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一身反骨,给婆家挨个添堵》 第1章 让他娶我入府 “御、赐、镇、国、将、军、府。”墨小只发出喟叹:“好气派啊!” 徐婠轻声回答:“嗯。很气派。” 眼前的镇国公府,朱红大门上的铜钉泛透冷光,青石围墙厚重高广,看守士兵铁甲戎装,还有雌雄石狮分踞两旁,仿佛可以镇压一切不速之客。 “不过,就这不到丈高的围墙,能拦住谁?今晚,我进去把镇国公杀了,再把谢凤麟偷出来就是了。”墨小只年方十四,有疑惑时,眼睛瞪得圆圆的,给人钟灵天然、懵懂可爱之感。 徐婠轻轻摇头:“这样太便宜他了。” 墨小只:“那你想怎么报这个杀父之仇?” 徐婠戴着帷帽,不见神情,只闻清灵的声音透逸而出:“五年战场,三将结义,刺二弟夺救驾之功;杀三弟灭知情之口,夺人妻儿,霸人财产;还给他自己编造了个仁义美名广为传颂!此等无耻之徒,自然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他身败名裂,遭万人唾骂!” 墨小只挠了挠后脑勺,面露难色:“那恐怕不容易。十几年了,人证物证皆无,就算跑去告御状,皇帝也不能信吧?” 徐婠默然。 的确。 就在这时,却见西侧小门处陆续来了许多百姓,皆是些贩夫走卒的打扮,在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 墨小只奇怪:“咦?他们在干嘛?” 徐婠:“去问问。” 墨小只就过去打听,回来说:“原来是那位世子爷谢凤麟,纵马飞奔过闹市,踹翻无数摊位,他们这是排队来领取赔偿呢!而且那老伯还跟我说,这是本月第二回了。” 墨小只拿同情的眼神看着徐婠:“师姐,你这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好像有点喜欢闯祸。” 徐婠笑了一声:“京城第一纨绔,果然名不虚传。” 墨小只:“门主说,让你带他回去成亲生子欸!他这么不靠谱,你还要他吗?” 徐婠却突然说:“有了!” 墨小只:“啊?有什么了?” 徐婠:“就从谢凤麟这儿开始吧。” 墨小只:“咋开始?” 徐婠语气染上些笑意:“让他娶我入府。” …… 老太师的嫡次孙成亲,遍邀京城勋贵。 徐婠跟着她干娘入了太师府。 墨小只寻机弹出两颗豌豆,婢女突然摔倒,托盘里的酒水砸了徐婠一身。 太师府主中馈的长媳急忙过来道歉,带她去了宴厅旁侧不远一处无人居住的客院更衣。 徐婠让扮成丫鬟的小只去马车里拿备用衣服,然后让太师长媳赶紧回宴席上去,不要因为她而怠慢了贵客。 一来今日皇亲国戚贵宾如云,的确需要她招待,二来太师长媳也着实没把徐婠放在眼里,客客气气告罪以后,果然走了。 徐婠身上被倒了不少的酒水,湿的地方一捏就能出水。 正捏着,虚掩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少年闯了进来。 高大挺拔,鸦青黑发,玉泽肤色,一看就是从小精心呵护娇养出来的,通身上下找不出半点瑕疵来。 徐婠在下山前,见过谢凤麟的画像,当时就觉得蛮好看的。 但此时见到真人,方知画师水平拙劣,竟未画出少年半分的绝顶美貌,尊贵耀目。 她倒是挺喜欢的。 四目相对,谢凤麟一脸错愕地问:“你谁啊?小凤仙呢?” 徐婠:“我衣服脏了,在此等候侍女取衣来换,不认识什么小凤仙。” “咦?明明说是这儿,难道走错了?”谢凤麟一脸疑惑,转身就要离开。 “但我认识你。”身后又传来女子的声音。 谢凤麟停下脚步,回头又看了她一眼。 今日日头足,外边亮,里头暗,他其实看不大清楚女子的长相,只从身影上判断,此女梳着少女头,年纪应该不大。 另外,矮。 全身上下总共没几样首饰,大约还穷。 “我曾见过你的画像。”徐婠又说,“今日有幸得见真容,方知画师水平拙劣,竟未画出世子风采之万一。” 跟他搭讪的女子多了去了,谢凤麟恶劣地笑了一声:“你胆子不小。但搭讪的方式比那画师还拙劣,本世子可看不上。” 他急着去找小凤仙,转身又要走。 “可我看上你了呢!”女子声音很动听,软到人心里似的。 但她说的什么鬼话? 谢凤麟笑了:“所以呢?” 徐婠:“我想嫁给你。” “哪来的疯子!有病去治!”谢凤麟翻了个白眼,抬腿就走。 然而,手臂却突然被人拉住,不待他反应过来,唇上软绵绵的,竟是被那矮子踮着脚亲上了! 正中核心,贴合瓷实。 谢凤麟活了十五年,还是第一次……跟女人有肌肤之亲。 软,好软…… 麻,浑身酥麻……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颤栗,让他不由自主地屏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变得柔软而模糊。 他呆愣了足有五六息,方才又恼又怒地将她推开。 他是习武之人,这一推是用了力的,预想中,她定会被推飞了撞墙上! 撞死她也不足以平他心头之恨! 他的初吻,藏着少年对爱情的憧憬与敬畏,只能给自己心爱的女子,她怎么敢! 然而,她没飞,他却突然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带摔了。 两人一起倒了下去,她下他上。 “啊!”身下传来女子的呼痛声。 “我、艹!”谢凤麟想爬起来,但爬了好几次,愣是没爬起来。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正处于打通任督二脉之前的蓄纳期,内力汇于丹田虚空处使不出来,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并无两样。 大约刚刚多喝了几杯,居然站都站不稳了。 “啊!救命啊!”身下的女子大喊救命。 谢凤麟一把捂住她的嘴,恶狠狠地说:“闭嘴!我他娘的还没喊,你喊什么!” “呜呜呜呜!”女子挣扎着呜呜叫唤。 “你闭嘴!不许出声!”谢凤麟怕人听到,捂得更用力。 “凤麟!”突然,身后传来他外祖母,也就是太师夫人的声音,惊诧到尖锐:“你在干什么!” 第2章 谢凤麟摸了下嘴唇,染了一手的红 “啊!姑娘!是我家姑娘!”一个小丫头跑进来,一把将谢凤麟掀开,将地上的徐婠拉了起来。 徐婠双手捂面,缩成一团,呜呜地哭。 “谢凤麟!你疯了吗?!”太师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你喝了多少酒!竟然跑到内院来撒野!” 谢凤麟转身想辩解,但是这一转身,他惊得没能说出话来。 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除了他外祖母,还有三个妇人。 其中两个身份了不得,乃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嫡亲姐姐奕阳长公主,以及生育了三皇子,晋了嫔位的温嫔。 第三个妇人他不认识,但跟温嫔携手而来,长得又有六七分像,大约是她的姐妹,大家称呼她为“温安人”。 除了她们,还有宫女、太监、丫鬟、婆子等一大堆仆人,俱都将头垂得低低的,屏息静气,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似的。 谢凤麟有种不好的预感。 …… “跪下!”太师夫人请了谢凤麟的娘亲,也就是镇国公夫人罗夫人过来。罗夫人脸色铁青,见了他第一句就是让他跪下。 “娘!不是您想的那样!”谢凤麟一脸冤屈。 罗夫人:“跪下!” 谢凤麟最怕他娘,且外祖母、几个舅母、奕阳长公主、温嫔姐妹二人都在,他也不好意思撒娇耍赖,只得委委屈屈地跪了。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你说。”罗夫人浑身充斥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谢凤麟:“我就是……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压到她,被外祖母她们看到,误会了!” 这种事,当撇得越清越好,免得被讹。 所以他没说出那个女人的无耻行径。 然而此话一出,屋里却有种诡异的安静。 罗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些:“摔、了、一、跤?” “对!我走错地方了,问了她几句话,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就摔了一跤!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谢凤麟一口咬定。 奕阳长公主问:“什么事都没有,她怎会喊救命?” 谢凤麟:“事发突然,她可能也是误会了才喊救命!” 奕阳长公主:“你又为什么要捂她的嘴?!” 谢凤麟:“我捂她嘴,就是怕被人听到,会更加误会呀!” “谢凤麟!”奕阳长公主实在忍不住了,拍了下桌子,怒道:“你在狡辩之前,能不能先把你嘴脸上的口脂擦了!” 谢凤麟一愣,伸手摸了下嘴唇,染了一手的红。 这傻样! 太师府诸人和罗夫人都觉颜面尽失,一脸想死的表情。 “你该不会想说,你这一跤,正好磕她嘴上了吧?”奕阳长公主没好气地问。 “我……”谢凤麟实在羞于启齿,但他也不能蒙受这种潜入内宅奸污人家姑娘的不白之冤,因而脸红脖子粗地申辩:“好吧我说实话!是那个女的,她说她看上我了,她强……强吻我!” “你这话说得好生离谱!”温安人——也就是徐婠的干娘,红着眼睛,气得声音颤抖地说:“你长得这般高大,我那义女身娇体弱,如何能强迫你?我们进去的时候,分明就看到你把她压在地上,她在挣扎着喊救命!你当我们这么多人都是瞎的聋的?” 谢凤麟:“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喊救命!明明是她先动的我!她喊什么救命!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不关我的事!是她的错!” 这时,温嫔开口问:“谢世子,你口口声声说是她的错,那你一外男,来内院做什么?你该不会说,是我侄女把你掳过去的吧?” “我——”谢凤麟看了一眼他娘,不敢说是去找小凤仙的。 小凤仙是个市妓,色艺双全,闻名京城,今日被邀来献艺。 谢凤麟本就存了要私会她的心思,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小凤仙竟派了身边的侍女主动叫他来见面。 他心潮澎湃,想也没想就过来了。 太师府是他外祖家,他熟得很,照理说不应该走错。 难道是那侍女传错话了? “来人,把瑞喜给我押上来!”罗夫人吩咐。她心里头明白,温嫔称徐婠为“侄女”,又有长公主在此,此事含糊不了,只能先搞清楚来龙去脉再说。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被押了来,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瑞喜,今日我问你的话,你敢有半句谎言,我立刻让人打死你!”镇国公夫人向来治下有方,瑞喜吓得瑟瑟发抖。 “世子来内院干什么?”罗夫人问他。 瑞喜飞快看了谢凤麟一眼,以头磕地,不敢说。 “不说?”罗夫人点头,“行!来人!拖出去,立刻打死!” “夫人饶命啊!”瑞喜抖如筛糠,哭喊道:“夫人饶命!” “行了行了!我说!”谢凤麟知道他娘的脾气,一旦动气,那就会动真格的,为了保住瑞喜的命,他只得说了实话:“是小凤仙的侍女传话,让我去那边相见!跟瑞喜没关系!” “所以,你是把我女儿当成小凤仙了吗?”温安人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是!”谢凤麟辩道,“我走错地方了!就准备离开的时候,她说她看上我了想嫁给我之类的话,还拉住我……那啥!后来你们看到的,是不小心摔倒了!我可能也是多喝了几杯,有些头晕——” “你闭嘴!”温安人悲愤交加地吼道,“你做出这等混账事来,还敢攀诬我女儿!你再说这种话,我跟你拼命!” “不信你们叫她来对质!”堂堂镇国公世子,何时受过这种气,自然没有好话等着:“我谢凤麟想要女人,什么样的没有?你那义女又矮又丑,不知道是什么破落户出身,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你……你……”温安人气得差点晕过去,起身就跪倒在长公主脚下哭:“殿下!我那义女,也是战死沙场的忠良将军之后!她千里迢迢投奔了我来,却被人如此糟蹋羞辱,让臣妇怎么跟她家里人交代?求殿下主持公道!” 奕阳长公主是当今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当今皇帝唯一的嫡亲姐姐,地位尊崇,为人热心,最好为女子妇人主持公道。 她让身边的婆子将温安人拉起来,送回座位上坐了,并送上一个安抚的眼色,说:“既然谢世子这样说,那就让她来对质吧。把徐姑娘带过来。” 第3章 到底是你轻薄我,还是我轻薄你? 徐婠很快被带了过去,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起来说话吧。”长公主此来,本是有求于徐婠,自然对她多了几分亲切怜悯。 “这位是长公主殿下。”温嫔说:“等会殿下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即可。” “是,多谢长公主殿下!多谢娘娘!”徐婠站了起来,不胜娇弱的模样。 “你说!是不是你——”谢凤麟一肚子气,凶狠恶煞地冲徐婠吼。 然而一句话没吼完,他又愣了愣。 这……跟他以为的又矮又丑不太一样。 矮是矮,刚及他胸口高,弱弱小小一只。 但真不丑。 乌发如云,肤色胜雪,水光艳涟的丹凤眼微微发红,像是被他刚刚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瑟瑟不安地抱着手,用恐惧害怕的眼神看着他…… 这个样子,像极了一只受惊无助缩成一团的毛茸小兔。 谢凤麟被这可怜样冲击到了,脑子宕了下,方才继续说话:“你说!刚刚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你跟我说,你看上我了,然后强拉我……那啥!” 徐婠“啊?”了一句,呆呆地、柔柔弱弱地问:“强拉你什么?” 她在装傻! 谢凤麟怒火又开始喷涌,气势汹汹朝她逼近:“你装什么装!你跟大家说明白,到底是你轻薄我,还是我轻薄你?你今日敢说半句谎言,看爷不把你——” “谢世子!”看徐婠步步后退,温嫔怒而起身,隔中间护着徐婠,说:“婠婠,你别怕,长公主殿下最是公平公正,绝不会徇私偏袒!你只需实话实说即可。” 徐婠点点头,未语泪意现,音带三分颤,说:“回禀长公主殿下,民女衣裙被酒水洒了,大太太带民女去了旁边的院子更衣,侍女去马车那边取衣裙去了,突然,这位……闯了进来,他问民女是何人,民女不敢与外男说话,就想回避,他拉着不放,非问民女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后来,他还——” “你、放、屁!”谢凤麟大喊,跟要吃人一般,“你胡说八道!你——你——” “呜呜呜!”徐婠又被吓到了,哭着躲在温嫔身后,但是软软柔柔的嗓音却钻进了每个人耳中:“姨母救命!” 温嫔瞪向谢凤麟:“放肆!谢世子!当时的情形我们都看得明明白白!孰是孰非人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当着公主殿下和你这么多长辈的面,你还想颠倒黑白,欺凌弱女到什么程度!” 她冷脸看向谢凤麟的母亲:“罗夫人,你给句话吧!” 这种事,还能怎么办?只能纳了。 只是罗夫人有些拿不准徐婠的身份,遂说:“温嫔娘娘,您稍安勿躁,这件事,我们镇国公府肯定会给个说法。只是,家中大小事,一向是国公爷做主,所以,不知能否宽限一日,待臣妇回去,与国公爷商量一下?” 温嫔说:“行。本宫希望尽快听到你们的答复。” …… 镇国公府。 “打听清楚了?”罗夫人迎上去,帮镇国公解下披风,挂在金丝楠木桁架上。 镇国公坐下,说:“那徐姑娘,说是神医青奚的师侄,医术非常了得,一到京城就把林家老太太——也就是温安人的婆母,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本来前几日大夫还让准备棺木,经她治了,老太太都能去爬山了!” “哦?看着年纪不大啊!”罗夫人诧异地说。 镇国公点头:“跟凤麟同岁,今年也才十五,生辰比他还小一个月。” 罗夫人感到不可思议:“才这个年纪,竟有这等医术?” 镇国公:“当年青奚成名的年纪,大约也是十四五岁。可见是师门传承。” 罗夫人点点头:“那长公主怎会一径向着她?她跟长公主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镇国公说:“何止是长公主!她现在可是宫里的红人!” 罗夫人一惊:“宫里?” 镇国公:“那位温安人,是温嫔的嫡亲姐姐。温安人把徐姑娘引荐给了温嫔,徐姑娘便又治好了三皇子脸上的痘疤。据说三皇子原本麻点甚多的脸,现在光滑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再后来,温嫔又把她引荐给了太后。太后有多年的头风病,经她一治,也是轻了许多,那徐姑娘还放言,说是仔细调养半年,能彻底治好!” 罗夫人:“头风乃顽疾,偌大的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她却能治好?” 镇国公:“嗯。太后也就对她非常推崇,就让长公主去找她。今日,温嫔和长公主之所以会莅临太师府,正是去找她的。” 都说到这份上了,罗夫人哪能还不明白? 长公主多年未育,这是去找她看病。 也难怪会一直向着她。 罗夫人倒是对徐婠挺满意的,说:“这么个神医进了家门,倒也很好。只是不知她家里是什么情况?” 镇国公:“那徐姑娘家,是温家在杭州老宅时的邻居。据说也是当地的望族,祖上做过前朝的官。 且十年战乱的时候,徐婠的父亲也上过战场,还封过将军,可惜战死了,只她母亲将她拉扯大。 她此来京城,是因为小时候曾定下一门亲事,那家人搬来了京城,她家也因为战火几经搬迁,一来二去断了联系。 这次她奉母命来投奔温安人,就是请温安人帮忙寻找那幼时定亲的夫家,问清楚他们是否还愿意履行婚约。毕竟那徐姑娘已经及笄,到出嫁的年纪了。” 罗夫人:“找到了吗?” 镇国公:“还没有。林敏说,此番出了这件事,肯定不能再继续找下去了,只等我们的回信。” 林敏,正是温安人的夫君,正经科举出身,任正六品翰林院侍讲。 罗夫人心中思量斟酌着,又问:“青奚可是天下闻名的神医,她是青奚的师侄又是怎么回事?她一个女孩子,跟谁学的医术?” 镇国公:“她外祖父就是青奚的授业恩师。她的医术,传承自她外祖父和母亲。” 罗夫人越发满意:“这么看,她出身也是不错的。国公爷,要不让她做个贵妾,等凤麟成亲后过门,你觉得如何?” 第4章 让那混账东西陪葬 镇国公也同意:“行,你明天亲自去一趟林家。” 儿子年方十五,罗夫人本来对儿子的婚事并不急,但此刻有了这桩事,她开始着急起来,说:“凤麟跟玉敷的亲事,得尽快定下来,最好明年就成亲。有了妻妾家室,他的性子,也该沉稳些了。” 镇国公面露难色:“他不是不喜欢玉敷吗?” “由得他?”罗夫人脸色一沉,“他倒是喜欢那小凤仙,你能把小凤仙娶回来做儿媳妇?” 镇国公搂着罗夫人赔笑:“行行行!家里大小事,都是夫人说了算,行了吧?” 罗夫人娇嗔地打了他胳膊一下。 “麟儿跪祠堂好一阵了吧?”镇国公说:“差不多行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罗夫人:“你就惯着他!都把他惯坏了!” 镇国公:“他可是三弟唯一的骨血,我就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说到前夫,罗夫人脸色顿时一暗,说:“罢了,让他回房闭门思过去吧。” …… 林府。 温安人来找徐婠,跟她说罗夫人亲自过来商谈之事:“……国公夫人的意思是,让你入门做个贵妾,你意下如何?” 徐婠:“贵妾?” 温安人:“你可能不了解,像国公府那等门第,妾室也分三六九等的。有通房、侍妾、妾、贵妾之分。贵妾,已经是妾室里头很有身份的了,要写下纳妾文书,在官府过了明路,不能随便休弃。” 徐婠笑:“干娘,罗夫人走了吗?” 温安人:“还没有,等着我过去回话呢!” 徐婠:“那您转告她,我徐家有祖训,徐家女,绝不为人妾室。他们要不让谢凤麟娶我为正妻,要不,我就只有三尺白绫,自悬房梁。” 温安人大惊失色:“什么?这……婠婠啊,干娘说句实话,镇国公手握重兵,乃是皇上最信任的心腹肱骨之臣。而国公夫人,跟当今皇后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这样的人家,哪是一般人家的女儿能嫁进去做正室宗妇的?他们愿意纳你为贵妾,还是国公夫人亲自登门来说,已经很有诚意了!” 徐婠摇头,一脸坚决:“干娘,劳烦去转告吧。” 温安人无奈,只能出去转告。 罗夫人本来以为,徐婠不过是个平民出身,给镇国公世子做贵妾,应该不会拒绝,岂料她竟提出此等要求! 她当然不能同意。 两家不欢而散。 第二日,是徐婠进宫为太后施针的日子。 然而她没去。 太后差身边的心腹太监去问温嫔,温嫔亲自过去请罪,一脸难过地说:“太后娘娘,我那侄女……她上吊自尽了!” 太后蓦然瞪大眼睛,惊问:“什么?怎么回事?” 温嫔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国公府已经很有诚意,但她也是执拗,非说她家有祖训,徐家女儿不得为人妾室,竟然真的自挂房梁,差点就没救回来!” 太后抓到了关键字眼:“‘差点’没救回来?这么说,是救回来了?” 温嫔点头:“但是,却也丢了半条命。今日,怕是不能进宫来了。” 太后阴沉着脸:“谢家那个混账玩意儿!趁早打死了才好!谢彧一辈子的战功名声,早晚给这不肖子败光!” 温嫔不敢搭话。 这一上火,太后又觉得半边脑袋开始熟悉地抽痛,她托着头,满心恼怒地跟心腹太监吩咐:“王忠和,你去一趟镇国公府,传哀家懿旨,要是徐婠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就让那混账东西给她陪葬!” …… 跪着听完太后的懿旨,罗夫人半天回不过神来。 还是镇国公镇定,过去劝她:“夫人,要不,就让麟儿娶了那丫头吧!你不是也对她挺满意的?” “不可能!”罗夫人斩钉截铁地说:“凤麟的正妻,只能是玉敷!我跟我嫂子都说定了的!” 镇国公一脸难色:“那怎么办?” 罗夫人想了想,说:“我再去找她!” 再次登林家门,罗夫人点明要亲自见徐婠。 徐婠出去见了她,春夏交替的季节,她脖子上却系了一条丝巾,脸色苍白,神色难堪,垂眸不语。 她提出如此不知分寸的要求,罗夫人对她那点神医的光环已然破坏殆尽,好感怜悯全无,只觉她太过贪婪,因而出言讽刺:“这么热的天,徐姑娘还戴着丝巾?该不会真的自悬房梁了吧?” 徐婠自尽之事,只传到了太后那里,并未散播开来,因此罗夫人并不知道。 徐婠伸手,将那丝巾取了下来。 她的脖子上,赫然可见一条勒痕,醒目而可怖。 墨小只的易容术,以假乱真,一般人绝难分辨。 罗夫人脸色大变:“你……你……” 徐婠垂眸,哑着嗓子说:“让您见笑了。” “你这又是何苦!”罗夫人觉得难以理解,“徐姑娘,我瞧着你也是懂人情世故的,你不会不知道,我们两家门第参差,并不匹配,你是不可能嫁入国公府为正室的!更何况,麟儿还是世子,将来要继承爵位!” 徐婠:“夫人,我明白的。小女原本有指腹为婚的婚约在身,此番……小女肯定不能再找他们了,这就等于是辜负了父母之命,若再违背祖训,小女即便是死了,也无颜见已故的父亲和列祖列宗。所以,小女唯有一死而已!”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温安人在旁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娘就你这一个至亲了!她身体还不好,你要是真出了事,让她怎么活?” 徐婠垂泪说:“干娘,我能怎么办呢?我是万万不敢回家去玷污了家门名声的,我徐家,还有许多堂姐堂妹呢!我死了,也落个节烈之名,不至于影响到家门。至于我娘……家中叔伯,或可以照顾母亲一二。” 罗夫人看着她坚决的样子,深呼吸,说:“这样,我派人去跟你家里说。要是你母亲、族人都愿意,你也就屈就一下,可以吗?” 徐婠:“祖训就是祖训,如何能因为权贵而违?我家里是不会同意的,夫人不信的话,尽管派人去。” 罗夫人自然要派人去。 她就中意娘家侄女罗玉敷,才貌双绝,贤惠能干,有宗妇之德、掌家之能,跟她感情又好,将来必能经营好镇国公府,婆媳融洽,后代聪慧出息…… …… 第5章 谢凤麟,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随着一只红色信鸟飞向南方,罗夫人也派了她最信任的管家去了杭州。 管家向来得力,这么多年以来,几乎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十天之后,管家来信说了那边的情况。 罗夫人看了,气得差点把信给撕了。 镇国公拿过信看了,摇头说:“难怪那徐姑娘宁死不做妾,那徐家,在前朝乃是世代清流之家,祖父官至三品,如今虽然改朝换代了,这清流作风却仍然留存。而且,她家还有类似的先例。” 徐家的说法,跟徐婠一模一样。 而且,周围的邻居还告诉管家,以前,徐家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涉事的是喝醉酒的某官员之子,事后表示会负责,要纳那姑娘为妾。结果那姑娘为了不违祖训,又为了家门清白,自己吊死了。 罗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得很。 这时,门房来报,说是林家派人来了。 来者是温安人身边的心腹大丫鬟,呈递给罗夫人一封信,面带急色说:“夫人,这是我们夫人让奴婢交给您的,是……是徐姑娘写给她母亲的遗书,托我们夫人送回杭州老家,我们夫人让奴婢送来给您。我们夫人说,这些日子,那徐姑娘一直说,您是不可能让她进门做正室的,她一直想寻死。我们夫人实在是劝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罗夫人脸色阴沉难看,咬死不松口。 丫鬟没等到想要的答案,面露失望之色,黯然起身告退。 眼看她要跨出门槛了,罗夫人咬牙说:“你回去转告他们,我同意了,明日派人去下聘!” 太后已经派人去林府探望过徐婠两次。 罗夫人究竟不能让儿子给徐婠陪葬。 …… 两人的八字被送去庙里,合到了一个良辰吉日,就在两个月后。 这日,徐婠从宫中回林府,突然,马车骤停,外头马嘶鸣人慌乱,一阵喧哗。 “怎么回事?”徐婠出声问。 马车门被人一脚踹开,谢凤麟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面如寒霜,杀气森森。 四目相对,谢凤麟说了句:“下来。” 墨小只抬手,被徐婠按下去,低声说:“谨慎,莫露功夫,免得婚约发生变数。” 墨小只就顺手扶住徐婠,将她扶了下去。 外头,车夫抱头蹲在旁边瑟瑟发抖,林府派给她的四个护卫被谢凤麟的人揍了,狼狈地趴在地上,被人踩着脊背。 “谢世子。”徐婠朱唇轻启,柔柔弱弱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其他人都滚一边去。”谢凤麟手里抱着把剑,一脚蹬在马车踏板上,冷着脸下令。 他今儿穿着一袭朱红织金锦纹衣袍,腰系金玉牡丹扣,??着价值连城的玉佩,内蕴骄奢,外溢张扬,当真是个嚣张跋扈的权贵小霸王。 人都被带走,只剩徐婠和墨小只。 “你也滚。”谢凤麟看向墨小只。 徐婠说:“小只,想必世子有话单独跟我说,你也先回避吧。” 墨小只也转身离开。 谢凤麟盯着墨小只的背影好一阵,转头眼神锐利地盯着她,说:“小凤仙的侍女根本没去找过我!那个去找我的侍女,就是刚刚那丫头吧?用了易容术?” 看样子,他认出了小只的背影,眼神还怪好使咧! 徐婠语调轻柔:“世子爷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谢凤麟突然拔剑,横在徐婠脖子上:“现在能听懂了吗?” 徐婠歪头看剑,说:“太后娘娘的头风病还没好,我打赌你不敢用力。” 谢凤麟:“这天底下,没有爷‘不敢’之事!大不了我就跟你同归于尽呗!谁怕谁?” 徐婠:“好吧我承认,的确是我让小只去喊你的。” 谢凤麟紧握剑柄,手上青筋都崩出来了:“为什么!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谁指使你的?” 徐婠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大眼睛,一脸无辜之色:“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喜欢你,为了得到你,所以出此下策。” 谢凤麟气得胸口疼:“我呸!不要脸!我告诉你,你马上提出退婚!否则——” 徐婠:“否则如何?” 谢凤麟恶狠狠地说:“否则,你要真嫁给我,我会让你后悔来这世上做回人!” 徐婠:“世子,你这样,我倒的确有些害怕。但是,我若不嫁你,这辈子还能嫁谁?所以,即便你恨我,我也不会退婚的。” “你不退婚我现在就杀了你!”谢凤麟怒气顶头,手上用劲,锋利的剑刃割破了徐婠的雪玉般的肌肤,隐隐可见血色。 徐婠没喊痛,也没求饶,却是认真地说:“杀了我也不退婚。” 谢凤麟作势往前送剑:“那你就去死!” 徐婠:“谢凤麟,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两人对视着,谢凤麟没在她眼里看到半分恐惧和退缩,水灵灵的眼里,有种无惧生死的坚定。 就这么想嫁给他吗? 连死都不怕? 谢凤麟咬牙,终归还是松了剑,拿食指指着她:“你、别、后、悔!” 徐婠看着他的手指,没说话。 谢凤麟给了她一个冷漠且恶意满满的冷笑,转身走了。 徐婠“嘶”了一声,摸了摸脖子,出了点血,不多。 …… 天气渐热,雨水渐多。 出嫁那日,乌云蔽日,下了一场大雨。 新房里,徐婠端坐着,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双眼微闭,行气练功。 内力刚行走两个周天,外头响起一个欣喜的女声:“世子回来了!” 徐婠缓缓睁开眼睛。 不多时,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了,风雨湿气迎面而至,又有人关了门,大红盖头下徐婠有限的视线里,出现了半只红锦玉绣的喜靴。 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喜娘喜笑颜开地说:“世子爷总算来了!洞房花烛喜腾腾,今宵才子配佳人!吃酒要吃交杯酒,撒帐要说百花名!世子爷,先用这喜称挑盖头吧!” 头上的大红盖头被人粗鲁地掀开,徐婠抬眸望去,谢凤麟穿着身金丝银绣大红喜袍,锦服玉带,贵气天成。 四目相对,他缓缓露出个笑容来,说:“娘子倒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说着,他竟往她跟前凑过来,要来亲她似的。 第6章 爷要去万花楼,跟小凤仙一起睡! 温安人从林家给她拨了一个主事娘子并四个陪嫁丫鬟,见状俱都面色一变,有些不知所措。 反倒是国公府里头的人,大约对他荒诞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只略略回避眼神,没人吭声。 但他并未亲上来,而是在将碰未碰的时候转了个弯,凑在她耳边说:“徐婠,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徐婠静静看着他酒后灼如桃花的脸,没说话。 “去!”谢凤麟回身,大刀阔斧地在徐婠身边坐正,中气十足地命令道:“把院里的人都叫来!” “世子爷,都叫哪些人?”刚跟着谢凤麟进来的一个貌美的丫鬟问。 “都叫来!”谢凤麟说,“包括厨房的厨子,上夜的婆子,倒夜香的瘸子,但凡我这院里的活人,都给我喊来,爷有话要说。” “是。”那貌美丫鬟出门吩咐了下去,下人鱼贯而入,婆子丫头,小厮打杂,俱都被喊来了新房,挤挤攘攘二三十个,按照等级站了,垂首噤声,惊疑不定,暗使眼色。 “今儿,爷也是成过亲的人了。”谢凤麟笑吟吟地说,“这亲成得急,外头还有传言,说我把新娘子肚子搞大了,所以着急忙慌,不择门第把人娶了来。” 这话着实太不成体统,林家来的诸人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又看了看波澜不惊的徐婠,满眼不安之色。 “连日来,你们都辛苦了。”谢凤麟又说。 “不辛苦!都是奴才们该做的!”有个长相乖觉的小厮,一脸讨赏的表情说。 “该做的?”谢凤麟笑了一下,“我瞧你今晚合该滚外头跪着去!” 小厮脸色一变,慌忙跪下,自扇巴掌:“奴才多嘴!奴才该打!” 谢凤麟没理他,继续说:“爷叫你们来,可不是为着赏赐你们,而是有话吩咐。” 下人纷纷回应:“请世子爷示下。” “你们的世子夫人,就是这位。”谢凤麟指着徐婠,“你们瞧着,是不是还怪好看的?” 底下人偷偷瞄徐婠,俱都露出惊艳之色,但没人敢吭声。 还是刚刚那丫鬟,笑了一下,语气亲昵地说:“爷,夫人貌若天仙。” “不过呢,爷看不上。”谢凤麟又说:“她出身低微,无才无德,被强塞给爷,爷也是怕家中长辈为难,才勉强娶了。以后,你们就当我这院里多了只小猫小狗,给她口饭吃,别饿死就行了。其他的,不必听她差遣,懂了吗?” 底下人都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听明白没!”谢凤麟吼了一声,倒是很有威势,一看就是平时撒泼积威惯了的。 “听明白了!”下人们齐声回答。 “嗯,都下去吧。”谢凤麟挥挥手。 下人们井然有序地退出,喜娘也跟见鬼了似的跟着跑了,压根不管尚未完成的仪式。 很快,屋里只剩谢凤麟和徐婠和徐婠带来的几个人。 “怎么样?”谢凤麟笑得极坏,“气不气?” 徐婠瞧了他一眼,没说话。 “还有更气的在后头呢!”谢凤麟又凑过来,挑着一只眉:“爷跟你说,爷一辈子都不会碰你!让你守一辈子活寡!” “爷还要把小凤仙接进府里来,日日在你跟前恩爱!” 谢凤麟斜睇着她,试图从她眼里找到崩溃的痕迹。 然而并没有。 徐婠神色如常地说:“夫君,这些事以后再说。今日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早些歇着吧!” “你聋了?”谢凤麟怒道:“我都说了一辈子不会碰你!歇什么歇!” 徐婠一脸为难:“可是,就算不碰,总是要睡觉的呀。” “哼!爷自然要睡觉!但不会睡这里!”谢凤麟站起来,一脸“老子要报复你”的表情,“你不要脸,我也就不用给你脸了!今晚,爷要去万花楼,跟小凤仙一起睡!呵呵。” 他笑了两声,直接起身走了。 墨小只一脸窝火就想动手将他抓回来,徐婠拉住她,对屋里其他人说:“李娘子,你带她们几个下去歇着吧。小只留在这里陪着我就行。” “是。”李娘子是温安人给她的管事娘子,说是以前跟过温嫔娘娘,很能干。她没有多说,直接领着四个陪嫁丫鬟走了。 人一走,墨小只就开骂:“谢凤麟什么玩意儿啊!新婚之夜,还穿着喜服呢!直接去逛窑子?他家里人也不管管他?” 瞧她极为恼火,徐婠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虚张声势,故意气我而已。那小凤仙手段高明着呢!让那傻子给她一掷千金,捧得炙手可热,却连手都没让他碰到过。人家要的是名份,谢凤麟一日不接她进府做姨娘,她就一日不会让谢凤麟得手。” 墨小只:“是吗?他们两个还没睡过?” “没有。我去探查的时候,正好碰到小凤仙跟一个男人在床上私语。那男的指使小凤仙故意勾引谢凤麟,让他跟家里闹。当时小凤仙亲口说,得不到的才会一直穷追不舍,会一直跟谢凤麟保持距离,连手都不让他碰之类的话。”徐婠说。 墨小只:“那男人是谁啊?” “不知道。我总不能掀开人家的床帐去看吧?”徐婠说,“不过,我已经让人盯着了,早晚会知道是谁的。” 墨小只:“那,就算小凤仙不让他近身,谢凤麟会不会去找别的女人啊?” 徐婠摇头:“你别看他名声臭大街,什么上学打太傅,放学逛瓦舍,打架斗殴,仗势欺人,欺男霸女,但其实,他比其他世家子弟都干净。身边好些漂亮丫鬟,都是为他备的通房,他却说,要把清白的身子交给心爱的女子。偏偏心爱的小凤仙又不让他近身,所以到现在,他还是个……童男之身。” 墨小只:“......为一个妓女守身如玉?他有病吧!” 徐婠笑:“反正人还是干净的就好,要不然我会嫌脏。” 墨小只心里还是很膈应:“但是师姐,就算他不动真格,新婚之夜跑去那种地方……怕是明天,满京城的人都会笑话你呢!多丢人啊!” 徐婠一边对镜卸妆,一边说:“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要丢人,先丢镇国公夫妇的人。轮到我,应该是同情居多吧。” 墨小只心气儿高,撇嘴说:“被人同情,还不如被人笑话呢!谁笑话我,我能一拳打回去。人同情我,我打也不好打,心里还憋屈!” 徐婠笑:“你啊!还是小孩儿心性。” 墨小只:“难道不是么?” 第7章 山下的人,不揍不行 徐婠摇头:“同情,对我们是有利的。” 墨小只:“哪里有利?” 徐婠:“主要是罗夫人这边。我以低门出身,执意要做谢凤麟正妻,罗夫人对我应该是很不满的。她若能对我多几分同情,我们在这府里的日子,就能好过很多。” 墨小只:“我们的日子,会不好过吗?” “要不然呢?谢凤麟都召集下人那样说了。”说话间,徐婠也将妆容都卸干净了,说:“罢了,先别管他,折腾一天,饿了,一起吃点吧!” 墨小只摸着小肚子:“嗯,我也早饿了!先吃饱了再说!” 合卺礼的饺子、蜜馅蒸饼、交杯酒等物还在屋里摆着,虽然早已冷透,好在是夏天,凑合也能吃。 然而,两人还没吃几口,突然有人推开了门。 还推得挺不客气,门“哐”一声撞在墙上,雨幕背景下,只见几个肥壮的婆子闯了进来。 “三奶奶。”为首的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个潦草的礼,说:“奴婢们奉命来收东西,免得过夜馊臭了,熏到奶奶。” 谢凤麟排行老三,所以她称徐婠为“三奶奶”。 墨小只冷冷斜着她们:“你们不会敲门?直接就这样闯进来?你们镇国公府如此没规矩么?” “怎么没敲门?”那婆子嗓门大得很,“想是外头雨声大,你们没听见!” 墨小只:“是吗?那你们先出去等等吧!三奶奶饿了,先吃点东西。” “三奶奶,都这么晚了,外头又下雨,我们厨房的人也该家去了。”那婆子说着笑了笑,颇有讥诮的味道,“更何况,哪有新娘子逮着这些吃的?” 墨小只:“没事,挺好吃。你们就稍等一会,耽误不了你们多少时间。” 不曾想,那婆子却突然脸一垮,挥挥手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干活!等会角门都要关了,都回不去家了!” 她身后跟着的三个婆子直接上来,将桌上的食物一一撤走。 “无礼至极!我看你们都活腻味了是不是!”墨小只脾气着实不好,就着她手里的筷子挥过去,三个婆子俱都“哎哟”惊叫,捂着手腕冷汗直冒,再不敢靠近。 肥婆子惊疑不定地问:“你……你干什么?!你敢打人!” 墨小只一脚踩在凳子上,像个江湖女侠客:“你觉得我敢不敢?再敢不听吩咐,就不是打一下这么简单,信不信我让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你这死丫头,你吓唬谁呢!”肥婆子指着墨小只,恶狠狠地说:“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一个野丫头撒野?我这就去回禀夫人,把你发卖了!” 说完,她扭着肥硕的大屁股,转身就要去告状。 “这位妈妈。”徐婠叫了一声。 那肥婆子回身,看向徐婠。 屋里快吵翻天了,她却纹丝不动,一直在不急不慢地进食,文静典雅,秀秀气气,似乎天塌下来也不能影响到她分毫似的。 “国公府家大业大,何必为了点吃食闹成这样呢?”徐婠轻声细语地说:“真闹到夫人那里,也是你们理亏不是?哪有从新娘子手里抢吃食的道理?到时候,就算夫人再仁慈,想来也会看在我每隔几日,就要进宫给太后娘娘请脉的份上,轻则罚你们几个月月钱,重了说不定还要打板子。这是何必呢?” 每隔几日,就要进宫去给太后娘娘请脉? 那肥婆子显然被这个吓到了,有些慌乱地说:“奴婢……奴婢原也不是要从您手里抢吃食!奴婢是看这些东西都凉了,怕您吃坏肚子!我们是厨房的,您要闹肚子,我们都担待不起!” “原来是这样。”徐婠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极为动人,“你倒是说明白啊!要不然,我还以为你一个奴才,就敢蹬鼻子上脸,要给我个下马威呢!” 肥婆子表情僵硬地陪着笑:“那怎么可能!” “这些的确是凉了,唯一冒着热乎气的饺子也是半生不熟。”徐婠说,“你们把饺子拿去煮熟,再弄一热一凉两个菜来吧,素的就行。” 肥婆子:“厨房已经灭——啊!” “嗤!”地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婆子脸颊划过,“登”地一声,钉入后面墙里。 婆子呆愣愣地回头去看,正是墨小只手上的筷子,一半钉入了砖墙里头,笔直地插着。 “厨房灭火了吗?”墨小只问:“要我去帮你们生火不?” 肥婆子咽了一口唾沫:“不……不用……我们这就去!” 很快,她们送来了熟饺子,旋切莴苣小凉菜,粉蒸羊排,另外还给她们一人加了一盏鲜香的鱼羹。 墨小只啃着粉蒸羊排,说:“这山下的人,不揍不行。” 徐婠:“都跟你说几回了?别露功夫,回头人家该怀疑我们的身份了。” “不露功夫,我们能有这么些好吃的?”墨小只吃得一脸满足。 徐婠摇头:“算了,回头问起来,我就说你是武婢,我娘买来贴身保护我的。” 墨小只:“这就对了嘛!这段时间总不许我露功夫,可把我憋坏了!么唔么唔,真好吃!” 徐婠看她狼吞虎咽的模样,突然心生愧疚,说:“小只,委屈你了。” 墨小只:“委屈?这话怎么说?” 徐婠:“我只能让你做丫鬟,才能把你带在身边。做丫鬟毕竟矮人一头。” “嗨!”墨小只摆摆手,“我们不是下山历练嘛!你来复仇是历练,我做丫鬟也是历练呀!门主不是说,经历世间万般苦,方得一缕真慧根?更何况……没了你,让我自个儿去历练,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该做什么。” 徐婠揉揉她的脑袋:“你要是什么时候不顺心了,随时离开就是。” “我才不走呢!”墨小只其实很兴奋,“师姐,如今咱俩已经‘嫁’进来了,下一步要干什么?” 徐婠黑白分明的眼睛闪动着睿智的光芒:“尽知方谋略,谋定而后动。我们先探明谢彧是否有共谋者。例如他母亲、姐妹、夫人、子女。调查清楚了,再行下一步,以免伤及无辜。” 墨小只:“倒也是,咱们玄隐门,向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但绝不伤及无辜。可这要怎么查?他们中就算有知情的,也不会拿出来说吧?就算能拿出来说,咱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蹲他们窗户底下听墙根啊?” 第8章 试金石 徐婠:“不需要听墙根。只需用好谢凤麟这个试金石即可。” 墨小只:“怎么用?” 徐婠:“谢凤麟文不成武不就,成日跟狐朋狗友流连勾栏瓦舍,斗鸡走狗,打架生事,一派纨绔作风,太后一提起他就满脸嫌弃,她老人家还说,我嫁给他,是明珠落进了粪坑里。” 墨小只:“太后娘娘眼明心亮,比喻得很贴切。” 徐婠:“可是,谢彧亲生的子女,却是个个优秀。长女是贵妃,长子年纪轻轻已然中举,前途不可限量,几个年幼的也都好学上进,从未有过负面传闻,这说明什么?” 墨小只暂停啃羊排的动作,努力地想:“这说明……什么?” 徐婠:“我怀疑,谢彧是故意把谢凤麟给养废了。” “啊?故意养废?”墨小只一脸迷惘,“他是世子,将来要继承谢彧的爵位,为何要故意把他养废?” 徐婠:“自然是为了不让他继承爵位。辛辛苦苦谋来的爵位、家产、人脉,不能交到自己的儿子手上,而是交给别人的儿子,他如何能甘心?将谢凤麟养废了,劣迹斑斑,积少成多,哪天被皇上罢了世子之位,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墨小只更糊涂了:“不想让他继承爵位,就别为他请封不就是了?谢凤麟不是他亲生的,爵位不传给他才是人之常情,没人会说什么。为何要一边让他做世子,又一边故意把他养废?” 徐婠:“因为罗夫人。当初正是有此承诺,罗夫人感动之下,方才答应下嫁给他,给他带来罗家的人脉,并江南陈家的财富,扶持他到了今日的地位。” “哦……”墨小只悟了,“我明白了!你之前跟我说过,谢彧是个泥腿子出身,祖上三代都是泥瓦匠!但罗夫人出身高贵,祖上在前朝就是权倾一方的大世家!” 徐婠点头:“对。罗夫人出身高贵,她嫁的夫家——也就是江南陈家,也不一般。乃前朝皇商,手上握着数条对外贸易的商船、商队,掌控了南方的盐、瓷器等多类命脉,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而谢凤麟,是陈家唯一的继承人。谢彧许以世子之位,感动了罗夫人下嫁给他,谢彧便同时拥有了罗家的人脉,和陈家的财富!” 墨小只:“哇哇哇!他的小算盘可打得真好!罗夫人也是糊涂!稀里糊涂嫁给自己的杀夫仇人,还助他成就了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徐婠:“也不能全怪她,当初她嫁去陈家不到一年,丈夫便战亡。陈家那偌大的家业,落在一个遗腹子身上,陈家人岂能甘心?那时候罗夫人的处境非常艰难,谢彧借助皇上之力帮了她,否则,她和谢凤麟能否活下来都不好说。” “好吧……师姐你真聪明!给你这样一说,我感觉豁然开朗了呢!”墨小只一开朗,便继续啃着粉蒸羊排,问:“你刚刚说,拿谢凤麟当试金石,具体怎么个试法?” 徐婠说:“很简单,他们要他长废,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让他变好!他变好了,这府里的魑魅魍魉,都会跳出来的。” 墨小只:“他能变好?瞧他那样,我觉得够呛!” 徐婠:“一步步,慢慢来吧。” 墨小只:“那第一步是什么?” 徐婠:“让他复学。” …… 谢凤麟彻夜未归。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有罗夫人院子里的丫头过来传话,说今儿不用过去敬茶了,让徐婠好生歇息。 人走后,小只就奇怪地问:“不是说,新郎新娘第二天要给公婆敬茶吗?她免了你去敬茶,让你‘好生歇息’,是什么意思?” 徐婠说:“还能什么意思?自然是知道她儿子新婚之夜跑去逛万花楼了,我若一个人去敬茶,姑嫂妯娌问起来,要怎么说?不够丢人的。” 墨小只:“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这婆婆也跟着刁难你呢!” 徐婠说:“她又不是谢凤麟那混不吝,一看就是个懂人情世故的。我背后有太后娘娘,长公主和温嫔娘娘几尊大佛呢!她不会在明面上为难我。” 墨小只:“也是!” 徐婠:“走吧,找个清净地儿,练会儿功。” 徐婠和墨小只都出自玄隐门。 从小到大,每日清晨练功,风雨无阻,节庆不歇。 徐婠吩咐一早过来当值的丫鬟萱珠和紫菱好好守着门,如果有人找她,就说她身子不适。 她的四个陪嫁丫鬟,在她还客居在林府之时,就负责伺候她。知道她和小只两人每早都会出去练功,因而也不多问,直接应了。 谢凤麟的居处开阔气派,雕梁画栋,风景如画,东边引入了活水,垒成一丈方大小的池子,里头养着睡莲和锦鲤。 池子后头又有一片松树林,稀稀疏疏,绿草萋萋,松毛铺地,正适合练功。 两人进了林子,徐婠以七星阵法在外头放了些铃铛,如果有人靠近,铃铛便会响。 姐妹二人练了有一个时辰,回到主屋那边,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她们体能也消耗得不少,都感觉饿了,便让传饭来。 岂料,紫菱却是一脸愤怒之色,说:“奶奶,奴婢知道你们快回来了,刚刚去过厨房,她们说,厨房的人被墨姑娘打伤了,没人做饭!” 徐婠看向小只:“嗯?她们伤得那般重?” 墨小只:“呃,不至于吧?我心里有气,可能用了点内力,但绝对伤不了筋动不了骨!” “那是他们的借口!”紫菱气愤地说,“其他人都吃饭了,就没准备我们的而已!李娘子要亲自去做,她们不让李娘子进厨房,还推搡她!” 这会,李娘子和海棠也在。 徐婠看向李娘子,她皱眉点头,隐含愤怒:“没错,她们摆明了不让我们吃饭。” 萱珠也气愤地说:“这国公府也太欺负人了!” 徐婠说:“厨房在哪,带我去。” 一行人去了厨房,徐婠一眼看到昨晚那个带头的肥婆子,正费劲地弓着腰洗一大盆碗。 见到徐婠一行人,她赶紧低下头,又偷偷拿眼瞄中门口站着的一个正吆喝的中年妇人。 那中年妇人生得好生粗壮,穿着身蓝底白花的青布衣,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此时正冲几个打杂妇人吆喝:“都麻溜的!东张西望往哪看?咱新来的奶奶厉害,一来就打伤了咱们好几个,你们还不赶紧多干点?回头耽误了事儿,小心新奶奶连同你们一块打杀了!” 第9章 你在干什么?拆、家?! “孙婆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紫菱上前去,斥道。 那孙婆子斜了她一眼,白眼翻上了天:“你们怎么又来了?没完了是吧?” 紫菱:“奶奶亲自过来了!你还不快闭嘴!” 孙婆子仿佛这才看到徐婠,过来请了个不成样子的安,皮笑肉不笑地问:“奶奶,您是个尊贵人儿,怎么亲自来厨房这等地方?” 徐婠:“听说,这园子里所有人都吃饭了,就单单不给我们几个吃?这是谁的意思?你的?” 孙婆子一身都是戏:“哎哟!您可是尊贵的三奶奶,您和您的陪嫁,怎么能跟我们这些下人吃一样的东西呢?你们得吃好的啊!可惜,负责主子膳食的几个厨娘都受伤了,没法干活,这才耽误了!” “你放屁!”墨小只骂道,“她们是厨娘?厨娘能跟在你屁股后头来收碗?” “到底你是国公府的人还是我是?”孙婆子讥诮地问,“难道我不知晓,你才知晓?昨天不过是其他杂用的都被调到大厨房去了,她们几个才来帮着收碗!她们可是咱们园子里正正经经的主厨!” 徐婠:“那李娘子要亲自去做饭,你不放她进去,又是怎么回事?” 孙婆子说:“咱们国公府,可跟你们那些乡下地方不一样,规矩大着呢!各处各事都有负责的,万一丢了东西,都要负责人来赔的!她要进厨房做饭?万一磕着碰着什么东西,不得要我来赔?” 徐婠:“这么说,你就是厨房的负责人?” 孙婆子昂首挺胸:“正是!” 徐婠:“妈妈姓孙?” 婆子:“对的,怎么?” 徐婠:“孙妈妈,你让李娘子她们进去做些饭来,万一有损伤,我来赔,绝不会让你破费,如何?” 孙婆子叉腰挺胸,一口拒绝:“不行!” 徐婠:“为何不行?” 孙婆子梗着脖子:“不行就是不行!厨房我说了算,我说不行就不行!” “我看你也欠揍了是吧!”墨小只抓住她的手腕一拉,那孙婆子就被她从门口拉了出来,“哎哟哎哟”痛叫不已。 “李娘子,你带她们进去拿吃的。”徐婠指挥道。 “是!”李娘子带着萱珠、紫菱、海棠三个丫鬟进去,里头的人都冲过来阻拦她们,赶她们出去。 四人都很愤怒,先是脸红脖子粗地争执,后来互相推搡,再后来紫菱端着一袋子面粉撒向对面的婆子,对方抡起巴掌扇过来,紫菱拿了擀面杖打回去…… 厨房里打了起来。 对方人多,她们人少,眼看不敌,墨小只一手拖着孙婆子,一把将她推搡进去,撞在几个婆子身上,摔了一地。 很快,里头传来阵阵哀嚎。 “哎哟我的胳膊!” “不得了了!杀人了!” “这里是国公府!你们怎么敢!”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有两个婆子满头面粉,满脸恐惧喊救命的模样着实滑稽,徐婠忍不住笑了一下。 “徐、婠!”突然,身后传来谢凤麟的声音。 徐婠回头,看到他还穿着昨天那身喜服,朝她大步走过来。 谢凤麟只比她大一个月,个头却整整比她高一头,肩宽腰窄,挺拔耀眼,这般气势霸道地朝她走过来的样子,很有点压迫感。 徐婠从三四岁开始,每年都跟娘亲下山历练。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官员、商贾、江湖客,没有哪个比谢凤麟更俊美清隽,更气势勃发的。 徐婠越发喜欢,不自觉眉眼弯弯叫道:“夫君,你回来啦!” 谢凤麟看了看大战中的厨房,眼睛微眯:“你在干什么?拆、家?!” 徐婠:“没有,只是发生了一点小争执,不是什么大事。” “这叫‘小’争执?”谢凤麟指着墨小只:“还不让她住手!” 徐婠回身冲屋里喊了一句:“小只,世子爷回来了!” 墨小只往外看了一眼,抬脚。 被她踩趴在地的孙婆子一骨碌爬起来,屁滚尿流地冲出去,鼻青脸肿,头发上沾了香油和菜叶子,背上带着个清晰的脚印子,跪倒在谢凤麟面前:“世子救命啊!” 谢凤麟嫌弃地后退了一步,皱眉问:“怎么回事?!” “三奶奶的丫鬟昨晚伤了几个厨娘的手!”孙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状,“今儿又来把我们都打了!世子爷救命啊!呜呜呜!您再不回来,我们都要被打死了!” “你光说被我打了,怎么不说我为什么打你?”墨小只反驳孙婆子,“世子,昨晚我们奶奶饿了,想吃点东西,她们居然不许奶奶吃,直接收走!奴婢就出手教训了她们一下。今天早上,她们更是故意不做我们几个的饭,我们要自己来做,她还不让进,奶奶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不是的不是的!”孙婆子忙说,“她颠倒黑白!是奶奶嫌东西不好吃,墨姑娘就打伤了主厨!今儿早上,主厨们因为手疼做饭慢了些,她们居然打上门来了!求世子爷给奴婢们做主啊!奴婢们都快被这野蛮丫头打死了啊!” “你放屁!”墨小只怒视她,“你再敢胡说试试!” “我没胡说!”孙婆子扭头,洪着嗓门喊:“你们都过来!给世子爷看看你们的伤!” 昨晚上那几个被墨小只扫了一筷子的婆子都过来,给谢凤麟看她们的手腕。 都有一条横切的红肿淤青。 看样子,昨晚小只下手的确有点重了。 “呵!”谢凤麟看向徐婠,“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夫君。”徐婠说:“小只说的是实情,孙婆子在撒谎。” 谢凤麟:“她们的伤是不是墨小只打的?” 徐婠:“是。但——” “瑞喜恒昌!”谢凤麟根本不听徐婠说,直接转头叫人。 瑞喜和恒昌过来,拱手行礼:“爷。” 谢凤麟:“把墨小只的手剁了。” 两人的表情有些犹豫:“爷,夫人交代过——” “你们还能不能好使了?”谢凤麟冷电般的眼神扫向他们,“不好使滚蛋!” 于是两人来到墨小只身边,一左一右,想动手擒拿住她。 这两个小厮身手还不错,尤其是那个叫恒昌的,穿着府上护卫的服色,可见不是伺候人的小厮,而是谢凤麟的贴身护卫。 墨小只本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遇到对手,当即兴奋起来,一脚把瑞喜踹翻了,又把恒昌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两个废物!”谢凤麟抬脚就要过去。 第10章 这模样,真可怜见的…… “夫君。”徐婠拉住他的衣袖,说:“你饶了小只吧!她要给太后娘娘按摩的!你砍了她的手,她还怎么按?” 谢凤麟冷笑:“又拿太后威胁我?” 徐婠:“不是威胁,是事实!不信你可以进宫去问。” “属实又怎样?”谢凤麟歪头瞅着她,“我偏要剁了她的手!” 就在这时,徐婠听到了罗夫人的声音。 徐婠很小便打通了任督二脉,内力深厚。 内力深厚则耳聪目明,她能听到百尺之内极为细微的动静。 她听到,罗夫人在主屋那边问话,正往这边来! 徐婠突然从拉衣袖改抓住谢凤麟的手,眼眶一红,哀求道:“夫君!不要啊!求您不要伤害小只!她……她还是个孩子!” “我去你的孩子!让开!”谢凤麟甩了两下,没甩掉。 “我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我们都没吃过几口东西!”徐婠流泪说:“夫君,您昨晚上不还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说让他们把我当成小猫小狗,别饿死了就行。今天怎么就连口饭也不给了?” “谁不给你饭?!放开我!”谢凤麟看她哭就烦,用力一推,徐婠被推倒在地。 她按着芊芊一握的腰,似乎站不起来了,说:“您若执意不让厨房给我们饭吃,我们就只有出去买来吃,但是这样,被人知道,怕是会对国公府产生非议。算我求您,要不就等厨房空闲的时候,让我们自己进去做饭,可以吗?” “谁在跟你说饭的事儿,我在说——” “啪!” 谢凤麟的话戛然而止。 他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转头一看,是他娘。 徐婠拿衣袖挡住脸,假装擦眼泪,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 让你去逛花楼,合该挨打。 “娘!”谢凤麟不敢置信:“您打我?” 罗夫人脸色铁青,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先亲自过去把徐婠扶了起来,问:“好孩子,你没事吧?” 徐婠眼中含泪,带着三分委屈,七分无地自容,摇头说:“儿媳没事。” 这模样,真可怜见的…… 罗夫人心里还是恼着徐婠的倔强的,但她自己也有女儿,见儿子如此欺负人家,多少有些不忍,用怒而失望的眼神瞥了谢凤麟一眼,恨声说:“你跟我进来!” 然后,她拉着徐婠的手,回了主屋。 然后让人看着门,不让任何人靠近,只留了徐婠和谢凤麟两人。 “娘!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居然就动手打我!”谢凤麟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罗夫人脸色几可召来雷暴,“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你新婚之夜跑去万花楼鬼混了!我不知道?” 谢凤麟:“我不是说那个,刚刚——” “我就是为那个打你!”罗夫人强势打断他,“如果不是我派人去找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谢凤麟多少有些心虚:“我本来也是打算今儿早上回来的……” “砰!”地一声,罗夫人又砸了个茶杯在他脚下,“你出去鬼混,什么时候去不成?非得在新婚之夜去?新婚之夜去也就罢了,你居然还穿着身喜服,去那人最多,最热闹的万花楼?你之前得罪过那么多人,人家就伺机等着弹劾你爹呢!你是生怕人家抓不着你爹的把柄是吗?” 谢凤麟有些不自在:“娘,我没考虑那么多……”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长不出点脑子?”罗夫人恨极,“你不是你爹亲生的,他却让你做了世子,继承他的爵位和荣耀,你不思报答,反而成天做出这些让他难堪的事情来,你真是……你真是……” 罗夫人气得直抚胸,脸色微微发青。 “娘!”谢凤麟皱眉,“您别生气了,儿子以后听你的话就是。” 罗夫人:“滚!这话我都听腻了!” 谢凤麟抿着唇不说话了。 “你的亲生父亲,睿智无双,骁勇善战,何其英雄!”罗夫人满眼嫌弃,“你看看你!都已经十五岁了,文不成武不就,一天比一天荒唐!” 谢凤麟狠狠凶了徐婠一眼,说:“都是因为徐婠!我就是不想跟她成亲才出去的!这个女人,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当着人的面,就做出一副可怜受害者的模样,背着您,轻浮浪荡,机关算尽!她还纵奴伤人,砸了厨房,不信您去看看!” 罗夫人疑惑地看向徐婠:“砸了厨房?” 徐婠过去跪下,说:“母亲,我的丫鬟墨小只,从小在山上长大,习得一身好武艺。她对我虽忠心耿耿,但却脾气不好,有时候连我也管束不住,还望母亲责罚儿媳管束下人不力之罪!” 罗夫人刚刚听了一耳朵,徐婠说是不让她吃饭之类的,心里大概有了数,皱眉看了谢凤麟一眼,说:“习武之人本就脾气烈一些,不好管束也是正常。回头我让人问一问缘故,若是她挑事,这样的丫头最好不要留在身边;若并非她之过,我自会秉公处理。” 徐婠:“是!多谢母亲!” “娘!”谢凤麟不服气,“徐婠不是个好人!她那丫鬟也不是个好人!当初就是那墨小只,假扮成小凤仙——” 罗夫人:“你还敢提小凤仙!” 谢凤麟:“……两码事!我现在不是在说小凤仙!我是说徐婠主仆不是好东西!当初就是徐婠让墨小只骗了我过去,给我下套!她就是看上我了!设下圈套好嫁给我呢!” 罗夫人冷笑一声:“呵!她看上你了,还特地为你设下圈套?” 谢凤麟:“没错!” “那你倒说说,你有什么值得人家看上的?”罗夫人问,“人家是看上你臭大街的名声?还是看上你拳头硬爱打人?” 谢凤麟握拳:“娘!您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是她亲口说的!她说她看过我的画像,对我一见钟情!徐婠,你说!是不是这样?” 其实罗夫人和谢凤麟都以为她会否认。 然而,徐婠却羞赧地点了点头。 “你看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谢凤麟大叫,“娘!她自己承认了!您这回该信我了吧!” “我义母有个女儿,名唤希瑶,正好到了议亲的年龄。义母就找了官媒,媒婆带了很多官家公子的画像来,儿媳就……就看到了夫君的画像,觉得……很好看。”徐婠越说脸越红,“若非如此,儿媳可能……不能活。” 这是本就对儿子有好感,所以被他轻薄了,才没有真的寻死的意思? 小女儿家无知啊…… 这满京城的贵女,谁不是一提到谢凤麟,就退避三舍? 也就从小跟凤麟一起长大的玉敷不嫌弃他而已。 第11章 你不许叫我夫君! 罗夫人摇摇头,叹了口气,对谢凤麟说:“既然如此,你更得好好对待人家!你可知道,前些日子我进宫,太后娘娘跟我说,她原本打算,若徐婠找不到那指腹为婚的夫家,就将她指给沈梦溪!人家沈梦溪是沈家最得意的孩子,十八岁的探花郎!你是什么郎?还说人家给你设圈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吗?!” 沈家,是太后的娘家。 那沈梦溪虽然并非出自太后嫡支,但如今已经得了沈家的大力支持,前途不可限量。 谢凤麟冷笑:“呵!沈梦溪算什么?一个汲汲营营的伪君子罢了!” “是是是!探花郎不算什么!你才是这京城里独一份的!”罗夫人非常地恨铁不成钢,“京城第一纨绔嘛!你可真厉害!” “娘!”谢凤麟急了,“这还有外人在呢!你怎么什么都说!” 罗夫人:“怎么?这会怕丢人了?” 谢凤麟斜了徐婠一眼,没说话。 “从今天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哪里也不许去!”罗夫人下令,“再敢翻墙逃跑,我就把你身边的瑞喜、恒昌都打死!” 谢凤麟:“娘!您能不能别动不动牵扯别人!” “还有,明天一早,你带着你媳妇儿过来敬茶!你大伯、二伯他们都要过来,到时候问起来,你就说你昨晚喝多了,今早身体不适!” 谢凤麟闷着不说话。 罗夫人:“听到没有!” 谢凤麟:“听到了。” 罗夫人:“你若再敢闹幺蛾子,我就连你一起打死!也省得我成日里烦心!” 说完,罗夫人直接起身走了。 不一会,外头传来她的声音:“来人,把瑞喜、恒昌两个兔崽子拿下,一人二十板子!以后再敢帮着世子胡作非为,直接打死!” …… 踏着院里瑞喜和恒昌的惨叫声,李娘子指挥人端着早饭鱼贯而入。 谢凤麟站在窗边,看着外头被按在长凳上打的两随从,神色异常冰冷。 如果不是脸上还挂着五指印的话,还蛮吓人的。 自己挨了打。 随从又挨打。 他心里不好受吧? 徐婠突然有些心疼他,捡了个煮鸡蛋,过去说:“夫君,你脸上红痕未散,我拿热鸡蛋帮你滚滚吧?” 谢凤麟转头看向她,咬牙切齿地问:“徐婠,你刚刚是不是看见我娘了,故意装那可怜样,引她打我?” 徐婠回答:“我是看见她了,也的确是故意哭诉给她听,想让她阻止你。但是,并非想引她打你。” 她瞅着谢凤麟棱角分明的脸:“夫君的脸生得这般好看,我怎么舍得你挨打?” “呵!”谢凤麟给气笑了。 特么怎么有被这女人调戏的感觉? 他一个满京城里头人人畏惧的流氓头子,她怎么敢! 徐婠举着鸡蛋问:“我帮你滚滚吧,滚滚印子很快就散了。” 谢凤麟俯身危危险险地盯着她:“真心疼我?” 徐婠点头。 谢凤麟伸手将那鸡蛋拿了去,问她:“你能用这鸡蛋滚去我脸上的巴掌印,能滚去心里的吗?” 徐婠:“心里的?” “是啊!”谢凤麟拿鸡蛋撞着他自己的胸口,砰砰作响:“老子心里的伤,比脸上可重多了!” 徐婠:“这……用鸡蛋肯定是不能。” “你不会了吧?”谢凤麟戾气颇重地笑:“我会!只要你受我一巴掌,爷心里这气就能消了,心里的伤也就能愈合了,如何?” 他伸手到她脸侧,作势要打她。 徐婠看了看他干净漂亮充满力量之美的手,感觉想摸一摸,遂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眼睛,说:“好吧,但是你轻一点,我怕疼。” 谢凤麟真想给她一巴掌。 但她这是什么眼神?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侵犯了! 捏了捏痒得厉害的手指,谢凤麟一鸡蛋砸在她额头上,剥了壳扔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斜着她,恨恨说:“你就庆幸吧!爷从来不打女人。” 徐婠摸着并不怎么疼的额头,笑道:“我是挺庆幸的,夫君长得这般好,还温柔且孝顺。” 谢凤麟突然被蛋黄噎到:“温——你特么……” “夫君,你也没吃早饭吧?”徐婠问,“李娘子做饭特别好吃,这些都是她做的,咱们一起吃吧?” 谢凤麟努力维持着风度,好容易把蛋黄咽下去,一肚子恼火地说:“谁跟你‘咱们’!还有!我虽然跟你成亲了,但是……你不许叫我夫君!” 她每喊一声,他就浑身难受。 徐婠:“那我喊你什么?” 谢凤麟:“你不用喊我!以后别跟我说话!” 徐婠:“可是,你我已经成亲,天天在一个屋里住着,如何能不说话?” 谢凤麟:“谁要跟你在一个屋里住?你搬出去!” 徐婠:“搬出去?搬哪去?” 谢凤麟:“搬去厢房,马上搬!” 徐婠皱眉,浑身写满不愿意:“这屋子敞亮,摆设也是温馨又舒服,我很喜欢。” 谢凤麟:“你很喜欢?所以呢?” 徐婠:“我不想搬。” 谢凤麟又被气笑了,深呼吸问:“你喜欢就要占为己有吗?你爹娘有没有教过你,不属于你的东西,再喜欢也不能碰?” 徐婠沉默片刻,说:“我当然知道这个。但,你,本就是属于我的。这个房间是我们的新房,也是属于我的。” 谢凤麟被她的理直气壮惊到了,指着他自己:“我,本就是属于你的?” 徐婠点头。 谢凤麟:“我凭什么就属于你了?” 徐婠抿了抿嘴:“你早晚会知道,你就是属于我的。” 谢凤麟气得无力,半天指着她:“算了!我不跟你这疯子废话!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搬不搬?” 徐婠:“不。” “那就别怪我把你扔出去!”谢凤麟气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本想将她拖拽起来扔出去,岂料劲儿用大了,还没来得及扔,她整个人都撞进了他怀里! 软软小小的一只,散发着一股女子独有的幽香。 谢凤麟如遭雷击。 浑身酥麻了一下。 见鬼了!每次一碰到她就这样! 他一把推开徐婠,撇过头去说:“赶紧给我搬走!” 徐婠:“我不搬!你要实在不愿意跟我一起住,你搬去厢房好了!” 谢凤麟:“这是我家!我凭什么搬去厢房?” “既然我们都不喜欢住厢房,要不……”徐婠突然话头一转,水灵灵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夫君,咱们都别搬了,今晚——” “我搬!我搬行了吧!”谢凤麟转身就跑了。 蹿得飞快。 徐婠:“——今晚你睡外面,我睡里面……我话还没说完呢!跑什么?” …… 第12章 见到谢彧 不多时,有个身形高挑,举止端庄的女子进来,屈膝行礼:“奴婢见过三奶奶。” 徐婠:“你是?” “奴婢文鸢,是世子爷身边伺候的。前几日,奴婢身上有些不爽利,怕冲撞了世子和奶奶的大婚,回家养病去了。”文鸢说,“早知道昨日就该回来的,也能劝着些世子爷。让奶奶受委屈了!” 这女子生得很好,举止大方,语言温柔,首饰不多,打扮质朴,但一身桃红色褙子配上白绫裙,却也将她衬得别有一番妩媚柔美。 “身边伺候的?”徐婠感觉此女有种女主人的姿态,有些不解,“你是他的妾室?” “……并非妾室。”文鸢没想到她居然问得如此直白,哽了一下,说,“奴婢是女使。” “哦!”徐婠笑道,“那定是管事的大丫鬟。” 文鸢笑道:“咱院里的管事妈妈,是世子爷的乳母周妈妈。这院里一应大小事宜,都是周妈妈做主的。” 徐婠点头:“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文鸢说:“世子爷打发奴婢们来取他的东西,不知可否叨扰奶奶片刻?” 徐婠:“嗯,进来收拾吧。” 文鸢再次行礼,出门叫了其他人,一共四个大丫鬟,并两个身量较小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一起进了新房,将谢凤麟的衣物鞋袜全都打包走了。 …… 李娘子和墨小只被罗夫人身边的妈妈叫去,回来时都面露畅快之色。 “什么情况?”徐婠问她们。 小只轻快地说:“我们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罗夫人罚了那孙婆子三个月月银,还说,再有下次,要将她赶走!” 徐婠问她:“你呢?你动手了,她又怎么说你?” 墨小只:“她跟我说,除非是主人遇到危险,否则,国公府这种人家,不能轻易动手。如果再有下次,将我一块发卖了!我就说:‘我又不是您的奴才,您凭什么发卖我?我只管护着我们奶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再敢欺负她,我照样——’然后李娘子拉着不让我说了。但是我离开罗夫人院子后,听到她跟心腹说:‘都怪那个孽障!’可见这夫人跟谢凤麟那混蛋不同,是个通情理的!” 李娘子也说:“没错,夫人没有为难我们,只说,来了国公府,就要守国公府的规矩,说让我多教教小只。还说,以后有事去找她,不要胡来蛮干。” 徐婠点头:“回头,我要好生感谢她的宽宥才是。” 李娘子颔首:“明天早上去敬茶,奶奶要好生表现才是,这样国公爷和夫人以后才会更加护着您。” 徐婠:“嗯。” 第二天一大早,李娘子就亲自过来给徐婠打扮。 穿上精美的睛蓝雪缎襕衫,戴上青栀金笄步摇,再细细地做了妆容,李娘子细细端详徐婠,却眉头紧皱,对自己的手艺却并不满意,说:“怎么回事?不怎么好看呢?” 徐婠对镜照了照:“挺好看的啊!比我昨日的新娘妆还好呢!” 李娘子摇头,坐看右看,说:“我知道了!奶奶的容貌,天生丽质,不施粉黛便胜过一切堆脂弄粉!我不该给奶奶擦粉描眉的!重来重来!” 重新折腾了一顿,李娘子总算满意,问小只和萱珠:“怎么样?” 两人都呆呆地望着徐婠,好一会,墨小只说:“李娘子,你太会了!你把咱奶奶打扮得真好看!” 萱珠:“不是李娘子把奶奶打扮得好看,是奶奶本就生得好看!温润如玉,清澈如水,神韵天然,不可方物!再长大两三岁,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墨小只瞅了萱珠一眼:“萱珠,你是故意的吗?平时不爱吭声,这会夸起人来四个字四个字不带重样的,衬得我笨嘴拙舌,只会说‘好看’二字。” 萱珠捂嘴笑:“小只姑娘,你也很可爱呢!而且你还是个武林高手,我们现在特别喜欢你,见到你,就觉得非常有安全感。” 墨小只被她夸高兴了,自得地说:“那倒是没错,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们去。” 徐婠笑:“行了,走吧!小只跟我过去就行了,你们留下看家。” …… 谢凤麟大约还有几分孝心,怕气坏罗夫人的缘故,这天倒是异常老实,也换了身新衣服,主动过来找徐婠,带她去罗夫人的正房主院去敬茶。 不过他的嘴还是那般损,见了她,扫了几眼,扭过头去不想多看一眼的模样,说:“丑死了!” 徐婠想着终于可以见到谢彧了,没与他一般计较。 正房堂屋大门中开,徐婠在外头就一眼看到了镇国公夫妇。 罗夫人浑身充满着世家大族嫡女养成的雍容贵气,容貌大气美丽,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不经意中又透出几分妩媚,肤色如雪,英气逼人。 可以想见,当她年轻之时,是怎样的倾城绝色。 只可惜,中年发福了。 微胖的身形,微垂的胸脯,微凸的肚腩,遍布岁月的痕迹。 坐在她旁边的,就是权倾天下的镇国公:谢彧。 中等的个头,黝黑的肤色,朴实的容貌。 跟罗夫人相比,他的长相着实普通,但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城府和气势撑着,夫妻两人并列而坐,看起来倒也般配。 徐婠忍不住看了身边的谢凤麟一眼。 他完美继承了他亲爹亲娘的优点,皮相当真算得上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谢彧的子女们,跟他完全没法比。 “看我做什么!”谢凤麟目视前方,小声地凶她,“看路!等会摔个狗吃屎,丢人死了。” 徐婠的嘴巴几乎没动,但却有声音传入谢凤麟耳中:“我发现,你们家,你是最好看的。” 哼!那是当然! 谢凤麟心里究竟是有几分得意的,带着徐婠一起进了屋子。 “父亲,母亲。”谢凤麟行礼,徐婠也跟着行礼。“儿子携新妇来敬茶。” “嗯。”罗夫人微笑说,“今天是个良辰吉日,正好。” “弟妹。”却是坐在旁侧的一个中年妇人突然出声问道:“照规矩,本该昨日敬茶,为何挪到了今日?” “前天晚上,凤麟喝多了。”罗夫人说,“昨儿早上起不来。” “呵!”那位妇人明显不信,颇有意味地笑了一声:“当真?他新婚之夜回房的时候我还看见他了,也没见怎么醉呀!” 罗夫人:“婚宴上用的是咱自家酒庄里头上好的窖酒,想必后劲大。” 妇人:“可我怎么听说,凤麟新婚之夜,到那万花楼去了?说是还穿着一身喜袍呢!” 罗夫人略有些心虚地回答:“大嫂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混话?根本没有的事!” “不是我说你!”那位“大嫂”语气却重起来,“你这个做娘的,就是拎不清!他去万花楼,也不是一个人偷摸去的,在那呼朋唤友,高谈阔论,那么多人都见到了,外头早已传遍,你还帮他遮掩?” 罗夫人强作的镇定龟裂,神色极为难堪。 “这位长辈。”突然,徐婠轻柔地开口,“万花楼之事,着实冤枉我夫君了。” 那妇人看向徐婠,眼神跟歹毒的钩子似的上下刮过她,微微冷笑:“新妇才过门一日,尚未敬茶,倒插起长辈的嘴来了!” 第13章 莫不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吧! 徐婠面露惶恐之色,忙福身说:“只因误会实大,且与媳妇有关,所以媳妇贸然插嘴,还望各位长辈恕罪!但即便要罚媳妇跪祠堂,我也是要说的!夫君之所以新婚之夜出现在万花楼,乃是因为我的缘故!” “因为你?”众人都诧异地看着她。 谢凤麟也斜着她。 徐婠:“夫君问我:‘饿了吧?平时爱吃什么?’媳妇随口作答:爱吃水晶烩。夫君就说,让我等着,便出去了。后来他带着水晶烩回来,却是醉得站也站不稳了,他跟我说,万花楼的水晶烩最好吃,他特地去给我买了来。不过在那边遇到好些旧友,非拉着他喝酒,所以便喝多了。” 徐婠从南方来,说话跟京城这边的爽朗颇为不同,声音格外好听,软绵绵的,听着人心里酥酥麻麻痒得慌。 加上她不胜娇羞的漂亮模样,如同一只不慎落入院里的小雏鸟,怯弱又惹人怜爱。 屋里所有人几乎都在想:难怪谢凤麟兽性大发,在太师府的喜宴上就把人家扑倒在地…… “昨儿早上起来,夫君晕得站不稳。”徐婠用娇羞的眼神看了谢凤麟一眼,继续说:“所以我就打发人来回了母亲,请求推迟一日,母亲准了。没想到,买水晶烩这点事,竟传成这样了……都怪儿媳不好,求父亲母亲责罚!” 说着,她冲罗夫人盈盈欲跪。 “麟儿!还不赶快将你媳妇儿扶着!”罗夫人说。 谢凤麟嘴角露出个几不可见的嘲讽笑意,将她拉了起来。 “说起来还不是怪你!”罗夫人冲谢凤麟说,“哪里买不得水晶烩?非要跑万花楼去?自己行为不检点,怪不得别人捕风捉影,拿来诋毁你!” 谢凤麟拱手行礼:“是儿子的不是!以后儿子一定注意!” “行了!误会一场!”罗夫人愉快地说,“过来敬茶吧!” 徐婠先去拜镇国公敬茶。 端着茶跪在谢彧面前,徐婠望上展拜:“父亲,请喝茶。” 谢彧接过去喝了,眉眼和煦地说:“你既已入我家门,可见有缘。以后,只管安心相夫教子,有什么事找你婆母请教。” “是。”徐婠从旁边小只捧着的竹篓中拿出一个精美的香囊,递到谢彧面前:“父亲,这是儿媳亲手为您缝制的香囊,内置千金难求的雪山绿茉,搭配了提神解乏的药草,常佩身边,有缓解疲劳,延年益寿之效。” 向尊亲赠送女红等物,作为赏贺之礼,这是当地成亲时候的习俗。 谢彧淡然接过,回了一匹蜀锦作为答贺。 全程都对她非常和善。 若非知道此人的过往,徐婠定会认为这位公爹面相忠厚,待人和善,不愧是仁义忠勇,名满天下的镇国公。 但他,却是个顶级的牲畜。 残杀结义兄弟,屠灭数百知情将士之口,偷来战功,骗娶贵女,成就了今日权倾天下的地位。 徐婠冲谢彧乖顺地笑了笑,又过去给罗夫人敬茶。 大约刚刚帮罗夫人解了围,除了事先准备好的回礼之外,罗夫人又将手腕上一对深邃帝王绿玉镯给了徐婠,还亲自给她介绍这一屋子谢家人。 刚刚为难谢凤麟的,是他大伯娘。 另一侧还坐着他二伯与二伯娘。 另外,还有谢凤麟的两位兄长、嫂嫂,两个弟弟,三个妹妹,最大的两位哥哥已经成年,最小的弟弟妹妹还是抱在怀里的奶娃娃。 再往下一辈,是两位兄长生的一堆侄子、侄女,最大的也有七八岁了。 徐婠一一认了人,打了招呼,送了礼又收了回礼,罗夫人就打发他们回去了。 路上,徐婠有些奇怪地问谢凤麟:“新娘子给公婆敬茶,怎么你家叔伯却跑来凑热闹?” 谢凤麟迈着大长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闻言瞥了她一眼,说:“喜欢凑热闹之人,自然是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喜欢演戏的,更是随时随地可以演!谎话张口就来,演得还跟真的似的!徐婠,你真的是好人家的女儿?莫不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吧!” 徐婠回答:“我当然是好人家的女儿!我家往上数三代,可比谢家风光多了!我祖父做过前朝的三品大员呢!而谢家祖上,我听说,是泥瓦匠,可对?” 谢凤麟眼睛微眯:“你打听得还挺清楚。” “要结亲,自然是要打听清楚的。”徐婠说,“我还知道,你不是镇国公亲生的,而是母亲与前夫所生。他居然会请封你为世子,当真是匪夷所思。” “父亲光明仁义,自然不是你这种卑鄙小人能揣度的。”谢凤麟回答。 徐婠仔细瞧他说这话的表情,发现他对谢彧的舐犊之情,发自内心。 这糊涂蛋浑然不知,谢彧也是他的杀父仇人! 他亲生父亲的万贯家财,如今养着谢彧一大家族呢! 徐婠微微叹息:“是啊!大约是我境界远远不如镇国公,实在没法揣度他老人家的高义。要是我,怎么也不能将拿命博来的一切,留给别人的儿子的。” 谢凤麟轻蔑地嘲笑她:“你怎么配用‘境界’二字?像你这种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骗子,只配用‘伎俩’。” 徐婠不以为意,说:“管用就好。” 谢凤麟:“什么?” 徐婠笑:“不管是‘境界’,还是‘伎俩’,管用就好!我这不是如愿以偿地嫁给你了吗?刚刚,也成功讨我婆婆的欢心了。” 她还有些得意地拿罗夫人给她的帝王绿手镯,在他眼皮底下晃了晃。 谢凤麟瞧着她那得意的小模样,冷笑:“嫁给我又怎样?你既得不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你什么也得不到!而且还会成为全京城贵妇圈子里的笑柄!” 徐婠看了他一眼,抿了抿柔软的小嘴,没说话。 瞧她无话可说了,这会轮到谢凤麟得意了,含着笑,哼着曲,不时觑徐婠一眼。 就在这时,只见萱珠快步朝她们跑过来,叫道:“奶奶!奶奶!紫菱晕过去了!您快去看看!” 第14章 你们只需信我,照我说的做 徐婠快步跟她去,边走边问清了缘由。 原来自从昨日厨房打架之后,双方见面总是少不了些横眉怒目,冷嘲热讽。 尤其是那孙婆子,被罚了三个月月钱,更是不服。 紫菱在水井打水的时候,差点被那孙婆子撞下井去,两人争执起来。 紫菱是个性格泼辣口齿伶俐的丫头,那孙婆子吵不过她,气不过,竟回房提起一桶夜香,直接泼到了她们屋里! 紫菱气急,跟她扭打起来,孙婆子把紫菱推倒,正好撞在一块石头上,流了好多血,人也昏迷不醒。 徐婠带了药箱过去,查看了紫菱的伤势,给她扎了一针,她便醒了来,神志是清醒的,也能起身慢慢走动,止血包扎后便并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可好了。 也是走了这一趟,徐婠才知道,她从林家带过来的五个下人,受了好大的委屈。 谢凤麟这个宝贝世子,有二三十人伺候。 大约下人太多住不开,又特地另建了下人房,分布在主院后头左右两侧,称为东下房和西下房,中间用假山隔了。 萱珠带她去的,是女使们住的西下房,一排十几间,一共有四排,围合成了一个大院。 这大院里的房间位置有明显的差异,朝南的宽敞明亮,前头还摆着花盆儿;朝东的房间挨着水井,打水方便;西山门前有树,夏天倒是好乘凉。唯有朝北的房子,背阴潮湿,挨着茅房不说,还堆放着不少垃圾杂物。 萱珠和紫菱住一间,她们的房间,是茅房旁边的一间小屋,臭气熏人不说,屋子里也是没法住人。 两张破竹床,一张破桌子,就是全部的家具。 又被人泼了尿在里头,更是臭气熏天,惨不忍睹。 “怎么?你们就住这样的地方?”徐婠纳闷地问,“你们几个,可是我的管事娘子和一等女使,房间里的陈设怎会如此破旧不堪?” 大家都看向李娘子。 徐婠:“都看李娘子干什么?说话啊!” “奶奶!”积攒多日的委屈突然就爆发了,紫菱顾不得脑袋上生疼,跪在徐婠面前,哭道:“这还是我们打扫干净以后的样子!刚开始领我们来住的时候,又臭又脏,还有老鼠!根本就没法住人!” 说着,她将布床单掀开,下头是乱糟糟的陈稻草:“这床上连席子都没有!只有稻草!幸亏我们都自带着床单,要不然得睡在稻草窝里!” 徐婠皱眉看向其他人:“李娘子,海棠,秋菊,你们的房间呢?” 海棠回答:“我们的房间就在旁边,跟这里差不多,刚来那天晚上下着雨,秋菊就给冻病了!” 徐婠看向秋菊,她果然鼻头红红的,不时咳嗽,看起来很不舒服。见徐婠看她,秋菊红着眼眶说:“奶奶,这两日奴婢不敢去您跟前伺候,怕过了病气给您,一直躺在屋里头。她们大约不知道我在,说话就肆无忌惮。奴婢听到她们说,挨着茅厕这几间,根本不是给人住的,原本是堆放杂物、关押罪奴的地方!” “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徐婠问。 紫菱回答:“李娘子不让我们说,她说,奶奶本就不容易了,我们自己勤快些,好好收拾收拾即可,别给您添麻烦……不过奶奶您可别误会李娘子不管我们死活!李娘子的房间堆满杂物,灰尘厚得好像有五六年没动过似的!她清理了两天,到现在还没清理完呢!” 徐婠看向李娘子,她苦大仇深地垂着头,不敢抬头看她。 “李娘子,还有你们四个,你们是不是觉得,新婚之夜世子那般对我,我自身难保?”徐婠问。 “不是!”李娘子忙说,“奴婢们只是不想给您添麻烦。” “是啊!”萱珠也说,“我们是下人,没关系的。奶奶千万不要因为奴婢几个再跟世子爷说什么,否则,奴婢们万死难辞!” 徐婠摇头,说:“你们跟我也有四、五个月了,却不了解我。我只问你们,在你们离开林府之前,我义母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萱珠回答:“安人说,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只管相信姑娘,听姑娘的话。” 徐婠点头:“今儿我便把话在此立下,我不会让你们跟着我受委屈。你们只需信我,照我说的做,好吗?” 几人都精神一震,点头称是。 徐婠:“萱珠,你去叫这边主事的过来。” 萱珠面露难色:“奶奶,我们都不知道这边主事的是谁……” “嗯?都不知道吗?李娘子,你也不知道?”徐婠问,“照道理说,她应该亲自接待安置你们才是。” “的确没露过面。”李娘子说,“奴婢有听说,主事的是世子的奶娘周妈妈。但带我们过来的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我们都还没见过那位。” “这么大架子?”徐婠沉默片刻,说:“小只,你去把那个推倒紫菱的孙婆子带来吧!” 墨小只去了,不多时,拉着那孙婆子过来了。 孙婆子嗷嗷叫唤:“我的手!我的手!你轻点!姑奶奶!” 墨小只把她扔到徐婠面前。 她多少是心虚的,揉着手腕,贼眉鼠眼地说:“奶奶找奴婢,差人叫奴婢来就是,不用让小只姑娘动粗!夫人都说了,在国公府,得守国公府的规矩!” “你这个老虔婆!呸!”紫菱直接啐了她一口。 孙婆子满眼凶恶之气,但鉴于墨小只在旁,不敢轻举妄动,只用淬毒般的眼神瞪了紫菱一眼。 “孙婆子。”徐婠指着门口屋内的尿迹,问她:“这就是国公府的规矩?” 孙婆子说:“是紫菱那小贱人开始的!她骂我不得好死!我这只是还她的!” 紫菱:“你放屁!我好好的在那打水,你差点把我推下井!居然还说是我先开始的?” 孙婆子:“我是不小心碰到你!”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紫菱气得脑袋疼,“你嘴里骂骂咧咧的,当我没听见?” 孙婆子:“我——” “行了。”徐婠打断她们:“孙婆子,我问你,是谁把我的人安置在这几个杂物间的?” 第15章 刁奴 孙婆子:“我怎么知道?我只管厨房,可管不着这个!” 徐婠:“周妈妈可在?你去把她叫过来。” 孙婆子:“人周妈妈可不住这下房!人家在西边的柳树巷子里有自己的宅子!” 徐婠:“那你就去她家叫她,到我那里去见我。” 孙婆子白眼翻上了天:“哎哟!我哪知道她家在哪里呢?我又没去过!” 徐婠深呼吸,点头:“行,你先回去吧。” 那孙婆子间徐婠软了下来,嗤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走的时候,还转着小眼睕了一眼紫菱,啐了一口,骂道:“小蹄子!烂骚货!都是做奴才的,你以为自己很高贵?还不是住在这臭烘烘的茅厕旁!” “你!”紫菱被想追过去打她,被墨小只拉住,跺脚气哭了。 “小只,你在这边看护她们。”徐婠说,“我去去就来。” 她径直去找谢凤麟。 谢凤麟闲着没事,居然在后院练剑。 后院绿树环绕,中间用青石铺了一片宽敞的院落,倒是个练剑的好地方。 谢世子穿着一身红底白边祥纹武服,手握冷光浸浸的宝剑,舞得相当漂亮。 时而如游龙穿梭,时而如瑞凤惊鸿,轻盈如燕,骤如闪电,衣袂纷飞,俊美从容,四处躲着藏着偷看的丫鬟婆子小厮们都看直了眼。 不过,好看是好看,手上没劲,毫无杀伤力。 他看到徐婠过来,停了下来,下巴微扬,骄傲地瞅着她。 不过,背对着徐婠的奉茶小丫头却没注意到她的到来,见谢凤麟停下来,将手里的托盘往台阶上一放,麻溜地掏出自己的手绢,过去说:“世子爷!您太厉害了!奴婢帮您擦擦汗吧!” 谢凤麟本能要推开那丫鬟伸过来的手,但见徐婠看着,便没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任由小丫鬟给他擦汗。 “咳。”徐婠咳了一声。 那小丫头惊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徐婠,慌忙捏着手绢后退了几步,也不行礼,只躲在谢凤麟后面,一副需要谢凤麟护着的模样。 “姑娘。”徐婠跟她说,“男女有别,你一个姑娘家,可不要再帮别的男子擦汗了。若是辱了清白名声,会嫁不出去。” 那丫头一脸羞愤,说:“奶奶还是管好自己吧!奴婢们都是世子爷身边的老人了,从小服侍大的,你管不着这些吧!” 徐婠问谢凤麟:“夫君,是吗?我管不着?” “你自然管不着!”谢凤麟伸手搂着那小丫头的肩膀,坏笑回答,“怎么?你还想管我的事不成?” 那小丫头惊喜不已,用爱慕的眼神看了看谢凤麟,然后一脸挑衅地看向徐婠。 徐婠神色冷了下来,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谢凤麟的手。 谢凤麟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松开那丫头,没好气地问:“你来干嘛!” 徐婠说:“西下房那边,你的人把我带来的几个陪嫁安排在杂物间里睡觉,刚刚那孙婆子还差点把紫菱推下井,伤了她,往她屋里泼尿,这些事你知道吗?” 谢凤麟挑着眉:“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徐婠:“看样子你不知道。” “嗯?”谢凤麟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徐婠:“如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不会问我来干嘛。” 小骗子脑袋瓜子还挺好使!谢凤麟偏要唱反调:“呵!自作聪明!” 徐婠:“你管不管?” 谢凤麟:“我凭什么要管你?我跟你说过,你非要嫁给我,没你好果子吃!活该!” 徐婠:“这么说,你不管那边的事?” 谢凤麟一脸幸灾乐祸:“你不是能装能演吗?有本事自己去对付那些积年的刁奴啊!她们可不是吃素的,好些都在这府里头干了十几年的,根深蒂固,你一个没根没基的外地人……站住!爷让你走了吗!” 话没说完,徐婠转身走了。 谢凤麟气得磨牙。 “世子爷……”一直躲在身后的小丫头小声说:“她好生无礼!居然不等世子爷把话说完就走了!” 谢凤麟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变脸:“滚!以后不要再让爷看见你!” 那丫头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噗通”跪下:“世子爷!求您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谢凤麟头也不回地走了:“瑞喜恒昌,还有桑榆,都跟我一起过去!” 他有预感,徐婠又要发疯了。 这个女人,老虎不发威,以为他是病猫! …… 徐婠再次回到西下房,先站在大门口扫视了一圈。 位置最好的,外头摆着一圈名贵盆花的那个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隙,见她看过去,“啪”地一声关上了。 徐婠笑了一下,走到院子中间,叫道:“小只,你们过来。” 墨小只、李娘子并四个丫鬟都来到她身边。 徐婠:“去,把那孙婆子住的房间,跟紫菱的房间换了!” 墨小只愉快地回应:“好~嘞~” 她带着李娘子、萱珠和海棠,来到孙婆子的房间门口,一脚踹开了门,闯了进去。 “你们干什么!”孙婆子嗷嗷地喊,“你们住手!你们敢!” 看墨小只一件件把她的包袱被褥扔出门,孙婆子坐地上嚎叫起来:“来人啊!抢劫啦!杀人啦!” “住手!”摆花盆那扇门终于开了,从中走出一个中年妇人来。 那妇人的穿着与其他仆役不同,一身古鼎灰色镶嵌藤纹彩锦衣,头上戴着金银首饰,绿玉耳坠看着比徐婠戴的成色还好,身段苗条,一身气派拿乔得非常到位。 “你是哪位啊?”墨小只出门来,抄着手问她。 她没回答,直接来到徐婠面前,微微屈膝行礼:“三奶奶,奴婢姓周,是世子爷的奶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徐婠:“原来你就是周奶娘。刚刚孙婆子说你不在,看样子,你这不是在嘛!” 周奶娘:“奶奶有事找奴婢?” 不等徐婠回答,她又笑了笑,说:“那恐怕找不着。世子爷都发话了,命令我们不用听您的调遣呢!” “我不调遣你,我想拜托你,不知能否劳烦周奶娘,帮我这几个女使换好些的房间?”徐婠问,“她们现在住的这几个房间,条件着实太差,没法住人。” “没有了!”周娘子一口拒绝:“要是还有空房间,我就不安排她们住那边了。” 第16章 这个女人,很多时候都冷静得超出常理 徐婠环顾一周,说:“这个院里,一共三十间房,而院里的女使加起来不过十五六人,就算一人一间,也能剩下十来间,怎会没有空房间了?” 周奶娘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说没有便没有了,奶奶也不必数得如此清楚。” 徐婠:“呵……听说你是这园子里管事的,所以,无论是厨房,还是这边,都听你的是吗?” 周奶娘颇有得色:“这院子里大小事宜,倒是没有我不能管的!” 徐婠:“所以,厨房的故意刁难,都是你指使的?” “哪里就故意刁难了?”周奶娘阴阳怪气地说:“奶奶,您放任您的丫鬟伤人,人家厨房不愿意给你们做饭,不是正常的吗?说起来,我在这府上做了十几年了,还头一回见到敢在国公府撒野的呢!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徐婠:“所以,你是不打算给她们换房间了?” 周奶娘的语气非常不客气:“都跟你说了,没有房间了!要住就那三间,不爱住就别住!” 徐婠笑了,摇头说:“周奶娘,你可知道,这世上的规矩礼仪,固然是为了建立秩序,但更重要的,其实是为保护弱者。” “什么?”周娘子没明白她的意思。 徐婠:“我的意思是,你若本就是弱者,却非要去破坏规矩和礼仪,那最后受伤的,一定是你自己。” “弱者?我是弱者?哈哈哈哈!”周奶娘哈哈大笑,指着徐婠,回身跟其他跟过来的丫鬟婆子大声地笑:“你们听到没?她居然说我弱?我说,世子爷都说得那般清楚了,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这瑾明园里尊贵的女主人吧?你说我是弱者,那你又是什么?小猫?还是小狗?真真笑死人了!哈哈哈哈哈!” 有些胆小的丫鬟婆子不敢跟着附和,远远躲着隔岸观火。 也有好些胆子大的,附和地跟着周奶娘一起笑,还拍她马屁:“周奶娘可是哥儿的奶娘,辛辛苦苦把哥儿看到这么大,连夫人也让世子好好孝敬周奶娘呢!满府里头谁不敬着?” “是啊!我看她就是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懂而已!” 周奶娘被夸得有些飘了,叉着腰咂着嘴:“啧啧啧,三奶奶,你敢一来就打我们的人?今儿我倒是要瞧瞧,我就不给你们换房间!以后就不给你们做饭!你又能奈我何?有本事,你连我一块打了?” 她把脸凑到徐婠跟前来:“来!有胆子就打我!你试试!我告诉你,你要是让我破点油皮,夫人和世子绝对饶不了——啊!” 徐婠给小只递了个“揍她”的颜色,墨小只便一拳砸在她脸上,嫌弃地拍了拍手背:“滚远点!口臭这么重还凑上来!” 周奶娘惨叫一声,整个人转了个圈,倒在地上,半天分不清东南西北。 徐婠回身跟李娘子等人说:“你们听好了,你们是我身边的管事妈妈和一等女使,这院里所有的房间,随你们挑,你们爱住哪间住哪间!小只,你帮她们挑。” 墨小只愉快地说:“好嘞!”然后直奔周奶娘的房间而去。 那周奶娘醒过神来,尖叫道:“你们干什么!那是我的房间!你们也敢动?” “你们怎么敢!” “我跟你们拼了!” “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哟!”…… 整个院里乱成了一团。 谢凤麟来到西下院,就看到周奶娘房间的东西一件件飞了出来,周奶娘坐在地上呼天喊地地嚎,一堆人围着她,却没人敢上去阻止。 而徐婠,表情毫无波澜,就像在看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谢凤麟眼睛微眯。 这个女人,很多时候都冷静得超出常理。 徐婠看到了他,没什么表情地问:“你不管,那我只好自己管,这个处理结果,夫君可还满意?” 谢凤麟气得撸袖子想干仗:“给你两分颜色你还猖狂起来了?来人!把墨小只给我押过来!” 瑞喜与恒昌进屋去抓墨小只,结果才刚到门口,瑞喜就直接被一只粟米枕砸中,“哎哟”一声仰倒在地,后脑勺“崩”地一声,半天起不来。 恒昌是镇国公派来保护谢凤麟的,身上有真功夫,平时以一敌十没问题,然而,在里头却没过五息,直接飞了出来,屁股重重着地,腰骨“咔嚓”一声,晕了过去。 “岂有此理!”谢凤麟感觉脸上挂不住,直接叫了桑榆:“桑榆,你去!” 桑榆其实不是他的下人,而是他的师兄,因为某些原因,以护卫的名义跟在他身边。 他是个真正的高手,身形高大,骨架均匀,瞧着也是个俊朗的少年郎,但因为脸上有伤,常年带着个软皮面具,只眼睛往上的部位露在外头,便多了许多猜测和神秘感。 谢凤麟一般不会轻易让他动手,如今也是动了真怒了,都让桑榆上了。 桑榆听令进了屋,屋里很快传来打斗声,并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 刚刚墨小只虽然扔东西,但扔的都是衣服、被子、枕头之类不会摔碎的东西,这会却直接打碎了周奶娘的瓶瓶罐罐。 那些比被褥枕头可值钱多了! 听到这声响,周奶娘心肝都碎了,顾不得死活,直接疯了般跑进去,挡在打斗的两人中间:“别打了!别打了!桑榆你住手!” 桑榆停了手,走出来,跟谢凤麟说:“世子爷,周妈妈不让我动墨小只。” 谢凤麟最烦这些婆子,啰里巴嗦,心眼又多,还蠢,不耐烦地问:“周妈妈,你怎么回事?还护着墨小只?” 周妈妈自然不是护着墨小只,她是护着她的瓶瓶罐罐。 但这话不好说出口,便说:“我的爷呀!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咱们还是请夫人做主吧!” “随你的便吧!不识好歹!”谢凤麟感到扫兴,便不管了,斜了徐婠一眼说:“我懒得管你,但自有人管!你最好想想,怎么跟我娘交代!” 说完,转身走了。 只被枕头砸到伤得最轻的瑞喜背着恒昌,跟在后头,步履蹒跚地跟着。 桑榆走在最后,敏锐觉察到有人在观察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墨小只正偏着可爱的小脑袋,用疑惑的目光审视着他。 他回头,很低调地转身离去。 周奶娘为了保住财物,自己把东西搬了出来,搬进了一间空屋里,上了锁,就哭天抢地地去了罗夫人那边告状。 很快有人过来请徐婠过去。 徐婠依然让墨小只留下镇场子,免得对方反扑,自己一个人去了罗夫人处。 萱珠很不安,在周奶娘那干净宽敞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按捺不住去说:“李娘子,我心里不安得很!咱们这样硬抢,奶奶怕是交代不过去!” 李娘子却在安安心心地擦洗房间,说:“萱珠,你还没看明白吗?” 萱珠:“看明白什么?” “咱们来了这国公府,本就不是来过舒坦日子的。”李娘子说,“要不然,临走前,安人也不会跟我们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只管信任奶奶。” 萱珠一脸不解:“不是来过日子的?” 李娘子:“总之,不要多想,不要多问,咱们只管听奶奶的就行。” 萱珠:“哦,好吧。” …… 第17章 徐婠是怎么一来就给化解了的? 徐婠去了罗夫人处,就见周奶娘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好生凄凉。 罗夫人见了徐婠,眼神里有明显的责备之色,气压很低。 “母亲。”徐婠徐徐行礼,倒是并不见慌乱。 罗夫人乃名门嫡女,从小受到最好的仕女教育,最看不上那些遇到点事就慌乱无措的小家子气模样,对于徐婠这点镇定,她还是满意的。 加之她性情向来公正,下人发生矛盾扯皮之事,她从不会只听一面之言,必先听取两方意见,调查一番方才会秉公发落,因此,她并没有一来便问罪,而是说了句:“坐吧!” 徐婠大方坐下,笑道:“媳妇这里正有一件事想求母亲,可巧母亲就让人来叫儿媳,当真是心有灵犀呢!” 罗夫人看了眼旁边跪地不起哭得脸都花了的周奶娘,寻思怎么着也不能让下人越了正正经经的儿媳妇去,当先听听她怎么说,于是问:“什么事?” 徐婠:“儿媳老家有两位堂兄,一个中了文举,一个中了武举,都即将进京,拜师精进,以备明年的春闱。媳妇就想着,母亲是京城人氏,出身显贵,肯定知道其中的门路,因而想跟母亲打听一下,京城里头,哪处书院、武院好,回头我也给两位堂兄推荐推荐,让他们拜个名师。” “哦?”家里同时出了文举和武举人,罗夫人不由高看徐婠一眼,问:“他们都是什么名次?” 徐婠:“我大堂兄走的是文举,考了浙江第二的名次。我三堂兄是武举,考了浙江省第一。” 罗夫人惊得瞪大眼睛:“第一和第二啊?浙江乃人才辈出之地,你两位堂兄能考前两名,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徐婠谦虚地笑了笑,说:“我们徐家在京中只有一个我而已,还望母亲指点一二。或者……将来两位兄长若真能有点出息,也可为世子爷效犬马之力。” 一提到谢凤麟,罗夫人的神色就郁结起来,微微叹了口气,没说话。 有些话,对着这新媳妇,着实说不出口。 他做那些混账事,不得皇帝和宫里喜欢,将来顶多荫封一个闲职,哪里能指望他撑起门户? 就算是荫封,还得是以后不再继续闯祸为前提。 再这样下去,皇上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他治个罪也不一定。 “对了,夫君在哪里读书?”徐婠又问。 “他……”罗夫人难以启齿,“温嫔娘娘没跟你说?” 徐婠摇头:“这些日子,儿媳虽然定期进宫为太后娘娘治病,但只见过温嫔娘娘一次,太后娘娘面前,也不方便多说话。” 罗夫人:“凤麟之前做过三皇子的陪读,前年……出了些事,就不曾再去学堂了。” “前年?”徐婠装作一脸诧异:“前年的话,夫君应该只有十三岁,竟然就不读书了吗?那是转为习武了?” 罗夫人脸色很是难堪:“……也没有。” 徐婠默了默,眼神犀利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周奶娘,说:“母亲,关于夫君,儿媳有话想单独跟母亲说,不知可否先让无关人等回避?” 罗夫人便让人带周奶娘出去,说是等会再说。 事关儿子,周奶娘的事自然要靠后再说。 周奶娘在那跪了半天,也没见说到正事上,正着急,却又让她出去,遂急道:“夫人!求夫人给奴婢们做主啊!三奶奶她——” “你的事比世子的事更重要?”徐婠打断她,一身凌然之气,说:“还不出去!等会自会发落你!” 周奶娘还要说话,看到罗夫人不悦的眼神,只得闭了嘴,憋屈地起身出去了。 她要再说下去,真成了她的事比世子的事重要了。 话说,刚刚夫人听到徐婠再次指使墨小只行凶动手,其实挺生气的。 徐婠是怎么一来就给化解了的? 屋里,徐婠正色说:“母亲,刚刚那位奶娘,怕是往日里没少在您这里讨巧。但媳妇瞧着,她不是个好人。” 罗夫人眼神一动:“哦?为什么这么说?” 徐婠:“夫君被迫娶我,心里百般不愿,因而在新婚之夜做了出格之事,让父亲母亲伤神。这位瑾明园的大管家但凡能劝着一点,看着一点。夫君何至于在新婚之夜跑去万花楼呢?” 罗夫人摇头:“你不知道凤麟,连我都看不住他,更何况一个奶娘?” 徐婠:“大了看不住,小时候也看不住吗?您管着这偌大的国公府,又带着弟弟妹妹,精力上顾不上是肯定的,但她不同,她一天十二个时辰近身照管夫君,夫君屡屡做出出格之事,定然有她的纵容在里头,这点推脱不了!” 罗夫人若有所思,眉头紧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婠继续说:“母亲,并非儿媳受了委屈来您这里告状,这位奶娘,打着夫君的名号,唆使厨房故意为难我,又安排厕所旁边的杂物间给我的女使们住,还打伤了我的丫鬟、往她们屋里泼尿!媳妇去找她,她也全然没有半点敬畏之心。但凡真心为夫君着想,就不会这么干。我们夫妻不和,于夫君又有什么好处呢?” 罗夫人听得一脸诧异:“什么!打伤你的丫鬟?还泼尿?这虔婆子,竟隐瞒不说!” “母亲明察秋毫,派人去看一眼,便知道媳妇所言是否属实。”说着,徐婠起身请罪:“媳妇一怒之下,让小只掀了她的屋子!媳妇深知此举太过冒失,大大不妥,还望母亲降罪!媳妇愿意去跪祠堂!或者,挨板子也行!只盼母亲不要牵连我那几个女使。她们都是我干娘给我的,李娘子更是以前跟过温嫔娘娘的人,让她们跟着我受委屈,媳妇实在是于心不安!” 其实,罗夫人跟老太太并不和睦,对周奶娘也早有不满。 只因不欲激发矛盾,因而一直隐忍不发。 此时徐婠说她不是好人,还把她屋子给掀了,罗夫人心里其实是隐隐痛快的。 但她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只起身,亲自将徐婠拉起来,让她坐了,说:“你毕竟是我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别说是她的错,就算不是她的错,我焉能为了一个下人让你跪祠堂?” 小只和李娘子都说罗夫人明事理。 徐婠此时也感觉如此,不由对她多了几分真心的亲近,说:“母亲,无论如何,儿媳如今已是夫君的妻子,自然一心只盼着夫君好,只有他好了,我才能好。此心急切,因而有了个想法,可以让夫君重返学堂,不知母亲可愿听一听?” 第18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句话无疑捏住了罗夫人的七寸,她顿时眼前一亮,问:“哦?什么想法?” 徐婠:“夫君即便有万般顽皮,但他是个极孝顺的!他对母亲的关心,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儿媳看得明明白白。” “是吗?”罗夫人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她怎么没觉得那孽障有多孝顺? “你说说,什么法子能让他重返学堂?说实话,这两年我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关也关过,他都不肯再去上学!我都拿他没办法了。” 徐婠:“这个法子,还需要母亲配合。” 罗夫人:“怎么配合?” 徐婠:“第一,请母亲将瑾明园里所有下人的身契交给我。那些挑唆他的,助长他的,甚至像周奶娘这种故意使坏的,都当清理出去!就算不能赶走,儿媳也定当让他们有所震慑。” 罗夫人说:“这个好说。你如今是瑾明园的女主人,他们的身契,并瑾明园的人事册子、账本、对牌等物,本就该移交到你手上。” “多谢母亲的信任。”徐婠继续说,“第二步,母亲再次要求他去上学,他肯定不从,您就假装跟他争执,然后装晕。我就跟他说,您的心疼病非常严重,须得顺着您,要不然,可能性命不保!夫君为了您,肯定就去了。” 罗夫人听了,疑惑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有心疼病?” 徐婠说:“上次您跟夫君争执,生气时用手抚胸,嘴唇发紫,这是心疼病的症状。” “不愧是神医,我的确有这毛病,好些年了。”罗夫人说,“可是,这样……能行吗?” “儿媳刚刚说夫君是个孝顺的,母亲似乎并不太认同。”徐婠说,“趁此机会,母亲也可看得更清楚,夫君并非如母亲所想的那般,他是个极好的人。” 罗夫人突然被徐婠逗笑了:“你……” 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徐婠认真问:“母亲为何发笑?” 罗夫人摇头:“既然你有此心,那就按你说的做,试一试。” 反正她是拿那孽障没办法了。 姑且死马当活马医。 “不过,身契可以马上给你,让他去上学,还是先缓一缓。毕竟,你们才成亲两日,怎么着,也得等你回门以后。” 徐婠:“好。” 于是罗夫人带着徐婠进了内室,开了个大箱子的锁,里头放着好些大大小小的木箱子,同样的材质和款式,只上头的漆花不同。 罗夫人拿出其中一个小木箱来,递给徐婠,说:“这里面装的都是瑾明园下人的身契。” 徐婠双手接过:“多谢母亲!” “瑾明园里头,有五个人的身契不在我手上。一个就是周妈妈,她原本是老太太的远亲,引荐给麟儿做了奶娘,我都不太清楚她是否有卖身契,还是纯粹远亲投奔来的。” 徐婠点头。 老太太……说的应该是谢彧的亲娘。 徐婠还未曾见过她。 “另有两个丫头,名叫锦儿、芙儿的,也是老太太给的。”顿了顿,罗夫人索性点明了说:“老太太有意让她们做通房,不过,凤麟一直没收用她们。” 徐婠笑道:“可见夫君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他那是迷上了妓院的妓子,在为她守身如玉呢! 罗夫人不好意思说出口,尬笑了一下,又说:“还有一个恒昌,是会功夫的。国公爷特地派他贴身保护凤麟。他的身契也不在我这里,应是在你父亲那里。” “再就是桑榆,就是脸上有伤,一直戴着面具那个。”罗夫人说,“他是家庙里头看守居士的儿子,小时候去嵩山少林寺里头,学了一身功夫,不知怎地就跟凤麟投缘了,跟了他。他也是没有身契的,以外聘的贴身护卫算的。” 徐婠点头:“好的,我知道了,母亲。” 罗夫人又嘱咐:“你有了他们的身契,应该能弹压那帮下人了。只是,对于老太太的人,你还是要给些体面,否则,免不了……总之,哪怕是表面上的体面,你也得给她们维持着。” 徐婠愉快接受:“是!多谢母亲指教。” 罗夫人把人事册子、账本、对牌等物都交给了她,一起装进那个装着身契的木箱里头,给徐婠带回去。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是相互的。 徐婠对她的亲近和信任,罗夫人能感觉到,她心里便也对徐婠亲近了不少,交接妥当以后,拍拍她的胳膊,低声说:“等会出去,你配合我,在她面前做做样子,回头也能在老太太面前过得去。” 徐婠:“好。” 婆媳两人出去,重新叫了周奶娘进来,周奶娘“噗通”跪下,嚎道:“夫人!老奴伺候世子爷十几年,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三奶奶竟然让人造了我的屋子,把我的东西全都给扔了出来,腾给她的人用!夫人,您要给老奴做主啊!” 罗夫人问她:“那你就没有错?” 周奶娘狡辩:“奴婢也有错!只怪奴婢没想到,三奶奶一个平民,还是个外地人,居然带了那许多仆人当陪嫁,准备得不充分,给她们安排的住处,条件差了些!但是奴婢也只是暂时安排他们在那边住,打算着以后再换的!她们不能抢屋子打人呐!” 罗夫人看向徐婠:“嗯,周妈妈这话没错。徐氏,你三番两次纵容武婢打人,成何体统?” 徐婠起身请罪:“儿媳也是一时冲动,儿媳知道错了。” 罗夫人:“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会让问题越来越大!你先回去,好好读一读国公府的家规!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徐婠:“是。” “你先回去吧,周妈妈留下。”罗夫人下令。 于是徐婠便抱着那木箱子回去了。 周奶娘的眼神落在那小木箱子上,面有得色。 罗夫人没好气地跟周奶娘说:“你个老货!起来说话吧!” 周奶娘站了起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罗夫人说,“我已经让人去打听清楚了,是你们做得太过分!还给人泼尿?这要是传到国公爷耳朵里,他能把你们几个拿去打板子!” 周奶娘毫无羞愧之心,理直气壮地回答:“夫人!世子爷说,是这个女人设计陷害他的!咱金尊玉贵的世子爷,竟然配了一个平民女,老奴都替世子爷屈的慌啊!” 罗夫人说:“他的狡辩之言也能信?三奶奶她毕竟是太后娘娘看重的人!你们这样行事,万一她去太后那里告一状,我们都不好交代!以后好生敬着,切莫如此了!” 周奶娘眼神闪烁,垂眸说:“是。” 罗夫人托着额头:“我也累了,你也回去吧。我已经跟她说了,你是老太太那边的人,该敬着些,你的屋子也会还给你。” “多谢夫人!”周奶娘喜滋滋地回去了。 …… 第19章 阵前卒 徐婠回去的时候,远远听到刚刚帮谢凤麟擦汗那丫头在咒骂她:“……她自己不得世子的喜欢,却也不让别人接近世子!她就是个妒妇!世子早晚休了她!” 只怪她听力太好……徐婠挖了挖耳朵,往那边走去。 园子隐蔽的角落里,有两个小丫鬟,一个负责骂,一个负责听。 当徐婠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两人都吓得差点升天:“奶……奶奶……” 负责听的丫鬟噗通跪下,以头叩地:“奶奶!柳儿非拉奴婢过来说话,奴婢只是听了一番她的抱怨,没说过奶奶一句不是!” 那柳儿慌乱了一下,然而想到世子对徐婠的态度,却又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说:“芙儿,你怕什么!我说了她又如何?世子爷都说了,让我们不必把她当奶奶,只当小猫小狗不饿死罢了!她在世子爷心目中,还不如我们呢!” 那芙儿却说:“柳儿!你要作死别拉上我!奶奶就是奶奶,是世子爷的正妻!你怎敢如此出言不逊!” “正妻又怎样?”柳儿依然说,“世子不承认她,她什么不是!” 徐婠看了她们几眼,也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回去以后,她让李娘子去找个人牙子来。 且让人牙子多带点捂嘴的,免得哭爹喊娘,动静太大传了出去。 李娘子说她有认识的牙行,老板很靠谱。 李娘子走了后,墨小只支走了其他人,跟徐婠耳语:“那个带着软皮面具的——” “他叫桑榆。” 墨小只:“那个桑榆,他的招式路数,竟然跟我们玄隐门的分花步、芣苢手很像。” 徐婠很意外:“这不可能吧!夫人说他是从少林寺学的功夫。少林寺的路数,跟我们玄隐门的截然不同。” 墨小只也迷糊了:“少林寺?难道是我的错觉?要不,改天找机会,你跟他交手试试?” 徐婠:“回头再说。我暂时不想暴露会武功之事,否则,必然引起谢彧的警惕。” …… 周奶娘回到西下房那边,一群人围着她问情况。 周奶娘哈哈笑了一声,绘声绘色地说:“她啊,是从夫人那里抱着小木箱子回去的!” “小木箱?”孙婆子在国公府待了近十年,知道得也多,“是赵姨娘那种小木箱吗?” 周奶娘猛拍大腿:“可不是!哈哈哈!” “什么小木箱啊?”有不知道的小丫头问。 孙婆子回答:“之前赵姨娘犯错,夫人罚她抄家规,那家规就装在红木小箱子里!今儿那位奶奶也抱着那小木箱子回来的呢!” 小丫头:“所以,夫人也让三奶奶抄家规吗?” 周奶娘回答:“要不然呢?敢这么对我?有她好果子吃!现在她在给太后娘娘瞧病,夫人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暂且不跟她计较,等太后的病治好了,就有得她受了!你们等着瞧好了!” “还是咱们周妈妈有面子!”柳儿一脸巴结地说,“世子因为她,迁怒于我,周妈妈能不能在世子面前帮我求个情啊?” 周奶娘斜了她一眼,嘴角撇了撇,说:“你个蠢货!世子爷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过去因为这个,发落了多少个丫头?你还往上撞,猪油蒙了心,自找的!” 柳儿咬着唇:“世子以前是为了那个小凤仙,现在都成亲了,我就想着,也不能为那小凤仙再怎么着了,所以就大胆一试……其实世子是喜欢我的!真的!他还搂我肩膀——” “行了行了!”周奶娘不耐烦听她的白日梦,拉着孙婆子几个说:“夫人跟她说,再有下次,绝不轻饶!你们说,如果她们再闹一次,夫人会不会生大气?” 孙婆子:“你的意思是……” “这样,等会午饭,你们送些剩饭剩菜,最好是馊臭的去!”周奶娘挑唆道,“到时候她们肯定又会发疯,夫人不得狠狠收拾她?指不定把墨小只那小贱人给发卖了!” 孙婆子却一脸害怕之色:“哎哟!我这把老骨头被墨小只打得头破血流,差点丢了半条命,哪还敢去招惹她?” 其他几个厨房婆子也表示吃不消,不敢。 周奶娘眼珠子转了两圈,看向柳儿,说:“柳儿,要不你负责送饭过去?” 柳儿:“我?” “我事先跟世子爷说好!”周奶娘说:“我还在世子爷面前帮你求情,让你回屋里伺候,怎么样?” “真的吗?”柳儿大喜,“行!那我干!不就是被墨小只打几下吗?我年轻,我受得住!只要能回世子爷房里伺候,她就算打断我的胳膊我也不怕!” 周奶娘慈爱地笑:“好丫头!” …… 午饭前,李娘子就带了人牙子来。 人牙带了四个身强力壮的壮汉。 问了还没来得及吃饭就来了,徐婠让招待他们吃饭。 她自己也让传饭,等用过午饭再说。 岂料,厨房又出幺蛾子。 送来的饭菜,一看就是昨天剩下的,有两个还是馊的! 徐婠看向负责送饭的婆子丫头们:“你们这是送的昨日的剩饭?” 婆子们俱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唯有那个走在最前头的丫头说:“奶奶,咱们国公府一直崇尚节俭,昨日的饭菜您没吃完,今日便接着吃。若今日再吃不完,明日还得接着吃呢!” 这丫头,正是那个柳儿。 原本是谢凤麟屋里伺候的,现在干起厨房的活来了? 既然愿做周奶娘的阵前卒,那就别怪她,第一个拿她开刀! 徐婠不动声色地问:“世子那边也是这样的定例?” “世子爷金尊玉贵,哪能跟你一样啊!”柳儿有心故意激怒她们,翻了个大白眼,说:“毕竟,世子爷是主子,您呢?是小猫小狗啊!我们园子里拿来喂小猫小狗的,都用剩饭呢!好饭好菜哪能用来喂猫狗?” 墨小只看了徐婠一眼,问:“她什么人?” 徐婠:“她叫柳儿。你是叫柳儿吧?” 柳儿抄着手,挑眉问:“没错!我大名杨柳,小名柳儿!怎么着?” 第20章 躲在蔓藤后头 “看样子,这园子里的人不料理明白,我们是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了。”徐婠放下筷子,说:“小只,你去把园子里所有的下人都叫过来,到前头院子里集合。” 墨小只二话没说去传话,把瑾明园里的下人都召集到正屋前面的空地。 墨小只现在的威信极高,但凡她说一句话,没人敢反驳半句。 怕她的拳头。 当然,谢凤麟身边的人除外。 她去谢凤麟屋里传话的时候,几个正伺候用饭的丫头都面面相觑,一脸不可思议。 一个问:“我们也去吗?” 另一个一脸不愿意:“我们正伺候世子爷用饭呢!” 还是大丫鬟文鸢最会处事,过来亲切地问:“小只姑娘,不知奶奶让我们去,有什么事?” 墨小只说:“不知道什么事,我只是传奶奶的话,你们爱去就去,不爱去就不去!” 说完,她转身就走。 文鸢转身问谢凤麟:“爷,我们要过去吗?” 谢凤麟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说:“去!当然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去看看她玩什么花样!” “那,您这边——” “我也去看看。”谢凤麟不吃了,擦了嘴,也起身出去了。 …… 下人齐聚,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台阶上方的徐婠。 她坐在太师椅上,旁边放了一张方几,方几上放着一个红木匣子。 孙婆子跟周奶娘低语:“她干什么呢?” 周奶娘:“谁知道?难道是要把家规给我们念一遍?” 孙婆子:“噗!” 正笑着,徐婠打开红木匣子,从中拿出一叠纸来,说:“这个,是你们的身契。” 此话一出,周奶娘和孙婆子同时怔住。 徐婠把身契举起来给他们看了,然后说:“现在,我点名,被念到名字的,出列应个声,我们彼此认识一下。” 念到的,果然站了出来。 徐婠只是看一眼认个脸,就让他们先站到一边。 直到她叫:“杨柳。” 柳儿心惊胆战地走出去,也回了一声:“到。” 徐婠说:“杨柳,举止不端,以下犯上,发卖了吧。牙婆,你回头开个价,跟李娘子谈即可。” 已经等在旁边的牙婆忙不迭应声,挥挥手便有两个大汉过来,要把柳儿带走。 柳儿大惊失色,跑到周妈妈身边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周妈妈!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那盒子里装的是家规吗?怎么……怎么是我们的身契啊?” 周奶娘脸色发白,但想到自己有老夫人做后台,强自镇定,大声说:“三奶奶!这园子里的人,都是老太太和太太亲自安排的,你有什么资格说卖就卖了啊!” 徐婠淡淡说:“要不你去问问母亲?为什么要把你们的身契给了我?” 周奶娘咬牙:“她就算给了你,也不是让你随便发卖人的啊!” 徐婠没跟她废话,只跟牙婆说:“动作快点。” 牙婆一声令下,两个大汉便过去,一人一边,拖着柳儿就走。 柳儿死命挣扎,大声喊道:“奶奶!奶奶饶命!是……是周妈妈让我拿剩饭给您的!是周妈妈啊!不关我的事!” 周奶娘一巴掌呼在她脸上,恶狠狠地说:“胡说八道!你是世子爷身边的人,什么时候归我管了?你不是归文鸢管?” “是周妈妈!她让我故意送剩饭,说是激怒你们,让小只姑娘再次动手,就会被问罪——呜呜呜……”柳儿还要喊,却又被周奶娘捂住嘴。她那手跟铁钳似的,不仅捂住了嘴,连她的鼻子一起捂住,柳儿一度无法呼吸。 极度的恐惧之下,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猛然抓向周奶娘的眼睛,周奶娘大惊躲避,她趁机往东厢房那边跑去。 “世子!世子爷!”柳儿没跑几步,却在主屋旁侧的蔓藤后头看到了谢凤麟,扑过去跪倒在谢凤麟脚下,抓着他的衣摆哭求道:“世子爷!求您看在奴婢伺候您多年的份上,救救奴婢!不要卖了奴婢!” 这下,大家都发现了他。 周奶娘也快步过去跪在他面前,说:“世子爷!我们都是您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啊!您在家呢,三奶奶竟然就要发卖我们!她这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啊!求世子爷做主!” 谢凤麟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摆,从蔓藤后头走了出来。 然后神色不善地问徐婠:“身契哪来的?” 徐婠回答:“是母亲给我的,不仅是他们的身契,园子里的账目、对牌,母亲都交给了我。” 谢凤麟郁闷了一下,心头不爽:“交给了你,是为了让你逞威风,擅自发落本世子的人的?” 徐婠没说话。 周奶娘得意地觑了徐婠一眼。 怎么样?遇到这混世魔王,你也没办法吧! 墨小只和李娘子她们也担忧地看向徐婠。 三奶奶怎么着,行事也不能不顾世子。 世子从中阻挠,这威要怎么立?人还怎么卖? 徐婠微微侧身,跟墨小只说了句话,然后抬步走到谢凤麟跟前,说:“夫君,您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哎呀,您是不是刚练完剑还没来得及去洗漱啊?看您这一头汗!” 她从袖中掏出一方淡蓝色的绣花手绢,温温柔柔地往谢凤麟额头上擦去:“来,我先帮你擦擦。” 谢凤麟一把抓住她的手,见鬼一般瞪着徐婠:“这么多人呢!你干什么!” 徐婠一脸错愕:“帮你擦汗啊!夫君这么勤奋,妾身甚是心疼,回头我让李娘子做补身汤给夫君喝吧!” “谁要喝你的补身汤!”谢凤麟一把推开徐婠。 但是没推开。 徐婠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说:“李娘子做的汤可好喝了。” “我在跟你说汤的事吗!”谢凤麟挣扎了一下,没挣掉,满腔恼怒:“你你你放开!” 他现在真是太没用了! “咳咳!”旁边的桑榆咳嗽了一声。 “咳什么咳!闭嘴!”谢凤麟鼻端全是徐婠的气息,脑子嗡嗡响,吼道,“还不赶紧把她给我弄走!” “墨——” “莫说这种话了!”徐婠笑道,“妾身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给您擦个汗,有甚要紧?他们不敢笑话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谢凤麟抓狂,一用力,总算挣开了徐婠,后退三步远,像只炸毛的刺猬。 第21章 夫人给她的,不是身契 徐婠没再理他,莲步轻移,回到了正屋的台阶上头,居高临下地说:“继续点名。张孝同。” 谢凤麟一时没反应过来。 搞什么鬼? 怎么又回去点名了? 好像有什么事来着? “爷。”旁边的桑榆喊了一声。 谢凤麟目光杀向他:“刚刚让你把她弄开!你死了?” 桑榆:“她是你妻子,温柔妥帖地帮你擦汗,你让我把她弄开?” 谢凤麟:“她不是我妻子,她只是个卑鄙无耻、玩弄心机的坏女人!” 桑榆:“这是你一厢情愿,事实上,她就是你妻子啊!” “你——”谢凤麟很气,却不知怎么反驳,心里一堵,他总算想起来了:“对了,柳儿呢?” 桑榆:“刚刚,被墨小只塞了嘴,拖走了。” “什么!”谢凤麟怒了,“你怎么不早说?” 桑榆:“我刚刚咳嗽就是想提醒你,你让我闭嘴。” 谢凤麟:“……我真想一脚把你踹飞了!” 桑榆眉眼弯弯:“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柔弱不能自理,就算我站着不动让你踹,你也踹不动,说不定还会伤到脚,嘿嘿。” 居然趁他不备处理了他的奴才,谢凤麟哪里肯善罢甘休,抬腿就要往徐婠那里去。 桑榆一把拉住他:“干什么去?” 谢凤麟:“想在我的地盘上立威?今天必不能让她得逞!” 桑榆:“来硬的?” 谢凤麟:“要不然呢?” 桑榆:“你打得过墨小只吗?” 谢凤麟:“这不有你吗!” 桑榆:“我可打不过她。” 谢凤麟不信:“怎么可能?!” 桑榆:“真的,一百招之内,必败!” 谢凤麟不敢置信:“她这么厉害?” 桑榆笃定地点头:“嗯。” 谢凤麟眉头紧皱。 “我们还是回蔓藤后头躲着吧。”桑榆又说,“我不想跟墨小只打,输了丢人。” 谢凤麟一肚子憋屈,但想到恒昌的惨样儿,终究没冲上去。 桑榆是他最后的体面了。 不跟墨小只分出胜负,还可以保持住原本神秘蒙面高手的形象。 要是连桑榆也输了,他真丢不起这个人! 但他也没回蔓藤后头去躲着。 就那样抄着手站那,嘴上仍逞凶斗狠:“算了,就让她威风一回!” “得罪了周奶娘,等于得罪了老太太,到时候够她喝上十壶的!” “也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老祖宗的威严!” 桑榆瞥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 那边徐婠继续念着人名。 厨房跟徐婠这帮人结怨最深,他们也就最害怕,一个个都面如土色。 尤其是那个新婚夜闯进来抢她吃食的钱婆子,竟一屁股瘫软在地,嘴里不停说:“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但相继几个被念到名字的都相安无事,其中还包括今天中午送餐的两个婆子,于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没松完,徐婠念到了“孙桂香。” 孙婆子战战兢兢地出列,早已不复之前的跋扈,抖得跟筛糠一般。 “发卖。”徐婠只说了两个字。 孙婆子一下子瘫软在地,被牙婆的人带走了。 这回,不管孙婆子怎么喊,谢凤麟都没再出来。 点完了名,认完了人,徐婠站起来,对众人说:“你们不用担心,留下来的,我自不会再将你们赶出去。钱妈妈,你坐地上做什么?站起来。” 钱婆子听到这话,顿时觉得身上来了劲,一骨碌爬起来,站得笔直,一眨不眨,一动不动。 “无论我出身如何,无论你们怎么看我,甚至无论世子爷是否愿意娶我!如今,我都已经嫁给了世子,是世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徐婠又说,“既是夫妻,便为一体,进退相随,荣辱与共。无论是民间市井之家,还是官宦勋爵人家,你们见过谁家夫妻不和,能落下好的?” “我也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你们不了解我,对我不敬,我不怪你们。但那些跟着世子多年的,却不劝着世子,反倒从中挑拨离间,无事生非,巴不得我和世子多生罅隙的,心里就没有对世子好这一念头!” 大家闻言,都看向周妈妈。 周妈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狠狠瞪向旁边的婆子,低声恨道:“你看我做什么!”那婆子忙回过头,继续看向三奶奶。 三奶奶站在那里,清扬温婉,有绝世独立之韵; 小小身躯,如静水深流般沉稳。 就这样瞧着她,便感觉舒服又好看,且莫名有种让人心安的能量。 “吃着主家的饭,却不盼着主家好,那是什么?那就是白眼狼!非蠢即坏!我把她们打发出去,你们觉得,他们冤吗?”徐婠扫视下方,问道。 下人们很多时候人云亦云,并不会多想。但从徐婠的话里,他们都听出了道理。尤其是有几个平时被周妈妈打压,又有几分本事、几分聪明的,敏锐地感觉到,这园子里要变天了,都大声支持:“奶奶说得对!” 徐婠对她们点点头,继续说:“所谓,主隆仆兴,我和世子好了,必定不会亏待大家;我们不好了,你们无论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来的,有渊源的没渊源的,又能落个什么好?所以,想要长长久久留下来的,只需要一点,你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是为了世子好!只要你的起心动念是这个,你们有什么想法,就尽管来找我说,有什么意见,尽管来跟我提!” “我这个人,不喜阿谀奉承之辈,只喜欢踏踏实实做事的人。我也不喜欢摆架子,不喜欢麻烦人,以后除了必要的差事,我不会折腾你们……” “我是平民出身,知道普通百姓之家的不易,你们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只要你们把我和世子爷当亲人,我便也拿你们当亲人般对待……” 徐婠侃侃而谈,呼应者越来越多,仆人们的精神越来越振奋,谢凤麟躲在藤蔓后头,看得一肚子火:“这个女人真会演戏,在母亲面前装得柔柔弱弱梨花带雨,你瞧瞧她现在的样子,拽得跟个女皇似的!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吧!” 桑榆:“嗯,” 谢凤麟:“指不定她说喜欢我也是装的,她就想借我上位,山鸡变凤凰!” 桑榆:“有可能。” 谢凤麟:“我娘也是!中了她的迷魂药吗?居然把下人的身契给了她?!” 桑榆沉默片刻,回答:“我觉得,夫人给她的,不是身契。” “不是身契?”谢凤麟纳闷地问:“那是什么?” 桑榆:“是你。” 谢凤麟反应过来,一巴掌拍过去,却被桑榆轻轻松松一根手指挡住了,咧嘴冲他笑:“别动手,我怕一不小心给你弄折了。” 谢凤麟收回手,恨恨说:“拿我当青云梯?本世子是你一个小小的徐婠能沾染的吗?回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哼!” 他不想再看徐婠那小人得志威风八面的样子,一肚子郁闷地回屋去了。 …… 第22章 要挟你跟她圆房? 拿到了他们的身契,又处理了两个人,整个瑾明园的下人都老实了。 李娘子吩咐事儿的时候,一个赛一个殷勤。 还有人主动来巴结李娘子,跟她说了不少周奶娘的坏话。 他们说,以往都是周奶娘把控厨房,拉拢亲信,打压那些厨艺真正好的。 又说上夜的婆子总吃酒打牌,周奶娘也不管,园子里漏得跟筛子似的,去年给国公爷做寿,就有人趁乱偷了好些贵重东西去,根本无从追查。 还说,每年都会从庄子上送来不少鸡、鸭、鱼、肉、蛋、野味、瓜果蔬菜等物,真正进了世子爷嘴里的没几样,都被周奶娘联合负责采买的老陈运出去了。 还有知情者爆料,说老陈实则是周妈妈的表兄,两人没少合谋起来捞油水…… 徐婠听了这些,合计这瑾明园里,该好生整顿一下才行。 身边清净了,才有心思做别的。 于是,她又去了一趟罗夫人处,跟她汇报了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又讲了整顿瑾明园的想法。 罗夫人家大业大,事多繁杂,不是那种死抓着儿子房里事不放的婆母。 她向来只嫌府里卖乖揩油的人多,真心分忧的人少,徐婠肯如此用心,罗夫人是高兴的,让她放手去做,有什么问题随时找她商量。 徐婠很是感激,跟罗夫人说,她是外地人,想先出门去了解一番京城的市场物价,才能决断账本上的收支是否有问题,罗夫人也准了。 于是,她回瑾明园便吩咐准备马车,她要带着李娘子和墨小只出门去。 岂料,向来恨不得跟她划清界限的谢凤麟,居然主动来找她。 他杵在门口,往里看了看,咳嗽了一声。 徐婠看到他,眉眼弯弯地出去:“夫君!你找我?” 谢凤麟:“我刚才听到你吩咐人准备马车,你要出门?” 徐婠:“嗯!我已经跟母亲说过了。” 谢凤麟又是不太自在地咳了一声:“你把我带出去?” 徐婠眼前一亮:“夫君!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我不是要跟你一起去!”谢凤麟生怕徐婠误会,“娘不是不让我出门吗?如果你跟她说,我和你一起去,她肯定就准了。” 徐婠明白过来:“你是想借我的车出门?” 谢凤麟:“你利用我多少回了?我就利用你这一回,不过分吧!” 徐婠:“你要去哪儿?” 谢凤麟:“你不用管!反正你把我带出去就是了!” 徐婠澄明的眼神望着他:“是要去万花楼找小凤仙吗?” 谢凤麟回避她的眼神,有些恼怒地说:“跟你说了让你别问!我的事你管不着!” 徐婠问:“非得这么着急吗?我们的新婚之夜,你不是才跟她见过面?” 好像徐婠侮辱了他的心上人似的,谢凤麟没好气地说:“她是个清倌人!只白天在那里卖艺,晚上根本不在万花楼!” 曾经夜探万花楼撞见小凤仙跟男人过夜的徐婠:“……哦。” 谢凤麟急切地说:“我之前跟她约好的,今天见面!” 徐婠沉默片刻,说:“我让李娘子去跟娘说一声。” 谢凤麟神色一松,语气总算有了几分平和:“谢了!” …… 谢凤麟和徐婠上了同一辆车,李娘子和小只上了另一辆,桑榆骑马随行。 有罗夫人给的对牌,两辆马车顺利地驶出了府。 车里,谢凤麟因为和徐婠同处一个狭窄的空间,感到浑身不自在,一离开镇国公府的地界,他就想下车。 徐婠低声问:“车夫是你的人?” 谢凤麟皱眉:“是我娘那边的。” 徐婠:“那你到了地方再下车。不能让娘知道,要不然我就在她那里失了信誉。” 顿了顿,徐婠又说:“下一次可就不好使了。” 谢凤麟便没再急着下车了,但也把头扭到另一边,死活不看她一眼。 “你这么喜欢她吗?”徐婠问,“她有什么好?” “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她自然是没有哪里好!长得好看,你们说她是狐媚子!才情无双,你们说她卖弄风骚!身世凄苦却出淤泥而不染,你们又说她故作清高!”谢凤麟带着一丝愤世嫉俗的冷笑,说:“但在我看来,就是因为你们这副轻贱的嘴脸,就显得她特别好!” 徐婠点头:“我明白了。” 谢凤麟看向她:“你明白了?你明白什么?!” 徐婠:“你在她身上看到了你自己的影子。” 谢凤麟皱眉:“什么!” 徐婠:“明明很好,却总被人说不好。” 谢凤麟心里猛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狼狈:“你——”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没有分辨力。”徐婠又说:“夫君,我能看到你的好。” 谢凤麟压根不想听她说这些,翻了个白眼:“你给我闭嘴吧!” “真的!你能真心对待小凤仙,说明你没有门户之见,心地纯善,不会看不起出身低微之人。” “你很厌恶我,却肯低下头来求我带你出门,可见你又是个守约守信之人。 “你又肯为了她,跟母亲争名分,可见又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徐婠一条条细数起来,谢凤麟虽然没什么表情,倒也没再叫她闭嘴。 徐婠继续说:“所以夫君,我喜欢你,并不只是喜欢你的容貌,你的人品我也喜欢。” 谢凤麟耳朵倏然变红,恼道:“你有完没完!你再说我一百条好也没用!我不妨跟你明说,我已经跟凤仙许下了海盟山誓,此生只爱她一人!你费尽心机,注定什么都捞不着!” 徐婠没反驳,只平平静静地说:“我要去七宝街,等会儿到了那边,我会给车夫茶钱,让他进茶馆喝茶等着我们,你避开他再找机会离开。下午申时初,仍在下车的地方见,我们再一起回去。免得母亲问起来,我无法交代。” 七宝街距离万花楼正好不远,谢凤麟“嗯”了一声。 到了地方,躲开车夫的眼睛,他带着桑榆,头也不回地走了。 …… “怎么了?”桑榆牵着马,跟他并肩步行,“好不容易逃出来去见心上人,怎么好像不高兴?” 谢凤麟摇头:“没有不高兴。” “让我猜猜,是徐姑娘说什么了?” “她拿这事要挟你了?” “要挟你跟她圆房?” 第23章 狡猾且跋扈 谢凤麟捶了桑榆一下:“不是!” 桑榆呵呵地笑:“那怎么了?” 谢凤麟:“……没什么。” 不知为何,徐婠一句“你在她身上看到了你自己的影子”让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桑榆问他:“这次预约见面,又花了十两吧?” 谢凤麟:“嗯。” 小凤仙是万花楼的头牌,价格很贵。 点她,即便只是清弹几曲,说几句话,也要十两银子。接近一个一等丫鬟一年的月银总数了。 且花楼管理严格,不允许里头的女子跟人私下见面。 所以,虽然两人两情相悦,谢凤麟想要见她,还得花钱。 桑榆:“这样一次次被万花楼吸血,什么时候是个头?你父亲每月偷偷给你那五十两的花销,也只够见她五次的。” 谢凤麟不说话。 “你何不先帮她赎身?夫人不同意,就先放在外头。”桑榆说:“怎么也好过现在这样,她不得自由,你更不得便。” 谢凤麟闷闷地说:“我自然提过。她说,我若不能给她名份,她情愿这样,好歹是自食其力,清清白白,平日里还能有个姐妹说笑做伴。若是做了外室,她害怕寂寞无望的等待,万一有孩子了,更是连个身份都没有。” 桑榆:“她这是不相信你啊!” 谢凤麟:“她不信也是正常。毕竟半年了,我还没能让母亲点头。” 桑榆感叹:“哎!我看难啊!如今徐姑娘进门了,才两天功夫,就收服了夫人的心,当真是个厉害的!且她醋劲又大,柳儿给你擦了下汗,就被赶出去了,怎么也不像个容人的。” 谢凤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他本应该恨徐婠的,大约是她肯帮他逃出来见小凤仙,这会有些恨不起来。 而且,听到“醋劲儿大”这种话,心里的感觉也怪怪的。 酸酸胀胀的,说不清是什么。 “凤仙姑娘也是。”桑榆又说,“自己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像你们这种门第,哪有纳市妓进门的?惹人不齿是小事,万一有人拿此参国公爷一本,可是自毁家门前程之举!” 谢凤麟又何尝不是担心这个,才一直难以决断。 “她若真跟你情深义重,自当体谅你。”桑榆又说,“她却只知道一味逼你!她是真的爱你吗?还是……她才是真正想拿你当青云梯的那个?” “师兄,你别这样说她!”谢凤麟正色说:“你不懂!当一个人落入深渊,有多绝望!而且,往往越是珍视的东西,反而越发难以将就。” 桑榆一点不惯着他:“我是不懂!情愿为娼,也不愿意赎身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谢凤麟:“你不懂就对了!长这么大,连女人的衣角都没碰过,你能懂才怪。” 桑榆不甘示弱:“你也就碰过衣角,比我强不到哪里去。” “嘶!师兄,我发现,你一直对凤仙有偏见,却偏帮着徐婠!”谢凤麟怀疑地看着他,“你真的打不过墨小只?” 能不能打得过墨小只的问题,桑榆避而不答:“我只是觉得,小凤仙假,徐姑娘真。” 谢凤麟:“呵?她真?她是挺真的,坑了你再跟你说一声那种真!” 桑榆:“她看你的眼神是充满喜欢和欣赏的,小凤仙看你的眼神……总觉得是装出来的深情,你没感觉到吗?” 谢凤麟气愤地说:“你这就是偏见!你跟那些人一样,对凤仙的出身有偏见而已!徐婠是个骗子你还帮她说话?你有病吧你!” 桑榆:“我是为你着想,怕你被人骗了……” 谢凤麟:“她一个孤零零的命苦女子,浮萍一般,有我真心护着她,她骗我做甚?” 桑榆:“好吧我说不过你......” …… 到了地方,桑榆在外头等,谢凤麟只身进去了。 今日之约,是成亲前就定好的。 他来到小凤仙专用的包间,见酒菜已经上桌,小凤仙罕见地已经先来了,正在珠帘后抚琴。 琴声如泣如诉,暗藏幽咽。 谢凤麟静静听了一曲,心里有些难受,出声问:“你今天这么早来了?” 小凤仙起身,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身形高挑,肤白发黛,气质绝尘,姿态美妙,眉眼间笼着轻愁,嘴角却强挂着微笑。 谢凤麟第一次见到她,便觉得,她如同淤泥里盛开的一朵白莲,晶莹剔透,风情万种,出淤泥而不染。 “世子,您终于来了。”小凤仙盈盈行礼。 谢凤麟:“见了我还如此多礼?过来坐。” 小凤仙在他旁边坐了,神色又欣喜又心酸:“世子新婚,奴家还以为,你今日不能来了。” 谢凤麟:“我什么时候在你这里失过约?” 小凤仙笑笑:“世子,听说,您在新婚之夜,到这里来过?” 谢凤麟:“嗯。” 小凤仙一脸动情感动之色,嘴上却劝他:“您不该来的。这样岂不惹得她恨我?更何况,你不是知道吗?晚上的时候,我都回宅子那边的,来了也见不着。” 万花楼给几个头牌置办有私宅,但那边也安排了人看管。 谢凤麟说:“我是不想跟她……来这里躲个清净罢了。你不用担心,等你入了门,我必然护着你,不让她欺负你。” 小凤仙羞涩点头,又问:“她的性子如何?真如世子说的那般……厚颜无耻吗?” 谢凤麟:“何止!她这个人,无耻、狡猾且跋扈。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能超乎你的想象!” 谢凤麟对徐婠的评价,让小凤仙有些意外:“狡猾?跋扈?” 谢凤麟:“嗯。” 小凤仙:“那……她能容下奴家吗?” 谢凤麟冷笑:“哪里轮到她容不容?我的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小凤仙垂眸:“你这是置气的话,她都已经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了,你要纳人进府,还是要她点头的。” 谢凤麟说:“我说不用就是不用。” 小凤仙笑道:“好吧,世子一言九鼎,凤仙信您。” “我已经筹谋好了。”谢凤麟说:“回头等我凑够了钱,先给你赎身——” “奴家说过!绝不做外室!”小凤仙有些激动地打断他。 “你听我说完。”谢凤麟说:“以你现在的身份,进国公府是不妥的。其他倒无所谓,我怕有人会趁机为难我父亲。所以,我先凑钱给你赎身,再帮你找了个人家,以那家人的女儿的身份入府,别人也就说不得什么了。” 小凤仙愣了愣:“什么人家?” 第24章 你爷爷 谢凤麟:“是个耕读之家。” 小凤仙:“以世子的身份,怎会认识这样的人家?” 谢凤麟说:“他家就在我家庄子旁边,他儿子是个秀才,不慎落水,我下水救了他上来,就此结缘。我对他们有恩,把难处跟他们说了,他们一口答应了,说随时可以送你过去。” 小凤仙沉默片刻,说:“你详细跟我说说,他们家住何方,姓甚名谁?” 谢凤麟说:“在城西的赵家小庄,那户人家姓赵,他家儿子名‘伯礼’,虽然是个书生,性格却爽朗果断,跟我还挺合得来的。” 小凤仙点头:“那敢情好,这样也省得污了你家门庭。” 谢凤麟:“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凤仙按住他的手:“我知道!不过,我担心,妈妈要三千两的赎金,这么多,你能凑齐吗?” 谢凤麟把手缩了回去,说:“我有办法,你放心。” 小凤仙手下一空,脸色变了变:“你……” 谢凤麟:“怎么?” 小凤仙摇头:“没什么,世子,奴家等着你。” 谢凤麟:“嗯。” “世子想听什么曲?奴家给你弹?”小凤仙问。 谢凤麟:“今日先不了。刚刚我来的时候,看到了廖宝禄他们,他手头有个生意,做得好,赚个两三千没问题,生意机会转瞬即逝,我先去找他。回头凑够了钱,我直接来赎人。” 小凤仙一脸期盼之色:“好!” 送谢凤麟离开包间以后,小凤仙缓缓坐下,吩咐帘子后头的丫鬟:“去给二爷送信,邀他老地方见。” 小丫鬟:“是。” 谢凤麟有一堆狐朋狗友。 都是些成日里流连花楼,贪图享受,不爱读书的世家公子。 这些人里头,就数谢凤麟身份最高,众人也就以他为首。 见他一来,大家赶紧把主座让给了他。 屋里每个人身边都坐了个姑娘,廖保禄做东请客,也不能让谢凤麟身边空着,于是给他叫了个刚出来接客的稚妓头牌,名叫小暖,长得非常水灵,又会来事儿,廖保禄最喜欢这口。 但是他清楚谢凤麟的脾气,提前给小暖吩咐了,让她倒酒就成,不要靠太近,更不要动手动脚,这位爷不沾荤腥。 那小暖姑娘进屋一看到谢凤麟,眼睛都直了,身在风月场所,见多了各类男人,像这般俊俏,还不沾荤腥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她果然遵行廖保禄的吩咐,只倒酒,绝不逾矩,只在男人们的交谈声中不时偷看谢凤麟几眼,小小的年纪,不免被迷了眼,走了心。 他们先是打趣谢凤麟新婚之喜,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谢凤麟就说是父母之命,其他的都是瞎传的。 后来他们又说起生意,问谢凤麟向来不缺钱花,怎么现在也寻思起生意来了? 莫不是,为了给小凤仙赎身? 谢凤麟承认了。 众人都起哄。 唯有小暖,心里酸得不行。 小凤仙? 可有十七八岁了吧?长得也就那样,卸了妆以后平平淡淡,哪有她年轻貌美? 小暖姑娘很不服气。 大约她的表情有些太明显了,吸引了一众男人的注意力,便有人打趣她:“我瞧小暖姑娘的神情,是不是对小凤仙不服啊?” 小暖笑道:“怎么会?世子爷慧眼独具,奴家哪敢不服?奴家只是好生羡慕凤仙姐姐!” 又有人问:“你今年多大了?” 小暖:“上个月刚满十五岁。” “哎哟!跟世子同岁呢!你好好表现,争取让世子把你也赎回去!” 小暖捂嘴偷笑:“那,龚爷教教奴家,要怎么表现才好啊?” “这个得问谢世子啊!” “问他还有什么意思?要不你去跟小凤仙请教请教?回头你们一起做一对姐妹,也是一桩美事呢!” 谢凤麟早已习惯这般被打趣,只喝酒吃菜,并不在意。 他们起哄了一阵,也没劲起来,又换了话题:“欸!你们听说了吗?最近不知打哪里来了一伙拍花子的,不拐孩子,却专门掳掠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媳妇!” “嗯!我也听说了,说是七宝街上,就丢了三个了!其中一个还是陶府尹家刚过门不久的儿媳妇,把个陶府尹气得啊!让捕头们满大街抓人,却连毛都没抓到一个!” “据他们家的侍女说,他们奶奶好好地走在大街上,就一个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怎么没的!” “有个乞丐报案,说是见过一个男人突然出手捂住女子的口鼻,那女子就乖乖听话跟他闪进了旁边的巷子,上了巷子里头的马车……” 几人正说得热闹,谢凤麟突然站了起来。 大家都不解地看着他:“咦?怎么了?” “突然想起,我还有一桩重要的事儿。”谢凤麟说,“我得走了,廖哥,我改天再找你!” 他匆匆走了。 …… 徐婠出来,主要是调查物价,七宝街上卖什么的都有,高中低档货品齐全,走完一条街,该了解的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在七宝街上吃了中午饭,她又坐了马车,去了几处账册上标明的经常合作的店铺。 回到约定的地方,差不多是未时末刻,时间正好。 谢凤麟还没回来,正好这边有杂耍的,墨小只就拉着徐婠去看杂耍。 徐婠见多识广,不觉得杂耍有什么稀奇的,但墨小只却是头一回下山历练,看得惊呼连连,连叫带跳。 徐婠看她的模样,也被她的快乐感染,忍不住笑了。 “小娘子,这位姑娘好生活泼,是你妹妹吗?”旁边有人问她。 徐婠转头一看,是个年轻的公子,看穿着,不是官宦子弟,就是富户人家,长得也算是风流倜傥,但眼神却流露出一股淫邪,只照个面,徐婠就知道这不要脸的是想跟她搭讪呢! 她可是妇人打扮。 勾搭有夫之妇,与搭讪小姑娘,是两回事。 她微微点头:“嗯。” “在下西门强,乃前头的金玉阁首饰铺的少东家。”那公子凑得更近了些,“不知娘子怎么称呼?” 徐婠:“不便奉告。” “害!”那西门强说:“娘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只是想跟娘子交个朋友。娘子可是和妹妹一起来买衣裳?要不去我那边拿几件首饰吧!我给娘子打三折?” 徐婠正准备说话,谢凤麟突然冒出来,挤在她和那西门强中间,伸手推搡了对方一把:“打三折?这么好的事儿,来来来,带我去!” “你谁啊?”西门强连退三步,差点跌倒,怒问。 谢凤麟:“你爷爷。” 第25章 谁要跟你生孩子! “混账羔子!”西门强伸手就要抽谢凤麟,却被桑榆一把抓住了手腕,西门强顿时嗷嗷叫唤:“疼!疼!” “滚!”桑榆一把将他推开,“不长眼的东西!” 西门强看桑榆的穿着,脸色变了变,捂着手腕跑了。 他曾看到过类似的穿着,乃是那些勋爵贵族人家的护卫,绝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徐婠高兴地扯扯谢凤麟的衣服,笑问:“夫君,你这么快回来了?” 谢凤麟却是转头就对她一顿凶:“你有没有一点防范意识?知道他是何人就敢与他说话?你可知最近好几个女子被拍花子的摸走了?家里人找都没处找去!” 徐婠:“啊?没听说过诶!” 谢凤麟:“现在听说了吧!以后没事别满大街乱跑!” 徐婠:“我没有乱跑啊。” 谢凤麟╯^╰:“回不回去?逛了大半天还没够?” 徐婠:“回。” 谢凤麟扭头走了。 徐婠跟着他上了马车。 墨小只感觉谢凤麟跟吃了火药似的,溜到桑榆身边,低声问:“他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桑榆:“我们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找了你们一个时辰。” 墨小只:“一个时辰?不是约好了申时吗?我们没来晚啊?” 桑榆:“他听说这条街上失踪了三个女子,所以提前过来了。” 墨小只:“呵!你们这是看不起谁?哪个拍花子的不长眼,敢拍到我们头上来?真来了那倒好,我们就可以为民除害了!” 桑榆:“你不要小瞧他们,他们的迷药,能瞬间放倒一个人,防不胜防。” “那也不怕!我们奶奶是用药的祖宗呢!”墨小只对桑榆面具下的真面目很有探索欲:“欸,桑榆,你能把面具拿下来给我瞧瞧吗?” 桑榆:“不能。” 墨小只:“看看嘛!我不嫌你丑!” 桑榆:“不行。” “看一眼咋的嘛!” 桑榆翻身上了马,不理她了。 墨小只追着问:“先别走啊!我听三奶奶说,你在少林寺学的功夫?” 桑榆直接加快速度,骑马跑开了。 马车里,徐婠瞧着谢凤麟尚有余怒的脸:“夫君,你在生气吗?” 谢凤麟阴沉沉瞪着她:“干什么去了?” 徐婠说:“我决定好生整顿一下园子里的不良习气。今天出来,一是为了解物价,二是走访铺子。我午后就离开七宝街,去别的街走访铺子了。” “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着。”谢凤麟却说,“水至清则无鱼,查那么清楚干什么?爷又不缺他们那几个油水钱。” 徐婠倒是有些意外。 还以为他十指不沾,不知道这些。 “古语有云,不聋不哑,不作家翁,可见夫君是有大智慧的人。”徐婠说,“但我还是觉得,家里还是清明一些好。否则,长期让那些有才无德,甚至德才皆无的庸蠹做管事,会坏了我们瑾明园的风气。风气就是风水,风水坏了,对我和夫君,甚至将来对孩子都非常不利。” 她说了一大堆,谢凤麟都没反应,却对“孩子”二字异常敏感:“不知羞耻!谁要跟你生孩子!” 徐婠:“我只是在说,肃清风气的必要性。” 谢凤麟:“你在瑾明园里怎么折腾我不管,最近少出门是正经!城里出了一伙拐子,专门拐年轻女子,小心被拐子给拐了去!” 尤其是,满大街的女子,就她笑得最张扬! 太引人注目了! 徐婠感觉他好像在关心自己,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夫君…….你是在关心我吗?” 谢凤麟:“想什么呢?太后的病还没治好,你要在我们家失踪了,她不得又让我给你陪葬?” 徐婠:“这样啊……” 谢凤麟:“哼。” 徐婠:“那,夫君,明天是回门日,你会跟我一起回门吧?” 谢凤麟:“你家不是杭州的?这么远,怎么回?” 徐婠:“回我干娘家。” 谢凤麟坏笑:“呵!不、去!” 徐婠之所以能得逞,少不了温嫔姐妹的助力,他连带着对那两位都不喜。 “我干娘一直挺内疚的。”徐婠说,“我若自己一个人回门,她定然更加难过。夫君,就当我求你,跟我回去吧?” “她内疚什么?嫁给我委屈你了?” “不是!”徐婠说,“是因为没有完成我娘的托付,发生了意外而内疚。” 谢凤麟:“是不是意外,你不知道?” 徐婠:“我当然知道,她不知道嘛……” 谢凤麟感觉每天都被她气个半死,恨恨说:“我是不会陪你回门的,你自己一个人回吧!” 徐婠抿了抿唇,说:“回门是必要的礼节,你若不去,是对我家的藐视,也是对温嫔娘娘和我干娘家的藐视。且不说他们会生气,母亲也不会允许的。她一定又会生你的气。她有心疼病,不能生气,你就看在母亲的份上——” 谢凤麟:“不是!你说谁有心疼病?!” 徐婠诧异:“你不会不知道吧?母亲有心疼病啊!” 谢凤麟:“你胡说八道!我娘身体向来康健!” 徐婠:“你新婚之夜跑出去,她就被你气得伸手抚胸,胸闷气短,唇色发青。这是典型的心疼病,后来我问她,她也说是。你若实在不信我,还可以偷偷找你家的府医问问。她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 徐婠的医术被传得那般神,想来不会乱说。 回想过往,母亲每次生气,的确都是那样的…… 母亲向来要强,她竟没告诉任何人,连他也瞒着。 谢凤麟皱着眉头:“她的病要紧吗?” “心疼病自然是要紧的。”徐婠说,“尤其不能生气,得保持心态的平和愉悦,否则,可能晕厥,甚至猝死。” 谢凤麟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还真是卑鄙无耻!拿这个威胁我?” 徐婠:“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说你别惹她生气。” …… 回去以后,谢凤麟直奔罗夫人那里去了。 想来是去问心疼病之事。 趁着他不在,徐婠又将下人们都召集在一起,跟他们说:“……接下来,我将进行一些改变。我会把园子里的差事分列出来,标明任用条件、月银多少,你们依照自身条件,自行请岗。同一个差事有多人请岗的,将进行综合评比……” 第26章 回门 说完,她看向一脸阴沉的周奶娘,说:“当然,其他人要参加评比,周妈妈是不用的。周妈妈照顾世子多年,劳苦功高,今后,她仍然是我们瑾明园的女总管。我刚嫁进来,又是外地来的,年轻不知事,以后,还请周妈妈多加提点才好。” 周奶娘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反驳徐婠,闻言什么话都忘了,得意地应道:“那是自然的,奶奶就放心吧……” 登记以后,徐婠翻了一下,发现炙手可热的差事,例如采买、厨房等各处管事的,都不止一人登记。 尤其是能从中捞到油水的采买负责人,有四人竞争。 她专门抽了半天时间,挨个询问了,最终定下了各处负责人。 然后把人都叫了来,公布了结果。 人事变动非常大。 有好几个被周奶娘打压但很有能力的,都被徐婠提了上来。 被顶替下来的负责人,只要能力见识没问题,基本做了平移,不降职不降薪,她们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也有几个,一问三不知,明显不称职的,徐婠直接给放出去了。 其中一个,便是原本负责采买的老陈。 徐婠问他,现在市面上猪肉多少钱一斤,他说的数字,竟比市价贵了一倍之多! 徐婠又问他,日常采购大宗的铺子,什么时候有折扣,折扣几何?他也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于是徐婠就直接补贴三个月月钱,把他放出去了。 这种人,即便留下来也得降职降薪,以往的油水也没了,他们肯定会心怀不满,一旦对主家不满,还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那就是个祸患根子,索性放出去,还能杀一儆百。 然而周奶娘见状,却直接反驳道:“奶奶,老陈采买是做老了的,老太太和太太也信任他,贸然换了人,回头摸不清门路,多花钱不说,还买不到好东西,到时候奶奶能负责吗?” 徐婠把账本拿在手里,说:“我问他猪肉多少钱一斤,他不知道,问他常用的铺子打什么折扣,他也不知道。且大宗采买价格竟比零散卖价还要高。周妈妈,你觉得就这样的,还要继续用他?” 周奶娘强词夺理地说:“他如今年纪稍大,直接让底下的小幺儿去做具体的事,他只负责大面方向,一时说错了肉价也是有的。奶奶不能因为他一时的疏忽,就否定他这么多年的功劳啊!” 徐婠:“他有什么功劳?” 周奶娘:“他……他……奶奶要这样说,可真让我们这些在府里呆了半辈子的老人们心寒!” “是吗?”徐婠问:“是各位妈妈们,大叔们,我把老陈赶出去,你们都觉得心寒吗?” 能在这些高门大户里混这么多年的,谁不跟人精似的? 刚被徐婠提拔起来的几个主事的立刻发声了:“老陈监守自盗,这么些年,倚着采买的差事有专门的马车给他用,不知道偷了多少好东西回家!” “老陈仗势欺人,最喜欢欺负人!” “他还带那些淫秽册子进来!喜欢对下等女使们动手动脚!” …… 也怪老陈人缘不好,揭发他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徐婠举手制止,看向周奶娘:“周妈妈,好像大家并不觉得心寒,倒是大快人心呢!怎么你跟大家不一样?” 周奶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说:“我倒是不知道这些!” 她也不敢太过维护老陈,毕竟,过往很多事情,经不起追查。 “你事情多,有所疏忽也是难免。”徐婠帮她找补,“那大家的差事重新分配了,妈妈可还有意见?” 周妈妈:“没……没有。” “那,就这样吧。”徐婠说,“各处管事,每月初一十五来我这里回事,平时有事,也随时可以来找我……” …… 谢凤麟第二天跟徐婠去了林府。 不知是罗夫人拿小凤仙威胁他了还是怎地,一句都没跟她啰嗦。 徐婠救了林家老太太一命,林家上上下下都把她当成贵人。 加之她叫温安人一声“干娘”,在尊重她之余,又把她当成了亲人。 长辈们表达感情比较含蓄,孩子则毫无顾忌。 林家长女林希瑶一见到徐婠,就跑过来挽着她的手,眼眶微红,哽咽叫道:“姐姐,你瘦了……” 然后狠狠瞪了谢凤麟一眼。 谢凤麟:“……” 徐婠注意到谢凤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拉着他过去,给林敏夫妇行礼:“义父义母。” 林敏夫妇忙教他们免礼,让她们入座。 温安人问了她些“习惯不习惯”,“有不有什么缺的”之类的客套话。 林敏的脸色则有些奇怪,眉头紧蹙,偶尔看谢凤麟一眼,也是眼神儿不大友善。 林希瑶更是,一直绿眉绿眼地瞪着谢凤麟,恨不得将他吃了似的。 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坐在温安人身边,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谢凤麟。 谢凤麟趁着大家不注意,向那小男孩做了个鬼脸,小男孩吓了一跳,一下子躲在了温安人怀里。 温安人注意到了,看向谢凤麟,终于忍不住说:“听闻世子在新婚之夜竟然出现在了万花楼,这是讹传,还是真的?” 谢凤麟无甚所谓地说:“是真的。” “干娘,这是个误会。”徐婠立刻解释:“是我说想吃水晶烩,夫君就去给我买,被人瞧见,传得不成样子。” “买水晶烩?”谢凤麟过往的名声太过狼藉,温安人根本不信,“要买水晶烩,何必非得自己亲自去?派个人去不就是了?” 徐婠:“已经那么晚了,会做水晶烩的厨子已经换班,若非夫君亲自去,人家根本不会把人叫回来现做。” 温安人见她全无凄苦之色,跟出嫁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这才半信半疑:“当真?” “当真!”徐婠拉拉身边的林希瑶,“希瑶,你误会你姐夫了,别瞪他了~” “可是……”林希瑶低声嘀咕:“他本来不是个好人啊……” “不是的!”徐婠跟她说悄悄话:“他是个好人。那些说他不好的,都是心怀叵测之人栽赃给他的。” “啊?是什么人啊?”林希瑶难以置信。 第27章 藏 “以后再跟你说。”徐婠放大音量又说:“义父义母,你们相信女儿,世子并非传闻中的那样,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的。” 谢凤麟斜了徐婠一眼,表情跟吞了苍蝇似的。 “其实,”林敏突然说:“京城里头流传着许多关于世子的流言,但我一直觉得疑惑。” 徐婠:“哦?” “几年前,我曾在围场见过世子,那时候,世子才只有八九岁的样子。我看到他精准地射掉了好几支远处飞来的箭,放跑了一只白狐。当时我就在想,这孩子真是心地善良又箭术精准,不愧是镇国公世子!”林敏看向谢凤麟,眼神是赞赏的。 谢凤麟勉强笑了笑。 “真的吗真的吗?”一直靠在温安人怀里的小男孩,乃是温安人的嫡子,名叫林希望,今年七岁,闻言连声问:“是以箭射箭吗?” 林敏点头:“是以箭射那高速飞来的箭!支支精准!” “有这么回事。”温安人想起来说,“当时你爹回家还跟我提过,我有印象!” “哇!好厉害啊!”小朋友看谢凤麟的眼神,满是崇拜之色。 “世子才那么小就如此厉害了,这如今长大了,想必箭术更是了得了吧?您若是去参加武举,说不定能拿到好名次呢!”林敏也是把徐婠当自己半个女儿看了,这才操心起这位名声非常不好的女婿来。 谢凤麟却并不领情,淡淡说:“让林大人失望了,小时候胡乱射箭碰巧中了几支而已,这么多年不练,早生疏了。” 林敏失望地“哦”了一声。 这时,望哥儿噔噔跑到谢凤麟身边,拉着他的衣袖说:“姐夫,你能教我射箭吗?我也想学。” 谢凤麟真心觉得,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这家人,跟徐婠一样麻烦。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小不点吓走,然后出门右拐回家。 但想到太医说娘的病挺严重的,不宜生气操劳,他便耐着性子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回来,说:“你不上学吗?哪有空射箭?” “啊?”说到上学,林希望就蔫了,说:“过几日我要去天鸿阁了……等我放假的时候,姐夫可以教我吗?” 谢凤麟却是脸色微微一变:“天鸿阁?” 天鸿阁,是皇室子弟读书的地方。 “是这样。”林敏说:“温嫔娘娘选了望哥儿进宫,给五皇子做陪读。宫里来教导规矩的内侍官,还没走呢!” 谢凤麟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微微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但是细心的温安人却看出,他的神色稍有些奇怪,遂问:“世子以前也给三皇子做过陪读,不知,可否提点望哥儿一二?” “我?”谢凤麟本想说,“我也没呆几日”,但对面林敏、温安人、林希瑶、并徐婠,俱都用明晃晃地、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不知怎地,他就说了一个字:“藏。” “藏?”望哥儿不解,“什么意思呀姐夫?” 谢凤麟:“你记住这个字就是了。等你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徐婠却说:“你姐夫的意思是,作为皇子的陪读,你的任务是照顾皇子,并陪伴他学习。所以,凡事不要冒尖出头,要把真本事藏着些,以免抢了皇子的风头!” “是这样吗?姐夫?”林希望问。 你又知道了!谢凤麟瞥了徐婠一眼,点点头。 林希望乖巧地说:“我明白了姐夫!姐夫,你能陪我去玩投壶吗?” 谢凤麟正好也不想被他们几双眼睛明晃晃地盯着看,干脆就同意了,跟着望哥儿去院里投壶。 屋里只剩下自己人,温安人又不放心地问:“婠婠,你跟干娘说实话,他真的是去帮你买水晶烩?” 徐婠:“是啊干娘!真的!” 温安人神色一松:“那就好!这些日子,我担心得不得了!要真这么混,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徐婠:“您就放心吧!我好着呢!婆婆也对我特别好,把我们园子里下人的身契、以往的账簿、出入的对牌都给了我,对我很照顾。” “阿弥陀佛!那可太好了!”温安人喜得直念阿弥陀佛,“我早就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 院里不时传来望哥儿的欢呼声。 徐婠出去,就见谢凤麟背靠在方石柱子上,忍着一肚子的不耐烦,有一下没一下地投着壶。 那动作,要多随意就有多随意。 但偏偏,每一支都投进去了。 小望哥儿看他的眼神冒着星星,满眼崇拜之色。 趁着望哥儿自己练习的时候,徐婠走到那根柱子另一面,低声问谢凤麟:“你是不是在天鸿阁掐尖冒头,被人欺负了?” 谢凤麟转头看过去,却吓了一跳。 徐婠跟他,就隔了个柱棱,几乎衣服挨着衣服。 她还努力踮着脚往他这边靠,恨不得扑到他身上来说悄悄话似的,从这个角度,都可以看清楚她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还有黑曜石般的眼珠子里,倒映着他自己的脸。 一天天的,恨不能贴上来。 谢凤麟转过头去,冷笑道:“我被人欺负?你看爷像是能被人欺负的?” 徐婠:“我看着不像。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知道就好。”谢凤麟刚刚就想说,“这次就算了,以后,你不许到处撒谎,我大半夜给你买水晶烩?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徐婠:“你去万花楼,真跟小凤仙睡了吗?没有吧?我那样说,算是澄清事实,不拘小节——” “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跟她睡?”谢凤麟突然打断她问。 徐婠:“因为那天你回家,身上只有酒菜的味道,没有脂粉味。你若是真跟她上床了,肯定会沾染她的味道的。” 谢凤麟撇嘴:“你属狗的?” 徐婠:“我们做大夫的,从小练习望闻问切,五感比寻常人要敏锐些。” 谢凤麟忽然正色说:“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也无妨。凤仙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家逢不幸,方才流落到万花楼。她一直洁身自好,是清倌人,晚上不住万花楼。我跟她,也一直是清清白白的。” 徐婠:“哦。” 谢凤麟又说:“这些日子,你玩的花样,我懒得跟你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如今你大权在握,我娘也对你不错,你最好知足一点。等凤仙过门,你别在她身上用那些心眼子。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28章 妾身是世子爷的人! 徐婠沉默片刻,说:“若是你的衣服,被别人拿去穿过,你还会要吗?” 谢凤麟:“自然不要了。” 徐婠:“被别人睡过的床单呢?会换吗?” “当然要换!”谢凤麟说,“跟你说正事呢!扯什么衣服床单?” 徐婠:“衣服、床单尚如此,更何况人呢?你若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身上沾了她的汗水,嘴里沾了她的口水,还有……总之,得多脏啊!所以,我不允许我的夫君纳妾。” 谢凤麟魔怔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觉得徐婠说得对。 是挺恶心的。 所以他从来不碰那些红倌人。 但是,他很快清醒过来,顿时怒发冲冠:“徐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徐婠重复了一遍:“我不允许我的夫君纳妾。” 谢凤麟数不清多少次被她气得无语了,半天说:“你好像一直没搞清楚状况,我再跟你重复一遍,我要娶小凤仙,而且以后只跟她做夫妻。你那什么床单被套的,完全不用担心!因为,我、压、根、不、会、跟、你、有、夫、妻、之、实。” 徐婠:“那你就一直素着吧,我是不会允许她进门的。” 谢凤麟冷笑:“你算老几?本世子要纳妾,还需要你同意?” 徐婠:“按照礼法,就是得经我同意。” 谢凤麟满眼逆反:“礼法算个屁!” 徐婠没回答他,而是看向回廊那边。 李娘子带着一个宫里内侍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 “世子,奶奶。”见礼后,李娘子介绍说:“这位是温嫔娘娘宫里来的窦内侍,他是来教导林家小公子宫内礼仪的。” 徐婠微笑回答:“我认得窦内官,辛苦你了。” 那窦内侍微笑颔首,却转身正色跟谢凤麟说:“奴婢奉温嫔娘娘之命,有话转告世子。” 谢凤麟行礼:“请讲。” 窦内侍:“温嫔娘娘说,当年,娘娘和温安人姐妹两人,一起见喜,性命危在旦夕,是徐姑娘的母亲云氏,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她们。娘娘一直记着云氏的救命之恩,因此拜托世子,好生照顾善待徐姑娘。并祝你们夫妻恩爱,早生贵子,届时,娘娘必定送上重礼祝贺!” 谢凤麟看了徐婠一眼,有些不情愿,却不得不拱手说:“臣遵命。” 徐婠也说:“窦内官,还望回去转告娘娘,世子对我很好,请娘娘宽心。” 窦内侍笑着点头:“奴婢也是有两年没见着世子了,长这么高了,想来是懂事了!” 谢凤麟笑了笑,笑得挺诚恳。 等人一走,谢凤麟却低头凑到徐婠耳边,问:“谁来威胁也不管用,我就是不碰你,让你一辈子独守空房,气不气?” 徐婠没说话,转身离开了。 “哼!”谢凤麟高傲地冷哼了一声。 …… 在林家吃了午饭,两人便准备启程回去了。 临行前,温安人交给谢凤麟一包衣物:“世子,这是婠婠的母亲亲手给你做的,本来应在你们成亲前回定礼用,但是时间紧,路途远,前两天才由驿站送了过来。” “我娘亲手做的?”谢凤麟没多吃惊,徐婠却吃惊了,将那包裹打开,只见里头整整齐齐放着整套衣袍、靴袜、皂罗巾缎、罗花璞头等物,最上头还压着一个暖玉玉佩。 看绣法和花纹,果然是娘亲手所做。 她娘是玄隐门门主,事多忙碌,徐婠没见她做过女红。 但娘做姑娘的时候也做过不少,还拿给徐婠穿过,徐婠认得她独特的绣法和她喜欢的双胜花纹。 没想到,她竟会亲自给谢凤麟做这些。 想来,娘亲虽然平时对她严格,但心里是疼她的。 谢凤麟见她这般惊喜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直接将那包衣物给了她,跟林敏告辞,先出去了。 徐婠收好包裹,亲自拿着出了门。 林家众人,包括窦内侍,都到大门口相送。 岂料,刚叙完离别,正准备登车,却有个女子直直撞了过来,“噗通”跪在徐婠面前,哭道:“姐姐!求姐姐可怜可怜我!让我进府吧!” 徐婠歪头看向这女子,一身粉白蔷薇花纱衣,梳了个垂鬟分髾髻,肤白貌美,桃腮杏眼,眼泪涟涟,我见犹怜。 “你是哪位?我并不认识你。”徐婠说。 “你这个女人,怎么还纠缠不清!”却是瑞喜过来,拿着剑作势要打,“还不赶紧滚!” “妾身是世子爷的人!”那女子不退反进,疯了一般直接扑过来抱住了徐婠的双脚,大喊,“妾身已经是世子爷的人啊!姐姐不让我入府,这是要断了我的活路啊!我活不下去了!求姐姐可怜可怜妾身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瑞喜也急了,一边伸手去拽她,一边急急地跟徐婠和林家众人解释:“这女子当初卖身葬父,也是这般缠着我们世子可怜她,世子好心给了她几两银子,岂料她趁着国公府办生辰宴,就跑到家门口来闹,非说已经是世子的人,害得我们世子被罚去家庙那边挑大粪,挑了整整一个月!没想到她今日又来了!” “我已经是世子的人了啊!”那女子的喊声尖锐,直接盖过了瑞喜的声音,“我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了!我有孩子了!求姐姐行行好!给我们母子一条活路吧!” 经她这样一说,徐婠才注意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貌似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 “这是怎么回事!”温安人怒问谢凤麟。 林家其他人,包括窦内侍也看向谢凤麟,纷纷面露失望或愤怒之色。 谢凤麟却巍然不动声色,眼睛微眯地看着那女子,并不表态。 “干娘。”却是徐婠说,“先别急,让我来处理。” 徐婠向来镇定,遇事十分有条理。住在林家的时候,帮温安人处理过好几件棘手之事,因此,温安人果然就不作声了,交给徐婠来处理。 徐婠问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回答:“姐姐,妹妹我叫曲秀儿,那日的确是世子爷买了我,让我跟了他,却又在我有身孕以后,说家里不让纳妾,抛下我不管了!求姐姐做主啊!” 姐姐妹妹叫得好生恶心。徐婠笑问:“这样,咱们进去说可好?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也不是谈事的地方。” “我不去!”曲秀儿却不肯进去,“你们这些人家,家里都养着武婢和打手,只需要一声令下,我就是一尸两命了!我不进去!我们就在这里说!也好让乡亲们做个见证!万一有一天我死了,那便是你们害死的!” “当真不进去?”徐婠问。 第29章 我就喜欢你 曲秀儿:“不进去!就在这里说吧姐姐!你到底让不让我进镇国公府?” 徐婠的笑意更深了些,说:“既然如此,那就在这里吧。正好也让乡亲们做个见证,到底是我夫君抛弃了你,还是你讹人。” 说着,她命令道:“小只,给我扯开她的衣服,露出肚子和胳膊。” 墨小只上前就扒她衣服,那女子尖叫连连,却如何是墨小只的对手? 四周百姓议论纷纷,群情沸腾,都说徐婠仗势欺人,简直太过分了云云。 直到女子的肚子露了出来。 哪来的孩子? 分明就是绑了个圆形抱枕在腰上。 墨小只把枕头拽下来,举到曲秀儿面前:“这是你跟我们世子的孩子?” 四周顿时炸了锅,有笑的,有骂的。 徐婠又上前,将她袖子撸上去,露出半截胳膊来,说:“乡亲们看看,她的守宫砂还在呢!” “那的确是守宫砂啊!”有经验丰富的大娘一眼认出。 “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却说怀了人家的孩子!果然是讹人的!” “人家好心帮你,你却如此讹人,坏人名声,简直太不要脸了!” “我认识她!她是卖卤水豆腐的詹大娘的女儿!以前跟她娘卖豆腐的时候,又热情又爱笑,大家都叫她豆腐西施呢!没想到她现在居然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来……” 那曲秀儿见事情败露,笼着衣裳想跑,被墨小只牢牢按在地上,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羞得满脸通红,抬不起头来。 林府众人里头,看热闹看得目瞪口呆的窦内侍,忍不住问:“世子夫人,您怎么知道她的孕肚是假的?” “我姐姐医术厉害啊!”却是林希瑶一脸骄傲地抢答道:“她看一眼,就能知道一个人有不有病!看人走几步路,就连病灶、病了多久,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窦内侍惊叹:“难怪我们娘娘、太后娘娘都是,逢人就夸世子夫人医术高明。” 徐婠微笑:“没有希瑶妹妹说得这么玄乎,但是,一个女子,是少女还是妇人,有没有怀孕这般明显的事情,我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明显吗?我怎么看不出来?”好容易能下床走动的恒昌,使劲盯着曲秀儿看。“刚刚我一点没怀疑她不是个孕妇!我还在心里想,这下坏了,世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瑞喜咧着嘴:“因为你不是神医!” 恒昌:“听说三奶奶是神医青奚的师侄,果然厉害!” 瑞喜:“要不是三奶奶,咱们爷今天回去又得跪祠堂,说不定还要被罚去家庙挑大粪!” 恒昌点头:“嗯。” 跟林府众人再次告别,徐婠让墨小只把那曲秀儿带上马车。 墨小只刚要下手,谢凤麟却说:“慢着。” 他把徐婠带至一旁,问:“既然已经揭露了她的谎言,还带回去做什么?” 徐婠说:“她一个卖豆腐的平民女子,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攀诬你?这背后定有人指使!今日正好带回去问清楚。” 谢凤麟:“算了,放她走吧。” “放了?”徐婠不解,“为什么?” 谢凤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这是什么话?”徐婠奇怪地看着他:“你可知道,今日若不是我认出她假孕,你的‘丑事’又该满天飞了!今儿窦内侍还在这里,传回宫中,温嫔娘娘会怎么看你?皇上和皇后娘娘又会怎么看你?这样下去,你的世子之位,怕是早晚不保。” 谢凤麟斜着她:“怎么?担心你处心积虑谋来的世子夫人之位丢了?” 徐婠:“不是!我是心疼你。她不是已经闹过一次了吗?还害你受了罚。正好带她回去,让大家都知道知道,你蒙受了多大的不白之冤!” “这点算什么?”谢凤麟说:“我这辈子,蒙受过最大的不白之冤,是说我潜入外祖父家的内宅,轻薄了一个又矮又丑,品行不端的平民女子!我还被迫娶了她!要不,你先帮我把这事儿沉冤昭雪一下?” “……呃,这……”徐婠有些尴尬。 上次这般尴尬,还是在教训师弟师妹们不要贪图口腹之欲时,被人发现鞋上沾有失踪的芦花鸡毛。 谢凤麟:“怎么样?你把这事给我整明白了,能抵过其他的一百件。” 徐婠:“那个和这个,性质不一样。我设计嫁给你,是出于爱慕。曲秀儿这样做,是想害你!” 谢凤麟:“狡辩。” 徐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执意要放了她?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整你?” 谢凤麟:“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徐婠声音柔美却坚韧:“你不告诉我原因,我就不放!” “怎么?我现在说了不算是吧?”谢凤麟转头吼道:“瑞喜,恒昌,放她走!” 徐婠:“不许放!”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动弹。 谢凤麟:“怎么?你们要造反?” 瑞喜:“爷,小只姑娘押着她呢!奴才不会武功。” 恒昌:“奴才屁股还疼着,使不上劲。” 桑榆摊摊手,表示他打不过墨小只。 一群废物。 谢凤麟深呼吸,尽量好声好气地跟徐婠说:“我之所以不让你带她回府,是怕娘知道了担心。” 徐婠:“刚刚之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娘想不知道都难。” 谢凤麟:“不一样。她问起来,就说这个女人想钱想疯了,假孕讹我,娘顶多骂她几句。但若把人带回去,真审出什么‘幕后黑手’,她岂不会日夜担忧?” 徐婠:“那这样好了,我们不带她回府,在外面找个地方,秘密地审。” 谢凤麟:“你闲着没事干是吧?他诬陷的是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徐婠:“夫君,我们是夫妻,你这个人,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你还系着我的荣耀。我不想出门就听到别人说,我夫君如何如何混账,如何如何坏!我想听别人说,谢凤麟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厉害!” 谢凤麟:“那你找个厉害夫君去啊!太后不是要把你指给沈梦溪吗?你找他去啊!他探花郎!” 徐婠:“我就喜欢你。” 谢凤麟瞪着她半天,最后说:“……算了,我懒得跟你吵,去家庙吧!” …… 第30章 要色彩斑斓的大毛毛虫,越粗长的越好 谢家的家庙位于城郊瑢山。 三面青山,环抱着一片土地,是谢家的祭田和祖坟。 依山而建一座恢宏的庙宇,乃是谢家的家庙,用作逢年过节祭祀祖先之用。 还有就是,族里犯错的子弟,经常被罚到这里来劳作锻炼。 例如谢凤麟,从小到大,不知来过家庙多少回。 桑榆本是这里守庙人的儿子,都跟他混成兄弟了。 守庙的是谢氏家族里头一个带发居士,虽然并未剃度,身上散发的佛意却比和尚还浓,迎了谢凤麟等人进去,嘴角含着笑,给他们都倒了茶。 茶味不似镇国公府的茶那般清香,有股淡淡的苦味,但颜色清透碧绿,在井水里头冰镇过,看着就冰冰凉凉很诱人。 天气很热,徐婠忍不住喝了一口,茶水入腹,清凉丝丝缕缕渗入五脏六腑,瞬间驱除了热意,整个人都舒爽通透了。 “不知居士如何称呼?”徐婠问。 “在下法号明觉。”守庙人回答。 “他跟祖父一个辈份,你该叫他叔公。”谢凤麟在旁说。 看着跟谢彧的年纪相仿,辈份这么高么?徐婠起身行礼:“叔公。” 明觉微笑回礼:“三奶奶来了这里,随意就好。” 徐婠:“好,这是什么茶?真好喝。一口下去,浑身舒爽。” 明觉:“这是后山上长的一种土茶,当地人叫做鹰嘴叶,书本上记载其学名,叫做:大荒叶。” “原来这就是大荒叶?”徐婠欣喜地说,“医书上有记载,大荒叶乃清热解毒的良药,内服可去火生津,外敷可散毒治疮,但我们南方一般不长此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在下虽身处偏僻,却也听说三奶奶乃神医青奚的师侄。”明觉说,“瑢山上多药草,奶奶若是需要,在下可以带着奶奶上山去采药。” 徐婠眼前一亮:“那可太好了!感谢叔公!” “叔公!”谢凤麟不乐意了:“她一个女子,上山采什么药啊?” 明觉:“世子有所不知,若要药效,好方子是其一,好药材同样重要。药铺卖的药,质量参差不齐,很多大夫都喜欢亲自采药、制药,这样才更有把握。” 徐婠:“叔公说得是!而且,采药自有乐趣在里头,我从小最喜欢的,就是跟着我外公他们上山采药呢!” 明觉看着她,微笑点头:“我也是,从小喜欢上山采药。” 徐婠:“叔公也懂药理?” 明觉:“略知一二。我的师父非常博学,天文地理,武术医术,都颇为精通……” …… 见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谢凤麟心里不是滋味。 明觉居士对镇国公府而言,存在感很低。只是正好有这么个适合的族人,放在这里看守家庙而已。 但对谢凤麟而言,他是亲人一般的存在。 明觉从小教他内功。 谢凤麟私底下叫他师父,叫桑榆师兄。 这件事因着明觉居士要求保密,他连父母都没告诉过。 可以说,这里是他的一片小小乐园,也是他的秘密基地。 如今,师父竟然跟徐婠谈得投契,谢凤麟有种生活被徐婠全面入侵之感。 他都没带凤仙来过这里呢! 他直接起身,走了出去,让人把曲秀儿弄去一个闲置的空屋子审。 两刻钟后,瑞喜和恒昌过来汇报。 说他们用尽威逼利诱各种办法,她却一口咬定,并无指使者。 她说,她就是觉得,谢凤麟可能是她这辈子遇到的唯一一个高门大户的公子,她想抓住这个机会捞些好处。 “用刑了?”谢凤麟问。 “我弄了个竹签,说要往她指甲里插。”恒昌一脸无奈,“结果还没插进去呢!她尖叫一声,晕过去了。” “麻烦。”墨小只说,“奶奶,您带迷魂药了吗?那玩意儿省事。” 徐婠摇头:“就这么个小女孩,哪用得着迷魂药?这样,恒昌,你去抓几只虫子,要色彩斑斓的大毛毛虫,越粗长的越好,不说就往她嘴里塞,你看她说不说。” “啊?”恒昌怀疑:“虫子?这能行吗?” 徐婠:“先去试试。” 恒昌:“是。” 恒昌走了以后,谢凤麟怀疑地看着她:“迷魂药?你还有迷魂药?” 徐婠:“治病用的。给病人接骨或拔箭时,让他们服下,可以让他们暂时意识模糊,以免太过恐惧而乱动。” 谢凤麟:“反正我越来越觉得你不像个好人。” 徐婠笑道:“我越来越觉得你像个好人。” 谢凤麟黑着脸,起身去了曲秀儿那边。 徐婠跟着去看,只见曲秀儿被反绑了双手,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瑞喜端了一盆冰冷的井水,“哗”地一下倒在她头上。 曲秀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到围观的众人,想起发生的事情,哭道:“世子,求您放我回去吧!我娘病得起不来床了!我要是不回去,她也会死的!求求您了!您可怜可怜我吧……” “谁指使你一再陷害本世子的?”谢凤麟问,“你如实说,我就放你回去。” 曲秀儿摇头:“没有人指使我。我只是想从您这里多讹些钱,给我娘治病。现在我知道错了!街坊邻居也都知道我是讹您的,我肯定不能再那样做了!当初我卖身葬父,满大街的人没人搭理我,唯有您肯给我钱,世子,您是个好人!求您好人做到底,饶小女一条小命吧!我娘她,我娘她——” “曲姑娘。”徐婠打断她,说,“竹签子还没扎呢,你就吓晕了。胆子这么小,怎么可能敢当街诬陷镇国公世子?你的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曲秀儿:“没有!真的没有!我只是没办法了!我娘病得快死了,我真的没办法了……” 徐婠:“那你如何知道,世子今天会去林府的?” 曲秀儿:“我只是碰巧遇到,临时起意。” 徐婠:“临时起意,又怎会提前准备好假孕肚?” 曲秀儿脑子不够用了,脸憋得通红:“我……我……” 徐婠:“我听周围围观的大爷大娘们说,你原本是个好姑娘。大家都叫你豆腐西施。你这样做,或者有人逼你?你放心说出来,有什么难处,我们会帮你解决,如何?” 曲秀儿只流着泪,不断摇头:“没有人指使我,真的没有……” 这时恒昌回来了。 手里拿着个破瓦罐。 第31章 你喜不喜欢我不重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徐婠给恒昌让了个位置,恒昌便蹲在曲秀儿身边,拿筷子夹起一根五彩斑斓足有大拇指粗细的毛毛虫,在曲秀儿眼睛上方晃来晃去:“说不说?不说塞你嘴里。” 鲜少有女孩子不怕蛇虫的。 曲秀儿满身鸡皮疙瘩,发出来自灵魂的尖叫声:“啊!啊!” 墨小只露出一脸邪恶的笑容,捏开曲秀儿的嘴,冲恒昌招呼:“来来来!放进来!” 恒昌把毛毛虫往她嘴里放。 “啊!!!我喝!我喝!”曲秀儿含糊不清地尖叫。 墨小只松开了她:“早说不就完了吗?” 曲秀儿:“拿走!拿走!” 恒昌把毛毛虫放回破瓦罐,一脸不解地嘀咕:“刚刚什么办法都用了她都不肯说,一只毛毛虫居然让她招了……” 徐婠笑了一下:“说吧,是谁?” 曲秀儿一脸矛盾恐惧之色,但看了看那瓦罐里五彩斑斓不断蠕动的各种大虫子,最终还是屈服于眼前的威胁,说:“是我表兄,他叫詹进彪,是我们双龙城寨一带出了名的混子!他拿我娘的性命要挟我,逼着我这样做,说不答应,就弄死我娘,还要把我卖进那私窑里去……” 墨小只问:“刚刚我们奶奶都说了,你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为什么不说?” “因为……跟你们相比,我更怕他啊!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曲秀儿满脸凄苦地哭诉:“这位奶奶说可以帮我解决,可你们又能怎么解决呢?你们能杀了他吗?就算杀了他,他还有一帮兄弟呢!他死了,那些人更不会放过我们母女!” 徐婠说:“我既然说了,就能做到。必然保你们母女无虞。小只,你先解开她。” 墨小只给曲秀儿解开了绳子,还好心帮她拍身上的灰。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曲秀儿望着徐婠。 她身上,有种让人信任和安心的力量。 徐婠:“可以。但前提是,你愿意配合我们。” 曲秀儿:“我愿意!只要能摆脱那个浑蛋,我什么都愿意!” 徐婠点头,转身问谢凤麟:“你跟那詹进彪结仇了?” 谢凤麟说:“根本没听过这个人。” 徐婠问瑞喜他们:“你们呢?认识吗?” 他们也都说不认识。 “不认识的话,就说明此人背后另有指使者,还得继续深挖。”徐婠当机立断,说:“桑榆、恒昌、瑞喜,你们三个人带着曲姑娘,让她带路,把詹进彪弄到这里来!有不有问题?” 瑞喜激情澎湃地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恒昌和桑榆也都点头同意。 徐婠又跟墨小只说:“小只,你骑马回府,把我的药箱拿来。若有人问起,就说叔公生病了,世子带着我来帮他看病。” 墨小只:“好嘞!” …… 几人相继离开,谢凤麟又开始找茬:“你使唤我的人还使唤得挺顺口。” 徐婠:“他们是你的人我才使唤。若不是你的人,我根本不会用。” 谢凤麟气笑了:“合着我还该感到荣幸呢?” 徐婠:“我说的是事实。” 谢凤麟翻了个白眼:“你们徐家,真的是前朝的三品大员?” 徐婠:“嗯。我祖父叫徐淮偃,你可以去打听一下,说不定还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但你真不像官宦人家养出来的女儿。”谢凤麟眼神锐利地盯着她:“像混江湖的,滑不留手,左右逢源,心机深沉,手段多样!” 徐婠:“听说令表妹罗玉敷,乃是京城大家闺秀之典范,但是你一直不喜欢她,拒绝跟她定亲。所以,你说我不像大家闺秀,我也并不难过。” 谢凤麟:“我更不喜欢你这样的!” 徐婠:“你喜不喜欢我不重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谢凤麟再次被气个半死。 …… 墨小只很快回来了,跟徐婠说,她回去以后,被夫人叫去,问世子和三奶奶怎么还不回去? 墨小只按照徐婠所教的说法说了,夫人倒也没说什么,让她转告徐婠,明天一早过去请安,说是惯例,新媳妇回门之后,一律都得遵行。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桑榆他们三个也回来了,果然把詹进彪带了来。 身材魁梧,穿着绸衫,手上的玉扳指看起来成色很好,混得挺体面,绝不是那种为了几个钱就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 徐婠给他用了迷魂药。 詹进彪很快便眼神呆滞,问什么答什么。 桑榆、瑞喜和恒昌都一直在旁看着,俱都是满脸震惊之色。 看徐婠的眼神,也越发不同,近似于崇拜。 詹进彪说,他欠了赌场八十两银子,他一个发小,名叫刘白的,给他介绍了一门生意,说这样做,可以得到酬金一百两。 这样的生意,简直是天降横财亳无风险! 于是他拿他姨母的性命,逼他表妹去做…… 听到这里,徐婠问谢凤麟:“刘白又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瑞喜在旁说:“三奶奶,我们府上二哥儿的妾室的哥哥名叫刘白。在咱们府里的布匹铺子里头做掌柜。但是奴才不知道,他说的刘白,是不是这个刘白。” “你来问他。”徐婠说,“快些问,药效顶多半炷香的功夫。” 于是,瑞喜过去问他,刘白长什么模样,家住何方,家里有些什么人,做什么营生等问题。 詹进彪跟那刘白是发小,对他知之甚多,等他说完,瑞喜恒昌他们就都确定,詹进彪嘴里的刘白,就是那个刘白。 谢凤麟的二哥…的妾室…的哥哥。 平时只配跟国公府下人打交道的角色。 谢凤麟跟他,毫无交集。 显然,真正的幕后主使,很可能就是他二哥。 首先有动机。把他干倒了,爵位就能落回他们谢家人自己手里了。 其次有财力。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也不是刘白之流能出得起的。 谢凤麟也不傻,显然能想到。 但他并无一丝惊讶或是气愤之色。 只在詹进彪说出“刘白”这个人名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清明了然之色。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情绪。 第32章 掀开衣服看看身上吧 徐婠把他叫到一边,问:“是你二哥吗?” 谢凤麟本想说,不关她的事。 但想到刚刚墨小只回来说,明日徐婠也要去母亲那里晨昏定省,那就意味着也要跟家里其他女眷们相处了。 应该要提醒提醒她,别傻不愣登地被人欺负了,给他丢脸。 于是,谢凤麟说:“我不是父亲亲生的,却占据着世子之位,自然有人不服。并不一定是我二哥,我两位哥哥跟父亲一样,都是知书达理性情宽厚之人,倒是他们的女眷……你以后跟她们相处,说话做事,小心一些。” 徐婠:“女眷?你的意思是,不一定是你二哥,而是你二嫂?” 谢凤麟:“二嫂体弱多病,成日里连喘气儿都费劲,哪里有精力整这些?他那一房,都是妾室刘歆玉掌管。” 徐婠:“就是刘白的妹妹?” 谢凤麟点头。 徐婠:“回去就跟母亲说!” 谢凤麟看她一副要干仗的模样,莫名有点不想扫她的兴。 况且,也是该敲打敲打府里那群女人了。 于是他说:“行,等会回去,你去跟母亲说说,她自会敲打刘歆玉。到时候你不用多说话,免得伤了兄弟间的和气。” 徐婠:“怎么?你们兄弟之间,关系很好吗?” 谢凤麟:“自然。就是那些后宅女人们,头发长,见识短,心胸狭隘,事儿多!” 徐婠:“就女人事儿多?” 谢凤麟:“女人最是麻烦!” 徐婠:“你那小凤仙,也麻烦吗?” 谢凤麟:“她自然不同。她生性高洁,知情识趣,从来不会惹人厌烦。” 徐婠:“那我呢?” “你?”谢凤麟斜着她:“你是女人吗?” 徐婠:“我当然是!而且,是你的——” 谢凤麟转身就走。 “欸!”徐婠拉住他,“还没说完呢!” 谢凤麟指着她:“别再跟我说那种话!要不然我缝了你的嘴!” 徐婠:“我是想问,你的面子,在赌场好使吗?” 谢凤麟笑:“在别的地方可能不好使,但是在勾栏瓦舍,赌场妓院,绝对好使。怎么?” 徐婠:“既然要告到母亲那里,就要尽量准备周全。等会能否让瑞喜他们跟詹进彪去一趟,从他欠钱的那个赌场,拿回他欠款和还款的记录?” 谢凤麟:“好说。不过,他迷魂药醒了,未必肯听话。” “小事一桩。”徐婠从她的药箱里头翻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颗红色的小药丸,说:“这个东西,不但可以让他听话,还可以让他以后再不敢为难曲秀儿母女。” …… 詹进彪清醒过来,看到了他自己的大脸。 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面前有个铜镜。 “看到你额间的小红点了吗?”旁边有人说话。 詹进彪偏头一看,顿时眼神发直,好美一个女子! 钟灵毓秀,气若幽兰,未语先动人,一笑百媚生。 “问你话呢!往哪看?”另外一边有个男的,踢了他一脚。 他转头看去,又愣在那里。 又是好生俊俏一个少年!背着手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有如神只降临。 “你们……是谁?”他眼神继续发直。 谢凤麟:“怎么?坑了本世子两回,你还不认识本世子?” “世子?”詹进彪脸色一变,“你是……镇国公世子谢凤麟?” 谢凤麟又一脚踹他身上:“老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詹进彪惨叫一声,望着眼前满身尊贵又张扬的谢凤麟,平时的跋扈狠劲半分也使不出来,只结结巴巴地问:“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谢凤麟笑得极坏:“不干什么,就给你下个毒。” 詹进彪:“下……下下下毒?” 徐婠又把铜镜往他面前凑:“看到你额间的小红点了吗?” 詹进彪莫名心慌得厉害:“看看看到了!那是什么?” 徐婠:“它叫做:漫漫红。每天,它都会变大一圈,等它到铜钱那么大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詹进彪勉强找回理智:“你休要唬我!当我没见过毒药?什么鹤顶红、断肠草、砒霜,我统统见过!哪有这样的毒药?” 徐婠:“掀开衣服看看身上吧。” 詹进彪果然掀开衣服看向肥硕的大肚子,然后吓得失声:“啊!我这是怎么了!” 他的肚子上,所有的血管都高高崩起,呈现黑红色,如同无数长虫趴在上头,看起来极为可怖。 “毒啊!”徐婠:“不过你不用怕,我会给你解药的。” 詹进彪心头一松,但他也不傻,知道对方定是想要口供,说:“你想知道什么?” “不想知道什么。”徐婠说:“你只需带我们的人去你输钱的赌场即可,我便可以给你解药。” 詹进彪怀疑地问:“就这么简单?” 徐婠:“对。” 詹进彪:“你们……你们都不问我点什么吗?” 谢凤麟:“我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詹进彪:“……” “现在,你好好听我说。”徐婠正色说,“每个月初一,你去找你姨母,也就是曲秀儿的母亲拿解药。晚一天,你就会死。听懂了吗?” 詹进彪:“啊?她?为什么?” 徐婠:“因为我会把解药给她。” 詹进彪:“为什么给她?” “给我闭嘴吧白痴!再问一句为什么,老子割了你舌头!”谢凤麟没好气地骂。 詹进彪:“可是,可是——” “记住,我只会把解药给她。”徐婠站起来,把铜镜递给旁边的桑榆,“现在,麻烦你带他们去吧。” 说完,她便走了。 詹进彪:“不是!解药为什么要给她啊?你直接给我不行吗?” 没人回答他。 直到好几天后,他看到曲秀儿哭哭啼啼在廊下熬药,才突然明白过来,他姨母不能死! 因为那女子说,解药只给她! 他赶紧把能找的大夫都找去给他姨母看病,生怕有一丝闪失。 而且,也不太敢欺负曲秀儿了。 他怕姨母一怒之下,把解药给扔了。 …… 夫妻两人一起回到瑾明园,谢凤麟依然目不斜视地往东厢走。 “夫君。”徐婠叫道。 谢凤麟回头:“还有什么事?” 第33章 这么说,你根本不知情? “今天,谢谢你陪我回门。”徐婠走到他面前,将她娘不远千里捎过来的包袱递到他面前:“这个,衣服布料肯定是不如你家的绫罗绸缎好,但是我娘亲手做的,你……要吗?” 罢了,徐婠这么大个人都在这了,还差这点东西吗? 谢凤麟伸手扯了去,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进屋以后,他便将那包袱递给门口候着的文鸢,说:“收着吧。” 文鸢皱眉:“这是什么啊?” 谢凤麟:“一些衣物。岳母给的。” “啊?”文鸢边跟着他往屋里去边解开看了一眼:“这些衣服,怎么看着……不是京城的样式,您要穿吗?” 谢凤麟:“这样的衣服,怎么穿?放起来就是。” 文鸢:“是。” …… 谢凤麟把此事定位为女人的事情。 他不方便过去,便由徐婠去找罗夫人。 罗夫人刚吃完晚饭,见她过来,关切地问:“人怎么样了?” 徐婠:“叔公没事。” 罗夫人松了口气,问:“他是得了什么病,还是磕着碰着了?我问墨小只那丫头,她说她也不知道,急着给你送药箱,忙忙慌慌地走了。” 徐婠说:“母亲,他没得病,也没磕着碰着,其实我们今天去家庙那边,不是为给他看病。” “啊?”罗夫人一脸不解:“什么意思?” 徐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罗夫人说了。 罗夫人听完气得猛拍桌子:“刘歆玉那个贱婢!竟敢把爪子伸到我麟儿这里来了!” 屋里的下人被这突然的动静吓得一动不敢动。 徐婠见她脸色又不对,忙说:“母亲您先别动气,小心身体。” 罗夫人深呼吸,问:“你刚刚说,他们都能来作证?” 徐婠:“嗯。如果需要,曲秀儿和她的母亲,还有詹进彪,都可以作证。” 罗夫人:“好!婠婠!我可算是明白,为何太后娘娘那般看重你了!你是好样的!如果不是你,我还一直不知道,我麟儿居然蒙受了这么大个冤枉呢!来人,把刘歆玉那个贱人给我带过来!” “是。” “等等!”罗夫人又把人叫住,“把国公爷、二哥儿,还有世子,都叫来!” 徐婠猜,谢凤麟今天躲不过去。 果然,还是被叫来了。 …… “月裳,这是怎么了?这么晚把大家都叫过来?”谢彧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徐婠猜,此番可能是扰了他的某些兴致。 他身上有股脂粉的香味,混合着名贵的龙涎香,闻着让人忍不住瞎想。 罗夫人看向徐婠:“婠婠,你来说!” 徐婠便起身,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再次说了一遍:“……我们可以确定,正是一个叫刘白的,花钱指使詹进彪这样做的。” “刘白?”谢家老二谢俊一脸疑惑,“三弟妹,你说的刘白,是歆玉她哥哥吗?” 徐婠说:“通过詹进彪的描述,瑞喜、恒昌他们一致认为,就是他。” 谢俊看向刘歆玉:“歆玉,这是怎么回事?” 刘歆玉一直是懵懂的表情,此刻方才反应过来似的,急忙起身跪在了国公爷和罗夫人面前,一脸惊慌地说:“妾身不知道啊!我哥哥?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罗夫人冷脸说:“你家原本就是从那双龙城寨出来的!你哥哥跟那詹进彪是否认识,派人一查便知!” 刘歆玉:“可是,他们就算认识,也不能说我哥哥陷害世子啊?他怎么敢!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夫人,奴家实在是想不明白,不敢相信啊!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没有误会,把人叫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谢彧阴沉着脸说,“来人!把刘白叫来!” 自有谢彧的人去喊人。 刘白家貌似不远,人很快来了。 谢彧问他是否认识詹进彪,他说认识,小时候的总角之交。 谢彧又问他是否知道詹进彪迫使曲秀儿诬陷谢凤麟之事? 刘白说不知道,瞪着一双惊惶的小眼睛,满脸清白无辜。 “你还装!”罗夫人说:“詹进彪都已经招了,是你给他银子让他做的!一、百、两!” “冤枉啊夫人!”刘白说,“奴才没有!奴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罗夫人:“若非你指使,他跟世子八竿子打不着,为何要这样做?” 刘白沉思了一阵,说:“或许,是因为……奴才之前喝多了酒,在他面前说过,世子爷高傲,奴才这等人跟他打招呼,他是看也不看一眼的。那天,奴才看到,彦哥儿缠着他玩,他一脸不耐烦,推了彦哥儿一把,差点把彦哥儿推倒在地!彦哥儿才四岁啊!奴才一时气愤,加上那天喝多了,就跟几个发小抱怨了几句。当时詹进彪就说,他要帮我出气。他这个人,最喜吹牛皮充老大,我只当他喝多了说大话,根本没放在心上,不曾想,他居然真的……” 罗夫人:“这么说,你根本不知情?” “是啊夫人!”刘白说:“奴才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指使他这样做!若有半句虚言,就让奴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这不是第一次了,是第二次。”罗夫人说,“他若真的只是讲义气替你出气,第一次的时候,又怎会不到你跟前讨好讨赏?你怎么可能不知情?” “夫人明鉴!”刘白回答:“奴才前段时间去了一趟苏州,这才回来没几天啊!自从那次一起喝酒之后,我还没见过他呢!” “母亲。”这时,谢俊说:“他说的是实情,我的确派他去了一趟苏州,考察那边的布市。” 罗夫人回想了一下,说:“我想起来了,上次那女子来闹的时候,我见过你。你一巴掌打在她脸上,让她滚,不滚就打死她!当时围观的百姓还说,霸主恶奴之类的话。那时候你没去苏州吧?” 刘白说:“没错,那时奴才尚在京城。” 罗夫人:“你若真无辜,见到曲秀儿也该去问詹进彪,进而来回禀吧?把她打走,算怎么回事?” 刘白:“如奴才知道她是詹进彪的表妹,肯定会去问他的!但问题就是,奴才不知道啊!奴才根本不认得她,做梦也没想到,她是詹进彪派来的啊!” 罗夫人说:“你不认识曲秀儿?你家以前不也住在双龙城寨吗?她又是詹进彪的表妹,怎会不认识?” 第34章 不招,就往死里打! 刘白:“夫人有所不知,双龙城寨大着呢!我家跟詹进彪家在一条街上,但是跟他姨母家,却离得很远。奴才之前从未见过曲秀儿——话又说回来,即便小时候照过面,如今她也大了,奴才根本认不出来。” 刘白针对罗夫人的每句质疑,都能不亢不卑地且非常真挚地应对,罗夫人也有些相信了,眉头紧皱,没再继续问。 这时,谢俊起身,跪在罗夫人面前,说:“母亲,这件事,无论刘白如何辩解,都脱不了干系!他居然敢在外人面前说起主家的不是来了,是儿子管教不力,应该负全责!儿子明日就写下告罪书,将三弟所受的冤屈公之于众,诚恳道歉!并自请去家庙劳作两个月,加倍承受三弟曾经受过的处罚!” “跟你有什么关系?”罗夫人起身将他扶起来,看向谢凤麟,严厉责备道:“说到底,这等祸事,还不是因为你目中无人,不恤弱小?彦哥儿才多大?你怎么能推他?” 彦哥儿,是刘歆玉和谢俊的长子。 谢凤麟正要开口说话,谢彧却说:“夫人!麟儿本就受了委屈,你怎么还责怪于他?他是我镇国公世子,身份何等尊贵?每天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他?他要是人人都应付,还用不用做自己的事了?刘白不过是个奴才,就是彦哥儿,也不过是个庶子,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他一脸厌恶地指着刘白说:“这闹剧,皆是因你而起!打你二十板子,不冤吧?” 刘白以头磕地:“国公爷,奴才罪该万死!无论国公爷怎么罚,奴才都认!” 谢彧又看向刘歆玉,说:“刘白是你哥哥,你不能约束自家亲戚,本来也当罚!姑且看在你又有身孕的份上,先记下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刘歆玉红着眼睛说:“是,父亲,妾身知错了。以后一定会日夜警醒,好生约束娘家亲戚。” 谢彧点头,转头跟罗夫人说:“夫人,你觉得这样处置可妥当?还有不有什么补充的?” 罗夫人摇头,正要说话,却听徐婠轻柔细语地说:“父亲母亲,儿媳有话说。” 罗夫人看向她,语气格外慈爱:“婠婠,这倒槽事儿,全仰仗你医术高明,方才真相大白,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徐婠看向刘白,缓慢却笃定地说:“这刘掌柜的,在撒谎。” 罗夫人诧异:“哦?何以见得?” 徐婠声音温温柔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头一震:“知不知情,认不认识,是否指使,全靠他一张嘴。解释得再合理,也抵不过一份证据。” “证据?”刘白眼里有杀气一闪而逝,“三奶奶何出此言?难道你还能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指使的?” 徐婠:“我既然将此事告到了父亲母亲面前,自然要搜集证据。” 她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交给罗夫人:“最上头这两张纸,是詹进彪在赌场借款和还款的底子,证明他的确有过一百两银子的进账,还了在赌场欠下的债。这底账,他们一般不会外泄,今天下午,我让瑞喜他们以国公府的名义与他们交涉,方才要到的。父亲母亲可以去赌场查证真伪,上面的样式、日期、还有詹进彪的手印等,都可以查证。” 罗夫人点头。 不是她托大,这满京城里头,黑道白道,都会给镇国公府几分面子。 “这又能说明什么?!”刘白质问,“他拿了银子去还债,就一定是我给他的吗?就不能是他自己挣来的?又或者偷的也不一定!” “嗯。没错,有可能是偷的。但是怎么这么巧?正好偷到了咱们布庄的银票?”徐婠指着第三张纸说:“这就是他当时给到赌场还钱的银票,一百两。赌场还没拿去兑换,也让瑞喜他们借来了。” 刘白眼神闪烁了一下,依然嘴硬:“谁知道你从哪里弄来一张银票?就想栽赃给我?” 徐婠指着销账底单说:“这里写着银票票号,母亲可以核对一下,看票号是否能对得上。” 罗夫人核对了一下,说:“没错!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通宝钱庄的银票一百两,余的二十两银子,以赌场筹码的形式找给了詹进彪。通宝钱庄是我们大疆最大的银号,他们的票号,绝无重复!” 徐婠:“我又让人去通宝钱庄查询,这张银票,正是付给了:七宝街陈氏布庄。也就是刘掌柜所负责的店铺。最后这页纸,是通宝钱庄出具的证明,请母亲过目。” 罗夫人看看银票,又看看证明,再看看刘白,猛然抄起身边的茶杯就砸了过去:“好你个狗奴才!还真是巧舌如簧!我们都差点被你骗了过去!来人!把他给我捆了!” 下人们过来,三两下将他给捆得严严实实。 “拉下去打!”罗夫人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不招,就往死里打!” 刘白这回慌了,看了一眼刘歆玉,刘歆玉跟被人踩到尾巴一般,突然崩溃大吼:“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说了,夫人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刘白咬咬牙,说:“我招!夫人饶命!” 罗夫人冷冷看着他。 刘白满脸羞愧:“的确是我给他的钱,我看到谢——世子那般轻贱我妹妹的孩子,心怀怨恨,所以,我就是想整整世子,也没有别的意思!求夫人看在我多年勤勤恳恳,为国公府卖命的份上——” “你是在为国公府卖命吗?”徐婠却打断他,“还是一只钻进我国公府的蛀虫?” 刘白一听她的声音就心惊胆战,咬着牙,眼神跟淬毒一般:“我跟着二哥儿十年了!一直以来,都是忠心不二,任劳任怨,三奶奶才嫁进来几天?你又能知道什么!” 徐婠:“别的我不知道,你的月钱,我却是知道的。一个月五两,对吗二哥?” 谢俊主要管着外头的生意,那些掌柜的都是他手下的人,所以,徐婠问他。 谢俊脖子微微有些僵硬,点头:“没错。” 徐婠:“一个月五两,一年六十两,除去你阖家老小的开支,不知能否剩下一半?一百两,你得三年才能攒够吧?试问,谁能舍得花三年的积蓄,就为了给我夫君泼一盆脏水?而且,詹进彪说,第二次出手,你承诺得更多,一百五十两,只是还没给他。” 罗夫人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 第35章 谢凤麟突然很想笑 徐婠:“出手如此阔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背后还另有主子,钱是主子给的。第二种可能,就是他从铺子里贪去的银两,不知有多少,以至于他连一百两、一百五十两都不放在眼里了!” “三奶奶!你指桑骂槐地在说谁呢?”刘歆玉歇斯底里地喊:“你说他背后另有主子,指的是我还是二爷?” 徐婠乌溜溜的眼珠看向她,说:“没错,我正是怀疑你和二哥。你们若是对我夫君有什么不满,不妨直接说出来,搞这些小动作去污蔑他的名声,目的何在呢?就算我夫君做不成世子了,也轮不到二哥呀!” “婠婠!”罗夫人冷汗都出来了。 这个问题向来敏感,她是能避则避,能让则让,从来没拿出来说过。 这丫头才嫁进来几天,居然就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她十几年来努力维持的平静,突然“崩”地一下,就裂了条缝。 徐婠便不说了,一副“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的表情。 谢凤麟突然很想笑。 这个女人,还真是咄咄逼人。 那边刘歆玉听了徐婠的话,直接哭着跪倒在谢俊面前,说:“二爷,妾身今天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居然还牵连到您身上去了!您休了我吧!让妾身带着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去死吧,呜呜呜……” 谢俊脸色非常难看,深呼吸问:“三弟妹说得有道理,他哪来那么多钱?是不是你?” “不是!”刘歆玉哭道:“妾身没有!妾身真的没有!” 谢俊又看向刘白:“你说,你哪来的钱?” 刘白趴跪在地上,指甲几乎扣进了肉里,半天说:“若是姨娘给的钱,我又怎会拿店里的银票给詹进彪?是奴才挪了店里的公款,跟姨娘半点关系都没有!姨娘一介妇人,身边带着两个小孩子,肚子还怀着一个,哪里能知道这些门道?请二爷明察,千万不要冤了姨娘!” 谢俊一脸的难堪和悲痛,再次起身跪在谢彧和罗夫人面前:“父亲,母亲,儿子无能!任凭处置!” 谢彧满脸失望之色:“我和你大哥在朝为官,外头的营生,我都交给了你,我还一直觉得你做得不错,谁知竟是驴屎蛋子表面光!你是怎么管的?你要是不会管,就别干了!” 谢俊满脸惭愧之色:“儿子最近的精力,都放在了苏州那边,对京城这边的事务的确懈于督促了,是儿子的错,儿子责无旁贷!” “国公爷!”刘歆玉跪着转向,哭道:“咱们国公府有多少铺子?多少庄子?多少商队?多少工坊啊?都交给他一个人管,他白天忙,晚上忙,每天都忙到深夜,大年三十了还不得闲!这些年,身子都快被拖垮了!他管这么多人,这么多事,难免有疏忽顾不到的时候,我哥哥不争气,不赖二爷!要怪就怪妾身吧!妾身愿意任凭国公爷和夫人处置,绝没有半句怨言!” 谢彧看看谢俊清瘦的脸,叹了口气,跟罗夫人说:“夫人,俊哥儿的确是辛苦,最近商队那边要南方的瓷器和布匹,他的精力也多在那边,想来这才让刘白钻了空子。” 罗夫人点头,说:“俊哥儿,你扶着刘氏起来再说。” 谢俊感激地行礼,把刘歆玉扶了起来,让她坐下。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大约怀孕有四个多月了。 “俊哥儿,这些年,你为这个家的付出,大家有目共睹。”罗夫人说,“你弟媳妇刚嫁进来,很多事情不知道,她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谢俊看了一眼徐婠,微笑说:“怎么会?弟妹能这样说,证明她一心为三弟着想,说实话,儿子心里还挺为三弟高兴的。” 罗夫人神色一松,说:“这件事,说到底,你弟弟也有责任!若不是他推了彦哥儿,也不至于有刘白的报复,你不必过于自责,把刘白处置了,以后采取措施,加强监管就是。” 谢俊:“是!多谢母亲宽宏大量,儿子以后一定加强监管,绝不再让此类事情再发生。” 罗夫人点头,看向刘歆玉,语气颇为严肃地训诫:“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你有身孕在身,就更应该修身养性才是。以后少四处走动,拉帮结派,挑弄是非!否则,这余殃,早晚落在自己身上!” 刘歆玉勉强咽下心口的郁气,起身回应:“是,妾身知道了。” 谢俊冷着脸接话:“你以后就在绮春园里头好好闭门思过吧!园子里的事情,就交还给二奶奶。” 刘歆玉神色一滞:“二奶奶的身子……” 谢俊:“那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是。”刘歆玉垂眸应是,余光扫过徐婠,恨意汹涌,藏都藏不住。 谢俊又看向刘白,满眼失望之色:“刘白,打三十板子,革除一切职务,永不叙用!” 刘白面如死灰,被架了出去,挨打。 …… 人都走了以后,余谢彧跟罗夫人。 “......仅凭肉眼,就能辨别是否是真怀孕,咱们这三儿媳,还真挺有本事。”谢彧说。 罗夫人含笑:“可不是!本事好,做事也是滴水不漏!当时我还不愿意,现在来看,当真是娶对人了!” 谢彧:“不过,你也该好好教教她,什么凤麟做不了世子,也轮不到老二这种话,她不该说。” 罗夫人说:“我知道!从明天开始,我就让她来我这里晨昏定省,我会好好教她,你放心。” 谢彧点头,起身说:“天也晚了,你早些睡吧!” 刘歆玉往日里头,总喜欢附和老太太膈应她,今天她吃了瓜落,罗夫人心里头有股说不出的兴奋劲儿,这股兴奋劲儿,自然想要跟最亲近的人分享,于是说:“今晚就留下来吧,好久没跟你好好说说话了。” 她还想把徐婠说的那个让谢凤麟上学的计划跟他唠唠。 谢彧却面带疲累之色,说:“改日再说吧,我今天有些累,没什么精神。” 他向来凡事依着自己,罗夫人没想到他会拒绝,愣了愣,说:“好吧,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你也是,早点睡。”谢彧起身就走了。 罗夫人看着谢彧离开的背影,心里不舒服。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在自己这边歇着了。 过去十几年来,只要她身子爽利,他基本上都歇在她这边。 有时候,赶都赶不走。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好像是从年初纳了三姨娘开始。 第36章 怎么?你不开心? “夫人。”黄妈妈低声问,“要不要奴婢派人去看看?” 罗夫人往日是不屑如此的,但是,此刻她突然有了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点了点头。 于是,黄妈妈派人去了。 不多时,心腹来报,国公爷并没有回前院,而是去了三姨娘处。 说他疲累要休息,结果去了别的女人那里。 罗夫人神色难堪。 怎会这样?他以前从来不会骗她。 “国公爷几乎每隔两日就去她那里。”黄妈妈咬牙切齿地说:“那个瘦马,不知道有多少狐媚手段!” 罗夫人沉默片刻,说:“我不在乎这个,我跟他这么多年,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是她们比不了的。我在意的是……最近,他好像跟我疏远了不少。” 黄妈妈:“怎么能不在乎?说白了,男女之间,不就是枕头上的感情吗?他跟别的女人好了,挑拨离间的枕头风一吹,不知不觉就让国公爷跟您离心了!” 罗夫人摇头:“他不是那般没主见的人。” 黄妈妈:“反正我瞧着,那三个姨娘没有一个善茬,尤其是三姨娘,自从她来了,国公爷就不怎么来咱们这屋了!得寻个机会,把她弄走才好!” 罗夫人说:“她是贤王的人,如何能随意弄走?且看看吧,她若安安分分的,我也不是那般不容人的。若真如你所说,故意挑拨我和国公爷,我罗家,也不见得有多怕贤王府。” “那是自然!”黄妈妈傲然说:“皇后娘娘是您亲姐姐,老太师是您亲祖父!贤王虽贵为王爷,毕竟跟皇上不是一个娘生的,隔了一层呢!她要真不安分,您大可把她丢在贤王面前,问问他究竟安的什么心!” 这话让罗夫人高兴起来,说:“算了,不说这个了!今天婠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黄妈妈也喜道:“是啊!三奶奶当真是个妙人儿!刘歆玉一个姨娘,仗着会生,又得了老太太几分颜色,不但把自己当成二奶奶,居然连您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可好了!看她以后哪里还有脸得瑟!” 罗夫人:“对了,你去跟她说一声,明天早上,她是第一次见三位姨娘,也让她备点礼,别失了礼数。” 黄妈妈笑道:“好。奴婢这就去。” …… 徐婠和谢凤麟一起回瑾明园。 路上,徐婠问他:“你家的产业,都是你二哥管着啊?” 谢凤麟还是爱搭不理的样子,但是回答了:“嗯。大伯二伯两家也都帮衬着。” 徐婠:“为什么不是母亲亲自管?” 谢凤麟:“你什么意思?” 徐婠:“谢家是泥瓦匠出身,能有什么祖产?如今家大业大的规模,不都是你亲生父亲那边带来的?说白了,这府上的财产都是你的,不是他们的。交到他们手上,如何能放心?” 谢凤麟斜了她一眼:“你还真是把我家打听得清清楚楚哈!想干什么呢?” 徐婠:“财产是你的,就等于是我的,我关心一下自家财产,理所应当。” “呵!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就是冲着本世子的财产和爵位来的!”谢凤麟恨得牙痒痒,“怎么?想生个嫡子继承老子的财产啊?你做梦去吧!” 徐婠:“我不是冲着你的财产和爵位来的,我是冲着你来的。夫君,哪怕你一无所有,我也会嫁给你。” “你闭嘴吧!”谢凤麟最听不得她说这个,耳朵尖都红了,“你去之前我跟你怎么说的?让你少说话!免得坏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你倒好!你可真敢说啊!嘴上能不能把个门?” 徐婠瞧着他,问了一句:“怎么?你不开心?” 谢凤麟面无表情:“……算了,懒得跟你吵,这一天被你折腾得人仰马翻,累死了!我要回去睡觉。” 他径直回他的东厢去了。 ...... 文鸢和文琪两个大丫头跟见鬼了一般盯着谢凤麟。 他嘴里哼着小调,居然在亲自浇花! 在这位爷身边伺候了好几年,什么时候见他动手干过活? 还干得眉眼间都是笑意,人比花娇的样子。 “爷,刚刚夫人叫您过去,可是有什么好事?”文鸢好奇地问。 “能有什么好事?”谢凤麟说,“但凡跟徐婠那个女人沾边,准没好事!” 文鸢:“奴婢瞧着您心情挺好的。” 谢凤麟:“没事,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我这不用伺候。” “是!”两人行礼退下。 谢凤麟拿手绢擦着那盆小兰花的叶子,嘴角再也压不住,满满都是笑意。 这么多年,第一次不屈着自己,着实是一种全新的感受。 …… 黄妈妈亲自过来找徐婠,转告了罗夫人的话,说是从明天起,每日辰时初刻,去罗夫人那边请安说话。不仅是她,两位嫂嫂,并三位姨娘,也都要过去请安。 又说,明日是头一回见三位姨娘,适当备点贺赏之物,方才不失礼数。 徐婠谢过她,又留她说了一阵话,让李娘子亲自送她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徐婠特地早去了半个时辰。 她带了李娘子过去,路上嘱咐她,可以跟黄妈妈打好关系,多聊聊天。 李娘子心领神会地应了。 正院门匾上写着:萱堂。 还没进门,先听到孩童嘈杂的哭声。 进去一看,屋里有四个孩子,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眉头紧皱,一脸烦躁。 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小女孩,围着罗夫人不停地喊“母亲!母亲!您看我的衣服好看吗?” 还有两个一岁大小的白嫩漂亮的幼童,正争相号啕大哭。 罗夫人和奶娘各抱着一个在哄,那奶娘边哄边说:“夫人,这两个小家伙,非要您抱才能好,真是母子连心呐!” 罗夫人哄了这个,又应了那个,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徐婠过去,从罗夫人手里接过那孩子,轻轻捏了他几下,拍着他的背,他很快便不哭了,瞪着一双泪汪汪又懵懂的大眼睛瞅着她。 “咦?你倒是会哄孩子。”罗夫人奇道。 徐婠微笑说:“我是大夫,知道拍他哪里舒服。” “那,你再哄哄五娘。”她指指奶娘怀里那个。 徐婠接过来,拍了拍揉了揉,那个小家伙也不哭了,还咧嘴朝她笑。 “欸?真是奇了!”罗夫人大为惊异,“也难怪太后娘娘如此推崇你!你是真有手艺!” 徐婠微笑,将孩子递给奶娘,说:“你们先带孩子下去吧,我有点事找夫人。” 第37章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奶娘们带着三个小的走了,只剩最大的那个女孩子,一脸心疼地说:“娘,你干嘛要把他们三个带在身边?他们又不是没有姨娘!瞧您白天晚上都睡不好,人都憔悴了!” 罗夫人搂着那女孩子拍了拍她的背,说:“娘没事。你也该去学堂了,快走吧!” 那女孩子便给罗夫人行了礼,又给徐婠行礼:“三嫂,我先走了,要去上课。” 徐婠:“妹妹慢走。” 这个妹妹,叫做谢灵运,是罗夫人亲生的嫡出女儿。 而另外三个小的,是庶出。 徐婠没想到,庶出的孩子,居然都养在罗夫人这里。 “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罗夫人含笑问徐婠。 徐婠说:“之前在喜日子里,我不好跟母亲说,如今已经回过门了,儿媳就特地早来了一会,想为母亲把一把晨脉,为您调理一下心疼病。” “哎哟!”黄妈妈一脸欢喜地说:“奴婢之前还跟夫人说呢!夫人身子不爽利,家里放着个现成的神医,不如请过来看看。夫人却说,哪有新媳妇刚过门就找来看病的!不曾想,奶奶是个孝顺孩子,居然跟奴婢想一块去了!” 徐婠说:“母亲给了儿媳容身之处,处处帮着儿媳,儿媳心里感恩不已,心里就想着,以后,定要把母亲当亲娘一般孝顺,便也顾不得嫁进来几天还是几月了,只想帮母亲分忧才好。” 罗夫人听了,心里极为受用。 这个儿媳妇,虽然不像侄女罗玉敷那样精通琴棋书画,养得一身大家闺秀的气度,但有一身医术,又一心为凤麟想,对她也孝顺,待人接物也大方,也是她和凤麟的福气了。 罗夫人点点头:“你有这孝心,我自然也会拿你当自己女儿看待,不会亏待了你去。” 徐婠心里一暖,说:“我先给母亲把脉吧。” 把了两边的脉,又望闻问切了一番,徐婠说:“母亲的心疼病,最近发作的频率是不是越来越高了?” 罗夫人点头:“是啊!可能是最近孩子晚上总哭闹,休息不好,经常觉得胸闷,喘不上气。” 徐婠说:“没错,正是休息不好,虚耗太过的缘故。五脏相生,您的肝、肾都不太好。” 肝肾不好,也正是让她有了大肚腩,身材走形的内因。 罗夫人有些被吓到:“怎么?我竟病得很重吗?” “还好,不算很重。”徐婠说:“儿媳开个药方,辅以针灸,三个月可断根。” 罗夫人和黄妈妈闻言都是大喜。 “只一件。”徐婠又说:“您晚上得好生睡觉,日常需安静,不能这般嘈杂烦心,更不能动气。” “这……”罗夫人面带难色,“我这里孩子多,尤其是那两个小的,才刚断奶,每每哭闹,须得我亲自来哄,白天晚上都难得清净。” 徐婠问:“刚刚听妹妹之言,三位小弟弟小妹妹,都是庶出?” 罗夫人:“是!大点的女孩子,是赵姨娘所出,小的是一对龙凤胎,乃周姨娘所出。你父亲把他们都交给我养着。” 徐婠:“养孩子最是累人,您这一下子养三个,母亲当真受累了!” 黄妈妈眉头紧皱:“可不是!” 罗夫人笑着摆摆手:“孩子的教养,乃是家族里头等要紧的事,本是我份内之事。” 徐婠:“母亲好生贤惠,儿媳佩服。但孩子固然重要,母亲的身体更重要,何不先让她们回自己的生母身边几个月,等您养好了身子再接过来?” 黄妈妈:“是啊夫人!您自己的身子最重要!” 罗夫人摇摇头:“赵、周两个姨娘都不识字,更别提教养孩子。国公爷最看重子嗣的教养,肯定不会同意把孩子送回去。” 徐婠毕竟刚嫁进来,也不好多说,提笔先写了方子,交给黄妈妈,嘱咐各种注意事项。 刚说完,过来请安的陆续都到了。 镇国公府可真是人丁兴旺。 谢彧在跟罗夫人成亲之前,有过一房已故的妻室,生过两子一女,且都比谢凤麟大,早已各自成亲。 所以,徐婠上头还有两位嫂嫂。 大嫂马氏,眼珠子一转,就似有一万个心眼,特别会说话。 二嫂张氏,也就是谢俊的正妻,徐婠敬茶那天见过,年纪轻轻却病恹恹、暮气沉沉的。 今日,她却没过来,派了个婆子过来说,二奶奶身子不适,没法过来请安。 罗夫人貌似对那位二儿媳有些真心实意地心疼,眼里的神色很是不忍,嘱咐说让她好好养着身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她,然后打发丫鬟回去了。 谢彧又有三房姨娘:赵姨娘、周姨娘,还有一个格外出挑的,名叫百里牡丹,罗夫人让她称呼“三姨娘”。 这三位姨娘都非常年轻且漂亮,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最大的赵姨娘应该不超过二十五岁,最小的百里牡丹,感觉跟徐婠差不多大。 虽然赵、周两位姨娘都生育过了,但是都保养得很好,又白又嫩,身形苗条,少女感尚存。 三姨娘更不得了,杏眼桃腮的样貌,凹凸有致的身材,堪称绝顶姿色、美妙无双! 不过徐婠总觉得,她那训练有素的谈吐和一举一动,像极了历练时曾见过的扬州瘦马。 总之,谢彧的三房妾室,都是美人儿。 罗夫人年轻的时候,绝不逊色于她们。但她毕竟已经年过三旬,年龄上首先输了一大截,身形又已经走样,气色也不怎么好,几人坐一块姐妹相称,却如同两代人。 好在罗夫人御下有方,又不失宽和,无论是长媳还是三房妾室都对她很尊重,且又不失活泼风趣之处,孩子们也都教养得很好,礼节齐全,文雅可爱。徐婠作为新媳妇,她们也都对她非常友好,一派和谐鼎盛的气象。 大约交谈了小半个时辰,其间也说起了昨日之事,罗夫人趁此机会,给谢凤麟洗白了一番,话里对刘歆玉的不满丝毫不加掩饰。 儿媳和妾室们便也跟着附和说刘歆玉种种自大之处,然后罗夫人便心满意足地让她们回去了。 因着徐婠有事情没说完,便留了下来。 只怪徐婠耳力好,听到已然远去的周姨娘的声音:“三奶奶排行老三,怎么座位越过了你们两个,坐在最前头呢?” 第38章 那得亲得多用力第二天还能有痕迹? 大嫂马氏笑答:“哎哟!人家是世子夫人,又是亲儿媳,本就比我们两个高贵!我们两个算什么呢!” 赵姨娘:“这个家里的世子,不是老爷的种,我一想起来,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周姨娘语气嘲讽却又不失亲密:“你不过是个姨娘!又生的是个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有不有意思了?” 赵姨娘:“女儿怎么了?那也是老爷亲生的!” …… “怎么了?”罗夫人看徐婠一直出神,问她。 徐婠收回听力,笑道:“咱们家里真是人丁兴旺呢!儿媳一时想起我娘家,就我和我娘相依为命,不由有些感触。” 罗夫人:“你的父亲……” 徐婠:“我娘怀着我的时候,我爹就战死沙场了。我从来没见过我爹。” 罗夫人不由想起往事,心里一酸,说:“这一点,你跟凤麟倒是一模一样。他跟你一样,也是在我肚子里呢,他爹就在战场上没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幸亏有国公爷,我们才有今天的日子。” 黄妈妈看罗夫人眼睛都红了,忙安慰说:“十年战乱,死伤无数,这种情况的人家,太多了!这不现在都好了吗?夫人,奶奶,咱要向前看,可别伤感了。” 罗夫人擦了擦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每次一想到凤麟的亲生父亲,心里就难受,婠婠,你别见怪。” 徐婠:“不会的,想来,父亲定是一位顶天立地的俊俏好男儿,才能生出夫君这般的人物。” 这丫头,又来了! 罗夫人总觉得这丫头的痴心颇为盲目,但对象是自己的儿子,心里却又是高兴的,忍不住笑道:“那倒是。凤麟的父亲,当初不知惹了多少女子芳心。凤麟生得五分像他,五分像我,模样倒是好的。” 只可惜,性子不知道像谁,长歪了。 徐婠进入正题,说:“母亲,儿媳留下来就是想问一问您,上次跟您说的,让夫君去上学之事,您看……” 上次两人说好,让罗夫人假装病发晕倒,然后徐婠以治病为要挟,让他去上学。 当时罗夫人答应了,但是事到临头,又有些退缩了,面带为难之色,说:“这……我没做过这等事,我怕我不行。” 徐婠:“正是您为人从不作伪,夫君才会相信啊!” 罗夫人:“可是他这个人,犟得跟头牛似的!这样能行吗?你不知道,这两年,为了让他上学,我什么法子都用过!” 徐婠:“母亲,您就试试吧!万一他就同意了呢?” 徐婠如此积极地想办法让儿子上进,罗夫人不忍扫她的兴,还是答应了,说是下午就过去。 于是徐婠带着李娘子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李娘子跟徐婠低语:“奴婢跟黄妈妈打听到,国公爷跟夫人感情极好。那三个妾室,都是别人硬塞进来的,夫人不好拒绝,所以收下了。” 徐婠:“谁送的?” 李娘子:“赵姨娘是大姑奶奶送的,也就是国公爷的亲姐姐。 周姨娘是老太太放在国公爷屋里的,她原是老太太娘家一位侄孙女,进府两年生了一对龙凤胎,老太太很欢喜,把她的地位抬得很高,是贵妾。 那个三姨娘,说是个扬州瘦马,乃贤王殿下送给国公爷的,国公爷不好推辞,也收了。” 徐婠冷笑:“呵!真有心推,哪里就推不了?明明是嫌弃罗夫人年长色衰,贪图年轻肉体,却说推不了!” 李娘子紧张地左看右看:“奶奶慎言!小心被人听了去,背后议论公婆,可是大不孝之罪!” 徐婠:“放心好了,周围没人。” 李娘子便继续说:“可是阖府上下,无不说他们感情好。奴婢以前在宫里,都有听人说起过,国公爷爱重夫人,在夫人怀孕之时,大雪天冒雪出城,去城外五十里外的一处小镇,给夫人买酱猪肘。说是买回来的时候,还是热的呢!” 徐婠说:“或许有过浓情蜜意吧!但看现在,明显是色衰而爱驰,恐怕不会再有那份心了。” 李娘子不解:“奶奶何处瞧出……色衰而爱驰?” 徐婠说:“罗夫人亲生的孩子,最小的也有八岁了。也就是说,这八年里头,她没有再生一个孩子。二三十岁的年纪,又不是不能生了,这说明什么?” 李娘子訇然明白:“没同房?” 徐婠:“有也恐怕不多。反观小妾们,却是生了不少,那扬州瘦马的脖子上,还有残留的吻痕呢!那得亲得多用力,第二天还能有痕迹?” 李娘子捂嘴笑:“奶奶观察得真仔细!” 徐婠:“还有打听到什么吗?” 李娘子说:“说是老太太最疼咱们世子爷,小时候就养在身边,当成眼珠子一般宝贝,跌破点油皮都得问罪下人。之前因为另一位奶娘看护不力,导致世子爷受伤,老夫人直接下令把那个奶娘给打死了!” 徐婠压根不信:“世子不是她亲孙子,她能最疼他?” 李娘子:“黄妈妈说的,想来不假。” 徐婠没说话。 说起来,她都进门六七天了,还没见过这府上的老太太。 …… 下午,罗夫人果然去了瑾明园。 瑾明园里的下人大半都是她的人,她自然早就知道谢凤麟搬去了东厢。 但听说和亲眼见到,还是不同的。 尤其是想到儿子这般做,是为了一个妓女,顿时火冒三丈,气冲冲地过去了。 徐婠和墨小只两人运足了耳力听着那边的动静。 罗夫人:“谢凤麟!” 谢凤麟正睡下午觉呢,迷迷糊糊地睁眼:“娘?” 罗夫人:“你为什么搬到东厢房来住?” 谢凤麟有点起床气,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您干什么突然跑来问我这个?是不是徐婠又跟你告状了?” 罗夫人:“我问你,为什么搬、到、东、厢!” 谢凤麟闷着,不说话。 罗夫人:“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马上给我搬回去!今晚就跟婠婠圆房!” 谢凤麟一脸自闭:“我不!” 罗夫人深呼吸:“婠婠有哪里不好吗?她长得不好看吗?我觉着满京城的女孩子,都找不到几个比她更好的!你那小凤仙,更是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她对你不上心吗?昨天要不是她,你指不定又去家庙挑大粪了!能洗刷冤屈扬眉吐气?” 谢凤麟:“娘,我知道,我之前说她是个骗子您就不信,现在您看她哪儿哪儿都好,恐怕更不信了。那我这么说吧!她就算有千般好、万般好,我就是不喜欢她!哪怕小凤仙在您眼里一无是处,我就爱小凤仙!” 罗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混、账!你给我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立刻让人去把那小凤仙弄死?!” 第39章 嫖客婊子无媒苟合 谢凤麟急眼了:“娘!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可是我喜欢的女子!你要真弄死了她,我也不活了!” 罗夫人按着胸口:“你也不活了?” 谢凤麟:“对!她死,我也死!” 罗夫人指着他:“那你想怎样?要纳一个娼妓进门?” 谢凤麟看她娘额头的青筋都崩出来了,想到徐婠说她有心疼病的事,于是语气缓和下来,耐心解释:“我是这么打算的,先给她赎身,然后找一户好人家认作女儿再纳入府里。这样别人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胡笳十八拍,羊皮,十面埋伏 罗夫人:“你这是掩耳盗铃!换个身份就没人认得她了吗?她日日在万花楼抛头露面,还去各家献艺,那些老少爷们谁不认识她?你自己名声烂透了,怎么胡搞都顶多是瓦砾场上丢垃圾!但国公府的颜面、你爹的脸面声誉,也不要了?” 谢凤麟:“我爹那百里姨娘,不也是个娼女?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 罗夫人:“那是贤王送的,且她的籍契也非贱籍,乃是平民!跟你这嫖客婊子无媒苟合的情况能一样?” 谢凤麟脸色阴沉下来:“娘,您说话怎么如此难听!什么叫嫖客婊子无媒苟合?凤仙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只因为被抄家才沦落风尘!她出淤泥而不染,一直保持着清白之身,我跟她也是清清白白的!” “她就是天上的仙女误落凡尘,只要是贱籍女子,休想进我家门!”罗夫人斩钉截铁地说。 谢凤麟脾气也上来了:“您这是狗眼看人低!爹经常说,您出身世家,虽是女子,却是我们家读书最多的,您读的是什么书?竟如此迂腐!看人当看品性,出身有什么要紧的!” “你说什么!”罗夫人气得头冒青烟一般,“你居然说我……说我狗眼看人低?!谢凤麟!你——你——” 谢凤麟:“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小凤仙!此生我非她不娶!管她什么徐婠还是刘婠,休想让我跟她圆房!她处心积虑嫁给我,就等着守一辈子寡吧!” “啪!”地一巴掌,罗夫人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谢凤麟捂着脸,疯了一般地吼:“你又打我!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打过我?现在为了一个卑鄙无耻,惯会演戏骗人的坏女人,打我两回了!你还把我院里下人的身契都给了她?你这么喜欢她,认她当你女儿吧!我不在这个家呆了行吗?!我走!” 他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罗夫人抓住他的胳膊,被他一把甩开,“我这就走!我走了你们一家子就清净了!反正就我是个多余的!” 谢凤麟气愤而走,身后却传来丫鬟们的惊呼声:“太太!太太您怎么了?” 回身一看,罗夫人竟倒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嘴唇发青! 他呆呆地看着他娘,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奔回来大叫:“娘!娘!您怎么了?快!快去请大夫!” 正房,墨小只看向徐婠:“咦?不对啊!不是说好先叫你过去,然后再伺机‘发病’的吗?这还没叫你过去呢!” 徐婠脸色一变,抬脚就走。 “都让开!”徐婠一把掀开谢凤麟,蹲身给罗夫人急救。 墨小只紧接着拿来了药箱,熟练地把银针拿出来递给她。 徐婠快速解开罗夫人的领口,让人都散开通风,然后给罗夫人扎了十几针,她的脸色方才好转,大口喘着气醒了过来。 但是,神智看起来并不怎么清醒。 “抱榻上去。”徐婠对谢凤麟说。 谢凤麟看着眼前的一幕发呆,徐婠跟他说话,他也是一脸迷茫。 “你傻了?”徐婠拍了他额头一下,“把娘抱榻上去!你要让她一直躺地上吗?” 谢凤麟赶紧把罗夫人抱去榻上,小心翼翼给她垫上软枕,问:“我娘她怎么了?” “我跟你说过,她有心疼病。”徐婠说:“她不能生气烦躁,需要保持心情愉悦。否则,发作起来,有性命之忧!她如今的症状是心火上攻,导致心痹,我再晚来一会,她就救不回来了!” 徐婠瞅着他:“你是不是说什么,惹娘生气了?” 谢凤麟不回答,而是问:“她怎么样了?她没事了吧?” “没事?”徐婠冷笑,“怎么可能没事!” “你……你不是神医吗?”谢凤麟眼神又急又痛,“我娘对你这么好,你也帮她治治啊!” “她是我婆婆,我自然要帮她治。”徐婠说:“不过,她这病,起源于长期的忧虑多思,气急生火,乃心病入体之症。想要治好她身体上的病,得先治好她的心病!否则,就算我给她施针用药,那也是治标不治本,顶多减缓病程,早晚说不定什么时候……” “心病?”谢凤麟问她:“她有什么心病?” 徐婠:“我才来几天?如何能知道?夫君怎么反而问起我来?” 这时,黄妈妈在旁,红着眼睛一脸悲戚地说:“世子,夫人的心病您还不知道吗?她的心病就是您啊!夫人为了您,日日忧虑,还经常急怒攻心,没想到,居然都落下病根子来了……” 谢凤麟心里其实也明白,只是不愿相信。 黄妈妈说了出来,他也不反驳,垂着头,神色一时悲戚,一时后悔,一时又伤感,眼里似乎还有泪,看得徐婠一阵阵心软。 黄妈妈跪在徐婠面前求她:“奶奶,求您救救夫人吧!” “黄妈妈快起来!可折煞我了!”徐婠急忙将她扶起来,说:“我自当竭尽全力,只是我刚刚说的话,您也听明白了吧?要治好母亲的病,得先去心病!” 黄妈妈是罗夫人的奶娘,无儿无女,早已把罗夫人当成唯一的依靠,她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求谢凤麟:“世子!奴婢以往不敢说这样的话,但是夫人都这样了,奴婢也不得不说上一句,夫人这些年为了您,操碎了心,您却一次都没听过!您就当看在夫人生您一场的份上,上进一点,争气一点吧!不要再让人背后嚼舌根,让夫人抬不起头来!” 谢凤麟捏着拳头,一声不吭。 “世子!”黄妈妈又拉住他的衣袖,哭道:“您不是国公爷亲生的,在这府上,本来就有许多非议!如果夫人没了,国公爷又续娶了他人,您在这府上,日子可就难了!你明不明白啊!” 第40章 你的心,还有你的人,都要 谢凤麟一把将自己的衣袖从黄妈妈手里抽回去,后退一步看向徐婠说:“徐婠,你少来什么心病不心病的!你说,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肯救我娘?要我跟你圆房?还是要我舍弃小凤仙,你直说。” “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拿母亲的病来要挟你?”徐婠冷然说了一句,过去将黄妈妈扶起来,让她坐了,问她:“黄妈妈,你天天在母亲身边伺候着,想必是最了解她的,在世子这里,母亲最在意,最意难平的事,是什么?” 黄妈妈想了想,说:“她最在意的,当然是世子爷的学业。世子爷从前年起就不肯再去学堂,夫人为此日夜伤神,提起来便是忧虑满面!” 徐婠点头,跟谢凤麟说:“那夫君就去上学吧!” 谢凤麟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若实在不愿去,请个先生到家里来教也是可以的。”徐婠说,“父亲乃朝中重臣,请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想来不是难事。” “不用!”谢凤麟说:“我去就是!” 徐婠罗夫人握着罗夫人的手,说:“夫君很孝顺,母亲醒来后听到这个好消息,必定心病祛除,日渐好转。” 罗夫人回握了一下,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 虽然大家都说徐婠是神医,但谢凤麟一直坚信她是个骗子,对她防备颇深。 他并不放心徐婠的诊断,亲自把罗夫人送回了萱堂,又请了太医来看。 徐婠没跟着过去,而是在瑾明园里头熬药。 上午开的药方,黄妈妈亲自去抓了药回来,还没熬煮,否则,刚刚也不至于真晕了过去。 徐婠便让黄妈妈送了过来,她跟小只亲自熬药。 “罗夫人还挺会演!”墨小只偷笑,“她跟那黄妈妈一唱一和,跟真的似的!我都差点被她们唬过去了!” 徐婠却摇头:“她们可不是演的。” “嗯?什么意思?”墨小只问。 徐婠:“罗夫人的病是真的,我没有半句虚言。刚刚若非抢救及时,她就没命了!” 墨小只:“啊?她是真的发病啊?” 徐婠点头:“不过,我扎针之后她就醒过来了,后面是装晕的。那黄妈妈事先并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她所言,皆是她内心所想。” 墨小只恍然大悟:“我就说,黄妈妈若是演的,那也演得太情真意切了,眼泪说来说来。原来她不是演的?” 徐婠:“嗯。她说的,都是掏心掏肺的真心话。” 墨小只:“这黄妈妈敢跟他说这些话,可见是个忠仆。” 徐婠:“嗯。” …… 关于母亲的病,谢凤麟详细问了太医。 太医所讲的病因,跟徐婠说的基本一样。 还说幸亏今日抢救及时,否则,罗夫人性命不保。 谢凤麟问他治疗之法,太医却是套话连篇,说是旧病症了,好好休息,先吃药看看之类的。 他又让太医仔细看了徐婠送过去的汤药,太医直呼药方高明,还跟他打听是谁开的药。 送走太医,谢凤麟眉眼沉肃地回到瑾明园,径直往东厢去。 然路过正房的时候,他脚步越来越慢,最终还是进去了。 屋里就徐婠自己,在窗边的榻上坐着,在认真地挑选桑葚。 日暮正西山,一缕金色夕光自天而至,将她整个人覆上一层柔光,小小一团盘坐着,玉软花柔,黑瞳明湛。 谢凤麟冷漠地转过眼去,咳嗽了一声。 “咦?夫君?”徐婠眼前一亮,动作轻快地下榻穿鞋,朝他走来,“你回来了?母亲没事了吧?” 谢凤麟感觉她每次见了自己,就跟狗见了骨头一般。他臭着脸“嗯”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我是来跟你道谢的,太医说,幸亏抢救及时,否则母亲性命难保。” 徐婠:“你我夫妻一体,道什么谢呢!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哎呀,我正在捡桑葚,烘干了好给母亲入药用,手上全是桑葚汁呢!你自己倒水吧。” “你屋里怎么连个人都没有?”谢凤麟问,“你的丫鬟婆子都去哪里了?” 徐婠回答:“我打算晚膳时分,再给母亲做一盏药膳,须得现采的野生白芷根,我让小只带着她们出城去采了,想来也该回来了。” 不管怎么样,她对母亲是尽心的。谢凤麟沉默片刻,说:“多谢。” 徐婠说:“不用这么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 “再需要什么,跟我说就行了,我让瑞喜他们去。”谢凤麟说,“你身边的都是女孩子,去野外不便。” 徐婠满脸笑意,眼睛格外明亮:“好!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每次笑得越开心,谢凤麟就越心里不爽。他蓦然站起来,说:“这次,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什么都可以。” 徐婠:“那我们——” “但不能是圆房。”谢凤麟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毫不留情地打断她。 徐婠瞅着他漂亮英俊的眉眼,问:“你还真为小凤仙守身如玉,不近女色呢?” “没错!”谢凤麟直视着她,“我已经跟她立下了誓约,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和她之间,容不下第二个女人。” 徐婠:“这样啊……那我怎么办?我都已经嫁给你了。” 谢凤麟沉默片刻,说:“我可以给你世子夫人的体面,你要什么东西我也都可以给你,只唯独……” 徐婠却摇头:“可我唯独只要你。你的心,还有你的人,都要。” 谢凤麟耳朵忽然红了,语气格外冲:“不可能!” 徐婠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你这个救命之恩且欠着,等我想好了要什么再说。我们先聊一聊给母亲治病的事情吧。” 谢凤麟不解:“治病的事?” 徐婠:“母亲的病,经我之手,可能有三种结果:第一,病情不再恶化。第二,病情好转。第三,痊愈。你想要哪种?” 谢凤麟:“这还用说?当然是痊愈!” 徐婠:“之前我也说了,她的病,由心病入体,这心病既然是你,解药自然也是你,这个你能明白吗?” 第41章 你愿意接纳那小凤仙? 谢凤麟没好气地说:“你这话听着全是道理,但我一个大活人,能当解药?” 徐婠:“当然能!药方讲究君臣佐使,在母亲这里,你不但能入药,还必须是君,是主药。而我开的那些药,都只能算臣,是辅药。” 谢凤麟皱眉:“什么意思?” 徐婠:“我这么说吧,你若坚持上学,平平安安的,可保母亲的病不再恶化。你若是能得夫子赞赏一二,可保母亲好转。这其中的道理,便是病由心生,亦由心灭。你应该能明白吧?” 谢凤麟斜着她:“那要痊愈呢?” “痊愈,恐怕很难。”徐婠说:“得需要一个天大的好事刺激她,比如,你能在秋闱的时候中举之类的,让她身心大振,极度愉悦,我再伺机用药用针,方可痊愈。” 谢凤麟听她句句不离读书,突然怀疑起来:“你是不是故意诓我呢?太医们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徐婠:“那你找太医给她治好了。” 谢凤麟:“……” 太医都治五年了,也没见好。 徐婠:“不是我自夸,我家祖传的医术,有许多独到之处,太医院的太医,也未必能及。” “知道你厉害!”谢凤麟语气不好地说,“行,我知道了!你尽管好好医治我娘,至于我这个主药,你就不用操心了。” 徐婠:“夫君,我得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作弊,一旦被娘知道了,后果会非常严重,不可逆转!” “你小瞧谁呢?”谢凤麟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徐婠看他那唯我独尊的步伐,倒是觉得奇怪,这家伙的自信从哪来的? …… 墨小只弄了一堆新鲜的野生白芷根回来。 同时带回了消息。 小凤仙又跟那个男人见面了! 这次,不是在万花楼,而是在小凤仙的私宅。 “是什么人?”徐婠问。 墨小只:“温容说,那人披着个黑色的大斗篷,罩着头。脸上还戴着个鬼面獠牙的面具。他不敢打草惊蛇,只远远跟着马车,马车进了双龙城寨的南寨,后面就跟不了了。” 徐婠皱眉:“又是双龙城寨。” 墨小只:“温容说,双龙城寨是京城里头的贫民窟。也是最为混乱,鱼龙混杂的地方,两大黑帮分踞南寨、北寨,时常火拼,官府的官爷一般都不愿意往那边去办案。他也不敢贸然深入。” 徐婠皱眉:“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墨小只:“他说,他从后头潜入,并未发现两人的踪影,只在那人离开的时候,听到小凤仙情意绵绵地问:‘你什么时候再来啊?’,那男人掐她的脸,说:‘怎么?没吃饱?’” 徐婠有些窘:“害!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墨小只却一脸纳闷:“小凤仙是万花楼的头牌,听说见一面就得十两银子,居然连饭都吃不饱?” 徐婠:“......这个‘没吃饱’,不是指肚子吃不饱。” 墨小只更不解了:“那是哪里不饱?” 徐婠哭笑不得:“别问这个了!温容还说什么了?” 墨小只:“他问,还要继续监视小凤仙吗?” 徐婠:“嗯,继续。得摸出他们见面的规律,我带着谢凤麟去,让他亲眼看看。” 墨小只:“那我明天再去一趟药铺。” 徐婠:“明天要进宫,顺便一起去吧。” …… 晚饭时分,徐婠送了亲手熬煮的药膳给罗夫人吃。 罗夫人吃了药膳,说身体舒服了许多,感觉身上有劲了。 “母亲今日虽晕倒,但您别担心。吃几副药,再好好休息,您就会感觉好得多。”徐婠低声说:“不过,我跟夫君是这么说的……” 罗夫人听了,忍不住笑:“你这个小机灵鬼儿!” “他答应了呢!我瞧着决心是很大的。”徐婠又说:“母亲这回看到了吧?夫君真的是很孝顺您的。” 罗夫人还有余气:“他居然骂我是狗!说我狗眼看人低!” 徐婠起身赔罪:“他对那小凤仙姑娘,乃是真心实意。母亲说他跟小凤仙的话不好听,他一时气愤,还望母亲不要放在心上。” “你都听去了?”罗夫人有些尴尬。 徐婠点头:“儿媳不是故意的,当时就预备着,施展咱们的计划呢!不曾想,他居然真的把您给气晕了。” 罗夫人说:“你放心,我们镇国公府,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娼妓入门!” 徐婠想了想,说:“母亲,夫君答应去上学,是个好的开始,若再因为此事生出什么变故,反倒不好。让儿媳派人去探查一番,若那小凤仙果然是个好的,不妨就全了夫君跟她的这段情。若她并不是个好人,那也要让夫君见到她的真面目才好,方才是治本。” 罗夫人看着徐婠:“你……愿意接纳那小凤仙?” 徐婠回答:“夫君虽然跟别的女子有情,但并不是婚内发生的,他认识小凤仙在我之前,所以我并不怪他,我反而觉得,夫君是个没有门户之见的性情中人。只要小凤仙真是个好的,儿媳可以接纳她,成全他们。” 当然,如此慷慨的前提是,她知道小凤仙对谢凤麟并不真心。 应该说,她之所以嫁给谢凤麟,也正是因为那次夜探万花楼,亲耳听到小凤仙和那个男人的谈话。 否则,即便对他有好感,又有指腹为婚的婚约,她也是不会嫁给一个已经有心上人的男子的。 罗夫人闻言大为感动,拉着她的手说:“能得你做儿媳,当真是我家之福!当初,我还有些门第之见,真是短见短识了。” 徐婠真心说:“能得这般俊秀的夫君,还有您这般宽容慈爱的婆母,儿媳才是三生有幸!” 罗夫人看徐婠的眼神,满意得不得了,留了她吃晚饭。 刚吃完,镇国公匆匆进来,第一句就是问:“月裳!听说你今天晕倒了!怎么回事?” 罗夫人起身过去迎他,说:“还不是被凤麟给气的!” “这小兔崽子!我去好生说说他!”镇国公一脸怒色。 “算了。”罗夫人又说:“也算是因祸得福,那小子,答应去上学了。” 镇国公动作顿了顿:“什么?” 第42章 她就是我们家的小福星! 罗夫人笑道:“他已经答应复学了!还说会好好学呢!” 镇国公问:“之前不管咱们如何说教打骂,他都不肯复学,今儿怎么又愿意了?” 罗夫人说:“所以,儿子还是要成家,才有人能治住他!今天多亏了婠婠救了我性命,又激励他去上学!” 镇国公看了徐婠一眼,含笑点头说:“这孩子才刚嫁进来,就屡次立功,不错!多谢你了。” 徐婠能感觉到,他虽笑着跟她说话,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眼底是极为冷淡的。 徐婠含笑行礼:“父亲客气了,应该的。父亲母亲,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先告辞。” “等等!”罗夫人却叫住她,“我让人去把麟儿叫来,先一起商量商量入学之事吧,正好把你那两位堂兄的事情也跟国公爷说说。” 谢彧:“什么堂兄之事?” 罗夫人先去让人喊谢凤麟过来,然后把徐婠曾跟她请求的,为两位堂兄寻名师的事跟谢彧说了。 谢彧听了,捋着三寸胡子,沉吟着没说话。 “婠婠那武举的堂兄好说,你手底下那么多将军,找一个善于教人的收入门下即可。”罗夫人说:“至于那文举的大堂兄,国公爷,要不让他跟俭哥儿他们一起?焦先生的学问,是一般先生都比不上的。” 镇国公回答:“回头,我问问焦先生的意见吧。” 罗夫人:“他是咱家花大价钱请来的,当初也没约定教几个学生,怎么?他还能拒收?” 镇国公说:“但凡有些本事的,都有自己的脾气。咱们还是多尊重些为好。” 罗夫人:“也行,你先问问吧,若是不同意,大不了加钱。” 镇国公笑了笑。 谢凤麟随后也过来了,见过礼之后,罗夫人没好气地问他:“婠婠说,你同意复学了,可是真的?” 谢凤麟:“是。” 罗夫人眼里顿时含着笑,看向谢彧。 谢彧也很高兴的样子,说:“你小子,总算懂事了!行!回头我跟国子学那边打个招呼,你明日就去吧!” 谢凤麟却说:“爹,我不去国子学。我想回天鸿阁。” 谢彧挑眉:“天鸿阁?” 徐婠也有些诧异。 听闻当初谢凤麟作为三皇子的陪读去了天鸿阁,却打架生事,不服管教,甚至还动手打太傅,因此退了学。 如今,他居然还要回去吗? 谢凤麟肯定地颔首:“是。” “你那时候差点……”罗夫人看了徐婠一眼,生生把“打”字咽了回去,改成:“你得罪了张太傅,如何还能回到他那里去?” 谢凤麟说:“我可以进宫去求姨母!姨母帮我说情的话,一定还能回去的!” “为何非得回天鸿阁去?”罗夫人问,“找个新的地方,新的开始,不好吗?” 谢凤麟:“因为张太傅的学问是最好的,既然要学,自然要找个学问最好的先生。” 罗夫人:“可……” “夫人。”镇国公的眼神格外慈爱,“既然麟儿有此志气,我们做父母的,自当支持,我明日就去找张太傅说情去。” 罗夫人心疼夫君,说:“因为那件事,这两年我们跟张家都不怎么往来了,让你去说情,怎么张得开口?既然他执意要去天鸿阁,就让他进宫找他姨母求情去吧!” 说着,她把徐婠往谢凤麟那边推了推:“正好婠婠明日要进宫去为太后施针,你们俩一块去,你带着她去正式拜见你姨母。” 谢凤麟斜了徐婠一眼,往旁边挪了一步。 罗夫人:“听到没有!” 谢凤麟:“知道了!” 罗夫人:“你好好地把婠婠带去,还得给我好好地送回来!不许半途跑去别的地方!” 罗夫人大病未愈,谢凤麟不敢违逆她,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 谢凤麟夫妇走了以后,谢彧笑问:“你之前不是心心念念地中意玉敷吗?这才几天,我瞧你现在对儿媳妇挺满意的。” 罗夫人说:“那可不是!她才嫁过来几天?先是为凤麟洗清了冤屈,又救了我的性命,现在还让他去上学了!我觉得,她就是我们家的小福星!” 谢彧一脸欣慰之色:“你喜欢就好!” 罗夫人笑道:“她长得也好看,以后生的嫡孙,肯定很好看!哈哈哈!” 谢彧也笑,搂过罗夫人,感慨说:“转眼间,月裳都快要做祖母了呢!” 罗夫人靠在他肩上,说:“是啊!转眼间,我们就过了大半辈子了。” “嗯。”谢彧嗯了一声,转头从高处俯视着罗夫人仍然气色不大好的侧脸:“月裳,你的脸色不好,一定要好好休息。” 罗夫人闭着眼睛,嘴角含笑:“嗯。” 谢彧微微推开罗夫人,站起来说:“我就不留在这里打扰你了,你早点睡。” 罗夫人愣了愣:“好。你也要好好休息,切莫太过操劳。” 谢彧又轻言软语说了几句关怀的话,转身走了。 罗夫人看着谢彧离开的背影,沉默了一会,突然问:“旗云,我最近是不是老得厉害?” 旗云是黄妈妈的名字,她忙回答:“夫人天生丽质,即便是上了年纪,也是美丽耀眼,旁人比不得!” “你就安慰我吧。”罗夫人有些心酸地笑了笑,“过去,我有哪里不舒服,他定然寸步不离地陪着我,如今……” 黄妈妈沉默片刻,说:“那瘦马是刻意训练出来服侍男人的,国公爷也是个男人,想来也是……食髓知味。不过夫人不用忧心,您跟国公爷这么多年的感情,哪里是那些以色侍人的玩意儿能比的?” 罗夫人没说话。 神情多少是落寞的。 …… 第二天,谢凤麟和徐婠一起进宫拜见了皇后。 皇后是罗夫人嫡亲的姐姐,徐婠跟谢凤麟完婚后进宫,是该正式去拜见她。 行礼之后,皇后让他们坐了,含笑说:“本宫之前还羡慕温嫔,有你这么个神医侄女,转眼你就成我亲侄媳妇了,本宫也是不用羡慕别人了。” 徐婠之前在太后那边见过皇后,印象中是个很温婉的女子,一举一动莫不遵行规范,今日一见,又跟那天不同,温和中多了许多亲切,可知她跟罗夫人的感情应该是很好的。 徐婠恭敬说道:“那日在太后娘娘宫里有幸得见过娘娘芳容,臣妇就觉得娘娘特别面善亲切,今日能有机会以侄媳的身份正式拜见您,臣妇三生有幸。” “凤麟从小在我面前野惯了的。”皇后说:“你也不必拘谨,轻松些。” 徐婠:“是。” 皇后又看向谢凤麟:“你这野猴子,有多久没来本宫这里了?怕是都忘了这世上还有个姨母吧?” 第43章 成家立业 谢凤麟笑得很灿烂:“怎么可能呢?只是觉得没脸来见姨母,所以不敢进宫。” “怎么?今日就有脸了?”皇后佯装虎着脸,“你成日里都干些什么混账事!太后在我面前都骂了你好几回了!” 谢凤麟有些尴尬:“都是误会!真的姨母,都是误会!” 皇后摇头,说:“你如今已经成家了,切不可再如以往那般胡闹,该好好定心进学才是。不求你像镇国公一般为帅为宰,辅弼天下,好歹要懂得是非礼仪,别让你娘再为你忧心。” 谢凤麟说:“今日进宫,正是为进学之事。姨母,我想重新回天鸿阁读书。” 皇后讶异地问:“什么?回天鸿阁读书?” 谢凤麟鞠躬:“是!求姨母成全。” 皇后表情有些夸张:“之前你娘急得掉眼泪,也不见你回心转意,这怎么突然主动提出要读书了?” 谢凤麟倒是挺会在皇后这里讨好卖乖,说:“也非突然,姨母平时教导,侄儿都是听进去了的。最近母亲忧思成疾,侄儿便下定决心,要回来读书。” 皇后笑道:“看样子,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一点不假!男孩子们都得成家以后才晓得要立业呢!” 谢凤麟瞥了徐婠一眼,没说话。 “不过,你想读书,可以去国子学。”皇后又说,“当时你把张太傅得罪得透透的,再回去岂不尴尬?” 谢凤麟说:“侄儿想跟着真正有学问的大儒学,以备秋闱!” 皇后一脸惊喜:“哎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竟还想参加秋闱?” 谢凤麟很有决心的样子:“是。” 皇后便也认真想了想,说:“你想回天鸿阁,本宫和皇上这里好说,就怕张太傅不肯再收你。” 谢凤麟忙说:“只须皇上和皇后娘娘同意我回去,张太傅那里我自会去说服他。” 皇后:“是吗?既然这样,你现在就去找张太傅吧!只要他愿意教你,皇上那里你不用担心,本宫负责说服他。” 谢凤麟站起来深深鞠躬:“多谢姨母!” 皇后:“去吧!” 谢凤麟转头就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指着徐婠说:“那个,姨母,她是来帮太后娘娘扎针的,您让她去太后那里就行。” “放心好了!”皇后说,“本宫还能吃了你媳妇儿不成?去吧!” 谢凤麟走了后,皇后跟徐婠聊天:“你的医术,母后夸赞不已,你年纪也不大,是跟谁学的?” 徐婠:“是跟母亲和外公。” 皇后:“听说,你跟天下闻名的神医青奚乃是同门?” 徐婠:“是!他是我外公的关门弟子。按照辈份,我该管他叫一声师伯。” 皇后:“青奚天下闻名,看来你外公的本事更是了不得!不知他老人家如何称呼?” 徐婠说:“我外公已经不在了。他在的时候,在十里八乡倒也小有名气。但他不像师伯那样喜欢云游天下,一辈子也没有出过县城,所以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他。” 皇后:“高手在民间,真是一点都不假。你能来京城定居,当真是一方之幸呢!” 徐婠含笑行礼:“承蒙皇后娘娘不弃,若有能用到臣妇的地方,娘娘尽管吩咐。” 皇后微笑点头,又问:“你跟温嫔又是什么关系?” 徐婠说:“温家和我们徐家原本是邻居,相交甚厚。” 皇后挑眉:“仅仅是邻居?” 徐婠:“是!当初我母亲和我义母以及温嫔娘娘都是手帕交,还认了干亲,所以母亲才放心让我独自进京来投奔她们。” 皇后点点头,转而问她,谢凤麟对她如何。 徐婠只挑好话说,皇后也就没有多问了,让她去太后那边。 …… 天鸿阁乃大疆皇室子弟上课的宫殿,主要授课的夫子,乃是学富五车的张太傅。 谢凤麟过去,正好碰到张太傅独自一人外出。 他上去迎头行礼:“太傅!” “是你?!”张太傅皱眉,没好气地问:“你有什么事?” 谢凤麟:“学生来向太傅道歉。” “呵!”张太傅冷笑,“你那时候骂我的话,我都还记着呢!你说我上不能帮皇上匡扶社稷,下不能为百姓主持公道,枉读诗书,欺软怕硬,乃蝇营狗苟之辈,你以我为耻!” 谢凤麟:“太傅教导学生的话,学生也还记得。过刚易折,慧极必伤。过去学生不懂其中之意,现在懂了,太傅当时是为我好,是我错怪太傅了!” 张太傅眼睛微眯:“看样子,你在外头浪荡了几年,倒是懂些人情世故了。” 谢凤麟只鞠躬不起。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回来,日子怕是不好过。”张太傅若有所指地说。 谢凤麟:“明白。学生自有办法。” 张太傅晃晃悠悠地走了,却留下一句话:“我为臣,还不是皇上怎么吩咐,我怎么做吗?” 谢凤麟忍不住地嘴角上扬,深深鞠躬:“多谢太傅!” …… 回去的马车上,徐婠好奇地问:“有传言说,你当初打过太傅!如此大逆不道,你是如何让他原谅你的?” 谢凤麟斜了她一眼:“传言这东西也能信?还有传言说我搞大了你肚子呢!” 徐婠:“……” 谢凤麟发现徐婠的脸有些红,倒是得意起来,朝她坏笑。 徐婠抿了抿唇,叫道:“夫君。” 谢凤麟挑眉:“怎么?” “我想去梨花巷的草堂药铺买药。可否带我过去?” 谢凤麟:“梨花巷?梨花巷的铺子都是些卖衣物首饰香粉香料的!你要买药,应该是淮仁大街那些大药铺,跑梨花巷去做什么?” 徐婠说:“我想要的有几味药,不在药铺的经营范围之内,倒是偶尔有老农拿去菜市上出售。淮仁大街的那些大药铺我都去过,想让他们帮我去收药,可人家铺大客多,根本不搭理我。幸好我干娘有个侄子是开药铺的,就是梨花巷的草堂药铺。他答应帮我收药。” 谢凤麟皱眉说了声“麻烦!”,然后叫赶车的瑞喜和恒昌改道去梨花巷。 到了那边,他先下了车,也不理徐婠,垮着一张略凶的厌世脸看了一圈,总算在一个夹缝里看到了“草堂药铺”的牌匾,遂嗤笑了一声,也没打算进去,就抄手在马车边等着。 第44章 她飞檐走壁如履平地,需要我扶? 徐婠和墨小只两人进去,就见温容迎出来,叫道:“婠妹妹,你来了!” 温容人如其名,温润而泽,不显张扬,笑起来的时候,宛若春日里一缕和煦的微风。 “容哥哥。”徐婠含笑叫道,“我托你收的药材,有了吗?” “有了!”温容说,“进来看吧。” 两人就跟着他进了后堂。 外头谢凤麟翻了个白眼:“容哥哥?喊得可真亲热,你哪门子的哥哥!” 药铺后堂,温容低声说:“我昨日让小只问您,是否还要继续监视小凤仙?” 徐婠:“要。最好找出他们见面的规律来。” 温容:“我监视了这么长时间,也就见过那黑袍男人一次。要找规律,怕是得耗费不少时日,您等得了吗?” 徐婠想了想,正要说话,感觉到身后有异,回头看去。 只见谢凤麟杵在他们身后,脸色沉如黑云。 徐婠:“夫君?你有事?” 谢凤麟语气阴恻恻的:“你们在干什么呢?” 徐婠指着面前晒的药材:“在看药材。” 谢凤麟:“看药材需要凑那么近?你是个已婚妇人,跟一个男人凑那么近,你觉得合适吗?” 徐婠说:“哦,只顾看药材去了,没注意。夫君,我给你介绍一下,他是我干娘的侄子,温容。容哥哥,这是我夫君。” 温容看着谢凤麟,拱手微笑行礼:“世子。” 谢凤麟勉强回了个礼,又跟徐婠说:“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好。”徐婠又回身去看药。 谢凤麟却杵在那不走。 徐婠治好给墨小只使了个眼色。 她话还没说完,得把这尊黑面霸王给请走。 墨小只也是个机灵的,不着痕迹地出去了,不一会突然跑进来喊道:“世子!世子!你快出来看看,那是不是小凤仙?” 听到小凤仙三个字,谢凤麟果然转身出去了。 徐婠松了口气,继续跟温容说:“恐怕真等不了太长时间。这样,你去万花楼点小凤仙,给她下迷魂药,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 温容:“迷魂药?” 徐婠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温容:“这个药服下之后,问什么说什么。但是,只对没有提防且意志力不强的人有效。” 温容:“据说,小凤仙的预约,已经排到了三个月以后。” 徐婠皱眉:“那就从小凤仙身边的心腹着手。” 温容点头。 徐婠又拿出一叠银票递给他:“钱不够的话,跟我说。” 温容一看,一张一千两,共十张。 “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银子!”温容忙说,“点她一次,只需十两!您给我一万两?” “拿着吧。”徐婠说,“用人用物,肯定都需要花钱。后面,还有不少事情需要请你帮忙呢!” 温容便也不推辞了:“行,那我就留着应急。回头事办完了,再把剩余的还您。” 这时墨小只摸进来,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跟徐婠说:“居然真的是小凤仙,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徐婠诧异:“小凤仙?” 墨小只:“嗯。我不过随口一喊,本想诓他出去,谁知道他出去以后,小凤仙真的从一个胭脂铺子里走出来。简直是见鬼了!” 徐婠出去一看,果然,两人就站在街边人少处说话呢! 虽然街上嘈杂,但仔细听,还是能隐约听到,谢凤麟在问她怎会在此? 小凤仙说她今日好容易休息一回,出来走动走动逛一逛。 然后很惊喜的样子,说没想到居然在此能遇到世子云云…… “要不要我过去,帮你扇这对狗男女?”墨小只手指捏得嘣嘣响,偏头问。 徐婠盯着小凤仙看了一会,说:“别打扰他们了,去把药材装上,我们走吧。” 墨小只撇嘴,进去拿装药材。 温容在她旁边问:“您让我监视小凤仙,是为了谢凤麟?” 徐婠:“嗯。我要让他亲眼看看,小凤仙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值得你这样。”温容看着她,眼神非常痛心。“少门主,您值得更好的。” 徐婠笑笑:“你知道的,我和他指腹为婚。” “那又如何?”温容看向那个温温柔柔跟小凤仙说话的男子,“他们家早就忘了有这么一门亲事了吧!” “定下亲事的,是我父亲。”徐婠说:“我父亲含冤而死,已经够苦了。我作为他唯一的女儿,若再无视他的心意,他岂不更苦?” 她仰望天空,目光温柔地穿透云层,仿佛能触及那遥不可及的天际,轻声道:“若他在天有灵,看到我做出的努力,想必也能有些宽慰。” 温容看她的眼神越发痛心而温柔,良久说:“好,我一定帮您查出那个人是谁。让谢凤麟看看,他所钟爱的女子,是个什么货色!” 徐婠冲他粲然一笑:“容哥哥,你有点像我大师兄。” 温容说:“就我这资质,做个外门弟子都勉勉强强,哪里能跟青泽公子相提并论?” 徐婠:“你练武的资质是差了些,但是勤能补拙。勤加苦练的话,升内门还是有可能的。” 温容:“以后,还望少门主多加指点。” “没问题。”徐婠说,“我先走了,还是老规矩,有消息的话,在望月楼上挂一盏绿灯笼,我在我家院里正好能看到。” 温容:“好。” 徐婠和墨小只没打扰谢凤麟,直接去了马车那边。 温容提着两大布袋的药材,帮她们放上车。 瑞喜拿下板凳,给徐婠当踏板,温容见她提着繁复的裙摆甚是不便,伸手稍稍虚扶了一下。 “咦?”那边,小凤仙突然指着马车说:“那不是你的马车?她们是谁?为何上了你的车?” 她认识瑞喜,也认得带有镇国公府标记的车。 谢凤麟回头一看,竟看到温容在扶徐婠上马车! 他脸色骤沉,大步走过去。 然而过去以后发现,刚刚只是角度问题,走近以后看,两人并未触碰,温容只是做了个虚扶的样子,防止她掉下来摔伤。 “夫君。”徐婠见他过来,说:“你跟她说完了吗?我们走吧。” 谢凤麟却冷脸叫道:“墨小只!你是干什么吃的?” 墨小只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了?干嘛凶我?” “奶奶上车,你不扶,就在旁边干瞪眼?” 墨小只:“……” 她飞檐走壁如履平地,需要我扶? “世子。”这时,小凤仙在身后叫他。 谢凤麟这才发现,小凤仙追了过来。 “世子,她,就是徐婠吗?”小凤仙望着徐婠,眼神是满满的敌意。 谢凤麟多少有些不自在,微微点头。 小凤仙突然变脸,愤怒地跟徐婠说:“别人不信世子,我是信他的!徐婠,你用卑鄙的手段陷害世子,谋取高嫁,当真无耻至极!你定会遭报应的!” 徐婠打量了她一番,却没回答,而是转头跟谢凤麟说了一句:“她也不过如此。” 说完,自己进去了。 “你——”小凤仙碰了颗软钉子,气得要命。 居然这般无视她! 她可是小凤仙! 谢凤麟为她一掷千金,跟她订了百年盟誓! 徐婠见了她,应该嫉妒得面目全非才对! 再加上她刚刚的挑拨之言,徐婠还应该跟谢凤麟离心争吵。 结果,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 第45章 大不了不休你就是了! “你别管她。”谢凤麟说:“凤仙,母亲还在家等着,我先回去了。” “世子!”小凤仙眼眶一红,说:“我还有话跟你说。” 谢凤麟看了马车一眼,说了句:“等会。” 然后带着小凤仙走远了说话。 不过,他们走得不够远,他们的交谈依然一字不落地落在徐婠耳中。 “世子,徐姑娘根本不是你说的矮冬瓜,她明明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长得比奴家好看。”小凤仙问他:“你天天跟她在一起,是不是被她的美色所迷,喜欢上她了?” 谢凤麟皱眉:“怎么可能!我不喜欢她,我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那你什么时候来给奴家赎身啊?”小凤仙问,“这两日妈妈一直问我。她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不让我接客的,你若不要我了,她一定会逼我,到时候,我就挂上三尺白绫,一了百了算了!” “我之前给了她一千两!”谢凤麟怒道:“她答应我,一年以内不让你接客,如今才半年,她想出尔反尔不成!我明日去找她!” “你别去。”小凤仙忙说,“她只是多问了我几回,是我感觉她不耐烦了,但她并没有说别的,你去找她,我的日子反而更难过!” 谢凤麟:“那你再稍稍忍耐些时日,等我筹钱。” “你不是说,廖公子有挣钱的门路吗?怎么样了?”小凤仙问:“对了,我听说,他明日约了朋友在万花楼聚会,你要去找他吗?” 谢凤麟摇头:“明日开始,我要去上学了。” “上学?”小凤仙一愣,“你不是不上学吗?” 谢凤麟说:“我娘为这事,都急病了。明日,我得去了。” “可是……”小凤仙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般坠落:“你上学的话,更没时间筹钱了……世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要背弃我们的誓言?不要我了?” “怎么可能!”谢凤麟突然觉得有些烦,怎么就哭个不停呢?“凤仙,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份。” 小凤仙主动伸手握住谢凤麟的手:“世子,你可千万别舍弃奴家,你要是不要我,我便是死路一条!” 谢凤麟从小养尊处优,每日用香露沐浴,衣服都是每日更换熏得香喷喷的,也就养成了些洁癖,并不喜欢跟别人触碰。 小凤仙突然抓了他的手,他的第一反应却是不着痕迹地抽了出来,将手背在身后,说:“你别担心,这样吧,我明日下学以后,就去廖保禄家找他。” 小凤仙这是第二次试探他。 上次在万花楼,他把手缩回去了。 今天,又这样! 暗中咬了咬牙,小凤仙脸上却是喜极而泣的表情说:“好!那世子爷,奴家等着你。” 谢凤麟点头:“你继续逛吧!我得先回去了,免得母亲久等。” 母亲母亲!又是母亲! 那个老巫婆,怎么还不死呢! 小凤仙心里咒骂着,脸上依然是半点不显,带着她的小丫鬟红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谢凤麟送别了她,转头回了马车,吩咐道:“走吧!” 马车里,徐婠小嘴紧抿着,一声不吭,明显不高兴。 谢凤麟看了她一眼,咳了一声,说:“今天遇到小凤仙的事,你别跟我娘说。” 徐婠没说话,也不看他。 谢凤麟偏头去看她的脸:“生气了?” 依然不理。 “你阴阳怪气地说她,我还没跟你生气呢!”谢凤麟说:“你还生气了?” 徐婠:“你只听见我说她,没听见是她先说的我?” 谢凤麟:“她说的是事实。你那却纯粹是在侮辱人!” 徐婠:“我哪里侮辱她了?” “你说她不过如此啊!”谢凤麟说:“她明明美丽清纯,身材又好,你跟她站一块,就像是仙女和散财童子,哈哈哈!” 徐婠冷笑:“她还出淤泥而不染,是吧?” 谢凤麟:“正是!” 徐婠:“你被她骗了。” 谢凤麟皱眉:“骗了?什么意思?” 徐婠:“她已非处子之身。” 谢凤麟蓦然大声:“你胡说八道什么!她一直洁身自好!怎么可能非……非......” 徐婠:“你爱信不信。” 谢凤麟对徐婠怒目而视:“你不但是个骗子,你还恶毒!你可知道,如此诋毁一个女子的清白,是会要人命的!” 徐婠:“一个女子,是女孩还是妇人,可能寻常人不易辨别,但是对我来说,却能从气血、体态等方面一眼望之。我以我的医术保证,她绝对是个床榻经验丰富的妇、人!” “闭嘴!”谢凤麟捏着拳头:“再敢诋毁她,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徐婠于是闭了嘴,后面一个字也不说了。 谢凤麟却不饶她,一条一条数落她的罪状:“谎话连篇!善妒!还编造谎言陷害她人!就你这样的,哪里配做正室宗妇?你就配一纸休书!你再敢诋毁小凤仙,我就休了你!” 马车即将驶到家门口了,谢凤麟又说:“听到没有?先别告诉娘。她知道了又要生气。” 徐婠沉着脸,自己下了车,往萱堂那边去。 还不理他了?谢凤麟深呼吸,跟上去,又说:“看在你帮我娘治病的份上,大不了不休你就是了!” 徐婠一直没理他。 …… 她当然不会把遇到小凤仙的事情跟罗夫人说。 她又不是长舌妇。 只跟罗夫人说今日一切顺利,皇后娘娘对她很好很亲切之类的话。 谢凤麟则一脸卖乖的表情,说皇后和张太傅都同意了,他明天就回天鸿阁去上学。 罗夫人很是高兴,跟徐婠说要准备这个,准备那个,交代了一大堆。 徐婠都一一应下。 罗夫人又说,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要去给老太太请安。 明日是十五,傍晚时分,阖家老小都要过去。 到时候,徐婠也要去,罗夫人会带着她正式拜见老太太。 还说,老太太一般会备下宴席,留女眷们一起吃晚饭,以叙天伦。 徐婠一一都应了。 回去以后,说了句:“上学的东西你自己准备”,就要回自己屋去。 “个头小,脾气不小!”谢凤麟瞥了正屋几眼,自回去了。 上学无非笔墨纸砚,天热再带把扇子之类的,吩咐下去,自有几大贴身丫鬟帮他准备,谢凤麟早早歇下不提。 第46章 他得多难过啊…… 第二天一早,徐婠看到谢凤麟跟桑榆在门口拉扯。 桑榆面带急色:“爷!您必须带上我!” 谢凤麟:“你放心好了!都说了不会有事!” 桑榆:“怎么不会有事?你此去,他们能饶了你才怪!” 谢凤麟说:“我能应付。” 桑榆:“那您为何执意不带我去?” 谢凤麟:“我是要去读书的,带你去,哪里是去读书的?分明就是去宣战的。” 桑榆:“我只在外头,不进去。”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谢凤麟伸手给了他一拳,“听我的!我还有事交代给你办!” 桑榆:“什么事?” 谢凤麟跟他耳语:“廖保禄说,他认识一个商人,从南方海岛带来一批上好的南珠。量大质优,那商人急着回去,想找个大店铺一次性买下,价格比市价低两成!” 桑榆:“所以呢?” 谢凤麟:“廖保禄想找我合伙凑钱,把珠子买下来,一倒手,小凤仙的赎身钱就有了!” 桑榆:“可你存的钱都送给万花楼了,哪里有本钱?” 谢凤麟:“我可以偷偷跟二哥借啊!他手上经过的钱何止千万?随便漏点给我就够了!” 桑榆:“那你要我去干嘛?” 谢凤麟说:“你去找他,让他带你看货。” 桑榆变了脸色:“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该自己去!我哪会看什么货?” 谢凤麟:“看大小、个头、色泽,有什么不会的!这些年你跟着我,什么宝贝没见过?” 桑榆:“你昨天不是跟小凤仙说,等你下学,你自己去找他吗?” 桑榆的耳力也很好,昨日把他跟小凤仙的话,也听去了。 谢凤麟不回答:“总之你去就是了!我走了啊!” 他只带着瑞喜和恒昌,上学去了。 留下一脸不放心的桑榆,皱着眉头往外走。 “桑榆!”徐婠叫他。 桑榆折返回去:“三奶奶?有何吩咐?” 墨小只递了个银锭子给他,足有十两重。 从来没一次性得过这么多钱的桑榆瞪大了眼睛:“奶奶,这是何意?” “你很会办事。”徐婠说,“上次让你去取赌场的底单来,你却想到从银票着手,从钱庄取得了铁证,做得非常好。这银子,是赏你的。” “本就是属下应该做的。”桑榆说,“奶奶不必客气。” 说着,他将银子笼入了袖中。 徐婠微笑,又问:“听夫人说,你脸上有伤?” 桑榆:“是。” 徐婠说:“我有去腐生肌的好药,要不你拿下面罩,给我看看你的伤势?或许能治好也不一定。” 桑榆望着徐婠,笑了笑,说:“奶奶,属下怕付不起诊费。” 徐婠:“都是自家人,何言诊费?” 桑榆:“世子从小就非常有主见,不会轻易被他人左右。属下可能帮不了奶奶什么。” 徐婠笑:“你以为,我让你帮我对付小凤仙?” 桑榆没说话。 “小凤仙不劳你帮忙。”徐婠说,“我只是单纯觉得,大夏天的,你脸上罩个东西,看着就怪热的。” 顿了顿,她又说:“当然,若真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也决计不会让你背主为难。” 桑榆也是个痛快人,说:“奶奶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只要能说的,桑榆必定告诉奶奶。至于我的脸,已经残疾多年,早已定型,奶奶就不必费心了。” 徐婠沉吟片刻,说:“我想知道,世子当初为何会退学。” 桑榆:“奶奶为何不问夫人?” 徐婠:“一来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她病中我不好提起。二来,母亲当时毕竟并未在现场。我想听真相。” 桑榆:“奶奶又为何觉得,传言并非真相?” 徐婠:“这世上,有几个传言是真相呢?他为了母亲,都愿意去读书了,可见是个孝顺的。一个孝顺的人,品性差不到哪里去,若无缘由,不可能对太傅动手。” 桑榆眉眼弯了弯,应是笑了,说:“奶奶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当初世子作为三皇子的伴读跟随他入学天鸿阁。在天鸿阁读书的,除了皇上的子女,还有各位王爷的子女,以及不少如世子般的近亲伴读。” 徐婠点头。 桑榆:“贤王有一庶子,名叫萧淇,被其嫡出兄长,贤王世子萧北滦欺负得很惨。世子年轻气盛,看不过去,帮了那萧淇,伤到了萧北滦,被贤王告到皇上皇后面前。岂料,萧淇竟临阵反戈,指证世子欺辱他,说萧北滦是为了救他,被我们世子打伤。” 徐婠皱眉:“怕是被胁迫的吧!” 桑榆的眼神逐渐沉重:“或许吧。世子就请三皇子、张太傅等人作证,平时萧北滦欺负萧淇,大家有目共睹。岂料……” 徐婠:“岂料什么?” 桑榆:“三皇子也说,平时欺负萧淇的,不是萧北滦,是我们世子!三皇子都这样说了,其他王室子弟,没有人敢说不是。” 徐婠皱眉:“那张太傅呢?张太傅怎么说?” “张太傅说,他平时专注于教学,并不知道学生们私底下的事情。”桑榆说:“但事实上,就萧淇与萧北滦之间的事,太傅不止一次警告过萧北滦,还罚过他。这番说辞,分明就是明哲保身之举。世子气急,骂了张太傅,说他是蝇营狗苟之辈,不配为师之类的话,愤而退学。” 徐婠:“他打张太傅了吗?” 桑榆:“没有。后来传出来,不知怎地,就成了世子在学里迫害庶出,不敬师长,还打了太傅……” 徐婠:“国公爷和夫人呢?他们也不信自己的儿子?” 桑榆:“世子小时候就挺调皮的,闯了不少祸。所以世子从小给他们的印象就是嚣张跋扈不友爱的。此番众口一词,国公爷和夫人……根本不信他的分辩之词,还把当时撕心裂肺一心为他证清白的心腹随从,名叫瑞冬的,给打死了。” 徐婠皱眉。 他得多难过啊…… …… 天鸿阁。 谢凤麟被堵在学舍的角落里。 以贤王世子萧北滦为首,后面跟着一群皇室子弟,俱都散发出浓浓的恶意。 三皇子萧湦倚在旁边,漫不经心地笑着。 还有那萧淇,躲在门外往里窥视,满眼担忧之色。 “谢凤麟,”萧北滦脸上邪笑着,眼里却是疯子般的狠戾之色,“你回来做什么?” 第47章 两年不见,你倒是越发爱读书了。 谢凤麟看了他们一圈,笑:“回来读书呀!这儿除了读书,还能做什么?” 萧北滦:“读书?就你,名声早已烂大街的臭鱼烂虾,也配来天鸿阁读书?” 谢凤麟:“来都来了,你待怎样啊?” 萧北滦:“要不,你跪下,给我们挨个磕头,求我们允许你回来,怎么样?” 谢凤麟依然笑着,虽然被群围在角落,却懒懒散散地翘着二郎腿,目空一切,仿佛在接受他们的朝拜似的,说:“萧北滦,都这么久了,你一点都没变,像条疯狗。” 萧北滦脸上的邪笑慢慢消失,然后猛然抄起旁边的凳子朝谢凤麟头上砸去。 谢凤麟不闪不避,旁边浑身紧绷的恒昌一把抓住了凳子腿,满脸堆笑地哀求:“世子爷,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萧北滦的侍卫也冲了上来,用鹰爪手抓住了恒昌的肩膀:“放肆!狗奴才!松手!” 恒昌吃痛,却死活不松,满脸忧虑地看向谢凤麟。 对方人多,且他们的护卫都是会功夫的,他怕自己保护不了世子。 尤其世子说他受了内伤,最近格外虚弱。 谢凤麟站了起来,眉峰冷淡,迈着狂拽的步伐朝萧北滦走了两步,每一步,都如同踏着刀山血海而来。 萧北滦虽没少干些虐人取乐之事,却究竟只限内宅学馆,不曾真正见过动真格拼生死的拼斗厮杀,顿时有些被谢凤麟的气势压倒,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谢凤麟轻蔑一笑,却略过他,转而走向三皇子萧湦。 萧湦挑了挑眉。 “三殿下。”谢凤麟行礼。 萧湦微微偏着头:“怎么?” 谢凤麟伸手,张开拳头,乃是一枚成色罕见的扳指,质地如冰,飘花如飞龙,非常有辨识度。 萧湦一见,顿时脸色微变。 “年初皇后娘娘生辰那天,我在渌波苑碰到个慌慌张张的内监,一头撞我身上了。”谢凤麟说:“我问他做什么,他说他捡到一枚扳指,正到处找失主。我一瞧,这不是你的吗?如果我没记错,乃是皇上赏赐给您的,对吧?” 萧湦盯着谢凤麟,半天说:“的确丢了,我找了好些日子没找到,你怎么才拿出来?” 谢凤麟笑:“我好容易捡到殿下的物件儿,自然要找个好机会来讨赏啊!” 萧湦将那扳指拿了回去,问:“那个内监是何人?捡到了本宫的东西,的确该赏。” 谢凤麟:“这宫里的内监千千万,我哪知道他是何人?不过,若多读点书,脑子清明了,能想起来长相,画下来让殿下去寻找,也未可知。” 萧湦笑了一下,说:“两年不见,你倒是越发爱读书了。” 谢凤麟:“我娘为了我读书的事,都气病了。所以,我决定苦读一番,考个举人,哄她老人家开心开心!” “哈哈哈哈!”萧湦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行!那你好好读书吧!不要辜负了这难能可贵的机会。” 说完,他招呼了一声:“张太傅快过来了,都入座吧!都陪着凤麟好生读书!到时候多考几个举子出来,也不辱没了张太傅的名声。” “殿下!”萧北滦过去,跟他低语,“就这样放过他?” 萧湦目露寒光:“等着。” …… 罗夫人就免了今日的晨安,让徐婠下午过去,带她一起去老夫人那边。 下午去了,却又见四个孩子围着她,罗夫人抱着个小的在拍哄着,整个人明显很疲惫。 见她来了,罗夫人方才把孩子递给奶娘,让她们收拾收拾,带着孩子们一起去老太太那边。 “母亲。”徐婠皱眉说:“您是不是又没有好好休息?我瞧着您脸色不好。” 罗夫人摇头说:“没事!婠婠,我吃了你开的药,感觉好多了!即便昨晚没睡好,也不妨事。” 徐婠加重语气:“不是跟您说了,要想养好病,晚上必须好好睡!我给您开的药里头有助眠的药物,您若是硬挺着不睡的话,助眠的药物反而成伤身的药物了!” “三嫂,你不知道!”妹妹谢灵运说:“昨晚上他们两个哭了半宿!还是娘撑着起来,把他们抱到这边来,才好了的!” 徐婠说:“这样可不行!母亲,您必须要听大夫的,把他们送到他们姨娘那边,等病养好了再接回来就是。” “娘!您就听三嫂的吧!”谢灵运一脸心疼地说:“您给她们带孩子累病了,她们有来看过您问过您一句吗?说不定背后还说您抢了她们孩子呢!” 徐婠听着小姑娘的话不对,问:“妹妹,你这么说,是听到什么了吗?” 谢灵运是罗夫人亲生的嫡女,照理说应该是个娇养的小可爱,然而她的眉宇间却带着一种长期养成的戾气和愤怒,说:“前日我听到几位姨娘在亭子里说话,周姨娘说,孩子都快周岁了,她都没抱过几回。三姨娘就很气愤,说‘她自己也有孩子,为什么要抢你们的!’周姨娘也不跟她说是爹爹的意思,任由三姨娘误会!你们说她安的什么心!” 罗夫人冷笑:“周凤琴向来如此!成日里就知道整这些幺蛾子,时不时刺挠人。你爹也极为厌烦她,只不必理她就是!” 徐婠:“既然父亲也不喜欢,又为何要纳了她呢?” 罗夫人本不想说,但徐婠是她亲儿媳,有些话憋在肚子里也难受,便说了:“那时候,国公爷有整整四年没添丁,老太太就着急了,把她娘家的侄孙女弄了来。她性子急,身体还有病,你父亲也不敢惹她不快,只得收了。” 徐婠:“这样啊……” ...... 带孩子出门是最麻烦的。 要带着尿布、换洗衣物、吃食,还要带上他们平时最喜欢的玩具,得安排奶娘和随身伺候的一大堆人……罗夫人忙乎了好一阵才准备齐全了,带着四个孩子并徐婠一起往老太太那边去。 刚到老太太园子外头,黄妈妈突然轻呼了一声:“哎呀!”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墨小只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黄妈妈,踩疼您了吧?” “怎么回事?”徐婠问。 第48章 凤麟媳妇儿还拘着礼呢! 墨小只说:“奴婢不小心,踩到黄妈妈的脚了。” “怎的如此毛毛躁躁的?”徐婠训斥她,“平时我都是怎么教你的?” “是奴婢的错!”墨小只认错的态度很诚恳。 “三奶奶。”黄妈妈说:“奴婢刚才也没注意,想是奴婢撞到了小只姑娘也未可知。奴婢没事的,不怪小只姑娘。” “若不是黄妈妈替你求情,我非罚你跪不可!”徐婠说:“但是你这毛手毛脚的,也不宜跟着我进去,你就在这园子外头候着吧!” “啊?”墨小只一脸可怜的模样,“这人来人往的,奴婢就在这罚站啊?” 徐婠左右看了看,指着旁侧一处竹林掩映的亭子说:“去那边候着吧,万一有什么事,我再差人来喊你。” “是。”墨小只很是沮丧,像只被主子抛弃的小狗,可怜巴巴地过去了。 “三奶奶。”黄妈妈一脸的过意不去,“真的不怪小只姑娘,她不是故意的!” “黄妈妈。”却是罗夫人说:“这丫头的确毛躁,就让她留在外头吧!” 黄妈妈意识到什么,点头。 周老太太院子的门匾上写着“杏园”,隐约可见里头松竹成荫,料想应是苍松翠竹幽静之居。 然而,一进门,竟如同来到了村落。 但凡能种地的地方,全都种上了农作物,小麦、玉米、黄豆、高粱,应有尽有。 入门左半边是一片松林,屋后一片竹林与之遥相呼应。竹林掩映下,有一个两进的大院子,白墙黑瓦片,垂竹荫后檐,如同一片世外桃源。 “老夫人这园子,还真是返璞归真呢!”徐婠说,“可见老夫人定是个纯朴的老人家。” 随行之人却都不说话。 谢灵运要说话,被她的奶妈妈制止了。 徐婠有些疑惑惶恐地看向罗夫人,罗夫人低声说:“等会进去,少说,多看即可。有我在呢!” 徐婠心下了然。 屋里热闹得很。 大房二房的人基本上都来了,大伯娘与二伯娘,还有几个年龄大些的女孩子们在陪着老太太说话,小孩子们则在一块玩耍。 孩子们见了罗夫人,都过来给她行礼,称呼她为“婶娘”。 老太太见了她也是眼前一亮,满脸慈爱之色,冲这边招手,叫道:“哎哟!我的龙凤胎过来了!赶紧过来,让祖母看看!” 奶娘抱着孩子过去,老太太抱过男孩子去,笑道:“哎哟哟!我们纾哥儿沉了呢!瞧这胖嘟嘟的小脸!真惹人稀罕!” 纾哥儿却有些认生,回头要找他奶娘,含糊不清地喊道:“内娘……” “你喊哪门子的娘?”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小屁股,回头冲后头正端着茶水过来的周姨娘说:“这才是你娘呢!凤琴,你过来!” 周姨娘忙将茶水放到桌子上,过去到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就把孩子递给她,且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逗弄孩子说:“看到没?这才是你娘呢!刚刚那个,只是你的奶子!知道吗小家伙?来,喊一声娘!” 孩子水灵灵地看向周姨娘,大约觉得眼熟,懵懵地喊了一声“娘?”于是,老太太和周围的人便都被孩童的懵懂逗笑了。 老夫人果然把周姨娘的地位抬得高高的。 这么多女眷,就周姨娘一个不是正室,却登堂入室,来参加老太太的家宴。 大伯娘和二伯娘还对她颇为奉承,夸孩子长得好,说龙凤呈祥,乃是大吉之兆,周姨娘真会生,乃有福之人云云…… 罗夫人深呼吸,过去行礼:“儿媳见过母亲。” 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淡了淡,说:“你大嫂二嫂都过来了,你身为当家娘子,却姗姗来迟,是个什么礼数?” 罗夫人对老太太这态度早已习惯,游刃有余地说:“母亲见谅,孩子们出门啰嗦了一阵,就耽搁了点时间。” “坐吧。”老太太指着座位说,“你带孩子也是辛苦。” 罗夫人在老太太右手边第三位,也就是大伯娘和二伯娘之下的位置坐了,开口说:“母亲,我带了凤麟媳妇儿来给您请安。” 徐婠从进了门,一直在观察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果然像个质朴的老人家。 屋里的物件,不是普通木制品就是竹编的,鲜少有金银瓷器等物。 她身上的穿着,也是粗麻棉布,颜色灰淡。不戴手镯、耳饰,只脑后挽了个髻,插了根发钗,不像个国公府一品诰命夫人,倒像个农妇的打扮。 不过,徐婠注意到了榻上铺着的象牙簟。 这象牙簟的制作非常繁琐,且血腥。 首先要猎杀数十头大象。 取它们的象牙,用专门的药水浸泡软,使之变为柔韧如丝的质感,再劈为薄片进行制作,其中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工序,历时两三年方成。 且不说制作工艺之复杂,造价之高昂,单单是那浸泡象牙的药水,便是一条条人命换来的。 那药水要取深海中的一种食人大鱼的胆液为原材料,为此,不知多少渔人丢了性命。 就这一件象牙簟,怕是罗夫人那里所有的精美物件加起来,也比不了。 还有她发簪上一颗红珠子,乃是极品红玉髓,也是价值万金,有价无市之物。 再看地面铺就的御窑方锦砖,一块价值五十两,冬温,可赤足踩;夏凉,可凉镇瓜果,太后宫里就用的这种砖,而周老太太这里,其品质甚至比太后那里的更高些…… 听到罗夫人提自己,徐婠立刻过去行礼:“孙媳拜见祖母!愿祖母福寿安康,平安喜乐!” 谁曾想,那老太太竟直接无视她,又抱过龙凤胎的女孩子,跟身边的周姨娘说:“芝姐儿也重了不少,看着更水灵了,可见月裳的确会养孩子。” 周姨娘回答说:“太太生养过三个孩子,自然比我会。两个孩子交给太太,妾身感激万分!”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又说:“两个孩子快满周岁了,定要好好办一场周岁宴!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周姨娘说:“都是太太在准备,妾身只是个妾室,人微言轻,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老太太不快起来:“月裳要管家,要带这么多孩子,哪里忙得过来!你们不说帮衬着,还说这种话?你就偷懒吧!” “哎哟!老太太!我哪里敢偷懒呢!”周姨娘笑嗔,“真的就是太太太能干了,我们三个姨娘根本插不上手!真的不是偷懒!” 周老太太:“还狡辩!” “娘。”罗夫人看不下去了,打断她们的交谈,说:“凤麟媳妇儿还拘着礼呢!” 第49章 动刀 周老太太貌似这才看到徐婠这个大活人,顿时没了刚刚的慈祥之气,眼神挑剔地打量了她一番,说:“长得倒是不错。” 徐婠一直拘着礼,这么长时间,若是换了其他人,脚肯定酸得不成样子。 好在她内功过硬,以内息撑着倒也不算什么,趁着老太太跟她说话,徐婠自然而然地站起来,说:“多谢祖母夸奖。” 周老太太却又说:“顶什么用?那些勾栏里的女人一个赛一个长得妖媚,还不是些低贱的货色?” 此话一出,偌大的堂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徐婠抬头看了周老太太一眼。 她长了一对倒三角眼,刚刚笑着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这会用阴沉沉的眼神盯着她,刻薄之相陡生。 “婚姻,最重要的是门当户对!”老太太翻着白眼,“你家是什么门户?给我麟儿做个贱妾都玷污了我国公府的门庭!居然敢以死要挟我们娶了你回来做了正室?” “娘!”罗夫人蓦然站起来,“您说什么呢!” “你急什么?”老太太一脸强势地说,“这些话,不还是你跟我说的?” 罗夫人的脸蓦然红了一度,有些心虚地看了徐婠一眼,说:“当时,我的确对婠婠的出身有些不满,但我也没说得这般难听啊!如今了解了婠婠,她很好,还劝得凤麟去上学了呢!儿媳对她再无偏见,还望母亲也不要再——” “她很好?”周老太太打断她,“她才过门几日,就屡次纵奴伤人,在瑾明园里头大打出手,弄得乌烟瘴气,你还说她很好?” 罗夫人说:“那都是因为……” 她说到这里,却欲言又止。 那都是因为谢凤麟,新婚之夜召集了下人说了那些混账话! 但这话不好说出来。 大房二房那些人,成日里巴不得抓凤麟的错处,就喜欢看他的笑话! 要说出这个来,等于自己送脸上去给他们打! “那是因为,那些刁奴胃口被养大了,竟敢欺主。”徐婠却接话说,“孙媳就发落了两个。” “我麟儿院里的下人,不是我派过去的,就是凤麟他娘安排的。”周老太太说,“这么多年了,都好好的,怎么你一来,倒说我们精心给麟儿挑选的人,成了‘刁奴’?” 徐婠眉目始终平和清澈,不紧不慢地说:“老太太误会了,母亲特地吩咐了,老太太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好生敬着。无论是周妈妈,还是锦儿、芙儿,我都是对她们再客气不过。赶走的,不过是厨房里头一个做杂活的刁蛮婆子,还有个背着主子说是非的小丫头,她们虽然都是母亲安排的人,但这府里下人何止数百人?母亲不可能挨个去考察她们的品性,我把她们打发了,母亲还说打发得好呢!” 徐婠这是在帮罗夫人维护谢凤麟,罗夫人自然明白这一点,点头说:“没错,那些个刁奴,因着麟儿在外头的时候多,在家里的时候少,少管她们,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是不该吃的也吃,不该拿的也拿,如今正经奶奶来了,竟排暄起主子来了!婠婠杀鸡儆猴,再合适不过。” “我看你是糊涂了!”周老太太却冷着脸说:“被人骑在脸上拉屎你还说香?今天我把话撂这,我不管你这儿媳妇有千好万好,反正我是绝不会认她!” “娘!”这时,大伯母劝道:“徐氏都进门这么长时间了,门都回了!就算不看别的,太后娘娘那里——” “别拿太后来压我!”周老太太强势打断谢彧,“太后娘娘管天管地,还能管着老百姓娶媳妇?!” “娘!您可别这样说!小心祸从口出!”几个媳妇都变了脸色,都劝她说话小心些。 周老太太挨个点她的三个儿媳:“说起来还不是你们无能!我一把屎一把尿把麟儿拉扯大,当眼珠子一样护着!你们倒好,居然找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给他当媳妇?你们这么糟蹋我的麟儿,我还能跟你们说出什么好话来!” 二伯母:“娘,您就少说几句吧!” 周老太太:“想堵我的嘴?那不能!除非我死了!” 看周老太太倔强的样子,大伯母叹了口气,转头劝徐婠:“徐氏,要不这样,你把你身边那个动手打人的丫头给打发了,也好让老太太消消气!就当是你的孝心,怎么样?” 周老太太没有反驳,一副勉强可以接受的样子。 徐婠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 她预感,因着她正在给太后和长公主调理身体的缘故,这老太太再看她不顺眼,应该也不会动她。 但,说不好会拿她身边的人动刀。 所以她不让小只进来,让她留在外头。 果然,她的预感很准。 “大伯母。”徐婠直视着大伯母,“母亲和夫君都说,我那武婢墨小只,武功高强,能保护我,对我又忠诚,您却开口就说要打发她?说句不该说的,您虽然住在国公府,咱们毕竟是还是两家人。” 大伯母脸色一变,怒问:“你什么意思!” 徐婠:“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虽是亲兄弟,却也各是一家人。我们家的人、事,自有母亲和祖母做主,不劳大伯娘费心。” “你——”大伯娘气得血往头上涌,什么贵妇仪态全然忘记,本性毕露,高声叫骂:“原来我看你还有几分乖顺,原来都是装的!牙尖嘴利的小贱人!这个家,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大嫂!”罗夫人脸色难看,“你注意措辞!” “什么错词对词!”大伯娘尖着嗓子嚷嚷:“她就是个主动贴上来的贱货!妄想山鸡变凤凰,怕是打错了主意!” “这是怎么了?大声叫嚷成何体统?”突然,谢彧一声顿喝,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他几个儿子和侄子。 女眷们急忙让座,谢彧带着子侄们给周老太太行了礼,皱眉说:“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吵声震天,怎么回事?” “四弟啊!”大伯母急忙告状,“你这儿媳妇可了不得!我不过是见她惹了娘不高兴,让她把那个打人的刁奴给处理了,她居然说,她居然说我们是两家人!意思是我手伸得太长!哎哟我活了几十年,今儿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这种话呢!怎么?是不是四弟你嫌弃我们了?嫌弃你两个兄长碍事,我们搬走就是!” 谢彧皱眉看向徐婠,威压深重地问:“你说过这样的话?” 徐婠:“是。” “胡闹!”谢彧勃然大怒,“当初若不是我几个哥哥供着我,哪有我今日!你竟说出这种挑拨离间,有伤兄弟和气的话来!简直混账!” 说着,他用责备的眼神看向罗夫人:“你不是说会教她吗?教了些什么?!” 第50章 剔刺 谢彧过去没这么跟罗夫人说过话。 每当她跟大房、二房有了什么矛盾,或是在老太太这里受了委屈,他向来都是极有耐心地跟她说,她们出身乡野,不通大局,让她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 如今,竟然如此凶她? 罗夫人惊讶又委屈,看着谢彧的脸,半天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吗?” 谢彧怒气攀升:“什么?” “大嫂,这么多年,你扪心自问一下,我可管过你的房里事?”罗夫人问大伯母,“倒是你,以前是对国公爷的几个姨娘事无巨细地关怀着,现在又为难我儿媳妇,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你……”大伯娘大约有些心虚,拿手绢一捂嘴,带着哭腔说:“娘,您听听弟妹说的是什么话?儿媳本来只是想让您消消气!现在倒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老太太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徐婠说:“我还没死呢!只要我活着,我的儿女们就是一家人!你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杂种,还想离间了他们兄弟?” 小贱人,小杂种。 这老太太和大伯母在飞黄腾达之前,是乡下农妇,如今装扮得像那么回事,骨子里却依然粗俗不堪,满嘴喷粪。 徐婠淡淡看着这婆媳两人的表演,并不跟她们纠缠,而是转头过去跟谢彧行礼说:“父亲,儿媳的武婢墨小只,跟着我学按摩手法足有五年了。每次跟我进宫去,都是她负责给太后娘娘按摩。娘娘对她的手法很满意,反倒是嫌我手劲不足。还望父亲看在太后娘娘凤体安泰的份上,允许她功过相抵,饶了她吧!她之前对瑾明园的下人出手,那也是我的授意,若非要处罚,就罚我吧!” 谢彧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是太后,他也并不怎么放在眼里。 但挡不住皇上孝顺。 太后那边,能不招惹尽量不招惹。 因而他说:“不都过去的事了?又提起来做什么?” 徐婠:“是大伯母提起来的。” 谢彧有些烦躁地挥挥手,跟罗夫人说:“这些事,你自己处理便是了!怎么还拿到娘这里来说?” 罗夫人在谢彧面前是强势惯了的,没好气地说:“你没听见吗?不是我要拿到娘这里来说,也不是婠婠要说!是大嫂说的!” “行了行了!”谢彧言语间全是不耐,“不过是个下人,至于吗?都这个点了,开饭吧!” “是啊。”谢彧的大儿媳妇马氏过来,温声细语地安慰说:“祖母、母亲,还有大伯母,为了一个下人,不值得动气的。今儿好容易人都来齐了,和和乐乐地吃顿团圆饭多好啊!” 其他人也劝,于是,这场口舌便暂歇下来,女眷们陪着老太太,男子们则去了隔壁吃家宴。 没有人提起来,谢凤麟上学还没回来,要等一等他。 几房的子孙里头,学龄的不少。 六至十二岁的在族学。 十二岁以上的去了国子学或外头其他的学堂。 这个时候都已经下学回来了。 唯独谢凤麟,因着出入宫廷颇为不便,尚未归家,却并无人提起,直接开饭了。 徐婠跟在罗夫人身边,悄悄问了一句:“母亲,夫君还没回来呢!” 罗夫人情绪低落地摇头:“吃饭吧。” 女眷这边分了两桌,一桌是老太太带着孙女们一起。 她着实疼爱龙凤胎,让龙凤胎一边一个在她身边,亲自喂他们吃东西。 当然,龙凤胎尚未满周岁,不可能让他们自己坐在凳子上,一个由奶娘抱着,一个由周姨娘抱着,其他的女孩子,不论嫡庶,都按年龄排了。 另一桌,则是三房的夫人,带着她们的儿媳一起吃。 徐婠坐在罗夫人身边,正准备动筷子,周老太太却叫道:“新媳妇哪有坐下吃饭的?不懂规矩!” 徐婠不解地看向罗夫人,罗夫人神色极为膈应,低声说:“过去伺候老太太用饭吧,我刚嫁过来,也立过这样的规矩。” 徐婠点头,便去了老太太那边,行了个礼,说:“祖母,是孙媳不懂事,我来伺候您用饭吧,您爱吃什么?孙媳帮您夹来。” 老太太面前好大一桌子菜,凉菜热菜羹汤有序放置,摆了满满一桌子,若无人伺候,远些的还真够不着。 周老太太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伸手指了几样。 徐婠另外拿了碗筷,过去夹了。 老太太自己也不吃,而是拿小勺子喂给两个孩子吃,徐婠被她使唤得围着桌子团团转。 大约见徐婠好使唤,那周姨娘居然也开始使唤起她来了:“劳烦三奶奶,帮我夹一块蒜蓉排骨来。” 徐婠过去夹了来,却不见她用来喂孩子,而是自己吃了。 吃完了,又指着较远的位置说:“茄子。” 她转头跟周老太太说:“我最喜欢老太太这里的茄子,软烂可口,茄子的香气和鸡汤的鲜味融合,滋味好极了!” 周老太太笑道:“好吃你就多吃点!反正是自己种的。徐氏,你把那盘茄子给周姨娘端过去吧!” 徐婠把盘子放在了周姨娘身前。 她吃了一口茄子,又指着一盘清蒸鱼说:“鱼。” 徐婠把鱼端给她,她又说:“我抱着孩子不方便,你把鱼刺剔一下。” 徐婠于是拿过筷子,细细地剔了鱼刺,放在孩子面前。 然而,周姨娘并没将鱼给孩子吃,又是自己吃了,一边吃一边称赞:“老太太这里的鱼也美味极了!又嫩又新鲜。” 周老太太含笑喂着孩子,说:“今早上现捞了,送来的。” 周姨娘使唤徐婠:“再多剔些。” 徐婠又剔了一块鱼肉,放在孩子面前。 周姨娘吃了,又让徐婠继续剔鱼刺。 一个姨娘,居然堂而皇之越过母亲,坐到了老太太身边,还指使起世子夫人给她端菜剔鱼刺?谢灵运看不下去,张嘴要说话,她身后伺候的大丫鬟低声说:“姑娘,吃饭。” 谢灵运斜了周姨娘一眼,心里堵着石头似的,咬着唇,使劲用筷子戳着面前的食物。 “周姨娘。”突然,徐婠出声说:“我是给妹妹剔的鱼,你怎么都自己吃了?” 第51章 威压 两桌的人都朝她们看过来。 周姨娘是懂得尊卑礼仪的,她就是存心羞辱徐婠。没想到,徐婠居然冒出这么一句,她顿时又燥又慌又气,说:“……孩子吃不了,我也不能浪费了不是!” 徐婠:“孩子一口没吃呢!都你给吃了。” “你在计较什么!”周老太太语气嫌恶地说:“破落户里头出来的,就是一身小家子气!我们谢家不差口吃的!不用为条鱼计较!” “就是!”周姨娘顿时尖酸刻薄地附和道:“这里是镇国公府!少不了你一口吃的!不用连块鱼肉也计较成这样!” 她们极尽讽刺之能事,但徐婠却丝毫不动怒气,平平静静地回答:“并不是一口鱼的事。我伺候祖母吃饭,是尊敬长辈;帮弟弟妹妹剔鱼刺,乃兄弟友爱之情,可周姨娘你是什么人?一个奴婢,也敢支使这府上的世子夫人给你剔鱼刺?未免太没有规矩。若是被外人瞧见,还以为镇国公府不尊礼教,更有甚者,会有人说父亲宠妾灭妻!” “你!”周姨娘是周老太太娘家人,也没读过什么书,倒是从小跟她娘学了一肚子的脏话,一气之下,直接就往外冒:“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小娼妇!你家里穷得连裤衩都穿不起了吧?还跟我讲什么规矩?” “周凤琴!”罗夫人听到这些污言秽语,气得直接把筷子扔到了她身上,“你给我闭嘴!” 周姨娘掐了下孩子的屁股,怀着的孩子突然哇哇地哭了起来,她忙抱着孩子躲到老夫人身后,说:“娘!夫人她打到孩子了!差点伤到孩子的眼睛!” 周老太太暴怒道:“罗月裳!你敢伤了我孙儿,我要你的命!” 要是放在往日,为了不让谢彧夹在中间为难,罗夫人对老太太是能忍则忍。 但今天,或是因为谢彧这段时间的冷落,又或是长期积压的某些情绪,她却忍不了,反唇相讥道:“您老人家巴不得要了我的命,好给周姨娘让路是吗?可惜,就算我死了,就周凤琴这样目不识丁满口脏话的粗鲁农妇,也上不了镇国公府的台面!” 周老太太指着罗夫人,气得脸色通红:“你反了是不是!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隔壁的男人们听到动静都过来了,镇国公大踏步过来,怒问:“又怎么了?” 罗夫人冷脸说:“你的周姨娘,让婠婠伺候她吃饭呢!” “不是的国公爷!”周姨娘见了镇国公,立马换了副面孔,眼泪说来就来,哀哀切切地说:“是纾哥儿吃剩下的鱼,我怕浪费了,就给吃了。三奶奶说妾身不配吃!” “不是这样的!”谢灵运实在忍不住了,大声说道:“爹,她们故意折辱三嫂!不让她吃饭,让她伺候着,周姨娘让她做这做那,却又不给弟弟吃,都是她自己吃了的!” “你一个小孩子,乱插什么嘴!”镇国公吼了谢灵运一句,威压深重的眼神从徐婠脸上扫过,沉声问:“孙媳伺候祖母吃饭,不是理所应当的?怎么?你们家的媳妇不用伺候公婆?” 谢彧身为权臣,十几年来,早已养成一身的官威。 别说普通百姓,就是朝中一、二品的官员,面对他的威压,腰杆也是不敢伸直的。 然而徐婠却蔚然不动,挺直脊背反问:“父亲,孙媳伺候祖母,理所应当。这府里的世子夫人伺候姨娘,也是理所应当吗?” “人家在这带孩子!”谢彧语气加重,“吃几口孩子吃剩的饭菜,也值得拿出来说?” 周老太太在旁帮腔:“就是!凤琴是你的长辈,又生了一对宝贝龙凤胎,是我谢家的大功臣!你能伺候她,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呢!还摆起世子夫人的谱来了?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破落门户出来的!” 无论他们怎么叫骂,徐婠始终不亢不卑,回应说:“祖母,父亲,儿媳认为,尊卑纲常,乃大事。若是任由她这般乱了家里的规矩,长此以往,乃是家门之祸。” “你倒说教起来了?”谢彧怒极反笑,“你仗着谁?太后吗?” “不是的!”徐婠垂眸,掩去眼中的杀意,说:“自古以来,姨娘,无论是贱妾还是贵妾,都是奴婢而已!哪有主子伺候奴婢用饭的道理?无论儿媳的出身有多低,如今也是夫君的正妻,是父亲母亲的儿媳,这样,折辱的何止是我自己?也是对夫君,对父母的折辱呀!” “你还说!”周老太太指着她,满眼恶毒地叫道:“来人!给我撕烂她的嘴!” 两个婆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住手!”罗夫人厉声喝止。 然而那两人却并不听她的,依然来拉扯徐婠。 “我让你们住手!”罗夫人亲自过来,用她自己的身体挡在徐婠面前,怒问谢彧:“你就这样看着?不管管?” 谢彧挥挥手,让两个下人离开,她们很恭敬地走了。 谢彧却并非打算放过她,用审犯人那般的语气问:“徐氏,你知错吗?” 徐婠说:“儿媳不知。” “不知?”谢彧说:“那我今日便教教你!这一个家族想要兴旺长久,势必得兄弟齐心!你上次你说刘氏的话,我就很不爱听!念在你刚嫁进来,不懂我镇国公府的规矩,我就让你母亲教你。结果你今日还这样!无事生非,挑起口舌,你还不知道错哪儿了?” 徐婠问:“父亲,难道周姨娘就没有错?” 谢彧:“她有错是她的错!她的错,自有我和夫人,还有长辈们教导她,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辈来叫嚣?” 周姨娘得意冷笑:“就是!而且我不就吃了一口孩子剩下的鱼肉,到底是有多大的罪过啊?你非得揪着不放?” “你闭嘴!”谢彧瞪了周姨娘一眼,“你一个妾室,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周姨娘灰溜溜地闭了嘴。 “你错有三。其一,挑起事端;其二,不懂谦让,其三,不顾大局。”谢彧的语气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以你现在这点肚量,还真不配做我镇国公府的宗妇!” 谢彧说着,看向罗夫人:“还是夫人眼光好,只有玉敷那样的,才是最适合麟儿的。” 罗夫人闻言,脸色一变。 这种话,如何能当着徐婠的面说?岂非故意让她们婆媳离心? 第52章 谢凤麟跟阵风似地进来了 但偏偏,她以前就是看好罗玉敷,她连分辩都没法分辩,只能脸色难堪,欲言又止地看着徐婠。 徐婠闹了这一通,该看明白的基本都看明白了,知道再激化下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因而不再言语。 谢彧继续教训她:“你可懂得,什么叫做‘家和万事兴’?你才嫁进来几日?就生了多少事?让兄弟间、妯娌间生了多少罅隙?简直是搅得家里鸡犬不宁!” 徐婠垂着头,依然不说话。 见她低了头,谢彧一脸嫌弃地挥挥大袖:“去外头跪着吧!好好想想自己错哪了!” 徐婠说了句“是”,转身就要走,罗夫人却一把将徐婠拽住,怒问:“国公爷!你怎么也变得是非不分?她哪有生事?你是觉得她不该为凤麟洗清冤屈?还是觉得我儿媳妇应该伺候周凤琴?” “月裳。”谢彧深呼吸,耐着性子说:“你向来是最明白我的,我说的是那个意思吗?我说的是她不顾大局!身为世子夫人,这点格局都没有,不想着怎么化解矛盾,倒一次次挑起事端,让这屋里吵得不成样子,这怎么行?” “而且。”谢彧握住罗夫人的手,轻声细语地哄着她:“这不为了让母亲消气吗?让她跪这一回,母亲气消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罗夫人心里有气,一把甩开了他。 以往要是她生气,谢彧必定想方设法讨好她哄着她。 然而这次,他却是神色冷了冷,转头看向徐婠:“还不快出去跪着?!” 罗夫人还要说话,徐婠拉住她,冲罗夫人摇了摇头就准备出去。 突然,谢凤麟跟阵风似地进来了,开心地问:“爹!您是让谁出去跪着?是徐婠吗?” 看她倒霉,就这般开心吗? 徐婠没说话,径直往外走。 “你等等!”谢凤麟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又问:“爹,你们是不是发现真相了?这个女人她是个骗子!她骗婚!我那天根本没有对她做什么!她故意讹我的!” “凤麟!你闭嘴!”罗夫人对他怒目而视。 “娘!您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谢凤麟过去抱住周老太太的胳膊:“祖母!您是最疼孙儿的!您一定要相信我!徐婠是个坏女人!我要休了她!” “原本我还不怎么信。”周老太太笑得极为开心,“今儿我一瞧,可算不上什么好货!这不,你爹正要罚她跪呢!” “罚她跪做什么?”谢凤麟急赤白脸地嚷嚷:“直接休了呀!” 罗夫人:“谢、凤、麟!” 谢凤麟往周老太太身后躲了躲:“祖母!把她休了!我一天都忍不了她!” 周老太太笑得更开心了,但是,却没开口说休。 “你就别跟着胡闹了!”谢彧问他:“今天回去上学,怎么样?” “我哪里是胡闹了?”谢凤麟急切地说:“爹!您不也觉得她不是个好东西吗?要不然怎么会罚她跪?赶紧休了吧!要不然……” 谢彧见他神色躲闪,欲言又止,感觉不对头,追问:“要不然什么?” “今儿我出宫路上遇到了长公主,她一口一个威胁,说什么我要是敢欺负徐婠,就要我好看!还说明天让我送她去公主府!”谢凤麟恶狠狠地瞪着徐婠:“赶紧把她休了吧!烦死了!” “长公主殿下让你明日送她去公主府?”谢彧皱眉。 “我才不送呢!”谢凤麟一百个不乐意的样子,“她自己又不是没长腿!” 谢彧脸色几经变幻,说:“你这婚事,太后、皇上、皇后娘娘那里都是关注着的,木已成舟,哪能说休就休?别胡闹了!” 他又跟徐婠说:“既然明日要去长公主府,你先回去吧!记住,下不为例。” 徐婠:“知道了。儿媳受教。” 谢彧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于是,徐婠转身走了。 身后传来谢凤麟不满的声音:“爹,你怎么让她走了?不是要罚跪吗?就算不休她,也得让她跪上几个时辰!” “行了行了!”谢彧说:“一个女子,哪能跪几个时辰?腿不得给跪坏了?快跟我们说说,你今日回天鸿阁,如何?” 谢凤麟说:“爹,我学得很认真。这次,绝对不会辜负您和娘的期望!” 谢彧:“贤王世子没找你麻烦吧?” 谢凤麟:“他能不找麻烦?不过爹,您放心,儿子自有办法!” …… 徐婠嘴角微弯,边走边问李娘子:“李娘子,你觉得,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娘子气得要命:“混人!” 徐婠笑:“不,他很聪明。” 李娘子不可思议:“他刚刚还叫嚣着要休了您!您居然还夸他聪明?” 徐婠说:“不要看他嘴里说什么,看结果。” “结果?”李娘子心里一动:“您的意思是……他故意那般,救您回去?” 徐婠:“我觉得是。” 主仆说着话,已经到了杏园外头。 李娘子去亭子里寻墨小只,却并未看到人。 徐婠说:“她可能自己先回去了,我们走吧。” 回到瑾明园,沐浴更衣,又吃了饭以后,墨小只才摸黑回来。 “干嘛去了?”徐婠问她。 墨小只:“从后头潜入,听了回墙根。师姐,你猜我听到什么了?” 徐婠:“什么?” 墨小只:“我听到周老太婆跟谢彧的对话。” 徐婠精神一振:“他们说什么了?” 墨小只的表情一言难尽:“周老太婆说你是个搅屎棍。” “噗!”徐婠喷笑:“她这是承认自己是屎么?” 墨小只也哈哈笑了:“她说,等你跟太后和长公主殿下联系少了,就让谢凤麟休了你。然后你猜谢彧怎么说?” 徐婠:“他估计也想休了我吧。” 墨小只:“不!他居然不同意!” 徐婠:“嗯?” 墨小只:“他说:‘把她休了,谢凤麟续娶的,八成是罗玉敷,最差也是个二品家的嫡女,您觉得她们比徐氏更好?’然后周老太婆就恍然大悟地说,休不得!最好让你这个破落户快些给谢凤麟生个儿子,这样才好把控你们!” 徐婠冷笑:“呵!看样子,我猜的一点没错!他不止想通过谢凤麟占有陈家的财产,还想继续把控谢凤麟的儿子呢!” 墨小只:“真真恶心的一家人!” 徐婠想着今日罗夫人在周老太太那里的种种,还有其他人背后的嘴脸,说:“这母子两人,将来有一天,怕是被人剥皮拆骨了,还浑然不觉呢!” 第53章 你是为了三奶奶,连货都不去看了? 谢凤麟在老太太那里吃了晚饭,回去就找了桑榆问看货的情况。 打发了伺候的下人,兄弟两个在东厢外头的廊檐下说话。 桑榆说:“廖公子挺生气的,说你没有诚意,他压根儿不肯带我去看。” 谢凤麟:“不肯带你去?还整得神神秘秘的呢?明知道你是我的心腹,连货也不给你看一下?” 桑榆:“可不是。” 谢凤麟:“你没跟他说我得上学?” 桑榆:“说了!他说明天晚上你下学了可以带你去,多晚都行,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谢凤麟:“行吧!那你明天一早去跟他说一声,我晚上下学了以后过去找他。” 桑榆纳闷:“今天你怎么不去找他?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谢凤麟说:“今天是十五。” 桑榆:“十五怎么了?” 谢凤麟:“你看周妈妈,就知道我那祖母对徐婠的态度了。今儿她过去请安,不是羊入虎口?要不是我及时回去,不知道被收拾得多惨!” 桑榆张大嘴,满眼诧异:“所以你是为了三奶奶,连货都不去看了?” 谢凤麟:“什么叫为了三奶奶?我是为了我娘!她不是在给我娘治病吗?被那老太婆弄出个好歹来,最后难受的不还是我娘?” 桑榆:“……那你就没想过,万一廖公子那边另找了合伙人,错过了这个生意机会,你给小凤仙的赎身钱哪里来?” 谢凤麟:“我这不派你去了吗?” 桑榆:“呵!” 谢凤麟:“干什么呀?阴阳怪气的。” 桑榆:“没什么没什么。还有一点我觉得有点怪。” 谢凤麟:“什么?” 桑榆:“那位廖公子,平时跟您的关系并不是最好的。你们那群人里,你也不是最有钱的。他为什么单单就找您合伙呢?” 谢凤麟:“你怀疑有猫腻?” 桑榆:“还是谨慎些为好。” 谢凤麟:“嗯。反正以后你都不必跟着我去上学,帮我盯着点儿他的动静。” 桑榆:“好。” 谢凤麟拍了拍他:“多谢了,师兄!” 桑榆:“对了,今天,三奶奶找我了。问我你当时退学的真实原因。我说了。” 谢凤麟不愿意被徐婠知道那些,觉得丢脸,皱眉怪他:“你跟她说那些干什么!” 桑榆说:“我瞧她听了以后怪心疼你的,说不定就理你了呢?” “哈!你该不会觉得,我怕她不理我吧?”谢凤麟一脸天方夜谭的表情。 桑榆欲言又止,指了指谢凤麟后头说:“三奶奶过来了,我走啦。” 他往后头走了,谢凤麟往来路看去,徐婠果然往东厢这边来了,远远看到他,眉开眼笑地喊他:“夫君!” 谢凤麟的眉眼也不自觉松了下来,回答:“干嘛?” 徐婠说:“我是来跟你道谢的。刚刚谢谢你!” “谢我?我要休了你,你还谢我,你没病吧!”谢凤麟绝对不会承认刚刚在帮她解围,但心里觉得,她还不算蠢。 徐婠说:“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因为你,我免了一场跪和羞辱,谢谢你夫君!” 她从袖中掏出个精美的荷包来,递到他面前:“这是我待嫁的时候,给你绣的,送给你。” 那荷包上,用金银线绣了一只凤凰,展翅仿佛即将高飞,穿梭于九天之上,其威严与灵动,尽显精湛的绣工和认真的用心。 谢凤麟瞥了她一眼:“你知道送男人荷包是什么意思吗?” 徐婠:“不太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凤麟挑挑眉:“表示你心仪他。” 徐婠:“我本就心仪你啊!” 谢凤麟冷笑,一身高傲:“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要?” 徐婠打开荷包,从里头掏出了三个小包包,说:“这不是普通的荷包,其实我真正要送给你的,是里头的东西。” 这倒调出了谢凤麟的好奇心,问:“什么东西?” 徐婠纤白干净的食指指着包包说:“这包黑色的,就是上次我用过的那个‘迷魂药’。” 谢凤麟神色微动。 那可是好东西啊! 徐婠:“这包白色的,是金疮药。我这个金疮药止血效果特别好。” 谢凤麟:“有多好?” 徐婠:“嗯......就假设有个人被割破了颈部大动脉,没有完全断开的情况下,只要及时用这个给他敷上,再按压住,就能把血止住,把人给救回来。” 谢凤麟半信半疑:“颈部大动脉?你没开玩笑吧?那还能活?” 徐婠:“若颈部大动脉完全断开了,我外公来了也救不了。我说的是没有断开的情况下。” 谢凤麟主动伸手拿起她手上最后一个红色的小包包:“这又是什么?” 徐婠说:“这里头,有三颗小丸子,是解毒药。万一被蛇虫咬了,或是被人下毒,吃下一颗,便可解毒。” 谢凤麟:“什么毒都可以解吗?” 徐婠:“很多毒都可以解。包括蛇毒,蜈蚣毒,草毒,春毒,都可以。” 谢凤麟:“……春毒?” 徐婠:“就是那些烟花柳巷常用的下三滥伎俩!那些药物很伤身,夫君经常出入那些地方,若是不小心着了人的道,吃一颗就可以解毒。” 谢凤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 徐婠:“香囊里头还放了一些清心明目的药草,夫君长久戴在身上,对你的学习也是有帮助的。” 谢凤麟忍不住闻了一下:“栀子花的味道。” 徐婠:“嗯,这是我喜欢的味道,但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重新放别的香。” 倒是很巧,他也喜欢栀子花香。 谢凤麟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无所谓吧。” 徐婠:“那,夫君,我帮你戴上吧?” 谢凤麟后退一步,一脸防备:“我自己来!” 他把三个药包装回去,把荷包放进衣服里。说:“这几样东西的确对我有用,我就收下了。但我不白拿你东西,回头你去我的私库,看中什么,随便拿吧。” 徐婠笑得很开心,指着他的脖子说:“我不要你私库里的东西,我想要这个。” 谢凤麟低头:“什么?” 第54章 龙凤呈祥 徐婠:“你脖子上戴的那个。” 他的脖子上,隐约可见一根彩色编绳,绳子微微绷直,明显挂着吊坠。 谢凤麟摸了摸胸前,却摇头:“这个不能给你。我娘说,这块玉是我爹留给我的,我从小带在身上,从来没有拿下来过。” 徐婠:“那,能不能给我看一眼?” 谢凤麟:“你看这个做什么?” 徐婠:“好奇。” 谢凤麟收了人家的好药,自然不会小气到连给人看都不行,于是将玉从衣服里拖出来,让她看。 徐婠上前一步,拿起来细看。 这玉质地极为通透沁绿,有半个巴掌大,是个阴阳鱼的形状,中间雕了龙的形状,触手生温…… 谢凤麟有些僵硬。 眼珠子往下瞧,就能看到她的发顶,乌黑亮泽的头发,中间有个小小的璇,她的头发没有跟其他丫鬟似的抹油,而是自然干净的,还有股独特的香味,怪好闻的…… 头发怎么这么香? 正想着,徐婠后退,谢凤麟鼻尖的香味远去,说:“这是江南陈家的龙凤呈祥同心玉佩。你这是一半,还有另一半,集齐了以后,便是陈家掌舵人的最高信物,可以调动陈家所有的资源。” 谢凤麟从未听过这个,狐疑地看着她:“什么玩意儿?我这个当事人都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你怎么知道的?” 徐婠说:“我是江南人啊!江南陈家乃首富,我们那边的人就喜欢传首富家的事情,你是陈家的继承人,这掌家玉佩就戴在你脖子上,你竟不知道吗?” 谢凤麟没说话。 娘的确没跟他说过这玉佩的来历,只嘱咐他,绝不能取下来,也不能被人瞧见,他本以为这是为怀念亲生父亲,原来竟还有别的意思? “这玉的另一半在哪里,你知道吗?”徐婠又问。 “我都不知道它还有另一半,我能知道在哪里?”谢凤麟愤愤说:“而且,就算我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我就知道你这女人,就是想谋我的财产!你做梦去吧!” 徐婠沉默片刻,说:“随你怎么想吧,我先回去了。” 谢凤麟瞧着徐婠的背影,冷哼一声,也转身回屋了。 徐婠也回房,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香囊,打开,里头赫然是跟谢凤麟的玉佩相类似的另一半,同样的编绳,同样的玉质,不同的是,她这半边,雕的是线条简洁,意境古朴的凤。 下山前,娘说,只要拿这个给罗夫人看,她就会认自己为儿媳。 可听刚刚谢凤麟之言,罗夫人根本没告诉他,那玉还有另一半。 是她不想认这门亲事,还是别的缘故呢? …… 萱堂。 罗夫人跟谢彧说,为了好好休息,把病养好,要把三个孩子送回他们姨娘那边。 没想到,谢彧居然给她甩脸色:“你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拿养病当借口。” 罗夫人脸色一变:“什么叫借口?婠绾说的,她开的药里头有助眠的,我晚上如果强撑着不睡觉,反而就变成伤身的药了!” 谢彧:“孩子在这边耽误你睡觉了?每一个孩子不都有奶娘,还有那么多的下人照顾着?又不需要你自己亲自照顾!” 罗夫人:“他们这些时日正在断奶,晚上非得跟我一起才能睡安稳,要不然就使劲儿哭!” 谢彧:“那你把他们送走了,他们岂不哭的更厉害?” 罗夫人:“他们跟自己的亲娘在一起,怎么会哭的更厉害?” 谢彧:“那毕竟是生下来就送到你这里来的,对他们而言你才是亲娘!” 罗夫人:“所以,在你心目当中,孩子比我的命更重要呗?我这病养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谢彧说:“我看你分明就是嫌弃他们!他们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是吧?有个头疼脑热就把他们送走,如果是你亲生的,你也这样吗?” “你……”罗夫人被他气得脑袋疼,“没错!不是我亲生的!我为什么要受这个累,还要被人背后说我抢人孩子?” 谢彧毫无动容:“谁说你抢人孩子?” 罗夫人:“周凤琴!” 谢彧:“胡扯!月裳,我真不知道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你是被那徐氏给影响了吗?孩子是家族里头头等大事,怎么能交给姨娘去教养?她们大字都不识一个,懂什么?” 罗夫人:“他们还小,哪里就牵涉到教养了?不过是暂时送去,等我病好了,再接回来就是!” “你非要送走他们也行。送去我那里吧!我也不用上朝了,什么都不做,我就在家带孩子!”谢彧丢下一句话,大踏步走了。 罗夫人望着他的背影,眼眶红了又红。 …… 正院那边一大早传来消息,说今日夫人身子不适,免了所有人请安。 徐婠是罗夫人的主治大夫,闻言立马赶了过去。 谢凤麟也跟着去了。 罗夫人的脸色果然极差,眼睛肿得厉害,神色非常憔悴,见了他们,对谢凤麟没个好脸色:“你来做什么?” 谢凤麟:“娘,您怎么了?眼睛这么肿,您是哭过吗?” “你们有谁管我怎么了?”罗夫人置气地说:“你不是要把婠婠休了吗?你休了她去!让我自个儿病死了算了!” 谢凤麟讪讪地。 “母亲,您冤枉夫君了。”徐婠说,“他昨晚上是为我解围,故意那样说呢!您瞧,我本来少不了一通罚跪,这不好好的?” 罗夫人看向谢凤麟:“当真?” 谢凤麟为了哄母亲高兴,掏出怀里的荷包:“连她的谢礼都收了!” 罗夫人这才神色稍霁:“你以后再说那种话,我先打你二十板子!” 谢凤麟瞥了徐婠一眼,没说话。 罗夫人拉着徐婠的手,说:“婠婠,在你之前,我本来想让凤麟娶了我娘家侄女,也就是昨晚上国公爷说的玉敷。但是现在,我很喜欢你,对你非常满意,你别误会了。” 徐婠:“儿媳知道。母亲,昨晚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又没休息好不说,是不是还哭了一晚上?” 谢凤麟:“是啊娘!怎么了?” 罗夫人避着他们关切的眼神。 黄妈妈在旁说起昨晚的事:“……国公爷生了大气,意思是夫人不重视他的孩子。” 徐婠:“母亲上次都晕倒了!心疼病,一不小心可是要命的!黄妈妈,这病的严重性你们可跟国公爷说了?” 黄妈妈说:“怎么没说?他根本不信。一味说夫人是故意找借口。” 徐婠:“等下午从公主府回来,咱们请太医上门,我跟太医一起,亲自跟父亲说!” “不必说了。”罗夫人却说,“再说下去,夫妻之间,当真就要越发生份了。就这样吧!之前孩子小的时候都过来了,现在都满周岁了,也就是断奶的缘故这几日才哭得格外厉害,过几日就好了。” 徐婠:“那,回头儿媳过来帮您照顾他们吧。反正我平时闲着也没事。” 罗夫人欣慰地点点头,说:“你不是还要去公主府吗?趁早动身吧。凤麟,你必须要亲自把婠婠送过去!正好也顺路!” 谢凤麟这回倒是痛快:“行。” …… …… 第55章 现在的骗子,都长成这样么? 马车上,徐婠一直在想,谢彧为何非要让罗夫人养妾室的孩子? 说是为了子女的教养,但也不至于连罗夫人病了,也不让他们亲娘带一段时间吧?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谢凤麟一会看看外头,一会又看看徐婠。 她一点也不理他。 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只静静地坐着,明显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眉头微皱,眼眸如两汪幽静的潭水,长而翘的睫毛偶尔轻微颤动,健康润泽的小嘴微微抿着,有种坚毅与柔润并存之感。 她的容貌,倒是鲜少有人比得上。 不施脂粉,容色已经胜过那些涂脂抹粉的女子百倍。 静坐沉思,却比那些穿着艳丽卖弄风情的女子们更让人移不开眼。 现在的骗子,都长成这样么? 谢凤麟瞥了她好多回,终于憋不住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徐婠收回神思,说:“自然是想长公主的不孕症。” 谢凤麟:“她真有不孕症?” 长公主今年三十岁,成亲十二年了,一直未曾怀过孕。 知情人都说,她有不孕症。 徐婠点头:“她怀孕的可能性很低。” 谢凤麟唏嘘:“殿下与驸马伉俪情深,一起从战场上过来的,若是无后,着实可惜。” 徐婠:“战场?” 谢凤麟点头:“长公主殿下虽是女子,却从小习武,骁勇善战,战时跟随皇上东征西战,可以说,这大疆的江山,也有她一份功劳!” 徐婠:“难怪……公主怕是那时候挨过寒冻,伤了身子。” 谢凤麟:“你也治不了吗?” 徐婠说:“并非完全没有希望,若能寻到一味好药,能治好也未可知。” “什么药?”谢凤麟好奇地问。 徐婠说:“三生水母。” 谢凤麟:“那是何物?” 徐婠:“深海里头的一种生物,长得像个灯笼,浑身软软的,半透明,大头上有三个墨绿色斑点,又有三条尾巴,具有活血祛瘀通络的奇效。” 谢凤麟:“那让人下海去抓来就是!” 徐婠:“它的数量非常稀少,下海去捞,无异于大海捞针。只有那些长期生活在海边的渔民,还要知道它能入药的,偶尔碰到,才会捕捞几只。总之,要想得到此物,全靠运气。” 谢凤麟一脸遗憾。 徐婠又说:“皇上已经下令寻找此物,或许不日会有消息。” 谢凤麟:“嗯。” 把人送到长公主府外,谢凤麟就要离开,离开前说:“我今晚有事,不用准备我的饭。” 徐婠问:“又要去见小凤仙?” “你管不着!”谢凤麟带着瑞喜和恒昌骑马掉头走了。 “她不是个好人!”徐婠冲他喊,“你别去见她了!” 谢凤麟却啧啧摇头,嘴角咧得高高的:“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瑞喜和恒昌对视一眼,也摇头,用嘴型说:“看他得意的!” …… 谢凤麟倒是没撒谎。 长公主真的有事找她。 “我的奶娘,在我心里,是仅次于我亲娘的存在。”长公主红着眼睛说:“小时候每次生病,都是她不眠不休地抱着我,照顾我。这么多年,她一直真心心疼我,陪着我。如今,太医让准备后事,我这心里总是……” 徐婠忙说:“我明白了殿下,您带我去看看吧,臣妇尽力而为。” “多谢你了!”长公主感激地说,“我也知道,你又不是神仙,不可能能让每个人都跟林家老太太似的起死回生,但是,若不把你请来,总觉得自己并未尽力似的。” 徐婠:“快带臣妇去吧。” 徐婠原本以为,长公主的奶娘是个下人,到了地方才知道,并不是。 那是一座三进的大院子,门匾上书“沈府”二字,看房屋脊兽和规制,竟是个官宦人家,应是五至六品的品阶。 想来公主和皇子们的奶娘也并非普通平民之家的妇人,而是沾亲带故的官员家的夫人。 这位夫人大概真快不行了,屋子外头围满了孝子贤妇,好些都在哭泣。 见到长公主,行礼以后,长公主问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奶娘怎样了?” 那男子黯然说:“刚刚又吐了一次血,太医在里头。殿下,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长公主跟他介绍徐婠:“这位是镇国公世子夫人。乃神医青奚的同门,我请她再来给奶娘看看。” 一众人忙谢过徐婠,请她进了屋。 太医院的副院使在屋里。 给太后治头风病的就是他。 一看到徐婠,他就有些不自在,表情颇为复杂地行礼:“徐姑娘来了?夫人是咳血之症,您看看吧。” 徐婠礼貌地微笑,过去看了一下,这位夫人,果然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但很巧,她能治。 徐婠从药箱里头拿出一截香来,递给旁侧的沈家人:“把这个香点上。” 那人却并未直接来拿,而是双手恭敬地捧着,示意徐婠放上去。 她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旁边竟是个尚未及冠的公子,长得俊秀,面相沉着,看穿着应是床上这位夫人的子侄。 把香给了他,他便亲自点了,拿着个小香炉过来,问:“点好了,要放哪里?” 徐婠一边给妇人扎针,一边说:“就放在旁边,让她能吸入香烟。” 扎了几针,又吸入寥寥香烟以后,妇人的呼吸明显平稳一些了,徐婠又说:“拿纸笔来。” 那年轻公子又拿了纸笔来,徐婠写下一方,交给他说:“照此方抓药,先吃三日,早晚饭后各一次,三日后我再来。” 那公子又是双手接过方子,说:“可是家母已经吃不下饭了。这两日只喂进去一些水。” 徐婠:“等会她醒来,应该就能喂进去些稀饭。” 那公子大喜,急忙作揖道谢。 出门后,长公主和沈家人都围上来问情况,徐婠说:“夫人是肺上的病症,正好我这里有一剂难得的良药,乃深山里头巨蛇的蛇胆所制,可以救急。” 说着,她回头跟刚刚那年轻公子说:“就是刚刚那香。燃三日,每日燃半个时辰。三日后若夫人不再咳血,我再来帮夫人换药方,是有望痊愈的。” 沈家人闻言,俱都喜极而泣,欢呼雀跃。 长公主也是一脸庆幸和感激。 唯有那太医院的副院使,灰头土脸的。 因着徐婠的车驾在长公主府,因此,她又跟长公主一起回公主府。 上公主车驾的,除了长公主和徐婠,还有墨小只和长公主身边的一个娘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看就是个妥帖周全的,长公主走到哪里,都带着她,唤她叫做:珍儿。 第56章 你后悔了吗? 那珍儿上车就难掩兴奋地说:“今日我可算是见识了,徐夫人可真是神医呀!” 长公主也很高兴,点头说:“那是自然。” “只可惜……”珍儿又叹了口气,一脸遗憾地说:“徐夫人,你可知道刚刚那位气度非凡的年轻公子是谁?” 徐婠摇头:“是谁?” “他就是探花郎沈梦溪呀!”珍儿说,“太后娘娘原本想撮合你们两个呢!” 长公主也有些憾色,但她却懂得利害,说:“这话在我们面前开开玩笑也就罢了,切不可往外说,以免产生什么流言蜚语。” “那是当然!”珍儿笑道,“公主还不放心奴婢吗?奴婢什么时候在外面乱说过。也就是公主疼奴婢,在您面前放肆放肆罢了。” 长公主亲切微笑,跟徐婠说:“珍儿是从小跟着我的,你可以叫他珍姨娘。” 徐婠诧异:“姨娘?” 长公主说:“她是我府上两个孩子的生母。” 徐婠顿时明白了。 想来,是因为公主多年无子,便让身边的丫鬟代劳了。 若她跟驸马平平淡淡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一对恩爱夫妻。 即便是公主之尊,也免不了要为子嗣妥协。 当真是可悲又可怜。 珍姨娘的玩笑却还没完,又笑问:“徐夫人,如果再给您一次机会,让您重新选,镇国公世子和沈大人,您会选哪一个?” 徐婠淡笑不语。 这珍姨娘,往日见了只觉得端重,今日不知怎的,有些不正经了。 “那肯定是选沈大人的。”珍姨娘又说:“沈大人年纪轻轻已经是探花郎,更难能可贵的是,还是文武双修,现任京府右少尹,位列两班,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珍儿!”长公主嗔:“你还说!外头那么多人呢!你以为他们都是聋的?” “不说了不说了!”珍儿忙放低音量说:“奴婢只是为徐夫人感到惋惜。” 徐婠终是忍不住说:“我夫君挺好的。” 珍姨娘讪讪地笑了笑。 那位探花郎,的确如珍姨娘所言,前途无量。 京都府尹之职举足轻重,由重臣陶敬安担任,从一品阶,掌管着京都重地之民生、治安、狱讼等等重要事宜,乃两班重臣中最具实权的职位。 府尹之下有左少尹、右少尹,乃京都府尹的左右手,自然也都是实权在握。 其中,右少尹便是沈梦溪。 左少尹空缺着,大家都说,那是留给未来太子历练的位置。 相比之下,谢凤麟虽有镇国公世子之虚衔,却只是个一无是处名声极臭的纨绔。 在新朝开国不过十来年,正值励精图治、万象更新之际,权贵阶层对这类败家子甚是不喜。 甚至连说亲都成问题。 徐婠说谢凤麟挺好的,在旁人眼里,恐怕是觉得她在强行挽尊。 但她真心觉得,谢凤麟很好。 至少,很适合带回山上生孩子,完成娘亲交代的任务。 像沈梦溪那样的,能带走吗? 那是肯定带不走的。 …… 晚上,谢凤麟果然没回来吃饭。 徐婠一直等着他,时间越晚,心里越担心。 他不会被小凤仙留下了吧? 小凤仙一看就是情场老手了,他太单纯,别被小凤仙给骗了去。 戌时末刻,天色已经很晚,徐婠刚洗漱了,只穿着中衣,披散着头发,拿自己做的养颜面脂抹脸。 就在这时,谢凤麟突然闯了进来。 门“哐”地一声打在两边墙上,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粗暴。 徐婠诧异回头,就见他大步走进来,面罩寒霜,眼神犀利地盯着她。 脸颊有些红,身上有酒气,这明显是喝酒了。 “你干什么?”徐婠不解地问。 谢凤麟:“你这么想嫁给沈梦溪,为何又来招惹我?” 徐婠莫名其妙:“啊?你在说什么?” 谢凤麟:“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徐婠:“长公主让我给她奶娘看病。” 谢凤麟冷笑:“长公主的奶娘,不就是沈梦溪的母亲?你见着他了?” 徐婠:“见着了,但我——” “你见着他就后悔了是吗?”谢凤麟突然凑近她,“一表人才的探花郎,京都府少尹,还有太后的喜爱和提拔,怎么着也比我这个纨绔废物强,你就后悔自己瞎了眼,怎么没去讹他,跑来讹我了?是吗?” 他这样,也离得太近了。 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笼罩着她,让她呼吸有些不稳。 徐婠伸手推了推他:“你发什么疯?是不是谁跟你说什么了?” 谢凤麟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睛有些猩红:“是不是你亲口说,如果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你会选他?” 徐婠手腕要被他捏断了似的:“嘶!疼!” 谢凤麟松了松手,一把丢开,徐婠那凝脂般的肌肤上出现了一圈红痕。 “我没说过这样的话。”徐婠说,“是长公主身边那个珍姨娘,她开玩笑问,如果重新选择,我会选谁,我根本没回答她,她又自圆自说,说肯定要选沈公子。这话不是我说的!不信你去问长公主!” 谢凤麟歪头看着她:“那你为什么不回答她?” 徐婠:“这种孟浪的问话,我为何要回答她?我跟她也不熟,她这玩笑开得就莫名其妙!而且,这种话,到底是怎么传到你耳朵里去的?谁跟你说的?” 谢凤麟:“谁跟我说的不重要。那你现在告诉我,你后悔了吗?” 徐婠摇头:“不后悔。在我心里,夫君你是最好的。” 谢凤麟盯着她的眼睛,水润润的,满眼都是他。 他心里的愤怒便莫名消了些,冷哼一声说:“那你认清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我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不是到处给人看病的女大夫!手伸得够长的,沈梦溪他娘跟你有什么关系!” 徐婠:“我怎能拒绝长公主殿下的请求?而且,不是你帮我答应下来的?也是你,今早上一早把我送过去的。” 谢凤麟不说话了。 徐婠:“你去哪了?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谢凤麟斜着她:“你猜?” 徐婠:“真去找小凤仙了?” 第57章 大半夜不睡觉,打什么坐? 谢凤麟:“不是跟你说过,她晚上不在万花楼!” 徐婠:“那你是跟朋友出去喝酒玩乐了?” “你是不是管得太多!”谢凤麟说:“少管爷的事!” 说完,他转身出去了。 墨小只从外头进来,正好跟他擦肩而过。 “咦?他怎么过来了?”墨小只纳闷地问。 徐婠说:“今天那个珍姨娘跟我开的玩笑,居然传到他耳朵里去了,跑来跟我算账呢!” “啊?”墨小只一脸奇怪之色:“怎么会传到他那里去?当时马车里只有我们四个人啊?” 徐婠摇头。 墨小只:“不过他生什么气?难道人家说得不对吗?他跟人探花郎怎么比?” 徐婠:“这世上每个人都不一样,为何要互相比?” 墨小只摇头:“你就是被他的色相迷惑了!我跟你说,看男人不能只看长相,咱们得看他的内在!谢凤麟文不成武不就,还迷恋青楼女子,要不得!” 徐婠并不同她争辩,问:“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墨小只指指外头,跟徐婠附耳说:“绿灯笼!” 徐婠闻言,立刻出去看。 站在瑾明园正屋外头的台阶上,正好可以看到镇国公府邻边四层高的望月楼,望月楼最顶层挂着一排灯笼,都是红色的,唯有最边上的檐角处,挂了一盏绿灯笼。 “明天准备出门吧。”徐婠说,“或许,温容已经知道小凤仙的男人是谁了。” 墨小只点头。 第二天徐婠跟罗夫人说,要去帮长公主的奶娘买药材,顺利出了门。 到了温容的药铺,温容却告知,并不是因为小凤仙的事而挂灯笼。 徐婠:“那是何事?” 温容:“有两件事情。第一件,南海那边来的贡品被人劫了!不敢上报朝廷,因为一旦上报,押送之人全部都是个死。” 徐婠皱眉:“如今世道太平,居然有人劫贡品?” 温容:“是啊!押送的官员跟我邳州卢师兄交情甚厚,就求到他头上,让他帮忙暗中查访。卢师兄查到,贡品很可能往京城方向来了!于是他就找到我,让我帮忙。可是我这还要监视小凤仙,有点分身乏术了。所以……” 徐婠:“所以?” 温容笑得有点撒娇的味道:“京城是我的地盘儿呀!师兄好不容易求到我这里来,我若是推脱,这面子上过不去不说,而且也有负同门之谊。所以少门主,您能否把墨师妹借给我一下?或者您那边还有人吗?能否派几个得力的给我?” 徐婠:“门派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出来历练,可以动用当地的资源,但是不能带人来。你和十一师叔就是我的人,我哪还有别的?要不你找十一师叔问问?” 温容:“我这也不方便进宫呀!而且她的情况我还不知道吗?她的回答一定跟你一样:我就是她的人。” 徐婠笑起来:“实在不行,我和小只晚上轮流出来。” 温容:“啊?您晚上还能出来啊?” 徐婠:“镇国公府的围墙还拦不住我们。” 温容:“我的意思是,您……如今已经成亲,晚上旁边有人呢!哪能说出来就出来?万一谢世子醒来找不见你,您要如何交代?” 墨小只在旁阴阳怪气地说:“她身边睡的人是我!” 温容:“啊?你?” 墨小只:“那谢凤麟不肯跟师姐圆房,坚持为小凤仙守着贞洁呢!” “……”温容的表情一言难尽。 徐婠:“你刚刚不是说有两件事吗?还有一件是什么?” 温容:“还有一件就是……您看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画了两个标记:“您看这个,是不是我们玄隐门的暗号?” 玄隐门暗号分为两部分,前面是玄隐门标志,后面则代表着各种不同的意义。 温容认识前面的标志,但是没见过后面的记号,因此不甚确定。 徐婠看了,回答说:“是!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官府告示栏上。用黑炭在告示栏底下画的,我就照着画了一份拿来给你看。”温容说,“我也是那天偶然路过看到的,也不知道画上去多久了。” “咦?”墨小只一脸疑惑,“我们玄隐门的暗号我都背过了呀,但是这个暗号我从来没见过,代表着什么?” 徐婠说:“你们没见过正常。这个暗号是老一辈人用的,且并不对门中弟子公开。我外祖父早年,在各地收了几个颇有势力各有所长的帮派作为附属门派,这是给他们的特定暗号,但是打仗这些年,估计那些附属帮派都打散了,双方早已失联。” 温容眼前一亮:“这么说,京城里头,有个附属门派?” 徐婠:“对,京城的附属门派叫做:斧头帮。” 温容:“斧头帮?没听说过啊!我只听说双龙城寨那边有两个帮派,成日里火拼,一个叫青龙帮,一个叫镰刀帮。” 徐婠:“这样,今晚上你带我去告示栏,我回一个暗号,指示他们联络你。” 温容:“好。” 徐婠:“你备好笔墨,还有马车,晚上在镇国公府北边那条小巷子等我。我子时初刻出来。” 温容:“是。” 这天晚上,徐婠让墨小只守在屋里,自己单独外出,温容带她去了官府告示栏那里,她拿笔画了回复的暗号。 然后跟温容说,若是对方找他,依旧挂灯笼告知。 回府的路线,依然是从北面翻墙,潜入瑾明园,从后窗进房间,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到了后头,却发现谢凤麟的房间还燃着灯。 徐婠一时好奇,在窗户后头偷看了一眼,竟看到他盘膝坐在床上,正在打坐吐纳。 大半夜不睡觉,打什么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绝世内功呢! 徐婠悄眯眯地回了自己房间,跟墨小只一说,墨小只说他是个神经病。 …… 谢凤麟不仅半夜不睡觉,他还天天早出晚归。 早上入宫,天还没亮。 下午下学,天色漆黑也不归家。 徐婠又找了桑榆来,问他世子这几日天天晚归,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又去私会小凤仙了?” 桑榆忙解释说:“三奶奶,您可冤枉世子了!他这段日子天天晚归,乃是因为正跟一个朋友合伙做生意,这几日一直在谈生意。” 第58章 世子爷在沐浴 徐婠:“谈生意?他正是上学的年纪,谈什么生意?他缺钱花?” 桑榆:“那个……公子的确缺钱。这些年攒的钱,基本都花在万花楼了,他兜里现在连一百两银子都掏不出来。” 徐婠:“早说啊!我有钱,他需要多少?” 桑榆的表情一言难尽:“......三奶奶,哪有男人用女人钱的道理?更何况,他想赚钱,是为了……为了给小凤仙赎身!这笔钱家里肯定不能给,他就想自己做个生意挣来。” 徐婠愣了愣:“小凤仙同意赎身了?” 上次听到那个男人明明跟她说,她不能同意赎身做外室,必须让他跟家里要名份,还要求风风光光从万花楼把她娶回去。 桑榆:“嗯。刚开始小凤仙说,若镇国公府不给她名份,她就不愿赎身。如今松口了,愿意先赎身,公子给她找了个人家收作女儿,回头以耕读人家的女儿的身份,纳入府里为妾。” 徐婠:“呵!” 桑榆:“而且三奶奶,小凤仙的赎身钱不是小数目,要整整三千两!您……能帮他付这笔钱?” 徐婠冷着脸:“不能。” 桑榆微笑。 “他跟人做什么生意?”徐婠又问。 桑榆:“是南珠。整整十斛南珠,且都是顶级品相。” 徐婠忽地变了脸色:“南珠?哪来的货?” 桑榆说:“是下南洋的生意人带来的,说是家里捎信来,母亲得了重病,因此急着脱手回家探母,以低于市场价两折的价格,想一次性出货。公子就想买下来,转手一卖,那赎身钱就有了。” 徐婠说:“既然兜里连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他又哪来的本钱?” 桑榆:“这几日他和廖公子正四处找买主,等买主找好了,跟他们要些定金,再跟二哥儿借一借,或是拿些东西去典当,就能凑够本钱了。” 徐婠点头:“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桑榆,你可能救了他一命。” 桑榆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 晚上,徐婠在房里练了一阵功,出去问谢凤麟回来了没。 她们说已经回来了。 于是,徐婠就过去找他。 岂料,却被锦儿给拦住,脸上带着笑容,语气却很刚强:“奶奶,您不能进去。” 徐婠:“怎么?” 锦儿回答:“世子爷在沐浴。” 徐婠:“我进去等他一会。” 锦儿却依然拦着:“奶奶,恐怕不行呢!” “怎么?他不是在后头净房里头沐浴,竟是在屋里沐浴不成?”徐婠问。 锦儿:“不是的奶奶,等会世子爷出浴,恐怕衣衫头发都并不完整,不宜见客。您先回去,等他收拾好了,奴婢禀了世子,再过去请您。” 徐婠笑:“他是我夫君,怎么我见不得他出浴的样子,你竟见得?” 锦儿神色一滞,跪下说:“奶奶恕罪!奴婢若放您进去了,世子爷会怪罪的!请奶奶体恤奴婢!” “他若怪罪,自有我来承担,不会教你受罚。”徐婠趁着她跪着,直接绕过她进去了。 谢凤麟自从搬来了东厢,就在后罩房开辟了一个新的净房,东厢这边正好有后门过去,所以,要堵他,进屋等着就行。 锦儿急了,忙站起来跟着进来,声音也大了:“奶奶!您怎么能不经通报私自闯入?世子爷的脾气您不是不是知道!他怪罪下来,奴婢承担不起,您也承担不起!” 徐婠好整以暇地坐下:“我能承担得起。” 锦儿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里:“……” 就在这时,谢凤麟从后门进来了。 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穿着身雪白丝绸薄亵衣,只松松垮垮系了一根带子,衣领半敞着,紧实的胸肌若隐若现。 一见到徐婠,他水汽未干,干净漂亮得勾人的俊眼一睃:“你跑我这里来干嘛?” 徐婠眼神落在他微露的锁骨上,没说话。 “问你话呢!”谢凤麟觉察到她的眼神不对,赶紧捂住胸口,“你往哪里看!” 徐婠回过神来,说:“夫君,我有事跟你说,单独说。” 谢凤麟就冲锦儿和屋里伺候的另一个小丫鬟摆摆手,示意她们走。 “世子爷!”锦儿却一脸愤懑地说:“先让奴婢帮您擦干头发吧!您头发滴水呢!” 谢凤麟正待说话,却见徐婠拿了小丫鬟手里的毛巾扔给谢凤麟,说:“他自己擦,你们退下。” 她是世子房里的人! 徐氏凭什么对她们指手划脚! 锦儿敢怒不敢言,只死死咬唇,满眼委屈地叫道:“世子?” 谢凤麟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怎么?” 徐氏突然跑过来,还硬闯进来,世子怎么都不生气? 但锦儿知道谢凤麟的脾气,不敢多说,垂眸说:“奴婢告退。” 她带着小丫鬟一起退下了。 一转头,便是一脸的不服。 等人走远,徐婠说:“你屋里有丫鬟在,怎能穿成这样到处走?” 谢凤麟:“爷在自己屋里,爱穿成哪样穿成哪样,还用管谁在?” “男女授受不亲。”徐婠说:“还是要多加注意回避才是。” “你到底来干嘛的!”谢凤麟擦了头发,将毛巾一扔,扯过外衣批上,把领口勒得紧紧的。 “我今天去了药铺。”徐婠说,“容哥哥跟我说了一件事。” 谢凤麟:“能不能别动不动喊人哥哥?不肉麻?” 徐婠:“我一来京城,干娘就让我那样喊他的,都习惯了。而且,他本就是我哥哥,不喊哥哥喊什么?” 谢凤麟:“你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是你哪门子哥哥!你该称呼他为‘温公子’,如此乱叫一个男子哥哥,轻浮不轻浮?!” 徐婠:“她是我义母娘家的亲侄子!且温家和我徐家本就是几十年的交情,怎么到你这里就轻浮了?” 谢凤麟一脸不爽:“你又去药铺做什么?需要买什么药不能一次买完?需要一次又一次地去?” “我需要一味药材,这药材还需用特别的方法炮制,用来给公主的奶娘入药。我怕别人说不明白,所以亲自去了一趟,请他帮我弄来。”徐婠说,“然后他跟我说了一件事情。” 谢凤麟不甚在意地端起茶来喝:“什么事?” “他说,南海州上贡的南珠,被人给劫了。”徐婠说。 谢凤麟动作一顿:“南珠?” 第59章 不能用,还不能看看? 徐婠点头:“一旦上报,护送的官兵都是死路一条,他们就私底下找到了容哥哥一个远房亲戚帮忙追查。那亲戚是干镖局的,在黑白两道都很有影响力,就查到,货应该是来了京城这边。我又听桑榆说你在经手一批珍珠的生意,所以我就担心,你别不小心沾了脏货,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谢凤麟不知在想什么,脸色变了几变。 “夫君。”徐婠提醒他,“抢劫贡品,那是杀头的大罪。” 谢凤麟:“桑榆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徐婠:“是我问他,你天天这么晚回来,干什么去了,他说你不是去见小凤仙,是去做珍珠生意了。” 谢凤麟:“你那个‘容哥哥’,靠不靠谱?” “靠谱!”徐婠说:“我干娘说,娘家众多侄子里头,就他做事最踏实,最靠谱!从不虚言妄语。” “嗯,知道了。”谢凤麟随手拿了把梳子,梳着他的湿长发。 他这个样子,干干净净,水灵灵的,男人的力量感、性感与美感完美融合,让人有些移不开眼,徐婠瞅着他,感觉对眼睛好。 “你还有什么事吗?”谢凤麟问。 徐婠说:“没什么事了,就是......想多看你几眼而已。你这个样子,挺好看。” 谢凤麟的脸一下子爆红:“你一个女子,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徐婠:“你是我夫君,不能用,还不能看看?” 特么又被她调戏! 他是个男人,如何能受这种侮辱? 谢凤麟丢下梳子,忽地起身,双手按住徐婠的椅子扶手,居高临下地压迫着她:“你看!看个够!” 然后,他就发现徐婠黑葡萄般的眼睛眨了眨,脸上慢慢浮起红晕,身子也微微往后躲。 呵!小样! 明明是条小白羊,在他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谢凤麟邪恶地笑了笑,凑得更近了些,两人几乎呼吸可闻。 “看够了没?”谢凤麟的目光不自觉停留在徐婠的唇上,声音微微嘶哑地问。 徐婠醒过神来,一把推开他,快步走了。 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呵!呵!”谢凤麟这下开心了,“哈哈哈!” 出门以后,徐婠深呼吸了好几次。 从小到大,母亲都告诉她,她是玄隐门未来的掌舵者。 带领一个上千年历史传承的门派,不仅需要能够服众的本领,更需要睿智的头脑。 她必须在任何时候都保持清醒,广纳信息,提前布局,不独断,不沉迷。 可刚刚,她竟一反常态地心跳如擂,无法思考。 她活了十五年,还是头一次有如此反应。 她不容许自己如此。 走到正院门口的时候,她基本上平静下来了,无意中回望了一眼,顿时更清醒了些:绿灯笼! 看样子,那个发暗号的人,去找温容了! 她和小只,约定晚上轮流出去办事儿,今晚正好小只去温容那里。 天亮前回来,墨小只跟徐婠说,画暗号的果然找去了药铺,竟是个老人,看起来七八十高龄了,颤颤巍巍地问,能不能救一救他们镰刀帮,快活不下去了。 “镰刀帮?”徐婠觉得耳熟,“我记得,温容说,双龙城寨有个镰刀帮。” “就是那个。”墨小只说,“他说,镰刀帮就是战前的斧头帮,因为种种缘故改名了。” 徐婠:“他们怎么活不下去了?” 墨小只:“双龙城寨的青龙帮,总欺负他们,扬言要在一个月内让他们消失。说白了,就帮派之间互殴,打不过呗!” 徐婠:“他们有多少人?” 墨小只:“温容也问过他这个问题,老头说,镰刀帮原本是个数百人的大帮派,现在,走的走,死的死,残的残,就剩下二十来个人了。” 徐婠:“二十几个人,也够温容用了……又是双龙城寨的,行,这个腰,我帮他撑了。” …… 双龙城寨。 “双龙当铺。”温容望着眼前黑沉破旧的二层楼房说,“赫赫有名啊!京城地下黑市的幕后老板。” “早两年就不是了!”带他们过去的黄老爹,也就是循着暗号找到温容的老头说:“市集的经营权被青龙帮的抢了!双龙当铺早就名存实亡,也就挣几个小钱,当个指路的路标而已。现在,他们更是要把当铺也想抢去,逼我们低价卖给他,一个月内不答应,说要灭了我们!” 老头这话说得颤颤巍巍地,快哭了似的:“我也是没办法了,想起天霸他爷爷传给我的那个暗号。当初他临终的时候说:见宗门召唤必应,有难处了也可以找宗门,这么多年以来,宗门从来没有找过我们,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就在告示栏底下召唤宗门,快一个月了,本来以为没希望了,不曾想,你们真回应了……” 徐婠:“走吧,进去。” 黄老爹带他们三个进去了。 里头坐着个铁塔般的彪形大汉,足有八九尺的个头,一身壮硕的肌肉,茂密的头发和胡子使得整颗脑袋像颗大毛球。纤细的徐婠站在他面前,大约只有他体格的五分之一。 “天霸,他们来了!”黄老爹说。 大毛球将温容、徐婠和墨小只挨个打量了一番,转头问老头:“这就是你搬来的救兵?一个文弱书生,一个风一吹就倒的小娘子,还有个黄毛丫头?” “你别乱说话!”老头急忙吼那大毛球,然后毕恭毕敬地跟徐婠说:“少门主,他是我儿子,叫黄天霸。我年纪大了,现在镰刀帮都是他当家。我之前没跟他说过这些,他不知道,还望少门主见谅!” 徐婠点头,跟黄天霸说:“霸爷,幸会,鄙姓徐。” “少门主?”黄天霸却满眼嫌弃,看徐婠的眼神像看一条毛毛虫。“你是什么门的少门主?” 徐婠:“你的宗门。” 玄隐门是隐世门派,不对弟子以外的人透露门派名称,对于附属门派,统一称宗门。 黄天霸却感觉被骂了,忽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徐婠:“宗门?哪个宗啊?祖宗的宗?” 徐婠:“是。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 黄天霸笑了一下:“好大的口气!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资格当我祖宗?你是能帮我找回场子?还是能帮我保住当铺?” 第60章 有镇国公世子给你做靠山,够吗? 徐婠环顾一周。 这双龙当铺,貌似被人给砸了。 到处都是烂桌子瘸椅子,墙上还被人泼了红色的油漆,刺鼻得很。 原本挂在正堂墙上的牌匾也掉了下来,搁在旁边,两个男人正搭着梯子,提着榔头哐哐钉钉子,貌似想重新挂上去。 牌匾上写着:“典当寄卖,童叟无欺。”八个大字,挺大挺沉的,两个男子将牌匾抬过去,其中一个想举起来递给另一个,用尽吃奶的力气,愣是没举起来。 徐婠伸手,凌空一抓,那沉甸甸的木头牌匾,竟突然飞了起来,“哐”地一声,稳稳地挂在刚刚打好的钉子上。 举了半天没举动,满头大汗的汉子僵在那里,看看三四米高处的牌匾,又看看黄天霸和徐婠这边,使劲掐自己脸:“它……它怎么自己飞上去了?我是不是在做梦?” “你不是做梦!它的确自己飞上去了。”梯子上的另一个也一脸呆滞。 “凌……凌空摄物吗?”还是黄天霸有见识,目瞪口呆地问徐婠。 徐婠微笑:“霸爷是行家。” 黄天霸:“可,可你……你……” “你想要什么?”徐婠问。 黄天霸:“啊?” 徐婠:“钱?” 黄天霸:“……钱谁不想要?” 徐婠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递给他:“够不够?” 黄天霸狐疑地接过去数了数,一千两一张,一共十张,竟是……整整一万两银子! 别说一万两,一百两的银票他都没摸过。 手头有点散碎银子,也很快花出去了。 黄天霸感觉有点晕,咽了一口唾沫。 “找回场子,保住当铺,这些钱够了吗?”徐婠又问。 黄天霸:“够……够了……” 徐婠:“还需要什么吗?” 黄天霸好容易找回舌头,快速将银票折叠起来塞进袖子里,语气比他爹还要恭敬:“祖宗,这里头,不全是钱的事儿!青龙帮有靠山,很厉害的靠山!” 徐婠:“什么靠山?有多厉害?” 黄天霸:“具体是什么靠山我们也不清楚,据说有上头那些公侯世家的人帮他们撑腰!非常有权势的那种!” 徐婠:“非常有权势的公侯世家?能比镇国公府更有权势吗?” “那肯定不能!”黄天霸立刻说:“这天底下,谁能比镇国公府更有权势呢?” 即便是黄天霸之流,也知道镇国公权倾天下,手握重兵,且深受老百姓爱戴。 徐婠:“那,有镇国公世子给你做靠山,够吗?” 黄天霸感觉更眩晕了:“镇……镇国公世子?” 徐婠:“嗯。” “那自然是……若......若有他当靠山,谁还敢动我镰刀帮?!”黄天霸兴奋得语无伦次,“但是他……他老人家能……同意吗?” 徐婠说:“你修缮好了就重新开业,开业之日,我带他过来给你送上贺礼。” 黄天霸难以置信:“……真的吗?” 徐婠:“我对外的身份是:镇国公世子夫人。” 黄天霸没反应过来:“啊?” 徐婠:“我就是镇国公世子的妻子。” 黄天霸:“啊?!!” “宗门乃是隐世门派,我们三个人的身份,只有你和黄老爹知道,不得对外泄露一个字。”徐婠又说,“泄密者,死。” 黄天霸脑子好像不怎么好使,傻傻愣愣的,还有点斗鸡眼:“什么?泄密?” 徐婠伸手,从黄天霸面门上拂过。 黄天霸只觉得下巴发凉,伸手一摸,摸到满手的胡子! 好霸道的内力! 对于高手,挥手间断他脖子容易,但要断他软软不着力的胡子,却不容易! 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徐婠:“我夫君也不知我的身份,在他面前,我只是他妻子,是温容的妹妹,明白吗?” 黄天霸声音有点抖:“……懂!” 徐婠点头,指着温容说:“以后,你听温公子号令。具体要办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 黄天霸急忙冲温容拱手行礼:“是!温公子,您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 温容微笑:“我正好有个事儿需要你帮忙。你帮我查一辆车,一个人……” 温容跟黄天霸说面具黑袍人之事,徐婠冲墨小只招招手,带着她去周围转了一圈。 双龙城寨是京城里头的贫民区,这条街两边,全都是低矮破旧的老房子,开裂的瓦上长草,竹篾加泥巴糊墙,凉棚遍地,污水横流,苍蝇乱飞,对比之下,他们所处的这座黑沉沉的二层石砌小楼,显得格外威武醒目。 沿街走过去,入目是各种各样的贫苦。 乞讨的叫花子,衣不蔽体的孩子,补丁摞补丁的住户,见了她们两个,都偷偷打量她们,有的好奇,更多的,却是带着一种极大恶意,恨不得将她们剥皮拆骨似的。 “他们的眼神不对。”徐婠说。 墨小只:“是啊!我们明明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他们好像跟我们有仇似的!” 正说着,突然有暗器袭来。 墨小只随手抓了旁边一根竹竿格挡开,原来是个菜疙瘩。 “臭小子!干什么呢?”墨小只三两步过去抓住了偷袭的人,是个半大的少年。 少年恶狠狠地说:“滚!我们绝对不会搬走,你们死了这条心!” 徐婠:“搬走?谁让你们搬走?” 少年脏兮兮的脸上满是愤怒:“装什么装?马上滚啊!要不然我砸死你们!” 徐婠耐心说:“我们两人,今天第一次来这儿找个朋友,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能跟我们说说吗?” 那少年倒也是个明事理的,见她态度真诚,好像真的不知情,便没那么凶了,闷闷地转身便走。 “诶!”墨小只拦住了他的去路,“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少年:“我管你们是谁!让开!” 墨小只:“我们两个,是镇国公府的人。你把你们这儿发生的事告诉我们,说不定我们能帮你呢!” “镇国公府?”少年的眼里顿时有了光,“是大疆战神那个镇国公吗?” 墨小只:“对!” 少年便说:“他们要赶我们这一片儿的都离开,说要把房子都拆了,建什么大集。” 徐婠纳罕:“你们是这里的合法住户,若无官府批文,谁敢赶你们走?” 少年:“我不懂什么合法不合法,反正我们不能走!他们补贴的钱不够过一个月的!我们离开这里,根本没有地方住了!只能去当乞丐!” 徐婠问:“你说的他们,是何人?” 第61章 我夫君会过去给他们撑腰 少年看了看周围,小声说:“是青龙帮。” 徐婠:“又是青龙帮。这天子脚下,他们没有王法了吗?” “镇国公是大英雄,是我最崇拜的人!”少年一脸崇拜之色,“夫人,您能不能回去转告镇国公,让他帮帮我们?” 顿了顿,他又说:“我家有父亲,有哥哥,我们可以养活自己!但是我们这边还有很多老人,病人,孤儿寡母,离了这里,他们都怎么活呀?” 这少年虽出身贫苦,身上却隐隐有种正气。 徐婠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说:“我叫闰火。” 徐婠点头:“好,这件事情我回去打听一下,若真有人违法乱来,我们镇国公府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少年深深拜谢。 逛了一圈,她回去问了黄家父子,那男孩所言是否属实。黄家父子说属实,青龙帮驱赶这一片的居民,而给到居民的补偿,却少得可怜。 双龙当铺只是被驱赶强拆的位置之一。 徐婠让温容回去找人问问怎么回事。 然后约定两日后当铺重新开业,那天天鸿阁正好休沐,徐婠可以带着谢凤麟过去。 上次徐婠救了罗夫人,谢凤麟说欠了她个人情。 徐婠打算等他下学回家就去找他,拿此事挟恩图报。 往东厢去的路上,却远远看到恒昌守在门口,谢凤麟和桑榆正在屋里说话。 桑榆:“……我就挂在那船舷外头,把廖保禄和那个南洋商人的话听了个清楚。那商人催促快些,他急着回去。 廖保禄说,谢凤麟做事谨慎,非得找齐了买家,跟他们要到定金才肯出手交易,这些日子,我们已经谈下来八家,货量总共五斛,还差一半,还得继续找买主才行。 那商人就问,为何非得卖给谢世子,卖给别人不行吗?廖保禄让他少问,能保命。” 谢凤麟眉头一挑:“少问,能保命?” 桑榆:“是这么说的,当时他们在大船的船沿边上,我就吊在船舷外头,离得很近,绝不会听错。” 谢凤麟:“看样子,真的有问题啊……” 桑榆:“我也觉得有问题,这么好的货,不会真的是贡品吧?牵涉进贡品里头,不死也得脱层皮!” 谢凤麟眼睛微眯,说:“廖保禄胆子向来小,又满脑子屎,他想不出这样的法子来整我。若那真是贡品,他后头必然有人!而且,是个人物!” 桑榆:“嗯。一般人可不敢去劫贡品。” 谢凤麟:“他若找到新的买主,要约我出去,不管哪天,你都应下。” 桑榆:“好。” 看桑榆走了,徐婠过去找谢凤麟。 谢凤麟心事重重的,见了她就问:“你之前说贡品丢失的事情,确定是真的吗?” 徐婠:“应该是吧,容哥哥没道理拿这种事乱说啊!” 谢凤麟狐疑地看着她:“他没事跟你说这个干什么?” 徐婠:“……那天我不是正好去他那里吗?他那亲戚就找上门来,说容哥哥在京城人面广,请他帮忙什么的,我在里头就听了一耳朵。后来我问他,他没拿我当外人,都跟我说了。” 谢凤麟听了却黑了脸:“没拿你当外人?他连这种事也告诉你,可真没拿你当外人!” 徐婠:“我跟他都是大夫,本来就兴趣相投,能说到一块去。” “呵!”谢凤麟冷笑,“你别忘了,你是个已婚妇人!跟一个外男往来如此密切,成何体统?!” 徐婠一脸无辜:“你什么意思啊!是在说我跟他有什么吗?” 谢凤麟:“智力真感人,居然听懂了!” 徐婠:“你,你胡说!我跟他就是兄妹!更何况,即便我跟他有什么……你在乎吗?你心里不是只有小凤仙?” 谢凤麟:“我当然不在乎!但我在乎镇国公府的脸面!你行为不端,丢的是我和我家的人!” 徐婠怒道:“谢、凤、麟!我和你,到底是谁行为不端!” 谢凤麟多少有点心虚,被徐婠吼了,反而消停了,问:“你又来我这里做什么?找茬啊?” “到底是谁找茬?”徐婠说,“万一那批珍珠真的有问题,你该好生感谢我容哥哥才是!你不但没有感激之心,倒是胡乱猜疑起来了!你也不想想,我跟他若真有什么事,我又怎会把你带去他那里?” 谢凤麟:“……你这个女人,我说一句,你要说十句!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徐婠说:“是这样,我娘有病在身,我在离开家乡来京城之前,就在庙里许了愿,要做一百件善事,为我娘积福积德。” 谢凤麟:“善事?你想干什么?” 徐婠说:“昨日,我无意间知晓了一桩恶人欺压百姓的事,我就想着,如果能帮助这些百姓,那便是大大的善事! 可是我一介女子,除了会治病救人,也不会别的。 我就想到,夫君是男子汉,身份又尊贵,本事又大,一定能帮他们,所以我就想求夫君帮帮他们,就当是为了我娘。” 这马屁把谢凤麟拍舒服了,抄着手拽拽地问:“说来听听,什么恶人?” 徐婠说:“双龙城寨的青龙帮。他们要把双龙城寨的百姓都赶走,让他们无家可归!然后强拆他们的房子,盖什么大集。那些百姓本就过得困苦,老弱妇孺不少,你说,把他们都赶走了,他们可怎么活呢?” 谢凤麟却不相信:“青龙帮我知道,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可能驱赶百姓啊!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徐婠说:“是真的!容哥哥说,双龙城寨有个双龙当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都收,或许有可能有三生水母。我们俩就一起去问,结果一去那儿就发现当铺被人砸得稀巴烂。然后就听他们那边的人说了这些事!” 谢凤麟摆摆手:“那双龙当铺可不是什么善地儿!他们背后是镰刀帮,成日跟青龙帮火拼争地盘,这些江湖帮派,杀人不眨眼,什么脏事儿,烂事儿都有,连朝廷都不想管,你一介妇人,就别掺和了!” 徐婠弱弱地说:“可是,我跟他们说,等他们当铺后日开业,我夫君会过去给他们撑腰……” 第62章 本世子既然管了,就一定管到底 谢凤麟瞪着她:“什么玩意儿?你夫君?去给双龙当铺撑腰?” 徐婠:“嗯。双龙当铺是为了保护百姓,跟青龙帮对抗,才被砸的。 他们说青龙帮有后台,背后是有权势的公侯世家,我当时一气愤,就问他,他们的后台比我们镇国公府如何?他们说比不上。 我就说我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我带夫君来给他们撑腰!” 谢凤麟给气得无语。 徐婠像只小白兔,用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瞧着他:“夫君,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谢凤麟:“……罢了!也不算个事儿。后天我正好休沐,跟你去一趟就是。只是你要明白,沾上他们,没什么好处,还自降身份!懂不懂?” 徐婠笑得眉眼弯弯,点漆般的眼睛黑黑亮亮的:“谢谢你夫君!” 这人还蛮好说话的。 还以为要威胁一下呢! 谢凤麟酷酷的:“下不为例。” …… 三辆豪华马车在双龙当铺一字排开,谢凤麟、徐婠、温容各乘一辆,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进了双龙当铺。 排场盛大,浩浩荡荡,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片区的住户都过来看热闹。 青龙帮的也躲在暗处,摩拳擦掌,准备干架。 让他们搬,他们倒重新开起业来了! 今天必须给他砸个彻底。 顺便把黄天霸的腿给打断! 岂料,竟然来了大人物。 看他们的穿着,非富即贵。 看他们的长相,尊贵俊美。 而且那马车上挂着的精美马灯上,居然还写着“镇国”二字。 不是什么马车都敢挂这两个字的。 埋伏的小弟找了他们帮主来看,帮主看了就脸色大变,说:“是镇国公世子谢凤麟!我以前在万花楼见到过他!” 小弟:“啊?镇……镇……黄天霸居然能请动他?” 帮主:“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 帮主骑快马离开了。 …… 双龙当铺内的气氛,有点尴尬。 温容把镰刀帮二十多个弟兄都叫了来,还让他们穿着崭新的衣服,梳洗得整整齐齐的。黄天霸也收拾干净了,脸上胡子剃了,头发也扎得平平整整,很有几分威风凛凛的味道。 然而从未穿过锦衣华服的他们却别扭得很,一个个胳膊腿儿都不知如何安放,弄得屋里的气氛就很尴尬。 好在温容挺会化解尴尬的,笑着说:“想必大家都知道上座的两位是谁了,他们乃是镇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今日莅临双龙当铺,为我们镰刀帮带来新气象,大家先鼓掌欢迎!” 大家都鼓掌。 “世子和世子夫人都是非常和善的人,大家不用紧张,放轻松些。”温容又说,“都坐吧,别站着了,黑鸦鸦这么多人。” 于是他们都坐下了,但依然没人说话,全都拘谨得不行。 “霸爷,不曾想,你剃了胡子,竟长得不俗!”温容乐呵呵地说,“大家觉得呢?” “霸爷是个美男子!”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大家都笑起来,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 徐婠也看着黄天霸笑,还真别说,胡子一剃,头发一梳,黑色长袍一穿,黄天霸竟脱胎换骨般,从一个大毛球变成了个身形伟岸,气势强大的年轻男子。 谢凤麟看了徐婠一眼,突然开口问:“听说,你们这一带的百姓都被驱赶?有这回事吗?” 弟兄们基本上都是双龙城寨的,闻言都说是。 “是青龙帮?”谢凤麟有些不信,“他们这么大胆子?” “这个事,我去查了一下。”温容说,“这事,是京修所的活,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的。说是外地行商入京,往往临街摆摊,妨碍交通,所以特地建一大集市,为他们提供地方。青龙帮,顶多就是干脏活的。” 京修所,是工部底下负责修筑城墙和宫殿的部门,但皇宫不可能天天需要修缮,因此他们就增加了京都修建与美化的职能,朝廷也会拨地给他们,根据需要,修建住宅和店铺,卖给老百姓,以充盈国库。 谢凤麟问温容:“负责人是谁?” 温容:“工部侍郎,秦光表。” 是贤王的人。 谢凤麟冷笑:“秦光表向来谨小慎微,在上官面前腰杆就没挺直过,要说他敢如此操作,我是不信的。” 顿了顿,他问:“霸爷,就你这当铺,他们给多少补偿?” 黄天霸:“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徐婠惊呼:“京城寸土寸金,你这么大一栋楼,再少再少也得给两三千两银子吧?怎么会只有二十两?” 黄天霸说:“我这还算多的!其他住户,有的给一两,有的给二两,还有的一分钱捞不着!” “这根本就是明抢!”徐婠说:“你们去京都府衙告他们啊!” “没用!”却是另一个人恨恨说:“我去敲过鼓告过状,他们说我们没有房契。可我们明明有!拿给他们他们也不认!说我们的房契不作数!” 徐婠纳闷:“还有这种事?这不是一家两家,双龙城寨这么大的地方,起码几千住户,他们怎么敢?” “把房契拿出来我们瞧一瞧吧。”谢凤麟说。 黄天霸拿了房契出来,谢凤麟看了一眼,立刻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一脸荒谬之色,问:“这就是你的房契?” 黄天霸:“是啊!” 谢凤麟:“这上头盖着前朝官府的印章!难道开国以后,你们没有去办新的房契吗?” 黄天霸年纪并不大,数年的事情他也不太清楚,遂看向黄老爹。 黄老爹一脸苦相,说:“几年前,官府有通知我们去换房契,但是要换房契,得交房、地估价的一成的契税,我们这个房子,要三百多两,哪能拿得出来呀!” “是啊!”另有人说,“我家一年也存不了二两银子,要让我家交二十两,怎么交得起!” “我们整个双龙城寨没有几户能交上这个税的,但凡交了的,就能得到很多的补偿款,再去买个小院儿都绰绰有余了!” 谢凤麟说:“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没有房契,直接把你们赶走都是理所应当的,能补偿一些钱已经是官府仁义了!” “可这房子是我家祖辈上传下来的!凭什么要莫名其妙交那么多钱?” “是啊!这不是逼我们去死吗!”不知何时,门外聚集了很多人,听到谢凤麟的话,开始群情沸腾。 徐婠转头看谢凤麟:“夫君,你帮帮他们吧!法理不外乎人情,总是有解决的办法。” 谢凤麟举手示意他们安静,说:“这件事,本世子既然管了,就一定管到底。我会把你们的情况禀告给我父亲,请他帮忙解决此事。必定不会让你们流离失所。” 第63章 一颗圆圆的小丸子 众人听了,俱都欢呼雀跃,高呼:镇国公青天大老爷! 他们看谢凤麟的眼神,满是热情爱戴。 习惯被人唾骂的谢凤麟此刻感觉……还挺不错的。 比被人骂的滋味儿好多了。 “你们坚持住,不要搬。”徐婠含笑说,“若遇到有人寻衅滋事,便来寻霸爷庇护,霸爷必然会帮你们的。” 黄天霸挺起胸膛,中气十足地说:“没错!大家都要扛住,千万不要搬!谁敢找你们麻烦,就来告诉我!”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呢!”突然,一个很突兀的声音响起。 人们转头看去,居然又来了个华服公子,下了马车,在一堆仆人的簇拥下过来了。 是贤王世子,萧北滦。 他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徐婠曾见过。 萧北滦跟谢凤麟差不多年纪,高矮也差不多,上次在太后那里见到他的时候,他满嘴的甜言蜜语,哄得太后挺开心,叫他“乖孙”,还说要给他说一门好亲。 此时,他却跟变了个人似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鸷偏执,看向谢凤麟的眼神,满满都是恶意。 “镇国公世子谢凤麟,乃是出了名的纨绔废物!”萧北滦一字一句地说,“文不成,武不就,天天被镇国公发配到家庙里头去挑粪,你们信他?” 谢凤麟眼睛微眯:“萧北滦?青龙帮后头,原来是你?” “什么青龙帮?我根本没听说过!”萧北滦却说:“本世子不过是路过此地,看到你家的马车,所以过来看看。不曾想,居然听到你在这胡说八道蛊惑人心!” “你是何人?”黄天霸怒问。 萧北滦冲他微笑:“你问问谢凤麟,本世子是何人。” 一众镰刀帮兄弟都看向谢凤麟。 谢凤麟说:“他是贤王世子,萧北滦。” “贤王?”京都百姓都爱在茶余饭后谈论权贵,有不少人听说过贤王之名,“那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 “贤王世子,便是正宗的皇室血脉,当今皇上的亲侄子,当今太后娘娘的亲孙子啊!” 萧北滦看到众人看他那敬畏的眼神,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之色,面向众人,一脸威胁地说:“大疆律法,无契而占房而居者,当驱离,杖三十!就算是镇国公亲自来了,他也不能违背律法!我劝大家,趁着官府还给补贴,赶紧搬离,否则,到时候不仅拿不到分文,还要被打三十板子!” 他伸手指着谢凤麟:“你们千万不要相信谢凤麟这个废物的话!他的话,不可信。怕是收了这当铺老板的钱,在此处招摇撞骗罢了!” 谢凤麟京城第一纨绔的大名,市井百姓都是听过的,而且,津津乐道,越传越离谱。 只是刚刚,许多人一时没有将传闻中的人和眼前这位对上号。 听萧北滦这样一说,他们便对上了,看谢凤麟和黄天霸的眼神充满着怀疑,各种窃窃私语。 “我想起来了,谢凤麟,不就是传闻中那个‘京城第一纨绔’吗?” “是啊!听说他只会吃喝嫖赌,天天泡在青楼里头!” “还听说他欺凌百姓,强抢民女,好多良家女子都惨遭过他的毒手!” “更离谱的是,他居然放着名门闺秀不要,一心想把那万花楼的头牌小凤仙给娶回家去!” “这样的混账玩意儿,他能是真心帮我们?”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 谢凤麟本就不想管这档子事,见百姓如此反应,冷笑一声,正要说话,旁边的徐婠却站了起来,朗声说:“我的夫君,自两岁开始,便由家中祖母,德高望重的老太太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八岁,被接到外院,由我公公手把手亲自教导。 我夫君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是个跟镇国公一样顶天立地又心怀大义的好男儿! 只是有些人,嫉妒我公公得皇上信重,得百姓爱戴,见不得我们镇国公府后继有人!因而在民间散播谣言,诋毁我夫君!” 徐婠的声音充满着女性独有的柔软,却延绵不绝,传入里里外外每个人耳中:“之前我们还不知道,这些流言到底从何而来,今天才知晓,原来是贤王府派人散播的? 各位大叔、大婶,兄弟姐妹,你们评评理!这个贤王世子,欺凌他庶出的弟弟,将人打得遍体鳞伤,我夫君出面阻止,得罪了他,便被他编排各种谣言,意图败坏他的名声。他们贤王府此举,应不应该?” 这个女人还真是颠倒黑白巧舌如簧!萧北滦看向徐婠,目露凶光:“你一个小小的医女,居然敢如此诋毁本世子?你信不信,我——” “我信!”徐婠打断他,“今日我当众揭穿了你,你回头恐怕也会在太后娘娘面前告我黑状,打击报复我!但是我不怕!自古事实胜于雄辩!无论你如何诋毁,也掩盖不了我夫君的光芒,你也是样样都不如他!” 萧北滦被气笑了,指着谢凤麟:“我,不如他?” 徐婠:“你口口声声说,我夫君文不成武不就,是个废物,那你敢跟他比试一下吗?你若输给了他,岂不证明你比我夫君更不堪?连个废物也算不上,只能算垃圾?” “你!”萧北滦满眼戾气,看向谢凤麟:“谢凤麟,你现在都怂到要女人帮你出头了吗?” “看样子你不敢跟我夫君比!”徐婠笑道,“那就证明,你刚刚全都是诋毁之言!” “比就比!”萧北滦终是经不住激,说:“不过,你怎么不问问你这个‘文韬武略,无一不精’的夫君,他敢不敢下场跟我比?” 徐婠看向谢凤麟:“夫君……” 谢凤麟还真不敢。 他正处于打通任督二脉之前的蓄纳期,内力全无,手无缚鸡之力。 而萧北滦,自从习武,天生蛮力,现在的他,根本不是萧北滦的对手。 “你可真会自作主张!”谢凤麟压低声音,牙痒痒地说。 徐婠的嘴没怎么动,但她的声音却钻入谢凤麟耳中:“夫君,那天我看你舞剑,剑术是很好的,只是缺乏力量。我这里有内息丸,可以让你短暂地产生内力,就能打赢他了。” 谢凤麟不怎么信:“还有这种药?” 徐婠突然伸手,握住谢凤麟的手。 软软温热的触感,让谢凤麟心里突突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一颗圆圆的小丸子。 第64章 徐婠,你当我是死的? “夫君!你一定要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以洗清你的污名!让大家看看,究竟是我镇国公世子是废物,还是贤王世子是废物!”徐婠说。 谢凤麟很想惩罚她,使劲儿捏了她一下,将那颗丸子收了,起身大声说:“行!不过我这一身衣服,乃是我‘最爱的’娘子,亲手缝制,可不能给打坏了。霸爷,劳烦找个地方容我更衣?” 黄天霸让人带谢凤麟去楼上,徐婠也跟着一起去了。 瑞喜去马车上拿备用的武服。 “你干嘛那么使劲儿捏我?”上楼后,徐婠抱怨,“把我手都捏红了!你看!” 她把手伸到谢凤麟眼前,精致漂亮的小手上,果然被他捏出了红痕。 谢凤麟莫名心里一荡,转过眼去,说:“谁让你自作主张?再有下次,爷捏的就不是手了!爷扭断你脖子!” 徐婠:“肯定不会有下一次了!夫君,你快把内息丸咽下去!” 谢凤麟看着手里那颗豌豆大小的黑色小药丸:“真能产生内力?” “我骗你干什么!”徐婠一着急,直接把丸药拿过去,塞进了谢凤麟嘴里。 谢凤麟的嘴唇被她的手一碰,心里又是一软,气息几乎不稳。 他猛然后退一步:“男女授受不亲,你——你这药,居然……” 这东西还挺神奇,入口即化,空荡荡的丹田立刻有了反应,一股暖暖的气息涌向四肢百骸。 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沉入丹田虚空的内息,在渐渐凝聚,隐隐蓄势。 谢凤麟眼前一亮:“居然真的有了!这是什么灵丹妙药!” 徐婠笑意盈盈:“是吧!夫君,它能支撑大约一刻钟!你要速战速决,而且要下狠手,把他打得屁滚尿流紧急回去看大夫的程度!” “这又是为何?”谢凤麟问。 “不把他打趴下,万一他输了不服气,再提出跟你文斗怎么办?”徐婠说:“你都两年没上学了,文斗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啊!” “你看不起谁!”谢凤麟翻了个白眼,正好瑞喜拿来了衣服,谢凤麟将徐婠推出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瑞喜在里头,却把我关外头?”徐婠撇嘴,“这么见外……” …… “你真要跟我打?”萧北滦眼里尽是轻蔑之色,似笑非笑地问谢凤麟。 谢凤麟:“都站这儿了,动手吧。” “那我们可得事先说好了,”萧北滦说:“打死、打伤、打残了,责任自负!别到时候又到处告状,说我伤了你。” “当然。”谢凤麟说:“你若不放心,立个字据也行。” 萧北滦眼前一亮:“可是你说的哈!来人,拿笔墨来!” 于是,两人立了字据,各拿一份。 比武时,力量占决定性因素。 有了力量,便有了速度。 有了速度,处处先发制人,不到十招,萧北滦就被谢凤麟踹翻在地,躺在地上痛苦挣扎。 他的奴才们赶紧把他架走找大夫去了。 屋里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 “世子的身手,没有十年的勤学苦练,万万达不到!”黄天霸拱手说,“往后,再让小人听到那些诋毁世子的话,小人打爆他的头!” “是啊!就这,还叫‘文不成武不就’?我看,军中那些将军也未必是世子的对手!” “相由心生。看世子的容貌气度,如清风朗月,再看刚刚那位,就是个阴险小人!” “是啊!世子长得真好看啊!” …… 谢凤麟听到这些恭维之言,心里颇为自得,目光越过人群去瞄徐婠。 岂料这一看,发现她又跟那温容凑在一起说话! 谢凤麟心头火起,大步过去,拉起她就走。 徐婠正问温容,小凤仙的男人追查得怎么样,对方正要回答,竟被谢凤麟给拉走了,他还一肚子火的样子。 徐婠纳闷:“怎么了?” 不是打赢了吗? 谢凤麟转头跟黄天霸说:“我中午跟人有约,得先走了。霸爷,有消息我会差人来告诉你。” 黄天霸不敢挽留,冲徐婠拱手行礼:“多谢!世子和夫人的相助之恩,小人没齿难忘。以后,定然两肋插刀,誓死效忠!” “效忠就不必了。”谢凤麟说了句,转身拉着徐婠去了马车处,将她塞进了自己的马车。 “咱们这就走吗?”徐婠问。 谢凤麟:“怎么?你还想留下来吃饭?” “不是,得叫容哥哥一起啊!我们跟他一起来的,得叫上他一起走啊!”徐婠说,“就这样先走了,多没礼貌!” 谢凤麟看着她:“徐婠,你可知,何为妇道?” 徐婠:“……你什么意思?” 谢凤麟:“盯着黄天霸看,又跟温容凑一起说话,徐婠,你当我是死的?” 徐婠也来气了:“谢凤麟!你简直无理取闹!我这叫不守妇道?你那小凤仙,天天在男人面前吹拉弹唱卖弄风情,那又叫什么?我就不信,你也这样跟她说话!” 谢凤麟:“她跟你能一样?她那是迫于生计——” “是!她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我就是淫荡无耻,满腹龌蹉,行了吧!”徐婠转头掀开车帘,叫道:“小只!你跟温公子说一声,我们有急事,先走了。” 说完冲她使了个眼色。 墨小只会意,应了一声进去了。 徐婠放下车帘,脑袋扭在一边,再不理谢凤麟。 谢凤麟也不理她。 到了距离万花楼最近的街区,谢凤麟就赌气说,让她下车,坐后头的马车回家,他中午约了人。 “又去万花楼见小凤仙呗?”徐婠说了一句,直接下车,“哐!”一声关上了车门。 “欸!”谢凤麟却追了下来,叫道:“等等!” 徐婠回身。 “那个,有个事问你。” “说。” 谢凤麟:“你那个迷魂药,放多少?” 徐婠:“不是跟你说过?一杯茶,一茶匙的量。” 谢凤麟:“哦……我忘了。” 徐婠:“还有事吗?” 谢凤麟:“没有!” 徐婠转身就走了,叫了墨小只一起上了马车,从他身边驶过。 谢凤麟看着远去的马车,一脸郁闷。 “怎么了?”桑榆过来问,“三奶奶好像生气了?你们吵架了?” 谢凤麟气闷地说:“她跟那温容往来过密,我说她几句,难道不应该?她还跟我置上气了!” “往来过密?有吗?”桑榆纳闷。 “你没看到?刚刚两人就凑一块说话呢!”谢凤麟一肚子气。“一个已婚妇人,跟一个外男这般,成何体统!” 桑榆瞅着他这气鼓鼓的样子,似笑非笑地问:“你该不会……” 谢凤麟皱眉:“不会什么?” 桑榆咧嘴:“该不会在吃醋吧?” “吃醋?”谢凤麟一脸荒谬,“你早上吃错药了吧!我会为她一个骗子吃醋?” 桑榆:“那你这反应就有点奇怪了。我看见了的,人家说话的时候,也就稍稍靠近了一点,正常礼节范围之内,是你反应过度了!” 谢凤麟指着他自己:“是我反应过度了?” 桑榆:“而且,就这样丢下温公子走了,也显得咱们特别失礼。” 谢凤麟气不过,如鲠在喉:“我发现你变了!你帮着徐婠说话!你还把我的事跟她说?你到底是谁的师兄!你帮着谁?” 桑榆翻了个白眼:“不可理喻。” 第65章 昨晚干什么了?说着话也能睡着? 万花楼。 谢凤麟跟廖保禄又跟一个首饰作坊谈成了一笔生意,卖出了半斛南珠。 当然,没少喝酒。 送走了客户,廖保禄说还有话跟谢凤麟说,于是哥俩重回酒桌。 谢凤麟伸手往廖保禄身后弹了一下。 廖保禄身侧放酒的小几子上,酒瓶子倒了。 廖保禄急忙去扶,谢凤麟趁机往茶杯里放了早已备好的迷魂药。 一茶匙的量,装在一根鹅毛管里,握在手心,一挥手的功夫药就下下去了。 “这酒咋还倒了呢?”廖保禄嘀咕了一句。 “想是你喝多了,碰到它却不自知。”谢凤麟说,“喝杯茶水,解解酒吧!” 廖保禄却是眉头紧皱,心事重重,摇头说:“费了牛劲,才卖出去半斛!” 谢凤麟:“辛苦你,再多找几家吧!” 廖保禄说:“那个南洋船商催得很急,还说有别的买家在接触他。我怕等我们把买主找齐,生意却飞了!” “商人都是如此,不过是催你快些交易的手段罢了。”谢凤麟说着,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说:“嗯?这茶味道很不错,我竟尝不出是什么茶。” 廖保禄闻言,一时好奇,也端起来喝了一口,说:“这是新品种,叫做龙凤碧团,最近很流行,你家没有采购这个?” 谢凤麟说:“我们家比较守旧,年年都是一样的东西。” “你们镇国公府上,用的都是顶尖货,这些民间的大众货,你们也看不上眼。”他说着,打了个呵欠,突然眼神就迷离起来。 谢凤麟一脸平常地问:“廖兄,我们几个里头,我手头不算宽裕,跟你的关系也不算有多好,这南珠的生意,你为什么找我合伙?” 廖保禄:“生意是贤王世子介绍的,他让我找你。” 谢凤麟眼神微变:“萧北滦?他给你介绍的?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过?” 廖保禄:“他跟我说,决不能泄露是他介绍的。” 谢凤麟:“他跟我有仇,这是要坑我吧?” “我也怀疑是。”廖保禄说:“但是我不敢问他。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种事,我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谢凤麟冷笑:“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廖保禄:“他说,办好了,会帮我安排个实职,还会把他庶妹嫁给我。” 谢凤麟:“你一个侯府嫡子,还要靠裙带关系?” 廖保禄:“父亲过世以后,我们安庆侯府里头,没有一个有实权的。我怎么着也得想办法再往上靠靠,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侯府被挤到边缘。” 谢凤麟沉默片刻,又问:“那批南珠,有不有问题?” 廖保禄:“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烫手,品质好得过头了。” 谢凤麟便没再继续问,玩着手里的杯子,转来转去,眼神冰寒。 那廖保禄神智回来,感觉自己打了个盹似的,一脸茫然地说:“怎么?我刚刚竟睡着了吗?” 谢凤麟面不改色地回答:“嗯,你打了下盹。昨晚干什么了?说着话也能睡着?” 廖保禄笑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昨晚的确有点累,来了两次!哈哈哈!” 谢凤麟淡笑。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妈妈,您不能这样出尔反尔啊!之前世子不是说好给您一年的时间吗?不能因为别人出价高就反悔呀!” 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嗓门洪亮,清楚地传入包间内:“闺女啊!妈妈也是为你好!谢世子如果真的有心纳你入府,早就纳了!这推推拖拖大半年了,还是停留在嘴上,没个行动!我看他分明就是不想履行承诺了!你还不赶快趁着刘老板想娶你为妻,把自己嫁出去?虽然嫁过去是继室,但他家里很有钱!人又还年轻,你嫁给他,是去享福的!” 哭泣的,正是小凤仙,她哀求说:“不会的!世子答应过我,会尽快筹钱帮我赎身!还说会给我安排一个身份,以平民女的身份入府为妾,连人家都找好了!我相信他!” 中年妇人的声音霸道又坚决:“我不管!我再给你五日的时间,五日,他不来赎你,我就允了刘老板了!” “妈妈!求您了妈妈!再宽限我些时日吧!”小凤仙不停地抽泣哀求着。 廖保禄指着外头:“那是小凤仙和金老鸨的声音吧?” 谢凤麟沉默着,突然说:“这样吧!不等了!明天中午,我请个假出来,先把货买回来,如何?” 廖保禄大喜:“早该这样!你放心,到时候,卖出去的货款,先紧着你!该还钱的还钱,该给凤仙姑娘赎身就赎身,我的不急!” 谢凤麟拍了他一下:“兄弟,仗义!行,今天先这样吧,明天我出来,去你家找你。” 于是廖保禄先走了。 谢凤麟出门,循着声音走去,果然就见老鸨子和小凤仙正在楼梯拐角处说话。 见到谢凤麟,小凤仙眼前一亮:“世子?您怎么来了?” 谢凤麟直接将那老鸨抓了过来,居高临下地说:“当初说好,给你一千两,你保证凤仙一年之内不用接客,敢跟爷玩花样?” 金老鸨陪着笑:“哎哟世子!我也没让她接客啊!现在情况是,有别的人想给凤仙赎身!你那一千两银子,总不能把我女儿买断了,不让别人赎身吧?” 谢凤麟深呼吸,说:“五日之内,我必能凑够钱。你直接把那什么刘老板打发了吧!” 金老鸨笑得满脸褶子:“好好好!虽说他出的价高,但我家凤仙跟了世子,自然比跟一个商人强!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谢凤麟松开了老鸨。 老鸨便冲小凤仙使眼色,说:“凤仙,你好好陪世子说会话吧!” 小凤仙颔首,请了谢凤麟到自己专用的雅间,自嘲地说:“她今日倒大方,不用付钱,就让我们在一块了。” 谢凤麟说:“凤仙,让你受委屈了。” “世子这话,当真折煞奴家了。”小凤仙有些忧虑地问:“可是世子,三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五日之内,能凑齐吗?” 谢凤麟说:“我谢凤麟说话,什么时候食过言?” 第66章 我有那么闲,能时时刻刻想着一个女人? 小凤仙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含笑说:“是啊!世子乃是言出必行的真君子,倒是凤仙多虑了。” 谢凤麟:“真君子谈不上,总不至于失信于你一个女子。” 小凤仙笑道:“我瞧世子似乎喝了不少酒,奴家给您做一壶醒酒汤吧,您稍等。” 谢凤麟:“有劳了。” 不多时,小凤仙给谢凤麟端来一碗汤水,放在他面前,顺势在他身边坐下。 谢凤麟拿起瓷匙喝着。 小凤仙看着谢凤麟优越的侧脸轮廓,棱角分明,如玉生华,鼻梁挺拔,朱唇诱惑,每一分、每一寸都彰显着男性的魅力与不凡的气度。 她突然问了句:“世子,好些日子不见了,你可有……想奴家?” 谢凤麟动作微顿了一下,继续喝着醒酒汤,没回答。 小凤仙:“世子?” 谢凤麟仿佛才回过神来:“嗯?什么?” 小凤仙神色惶然不安:“奴家刚刚问,好些时日不见,您可有想奴家?” “自然是想过的。”谢凤麟安抚她说,“这些日子,我一直忙着那笔生意,想要尽快赚钱给你赎身。” 小凤仙这才笑了:“奴家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世子……” 谢凤麟柔声说:“等入府就好了,就能天天见面了。” 小凤仙的神色喜悦,但又透着一种切实的畏惧与担忧:“只要想到,以后能常伴世子左右,凤仙就觉得,未来充满着希望。但是,我又怕……” 谢凤麟:“怕什么?” 小凤仙:“怕国公爷和夫人不喜奴家,也怕您那位夫人嫉恨奴家,折辱奴家……毕竟,妾室毕竟是妾室,主母是可以对妾室随意处置的。” 谢凤麟说:“不用怕,我会护着你。她们若是心里有我,自然会顾念我的意愿,不会乱来。” “嗯。奴家信世子。”小凤仙说着,含情脉脉地靠向谢凤麟,好像是想靠在他身上。 一股淡淡的香脂味,夹杂着红藿香的味道,冲入谢凤麟鼻腔。 红藿香是男子才会熏的香,据说有延长同房时间的功效。 二哥谢俊就喜欢熏这种香,谢凤麟却很不喜欢这个味儿。 “我得回去了。”谢凤麟突然站起来,说,“还有些事情。” 小凤仙浑身僵了僵,有些难堪地坐直了,说:“好,世子,奴家等您。” …… 回镇国公府后,瑞喜等人牵马的牵马,放马车的放马车,谢凤麟跟桑榆两人步行回瑾明园。 “怎么样?”桑榆问。 谢凤麟:“是萧北滦。那批珍珠,八成就是被劫的贡品。” 桑榆:“他还真是不整死你不罢休啊!” 谢凤麟:“想整死我的,未必就是萧北滦。” 桑榆:“那还有谁?” 谢凤麟摇头,转而说:“想通过这笔生意赚钱,怕是不能了。但小凤仙那里也不能拖,那老鸨子想把小凤仙卖给别人,说是出价比我高。” 桑榆:“那怎么办?” 谢凤麟说:“我打算把库里的东西都拿去变卖或是当了。” “你那库里也没几个值钱的东西。”桑榆一不小心就讲了实话,“值钱的东西,都是皇后娘娘,或是你外祖那边给的。这么多年一点点攒下来的小私库,要是都卖了,以后不过日子了?” 谢凤麟:“以后勒紧裤腰带呗!再者,我也大了,也成家了,可以跟我娘要一些产业自己经营着,手里不就有钱了?” 桑榆:“嗯!这倒是正解。明明是个大财主,却过得紧巴巴的,也太委屈了。” 谢凤麟笑道:“我娘也是为我好,怕我手里有钱了出去乱搞。” 桑榆:“那你爹呢?他每月偷偷给你五十两银子,就不怕你出去乱搞?” 谢凤麟:“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总是在这些事情上多思多虑,男人就简单得多,我爹懂我。” 桑榆:“他若知道你把那些银子都给了万花楼,不知道还会不会‘懂’你?” 谢凤麟笑:“少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等我为她赎身,她就是清清白白的平民籍,你那些偏见,该放一放了!” “我对她的偏见,从来都不是她的出身。” 谢凤麟:“你觉得她并非真心?今天她还跟我说,时时刻刻都想着我呢!她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桑榆撇嘴:“那你呢?” 谢凤麟:“我?” 桑榆:“你也时时刻刻想着她吗?” 谢凤麟笑:“你怎么跟她问一样的问题?我是个男人!怎么可能每天就想着情情爱爱那点事儿?” 桑榆挑眉:“所以你并没有时时刻刻想着她?” 谢凤麟辩解:“我在天鸿阁,要赶上过去两年的进度,我还要提防着萧北滦那帮人,我还得想着赚钱的事儿,我有那么闲,能时时刻刻想着一个女人?” 桑榆:“呵!” 谢凤麟:“你笑什么?” 桑榆:“那晚上呢?你晚上总没那么忙吧?你有没有某一刻,恨不得马上见到她,亲她,抱她,跟她上床?” “卧、去!师兄!”谢凤麟一拳击打在桑榆硬邦邦的胳膊上,“你现在怎么也不正经了!我得告诉师父去!就说你思春了!哈哈哈!” 桑榆却语气非常正经:“你就说有没有过吧!” 谢凤麟:“当然没有!我对凤仙非常尊重!连半丝亵渎她的念头也不曾有!” 桑榆:“半丝都不曾有过?你当初难道不是看上了她,才要纳她的吗?你若对她没有一丝男女之间的念想,为何要帮她赎身,纳她为妾?” 谢凤麟说:“是这么回事。那天,她被人欺负,人明明是个清倌人,那几个混账非要搂着她给她灌酒!她不肯从,他们就说她已经是婊子了,装什么清高?难道还以为留着身子,能有男人肯娶她不成?” 桑榆:“所以你就为了打抱不平?” 谢凤麟:“当然不是!我当时只是帮她解了围,把那几个玩意儿揍了一顿。后来……我们又在湖边遇到,她跟我说她的事,家道中落,亲人离散,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却被全世界的人恶意猜测,各种侮辱!我就觉得,这一点她跟我特别像。我帮她,就像帮我自己。” 桑榆深深叹了一口气:“所以你还真不是因为男女之情。” 谢凤麟说:“我自然是喜欢她的,像她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品性,这样的才华,哪个男人能不喜欢?” 桑榆:“行吧。你说喜欢就喜欢。” …… 第67章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回到瑾明园,谢凤麟一眼看到,徐婠站在正房门口,正朝外张望。 这是在等他回来? 在外头站多久了? 罢了,若不是温容给的消息,他这次指不定就真完蛋了。 就给她小小道个歉吧。 “徐——”他才说了一个字,徐婠却转身就进去了,“砰”地一声关上门。 谢凤麟愣了好一会,气得牙痒痒,拂袖而去。 或是因为太气了,这天晚上,谢凤麟做了个梦。 他梦见在双龙当铺的二楼,徐婠跟他控诉:“你怎么可以这般猜疑我和容哥哥?你把我手都捏红了!” 她把手举到他眼前,白嫩嫩的玉手,一圈红痕。 谢凤麟突然就一把将她压在墙上,像条狼一般咬住她的脖子。 她的脖子又香又嫩,他渐渐松了劲,嘴却并未离开,沿着脖子往上,轻咬住耳垂,又从脸上挪过去,亲住了她的嘴,发狠地欺负她。 徐婠被他欺负得脖子耳朵遍布红痕,小嘴微肿,泪意朦胧。 谢凤麟呼吸急促地醒了过来,忽地坐起,心头的悸动久久不散。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谢凤麟狠狠抹了一把酥麻的嘴,有些狼狈地下床,也不好意思叫人,换了裤子,自己去净房用凉水洗了。 …… 墨小只跟温容通了气。 温容跟她说,双龙城寨那边,霸爷的人倒是对青龙帮的总部地形非常熟悉,还曾带他去蹲守过,但是没发现那个戴面具的男人。 后来他找机会给小凤仙身边的小丫鬟红红下了药,倒是有不小的收获。 红红说,那个人,是万花楼的幕后老板,金老鸨都得听他的。 他跟小凤仙见面,并无定日,但小凤仙若有事找他,就会打发小丫鬟去一家绣庄,跟那里的掌柜买一把绣线。 然后,基本上当晚,那个人就会去万花楼,或是去小凤仙的私宅见她。 温容还说,他已经让人盯死了那个绣庄。 还打算对那掌柜的下手,继续深挖线索。 徐婠想了想,跟墨小只说:“你明天再去跟温容说,让他暂时不要动那掌柜的,万一打草惊蛇,这么好的一条线就废了。你让他做三件事。” 墨小只:“哪三件事?” 徐婠:“第一件,让他查明绣庄的老板和掌柜的身份。” 墨小只:“好。” 徐婠:“第二件,他不是说,小凤仙的私宅,很难窥探?让他想办法潜入进去,往墙上打个洞或是别的什么法子,以方便谢凤麟去的时候,能瞧见他们私会时候的情形。” 她是打算让谢凤麟亲眼目睹他心爱的小凤仙跟人苟且的模样的。 并且很期待能看到他那时的表情。 墨小只:“嗯,明白。” 徐婠:“第三件,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把消息传递给谢凤麟。那个人,不能是我以及跟我相关的人,因为我在他心里,我是个骗子。” 墨小只:“这倒是个问题。” 徐婠:“你让温容往万花楼里头找一找,看看有不有那种嫉恨小凤仙的女子,有的话,做做工作,通过万花楼内部的嘴告诉谢凤麟,他会更加相信。” 墨小只:“好,我记住了。我明日再去药铺找温容。” “我这些天,我都以帮长公主寻三生水母,或是去给长公主的奶娘治病的名义在外头跑,都没顾得上帮罗夫人带孩子。”徐婠说,“明日我去她那里,就不能陪你了,辛苦你了小只!” “师姐哪里话!”墨小只说:“你就安心去婆婆跟前尽孝吧,外头的事情交给我。” 徐婠料想,罗夫人那里,两个小家伙断奶的适应期应该已经过了。 岂料第二天一早她过去的时候,发现两个孩子又在号啕大哭,且一起伸手要罗夫人抱。 眼圈青黑的罗夫人接过其中一个去,哄了哄,倒是很快哄住了,另一个还是哭闹不止,她又换过另一个来,抱着走来走去,不一会也哄好了。 两个奶娘都说,两个孩子都依恋母亲,一时半会见不到就哭闹。 夫人却并不欣慰,而是有些烦忧地跟徐婠说:“这闹奶都闹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里也没有外人,黄妈妈也说:“这两个孩子,当真是不让人省心。从小就爱哭,特别黏人。夫人当初带几个亲生的哥儿姐儿,都没像他们两个这般耗费心神。” 罗夫人并无抱怨之色,反而问徐婠:“婠婠,我听说,若是孩子受了惊吓,就会夜哭。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受了什么惊吓?” 徐婠过去看了看两个孩子,穿得挺单薄的,屋里也凉快,却哭出了一头汗。 再看脸色、舌苔,也都健健康康的。 想了想,徐婠跟两个奶娘说:“你们回去,把他们的小被子、小毯子、贴身穿的小衣服、小鞋子都拿过来我看看。” 其中一个奶娘问:“不知三奶奶作何用处?” 徐婠:“你们只管去拿。” 于是她们一脸不解地回去拿东西。 徐婠又跟罗夫人耳语,让屋里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李娘子和黄妈妈即可。 然后让她们把两个孩子的衣服都脱光。 两人果然帮忙脱了孩子的衣服,黄妈妈先惊呼一声:“背上怎么有淤青?” 李娘子随即说:“姐儿身上也有!胳膊、后背都有!” 罗夫人一惊,把两个孩子抱到窗口光亮处细看,果然!不止有淤青,竟然还有针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罗夫人看向徐婠。 徐婠仔细检查了两个孩子一遍,先安抚她说:“是用极细的针扎的,孩子光会觉得疼,但一般并不会流血,乌青的地方是皮下渗血,过一两日就会散,并无大碍。” 罗夫人:“可谁会用针扎他们?他们还这样小啊!” 徐婠说:“是两个奶娘。” 罗夫人:“他们两个身边,奶娘、丫鬟、婆子加起来都有六七个人,你怎么这么肯定是奶娘?” 黄妈妈也惊奇地问:“奶奶又是怎么知道,他们身上有针眼的?” 徐婠说:“孩子虽然还不会说话,只会哭,但每一种哭法,都能传达一些讯息。例如,饿了哭、病了哭、无聊了哭,疼痛哭,都是不同的。之前我看过不少小儿病,所以能分辨,他们的哭,像是疼痛哭,而非想念母亲依恋母亲的那种哭。” 罗夫人也生育过三个孩子,闻言顿时有所感:“给你这样一说,好像的确如此……” 第68章 你从陈家带来的那些产业,早晚要姓谢! 徐婠继续说:“他们哭闹之时,都对奶娘流露出惧怕之意,见了您急着要您抱,不像是依恋,倒像是急着逃离奶娘之手似的。所以我把她们支走,查看弟弟妹妹的身体。” 黄妈妈一脸佩服:“奶奶这么年轻,眼神却比我们这些老东西还敏锐!” 罗夫人点头:“可不是!可是,她们两个是疯了吗?为什么要扎他们?” 徐婠:“这就只有问她们了。” 罗夫人点点头,目露寒光,先让人埋伏好,等两个奶娘拿了东西过来,一声令下,直接拿下,搜身,搜屋。 黄妈妈把两包细针呈给罗夫人:“从她们两个身上搜出来的,一人一包呢!” 罗夫人怒道:“你们两个,好大的狗胆!居然敢拿针刺孩子!” 两个奶娘中的一个吓瘫了,面如土色。 另一个则觉得孩子身上的痕迹不明显,抵死不承认,说针不是她们的,是被人栽赃的,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罗夫人治家理事多年,对付刁奴自有一手,冷笑一声说:“来人,把她们送官!我倒是要瞧瞧,你们能否扛得住官府的板子和大刑!” “是!”黄妈妈应了一声,从外头招呼进来几个家仆,就要把她们架走。 那个吓瘫了的这会不瘫了,躲过家仆的手,爬到罗夫人跟前磕头求饶。 罗夫人说:“吴娘子,你们若是这会招了,顶多被我发落。要是真进了官衙落了案底,你家三代都别想参加科考!” 吴奶娘并非奴籍,而是平民,她扔下自家孩子进国公府做奶娘,就是为了供自己的大儿子读书。 她时常提起自己的大儿,聪明伶俐,名列前茅,夫子屡次夸奖,连罗夫人也有所耳闻。 这话无疑拿住了她,无奶娘心态一崩就说了:“我说!是周姨娘让我们这样做的!” “什么!”罗夫人不敢置信:“纾哥儿和芝姐儿是她亲生的,她为何要让你们这样虐待孩子?” 吴娘子:“周姨娘给了我们一人二十两银子,针也是她给的!她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让他们哭闹,是为了让您多疼疼他们,在他们身上多花些心思!” “用针扎孩子,就为了让我多疼疼他们?”罗夫人气笑了,“这是什么蛇蝎心肠?她也配做娘?!” “夫人,若不是周奶娘让我这么做,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吴娘子哭诉道:“求夫人饶了奴婢吧!不要送我去官府!” “你怎么说?”罗夫人又问另一个奶娘。 那个奶娘自然也不想被送去官府打板子,见已然是暴露了,只得也认了罪,说法跟吴奶娘一样。还说她可以把二十两银子还回来,只求能活着出府。 罗夫人让人将她们先关押起来,准备等国公爷回来发落。 人走后,黄妈妈一脸不解:“夫人,天下做母亲的心肠,都是差不多的!怎么可能为了在您面前争宠,便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女?奴婢总觉得,此事很蹊跷。” “儿媳也觉得不对。”徐婠说:“她若有争宠之心,为何自己的言行又处处与您对着干?正常来说,她孩子在您手上,她该尽力在您面前邀宠才是!” 罗夫人:“你是觉得,她们的供词有问题?” 徐婠摇头:“儿媳觉得,她们的供词没问题。只是,周姨娘没有告诉她们,这样做的真正动机。” 罗夫人:“哦?你觉得她真正的动机是什么?” “儿媳才刚嫁进来,如何能知道?” 顿了顿,徐婠又说:“但是儿媳有办法,让她自己开口说出来。” 罗夫人:“什么办法?” 徐婠:“待我回去拿点东西来。” 等她回到萱堂,大嫂并三位姨娘都已经来了。 二嫂依然抱病不出。 晨安小聚尾声,罗夫人把周姨娘和徐婠留了下来,说是为了龙凤胎周岁宴之事。 茶水已凉,丫鬟给周姨娘和徐婠各新上了一盏茶。 罗夫人示意两人:“尝尝皇上新赏下来的贡茶。只有一小团,刚刚人多,我都没舍得拿出来一人泡一盏。” 徐婠端起来喝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嗯!真是好茶!” 周姨娘自从来了国公府,也用了不少好东西,但御赐的东西她是沾不到的。 见徐婠如此反应,顿时心生好奇,也端起来尝了尝,说:“不愧是贡茶,喝起来跟咱们府上的就是不一样!” 罗夫人微笑,说:“周姨娘,你是纾哥儿兄妹的亲生母亲,这次的周岁宴,其实该由你亲自来给他们准备才是。不过,你入门时间短,这内外上下的关系又复杂,座次、礼节错了一点点,都可能得罪人,所以,我就代劳了,你心里可怪我?” 周姨娘说:“夫人说的哪里话?您……您……” 她突然眼神呆滞起来,像是慢慢睡着了,但眼睛又是睁着的。 罗夫人有些紧张地看了徐婠一眼,徐婠点头。 于是罗夫人继续问:“我怎么?” “你家大业大的,却不肯放一点好处给我们。”周姨娘说,“不过,你再精明,却精不过老太太和国公爷!里头的事情你能看到,外头的你看得到吗?我哥哥已经是你十家铺子的总掌柜,你连知都不知道吧?哈哈哈哈……” 罗夫人愣在那里好一阵:“你什么意思?” “母亲。”徐婠低声跟她说,“药效时间有限,先问明白孩子的事情吧。” 罗夫人深呼吸,问:“你有没有让两个奶娘用针扎孩子?” 周姨娘:“有。大夫说了,轻扎胳膊腿肩膀这些部位,对孩子无妨。” 罗夫人:“为何要这样做?” 周姨娘:“老太太让的,说让你带孩子,你就无暇管外头的事了。你从陈家带来的那些产业,早晚要姓谢!” 罗夫人再次愣住,半天没说话。 服下迷魂药的周姨娘发出来自灵魂的笑声:“你个蠢女人,现在你心甘情愿给谢彧带孩子,回头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和你那混账儿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突然又晃了几下,像是瞌睡初醒,迷茫地看看罗夫人,感觉自己好像犯了下迷糊,遂揉了揉太阳穴,接着记忆中周岁宴的话题说:“夫人说哪里话?纾哥儿、芝姐儿能得夫人费心教导,还安排了盛大的周岁宴,妾身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啊!” 罗夫人定定看着她,没说话。 “夫人?”周姨娘疑惑地喊道。 第69章 我一般不爱威胁人 罗夫人回过神来,问她:“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当然!”周姨娘说:“夫人为何突然这么说?” 罗夫人:“你能这么想就好。你辛苦怀胎十月,生下一对龙凤胎,却养在我这里,我就怕你怪国公爷,怪我。” 周姨娘笑得很娴熟:“怎么会!夫人多虑了!” “你也知道,我最近身子不怎么好。”罗夫人又说,“这各房邀请名单一事,你就帮我收集汇总一下吧,也算是你给孩子们出力了。” 周姨娘:“好!没问题!这点小事,妾身还是能办的!” 罗夫人点头:“那你先回去吧,名单在明日正午之前交给我即可。” 周姨娘:“好!那夫人您好生歇着。三奶奶,告辞。” 徐婠给她回礼。 等人走了以后,罗夫人方才渐渐显出些迷惑心慌来,说:“婠婠,你这个药,真的是让人说真话吗?不是胡说?” 徐婠确定地回答:“这个药,是为了给病人接骨或挖疮的时候用的,让她神智迷糊不恐慌不乱动,却又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所以,周姨娘刚刚说的,都是真话。” 罗夫人的手在微微颤抖:“可她居然说……居然说……” “夫人!”黄妈妈紧紧握住罗夫人的手,“要知道真假,派人去外头铺子庄子上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不可能是真的!”罗夫人安慰自己,“老太太向来顾着大房二房,她做什么都有可能。但国公爷一定不会!这么多年的夫妻,他怎么可能……” 黄妈妈却是个人间清醒:“夫人,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要查的话,必须不能打草惊蛇,要不然什么都查不到!如今,两个奶娘暴露了,肯定会引起他们的警惕,该怎么办?” “她们不算暴露。”徐婠却说:“母亲可有把握,把今天的事情压下来,不泄露半句?” 罗夫人说:“刚刚经手的都是我的心腹。身家性命都在我手里,若要瞒下来,是可以做到的。” “那就无事。”徐婠说,“把她们两个交给我,我可以保证让她们听话,保持原样不说出去。” 黄妈妈大喜:“那太好了!太太,赶紧派人去查吧!” 罗夫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情,紧紧握着徐婠的手,握得她生痛,半天说:“龙凤胎周岁宴上,都用庄子上供的蔬菜和肉。黄妈妈,传我的话,让杨庄的朱管事和定庄的唐管事来一趟。” 黄妈妈:“是。” …... 徐婠等着两个奶娘喝了水,进了关押她们的房间。 两个奶娘争相恐后地求饶:“三奶奶!扎孩子的事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说实话,我们也不忍心!孩子那么小,那么可爱,我们根本下不了手!周姨娘威胁我们说,不照做的话,我们就活不成!” “是啊!她还拿我们的家人威胁,我们也是不得已。求奶奶和太太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吧!” 徐婠说:“以前有人跟我说过,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心肠就会变得柔软很多,见不得孩子吃苦受罪!两位奶娘也是有孩子的人,我相信你们的话。” 两人都面露喜色。 徐婠又说:“我跟周姨娘不同,我一般不爱威胁人。” “太太和奶奶一看都是心地善良之人!”吴娘子忙说,“好人有好报!求奶奶帮我们在太太面前美言几句吧!” 徐婠又说:“我话还没说完。我一般不爱威胁人,但你们本身就处在威胁之中,又另当别论。” 两人都没听懂:“什么意思呀?” 徐婠:“今日之事,我要你们装作没有被夫人发现过,继续跟周姨娘保持通气,你们能答应吗?” “能!”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只要太太、奶奶能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肯定能做到!” 徐婠点头:“好。不过,如同刚刚我所说的,你们一直处在威胁之中,如果她们再次对你们施以手段,你们说不定又要倒戈相向了!” 两人连忙摆手:“不会不会!” 徐婠:“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在刚刚你们喝的水里下了毒。” 两个奶娘愣在了那里:“什……什么?” 徐婠:“你们看看自己的胸口。” 两人扒拉开衣领,往胸口上看,都出现了一颗红豆大小的小红点。 “你们的大腿上,还会有高高崩起的血管子。”徐婠眼神软软糯糯的话,说的话却让两位奶娘心肝俱摧,“毒发之时,会从红点的位置一直烂下去,两天之内就会全身溃烂,不成人样。” 两人吓得面无人色:“你!你……” “我这里有解药。”徐婠又说,“只要我按时给你们吃解药,你们就会没事。等事情过去了,用不着你们再演之时,我会把你们体内的毒解干净,放你们出去,还会给你们一人二百两银子。” “二……二百两?” 那是她们近十年的收入。 徐婠:“没错!太太给你们的,是周姨娘给的十倍。所以你们不用恐慌,你们以后只需要听太太和我的话就行,我保证你们和你们的家人都能活得好好的。” 两个奶娘对视一眼,给徐婠跪下:“多谢三奶奶!以后您和太太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徐婠:“嗯,出去吧,稚子无辜,好好照顾孩子,不要再让他们受到伤害。” …… 两位庄头在两个时辰以后,来到了萱堂。 罗夫人对徐婠说:“朱管事和唐管事,是我从罗家带来的陪房,家中三代都是罗家的忠仆,过去我管外头事的时候,他们两个是我的左右手。” 徐婠站起来:“朱叔、唐叔好。” 两位管事急忙回礼:“不敢当!” “想想,自从我把外头的事情交给老二,就没怎么见过你们了,差不多有……近两年的时间吧?”罗夫人说,“你们在忙什么呢?” 两个庄头对视一眼,由朱庄头开口:“太太的意思,好像说奴才们忘恩负义似的。奴才是太太您的陪房,怎么会不来拜见太太?只是我们每次过来想拜见您,得到的答复都是,您忙着,以后得空了见。年节时候想来给您拜年,也只能在外头磕个头。” 罗夫人脸色微变。 她从未接到过他们来拜见的禀报。 她还以为是内外有别,不方便之类的缘故。 第70章 患难夫妻,不分你我 沉默片刻,罗夫人问:“你们过来,都是谁接待你们?” 朱庄头:“是府上大总管,赵守安。” 赵守安,是谢彧的心腹。 罗夫人心头如同罩着阴霾,勉强定神问:“这两年,庄子里头收成如何?可有发生什么事?” 两人都说,风调雨顺,收成稳定,并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 罗夫人点点头,又说:“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两人齐声回答:“请太太吩咐!” “你们两个一直跟在我身边,铺子里头的,庄子里头的,还有工坊里头的人,你们都认识。”罗夫人说,“我想让你们暗中去查一查,铺子和工坊里头,人事变动的情况。” 朱管事说:“这个,倒是不用现去打听。” 罗夫人:“哦?” 朱管事:“酒坊、布坊等工坊里头的骨干,都是有着多年经验的老师傅,应该变动不大。但是,铺子里头......您当初亲自培养提拔起来的三位总掌柜,都不在了。” 罗夫人:“不在了?都被人挖走了?” 朱管事:“不是。一个死了,一个病退,还有一个……在牢里关着呢!” 罗夫人的心一直往下沉:“这么大的事,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三个都正当壮年,怎么突然死的死病的病?蹲大牢又是怎么回事?” 两人都不说话。 “说话啊!”罗夫人有些失控地拍了下桌子,“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 唐管事神色有些犹疑,说:“奴才倒是跟病退的李文远有些交情,他跟我说了些话,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唐叔。”徐婠这时说:“您跟了母亲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母亲。她固然重情重义,却也不会被虚假的情义蒙蔽了双眼。你尽管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才不负你们三代的忠诚。” 唐管事看徐婠的眼神有些不同了,点头说:“李文远说,死的那个,像是被人谋害。入狱的那个,也是冤案,他是见势不对,方才主动病退的。如今,您在京城里头的五十六家铺子,掌柜的基本上都更换了一波,大多是谢家人或他们的姻亲。” “所以……”罗夫人捏着拳说,“周凤琴说她哥哥是我十家铺子的总掌柜,是真的了!” 朱管事说:“您是说周凤祥?他如今的确是三大总掌柜之一,主管所有的粮食类店铺。我们经常打交道。这个人的主子派头,简直比二哥儿还足!” 罗夫人给气笑了,眼眶发红:“吸着我的血,拆着我的台,我还天天没日没夜地给她带孩子?也不怪这府上姓周的对我都从无敬畏之心,我的确是蠢!自己的身家,怎能交到外人手里!” 见罗夫人说出这样的话,唐管事又说了句:“李文远还说,换人只是表面上能看到的。还有看不见的,我问他是什么,他不肯说出口了,说只是他的猜想。” 罗夫人强行把情绪压下去,深呼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说:“龙凤胎周岁宴前三日,你们按照我给的单子,把菜、肉,分批运来。不容易腐坏的先运,容易腐坏的后运。每天送了些什么来,都要亲自来跟我交割,以免出现纰漏。” “是。”两人回答。 “唐管事。”罗夫人说:“到时候,你把李文远带来,我要见他。” 唐管事神色一凌,没说话,拱手行礼。 “不要让人察觉。”罗夫人又说。 唐管事:“明白。” …… 两人走了以后,罗夫人好像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似的,半躺在榻上,不知在想什么,神色一时郁愤,一时又难过,一时又柔软下来,心绪非常复杂。 “母亲……”徐婠出声。 罗夫人的眼神渐渐聚焦,看向徐婠。 “您看过外头的账本吗?”徐婠问。 罗夫人摇头:“自从移交给二哥儿,我已经两年没看过了。只听国公爷说,二哥儿经营得不错。” 徐婠:“要不,您先要来看看?刚刚唐叔所说的‘看不见的’,在账本上应该有端倪。” 罗夫人皱眉说:“不太方便……” 徐婠:“您要看自己铺子的账本,怎会不方便?” 罗夫人说:“你不知道,我自嫁到谢家,便将原本从陈家继承的那些产业充了公。公账自有国公爷和二哥儿管着,我这已经两年不管外头事,贸然去要来看……怕是有伤夫妻、母子的和气。” 徐婠愣在那里:“充了公的意思是,所有的东西,都不在夫君名下了?” “那当然还在的!”罗夫人说,“就是所有的收益,都交给了国公爷统一管理调配。我想着,凤麟是世子嘛!他既然要继承爵位,继承这座镇国公府,用他的钱来承担镇国公府的花销,也是应该的。” 徐婠继续愣在那里:“所以,您把所有的钱都给了父亲?您自己和夫君,就……就领一份月钱度日?” 罗夫人笑道:“凤麟还小,自然不能给他大把的钱,否则岂不会养成败家子?” 说到这里,她神色尴尬了一下。 没给他钱挥霍,也养成了败家子呢...... 她咳了一下,继续说:“至于我,还有嫁妆在自己手里呢!嫁妆里头的产业所得的收益,都在我自己手里。” 黄妈妈这时说:“这府里大大小小的开支,都是夫人自己掏钱维持着!” 徐婠故意瞪大眼睛,惊讶地问:“府里开支用的是母亲的钱啊?那谢家的钱呢?” 黄妈妈撇嘴:“谢家有个什么钱?谢家泥瓦匠出身,往上十代都是白丁之身,没有任何根基!这一家大小都是夫人养着,她们却还总想拿乔着,甚至想拿捏夫人!要不是怕国公爷夹在中间为难,很多时候,连老奴都想往她们身上泼一盆洗脚水!一群白眼狼!” 徐婠:“……那,父亲的妾室,也是您出钱?” 罗夫人神色更难堪了些,说:“我跟国公爷,乃是患难夫妻,不分你我。” 徐婠:“大伯二伯家呢?” 罗夫人:“他们不走我这里的账。走国公爷那边的公账。” 徐婠由衷地说:“那不也是您和夫君的钱吗?” 罗夫人辩解:“他们也不是你以为的白吃白喝,都在外头帮衬着国公爷呢!而且上次国公爷也跟你说过吧?他小时候,是两位哥哥供养,现在报答一二,也是应该的。” 徐婠:“这样啊......” 黄妈妈在旁听得气闷,着急地问:“太太,奶奶,说半天,到底要不要看账本啊?” 罗夫人摇头:“先听听李文远怎么说。” “母亲。”徐婠这时说:“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罗夫人:“什么?” “既然不方便要账本来看,索性,问问做账本的人。” 罗夫人:“哪个人?” 徐婠:“二哥。” 第71章 已经姓谢了 镇国公府.绮春园。 刘歆玉到谢俊的书房,见他正哼着歌,愉悦地逗着架子上的鹦鹉。 “表哥。”刘歆玉娇滴滴地叫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谢俊微笑着,说:“自然是好事。” 刘歆玉:“什么好事啊?说来妾身也听听?妾身最近闷在园子里,可闷坏了!” 谢俊怜爱地抚摸着她的肚子,说:“闷坏了,就出去走走吧,可别委屈了我儿子!” 刘歆玉撅着嘴:“出去走走?你不是亲自罚我禁闭的嘛!妾身哪敢出去?” 谢俊笑道:“去吧!没事。” “被夫人知道了,还不得抓着我的小辫子不放?”刘歆玉说,“要不你去她那里帮我讨个恩典?龙凤胎的周岁宴快到了,我也好出去见见人,热闹热闹。” “你不用担心她。”谢俊说,“很快,她就没心思管你了。” 刘歆玉:“嗯?什么意思?” 谢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正说着,萱堂来人传话,请谢俊过去一趟。 谢俊便去了。 进屋,发现只有罗夫人、黄妈妈并徐婠三人,其他下人一律不在。 谢俊微微挑眉,行礼:“母亲,您找我?” “坐。”罗夫人说。 谢俊坐下,一脸诚挚地问:“母亲,您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罗夫人含笑说:“有你三弟妹这个神医给我调理身体,这些日子,睡得香了,气色也好了。” “那就好。”谢俊起身,郑重地给徐婠道谢,“多谢三弟妹,三弟妹费心了!” 徐婠忙起身回礼,说:“二哥,是我应该做的。” “你这些日子,轻减了不少。”罗夫人跟之前一样,满脸关切地问:“可是身上担子太重?没好好吃饭?” 谢俊说:“之前出了纰漏,竟任用了刘白之流,儿子深感愧疚,这些日子重新考察了各个店铺掌柜的人品过往,的确耗费了些心神。不过母亲放心,儿子还能应付得过来。” 罗夫人把自己跟前的一碗羹汤递给黄妈妈:“端给二哥儿。” 黄妈妈接过羹汤,放到谢俊身边的方几子上。 “你虽非我亲生,但我也是从你几岁的时候就带着你。在我心里,你们兄弟两个跟凤麟、慎哥儿是一样的。看你瘦了,为娘的心疼。”罗夫人说:“你自小脾虚,这是我让婠婠专门给你做的药膳。你先喝喝试试,感觉如何。” “这……”谢俊看了一眼那羹汤,“儿子怎能让弟妹亲自熬煮药膳?” “无妨。”罗夫人说,“她是个大夫,不讲究这个。” 谢俊对罗夫人自然是有戒心的,但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倒是不至于戒备到饮食上,于是端起来喝了一口。 他脾胃虚,常年肠胃不舒服,喝了这一口,顿觉腹中有一股暖流盘旋,竟顿时觉得五脏熨帖,无比舒服。 “弟妹不愧是神医!”谢俊惊喜地说,“只喝一口,肠胃就非常舒服。” “都喝了吧!”罗夫人说,“你弟妹熬了半个时辰呢!” 谢俊端起来,一饮而尽,浑身舒泰。 罗夫人欣慰地点点头,说:“俊儿,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谢俊:“母亲尽管问。” 罗夫人:“凤麟是不是跟你那儿借钱了?” 谢俊:“他……他……” 他甩了下脑袋,最终没抵得过药性,也迷糊了。 罗夫人已经驾轻就熟,直接问:“周凤琴说,陈家的财产,早晚要姓谢,你怎么看?” 谢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已经姓谢了。” 罗夫人心头一沉:“什么意思?你做什么了?” 谢俊微笑:“不可说。” 不可说? 罗夫人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了,看向徐婠。 徐婠跟她耳语:“他这是在潜意识里就植入了不可说的意念,很难突破。不如问点别的。” 罗夫人便问:“邱贵是怎么死的?” 谢俊:“周凤祥干掉的。” 罗夫人捏拳:“程迎是怎么入狱的?” 谢俊:“这还不容易?套上一贪墨的罪名,足以判他十年。” 罗夫人拳头渐紧:“……我再问你,刘白之事,你到底事先知不知情?” 谢俊皱眉,眼珠开始艰难地转动,这是要醒的前兆! 罗夫人:“快说!你知不知情!” “就是我……让他……”谢俊说了一句,眼神渐渐聚焦,有些迷茫地看向徐婠和罗夫人:“嗯?我刚刚怎么了?” 徐婠含笑说:“看样子二哥真的是太操劳了,喝下我这药膳,居然打了个盹!” 谢俊揉了揉眉心:“怎么会这样?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徐婠面不改色地说:“是药膳的缘故。这药膳调和脾胃之时,也会让人安神定心,一不小心就会睡着了。” 谢俊还是感觉肚子里很舒服,身上的那股热劲儿让他感觉难得地舒服,遂点点头:“失礼了!” 徐婠看了罗夫人一眼,罗夫人的定力在女子中算是很强,短时间又恢复了平和的样子,说:“俊儿,你老实告诉我,凤麟是不是找你借钱了?” 谢俊有些为难的样子:“这……三弟说,只拆借几日就还回来。” 罗夫人:“你借给他了?” 谢俊:“是。” 罗夫人语气生硬:“你知道他要拿这钱干什么吗?” 谢俊:“儿子不知,想来是有急用。” “他拿去给小凤仙赎身!”罗夫人一身怒气决不似作伪,“俊儿,你赶紧把钱要回来!” 谢俊看了徐婠一眼,徐婠眼尾发红,一脸的委屈。 他心下明白,刚刚的羹汤,怕是为这个。 嘴角微弯,谢俊回答:“好!母亲和弟妹放心,我会找他要回来的!也会好生劝他。” 罗夫人再次强调:“以后他要是再从你那里借钱,你都不能借给他。借给他就是害他!” “知道了,母亲。”谢俊寒暄了几步,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 ...... “他怎么醒得这么快?”罗夫人问徐婠,“是药放少了吗?” 徐婠摇头:“每个人不一样。他就属于意志力比较强的。还有些人喝下去,对他完全没有作用呢!” 罗夫人:“你刚刚听到他最后说什么吗?我问他刘白的事情他知不知道,他居然说,就是他指使的!” 第72章 你换好衣服了吗?还不快出来? 徐婠说:“母亲,其实我一直觉得,真正的幕后主使就是他!刘歆玉兄妹两人,没那么大胆子。” 罗夫人:“可他……他跟凤麟一起长大,他怎么能这样做?又为何这样做?” 徐婠说:“还能为了什么?夫君本就名声欠佳,再出几回事,怕是皇上就会下旨,罢了他的世子位了!” 罗夫人突然怀疑起来:“那以前许多事,该不会也是被他们栽赃的吧?”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声音:“太太,赵总管来了!” “赵世安?他来找我有什么事?”罗夫人诧异:“让他进来!” 外院的大管家赵世安进来,大口喘着气,神色又慌又急地行礼:“见过太太、三奶奶!” “你怎么来了?还跑得气喘吁吁的?”罗夫人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模样,“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赵世安抹着额头的汗水说:“太太,不好了!世子被抓了!” 罗夫人忽地站起来:“被抓了?被谁抓了?” 赵世安:“是被禁军抓了!国公爷传信回来,事态严重,请太太做好思想准备。” 罗夫人脸色大变,急急问了一串:“禁军?事态严重?他小小年纪,能涉何事?他不是在天鸿阁读书吗?这里头搞错了吧?” 赵世安说:“世子可能……可能涉及抢劫南海州的贡品南珠,还四处兜售……” 抢劫贡品? 罗夫人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便见自己躺在榻上,黄妈妈在侧,徐婠在给她扎针。 “凤麟!”罗夫人猛然想起刚刚赵世安的话,惊魂欲起。 “别动!”一股柔和的力量按住她,罗夫人动弹不得。 徐婠迅捷地将针都拔出来,低声说:“母亲,您别急。关于贡品,儿媳有话跟您说。” 罗夫人看着徐婠镇定的模样,莫名产生了一丝恍惚。 年轻时,她有个好友,也是小小年纪便有这种定力。 她年轻时性子远不如现在这般稳重,但凡遇到点什么事都爱去找那人,那人每次都能提供解决的办法,或是直接帮她解决。 这一瞬间,她仿佛在徐婠身上看到了旧友的影子。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她早已过世十五六年了。 这想法只有一瞬间,罗夫人收摄心神,问:“什么事?” 徐婠将说给谢凤麟那套说辞,告诉了罗夫人:“……夫君既然已经知道那可能是贡品,想来应该不会上当受骗,您且放宽心。” 罗夫人却更相信谢彧:“可是国公爷若不是得了确切消息,怎会送信回来?” 徐婠说:“或许父亲也不了解内情呢?咱们先等消息,别自己吓自己。” “抢劫贡品可是死罪!”罗夫人说,“我如何能不急?” 婆媳两个正说着,外面通传,说是二奶奶来了。 罗夫人让请了进来。 徐婠这是第二次见二嫂张氏。 第一次是在新婚敬茶那回,看着病怏怏的。 这回再看,依然是病怏怏的,双眼无神,体弱气虚,走路都费劲。 “你怎么来了?”罗夫人皱眉说,“你这身体这样,不好好养着,乱跑什么?” 张氏行礼,说:“母亲,听闻您晕倒了,儿媳实在不放心,过来看看您。” 罗夫人说:“刚刚一时气急攻心,无妨。” “三弟妹。”张氏却转头问徐婠,“母亲最近都晕倒两回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婠说:“母亲的病,不能烦心,更不能受到突然的惊吓和刺激。好在已经脱离危险,二嫂放心。” 张氏说:“儿媳差人快马去寻了我父亲,问他是怎么回事。父亲说,是皇上直接调了禁军去抓的人,一船整整十斛贡珠,和三弟一起都直接送进了宫,目前并没有关于三弟的消息。”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张氏有些喘,轻抚胸口停顿了一会,方才继续说:“父亲说,若三弟真是人赃并获,以皇上的性子,早就震怒朝野,把他交给刑部或者京都府衙了。所以,没有消息或许另有转机,母亲先别急。” 罗夫人切实松了口气,伸手让她过去,握着她的手说:“阿纨,你费心了!好,我不着急,先等着消息。” 张氏欣慰点头。 罗夫人又说:“你这身子一直不好,我早就想让婠婠去帮你看看。可她被长公主叫去帮人看病,每天在外头到处找药材,这几日回来都很晚了,我也不好让她去打扰你。” 张氏摇头说:“母亲,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济于事了……” “不准你这么说!”罗夫人心里难受得很,“一定会好起来的!是不是婠婠?” 徐婠早已观察张氏良久,眉头一直蹙着,回答说:“是啊二嫂,有我在呢!你放心。等你方便的时候,我去寻你。” “好,那就有劳三弟妹了。”张氏起身说:“说了这些话,儿媳也有些累了,先告退,请母亲勿要太过担忧。” 罗夫人点头,黄妈妈亲自送了她出去。 “你这位二嫂,是刑部尚书家的嫡出孙女,原是我看着长大的,家风正,性子也极好,身体也是健健康康的,当初求娶她的,踏破了尚书府的门槛。我好容易攀着交情,才替二哥儿求娶来的。”罗夫人一脸难过之色,“岂料入门不到一年,突然滑胎,落下个病根。不知看了多少大夫也治不好,拖了三四年,眼见着……年纪轻轻竟如风中残烛一般……” 罗夫人说着,问徐婠:“婠绾,你觉得你二嫂还有的治吗?” 徐婠说:“现在不好说,得详细把脉了才知道。不过儿媳现在也是心神不忐忑,无心做别的,等夫君那边有消息了,我再去看二嫂吧!” 罗夫人点头:“你扶我去隔壁佛堂,我要求菩萨保佑我凤麟……” …… 宫里有皇后和谢彧去皇帝跟前求情,因此罗夫人只需求神拜佛。 谢彧一直等在端明殿外,等里头的人出来了,方才秉明求见。 皇帝宣他进去,谢彧“噗通”跪在皇帝面前:“皇上!臣教子无方,请皇上降罪!” 皇帝语气不快:“你是为谢凤麟那臭小子来的吧?” 谢彧:“是啊!犬子竟闯下这般的弥天大祸!臣深为惶恐!求皇上惩处!” “你先起来说话吧。”皇帝回答。 谢彧起身,一脸惶恐地垂手站立,皇帝就说:“你换好衣服了吗?还不快出来?” 第73章 讨赏 只见谢凤麟从里头走出来,穿着身莫名眼熟的布衣,见了他,高兴地叫道:“爹!” 谢彧脸色一变:“孽障!你怎么敢穿皇上的衣服?还不赶紧脱下来!” “无妨。”皇帝说,“是朕微服私访的时候穿过的民间旧服,让他穿回去吧,浑身都湿透了,别着凉了。” 皇帝这态度……谢彧惊疑不定地问:“皇上,臣听说,这孽障跟南海州丢失的贡品扯上了关系?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没好气地说:“你这儿子可真是出息了!专门跑我这里讨赏来了!” 谢彧:“臣愚钝……” 他没明白皇帝的意思。 皇帝说:“那丢失的贡品,就是他提供的线索!但是他得了消息,不找你这个老子,却直接找到朕这来了!还特地跑来讨赏呢!” 谢彧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的阴沉,不解问:“凤麟,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为父说?” 谢凤麟正要说话,皇帝却摆摆手说:“你们父子俩回去慢慢说,朕等会还有事。谢凤麟,说吧!你要什么赏?” 谢凤麟跪下,满脸堆笑:“皇上,您能否赏麟儿三千两银子?” “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皇帝怀疑地问。 谢凤麟:“就……就是日常花销用。” 皇帝嗤笑了一下,明显压根不信,叫道:“王守一,给他拿些珠子带回去吧!” 皇帝身边的公公进了内室,不多时捧着个精美的小匣子出来,递给谢凤麟。 谢凤麟打开一看,里头有一颗龙眼大小的浑圆大珍珠,还有二三十颗个头小些的,颜色是均一的浅粉,看着极为温润喜人。 “既然是你找回来的,这些就赏你吧!”皇帝说,“它们可不止三千两!” 南珠本就值钱。 且越大的越值钱。 就那颗龙眼大小的,起码价值千金。这次进贡的南珠里头,那般大小的,一共只有三颗。 谢凤麟却是一脸不乐意:“皇上,这御赐之物,也不能拿去卖钱,麟儿不要珍珠,麟儿只想要银子!” “银子没有,珍珠你爱要不要!”皇帝说:“不要就拿回来吧!” “要!要!”谢凤麟紧紧抱着小匣子。 皇帝啼笑皆非地说:“行了,回去吧!看把你爹给急的!” “是。”谢凤麟满脸写着不情愿,提着小太监递来的一包湿衣服,起身出去了。 谢彧也告退,父子两个一块坐马车回家。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彧一上马车就厉声问。 他向来对谢凤麟温和,这一声,阴沉狠戾,直把谢凤麟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抱着的匣子给扔了。 谢彧情知自己有些失态了,放缓语气说:“你可知,得知你被禁军抓了,还跟抢劫贡品有关,我急得差点没升天!” 谢凤麟说:“爹,您先别生气,是这样的,廖保禄说有个南洋商人运来一批珍珠,拉儿子一起倒卖,但是我无意中知道,南海州的贡品被人打劫了,正好是一批珍珠!因此我将计就计,偷偷告诉了皇上,皇上派人事先埋伏好,抓了个人赃并获!” 谢彧问:“南海州的贡品被人打劫,连为父都没得到丝毫风声,是谁告诉你的消息?” 谢凤麟:“是徐婠。” 谢彧眼睛微眯:“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她一个哥哥告诉她的。”谢凤麟说,“那哥哥是温家人,叫温容。温容有个开镖局的亲戚,请他帮忙在京城地界寻被抢走的珍珠!” 谢彧:“开镖局的亲戚找什么珍珠?!” 谢凤麟:“南海州那帮押送珍珠的官员,丢了东西不敢往上报,先找了一帮江湖客帮忙找,那个开镖局的亲戚,就是受押送官员的私下委托。” 谢彧神色不悦,问他:“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跑去宫里跟皇上说?” 谢凤麟一脸心虚,不敢说话。 “怎么?”谢彧问他,“在你心里,皇上比为父更亲近?” “不是!”谢凤麟忙说,“就是……我需要三千两银子,儿子就寻思着,告诉了您,皇上就算有赏赐,也赏给您了!我怕是一文也落不着!我直接找皇上,他就会赏我……” 谢彧:“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谢凤麟捏着手指,又不说话。 谢彧:“说!” 谢凤麟:“我……我就是……想给小凤仙赎身。” 给、小、凤、仙、赎、身? 竟是这个缘故! 两桩事撞一块,倒是让他钻空子了! 咽下一口老血,谢彧“呵”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问:“帮她赎身之后呢?你又有何打算?” 谢凤麟:“儿子找了户耕读人家,想让她以那家女儿的身份,入府给儿子做妾。” “你想屁吃!”谢彧立刻说,“你把个妓女往家里带,你觉得你娘能同意?她不打断你的腿!” 谢凤麟拽着谢彧的袖子晃荡:“爹,您能不能帮我劝劝我娘啊?小凤仙是个好姑娘,她原本也是出身官家的!” 谢彧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袖,语气却有些笑意了:“你都多大人了?还撒娇?” 谢凤麟:“爹~~” 谢彧:“你省省吧!我是不可能帮你的!只要你别闹得太出格,爹顶多也就不反对。” 谢凤麟叹气:“好吧……” …… 罗夫人那里,张氏前脚刚走,大伯母刘氏跟刘歆玉一起来了。 刘歆玉,是大伯母的娘家侄女,自小跟谢俊熟识,还叫他一声“表哥”。 两人早已暗通情义,但是刘家门第不般配,谢彧不同意,最终让罗夫人保了张氏这门亲,又把刘歆玉纳为妾室。 罗夫人见了她们就皱眉:“刘歆玉!你不是在关禁闭吗?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刘歆玉一脸假模假样的同情,说:“是夫君跟妾身说,四弟出了事,怕母亲伤心,让妾身劝您来着!” 罗夫人挺直脊背:“我好着呢!不用你假惺惺来劝!你还是劝着些你兄弟,少来害我麟儿是真!” “四弟妹。”大伯母脸色不愉地说:“让她来劝你,是俊哥儿的一片心意。你就算还误会着歆玉,好歹也看在俊哥儿的份上,别把话说得这般难听吧!” 第74章 侄子以后会为您备好棺木的 “大嫂,敢情她害的不是你儿子!”罗夫人说。 “害!”大伯母摇摇头,一副宽宏大量不跟罗夫人一般见识的样子,“都是误会罢了!四弟妹,听说你又晕过去了,没事吧?” 罗夫人:“这不好端端的在你面前说话吗?” 大伯母:“呵!也是!我也是急糊涂了!四弟妹,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你才三十来岁,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晕倒呢?” 谢彧在谢家排行老四,所以,刘氏称呼罗夫人为四弟妹。 罗夫人说:“最近身体不适,偏偏几个孩子白天晚上地哭闹,吵得我不得安寝!大嫂要真心疼我,要不把龙凤胎接到你那里养一段时间?” 不等刘氏回答,罗夫人又说:“对了!国公爷怕是也不能同意!我要送还给周姨娘,国公爷嫌弃她不识字,我忘了,大嫂也不识字来着。” 大伯母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下去,冷哼一声:“我是不识字!但我三个儿子可是个个懂事呢!不像凤麟,真是个不消停的惹祸精!都把你气晕两回了!” 罗夫人被戳到痛处,也没法反驳。 “我听说啊!”大伯母见状,得意地继续说,“抢劫贡品可是死罪!四弟妹啊,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干等着?赶紧早作准备才好!” 罗夫人冷眼问:“准备什么?” 大伯母:“就是……死罪呀!就算四弟不顾自己这么多年的官声去求情,怕是也少不了要流放的!你给他准备些衣物吃食,最好,棺木之类的,也可以备着冲喜。” “你!”罗夫人怒不可遏,又觉得胸口难受,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徐婠急忙过去给她顺气,皱眉说:“大伯母,您到底是来看望母亲,还是来故意气她的?快请回吧!” 大伯母冷笑:“你这小蹄子,我嫁到谢家来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跟老娘面前装腔作势下起逐客令来了?你算什么东西!” 徐婠面如寒霜:“来人,送客!” 黄妈妈一直在旁伺候着,闻言过去,做恭请状:“大太太,请吧!” “滚开!”大伯母一把推开黄妈妈,说:“我今天就不走,我倒看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徐婠:“黄妈妈,出去叫人来,把她们轰走!” 往日外头都守着人,听见里头的动静该进来才是。 这会外面却是死寂死寂的。 黄妈妈往外去找人来,大伯母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心腹妈妈就一个箭步冲上去拦着黄妈妈,假意拦住黄妈妈:“哎哟黄妈妈!徐氏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不懂事?国公爷说什么来着?切莫因为这位徐娘子,兄弟妯娌不和!” 黄妈妈怒了:“你敢拦着我?让开!” “怎么就是拦着你了?”那妈妈死死拽着黄妈妈的胳膊,“你可别忘了,上次在老夫人那里,国公爷可是要罚她跪来着!国公爷向来宽仁,无论妻妾还是女儿,何时罚过府里的女眷跪啊?” 黄妈妈一时挣不脱,只能干着急。 徐婠起身,自己往外去喊人。 这里毕竟是罗夫人的地盘,把人喊来,这两位讨不了好去。 “你干什么去啊!”大伯母却一把抓住她,“没看到你婆母快断气了?你不在旁边伺候着,乱跑什么?不孝的东西!” 大伯母原本是农妇,从小下地干活,手劲大得很,徐婠的手腕被她抓住,竟似被铁钳夹住一般,又重又痛。 徐婠也是心头火起,一时动了不惜暴露会武的心思,教训教训这刁蛮的婆娘。 到时候,打死不承认就是。 这时,她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外头园子里,下人给谢凤麟和谢彧请安的动静。 于是徐婠浑身都变得软弱无力起来,娇软地挣扎道:“啊!你捏痛我了!快放开我!” 大伯母却捏得更加用力,目露怨毒的凶光:“上次你是怎么说我来着?说我管不着这府里的事是吧?如今你那短命的夫君倒了,你看我管得着管不着?我可是谢家的大儿媳!这满京城里头,八成以上的公侯勋爵人家,都是大儿媳掌中馈呢!” 看样子,她是笃定谢凤麟要倒了吧? 这么迫不及待露出獠牙? 都不用她刻意引导呢! 徐婠凑近她,在她耳边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蠢货,你还想掌国公府的中馈?你莫不是想改嫁给我公爹?” 徐婠用内力将声音送过去,只有她能听到,屋里其他几个,都是听不到的。 大伯母登时大怒,扬起另一只手,狠狠朝徐婠的脸上掼下去。 徐婠运了内力在脸上,但不多,心想怎么着留个痕迹作证据。 岂料,意料之中的疼痛竟没落下来,她转头一看,便见谢凤麟抓住了大伯母高高扬起的手,一脸阴沉将她推搡开,问:“大伯母!你在干什么!” 大伯母只觉抓着徐婠手臂的那只手突然抽筋,不由自主地松开,然后一股大力袭来,她“蹬蹬蹬”后退好几步,后腰重重撞在后头的桌子上,顿时痛得钻心,话都说不出来。 谢凤麟觉得有点不对头,他推这一下,力气这么大吗? 但不容他多想,罗夫人却直接冲过来抓着他的双臂上下地看,边哭边说:“凤麟!麟儿!你没事啊?吓死娘了!” 谢凤麟皱眉说:“娘,我好好的!不过这么会功夫,怎么就传到您这里来了?” 罗夫人说:“是赵世安回来报的信!说什么,你抢了贡品,被禁军抓了!有不有这事啊?” “怎么可能!”谢凤麟说,“如此荒谬,您也敢信?” 罗夫人说:“是赵世安回来报的信呀!还是你父亲叫他来的,我哪里敢不信?” “是啊夫君!”徐婠在旁乖乖巧巧地说:“直接把母亲吓晕了!大伯母又来说,让母亲备棺木!” 谢凤麟把刚刚刘氏的话都听了去,冷笑了一声:“大伯母,您今年都五十了!字也不认几个,账本也看不懂,还想掌国公府的中馈?我看您还是别想了,安心养老吧!侄子以后会为您备好棺木的,大伯母有喜欢的尽管跟侄子说!” 大伯母心知刚刚的话,肯定被他们听了去,心里又羞又燥,再加上后腰痛得她钻心,干脆就一下子栽倒在地,喊道:“哎呀!我的腰要断了!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孽障!你这是要杀人?!” 第75章 他脑子里闪现那天晚上做的梦 谢凤麟浑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悍寒气:“你上门来辱我母亲,打我娘子,我杀了你又如何!” “啊!”大伯母被吓到了,急忙往谢彧身后躲。 徐婠盯着她,嘴角弯了弯。 徐婠这一笑,大伯母便想起刚刚徐婠说的话,顿时面红耳赤,赶紧离谢彧远了些,指着徐婠说:“我是好心来探望弟妹!我刚刚那样说,也是被徐氏这个小贱人给气的!她居然说……居然说……” 谢凤麟:“她说什么了?” 大伯母再蠢,也知道不能把刚刚徐婠说的话复述出来,只得咬紧牙龈恨道:“她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谢凤麟:“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大伯母:“那话太脏!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你胡说!”黄妈妈在旁据理力争:“三奶奶见你把夫人气得胸口疼,说了句送客而已!这算什么脏话?我们这么多人在,耳朵都没聋,你还敢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她真的说……她说……” 见大伯母支支吾吾脸憋得通红也说不出什么来,谢彧吼了一声:“行了!来人,带大太太回去!” 外头进来几个人,都是大伯母带来的,将她搀扶起来,劝她先回去。 大伯母还不服,冲刘歆玉喊道:“歆玉!你倒是说句话啊!刚刚徐氏说了什么,你讲给国公爷听听!” 刘歆玉根本什么也没听到,能讲出什么来?只一脸心虚,目光闪躲。 “刘氏,”谢彧转向刘歆玉:“你不是在绮春园关禁闭?谁准你跑这儿来的?” 刘歆玉忙说:“是……是夫君听说夫人晕倒了,遣奴婢过来劝夫人莫要伤心!” 谢彧冷笑:“让你来劝?他可挺会办事!” 刘歆玉:“我们院里就奴婢和二奶奶,二奶奶身体不好,夫君不好劳动她,就只有……只有……” “既然是这样,月裳,回头你就再给老二纳两房妾室。”谢彧说:“也省得劳动一个孕妇到处跑!” 刘歆玉顿时脸色大变,敢怒不敢言。 “滚回去吧!”谢彧又说,“叫老二过来给他母亲请罪!” 刘歆玉不敢多说,匆匆告了罪,逃也似的走了。 大伯母终于也被劝了出去。 “爹!她们欺人太甚!怕是以为我要死了,特地过来欺负母亲呢!”谢凤麟咬牙切齿地说:“您就这样让她们回去就算了吗?” 谢彧说:“你大伯母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出生村野,心胸狭隘,你大伯也拿他没办法,要不是为了你几个堂兄堂姐,早休了去了!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倒是你们!”谢彧眼神一转,看向门外探头探脑的两个婆子,说:“你们两个,刚刚我跟凤麟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在外头园子里呆着呢?屋里都打起来了!你们不知道护着主子,还在外头闲逛?夫人平时待你们不薄,你们就是这么回报的?” 两个婆子是罗夫人的心腹,闻言进来跪下说:“国公爷、太太明鉴!刚刚大太太过来,留了人在外头,一来就非拉我们出去吃瓜子,说大太太有话跟我们太太说,不方便让人听到。我们说要进去禀了太太再离开,她们死拉硬拽又威胁,说这会怕是已经说开了,我们贸然进去听到不该听的,死无葬身之地!我们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另一个婆子也说:“这大热天,屋里有冰扇凉快,外头热得跟蒸笼似的,奴婢们就算是躲懒,也该在屋里躲,怎会跑出去?” 谢彧说:“无论你们怎么狡辩,都是失职!” 两人把话说清楚了,也不再为自己辩解,只说:“请国公爷、太太责罚!” “你们两个,的确太老实。”罗夫人说,“罚你们一个月月钱,好好长长记性。若再擅离职守,绝不轻饶。” “是!”两人起身出去了。 谢凤麟对赵世安耿耿于怀,问谢彧:“爹,赵叔又是怎么回事?明知道母亲有心疼病,受不得惊吓,还未经核实的事,怎么就跑来跟母亲说?” 谢彧沉默片刻,说:“我听到这个消息吓到了,急匆匆进宫去求见皇上,让他回府,他怕是误会我的意思了。等会我定然责罚他!” 谢彧向来处事公正,谢凤麟也说不出什么来,他只恨自己没有提前告诉罗夫人,心疼地说:“娘,对不起,都是儿子的错!我若提前跟您说了,您便不会再次晕倒了!” 罗夫人还从来没见过谢凤麟像今天这般英雄,护着自己娘子,也护着她,甚至令她产生一种后半生有靠之感。 她眼眶湿润地拉儿子在身边坐下:“麟儿,不说那些了,你快跟娘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谢凤麟把之前跟谢彧说过的那番说辞又跟罗夫人说了一遍,还把小木匣子打开给他们看:“这是皇上赏我的!” “嗯!好美的珠子!”罗夫人笑得像是得了一座金山。“这大的可以用来镶在冠子上,小的都一般大小且颜色也相近,做成珠串再好不过!” 谢凤麟说:“那就送给母亲吧!” 罗夫人笑道:“我这把年纪了,可不适合戴这个!给婠婠正好!” 谢凤麟转头看了一眼徐婠,她也在看匣子里的珍珠,小嘴微微张着,眼睛亮晶晶的,明显很是喜欢。 突然,不受控制地,他脑子里闪现那天晚上做的梦。 他赶紧转开视线不看她,也不回应罗夫人的话,把匣子盖上,说:“母亲,您好好歇着,儿子为了抓捕那个南洋商人,跳下水去追了他一路,身上都湿了,虽然换了衣服,却黏哒哒的不好受。儿子先回去沐浴,回头再来陪母亲说话。” 罗夫人:“好!去吧!婠绾,你跟麟儿一块回去吧,我没事了!” 人家夫妻两人大约是有话说,徐婠自然不好留在这里,于是跟谢凤麟一起告辞回去。 回去的路上,谢凤麟依然跟以前一样,也不搭理她,一手拿着小匣子,一手提着那包湿衣服,自己在前头走。 徐婠跟在后头,眼神落在那个小匣子上,心里不怎么舒服。 刚刚罗夫人让他把珍珠送给她,他没回答。 大约是要拿去给小凤仙吧! 虽然早知道他对小凤仙一往情深,但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突然,谢凤麟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她。 第76章 本世子看着像偷衣贼? 徐婠冷眼瞧着他:“怎么?” “我刚刚又救了你一回,你连声谢谢都不说?” 徐婠:“何时救我一回?” 谢凤麟撇嘴打量着她的小身板:“如果不是我,你就被我大伯母打了!这么快就忘了?” “哦,那倒是。”徐婠说,“多谢。” 这态度,淡得很。 也不喊他夫君了。 谢凤麟心里很不爽,又转身往前走。 徐婠继续跟着。 快到瑾明园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又回身,问:“看到爷这身衣服了吗?” 徐婠:“嗯。” 谢凤麟:“知道它什么来历吗?” 徐婠:“并不合身,短了一截,且是旧衣,莫不是偷拿了人家晾晒的衣服?” 谢凤麟气着了:“本世子看着像偷衣贼?我告诉你,爷身上穿这身衣服,从里到外都是皇上的!” 徐婠不信:“皇上怎么会穿这样的衣服?这分明就是民间的布衣。” 谢凤麟:“这衣服是他微服私访的时候穿的!” 徐婠依然淡淡的:“是吗?” 谢凤麟拽拽地:“有必要骗你?” 徐婠:“那皇上对你还挺好。” 谢凤麟:“那是当然!皇上从小就喜欢我。” 徐婠:“……” 难怪出了那么多混账事儿,皇帝还保留着他的世子之位。 炫耀了一番,她却依然冷冷淡淡的,谢凤麟气闷,转头继续走。 走到正房门口,徐婠一声不吭便越过他往台阶上走。 “欸!”谢凤麟叫道。 徐婠回身。 谢凤麟深呼吸,说:“我昨天把温容一个人扔那边,还说你不守妇道,的确过分了些,我跟你道歉还不行么?” 徐婠:“行啊!你的确该道歉。” “你——”谢凤麟咬咬牙,将手里的小匣子往她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你干嘛!”徐婠问。 “不想要还我!”谢凤麟回头斜着她。 这是要把明珠给她? 一股喜悦自心底升起,徐婠笑意绽放,仿若冬日暖阳,消冰融雪:“想要的。” 谢凤麟嘴角勾了勾,迈着高傲且得意的步子回了东厢。 …… “今天是个好日子。”徐婠跟墨小只肩并肩倚在靠枕上,一边吃着冰镇过的荔枝,一边开心地说了今日罗夫人那里发生的事情,“......我现在可以确定,罗夫人跟谢彧并非同谋,她,只是谢彧嘴里的一块肥肉!” 墨小只:“那,要不,我们把当年的真相告诉她?有她做我们的同盟,必定事半功倍。” 徐婠说:“告是一定要告诉她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墨小只:“何时才是时候?” 徐婠:“她现在只看到了冰山之一角!等她看清全貌之时,再说。” 墨小只:“好吧!木啊木啊,这果子真好吃!我在山上从来没吃过这么多好吃的,说实话,我不想回去呢!山下多好啊!没人管着咱,又有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在这呆上十年也愿意!” 徐婠笑着弹了她额头一下:“你这个小馋猫。山上虽然是粗茶淡饭,但常吃有利于修炼,像你这个吃法吃上几年,会胖成一头猪的!到时候都没人愿意娶你。” 墨小只:“没人娶拉倒!如果嫁人和美食只能选一样,我肯定选美食啊!” 徐婠被她逗得咯咯笑,又问:“你今天怎样?都跟温容说了吗?” “说了,他都安排下去了,说是让你放心——” “嘘!”徐婠突然做“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外面,跟墨小只使了个眼色。 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墨小只几乎秒懂她的意思,转头像只灵活的小猫,无声无息从窗户翻了出去。 过了一会,外头响起周奶娘的哀嚎声:“啊啊啊啊!” 墨小只拎着周奶娘的耳朵,将她扔到徐婠面前:“奶奶,她趴墙上偷听呢!” 周奶娘反驳:“我没有!我只是身子不舒服,靠墙上休息会!你这死丫头,你别想冤枉我!” 徐婠说:“是吗?那你说说,你哪里不舒服?” 周奶娘:“也……也没什么大事!老毛病了!奶奶,我真的不是在偷听!” 徐婠笑:“行吧,那我就相信你。都是自己家里人,也没什么必要偷听。奶娘若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就是,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盼着周妈妈能在老太太面前帮我多美言几句才好,她老人家,嫌弃我的出身,一直不肯接纳我。” 周奶娘听到这话就嘚瑟起来,一脸看不起徐婠的模样,皮笑肉不笑地说:“其实老太太倒也不尽然是嫌弃您的出身,她更恼您这纵奴伤人的行事作风!依我看,要想讨老太太欢心,您只需要把墨小只这粗鲁的丫头打一顿发卖了,老太太必然就不计较了!” 徐婠笑:“多谢妈妈指点,只是,小只是我母亲给的,身契也不在我手里,我想卖也卖不了,更何况还有母亲的心意在里头,只能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替她多担待了。” 周奶娘斜着墨小只:“你娘远在杭州,哪里能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奶奶若不把这丫头处理了,早晚惹出大祸来!” 徐婠:“我会好好管束她的,多谢妈妈提醒。” 周奶娘讪讪地,徐婠让她回去了。 “师姐,你干嘛对她这么客气?”墨小只气得牙痒痒。 “因为她是老太太的人啊。”徐婠想着那老太太的样子,“我处理了孙婆子几个人,老太太已经对我不依不饶了,再动了这周妈妈,怕是不能善了。我没事惹她做什么?先稳住,留待以后再说。” 墨小只:“可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还想把我打一顿发卖了?气死了!” “她肯定比你更气!”徐婠说,“连听墙根这事都得她自己来,可见手底下没人听她使唤了。” “这倒是!”墨小只说:“现在大家都听李娘子的了!根本没人搭理她。” 徐婠微笑:“李娘子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很会御下。” 赏罚分明,松弛有度,还会邀买人心,经常买好吃的分下去。 那天,徐婠还无意中听到李娘子教几个不知事小丫头:“老太太多大了?三奶奶多大?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如此一来,竟没人肯听周奶娘差遣了。 ...... 第77章 为了得到他,不择手段 镇国公府??外院。 “当时情况尚未明确,为何去跟夫人说?”谢彧问赵世安。 赵世安跪下:“奴才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谢彧打断他,“说实话!” 赵世安垂头:“是二哥儿。” 谢彧怒道:“混账!夫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了!” “奴才该死!”赵世安嘴里说着该死,眼里却是疑惑之色,“可是,奴才想着,若……若没有夫人护着那个孽种,咱们大哥儿,应该能更快成为世子!” 谢彧一脸恨铁不成钢:“蠢才!放眼整个镇国公府,除了夫人,谁还能在京城命妇圈撑起我镇国公府的门面?你是指望老太太?还是大太太?还是大奶奶?” 赵世安:“老太太和大太太肯定是不行。可大奶奶也是出身名门呀!” 谢彧:“可她究竟年轻,历练不足,你看她接人待物挺不错,但是在人情世故,灵活机变方面,还差得远!我镇国公府如今固然显赫,却也被所有人盯着,稍有差池,只会被人耻笑。” 赵世安:“是奴才短见了。” 谢彧:“你的确短见!我想要的,是让谢家成为罗家、沈家、马家那样的百年世家!夫人出身名门,自小受到最好的仕女教养。她的眼界、才学、经历、手段,放眼整个京都,可找出几个能与她比肩的?我谢氏,需要这样的主母,懂吗?” 赵世安行礼:“奴才明白了!往后,必不敢再对夫人有丝毫不敬!” …… 万花楼??顶层楼阁。 清净优雅,淡香怡人。 珠帘后,一缕若有若无的琴音,悠扬深远,可令人放松心境。 然而萧北滦却在锤桌子:“廖保禄那狗东西,说是进了台狱还没问,就直接把本世子招了出来!要不是我父王出手摁着,我这会,怕是也进去了!” “别担心。”对面的谢俊说:“贤王殿下定会处理好此事。” 萧北滦:“可谢凤麟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满京城都无人知晓贡品被劫一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谢俊:“你可认识一个叫温容的?” “温容?”萧北滦皱眉,“温嫔的侄子?” 谢俊很是意外:“你知道他?” “我忘了哪一年了,萧恒生辰,父王让我去送礼之时见过。”萧北滦说:“当时皇上因为什么事夸了他,还说要给他个官职。可他居然拒绝了!皇上甚是遗憾的样子,我至今印象深刻。” 萧北滦嘴里的萧恒,乃温嫔所出的五皇子。 萧北滦自恃贤王世子的身份,并不把庶出的皇子们放在眼里,背后提到之时,也是直呼其名,以彰显他尊贵的身份。 唯有嫡出的皇长子,以及他所跟随的皇三子,方才会在背后敬称一句:大哥、三哥。 谢俊说:“消息就是这个温容传的。他告诉了徐婠,徐婠知道谢凤麟在接触一批珍珠生意,就提醒了他。” 萧北滦笑得血腥:“该死的狗东西!可以死了!” 帘子后头的琴音骤停,传出声音:“不可!” 珠帘动,一个跟谢彧长相酷似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正是谢彧的长子:谢俭。 “等这事过了再说。他毕竟在这件事里头挂名了,别到时候惹出新的乱子。”谢俭在谢俊身边坐下,说。 萧北滦杀意极盛,却依然应了:“行。” 谢俊说:“谢凤麟被迫娶了个平民女,上次我们还一块笑话他。如今看来,他竟是弄了个扫把星回来!我们在一个小小的新妇手里,栽了两回了!” 萧北滦幸灾乐祸地嘲笑他。 谢俭没笑,神色反而越发凝重,说:“那位神医的本事不小,我们往后要更加小心。” “一个外地来的平民女子,至于?”萧北滦却全然不放在眼里,“弄死就是了。” “现在不行。”谢俭依然阻止:“她死了,太后和长公主该怪我们镇国公府了。再被有心人挑唆一下,说不定以为我们故意不想让她们好。” 谢俊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那就让她一次次坏事?” “你在担心什么?不还有小凤仙吗?”谢俭淡淡说:“你跟她说,等她进门,多给瑾明园里头弄点事,让徐婠没有精力再多管闲事就是了。她不是最擅长离间嫁祸什么的,都用起来,务必让谢凤麟跟徐婠离心吵架。” 谢俊微笑:“谢凤麟承诺,五天之内给她赎身,以他的性子,砸锅卖铁也会做到,你们看着好了。” …… 徐婠和墨小只次日起床去练功,路过后院的时候,发现瑞喜、恒昌带着几个小厮,正从谢凤麟的私库往外抬东西。 白玉的屏风,紫檀的几子,白柚鹦鹉熏香炉,金底琉璃挂灯盏,月白汝窑提梁壶之类的,悄无声息地抬上了后门口的马车。 墨小只:“咦?瑞喜,你们在干嘛?” 瑞喜吓得一个激灵,转头看到她们主仆,腾出手来,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等把东西放进了马车,他方才小跑过来回:“奶奶,小只姑娘,是世子爷,让我们拿这些东西出去当,等有钱了,再给赎回来。” “啊?堂堂镇国公世子,还当东西啊?”墨小只就差把“谢凤麟这么穷?”写在脸上了。 瑞喜糊弄地笑着:“……呵呵!一时急用。” “他能有什么急用?该不会是给小凤仙赎身吧?哈哈哈哈!”墨小只的笑声,是有明显的嘲讽在里头的。 然而对面的瑞喜却没笑,而是眼睛抽筋似的给她使眼色。 墨小只转头一看,谢凤麟站在后头,垮着个脸瞅着她们! “呃……世子早!” 谢凤麟没说话,径直往后门走。 “夫君!”徐婠叫道。 谢凤麟回头。 “你当这些东西,是不是为了给小凤仙赎身?” 谢凤麟坦坦荡荡地回答:“是。” “她不是个好人!”徐婠说,“你被她骗了!” 谢凤麟没好气地说:“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蠢的,连好坏也分不清?” 徐婠:“不是!我能看出来,她真的已经不是清倌人了!你就算不相信我的人品,也该信我的医术。” 虽然徐婠帮了谢凤麟良多,但在谢凤麟眼里,无非就是为了讨好他。 包括帮他母亲治病,也是徐婠讨好他的手段之一。 在他心里,徐婠始终都是个骗子。 为了得到他,不择手段。 所以徐婠说小凤仙不是清倌人,谢凤麟压根不信,反而冲她坏笑道:“怎么办呢?她是不是清倌人,对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这个人,你懂吗?” 第78章 褪衣扎针 徐婠:“你就这么爱她?即便她骗了你,你也要她?” “没错!”谢凤麟跟她擦肩而过,凑过来说了一句:“昨天给你的南珠,是给你提供关键消息的谢礼,你不要想多了。” 徐婠微微磨牙:“……呵!谢凤麟,如果你真能做到无论她怎么对你,你都一直爱她,我也算佩服你。到时候我心甘情愿认输,退出。” “你自己说的!”谢凤麟眼神蓦然冷下来,“到时候莫要反悔!” 徐婠:“不反悔。我这个人,向来拿得起放得下。” 谢凤麟冷嗖嗖地盯了她好一会,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徐婠没再理他,也走了。 …… 吃了早饭,徐婠照例去罗夫人那里请安。 大家都说,罗夫人今天看起来气色好极了。 罗夫人笑道,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谢凤麟得了破了大案,得了皇上赏,她心头高兴。 但徐婠知道,她精神好,是因为两个孩子晚上不再闹腾,罗夫人终于睡了个好觉的缘故。 再过三日,就是龙凤胎的周岁宴。罗夫人说今日回事的人多,就不多留她们,然后让大奶奶带徐婠去找二奶奶,给她把脉看病。 路上,大奶奶直夸徐婠有本事。 徐婠谦虚地说:“也就会点医术,怎么都比不了大嫂,皇亲贵胄,见识多广,妙语如珠,每次都能逗得母亲开怀。” 大奶奶出身婺源马氏,跟罗家一样,也是传承了数代声名显赫根系庞大的大世家。 而且,其母亲,乃贤王之女,德宁郡主。 罗夫人为两位继子,尤其是给谢俭说的亲事,都是极好的。 大奶奶笑:“三弟妹太谦虚了!出身有什么用?出身再高,若没有那个本事和好命,到了婆家照样受磋磨!还是三弟妹你,既有本事又有运气!你瞧,婆母多喜欢你啊!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呢!” 徐婠微笑:“大嫂说笑了,对了,我还不知道大哥现在在何处供职呢?” 大奶奶说:“夫君前年中了举,公爹就帮他在兵部求了个文职,品级低,不值一提。公爹说,只是让他历练,有了历练才能写出真正的好文章,为明年春闱备战。” 徐婠点头:“父亲的确为子女考虑良多。竟是将庶子庶女们都送到母亲那里去,这是真正为弟弟妹妹们着想……”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到了绮春园,却是正巧碰到了刘歆玉。 她正被丫鬟扶着,挺着肚子,慢悠悠地在园子里散步。 双方见了礼,大奶奶说明了来意,刘歆玉看了徐婠一眼,却是脸色微微变了变,说了几句客套话,继续散步。 到了二奶奶那边,她听说大奶奶和徐婠一起去了,急忙下榻去迎。 然而,就这一下稍微急了点,竟是眼前一黑,差点晕厥。 徐婠一个箭步冲过去,给她按揉了一下虎口和人中,她方才缓过来。 “二嫂,我们都是自己家人,何须这般客气?”徐婠说,“往后我们再来,你尽管躺着!” “是啊!”大奶奶扶着她躺回去,说:“而且二弟妹,你尽管放宽心,咱家这位神医可了不得!有了她,你的病一定能好起来!” 二奶奶虚弱地冲徐婠笑笑:“有劳三弟妹了,劳烦你们亲自过来,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不要这么客气。”徐婠说:“二嫂,我先帮你把把脉吧。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将你的病史跟我说一下。” 二奶奶便说,她自从落了胎就伤了身子,病了四五年了,一直不见好,太医和民间的大夫不知看了多少,苦药汤子当饭吃,却反而一年不如一年…… 徐婠没说话,给二奶奶把脉,两只手轮换着,来回把了好几次。 然后又看她的舌头,眼睛。 最后,徐婠说要褪衣扎针,清了场。 大奶奶被二奶奶的丫鬟们请去了隔壁喝茶。 徐婠从药箱里又拿出一根半弧形的白色半透明的细针,往二奶奶的小腹上刺了一下。 拿出来以后,针尖变成了黑色! “这是……什么针?怎么是弯的?”张氏不解,“它又为何变成了黑色?” 徐婠神色罕见地沉重,说:“二嫂,您的症状,是不是月事不净,浑身无力,大便发黑,头晕心慌?” “对!月事有时十多天不净,最近几个月更是二十多天!我感觉……”张氏神色绝望而萎靡:“自己活不了几日了。” 徐婠:“大夫是不是跟你说,是妇人病?” 二奶奶点头:“嗯,大夫说是五年前那次流产伤了身体。” 徐婠却摇头:“流产固然会伤身,但不至于伤成这样。” 二奶奶心内一跳:“那我这是怎么了?” 徐婠的声音只有二奶奶自己可闻:“中毒。” 二奶奶眼神怔忡,难以置信地问:“这几年,太医、府医、民间的大夫,都不知请了多少来,没有一个说是中毒呀!” 徐婠说:“下毒的人非常高明,并非直接下毒药,而是长期食用属性相冲的食物形成的慢性毒,非常难以诊断。它造成的症状很像妇人病,一般的大夫,会当成妇人病来治。医术高明的大夫,即便有所怀疑,往往也很难找到医道根据,不敢乱说,顶多就是吩咐你注意饮食。” 二奶奶:“对!没错!母亲上次请了太医院的孙太医来给我看病,孙太医就说让我注意饮食!但是我根本没有想到他是这个意思!” 徐婠点头,给她们看手上半弧形的针,说:“你说只有我能诊断出来,那倒不至于,我师叔、师兄都能诊断出来。比较确切的证据,就是这个。” 二奶奶:“这是?” 徐婠:“这是一种玉髓做的针,就叫做玉髓针,可以用来验这种隐形的毒。我若仅仅是望闻问切,也是很难诊断,幸亏有这个才能肯定,二嫂是积毒已深!必须马上切断毒源对症治疗!” 张氏惨白着一张脸,声音微颤地问徐婠:“弟妹,那如果切断毒源,我还有治好的希望吗?” 徐婠:“说实话,若能立刻切断毒源,我可保你一命。只是……” 张氏一把抓住她的手:“只是什么?” 只是,她再不能生育了。 这话,徐婠不敢现在跟她说,怕她丧失了求生的欲望。 她只说:“只是,要恢复得跟以前一样,怕是需要天长日久地将养。” 第79章 张开双臂朝徐婠扑了过来 二奶奶神色一松,问:“真的吗?我还能治好?” “当然!”徐婠说,“你相信我。” 二奶奶的眼泪倏然滚落,紧紧握着她的手:“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弟妹!有幸遇到你,真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 徐婠回握住她,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毒源。” 二奶奶:“怎么找?” 徐婠:“你找两样东西,一种,是跟螃蟹有关的吃食,一种是生柿子。正是长期混食这两样东西,你方才到今日的地步。” 二奶奶不解:“我没吃过这两样东西啊!螃蟹性寒,我是沾也不沾的。熟柿子我也不爱吃,更别说生柿子,又涩又苦,我怎会吃它?” 徐婠想了想,说:“这样,从今天中午开始,我每顿给你送药膳和饮水来,你直接断了绮春园这边的一切吃食,然后,我再找机会去一趟你们的厨房。我去找毒源。” 二奶奶眼眶一红:“弟妹,这样也太麻烦你了,你的大恩大德,让我如何报答?” 徐婠说:“即便是不相干的外人,我若遇到了,也必定救他一救,这是身为一个大夫的操守。更何况,你还是我二嫂,母亲对你甚是牵挂且愧疚。” 二奶奶:“母亲对我是极好的,是我无福。” “不是的二嫂。”徐婠说,“是那个迫害你的人该死!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我们合力将那个人揪出来!还你自己一个公道!” 二奶奶点头,眼里有很大的决心。 徐婠:“往后,我们行事必须小心,不要引起下毒者的警惕。一旦他警惕起来,就会抹杀掉证据,我们想要查出幕后之人就难了。更有甚者,他可能狗急跳墙,将我们两个都杀人灭口!” 二奶奶神色慎重:“明白。” “还有就是,能长时间给你下毒的,是你贴身之人也不一定。”徐婠又说,“所以,这件事,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要说。我这边,我会告诉母亲和墨小只,因为我需要她们帮忙。除了我们几个,谁都不能泄露......” 切切嘱咐了一番,徐婠这才打开房门。 门一开,徐婠一眼看到了谢俊和刘歆玉,都是一脸紧张的关切。 谢俊先问:“弟妹,你二嫂怎么样?” 徐婠眉眼黯然,出门说:“到外面说吧。” 三人到了外头,徐婠就跟谢俊说:“二哥,对不起,我尽力了。” 谢俊悲戚之色明显:“你是说……” “至多三个月。”徐婠说:“该备好的,都备上吧。” “啊!二奶奶!”刘歆玉捂着嘴,眼泪簌簌地流,“二奶奶这么好的人,怎么命这么苦!” 谢俊也眼含泪花,诚挚地问:“那,我们还有什么能为她做的?” 徐婠:“为了宽她的心,我跟她说,她的病我能治!所以,从今天中午开始,我会给她送药膳和止血温经的白姜水来。其他的药,都停了吧!是药三分毒,她现在的身子,什么药都无用,反而增加负担。” 谢俊知道徐婠的药膳极好,点头说:“总是麻烦弟妹,做哥哥的,怎么好意思?” 徐婠说:“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世子还经常跟我说,他跟两个哥哥是最好的。之前就算有什么误会,那也是女人之间的事,不影响你们兄弟感情的。” 谢俊欣慰点头。 …… 徐婠和大奶奶一起回去,路上,大奶奶示意下人离远些,便拉着徐婠问,二奶奶什么情况,能否治好? 徐婠叹气:“一言难尽。” 大奶奶:“到底是能治,还是不能治?” 徐婠说:“当着二嫂,我当然说能治,但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有个老伯,突然从旁闪出,嘴里喊着“雪薇”,张开双臂朝徐婠扑了过来。 他是突然从旁边的灌木丛里蹿出来的,下人们又离了一段距离,惊呼声此起彼伏,却来不及阻止,那人直直朝徐婠撞过来。 而另一侧,是种满莲荷的湖,如果被他撞到,定然会掉下去。 “啊!”大奶奶受惊尖叫。 徐婠以大奶奶为掩护,凌空发力,点了那老头的麻穴。 老伯下半身一麻,直接扑倒在她们面前,仍抬头望着徐婠,“雪薇,雪薇”地叫。 下人们很快跑了过来,将那老人拉开,拳打脚踢,骂他“褚老癫子”。 “别打他。”徐婠说,“他是何人?” 大奶奶的贴身丫鬟朱颜跟徐婠说:“他原是负责给二公子驾车的车夫,后来变得疯疯癫癫的。” “都这样了,怎么不送回家去?”徐婠问。 朱颜正要回答,大奶奶却抢过话说:“二弟心善!这老疯子无儿无女,外头也没个亲人,二弟不忍心把他赶出去,就留他在园子里,让他没事扫扫院子拔拔草,给他养老。” 徐婠看他一直念叨“雪薇”,又问:“雪薇又是谁?” 大奶奶:“他原本有个女儿,叫雪薇,也是绮春园的丫头。后来出了意外,没了,他之所以疯,就是因为这个。” “他经常这样,见到女孩子路过,就喊‘雪薇’。”朱颜眼里满是怜悯难过之色,“求三奶奶看在他可怜的份上,就饶了他吧!” “朱颜!三奶奶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大奶奶斥责道。 朱颜便不敢说话了。 徐婠往灌木丛里看了一眼,吩咐墨小只:“小只,他也是可怜,你把他送回去吧,不要吓着他。” 墨小只:“是!” 她过去一把将老头扯起来,说:“她不是雪薇,回去吧。” 褚老伯浑浊的双眼望着墨小只:“她不是雪薇,你是雪薇。” 墨小只:“对对对,我是雪薇,走吧,咱们回家吧!” “欸,回家!”褚老伯蹒跚着依然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时踉跄一下,墨小只便伸手去扶他。 “三弟妹真是医者仁心,宽宏大量。”大奶奶笑道。 徐婠笑笑:“大嫂没事吧?刚刚是不是吓着了?” “是啊!吓我一大跳!”大奶奶说,“要真被他撞上来,咱们非掉湖里不可!” …… 第80章 为保谢凤麟的贞操 徐婠把二奶奶的情况告诉了罗夫人。 罗夫人也是非常生气。 说等周岁宴那日,她会把各处厨房的人都调到大厨房帮忙,到时候,徐婠就可以过去查探。 从罗夫人那里回到瑾明园,墨小只已经回来了,跟她说:“我等着你们走远了,悄悄折返回去,就见一个妇人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正好撞在我面前。” 徐婠:“是什么人?” 墨小只:“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鼻子上长了颗痦子。她说自己尿急,距离茅房又远,进去撒了泡尿。我也只当偶遇,没多说。” 徐婠冷笑:“当时我就听到了里头的呼吸声,她分明是那个时候就在。难道还能跟那疯子一起撒尿?她在撒谎。” 墨小只:“那她躲里头干什么呢?” 徐婠说:“我怀疑,是她故意挑唆那疯老头出来冲撞我,想把我撞下湖淹死。” 墨小只一脸没想到:“啊?” 徐婠跟她说了二奶奶中毒之事:“……我估计是背后下毒的人怕我能诊断出来,心虚情急之下,就如此迫不及待了。” 墨小只:“呔!会不会是刘歆玉?” 徐婠:“去打听一下那鼻子上长痦子的妇人是谁的人,就知道了。” 墨小只:“嗯。” …… 当天傍晚,望月楼上,又挂出了绿灯笼。 而且,挂了三盏。 天色已黑,谢凤麟却没回来。 徐婠叹了口气:“恐怕,谢凤麟给小凤仙赎身了。” 墨小只安慰她:“也许是因为别的事。” 徐婠:“你去看看吧。” 墨小只摸黑出去了。 她还没回来,谢凤麟先回来了。 见徐婠屋里还亮着灯,他直接敲门进去了。 徐婠散着头发,正在看书。 偌大的房间,只她自己一个人,小小白白的一只。 “你怎么又自己一个人待着?”谢凤麟皱眉,“墨小只呢?” 徐婠说:“她睡了。我睡不着,就看会儿书。” 谢凤麟:“晚上,屋里怎么也要留两个人上夜。” 徐婠瞅着他说:“我嫁给你这么多天,一直都是这么过的。你今天才想起来关心一下我,是因为散尽家产给小凤仙赎身,心里觉得对不住我吗?” 谢凤麟有些恼羞成怒:“谁又跟你说了什么!” “没人跟我说什么。”徐婠说,“只是我用脚趾头也能猜到罢了。” 谢凤麟:“……是!今天下学以后,我去给她赎了身。” 徐婠:“你把她带回来了?” 谢凤麟:“没有!她还要回私宅去收拾东西,我明天再让人去接她。也不是直接接家里来,先让她去我安排好的一户人家,等过段时间,以那户人家女儿的身份,纳为妾室。” 徐婠:“我不同意纳妾。” “我有征求你的意见吗?只是跟你说一声罢了。”谢凤麟高傲地说了句,转身就走。 徐婠就着手里的书砸向他。 谢凤麟敏捷地回身接住,看到徐婠有些泛红的眼眶。 要是以往有人敢从背后砸他,他必定打回去。 然而见徐婠的模样,谢凤麟心里却莫名生不起气来。 他看了眼书皮,是一本医书,就啪的一下给她扔了回去,正好落在徐婠面前的桌子上。 “不但是个骗子,骨子里还是个悍妇!”谢凤麟说,“爷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 他一溜烟地走了,还把门给关上,冲里头说了一句:“把门闩上!” 徐婠再次拿起那本书砸在门上,“咚”地一声响,外头就没有声音了。 谢凤麟走后不久,墨小只从后头翻回来了。 徐婠情绪不怎么好,问:“温容找你干嘛?” 墨小只说:“谢凤麟那个混账玩意儿,果然给小风仙赎身了!” 徐婠:“我知道,他刚才还特地跑来气了我一回。” 墨小只:“小凤仙那个丫鬟红红,在谢凤麟走后,立刻就去了那个绣庄。这次没有买绣线,而是直接敲开门进去了,红红给里头传话,说让‘公子’今天晚上去私宅见她。” 徐婠:“今天晚上?” 墨小只:“对!” 徐婠来回走了几步:“最好让谢凤麟今晚上去撞见才好!要不然……他的贞操保不住。” 墨小只:“啊?你不是说,小凤仙一直装清纯,不让他得手吗?” 徐婠说:“此一时彼一时也。 小凤仙身在万花楼的时候,主要任务是让谢凤麟帮她赎身,自然要矜持些,以保持自己‘出淤泥而不染’的落难贵女的形象。 现在已经赎身,入府为妾变成了她的主要任务。 她会不择手段勾引谢凤麟,让他对她更加沉迷,甚至可能会怀孕,以子逼迫罗夫人接纳。” 墨小只:“那……我把他绑过去,让他亲眼看看?” 徐婠摇头:“之前我让你交代给温容的事,他办得怎么样了?” 之前,她交代温容办了三件事。 第一件,查明绣庄的老板是谁。 第二件,在小凤仙私宅的卧室开个口子。 第三件,在万花楼内部找个传话筒。 墨小只说:“都办妥了。” 徐婠:“绣庄老板是谁?” 墨小只:“绣庄的老板,叫陈青龙,正是青龙帮的帮主!师姐,你说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会不会就是陈青龙?” 徐婠皱眉:“他一个黑帮头子,嫖个妓多正常?戴面具做什么?” 墨小只:“呃,不知道。” 徐婠:“万花楼里,有找到合适的人吗?” 墨小只点头:“有个叫小暖的新晋头牌,说是也看上了谢凤麟,私下里头说过不少小凤仙的小话。说她老,卸了妆还不如她好看之类的。咱们的人已经收买了她,今天晚上就找谢凤麟说过,说小凤仙不干净,还有别的男人。但是,谢凤麟并不相信,让她滚!” 徐婠:“好!你马上去,让小暖姑娘直接来镇国公府找瑞喜,就说是瑞喜的老乡,有急事找他帮忙!” 墨小只:“谢凤麟会相信吗?” 徐婠:“都找上门来了,他就算不信,多少也会怀疑。只要他不是个傻子,总要去看看虚实吧!” 墨小只:“行!我再去一趟!” …… 瑞喜来到东厢,门虚掩着,可以看到他家世子正跟桑榆一起喝着小酒。 世子披散着头发,只穿着小衣,全身充满着一种办完大事以后的松弛感。 第81章 谢凤麟去了小凤仙的私宅 “……纳贱籍对我爹和家族名誉都有损,我娘也气病了。其实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挺后悔当时的冲动。”谢凤麟在说。 桑榆:“这件事情上,你的确挺冲动。” 谢凤麟:“当时他们说,小凤仙入了娼门还想立牌坊,守着清白之身也嫁不出去之类的,各种侮辱之言不堪入耳,小凤仙绝望的神色让人心疼,要你,你指不定也会冲动。好在今天算是解决了!我总算践守了承诺。” 桑榆:“哪里就解决了?你只是帮她赎了身,要想让她进门,夫人能同意吗?三奶奶能同意吗?” 谢凤麟:“我自有打算。” 桑榆:“什么打算?说来师兄听听呗!” 谢凤麟:“就我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中个举应该不难。我打算下场参加今年的秋闱,要是能考个举人,我娘什么不能答应我?” 桑榆:“那三奶奶呢?” “她……”谢凤麟撇嘴,不情不愿地说,“大不了,就让她如意一回,跟她圆房呗。” 桑榆掏了掏耳朵:“啊?我没听错吧?你不是要跟小凤仙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那是为了气徐婠才那么说的!”谢凤麟说,“我不至于糊涂至此,总要生几个嫡子嫡女的嘛。” 桑榆:“所以你没跟小凤仙做此承诺?” 谢凤麟:“我只是跟她说,一定纳她入府!” “那老太太和太太安排的那几个,你怎么碰也不碰?”桑榆问,“我还以为你真跟小凤仙立了誓,此生非她不可呢!” 谢凤麟:“那老东西的人,我怎么会碰?” 桑榆:“文鸢文琪她们呢?她们可不是老东西的人,而是对你忠心耿耿。” 谢凤麟:“师父不是说,要想练出真气打通任督二脉,就得养精。我干嘛把精力浪费在丫鬟身上?” 桑榆笑:“啧啧!自制力不错嘛!” 谢凤麟揉着自己的丹田,说:“可是,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桑榆:“一点都没有?” “也不是一点都没有,还是有一点的。”谢凤麟说,“上次在双龙当铺,徐婠给我吃了一颗药,我就隐隐感觉到了真气!但也是若隐若无。” 桑榆:“你可以跟她多要几颗吃。说不定就通了。” 谢凤麟:“这会开口,她指定不能给我。刚刚我跟她说,给小凤仙赎了身,她都气哭了,还拿书扔我。” 桑榆:“呵!” 瑞喜想到那场景,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谁在外头?”桑榆突然问。 “是奴才!”瑞喜忙说,“爷,有点事。” 谢凤麟:“什么事啊,大晚上的?” 瑞喜推开门进去说:“刚才,门房来叫我,说我一个老乡在门口找我有急事。我出去一看,您猜是谁?居然是那万花楼的小暖姑娘!” 谢凤麟皱眉:“她还想干什么?” “她给奴才递了一封信。”瑞喜说,“说十万火急,千万交给您。” “你是收了她的钱吧?”谢凤麟黑着脸说,“给了你多少?” “没!没有!”瑞喜一脸冤枉,“如果收了她的钱,就教奴才不得好死!奴才的母亲在天之灵日日不安!” 发这样的誓,那就真没有了。 谢凤麟皱眉:“没有就没有吧!难道你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把她赶走就是了,还真把她的信递进来了?” “她说是跟凤仙姑娘有关。”瑞喜说,“奴才不敢不递,怕耽误您的事儿。” 谢凤麟看着那粉色的信封,散发着阵阵香味,皱眉不想接。 倒是桑榆起了好奇心,问:“要不我帮你看看?” 谢凤麟示意他看:“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直接扔了,不必告诉我脏了我的耳朵!” 桑榆看了,脸色却几经变换,把信递给他说:“你还是看看吧。” 谢凤麟接过去看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你想去看看吗?”桑榆跃跃欲试,“我带你去!保管能避过他们的耳目,潜入进去看个究竟。” 谢凤麟:“不必了!她八成在玩什么栽赃嫁祸的把戏!我要真去了,就上了她的当了!” 桑榆:“哦……那就继续喝酒吧!” 谢凤麟端起酒杯,却一口也没喝下去。 他突然想起,徐婠也说过类似的话。 说小凤仙已非完璧之身,且经验丰富。 这个小暖,今晚就找他说,小凤仙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她另有一个男人。 这会儿还追上门来递信,说他们今天晚上会在私宅见面,让他去亲自捉奸。 如果没有捉到,任凭处置。 谢凤麟放下酒杯,最终站起来说:“走吧。” …… 谢凤麟出门以后,徐婠跟着出了门。 一路施展轻功跟着他们,到了小凤仙的私宅。 她屏息静气,听了一阵,在西南角的阴影里头,找到了温容。 “您怎么亲自来了?”温容问她。 徐婠:“谢凤麟来了,我想亲眼看一看。他们两个跟无头苍蝇似的,别惊动了守卫,你想办法引他们进那个房间。” 温容:“行!我让人假装成小暖的人,带他们过去。” 徐婠点头:“嗯。” 温容让自己的小徒弟蒙了脸,自称是小暖的人,带他们潜入了小凤仙隔壁的花房。 温容和徐婠也去了花房外面。 透过半开的窗户,徐婠隐约听到了里头说话的声音。 因为拐了好几个弯儿,听不清说的什么,但是能分辨出来是一男一女。 本来,徐婠跟过来,是想亲眼看看谢凤麟此刻的表情。 但是,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等到谢凤麟三人离开,徐婠自己进去看了一眼。 墙上一副挂画后头,打了个碗口大小的洞,应该是用某种药水腐蚀出来的,靠近以后有股刺鼻的味道。 不过味道不大,用画一挡,再加上花房里头的香气,便什么也闻不到。 墙壁另一边有光,但有盆花挡着,只能透过密密的枝叶和艳糜的花朵,窥得一方青白色的床帐。 虽然看不到什么,但声音非常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是小凤仙高亢的喊声:“啊!好人!好哥哥——” 只听了一耳朵,耳朵就被人捂住,然后被拉着离开了私宅。 暗淡的月光下,温容的脸色很不自在,说:“那些脏事儿,还是不要看的好。” 徐婠咳了一声,问:“你徒弟呢?” 温容:“回药铺再说。” 回到药铺,温容把小徒弟叫过去,徐婠就问他:“你听见里头的声音了吗?” 小徒弟脸红得像柿子:“嗯。” 徐婠:“他们说什么了?” 小徒弟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第82章 你夫君我 “快说啊!”徐婠说,“一字不落地全告诉我。” 小徒弟快哭的样子,依然不说。 徐婠:“再不说,让你师父扣你三个月工钱!” 小徒弟只好开口:“我听到那男的说:你个浪蹄子,这就迫不及待了? 女的说:你个没良心的!人家日日夜夜都想着你!今晚过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跟二爷在一起呢! 男的说:怎么?怕谢凤麟侍弄不好你? 女的说:讨厌!不过,他一个嫩雏,怎么比得上你! 男的哈哈大笑,然后他们就不怎么说话了,就是些奇怪的声响——” “行了,行了!”温容听得面红耳赤,“今晚上听到看到的,都烂在肚子里,知道吗?” 小徒弟:“知道!” 温容:“去吧!” 小徒弟走了以后,温容说:“这下谢世子肯定知道小凤仙的真面目了,就不会把她往家领了,少主尽可放心。” 徐婠:“你觉得,她口里的‘二爷’会是谁?” 温容:“这世上排行老二的可太多了!哪能猜得着?我那儿还安排着人盯着,也许这次能看到他的真面目。” 徐婠突然问:“陈青龙排行老几?” 温容愣了愣:“据我所知,他是独子,父母早亡,并无兄弟。” 徐婠:“那就不是陈青龙。” 温容灵光一现:“会不会是萧北滦?他上头还有一个早夭的哥哥,他们王府里头的长辈,好些都称呼他为‘二哥儿’。” “嗯……绣庄是陈青龙的,陈青龙是萧北滦的人。且以萧北滦贤王世子之尊,来这种地方戴个面具也说得通,很可能就是他!”徐婠心情颇为愉悦地说:“容哥哥,十一师叔说,你办事她放心!果然办得非常好。” “哈哈哈!”温容也很开心,“能得少主这句话,够我在师兄弟们面前吹一辈子了。” …… 徐婠第二天早上特地等在路上,想看看谢凤麟憔悴失意的模样。 没多久就等到了。 他穿着身大红色的金线平绣锦袍,玉扣朱纬腰带上缀着玉佩,金尊玉贵,神采奕奕,迈着酷拽从容的步伐向她走来。 “你们在这干嘛?”谢凤麟问。 “等着看你笑话!”墨小只嘴快,竟给说出来了。 徐婠暗暗掐了她一下,墨小只疼得呲牙。 谢凤麟眼睛微眯:“看我笑话?” “不是!”徐婠说,“是这样,有件事,母亲说先不跟你说,免得影响你学业,但是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谢凤麟:“什么事?” 徐婠说:“前天,发生了很多事……” 她把发现龙凤胎的异常,再到对周姨娘、谢俊下药问话之事说了出来。 谢凤麟看起来张扬耀眼,竟是个很沉得住气的,听了以后全无罗夫人的失态,只是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变得冷沉可怕起来,眼神深寒地问:“他说,已经是谢家的了?” 徐婠:“嗯。他是那样回答的。” 谢凤麟危危险险地盯着她:“但是这件事跟看我笑话有什么关系?” 徐婠努力找补:“因为你曾经说过,你们兄弟之间感情好,家里有摩擦,都是女人的缘故,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心胸狭隘,事儿多!还记得吗?” 谢凤麟:“本来就是。” 徐婠:“可你们兄弟阋墙起来,我们女人望尘莫及呢!你就别怪小只看你笑话了。” “我二哥好着呢!几个兄弟里头,跟我最亲的就是他!”谢凤麟说,“徐婠,你少造谣生事离间我们兄弟感情,回头被祖母和父亲知道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徐婠:“我造谣生事?你不信去问母亲!这种事我能乱说吗?” 谢凤麟弯腰怼着她的脸说:“再说下去,你夫君我进学就要迟到了!到时候被罚,你替我受?” 徐婠眨巴着眼睛跟他对视着,终于还是忍不住试探:“你真的要纳小凤仙为妾?” 谢凤麟挑眉:“要不然呢?” 他的语气、神态,跟昨天并无差别。 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 若非亲自跟着他,亲眼看他进出那个房间,连徐婠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去过。 徐婠瞪着他好一会,拉着墨小只走了。 谢凤麟回头瞄了她一眼,一只眉挑了挑,也走了。 …… “他怎么回事啊?”墨小只脸上写着十万个为什么,“他他他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 徐婠也眉头紧皱。 他这状态,非常出乎她的意料。 “师姐,他昨晚上真的亲眼目睹了小凤仙偷人?” 徐婠:“谢凤麟他们前脚刚走,我后脚也进去看了,小凤仙房间的口子开在隐蔽之处,虽然可视范围小,但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那小凤仙跟那个男人正行房事呢!” “那他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啊!”墨小只说,“他应该失魂落魄!痛哭流涕!悔不当初!恨意滔天才对!怎么都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意气风发的样子!” 徐婠:“是啊,但凡是个男人,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与他人苟且,没有人会不气炸的!” 墨小只:“你真的亲眼看到他进去的?” 徐婠:“是啊!他和桑榆两个人一起进去的!旁边还有温容那个小徒弟。小徒弟还把听到的都跟我们转述了。” 墨小只:“……难道,他爱小凤仙,已经爱到连这种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程度了?他莫不是个变态?” 徐婠:“……” …… 罗夫人置办了不少的田庄。 田庄不止种庄稼,也种些蔬果,养些牲畜。 虽然不足以供应镇国公府数百人的日常餐食,但是逢着府里大宴,让他们多送些时蔬瓜果、宰杀些猪牛羊拿来,是极为新鲜的。 龙凤胎周岁宴的倒数第二天,他们带来了乔装成送货庄户的李文远。 罗夫人带着徐婠,在大厨房方向一个隐秘的亭子里见了他。 李文远说了这两年,店铺里的种种。 自己人几乎全部被换,铺子里铺陈的都是陈货、次货,至于是否盈利,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是个有心的,虽然病退了,却并未闲着,暗中也发现了一些事情:“上至老夫人、镇国公、大公子、二公子,下至大房二房,甚至各房姨娘们名下,这两年都添置了很多铺子,而这些铺子里头铺的货,却都是最时兴,最上等的。而且……” 罗夫人:“而且什么?” 李文远:“奴才是专管服饰的,在这一块不敢称行家,怎么也有四十年经验了!奴才一眼就能看出,他们铺子里头卖的那些布匹、首饰,都是咱们织坊和首饰坊的!” 罗夫人沉默良久,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李管事,回去以后,继续好好保护自己,我和世子,还有用你的时候。” 李文远闻言,眼眶一红,跪地磕了几个头,跟唐、朱两位庄头一起离开了。 罗夫人有些蹒跚地起身,一言不发,慢慢往萱堂走,顾盼间,神色甚是凄惶。 徐婠有些担心她:“母亲……” 罗夫人苦笑说:“生活了十四五年的地方,突然感到有些陌生......” 徐婠没说话,伸手扶着她。 罗夫人语气萧瑟:“婠婠,实话跟你说,我这个镇国公夫人,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这些年其实并不好过。老太太偏心大房二房,甚至偏心俭哥儿俊哥儿,恨不得把我榨干了分给他们。她养着凤麟,表面上对他好,实则为了拿捏我!国公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心疼他,凡事能忍则忍,不知咽下多少恶心事儿!” 罗夫人说着,声音都哽咽了:“我真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做得这么过份!” 徐婠问:“母亲,那您现在还要继续忍吗?” 罗夫人看向徐婠,徐婠的眼睛秋水剪瞳一般,美丽得令人移不开眼,然比美丽更打动人的,却是一种强大而鼓舞人心的力量。 心中突然激起一股豪气,罗夫人挺起胸膛:“不忍了!为了凤麟,我也不能再忍!他已经长大了,我要把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完完好好地交到他手上——不,是交到你们和你们的孩子手里!” 罗夫人握着徐婠的手:“婠婠,你愿意帮我吗?” 徐婠微笑:“当然。” 第83章 我儿媳妇金贵着呢! 龙凤胎向来是一种家族吉兆。 镇国公府得了这一对龙凤胎,虽是庶子庶女,依然得到了全府上下的重视。 尤其是老太太,更是如获珍宝一般,多次嘱咐罗夫人一定要将周岁宴办得热热闹闹的。 罗夫人着人提前布置了宴席厅,弄得红红火火喜气洋洋,抓周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东西。 她又邀请了各方亲戚,谢彧还请了不少他的同僚、朋友前来。 宴席这天,鸡刚叫第一遍,大厨房就开始忙碌起来,丫鬟仆人们各就各位。 府里的媳妇们、管事婆子们也聚集到了府里专门举行宴席的容山堂大厅里,听从罗夫人的调派。 然后罗夫人居然又看到了刘歆玉。 挺着肚子,穿了一身招摇艳丽的桃红色衣裳,站到大奶奶和徐婠的身后。 “刘氏。”罗夫人盛装之下,不怒而自威,“上次俊哥儿来跟我请罪,说要让你继续在绮春园里头思过,你怎么又出来了?” 刘歆玉出列,抱着肚子,娇滴滴地说:“母亲,是老太太让奴婢来的。” 罗夫人:“老太太?你是妾室,不能帮忙迎客,又挺个大肚子,端茶倒水也犯不着要你来!她叫你来做什么?” “我叫她来给俊哥儿这一房攒个人气儿!”人群后,竟传来周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 大太太和二太太并她们两房的媳妇们、女孩儿们、仆妇们,跟在后头一大群,浩浩荡荡地来了。 众人急忙回身行礼。 罗夫人也起身过去,将她迎到主位上坐了。 周老太太今儿穿戴得格外喜庆,一身大红缎子对襟大马褂,头上还簪了红宝石花,手上戴了金镯子,唇上抹了口脂。 “昨儿俊儿来给我请安,我就跟他说了,让刘氏今天过来应个景儿,人多热闹。”周老太太说,“更何况,各房都有人,就俊哥儿房里没个人在,也不好是不是?” “祖母,我们这房怎么会没人呢?”却是入口那边又传来一个声音,众人回身看去,俱都惊诧不已。 居然是二奶奶。 她这几年一直病着,无论是家宴还是外头的宴席,向来都是不参加的。 今儿却出现在了这里。 而且,看起来竟然比之前精神了许多,虽然看着还是比正常人弱些,但脸色好看了许多,走路也不要人搀扶了。 “儿媳见过祖母,母亲,两位伯母。”二奶奶行礼,动作优雅而端庄,“我来迟了。” 罗夫人微笑:“你今日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是呀!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太太一脸喜气地说,“咱家的龙凤胎,果然是祥瑞之兆,连二哥儿媳妇儿的病都好了不少!” 周老太太对大太太的见解很满意,笑眯眯地点头。 然二奶奶却回答:“大伯母说笑了,是三弟妹给侄媳做的药膳,侄媳吃了就好多了。” 众人都看向徐婠,表情各异。 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绝大多数还是惊叹于徐婠高超的医术的,只少数人无动于衷。 例如周老太太。 她的眼神落在徐婠身上,倒三角眼里是满满的恶意:“你这身上穿的什么东西?大好的日子,穿一身蓝?” 徐婠看了一圈儿,大家穿什么颜色的都有,遂不解地问:“老太太,不能穿蓝色吗?” 她今天也是打扮了的,衣服虽然是蓝色的没那么鲜艳,但上头绣了金盏花,盘扣和袖口又带着些红色,看起来特别精神,也有几分喜庆。 老太太却说:“太素淡!你看看周慧,就得穿成这样才好!你回去换一件红的来!” 周慧也是周老太太的娘家远房亲戚,不知道隔了多少服,来了镇国公府做她的贴身丫鬟。 她今儿穿了一身红衣服,穿着红鞋,戴着红色的小绒花,整个人看起来红彤彤的。 徐婠感觉眼睛刺的慌,说:“祖母,孙媳没有这样的衣服。” 周老太太:“没有?那周慧,你去拿一身差不多的给徐氏穿吧!她往这一站,我就觉得晦气!” 周慧:“是。” 她径直走到徐婠面前,说:“三奶奶,跟奴婢去更衣吧!” “老太太!”罗夫人帮徐婠解围,说:“哪有主子穿丫鬟衣服的?尤其是今天这样的场合。” 周老太太竟当着满府下人的面说:“她充哪门子主子?一个平民丫头,根本就配不上我凤麟!我绝对不会承认她这个孙媳妇!” 要是以往,罗夫人不会回嘴,也就劝劝她过去了,如今,她却不忍了,脸色难看地说:“您承不承认,她也已经是这府上的世子夫人。连太后娘娘都送了贺礼来,皇后娘娘都叫她一句侄儿媳妇!您拿丫鬟的衣服埋汰她,到底是想打谁的脸呢?”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周老太太本就不是个讲理的人,顿时蛮横起来,说:“我今天就偏要让她换周慧的衣服!有本事你让太后,让皇后来找我?” “这点小事,哪里用劳烦宫里?”罗夫人语气非常强硬:“我今天也没穿红衣服,是不是也不配出席您孙子孙女的周岁宴?既然如此,我们婆媳两人就先走吧,免得碍了您的眼!” 她拉着徐婠就要走。 周围的媳妇们一顿劝,拦着不让走。 闹剧正闹着,谢彧带着谢俭、谢俊、谢凤麟、谢慎一起过来了,问:“怎么了这是?” 罗夫人气鼓鼓地说:“你母亲说,婠婠穿的衣服不够喜庆,让周慧拿她这样同款的衣服给婠婠穿!” 这般离谱之事,罗夫人本以为谢彧会劝老太太,岂料,他竟是眉头一皱,说:“的确穿得素了些!换了也好,有什么好吵的?” 罗夫人不敢置信:“国公爷!婠婠怎能穿一个下人的衣服?” 谢彧:“母亲舒心最重要,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罗夫人气得心肝疼:“不过是孩子的周岁宴,还得让全府上下为他们穿红?你也不怕折了他们的福气!” 谢彧变了脸色:“今天是他们的周岁宴,你不说些吉利话也就罢了,这是你一个母亲能说出来的话?” 罗夫人深呼吸,说:“不管你们怎么说,我绝不会让婠婠穿周慧的衣服!我儿媳妇金贵着呢!哪怕我自己的衣服给她穿,我还怕委屈了她呢!” 第84章 如此招摇,想勾引谁? 周老太太撇嘴:“就她还金贵?你脑子被屎糊了!我看你也别管什么家了!把中馈给你大嫂吧!再这么下去,这个家都得散了——” “娘!”听周老太太越说越粗俗,有失一品诰命老夫人的身份,谢彧总算语气有些重地喊了她一句。 那些世家老夫人,是绝不会说出“被屎糊了”这种话的。 周老太太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撇着嘴不说了。 “要不,三弟妹,你回去另外找一件更鲜艳喜庆些的衣服换了吧!”这时,大奶奶出来打圆场说,“就算没有大红色的衣裳,穿鹅黄、桃红这些颜色,也是很喜庆的。” 今天还有二奶奶的事要办,徐婠不想在开头就出什么差错,于是拉住还想理论的罗夫人,说:“好,我这就去换。” 她带着丫鬟们回去,打开陪嫁箱子一顿翻找,找出来一件鹅黄底色锦霞纹缂丝烟影纱套裙来。 这些衣服,都是温嫔姐妹为她准备的,都是京城里头顶好的料子和时兴的款式。 人靠衣裳马靠鞍,换上以后,整个人果然不同了。 萱珠又给她重新梳了个头,紫菱给她上了妆,海棠给她戴上镯子饰品,李娘子又翻出一双可以配套的鞋,然后一个个都屏息静气地看着她,满眼惊叹惊喜之色。 “你们干嘛这么看我?”徐婠问。 墨小只拉着她去穿衣镜前:“你看!” 徐婠看向镜中人,不由呆了呆。 她向来穿着简单,除了新婚之夜,还没穿过这种繁复的衣服。 看着像变了个人似的。 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气势陡盛,明艳不可方物。 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好看。 这一番收拾完,日头都升起来了,不知道过去以后还能不能吃上早饭,她干脆又让李娘子做了简单的早饭,大家一起吃了,方才回到容山堂。 刚进院门,就遇到了谢凤麟。 他不知道在门口瞎晃什么,见了她,啧啧了两声,问:“你不会现去铺子里头做的吧?去了这么长时间!” 明明看到小凤仙的真面目,居然还说要纳她为妾,徐婠不想理他,径直往前走。 “这身衣服不好。”他跟上来,又说。 “哪里不好?”徐婠蓦然回身,语气有些冲地问。 谢凤麟的心旌随着徐婠的耳饰晃荡,脸上却丝毫不显,一脸挑剔地说:“还是不喜庆!我祖母就喜欢一身红,红色才显喜庆。” 徐婠:“我没有一身红,有我也不穿成那样!” 谢凤麟:“你就喜欢穿成这样?如此招摇,想勾引谁?” “我今天再跟你说一句话,我就是狗。”徐婠转身走了。 谢凤麟追上去:“当真?” 徐婠不上他的当,一声不吭径直往女眷群里去。 谢凤麟也不好跟过去了,站在那咧嘴笑,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好在周老太太没在这边了,大约已经回去休息了。 谢凤麟那厮,就故意找茬。 罗夫人比谢凤麟正常得多,看她的眼神又心疼又满意,说:“给你留了饭,快去吃吧!” 今天的早饭,是大厨房统一准备的。 “刚刚见有些晚了,儿媳怕这边没饭了,就让李娘子弄了点,大伙吃了才来的。”徐婠说。 罗夫人神色一松,说:“就该这样!就算有些眼盲心瞎的看不见你的好,但咱自己不能自轻自贱,别委屈了自己才好。” 徐婠的亲生母亲,也没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心里有暖意涌动,徐婠说:“我不会委屈自己的,母亲放心。” 罗夫人含笑点头。 “我的天呐!三嫂今天好好看啊!”谢灵运带着她亲弟弟,也就是罗夫人所出的慎哥儿过来,满脸的惊艳之色。 慎哥儿也望着她,看得忘了错眼。 徐婠笑问:“弟弟妹妹们今天都不上学?” “是啊!”谢灵运说,“每次家里有宴席的时候,我们都放假一日。” 徐婠点头,又问谢慎:“四弟功课如何?” 谢慎一板一眼地回答:“尚有许多不足之处。” 徐婠说:“你还小,慢慢学,不着急。” 谢慎拱手:“多谢三嫂。” 谢凤麟这弟弟跟他完全不同。 谢凤麟虽然不成才,但是眉眼之间很有灵气,整个人是鲜活张扬的。 谢慎才八岁,则显得有些过于老成谨慎了,眼里无光,也不怎么敢跟人直视。 他可是罗夫人跟谢彧生的唯一的儿子,应该是天之骄子才对,不知怎地养成了这样的性格。 但好在他长得可爱,完美继承了罗夫人的美貌,避开了谢彧的缺陷,长大以后,无论有不有出息,定是个漂亮俊秀的公子哥儿。 罗夫人嘱咐他们自己玩儿,又让谢灵运护着弟弟些,别被大房二房那几个同龄孩子欺负之类的话,就开始来人了。 罗夫人带着内眷们去迎接客人。 来的都是各房亲戚,基本上跟罗夫人打招呼之后,便由各房太太奶奶们领着自家亲戚进去入座。 来客中,身份最尊贵的,便是太师府的客人。 罗夫人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姐姐是皇后,自然不能来,三个哥哥家,来了罗夫人的二嫂和三嫂,并带了几个年纪小的孩子。 罗夫人有些失落地问:“大嫂呢?她没来吗?” “她……”罗夫人的二嫂看了徐婠一眼,欲言又止。 三嫂则说:“大嫂今日身子不适,就没过来了,托我们把礼和心意带到了。” 罗夫人微微叹息,说:“改日我再去看她。” 她转头跟徐婠说:“婠婠,这是我娘家的二嫂和三嫂,你该叫她们舅母。” 徐婠屈膝行礼:“二舅母,三舅母,还有各位弟弟妹妹们好。” 小孩子们一一回礼不提。 当初在太师府出了谢凤麟扑倒徐婠那档子事,这两位就见过徐婠。此时再见,两人都细细打量她,表情有些微妙。 二舅母说:“这样打扮起来,竟是个不输玉敷的美人儿!” 三舅母点头:“是啊!瞧这通身的气质,超凡脱俗,灵气又高贵,简直像个小仙女!听说又有一手的好医术,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都对她赞不绝口呢!二妹妹真是好福气!” 第85章 她居然看到了小凤仙! 二妹妹,是她们对罗夫人的称呼。 罗夫人感到面上有光,笑道:“我这个儿媳妇,当真是天下掉下来的一块宝,正好砸中我们凤麟了!两位嫂嫂先进去,等会我慢慢跟你们说!” 两人见罗夫人对徐婠亲厚,便对她更多了几分亲近,熟门熟路挽着徐婠一起进去,问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医术跟谁学的,又说自家谁谁有什么毛病,请她得空了去帮忙看看。 徐婠都一一应了,顺口问了一句:“大舅母是哪里不舒服?” 两位舅母对视一眼,二舅母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三舅母却是个心直口快的,说:“嗨!是心里不舒服。” 徐婠没反应过来:“心里不舒服?她也有心疼病吗?” “看你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儿的!”三舅母跟她悄声说:“我今天就告诉你,免得你哪天在大舅母面前招了冷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听她这样说,徐婠心里其实就明白了。 她不动声色继续听着,三舅母继续说:“原本,你婆母和大舅母说好,两家结亲。等大舅母的女儿玉敷及笄,就要定下来!谁知那天却出了那样的事。” 徐婠垂眸不语。 她倒是疏忽了这一点。 那时候潜意识里觉得,就谢凤麟烂大街的名声,没有姑娘会愿意嫁给他。 但若罗玉敷真心喜欢他,她这番设计,岂不伤了人家的心? 不过,转念又一想,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 她和谢凤麟的婚事是在娘肚子里就定下的,她也不算抢了罗玉敷的姻缘。 于是她又释然了。 “大嫂多少有些怨你婆母和凤麟。”三舅母继续说,“你以后要是见到她们,多捧着玉敷些,等玉敷定下婆家,想来也就没事儿了。” 徐婠点头:“多谢三舅母指点。” “我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你这小模样!”三舅母说:“真是长到我心坎儿里了!也难怪凤麟那臭小子……哈哈哈哈……” 徐婠:“……” “看看人家!”另一边,大伯母又开始挑拨离间,跟大奶奶和二奶奶说:“不愧是人家的亲儿媳,看太师府的两位舅母,对她多亲热呀!何时见她们跟你们亲热过?” 大奶奶笑了一下:“人家是世子夫人,我们怎么比?” 二奶奶则说:“大伯母,三弟妹是神医,这往后,不仅是太师府,这满京城的公侯世家,怕是都会争着结交她呢!毕竟,谁没有个生病的时候?” 大伯母冷哼一声:“我就没见过哪家主子奶奶到处给人看病的!成何体统!” 二奶奶冲大伯母笑了一下:“大伯母,您也该对她好些才是!咱们是自家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没得把神医往外推的道理。” 大伯母不屑:“没有她我也活了五十年了!你也太把她当回事!” “大伯母,这怪不得二弟妹。”大奶奶说,“如今,咱家三奶奶正给二弟妹调理身体呢!你看看二弟妹这精神头儿,以往这种场合是来也不来的,如今都有力气跟咱们斗嘴了!哈哈哈哈!” “俊哥儿媳妇。”二伯母在旁边劝她:“你身体好了是好事,但是脑子也要清醒些!俊哥儿是国公爷嫡出的儿子,咱们才是一家人呢!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 二奶奶看了她们一眼,眉心蹙了蹙,没有说话了。 人差不多到齐,周老太太又过来了。 大约是谢彧跟她打招呼了,这回她没有再找徐婠的麻烦,而是跟客人们左右交谈。 她还挺健谈,不冒脏话不发脾气的时候,挺像个德高望重的老夫人。 亲戚们都愿意捧着她,有的说她身体好,必定长命百岁。 有的说她劳苦功高,品德贵重,才能养出镇国公这样的贵子。 还有的说龙凤胎是从周家姑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周家以后,必有大福气…… 老太太高兴得红光满面,让人把龙凤胎带过来,跟一帮奉承她的亲戚好一番炫耀。 宴席到中途的时候,二奶奶就面露倦色,不胜虚弱的样子。 罗夫人关心地问她是不是累了,她说的确觉得倦怠,想要回去躺躺。 于是,罗夫人就吩咐徐婠,亲自送二奶奶回去,好好给她把把脉,确定没问题了再回来。 徐婠应了,扶着二奶奶回了绮春园。 二奶奶的确是累了,但这也是她们事先商量好了的,徐婠照顾二奶奶回绮春园,顺便,帮她找到毒源来自哪里。 绮春园厨房的人都被抽调出去了,只留了两个打杂婆子在打扫卫生。 二奶奶派了心腹丫鬟过去,把她们叫走了,说是有事找她们搭把手。 徐婠随后进了厨房,扫了一圈,目光落在调料柜上。 调料柜放在灶台不远处,长期烟熏火燎,黑乎乎一层油,但把手处是蹭亮的,可见经常有人用。 柜门并未上锁,可以随便敞开,里头装着许多瓶瓶罐罐,她一一打开看了,很快找到一瓶蟹黄酱。 她挑了一点包好,又继续翻找了其他的,并未发现异常,便回到了二奶奶处。 拿蟹黄酱给她尝,二奶奶立刻说,这个味道她非常熟悉!她每天的菜里,基本上都放了这种酱,她还挺喜欢这个味道,很香。 徐婠说:“这是蟹黄酱。” 二奶奶脸色一变:“所以,螃蟹找到了?” 徐婠点头。 螃蟹和生柿子是毒源。 在厨房找到了螃蟹,却并未找到跟生柿子相关之物。 于是她又在二奶奶屋里找。 然后在衣服熏香里头,发现加了生柿子精炼提取物。 日日吃螃蟹酱,衣服上日日熏着生柿香,她中毒而不自知。 徐婠又跟二奶奶说,那天来给她诊脉,险些被一个老疯子撞下湖之事。 后来墨小只通过爬墙偷听等手段,确定那个鼻子上长痦子的妇人,是刘歆玉的人。 二奶奶几乎捏碎了拳头。 府里在办宴会,徐婠不方便停留太久。 给二奶奶留了一点迷魂药,告诉她用法,徐婠就回去了。 然而,一到正堂,她居然看到了小凤仙! 她不知道怎么进来的,穿着民间普通女子的衣服,跪在周老太太和罗夫人面前。 旁边有个大娘,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我的女儿生是你们家的人,死是你们家的鬼。要不要她活,就你们一句话!” 第86章 你就这么想得到我,独占我? 李娘子远远看到了徐婠,过来找她,一脸气愤地说:“这母女两个在府门口闹着要上吊,是二哥儿把她们带进来的!说是认得那个凝烟姑娘,是世子的……女人。” “凝烟姑娘?”徐婠挑眉。 李娘子:“是啊!叫赵凝烟。” “那是小凤仙。”徐婠抬步走了过去,在罗夫人身后站着。 当即,大太太、二太太等人都对她投去一个饱含笑意的眼神。 罗夫人脸色铁青,直接向谢俊发难:“俊哥儿,上次,你们弄出那个曲秀儿来家门口闹,败坏凤麟的名声!这次还来?你没完了是吗?” 谢俊一脸为难,说:“母亲,不是的!儿子是怕她真死在外头,不仅咱家麻烦,三弟也会……嗨!您问三弟吧!” 罗夫人看向站在最后头的谢凤麟,叫道:“谢凤麟!你说!你认识她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谢凤麟。 谢凤麟有些心虚地从后头上前来,冲罗夫人拱手行礼:“回母亲,认得。” 罗夫人拳头紧了紧:“你跟她什么关系?” 谢凤麟沉默了片刻,说:“求母亲恩准,让儿子纳她为妾吧!” 此话一出,满场訇然。 “这才成亲几天?外头的都倒逼到家里来了!” “谢凤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可怜徐氏,也没个娘家撑腰,孤身一人落在他手里,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诶?你们不觉得,这个女子眼熟吗?我怎么瞧着,像小凤仙?” “对啊!我也觉得,一直没敢说!” “她就是小凤仙,扮成这样,指不定就是她和谢凤麟两人自导自演呢!” ...... 窃窃私语尽数传到徐婠耳中。 罗夫人听不到这些,尚不知那是小凤仙,已经气得有些发抖,指着谢凤麟:“你若还有一点孝心,就马上把她们给我送官府去!” 谢凤麟却过去在小凤仙身边跪下,说:“母亲,儿子已经承诺他们家,一定会纳凝烟为妾,还望母亲成全!” “凤麟,你真是糊涂!”二舅母劝道:“这种跑到人家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能是什么好人?” “这位夫人有所不知。”那位大娘一点也不怯场,说道:“我们不是什么撒泼耍赖的人家!我家姓赵,住在城西赵家小庄,我夫君是秀才,儿子也是读书人,家中有几亩薄田,就在贵府庄子旁边。 这位世子去庄子上的时候,遇到我女儿,看上了她,说要纳她为妾,我们家便拒绝了所有的说亲,一直等着他来接人! 然而,一来二去,我女儿一天大似一天,他却死活拖着不办! 如今我家那口子为了聘礼,要把她嫁给我们镇上那五十多岁的屠夫做填房! 她花儿一般的年纪,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这让她怎么活呀! 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来找世子要个说法!” 罗夫人看向谢凤麟,眼里是深深的失望,问:“是真的吗?” 谢凤麟低着头,不敢直视罗夫人,说:“求母亲成全!” 旁边的周老太太笑眯眯地说:“我麟儿年方十五,正是喜欢拈花惹草的年纪!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瞧着这女孩子长得还不错,要不——” “娘!”罗夫人黑沉着脸打断她,“哪有成亲不足一月就纳妾的,这是把正妻置于何地!” 老太太斜着徐婠说:“他那正妻是你逼他娶的!这一个,是凤麟自己喜欢的!我麟儿喜欢的,凭什么不能要?麟儿,你快起来,别跪着了!地上又硬又凉,仔细跪坏了膝盖!来,祖母给你做主——” “娘!”罗夫人再次生硬地打断她,“您别这么惯着他了!” “我今儿就惯着他怎么的?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一把屎一把尿亲自养大的孙子,我还不能对他好了?”老太太嗓门大起来,“罗氏!你也别倚着自己出身高门,就处处霸道!我是你婆婆!你得听我的!” 罗夫人深呼吸,说:“儿媳自然是要听您的。不过,自古男子成家以后,纳妾管家之事,都是正妻说了算,咱们做长辈的,不方便管孩子的房里事了!所以,到底要不要接纳她,还是听听婠婠怎么说吧!” 罗夫人用鼓励的眼神看向徐婠:“婠婠,你同意这位赵姑娘进门为妾吗?” 于是,谢家众人都看向徐婠,看好戏一般地等着她回答。 她若应了,等于自吞苍蝇。 她若不应,便会有善妒之类的七出之条等着她。 “我先跟她说说!”不等徐婠开口,谢凤麟却是一个箭步过来,拉着她就走。 到后头没人的地方,他松开徐婠,说:“你知道她是谁吧?” 徐婠面无表情:“小凤仙嘛!上次不是见过?” 谢凤麟:“当我拜托你,答应让她进门吧。” 徐婠看着他:“你不是说把她安顿到了一户耕读人家,做他们家的女儿吗?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谢凤麟说:“这个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答应让她进门即可。” 徐婠:“我不答应!” 谢凤麟:“条件随便你提!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答应你。” 徐婠眼神微冷:“条件随便我提?她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都看到小凤仙那样了,还是不计代价把她弄回来? 谢凤麟:“是。当然重要。你不是知道得比谁都清楚吗?” 徐婠深呼吸,说:“行,我有三个要求,你要是能同意,我就答应让她进门。” 谢凤麟:“哪三个?” 徐婠:“第一,你得跟我生个孩子,男女均可。” 谢凤麟一点不意外的样子,翻了个白眼:“第二呢?” 徐婠:“在我跟你和离之前,你不能跟任何其他女人上床,包括小凤仙。” 谢凤麟脸色一变:“和、离?” 徐婠:“是。我若不跟你和离,你就一辈子不能有别的女人。” “呵!”谢凤麟突然笑了一声,凑近跟她对视着,问:“你就这么想得到我,独占我?” 徐婠:“所以你答应吗?” 谢凤麟:“你什么时候提和离?” 徐婠:“该提的时候自然会提。” “既然你肯和离,那再好不过!”谢凤麟抄着胳膊,斜着她问,“第三个条件呢?” 第87章 杭州徐家,绝无机会崛起 徐婠:“等会出去,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许插嘴。” 谢凤麟:“你还想说什么?我警告你,别再拱火啊!我担心我娘的心疾。” 徐婠:“我不拱火。” 两人回到宴厅,周老太太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你们商量好了吗?” 徐婠没回答,坐到罗夫人身边,开口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凤仙不亢不卑地回答:“民女赵凝烟。” 徐婠:“多大?” 小凤仙:“十八。” “年纪的确不小了。”徐婠说:“你跟世子认识多久了?” 小凤仙:“有半年多了。” 徐婠:“那时候你也是十七岁多了,普通庄户人家的女孩子,到你这个年纪,都做娘了。你怎么到十七还没有人家?” 小凤仙倒也挺会编:“家里父亲和哥哥都是读书人,农活都是我娘一个人干,我想多帮帮我娘,等哥哥成亲娶了嫂子再出嫁。” 徐婠:“那你跟世子是怎么认识的?你一个女孩子,父兄又是读书人,怎会跟男子私定终身?” 小凤仙看着徐婠的眼神锐利起来,嘴角微露冷笑说:“世子这般的人才家世,哪个女子不心动?不过,民女并未跟他私定终身,而是他跟家中父母定下的。不信,奶奶问世子?” 徐婠:“你的意思是,你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小凤仙:“当然。民女虽出身农户,但也在父亲的教导下识得几个字,也是念过女四书的。” 徐婠突然笑起来:“小凤仙,你成日里行走于各个公侯世家,今日在场诸人,半数都认得你!你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撒这种弥天大谎的?” 此话一出,整个大堂各种惊呼。 “她真的是小凤仙?” “她居然扮成良家女,想要蒙混入国公府!简直是无耻至极!” “瞧她演得那个像,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 小凤仙没想到,徐婠居然不顾谢凤麟,直接说了出来。 她脸色阴了阴,随即露出一副不知徐婠在说什么的模样,说:“民女不是——” “祖母!”小凤仙本想否认,岂料,谢凤麟突然跪到周老太太跟前:“凤仙是清倌人,且已经赎身了,求祖母成全!” 决策权不知怎地,突然又丢回给周老太太了。 周老太太也慌了,干瘪的嘴巴嗫嚅着,一时没发出声儿来。 “祖母。”徐婠只坐了半边,微微欠身,极为尊重地问周老太太:“她是万花楼的头牌小凤仙,您还要做主纳了她吗?您若是坚持,孙媳便只能遵从您的意思。只是,她原本乃贱籍,做个贱妾,已经是顶天了,再高的话,就是对府里各位出身清白的姨娘的不尊重了。” 若是赵凝烟的身份,周老太太允了,无伤大雅。 但若挑明了小凤仙的身份,再应允,人家背后会怎么说老太太? 溺爱? 糊涂? 甚至捧杀? 一直不曾开口的谢彧立刻想开口阻止,谁料周老太太嘴比他快,大声说:“我麟儿想要的,祖母都给你!不就是一个妓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爹不也有个那什么瘦马?” 谢彧嘴角抖了抖,没再说什么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倒是那徐氏,年纪不大,竟很有心计。 她先问小凤仙那些问题,又突然点出她的身份,使得人们认为小凤仙撒谎成性。 接着,又抛给了老太太,把溺爱孙子,纵容妓女进家门的锅甩到老太太身上。 三言两语,便是一箭双雕。 当真小瞧她了。 而且,她这般穿着打扮起来,容貌也是非同一般。 她家里还有两位堂兄,一文一武,前途不可限量? 杭州徐氏,前朝三品大员之家,还是有些底蕴的。 只是,嫁错了人。 只要有他在,杭州徐家,绝无机会崛起。 …… 徐婠亲自带着小凤仙母女回到了瑾明园,将她们安置在了后院里头。 房间挑了最好的,宽敞明亮,清净优雅。 李娘子还过去,问小凤仙是否还要带些东西进来?明天好给她安排出入。 小凤仙说没有东西要带进来的,她的衣物在府里穿也不合适。 李娘子又问,是否有自己的侍女?需不需要为她拨两个用? 小凤仙说需要,不用多,一个就行,要对国公府熟悉的丫鬟,也可帮她指个路。 李娘子又问,吃东西可有忌口的? 她说没有。 于是李娘子准备回去复命,小凤仙却叫住了她:“这位妈妈留步。” 李娘子回身:“姨娘有事?” “不知妈妈贵姓?” 李娘子:“免贵姓李。她们都喊我李娘子。” “李娘子,我想问问,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小凤仙说着,往李娘子手里塞了一小锭银子。 李娘子笑了笑,说:“应该一会就来了。” 小凤仙:“我新来乍到,有诸多不懂,还望李娘子多加提点。” 李娘子微笑不语,告辞回去。 “还是个挺会来事的。”李娘子将小银锭子交给了徐婠。 徐婠递还给她:“她以后赏你什么,你拿着就行。她既然要你提点她,你就好好提点。” 李娘子:“奴婢明白。您看,派谁去她身边伺候?” 徐婠:“等世子回来,你去问他。” 李娘子点头,告辞离开。 谢凤麟还没进园子,墨小只就进来说:“谢凤麟那王八回来了!” 徐婠失笑:“干嘛叫他王八?” “明知道小凤仙给他戴了绿帽子,还把人弄回来做妾,不是王八是什么?”墨小只很气愤。“还用这种当众逼宫的方式把人弄进来!他就没想过那么多人在,你的脸面往哪搁!” “这你可就冤枉他了。”徐婠说,“不是夫君安排的,是她们自己谋划的。” 墨小只:“她们自己能这么大胆子?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指使撑腰,小老百姓哪敢跑到国公府门口来上吊?” 徐婠说:“他就算要逼我和罗夫人同意,也不会这么干。这么干,丢脸的,坏名声的,不是他自己吗?谢凤麟又不傻。” 墨小只:“他都能在知道小凤仙偷人的情况下还纳她为妾,傻成这样也正常啊!” 徐婠:“他不是回来了吗?肯定要去见小凤仙的,要不我们去听听?听听就知道是不是他了。” 墨小只:“走。” 第88章 你不碰她,她怎会有孕? 谢凤麟果然去了小凤仙那里。 他是沉着脸进去的。 小凤仙和那大娘一见到他就跪下了。 “为什么这样做?”谢凤麟问小凤仙。“不是让你在赵家安心住下,等我去接你吗?” “是我!”却是那大娘说:“是我让她这样做的!” 谢凤麟皱眉:“你?为何?” 大娘回答说:“你之前也没说她是个妓女啊!我儿要读书,我怎敢在他身边放个妓女?” 谢凤麟:“我跟赵叔和伯礼都说过。” “那可能是他们知道我不会同意,瞒着我!现在我知道了,我是绝对不允许的!”大娘说:“还有就是,我看凤仙姑娘也不开心,天天盼着你去,你却一次都没来看过她。我便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让她早点进你家门,我们都干净!” 谢凤麟看着那大娘半晌,说:“行,反正都这样了。您的目的也达到了,我让人送您回去吧?!” 大娘就回身跟小凤仙说:“姑娘,你别怪大娘啊!大娘只有那一个儿子,实在是冒不起这个险!如今你的夙愿已经达成,我就走了啊!” 小凤仙给她行了个礼,说:“大娘,您帮我达成了夙愿,我感谢您都来不及!” 大娘:“那我就回去了。” 小凤仙:“给您添麻烦了!” 瑞喜带着那大娘回去了。 屋里只留下小凤仙和谢凤麟。 小凤仙眉目含情,高兴地说:“世子!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谢凤麟却皱眉叹了口气。 小凤仙一愣:“怎么?您不高兴吗?”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谢凤麟说:“但是你们这样,打乱了我的计划,把我弄得很被动。” 小凤仙:“怎么了?你们家人不是都同意了吗?” 谢凤麟:“你以为,徐婠和我娘是如何同意的?她们跟我提了条件。” 小凤仙:“什么条件啊?” 谢凤麟:“她们说,徐婠有孕之前,不得跟你同房。我迫不得已答应,她们方才点了头。” 小凤仙却不以为然:“我当是什么!她们又不能时时看着你!咱们偷偷去外面,她们能知道什么?” 谢凤麟看着她半晌,突然笑了一下:“不行。” 小凤仙脸色微变:“为何不行?” “看样子,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知道本世子是什么人。”谢凤麟说,“我若是个将承诺当放屁的,你今天也不能在这里。” 小凤仙眼神闪了闪,转头开始垂泪:“世子,你是不是在怪我?” “你们用这种方式逼上门,我娘的心疾又犯了。”谢凤麟淡淡说:“我的名声也更臭了,说实话,我的确开心不起来。” 小凤仙哭得更厉害:“奴家也是没办法,大娘知道我是万花楼来的,就不肯再收留我了,她说她一定可以把我送到你身边,我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来了才知道……” 谢凤麟安慰她说:“别哭了,我也没怪你。” 小凤仙抽抽泣泣地:“可是……可是你说过,她是个骗子,你不会碰她的!这句,怎么又不作数了?” 谢凤麟:“我的确不会碰她。” 小凤仙一愣,抬起泪眼:“你不碰她,她怎会有孕?” 谢凤麟:“我也不知道。” 小凤仙:“啊?” 谢凤麟起身:“我也烦得很。你早些歇着吧,缺什么去找徐婠要。” 小凤仙惶惶然:“世子……” 谢凤麟见她的模样,语气一软,说:“你不用担心。左右已经进门了,以后日子长着呢!明日一早,要开祠堂,我争取先把你的名字记进族谱里。” 小凤仙眼神一动:“记入族谱?我听说,你们这种人家,贵妾以上才能记入族谱,可徐婠不是说,我只能做贱妾吗?” 谢凤麟说:“我尽量帮你争取。今日你也看到了,但凡我想要什么,我祖母是无不应允的。” 小凤仙欣喜屈膝:“多谢世子!” “嗯,早点休息吧。”谢凤麟转身走了。 徐婠和墨小只也从暗处回到了房间。 “怎样?我没说错吧?”徐婠说,“不是谢凤麟谋划的。” 墨小只:“听起来,他还算个正常人。但是他说,你有孕什么的,是真的吗?” 徐婠有些难为情地点头:“嗯,我提的条件,让他跟我生个孩子,而且,在我跟他提出和离之前,他不能有别的女人。” 墨小只:“他答应了?” 徐婠:“嗯。” “为了小凤仙,他真是什么都能答应呢!”墨小只冷笑,“那小凤仙到底哪里好,把他迷成这样?” 徐婠不语。 墨小只:“他还说他依然不会跟你圆房?气死了!要不是门主给你的任务,谁稀罕他啊!” 说到这里,墨小只突然灵光一现,说:“要不然,你找个别的男人生个孩子,回去谎称是他的?门主也没法验证!” 徐婠摇头:“也不仅仅是任务。我跟他的婚事,是我们的父亲定下来的。我愿意遵守父亲的遗命,以安他的在天之灵。” 墨小只从小跟徐婠一起长大,比谁都明白她对父亲的渴望与孺慕,叹了口气:“谢凤麟那混蛋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幸运!我可怜的大师兄……” 徐婠:“好端端的又提什么大师兄!” 墨小只:“在我心里,你跟大师兄,才是金童玉女!” 徐婠:“在我心里,他是我哥哥——诶?小只,你这么喜欢大师兄,等回去,我给你做媒?” 墨小只:“我才不是喜欢大师兄!我是知道大师兄喜欢你,替他惋惜!” 徐婠:“他哪里喜欢我,你别胡说……” …… 按照以往的常规,孩子满周岁的次日,要开祠堂,入族谱。 同时入族谱的,还有徐婠。 她从嫁进来,也一直未上族谱。 谢凤麟一早带了徐婠和小凤仙一起去了罗夫人那里,然后又跟罗夫人一起去了祠堂。 谢彧很重视家族传承,往族谱上记个名字,弄得跟玄隐门的收徒仪式一样隆重。 请了桑榆他爹明觉居士过来主持,备好三牲等祭品,全家一起祭祖。 然后请族谱。 再由谢彧亲自写族谱。 最后还要拜谢祖宗。 一系列流程下来,少不得一个时辰。 祭祀祖先以后,按照序齿,首先要把徐婠写入族谱。 谢彧用特制的金墨,亲笔写下端正的小楷:世子宗妇徐婠。 写完,谢彧的眼神落在并列的“世袭镇国公世子谢凤麟”几个字上。 早晚,他要亲手将这两个名字,从谢家的族谱上,划、去! 第89章 元配徐氏,指腹为婚,幼卒 “国公爷。”这时,罗夫人说:“再加一个人吧。” 谢彧纳闷:“加谁?” 罗夫人:“在凤麟名字的左边,再加一列。就写:元配徐氏,指腹为婚,幼卒。” 元、配、徐、氏? 徐婠看了罗夫人一眼。 原来,她还记得这门婚事? 她以为自己死了? 谢彧明显也记得,恍然大悟的样子,却又面露难色,说:“这样,徐婠可就成了继室。” 罗夫人看向徐婠,有些歉意,但异常坚定地说:“婠婠,凤麟曾经有过一桩指腹为婚的婚事,只是那孩子早夭了。她的父亲跟国公爷是结拜兄弟,她的母亲跟我是闺中好友,且他们夫妇对我和国公爷都有大恩,所以……我等会再与你细说好吗?” 徐婠乖顺地点头:“我相信母亲这般安排,自有道理。” 罗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于是,谢彧又在谢凤麟名字的左侧,写下了“元配徐氏,指腹为婚,幼卒。”的字样。 “真巧。”这时,大奶奶突然怀疑地看向徐婠,“三弟指腹为婚那位,也姓徐?而且我听说,三弟妹来京,也为寻找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给她这样一说,众人看徐婠的眼神都有些不同。 徐婠心头紧了紧。 没想到,罗夫人居然会突然提起这个来。 她还不能暴露身份...... “不是的。”然而,罗夫人却肯定地说:“婠婠不是凤麟指腹为婚那个徐氏,只是凑巧都同姓,又凑巧都有个指腹为婚罢了。我那位好友,才生下孩子一个月,就遇到了兵乱,母女俱亡,还是我给收的尸。” 大家听到罗夫人这般说,方才放下怀疑。 谢彧写完刚放下笔,谢凤麟突然问:“父亲,能不能把凝烟的名字也加上去?” 谢彧面露难色,看向罗夫人。 罗夫人黑沉着脸问:“凝烟是谁?” 谢凤麟把小凤仙推到前面:“就是她啊!娘,凝烟是我喜欢的女子,我不想委屈了她。” “她不是万花楼的小凤仙吗?”罗夫人故意埋汰他,“怎么又成了凝烟?” 谢凤麟:“凝烟是她落难以前的本名。” 罗夫人冷笑:“昨天婠婠的话你不都听到了?她只能做贱妾,贱妾没有资格上族谱!” “徐婠说了不算!”谢凤麟力争说,“是儿子纳妾,又不是她纳妾!难道儿子连这点小事也做不了主吗?” 周老太太抢在罗夫人前头开口:“能做主!你是咱镇国公府的世子,你做不了主,谁还能做主?罗氏,不是我说你,就一个妾室而已,多大点事!值得从昨天闹到今天?我麟儿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说喜欢个丫头,多难得啊!祖母同意了!就加个名字吧!” 罗夫人没好气地说:“把一个妓女写进族谱,您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周老太太:“她不已经是良籍了吗?还给找了个秀才做爹,你们看我麟儿多会办事?” 罗夫人恨恨瞪了谢凤麟一眼,只恨不得打他一巴掌。 谢凤麟却撒起娇来:“娘,求您了!我给您跪下!” 他拉着小凤仙一起跪在罗夫人面前,还跟两个哥哥求助:“大哥二哥,你们都帮我求一求娘。 谢俊向来能言善辩,自从接管了生意以后,更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母亲,儿子觉得,三弟已经成家,不是小孩了。很多事情,要让他自己做主才是。” 谢凤麟扯着嗓门喊:“是啊是啊!娘,我已经长大了!” 罗夫人被他幼稚的样子气得无语。 谢俭不仅是个举人,还在朝为官,比弟弟们都显得成熟懂事多了。他语重心长地问:“三弟,这位凝烟姑娘,昨日宴席上的人许多都认得她,你就算给了她一个假身份,别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少不得背地里说你不自重。你可想好了?” 谢凤麟:“大哥,我都想好了。红尘滚滚,知音难觅,别人爱说什么说去!我绝不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委屈自己心爱的女人!” “你给我闭嘴!”罗夫人怒道,“你再说,我这就让人把这祸害打出去!” 谢凤麟一脸委屈地扯扯谢彧的衣摆:“爹,您说句话啊!” 谢彧一脸无奈,转而跟徐婠说:“徐氏,凤麟被他祖母惯坏了,向来想要什么,就必须要得到。你心胸也放宽广些,我跟你保证,你正妻的位置,无人能动摇。” 他知道,罗夫人的反对,源于徐婠。 只要徐婠同意了,罗夫人也就不会再说什么。 徐婠一直冷眼看着谢凤麟,闻言低眉垂眸说:“父亲,您做主就是,儿媳不敢有异议。” “行!”谢彧不再问罗夫人的意见,直接拍板,“麟儿,既然你觉得自己长大了,应该自己做主,那就这样吧,好与不好,你都自己担着。” 说着,他换了一支黑墨毛笔,在徐婠旁边又写下了“妾赵凝烟”的名字。 谢凤麟大喜,给谢彧行礼:“多谢父亲!还是父亲对我最好了!” 谢彧无奈地摇摇头,摆摆手。 谢凤麟又喜滋滋地跑来跟罗夫人说:“多谢母亲!” 罗夫人说:“你该谢的,是婠婠。她为了你的破事一再忍让,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她!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就是!”周老太太也说,“麟儿啊,之前,祖母觉得徐氏不好,今儿一瞧,还是有些贤惠的,你赶紧跟她把房圆了,给我生个宝贝大重孙!” 谢凤麟:“好好好!知道了!” 谢彧搂着罗夫人的肩膀:“夫人,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就别为这点事生气了,本就身子不好,不值得!” 罗夫人闷闷地说:“你们一家子都定了,我还能说什么?继续吧!看纾哥儿和灵芝都不耐烦了。” 龙凤胎之前还东看西看,这会已经在奶娘怀里哼哼唧唧了。 谢彧笑着逗了逗他们,用一种突发奇想的语气说:“夫人,你看他们多可爱!又是你一手带大的,要不,把他们记在你名下吧!” 罗夫人愣了愣:“记我名下?周姨娘能同意吗?” “她有什么不同意的?”谢彧说:“这是抬举他们两个,周凤琴不至于如此不识好歹。” 若是以往,在周凤琴同意的情况下,她还真乐意答应。 毕竟,罗夫人亲自抚养两个孩子这么长时间,也是有感情了。 记在她名下,即便将来要给芝姐儿出嫁妆,也要给纾哥儿分些家产,她也没那么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只要他们将来好好辅助凤麟即可。 但是,自从知道外头商铺那些事,她却对谢彧存了戒心。 她不确定,换掉她的人,偷卖她的货,是谢俊的手笔,还是谢彧的授意? 第90章 谈钱伤感情 这么多年相濡以沫,她不相信谢彧会这么对她,对凤麟。 但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跟她说,这些事,是谢俊一个刚及冠两年的小儿能干出来的吗? “怎么了?”谢彧见她不说话,用安抚的语气跟她说:“有什么问题你就说出来。” 罗夫人说:“纾哥儿和芝姐儿是我亲自带大的,怎么着也是有感情了,我愿意给他们嫡子嫡女的身份。只是,将来芝姐儿出嫁的时候,我是不是还得给她备一份嫡女的嫁妆?纾哥儿成家的时候,还得分给他一份嫡子的家产?” 谢彧皱了皱眉:“夫人,你向来不将这些铜臭之物放在眼里,今天怎么也说起这些来了?” 罗夫人说:“平时过日子,我是不愿意扣那几两银子几个铜板,尽量让大家吃好穿好。但这个不一样,我的嫁妆总共就那么多,本来是要给灵运的,一旦把龙凤胎记在我名下,能给到灵运的,就只剩一半了,我不得三思而后行?” 顿了顿,她神色微冷地说:“更何况,周姨娘平日有多猖狂,对我有多不敬,夫君你是知道的吧?她这样对我,我还要分一半财产给她女儿,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谢彧神色也冷了下来,说:“你总提她做什么?你要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她,撵走就是!你是这个家里的主母,值得跟一个妾室计较?” 罗夫人说:“周凤琴是龙凤胎的生母,也是名字上了族谱的贵妾,好端端的,一没犯七出的大错,二来母亲对她比亲女儿还亲,怎么撵走?我要真这样做了,人家怎么看我?母亲又焉能同意?” 谢彧皱眉说:“我以后让她规规矩矩的,多尊重你就是。” 罗夫人:“她肯听你的吗?” 谢彧:“她反了天了?连我的也不听?” “这么说,”罗夫人看着他,“这些年,你没教她尊重我?” 谢彧愣了愣:“……怎么可能!这几年,我外头的事情越发多,家里很多事,我都顾不上。主要还是因为家里有你,我放心的缘故,没想到,她竟让你如此不快了?” 罗夫人深呼吸,说:“夫君,周姨娘的确让我不快。不过她也的确不重要。这样吧!你突然说这个,我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你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而且我还得请示娘家父母才行。” “这是我谢家的事情,关你娘家父母什么事!”周老太太冲口而出。 罗夫人淡淡说:“大疆律法有定,但凡在官府备案过的嫁妆,重新分配之时,当有女子和女子娘家人的共同签字与手印。我若死了而无遗嘱,嫁妆则退回给娘家。您说跟他们有不有关系?” 周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出嫁的时候也仅有两身衣服一床被子,哪里懂什么律法,很不服地说:“嫁到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了!嫁妆自然也是我家的,怎么还要退回去?” “祖母,您就少说几句吧!”谢俭听不下去了,语气有些重。 周老太太讪讪地不说话了。 全家也就她大孙子说话,她能听。 罗夫人以前对谢彧温柔顺从,遇到事儿,都不用他说,主动帮他找关系,送人情,大把的银子花出去也从没说过什么。 今天,却跟他谈起钱来了。 还驳了他的面子。 谢彧心里甚是不快。 但此刻祠堂有外人在,他也不好多说,只得答应将龙凤胎入族谱之事暂时延后。 离开祠堂,罗夫人不让下人跟着,单独叫了徐婠和谢凤麟一起,去园子里散步。 她携了徐婠的手,却对谢凤麟没一点好脸色。 谢凤麟跟只鹌??似的跟在她们后头。 “婠婠,你知道,为何凤麟非国公爷的亲生儿子,却被册为世子吗?”罗夫人问她。 徐婠自然不能说知道,摇头说:“说实话,儿媳也纳闷呢!” 罗夫人说:“国公爷有两个结义弟兄。一个,就是我刚刚在祠堂提起的那个指腹为婚的孩子的父亲,也姓徐。还有一个,就是凤麟的亲生父亲。” 徐婠点头:“这样啊……” “他们三个,相识在战场,各有所长,惺惺相惜,义结金兰,成为了过命的,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彼此的那种最好的朋友,一起打了很多胜仗,立了很多功劳。”罗夫人说,“那时候,为了争取罗家的支持,他们三人一起到罗家来找我父亲,我就是那时候认识凤麟的亲生父亲的,那段时间,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 一说到前夫,罗夫人整个人都不同了,语气里充满爱意,神色间全是少女般纯真的眷恋。 “他们三个,都是大英雄!你别看国公爷如今功成名就,可他在他们中,只占个岁数最大,论谋略和威信,他远不如徐大哥,论武功、人脉和出身,他远不如我夫君。若他们两位还在,定然是我大疆真正的国之栋梁,风采、人品皆举世无双!” “他们的感情,好得让我羡慕!我都恨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我要是男儿身,我都要加入他们,跟他们一起做兄弟!”罗夫人说。 徐婠点头:“我懂了母亲。您是为了他们之间的兄弟之义。儿媳理解。” “你还没完全理解。”罗夫人却说,“凤麟是我夫君的血脉,他又是国公爷的儿子,同时,他又是徐大哥的女婿。所以,他这个人,是他们三个共同的儿子!他这个世子,继承的是他们三人共同的荣耀!我坚持在族谱上记上那个早夭的女孩儿,也是这个意思。” 徐婠沉默了一会,问:“国公爷也是这样想的吗?” 罗夫人有些意外:“自然!若非如此,他怎会让凤麟袭他的爵位?” 徐婠笑笑:“给您这样一说,儿媳也对已故的父亲和那位……徐叔充满好奇。您能不能跟儿媳说说,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罗夫人说:“凤麟他爹,出身江南陈家,是陈家的独子。一身武功出神入化,世间的事情,仿佛没有他不懂的,博学多才,能言善辩,而且还……长得特别好看,跟凤麟一样,让人过目难忘。我跟你一样,也是对他一见钟情呢!” 徐婠:“……” 她有些尴尬地回身瞥了一眼谢凤麟。 他一直跟条跟屁虫一般跟着她们,见她看他,他颇为骄傲地挑了挑俊眉。 第91章 今晚就搬回主屋! 徐婠瞪了他一眼,回头又问:“那,徐叔呢?又是什么样的人?” 这其实才是她想问的。 每次她问娘,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娘都回答:想不起来了。 她说他们成亲不过三月有余,爹爹便回了战场,从此各奔东西,彼此留下的印象不深。 再深入问,她娘往往会顾左右而言他,或直接不答。 徐婠感觉,娘似乎并不愿意提起她爹。 如今好容易有个罗夫人认得自己的父亲,徐婠便忍不住想多打听一下。 罗夫人回答说:“徐大哥……是个难得的将帅之才。智谋无双,很有魄力,是他们三兄弟中职位最高的统领,深得将士们的爱戴。当时他们所领的十万军,便叫做:徐家军。” 她爹爹这么厉害呢! 徐婠心里升起浓烈的自豪感,满眼崇拜地问:“他长相如何?” 罗夫人说:“也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通身的贵气,满腹的诗书。他说自己出身乡野,但是我觉得,他定是隐瞒了自己的出身。前朝腐败不堪,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子弟,隐姓埋名,投身入军,徐大哥或许也是其中之一!” 倒的确是这样。 徐婠的娘亲说,她得知父亲的死讯,经过调查方才知道,父亲出身前朝的三品大员之家,是瞒着家里偷偷跑去参军的。 徐婠从小没有父亲,眼见人人都有父亲,心里一直渴慕不已。 此时听到自己父亲之事,心里酸酸胀胀的,说:“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过去,亲眼见见他们。” 罗夫人也感叹:“是啊!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就好了……我这辈子,见过这么多人,还真没遇到过像徐大哥和我夫君那般的人物,同样的风光霁月,同样的胸有沟壑,一个沉着睿智,一个潇洒倜傥……可惜,天妒英才,让他们双双罹难在战争之中。” “天地孕育万物,如何会妒?只有人才会妒!”徐婠突然说。 罗夫人诧异:“嗯?什么意思?” 徐婠:“……我就是说,只有人才会嫉妒,也没别的意思。” 罗夫人以为她在嫉妒小凤仙,遂停下脚步,冷嗖嗖、凤目含威地看着谢凤麟。 谢凤麟:“……娘?” 罗夫人:“我只跟你说一句。在你的嫡子出生之前,你那小凤仙都要喝避子汤,这个你有意见吗?” 谢凤麟:“这个不用!我——” “你不但弄个妓女回来做妾,还想让妓女给你生长子长女?”罗夫人打断他厉声问。 “不是!”谢凤麟说,“我已经跟徐婠说好了,在她生下孩子之前,不会跟凤仙在一块,所以,用不上什么避子汤。” 罗夫人神色一缓,问徐婠:“当真?” 徐婠点头:“这是我答应让她进门的条件。” “好。”罗夫人跟谢凤麟说,“希望你说到做到,不要出尔反尔。” 谢凤麟:“不会!儿子是这样的人吗?” 罗夫人:“那你何时跟婠婠圆房?” 谢凤麟突然又想到了那天晚上的梦,莫名感觉也不那么抗拒了,飞快瞄了徐婠一眼:“我……” 罗夫人:“今晚就搬回主屋!” 谢凤麟:“……” 罗夫人:“怎么?” “行行行!我搬还不行吗?”谢凤麟妥协了。 “那你现在就回去让她们搬。”罗夫人说,“你先走,我还有话跟婠婠说。” “好吧。”谢凤麟走了。 罗夫人又跟徐婠说:“婠婠,是我对不住你,没能阻止他。这个孽障,真是猪油蒙了心了,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他看不见,非要那个小凤仙!” 徐婠摇头:“母亲,您没有对不住我,您对我再好不过,儿媳心里都明白。” 罗夫人:“以后,你一定要小心小凤仙。在风尘里头打过滚,还稳坐头牌这么多年的女人,没那么简单!无论是手段还是心眼,恐怕都脏得很!” 徐婠:“儿媳明白。” “凤麟是我儿子,我了解他。他这个人,本性是不坏的,只是从小被老太太故意娇纵,养成了轻浮不羁的性子。”罗夫人的神色是真诚的,但更多是担忧:“婠婠,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我自私,但是我还是想说,你已经嫁给他为妻,你这一辈子,已经跟他绑一块了。所以,我想请求你,不要因为小凤仙而放弃凤麟,帮帮他,好吗?” “帮帮他?”徐婠不解:“您是指?” “凤麟不是国公爷亲生的,却得了世子之位,其他人不服,我一直都知道!”罗夫人说,“过去,说句托大的话,我以为,这整个府邸都是我出钱出人出力养着的,他们再不服,也得给我憋着!只要国公爷和我一条心,把这份兄弟之义传承下去,便是值得的。” 罗夫人眉头紧皱:“但自从知道了……商铺的事情,婠婠,说实话,我有些怕,我甚至不敢继续查下去。” 徐婠:“您怕什么呢?” 罗夫人:“……我也不知道怕什么……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婠婠,你是能帮凤麟的人!” 徐婠没说话。 “虽然我们相处的时日不长,但是却发生了不少事,桩桩件件,我都在你身上看到了非同一般的本事。你的医术,你的心智,你的口齿,都不是普通女孩子能比的!婠婠,当我恳求你,不要放弃凤麟,好不好?”罗夫人殷切地看着她。 徐婠微笑说:“母亲,儿媳往后,必定跟您和夫君共进退!必定竭尽全力,揭奸佞,诛妖魔,不负壮烈牺牲的先辈,也不负我们自己!” 罗夫人又有那种感觉。 这小小的女孩,给她一种莫名的力量感和安心感。 也是怪了。 甚至心里那股焦躁感也轻了许多。 她忍不住轻轻搂了搂徐婠,笑道:“真好!我真娶了个好儿媳!” …… 徐婠回到瑾明园,发现谢凤麟还真开始往主屋搬了。 人来人往,衣服都堆放在榻上。 徐婠刚进门,就见锦儿跟个炮仗似的从里屋冲出来说:“世子!您的衣柜里头放满了别人的东西!” 见到徐婠,她微微行了个礼,收敛了不少,但语气还是不满,说:“三奶奶,世子让把东西搬回来,麻烦把衣柜腾出来吧!” 第92章 她刚刚冒犯了你,我替你出气 徐婠看向窗边的谢凤麟,问他:“你真要搬回来住?” 谢凤麟一身绝不妥协的气势:“我是为了让娘安心!” “行吧。”徐婠跟墨小只说:“小只,把衣柜腾出来吧,我的东西放回箱子里,你的衣服都搬回你的房间去。萱珠紫菱,你们都去帮忙。” 几人去腾衣柜。 “等等!”锦儿叫道,“三奶奶,世子衣柜里头,竟还有下人的衣物?” 徐婠说:“小只这段时间一直陪我同住,我便让她把衣物搬了过来,怎么?” 锦儿很是抱怨:“未经世子同意,怎敢用世子爷的衣柜?而且还放了下人的衣物!世子的衣服和柜子都要熏特定的香的,弄得乱七八糟,味道都混了!” 徐婠:“屋里就这一个衣柜,他既然搬走了,衣柜自然给我用。难道摆着个空的衣柜不用,让我们把衣服堆在箱子里?用起来甚是不便。” “你……”锦儿不敢跟徐婠多说,转而跟谢凤麟跺脚告状:“世子!” 谢凤麟看了她一眼,说:“多大点事?让人把东厢的衣柜抬过来就是了。三奶奶的东西就不用搬了。” 锦儿便气鼓鼓地找人搬衣柜去了。 李娘子这时过来了,问谢凤麟:“世子,奴婢一直没找到机会请示您,赵姨娘那边,要派谁过去伺候?” 谢凤麟说:“怎么问起我来了?这院里的事情,不都是你三奶奶在管?” 徐婠接过话去:“那可是你‘心爱的女子’,我哪敢擅自做主?万一哪里伺候不好,还得怪我。” 谢凤麟瞥了她一眼,说:“也是,你的人,肯定不能好好伺候她。” 他转头叫道:“文琪,锦儿!” 两人过来,谢凤麟便说:“你们两个,再挑两个二等丫头,两个粗使婆子,去赵姨娘那里伺候吧!” 文琪规规矩矩行礼,回答:“是。” 锦儿却是脸色一白:“世子?您让奴婢去伺候她?” 谢凤麟淡淡看着她:“怎么?” 锦儿:“老太太吩咐奴婢好生伺候世子爷呢!而且……奴婢和芙儿拿的都是二两银子的月例,去姨娘那边伺候,不太合适吧?” 二两银子的月例,乃是通房的份例。 谢凤麟突然变脸:“看样子,二两银子把你胃口养刁了是吧?还挑起主子来了?那就减到一两好了!这回可以去了吗?” 锦儿脸色大变,“噗通”跪下,又羞又躁地说:“奴婢并非挑主子!而是老太太吩咐了,让我们尽心伺候世子,不必管旁人。奴婢是怕违背了老太太的意思,回头她老人家怪罪起来,奴婢担待不起!” 谢凤麟:“你在本世子这里当差,却怕违背老太太的意思?你到底是谁的奴才?” 锦儿急哭了,说:“自然是您的!老太太也是心疼您!奴婢更是对您忠心耿耿!奴才只是……只是不想离了世子身边……” 眼看已到正午,徐婠肚子饿得慌,锦儿却麻烦不断,徐婠有些不耐烦地说:“行了锦儿,世子新纳贵妾,心里正喜庆着呢!你哭哭啼啼的,不是给世子招晦气吗?” 锦儿心里越发委屈,却不敢哭出来,看起来憋得厉害。 “世子爱重赵姨娘,方才派你和文琪去,这是认可你们两个的忠心和能力呢!”徐婠又说,“锦儿,你莫要糊涂!把赵姨娘伺候好了,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这样,我做主,你的月例不变,安心去吧!” 锦儿捂着嘴,半天挤出一句:“是。三奶奶。” 文琪很有眼色地过去把锦儿拉起来,半哄半劝地拖着她走了。 徐婠:“李娘子,传饭吧!饿了。” 李娘子拿眼觑谢凤麟。 徐婠便问谢凤麟:“夫君,你要在这吃吗?” 谢凤麟:“我都搬回来了,不在这吃在哪吃?” 徐婠:“那就添两个菜,以后世子的膳食就安排在主屋。” 李娘子:“是。” 等李娘子走了,徐婠问他:“锦儿是祖母给你的通房,你怎么把人送去小凤仙那里?” 谢凤麟说:“她刚刚冒犯了你,我替你出气呢!” 徐婠诧异:“嗯?” 谢凤麟突然坏笑:“逗你玩的,你想的美!” 徐婠抿了抿唇,不说话了,自己去餐桌坐了,再不理他。 饭菜摆上桌,谢凤麟让人都退下,说不用人伺候,然后也去餐桌旁坐了。 徐婠感觉他有话要说。 果然,没吃几口,他就问:“刚刚娘跟你说什么了?” 徐婠抬头看了他一眼。 感觉不太习惯。 她比较习惯对面坐的是墨小只。 小只个头小,吃饭却特别香,吃的又多。 对面的谢凤麟,长得高大,吃饭却斯斯文文的,轻执餐具,每次夹菜都恰到好处,举止间有种难以言喻的矜贵之气。 真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吃个饭都跟她们不同。 徐婠垂眸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谢凤麟:“自然是真话。” 徐婠:“母亲说,风月场所的花魁竞争激烈,小凤仙能多年屹立不倒,绝不是个简单的,让我对她多加小心。” 谢凤麟说:“母亲对她有偏见。她心地善良,绝不会害人,你可以放心。” 徐婠:“我不放心。” 谢凤麟:“这不有我在吗?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徐婠:“有你在,更不放心。” 谢凤麟不说话了。 大概郁闷了。 “夫君。”徐婠问他,“上次跟你说那商铺之事,你怎么想?” 谢凤麟:“还能怎么想?他们穷苦日子过来的,会这么干,不奇怪。” 徐婠:“那你觉得……父亲知不知情?或者说,会不会就是他的授意?” 谢凤麟:“怎么可能!我爹向来无私无我,且视我娘为珍宝,他怎会那样对她?” 徐婠:“视她为珍宝?还真没看出来。母亲生了病,连着晕倒了两回了,可是你爹却依然不肯放过她,坚持要她带孩子。今天更是过份,都不跟母亲事先商量一下,就要把龙凤胎记在母亲名下,在我看来,分明并不珍爱她,也不尊重她!” 谢凤麟眉头紧皱:“这里头,怕是有什么误会。父亲往日最心疼母亲,别说这么大的病症,就是卡破一点油皮,或是咳嗽几声,也紧张不已,最近这是怎么了?” 徐婠说:“我猜,有两种可能。” 谢凤麟:“什么?” 徐婠:“第一种,父亲以前爱母亲,现在爱上别的女人了。比如,那位美艳非常的三姨娘:百里牡丹。” 谢凤麟却坚决否掉:“不可能!我父亲绝非贪图美色之人!” 徐婠:“那就是第二种。之前对母亲好,是为了从她身上汲取好处,等到自己羽翼丰满了,她身上的好处也都榨干了,便——” “你可闭嘴吧!”谢凤麟突然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很凶地说:“你再诋毁我父亲一句试试?” 徐婠:“我只是合理猜想。” “合理个屁!”谢凤麟难得语气肃然:“徐婠,你记住,在这个家里,你说谁不好都可以,唯独父亲不行。他曾救我和母亲于危难,给了我和母亲安稳的生活。他不仅是我父亲,更是我的恩人!” 徐婠袖中紧握着筷子,没说话。 “听见没?”见徐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色非常难看,谢凤麟语气缓了缓,又说:“你既是我——是我院里的人,当知道这一点,以后要好生尊重孝敬父亲!切不可再作此等恶意的猜测!” 徐婠沉默片刻,问他:“那你说,他为何突然变了?不心疼母亲的身体,跟她冷战,还不跟她商量就想占她便宜?” 谢凤麟说:“这其中定然有误会,我下午去找他聊聊!” 第93章 滚! 傍晚,谢彧这个时候通常得闲,谢凤麟就去找他。 岂料,去了没多大会,却脸色难看地回来了。 徐婠问他怎么回事,他只垮着脸不说。 瑞喜跟着他去的,徐婠问瑞喜怎么回事,瑞喜小心翼翼,低声跟徐婠说:“国公爷在三姨娘那边。世子去求见,在院里都听到屋里的调笑声,下人们死活不敢进去打断禀报,世子爷也不好硬闯,只好回来了。” “噗!”徐婠笑了一声。 谢凤麟瞪了她一眼。 ...... 夜幕降临。 墨小只服侍徐婠洗澡。 “师姐,今晚……”墨小只好奇地问她,“你怕不怕?” 徐婠咳了一声,脸蛋发热:“有点。出嫁前夜,干娘偷偷跟我说了敦伦之事,说是第一回,很疼。” 墨小只安慰她:“我想,怎么着也不会比被狼咬更痛,没事的!” 徐婠笑:“你还记着被狼咬那事呢?” “怎么会忘?”墨小只说,“永远也不会忘!尤其忘不了我的救命恩人。” 徐婠:“你干脆好生去找找你那救命恩人,若是找到了,以身相许算了。” “也不是不可以!”墨小只说,“我恩人长得可好看了!” 徐婠:“都四年了,你还记得他的模样?” “记得!当然记得!”墨小只说:“我还经常梦见他呢!” 徐婠:“哦?你梦见他什么?” 墨小只:“我梦见他冲我笑,伸手对着我说:小姑娘,到哥哥这里来!” “哎哟哟!”徐婠笑得浴桶里的水阵阵震颤,“墨小只!你这是春梦啊……” 墨小只难得有点脸红。 洗了澡,穿上干娘为她备好的桃粉软棉绣着鸳鸯的亵衣,徐婠披散着头发出去,就见谢凤麟也洗了澡,穿了身白色的里衣,正在擦头发。 四目一对,徐婠突然红了脸,躲开了他的眼神,转身进了里屋。 因为转身太急,半干的长发甩出了飘洒的弧度,荡起阵阵香风,似有似无地钻进谢凤麟的心里。 他顿时心头一荡,浑身一软。 自从那天晚上做了个梦,谢凤麟每每看到徐婠,总会往跑偏的方向想。 他一直警告自己,死死压着。 然而此时,它突然就不受控制了。 谢凤麟抬步就跟了上去。 然而走到门口,他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突然有点担心,他现在这么虚,会不会……不行? 那可太丢人了! 他谢凤麟,头可断,血可流,决不能在女人面前丢这种人! 要不……跟她要那个药丸? 上次在双龙城寨,徐婠给他的药丸,吃了以后感觉内力回归,精神百倍,力大无穷呀! 而且直到现在,他也能感觉到丹田微弱的气流。 要是今晚再吃上一颗,一举两得…… “你杵在门口做什么?”屋里徐婠的声音有些羞涩。 她本就操着一口吴侬软语,正常说话就能让男人骨子里酥上几分。 此时染上几分羞涩,更是让他心头狂跳,呼吸不稳起来。 谢凤麟咽了一口唾沫,咳了一声,故作矜持地问:“徐婠,你想让爷进去吗?” 徐婠一愣,看向他:“什么意思?” 洗澡之后的她,只着一身特别轻薄的亵衣,还是桃粉色的。 纤纤一握的肚腹位置,有很漂亮的鸳鸯戏水。 她身上最醒目的,还是那双水灵灵湿漉漉的大眼睛,仿佛晨露,仿佛星辰,晶莹而纯真,又带了些羞涩,湿漉漉地望着他。 谢凤麟的眸光倏忽间深邃,强压住自己的心跳,继续拿乔:“今晚上,你想……圆房吗?” 徐婠看着他,没说话。 “你这个小骗子,本世子才不会轻易让你如意。”谢凤麟说:“除非,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考虑考虑。” 突然有东西朝他飞来,谢凤麟反射性地接住。 定睛一看,是个枕头。 房门在他面前“砰”地关了,差点拍扁他的鼻子。 “徐、婠!”谢凤麟瞪着门喊。 “滚!”屋里传来声音。 谢凤麟如何甘心,伸手正要推门,外头却传来丫鬟的声音:“世子,赵姨娘不好了!” 谢凤麟皱眉:“怎么不好了?” 丫鬟:“您去看看吧!” 谢凤麟深呼吸,穿好外衣,去了后院。 小凤仙额头上全是汗,满脸的惊惶之色,见了谢凤麟,直接往他怀里扑过来:“世子!” 谢凤麟伸手扶住她的双臂,问:“怎么了?怎么出了一头汗?” 小凤仙惊魂未定的样子,说:“世子,刚刚,奴家做了个噩梦!” “......做噩梦?”谢凤麟力道有些重地把她压床沿上坐了,然后远离,吩咐道:“文琪,还不给姨娘擦擦汗?” 文琪拿着手帕过来,动作轻柔地给小凤仙擦汗。 小凤仙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之色,自己拿了手帕擦着额头,如泣如诉的眼睛望着谢凤麟,隐隐可见泪花,我见犹怜地说:“奴家又梦到了当初被抄家时的情形,当真怕极了……” “你怎么晚上睡觉还涂脂抹粉呢?”谢凤麟突然来了句。 小凤仙愣了愣:“啊?” 谢凤麟:“晚上,要把脂粉卸了去,否则,对皮肤不好。” 小凤仙:“哦……奴家以为,世子会过来,就一直看书等着您。但是您一直没来,奴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谢凤麟说:“你是初来乍到,尚不习惯的缘故。习惯了就好了。还有就是,睡觉的时候手不要放在胸口,手若放在胸口,就会做噩梦。” 小凤仙怯弱地点了点头:“好,多谢世子。” “那你洗把脸,换了衣服再睡吧!”谢凤麟起身说,“放松些,不要多想。” “世子!”小凤仙颇为可怜地叫道,“世子,今晚上,你能不能留下来陪奴家?奴家的确有些不习惯,有些……莫名的恐惧。” 谢凤麟看着她,笑意加深:“我当然想留下来陪你,不过,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得守信誉。” 小凤仙眼神跟勾魂一般:“奴家不是那个意思!奴家就是单纯想让世子陪着,不做什么……” 谢凤麟笑了两声:“我又不是柳下惠。你早些歇着吧!” “世子!”小凤仙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眼神哀怨,“您……您今晚上,可是宿在主屋?” 第94章 八块腹肌 谢凤麟低头轻声说:“分床睡。我睡在外面榻上。就是为了应付我母亲,你别多想。” 小凤仙破涕而笑,含情脉脉地说:“那好,世子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谢凤麟安抚了她几句,就走了。 小凤仙要水卸了妆,换了衣服,对镜梳着头发,突然问:“文琪,锦儿,你们说,三奶奶是不是比我长得好看?” 锦儿在她身后撇了撇嘴。 文琪则不动声色地说:“姨娘跟三奶奶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小凤仙:“那你们说,世子喜欢她那样的美人,还是喜欢我这样的?” 文琪:“奴婢们不敢揣测主子的心意。” 锦儿则说:“文琪姐姐,这有什么不敢说的?世子当然更喜欢姨娘!世子为了姨娘,把仓库都搬空了,又跟夫人对峙了这么长时间,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啊!” 小凤仙颇为得意地笑了一声,回头看向她们两个,说:“你们两个,原本是世子爷身边的人,到我这里,是不是觉得很委屈啊?” 文琪说:“怎么会?奴婢只是奴婢,主子怎么吩咐,奴婢怎么做,只要按时给月银,那便不委屈。” 小凤仙:“锦儿你呢?” 锦儿说:“姨娘是世子爷的心头肉,奴婢能来姨娘身边伺候,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小凤仙哈哈笑:“你这丫头,嘴还怪甜的!我喜欢!以后,你就近身服侍我吧!我不会亏待你。” 锦儿笑道:“多谢姨娘提拔!” …… 谢凤麟回屋,到里屋的门口,发现里头已经熄灯了,乌漆麻黑的。 推了推门,也没推动。 他没好意思敲门,委委屈屈去榻上睡了。 徐婠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谢凤麟四仰八叉地躺在外面榻上睡觉。 天气炎热,他开着窗户,衣服撩到了胸口,露出结实的八块腹肌。 以及上头的蚊子包。 他脸上,还有只蚊子正可劲地吸血,肚子肥滚滚红彤彤的。 徐婠一个没忍住,一巴掌打了上去。 谢凤麟被惊醒,瞪大眼睛看向她:“徐婠!你敢打我?!” 徐婠把巴掌给他看:“蚊子。” 她莹润白皙的手掌上,一只硕大的蚊子被拍成了剪纸,躺在血泊之中。 “你——啊!怎么浑身都痒!”谢凤麟突然感觉浑身痒,仔细看看痒的地方,十几个大包,都是被蚊子咬的。 “你开窗了,能没有蚊子进来吗?”徐婠指着大开的窗户。 谢凤麟又委屈又恼火:“这么热,不开窗怎么睡得着!” 徐婠毫无同情心,凉凉地说:“里屋安了防蚊纱,熏着驱蚊香,还有冰扇。当真是凉爽又舒服呢!是你自己非要睡这里的。” 谢凤麟:“我哪里是自己非要睡这里的?明明就是你不让我进去!” 徐婠:“我哪有不让你进去?而且你在抱怨什么呢?睡外头多好啊!随时方便你去小凤仙那里。回头人家梦魇了,肚子疼了心口疼了,都可以随时来找你啊!” 谢凤麟:“我只是去看了她一下,又没跟她怎么样!你至于把我关在门外?” 徐婠:“我何时把你关在门外了?” 谢凤麟:“你昨晚上拿枕头砸我?我从后头回来,你还把门闩上了!不是赶我是什么?” 徐婠:“我没闩门。是你自己太虚,连门都推不开!” 她听见了谢凤麟推门了,轻轻推了一下,就走了。 “我虚?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戳倒!”谢凤麟咬牙说:“不信你试试?” “行了!赶紧起床上学去吧!洗脸水都端来了。”徐婠说:“请了两日假,还跟得上吗?” “呵!原来你打心眼里看不起我呢?”谢凤麟冷笑,“我跟不上?我虚?上次还说我手上没劲(练剑)?就你那小身板,爷捏一下就红成那样!我都没使劲!我要是使劲了,你不得哭到后半夜去?凭什么看不起人?” 说着说着,他发现屋里伺候洗漱的萱珠和紫菱脸红得跟桃子似的。 其他摆饭的,拿牙盐的,表情都很怪。 干什么?一个个的? 谢凤麟正纳闷,外头通报说,赵姨娘来了。 小凤仙还穿着昨日那一身,进来福了福身。 “凤仙?天还没亮,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谢凤麟问她。 小凤仙说:“三郎,以后别叫奴家小凤仙了,那是不光彩的过去,世子就忘了吧!以后,奴家是凝烟,您叫我烟儿吧!” 谢凤麟动作顿了顿:“三郎?” 小凤仙一脸娇羞:“您排行第三,不就是奴家的三郎吗?” 谢凤麟飞快看了徐婠一眼,见她脸色很难看,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说:“你这么早过来,有事?” “奴家以前家中的妾室,很早就要去给我母亲请安立规矩。”小凤仙说:“奴家是来向主母请安的。” “你这也太早了吧……”谢凤麟坐到餐桌旁吃饭,说:“晚些没关系,多睡会。” 小凤仙跟着过去,说:“奴家伺候您用早膳吧!三郎,您真是太辛苦了,这么早就要起床去上学。” “不用了。”谢凤麟说:“这儿这么多人伺候呢!你回去吧。” 小凤仙:“无妨的!来,您喝点粥,这粥闻起来真香。” 她给谢凤麟盛了一碗粥,紧贴着他站着,将粥放在他面前。 “赵姨娘。”徐婠叫道。 “三奶奶!”小凤仙转身,恭敬行礼。 徐婠:“我这里不用立规矩,你以后不用一大早起来。回去吧。” 小凤仙一脸惶恐:“三奶奶,奴家是妾,怎能不来跟主母请安?以前奴家家里——” “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徐婠打断她,“我这里的规矩就是,妾室不用来请安。如果你有事,可以在我得闲的时候来找。” 小凤仙泫然若泣:“奶奶可是嫌弃奴家?” 徐婠:“我早上忙得很,事多。” 她要去练功,还要给二奶奶做药膳,还要去给罗夫人请安,着实很忙。 小凤仙:“这样啊,那奴家——” “萱珠。”徐婠皱眉,“你跟李娘子说一声,好好教教赵姨娘规矩,别‘三郎’、‘奴家’地叫,被人听见了笑话。” “是。”萱珠走到小凤仙身边,面无表情地送客:“赵姨娘,请回吧。” 小凤仙茫然无措地望向谢凤麟:“三郎?奴家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谢凤麟起身说:“我得走了。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找三奶奶。” 他抹了把嘴,快步走了出去。 恒昌和瑞喜早拿好东西等在外面,三人踏着黎明前的星光离开了。 小凤仙跟在后头嘱咐:“三郎慢些!瑞喜,你把灯往三郎跟前照,别只顾照你自己!” 第95章 妓子做惯了,倒是不习惯做普通人了? 人走得没影了,小凤仙再次进屋,神态不复刚刚的谦卑,充满着强硬与挑衅地说:“三奶奶,刚刚世子说,有需要的,跟您要,您听见了吗?” “不知死活的东西!”紫菱骂道,“你怎么敢这样跟三奶奶说话?”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骂我?”小凤仙一脸的刁钻泼辣,“不过是个伺候人的贱婢!给我提鞋都不配!” “你——” “紫菱。”徐婠叫住紫菱,问小凤仙:“你想要什么?” 小凤仙:“奴家——” “你该说妾身。”徐婠打断她,“妓子做惯了,倒是不习惯做普通人了?” 小凤仙脸色变了变,深呼吸说:“妾身什么也没有,需要衣服、首饰、鞋袜等等,还望三奶奶费心。” “正儿八经抬贵妾进门,原本是有长辈给的赏赐,吃得穿的用的都不成问题,园子里还要摆酒席庆贺。”徐婠说:“不过你这种进门方式实在是不光彩,长辈们不给赏,不提酒席,我也不好违逆长辈,单独给你什么。你且等着发放月钱,自己派人出去置办些吧。” 小凤仙脸色一沉:“世子刚刚吩咐了,你敢不听他的?” 徐婠直视着她:“敢呢。” 小凤仙深呼吸,说了句威胁感十足的“行!”,拂袖而去。 “什么人啊!”紫菱气坏了,“刚刚在世子面前装得那般温柔体贴,转眼就变了个模样!” “就这?咱们世子爷居然说她‘出淤泥而不染’?”墨小只总结了一句:“呸!” …… 第二天下午,等男人们都回来了以后,罗夫人把谢彧、谢俭、谢俊、谢凤麟并大奶奶、二奶奶、徐婠都叫去了萱堂。 谢彧不解地问:“夫人,把我们都叫过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却是二奶奶突然起身跪下:“求父亲、母亲为儿媳做主!” 谢彧:“怎么了?” 谢俊也说:“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怎么还到母亲这里来了?” 二奶奶望着他,满眼悲苦地说:“夫君,原来,妾身这几年,并非得病,竟是被人下了毒!”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大惊。 大奶奶问:“二弟妹,这话可不敢乱说!怎么回事?” 二奶奶说:“三弟妹帮我看病,诊出我是中了毒。经过这两日的追查,儿媳已经找到了下毒的人,是我身边的丫头淳安!” 谢彧皱眉看向徐婠:“是你?” “是。二嫂的确是中毒。”徐婠把详细情形说了出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那毒,乃两种可食用之物混合,一般的大夫很难诊断出来。即便怀疑,也是无凭无据,不敢说。” 大奶奶恍然大悟:“竟是如此?难怪二弟妹这几日身体好多了!” 二奶奶点头,说:“淳安,你亲口跟国公爷和夫人说,是谁指使你的?” 那个叫淳安的丫头,是二奶奶的陪嫁,跪下哭着说:“是刘姨娘身边的高妈妈!她说每个月给奴婢十两银子,让我用她给的熏香,给二奶奶熏衣服、被子。奴婢试过,那熏香也没什么问题,就……就照做了。” 谢彧脸色铁青,看向谢俊。 谢俊捏了捏拳,说:“此事事关重大,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来人,把高妈妈押来问个清楚!” 谢俊的贴身小厮金昌回绮春园去喊人,谢彧的目光转向徐婠:“徐氏,如此重要之事,你该第一时间跟你二哥,跟我们说!” “她跟我说了的。”罗夫人说:“是我让她们先不要声张,抓到人再说。” 谢彧:“你也是糊涂,你们几个妇人,懂什么抓人?再遇到这种事,要及时告诉我们。” 罗夫人回答:“本来想跟你说的,这几日也没见着你,可见国公爷忙,也不好打扰。” 谢彧没说话。 高妈妈被带了过来。 一起来的还有刘歆玉。 不等问话,刘歆玉先跪在地上喊冤:“国公爷,夫人,还有各位爷,各位奶奶,妾身冤枉!” 她又冲徐婠喊:“三奶奶,妾身知道,我那兄弟不是个东西!但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了!您何必再给妾身添上毒害主母的罪名?您非要置妾身于死地吗?” 徐婠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没人说跟你有关!”谢俊斥道,“金昌,我让你叫高妈妈过来,谁让你惊动姨娘的?她怀着身孕,出事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金昌跪地说:“二爷恕罪,高妈妈跟姨娘在一起,问奴才何事,奴才只能说了。” “二爷!”刘歆玉跪行到谢俊面前,拽着他的衣摆哭道:“妾身,妾身要被冤枉死了啊!求二爷一定要明察秋毫!” 谢俊拉她起来,让她在旁坐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父亲乃当朝丞相,什么样的案子没见过?有父亲在,你若没做亏心事,就什么都不用怕!你若做了,最好自己承认了,还能得个全尸!” 刘歆玉看向谢彧,抚着胸口,一副宽心的模样:“也是!有国公爷在此,妾身相信一定能还妾身一个公道!” 谢彧叫道:“高氏!” 高妈妈过去跪下:“国公爷。” 谢彧:“这个丫头说,是你指使她给二奶奶下毒,可有这回事?” 高妈妈断然否认:“没有!绝对没有!国公爷,这是构陷!” 谢彧看向淳安:“你可有证据,证明那些香,是高氏给你的?” 淳安:“奴婢那里有她给我的银子!她每个月给我一锭十两重的银子!” 谢彧:“你在跟我开玩笑吗?银子能证明什么?” 谢俭这时说:“能用来当作证据的,分为人证和物证。你可以说说你们在哪里接头,可有人看到?那个看到的人,就可作为人证;再者,你那里是否有高妈妈给你的其他东西?这东西要能证明是高妈妈的,且跟指使你下毒有关。” 淳安一脸茫然:“她……她每次约我见面的地点,都在她家后头的死胡同里,那里没有人。” 谢俭:“那就是没有人证。物证呢?” 淳安:“她给我的,就……就只有银子和香,没有别的。” 谢俭:“那你如何证明,你不是为了脱罪而构陷她?” “大哥。”这时,徐婠说:“淳安没有毒害二嫂的动机,但是刘姨娘有。” 第96章 这个人……越看越有点意思 刘歆玉撕心裂肺地喊:“天地良心!三奶奶!您可不能空口白牙诬陷好人啊!二奶奶对妾身再宽仁不过!妾身对她敬重还来不及,为何要毒害她?毒害了她,二爷再续娶个厉害的,对奴婢又有什么好处!” 徐婠说:“你要真这么想就好了。可妻妾相争,有时就为赌一口气。” 刘歆玉急得直哭:“我没有!我没有啊!二爷,妾身没有!呜呜呜呜……” “行了行了!”谢俊安抚她,“别着急,别动了胎气。” 他看向徐婠,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重了:“三弟妹!你若有证据证明是歆玉下了毒,就拿出来!我直接下令将她打死丢乱葬岗去!但若仅凭猜测,还请不要妄言!免得刺激到她,她毕竟是个孕妇!” 徐婠正要说话,谢凤麟却一脸厉害地训斥她:“徐氏!父亲母亲和大哥都在这呢!哪有你说话的份?你乱插什么嘴!” 徐婠低眉顺眼地说:“夫君,我只是心疼二嫂,缠绵病榻四五年,受尽磨难。二哥倒也奇怪,听闻二嫂被人毒害,不见他着急,这会倒急了!” 谢俊一哽,神色多少有些不自在。 谢凤麟嘴角扯了扯,强忍住,继续训斥:“闭嘴!” 徐婠便躲在罗夫人身后,不说话了。 谢彧看了谢俊一眼,说:“淳安,你若没有证据证明是高氏指使你下毒,那这个下毒的罪名,就只有你来担了。你再好好想想。” 淳安瘫倒在地,哭求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敢以我全家性命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全家死光!” “赌咒发誓有用的话,还要官府衙门作甚?”谢彧叫道:“来人,把她拖出去,杖毙!” “父亲。”却是二奶奶叫道。 谢彧一脸关怀地看向她:“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无论是否有人指使,这种背主的丫头,都留不得!” “父亲,控告高妈妈的人,是儿媳。”二奶奶说:“淳安是儿媳的人证之一,还望父亲先留她一命,等儿媳把人证一一呈上,再作处置。” 谢彧问:“还有别的人证?” 二奶奶:“是。” 谢彧点头:“好。” 二奶奶高声叫道:“进来吧!” 她身边的陪房娘子又带了个人进来,是绮春园厨房的一个主厨娘子。 那主厨娘子说,高妈妈跟她说,让她在二奶奶的菜里头,放蟹黄酱。 “高妈妈说,二奶奶很喜欢这个味道,让每顿、每个菜里头都放些,还时常给奴婢赏钱。”主厨娘子说:“奴婢的蟹黄酱是奴婢自己做的,的确滋味鲜美,又加了姜调和其寒性,多食亦无害,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直接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谢彧抓住疑点:“你这话不可信。高氏又不是二奶奶身边的奴才,她来吩咐二奶奶的饮食,你就不觉得奇怪,直接照做了?” 主厨娘子说:“国公爷,我们绮春园是刘姨娘当家。无论是二爷还是二奶奶,吃穿住行各种事情都是经刘姨娘之手的。” 谢彧看向高妈妈,高妈妈立刻否认:“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样的话?” 主厨娘子回答:“您虽然每次都是避开人吩咐奴婢、赏奴婢钱,但奴婢回去都会跟大家说。厨房的人都知道此事,羡慕得紧呢!” 高妈妈的脸色白了白。 刘歆玉抓着她的裙摆,手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谢彧说:“俭儿,你马上去绮春园厨房问话。” “是!”谢俭起身就走。 谢凤麟跟个跟屁虫似的粘了上去:“大哥!我也去!” 谢俭回头阻止:“别闹三弟,大哥是去做正事呢!” 谢凤麟:“我不说话,就看看!走吧走吧!大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特别好奇……” 他硬拉着谢俭走了。 墨小只被他幼稚的模样蠢到了,翻了个白眼。 罗夫人也叹了口气。 徐婠却嘴角微弯。 这个人……越看越有点意思。 不是口口声声说,他跟他大哥二哥是手足吗?原来也并不信任谢俭。 二奶奶继续说:“父亲,我还有一个证人。” 这话一出,刘歆玉直接深呼吸,看向高妈妈,眼神凌厉。 高妈妈垂眸。 谢彧:“还有谁?” 二奶奶冷声说:“带进来。” 这次被带进来的,是那个鼻子上长痦子的婆子,姓鲁。 那天,徐婠去给二奶奶看病,回来的路上差点被个疯老头撞下湖。 当时徐婠就觉察到灌木丛里还有别人,留了小只在绮春园。 等她们走远,墨小只便看到鲁婆子从里头钻了出来。 二奶奶不愧是官宦世家培养出来的嫡女,是有些手段的,把这些一个个地攻克了,都做了证人。 鲁婆子交代,那天,高妈妈给了她二两银子,让她哄疯了的褚伯去扑徐婠,而且专门挑了湖边去扑。 她也不管为啥,只管拿钱办事。 另外,她还交代,高妈妈之前还指使她干了些别的,比如,熬药。 她听说,那是断子药,拿给了二爷身边的通房丫头喝的…… 谢彧最重子嗣,闻言看了高妈妈一眼,威压极重。 高妈妈脸色惨白,浑身微微发抖。 徐婠又说话了:“父亲,那天,儿媳跟大嫂的确在湖边遇到一个老头,突然扑过来,把我们吓了一跳。大嫂,是吧?” 大奶奶眼神复杂地看了刘歆玉一眼,点头:“是!没想到,竟是有人指使的?” “爹!”谢凤麟回来了,一脸兴奋地进来说:“绮春园厨房的人都说,的确如那厨娘所言!她们还有人也偷偷学做蟹黄酱呢,也想着能得赏。” 谢俭跟在后头,冲谢彧点头。 谢彧拍了下桌子,厉声问:“高氏!你还要喊冤吗?” 高妈妈“噗通”跪下:“奴婢说!奴婢都说!” 谢彧:“是你用这般歹毒的法子,给二奶奶下毒的?” 高妈妈:“是!是奴婢!奴婢买通了淳安,又传假话给厨房。担心三奶奶看出来,想借褚老疯子杀了她以绝后患!这些都是奴婢做的!” 谢彧:“谁指使你的?是刘氏吗?” 高妈妈:“不是!跟刘姨娘没有关系,奴婢是为父报仇!” 众人都很意外:“为父报仇?” 高妈妈:“奴婢的父亲,曾经在张尚书府上当差。他们冤枉我父亲偷盗,将他生生打死了!父债女偿!奴婢就是要杀了张纨,为我父亲报仇!” 说完,她冲刘歆玉跪下,说:“姨娘,是老奴对不起您!拖累您的名声了!老奴今日,以死谢罪!” 说着,她突然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撞向柱子。 第97章 一个医术超群,一个武术超群 除了徐婠,没人看清墨小只是怎么出现在柱子那边的。 她一把抓住了高妈妈的后领子,生生将她拽了回来。 然后,动作利落地捏住了她的嘴,防止她咬舌自尽。 “高氏的供词尚有很大的疑点。”徐婠说:“她一个下人,一个月的月银不足二两,哪来的十两银子给淳安?再者,刚刚鲁婆子说,她还熬断子药给通房喝?莫非,她跟二哥的通房也有杀父之仇?” 刘歆玉看了徐婠一眼,恨不得剥了她皮。 “呜呜呜……”高妈妈挣扎着呜呜,似乎想说话。 谢彧说:“你松开她,让她说。” 墨小只松开了高妈妈,高妈妈就说:“绮春园公中的钱和账都是我在管!我从里头贪墨十两银子,容易得很!我给通房喝断子汤,也是为了钱!万一她怀孕了夺了刘姨娘的宠,绮春园的中馈可能就会旁落,我还怎么搞钱报仇?徐氏,你休想把脏水往刘姨娘身上引!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 徐婠说:“我们早就调查过你。你儿子孙子的命,都攥在刘歆玉手里呢!你如此豁出命去为她开脱,可是因为这个?” 高妈妈眼神变了变,没说话。 “来人!”谢俊语气森冷,“带下去,严刑拷打,直到她说真话为止!” 谢俊的人过来,要把人带走。 然而扯了半天,没能把人从墨小只手里扯过去。 “你放手啊!”谢俊怒道:“干什么?反了你!” 墨小只说:“二爷,奴婢最忠心不过。只不过奴婢的忠心只对三奶奶,三奶奶才是给奴婢发月银的主子嘛!” 谢俊转而问徐婠:“三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婠说:“高妈妈的证词至关重要。把人带走,她就有可能出现意外。所以,到底要不要把她交给您处置,还是问一问二嫂的意见吧,毕竟她才是受害人。” 徐婠看向二奶奶:“二嫂?” “阿纨。”谢俊眼神有些受伤,“你不信任我?” 二奶奶看着他一阵,说:“三弟妹,把人交给我夫君吧!我相信他。” 徐婠蹙眉不语。 “二嫂都说了,相信二哥!”谢凤麟说:“还不快让墨小只放人!别以为你诊断出二嫂中毒,你就了不起了!我镇国公府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徐婠看二奶奶神色并无动摇,微微叹息:“小只,让他们把人带走吧!” 墨小只松了手,回到徐婠身边。 谢彧突然对墨小只感兴趣起来,说:“徐氏,你这丫头的功夫倒是极好。” “是!”徐婠说:“她从小拜了名师学武,且根骨奇佳,很有天赋。因为我外公与她的师父是好友,因此下山以后就跟了儿媳。儿媳向来当她如妹妹一般。” 谢彧点头:“很好!你们一个医术超群,一个武术超群,非常好!” 徐婠谦虚地微笑:“多谢父亲夸赞!您不嫌儿媳多事就好。” “怎么会?”谢彧说,“你二嫂好端端地嫁到我们家,就病成这样。张家一直心存不满,我正发愁不知道怎么跟他们交代呢!你好好给你二嫂治病,治好了,我亲自赏你。” 徐婠:“多谢父亲。” 随后,谢彧让众人都回去,他留了下来跟罗夫人商量事。 谢凤麟说有事找谢彧,谢彧也让他留了下来。 “前些日子,贤王家一个妾室,害得另一个妾室滑胎。我还说,我家向来清净,没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没想到,转眼,就发现老二院子里,居然藏着这种事!”谢彧说,“这么多年了,看了那么多大夫,居然没有一个发现的,简直是些酒囊饭袋!” “幸亏婠婠嫁到咱们家,救了她一命!”罗夫人一脸怜悯地说:“只可惜,发现得有些晚了……” “发现得有些晚?什么意思?”谢彧问。 罗夫人:“婠婠说,阿纨她……伤了身子,很难怀上孩子了。” “啊?”谢凤麟满脸痛惜:“二嫂失去了生育能力?” 罗夫人点头:“别说出去。婠婠担心她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直没说。” 谢凤麟咬牙:“那刘歆玉,该死!” “也未必就是她。”谢彧说:“我倒觉得,高氏复仇的可能性大得多。” 谢凤麟:“难道您不觉得,全是她的狡辩吗?” 谢彧说:“是不是狡辩,不能全靠自己猜,得依据事实!我会亲自去问张尚书是不是有那么回事。” 罗夫人点头。 “夫人,纾哥儿兄妹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谢彧又问。 他留下来,主要就是想问这件事。 罗夫人:“我哪有时间回太师府?总得回去问了他们才能做决定。” 谢彧:“我记得,大哥的生辰比我大一个月,他是七月二十八,我是八月二十八,对吧?” 罗夫人说:“对。过几日就是大哥生辰了,我也是想趁那个时候过去,请示一下父亲母亲并三位哥哥。” 谢彧点头,说:“夫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特别偏疼他们,所以让他们记在你名下?” 罗夫人说:“他们是你最小的儿女,又是龙凤胎,你偏疼他们也是正常。” “但我并不是偏疼他们。”谢彧说,“每个孩子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疼!非要说偏疼,我也就偏疼咱们麟儿一些,你还不知道吗?” 罗夫人神色柔了柔:“你对凤麟,自是好的。” 谢彧说:“你也知道,我一直以来,就是想让谢家立起来,成为传承百年千年的世家。我把孩子们都交给你抚养,正是因为,你是镇国公府夫人,振兴家门这件事,也有一半的责任是你的!我是觉得龙凤胎寓意吉祥,看着也聪明可爱,所以就动了记在你名下的念头,其他的,没想那么多。” 罗夫人没说话。 没想那么多? 他这个人最是细致。 顿了顿,谢彧又说:“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那里,你要是愿意,一定有办法说服岳父岳母,是不是?” 罗夫人:“那倒是,他们一般都听我的。” 谢彧语气越发温柔体贴:“就算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不怪你。” 罗夫人点头:“两个孩子我也是喜欢的,回头我禀了父母再说。” 看她松口了,谢彧露出个慈祥的笑容,转而亲切地问谢凤麟:“凤麟,你有什么事找爹?” 第98章 我就是来谋财害命的,满意了? 谢凤麟说:“自儿子有记忆以来,您和娘都一直很恩爱。但是最近,你们却总是争吵,儿子是想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谢彧:“争吵?我跟你娘,何时争吵过?” 谢凤麟:“好几次了。” 谢彧笑:“你纯属胡思乱想,我跟你娘能有什么误会?只是今年朝中的事情特别多,我有些焦头烂额,可能陪你娘的时间少了,是不是夫人?” 罗夫人淡淡笑了笑:“是啊,国公爷今年真够忙的。我一个月都见不到你几回,还不如百里牡丹见你的次数多。” “哈哈哈哈!老夫老妻的,你还吃醋了不成?”谢彧哈哈大笑,拍拍谢凤麟的肩膀说:“正好,我们一家三口好久没在一块吃个饭了,我们都留在你母亲这里,好好陪陪她。” 罗夫人心里舒服多了,吩咐人摆饭,三人一起吃饭,就跟以前很多次一样。 吃饭期间,谢彧问了谢凤麟功课,谢凤麟说挺好,谢彧照例鼓励他努力,说不求他考功名,好歹把四书五经读全了,以后给他请封个荫官,不至于连别人说什么都听不懂。 罗夫人又问谢彧,下个月他四十五岁生辰,要不要大办? 谢彧说,京里头的惯例,逢五逢十,都是要大办的,按规矩来就行。 罗夫人头疼地说,到时候肯定又有很多官员送礼,谢彧就说,这事不用她来操心,届时他自己亲自来把控这个度…… 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 谢凤麟看着谢彧和罗夫人两人一起商量着生辰之事,嘴角微弯。 当初,陈家人为了争夺财产,差点把他们母子杀了。 是父亲保护了他们母子,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对他们十年如一日地好。 而且,为了成全三兄弟之义,让他做了镇国公世子。 然而,因为这个,他们承受了来自谢家各方的压力。 父亲经常在祖母的无理取闹中左右为难。 母亲也极力忍受着种种委屈。 谢凤麟从小到大只有一个心愿:希望父亲母亲能一直幸福平稳。 他怎样都可以。 …… 吃完饭,谢彧回到前院书房,叫来了谢俭和谢俊。 “你有什么?”谢彧训斥谢俊,“有你大哥会读书吗?有一官半职吗?我和你母亲好不容易跟你说了张家的亲事,以后张家就是你的靠山,你的助力!可是你看看你干了什么?” 谢俊很委屈:“父亲,我并不知道她中毒,怪不得我!” 谢彧:“连徐婠都看出来你宠妾灭妻了!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以为张家是傻的?” 谢俊:“我那不叫宠妾灭妻,您知道的,我跟歆玉从小两情相悦。我对张氏并无任何男女之情!” 谢彧:“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成日耽于男女情爱?” 谢俊眉头紧皱:“那您的意思是……要处置歆玉?她怀着我的孩子呢!” 谢彧:“当然不能处置她。这件事,只能是高氏向张家复仇!那样,错就不在我们!” 谢俊松了口气:“儿子也是这样想的。” 谢彧:“你亲自把高氏送到张家去,任他们处置。” 谢俊点头:“我马上办。” “等等!”谢俭叫住他说:“未免夜长梦多,不能让她活长了,最好让她今晚自尽。人死在张家,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谢俊:“知道了大哥。” 谢俊走了以后,谢彧恨声说:“那个刘歆玉,等她生了孩子,就去母留子吧!这样狠毒的女人,留着就是个祸害家门的东西!” 谢俭颔首。 “早听闻徐婠身边那个丫头会功夫。”谢彧又说:“没想到,居然是个绝顶高手!” 谢俭说:“这主仆两人,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谢彧:“这么有本事的两个人……最好能被我们所用。否则,就得尽早除去,免得坏我们大事。” 谢俭说:“小凤仙已经入府,已下令让她挑拨凤麟和徐婠的关系。若他们夫妻反目,要拉拢她们两人,应该不难。” 谢彧捋着胡子点头:“可以双管齐下。” 谢俭:“双管齐下?儿子愚钝,您的意思是?” 谢彧:“你二十五了,连个妾室都没有。那墨小只若能常伴你左右,以后用处大着呢!还能保护你的安全。” 谢俭:“我长得远不如凤麟,她能看得上我?” 谢彧:“女人嘛!你只要占了她的身子,她就只能跟你,不是吗?” 谢俭笑了笑:“那丫头……倒也值得花些心思。” …… 瑾明园。 徐婠和墨小只在榻上对面而坐,一起摘莲心。 墨小只说:“师姐,你觉不觉得,谢彧看我的眼神不对?” 徐婠:“嗯。” 墨小只咧嘴笑:“他别是看上我了吧?哈哈哈哈……” 徐婠:“不像。倒是像……发现人才,想要收为己用的眼神。” 墨小只眼前一亮:“诶?” 徐婠笑:“呵!” “你们乐什么呢?”谢凤麟迈着大长腿进来了。 墨小只翻了个白眼,说:“我们在说你那位小凤仙呢!今儿早上你走了,她立马换了副面孔,居然在三奶奶面前趾高气扬起来!那模样,猖狂极了!” 谢凤麟:“不可能。凤仙性子再温柔和顺不过,定是你们编排她。” 墨小只捏住蠢蠢欲动的拳头:“我编排她?她配吗?” 谢凤麟却看向徐婠:“徐婠,你其实不用对她有那么大敌意。我都答应你的条件了。在和离之前,不会碰她。” 徐婠:“我对她没有敌意。” 谢凤麟很不爽地看着她:“没有吗?” 徐婠:“一点都没有。所以这话你该跟她说去,让她离我远点,少来找抽。” 谢凤麟吃错药了一般追问:“为什么没有?” “什么为什么?”徐婠认真剥着莲子,粉粉嫩嫩的手指头捏着白白的莲子,甚是灵巧。 谢凤麟突然发疯,一只大手压下来,将徐婠忙碌的双手按在圆簸箕里。 徐婠诧异地转头看他:“你干什么?” 谢凤麟偏头怼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为什么对她没有敌意?你看刘歆玉,都恨不得弄死二嫂!” 徐婠:“……好吧我承认,我恨不得弄死小凤仙,可以了吗?” “什么叫可以了吗?”谢凤麟松开她,直起身冷笑,“瞧你这副敷衍的嘴脸!你还不承认,你根本就是个骗子!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就是看上了爷的财产!” 徐婠:“行行行,我就是来谋财害命的,满意了?” 谢凤麟很不满意:“你这是什么态度?别以为有娘给你撑腰,你就能这样跟我说话!” 徐婠索性不说话了,继续剥莲子。 谢凤麟却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徐婠!” 徐婠黑葡萄似的眼睛瞪着他:“你到底想怎样?” 谢凤麟被她一瞪,心里那种感觉又来了,手上的劲道不自觉加重。 “你要捏死我,好把我的嫁妆都送给小凤仙?”徐婠面露些许痛色。 谢凤麟忙松开,瞥了一眼,手腕又红了。 怎么这么娇嫩? 他根本没用力。 第99章 账上就剩十几个铜板 “你的嫁妆?就你那点嫁妆,够干什么的?”谢凤麟回嘴。 徐婠:“我嫁妆不少。” 谢凤麟:“不少吗?十个箱子,一个铺子,你觉得不少?普通百姓家嫁女还要凑个十几二十台嫁妆呢!也就我娘通情达理,看在你们家远在杭州,婚期又急,才没跟你计较。” 倒不是谢凤麟计较她的嫁妆,只是嫁妆单子太过简略,就写了“十箱,一铺”四个字,他过目难忘。 林家人过来谈嫁妆的时候说,这些还是林家给置办的,杭州太远,置办嫁妆抬过来太过费事,因此直接折了银票给了徐婠。 至于给了多少,林家人也不方便问。 林家人不方便问,谢家人更不方便问。 而且谢家人也不好意思让毫无血缘关系的林家多置办些嫁妆,就这样就凑合娶了。 徐婠再次说:“我的嫁妆不少。” “行行行,不少!”谢凤麟啧啧摇头。 两人正吵嘴,小凤仙过来了。 “世子,奶奶。”小凤仙行礼,笑问:“无意在外头听到世子说,三奶奶的嫁妆,竟然只有十只箱子,一间铺子,可是真的?” 谢凤麟见了她,表情立刻变了,又温柔又开心:“凤仙你来了?” 小凤仙走到他身边,神色亲昵地问:“是真的吗世子?” 谢凤麟:“当然是真的!” 小凤仙拿手绢捂嘴笑:“那是真的有点少。我记得,上次太师府办喜事,整整一百五十八台嫁妆,送嫁的队伍已经到太师府了,那头还没出发呢!当真是十里红妆,浩浩荡荡呢!十台嫁妆……以后还是别说出去的好,估计人家会当笑话看。” 徐婠看着她,不喜不怒地问:“赵姨娘,今天早上,你口口声声喊世子三郎,这会怎么不喊了?” 小凤仙含羞带怯地看着谢凤麟,回答:“李娘子教了妾身规矩,三郎是亲密的称呼,只能在房里头叫,在外面是不能这样喊的,妾身知道错了~~” 徐婠笑了笑,没说话。 小凤仙乃花魁娘子,平时接触到都是王公子弟,成日行走于各侯门府邸,哪能不知道这个? 想来是想故意气她? 可惜徐婠向来知道,谢凤麟跟小凤仙并未成夫妻之实,她越是这般故作亲密,反倒越显得居心不良,徐婠又焉会上当? 但墨小只看不下去,冷笑道:“你不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吗?怎会连这个都不知道?连我这个山上长大的野丫头都知道,你一个妾室当着正室的面称呼‘三郎’有多轻佻,你能不懂?” 小凤仙看向她,却问:“你是谁啊?” “姨娘,她是三奶奶的侍女墨小只!”却是锦儿说:“墨小只,你在三奶奶面前再得宠,也是个下人!怎敢对姨娘如此不敬?” 墨小只瞥了锦儿一眼,笑道:“这么快就认新主子了?锦儿姑娘的适应力还挺强。” 锦儿急道:“世子爷让我伺候姨娘,我便好生伺候姨娘,这也是对世子的忠心,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说有问题啊!”墨小只摊摊手。 “你!”锦儿跺脚。 “小只。”徐婠叫道,“锦儿姑娘拿的可是通房的份例,你怎敢对她无礼?还不跟她道歉!” 墨小只顿时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原来是通房啊!失敬失敬!锦儿姑娘,往后,奴婢再不敢这样跟您说话了!” 锦儿感觉小凤仙看她的眼神变了,心里有些不安,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脸都憋红了。 “凤仙。”谢凤麟这时叫道:“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小凤仙眼里顿时充满委屈,说:“世子,您说,需要什么找三奶奶,今儿早上您走了以后,奴婢就跟三奶奶说,需要一些衣物。谁知三奶奶说,让奴婢等着发月钱,然后自己去置办。可是妾身以前在万花楼那些衣服都不适合在府里穿,所以都没带,竟连换洗的衣裳也没有……” 谢凤麟顿时皱着眉头质问徐婠:“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婠:“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一没给过我银两,二没给我私库的钥匙,你让她跟我要东西?该不会,堂堂的镇国公世子,连养妾室的钱都没有,还要我出钱给你养女人吧?” 谢凤麟一愣,叫道:“瑞喜!” 瑞喜从外头摸进来,行礼:“世子。” 谢凤麟:“银子和钥匙你都没交给三奶奶?” 瑞喜一脸冤枉:“没有啊!您没吩咐过呀!” 谢凤麟:“那这会交吧,你经常跟我出门,凤仙要什么东西也不方便。” 瑞喜:“爷,您忘了吗?为了给姨娘赎身,私库里头全搬空了,就剩些木头架子。银子……哪还有银子呢?就剩十来个铜板!” 谢凤麟貌似记性不好,一脸突然想起来的表情,尴尬地看向小凤仙:“这个……我差点忘了,为了给你赎身,钱都花光了。账上就剩十几个铜板……” 小凤仙的表情极为感动:“原来是这样!世子,您为了妾身,竟落得如此拮据,是妾身不懂事了!还望世子原谅!” 她走到谢凤麟身边,情义殷殷地说:“世子,妾身这里有些银子,您跟我过去,拿一些先用着吧。” “爷怎么能用女人的钱!”谢凤麟一脸自尊的模样:“我跟我爹要些就是。” “好吧。”小凤仙笑了笑,一脸为难地说:“不过,听说,府上的衣物,都是定做的。外头卖的那些成衣,是连丫鬟都不穿的。妾身这里固然有些钱,但却请不来定制的绣娘。不知,能否劳烦三奶奶,帮妾身请绣娘来?” 徐婠:“这个我没有经手过。不过,明日我可问问母亲,再给你答复。” “啊?这样的话,妾身这身衣服,还要穿几天?”小凤仙蹙眉,满眼受伤难堪之色。 “这不算什么事。”谢凤麟说:“徐婠,你拿几件新衣给凤仙先用着吧。府里每个季节都会做衣服,到时候我让他们给你多做几身。” 徐婠说:“不行。” 谢凤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