,但秦芸烟并没有着急说,而是看向了秦淮山。 后者接触到她的视线,捋着胡子满脸失望道:“芸烟,此事的确是你的过错,还不认罪!” 认罪?呵!他还真有脸说。 “启禀皇上,臣女在密林深处遇刺,险些葬身箭雨之中,逃脱后又在围场尽头发现了围栏上的破洞,想来那些人是从洞穴中闯入。” 秦芸烟的声音在寂静的空地上空灵悦耳,说出的内容却令人胆寒。 “臣女的箭筒里并非都是围场的箭,也有从地上捡起来的那些刺客的箭。或许,毒杀白额虎的箭正是刺客的箭。当时事发突然,臣女不敢以命相搏,兼之宁王殿下已经射了数箭,臣女才斗胆一试。” “荒谬!围场戒备森严,哪里来的刺客?”秦淮山面上一僵,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女儿,恨不能把她撕碎。 就在这片刻之间,秦芸烟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秦淮山会不会也知道秦莞瑶要杀自己,而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这种怀疑在心里种下种子,一点点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秦芸烟昂首挺胸,目光如炬,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父亲不曾勘察现场,为何如此确定没有刺客? ” 大伙儿都不是傻子,听到这儿又怎么会不动,秦淮山这是盼着秦芸烟死呢! 哪里会有这么狠心的父亲?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女儿啊! 被别人那样打量,秦淮山面上无光,梗着脖子道:“芸烟,为父并非故意怀疑你,但你说你一个弱女子,是如何从箭雨之中逃脱的?刺客,箭雨,你叫为父如何相信你?若只听信你一家之言,岂不是害了这诸多禁卫军?” 这理由找的冠冕堂皇,就连秦淮山自己都被自己骗过去了。 秦芸烟抿唇不答,她不知道这个时候供出无名不合适,她还指望无名给她指引回家的路。 不等她作出决定,人群外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秦三姑娘的确遇刺,是我救了她。如此,秦将军还觉得这是一家之言吗?” 第123章 天生凤命 循着声音望过去,秦芸烟看见一身玄色衣袍的无名朝着自己走来,带着清冷夜风,却淡然和煦,叫人心安。 “芸烟还未谢国师大人相救。”秦芸烟欠身行礼,敛去面上厉色。 对神秘的无名,她还是很有耐心的。 “秦三姑娘不必多礼,既然是狩猎时遇上,便是我与秦三姑娘有缘,救你也是命中注定之事。”无名朗声笑道。 他的笑温柔朗润,半点没有少年模样的疏狂。 秦芸烟这才想起,国师大人可不是什么少年。 “哦?国师很久未曾说过与谁有缘的话了,看来秦三姑娘当真是与众不同。”霍凛深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几分厚重。 “陛下说的没错,不止秦三姑娘与众不同,整个秦家都不同凡响。”无名 转而看向秦淮山,笑容里带上了几分不明意味,“秦家有女,天生凤命。”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一直在看好戏的秦菀言没想到这件事也会与自己有关,天生凤命四个字一出,她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可是,国师大人只说了秦家女,却没有说是谁,毕竟,秦家可是有三个女儿的。 思索间,秦菀言看向秦芸烟,眼神不善。 无论天生凤命的人是不是自己,只要不是秦芸烟就够了。 霍凛的视线也在秦芸烟和秦菀言的身上逡巡,凤命便是皇后命格,无名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说,显然不只是为秦芸烟转移视线。 他盯紧无名,试图从后者的眼神里找出蛛丝马迹,却只看见了一派坦然。 “国师此 言当真?”霍凛终于开口,嘈杂的众人也纷纷竖起耳朵,眼巴巴地看着无名。 坦荡地眼神对上霍凛的视线,“当真。且,过不久就会有神迹出现,届时便可知凤命在身之人是谁。” 国师卜卦从不出错,既然他说是天生凤命,那就一定是真的! 刹那间,看向秦芸烟和秦菀言的目光越来越多,秦菀言面色通红,恨不能把脑袋缩进脖子里。 但秦芸烟却是泰然自若,全然不为所动。 一拘谨,一大方,高下立判。 再一想到秦芸烟休夫的壮举,相信她是天生凤命的人悄然变多。 就连霍凛的视线也落在了秦芸烟的身上。 如果是她,那么等她进宫,不但是凤命归位,还能得到那块令牌,何乐不为? “既然有国师作证,那么这只白额虎就赏赐给秦三姑娘吧。”霍凛大手一挥,又把众人的目光拉了回来。 大伙儿这才想起,对啊,秦三姑娘还猎到了白额大虎,她不是凤命还能是谁? 这一晚落在秦芸烟身上的视线就没有挪开过。 回到营帐里,秦芸烟刚坐下,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以及男人虚弱的声音:“秦三姑娘在吗?” 这声音……秦芸烟和苗苗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与嘲讽。 苗苗上前一步道:“我们小姐不在,但若是世子身体有恙,我可以代为诊治。” 一听到苗苗的声音,李煜卿瞬间想起银针刺破皮肤的痛苦,脚步凌乱,干笑两声道:“若秦三姑娘回来,请告知她,本世子有要事相商,让 她去令远侯府的帐篷找本世子。” 丢下这句话,他便仓皇而逃,留下急促的脚步声。 奉命调查秦三姑娘遇刺一案,谢景行至半路,看见匆匆离开的李煜卿,顿时压下眉头,面露不善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小谢大人。” 身后传来邢思雨的声音,谢景收起脸上的神情,抿唇应了一声:“刑姑娘,我来找秦三姑娘要箭筒,先行一步。” 说罢,他便往秦芸烟的帐篷走去,对身后的人视而不见。 邢思雨只觉得眼眶酸涩,轻咬贝齿,叫住了谢景:“谢大人,可是有心仪之人了?” 她的视线越过谢景,落在不远处的帐篷上,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是,所以谢某人只能辜负邢姑娘的好意,告辞。” 第124章 求娶 “此案竟然是谢大人负责,不知樊大人可一起?上次的事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他呢!”秦芸烟对谢景不甚在意,只是惊讶于他出现在此。 皇帝对世家的厌恶越来越重,谢景又是陈郡谢氏的个中翘楚,他不可能不注意,为何谢景还能在此负责此案? “樊大人乃是兵马司指挥使,不可随意离开,故而此行并未前来。”谢景抿唇,嘴角微微扬起,原本清冷的面孔多了几分柔和。 苗苗奉命去取来箭筒交给谢景,掀起帐篷嘟哝道:“邢小姐怎么了?刚才我同她打招呼,她好像有些魂不守舍的。” 听到邢思雨的名字,秦芸烟先是一愣,随即看向谢景,心中有种预感,邢思雨应该和谢景遇见了。 被秦芸烟盯的有些不自在,谢景清咳一声,接过箭筒道:“既然证物已经拿到,我就不打扰秦三 姑娘,先回去了。” “谢公子,”秦芸烟张口叫住他,面色有几分冷然,但语气仍旧温和,“我有个不情之请,即便你对思雨无意,也请待她温和一些。思雨心性单纯,不会给谢公子带来烦恼的。” 谢景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想想邢思雨的确未曾给自己带来麻烦,即便自己冷脸相待,她依然好声好气。 “秦三姑娘放心,我已经与邢小姐说清楚了。”谢景背对着秦芸烟,语气僵硬,随即抄起箭筒,离开了帐篷。 刚出帐篷就看见不远处愣愣失神的邢思雨,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涌起一丝尴尬。 邢思雨强迫自己挪开视线,转身往回走,纤纤素手无意识摆弄着腰间的丝绦,双眼空洞无神。 还没走两步,她就被身后的声音拦下来:“邢小姐就这样放弃了吗?我还觉得 谢公子和邢小姐十分般配呢!” “秦二姑娘不用刺激我,情之一字并非我给予,他就要回报。既然流水无情,那落花也无意便是了。”邢思雨停下脚步,头也不回,语气冰冷地回应道。 秦菀言不依不饶,面上还挂着柔柔笑意,眼底却满是嘲讽,“邢小姐还真是想得开,自己心仪的公子都要被最好的朋友抢去了,你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你对谢公子也不是那样真心嘛。” “若真心是挂在嘴边,那我的确比不过秦二姑娘。”邢思雨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讽刺回去。 “邢小姐何必逞强?就连谢公子也知道天生凤命之人在秦家,那他追着我三妹妹也就合情合理了。”秦菀言撇过邢思雨的脸。 她不相信邢思雨对这个传言半点嫉妒都没有,但凡有那么一丝嫉妒,对她而言就足 够了。 邢思雨切了一声,双手抱怀,冷冷地盯着她:“让秦二姑娘费心了,国师大人虽言天生凤命,但他并未指明是谁,谢公子又怎会知道是芸烟?秦二姑娘想要挑拨离间,也该多练一练才行。” “你!”没想到她不上当,秦菀言狠狠瞪她一眼,还想再说什么,邢思雨却先一步抬腿离开,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 本想挑拨邢思雨和秦芸烟的关系,奈何她不上钩,秦菀言只能气得跺脚离开。 夜色清朗,圆月高悬,秦芸烟的帐篷外多了个黑色身影。 “谁在那里?”秦芸烟冷冷出声,帐篷被人从外面掀开,露出一张硬朗的面容。 “宁王殿下?”望向来人,秦芸烟皱起眉头,“臣女与宁王殿下素无交集,殿下为何私闯我帐篷?” 霍行璋站在帐篷 门口,刀刻斧凿一般的面容露出一丝刻意的笑,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古怪。 “请秦三姑娘移步。” 他侧过身子,却依旧站在门口,大有一副秦芸烟不走,自己也不会离开的架势。 下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秦芸烟也知道自己此刻是万众瞩目,只能沉默着跟在霍行璋身后离开。 路过苗苗的床榻,她不着痕迹的拿了个药瓶,塞进袖笼里。 旷野星垂,夜风朗朗,吹动秦芸烟身上的宽大袖袍,衣袖被风灌得鼓胀,似乎下一刻她便要羽化而登仙。 “本王想求娶秦三姑娘。” 霍行璋开门见山,目光灼灼地盯着秦芸烟,眼中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然而下一刻,他的自信便化为阴沉,溢满眼眶。 “可我不想嫁。” 第125章 试探 霍行璋没想到她会拒绝,愣怔片刻,又听秦芸烟开口。 “王爷想娶我,无非是觉得我是那天生凤命之人。但王爷可曾想过,我幼年失恃,又无父亲庇护,显然是福薄之人,怎会是天生凤命?” 她说得有理有据,京城中,谁不知道秦家嫡出的姑娘就是个笑话。 可霍行璋却目光越发坚定,“本王想娶你,与天生凤命没有任何关系。若真为了所谓凤命,本王反而不会娶你。” 他说完,秦芸烟愣了片刻,随即回过神来,眸光低沉,“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嫁给王爷。” “是因为九皇叔吗?” 一再被拒绝,霍行璋的眼底涌现出一丝狠厉,打量着站在山边,如仙人一般的秦芸烟。 纵然早早对她起了心思,但今日还是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秦芸烟。无关所谓凤命,单单是她这个人,便让霍行璋产生了兴趣。 也是在此刻,他才庆幸,那一日在法喜寺,霍随安并没有与秦芸烟发生过什么。 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自然是金椅子上的人才配拥有的。 更何况她还深得无名的青睐,有无名相护,得到她可谓事半功倍。 然而,秦芸烟从他口中听到九皇叔三个字,心头莫名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冷若冰霜,“这与九王爷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们霍家的人都喜欢攀亲戚?” 霍行璋面色倏地冷了下来,他当然知道秦芸烟在调侃他和霍随安的行径。 如此直言不讳的确算得上是浪荡,但他霍随安说得,为何他霍行璋就说不得? “果然是因为 九皇叔。”霍行璋断言,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知九皇叔这次去镇安郡可有告诉过秦三姑娘?” 对于这番试探,秦芸烟皱紧眉头,霍随安所言,他去的是珑熙郡,霍行璋说镇安郡,无非是为了挑拨她与霍随安的关系。 想通这一层关系,秦芸烟冷嗤一声,“九王爷去哪儿我何干?难不成除了你们霍家人,我还嫁不得别人了?” 清冷夜风拂过脸颊,秦芸烟的神色越发肃然,“若今日之事传入陛下耳中,王爷觉得陛下会作何感想?殿下是他的儿子,就算再怀疑,他也不会对你动手,对吧?” 余光瞥见霍行璋脸上僵硬的神色,秦芸烟便忍不住讽刺一笑,扬长而去。 看着秦芸烟离开,霍行璋收起紧张,淡然地盯着她的背影,往营地里最尊贵 的帐篷走去。 他既然敢来找秦芸烟,又怎么会没有后手? “父皇,秦芸烟并不知道九皇叔去了珑熙郡,但她对九皇叔的态度的确不同。”霍行璋坐在团椅上,目光低垂,不去看父皇。 “他们之间的确有些不同。”霍凛放下御笔,鲜红的朱批格外显目。 那是一封关于珑熙郡水患的奏折。 见父皇的视线落在别处,霍行璋的心便定了下来。 他要的不是父皇给他与秦芸烟赐婚,而是父皇对霍随安的怀疑。现在看来这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只等日后生根发芽。 翌日清早,秦芸烟从帐篷里起来,便匆匆去了邢思雨的帐篷,见她笑意嫣然,丝毫没有被谢景影响,这才放下心来。 见到秦芸烟,邢思 雨心里还略有些酸涩,嘟哝着埋怨道:“你从前可没有这样主动找过我,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知道她是心中不平,秦芸烟挽着她的手道:“我哪里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还说没有!”邢思雨忽然沉下脸,揪着她的衣袖道,“你去宝丰楼买衣裳,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要是我知道你有那样好的骑装,我还做什么帮你准备?” 听到这话,秦芸烟不由瞪大眼睛看着她,身后,邢思雨的丫鬟捧着崭新的骑装送到她面前。 邢思雨接过衣裳,佯装生气,扔在她怀里,“算我白好心了!” 看着红底黑边的刺绣骑装,秦芸烟嘴角含笑,抬手揽着邢思雨正要讨扰,就听到了一个煞风景的声音。 “三妹妹,谢大人请你去认尸体呢!” 第126章 墨刑 秦菀言娇柔的声音落在秦芸烟和邢思雨耳朵里,如乌鸦一般刺耳。 两人抬眸望过去,谁也没把披着假笑的秦菀言放在眼里。 “衣裳给我,你一会儿再来拿。”邢思雨接过秦芸烟手里的骑装,催促她赶紧去认尸体,面色并无不悦。 感受到秦菀言目光的怪异,秦芸烟低声叮嘱道:“她没安好心,你提防着点。” 听到这番嘱咐,邢思雨掀起嘴角,心里暗道,等你提醒,我早就被秦菀言拐走了。 等秦芸烟走远,秦菀言才进了邢思雨的帐篷,嘲讽道:“她都那么对你了,你还给她送衣裳,我真是从未见过你这般窝囊的女子。” “芸烟怎么对我了?她一没有挑拨离间,二没有嫉妒生恨,难道在秦二姑娘眼里,只有把你当成佛像供着,才叫对你好?”邢思雨冷冷讽刺回去,眼底是淡淡的乌青。 昨天她在气头上都没有被秦菀言挑拨,今天冷静下来之后又岂会上当? “欺骗你,看你笑话,这还不够吗?”秦菀言勾了勾唇角,美眸中暗藏狠毒,“她骗你的事情还不止这些,我就不信,到那时候你还把她当成朋友。” 与此同时,秦芸烟被带去临时腾出来的空地认尸,空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三具尸体,面色已经发青。 若是一般地大家闺秀早就吓得走不动道了,然而,秦芸烟只是扫了一眼,就主动蹲在尸体旁。 她记得这些尸体上是有一种酷似墨刑的痕迹……果然,在三具尸体的背后都有这样的印记。 谢景随着她的动作也看见了背后的烙印,他眉头一皱,惊觉没那么简单。 检查完尸体,秦芸烟起身冷冷道:“此乃受过墨刑之人,但位置不对劲。寻常墨刑都在面部颈部,他 们却是在背部,似乎不是为了刑罚。” “不为了刑罚,难道为了标记?”谢景蹙眉猜测道。 秦芸烟没有说话,沉吟半晌对谢景道:“劳烦谢大人查一查,有没有什么杀手组织是背后有这种标记的。” 从她嘴里听到杀手组织,谢景仍旧十分不淡定,却并没有拒绝。 既然是杀手,那么这些人行走江湖肯定会留下线索,顺着线索查下去就是了。 秋狝又进行了约莫四五天,众人的兴致也都差不多退去了,霍凛即刻下令启程回京,回去的脚程倒是比来的时候安稳许多,秦芸烟也没有再吐得昏天黑地。 但回京到底还是不舒服,她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了赋棠苑,连纪鞅都没能见到她。 苗苗和绿珠已经被秦芸烟支开,她将那套颜色鲜亮的骑装摆放在周嬷嬷面前,眼神严肃认真:“嬷 嬷,这衣裳是宝丰楼掌柜给您的,是吗?他收了多少两银子?” “这件衣服奴婢瞧着一定衬你的肤色,就自作主张定下来了,价格倒是不贵。”周嬷嬷故作平静,却难以遮掩眼底的慌乱。 正是那丝慌乱,让秦芸烟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放下衣裳,紧紧握住周嬷嬷的手,声音不由提高了些许:“嬷嬷,您跟我说实话,我绝不为难您,只是您对我来说亦亲亦友,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受委屈。” “没有受委屈。”周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都是一桩陈年旧案了,刘掌柜是个好人,小姐切莫误会。” 说着,周嬷嬷起身回房拿了个小匣子过来,里面竟然存了上万两的银票,“这些年刘掌柜一直想要接济我们,他所给的银子都在这儿,奴婢一文没动,还想寻个时间送回去,小姐觉得呢?” “我觉得甚好。”秦 芸烟诧异地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察出不对劲。 刘穆之好端端的给他们送银子做什么?自然不可能是为了自己这个不受宠的大小姐,莫非是为了周嬷嬷? 再想起孙氏变卖田产时,刘穆之对待周嬷嬷的态度,秦芸烟恍然大悟,不由得一声轻笑。 这次倒是她做了恶人呢! “嬷嬷寻个机会,把这些银票亲自还回去,咱们不能欠人家的,否则日后不好来往。”秦芸烟轻轻合上周嬷嬷的手,见她抬头看向自己,轻轻眨了眨眼。 猝不及防地被小姐打趣,周嬷嬷老脸一红,却没说出推拒的话来。 另一厢,重山院里,秦菀言正哭哭啼啼地向姐姐诉苦,“……你说她这个小贱蹄子怎么就那么好命?” 秦菀瑶清咳几声,苍白的面容露出一丝阴狠:“好命?命好不好不是她说了算的。” 第127章 毕方山 北城兵马司的速度比秦芸烟想象的要快,不过三日功夫,便查到了那墨刑印记的来源。 “京城外有一座毕方山,山上的山匪身上就有这个印记。”樊青将查到的消息递给秦芸烟。 谢景和樊青在案前坐开,说话时,二人都盯着她,并不将她当成一般的受害者。 接过那张纸,秦芸烟细细打量,这毕方山的山匪头子名叫方洄,是个独眼龙,但武艺高强,在毕方山横行十数年,至今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最引起秦芸烟注意的是接下来的一行字,她不由默念出声:“按毕方山规矩,匪众尸体不得流落在外。”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樊青,眼底满是惊喜:“也就是说毕方山的人一定会来偷尸体?” “没错,我们打算瓮中捉鳖。”说着,樊青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毕方山的贼人极其敏 锐,曾经也有不少人试图跟着他们回毕方山,但都失败了。我们不敢冒这个险,索性将他们引到兵马司来,在我们的地盘,我们也好动手。” 秦芸烟挑了挑眉头,勾唇一笑:“不,我有一个法子能够找到他们在毕方山的老巢。” 樊青眼前一亮,“若真能将毕方山一网打尽,樊某人一定向朝廷为秦三姑娘请功!” “请功就算了,秦家现在风头无二,我可不想再惹麻烦。”秦芸烟挥挥手,视线却躲开了樊青的脸。 她与樊青不同,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把毕方山一网打尽,她要的是和毕方山的贼首做个交易,只有堵死了他们的退路,那些人才必须答应自己。 再三确认过尸体,秦芸烟回到将军府,耐心等待毕方山的人来把尸体偷走。 山贼果然名不虚传,即便兵马司戒备森严,他们依然能 将尸体轻而易举地偷走。 “奶奶的!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山贼,迟早有一天老子要带兵把他剿了!”樊青看着空空荡荡的停尸房,一拍桌子,气得咬牙切齿。 纵然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但真正看到尸体在眼前不翼而飞,他还是忍不住动怒。 “樊大人切莫急躁,就是没有本事,他们也不会横行霸道十数年。”秦芸烟安慰两句,随即收集脸上的神情,“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了,樊大人切勿派人跟着,待我摸清楚他们在毕方山的老巢,再告诉你们结果。” “可是,三姑娘你就一个人单枪匹马过去吗?”谢景犹豫地看着秦芸烟,放心不下。 秦芸烟看也不看他,冷然道:“我一个人才好脱身。” 也只有她一个人,才好跟山贼做交易。 体内的金象蛊循着追魂香的香味,一路 追到毕方山下。 夜色苍凉,看着群山绵延,秦芸烟压低了眉头,一身青色直裰潇洒倜傥,于寂寥夜色中留下坚毅挺拔的背影。 毕方山上,戴着眼罩的方洄盯着横陈在地上的尸体,脸上隐有怒气浮现。 座下的人皆叫嚷道:“大哥,咱们已经失利两次了,都是栽在那小丫头的身上,若是不将这笔账讨回来,岂不是要被她灭了威风?” “是啊,大哥!为了杀那一个小丫头,咱们死了多少兄弟,要么以后不接她的单子,要么就必须取她项上人头,以慰藉我兄弟的在天之灵!” 方洄阴狠的眼神静静扫过座下众人,唯一露出来的黑色瞳孔凌厉骇人。 “杀她,你们谁去?” 话音落下,便再无人应答。 已经有十几个兄弟折在将军府那小娘们的手里了,照这个情 形,就是再派人过去,也只是送人头而已,傻子才愿意接这一单。 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方洄冷哼,“区区秦家小丫头就把你们吓成这样,白在毕方山横行这么多年了。” 他的语调虽然平静,但细听之下便能发觉暗藏其中的愤怒。 手下之人亦是了解方洄,他越是震怒便越是平静,现在俨然已经是气到极点了。 下面有人疑惑道:“大哥,你说那小丫头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又是谁在保护她?若她身后真有高人相助,咱们何不卖那高人一个面子?” 打是打不过了,若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也不算是丢脸。 刹那间,方洄手起刀落,只见一阵银光闪过,说话之人便没了气息。 “毕方山的规矩你们都懂,你我皆是带罪之身,无路可退,要么生,要么死!” 第128章 交易 就在毕方山的贼众沉默以待时,手下急急忙忙来报:“大哥,寨子外面有人喊话,说是要见你!” “可知是何人?”方洄怒气沉沉地盯了他一眼。 那手下顿时头皮发麻,嗓音干涩道:“她说自己叫……秦芸烟……” “秦芸烟!她竟然还敢来?” “大哥,让我去砍了她!” “她压根没把咱们毕方山的人放在眼里,这就是挑衅!” 方洄还未说话,座下众人便义愤填膺,撸着袖子就要往外冲。 然而走到一半却不见方洄开口,那些人又有些尴尬,只好放慢脚步,转头看向他,等待他的吩咐。 “既然她敢来,必定会有后手。都不许轻举妄动。”方洄镇定地分析,挥手道,“把她请进来,设宴,待客。” 方洄纵然是土匪山贼,但曾经也是 官家出声,若非遭遇不测,也不会落草为寇,骨子里还带着一些官家贵族的矜傲。 但他手下的山贼可没有这么好的涵养,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得,只能一边备菜一边嘟哝道:“区区一个小丫头片子也值得他这样款待,从前怎么不见他对咱们这么好?” “大哥对咱们不错了,每回有挣钱的单子都是先让咱们出去。再说了,咱们那样的出身除了能做杀手还能做什么?” “都是当山贼的,就是他规矩多。” 此言一出,厨房里的众人都沉默了,过了半晌才有人喃喃道:“若非不得已,谁愿意当这山贼?都是朝廷逼的。” 这回就连抱怨的人都停下了,深知此话不假。 毕方山威虎堂里,秦芸烟身材瘦削,幅巾冠带,浑身浓浓的书卷气,若非唇红齿白,半点不像是姑娘家。 方洄一眼便瞧见了泰然自若的秦芸烟,一只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甚是好奇,就是这样的人,让他的手下有去无回。 虽然被方洄打量,但秦芸烟并不觉得被冒犯,她不着痕迹地将威虎堂的陈设扫入眼帘,一看便看出了些名堂来。 寻常山贼的堂口都是胡乱摆放,为的是威武霸气能压住人,通常都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像威虎堂这样竟然还摆了松木盆栽贝母屏风的,举世罕见。 不像是山贼的堂口,倒像是书香世家的花厅。 这个想法刚从秦芸烟的脑海里冒出来,就被方洄的坐姿证实了。 只见方洄大马金刀地坐着,但脊背挺拔,手肘微沉,全然不像其他山贼那般潇洒随意。 他抬眸道:“秦三姑娘胆子不小,敢单枪匹马闯入我毕方山的,京城内外,你是第一个。” “能把 毕方山的杀手逼到聚众商议如何杀我的,想必我也是第一个。”秦芸烟丝毫不退,敛起笑意,眸光凛冽。 听到这话,众人愕然抬头。 有人回过神来喊了一句:“你偷听咱们的对话!” “你们那吵吵嚷嚷的声音,纵使我不想听到也难。”秦芸烟没有否认,却也委婉地给了他们一个面子。 总好过说他们毕方山守卫松懈,自己一个女人都能如入无人之境来得好。 她留了面子,但方洄却听出了语气之中的嘲讽,顿时放下茶盏,声音也冷下来:“秦三姑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我想和你们做一笔交易。” 秦芸烟手里端着茶盏,却如闲庭散步一般悠然,压根不像是闯进了土匪窝,脸上还挂着闲适的笑意,“你们偷回来的尸体是北城兵马司故意留下的破绽,若是天亮之 前我回不去,北城兵马司的人就会赶来。” “奶奶的!老子今天就杀了你,大不了卷包袱走人,看那劳什子兵马司来毕方山能找到什么!”有人不喜欢这威胁,一拍桌子怒气冲天。 “诸位说笑了。”秦芸烟眸色疏离清冷,带着不容怀疑的坚定,“你们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们老巢的?” 毕方山并不小,想要找到他们的老巢着实费功夫。就算是威虎堂的人,若是私自下山,在想回来也得费老大的劲。 可是这小丫头非但在偌大的地方,找到了他们,还在威虎堂附近偷听他们的对话,之后绕到山下喊山门。 霎时间,一群人面色大惊,唯独方洄冷静镇定,“你想做什么交易?” “我要知道买凶杀我的人是谁,还要一方物证。作为交换,我可以保下毕方山,还可以给你治眼疾。” 第129章 眼疾 “砰——” 安静的威虎堂里,方洄手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秦三姑娘以为我威虎堂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方洄并没有答应她,反而咬牙切齿怒气冲天。 “我当然不会这么想,我只是来和你做个交易,若是你不答应,那就算了。”秦芸烟悠悠地吹了吹茶沫,“总归我也要死,以我一条命换你们整个威虎堂,不亏。” 以兵马司做背书与他们交易,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规矩不能破,你提的条件我们答应不了。”方洄攥紧拳头,心头动了杀意。 “那就告辞。” 放下茶盏,秦芸烟起身离开,脚步镇定,毫不慌乱,行至门口,她才停下脚步 ,转头扫一眼威虎堂的众人,“只是,此番我离开之后,你们非但逃不了,你们身上的冤屈也休想洗刷干净。” 先前樊青给她的纸上写过,毕方山的人大多是被诬陷的罪臣之后,因为喊冤无门,才落草为寇,走上了山贼的道路。 这才是秦芸烟对付他们的杀手锏。 果不其然,说完这句话,威虎堂里的人纷纷站起身看向她,眼底燃起希望的火苗。 唯有方洄一动不动,他不动,手下的人自然也不敢开口,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开口。 最后还是有人忍耐不住,高声道:“大哥,你那眼睛若是真有得治,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不如就把她留下,给你治眼睛。” 治眼睛是假,大家想翻案才是真。 秦芸烟的身份他们都清楚,最近秦淮山要出征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如果秦芸烟真的能帮他们洗刷罪名,那他们也就不用再在毕方山当山贼了! “我不能留在这里,但可以每天出城给你治病。至于证据,可以等你想好了再给我。”既然是做交易,自然得公平,秦芸烟自认没有强买强卖。 但若是方洄本着一丝仗义之心把证据给她,那就与她无关了。 “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 秦芸烟避而不答,轻笑道:“反正你们也没有退路了,不是吗?如今我们的交易不是看你有什么,而是我想要什么。难得你们有我想要的东西,何不抓住呢?” 话音落下,威虎堂又陷入沉默之中,过了良久,方洄才摘下眼罩,露出眼睛里暗红色的 胬肉,“可还有的治?” 那只眼睛因为胬肉怪异无比,暗红的胬肉阴森可怖,在烛影幢幢下更加骇人。 看见这眼睛的状况,众人的心又落入谷底,秦芸烟不过是大家小姐,她如何能治得了这样的病? 在一重倒吸冷气的声音里,秦芸烟走上前就近观察,片刻后断定道:“胬肉攀睛,有的治,但是周期长,最少半年。” 方洄的情况算是幸运,胬肉未曾入黑睛,也没有掩盖住瞳孔,并不需要手术。 “你的确有办法?”这回就连方洄也坐不住了,已经年近四十的他激动得像个毛头小子。 “自然。” 说完,秦芸烟抬腿勾了个凳子坐下,扣了扣桌面,示意方洄将手放上来。 众 人见他这般我行我素,嚣张乖戾,正担心老大会不会被她激怒,一刀劈了她,就见方洄乖乖把手伸了过去,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 一时间大家总算明白,秦芸烟这是对上了老大的心思,看来她们的交易达成了。 想到自己日后能够洗刷冤屈,大伙儿向秦芸烟的眼神便灼热起来。 抬手扣在方洄的脉门上,秦芸烟切脉诊问,随后道:“心肺风热,胬肉充血,我先给你开个方子按照方子吃药,三日后我再来给你施针,待你症状好转,再把证据给我也不迟。” 没想到她这般大度,果然说到做到,并不着急要证据,方洄的心又松动了些许。 见秦芸烟抬腿就走,方洄攥紧拳头,又松开,吩咐道:“陈二,把银票取来给秦三姑娘。” 第130章 黑户 接过银票,秦芸烟勾起嘴角,眼角红色印记火红热烈,一丝诡谲的美叫人心神一震。 “方堂主,先前我听到你们说杀了我两次,敢问上一次是何时?”问出这个问题时,她心里便隐隐有了答案。 “三月前,将军府附近小巷里。”方洄蹙眉,也不知道时间能否对的上,道,“时间太久,或许我记错了。但那次派出去的几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就是了,那几个人已经被人处理掉,别说他们,就连秦芸烟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出手处理的。 “多谢方堂主相告。”秦芸烟将银票折叠好收进袖笼里,缓缓轻笑,“方堂主坏了规矩,这一行便不能再做。烦请你们把各自的冤屈写下来,我会尽快帮你们。” 他们的年纪都不小,那些案子起码也得是先帝时期的了,就算推 翻,对霍凛也没有什么坏处,兵马司还能少一个对头。 趁夜离开毕方山,秦芸烟并没有着急回城,城门已经关,她在城门外的大树下站了一夜,目视远方,不知在看远方的谁。 鸡鸣三生,城门大开,秦芸烟直奔钱庄,找了半天才在一家不起眼的钱庄里找到银票上面印戳。 她拿出银票想问找兑票之人,但钱庄却给了她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这种银票都是黑户兑换,找不到兑票人的。” 他口中的所谓黑户乃是指无主账户,通常是用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生意的账户,因为钱庄能抽四成,所以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费心得来的证据就这样断了线索,秦芸烟捏着银票,顿时觉得可笑。 枉她还夜奔毕方山! 不过,秦芸烟看了一眼那人 面前的账册,忽然福至心灵,“那能否查到这笔账的存兑时间?” 说话间,她手点了点账册,上面顿时多了一块银锭,自然也就得到了她想要的时间。 八月十七存进去的银票。 有了这个时间,秦芸烟立刻拿着银票回府,叫来三斤和五斤,交代他们去找这个时间去过钱庄的人。 秦芸烟一夜未眠,揉揉太阳穴想要休息,却听绿珠来报,说是聚源客栈的伙计找她。 聚源客栈是“三公子”住的地方。 为了不让莫三爷知道她的身份,秦芸烟便给聚源客栈的小伙计平安留了银子,若莫三爷去找三公子,让平安悄悄来通知她。 不过莫三爷一直没找过她,今天还是头一回。 秦芸烟换上米色直裰,长衫玉冠,温润如玉,从将军 府角门离开。 如玉书局里,莫三爷一直踮脚张望,终于看见了缓步走来的秦芸烟,心里顿时安定下来,疾步迎了上去,“三公子,大喜!” “何喜之有?”秦芸烟敷了薄粉,遮掩面上的乌青问道。 “《锁魂记》改成了折子戏,今日就在城东梨园行试演了,在下特意邀请三公子前去观看。”莫三爷笑得像朵花,看见秦芸烟就好像看见了摇钱树一般。 “速度倒是挺快。”秦芸烟惊讶,跟上莫三爷往城东去。 莫三爷也觉得神奇,感叹道:“实不相瞒,这次是那牡丹园的班主请了贵人相助,且那贵人分文不取,实在是幸运。都仰赖三公子,小人才有这样的好运气啊!” 秦芸烟笑笑不说话。 到了梨园行,牡丹园的班主已经给他们留了二 楼最好的雅间,瓜果茶点一应俱全。 台下咿呀开唱,秦芸烟垂首看过去,能将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那正旦唱词嗓音清亮,着实是好嗓子,将《锁魂记》的哀怨离愁演绎得淋漓尽致,不少人被那唱腔引得泪洒现场。 但秦芸烟却觉得这正旦有几分熟悉,透过脂粉头面,隐隐像是她记忆中的某个人。 “三爷,你可知道那位正旦的名字?”秦芸烟低声问道。 莫三爷摆摆手,“那位就是牡丹园班主的贵人,三公子要是想认识,一会儿让他上来就是了。不过据说,他从不卸妆见人。” “好。”秦芸烟应声,心里却越发觉得怪异,这般想要隐藏自己的,会是什么人? 很快,一出《锁魂记》唱完,那位正旦上前,秦芸烟就知道熟悉感来自何处了! 第131章 保密 尽管只有几面之缘,秦芸烟还是很快认出眼前这位模样俊丽的正旦就是郑国公世子,薛雁回! 看见她眼中的惊讶,薛雁回暗道不好,没想到秦芸烟只见过自己一次,竟然还能认出自己来。 四目相对,秦芸烟微微挑眉,抬手示意:“坐。” “你只见过我一次,就认出我了。”薛雁回叹气,乖乖坐下,反正四周无人,他还顶着这张脸,不必担心。 “不只一次,是两次。”秦芸烟伸出两根手指头,勾唇轻笑,“第一次见你是在万家赌坊,我和九王爷前去公办,看见了你和谢五郎。” 正因为记住了那次的背影,才让她觉得薛雁回看着很眼熟,从而认出他 来。 “那次吗?”薛雁回没想到自己把好兄弟拖下水的场面竟然被她看见了,尴尬道,“我没有三公子这样出神入化的手艺,被人认出来也正常。只是,还请秦三姑娘替我保密。”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秦芸烟身份的人,秦芸烟也是为数不多认出他的人,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保密是自然的。”秦芸烟莞尔,郑国公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儿子做这种事的,但她更好奇谢景,“不过,我能问问阁下,谢五郎怎么会进北城兵马司吗?” “那天万家赌坊来了那么一招,最后把我们请进去,我还以为他是要谢五郎的命,没想到他们是让谢五郎进北城兵马司。”薛雁回说着叹了口气,“ 是我害了他,若不是……” 话说一半,薛雁回又闭上了嘴巴,再问也不肯说了。 秦芸烟只觉得奇怪,纵然皇上不喜欢世家,但能进北城兵马司,也不至于说害了谢景吧? 见薛雁回不肯再言,秦芸烟便越发认定此事有蹊跷。只是他不说,秦芸烟也不好多问。 看完了折子戏,又和莫三爷定好了每一出戏的抽成,秦芸烟晃悠悠离开梨园行,往家走去。 过了三仙桥,她赫然看见一群人围在路边,里面似乎还传来了争执辱骂的声音,那些话中提及了一个名字,让秦芸烟格外熟悉。 “洛锦川,就算你不是梁家二公子,也不能顶着这张脸出来丢人!我 要是你就该寻个地方,抹脖子自尽,继续活下去,我都嫌臊得慌!” 秦芸烟好不容易才挤进人群里,刚进去便瞧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手摇折扇,唾沫满天飞,指着洛锦川谩骂。 “既然在下已经不姓梁,那就不劳梁二公子关心,在下做什么也与梁二公子无关。”洛锦川不卑不亢,淡定从容的收拾被梁威推翻的信纸笔墨。 马上就是秋闱,洛锦川不在家里温书,怎么还出来给人写信了? 想起自己从前还给洛锦川担保,秦芸烟便觉得不能白费自己的一番热情,上前一步道:“锦川,你怎么没在家里温书?” 自己在骂洛锦川时,竟然有人敢插嘴,梁威转过身,满 脸横肉瞪着来人,在见到秦芸烟唇红齿白的模样时,不由勾起笑容,“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和这小杂种很熟吗?” “不熟,我和杂种一向不熟。”秦芸烟头也不抬地回了梁威的话,抬腿走到洛锦川身边,帮他收拾笔墨纸砚。 梁威愣了片刻才意识到他骂的杂种是自己,反应过来后一脚踹过去骂道:“混账东西!竟敢侮辱爷爷我!” 话音刚落,他便觉得脚踝像是要被人踩碎了似的,一声惨叫从他的嘴里发出,凄厉仓皇。 秦芸烟脚下生风,一脚踩在梁威的脚踝,用了七成力道,确保不会断掉,又让他痛苦难忍。 “你想认我这个爷爷,可我不想要你这个孙子!” 第132章 出征 梁威仗着他那个侍郎爹横行霸道,他这番下场自然无人同情,反而还替秦芸烟和洛锦川打掩护,帮他们逃跑。 “他的名声竟然这么坏了吗?”一想到那些百姓假装围堵,实则把他们和梁威的人隔开的样子,秦芸烟就忍不住失笑。 “积怨已久。”洛锦川突出四个字,重重叹了一口气,“对不起,连累三公子了。” “算不得连累,是我主动凑上去的。”说着,秦芸烟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秋闱在即,你就不必出门了,省得被梁威堵住。” “他不知道我在这儿,三公子不用帮我的。”洛锦川憋了半天才道。 “等你考取功名,当官拿俸禄了,这钱是要还的。”秦芸烟也不和他废话,把钱塞进他怀里,转身离去。 待久了,梁威就该追来了。 从角门回到将军府,秦芸烟便感受到一股紧张,进了赋棠苑,她就立刻被绿珠和周嬷嬷拖住,道:“小姐,将军明天出征,您明天可不能再出去了!” “明天?”秦芸烟愣了片刻,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在围场被刺杀的事若是不在此刻解决,等到秦淮山回来,他大概就不会认账了!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我去看看神医。”说完,秦芸烟便换了身衣裳跑去后院。 三斤和五斤都在,看到他们,秦芸烟不禁想起那张银票,但明天之前,他们怎么可能查到? 她答应了帮毕方山的人翻案才换来那张黑户银票,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见秦芸 烟面色阴沉地走进来,纪鞅眉头一皱,询问何事,从她口中得知真相后,笑道:“你平日里的聪明都去哪里了?既然山不就你,你去就山就是了。” 被纪鞅一点拨,秦芸烟茅塞顿开,眼前一亮。 是啊,等不来秦淮山,那她就亲自去找秦淮山,等不来证据,那她就以身试法做证据。 待她走后,纪鞅才叫来三斤和五斤,要来银票,亲自走了一趟。 出了后院,秦芸烟三两步翻墙离开,趁着夜色敲开了元叔铖的门。 “三姑娘。”元叔铖恭敬将她请进来, 但秦芸烟摇摇头道:“铖叔,我是来告诉你,不用陪秦淮山出征了。” 元叔铖微愣,“三姑娘准备放弃他了?” 秦 芸烟没有点头,但静默的神色已经出卖了她的心思。 此时此刻,秦淮山还未意识到有事发生,正在玲珑苑和孙氏你侬我侬。 孙氏哭得梨花带雨,“将军此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若是妾身是男儿,一定陪将军上阵杀敌!” “我哪里舍得惜若陪我上阵杀敌?你只要乖乖呆在将军府就好了。”秦淮山被孙氏哄得心花怒放,早就忘记这女人差点把将军府搬空的事情了。 “只是,将军不在,言儿和瑶瑶的婚事该怎么办呢?言儿还小,但瑶瑶已经十七了,再不定下来,只怕要被人笑话呢。”孙氏抬起头,雾蒙蒙的眼眸勾人心魂。 秦淮山笑道:“这你就不知了,国师亲口批命,秦家有女,天生凤命。你说除了瑶 瑶,还有谁配得上这四个字?” 他素来喜欢大女儿,认她是京城女儿的表率,因此无名说起此事,他便立刻想到了瑶瑶。 既然是凤命,那可是得进宫当皇后的人。何况,现在的皇后乃是博陵崔氏女,皇帝本就不喜欢世家,这下更有废后的理由了。 孙氏也是一脸欣喜:“真的吗?将军不是在诓我?” “国师亲口所言,岂能有假?”秦淮山想到大女儿,瞬间心满意足。 “那将军一定要平安归来,妾身等国丈凯旋!”孙氏靠在秦淮山怀里,面上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但还未来得及开心多久,一道微冷的声音便打破了他们的惬意。 “只怕秦将军担不起主帅一职,难以凯旋。” 第133章 威胁 “混账!有这样诅咒父亲之人吗?”秦淮山怒从心头起,只着中衣,从床上一跃而起。 “这也算是诅咒?”秦芸烟勾勾嘴角,“没有元叔铖,你能走到何等地步?” 听到这个名字,秦淮山顿时大惊,拔起床边长剑指向秦芸烟的面门,“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是否是胡说,把人带上来不就知道了?”说着秦芸烟拍拍手,元叔铖便从她身后走了出来,面色冷静地盯着秦淮山,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贱人,没想到你连这都查到了,你这是要亡我啊!” 秦淮山怒极,一个寸劲将长剑刺出,却被元叔铖一脚踹翻,秦淮山竟然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这样的将军,如何能率领千兵?”秦芸烟讽刺地看着他,冷笑道,“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竟然还敢做国丈的梦,你们两个倒是想得美。” 说话的功夫,元叔铖已经替她搬好椅子,秦芸烟悠哉悠哉坐下去,翘着腿看着两人,声音清冷,“秦将军,关于令爱刺杀我一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是你爹,你也是我女儿……”秦淮山捂着手腕,在孙氏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面上已经没了淡然,神色复杂,似有狂喜,也似是恼怒。 秦芸烟早就将他看透,被女儿所伤,不能出兵挂帅,这个理由虽然滑稽,但有她秦芸烟恶名在外,倒也能说得过去。 “当初在围场,你一心劝我认错时,何曾想过我是你的女儿?连国师都知道维护我一个女子,可你身为父亲非但不闻不问,还要落井下石,我凭什么认你这个爹?凭你老吗?” 讽刺地话说出口,秦芸烟冷嗤一声,“我知道秦将军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别忘了,铖叔是我娘带来西楚的,如今我娘不在,他就是我的人。若是 秦将军愿意与我做一笔交易,说不定我愿意让铖叔陪你出征呢?” “你威胁我?”秦淮山坐在床上,老态毕露。 他以为自己带上元叔铖,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但没想到竟然被秦芸烟知晓,若只是知晓也就罢了,可她根本就是想要自己的命! 和自己的命比起来,秦淮山当然什么都不在乎,他迅速整理好心情,与秦芸烟谈条件:“你想做什么交易?” “只要我找到证据,你不能插手我对刺杀案的任何决定。” 秦淮山心里一紧,他当然知道刺杀案的凶手是谁,否则也不会帮忙遮掩。可现在…… “嗯?” “好,我答应。”听到秦芸烟的鼻音,秦淮山咬牙答应,目光却落在秦芸烟身后的元叔铖身上。 这一次,他一定要除去元叔铖,让他有去无回!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秦芸烟立刻带着元叔铖离开玲珑苑。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走远,秦淮山立刻低声吩咐道:“惜若,明天去请娘回来,切记在她找到证据之前把人请回来。” 他就不信,内宅竟然无人能管得住秦芸烟! 夜色中,她声音低沉:“铖叔此行小心,秦淮山睚眦必报,必定不会让你安好。必要时,可取而代之。” 对于秦淮山这样一个爹,她着实失望透顶,更何况他还做着国丈梦,区区秦家,如何能与崔氏相提并论?当今皇后能稳坐高台,又岂是池中物? 次日,元叔铖顶替副将之位,陪在秦淮山身边,率领千军出征。 没有人看见秦淮山脸上的不甘与阴狠,甲胄之下,暗藏杀机。 这边秦芸烟刚回到赋棠苑,绿珠便汇报了玲珑苑的动作。 “想请泰 山镇我,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能耐。”秦芸烟面色冰冷,攥紧茶盏,暗暗失神。 她按照约定去了毕方山,不同于上一次,这次她是被恭恭敬敬请进去的。 方洄看见这小女娃娃,就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看上去也不过是普通人,怎么就这般自信? 将每个人的情况汇成一沓纸,方洄把纸推到秦芸烟面前,沉声道:“小娃娃,你说能帮我们翻案,不会是假的吧?” “反正最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秦芸烟一边替他施针,一边开口。 见她这般冷静,方洄反倒淡定下来,她说的对,再坏也不过是落草为寇,和朝廷作对。 秦芸烟刚把最后一根针刺入风池穴,就听到身后有人道:“老大,咱们去珑熙郡的兄弟回来了,听说霍随安回京,路上遇刺,现在昏迷不醒呢!” 第134章 只有他能帮你 “你说谁?” 秦芸烟恍然转身,再三确认那个名字。 “霍随安啊。”山贼挠挠头,他不常进京,自然不知道霍随安和秦芸烟的传言。 方洄却是清楚的,虽然知道传言不可信,但见秦芸烟这样的神色,大约也能猜到他们之间关系不一般。 不过片刻功夫,秦芸烟就恢复了冷静:“方堂主,我出钱,买你们保下霍随安,如何?” “为何?”方洄沉下脸色,他们和朝廷之间可谓不共戴天,杀人可以,保人不行。 “因为,只有他能帮你们翻案。” 此言一出,方洄也坐不住了,他仔细想了想便知道秦芸烟说得没错,霍随安乃是当朝九王爷,他的话自然比任何人都管用。 “是谁要杀他?”方洄想起这个问题,警备地看着秦芸烟。 “方堂主放心,那个人想杀他,但又不敢杀他。只要方堂主的人能见到霍随安,他就能安全回京。”说着,秦芸烟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方洄,“此物为证,他会相信你的。” 想杀他又不敢杀他的人,也就只有坐在金椅子上的那位了。 方洄沉默,收下玉佩,挑了寨子里武艺高强之人,带上玉佩,前往珑熙郡。 “对了,方堂主,你给我的那张银票乃是黑户,就没有其他线索了?”秦芸烟试探着问道。 方洄也觉得,秦芸烟替他们翻案,却只得到了一张银票,这事儿很不公平,轻咳两声道:“寨子里应该有人见过那个送银票的人,待我的眼 睛好一些,我便把画像送给你。” 依旧是信不过她。 “多谢。”秦芸烟颔首,她未曾想过这么快取得方洄的信任,能让方洄救霍随安,依旧是意外惊喜了。 趁着城门大关前,秦芸烟回到将军府,满脑子都是霍随安遇刺的消息。 难道皇帝到这个时候还不肯放过他吗?就为了一块兵符? 翻出兵符,秦芸烟捧在掌心,感受着铁块的冰冷。 这样一个巴掌大的东西却让那么多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争夺受伤,与其如此,不如交给皇帝。 晨风微凉,秦芸烟醒来便在赋棠苑外面看见了三斤和五斤,迎上去道:“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三姑娘,我们找到是谁存这张银票 的了!”五斤欣喜若狂地把消息告诉她,兴奋道,“我们还找到了人证,此刻就在正堂等着呢!” “你们真厉害。我去正堂看看,你们先回纪先生那里。”秦芸烟揉揉他们的脑袋,快步往正堂赶过去。 还没走近,她就听见了呵斥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是孙氏身边的李妈妈。 “……哪儿来的小毛贼就敢冲撞我们老夫人的尊驾?秦总管,还不快把他给我扔出去!耽误了老夫人回府,你们担待得起吗?”李妈妈掐着腰冷哼道。 “这位是我的贵客。”秦芸烟冷冷开口,上前一步挡住了李妈妈的脸,“这就是将军府的待客之道?也不嫌丢人。” 那人看见秦芸烟脸上的红色印记就知道她是谁了,立刻直起身板道:“三 姑娘,我就是个卖糖的,是俩小娃娃说您在找人,我才贪图那些赏银前来的。您问完话,我就走。” “耽误你片刻。”秦芸烟颔首,转头问道,“你见过哪个存银票的人,如果现在让她站在你的面前,你还能认出来吗?” “能,肯定能。”卖糖人一口咬定。 秦芸烟让他稍等,命人取来四幅画像,在卖糖人面前展开,询问可在其中。 画像毕竟不真实,卖糖人看了半天,指着其中一副道:“只有这个有点像,我记得那人穿着一件天蓝色莲花纹的衣裳,那衣裳是林记成衣铺子新出的,我家娘子也有一身,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秦芸烟唇角微扬,这人不正是重山院的轻舟吗? 第135章 老夫人回府 有了卖糖人的证词,秦芸烟抓着轻舟去了一趟钱庄,自然明白是真是假。 李妈妈本还想拦住,但还没近身,就被赶来的三斤和五斤拖住了脚步,秦升也是一动不动地任由秦芸烟查证。 待老夫人回来时,秦芸烟已经从钱庄拿到了证词,揪着轻舟扔在地上,看见正厅里多出来的那些人,陡然反应过来,这就是秦家在外修佛的老夫人。 “老夫人。”秦芸烟敛衽行礼,嘴角噙笑,谁也想不到她刚刚揪着个丫鬟在外面跑了一大圈。 老夫人是个见多识广的,知道秦芸烟不是善茬,但不能来硬的,便放软了语气道:“既然已经查清楚证据,那就去重山院审一审吧。” 秦芸烟不置可否,跟在她身后往重山院走去 。 重山院里,秦莞瑶咬紧牙关,面露不甘,恨不能把秦芸烟撕碎,每一次这个女人都能逢凶化吉,她还真是幸运呢!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躺在床上的她,双眸紧闭,面色惨白,全然不像清醒的样子。 “瑶丫头还没醒吗?”老夫人看向重山院的老妈子。 “大小姐急火攻心,晕过去了,到现在也没动静。”老妈子配合道。 “我会医术,让我来试试。”秦芸烟说着,从怀里掏出银针,伸手就要扎,被老妈子抬手拦住。 “三姑娘不可!” 秦芸烟的银针狠狠扎在老妈子的手上,老妈子猛地一抽搐,脚步趔趄,险些没挺过来。 “再装下去,可就没人给你 挡针了。”秦芸烟微抬眼眸,目光里寒光乍现。 “三妹妹这是咳咳……这是作甚?”秦莞瑶缓缓醒来,故作不解地看着她,眼神茫然,一派纯良。 “轻舟已经招认,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秦芸烟退后半步,在老夫人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老夫人一抬眼,房间里的人尽数退了出去,只剩下她们祖孙三人。 “三丫头,我知你心里恨,但你也想知道你娘的死因,对吧?”老夫人毫不隐藏,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呵!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秦芸烟略一思索,“我可以放过她,你得告诉我所有真相。” 这是答应交易了。 “你娘死于血亏,但并不是天意 ,而是人为。你也知道,你娘乃是南齐世家元氏女,有人不放心她,所以才趁着生产的机会下手。三丫头,秦家失去你娘,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老夫人说得眼眶微红,清瘦的面容闪过不忍。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感动秦芸烟,她只是冷声问了一句:“秦家可有参与?” 老夫人手里的佛珠微微停顿,正要开口,就听秦芸烟道:“我要听真话,否则,她活不了。” “有。”老夫人颔首,叹气,“圣上把药交给淮山,让他在前途和妻子之间选择,秦家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前途上的,淮山怎么可能放弃?” “所以你们就放弃了我娘?”秦芸烟的声音莫名讽刺,“就连他的狗屁前途都是建立在元家人身上的, 他有什么资格选择?” 扔下这话,秦芸烟起身离开,身后老夫人郑重提醒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你放心,我不会动她的。”秦芸烟转头看着秦莞瑶,目光阴冷,带着疯狂。 回到自己的院子,秦芸烟看见石桌上的一封信,上面写着秦三姑娘亲启,字迹陌生,不曾见过。 秦芸烟用筷子和刀取出信纸,看见落款上的方洄二字,才放心用手拿。 他们找到霍随安了,只不过,霍随安伤势严重,未必能活下来。 是了,皇帝好不容易有机会把他调走,怎么可能就不起杀心? 皇帝也好,秦家也好,都不值得她心软。既然如此,那不如一起除掉好了! 第136章 救治 深夜的毕方山里,秦芸烟背着药箱,步伐急促地往里走,终于在威虎堂前停下来。 “三姑娘,人已经在房间里了。”方洄走下来迎接,眼睛上的眼罩已经被他拿下来了。 “如何?” “身上多出骨折受伤,难活。” “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秦芸烟撂下这话,推门进去,一股血腥味弥散开来,直冲天灵,让她微微皱眉。 烛火摇曳的房间里,床上霍随安面色惨白,身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但几乎没有处理。 毕方山的人会处理刀伤,对于骨折内伤就束手无计了。 秦芸烟放下药箱,走到桌边提笔写了一封信,连信封都没要,转身交给方洄,“烦请帮我送去将军府赋棠苑,短时间我不回去了。” 她不能把人引来毕方山,就只能送平安信了。 方洄出去后,秦芸烟走到床边,解开霍随安身上的衣裳,露出已经泛红的血肉伤口,恐怖又丑陋。 真不知道霍随安这样爱美的人若是知道自己受过这样的伤,会不会恨死皇帝。 不过没关系,皇帝很快也不得安生了。 她要来淡盐水给霍随安擦拭伤口,尽管在昏迷之中,霍随安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就差把疼字写在脸上了。 秦芸烟勾唇轻笑,那笑容极浅极淡,却与从前截然不同。 擦拭伤口,缝合伤口,固定骨折处? 秦芸烟忙活了一整晚,才在霍随安的床边勉强阖眼歇下。 方洄进屋看见桌子上的药方,没有吵醒秦芸烟,只拿走了药方, 命人抓药。 劳累一整晚的秦芸烟,醒来时也未曾看见霍随安睁眼,心不由焦急。 “三姑娘是大夫,当知道哪有今天治疗,明天就好的道理。”方洄忍不住笑她,却在看见秦芸烟手上银针的时候缓缓闭嘴。 他还得靠这小丫头呢,不能笑。 好在胬肉遮睛并不严重,方洄按照秦芸烟的法子吃药,胬肉的颜色逐渐暗淡下去,令方洄兴奋不已。 “方堂主,霍随安就交给你们照顾。我得回京一趟,替你们处理些事情。”秦芸烟故意重重咬着替他们三个字,把她给方洄的玉佩又拿了回来。 方洄瞬间明白,郑重其事地点头,又派人送秦芸烟回将军府,无比重视。 回到赋棠苑的秦芸烟,拿上霍随安的玉佩进宫,却不 是见皇帝,而是去了皇后的凤宁宫。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秦芸烟欠身行礼,抬眸看向这个敷粉也遮掩不住虚弱的皇后,莫名觉得同情。 “秦三姑娘怎么会进宫?还拿的是小九给的牌子。”即便这个时候,皇后也笑得端庄贤淑。 “事况紧急,臣女才出此下策,冒犯天威,请皇后娘娘恕罪。”嘴上说着冒犯,可秦芸烟的脸上却没有一丁点冒犯的痕迹。 “哦?可是秦家出了什么事?”皇后关切地看着她,眼底情绪捉摸不透。 秦家有女,天生凤命。单单是这八个字,就足够让皇后把秦家视为眼中钉的了。 “是,也不是。”秦芸烟已经没有了初次见皇帝的害怕,她面带笑容道,“娘娘应该知道国师的批命吧?以陛下的风 格,只怕很快就要废后……” “大胆!”皇后身边的宫女立刻上前,抬手就要掌嘴,被秦芸烟捏住手腕,痛得五官狰狞。 “娘娘放心,我是来帮你把这皇位坐稳的。”秦芸烟扔开小宫女,轻嗤,随后走向皇后,“既然秦家女天生凤命,那就让秦家无女好了。” 此言一出,皇后瞳孔一震,随即又冷静下来,“你也是秦家女。” “但是我娘和九王爷都死在皇帝手里,就算我进宫,也只可能杀了他。” 秦芸烟直言不讳,全然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听到。 皇后谨慎,凤宁宫自然不会隔墙有耳。 她稳定心神看着秦芸烟,“本宫凭什么帮你?” “就凭我手里这个人人都想要的千机军兵符。” 第137章 假死 “你只想要秦家人死?” 皇后回过神,抬头看向她,只觉得这个从前面容丑陋的女子与以往并不一样。 “烦请皇后娘娘替我找一具尸体,我不想死。”秦芸烟放下兵符,莞尔一笑,又从怀里抽出一沓纸,“还有这些人的案子,烦请娘娘费心。” 皇后接过来,细看之下才发现都是先帝时期的朋党祸乱里,被牵连的无辜之人。 “你就不怕本宫出尔反尔?”收起那沓子纸,皇后看着兵符,心生动摇。 “娘娘不会的,否则陛下就会知道,千机军兵符在娘娘手里,到时候即便不是秦家女,娘娘的后位也保不住。” 秦芸烟算得漂亮,秦家女一死,皇帝就会派人去找千机军兵符,秦芸烟早把作 假的兵符藏在房间里,皇帝找到之后便会安心,自然不会再考虑废后的事。 但如果皇后言而无信,她有的是法子把消息透露给皇帝。 既然世家是皇帝的噩梦,那就让这噩梦一直做下去好了。 “此事本宫不可出面。”皇后悠然道。 “娘娘,梁威与臣女有仇。”秦芸烟连替罪羊都给她找好了。 皇后拔下护甲,面容严肃:“从此你不可再进京半步。” “民女领命。” 出宫门时,天已接近晌午,秦芸烟匆匆赶来,没有来得及吃饭,她却丝毫不觉得饿,只是找来纪鞅和卫茫,交代了“身后事”。 绿珠和周嬷嬷自然是要随她一起离开的,秦芸烟早早把卖身 契给了她们,将她们打发出去,让卫茫安排住处。 倒是苗苗愿意跟纪鞅走,让秦芸烟意外,反倒是她犹豫起来:“你不考晋淮学院了?即便我离开,你也不必担心,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我已经有师父了,自然不需要再拜一个师父。”苗苗抿唇笑道,背着小包袱乖乖跟在纪鞅身后,身旁站着眼神空洞的哑奴。 秦芸烟点头,“你若是心意已决,那就这么定了。出了京城,我们在毕方山汇合。” 安排好府上的事情,秦芸烟又跑了一趟如玉书局,说明来意,令莫三爷唏嘘不已,“我还以为你要定在京城了呢,可惜这《锁魂记》之后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看的话本子了。” “京城人才辈出,哪里轮得到我? 不过是运气罢了。”秦芸烟摇头,“此番前来,是想与三爷商量,您可愿意三百两买断?” 三百两不多不少,若是算上以后那劳什子连环画的利润,轻轻松松就赚回来了,莫三爷只觉得自己捡到大便宜,立刻取来银两,生怕秦芸烟反悔。 这几日秦芸烟没有去重山院晃悠,秦莞瑶才舒心许多,和祖母商议着出去走走,散散心。 老夫人自然同意,更何况她出来已久,也不想再待下去,此番便准备回寺庙了。 送老夫人去寺庙的这一路,秦芸烟必须随行。 祖孙四人坐在马车上,马车出京不久,便忽然一个急停,秦芸烟掀起帘子问道:“怎么回事?” “三小姐,有刺客!快掩护老夫人和小 姐撤退!” 将军府的护院挥着长刀,却抵不过那些来势汹汹的刺客。 “你们在车上待着。”秦芸烟跳下马车,车上的人却连拦都没拦。 她勾唇冷笑,并未放在心上。 刚一下车,眼前一柄长刀便横了过来,直刺秦芸烟面门。 皇后这是要赶尽杀绝。 秦芸烟早就料到皇后不会这么容易放过自己,她当然也不会不留后路。 待确定秦家几人皆丧命刀下后,她才拔腿往回跑去,身后黑衣人紧追不舍,正要动手取她的命,忽然一张网腾空而起,吊猪仔似的把他们吊起来。 秦芸烟慢悠悠爬起来,笑容明媚:“把柄都送到我手里了,不用是不是有点过分?” 第138章 自由 凤宁宫里,皇后等到天黑也没有等来那些杀手的消息,瞬间明白过来,他们应该是落在秦芸烟手里了。 想到这儿,她阖眸不语,好在眼下兵符在自己手里…… “娘娘,天色不早,该歇息了。”宫女的声音悠悠传来。 皇后挥挥手,正要拒绝,却发觉这声音无比耳熟,抬眼看过去,烛火却尽数熄灭。 “娘娘已经反悔一次了,若是做不到答应我的事,那我就只有收回兵符,替秦家报仇了。”那声音悠然闲适,全然不担心被皇宫禁卫军发现。 皇后原本还想耍小心思,这会儿却连动也不敢动,只能机械地点头答应。 脚步声渐渐离去,皇后这才叫来左右,想要抓住秦芸烟,却又 顿时哑然。 她连方才那宫女的样子都没有看见,哪里会知道她在哪儿? 闭上眼眸,平心静气,皇后挥退宫人,叫来掌事宫女,一夜烛火未灭。 毕方山上,方洄看着一窝蜂聚在这里的老少男女,不由头疼,“秦三姑娘,你这是准备在我毕方山安家落户了?” “暂住而已。”秦芸烟毫不在乎他的态度,“再者,你们的案子没有平反,你放心我离开吗?” 方洄被她噎住,只好把人救下来。 秋收冬藏,刚入冬,昏迷了许久的霍随安悠悠转醒,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端着温热汤药的秦芸烟,烟雾缭绕宛如姑射仙子。 “小烟儿……”霍随安一开口,便觉得 嗓音沙哑,犹如锯木,顿时变了脸色。 秦芸烟忍不住弯起唇角,“这就不习惯了?你昏迷这么久,要是还能正常说话就怪了。” 她顺手扶起霍随安,把汤药送到他嘴边,一勺一勺喂进去,苦得他五官扭曲,“要不……” 刚开口听到锯木头的声音,霍随安又闭上嘴,他宁愿喝苦成黄连的药,也不要让小烟儿听到自己沙哑难听的嗓音。 “忘了告诉你,九王爷已经死了,皇帝找了一具尸体代替你,以后世上就没有九王爷霍随安了。”秦芸烟替他擦掉嘴角的药渍,目光平静,声音平缓地讲述这段时间京城发生的事。 赶在年关将至时,皇帝为先帝时期无辜牵连进朋党祸乱的臣子翻案,纵然无人 领赏,但好歹毕方山这些人都恢复了良籍。 秦家人出门礼佛遇到贼人,无一生还,大将军秦淮山得知此事,血洒战场,以身殉国。 “秦淮山一死,西楚必乱。”霍随安对于自己的“死”倒是没什么感觉,但秦淮山的死让他微微蹙眉。 “是啊,西楚能用的将军不多。”秦芸烟盯着他,思绪良多,缓缓开口,“所以,我准备回南齐。” “回?”霍随安眸光忽然黯淡。 “你知道这次代替秦淮山打败南齐的人是谁吗?”秦芸烟勾唇轻笑,“是我娘带来西楚的随侍。” “无论是南齐还是西楚,都积病已久,无法根治。与其选择依附,不如另开朝堂。” 霍随安 的目光陡然清明起来,看着秦芸烟一张一合的红唇,脑海中是从未有过的惊喜与澎湃。 对上霍随安的视线,秦芸烟笑容越发深刻:“我们现在是自由身,但也是见不得光的人,所以,何不拼一把?” 她不相信霍随安跟着玄丘,只是为了当他的闲散王爷,自然,她把身家交给卫茫,选择留在毕方山,也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落户。 过了许久,霍随安才静下心,紧紧握住秦芸烟的手,干涩的嗓音吐出一个字:“好。” 他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从前,无人与他并肩,但现在,既然可以重新开始,为什么不做? 有人陪在他的身边,携手并进,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全书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