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萌妃可甜了》 第1章 我来替你活 “于梁浅,你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嫡女,我和二姐从小最想做的就是,有朝一日将你踩在脚下!” 盛京城外的破庙里,于荣妍以纤纤两指捏住于梁浅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自己。 于梁浅跪在地上,被两个壮汉死死按住双肩,反抗不了,她冷声道:“于荣妍,你们姐妹把我骗到这里来,是疯了不成?” 今早,于梁浅收到了未婚夫张公子送来的书信,说是天一黑在渡口见。 信件是二妹于荣锦亲手交给她的,应该不会出错,然而在渡口,她等到的却是一脸茫然的冯表哥。 没等问清楚,三妹于荣妍便带着几个壮汉把他们押上船。 快靠岸时,表哥被他们打个半死丢下,她被带到这个破庙来。 “不是我们疯了,而是长姐你傻!”于荣妍甩开她的下巴,顺势抽了她两个巴掌,竟有种扬眉吐气的畅快之感,放声大笑。 “镇国公府来要孙媳,总不能交不出人吧?过了今晚,二姐就能将你取而代之,成为嫡女,嫁给张公子,就连爷爷也无可奈何!” 于梁浅脸颊红肿,仍挣扎着要起身,她恨声道:“你敢打我,张公子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你整日学医真是傻了,我们敢把张公子怎么样?”于荣妍讥讽道:“你难道看不出,张公子和二姐才是情投意合吗 ?否则,你今晚怎么会见不到他?” 于梁浅怔住,那般温文尔雅的张公子,竟然和她们姐妹串通一气来骗她吗?为什么! 或许是看到于梁浅被逼入绝境无力反抗的样子很有趣,于荣妍双手环胸,俯视着她,索性挑明了。 “今晚你一死,明早我们就会放出风去,你和你表哥私奔被抓了现形,一死一伤。到时候张公子就会圆场,说他爱慕的人是二姐,这样一来,皆大欢喜。” 怪不得,怪不得于荣锦对他们的婚事十分上心! 于梁浅压下怒火,冷嘲道:“你能得到什么?你还是那么蠢,总被你二姐利用!” “你!”于荣妍气冲冲地打了她两巴掌,很快平静下来,笑得怪异:“为了补偿,爷爷也得将你的嫁妆给二姐,我们早就和张公子说好了,嫁妆一分为二,我和我娘占一份。” 于梁浅的生母早年溺亡,她是商户之家出身,很早就留给女儿十抬巨额的嫁妆,原来早就被曹姨娘这母女三人盯上了! 但却没想到,那张公子张鸿朗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 “那是我娘的东西,你们谁也别想染指!”于梁浅怒道,尽管她不稀罕金银财物,但她也绝不会给这些人渣。 “说起你娘……” 于荣妍恍然想起,咯咯笑着:“当年于宅的荷花池那么浅,你娘为什么 就会被淹死呢?” “我娘安排了识水性的人躲在水底拽住你娘的腿脚,她自然是爬不上岸了!哈哈哈……” 于梁浅的瞳孔逐渐放大,仿佛看到了母亲溺水时的绝望。 “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混账!” 豆大的泪珠滚落,于梁浅奋力挣扎和嘶喊:“我要去告诉爷爷……” 于荣妍将她一脚踹倒在地,嗤笑道:“让你去见爷爷,我们怎么做嫡女?怎么能得到你的嫁妆呢?” 说罢,于荣妍后退两步,从角落钻出两个脏兮兮的乞丐,他们两眼放光,一边解着裤带。 于梁浅惊恐后退:“滚开,滚……” 于荣妍有些许兴奋和狰狞,“于梁浅,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死前让你做一回女人!” 乞丐撕扯着于梁浅的衣裳,肮脏的手指划过她的皮肤,令她几乎作呕。 她的一生,竟然要这样肮脏不堪的草草结束吗? 不,就算是死…… 于梁浅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乞丐靴子口别着的匕首。 众人反应未及,她已经扬着匕首,朝于荣妍飞扑而去。 “啊!” 于荣妍的左脸被划破,鲜血流了满脸,她疼得嘶嘶抽气,气急败坏道:“抓住她!” 只差一点就杀了于荣妍…… 于梁浅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恢复了素日冷傲无双的神情。 就算死,她于梁浅也不会死在 这帮人渣手里! 刀光晃了壮汉们的眼睛,一道血花飞溅到他们的脸上。 于梁浅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怨毒的目光仍望向于荣妍的方向。 圆月当空,却霎时电闪雷鸣,血泊之中的于梁浅早已断气,却闭不上双眼。 恶毒的诅咒,在破庙之中久久回荡着:“你们这些害我之人……将永生永世,不得善终!” …… 周围很吵闹,一声声焦急的呼喊终于将她的意识拉回现实。 于梁浅缓缓睁眼,望见夜空中依旧是那一轮冷清的圆月。 痛苦,仍然没有结束吗? “小姐,你醒了!”一张稚嫩的脸凑到于梁浅的眼前,瞬间喜极而泣。 看着这小姑娘,于梁浅能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她的贴身丫鬟,采蝶。 “瞧瞧,荣安郡主摔了一跤,又傻了!” “人家是千金小姐,娇弱一点很正常……” “说的是啊,丞相府的长女,皇上亲封的郡主,自然比咱们金贵!瞧郡主的身材便知道了!” 许多带着嘲讽的低语都落入于梁浅的耳中,令她呆住。 突然,她的脑海中涌进很多画面,不受控制地接收了大量信息—— 她叫林知晚,是丞相府的长女,也是皇上亲封的荣安郡主。 今天是兵部尚书花大人的五十大寿,盛京城有名望的人都齐聚在花府。 她要去厨房找吃的, 正迷路时,一个闷棍打在她的后脑勺,她还记得那种痛感,这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思绪正在混乱时,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白胖胖的双手,怎么也不敢相信。 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南越国启贞三十二年。 她清楚地记得,出门前爷爷说要去参加尚书府的寿宴。 也就是说,她在破庙被害和今天的寿宴是同一天? 于梁浅死了,林知晚被打了一棍也死了…… 难道,她借着林知晚的身体,重生了? 巨大的喜悦令她瞬间清醒,看来是上天怜悯,让她借着林知晚的身体重生。 好,上天都这样帮她了,她怎么能不去为自己和亡母报仇雪恨? 你们这些杀我害我之人,一个也别想躲过,我不会让我的悲剧重演! 林知晚,从此刻起生死荣辱,我替你来活! 震惊之时,全身被水浸透的那种冰冷令她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水边呢? 正在此时,一件长衫披在了她的肩头,遮盖了羞耻,带来少许温暖。 她抬头,顺着肩头那只白皙秀美的手望上去,是一张温柔到极致的美人脸。 尚书府的嫡女花望舒,她人美心善是盛京城人人公认的。 花望舒似是松了一口气,投来关切的目光,柔声发问。 “郡主,你没事就好。那么,季元薇小姐哪儿去了?” 第2章 依旧无力反击 “季元薇……” 林知晚重复着这名字,她认识季元薇,是刑部侍郎家的大小姐。 正要想起点什么,有两道人影猝不及防地扑过来,趴到林知晚身上嘤嘤哭泣。 “大姐,你没事吧,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说话的这个粉衣姑娘,她面容姣好,哭泣时楚楚可怜,让人瞧见有几分可信,可林知晚却不再信。 丞相府的嫡出小姐林知弦,她那才貌双全的妹妹。 林知弦那是说的什么混账话?她堂堂一个丞相府长女、荣安郡主,用得着一个庶女来照拂?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她林知晚脑子不够,出门还需要人领着吗? 而另一个蓝衣姑娘,这是三妹林知绮,林知晚也看到了她的小动作。 在扑过来抱她之前,林知绮很有风情地撩了一下秀发。 权贵都在今晚集合了,庶出小姐们都在想辙让人注意到自己,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这姐妹俩,没一个安好心的! “大姐,我们扶你起来。”林知弦给林知绮使了个眼色,两人挤开采蝶,一左一右去搀扶。 林知晚只感觉到两人刚碰了下自己的胳膊,便双双往后跌去,还娇滴滴地惊叫了两声。 众人哄笑,林知弦立刻露出窘色,向周围的公子少爷投 去求救的目光:“麻烦几位扶我大姐起来,我和妹妹……扶不动!” 周围的嘲笑声更大了,林知晚无动于衷,只冷冷看着这做戏的姐妹花。 她知道原主林知晚的确有点胖,可林知弦刻意突出林知晚的缺点,来展现自己的柔弱,心思当真毒! 回忆起来,用肥胖的林知晚来衬托她的美丽端庄,林知弦姐妹从小把这样的事儿做的得心应手! “来人,去扶郡主起来。”花望舒派了两个丫鬟去扶,还不忘冲着那姐妹俩笑了一下。 丫鬟总比男人去扶林知晚要得体得多,对于林家姐妹的突然插话还能微笑以对,有花望舒珠玉在前,林家姐妹这次真是羞得红了脸。 花望舒转过头来,正要向林知晚开口,只听有人喊道:“快看,湖面上浮着的那是什么!” 桃粉色的像是衣裳,远远看去是个人的形状。 “那会不会是季元薇啊?” 这句话仿佛是一滴水炸进了油锅,人们的怀疑和讨论声更大,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作为尚书府的主人,花望舒立刻发令:“来人,去打捞上来!” 几个下人跳进湖里去打捞,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湖上,林知晚这才有机会松了一口气。 她默默走出人群,望着湖面,记忆更 加清晰…… 原主林知晚真的很馋嘴,方才她退席去厨房找吃的了,但却迷路了,她很笨,只能挨个推开房门去找。 她七拐八拐不知走到哪里去了,一个下人都没有。 此时长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女人喊叫的声音,听起来很惨。 她循声过去,用不知者无畏的勇气推开了房门,竟然看到…… 季元薇几乎光着身子,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拼命哭喊着! 那男人似乎醉了,说话含糊不清,见季元薇反抗还掐住她脖子不让叫。 林知晚吓得捂住耳朵后退,正想扭头跑时,不知是谁从身后狠狠打了她一棍子,后来的事她就都不知道了。 当下人们上岸时,人们群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惊呼。 “是季元薇!” “季元薇怎么会死了呢?” 放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没在水中泡多久,依然可以看出季元薇生前优雅美丽的容貌。 众小姐害怕地往后退,正巧将林知晚推到了人群的中央。 不知是谁反应快,立刻喊道:“在宴席上众位大人正在诗词相和时,下人来报,只有郡主和季小姐不在场!” 目光再次聚焦在林知晚身上,在水边找到她,浑身湿透,裙摆上全是泥,狼狈不堪。 只有她们两人出现在湖边 ,为什么林知晚还活着,季元薇却死了? 在这样敏感的时刻,大家不约而同地生出同样的怀疑:季元薇的死,和林知晚脱不了干系! 有不怕惹事的,便站出来质问。 “郡主,你为什么会和季元薇一起离席?” “郡主能否向大家解释一下,你和季元薇为什么都在湖边?” “是不是你和她发生了争执,错手把她推到湖里,自己也摔倒了?” ……三人成虎,本来没有定论的事,却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林知晚说成了有凭有据的杀人凶手! 为什么会是林知晚呢? 她母亲是个通房丫鬟,但却生下了丞相府第一个孩子,因此她最先被皇上封为郡主,这才有了地位。 然而在她那两个嫡出妹妹的衬托下,她只是个无脑的草包、不受人待见的肥婆! 本该是被人践踏的草包,却从一开始就得到那些令人望尘莫及的荣耀! 这些嫡出的贵女和公子们,厌恶这样的尘埃混入他们高贵的队伍。 因此,人人要踩之! 只听林知绮大哭起来,“大姐,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大姐,就算再怎么讨厌季小姐,也不能……杀人啊!”林知弦掩面痛哭,悲痛欲绝的模样。 怀疑是怀疑,还没有人敢用‘杀人’这个 字眼! 她们不就是在说:我们绝不会包庇自家人吗? 林知晚的亲姐妹,将这场风暴推向一个新高度! 众人对林知晚指指点点,那些目光快要将她杀死千次万次。 偏偏林知晚感觉到十分无力,像是前世不得不在破庙自杀那般无可奈何。 她,没有一点办法反击…… “季小姐的死,我也感到很心痛,但请大家不要随意猜测,以免误伤了无辜的人。”花望舒的声音不大,但语气中的坚定足以让大家安静。 她眼中盈盈有泪,令人动容,别说公子们,连小姐们对她也只有敬羡,没有丝毫嫉妒。 “请各位退后,我会安排下人将季小姐……” 当花望舒有条不紊地下令时,林知晚的双眼却一直盯着她的鞋。 花望舒穿着的那双绣鞋是海棠纹面的,她记得被人打晕前,转身看到身后那女人穿着的鞋子,就是海棠纹的绣鞋! 而且,花望舒也是刚来到湖边吗?为什么裙摆上也有那么多干了的泥渍? 难不成…… “听说本王的未婚妻在这儿,你们可曾见到呢?” 清朗略显疏狂的笑声传来,人群中立刻爆发出兴奋又惊喜的低呼,众位小姐登时面带羞红,齐齐看往一个方向。 林知晚望过去,双眉立刻蹙起。 第3章 慕王爷的捧杀 天边火红的晚霞染透了白云,给大地披上万丈光芒。 白衣翩翩的男子踏着丝丝金色、点点光彩漫步走来,逐渐看清他挺拔的身形,玉冠高拢起深墨色的发,微微上翘的薄唇,锋利的眉眼也含着几分多情。 若没有腰间那根耀眼的金镶玉腰带,或许不会那么像个斯文败类。 “慕王爷,你怎么才过来……”身为主人家的花望舒替众小姐打了招呼,好看的眼睛满是笑意,红润的脸上多了几分矜持。 盛京城鼎鼎有名的慕王爷,先皇后所生的五皇子,江慕云。 嫡出皇子,最早封王,从小被众人高高捧着,没想到先皇后一死,这位天之骄子也变得荒唐起来。 上,能去战场打一场不听指挥的胜仗;下,能在市井间输得连衣裳都当了,盛京城的纨绔子弟以他为首。 纵使朝中已经无人拥戴,但凭着这好皮囊,仍是让万千少女神魂颠倒。 江慕云扫了花望舒一眼,微微勾唇,嗓音低沉性感:“给尚书大人准备礼物,耽搁了。” 不知这句话有什么特别含义,众女都脸红心跳,连花望舒也低头捋头发。 林知晚紧咬下唇,低垂眉眼,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她还是瞧见那双黑靴的主人径直走来。 他的笑声清冽好听,“晚晚,你在这儿呢,怎么不抬头看看 夫君呢?” 尽管还没人看见,林知晚腾地一下脸红透了,她真的不想见到这个斯文败类,因为会勾起原主那段丢人的回忆。 前半生的于梁浅结了一门烂姻缘,后半生的林知晚也有这么个烂桃花,就是江慕云了。 她用于梁浅的头脑都没想明白,她那个丞相爹为什么会去向皇后提亲,想将她许配给江慕云,而皇后竟一口答应了。 最丢人的是原主自己,她一拿到圣旨就欢天喜地的跑去慕王府大喊:“夫君,夫君你快出来呀!” ……今天沦落到众人诬陷、孤立无援的地步,她想最该责怪的应是傻乎乎的原主。 唉。 林知晚抬头僵笑了下:“慕王爷,万安。” 江慕云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定定地看着林知晚,片刻露出更加柔情的笑。 这令周围的小姐们更气了,这样的天人之姿为什么就便宜了这个死肥婆呢? 她们都知道江慕云在权力官场上是无根的草,没指望,家里也不会允许她们攀这门亲。 但是,她们得不到的男人,更不能允许林知晚这种女人碰! 大家知道江慕云四处留情,也根本不怨是他故意撩拨林知晚,她们只会将嫉妒和愤怒全部加诸于好欺负的林知晚身上! 只听人群中有人挑事:“王爷,郡主似乎杀人了,真是丢您的脸面!” 有人带头,大家也都七嘴八舌说起来,江慕云也听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江慕云垂眸看着地上不明不白死去的季元薇,没人能看得到他的神情。 大家都在期待他会有什么暴怒的反应,没想到他一抬头,便满眼怜惜。 “晚晚,不是你做的对吗?是我来迟了,让你受惊了……” 林知晚僵在原地,感觉舌头打结,其他人更是暴走的暴走,撞墙的撞墙。 这个慕王爷做事不按套路出牌,真是让一众女子恨……中有爱啊! “王爷所言极是,还没有经过彻查,不能轻易定了郡主的罪。”唯一一个迎合的人便是花望舒。 末了,还向江慕云点头微笑,目光顿了顿才转开。 林知晚看得出来,花望舒目光中的爱恋。 这场意外惊动了更多的人。 皇后的父亲镇国公张清古也急急赶来,旁观了江慕云说浑话的全程,终于看不惯,淡声道:“快去知会刑部侍郎,赶紧送去彻查。” 众人悄声,正要离开时,只听有人在不远处喊着跑过来。 “元薇,元薇……” “姐姐……” 一个少年带着一个少女匆匆跑过来,看到地上的尸体时,如遭雷劈,僵在原处。 这是侍郎家的公子和二小姐,季崇泽和季梓薇。 “姐姐!”季梓薇跪倒地上,哭得声嘶力竭。 季崇泽 的拳头咯咯响,眼睛通红,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是谁动了我妹妹!” 立刻有人说了前因后果:“看起来,只有郡主知道是怎么回事。” 愤怒让季崇泽失去理智,挥着拳头直直朝林知晚打过来。 不知是因为林知晚的身体太笨重,还是因为被打了一棍子身体还没缓过来,她竟然躲都来不及,拳头带起的风将她鬓边碎发震得飘起,令她心悸。 砰! 拳头没有如期落在林知晚的脸上,她怔了一下,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斯文败类的后背。 江慕云看起来十分轻松地包住了季崇泽的那一拳,弯唇笑笑,“阿泽,谁允许你打我的晚晚了?” 有江慕云挡着,季崇泽只能看到林知晚那肥胖的腰身,他双眼快冒火了,却是在和江慕云的片刻对视之时,不甘心地罢休了。 看热闹的人有些扫兴,却是在意料之中。 谁都知道,季崇泽这个小纨绔是和江慕云这个大纨绔一起混的,他怎敢不听江慕云的话? 但真让人气得慌,难道江慕云真瞎了眼,喜欢上了林知晚? “什么证据都没有,大家不要随便猜测了。” 花望舒走过去,安抚地拍拍林知晚的肩膀,有几分犹疑,忍不住道。 “郡主,我们都知道你和慕王爷已有婚约,这样还不够吗?难道……别的女子 连仰慕王爷的权利都没有吗?如果是因为这样,你才……” 有听明白的立刻说:“季元薇喜欢慕王爷,郡主因妒生恨,才起了杀意?” 人群再次沸腾。 林知晚看着花望舒,从头到尾,细致打量。 温柔又无害的美人脸,这个女人不是善茬! 这些话已经勾起了季梓薇的怒火,正想抹了泪起身,去找林知晚的麻烦时,只听一道疲惫的男声肃声吩咐。 “就听镇国公的安排,赶紧处理吧!” 循声看去,丰神俊朗的男子,鬓发有些乱,目光疲惫,没睡醒的样子。 这是尚书府的公子,花望舒的哥哥,花景明。 男主人下令,大家都略扫兴地散场。 花景明转身离开,步子太大,腰间系着的络子掉了。 林知晚立刻去捡起来,盯着那络子上绣的迎春花,嘴唇发冷。 “哥,你的络子掉了。”花望舒一叫,花景明去而复返。 林知晚抬头,花景明就站在眼前,疲惫的双眼露出温柔笑意,他伸手:“多谢郡主。” 林知晚递过去,望着花景明兄妹离去的背影,胸中澎湃万千。 她清楚地看见,压在季元薇身上的男人,腰间挂着的是绣迎春花的络子。 刚才花景明近在咫尺,身上酒气未散,他眼中的疲惫根本就是酒还没醒! 酒醉强暴,杀人嫁祸,就是他们兄妹! 第4章 本王厉害,你试过了? 正厅挤满了人,都在等待着对此事的裁决。 有身份的都坐着,小辈们站在外围。 五皇子江慕云,当然早就占在了最尊贵的上座。 最大的嫌疑人林知晚,站在中央,被一道道犀利的目光审视着。 “国公大人,您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尚书花文博是今晚的主角,也是善于权术的老臣,事情牵涉两个官宦之家,他不想惹麻烦。 张清古捋了捋胡须,望着痛失爱女的刑部侍郎季铭礼,长叹了一口气。 他再看看林知晚,沉声道:“郡主,事发突然,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 人证?物证?林知晚什么都没有。 这是花府的地盘,若有什么,那残忍的兄妹俩早就处理干净了。 “没有,”这是重生以来,林知晚当着众人说的第一句话,“我没有杀人,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晕倒在湖边。” 堂下一阵低低的哄笑,看来这个肥婆果真无脑,连哭和辩解都不会! 张清古不动声色,看向丞相林愈:“林丞相,事关你的爱女,你看……” 即便是上了岁数,林愈也算是这茬老臣中样貌最周正年轻的一个,但是,绝对算不上一个好父亲。 林愈沉吟片刻:“我一向治家严谨,即便小女有点小脾气,我相信她也绝不会做出那种狠毒之事。” 还算句人话。 “但是,我平素公务繁忙,小儿女们之间有点什 么纠葛,我也无暇顾及……不管怎么样,事情牵扯了小女,林某先在这儿给季大人赔罪了!” 没说两句就开始推卸责任,而且还要假仁假义地替女儿赔罪,装作慈父的模样! 此时,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从后座起来,拦住林愈,面向众人掩面哭泣。 “我家老爷为了这个家,已经够辛苦了!知晚犯错,都是我这个母亲没有教导好,请别责怪我家老爷,也别为难知晚,让我这个为娘的,来接受所有惩罚吧!” 嫡母张如棠,一向喜欢做出善待庶出子女的伪善模样。 尤其是对她林知晚,从小好吃好喝,把她养得白白胖胖,成为盛京城的笑柄。 众人纷纷称赞张如棠这个嫡母,张清古也劝:“棠儿,你爱女心切,但法大于情,还是要秉公处理。” 张如棠是张皇后的族妹,称张清古一声叔父,算得上是名门望族出身。 因此,她怎么能忍受林知晚这个庶女占了自己女儿们的身份和地位呢? 听起来她是慈母心肠,实则是要坐实林知晚的罪名! 林知晚环顾在场诸人,无论有没有关系,都想让她死。 看来,她现在的处境比从前的于梁浅还要糟糕! 很是难过的林愈,向不发一言的江慕云拱手做拜:“慕王爷,小女与王爷已有婚约,今天出事,老臣也无权干涉,还请王爷示下。” 如今的林知晚一只脚 已经踏进慕王府的门了,林愈怎么敢越过这个混世魔王? 单瞧着江慕云用食指摩挲着下巴、打量林知晚的模样,张清古就开始头疼了。 万一江慕云想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他们这些人谁也拦不住! 只是一旦传到皇帝那里,罪过全在他这个镇国公身上了…… “晚晚是我未过门的王妃,我相信她的清白,但也要还无辜的季小姐一个真相,我和晚晚愿意配合。” 江慕云向张清古点头致意,捂住胸口十足心痛的模样,“外祖父,一切听您的。” 张清古是皇后的父亲,江慕云理应叫一声外祖父。 大家出乎意料,这么正经的话能是从江慕云嘴里说出来的? 张清古更是纳闷,瞪着鹰眼看江慕云,生怕他有后招。 然而没有。 张清古清了清嗓子,“那便先将郡主收押,等待大理寺的审查。” “等等!” 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妇人,拄着龙头拐杖站起来。 林愈喊了一声:“母亲,您……” 丞相府的老夫人孔茗菡,名门出身,扶持着林家夫子两代做丞相,很早就被封为二品诰命夫人,尚书见她都要低一头。 张清古起身致意,问:“林老夫人,您有什么事要说?” 老夫人那双眼睛明亮犀利,扫了林知晚一眼,淡笑道:“正如你们所言,我孙女无法自证清白,可你们也无凭无据,凭什么关押丞 相府的长女、皇上亲封的荣安郡主?谁敢欺负我孙女,我老太婆绝不答应!” 话语掷地有声,震得满场人哑口无言。 林知晚深知,老夫人没多喜欢她,但老夫人守礼法、重视长幼尊卑,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辱他们相府长女,这是在打丞相府的脸! 如此一来,连张清古也不敢多言。 “那么,先把季小姐送去尸检吧。”花景明开口。 花望舒柔声:“验尸官霍大人公正严明,就把季小姐送去那里吧。这是在花府出的事,我们一定帮扶到底!” 大家也听过霍大人的威名,便都默许,也对花府这对识大体的兄妹刮目相看。 “不行!”林知晚拦住要抬尸体的下人。 众人惊诧,一直单手支头懒懒欲睡的江慕云,也挑了挑眼。 这个又怂又笨的胖丫头,长胆了? 任人揉搓的林知晚也敢顶撞了?大家又来了兴致。 林知晚没什么表情,“事情关乎我的清白,我也有发言的资格。” 张清古对她的无礼感到不悦,蹙眉道:“郡主请讲。” “我不是信不过尚书府请的验尸官,只是希望有更权威的人介入,才能更好还原事情的真相。” “你说的是……” “太医院院长,于修远。” 被点名的于修远面色严肃,瞥了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劳什子郡主。 “于某年事已高,郡主请另寻他人。” 于修远, 于梁浅的爷爷,是个颇有风骨的人。 众人都在笑林知晚的自不量力,妄想请动太医院第一高手。 林知晚径直走到于修远面前,双眼盈盈,竭力克制住重见爷爷的喜悦和不能相认的酸楚。 她双手高高举过头顶,鞠躬行大礼,口气坚定。 “请于太医出手相助,晚辈此生感激不尽!” “你……”于修远神色微变,审视着她,最终道:“郡主不嫌弃于某人老不中用,那于某便多管一桩闲事。” 答应了? 于修远是皇帝的御用太医,时而任性给平民看病,但大臣砸多少钱都请不到,这样的老顽固,竟然愿意帮这肥婆? 各位明眼人,突然好奇林知晚有什么魔力,能吸引江慕云,还能让于修远改变主意。 寿宴散场,林知晚往府外走时,方圆两米没人愿意靠近。 “没想到我家晚晚,这么厉害。” 江慕云从身后冒出来,吹了一下林知晚的耳朵,眼中的笑意漫不经心,却足够撩动人心。 她耳根瞬间红了,她撩起鬓边发丝,仰头看着江慕云,完全不是从前那副呆蠢的神情。 “慕王爷也很厉害,我记住了。” 江慕云微微眯了眼,迸发出如星般璀璨的光芒,半响笑了声。 “本王厉害?你试过了?” “你……”林知晚红着脸快步走开,身后那是他浪荡的笑声。 她暗暗发誓,此生绝不与禽兽为伍! 第5章 整治渣妹 回到丞相府兰苑,进了房间时,林知晚惊呆了。 花花绿绿的布置,衣柜里的衣服也都是花红柳绿那样庸俗,桌上堆满了糕点零嘴…… 这一整天折腾累了,林知晚累得想直接睡了,不料经过梳妆台时,往铜镜那儿瞄了一眼,吓得差点摔倒。 她肚子上有两圈肉,把身上这件裙子撑得满满的。 那张大饼脸上化着的妆容早花了,但看得出来是五彩斑斓,现在还冒着油光。 一头长发卷成两个小发髻,顶在脑门上,像是年画上的胖娃娃。 除了皮肤白,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词来夸自己这个身材和容貌…… “唉……”她长叹一声,怪不得那些人瞧不上她,她自己都看不过眼了。 忍着困意,她去把脸洗干净,头发重新梳顺,再照镜子。 嗯,也算是个皮肤白嫩、有鼻子有眼的……胖子。 她再次长叹,困意来袭,便去躺下了。 哐哐! 敲门声散了她的困意,“谁?” “小姐,是奴婢。”是她的贴身丫鬟,采蝶。 “进来。”林知晚挣扎着坐起来,不停地打哈欠。 采蝶进来,有点惊讶,笑道:“大小姐,今天怎么就睡了?” “这么晚了,不睡做什么?”林知晚不明白采蝶的话。 采蝶端过来一个大盘,像献宝似的来到床边。 “小姐,您还没吃您最爱的宵夜,怎么 能睡得着呢?您吃了再睡。” 三个油香油香的鸡腿摆在盘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林知晚愣了半天,咽了咽口水,把头一拧。 “不吃了。” “小姐,今天小厨房准备的不好吗?还是说今天您受了刺激……”采蝶急得要哭,“小姐,再怎么样,也别作践您的身体呀!” 丞相府没人用宵夜,这是嫡母张如棠特别为林知晚开的小灶。 当时张如棠疼爱地摸着八岁的林知晚:“知晚喜欢吃鸡腿,母亲就每晚让小厨房准备好不好?要知道你妹妹们都没有,可不许告诉你祖母呀,否则你祖母又要说我偏心了!” 当时的林知晚信了,每晚要吃鸡腿,她认为那是张如棠这个母亲对她的偏爱,而老夫人她们知道了,只当她太能吃,恨铁不成钢! 林知晚揉着太阳穴,吃了这些鸡腿才叫作践她的身体啊! 采蝶眼含泪花要端下去,林知晚忽然出声拦住:“别送回去,把鸡腿收好,明天出府时,送给街上的乞丐。” 她还叮嘱道:“以后都这样做,不许让人发现了。” 采蝶十分不解,依旧照做了。 采蝶是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吃不上好东西,进府做丫鬟时常饿肚子、被欺负,直到有一次,十岁的林知晚送给采蝶一个大鸡腿,就此买断了采蝶的忠心。 照采蝶的话讲:“跟着大小 姐,有肉吃。” 可林知晚到现在也没告诉采蝶,当时那个鸡腿,她实在吃不进去了,才送给她这个府中最瘦弱的小丫鬟…… 采蝶心思单纯,忠诚厚道,林知晚是信得过的。 采蝶走后,林知晚困意全无,侧身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两行热泪滚滚落下。 今天能再见到爷爷,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说服爷爷帮自己,那么以后就可以再找机会回于宅,找曹月娘她们母女三人算账! 对了,还是先过好在丞相府的日子吧,她会做好这个林知晚的。 花尚书自身实力过硬,更是背靠着荣宠加身的花贵妃,凭她现在的能力,想直接揭发花景明和花望舒的罪行,怕是难上加难! 在尚书府,于修远承诺,三天的时间便会给出答复。 三天的时间,足够扭转乾坤了! 还有,今天张如棠和林知弦林知绮这对姐妹花的落井下石,她会报这一箭之仇的! 再者,那个斯文败类江慕云……这一生的时光她要珍惜,绝不能和这样的混蛋搅在一起! 肚子咕咕叫起来,林知晚饿得受不了,翻了个身。 不行,绝对不能这么吃下去。 她最先要做的,就是瘦下来…… 翌日中午,丞相府一大家坐在一起,等老夫人过来再开饭。 采蝶还是那么殷勤,拿盆盛好了肉和饭菜,准备端给 林知晚。 林知弦和其他妹妹、周围伺候的下人,如常般低头嘲笑,却听林知晚开口。 “采蝶,把这碗饭端给知弦和知绮。” 采蝶一愣,照做。 林知弦微微凝眉,林知绮却摔了筷子,“大姐,谁有你那么大的饭量?” 大家再次哄笑,不管林知晚走到哪里都是个笑话。 林知晚又将两姐妹面前的燕窝羹端到自己跟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 “大姐,你别太欺负人了。”知道老夫人还没来,林知弦有点生气。 林知晚不理她们,转头看向已经有些不悦的张如棠,和从前一样天真,笑问:“母亲,你是不是告诉过我,肉和饭菜最好吃,多吃一点,身体才能好?” 见她还是那么傻,张如棠笑着哄她:“当然了,母亲当然是为了你好……” “大家都说,我身体已经够好了,用不着再吃这些好东西了。” 林知晚打断道,双手交叉,支在下巴上,笑眯眯的,再配上这张肉乎乎的脸蛋,显得蠢笨极了。 “母亲一味宠爱我,把知弦和知绮都饿成这么弱不禁风,这怎么行?我是大姐,自然要爱护妹妹们的!” “……”这个蠢货,张如棠暗骂着,继续哄道:“你妹妹……” “这个粥清汤寡水的,当然得我这个做大姐的来喝了!”林知晚捧起一碗,咕噜咕噜喝掉,紧接着 又一碗下肚了,还连连叹道:“果然不好喝,以后就让我来替妹妹们喝吧!” 这一幕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张如棠母女三人更是肉疼。 这是论黄金卖的上好燕窝啊!让这头蠢猪狼吞虎咽的,简直是暴殄天物! “知晚!”张如棠按耐不住,怒气腾腾地拍了桌子。 林知晚一抹嘴,有些委屈道:“母亲,是你告诉我燕窝不好吃,让我多吃肉和饭,我把好东西让给妹妹们,有错吗?” 母女三人气得七窍生烟。 “你没错!” 龙头拐杖砸地的声音,令那母女三人吓了一跳,转头便瞧见老夫人铁青着脸过来了。 张如棠心里咯噔一下,老夫人一定是听到林知晚方才说的话了,这不就是在明说,她这个嫡母哄骗、苛待林知晚吗? 老夫人狠狠剜了张如棠一眼,随即盯着林知弦和林知绮。 “你大姐把好吃的让给你们,你们难道不知好歹吗?” 林知弦眼含泪花,看向张如棠。 张如棠僵笑了一下,“母亲,您听我解释……” “你们俩吃不干净这一盆,都不许走!”老夫人狠声道。 于是,在老夫人的注视下,林知弦和林知绮两姐妹哭着吃到吐出来。 林知晚贴心地给她们倒水,安抚道:“等你们像我一样好胃口时,你们才会有个好身体!” 让你们吃的苦头,还在后头呢! 第6章 全输光了 “从今以后,把知晚的饭菜都给知弦和知绮,而且,每次都得吃干净!”老夫人这火气是对张如棠发的。 张如棠不敢言语。 外人看到的张如棠,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嫡母,对老夫人也是百依百顺,可不知为什么,这么多年老夫人都没有把丞相府的掌家大权交给她,依然亲力亲为。 “秋天的布料都在这儿了,你们姐儿几个,去拿各自的用度,提早做几身好衣裳。”老夫人淡声吩咐道,便让钱嬷嬷将布匹都摆在小几上。 看到那些好看的料子,林知弦和林知绮立刻喜笑颜开,方才吃撑的痛苦都烟消云散了。 按照惯例,林知晚这个长女先选。 林知晚左翻翻右看看,始终没有选出来一匹。 其他人正等得不耐烦时,林知晚转头,笑眯眯问:“知弦,知绮,你们喜欢哪一块料子?” 两个人心花怒放。 她们早就摸透了林知晚的性子,假意对林知晚好,这个傻子便把所有好东西留给她们。 虽然每次让林知晚先选,但她会先问那姐妹俩,然后会错开她们喜欢的料子,选走一些庸俗不堪的布料。 还有个庶出妹妹林知秋,听到林知晚叫那两个嫡姐,又是好一阵 失落。 她不是第一个出生的,也不是嫡母的孩子,卑怯地站在角落,只有等姐姐们挑剩下的份儿。 林知弦和林知绮开心得不得了,挑来选去,一人挑了两匹。 林知晚摸了摸这四匹布料,点头称赞:“妹妹们果然是好眼光,看起来就是这些布料里最好的几匹。” 姐妹俩笑得开心,老夫人一直皱着眉头,心中暗骂着林知晚蠢笨,给了她权利都不会用。 林知晚将那四匹放在一旁,又随便挑了两匹,将她认为最好看的一匹料子塞进林知秋怀里,冲着大家笑:“那我就选这几个吧!” 林知弦和林知绮都惊得掉了下巴,“大姐,那是我们选的……” “我信得过两个妹妹,你们挑的肯定好看。”林知晚的目光很真诚。 “……”当着老夫人的面,两姐妹心里的火越烧越旺,灭不下去。 林知晚把好看的都拿走了,她们姐俩还挑什么? 林知绮气得要命,看到林知秋怀里抱着的,正是她最中意的,便狠狠瞪着知秋。 林知秋吓得抖了抖。 “知秋平时穿的太素了,我便把知绮选的料子给了知秋,小女孩就应该穿得鲜艳一点,祖母您说对不对?”林知晚胖,笑 起来也傻憨憨的,看起来天真无害。 老夫人脸上有了点笑,她早就看出来张如棠这两个女儿在府中是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其他孩子都在受欺负,也该让她们吃几次瘪,否则以后连她这个祖母也不放在眼里了! “嗯,你大姐帮你挑的就拿着吧,钱嬷嬷的针线活儿好,你送到她那里,做两身好衣裳。”老夫人对林知秋说着。 钱嬷嬷是老夫人的贴身嬷嬷,老夫人也怕林知绮背后抢的林知秋的布料,这才开口相帮的。 林知秋受宠若惊,“谢谢祖母,谢谢大姐。” 午饭过后,母女三人一同离开正厅,一路上都在生闷气。 林知绮揪了一路的花,气得咒骂:“这个肥婆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阴我和姐姐的布料!” “昨天那种场面,她都能全身而退,今天还敢抢走咱们的燕窝羹,让母亲也挨骂……” 林知弦镇定些,绝不把喜怒表现在脸上,“母亲,她是不是晕过去一次,脑子摔坏了?” 不应该啊,摔坏了不应该更傻吗? 表面看还是那个肥嘟嘟、傻乎乎的林知晚,可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 “或许,只是巧合呢。”张如棠也头疼,嫁进相府十几年,还从来 没有哪个庶子庶女脱离她的控制呢!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林知绮转头命令道:“采衣,带上我的布料,跟我去找那个肥婆!” 见林知绮风风火火,林知弦赶紧问:“你做什么去?” “我得灭一灭她的威风!” “让她去吧,去试试那丫头是不是真傻。”张如棠拉住林知弦。 湖边,林知晚正在散步,她想好了,能站着就不坐着,她得尽快瘦下来,成为一个正常的闺门小姐。 “大姐,你没有回去休息啊。”那明丽的嗓音,一听就是林知绮。 林知晚回头笑:“在屋里又吃了些鸡腿,撑得睡不着,知绮怎么来了?” 还是那个吃货,林知绮放心地笑:“我也撑得睡不着,就来找大姐玩了。” “玩?玩什么?”林知晚笑问,瞥见她身后采衣抱着的布匹,心中已经明了。 林知绮冲着湖扬了扬下巴,“打水漂,以今天的布料为赌注,怎么样?” 林知晚开心又兴奋:“好啊,不过我不会玩,知绮你要让让我啊。” “当然了。”林知绮胜券在握。 开局三把,林知晚输,林知绮越来越起劲,输得林知晚只剩两匹料子时,她很丧气:“一次赌两匹 吧,输完算了!” 林知绮巴不得。 但却没想到,林知晚赢了! “再来!”林知绮相信这是个意外,她今天的目标就是赢光林知晚所有的料子。 林知绮输得这叫一个快,她就不信这个邪,“再来!” “三小姐,咱们都输光了!”采衣急道。 林知绮瞪大眼睛,采衣两手空空,采蝶抱着一堆料子笑得合不拢嘴。 林知绮又怎么会知道,重生前的于梁浅和表哥冯淳凑在一起,最爱玩石头打水漂,她没有输过一次! “怎么会……”林知绮急得直跺脚,一会儿看看采衣,一会儿回头看看湖面。 看到林知绮脚下踩着一块滚石,林知晚眼底闪过一丝暗色,连忙去扶,并大喊道:“知绮,小心!” 这一嗓子,惊动了周围过路的下人。 站在不远处的很多人都看到,林知晚为了扶林知绮,半个身子都滑到水里了。 只不过,林知晚暗中推了林知绮一把,林知绮在水中摔了个惨。 林知晚把林知绮拉上来又假装手滑松开,来来回回让林知绮摔回水里两三次,这才费了好大力气拽上来。 林知绮吐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指着林知晚恨声骂道:“你个贱人,敢推我下去!” 第7章 罚跪佛堂 别人没看到,可林知绮却清楚地感觉到,若不是林知晚推的那一下,她不至于摔得那么惨! 采蝶急得冒泪:“三小姐,周围那么多人都瞧见了,大小姐为了救你,也摔到水里了,您不能不识好人心啊!” 林知绮抬头看去,周围的将近十个下人都是见证,都点头讪笑。 委屈和愤怒立刻涌上心头,林知绮一把推开林知晚,怒道:“你这个贱人,还敢阴我!” 林知绮张牙舞爪地要扑上来打,然而林知晚是个灵活的胖子,从地上一骨碌滚远,爬起来就跑。 不光如此,林知晚还一边跑,一边哭喊着:“打人了,救命啊!知绮疯了!” 两个人你追我赶,采蝶和采衣也小跑跟上,不远处还有几个想看热闹的下人,也溜边跟在后面。 竟然被林知晚耍弄,林知绮从未受过这样大的屈辱,的确有些失去理智了,就连林知晚往老夫人的静心苑的方向跑都不知道,就这样风风火火地追打着。 林知晚故意绕着全府的小路跑,喊叫声惊天动地,生怕老夫人听不见。 到了静心苑时,她径直冲进院子,老夫人恰好闻声走出来。 “祖母,救命啊!知绮要杀了我!”林知晚哭丧着脸,跪 了下来。 “你……” 看到林知晚这副不得体的模样,老夫人立刻拉下脸来。 还没等教训,就瞧着上半身湿透的林知绮,狼狈地冲进来,朝着她的方向挥舞着拳头。 “贱人,你站住!” “林知绮!你疯了不成!” 老夫人厉喝一声,吓得林知绮失了声,待在原地大喘气。 林知绮委屈得不行,先行告状:“祖母,大姐骗走了我所有的布料,还将我推进水里!” “不是这样的,我怎么敢……”林知晚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会被你大姐骗?”老夫人绝不会相信,嚣张跋扈的林知绮会被人欺负,尤其是软弱痴傻的林知晚。 再者,老夫人更觉得讽刺,“你不把她推到水里,就算她烧高香了!” “祖母!”林知绮气得抓狂,有火没处撒。 林知绮扭动身体时,上身的香艳看得越发清楚,老夫人神情厌恶,给钱嬷嬷使了个眼色。 钱嬷嬷拿了一件衣裳给林知绮穿上,又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发狂。 采蝶和采衣两个丫鬟赶过来时,张如棠她们也都闻声赶来。 采蝶哭着将事情陈述了一遍,老夫人向采衣确认了一下,又盘问了好多当时在场的下人,这便 一个巴掌甩到林知绮脸上。 张如棠倒抽一口气,忍着怒意,软下声来:“母亲,下人们说的话也不能全信,毕竟现在摔到水里的是知绮……” “还用得着听下人说吗?知绮为什么会找她大姐去赌布料,你能不明白是为了什么?”老夫人十分震怒,拐杖一直在敲打地面。 单单听到采蝶说,林知绮突然找林知晚玩打水漂,老夫人就知道林知绮在打的什么歪主意。 张如棠心虚,不敢再说话。 “你起来。”老夫人看着林知晚,钱嬷嬷便去将她扶了起来。 老夫人长舒一口气,盯着哀嚎的林知绮:“别在这儿哭!去佛堂跪着,不到天黑不许出来!” 待老夫人一走,林知晚擦掉眼泪,内疚地叮嘱张如棠:“母亲,记得给知绮拿一身干净的衣裙,一件厚衣裳,还有一碗姜汤,佛堂很冷,我怕她会得风寒。” 说罢,林知晚和采蝶一同抱着那些赢来的布料回了兰苑。 当天晚上,林知绮在佛堂高烧不退,烧糊涂的时候,还在咒骂林知晚。 这母女三人快要气炸了! 月落日升,林知晚一睁眼,已经忽略饥饿的感觉,满脑子都在想着,于修远和验尸官霍大人那边进行得怎么样 了。 如果什么进展都没有,或者花望舒兄妹打点过了,那么这个黑锅她是要背定了。 她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于修远身上,那是于梁浅的爷爷,并不是林知晚的…… 正在苦思冥想之际,采蝶带来的护卫通报道:“大小姐,太医院于院长请您去于宅一趟。” 于宅……林知晚缓缓起身,感觉到眼前有湿润的雾气。 午饭之际,林愈吃了几口,语重心长道:“不知于院长叫你去,所为何事。” “希望是好事吧。”林知晚砸吧着燕窝羹,笑眯眯的。 林愈沉默了片刻,望着这个傻女儿:“实在不行,为父带你去自首吧,或许还能看在慕王爷的面子上,饶你一命……” “你是怎么做父亲的!”老夫人把碗筷磕的很重,严厉斥责着林愈:“什么都还没查出来,你就要把女儿推出去!是不是太冷漠了!” 林知晚感激地看着老夫人,实际上,她心里的感动也只有三分。 她明白,祖母维护她,也只是为了维护丞相府的体面。 饭后,林知晚便坐着马车去了于宅。 站在门前,看着于宅的牌匾,林知晚心中巨浪翻涌,只有满腔仇恨。 现在进去,她会不会碰到曹月娘? 会 不会见到正要去和张鸿朗幽会的于荣锦? 会不会见到在爷爷跟前装模作样尽孝的于荣妍? 死前的回忆,令她想起就痛彻心扉。 但她要勇敢地踏进于宅,终有一天,那些坏人会遭到报应,而她会堂堂正正地回来。 护卫领着她去了正厅,她便打发了护卫离开,随后,她轻车熟路地溜到了从前的房间。 偌大的院子,冷冷清清,只有一个瘦小的身影。 “小姑娘!”看到从前的贴身丫鬟小银,林知晚笑着呼唤。 小银放下扫帚,疑惑地走来,行礼:“小姐,请问您是……” “丞相府林知晚,前来赴于院长的约。” 前两天的传闻,小银也有耳闻,连忙行礼,“见过郡主,可是,正厅不在这里……” “院长现在正有事,让我自己转转。”林知晚找了个借口,便跟小银套了几句近乎。 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林知晚压抑着心中的澎湃,状似无意地聊起:“我听说于院长的嫡长孙女懂医术,叫做于梁浅,深感佩服,于大小姐不在吗?” 就像是一根扎中了小银的心,泪花瞬间涌上眼眶,她吸吸鼻子,想了半天,含含糊糊道:“嫡小姐快要出嫁了,自然是不能轻易见人的。” 第8章 救命的桃花印记 嫡小姐?小银从未这样称呼过她! 林知晚试探道:“我还听说,于梁浅小姐,不是和人私奔……不在了吗?还怎么出嫁?” “什么!”小银快要哭出来了,她胡乱擦了把眼泪,“是哪个小厮胡说八道,等奴婢禀报了主子,撕烂他的嘴!” 把小银逼成这样,林知晚的心里也不好受,这丫头从小就跟着她,像是亲妹妹一样…… 但有些事情,她得搞清楚。 “那你说的嫡小姐,是谁啊?” 小银捏着手指,眼中都有了恨意:“二小姐于荣锦,两个月后,就要和镇国公府的张公子成亲了。” 林知晚点点头,仰头望着天空微微失神。 原来如此,曹月娘她们不知做了什么,让爷爷承认她是正房。 然后于荣锦顺理成章地成为嫡出小姐,取代从前的于梁浅嫁给张鸿朗。 可是,不管于梁浅是怎么死的,这府中为什么一点发丧的迹象都没有…… 肯定是曹月娘她们搞的鬼!她们一定以败坏名声为由,让于梁浅低调地死去,甚至让众人慢慢遗忘,就当世间从未有过于梁浅…… 林知晚深深地闭上眼,将眼泪逼回心里。 于荣锦,张鸿朗 ,你们这对野鸳鸯想成亲是吗? 我一定会成全你们的! “荣安郡主!您在这儿呢,小的找了您一大圈!”护卫哼哧哼哧跑过来,“老爷请您过去。” 林知晚拍拍小银的肩膀,“坏人才会得到报应,你要相信,无论你家小姐身处何时何地,都会得上天庇佑。” 望着林知晚的背影,小银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泣不成声。 这种感觉似乎很熟悉,她好想小姐啊…… 正厅的古墨画下,于修远那高大的背影却显得几分凄凉,他转过身来,往日脸上的神采奕奕不见了,一夕苍老。 林知晚心头酸楚无比,她重生的那一晚,也是爷爷得知心爱的孙女于梁浅私奔而死的时刻,不知道爷爷该有多心痛! 看到她,于修远恢复淡漠的神色,“郡主来了。” 就这一句话,于修远便坐下来喝茶,一言不发。 沉默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林知晚先开口了。 “院长,不知您和霍大人,查的怎么样了?” 于修远不答,不看她。 林知晚深吸一口气,说道:“其实,可以查验一下,季元薇是否还是完璧之身,身上有没有男人的痕迹。还有,她的脖子是 否有掐痕,男子和女子的手掌大小不同,很容易看出是不是女子的手杀害的……” 那天,她看到花景明掐着季元薇的脖子,酒醉的人控制不住力道,脖子上肯定会留下痕迹。 况且,季元薇死前被花景明强暴,如果霍大人负责又公正的话,他们肯定能查出来,就怕霍大人早被收买,所以她才要提醒于修远。 但她闭口不提,她从花景明的迎春花络子和花望舒的海棠花绣鞋上就能断定他们行凶的事情,因为此时的她对于于修远而言,只是个不相干的外人,那些话只能叫做‘杜撰的事实’。 在林知晚暗示过所有疑点之后,于修远这才仰头,深深看着她。 “请郡主让于某看看您左手的手掌心。” 林知晚心一颤,那天于修远之所以能答应帮她,就是因为她故意在于修远面前,露出了左手掌心。 她伸出手来,露出掌心那朵暗色的桃花形的印记。 小时候,爷爷就告诉过她:“这是我们于家的胎记,你看,爷爷也有。” 林知晚也没有想到,重生之后她还有这个桃花印。 爷爷也叮嘱,不许对外宣扬,若有人问起,就说是个普通胎 记。 她断定,这个印记很重要,算是爷爷的秘密。 因此,她大胆地将桃花印露出来给爷爷看,这一定会勾起爷爷的疑心,不再轻易拒绝她的求助。 于修远紧蹙眉头,盯着她的脸:“郡主这印记,是怎么来的?” “天生就有。” “山高千丈,别有洞天。” 说完这句不知所云的话,于修远便望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然而,却看到林知晚一脸迷茫,于修远脸上的凝重慢慢淡去,只留下几分疑色,淡声道:“郡主请回,老朽就不送了。” 林知晚知道再多说也没用,于修远肯定会秉公处理的。 她沉默些许,又道:“院长,您年事已高,看起来近日劳心过度,还是服用桂枝加附子汤,多加调理,避免发展成心阳虚。” 看到爷爷,她忍不住多关心几句:“无论有什么事,都没有身体重要,您要好好保重。” 她转身离开,只听于修远叫住她:“你懂医术?” 观面相,看病症,再下药,方才林知晚对他的判断没有一点差错,连那桂枝加附子汤都开得恰到好处。 林知晚回头笑笑:“只是喜欢钻研,看过很多医术,但是 没有人愿意教授。” 她说的亦真亦假,但于修远却愿意相信,因为他那心爱的孙女就是这样。 城中的贵女有谁会去学医呢? 可于梁浅痴迷医术,整日和于修远泡在太医院,很多太医都感叹:“若于大小姐是个男儿,那必定是要替院长接管太医院的!” 毕竟是老了,看到林知晚这般热爱医术,便想到孙女,他似乎有几分动容,连语气都柔了几分。 “季元薇一事,我和霍大人自会好好查清楚,不会让你白白蒙冤。” 爷爷一定是有了定论才会这样说,林知晚的心彻底放下来。 于修远目光深邃,深长的语气,仿佛想透过林知晚,看到孙女的影子。 “郡主别再混混度日了,即便与皇家结了亲事,也要有自己的一番作为,强大起来,才能时刻保护自己。如果你喜欢,就该潜心钻研医术,医者的手,救世救人救心……” 医者的手,救世救人救心…… 直到走出于宅大门,林知晚一直在回想着这句话,也回想起爷爷从前如何教导,不禁泪盈于眶。 “啊……” 忽然眼前一黑,林知晚的尖叫声被一双手掌堵住,消失在于宅的拐角。 第9章 王爷是个处子之身 林知晚感觉到身体在空中飞了好久,大概是绑架她的这个人会轻功。 隔了好久才落地,到了一个人声嘈杂的地方。 那双手掌放了下来,她眨巴眨巴眼,努力适应了光亮。 一抬头,便看到一个青衣公子坐在桌边,一杯酒端在唇边,俊朗无双的脸上挂着柔情的笑容。 “被人绑架了也不怕?晚晚真是胆大啊!” 一猜就是这个败类,林知晚理了理衣裳,笑道:“被自己的未婚夫君带走,怕什么?” 江慕云低笑了几声,偏头问:“怎么知道是我呢?” “你身上有九里香的药草味。”林知晚一点也不隐瞒,从第一次见江慕云,她就闻到了。 于修远的医术自然是高过她的,但她有个绝活,那是于修远都比不上的,她的嗅觉灵敏,能轻易分辨草药的味道。 江慕云的笑容微顿,随即饮下一杯酒,“院长叫你去做了什么?” “看看我能定个什么罪。”林知晚胡说八道着。 江慕云睨着她,斟酒,笑容透着一股狂傲:“我会有办法让你开口的。” 没一会儿,房门被推开,将近十个花枝招展、穿着暴露的女人挤开林知晚,簇拥在江慕云身边。 方才房门打开的时候,林知晚看到这座楼里的笙歌燕舞,看得出来这里大概是青楼。 “宝贝们,本王带未过门的王 妃一起来玩,你们若是没伺候好本王,王妃的脾气可是很火爆的!”江慕云一手搂一个,向林知晚笑得挑衅。 那些女人们也都十分大胆,一个个准备宽衣解带往江慕云身上贴。 脱得正起劲儿时,林知晚好整以暇地笑望着江慕云:“中了千手归天的毒,是不能纵欲过度的,王爷难道不知道吗?” 只见江慕云的笑容凝在唇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随即放开那些女人,执一杯清酒,懒散笑道:“王妃吃醋了,你们都下去吧。” 姑娘们很是扫兴,也不敢在皇子郡主面前造次,都退下了。 “你似乎知道的很多啊,晚晚。” 那一声晚晚在舌尖流连,听着让林知晚心头酥麻。 恶心!叫得那么亲昵做什么! 放下酒杯的江慕云,走到林知晚的面前,两手撑在桌边,几乎将她圈在怀中。 “你干什么?”林知晚很有敌意地盯着她。 像是一只浑身竖起来刺的……胖乎乎的小刺猬。 江慕云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脖子,掌心的粗粝令她心头发颤。 他左手手掌用了一点力气,眼睛散发着蛊惑的光芒。 “你是怎么知道,我中了毒?” 林知晚顺势搭上他左手手腕,更加笃定:“你服用千手归天这种慢性毒药将近十年,所以才用九里香来克制它扩散全身。而这两味药材 很难见,寻常人看不出什么异样。或许你不清楚,九里香也只能抑制得住千手归天的八分毒,剩下两分日积月累,也足以致命……啊!”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活不了多久,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江慕云的左手忽然用力掐住,林知晚的脸憋得通红,两手死死扒住他的左手,勉强喘上来一口气。 “等我……说了季元薇之死的……线索……你再杀……我……” 江慕云眼睛眯了眯,方才的锋芒不见,继而又是看似柔情的笑意。 他松手,坐下品酒。 “看来你还真知道不少秘密啊。” 林知晚连连咳嗽,自己倒了一杯茶喝掉后,才缓过来。 她望向江慕云,一五一十地说道:“那天晚上我去厨房找吃的,却在花府迷路了,无意中闯进一间房,季元薇正被一个男人压在桌上,那男人还掐住她的脖子不让她反抗,那男人就是花景明,因为我见过他那只绣有迎春花的络子。” “还有,我在那间房门口被人打了一棍子晕倒了,晕过去之前,我看到一个穿着海棠纹绣鞋的女子走过来,却没看到是谁。但后来确定,是花望舒。她的鞋上还沾着泥土,应该是把季元薇丢进湖里时弄脏的。” 江慕云眯着眸子,“空口无凭……这些,你告诉于院长了?” “没有。” “为什么?” “告诉他没用。” 江慕云像听了笑话似的,大笑道:“你倒是很精明,但你跟我说,又有什么用?我不会帮你洗脱罪名的。” “我知道,”林知晚没什么表情,“但你和季家公子关系好,他应该是最想找到真凶,为他妹妹报仇的。” 江慕云眼中现出一丝惊讶之色,这是他那个传闻中蠢蠢呆呆的未婚妻吗? 林知晚知道,那天江慕云之所以表现得对她千般宠爱,就是想‘捧杀’她。 江慕云不落井下石,她就算是烧高香了。 她知道以现在的能力扳不倒尚书府这尊大佛,但她要告诉季崇泽他们真相,不能让季元薇这个无辜的女子白白冤死。 就像于梁浅一样。 “过了明天,你的小命可能就不保了,你想好怎么救自己了吗?”江慕云玩着空酒杯。 “揭发他们的罪行。”林知晚又在胡说了。 江慕云嘲讽地看她:“以卵击石!” 转眼,江慕云扔下酒杯,十指交叉,戏谑笑道:“不过也好,这样省得我动手,你折进去的话,我就能换一个又瘦又美的王妃了!” “王爷也不想和我成亲对吗?” 林知晚的双眼亮了起来,身体往前凑了凑,“我们谈个生意如何?我可以帮你完全祛除千手归天的毒,同时也能伪装成身体仍有毒素的假象, 不让想害你的人察觉分毫,而且我绝对保密。” 江慕云挑眉,这胖丫头有这个本事? “你想换什么?”江慕云倒是有兴趣听听。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开口,王爷都要答应我一个请求,”她顿了顿,“最重要的是……退婚。” 说到退婚,林知晚那胖嘟嘟的脸堆满了笑,眼睛都挤成一条缝了。 一股无名火窜上江慕云的心头,连连冷笑:“本王还配不上你?” “王爷,我又胖又丑,还是个庶女,若不是父亲心疼,怎么敢高攀王爷……” 江慕云心理总算平衡点,恢复他那种狂妄自信的笑容:“还算你聪明,成交!” 江慕云还说要出去吃夜宵,临出门前,林知晚跟在他身后,弱弱道:“王爷以后不必在我面前装作风流浪子,中了千手归天之毒的人,是不能行房事的。” 江慕云的后背一僵,只听那令他恨得牙痒痒的声音又弱弱响起:“这样推算,王爷从十一二岁就服用千手归天,此后数十年,换言之,王爷还没有过女人,是个处子之身……” “若外面那些姑娘小姐们知道了,该欢喜得晕过去了吧!” 一说完,灵活的小胖子像一阵狂风似的,从江慕云的胳膊下先溜出去了。 江慕云牙咬得咯咯响,穷追不舍。 “林知晚……你大概真的是皮痒了!” 第10章 王爷请别缠着我 盛京城的夜,灯火通明如白昼,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是永远鲜活、令人心驰神往的帝都。 逛夜市的人熙熙攘攘,街边小吃铺坐着的两个人便没那么抢眼了。 江慕云自然不用说,随便坐在那里,吃着小店的粗茶淡饭,那也是神人之姿。 而林知晚……嗯,她是为了衬托江慕云的神人之姿的。 “我不想吃夜宵,王爷,那我先告退了。”林知晚觉得莫名其妙,这个禽兽为什么非要拉她来吃夜宵。 他们只是互相牵制、互相利用的关系,有必要吃一顿饭来庆贺吗? 没一会儿,一个男人走来,坐在了这桌,从一开始就冷冰冰地盯着林知晚。 林知晚眼皮一跳,看了江慕云一眼:“季公子,怎么会来?” 江慕云拿筷子夹面,跟林知晚眨了个眼:“把你刚才说的,给他讲讲。” 留下她,原来是这个意思。 季崇泽有些疑惑,皱紧眉头盯着林知晚,一副说什么我都不信的表情。 在这个时候,林知晚不敢不耐烦,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末了,她无语地看向江慕云:“王爷,阳春面有这么好吃吗?” 听江慕云那动静,好像吃出了红烧肉的感觉,要知道林知晚这 一整天就喝了点燕窝羹和两个鹌鹑蛋那么大的煮鸡蛋。 江慕云砸吧着嘴,喊了一声:“小二,再上两碗面!” 随后,江慕云以下巴点点林知晚眼前那碗没动的阳春面,欠扁地笑道:“为夫知道,你一碗面是绝对不够的。” 林知晚捂着饿了一天还没饿扁的肚子,泄愤似的喝了一杯茶水。 “我凭什么相信你?”季崇泽眼中的光色流转变化,没有全信,却也动摇了。 林知晚耸耸肩,“说服你相信我,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只是不想让季元薇死得这么冤。” 提到季元薇,季崇泽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满是痛心。 林知晚到底是不忍心的,又道:“不然你去瞧瞧,花景明是不是有一条系着红绳的白色棉麻亵裤,如果还没有被处理掉的话,臀部左侧还有点血迹。” 江慕云一口茶水呛住,季崇泽给他递了个帕子,还瞪了林知晚一眼:“身为女子,言辞不检点,当真失礼!” 林知晚无辜地瞪大眼睛看着季崇泽,她可是听说,季崇泽这个家伙经常跟着江慕云去青楼‘闲逛’的,有什么资格说她? “我家晚晚的眼力当真是好啊!”江慕云大笑。 此时,小二将两碗面端 上来,打量了这三人一眼,放在了林知晚面前,热情地说道:“客官,您吃好!不够还有!” 林知晚是用怨毒的目光目送小二离开的,江慕云已经快要笑趴下了,还在嘲笑道:“我家晚晚瘦得可怜!” 事情说完,江慕云吃完,林知晚便想散了。 看到江慕云笑得那么贱兮兮,林知晚灵机一动,对他笑道:“王爷,我还有个秘密,我们边走边聊。” 没等江慕云回应,林知晚已经起身,快步朝人堆里走去。 “走。”江慕云脸上的笑容不见,跟季崇泽递了个眼色,便一同跟上。 当他们一站起来,林知晚撒腿就跑,江慕云他们紧追不舍,这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大家都盯着他们看。 没多远,江慕云就抓住林知晚的肩膀,冷笑一声:“晚晚,你不乖哦……” “放开我!”林知晚转头就甩开江慕云的手,不耐烦地大喊着,引得周围人驻足看热闹。 江慕云还没反应过来,林知晚就劈头盖脸地骂道:“我知道你是高高在上的五皇子、慕王爷,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违背你,可我们已经有婚约了,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缠着我了,至少我现在还未出阁,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 说罢,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路,林知晚转身就走,十分潇洒。 当林知晚一走,人群便恢复刚才那般拥挤,把江慕云和季崇泽夹在中间,根本追不出去。 尽管林知晚没回头,都能想象得到留在原地的江慕云一脸懵逼的神情,她大笑着往丞相府跑。 总算扳回一成,这大概算是重生之后,她第一次真正的笑吧…… “这个死丫头,让我再抓到她,非把她关起来饿上三个月!”一想到方才过路人都是以怎样鄙夷的目光打量自己的,江慕云就恨不得打死这个胖丫头。 “呵呵……”季崇泽忽的笑了。 江慕云睨着他,“笑什么?” “你竟然被人摆了一道,我还从未见过。” 江慕云冷嗤一声,扬起高傲的下巴,大跨步往前走。 季崇泽再度陷入悲伤,声音都没什么生气:“王爷,你让我来听荣安郡主的说辞……你信她?” “算不得全信,但关于元薇的那部分,应该可信。”江慕云的目光冷下来,迸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花景明是个表面上的正人君子,你不是早就查到过吗?” “可是……”季崇泽捏紧拳头,“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对元薇下手!” 季元薇是 个与世无争的人,花景明这次应该是酒醉后不清醒,见色起意。 无关利益恩仇,只是个意外,这样一想,季元薇的死就更无辜了! “我听梓薇说起过,元薇从没喜欢过王爷您,她专心读书,性情内敛,又怎么会把心思放在这种儿女之事上。” 季崇泽皱下眉头,“花望舒极力把罪过推到郡主身上,也许是想嫁祸,这样看来,郡主和元薇一样,做了无辜的替罪羊!” “嗯,也不算无辜,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江慕云道。 关于他们之间达成的交易,江慕云也告诉了季崇泽,这让季崇泽有些忧虑:“这样看来,郡主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呆傻,这样的人知道王爷服毒的秘密,还留她活下来,会不会有威胁?” “正如她所言,我继续服千手归天之毒,就算是以九里香克制着,顶多……十年的寿命,到现在我还没找到能彻底医治的人。” 江慕云勾唇一笑:“或许她没说大话呢,我可是个惜命的人!” “可是……” “就算她有些头脑,也只是个在宅门里求生的庶女。” 江慕云分析着,含笑的目光是冷血无情的,“医治好我之后,真有异心,杀掉就是了。” 第11章 增肥的燕窝羹 林知晚知道,她想变瘦这件事,要悄悄进行。 一大清早,林知晚就和采蝶兴高采烈地玩踢毽子。 出了一身热汗,林知晚擦洗了一下,正好到了午饭点,便去呼呼大睡了。 采蝶去正厅回禀:“奴婢一早上陪大小姐踢毽子,小姐累得不行,便去睡了。” “踢毽子?”张如棠疑道。 采蝶点头,不好意思道:“昨晚大小姐从于宅回来的路上,看到了街头有几个小女孩踢毽子,羡慕得不得了,便顺便买了毽子回来,让奴婢陪着玩,若不是奴婢劝着,现在还要玩呢……” “呵呵……”林知绮立刻露出不屑的目光。 这才是林知晚的作风嘛,整天就会做这些没用的。 “大姐还是小孩心性,只要大姐开心就好了,母亲,等会儿让小厨房给大姐留些饭菜吧。” 林知弦说的话很贴心,老夫人点点头,便不再计较:“张氏,就听知弦的吧。” “是,母亲。” 小厨房给兰苑送来的饭菜,比平时还要多一些,下人说,“早上大小姐累着了,夫人心疼得很,想给小姐好好补补身子。” 采蝶开心地端到桌上,林知晚刚睁眼就一脸惊喜地跑过来,撕下鸡腿就啃起来,还嘟囔着:“母亲对我……真是太好了!” 送饭的下人抿嘴一笑,便行礼去复命了。 采蝶赶紧关上门,林知晚立刻将吃进去的鸡腿肉吐出来,喝了两三杯水,然 后吃了几口最清淡的蔬菜,这便放下了筷子。 采蝶看得发呆:“小姐,不吃了?” 林知晚擦擦嘴,“不了,和昨天一样,把这些饭菜去布施给城中的乞丐。” “小姐……”采蝶总觉得好可惜。 “对了,以后布施的时候,要让他们知道,这是郡主送来的,知道了吗?”林知晚想,想要站的更稳,她需要一个好名声。 “知道了……” 下午,丞相府的花园里总能见到林知晚的身影,她正在捕蝴蝶,看起来乐在其中。 “她是真的傻吗?” 不远处,站在凉亭下的两姐妹私语着,林知绮疑惑道。 看着肥胖的身躯在花丛中跑来跑去,没有一点美感,只剩下滑稽。 放下平日的高贵端庄,林知弦露出轻蔑的笑容:“她都傻了十几年,就因为前两天走了狗屎运,让咱们吃了个亏,你和母亲就吓成这样?” “女子多才多艺,不过是争的个好姻缘,她都已经许配给慕王爷了,还有什么可跟我们争的?”林知弦想得很明白,所以不把林知晚放在眼里。 林知绮从来都听二姐的,也放下心来:“有道理,反正……过了今天,她也活不了了,哈哈!” 玩了一下午,回到兰苑时,浑身热汗的林知晚瘫到贵妃榻上大喘气。 采蝶给她擦汗,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小姐,奴婢不忍心看到你这么苦啊!” 林知晚被她这哭声吓了 一跳,这才缓过来,脱衣服准备泡澡,一边说道:“采蝶,难道你不想让我变得苗条好看吗?” 采蝶捂着眼睛,抽抽搭搭:“小姐现在……已经够好看了啊!” “……”有时候,偏爱真让人盲目啊! 晚饭,林愈也在,所有人都去吃饭,林知晚不好推辞。 自从那次三姐妹换了饭菜之后,林知晚的饭菜改成了燕窝羹,而那姐妹俩则是一大碗的大鱼大肉。 林知晚捧起碗来正要喝,感觉到不对劲。 这燕窝羹,似乎掺了什么。 稍微闻了闻,林知晚便清楚了:里面添加了增肥的草药! “知晚,怎么不喝了?你是觉得今天的燕窝不好吗?”张如棠关切道。 看到张如棠那慈爱的眼神,林知晚便了然。 张如棠老谋深算,或许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但又不敢确定,便在燕窝羹上动了手脚,就怕她吃不成个肥猪! 此时,林知弦正盯着碗里那几片肥肉皱眉。 林知弦是从来不吃这种油腻的东西的,最近来正厅吃饭,已经成了她每天的噩梦。 林知晚抿唇一笑,将燕窝羹推到林知弦面前。 “知弦,你喝这个吧,晚上吃得太油腻,肯定会睡不着觉的,我之前就是那样!”林知晚很贴心。 林知弦喜出望外,“真的给我吗?大姐。” 林知晚真诚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没跟大家说,饭前,我吃了好多零嘴,现在肚子还鼓 鼓的……” 她还在肚子上比划着,大家看了也白看,她饿着或饱着,肚子都那么大。 林知弦开心极了,道了声谢便端碗要喝,林知绮都嫉妒得撇撇嘴。 看到孙女们能和睦相处的片刻,老夫人也深感欣慰,正打算吃饭,便听张如棠有些慌了。 “知弦,不许喝!” 大家都奇怪地看着张如棠,林知晚的脸红了:“母亲,我还没碰过……” 林知弦一脸茫然,张如棠急得解释不清楚:“这样贵重的好东西,是专门给你大姐准备的,你抢什么……” “张氏,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夫人不高兴地放下筷子,瞪着张如棠:“她们姐妹和睦,你不乐见?” “不是啊母亲,我……” 林知晚像是很受伤:“母亲,从前我想喝,你阻拦。如今我让给知弦喝,你也阻拦,难道真的如府里的传言一样,母亲其实不喜欢我……” 这又是什么戏码?张如棠干干笑着:“怎么会?你这个傻孩子……” 林知晚故意说那些话,便提醒了老夫人。 老夫人瞬间想到什么,前两天她让林知弦姐妹吃饭菜,给林知晚吃燕窝,张如棠一定是记仇了,搞不好这次是往燕窝羹里放了什么…… “知弦,你母亲特意为你大姐准备的燕窝,一定是上好的,这次你喝吧!”老夫人说话,不容违抗。 林知弦本就想喝,得了老夫人的令,这便开心得喝个 精光。 老夫人一直盯着张如棠,她只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 饭吃得差不多,林愈长叹一声:“知晚,明天……你想好该如何应对了吗?不然,我现在去走动走动,或许能求得个宽大处理,减免死罪……”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夫人立马翻脸,气道:“你这个做父亲的都不相信女儿吗?更何况,这三天的时间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早去打点?” 林愈被老夫人说的臊得慌,叹道:“母亲,官场上的事情,你不懂……” “我再痴傻,也看得出来你这个做父亲的连女儿都保不住,没用的东西!” 老夫人骂过之后,严词道:“不管怎么样,我明天要随知晚一同去大理寺,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孙女!” 明知道老夫人是为了丞相府的体面,可这番话还是有几分真心和感动,林知晚感激地望着老夫人。 “祖母,您别动怒,清者自清,孙女不会有事的。” 这下,林愈便不再多说什么。 “哎,我许是落枕了。”张如棠揉着脖子,便提前离席,林知弦姐妹也一起跟上。 一回到自己院子,张如棠急忙道:“快,把刚才的燕窝羹吐出来,那里面放着增肥的药剂!” 林知弦大惊,赶紧用手指抠着嗓子眼,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吐得快要虚脱。 林知绮狠狠咒骂道:“死肥婆,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了,等着吧!” 第12章 扭转乾坤的花尚书 同样在这一天,尚书府的气氛也很紧张。 安静的夜晚,尚书府的书房中却响起两个清脆的巴掌声。 跪在地上的花景明,两边脸被打得通红,完全没有往日那种儒雅恣意的君子模样。 花望舒站在一旁,急得哭了出来,抬着泪眼劝道:“父亲,我们去求过霍大人了,他说有于院长在那儿盯着,什么法子都没用,所以这才来向父亲求救的。” 花文博怒瞪着眼睛,气得哼哧哼哧地大喘气,指着平时宠爱的女儿也一通臭骂:“你还敢说这个!你哥哥做了那种蠢事,你也跟着胡闹!还敢杀人!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让你洁身自好,身上不许有一丁点污点吗?” 父亲和姑母早就叮嘱过她,让她爱惜羽翼,因为她注定是要成凤成凰的女人。 “当时季元薇已经快被哥哥掐死了,荣安郡主又恰巧看见了,我便……一时糊涂了……”花望舒低头捂着脸痛哭,美丽的人总是让人怜惜。 然而,当时的花望舒却是这样跟花景明说的:“刑部侍郎的女儿,只不过是一根杂草,拔掉就是了。这不,全推到这个傻子身上就好了!” 花文博也不忍多骂女儿,转向儿子,气不过得又在他脑袋上打了一巴掌。 “你想要多少女人会得不到,非要在我的寿宴上,搞了这么一出,你就怕你姑母在后宫的日子太好过,就怕 皇上挑不出我们花家的错处吗?” 花贵妃在后宫,几乎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花文博这个哥哥也争气,在朝中也算是个人物,他们花家在南越国的势力不容小视。 树大就会招风,花文博平日不知要多谨慎,寿宴都不敢铺张浪费,没想到儿子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 “父亲,再说这些也没用了,大理寺那边和父亲没有交情,打点不到了,万一真的查出来我和哥哥……”花望舒泣不成声,“我们真的没辙了!” 撒完气之后,事情还是要解决,花文博坐下来灌了一大杯水,长出一口气,冷笑道:“你们姑母早就听说了这件事,虽然不知道这和你们有关,但事情毕竟出在花府,她便提早跟皇上说过,皇上也说了,暂时不会插手这件事,让大理寺出面就行。” “只要皇上不管,我们就可以扭转乾坤。” 沉默了片刻,花文博冷眼看向花景明:“那天,还有人看到你吗?” 花景明一副怂包的模样:“除了荣安郡主,再没有别人了。” “慕王爷想甩掉她都来不及,她不足为惧,”花文博眼中也满是嫌弃,转而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除了皇上,还没有人可以左右花府的生死!” 夜空与昨日的并无不同,只不过这一夜,盛京城有许多人都无法安睡,都在为着天亮之后,行动着,紧张着, 期待着。 天蒙蒙亮,丞相府正厅就坐了一大家子人。 大家都面色悲伤凝重,在这里的不知有几个人是真心的。 张如棠掩面啜泣了一会儿,拿起帕子拭泪:“我可怜的知晚,本来马上就要嫁给慕王爷,过上好日子了,没想到今天就……” 听她哭,老夫人就烦得不得了,正打算骂,却见张如棠从手上取下来一个成色上好的镯子,塞到林知晚手中,“知晚,母亲不知道有多想好好疼你,可是上天非要拆散我们母女……” 林知晚拿着镯子,望向老夫人。 虽说张如棠假情假意,但老夫人认得这镯子,这是张氏娘家的陪嫁,价值不菲,张氏连两个女儿都舍不得给。 老夫人的容色和缓许多:“你母亲想送你,就收着吧。” 张如棠摸了摸林知晚的鬓发,心中自有她的计较:林知晚今天就要死了,这镯子不还是要回到她手中?做这些样子,总得让那个老太婆开心才是! “大姐……”林知弦抱住胖胖的林知晚,显得她尤为瘦小,哭泣的样子楚楚可怜,“如果可以让大姐活下来,倾我所有,我都愿意啊……” 林知晚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却是笑眯眯的,和平时一样天真无害:“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大姐……” “拿出你的月例银子也可以吗?” “什么……”林知弦一愣。 “就拿出 你月例银子的一半吧,祖母也在这儿,可以做个见证。”林知晚笑道。 话都说出来了,不答应可怎么下得了台? 林知弦的脑子飞快转着,答应了又怎样?这个蠢猪能活得到下个月吗? 林知弦的目光依旧真挚:“当然了,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我在乎的是跟大姐的姐妹之情。” 反正林知晚快死了,林知绮连装都懒得装了。 从角落里走出来一个纤瘦的身影,怯生生地来到林知晚面前,递过来一个护身符:“大姐,这是,这是我去庙里求的护身符,大姐肯定能平安无事的。” 在貌美、有身份、有才华的姐姐们的衬托下,林知秋这个小妹是自卑的,但她还念着,林知晚是这府里唯一愿意帮她的姐姐。 林知晚接过护身符,抱了林知秋一下,拍拍她的肩膀,轻道:“等我回来,就把你二姐每月送我的一半月例,转送给你。” 林知秋惊讶,林知弦心底暗暗生怒,却依旧保持着温柔的表情。 就好像她能全身而退似的?等死吧!林知弦暗暗宽慰自己。 “成了,别耽误时间了。”老夫人穿戴好,这便准备一起出发。 刚出了正厅,便有一道人影飞奔过来,绕过老夫人和林愈,一把抱住林知晚,锥心似的痛哭。 “我的晚晚,不要去,不要去……” 或许是原主的血缘关系所致,林知晚的心 猛地很疼,她轻轻拥住了这个身上有些腥臭的女人——她的生母赵玉荷。 赵玉荷是陪嫁丫鬟,带过来做了林愈的通房,没想到赶在张如棠前头,生下了长女林知晚,这能不成为张如棠的眼中钉吗? 反正林愈也没有多喜欢赵玉荷,几年前张如棠便找了个由头,把赵玉荷赶去后院刷马桶做苦活了。 这几年,赵玉荷都见不到女儿,听说了女儿快死了,这才拼了命地冲到前院来。 闻到赵玉荷身上的味道,仿佛又提醒了大家,林知晚有一个多卑贱的生母,不禁更希望她快点去死。 “赵氏,大小姐的身子,也是你能碰的!”张如棠冷着声音,就是要让赵玉荷看清自己的身份。 赵玉荷很怕张如棠的,可这次不知哪儿来的胆子,一直抱着林知晚不撒手。 老夫人也不喜欢懦弱的赵玉荷,却念在她身为人母的份上,叹了一口气:“赵氏,有我在,不会让知晚被冤枉的。” 林知晚轻轻抚上赵玉荷的脸,原本年轻貌美的脸庞,却因日复一日的脏活累活和排挤,变得粗糙衰老。 不知怎的,林知晚的眼眶也水润了,她贴在赵玉荷耳边轻道:“娘,我不会有事,等我回来,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她拥有要复仇的于梁浅的灵魂,也要肩负起身为林知晚的责任。 安抚好赵玉荷,林知晚三人,便一同前去大理寺。 第13章 凶手找到了 事情关乎尚书花府、侍郎季府、丞相林府,三家人都在场,镇国公张清古和大理寺卿一同主持公道,以及于修远和验尸官霍大人。 气氛凝重肃穆,众人都沉默着,没有多说话。 霍大人率先开口了:”逝者为大,下官和于院长做主,没有将季小姐带上堂来。“ 说起季元薇,季家父子三人立刻眼红,满眼心痛。 大家都没注意到,霍大人有些为难地扫了花文博一眼,这才道:“下官和于院长联手查验,在这三天之中的确有收获,那天夜里……有人强迫了季小姐,从脖子上的掐痕、身上的各种痕迹都可以证明,并非女子所为。” 在场的,似乎没有一个人露出一丁点惊讶的神色,也就是季梓薇,还稍稍震惊。 于修远长舒了一口气,皱紧的眉头,越显他刚正不阿:“所以说,那天确实是错怪荣安郡主了!” 有了这句话,众人再看林知晚的目光都变了。 她真的有本事,说动于修远为自己平反! 林愈点点头,也看不出有多高兴,只有老夫人眼含热泪,她想:总算不辱林家的门楣! 花望舒也来了,她露出温柔的笑:“那天人多嘴杂,即便我们有心维护郡主,也是 无用,幸好有于院长和霍大人在,我们花家身为东道主,也感谢两位,帮郡主洗刷冤屈。” 镇国公颇为赞许地点点头:“花小姐所言,也正是我想说的,郡主,那天事关季小姐这条人命,你也多有担待。” 林知晚行礼致意,她行得正走得直,从进门起就是一副淡然的表情:“我的冤屈尚且可以洗刷,可季小姐香消玉殒,却是无可挽回,两位大人,那么真凶,究竟是谁呢?” 发问的时候,林知晚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花景明,提到‘真凶’二字时,目光有意顿了顿。 她明显地瞧见,花景明的肩膀轻微抖动了一下。 于修远背着双手,那双犀利的眼盯着花文博:“尚书大人,那天在贵府中的男客、下人很多,这就需要贵府配合大理寺,细细排查了。” 花文博哀叹一声,摇摇头:“都怪老夫,当初不该办这场寿宴,否则季小姐也不会……“ 心痛忏悔之后,花文博十分大义凛然,“季大人您放心,事发之后,我就已经在府中盘查了,若是没有结果,老夫就算丢了这张老脸,也会将那凶手抓出来,为令嫒出口气!” 说到底,也没说出个解决办法,众人再次沉默 。 坐在那里,林知晚时不时略略抬眼,扫量着在场人的表情。 这个季崇泽,拳头捏那么紧,红着一双眼就盯着花景明做什么? 原以为季崇泽和江慕云是一个德性,能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原来,这都是伪装啊! 再盯着,肯定要坏事! 林知晚这么想着,便从丫鬟那里接过水壶,挨个过去倒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走到季崇泽那里,林知晚盯着他,轻轻摇摇头,这便转了一圈,回到原位,礼貌笑道:“众位大人喝口茶,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女儿懂事,总是很长脸的,林愈说道:“事已至此,我们耐心等待,细心盘查,凶手总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花望舒和花景明,总是有意无意地向门外瞟。 他们在等什么呢?林知晚疑惑。 下一刻,那庭院里似乎有人影跑来,花望舒的脸上闪过一瞬的喜悦,然后继续正襟危坐。 进来的,是花府的管家。 “各位大人,老爷。”管家一头汗,很急的样子。 花望舒一脸疑惑:“管家,你怎么来了?” 管家擦擦汗,鞠躬:“老爷吩咐奴才着手排查,有眉目了!” “哦?”花文博眼中迸射出光彩,对在场众 人解释道:“老夫让管家在府中盘查,看来也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是吗?那便说说吧。”张清古发话。 管家朝外面招了招手,便有两个护卫带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上来,一脚踢在那男人的腿弯,跪了下来。 管家拱手,气愤道:“回禀各位大人,经过三天的盘查,奴才查出就是伙房的这个杂役李三,他玷污了季小姐!” 所有人都看向跪下的李四,目光或惊异或难以置信。 令众人兴师动众一场的,竟是这样一个小角色? “有什么证据吗?”大理寺卿问道。 “那天李四喝了点小酒,没有在伙房好好做差事,府中人多,大家也没在意他去了哪儿。但是据目击的下人所述,那天夜里,在最不起眼的杂役房里,似乎有奇怪的叫声,有人看到是李四的身影,还以为他在和厨娘王翠……因为他们一直在一起纠缠着,所以没人注意……” “或许是郡主无意撞见,被他看到了,便打晕了郡主,把季小姐扔到湖里,把郡主抬到湖边,借此嫁祸!” “他醉酒这件事,很多下人都知道,奴才还从他房间里,搜出一双沾满泥水的鞋子!“ 无论是不是李四做的,听到 管家义愤填膺地描述着季元薇的受害过程,那一幕幕都在脑海中想象着,令季梓薇这个妹妹潸然泪下。 季铭礼冲过去狠狠踹了李四两脚,大喘着气:“畜生!畜生!” 急火攻心,季铭礼快要喘不上来气,于修远赶紧捏了两粒药,给他服下。 “竟然是他!“花望舒十分痛心,”平日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花文博连连叹气,向季铭礼不断行礼致歉,最后转向林知晚,几乎是老泪纵横的模样。 “郡主,老夫治家不严,恳请郡主和季卿原谅!这个畜生,老夫也没法再留着他了,就交给二位处置!” 此时,季家唯一没反应的人,竟然是季崇泽。 他在等林知晚的回应,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在这种紧要关头,竟然有些依赖林知晚,就像…… 就像从前有什么事,他都清楚,会有江慕云扛着一样。 “查出真相就好,只是可惜了季小姐这样年轻……” 林知晚很平静,眼中波澜不惊,说话时像是在看着花家兄妹,“害季小姐的这个人,可真是个畜生啊!不知在夜深人静时,季小姐的香魂会不会去他的床边,说一句‘好冤’!” 第14章 花府的皇后梦 花望舒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而花景明则是抖了抖,垂眼之前,有明显的畏惧之色。 做贼终究是心虚的。 为什么,什么都没说呢?季崇泽眉头紧锁,看着林知晚片刻,沉声道:“这个……” “这个罪犯李四,就由季家带走吧!” 林知晚知道季崇泽要说话,故意打断,轻笑道:“能查出真相还我清白就行,季家带走这个禽兽,还能为小姐的在天之灵祭奠一下。” 一件杀人案,就这样了结了。 出了大理寺,天空晴朗,几近透明,大片大片的云朵也绵白絮软,自在地漂浮着。 仿佛,这个世界本就美好。 阳光有些刺眼,林知晚眯着眼抬头,朝前望去时,便瞧见石狮子旁的榕树下,停着一辆马车,有一个身穿蓝衫的男子坐在马车上。 那男子单腿屈起,踩在马车上,另一腿瞎晃荡着,一派自在的模样。 在林知晚抬头之时,那张令万千少女神魂颠倒的俊脸,弯唇一笑,扬起手中的酒坛子晃了晃。 “晚晚!” 大夏天的,惊起林知晚一身鸡皮疙瘩,她眯眼看过去,那个骚包拎着酒坛子,跳下马车,朝她走来。 “慕王爷!”众 人纷纷跟江慕云打招呼。 经过花望舒时,她的脸如春花绽放,笑得美丽灿烂:“王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江慕云从来都不是那种对漂亮姑娘狠心的人,他勾唇,脉脉含情的目光却是看向林知晚:“我来接晚晚啊!” 花望舒那张明艳的脸,有点僵。 那天他们算是握手言和,结了盟,可用不着这样亲昵啊! 她的目的是退婚,而非真正嫁给江慕云。 林愈还没什么,反而是老夫人,笑得慈祥且热情:“劳烦慕王爷了,知晚,还不谢谢王爷!” ……她知道老夫人的心思,对于这个肥胖丑陋不上台面的孙女,能嫁给皇子,哪怕是没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这就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 老夫人不指望林知晚这个孙女,能有做皇后的命。 从未想过江慕云会这般懂礼貌,跟老夫人嘘寒问暖一番,才道:“祖母,晚晚今天洗脱罪名,是一桩天大的喜事,晚辈想请晚晚出去吃饭,庆贺一下。” 林知晚全程都无语,江慕云简直是个狗腿,还叫什么祖母…… “好啊!”老夫人答应的痛快,还嘱咐道:“知晚,晚一点回来也没关系,我会让 嬷嬷给你留门的,去吧。” 看到江慕云那春风满面的笑容,林知晚心底已经唾弃万遍。 看起来是个笑面虎,指不定哪天发起威来就撕碎了她,江慕云这个人也不可过分亲近。 林知晚正想着如何婉拒,却听一道疲惫沙哑的声音说道:“郡主,之前为了家妹之事,多有得罪,还请郡主给在下一个赔礼的机会,让在下请您夫妇二人,吃顿便饭。” ……夫妇二人?众人神色各异,都盯着林知晚和江慕云。 大家知道他们已有婚约,但是还没有正式成亲,谁也没有把林知晚这个癞蛤蟆和江慕云这只娇天鹅联想在一起。 白白胖胖眯着眼的林知晚,和高大俊朗的江慕云站在一起……真让人眼瞎! 大家甚至觉得,照江慕云这个性子,肯定会出狠招甩了林知晚的! 事情在江慕云身上,似乎都不按照常理来发展! 这下,便无可推脱了。 告别了老夫人和林愈,林知晚便随着江慕云、季崇泽坐上马车,一同离开。 花家三人也离开了大理寺,马车上,花望舒沉下眸子,捏着水葱般的手指,久久不说话。 看到她这副样子,花文博这个做爹 的再清楚不过:”你跟丞相府那个草包郡主争什么?” “父亲,我没有……”花望舒眼睛微微泛红,温柔之中仍旧透着一股子不甘心。 花文博的声音冷下来,教训道:“慕王爷再怎么好,只要有皇后娘娘在,他就没有可能做的了皇帝!你看看这盛京城里,有谁会把女儿往慕王爷那里塞?” 的确没有。 人人都知道,从前先皇后云轻梦在世时,江慕云这个嫡出皇子算是最出色的。 但先皇后一去,江慕云自己不成器,整天招猫逗狗,不管朝政,再加上身后没有母族帮衬,在夺嫡这条路上是越走越远。 当今的皇后娘娘背靠镇国公府张家,膝下两位皇子,母仪天下的名声她也有,就算她不对其他皇子动手,她的皇子也该是继位的最佳人选了。 再者,论靠山,皇后张氏在前,其次就是贵妃这一支花氏了。 花望舒垂下眉眼,压下心中的不甘,柔声道:“女儿知道了,我会经常进宫去找姑母,多和七皇子走动的。” 七皇子,那是花贵妃的儿子,按亲戚关系来说,是花望舒的表哥。 从很小的时候,花望舒就很明确自己将来的路: 嫁给皇子,做皇后。 “你去找七皇子做什么?”花文博又不高兴了。 花望舒抬头愣住:“父亲,将来我和他……” “他是你表哥,你只要和他搞好兄妹关系就行了,七皇子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花文博长舒一口气,眼睛里满是老谋深算。 花望舒到底还是年轻,疑惑道:“父亲,从前您和姑母不是早有商量,咱们尚书府扶持着七皇子登上皇位,然后我也可以……” 可以做皇后啊! 花文博棱了她一眼,女儿再聪明还是需要提点,这便耐心地点拨道:“贵妃是我的亲妹妹,我能不帮衬她吗?但你是我的女儿,咱们全家的荣耀都系在你一人身上,我到底还是要为你打算的。” “妹妹嫁给七皇子,我们权力、地位、人脉不都有了?”花景明插了一句话。 “你懂个屁!”花文博看到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就生气。 把花景明骂的闭嘴了之后,花文博压低声音道:“望舒,我们和你姑母那里的关系是密不可分的,你只需要巩固这层关系就行。你现在该做的,应当是抓住四皇子的心,你要知道,张皇后的势力,可比你姑母大多了!” 第15章 一起兴风作浪 虽然是一家人,但花文博早就有两个打算。 他不想把赌注全压在妹妹花贵妃身上,他要让女儿再去笼络皇后那边。 万一七皇子没希望了,他们也好找到别的出路。 总而言之,无论谁是未来的皇帝,他女儿望舒是一定要做皇后的! 想到做皇后,花望舒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这是她从小的梦想啊。 然而,放弃江慕云,也让花望舒心里很不舒服…… 彼时,花景明弱弱地问道:“父亲,那我……能做什么……” 花文博瞪过来,恶狠狠道:“你好好呆着!不许再给我野!” 城中一家清幽僻静的酒馆,几扇屏风的后面,坐着三个人。 自从进来,季崇泽一杯接着一杯,快把江慕云那坛子好酒喝光了。 “拿着我这千两好酒当闷酒喝,也太奢侈了!” 江慕云夺下季崇泽手中的酒杯,直接倒进窗台边的那盆花里,一点也不心疼。 季崇泽赤红着双眼,有点绝望地望着江慕云:“王爷,我要那个替死鬼,有什么用?” 那个劳什子李四,大家心知肚明,是用来顶包的。 谁都清楚的事情,就是不能挑破这层窗户纸。 因为,他们比花家的 势力弱。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生存规则是强者来制定的。 “阿泽,不要犯糊涂。”江慕云虽是笑着,可那目光却是冷得彻骨。 林知晚还是第一次见到,江慕云露出这样的神情。 或许有她在场,他们这两人不便再说其他,林知晚倒了一杯茶,缓缓道。 “也不是毫无用处,留下活口,严刑拷问,收的服服帖帖,或许将来在扳倒花家的时候,可以做最后一根稻草。” 林知晚抬眼,十分平静:“有时候,目光放长远些,眼前的困难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了。” 江慕云望向林知晚,在她白白胖胖的脸上,却有一双璀璨如琉璃般的眼眸,是那样清澈,仿佛能看透世间千般无情和无奈。 连季崇泽都看不透的事情,林知晚却能看透? 江慕云轻嗤,“你就不怕,我回宫之后把你这番言论告诉花贵妃?要知道,花贵妃现在盛宠集一身,连皇后都奈何不得她。” “你会这样做吗?”林知晚笑得轻松,“莫说你和贵妃了,把宫里任何一个育有皇子的嫔妃拎出来,都不可能和你站在一边的,因为慕王爷嫡出皇子的身份,就是他们最大的威胁了。 ” 季崇泽眉头紧压下来,闪过一丝惊诧。 从没有一个人,敢将江慕云四面受敌的处境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江慕云放声大笑,连连摇头轻叹:“可惜啊,可惜啊!” “王爷,可惜什么?”季崇泽问。 江慕云冲林知晚抬抬下巴,坏笑道:“如果不是这副尊容,晚晚倒真适合做本王的王妃啊!阿泽,你说是不是?” 季崇泽疑惑:“为什么?” 江慕云凑近林知晚,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四目相视时,露出一点痞痞的笑。 “因为,我们一样坏啊!” 季崇泽看得很清楚,红云一点点爬到林知晚的脸上。 难怪,没有哪个女人能抵挡得住慕王爷的诱惑的,季崇泽他见怪不怪,低头饮茶。 林知晚猛然偏头,头发甩了江慕云一脸。 她大口喝着茶水,没什么好脸色地说道:“我要着手为王爷治疗千手归天之毒了,现在要每天服用药物,慢慢调理你的身体,等到体内毒素排的差不多,我会为王爷彻底清一次毒,到时候,再服用另一种药物,可以制造千手归天之毒的假象,但是对身体毫无损害。” “哦?是吗?需要多久?”江慕云往后一 仰,犹如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 林知晚扫了眼这个骚包,“那得看王爷是否配合了,不配合的话,恐怕这辈子都摆脱不掉千手归天和我了!” 说罢,她将几个白瓷瓶放到桌上,“九里香可以停了,这是半个月的量,每日以温水吞服即可。” 江慕云笑:“半个月后呢?” “每隔半个月,我会将药送上门,”林知晚顿了顿,望向他:“如果王爷急得话,可以自己来取。” 江慕云笑个不停,笑声自胸腔发出,性感,沙哑。 他怎么能不懂是什么意思呢,林知晚这是想牵制于他,给自己留后路。 “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林知晚起身要走,盯着江慕云看了会儿,又嘱咐道:“一旦心悸,就不要动弹,保持静止,拿那一个黑瓷瓶,吃一粒就可以缓过来。” 说罢,她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晚晚啊。”江慕云一声呼唤,她驻足回头,瞧见这败类那双笑眼,明亮得似是能将她的心看穿。 “你究竟,是不是林知晚呢?” 聪明才智,沉着冷静,这完全不像是他调查过的那个草包大小姐啊! 这一句话,令林知晚心底咯噔一下。 这是重 生以来,第一个质疑她身份的人,若说江慕云真是个纨绔皇子,她才不信! 林知晚毫不畏惧,挑眉:“就像那天夜里我蒙冤受屈一样,王爷又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我不是林知晚呢?” 见江慕云笑而不语,林知晚行了一礼,冷冰冰道:”王爷,告辞。“ 看着她的背影离去,江慕云眼眸轻眯,迸发出点点光芒,如同猎手看见猎物那般。 季崇泽问:“王爷,你不放心她?” 江慕云执起一杯酒,一口痛饮而下,勾唇一笑:“她也从未放心过我……我们,倒真是很适合凑在一起,除暴安良呢!” ……或许,应该是凑在一起,兴风作浪吧! 回到丞相府,已经天黑了。 当林知晚回到正厅,全家的人都没有回屋,竟然都在这儿坐等着她。 看到她进门,林知弦和林知绮姐妹眼睛都瞪直了,快要气的冒烟。 怎么能没死呢?为什么林知晚会好好地回来了呢? “回来了。”老夫人和颜悦色,招呼林知晚坐下。 “祖母,让大家等我到现在,真是抱歉。”林知晚鞠了一躬,这才坐下。 对于林知晚的谦恭,老夫人更加满意了,“跟慕王爷还聊得来吧。” 第16章 欺负林知秋 “慕王爷很好,请孙女吃了饭,又把我送到大门口才放心。”林知晚说着瞎话。 “好,那就好。” 也只有老夫人一个人开心,那母女三个快要气得背过去了。 “祖母,父亲,天色已经晚了,我和妹妹便先去就寝了。”林知弦和林知绮起身要告退,她们真是气得坐不住了。 “知弦,如果我没记错,今天就是发放各屋月例的日子吧。”林知晚叫住她们。 林知弦的后背一僵,回头笑笑:“大姐,你在说什么……” “临出门前,你说只要我平安归来,便把月例的一半送给我,当时祖母可也在场呢,你说话可算话?”林知晚像是开玩笑。 然而,老夫人的脸色已经沉下来,望向林知弦。 张如棠的脸刷的沉下来,随即强笑道:“母亲,知弦那是盼着她大姐平安无事,更何况,知晚临走前,我不是送了她一个镯子吗?那可是我娘家的陪嫁,值不少钱呢,这还不够吗……” “她们姐妹眼看着都是快出嫁的人了,说话还像个孩子一样不算数吗?”老夫人呛声道,冷眼看向林知弦。 “知弦,你要怎么做,祖母都不会管你的,但是做什么事说 什么话之前,都要思量清楚。” 这不是在林知弦的头上悬了一把刀吗? 林知弦眼泪盈盈,看向老夫人,发现根本不管用,她又向林愈求助……然而林愈从小也是惧怕他这个亲娘。 林愈又怂又贪还无情,但他有一点好,就是孝顺。 “知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林愈肃声说道。 眼泪不管用,林知弦便尽数收起了,她咬咬嘴唇,便对林知晚强笑道:“大姐,那我明天……” “天色还早,我不困,让你的丫鬟去拿钱就行。”林知晚笑眯眯的。 老夫人坐在那里合着眼,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林知弦暗暗咬牙,吩咐了丫鬟去拿钱。 等丫鬟拿了钱过来,林知弦交到林知晚手中,笑道:“大姐,钱财于我是身外之物,我早说过了,只要大姐能过得好,我怎么样都行。” 既然已经栽了这个跟头,她总得给自己脸上贴点金吧。 老夫人脸上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 林知晚拿着钱袋掂了掂,满意地笑:“嗯,分量很足啊!” 张如棠和林知绮早在心里骂了她一万遍,却不敢再出言,生怕她再出什么幺蛾子。 林知晚转身走到林知秋跟 前,把钱往她手里一塞,啧啧道:“知秋,你都多大了,还穿着十一二岁时的衣裳,是不是没钱做衣裳啊?拿着,去做好衣裳、买些脂粉,小女孩就应该打扮起来,祖母说得对,眼看着咱们姐几个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自然得漂漂亮亮的!” 这个话,说的张如棠哑口无言。 庶出子女穿着旧衣裳,这是谁的错? “哼。”老夫人朝张如棠瞪了一眼,冷哼一声,这便表达了所有的怒意。 “大姐,我……”林知秋惊呆了,她的视线越过林知晚的肩头,看向了拉着脸的张如棠和林知绮,看到了笑得那般阴森的林知弦。 对于林知秋而言,这不是钱,而是烫手山芋,她不敢接的。 “拿着吧,这是我出门前答应你的,父亲也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对不对?” 林知晚第一句话抬出了老夫人,第二句话又抬出了林愈,让那母女三人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林知秋怯怯的,想伸手却又缩回手指。 看到这个孙女这样怯懦,老夫人失望地叹口气,命令道:“知秋,你大姐给你的,就拿上吧!” 林知秋这才敢收下。 这个晚上,是重生后的林知 晚,头一次能真正的扬眉吐气。 林知晚侧身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天边的月牙,心中不再像最初两天那般澎湃,而是归于一种难言的平静。 重生是上天给的机会,能不能在这里好好地活下来,这才是她的本事。 她不能只顾眼前出这点风头,一切都要长远打算。 最重要的一件事——去找于荣锦于荣妍那对渣姐妹报仇! 上次她去于宅,听到丫鬟小银提起:于荣锦取代了她,要在两个月后和她那个渣未婚夫张鸿朗成亲。 两个月后……对!她要去参加! 而且,还不能以现在这样拿不上台面的容貌、让人看不起的身份地位来出现。 她得送给他们一份新婚大礼! 在这之前,她要做的就是,以林知晚的身份,在这盛京城站稳脚跟! 将从林知弦那里得来的月例银子,转送给林知秋,还有老夫人的保驾护航。 林知晚怎么也没想到,这仍然给林知秋带来了灾祸。 大清早的,林知晚叫上采蝶,跑去花园里踢毽子。 这段时间她的确是瘦了不少,不过由于基数太大,肚子上肥肉的松动也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得到。 她要一鼓作气,不能半途而 废。 主仆两人踢得累了,便坐在花园的台阶边上歇息。 她们身后全是参天大树,其间有茂盛的树丛,站在花园里根本很难看到树丛后面。 正歇着,便听到有女子的娇喝声从树丛后面传来。 林知晚立刻给采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细细偷听起来。 树丛另一侧,林知弦坐在石凳上,优雅地喝着茶水,掀起她高贵的眼皮,看着眼前站着都发抖的妹妹林知秋。 林知绮双手环胸,气焰嚣张地推了推林知秋的肩膀头:“二姐的钱,你也敢拿?” 林知晚心里咯噔一下,原来,是因为昨天的钱吗? 紧接着,就听到林知秋的啜泣声,连哭声都透着畏惧。 “昨天是哪只手接的钱袋,伸出来!”林知绮的声音很娇,又尖细,就像针似的扎在林知秋的心上。 林知秋眼泪汪汪地望着她们,小声哭道:“二姐,三姐,我把钱还给你们……行不行……” “还?”林知绮冷笑一声,“那才有几个钱,我们会稀罕?” 林知弦笑吟吟的,定定地看过去:“知秋啊,大姐有心想帮你,你就得领她这份情。” 林知秋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也不敢再发出哭声。 第17章 以牙还牙 呜呜的哭声,听着令林知晚心疼。 本是有心帮林知秋,没曾想做了错事。 “把手伸出来!”林知绮不客气地去扯林知秋的手臂。 正在拉拉扯扯之时,只听一个千娇媚的女人走近了:“二小姐,三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呢?” 这府里,除了苏媚苏姨娘之外,没人再用这样娇滴滴的声音说话。 苏媚是个歌姬,年轻的时候身段玲珑,嗓音娇媚,把林愈迷得是五迷三道,这便生下了林知秋才进了府。 她胆大,什么都敢跟林愈玩,这便勾的林愈到现在都常常去她房里。 后来呢,又生下了这府中唯一的儿子林知行,地位这才稳固了。 换一句话说,如果没有张如棠,她苏媚就成这家的女主人了。 苏媚年近四十,仍旧肤白貌美,只不过那媚眼如丝的狐媚模样,总是比不上张如棠那般有主母的大气。 苏媚棱了林知秋一眼,随即嗔笑道:“是不是这丫头,又惹两位小姐生气了?” 林知绮冷笑道:“苏姨娘来的正好,昨天知秋拿了二姐的月例银子,这事你不知道吗?我们只不过想看看,知秋是用哪只手拿的!” 这话还听不明白吗? 苏媚笑容 一僵,随即笑得更加灿烂:“两位小姐想看,那也是应该的,不如这样,就有我这个为娘的,替两位小姐看看吧!” 知道苏媚是什么样的人,林知绮笑得意味深长,便退到林知弦的身旁。 苏媚从树上折了一根树枝,随即柳眉轻挑,露出一副凶相,娇喝着:“把手伸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把林知秋的手拽出来,拿着那根带刺的树枝就狠狠地抽下去。 “啊!”林知秋痛得哭喊出声,“娘,别打了……” 听到林知秋的哀求,苏媚却瞪着那双媚眼,“不许喊!二小姐的钱你也敢碰,你配吗!” 这些话,正正说到了林知弦姐妹的心里,两人都笑得得意。 是啊,她们本就是这府中最高贵的两位小姐,不是林知晚林知秋这些下等贱人能攀得上的! “住手!” 林知晚绕过来,一把夺下苏媚手中的树枝,扔到草丛边。 苏媚愣了一下,看到来人是林知晚时,这才笑起来。 她穿的那轻薄衫子根本遮不住两只白嫩胳膊,环在胸前,混不在意的笑道:“大小姐,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才能过得上一个安生日子。” “看到自己的妹妹被亲娘打,这 也叫多管闲事?”林知晚冷笑。 “大姐,苏姨娘管教女儿,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好插手的。”林知弦端着茶杯,用茶盖慢慢地拨着水中的茶叶。 说到这里,苏媚更加不把林知晚放在眼里,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 她认为,前几天林知晚只是侥幸逃脱险境,想在这府中和主母所出的两位嫡小姐平起平坐,那可真是妄想了! 林知晚瞥了那姐妹俩一眼,“是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眨眼间一个重重的巴掌甩到了苏媚的左脸上,打的她眼冒金星,始料未及。 苏媚捂着脸,愣道:“你!” 过了会儿,苏媚那张娇脸上才露出些许愤怒的表情:“你敢打我!” 又是一个巴掌甩到苏媚的右脸,打的她身子都歪到一边,摔到了林知绮身上。 林知绮嫌恶地推开苏媚,冷声道:“林知晚!她是父亲的妾室,轮得到你动手!” 林知弦也没想到,往日任人宰割的林知晚敢对骄横的苏媚动手,皱眉道:“大姐,这件事就算说到祖母那里,你也占不到半分理,快给苏姨娘道歉,这事咱们就算私了了。” 林知晚笑了,望着她们二人:“苏媚不过是父亲 的妾室,论身份,大不过我这个荣安郡主,论地位,越不过我这个丞相府长女,我怎么能给她道歉呢?” 随即,她望向满眼是怒火的苏媚,慢悠悠道:“苏姨娘,宅门里的妾室是什么地位,不用我教你吧?见到我不行礼,自称‘我’而不是妾身或奴婢,身为妾室竟然敢打府中小姐……说到祖母那里,你猜猜会治你个什么大罪?” 苏媚眼睛发直,慢慢透出点点惧意。 从进府开始,老夫人对她这个低贱的歌姬就怎么都看不顺眼,曾经多次整治,也就是林愈护着,不然她早被老夫人赶出去了! 林知晚双手环胸,做出和她刚才一样的动作,侧过身去,淡声道:“道歉,就算私了了。” 她要把她们的所言所行,尽数还回去! 不知为什么,苏媚竟然有点怕眼前这个林知晚。 可是不对啊,从前这府中就连下人都不把林知晚放在眼里,因为她根本就是个不中用的废物,可现在看来…… 苏媚忍气吞声,“大小姐,是妾身言语冲撞了您,请您原谅。” “我需要你的道歉吗?”林知晚眼皮轻轻一掀,极尽淡漠和鄙夷,“你该道歉的是四小姐。” 林知弦和林知绮相互看看,眉头皱的紧紧的。 本来觉得,现在奈何不了林知晚,就拿林知秋出出气,没想到又被这个扫把星给阻拦了! 看到苏媚那双快要吃人的眼睛,林知秋怯怯地掉泪:“大姐,要不……算了吧……” 林知晚的态度很强硬:“道歉。” 苏媚咬咬牙,向自己从不疼爱的女儿行了一礼:“四小姐,妾身莽撞了,请小姐原谅。” 林知秋擦掉眼泪,点点头。 苏媚明显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林知晚看她,质问道:“知秋是你亲生的女儿,也是你老了之后的仰仗,你难道就不心疼?” “仰仗?”苏媚像是听到了笑话,恢复了刚开始那般嚣张:“妾身仰仗的是老爷,是夫人,是知行少爷!” 看她趾高气昂的模样,就像是个仗势欺人的狗! 当着林知弦姐妹的面儿,苏媚当然要捧张如棠的臭脚了。 不过有一句话她说的是真的,她从未把希望放在林知秋这个女儿身上,因为知秋个性懦弱,样貌才情身世没有一样拿得出手。 在这府中,她能挺直腰杆的原因,是因为她生下了林家的独子。 若将来林知行继承了家业,她还有什么可愁? 第18章 下套 林知晚的目光掠过苏媚,望向那两姐妹:“你们最好安分些,这次是教苏姨娘规矩,下次我这个大姐同样可以教你们规矩!” 这话掷地有声,这两姐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怕。 但是,气势还是要足。 林知弦起身,轻轻一笑:“大姐,别人家的闲事,你还是少管吧。眼下你只有抱住慕王爷这颗大树,才能过个好日子。” 林知绮笑得张扬:“大姐没听懂二姐说的话吗?要称称自己的斤两,别再上蹿下跳了,否则可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说罢,两姐妹就离开了,苏媚也跟着走了。 林知秋垮下肩膀,趴在石桌上痛哭一场。 望着可怜的林知秋,林知晚只是摇摇头,“知秋,一味的委曲求全并不是在这府中生存的法子,你得学会自谋生路。” 哭声渐渐停止,林知秋抬起湿漉漉的眼眸,嗫喏着不知说什么。 授人以鱼,不是长久之计,对于林知秋的帮助,也就只能是这么多了。 …… 丞相府好不容易消停几日,却在林知行回来的这几天,风波再起。 林知行上的是盛京城最好的学堂,封闭式管理,学堂的先生曾是皇帝的老 师,威望很高。 也只有达官显贵的孩子才能进入这所学堂,培养的都是官场精英,可以算是官场的摇篮。 每隔一个月,林知行回来几天。 老夫人和林愈就很惯着这个独子,钱财、自由,要什么给什么。 每到这几天,便能瞧见林知行昼伏夜出,每次都醉。 最要命的是,不到十六岁的林知行还去过青楼,就是这样,老夫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很可笑的是,林知行一回来,苏媚这个亲娘也跟着窜上跳下,不可一世起来。 好在林知晚的作息规律,林知行夜夜笙歌,很少能碰面,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然而,她不找麻烦,麻烦却总会找上她! 这天傍晚,林知晚照例在府中四处散步,采蝶先回去洗衣收拾,便没有来陪。 细看看,这丞相府的园林景观也十分雅致,在不经意之处便透着富贵。 不像是于宅,处处是古典之美,所到之处最多的是能闻到药香味。 因此,林知晚走着走着忘了时间,等回到兰苑时,已是月上梢头了。 刚一进院门,林知晚便听到屋子里有女人的惊叫声。 这种声音仿佛唤起了林知晚的记忆——这 与那天季元薇的喊叫声几乎一样! 是有人被迫害了吗? 兰苑不受重视,除了白天里会有几个下人来打扫之外,也只有她和采蝶主仆两人住着,她也喊不来帮手。 她充满了警惕,先去角落里拿了一把栽花用的铁锹,缓步悄声地走到房门前。 细听,这是采蝶的声音。 “知行少爷,求您放了我,放了我!救命啊!” “小娘们!能让我玩,是你的福气!” 原来是林知行吗? 林知晚眼眸中升起寒意,握紧铁锹,猛然踹开房门。 林知行停下动作,回头看,十五岁的少年郎,那双眼睛眯起来,透着几分猥琐。 而且,看样子是情欲未退。 “林知行!滚出去!”林知晚大喝道。 林知行没有一丁点怕,还在继续解着裤腰带,转头迫不及待地撕扯采蝶的衣裳,一边威胁着:“林知晚,你最好把嘴巴闭紧点,你知道这府里没人会向着你的吧……啊!” 采蝶看着林知行在自己面前栽倒,露出身后手举铁锹的林知晚。 “小姐!”采蝶吓得哇哇大哭,很快又恢复正常,急道:“小姐,你把少爷给打了,这可怎么办啊!” “把他抬 出去!”林知晚扔下铁锹,叫上采蝶要一起把林知行扔出去,制造他酒醉睡在府中树丛里的假象。 才刚一靠近林知行,凭着敏锐的嗅觉,林知晚就察觉到不对劲。 她再一探脉象,便明白了:林知行吃了药。 怪不得刚才明明看见她了,还在急吼吼地脱裤子,连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脑海中立刻生出一个疑问:林知行自己吃的药吗? 他是府中最小的一个弟弟,就已经荒唐到这份上了? 就算林知行想行不轨之事,有错在先,但他也不能晕在兰苑里。 主仆俩七手八脚地刚抬起林知行,便听到门外吵吵嚷嚷,最明显的就是林知弦的声音。 “祖母,听下人说,知行一回来在府中转了一圈,在大姐这里再没出来,会不会是来找大姐谈心啊?” 也听到老夫人的声音:“去看看。” 林知晚松手了,望着地上的林知行,心猛地一沉。 给林知行下药,然后引到兰苑来强迫采蝶。 按照最近林知晚的表现来看,林知弦她们算准了,林知晚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而且下手会重…… 原来,这是林知弦她们下的套啊! 已经来不及了,林知 晚赶紧把采蝶肩头的衣裳撕烂,让她坐回床上。 砰! 众人刚一推门进来,采蝶就放声大哭:“救命啊!知行少爷欺负我!” 待老夫人一进来,林知晚跪倒地上,哭声道:“祖母,我知道你们疼爱知行,可知行今天,欺负到我房里来了!” 看到地上昏迷的林知行,一副颓靡的模样,众人都没眼看。 老夫人先是一惊,老脸也红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如棠也跟着来了,她赶紧拿着衣服盖住了林知行:“哎呦呦,好孩子……” 这很明显,是林知行的错,林知晚她们只是正当防卫。 看到林知行这副样子,谁都尴尬地下不来台。 张如棠笑着说:“母亲啊,知行这孩子长大了,房里也该有个人了。”随即,她轻飘飘瞥了眼采蝶,意有所指:“能跟着少爷,是你的福分,还要告什么状?” 这样说来,倒是也合理。 老夫人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张如棠走到她身边,善解人意道:“这没什么的,别家的少爷早就有好几个通房丫头伺候着了!知晚也是,为了个奴婢,还把你弟弟打得昏迷不醒,真让为娘的心疼呦!” 第19章 被罚去清风庵 张如棠这几句话,不光是宽慰了老夫人,找回了应有的体面,还成功的点燃了老夫人心中的火苗。 对啊,林知行是这丞相府宝贵的少爷,就算他想霸占十个八个丫鬟,又能怎么样? 老夫人冷眼看着林知晚:“知晚,为了一个小小贱婢,你竟然打你弟弟,你知错了吗?” 就算前几天那事,老夫人一直站在林知晚这边,可林知弦她们却心知肚明,老夫人重视的不是林知晚,而是丞相府的体面。 然而,老夫人心里的确有真正疼爱的孙子,那就是林知行。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林知绮,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林知晚。 生怕林知晚说了软话,老夫人就心软了,林知弦故意加把火:“祖母,大姐房里就这一个丫鬟,她心疼些是应该的。” “应该什么?一个丫鬟,难道就比亲生弟弟还要亲?”老夫人果然生气了。 林知晚流下眼泪,愤愤道:“祖母,您就只疼爱知行吗?这事传出去,人人都会说您为了孙子,有失公允!” “你!无法无天!”老夫人气得半死,最注重体面和名声的老太太,怎么能允许别人这样威胁? 林知绮看了 眼林知弦,好生得意和放心。 刚还在担心林知晚会说好话博同情,看来真到了节骨眼上,林知晚的蠢相还是会露出来! 张如棠哀叹一声,提醒着老夫人:“母亲,看来知晚这丫头不管教是不行了,将来进了慕王府的门,若还是这个样子,恐怕……” 林知晚梗着脖子不服气的模样,令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还以为这丫头经历了上一次的事儿,会开窍了,没想到还是这样蠢笨! 关起门来管教孙女,老夫人是不怕人说的。 “明天一早,我会派人把你送去城北的清风庵,你去那里跟着师太,好好静心养神,什么时候反省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说罢,老夫人决绝地转头就走。 林知晚哭泣大喊:“祖母,祖母,我错了,我错了……” 然而老夫人已经带着林知行出了门。 张如棠母女三人还在,都摆着笑脸望着她。 林知晚眼神愤恨,指着她们道:“是你们,是你们故意把知行弄过来,害我被祖母罚!” 林知绮大惊小怪地笑:“呦,不傻嘛!的确是我们,你能怎么样?” “我要去告诉祖母!”林知晚从地上爬起来。 林知弦十分不屑地笑:“大姐打了知行,这在祖母眼中已经是不可原谅的错误了,你认为祖母还有心去计较,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吗?” “你们,你们!”林知晚气得要命,站在原地发抖。 林知弦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怜悯道:“大姐啊,原以为你真的是变聪明了,还真是让我紧张了好几天呢!” 张如棠仍旧是那副慈母的表情:“知晚,清风庵在半山坡上,风大天凉,你可得把衣裳带足了!” “你那些冤枉啊,留着去跟佛祖说吧!”母女三人笑着离去。 采蝶嘤嘤哭泣着,“都怪奴婢,如果不是因为奴婢,大小姐也不会被老夫人惩罚了……” 她偶一抬头,却意外地发现林知晚擦干眼泪,脸上没有刚才那种悲伤愤恨的神情。 “小姐,你……” 林知晚笑了笑,“明天早上就要去清风庵了,还不快收拾行李?” 满头雾水的采蝶,去收拾东西了。 林知晚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陷入了深思。 刚才,她是将计就计。 林知弦她们招来老夫人,就是为了惩罚她。 老夫人最生气的时候,就会把人打发得远远的,而她 恰好信佛,便把犯错的下人送去清风庵,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因此也不敢逾越雷池。 林知行是老夫人不能触及的底线啊,林知弦她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林知晚呢,便顺着她们设好的陷阱跳下去。 因为,她得离开丞相府,离开所有人的视线。 张如棠她们若眼见着她变瘦变美,一定会想法阻拦。 福祸相依,被罚去清风庵也不一定是坏事。 待采蝶收拾好后,都准备想去睡觉了,林知晚忽然从床上坐起来:“采蝶,我得出去一趟。” 丞相府这母女三人,当然是希望她去了清风庵就不要再回来。 时间一久,她也怕被人彻底地遗忘,即便是在清风庵出了什么事,也没人管。 所以,在临行之前,她得去找一个人。 安排了采蝶在房间里装作是她在睡觉后,她便偷偷溜了出去。 以她现在这副笨重的身躯翻过院墙,一路小跑来到慕王府的后门时,喘了好久才缓过来。 她敲门,被护卫带了进去。 她被领到卧房的外室,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着。 “你可真会挑时候!” 江慕云从内室里走出来,一边随意系着身上披着的长 衫,打了个呵欠,神色慵懒又诱惑。 林知晚放下杯子,起身行礼:“王爷,打扰了!” “没有个正经理由,今天你别想全须全尾地回家。”江慕云坐在太师椅上,左腿翘在右膝上轻晃,冲着林知晚挑眉一笑。 林知晚从怀中摸出两瓶药,放在他面前,显得毕恭毕敬。 “王爷,这是下半个月的药,我提前给您送来了。” 江慕云眯眼看了药,视线上移盯着林知晚,“怎么,无事献殷勤?” “不是,我最近可能不在盛京城,因此提前给您送来了。“ “不在?” 林知晚倒是没说假话:“我被祖母惩罚了,明早就会被送去城北的清风庵,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江慕云拿起那两个小瓶,在手心里摩挲了半天,这才嗤地笑出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却只送来半个月的药?” 林知晚点点头,“也是加急赶制出来的,吃完这些,下个月就得劳烦王爷,去清风庵跑一趟了。” “一趟?够吗?”江慕云笑睨着她,仿佛能看得穿她心里的小九九。 “如果清风庵附近有足够的药材,我会多做一些,让王爷省点事。”林知晚不卑不亢道。 第20章 深夜去见江慕云 江慕云嗓音沉哑,低低笑个不停:“你大老远深夜跑来,就为了我的性命着想,啧啧,本王真是感动,不如明天,本王就去迎娶晚晚,也好让你免遭这次的惩罚吧!” 林知晚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盯着他,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干干笑道:“王爷说笑了,我心知肚明配不上您……对了,记不住拿药没关系,但一定要记得,两个月后,我得为您当面清一次毒。” “是吗?”江慕云笑得意味深长,“你这份救命恩情,让我怎么报答呢?” “我与王爷有约在先,到时候履行约定,我就感激不尽了。”林知晚回答的很官方。 不知为何,江慕云起身,绕着她走了一圈,随即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着。 这让林知晚心里发毛:“王爷,您还有什么事……” “林丞相对你这个女儿,就这样刻薄吗?才这么几天,你都饿瘦一大圈了!”江慕云啧声道。 林知晚忽然无言以对,那么多人都看不出来,唯有江慕云这双毒眼看得出,他可真是万花丛中过啊! 幸好他中了千手归天之毒,否则不知道要祸害多少黄花闺女! “王爷好眼力。”林知晚干笑着 ,这便想走了。 “真的不用我帮你?”江慕云叫住她。 深夜前来的目的,江慕云才不会相信是为了他着想。 “不用了,王爷记得两个月后,找我清毒就行。” “原来是安排我这颗棋子,两个月以后去捞你啊!”江慕云鼓掌大笑,早已看穿一切。 在江慕云面前,林知晚知道,自己那些心思藏不住。 虽然有些脸红……不过这样也好,江慕云清楚她的目的,她就不用再费心点拨了。 “放心吧,我的命还在你手里,怎么也得保住你的小命!” 江慕云发了话,林知晚这就算彻底放下心来,这一趟没白来。 脑海中思绪正乱飘,忽然感觉到肚子上那一圈……她低头,一圈肉肉正在被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捏来捏去。 江慕云快要笑翻了:“林知晚,你怎么这么胖啊!” ……忍!一定要忍下想要把他打爆头的冲动! 出了卧房的门,林知晚又折回来,乖巧求助道:“王爷,能不能派辆马车送我回去,跑起来实在是……太累了!” 江慕云眨眨眼,目光狡黠:“说的也对,你真的跑瘦了,肚子上的肉就没那么好玩了!” ……忍吧,否则 还能怎么样! 最终,江慕云大发善心地派马车送她回去,还叫了个会武功的,把她送进院墙里。 回到房间,她倒头就睡,再次醒来,就已经是在去往清风庵的马车上了。 “采蝶,衣裳、被褥、干粮都带全了吗?”林知晚一睁开睡眼,就赶紧问。 幸好老夫人还开了恩,让采蝶也跟着过来照顾。 采蝶拍了拍她昨晚就准备好的大包裹,炫耀道:“奴婢办事,小姐还不放心?” 眼珠转了一圈,采蝶又疑惑:“小姐,老夫人是让您去那里跟师太礼佛,又不会缺吃少喝,咱们为什么还自己带啊?” 林知晚往后仰过去,靠在车壁上,扯出一抹笑:“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话说回来,于梁浅和林知晚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于梁浅聪明睿智,凡事追求完美,心思缜密,只不过是太痴迷于医术,才会忽略宅门里那些肮脏事,被自己的庶出姐妹算计了一道。 因此这一世做了林知晚,她不光拥有于梁浅的头脑和心思,还多了一点:走一步看三步。 她需要步步为营,因为她真的很惜命。 静安师太亲自迎接,便唤了手下的妙 音师太去安排林知晚的住处。 妙音师太看起来很年轻,跟苏媚差不多大,可以看得出来出家前是个美丽精干的女子。 “两位施主,过路要借宿的香客也多,所以要留下足够的客房,能腾开的房间,就只有这一间了,两位多担待。” 都已经被发配到城郊半山腰上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这些师太也都十分客气礼貌,林知晚鞠躬拜谢:“多谢师太,以后要多多麻烦各位了。” 尼姑们都离开后,主仆俩进房间安置。 “小姐,这也太……”一推开门,采蝶呛得直咳嗽,惊得瞪大了眼。 只有后墙一扇小窗在通风,只有一张木床和木桌,两把椅子,屋子里还有发霉的味道。 正如那位妙音师太所言,这得多担待啊! 林知晚没什么惊讶的,对采蝶笑笑:“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带那么多东西了吧?” 说罢,林知晚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整理打扫。 “小姐,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啊!”因为林知晚的未卜先知,采蝶干着活也兴奋得叽叽喳喳。 因为,她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在这小小的尼姑庵里要经历些什么。 主仆两人好不容易把 这房间收拾得像个样子,林知晚洗漱了一番,躺在床上歇息。 “小姐,这些尼姑也太欺负人了!”去打水的采蝶,拎着半桶水气冲冲地跑回来。 林知晚坐起来,“怎么了?” 采蝶放下水桶,气得不行:“奴婢去打水,刚打上来一桶,一个尼姑经过踢倒了,又打一桶,又被踹倒了,打了四五次,井边简直水流成河了!奴婢正好提了剩下的半桶水回来了!” 这就开始了吗?林知晚满不在乎地笑笑:”那就只好等她们睡着了,咱们再去打水,就是辛苦些了。” 采蝶插着腰,气呼呼的,“辛苦点倒没什么,奴婢就是生气,这些出家人,为什么还这么浪费水啊!” 噗! 林知晚被采蝶逗笑了:“你才应该留在这儿做个小尼姑!你比她们有良心多了!” 到了第二天,采蝶终于明白过来,林知晚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主仆两人躲在房间里,啃着带来的干粮,以此充饥。 采蝶灌了两杯水,让干粮在肚子里胀开,才能有饱腹的感觉。 回想起早上和中午在斋堂的情景,采蝶真的快哭出来了:“小姐,这里真的是出家人吗?她们的心也太狠了!” 第21章 尼姑的欺辱 早上是稀饭馒头,稀饭里有苍蝇,馒头发霉了。 中午是两个素菜一饭一汤,采蝶刚端过来,就看到一只活蟑螂从菜里钻出来,吓得砸碎了饭碗。 两顿饭,没有吃上一口。 偏偏这些尼姑们,就当看不见她们似的,各管各的。 林知晚笑笑:“我们跟她们无冤无仇,她们怎么会突然针锋相对呢?如果不是有人提前打点过,我想也没人敢对丞相府的大小姐做这种事!” “小姐,你是说……”采蝶似乎反应过来,低呼道:“夫人和二小姐三小姐她们?” 林知晚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无所谓地笑笑:“少吃点正好,我正想瘦下来,”她望着本就瘦小的采蝶,“只是委屈你,如果有机会,我把你弄回府里去。” “小姐!您不要奴婢了!”采蝶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这才露出一副委屈又倔强的表情,“奴婢跟着小姐吃咸菜也愿意,哪儿也不去!” “好好好,如你所愿,吃咸菜吧!”林知晚给她加了一筷子咸菜,主仆俩乐得大笑。 无论在哪里,都是弱肉强食,都会有欺凌和霸道,即便是这小小的尼姑庵,里面也大有乾坤! 若是真想在 这里躲个清静,就得先修理修理这些杂草了! 不让在饭堂吃,躲在房间里吃这点没有油水的干粮,林知晚倒是乐得减肥。 但是,采蝶这么瘦小,不能饿着。 于是,在结束了每天的早课之后,林知晚就带着采蝶进山了。 “小姐,这里荒无人烟,咱们还是别往里面走了。” 山上丛林茂密,遮天蔽日,但走了半天没有一个人,采蝶有点怕。 林知晚背好早就准备着的箩筐,拉着采蝶往深远处走:“不来这里看看有没有可以吃的菜,难道你要饿死吗?” 她们还是很幸运的,挖到了很多野菜,采摘了不少可以吃的蘑菇。 最让人惊喜的是,这里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小鱼儿在潺潺溪水中游动着。 “就在这儿生火吧,中午有饭吃了。”林知晚开心道。 采蝶捡了些树枝木头来生火,林知晚下水去摸了两条小鱼,再把蘑菇、野菜都洗好。 蘑菇汤的香味飘散开来时,采蝶佩服得不得了:“小姐,来之前幸好你让奴婢去厨房拿了很多佐料,咱们才有今天这顿美味!” 林知晚也不是真正的未卜先知,她只是站在林知弦她们的角度上考 虑:如果她是林知弦,该会怎么为难她呢? 在这清风庵里,无非就是衣食住行。 还好她早有对策! 采蝶吃得喷香,林知晚就喝了点蘑菇汤,不敢再多吃其他。 美美的吃了一餐饭,把陶盆洗干净装到箩筐里,再把火堆灭了。 林知晚用纸把剩下的烤鱼包起来,给了采蝶:“这个要藏好了,晚上饿了还能吃。” 说完,林知晚自己都笑了,清风庵是个吃素的地方,她还明目张胆地把荤腥带进去,真是……阿弥陀佛! 吃了一顿饱饭,采蝶感觉到这山里的景色都变得好看了,饶有兴致地跟着林知晚四处走逛。 林知晚却没有看景的兴致,她在仔细地找着,这里有没有什么珍稀的药材,住在这里闲得无聊,可以研制一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小姐,这花好漂亮!”采蝶十分惊喜,伸手去摘树根下那几朵显得极为妖艳的花朵。 “别动!”林知晚急得喊了一声,匆匆跑过去,拉开采蝶,轻声斥道:“山里的植物不能随便触碰,没准就碰到毒药了!” 林知晚从箩筐里翻出一双手套,这是她在府中自己用废旧布料做出来的简易手套。 她想,采药或者制作药材时,总能用得到,出门前也带来了。 她带好手套,这才敢挖出那几朵花。 用鼻子嗅了嗅,笑道:“这叫开口笑,弄到人身上奇痒无比,刚才你要是沾上了,现在就能在这里笑得打滚。” 采蝶立刻退后两步,“小姐,那你还摘下来!” 林知晚拿出纱布将花裹起来,用石头砸碎后,放到箩筐里,她笑得狡黠:“难保碰到哪个不老实的小尼姑,就让她试试这开口笑有多厉害!” 这一趟很有收获,至少她们踩好了点,以后都能上山来吃顿好饭。 这是第一天上山,两人在山上多逛了一会儿,等回去之后就已经天黑了。 爬山也是很累的,两人筋疲力尽,路上还说,回去就要睡觉。 回到房间,林知晚扔下箩筐,正要往床上坐时,发现床褥棉被都被水打湿了,别说坐了,这个晚上根本没法睡觉。 采蝶跑过来,愣道:“奴婢没有在床边放水杯啊……” “一杯水怎么能弄湿一整张床?”林知晚眼眸中染上寒意,她抱起棉被就往外走。 门前没有晾衣服的地方,林知晚让采蝶在两棵树之间拉个一根绳子,便 把棉被晾上去。 “哎哎哎,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晾被子的?”才刚晾上去,立刻有人来制止。 林知晚扫了那尼姑一眼,唇边划过一丝笑意,都没有理会她,便又进了屋子。 这一次,她带上了手套,又把床褥抱出来。 才刚出门槛,床褥就被人扯着扔到了地上,这便瞧见了这个气焰嚣张的尼姑:“你听不到我说话吗?庵里有庵里的规矩,你晾在这里,香客出入瞧见了,像话吗?” 林知晚淡声道:“可是我的被褥,为什么会湿了呢?” “这要问你们自己了!”尼姑嘲笑道:“你是在丞相府做错事来受罚的,竟然还带着丫鬟伺候,难保不是你丫鬟看你也不顺眼,才把你棉被弄湿的!” 这尼姑声音大,惹来了不少尼姑围观。 林知晚面色冷淡,扫视着这些尼姑:“是谁弄湿了我的被子?” 这一句话,针对的却是这么多人,这些尼姑立刻嚷嚷起来,对她横眉冷眼的。 “小姐……”采蝶拽了拽林知晚的衣袖,低声劝道:“小姐,她们人多势众,算了吧……” 林知晚却是又问了一遍:“是谁做的,站出来!否则,我就去找师太评理了!” 第22章 我骗她的 一群人冷嘲地看着她,甚至能听到一些粗俗不堪的话。 “林施主,有什么事吗?” 妙音师太从长廊拐角处走来,微微行了一礼,笑望着林知晚。 刚才嚣张的那个尼姑退到妙音师太身后,挑衅道:“不是要找师太吗?这不就在这儿!” 看这尼姑依旧嚣张,莫非…… 林知晚淡笑道:“师太,有人弄湿了我的棉被,希望师太能主持公道。” 妙音师太笑了,她那双眼睛是上挑着的,竟然透着几分风情。 “盛京城中的达官显贵们,府中有犯错的人都会送到我们清风庵来,如今,你让贫尼该如何相信一个犯错之人呢?” 看着这个假惺惺的师太,林知晚心头冷笑一声,她在清风庵里受到的排挤,背后主使应该就是这位妙音师太吧! 林知晚笑问:“师太,是谁派您来整治我呢?丞相夫人?还是我那两个好妹妹?” 妙音师太皮笑肉不笑,甚至有些轻蔑:“林施主,老夫人送你来清风庵,就是要你清心醒悟,切莫再将自己的罪责全推到她人身上!” “师太教训的是!”林知晚笑吟吟的走近她,惊呼一声,“师太,你手上这是什么?” 正说着话,林知晚飞快 地握住妙音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上摸。 妙音一惊,发现什么都没有时,狠狠甩开林知晚,微怒道:“你干什么!” 林知晚小心翼翼地摘掉手套扔到台阶上,往后退了几步,笑眯眯道:“让你……开口笑。” 妙音很是疑惑,就在林知晚话音落下时,她感觉到刚才被林知晚碰过的手臂很不对劲。 “啊……啊!” 手臂开始发痒,她伸手去挠,没想到却把那开口笑的毒液沾到了身上其他地方,痒得她连连发笑。 “你做了什么?你……哈哈哈哈……” 妙音毫无形象地挠遍全身,笑得前仰后合,在树上蹭来蹭去。 一众尼姑看得是目瞪口呆,纷纷退开,不敢靠近。 “你这个贱人!二小姐说得不错,你……你就是个卑贱的癞蛤蟆,啊哈哈哈……” 妙音口出狂言,还张牙舞爪地想扑过来打林知晚,却痒得自身难保,笑得哭出来。 林知晚站在屋檐下,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是二小姐买通了你啊!” “你……求求你,别让我笑了,哈哈哈……”妙音的身上已经挠破了皮,又哭又笑地求饶着。 再跟这个老尼姑多多计较,也没什么用处,林知晚道 :“派人给我拿两套新棉被。” 妙音哪敢不答应,对刚才那个很嚣张的尼姑喊道:“没听到吗?快去啊!” 待棉被拿来之后,林知晚拿出一支药膏给妙音涂上,她笑得快要虚脱了。 林知晚蹲在妙音身边,“你必须得再涂两次药,才能完全好,否则就会全身溃烂。” 她将涂抹药膏用过的纱布扔到妙音跟前,“每次我只做一份,如果你想活,以后就别耍那么多花样,第三次的药膏,等我离开这里时,会给你的。” 说罢,就叫采蝶一起回屋了,众尼姑都吓得不敢吱声了。 采蝶铺好床,奇道:“小姐,拿回来的那个开口笑还真的用上了!” “对啊,总得给她们点颜色看看,她们才能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林知晚擦了把脸,转头笑道:“行了,以后咱们就不用上山自己做饭吃了!” 采蝶咧嘴笑得开心,还疑道:“那开口笑真的这么厉害,还需要敷三次药膏啊!” 林知晚伸个懒腰,钻进了棉被,打个哈欠慢声道:“我骗她的。” “小姐,你……” 采蝶很单纯,对于很多事情都不会深入去思考,但是她已经能感觉得到,小姐变化很大。 她没想 过是为什么,总之她喜欢小姐这样的改变。 她坚信幼时的想法:跟着小姐,有肉吃! 从这一晚之后,林知晚的饭食全都恢复正常,也没有人敢再为难她。 然而为了减肥,林知晚每天还是会上山走很远的路,摘了新鲜的蘑菇、蔬菜送去厨房,再采摘一些草药,自己研制各种药物。 她每天送很多蔬菜到厨房去,也算是另一种贴补,厨娘们都很喜欢她。 静安师太知道了,很是欣慰,也常常耐心地给她讲经。 或许是在佛祖面前安静的时光太多,林知晚很喜欢那种内心平静的感觉。 静安师太说的很多禅语,都深深启发了她。 她知道,这一生若是完全为了仇恨而活,那才真叫辜负了上天给她的幸运。 她还要为自己的以后筹谋安排,活得精彩! 妙音师太再厉害,也只是个尼姑,她做不出太多违背良心的事。 再加上她那次被林知晚整怕了,便想着天高皇帝远,远在城里的林知弦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便不再针对林知晚,走路都绕着她。 没有了妙音这个绊脚石,时间如流水般飞快,在这里不知不觉就快两个月了。 采蝶每天都看着她家小姐,只吃拳头大 那么点米饭,几根蔬菜,还要爬山几个时辰,一定要大汗淋漓才肯去睡觉。 每一餐饭,采蝶都眼泪汪汪地给林知晚夹菜:“小姐,您就多吃两口吧,不然会饿死的。” 林知晚都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毅力,明明肚子都饿得咕咕叫,硬是把所有好吃的都夹到采蝶的碗里:“你才应该多吃点,干巴巴的不好看。” 朝夕相处的两人,竟然对翻天覆地的变化什么都没有察觉。 直到有一天早上,她们正要出庵门,却被一位香客拦住了。 这是一位男香客,书生打扮,很是儒雅,说话的时候耳根也红了。 “小姐,小生冒昧问一下您的芳名是……” 采蝶立刻瞪眼,像老母鸡护小鸡似的挡在林知晚身前,凶巴巴道:“你想干嘛!” 书生连忙摆手解释:“小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 紧接着,便瞧见这个书生脸都红了。 “小姐肤白貌美,形似洛神,小生一见……倾心,就在离开家乡前,母亲曾找人算过,小生会在来盛京的路上,有一段好姻缘……” 这个害羞的小书生还说了什么,这主仆俩没听见,她们的目光完全落在了林知晚的身上,细细打量着。 第23章 和林知晚搭讪 她们跑回房间,拿出铜镜来,望着镜子里的林知晚发呆。 连续两个月,她都是天不亮去上早课,又赶紧去爬山,直到天黑了才进门,擦了擦身上的汗就睡觉,几乎没有照过镜子了。 竟然没有发现,她已经变得像是另一个人了吗? 因为流汗太多,本就白皙的皮肤变得更滑嫩。 瘦下来了,才看到五官真实的样子。 柳叶长眉,像黑葡萄似的眼睛透着炯炯的光芒,小巧的鼻尖盈盈发亮,没有涂抹口脂的嘴唇很是自然粉嫩。 她站远了点,看到自己四肢纤细,玲珑的腰身被宽大的衣裳遮盖着,显得空空荡荡,却更显得纤瘦。 尽管穿着一身肥大的衣裳,却依旧能让人感觉到那种美丽和气质浑然天成。 原来林知晚,长得这样好看呐! 她心潮澎湃,简直不敢相信,在短短两个月之内,她做到了! “小姐,您比二小姐和三小姐还要美啊!”采蝶惊叹道。 采蝶没发现林知晚变漂亮的原因,是因为她本就觉得林知晚好看,不管怎样都好看,这是一种盲目的偏爱…… 这里条件有限,采蝶就把那些肥大的衣裳改了改腰身,勉强穿着。 可 是,无论林知晚穿什么,怎么穿,都是那么美! 瘦下来之后,林知晚才发现自己的眉眼依稀能看到生母赵玉荷的影子,的确是个美人胚子。 林知晚是那种明丽灿烂的美,然而原身于梁浅呢,她习惯性的冷傲。 二者一结合,她不笑的时候,那种冷艳的神情,任谁看了都心动。 “哈哈哈,小姐,这已经是第十五个来跟小姐搭讪的人了!”采蝶背着箩筐,回头看了眼那依旧眼睛发直的公子哥,捂嘴偷笑着。 这种搭讪的事,她家小姐活了快十七年都没发生过一次,如果再没察觉,那采蝶就是傻子了。 林知晚睨了她一眼,“我看你拒绝别人,还挺开心的。” 采蝶哈哈大笑,突然感叹道:“当然要拒绝了,这些公子都太过平庸了。” “人不大,口气不小。”林知晚笑她。 这些搭讪的公子,有腰缠万贯的富商,有文采飞扬的书生,还有浪迹天涯的侠客,可不像采蝶说的那样,都是平庸之辈。 采蝶真是飘了。 采蝶撇撇嘴,像是个老者:“奴婢才不是口气大,难道,这些人有谁能比得上慕王爷的风姿吗?小姐的未婚夫是人中之龙 ,他们再好又怎么能比得过?” 慕王爷……林知晚似乎很久都没有再想起这个人了。 “好了,快走吧。”林知晚拽着采蝶,不让她再胡说八道了。 “小姐,你都又瘦又美了,为什么还要爬山,好辛苦啊!”采蝶抱怨道。 林知晚却有她的想法:“山里有很多药材,我可以配置出很多药。清风庵是在半山坡上,来往过路的行人,没准就有受伤的,他们没有地方医治,来庵里还能找到一些治伤的药。” 出于医者的习惯,林知晚会备下很多药材。 实际上,在这里的两个月,她已经医治了好几个路人。 她想,她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留下些药材,也算是报答静安师太这段时间为她讲授佛经吧。 刚出清风庵的大门没多远,她们便遇到了一群道士。 “快走,去前面的清风庵看看能不能治!”他们行色匆匆,有几个人抬着一个担架。 担架上的那位道士,看起来三十出头,模样俊朗,在路上都呕吐不止,脸色苍白。 林知晚的目光锁定那个道士,在判断着这人究竟是怎么了。 口吐白沫,身体抽搐……看起来很像是中毒。 “不要 走那么快,路上太颠簸,他会吐得更厉害。”林知晚跑上前去,带着他们往庵里走,“脚下小心,跟我来。” 道士们有些疑虑,采蝶小跑跟上,一边回头解释道:“我们也是这庵里的香客,庵里没有大夫,我家小姐懂医术。” 说罢,那被抬着的道士点点头,这群人都跟着林知晚进了清风庵。 瞧见是道士,静安师太便亲自安排了客房,让林知晚来诊治。 林知晚坐在床边,给那道士把脉时,静安师太向那些道士发问。 “请问各位道友从何而来?” 其中一个道士行礼:“小道是来自江城白鹤观,来盛京讲经布道,这位是我们的浮虚道长。” 没有仔细听他们聊其他的,林知晚知道了这道长的名讳后,便问道:“请问道长在此前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一个道士回忆道:“我们在后山里停留歇息,用山上的野蘑菇熬汤,野菜做食,还吃了些沙果。” 林知晚去过山里很多次,对于山里的东西很熟悉。 沙果是无毒的,到任何角落挖到的野菜,也都是没有问题的……她回头问:“这些你们都吃了吗?” “我们只吃了野菜和沙果 ……”道士惊醒:“道长身体不好,蘑菇汤留给他喝了,会不会是这个出了问题?” “那就对上了,山里的蘑菇可以吃,只不过有一种蘑菇,比正常蘑菇小一点,吃多了会让人上吐下泻,他可能是误食了。” 一边判断着,林知晚已经拿出了银针包,飞快地在浮虚道长的穴位上扎了几针。 见那道长皱紧眉头,林知晚飞快地拿来木盆端在床前,道长猛地吐了出来。 那些道士都略有嫌弃地别过脸,屏住呼吸,而林知晚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将木盆送出去,拿干净的帕子给道长擦干净。 作为医者,怎么会嫌弃病人呢? “这一下已经把误食的蘑菇全吐出来了,一天三次服药,最近七天不要再吃流食。” 林知晚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瓶,这是她在这里制作的丸药,只是调理身体的温补之药,有助于这位道长恢复元气。 “多谢姑娘!”道士们感激不尽。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那浮虚道长有气无力,“多谢姑娘了。” 林知晚笑笑:“不足挂齿,道长好好休息。” 看这位道长的眉眼,林知晚为什么觉得这样熟悉呢? 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第24章 妖精是个美人 静安师太正要给这些道士安排斋饭,一个小尼姑跑进来,像是有些兴奋。 “师太,刚接到盛京的消息,明天太后娘娘会带着后宫各位皇妃们,前来清风庵礼佛。” 尽管是清净之地,但寺庙庵堂也希望声名远扬,香火鼎旺。 太后信佛,经常会带着各位皇妃去各个寺庙烧香拜佛,每过一处,那寺庙的香火必定少不了。 这次选中了清风庵,静安师太也很重视。 静安师太向那浮虚道长施了一礼:“道长,去往江城路途遥远,各位尽可留宿清风庵,等会儿贫尼会安排斋饭。” 自打重生之后,林知晚习惯性地观察每个人的神情动作,她总觉得这位道长在听到太后皇妃要来的消息时,脸色有些不好。 “师太客气了,能救治贫道,已经感激不尽了,”浮虚道长硬撑着坐起来,“明日有贵客驾临,贫道等就不叨扰了。” 在两个道士的搀扶下,浮虚道长起身告辞:“多谢师太。” 说完,又看向林知晚,恭敬行了一礼:“多谢姑娘救命大恩,敢问姑娘姓名是?” 听到这句话,站在一旁的采蝶撇撇嘴,这句话她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但是这位道长看起来起码比小姐大一 轮,不至于……不对不对,他是个出家人,不可能的! 有些时候,林知晚是信奉神明、很有敬畏之心的,她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道长言重了,我叫林知晚。” 浮虚道长点点头,很真诚道:“今日承蒙姑娘相救,他日若有用得着贫道的地方,尽管来江城白鹤观。” 说完,浮虚道长在道士的搀扶之下,离开了。 林知晚笑笑,莫名其妙。 明天,皇宫中人就会来了,静安师太忙着安排,直到晚饭时,才有了一些喘息的机会。 很意外,静安师太让林知晚坐在自己身边。 “小施主为什么从不提回盛京的事?”静安师太笑问,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却像是洞悉一切人心。 林知晚依旧吃得很少,轻声回答:“时候到了,自然会回去,是师太教我的,要顺其自然。” “施主是个聪明的姑娘,也记好你今天的思量,并非万事万物都尽在掌控之中,凡事随缘,不可强求。”静安师太笑笑,便不再多说。 林知晚回以笑容,目光沉静如水。 她是在顺其自然啊,很多事情都在静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她从未施加外力去改变。 就像是……明天的到来。 这天清早,静安师 太取消了早课,大家都在为迎接皇室们而准备着。 令采蝶惊掉下巴的,是她家小姐。 “小姐,咱们为什么不等着太后娘娘她们过来呢?”采蝶背着小箩筐,苦哈哈地问着。 林知晚戳了一下采蝶的脑门:“等她们来,能干什么?” “万一慕王爷也来呢?”采蝶很兴奋。 林知晚有些无语,“盼他来做什么?” 采蝶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小姐现在变得这么瘦这么美,慕王爷肯定会对小姐倾心的,慕王爷舍不得小姐的话,这一次咱们就能跟着皇室的队伍一起回盛京了……哎,小姐,等等我……” 对于采蝶的幻想,林知晚丝毫不感兴趣。 她很赞同静安师太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只要做好自己,清风自来。 和平常没什么不同,采了一堆草药,她们才准备下山。 这时候,已经中午了,算算时辰,太后她们应该正在清风庵用斋饭。 “小姐,我肚子疼……”采蝶忽然内急。 林知晚看了看前方的路,“就快回去了,不能再忍忍?” “忍不了了!”采蝶害羞的不行,一溜小跑,躲的老远才方便。 采蝶对这里的路也很熟悉,林知晚不担心,便坐在大树的阴凉下等着 。 她刚拿起树枝,在泥土上无聊的画圈时,便听到附近有女子的惊叫声。 “好痛!九哥,怎么办,呜呜……” “灵曦,别怕,我已经把蛇打死了!你怎么样?” 林知晚警觉地站起身,四处环顾。 当她瞧见另一棵树下的一男一女时,他们也朝这里望过来。 看起来这两人年纪不大,穿着华贵,气度不凡……林知晚心中便有了数,径直朝他们走去。 见林知晚走来,那男子不自觉地将手中长剑握紧,一脸警惕。 林知晚一边走近,一边安抚道:“我是附近的住户人家,不是坏人。这位姑娘被毒蛇咬伤了,得立刻救治才行。” 离他们五步远的距离时,她停下来,将箩筐拿到面前,从里面翻出一些草药,“我经常进出山里,知道该怎么救治。” “啊!九哥,我好疼!”小姑娘疼得冒泪。 少年低头一看,惊得不得了,那姑娘的小腿上的伤口已经蔓延开,青紫一片。 少年皱紧眉头,再三打量了林知晚。 林知晚对自己现在的面相绝对有信心,是个善良单纯女子的面相。 “你来试试,如果……”少年没有说下去,只是手中的长剑微微出鞘,还发出了铮铮的响动 。 林知晚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很平静的点点头,借此表现她心里没鬼。 她刚蹲在小姑娘面前,便感觉到一双大掌掐在她的肩头,那满是诱惑的笑声,令林知晚心头一震。 “荒山野岭,碰上个好心肠的姑娘?难道不是戏文里那会吃人的妖精?” “五哥!灵曦被毒蛇咬了!”少年急道。 林知晚缓缓站起来,转身,瞧真切了来人的模样。 银边白衫在风中猎猎飞舞,墨色长发飘到了眼前,却遮不住那双丹凤眼中的乾坤。 他略略弯唇,便是那副迷惑众生的笑容。 “妖精还是个小美人!” 除了江慕云,还有谁会在这种时候保持不正经的本色? 原来皇子公主也都来了,那么她之前的猜想是对的,这两个也是皇子和公主。 小姑娘叫这少年为九哥…… 花贵妃所生的九皇子江念云,差不多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江念云叫小姑娘为灵曦……再看这年纪,应当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江灵曦吧。 那么,这个救人的人情,她可就一定要给了! 林知晚的眉头轻蹙,定定地看着江慕云,却发现他眼中的神色没有一丁点变化。 这个败类,没认出她来吗? 当真有趣啊! 第25章 姑娘好面熟 林知晚并没有打算暴露身份,只是保持着沉静,“公子,你若能现在就救这个小妹妹,那我绝对不插手,否则你把她带下山,毒气就会蔓延全身,到时候就是华佗在世也没用了。” 这番大话真像是危言耸听,但配上林知晚这副倔强单纯又无害的美人面孔,却令人相信。 至少,江灵曦相信了,急得哇哇大哭:“五哥,我好疼啊!” 江慕云扫了眼江灵曦的小腿,望着林知晚,微微眯眼:“姑娘要用什么药?” 林知晚拿起两味草药,江慕云还没开口,她便吃了两口,“放心了吗?” 江慕云眼中波光流转,似乎有探究的意味。 此时江灵曦疼得大哭,江慕云便退开两步,勾唇一笑:“有劳姑娘了。” “妹妹,你忍着点。” 或许是这样亲昵的称呼,让小姑娘有了一丝亲切,竟然对眼前这个陌生女子有了些许依赖感。 姑娘满头是汗,皱着琼鼻,露出倔强的表情,点头:“嗯,好……” 好字都没有说完,她都不知道林知晚什么时候拿出来的银针,两针刺下去,小姑娘又张大嘴哇哇大叫。 然而,叫声也没有发出来,因为林知晚已经腾出另一只手将自己 的手帕塞进了小姑娘的嘴里。 小姑娘疼得不行,就死命地咬着帕子。 “你……”少年急得拔剑。 林知晚没空抬头看他,只听江慕云冷声道:“别乱动!” 这样的声音似乎很有震慑力,少年也不敢轻举妄动。 银针刺下去的地方,慢慢流出黑血来,小姑娘看都不敢看。 “快好了,忍一忍。” 林知晚的声音很轻柔,她是知道的,在伤者最痛的时刻,医者轻柔的声音可以抚平她内心的紧张和害怕。 小姑娘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紧紧咬住帕子。 如果不叫得那么大声,内心的恐惧也会小很多。 毒血放得差不多,林知晚将草药捣碎,洒在毒蛇咬过的伤口上,再用纱布包扎好。 “好了,让你哥哥们背你下山,最近几天都不要沾水。下了山,随便找大夫就能换药的。” 林知晚笑了笑,将剩余的草药都装回箩筐里。 大概是心理作用,纱布包好之后,江灵曦就感觉没有那么痛了。 在林知晚收拾东西的时候,江灵曦怔怔地望着她,看呆了眼,失神之时,竟然脱口而出。 “姐姐,你好美啊!” 林知晚一愣,笑容更加灿烂,“谢谢,你也很好看。” 这样的赞美,最近林知晚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没想到的是,这个江灵曦是个自来熟,越说越来劲:“我说的是真的,姐姐,你这么好看,得有个多好的少年郎才能与你相配呀!” 江灵曦是个乖巧又机灵的姑娘,圆溜溜的眼珠一转,望向江慕云时,眉开眼笑。 她朝上一指,兴奋道:“姐姐,你嫁给我五哥怎么样?我五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们才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林知晚起身,背起小箩筐,看了江慕云一眼,摇头笑道:“这位公子天人之姿,我只是一个乡野村妇,不敢高攀的。” 听她这么一说,江慕云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头。 这个人是真淡定还是怎样?一般女子听到这种话,不应该脸红害羞吗? 江灵曦一副惋惜得不得了的样子,目光划过江念云时,眼睛里又闪起亮光。 “姐姐,我九哥怎么样?嫁给我九哥也行啊!” “咳咳……”林知晚似乎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小妹妹啊,你九哥……和我弟弟一样大,这个……” 她真的没有这个癖好啊! 林知晚没什么,江念云却红着脸,别扭地把身子侧过去了。 江灵曦好失望啊,这么 善良又好看的姐姐,做她的嫂子该多好! 江慕云忽然开口了:“我冒昧说一句,姑娘……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林知晚挑眼看他,见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如黑曜石般的眼睛仿佛有一种魔力,能令人挪不开眼。 难不成,他认出来了? 没等林知晚说话,那个小鬼灵精噗嗤笑出来,完全把刚才中毒的事抛诸脑后了。 “五哥,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男子若是遇到自己心仪的姑娘,都会这样说,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学了起来:“姑娘,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请问姑娘芳名是?” 江慕云的脸上有点挂不住。 江灵曦直以为江慕云那种表情是尴尬和害羞,便越发觉得她五哥和这个姐姐相配,还盛情邀约道:“姐姐,你救了我,不然你跟我们一起下山去,让我五哥好好酬谢你一下啊!” 对于江灵曦的月老精神,林知晚还是很佩服的,她客气拒绝道:“谢谢妹妹的好意,只是小事一桩,不必言谢。我也该回去吃饭了,三位保重。” 林知晚转身就走,江灵曦还在呼唤着:“姐姐,不然让我五哥送你回家啊!” 没走几步远,林知晚就听到有个 人匆忙跑过去,跟那兄妹三人低声道:“王爷,九殿下,三公主,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太后四处找您们呢。” 林知晚勾起一抹笑,一转身,身影便隐入了一颗大树后面。 江慕云这才收回了视线,跟江念云道:“小九,你背着灵曦。” “嗯。”江念云没有一点含糊。 准备走时,江慕云还回头看了一眼,尽管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心头一直缠绕着这样的疑问:那是谁呢?那究竟是谁呢…… 林知晚走了好一段路,都没找到采蝶。 不应该啊,采蝶刚才就是来这里方便的,她怎么都找不到人影呢? 正苦恼之际,有个人从身后拍了她一下,又跳到她身前:“小姐,我在这儿!” 林知晚松了口气,没好气地戳她脑门:“在这山里还躲什么躲?万一丢了怎么办?” 采蝶兴奋得快跳起来了,“小姐,我刚才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林知晚装作没事人似的,往前走着。 采蝶凑到她跟前,挤眉弄眼的:“小姐,慕王爷来了对不对?他一定是来接小姐回去的!” “……采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这么无条件地爱你家小姐的!”林知晚好笑道。 第26章 神仙姐姐 采蝶一副’不管你说什么,我就认定是这样‘的表情,一颠儿一颠儿的走了一路。 “你明明看到了,刚才怎么不出现?”林知晚奇怪道。 采蝶神秘兮兮地笑着:“王爷没认出小姐,小姐也没亮出身份,就这样制造偶遇……奴婢看过戏文里有这一段,叫做……欲擒故纵,对不对?” “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等回去了就见面,然后给慕王爷一个大惊喜吗?哎,小姐你等等我……” 采蝶已经数不清楚,她被林知晚甩掉多少次了。 清风庵,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太后带着一众嫔妃、皇子们,正在饭堂里享用斋饭。 或许是大鱼大肉吃多了,冷不丁尝尝这些素菜,大家都觉得美味得不得了。 吃饱喝足了,便上了茶水。 女人多的地方,自然要打开话匣子。 主持这场茶话会的,自然当属六宫之主,皇后张若嫣了。 张皇后年近四十,保养得当,脸上一根褶子都没有,她那种端庄高贵的派头像是一出生就有似的。 张氏一族家世显赫,太后就出身张氏,张若嫣算是后妃中身份最尊贵、母族势力最强大的一位了。 母族强大,有太后撑 腰,也就是中间出现一点小插曲,张贵妃等了那么几年,先皇后云轻梦一死,她便成了张皇后。 也算是顺风顺水了。 或许真的有那种,天生就是做皇后的好命一说。 闲话几句,张皇后忽然想到些什么,问静安师太:“师太,本宫听说,荣安郡主在清风庵小住,是吗?” 静安师太行了一礼:“两月前,林老夫人安排林施主前来清风庵,修身养性。” 师太这种出家人从不会说那些贬低人的话,但凡进了这清风庵的门,便都是来修行念经的,不叫受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更何况,有张如棠那母女三个从中作梗,自然早就将林知晚被罚的这件事传了出去,沸沸扬扬的。 嫔妃们在后宫闲来无事,宫人们便常常把外面的小道消息讲给她们听,前不久林知晚才在花尚书的寿宴上闹了一出,她又是江慕云的未婚妻,这种八卦,嫔妃们自然是乐意听的,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张皇后也不戳破,含笑道:“小姑娘家多学学佛理,当然是大有裨益,对了,郡主人呢?怎么今天都没见到呢?” 就在太后、皇后下位坐着的那位,看起来三十出头, 穿着十分低调奢华,坐在那里,雍容气度不比张皇后差,然而举手投足间,也少了正宫皇后那种死板沉闷之气。 这便是颇得圣宠的贵妃花令宜。 花望舒的长相和气质,有七分都随了花贵妃这个姑母。 花贵妃抬眼,便是温柔和风情:“皇后娘娘,容安郡主来清风庵,毕竟事出有因,或许不想见人,我们也不应该强求的。” 言词间完全是站在林知晚的立场考虑的,众人在感叹花贵妃的善解人意时,反之也觉得,张皇后似乎太强势,这不是故意要看人出糗吗? 看官们,或许你在花贵妃的身上,看到了花望舒的影子。 然而,花望舒还不及她姑母的十分之一,否则如何能在杀人不见血的后宫里,生下两子一女,还地位永固呢? 张皇后当然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此时,一直阖眼养神、手捻佛珠的张太后,她缓缓睁眼,轻声道。 “皇后的意思是:荣安郡主和小五已有婚约,进门是迟早的事,我们一家人总得相见,这正好是个机会。” 张皇后面带真诚笑意,向太后点头:“谢母后理解。” 花贵妃稍稍坐正了身子,语气更加谦卑:“太后娘娘与 皇后娘娘的远见,臣妾愚钝,远远不及。” “嗯,闲话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太后露出一丝笑意。 见太后微笑了,座上其他人才松了一口气,更加佩服花贵妃。 明里暗里呛了张皇后,还能让太后不说重话,这能屈能伸的本事,她们扪心自问,做不到。 正在此时,江慕云、江念云和江灵曦三兄妹回来了。 见江念云背着江灵曦,花贵妃惊得站起来,连忙走过去:“灵曦,你这是怎么了?” “来人,快给三公主赐座。”太后忙吩咐道。 皇后眉头蹙起,也有点急:“快去宣太医。” “皇祖母,母后,母妃,不用急了,我……我没事!”江灵曦一蹦一跳地坐下来,疼得轻嘶一声。 江慕云坐在江灵曦旁边,看了她腿一眼:“宣太医,过来看看。” 想起山上遇到的那个女子,他心里不是很放心呢。 太医来看诊的这个过程,江灵曦那张小嘴一直在说,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几次三番赞叹道:“母妃,我从未见过那么美的姐姐,比舅舅家的望舒姐姐还好看。” “别乱动。”江念云绷着脸,按住她不安分的腿,让太医好好察看。 江灵曦 看向张皇后:“母后,真可惜了,如果您见过那位姐姐,应该把她许配给五哥的,他们才是绝配!” 张皇后拿帕子擦她脏兮兮的小脸,责怪道:“下次再出宫,母后绝对不带你出来了!” 江灵曦觉得意犹未尽,又道:“皇祖母,那个姐姐人美心善,救了我还什么都不图,我想她跟我回来,送她些礼物,她却一点也不动心,您说,她像不像神仙姐姐?” 几乎没人听江灵曦的叽叽喳喳,就在等太医的结果。 看完之后,太医拱手道:“启禀太后、皇后,之前三公主中了蛇毒,幸好那姑娘清理的及时,没有留下一点余毒,用的草药也对症,而且,还是没人敢轻易用的偏方,过不了几日,公主便可痊愈了。” 太医也怕自己显得太没用,便又啰嗦道:“公主是千金之躯,微臣再开一些外用涂抹的药膏,可以让公主不留一点伤痕,恢复如初。” 众人放下心来,江灵曦喜滋滋地说道:“你们瞧,我就说那姐姐是真的善良吧?” 江慕云坐在那里,十指交叉随意地搭在胸前,眼眸微微眯起。 难不成他看走眼了,世上还真有不图回报的好心人?还长得那么美? 第27章 她是林知晚? “五哥,五哥!” 一直没人理会她,江灵曦有点发毛了,就近拍打着江慕云的胳膊,有着急于求证的倔强。 江慕云回头看她,她笑眯眯问道。 “五哥,你是不是在想那个神仙姐姐?我就说嘛,你肯定是喜欢她,要不然,我们派人找找,一定能找得到她的!” 江慕云弯唇一笑,眼中生出几分戏谑:“江灵曦,你再多嘴,我现在就去找个驸马,把你嫁了!” 花贵妃轻轻拍拍江灵曦的后背,“不要胡说八道了,你再乱跑,我们可都不管你了!” 知道江灵曦没事,太后总算是回应她了:“灵曦啊,你五哥已经有婚约了,更何况你们和那位姑娘只是一面之缘,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还牵什么红线?” 大公主和二公主,一个嫁去后蜀,一个嫁去北燕,宫里长大了的就只有一个三公主江灵曦,因此皇上很宝贝这个女儿。 江灵曦乖巧可爱,古灵精怪的,对宫人都很好,皇宫里很少有讨厌她的人。 就连皇后、嫔妃们也都很喜欢她,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公主,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对她好,还能跟皇上多说上几句话。 说到这里,江灵曦撅起嘴,看起来很不开心 的样子。 江灵曦没事了,太后便道:“师太,烦请您将荣安郡主那丫头叫过来吧,都是自家人,说说话。” 太后和皇后同出于张氏一族,她总不能让皇后失了面子。 等待的过程中,妧淑妃玩笑道:“太后和皇后娘娘这是在成全慕王爷呢!王爷也到了年纪,该有王妃陪伴了!” 淑妃周妧,她最早生下了大皇子,平时矫揉造作,说话没遮没拦的,让人没多喜欢。 这个妧淑妃本想嘲笑一下江慕云,可她却忘记了江慕云背后没什么势力,却是个光脚不怕穿鞋的,不是个软柿子。 江慕云懒懒掀起眼皮:“像大哥一样,娶一个死一个,如果是我,我一定去后蜀娶媳妇,南越比不上后蜀人多,经不起折腾!” 众人偷笑,笑江慕云的嘴贱。 是的,在这满宫之中,就没有江慕云不敢挤兑的。 妧淑妃脸红了,干干笑着:“你大哥那是……那是……”她说不出来,拿起水就喝,却发现杯子里空空的,气得放下。 江慕云合上眼,他也在想,林知晚那个胖丫头在这里怎么样了,这已经是两个月了,似乎到了她所计划捞她出去的日子。 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端着清香 的茶水,默默请安后,为这些皇妃们挨个添水。 太后和皇后正在说话,这女子走到花贵妃身边倒水,却是引起了贵妃的注意。 花贵妃一直看着她,直到她走到荣嫔跟前斟茶,荣嫔讽刺一笑,这才说出了花贵妃也想说的话。 “这小小的尼姑庵倒真是藏龙卧虎,这么漂亮的小美人待在这里,只是做丫鬟吗?” 荣嫔这个人很冲动,想说什么说什么。 她言外之意不就是:这么漂亮的女子待在这种地方,是不是这庵里还有别的勾当? 满室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这位倒茶的女子。 一身月白色长裙,只有腰身收得恰合适,明显看出来是改过的,下摆宽宽大大,行走时莲步轻移,竟然显得几分飘逸。 一头如瀑的墨发只用一根素银簪子挽起,不施粉黛的脸庞,却更能让人看清她的姣好面容。 如小鹿般的眼睛浮起点点水雾,盈盈透亮,不笑的模样也并不让人讨厌,反倒生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动人美丽。 静安师太站出来,“各位施主,这位是……” “神仙姐姐!你也在这儿啊!” 若不是江念云按着,江灵曦差点站起来,开心得大喊。 她对江灵曦盈盈 行礼,微微一笑。 江慕云闻声睁眼,视线恰好与她在半空中有一瞬的交错,她便挪开目光。 她? 听到这里,花贵妃眼中带着笑,却有几分警惕和不友善,她缓缓笑问:“姑娘是后来得知,你救了公主殿下,这才来这清风庵偶遇吗?姑娘真是有心了。” 荣嫔是花贵妃的狗腿子,跟着奚落道:“如果真的要领赏,这无可厚非,但这位姑娘有这么漂亮的脸蛋,想必是不甘心待在这乡野之间吧!” 在场嫔妃都警觉起来,难不成这个女子想借着江灵曦这把天梯,爬到皇上的龙床? 张皇后看了看她,亲切笑道:“这位姑娘和灵曦差不多大,这么乐于助人,当得奖赏。” 皇后有意提了江灵曦,不就是在说,这还是个孩子,还没怎么样你们这些嫔妃就挑事! “能救公主,是臣女的福分,不敢求赏。” 对于这姑娘的态度,太后很是满意,点头笑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福了福身,声线轻柔:“臣女林知晚,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什么? 众人仿佛是听错了,又眨眨眼仔细看眼前的美人。 花贵妃笑了一声,“姑娘是在拿太后娘娘 、皇后娘娘取乐吗?我们虽然不曾见过荣安郡主,却也是听说过几分的。” 没有人注意到,江慕云那双黑眸里,翻涌起多大的波澜。 怪不得这样熟悉,她竟然就是林知晚? 可是,林知晚是这么美这么瘦吗?是之前出了差错,还是现在的她有问题? 张皇后的笑容也有几分严厉:“小姑娘,欺骗本宫和太后,也是大罪过,念在你救了三公主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 对于林知晚是什么样的人,张皇后是了解的,因为她的族妹张如棠早就给她描述过:胖,丑,蠢。 怎么可能是眼前令女人都嫉妒的美人呢? 静安师太站出来,证明道:“各位施主,这位就是荣安郡主林知晚,她在这里住了两个月,贫尼可以为她作证。” 让江慕云娶一个丑妃,成为南越国的笑话,这是各位嫔妃都愿意看到的事情。 可林知晚突然冒出来,一个有丞相府背景的绝世美人,试问哪个有子嗣的嫔妃乐意见到? 更何况,在场的女人是这南越国顶尖的美人了,谁想看到有人比自己还美? 大家的凳子都坐不稳了,这,这怎么可能呢? 都等着看笑话呢?怎么不按照剧本来写了? 第28章 惊艳亮相 张皇后盯着林知晚看了好一会儿,难以置信地笑着:“这……荣安郡主的声名,众人都是有所耳闻的,可你和印象中的郡主完全不同,你让本宫如何相信,你就是林知晚?” 皇后的语气,不仅仅是不信,还想不认账。 稍微想想,林知晚就明白了。 看到皇后的态度,她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林愈一去找张皇后提亲,皇后就答应下来了。 皇后不想让江慕云得到一丁点力量,但碍于面子,又得给他找一个门第高贵的王妃。 丞相府门第够高,但从前的林知晚也够丑够蠢,无论嫁给谁,谁都会成为笑话。 因此,让林知晚嫁给江慕云,只会拖垮他,而不能给他带去半分力量。 如今,林知晚不傻不丑,张皇后自然不愿意了,这不是给江慕云做了新嫁衣吗? 林知晚的回答也滴水不漏:“两个月前,臣女犯了错,祖母为了让臣女潜心悔过,便把臣女送来清风庵。这里吃的是清淡的斋饭,时间一久,臣女便瘦了下来,所以看起来和从前不太一样。” 说起来,很是合理。 嫔妃们惊讶不已,她们只是听说林知晚胖到喘,却怎么也想象不到一个女子怎么能那样胖 ,更想象不到谁能减肥变成个美人。 然而,张皇后却依旧有疑虑:“本宫听你母亲提起过你,她说你连书都没有好好读过几本,怎么会得医术,能救得了灵曦呢?” 她的母亲,张如棠吗? 林知晚抿起笑容:“待在这清风庵闲来无事,恰好有很多经书、诗集、医书,臣女便拿来研读,上山玩耍时,看到了很多书中的草药,一时产生兴趣,臣女所学的那些恰好能救得了公主,应当是上天对三公主的眷顾吧。” 皇后看向静安师太,师太没有反驳。 庵里的确有很多书,以供借宿的香客们打发时间,若是林知晚从那里学到些什么,只能说她脑子好使。 这样夸奖江灵曦,可这小丫头却没有一开始见到林知晚时,那么开心。 她瘪着嘴,眼中似乎有什么复杂的含义。 “你,真的是荣安郡主吗……”皇后还是不相信。 “好了,静安师太都在这里作证了,自然不会有错的。” 太后出声维护着,她瞥了皇后一眼,“郡主丫头意识到自己身材不好,有心瘦下来,这自然也是好事,哀家的孙媳就应当是郡主丫头这样善良又美丽的!” 听起来,太后是在护着林知 晚,变相斥责皇后,实则也是在维护皇后的面子。 一再地怀疑,这像是个国母的样子吗? 张皇后会意,立刻笑道:“说的是,你母亲本就是大家闺秀,教导出来的女儿绝不会有错,是本宫行事太过小心了。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将来你也是要称本宫一声母后的,今日可不许记仇!” 花贵妃带头恭维:“皇后娘娘大度,嫔妾等敬佩之至。” 其余嫔妃纷纷附和。 这样亲切的玩笑,若林知晚不就坡下驴,那就太不识抬举了! “臣女听闻,皇后娘娘每月必吃素斋七天,潜心礼佛,为苍生祈福,这样善良的娘娘,是天下女子的榜样,臣女又怎么会生出记恨的心思呢?”林知晚的语气谦卑,真诚地恭维着。 皇后微笑着,这次是很真诚。 幸好这丫头不是个爱找事的,否则…… “从母后为儿臣挑选了晚晚这位王妃时,儿臣心中便明白,母后有多疼儿臣。” 江慕云起身,悠悠地来到林知晚身边,深情地望着她,随即向张皇后鞠躬拜谢:“儿臣年轻,知道母后视儿臣如己出,今后也请母后为儿臣和晚晚多多周全了!” 众人微微讶异,印象中江慕云很少这 样正经、谦逊。 然而,江慕云和张皇后心里却各有一本账,听得出话里有话。 林知晚瞧见,张皇后面上的笑容沉静如水,“那是自然的,你们这些好孩子,母后个个都疼,从不分彼此的。” 不仅如此,她还观察到,皇后半掩在袖管中的手握成了拳。 看来,她的惊艳亮相,让江慕云拿来给张皇后吃了个大瘪啊! 对于一团和气的局面,太后是最乐意见到的。 或许是出于对江灵曦的疼爱,也许是林知晚那副令人相信的真诚面孔,太后对她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太后笑说着:“郡主丫头还不认识灵曦时,就出手相救,这样的善良和好心,又怎么可能在府中犯错呢?哀家猜想,一定是林老夫人误会了什么!” 太后又瞧了一眼,满脸深情的江慕云,意味深长地笑道:“这样吧,郡主丫头跟着我们一起回盛京,就让小五送你回去,跟林老夫人好好解释解释,到时候嫁了人,你祖母想你这孙女都见不到几面呢!” 谁都听得出来,太后对这个孙媳妇很满意。 美丽的面孔,谦逊的态度,行事作风低调稳重,学医术都一点就透,这该是有多聪慧。 再者,林知 晚虽不是嫡出,却也是丞相府的长女,一出生就被皇上封为郡主,放眼盛京城,有几个贵女能得到这样的荣耀? 皇家的媳妇,就该是这样的! 太后觉得,林知晚嫁给江慕云,这是给皇家长了脸面的,自然喜欢了! 夜晚,林知晚洗漱过后,便坐在窗边出神。 今天也算是为回盛京开了个好头,救了三公主,让皇室欠她一个人情,让太后对她很有好感……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在山上时,那个三公主对她还亲热得不行,为什么一听说她就是林知晚,态度就大转变了呢? 她想不明白。 叩叩叩! “郡主,您睡了吗?”有人敲门。 林知晚看过来,采蝶回道:“请问来者何人?” “奴才是慕王爷派来传话的,郡主没睡的话,请去王爷那里一趟,王爷说有重要事情商谈。” 来人声音压得很低,难不成江慕云真的有什么重要事跟她说? 林知晚利索地穿好衣裳,跟采蝶嘱咐道:“再有人来,就说我已经睡了。” “您放心去见慕王爷吧!” 采蝶拍拍胸脯作保证,眼中煞有其事的笑容,令林知晚很是无语。 这个小丫头,就盼着她和江慕云发生点什么。 第29章 王爷叫你 这个时间点了,大家都差不多睡了。 林知晚轻手轻脚的,不敢惊动任何人。 出了房间,她走在安静的小路上,脑海中在猜测着,江慕云要跟她说什么,是好事还是坏事。 走神之时,一双手掌从身后探出来,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巴,让她连喊的机会都没有。 身后这个人强劲有力,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手反剪她的肩膀,在地上轻巧地跑了两步,就用轻功飞上了天。 林知晚惊恐地睁大眼睛,望着逐渐远离的地面。 夜晚本来不冷,但因为飞在半空中,她感觉到所有的微风汇聚成一股强劲的凉风,扑面而来。 她冻得发抖。 风太大,她紧紧闭上了双眼。 总之她已经逃不掉了,所以不想做那么多无谓的挣扎。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脚下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感觉。 身后那人,两手慢慢松开。 没有了桎梏的她,缓缓睁眼。 有枝头的树叶在撩动她鬓边的发丝,目光稍一放远,那是茂密繁盛的树冠。 这里是…… 她慢慢低头,才看到脚下正踩着一根连她大腿粗都没有的树枝,视线穿过这根树枝,那是层层掩映的树叶,一眼望到 ——离自己双脚十丈高的地面! 一缕连树叶都无法吹动的夜风吹来,几乎要把林知晚吹倒。 不,准确地说,是她脚软到想要摔下去。 “啊!” 一声尖叫,震颤了整个静寂的山林。 “哈哈哈……”性感的笑声在她身后响起。 明显感觉到身体不稳,一双大手拉着她坐下来,笑声仍在继续着。 听到这声音,林知晚根本没有怕强掳她来的这人,然而站在高处这种恐惧,吓得她气息不匀,直接哭了出来。 眼泪湿了双眼,雾蒙蒙的看不清楚到底有多高,很大程度上减少了恐惧。 “站在太后、皇后面前,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 笑声停下来,身后的嗓音十分慵懒。 林知晚一直在哭,双手放在两侧,紧紧扒在树皮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环到了她的肩膀,有点凶:“你掉下去,我陪你一块死,不许哭了!” 透过薄薄的衣衫,胳膊上传到后背上的体温,令她慢慢镇定下来。 她总算敢放开树枝,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她努力了半天,都不敢松手睁眼。 “闭好眼睛,把手放下来,夜风是很温柔的,你就不会 那么怕了。” 在此刻,他的声音有魔力,引导着她一步步做。 林知晚放下双手,轻轻搭放在树干上。 她慢慢放松眼部紧绷着的神经,心也跟着静下来。 清凉的夜风一丝一缕地吹来,吹散了她的紧张和焦虑。 在这样高的地方,她竟然也能有一丝平静。 “睁眼。” 她缓缓睁开双眼,平视前方是满眼的青翠,仰头看去那是浩瀚的星空,慢慢抚平她揪起的心。 “呵呵,不怕了?” 听到这声音在耳边响起,林知晚转过脸望着笑得贱兮兮的江慕云,一脸想要杀了他的表情。 然而人在屋檐下,别说动手了,她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江慕云,你从来不懂得人性和良知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吧!” 在最恐惧的时刻,发出内心最愤恨的质问。 由于刚哭过,林知晚瓮声瓮气的,明明是生气,却像是撒娇埋怨。 江慕云的笑容微微敛去,定定地望着眼前的林知晚。 她和从前判若两人。 湿漉漉的眼眸透着几分隐忍的倔强和讨厌,看起来很可爱。 白皙的面庞如同新生儿一般,嘴唇水水润润的,是樱桃粉色的。 这样近距离,甚至还 能嗅到她皮肤上的香气。 不是,准确地来说,是香甜。 十分诱惑他的香甜。 江慕云有些晃神,这真的是当初那个肥肥蠢蠢的林知晚吗? 这个女人,怎么会这样美? 见他一直不说话,林知晚狠狠剜了他一眼,转头,留给他一个侧脸。 林知晚强压下自己心底的怒气,尽量保持平和:“慕王爷,请问您叫我出来,有何贵干?” 江慕云看着她:“问你几句话。” “请说。”林知晚语气硬邦邦的。 没想到江慕云伸手过来,两指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 林知晚怕死,她怕自己轻轻一动就摔死了,一张脸敢怒不敢言。 看着林知晚,江慕云就笑了出来。 这种醉人的笑容,在林知晚看来,很欠扁。 “你本事挺大,这不就能脱身了吗?没几句话就得了太后的喜欢,还用得着我这颗棋子?” 当初江慕云是清楚的,林知晚告诉他两个月后清毒,无非就是逃离清风庵,现在看来,林知晚自己就能做到。 江慕云是没话找话,林知晚在这里如坐针毡,认认真真地回答:“你们要来清风庵,这不在我能计划和掌控的范围之内。 ” 江慕云眯着笑眼:“这么说来,我在你的计划和掌控范围之内了?” 林知晚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转回去。 江慕云最擅长的就是玩这些暧昧小把戏,林知晚不是那种无知的少女。 江慕云正打算岔开话题,却听林知晚淡声回答:“我对那些未知没有把握,所以更愿意相信你。” “信我?”江慕云真的笑出声来,“竟然还有相信我的人?” 还从没有一个人这样形容他。 她不敢往下看,便抬头望着满天星辰:“你我之间,存在着利益关系,我对于王爷而言,还算有价值,所以王爷不会让我轻易去死,所以,我信你。” 哦,原来是这样啊。 他早就猜到是这个原因,不是吗? 一路的奔波,林知晚的衣衫松散,前襟往下滑落不少,白白嫩嫩的皮肤吸引了江慕云的目光。 林知晚并没有看到,江慕云的视线,更没有发觉,他另一只手的小动作。 就在不经意间,林知晚听到自己坐着的地方,咔嚓一声。 她眼中立刻浮现惊吓的神色,在同一时刻,身体极速下坠着。 “啊!” 尖叫声再次响彻山林,震掉了好多片树叶。 第30章 本王想反悔 没下坠多大的距离,林知晚便看到江慕云跟着飞扑下来,拦腰抓住了她,将她揽入怀中。 两人几乎是以相拥的姿势向下掉落着。 林知晚后背朝下,劲风从下面吹来,她的发丝往上胡乱飘飞着。 她的发丝在江慕云的脸上飞舞着,甚至有几缕与他的长发纠缠在半空之中。 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完全依靠江慕云两手力量的支撑。 江慕云一手揽住她腰,另一手去托住她的脑袋。 或许是用的力气大了些,两人的脸在一瞬间无限地凑近着。 几乎是鼻尖对鼻尖,嘴对嘴的那种贴近。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这个危急时刻,林知晚瞧着江慕云这个败类,唇边还噙着一抹笑。 隔着一张纸的距离,林知晚飞快地转脸,错开了他。 他的嘴唇,轻轻蹭过她柔软的面庞,紧接着是长发来亲吻着他的侧脸。 林知晚看不到,那一瞬间江慕云的脸有多黑。 多好的机会,错过了…… 落地之后,停了好一会儿,看到林知晚两眼瞪着他时,他才松手。 江慕云微微弯唇,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下次小心点。” 再落在他手里,可就没这么容易逃了! 林知晚压了压心头火 ,淡声道:“多谢王爷。” 如果不是这个败类,她怎么可能爬到那么高的地方?还会有下次? 有了这一次的经历,林知晚决定,在没有需要合作的情况下,尽量远离江慕云,远离情绪不稳定的神经病! 然而,上天就像是在作弄她似的。 她越想远离,却总有人将她和江慕云安排得越近。 打道回京的路上,太后亲自做安排:采蝶跟着丫鬟队伍走,江慕云和林知晚同坐一辆马车,以便保护。 望着马车两侧浩浩荡荡的军队,林知晚欲哭无泪,谁用这个败类保护啊! 一上了马车,林知晚就闭上眼睛,避免和江慕云说话。 闭眼闭了一路,有时候是真的睡着了,但装的太久,眼睛都快闭不上了。 她迫不得已睁开休息休息,拿着车上放着的水果,慢吞吞地吃着。 “睡不下去了?” 江慕云好整以暇地笑望着她,像是个耐心等待猎物进陷阱的猎手。 林知晚抬眼,礼貌笑道:“清醒不少,饿了。” 江慕云的笑声,一下一下从胸腔中发出来,性感有力,听起来不怀好意。 “回京的路途还远,聊聊?” “王爷请讲。” “你变成现在这样……”江慕云以手扫了她 上下,“费了多大努力?” 林知晚吃了两块苹果,便有节制地停下了。 她用帕子擦擦手,抬眼看向江慕云,眼中那种平静,仿佛昨天没有那么厌恶过眼前这个男人。 “来到清风庵的两个月,只有每天中午吃一小碗菜,小半碗饭,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爬山,流汗。” 从初见时,就看到了林知晚的与众不同,如今,这种与众不同又以另一种形式呈现。 一个人能有这样的毅力,坚持到达成自己的目标,江慕云很想知道,这个女子身上究竟有多大的能量。 “王妃和本王一样优秀,当真不能小看啊!”江慕云将手肘撑在车窗上,手指摩挲着下巴,调笑道。 林知晚笑笑:“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敢跟王爷一较高下,实际上,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和王爷相比。” 江慕云越是表现得荒诞不经,林知晚越能感觉得到,他不是个甘于做一个皇子的普通人。 出生时就站在最高点,现在的张皇后一继位,他便开始变得玩世不恭。 若是抽丝剥茧的看,便明白了。 一个曾被后宫嫔妃嫉妒羡慕的先皇后,她撒手人寰,而她的儿子还能好好地活到现在,便可以想见,江慕云又 经历了什么。 凡是能隐忍蛰伏的人,必是成大事者。 林知晚自问,她还没有江慕云那样强大的心性。 明明是晴日,江慕云的眼中仿佛盛了一池的星子,璀璨闪耀。 很是突然的,他向林知晚凑近。 林知晚眉头轻皱,无处可躲,微微侧过脸去。 在她的墨发前,江慕云深深吸气,在她耳边呢喃。 “晚晚漂亮又聪明,本王突然……想反悔了。” 是啊,他不想退婚了,他想反悔! 林知晚手指骤然缩紧,这个登徒子! 在江慕云毫无防备的时候,林知晚猛然转头,他警觉地往后一撤,后脑勺撞在了车壁上。 江慕云捂住后脑勺,疼得紧紧咬牙,好看的眼睛里星辰尽然淡去,燃起了熊熊怒火。 林知晚笑得明艳灿烂:“王爷,现在就不后悔了吧。” 或许,世间万物真的相互并存、相生相克吧! 黄昏时分,大部队终于进了盛京城。 太后带领着众人回皇宫,把江慕云留下来,送林知晚回丞相府。 天知道,林知晚真的不用他护送。 很快就到了丞相府,林知晚掀起帘子就要下车,却被江慕云拦住。 “你想好,回去之后怎么应对了吗?” 望着林知晚这张足以 与他相媲美的美人脸,江慕云看了一路,还觉得看不够。 林知晚弯弯唇,眸中是处变不惊的镇定,“如果我能应对得了太后和皇后娘娘,那丞相府的几位,应该不会比她们还厉害吧。” 张如棠母女三人,不过是跳梁小丑,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只不过为了原主,林知晚一定会对付她们,将失去的尊严和体面全数找回来! 太后去清风庵这事,早就传遍了。 一听到清风庵这个名字,林老夫人她们立刻就想到了在那里受罚的林知晚,因此特别留意那里的动向。 再者,太后派江慕云前来,那么便一定会派人提前知会丞相府。 于是,林愈带着一大家子,早就在相府门前等候着了。 江慕云先跳下马车,看到这一家人全都眼巴巴地站在这里等,痞痞一笑:“丞相大人太客气了,以后都是一家人!” 林愈幡然醒悟,眼前这个混世魔王慕王爷,那是他未来的女婿啊! 不管江慕云的声名如何,地位如何,至少他是个被封王的皇子,而且娶的还是他家的胖闺女,这简直是高攀了! 看到江慕云,林知弦和林知绮两人双眼立刻放光,身段都变得柔了,通俗地来说,接近搔首弄姿了。 第31章 当她是三公主 没等林愈说话,江慕云转过身去,掀帘伸手。 林知弦她们撇撇嘴,就林知晚那个肥婆,还值得江慕云这么对待? 在大家不屑一顾的目光下,一双纤细如水葱般的手探出来,慢慢露出她的容颜。 乌黑的墨发挡住了半张脸,隐约可见她侧脸的线条,细柳似的弯眉,动人的眼眸,挺翘的鼻梁,含着三分笑的樱唇。 “当心。”江慕云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当个宝贝似的扶她下来。 他就是要做足样子。 没有什么点缀的素色长裙穿在她身上,却更加显出她身材的玲珑有致。 她后背挺得很直,修长的脖颈有一种妩媚的女人味,同时也从她那目光之中,看到了与世无争的清冷之美。 这样的美人,从那只手伸出来时,就完全地抓住了众人的眼球。 林知弦她们都屏住了呼吸,眼睛都不眨一下。 然而,她们没有生出一点嫉妒之心。 公主长得这么好看,无所谓的,对于她们而言,不会构成什么竞争和威胁。 林愈、张如棠和老夫人三人相互看了看,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迷茫。 他们并不认识宫廷内外,有这样一个女子。 此时,林知弦往前走了几步,向她行了一礼 ,露出友善而亲切的笑:“这位是三公主吧,公主万安,臣女是丞相府的次女,闺名知弦。” 上次寿宴人太多,林知弦也不记得三公主长什么样了。 差不多是这个年龄的,也就是三公主了。 只不过,眼前这三公主,怎么不像是十四五岁的…… 不管了,能跟在江慕云身边,还这么好看的,不是公主能是谁? 能跟公主套上近乎,以后想嫁个皇子、大臣的,还不是探囊取物? 见姐姐出风头,林知绮也不甘示弱,忙跑过来,称赞道。 “这样美丽,一定是三公主了……哦对了,臣女名叫林知绮,是我姐姐的妹妹……” 语无伦次,颠三倒四,让林愈和老夫人的脸立刻拉下来。 说完话,林知绮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那些太蠢了,脸也红起来。 江慕云一直捂着嘴,嗤嗤地笑着。 看到江慕云的反应,林愈等很是捉摸不透。 林愈拱拱手,笑问:“二位殿下,请问,小女没有随行一同回来吗?” ‘三公主’笑了,笑得眉眼俱弯,明眸灿烂。 一家子一头雾水,只听她笑声道:“知弦,知绮,你们连大姐都认不出来了?” 两姐妹当场愣住,什么什么,大 姐? 大姐在哪? 她们怎么可能认不出大姐呢,她们大姐随便往人群中一站,都是最显眼的。 “公主,您……”林知弦笑着张口,却又觉得这么叫,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林知晚双手背在身后,俏丽少女的模样:“真的认不出来了吗?” 看了眼一直憋笑的江慕云,张如棠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鬼。 听说这位慕王爷从来没正形,没准是他跟三公主串通一气,故意整他们的! 想明白之后,张如棠笑道:“公主,您别拿我们开心了。我们家知晚呢,是不是……惹两位生气了……” 对于林知晚,他们从不会往好处想。 林知晚垂了垂眸,眼中闪过一抹嘲弄的笑,抬头又是一片灿烂,走到林愈面前,脆生生地喊道。 “父亲。” 这一声,差点没让老夫人栽过去! 这个玩笑可开大了,三公主管他叫父亲,回头见了皇上,他还活不活了! 林愈脸上的表情很僵硬,向江慕云求救道:“王爷,请别拿老臣玩笑了,老臣……万万不敢呐!” 眼看着林愈吓得就差跪下了,江慕云这才站出来当证人:“林大人,你自己的女儿叫一声父亲,你都不敢答应?” “这…… ”有江慕云说话,林愈这才敢直视林知晚,细细打量。 大家都看着林知晚,眼前这人和林知晚的共同点是:有手有脚,有鼻子有眼……可这些长得完全不一样啊! 这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林知晚那个肥婆怎能及得上眼前人的万分之一啊! 林知晚望向老夫人,十分诚恳:“祖母,知晚在清风庵,每日跟着师太潜心念佛,明白了很多道理,上次是知晚错了,无论知行错的多离谱,我这个做长姐的都不该动手!” 这是道歉吗?当着江慕云的面,这不是把自己家的丑事揭出来了吗? 上次那事本就不占理,老夫人自然有些心虚。 老夫人望着眼前这个‘孙女’,心里的火气根本就是烟消云散。 如果眼前这个真的是她孙女,那么他们林家的将来该有多么光明啊! 张如棠不信,凝眉问道:“你说你是知晚,可知晚的长相并不是这样,知晚从小跟在我身边长大,我这个母亲怎会认不出?” 母亲?呵,这个母亲巴不得她长不大! 林知晚耐心回答:“清风庵斋饭清淡,我因受罚而去,心情也十分低落,每日进食不多,这便……饿瘦了。” 说的是实话,不过她 隐藏了她每天爬山流汗刻意减肥的这部分事实。 她要让张如棠她们感觉到,她无心减肥,让她们放松警惕。 林知弦不再像最初那般殷勤,质问道:“你的院子叫什么?” “兰苑。” 林知绮也抢着说:“你生母叫什么?” “赵玉荷。” 问了几句,林知弦觉得不对劲。 她们丞相府是大户,这些事情随便一打听都知道了。 林知弦转变策略,“我十四岁那年,家里做了一桌好吃的饭菜,你把一盘菜都吃光了,那是什么菜?” ……这个细节,令她们印象很深刻,但寻常的下人可能不会在意。 就算提早套招,她不信连这种小事也能想起来。 林知晚笑笑:“这真是丑事……吃的那盘,是红烧肘子,当时家里来了一个新厨子,他做饭放油多,所以我很爱吃。” 重生成林知晚,幸好保留了原主的所有记忆,才能度过很多次难关。 众人惊讶,心里更犯嘀咕了。 怎么什么都知道?但他们还是不敢信啊! 但是,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这一大家子还是不肯相信的话,那一定是不想认林知晚了。 关起门来,还好欺负点,现在是当着江慕云的面儿。 第32章 这就是知晚啊 跟着大部队进盛京之后,采蝶便下了马车,自己回到丞相府。 站在门口,采蝶已经捂嘴偷笑了好久了。 采蝶很洋洋得意,她总觉得她家小姐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了。 看了这么半天,再让这群渣爹渣妹们盘问下去,岂不是显得他这个未婚夫太没用? 江慕云挑挑眉,他是时候登场了。 “怎么,本王都认可的王妃,娘家人反而不想认了?” 他说了这种话,谁敢说个不字? 万一把这个活祖宗惹毛了,还不把丞相府一把火烧了! 林愈打着哈哈说道:“怎么会怎么会?老臣只是没有想过,知晚能变得这么……” 他再次打量着自己的女儿,心中忽然有烟花在绽放。 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儿,难道不好吗? 现在只是订立了婚约,只要没到成亲的那一步,一切都还有改变的机会。 也就是说,这个好爹爹也想退婚啦,他想攀更高的枝儿,因为他的女儿已经非同往日了! 林知晚自然还不知道,在这一会儿工夫里,她这个爹爹就想到了把她卖个高价的好主意。 “慕王爷,一路辛苦了,请进。”老夫人客气做请,视线却一直落在这个大孙女身上。 她心中百般感叹 ,这得少吃多少顿饭,才能把原来那个像是猪头……原来那个知晚,变成今天这样,美得令人窒息。 当众人迎着江慕云两人进府时,张如棠突然又抽风了。 “等一下。”张如棠拦在门口,笑得很是勉强。 林愈拧眉:“你干什么!” 张如棠想到了一个最好的方法:“老爷,虽说咱们丞相府没有皇室那么珍贵的血脉,但也不能轻易地相信别人。” 张如棠若有所指地看了眼林知晚,客气地笑了笑。 到底是江慕云带来的人,她不敢当面发飙。 林愈看了眼江慕云的脸色,见他没什么怒色,便低声斥责张如棠:“你究竟要做什么?” “老爷,有一个人能认得出来,这究竟是不是知晚。” 林愈还想斥责,林知晚从容笑道:“父亲,没关系,就让母亲证实一下吧,否则以后都说不清楚了。” 她端的是坦坦荡荡的态度,因为她本就是货真价实的林知晚,不怕有人来盘问或者查验。 当一身素衣的赵玉荷出现时,林知晚笑弯了眼,走上前去。 “娘,我是知晚。” 她就知道,张如棠打的是这个算盘。 在这件事上,张如棠是不介意赵玉荷的参与的。 如果能证明这 是假的林知晚,日后得少多少麻烦。 当然了,假使这是真的林知晚,张如棠不敢想……真是太令人头疼了! 眼前这个高贵美丽的姑娘在叫自己娘,赵玉荷感觉到,站在她面前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卑。 虽然从来都是下等人的身份,可赵玉荷从没见过什么厉害的上等人,她总感觉,眼前这个身份不会普通。 可是,她却是自己是女儿知晚? 见赵玉荷一脸迷茫,张如棠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这位姑娘,如果你是知晚的话,亲娘总不会不认识你吧?” 紧接着,张如棠对赵玉荷说:“赵氏,这位姑娘说她是知晚,你来看看,究竟是不是?” 无论是长相,身材,还是气质,都没有一丁点像处。 赵玉荷一时也迷惘了。 林知晚耐心地跟赵玉荷解释了一遍,还开玩笑道:“娘,如果连您都认不出我来,那我就真的没法在这个家里呆了。” 这不是警告,而是暗示赵玉荷,这件事举足轻重,不能妄下断论。 一群人都在盯着她们俩,赵玉荷心里也察觉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虽然她看不出眼前这人,有任何一点像从前的女儿,但她说话的语气,却是很熟悉。 见赵玉荷抿 嘴皱眉,半天不说话,林知弦盈盈笑道:“王爷,太好看的女人,都是会骗人的。这位姑娘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想做什么,现在说实话,我们都不会追究的。” 林知绮眼中也满是鄙夷,要装也不装个像点的,就这副狐媚相,怎么假扮林知晚那个死肥婆! 连林愈和老夫人的心也动摇了,正在这时,赵玉荷开口了。 “妾身想到了,”赵玉荷看向张如棠:“夫人,您还记不记得,妾身还没出月子时,知晚从摇篮里摔下来过?” 说到这个,张如棠就心虚。 当年,张如棠说什么她可以照顾好赵玉荷坐月子,实则早就恨得牙痒痒。 就在赵玉荷睡午觉时,张如棠偷偷溜进她的房间,想把林知晚掐死,没想到惊醒了她。 这么一失手,摇篮翻了个个儿,幸亏林知晚耐摔,后脑勺磕到了摇篮边上,其他没有受伤。 但是那一次,林知晚后脑勺留下了一个疤。 到现在为止,赵玉荷也相信张如棠说的话,那是林知晚自己太不老实,翻下去了。 这件事,倒也是个很好的证明。 赵玉荷试探性地问道:“姑娘,妾身可以摸一下你的后脑勺吗?” 林知晚笑着点头,矮下身子。 赵玉荷摸进她的头发里,当摸到伤疤时,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老爷,夫人,老夫人,这就是知晚啊!” 张如棠脸色大变,推开赵玉荷,自己亲手去摸。 还真有……张如棠方才的气焰渐渐熄灭,如同土灰一般,丧气。 此时,赵玉荷惊喜的不得了,激动地掉泪:“晚晚,你能变成这样,娘真的很高兴……” 林知弦和林知绮震惊地不得了,脸上的表情很僵硬。 她们竟然有一个这样好看的大姐?这怎么可以? 从来都是林知晚来做陪衬,衬托出她们的美丽、才华,可如今……嫉妒的火苗,啪地被点燃,慢慢燃烧着。 江慕云倚在柱子边上,看着这奇葩的一家人验女儿,都快睡着了。 他打着哈欠,慵懒的嗓音透着几分不耐:“亲娘不就站在这里吗?林大人,你是见过她娘年轻时长什么样的,母女二人站在一起,难道还看不出什么端倪吗?” 就连江慕云这个外人打眼看过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现在的赵玉荷只是受了很多苦,脸上不如从前那般光滑细腻,但姣好的五官还是在的。 林知晚和赵玉荷站在一起,几乎有八成的相像,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第33章 本王必须得宠你 在此之前,江慕云对林知晚的身份和说辞还有一些怀疑,但是见到了生母赵玉荷,就完全打消了。 她的美丽,随了生母。 听了江慕云的话,林愈和老夫人这才恍然顿悟。 他们忽然想起来,十六七岁的赵玉荷跟着张如棠嫁进府中时的样貌,不正是现在的林知晚的模样吗? 一时间勾起了林愈的回忆,他想起最初的时光,他是很喜欢乖巧的赵玉荷的,他们在一起,也曾有过欢笑和美好。 他知道张如棠表面上对哪个妾室都好,实则都很容不下,他也知道赵玉荷是怎么沦落到今天这一步的,这些都怪张如棠…… 想着想着,林愈竟然对眼前的赵玉荷,生出几分怜惜来。 渣男的本质就是如此,他念及旧情,却推卸所有的过错。 事已至此,再继续下去,就成了一场闹剧了。 “行了,快进府吧,王爷也等累了!”说到这里,老夫人瞪了眼张如棠,这便拄着龙头拐杖进了府。 “孩子,你在清风庵里受了多少罪……”赵玉荷喜极而泣,看到女儿一下子瘦成这样,又想到她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心疼不已。 林知晚拉着赵玉荷,“娘,回头我再慢慢跟你讲。” 回去之后,林愈非要热情地留江慕云吃晚饭。 江慕云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林知晚身边,这就不走了。 饭桌上,江慕云不断给林知晚夹菜,看她吃的不香,时不时地讲个笑话。 “老夫人,皇祖母派我过来,就是要跟您解释一下,”江慕云放下筷子,笑着看向老夫人,“晚晚乖巧善良,不可能犯那些错误的,或许是贵府上,误会了。” 老夫人立刻明白过来是什么事,赶忙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当时是老妇一时心急,错信了小人,还请王爷转达太后娘娘,老妇一定不会亏待知晚的,也请王爷您放心。” 江慕云点点头,很满意。 见江慕云这么说,老夫人非但不生气,还很欣慰。 就是因为孙女变好看了,所以江慕云这样浪荡公子才会对她死心塌地,老夫人这样想着,越发乐得合不拢嘴。 然而,林愈就不这样想了,他开始发愁。 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退婚,然后去找一个更有希望的皇子嫁了呢? 总的来说,这两人还是高兴的,然而张如棠母女三个,听到江慕云讲笑话时,气得都要摔筷子了。 一个丑女为什么从小就得到了郡主的头衔? 现在还能变成天仙?竟然俘获这么俊朗的皇子? 她们是嫡女,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华有才华……为什么所有好事都落在了林知晚头上! 饭后,林知晚转过身来,对着江慕云笑:“王爷,天色不早了,我……” “本王送你回去休息。” ……林知晚还没有想过,一个人的脸皮会有这么厚! 江慕云要送她回房,老夫人自然是巴不得,便让他们一同出了正厅。 采蝶也是个鬼灵精,刚出了正厅,便道:“小姐,奴婢先回兰苑泡好茶,等你们回来!” 一溜小跑就不见了。 ……这一家子,从上到下,似乎都觉得她嫁给江慕云,那是上天赐的福,就该巴结。 晚风徐徐,将林知晚的心都吹得安静下来。 再次回到盛京,就是她的战场了。 “在想什么?” 江慕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知晚偏头,“在想以后的事。” “跟本王成亲的事吗?这些不用你操心。” 看到江慕云笑得奸诈,林知晚完全不想理睬。 走了一段,她忽然想到:“王爷,你有没有听说,太医院于院长家的嫡出小姐,马上要出嫁的事情?” 江慕云笑容淡去不少,眯了眸子 看她:“有所耳闻,你问这个干什么?” 脑海中似有什么光亮乍现,他回想起那次季元薇的事,林知晚不就是找了院长于修远来帮忙吗? 印象中,林知晚和太医院院长不可能有交集啊! 林知晚沉默了许久,才转过脸来,捋去一缕发丝,缓缓笑了。 “或许我们可以在那天,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光是找于荣锦她们复仇啊,她还可以和江慕云这个混蛋,一起搞出点大名堂! 多余的话不用说,两个都是聪明人。 到了那天,应该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站在兰苑门口,江慕云扫了一眼,望向她,轻笑一声:“不是你带我来,还以为这是丞相府的下人房呢。” 的确,这个院子光秃秃的,花花草草也是两个月前采蝶栽上的,无人料理,已经死了。 目力好一些的,便可以透过窗户看到房间里的陈设……嗯,一穷二白。 别说是丞相府了,就算换成一个普通的七品芝麻官的女儿,房间都不可能是这么简陋。 林知晚不在意,“不早了,我就不留王爷了。” 江慕云拉住她的胳膊,眼眸中满是戏谑:“用不用帮你一把?” 他下巴朝院子里点了 点。 林知晚笑着摇头,轻巧地从他手中抽出胳膊:“不必了,多谢王爷美意。” 再说废话,这个厚脸皮是不会走的,林知晚便扭头就进了门。 江慕云倚在小院门边,望着她的背影,唇角漾起一抹浪荡不羁的笑容。 “你现在长得这么好看,本王必须得宠你啊,晚晚……” 林知晚的背影明显一僵,她微微捏紧拳头,猛然转过身来。 然而,江慕云冲着她眨了一下左眼,这便转身,阔步离开。 林知晚心里忽然有些纠结,和江慕云搅和在一起,究竟是帮自己还是给自己添了一桩大麻烦…… 一家欢笑一家愁,张如棠母女三人气得快要发狂了。 三人待在房间里,已经嘀嘀咕咕很久了。 “母亲,我现在还是不相信那是林知晚!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在没有人的时候,林知弦嫉妒成狂,好看的脸都变得扭曲。 林知绮也气道:“会不会是那个慕王爷,他想阴咱们家,所以故意找这么个狐媚子过来?” 这时候,张如棠是最理智的,她冷静地分析道:“不可能,慕王爷无意争储位,你父亲和他向来也没有什么过节,他无需大费周章做这件事。” 第34章 林知弦的毒计 经过这个下午,张如棠是真的感觉头疼。 她躺在美人榻上,用热热的帕子盖在头上,哎呦哎呦地低声喊着。 是真的头疼,也是心烦意乱。 “如果是慕王爷做的那就好了,可她真的是林知晚啊!” 摸过了林知晚的后脑勺,而且和赵玉荷年轻时简直如出一辙,令她一看到,就回想起当年自己都没怀孕、而陪嫁丫鬟却怀上了的那种痛苦。 林知绮摩拳擦掌,摇着张如棠刚的手臂:“母亲,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们没听到,祖母根本不追究出府前她打了知行那件事了吗?眼下就这么嚣张,以后咱们还能控制得住吗?” 说的对啊,张如棠睁开了眼,却又很无奈。 现在看来,林知晚并非当初那个憨憨傻傻的胖子,而且一切都慢慢脱离着她的掌控。 她无计可施了! “她这趟回来,你们没看到你父亲和祖母的眼神吗?拿她当个宝贝!她现在风头正盛,咱们暂且按兵不动,等到……” “母亲,我等不了!”林知弦噌地站起来,眼中是嫉恨的怒火,“我不允许这个家里,有人比我更出众!” “你打算怎么做?”张如棠问道。 林知弦露出狠毒的 笑容:“当然是趁她羽翼未丰的时候,赶紧除掉她!她得到一张漂亮的脸蛋,才拥有这么多,那么……我就毁掉她!” 她跟她们二人低语几句,便见张如棠有些犹疑:“这样行吗?” 林知弦成竹在胸,“放心吧,我会派府中身手最敏捷的护卫前去,不会出问题的!” 要知道,林知弦向来不轻易出手,都是张如棠在前面为她遮风挡雨。 但是张如棠心里清楚,她远远比不过这个女儿的聪慧,因此林知弦这样有信心,她也是放心的。 一时间,张如棠也恢复了些精神,“你说得对,这府中绝对不能有人来撼动你的地位!” 这些年外界的传闻是什么,全都是在说啊,丞相府那个嫡出千金二小姐,貌美如花,性格温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将来必定嫁得好。 甚至还有人当面恭维张如棠:你们母族就出皇后,我看你的二女儿,像是个做皇后的! 她们和花望舒一样,朝中重臣生的女儿,甚至比儿子还要重视一些,因为每家每户,都在想着做皇后的美梦! 然而,听到她们雄心壮志,林知绮心中很是吃味,却一直习惯于顺从姐姐,便也没说什么。 正如林知晚所想的那样,看不见的硝烟就在她回京的这一刻,开始了。 江慕云走后,林知晚和采蝶将房间收拾了一遍,把不能穿的旧衣服都收好,准备拿着以前分下来的好料子,明天去做几身合身的衣裳。 洗漱过后,坐在镜子前端详自己很久,生出恍然隔世之感。 一番折腾之后,林知晚才感觉到舟车劳顿,疲惫不堪,然而已经是深夜了。 采蝶回了自己的房间,林知晚倒头就睡。 不知睡了多久,正迷糊的时候,她摸到胳膊上水水滑滑的,但那种滑腻之感,似乎像是…… 蛇! 脑海中一有这个意识,林知晚猛然睁眼,借着朦胧的月光,瞧见一条细细的青蛇正顺着自己胳膊往上爬,时不时地吐着血红的蛇信子。 在看见这条蛇的一瞬间,林知晚掐住蛇头,费了全身的力气甩出去。 那条蛇摔在墙上,掉落到地上不再动弹。 刚准备松一口气,一转头却瞧见一条和她胳膊一样粗的花纹蛇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咬过来。 “啊!” 一声尖叫自她的嗓子眼里发出,却是因为太突然太害怕,尖叫也只发出了一半的声音。 那一眨眼的功夫,什么都做 不了,像是在等死。 咻! 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极为突兀。 林知晚一直没有眨眼,看得很清楚,一个小巧的匕首破窗而来,直刺蛇头,将那条凶猛的花纹蛇钉在了破旧的书架上。 心跳也在那一眨眼间漏了一拍,她缓过神来双手撑在床头大口喘气,脑海中飞速转着,只想到了两个问题:哪里来的蛇?哪里来的匕首? 什么都未及反应,她低下头的视线,看到了地上爬了很多小蛇,正在扭动着朝她而来。 林知晚抿紧嘴巴,非常熟悉地伸出右手,抓到采蝶用来缝补用的小箩,里面有一把剪刀。 她高高举起剪刀,朝着那条正要扑上来的小蛇,反手一剪,蛇头和身子立刻分离,鲜血溅在了床单上。 林知晚再次握紧手中的剪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群蛇,看谁会成为下一个刀下亡魂。 “遇到危险不喊不叫,还敢拿着剪刀硬抗,林知晚,你胆子大的可以!” 林知晚循声望去,江慕云从窗户跳进来,逆着月光快步朝她走来。 匕首是他刺进来的? 在林知晚转头的瞬间,江慕云瞧见她头发披散着,高高举着剪刀,眸中是坚定 和无畏的神色,月光的余晖都成了她眼中光芒的陪衬。 日后多年,江慕云回想起这一幕,他云淡风轻地笑说着:那一刹那,他感觉到心脏在猛烈地跳动着,那是林知晚带给他的震撼。 见到江慕云,林知晚的防备卸下了不少,奇怪道:“王爷,你怎么会在这……” 江慕云唇角一勾,“我不在这里,刚才你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我是问……” 不容她分说,江慕云迅速拽了一件长衫裹在她身上,将她一把从被子里拉起来,揽住她的腰肢,飞旋着站到了窗台上。 狭小的窗台,两人的双脚刚刚够踩上,林知晚只好转身搂住江慕云,才能不掉下去。 方才那群蛇已经占据了她的床,见他们转移,便追着扑过来,一个个都像也有轻功似的,能在半空中飞扑过来。 江慕云拉着她闪躲了几下,用随手捡起的珠钗杀死了几条蛇。 可光线太暗,瞧不真切到底有多少蛇,只能看到地面上有黑黢黢的影子在涌动着。 “先离开这儿!”江慕云手上稍一用力,便打算带她跳窗出去。 “等等。”林知晚拽住他,“以后我还要住在这里的,这些不处理了怎么能行?” 第35章 这个女人不好骗 江慕云没好气地笑了:“本王深夜救你也就……” “王爷,抽屉里有毒药。”林知晚指向梳妆台的抽屉,转头看他。 低下头,便是林知晚那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眸,眼中分明是倔强和纯粹,但为什么…… 江慕云低头笑了笑,“真是欠你的……” 林知晚正专注地看着那些蛇,没听清:“王爷你说什么……” “站在这里别动。”江慕云拉着她站在窗台的角落,便施展轻功飞过去,犹如探囊取物般,将抽屉里那个小布袋拿了回来。 “小心!”见江慕云快把那小布袋倒出来,林知晚赶紧伸手去接,抓住布袋的开口。 她四处张望着,衣裳和布料都很远。 她抿了抿嘴唇,把江慕云给她披上的那件薄衫扯下来,撕成两半,全给了江慕云。 她没看到,江慕云怔了一下。 “王爷,你捂好口鼻,也帮我捂住口鼻。” 眼看着小蛇都快跳上来了,林知晚顾不得其他,赶紧解开小布袋。 与此同时,江慕云也反应迅速,捂好自己的口鼻,站在她身后,用另一块布将她的口鼻也捂好。 唰! 林知晚解开布袋,将里面的粉末在半空中挥洒着。 嘶嘶嘶嘶…… 就像是烧 红的铁烫在肉上那种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此起彼伏地响着,听着诡异又瘆人。 在近处,江慕云瞧见那些小蛇身上像是有疮慢慢溃烂着,卷曲扭动着。 这是什么厉害的毒药? 没等怎么样,江慕云便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正慢慢扩散开来。 林知晚把小布袋扔掉,拍了拍手,低声道:“王爷,气味也有毒,咱们先出去。” 江慕云搂紧林知晚的腰,一翻身便从窗户飞了出去。 屋檐下,江慕云双手负在身后,仰望着漫天星辰,转头看去,不禁笑了。 林知晚双手趴在墙上,静止了一会儿,这便大口喘着气,看着双腿都软了,手指也在发抖。 “本王差点要以为,你是男扮女装的冒牌货,呵……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林知晚瞥了他一眼,没力气跟他较真。 正睡着觉突然出现那么多蛇,能不怕吗? 稍微缓过来点,林知晚将窗户和房门都打开,好让气味都散出来。 做完这些,她无力地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有气无力道:“谢谢王爷了,不能请王爷进去坐了,得散散味道。” 看样子,她是真的吓着了。 只不过有些人表现害怕的程度不同,她大概是最能藏 着情绪的那种。 “起来。” 林知晚抬头:“怎么?” 江慕云揶揄道:“隔着一堵墙,就是被你毒死的小蛇们的冤魂,你又不怕了?” 说罢,江慕云轻巧地拉着她肩膀起身,带着她直接飞上了屋顶。 坐在屋顶上,林知晚双手环抱在胸前,冻得瑟瑟发抖,一边低着头,用江慕云看不到的眼神,时不时地瞪他一眼。 不知道她真的很恐高吗? 不知道夜风冷,她穿的少吗? “冷吗?”江慕云侧脸,支着脑袋问她。 ……这是废话吧! 林知晚嘴巴闭得紧紧的,也不看他。 但是,因为恐高而出了一身冷汗,夜风吹过来,让她感觉更冷了…… 她真不知道该感谢江慕云的出现,还是该说见到他就会倒霉…… “嘴巴这么硬,怎么配做个女人?” 随着江慕云的嘲笑,一件温暖的外衫落在了她的身上。 江慕云手臂一收紧,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感受到温暖的同时,林知晚微微蹙眉。 她正要挣扎,只听头顶那个声音悠悠道:”我不敢保证,一松手你会不会掉下去。” ……怀中的女人老实下来,江慕云刚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就听她旧话重提。 “王爷,这 么晚了,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间外?” 看来这个女人不好骗,江慕云说着:“忘记拿药了。” 两个月过去了,那些药也该吃完了,这个理由可还合理? 虽说就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林知晚总觉得这个败类说话不可信。 “不太像。”她笑,微微侧脸:“不管怎么样,谢谢王爷。” 无论是江慕云是出于什么原因深夜来丞相府,总归他救了自己,说句感谢也是应该的。 一刻钟后,两人飞下屋顶。 “味道应该散了。” 林知晚想了想,还是不要叫采蝶起来,她也累了,这便自己进去,准备收拾了。 她才刚踏进房门,却听到身后的江慕云使出轻功腾空跃起,径直飞向院门的角落。 她回头看去,江慕云从角落处抓出一个男人来,拎着他的衣领扔到了院子里。 “哎呦!大小姐饶命!” 林知晚走出来细看,这是丞相府里的护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深更半夜,鬼鬼祟祟,今晚的事是你做的吧?”江慕云都懒得掀开眼皮看他,抬起一脚踩在了他的肩膀。 护卫压低声音,喊着饶命,却没说其他。 看这个样子,林知晚忽然猜到些什么。 “毒蛇是你放的 ?” “大小姐饶命,是小人一时糊涂……” 如果今晚她没有醒来,江慕云也没有过来,那么有可能出人命。 一个下人怎么敢做这种事? 林知晚冷声发问:“谁派你来的?” 护卫没有多说话,只是哎呀哎呀地喊疼。 江慕云唇角上弯,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嘴还挺严!” 紧接着,江慕云阔步走开,护卫正瞪大眼睛看他要做什么,下一瞬,护卫就很后悔他来这一趟遇见了这个阎王。 一团脏抹布塞到了护卫的嘴里,双手被绑到头顶,双脚也被捆绑起来。 江慕云半蹲下来,手里晃动着那根树枝,“本王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严!” 说罢,那根树枝就探到了护卫的腋窝下,晃动个不停。 “唔,唔……”护卫痒得不行,浑身在地上蹭啊蹭,五官都扭曲了,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最可怕的是,江慕云还堵住了护卫的嘴,让他想笑都笑不出来声音,硬是要憋他个内伤。 挠了一会儿,江慕云觉得很没意思,便转移到了他的脚底板。 “臭气熏天,能让本王亲自动手,算你前世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江慕云嫌弃的不行,手里树枝就挠的越狠。 护卫快要痒得疯了! 第36章 以蛇还蛇 看着护卫眼角淌下两行热泪,身体在地上扭得像个虫子似的,林知晚都不忍了。 她望着江慕云的后背,不禁打了个哆嗦,心念一声阿弥陀佛! 怪不得外界传言他行事荒诞,试问有哪个皇子王爷惩罚人,会用这种……奇葩招数? 护卫痒得快要痉挛了,江慕云这才停下来,把树枝一头戳进护卫的鼻孔,悠悠道:“只给你一次机会,说出指使你的人,否则这次就要来真的了。” 护卫翻着白眼,大喘着气,欲哭也无泪了。 江慕云扯掉护卫嘴里的脏抹布,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我数到三,你说不出来,那……” “二小姐!是二小姐指使小人在大小姐屋里放毒蛇的!” 刚才的刑罚比死还痛苦,护卫不想再经历一次。 江慕云偏头,乐得笑了:“学乖了。” 林知晚给那护卫解开绳子,同情道:“早点说不就好了,我放你走,今晚不许去通风报信,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她意有所指,吓得护卫直点头,“小人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护卫浑身打颤地跑出了院子,林知晚这便回了房间。 将满地的蛇尸收拾掉,林知晚便将两小包药递给江慕云:“这是半个月的量。” “怎么,不用清毒了?” 江慕云戏谑笑问。 林知晚轻咳两声,光线太暗看不到她脸上的薄红,“王爷也看到了,我一回府就不安生,过几天我得了闲,会登门拜访的。” 自己说出去的话,怎么也得圆回来。 江慕云盯着她发笑,也不再拆穿。 林知晚也奇怪:“王爷,你就不怕我这药里有毒,或者我是骗你的?” “那就当本王眼瞎,毒死本王也算你本事!” 他早就把药拿去验过了,大夫说这种配方他也是头一次见,不过功效奇佳,时间一久,的确可以达到林知晚所说的那样效果,取代九里香,进而化解了千手归天的毒性。 林知晚笑了,正准备将那一包毒蛇扔出去,她又停下来,戴上手套拿出一条小蛇,放到陶罐里。 “做什么?”江慕云诧异挑眉。 “入药。” 可别说,林知弦倒是真重视她,挑的都是名贵的蛇,正好拿来入药,做药酒。 至于这剩下的,也不能浪费了。 “王爷,再不走就快天亮了,我还有事,就不远送了。” 林知晚拎着那一个装着蛇的大布袋,就要往外走。 “你又想做什么?”江慕云跟上。 林知晚头也不回,“以蛇还蛇。” 这个女人……真是和他一样变态! 江慕云连连发笑:“有本 王在,岂不是能更快些?” 对于这种整蛊人的事,江慕云感兴趣又很擅长,便屁颠颠地跟着林知晚去了林知弦的住处。 江慕云拿着布袋,偷偷溜到屋檐下,将一袋子蛇从窗缝中全都倒了进去。 想想明天林知弦醒过来,看到一堆蛇,肯定会吓得晕过去! 江慕云心中不断叹着,他家晚晚当真是随了他! 做完了这事,两人再次走在府中的小道上,送江慕云出府。 “晚晚啊,若是本王当真娶了你,晚上睡觉都要留个心眼了!” 他的晚晚心思灵巧,万一把他花式分尸了怎么办? 林知晚凉凉看了他一眼,抿唇道:“幸好我们有言在先,合作完之后就退婚。” 她得时时刻刻提醒着,不然又不知道这个败类出什么幺蛾子。 “丞相府收到镇国公府的帖子了吗?”江慕云这算是闲聊。 “什么帖子?” “镇国公府要办喜事了,听说是我的弟弟要迎娶于院长家的千金,”对于这种事,江慕云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你会去吗?” 树荫的阴影浓重,江慕云看不清楚林知晚此刻的神色:压抑着激动和仇恨。 张鸿朗,于荣锦,你们这对狗男女终于要在一起了吗? 快要走出大树的阴影,林知晚神色恢复如 常,站定脚步,抬头望着江慕云:“王爷,这又是一个好机会,难道我们不联手做一些大事吗?” “联手做大事?”江慕云的笑声低沉,沉静的目光俯视着她:“是联手,还是做为你出头的枪手?” 可以说,林知晚从一开始就盯上他了,主要为了退婚,时不时地还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江慕云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林知晚这个女人,并不仅仅着眼于丞相府这四四方方的宅院。 然而,林知晚那张清冷如月的美人面孔上,显露出无比的真诚和坚定。 “镇国公府办喜事,必定汇集朝野众臣、南越名士,这样盛大的场面,一定是能做一些事的。王爷,我看得出来,你志不在做一个闲云野鹤,我恰好有一些拙计,可以帮王爷一把,离那个位置更近一些。” 她索性直说:“我们的合作,或许不仅仅就停留在那些小事上,也许王爷的雄图霸业,我也可以帮得上一点小忙呢!” 她将自己放得很低,却无限放大江慕云。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江慕云的脸。 江慕云眼中流光变幻,迸发出向往的光芒,连胸膛也有少许的起伏,他内心澎湃激昂起来。 “对啊,既然我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拼一把呢?到 时候,我称王称帝,开疆扩土也能有你一份功劳了!” 林知晚会心地一笑,点点头。 江慕云笑得眼睛眯起来,像是月牙,“林知晚,你当本王三岁,还是五岁?” 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想让他被卖了还数钱,他看起来很好骗吗? ……林知晚沉默无言。 快走到大门口,天边泛起鱼肚白的颜色,快要天亮了。 游说失败,林知晚道:“王爷慢走。” 林知晚刚转身要走,被江慕云拉住。 她侧过脸去,“王爷还有事吗?” 江慕云的脸上,露出迷人的笑,“不过你说的那些事,本王有兴趣,可以陪你玩玩。” 在林知晚看来,那是阴险狡诈的笑容,是行事诡异令人心颤的笑容。 不过她喜欢啊! 她怎么忘记了,这个慕王爷不就是哪里乱往哪凑,没有乱子还制造乱子的惹祸头子吗? 有江慕云的帮衬,相当于如虎添翼,她的计划就好实行多了。 这样想来,心情舒畅,不由得多关心几句:“王爷,现在门房正在打盹,你从小门走吧。” “呵,丞相府的门还能拦得住本王!” 江慕云凌波微步来到了院墙下,几乎不惊动一根小草,旋身飞起,越过墙头。 有轻功真好! 林知晚伸了个懒腰,赶紧回去补觉。 第37章 偏心 快到中午,林知晚才醒来。 “二小姐也太坏了!”听说了昨晚的事,采蝶气得跳脚,一边自责道:“小姐,都怪奴婢睡得太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没事……” 林知晚正打算出言安慰,却看到采蝶的小脸立刻变得晴空万里,笑嘻嘻道:“幸好奴婢不在,否则小姐和王爷怎么能有独处的机会呢?小姐,奴婢就说吧,小姐现在这么美,王爷肯定会被你迷住的……” 直到林知晚洗漱穿扮完,采蝶还没有说尽兴,林知晚岔开话题:“今天什么日子了?” “十五了……”采蝶惊呼一声,“小姐,老夫人今天会去礼佛,吃素斋,咱们得快点赶过去了!” 每个月十五,老夫人会沐浴更衣,吃斋念佛,全家人也都会陪着吃着一顿素斋饭,可以说是很重视这件事。 “十五……”林知晚喃喃说着,忽的笑出来。 “小姐,您笑什么?” 林知晚看向一脸疑惑的采蝶:“采蝶,昨晚上林知弦算计我,今天你想不想帮我报这一箭之仇啊?” 采蝶兴奋点头:“当然了,小姐您有什么好计谋?” 林知晚跟采蝶耳语一番,从床下翻出来陶罐,笑道:“你现在就去厨 房,时间也差不多了!” 采蝶一口答应:“好!” …… 采蝶离开后,林知晚坐下来想了想,拿了一瓶配制好的药丸,这才赶往正厅。 已经到了饭点,厨房里的下人们早就忙活完,丫鬟也去上菜了,没有什么人了。 这个时间点,只有一个厨娘。 采蝶小跑着过来,路过窗边有意往里面探看了一下,果然如小姐所说,只有厨娘一个人。 老夫人每个月吃一次素斋,林知弦为了讨老夫人欢心,便会在这一天,亲手做一盅什锦羹。 第一次时受到了老夫人的表扬,老夫人说她蕙质兰心,孝顺体贴,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两三年了。 然而,这羹不是林知弦亲手做的,林知晚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从前的林知晚是厨房的常客,每到吃素斋的这一天,她就备受煎熬,要到厨房找点肉吃。 中午这个时候,大家几乎都不在厨房,只有厨娘一个人站在灶台前,小火慢熬着汤羹。 被发现时,厨娘给了她一个油滋滋的大鸡腿,便就此封口了。 没想到这个小秘密,今天能用得上了。 “有谁在啊?”采蝶清了清嗓子,喊着进了门。 厨娘刚把汤羹盛到汤盅里,听到 有人来,手抖了抖,用锅盖赶紧把这一盅盖起来。 见采蝶抱了一堆菜进来,有点惊慌:“采蝶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采蝶气得不行,“还不是大小姐,本以为她变瘦之后不贪吃了,没想到口味更刁钻了,这不,让我大清早去集市买新鲜的菜叶,下午要煎炸烹煮各来一盘!” 这的确像是大小姐的作风,厨娘稍稍松一口气。 采蝶把菜放下,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哎,刚才进门的时候,我看到狗也进了院子,正在惦记你晒的小鱼干呢!” 厨娘大惊:“那可不是什么小鱼干,很贵的!” 厨娘急得跑出去。 她一出去,采蝶赶紧走到灶台边,打开锅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扔了进去。 盖好盖子,采蝶打了个哆嗦,若真是吃这东西吗,当真瘆得慌! 做好这些,采蝶赶紧蹲回那堆菜旁边,厨娘正好进门。 “哪有狗啊?”厨娘转了一大圈也没看到。 采蝶擦擦手,“哦,那可能就是走了吧,你也知道,主子们养的狗都野得很。” 说罢,采蝶步履匆匆地要走,“我得赶紧去正厅了,老夫人她们早就到了!” 当采蝶背过身时,厨娘犹豫 着要不要再打开盖子检查一下,没想到采蝶猛然回头:“小姐们也都去了,估计都开始吃饭了,我再不去伺候着,就要被骂了!您先忙着!” “哎,哎!” 看采蝶这个着急劲儿,厨娘也急了,生怕耽误时间,林知弦会怪罪。 采蝶前脚一走,厨娘就端着羹出门,走上小路,去她们约好的地方,把羹交给林知弦的丫鬟。 正厅里,这家的主子都聚集在这里。 有地位的坐着,没地位的站着,主子下人一大堆,中心是林老夫人。 “祖母,您烧香拜佛,为天下苍生祈祷,这份善心,必定会得福报的。” 林知弦变着花样说着恭维的话,把老夫人哄得很开心。 有张如棠在一旁说笑,正厅里显得和乐融融,很是温馨。 此时,苏媚苏姨娘匆匆跑进来,向众人行礼道歉。 老夫人脸色立刻拉下来,冷声训斥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过来,没有一点规矩!” 或许是从一开始就看苏媚不顺眼,所以无论苏媚做什么,老夫人都觉得讨厌。 在老夫人面前,苏媚永远都是拔了毛的鸡,乖巧得不行。 饭菜差不多上齐了,丫鬟也在门口给林知弦递眼色,汤羹来了 。 林知弦露出笑容,正要跟老夫人说话,却见老夫人目光慈祥,问众人:“知晚呢,怎么还没过来?” 苏媚是个小角色,自然不敢做比。 可张如棠母女三人心里立刻吃了味,苏媚来晚了就是一顿骂,林知晚到现在还没来,还嘘寒问暖? 偏心也太明显了吧! 但是,让她们心里稍微平衡一点的是:林知晚来不了了。 到现在兰苑都没动静,就算不死,也得是个残废,毁容! 母女三人眼角暗藏笑意,互相看看,她们想,或许等来的会是采蝶,带来林知晚遇害的消息…… “祖母,我起晚了,对不起……” 穿着一身浅碧色烟罗裙的林知晚,仿若森林中的仙子踏着轻软的日光,款款而来,令众人眼前一亮。 见林知晚进来,老夫人立刻眉开眼笑,更加亲切:“知晚来了,昨天你才刚从清风庵回来,舟车劳顿,起的晚些不要紧的。” 这下子,苏媚心里也酸了起来。 她回想起来之前林知晚教训她时说的那些话,主子和奴才的待遇果然不一样。 林知晚一过来,老夫人笑呵呵地对身边的林知弦说:“快让你大姐坐在这儿。” 老夫人的意思是,让林知弦挪开。 第38章 一碗蛇头羹 林知晚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把呆愣住的林知弦挤开,坐在了老夫人面前,和老夫人有说有笑。 林知弦被挤开,脸上仍有惊讶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那些毒蛇……她竟然毫发无伤? 张如棠和林知绮也愤愤地盯着林知晚,却只能干看着,没有什么办法。 “知晚啊,昨天慕王爷送你回来,有没有感谢人家?”老夫人关切道。 林知晚点头:“嗯,慕王爷也说了,不必客气的。” 听到这话,老夫人便笑得开心,这不就代表,江慕云把知晚当做自家人,才不让说那些感谢的话吗? 他们有进展那就好,老夫人甚是欣慰。 张如棠给林知弦使眼色,林知弦压下怒意,让丫鬟把羹汤送来。 “母亲啊,别光顾着说话,瞧瞧,您孙女又给您做了羹汤了!”张如棠打断她们的对话,把老夫人的注意力往林知弦这里拉。 老夫人抬脸看过去,林知弦捧着托盘,笑得温柔乖巧。 子孙孝顺,老夫人自然开怀:“好,好,知弦一直都这么孝顺!这次,又做了什么好汤啊?” 忘记问厨娘这究竟是什么了,林知弦灵机一动,端过去,“是什么羹,祖母得亲自尝了才知道啊!” 这下 子,林知弦也走上前去,笑着对林知晚说:“大姐,你先让一下。” 林知晚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起身退后,“知弦的厨艺好,祖母有口福了!” 林知弦坐到刚才的位置上,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仿佛从林知晚那里夺回了应属于自己的地位。 老夫人端起那汤盅,打开盖子,一边感叹道:“知弦从小就心灵手巧,只是祖母舍不得让你总是下厨房呦,你……啊!” 当老夫人看到盅里的东西时,吓得尖叫一声,把盖子和汤盅都扔出去,全都泼到最近的林知弦身上。 “啊!” 滚烫的汤羹从胸脯泼到大腿上,再加上夏日的衣衫单薄,林知弦那细皮嫩肉可禁不起烫。 林知弦被烫得要命,低头一看,却见一个蛇头从身上滚到大腿上,卷在衣裙里。 “啊!” 林知弦大惊失色,再次放声叫了出来。 大家都手忙脚乱,去扶老夫人和林知弦。 老夫人已经吓得背过气去了,趁这个混乱的空档,张如棠赶紧问林知弦:“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蛇头?” 林知弦被吓得就剩下一缕魂儿了,“我……我不知道……” “快去叫府医!”林愈急道。 众人七手八脚地要去抬老夫人, 只听林知晚声音高了些,“都别动!” 林知晚推开人群,走到老夫人跟前,让采蝶帮忙,一起将老夫人平放在地面上。 她半跪在老夫人面前,探着她的鼻息,摸脉搏,一边冷静地解释道:“祖母现在不能被轻易移动,她一口气上不来,等府医过来,就来不及了。” 这句话吓得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主人怪罪。 林愈也急了,“那,该如何是好?” “父亲,我在清风庵读过几本医书,我试试看能不能让祖母醒过来。” 死马也当活马医,况且林知晚现在在府中的地位大有不同了。 林知晚在老夫人身上扭扭按按,大家看不懂她的手法,只是心里感叹。 这位大小姐去了清风庵一趟,回来就大不一样了。 不光是模样变美,脑子也变得聪明了。 林知晚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瓶,“采蝶,去倒温水。” 采蝶手脚也很麻利,将温水拿来后,林知晚把药粉倒进去调和,便给老夫人灌了下去。 没一会儿,老夫人慢慢睁开了眼,好一阵喘气,林知晚这才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母亲,您没事吧。”林愈也急得一头汗。 老夫人虚弱地摆摆手,用凌厉的目光看向林知弦。 林 知弦吓得抖了抖,只听老夫人厉声斥道:“孽障!你把那种脏东西放进去,是盼着我早点死吗?” 林知弦也才从惊吓中恢复过来,跪在地上不断的摇头:“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你亲手熬的羹汤,还敢狡辩?”老夫人指着她的鼻子骂。 林知弦看了眼张如棠,张如棠使了个眼色,林知弦这便认命地垂下头,再抬头时,泪流满面。 “祖母,我……我没有空闲做,所以,让厨娘帮我做的……如果有什么问题,那都是厨娘……” 想要洗脱这个罪名,就得扯出自己撒的一个谎。 老夫人拧眉:“你还有脸说!” “去把厨娘叫过来!”老夫人想想还是气不过,一定要弄明白这件事。 厨娘过来了,看到这个场面,吓得浑身颤抖,之前没有套好招,便说了实话,直接指认采蝶。 “老夫人,奴婢在熬汤时,采蝶曾经进过厨房,一定是采蝶做的!” “冤枉!老夫人,奴婢从小受您的恩惠,怎么可能害您呢?”采蝶委屈巴巴,立刻喊冤。 林知弦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后背挺直,都有了底气:”祖母,无风不起浪,否则厨娘怎么会只说采蝶呢?况且,为什么大姐有药能 救您,这难道不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吗?难道她早就知道,现在要发生的一切!” “混账!若不是你大姐,我现在就被你吓的驾鹤西去了!”老夫人不由分说地,先骂了林知弦。 稍一冷静下来,老夫人也觉得古怪,从前没听过林知晚会医术,怎么今天正好就能救她? 但是,自从昨日,林知晚大变样,回到丞相府之后,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也大有不同,就算有些什么怀疑,也不会立刻说。 “知弦说的没错,这药的确是我提前准备好的。” 老夫人不问,林知晚自己先开口了,这令众人都震惊,难道是要自己招供吗? “知晚,你……“老夫人难以置信。 林知晚对老夫人鞠了一躬,闪烁着水花的眼眸里满是真诚:“我在清风庵里,每天跟着静安师太做早课晚课,其余时间都无事可做,恰好有一位香客,他会医术,我便跟着学了,当时学会很多,还会制作药丸。” “我记得祖母一直有喘不上来气的毛病,这便让那位香客教我配制了药方,制成药丸。今天是祖母的素斋日,我本想拿出来孝敬祖母的,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美人垂泪,总让人垂怜。 第39章 认栽 没有犯错的人却要哭着认错,老夫人更加愤怒了:“你大姐这才叫真正的孝顺!而你呢,一直欺骗我,背后却让厨娘代你做羹汤,这是伪孝!知错不改,还想推卸责任,栽赃给你大姐,这是良心尽丧!” 林知弦哭个不停,她又道:”祖母,我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来的蛇头,去害您呢!” 她有意地看向林知晚,她想到了,昨天那些蛇没有害死林知晚,反而被林知晚给弄死了! 这么说来,一定是林知晚派采蝶去了厨房,把蛇头放进去,来陷害她的。 许是着急了,林知弦现在只要能逃脱罪责,就要拿出来说,却没看到张如棠在旁边一直给她挤眉弄眼。 这话怎么能说呢? 林知晚转向她,是背对着老夫人和林愈的,于是,眼中露出点点沉静如水的笑意。 “照你这么说,那我又能从哪里得到蛇,还大着胆子去害祖母呢?” 林知弦露出骇然的神色,嘴唇都被咬得泛白。 那是因为,昨天她派人去害林知晚,所以林知晚才有蛇来陷害她…… 这怎么能说呢? 林知晚那微笑的模样不就证明了,这件事就是她做的,但是又能拿她怎么 样? 与这件事相比,昨晚的事更严重! 不能让林知晚把昨天的事抖出来,不可以…… “林知弦,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跟祖母认错吗?”张如棠出声骂道,在林知弦抬头时,赶紧给她递眼色。 不能再纠缠下去了,对林知弦很不利。 转过脸去,林知弦垂下头,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她磕了三个头,声音颤得不得了,显得柔弱可怜。 “祖母,是我错了,请您原谅,请大姐……原谅我一次……” 尽管不甘心,但想要度过眼下的难关,认栽是最好的法子。 林知晚转身,对老夫人道:“祖母,知弦对您也是一片孝心,许是年纪小,不懂事,请您别跟她计较了。” 这样才是一个大姐应有的气度! 再继续追究,受伤的总归都是自己的孙女,老夫人长叹一口气,冷声训斥道:“你也看到你大姐的态度了,多和你大姐学学!” “是,祖母。”林知弦潸然泪下。 老夫人这便下了处罚的命令:“再怎么说,你都犯了错,从今天起,你每天去佛堂跪两个时辰,我会派钱嬷嬷去监督你的,直到你彻底反省了错误!” 林知弦抽泣着,给老夫人磕 头感谢:“孙女谢祖母教诲!” 这顿饭,大家是吃不进去了,便都坐了下来,气氛一时僵住。 林知晚将那瓶药给老夫人:“祖母,这个药对你的病情有助,我从那位香客师父那里拿到了药方,等您吃完了,我再给您配制。” 老夫人感动得不得了,“好孩子。” 她们聊着,林知弦只能灰溜溜地站在后面。 她从没想过,她竟然有这样一天,会和府中的姨娘们一样站在后面。 气氛缓和下来,林愈说道:“再过半个月,镇国公的孙子就要成亲了,娶的是太医院于院长的嫡亲孙女。” 听到这个,那母女三个双眼亮了起来。 镇国公府的排场一定大,到时候肯定会邀请他们丞相府。 那么她们姐妹两个,又有机会大放异彩了! 正在兴奋时,林愈说的话仿佛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地泼到她们心上。 “到了那天,会来很多人,知晚,你好好准备准备,让大家看看全新蜕变后的你,一定会成为全场的焦点!” 林知弦和林知绮望向张如棠,眼中满是嫉妒。 张如棠也气,往日碰到盛大的宴会,林愈也会说这句话。 只不过,这句话是跟林知弦和林 知绮说的,怎么今天就变成林知晚了? 抬举林知晚也罢,父亲连她们俩的名儿提都不提了? 老夫人一听,也乐得笑起来:“说的对啊,知晚这么漂亮聪慧,足够配得上慕王爷了!” 老夫人所想的是,到了那天,她想看到孙女和江慕云站在一起的样子。 没想到林愈立刻拉下脸来,很不服气。 “我们知晚这样美丽,难道还配不上一个慕王爷?若是他不愿意,那正好,还有更多的好男儿,任由知晚挑呢!” 老夫人捂嘴笑个不停:“你啊,就是太护着自家孩子,这话若是让慕王爷听去了,呵呵呵……” 林知晚也羞赧一笑,却是明白林愈的话语背后,内心的真正所想。 女儿变好看了,自然想要攀附更高的枝叶了,这无可厚非。 她理性地分析出来林愈的意图,对比他之前对待自己的冷淡态度,因此根本不会被这流于表面的父爱所感动。 林愈母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快把林知晚捧上天了,眼里完全没有其他女儿的存在。 苏媚她们早就习惯了,可张如棠和两个女儿在一旁被当做空气一样,尴尬又愤怒。 当天下午,钱嬷嬷就盯着林知弦 进了佛堂,跪足了两个时辰才放出来。 林知弦是被林知绮和丫鬟连扶带抱回来的。 看到女儿跪的膝盖都肿了,张如棠也是心疼,用热毛巾覆在林知弦的膝盖上,缓解疼痛。 “那个小贱人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能把你们姐妹轮流折腾到佛堂去吃了苦!” 说起这个,张如棠又气又恨,回想起最初的事情。 这个家的主母是她,她的女儿是嫡出小姐,应该享受所有的优待,但怎么全都落在了林知晚的头上。 而且现在,两个女儿还被那小贱人欺负! “母亲,你别说了!”一想到林知晚,林知弦就气得流眼泪。 和上次林知绮所做的事一样,她们想出手整治林知晚时,总是能被她整。 “这口气我真的咽不下,肯定是那个护卫吃里扒外,为什么昨天林知晚没有死没有伤,他都没有来告诉我!" 林知弦把火气转移到一个可以发泄的人身上,“办事不利,我一定要打死他!” 看到女儿生气,又无计可施,张如棠劝道:“好了好了,别再跟那个小贱人计较了,别把时间都浪费在她身上,你们两姐妹得把注意力放在镇国公府即将到来的婚宴上。” 第40章 又见张鸿朗 林知绮很泄气:“母亲,有再多好男儿又有什么用?父亲都没让我们去!” 是啊,父亲只说了,让林知晚好好准备,其他人全都无视了! 张如棠嘲讽地笑笑:“你父亲怎么可能把赌注全押在她一个人身上?况且,林知晚已经有了婚约,慕王爷是无缘于皇位的,你父亲不可能指望他们。” “而你们还没有许配人家,论身份地位、才华学识、样貌身段,在盛京城的贵女中也是数得上的,你父亲若是想在官路上走得更高,还得依靠你们!” 张如棠这话说的没错,可她却不知道,她的枕边人早就改变了心思,是真的想把赌注押在林知晚身上。 这样说来,林知弦信心大增,“母亲说得对,跟林知晚斗,实在太不值得,我们得好好准备,为自己搏一个锦绣前程!” 看到女儿不气不馁,张如棠这便放心下来。 没想到,林知绮在这时候,竟比林知弦想得明白。 “但是,到时候林知晚的风头肯定会盖过我们,大家只会记得丞相府有一个林知晚,又有谁会注意到我们呢?” 她们也有自知之明,相貌姣好的贵女多了去了,想要在那样盛大的场合脱颖而出,并非易事。 人数一多,大家对于同一府上的,只会记住一个最特别的。 林知绮必须得承认,林知晚现在是她们姐妹之中最美的一个,她们姐妹将在林知晚的风华衬托之下,显得黯淡无光。 跟着林知绮说的思路走,林知弦也犯起愁来。 张如棠安抚她们:“别想那么多了,你们啊,就只管好好打扮自己,充实自己,到时候好好表现!” 林知弦叹了口气,倒在床上就睡了。 走出门时,林知绮的脑子还沉浸在这些事上。 她是个一根筋,现在脑海里全是林知晚得意的笑脸。 她捏紧拳头,怎么可以呢? 等着吧,她一定要像以前一样,把这个小贱人再踩在脚下! 最近两天,林知晚发现了一件事:林知绮总是在各个角落,偷偷看她。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林知绮不安好心,肯定是想要找个好机会害她! 屋檐下,林知晚坐在藤椅上悠悠晃晃,望着柔和的阳光,微微眯起眼。 林知绮……这不正是送上门来了吗? 林知晚勾勒起一个笑容,慢慢睁开了眼,状似无意地抬头看前方,实则已经看到了在暗处躲着的林知绮。 好妹妹,既然你非要跟着我,那就送你一份大礼吧! 这 天下午,林知晚去了盛京城中的一个很有名的棋社:君子棋社。 踏进棋社的门槛,心中顿生澎湃之感,令她伤心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这里,是她作为于梁浅时,和未婚夫张鸿朗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她也是随便逛逛,便看到了棋社里有一位连赢数场的公子,便生出了好胜之意。 她棋艺高超,是跟舅舅学的,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张鸿朗自以为下棋是天下无敌,没想到却屡次败在了她手上,就此一见倾心。 两人相识没多久,张鸿朗便和他爷爷,也就是镇国公张清古一同去了于宅提亲。 当时,她一心扑在学医上,认为姻亲大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看张鸿朗也是个不错的人,便答应了。 她整日学医,忙于出入太医院和各大医馆,二妹于荣锦便主动提出来,帮她和张鸿朗在中间跑趟,传信啊,送礼物什么的。 没想到,这一来二去的,于荣锦也去下棋,投其所好。 她每天忙得见不到太阳,于荣锦便钻了这个空子,勾引上了张鸿朗…… 如今再站在这里,那些仿佛是前尘往事,有时候她也在想,那些过去的就过去了,她本就不在乎张鸿朗和于荣锦。 但是 ,临死前那种锥心之痛,她每次想到都会再经受一遍。 张鸿朗怎么可以背叛和欺骗呢? 还有于荣锦和于荣妍,亲生妹妹竟然能狠毒到要杀了她! 是了,眼下待在丞相府,林知弦和林知绮也是亲妹妹,前几天不照样想让毒蛇毒死她吗? 林知晚垂下眼眸,那一刻的安静仿佛让她这个人都变得高不可攀、不可亲近。 这一生,她一定得明白过来:善良是医者对待病人的,面对那些绝情狠心的人,只需要比她们更狠才行! 棋社里人声鼎沸,突然爆发出来的叫好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这是个很热闹的地方。 林知晚微微侧脸,看到了林知绮闪闪躲躲的身影,弯唇一笑,便越过人群,朝着最热闹的那一桌走去。 棋盘两侧,各坐一人。 靠窗的那位,在这里显得着实出众。 他穿着一身儒雅的月白长衫,长发以玉冠高高束于顶,剑眉星目,一手执白子轻轻蹙眉,落下之时,眉头舒展开来,笑着跟对面那人拱手:“承让了。” “好!”众人再次高喝,为张鸿朗这场精彩的棋局而鼓掌。 再次见到张鸿朗,林知晚心中不生一丝波澜,她现在只有一份想把那些承受过的背 叛和痛苦全还回去的狠心。 在雷鸣的掌声中,张鸿朗抿着笑容,他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在这个属于他的世界中称王。 “棋艺不过如此,赢了又有什么值得骄傲?” 声线柔美,但是在一群赞美声中响起这句话,却十分突兀。 人们一下子就在人群中搜索到了,说话的林知晚。 张鸿朗微微凝眉看过去,第一瞬间他眼中迸发出异样的光芒,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女子? 然而,他是个心比天高的男人,从小受人吹捧,他不允许有人说自己的不好,即便是天仙也不行。 因此,林知晚的美丽在此刻的张鸿朗眼中,变成了头发长见识短的无脑美人,没有一点倾慕之意。 “这位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么说来,姑娘的棋艺一定很高了?不如,小生讨教几招!”张鸿朗毕竟是个书生,端的是彬彬有礼的态度。 林知晚完全不把张鸿朗放在眼里,扬起一丝笑容:“我棋艺差,但不代表我没见过好的,我妹妹棋艺高超,尚且没有出来卖弄,公子倒是……呵呵……” 那一声意味深长的笑,让张鸿朗羞愤得脸红,强努出笑意:“不知姑娘的妹妹在哪里,可否出来赐教?” 第41章 林知绮的棋艺 “当然可以,正好,我妹妹今天也来了。”林知晚转身,喊了一声:“知绮,快过来。” 没有人应声,林知晚穿过人群,直接将躲在暗处的林知绮拉出来。 “你干什么!”林知绮怒瞪着她,低声斥道。 本来躲得好好的,林知晚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林知晚挽上林知绮的胳膊,同气连枝的样子,“知绮,这位公子太过狂傲了,不知人外有人,你今天就来杀杀他的威风!” 林知晚的名字是张如棠取的,她本就厌恶林知晚生的这么早,正巧是傍晚生的,便取了这个晚字。 寓意不好,却跟林愈和老夫人说,这个名字好听…… 然而,张如棠给这姐俩取名,却很讲究。 知弦,是通晓音律,善于琴技。 知绮,原本是棋,张如棠觉得不够好听,便改成绮,意为通晓棋艺。 为此,从小张如棠就给她们请了最好的老师,一个弹琴,一个下棋,林知绮的棋艺的确很厉害。 “不,我不下……”林知绮往后退缩着,她觉得这肯定是林知晚下的套,不能钻! 听到这些话,张鸿朗更是被激得坐不住了,生怕林知绮走,起身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目光倔强又真诚。 “姑娘,你姐姐说的话,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无论怎样,请跟小生下一局吧。” 从未被男人碰过的林知绮,立刻面红耳赤起来。 看到英俊儒雅的张鸿朗近在眼前,她的心砰砰直跳,态度也变得软了起来,半推半就地坐下了。 棋局开始,两人都专注下棋,围观的看客也都很感兴趣。 林知晚站在一旁,笑盈盈的等候结果。 没过多久,众人惊呼鼓掌,纷纷称赞着:“姑娘,好棋艺啊!” “公子,承让了。”面对张鸿朗,林知绮竟然不再张扬跋扈,反而变成了有礼貌的淑女。 赢过之后,林知绮便起身想走。 “等等,姑娘!”张鸿朗喊住她,起身跑到柜台处,倒了一杯茶端过来。 张鸿朗给林知绮敬茶,目光炯然且炙热。 “姑娘的棋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今日的切磋,让小生好佩服!” 张鸿朗姿态放得很低,还连声夸奖着,把林知绮夸得小脸再次红润起来。 在众人吹捧之时,林知绮用余光寻找了一下她的大姐。 她看到林知晚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没人理会,像是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一定是她比林知晚美比 林知晚聪明,所以这位公子才对她这样殷勤! 再加上今天不是和林知弦一起出来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这种优越感是张鸿朗带来的,因此,林知绮便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认为他才是令她这颗明珠没有蒙尘的明眼人。 “姑娘可否多留一会儿,给小生指导一下这下棋的要义?”张鸿朗虚心求教。 林知绮再看了眼黯然无光的林知晚,心中得意得不得了,便答应了。 两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从下棋谈到了生活,打开了话匣子。 对于林知晚,张鸿朗厌恶她那傲慢的态度,因此对她的美丽也视若无睹。 然而,对林知绮的感觉却恰恰相反。 由于林知晚的吹捧,张鸿朗对于林知绮的棋艺很不屑,较量之后,便成了敬佩。 这样懂棋艺、有才华的女子,真是块宝! 有了这样的前提,再看林知绮时,张鸿朗就觉得是美丽不可方物,一见倾心啊! 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角落里的林知晚,看他们打情骂俏了许久,唇角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 林知绮,这么容易就钻入了她的圈套,真 好。 林知晚去了柜台,跟棋社老板闲聊起来。 “这位公子是谁啊,其实也挺厉害的。” 从前她和张鸿朗常常来棋社,和这老板很熟,知道这老板对张鸿朗的事很了解。 这样的美人来搭讪,即便是她刚才很狂傲,在男人的眼中,那也是性感和妩媚。 老板欣然地回答着:“是啊,那位是镇国公的亲孙子,张公子,他是这儿的常客。” “果然是个大人物!”林知晚佯装惊讶的样子,压低声音笑道:“张公子有没有家室啊?若是没有,我瞧着,他和我妹妹也挺般配的。” 老板笑着摇摇头,不算是鄙视,但也看出是在笑林知晚的无知,好心解释道。 “张公子有婚约了,那是太医院院长的嫡亲孙女,不然有哪家姑娘能攀得上镇国公府的门槛啊?” 老板委婉笑道:“姑娘,您妹妹也是个美人,只不过啊,来的有点晚了。” “这话怎么讲?”林知晚故意装作,没听懂老板在嘲笑她家小门小户。 面对这样的美人,老板也不好说出那些伤人的话,这便绕着圈儿的,说了些无关痛痒的。 “我跟姑娘投缘,便跟姑娘说个……不算秘密的事吧, 但是姑娘可不能往外传啊!” 林知晚笑得无害,“老板,您看我像那种长舌妇吗?” 老板嘿嘿一笑,这便开始八卦起来:“张公子和于院长的嫡亲孙女是怎么认识的知道吗?就是在我这棋社!哎,我说的可是院长的嫡亲孙女,于宅正经的大小姐。” 林知晚疑惑:“您是什么意思,要出嫁的这位,不是大小姐吗?” 老板笑叹一声:“从前不是啊,可之前那位真正的大小姐,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于宅就当完全没有这位小姐似的。镇国公府和于宅似乎达成了私下的和解,张公子又和庶出的二小姐订立婚约了。” “堂堂镇国公府的小公子,怎么能和一个庶女成亲?于院长没法子,只能让那位姨娘做主母,二小姐也成了嫡出的大小姐,准备和张公子成亲了!” 林知晚也像是探听到了别人的秘密似的,有些大惊小怪:“这不是偷天换日吗?” 老板比了个嘘,笑道:“大户人家的事,咱们怎么能明白呦!不过这件事挺有意思,那位二小姐也是在这棋社里认识张公子,然后两人好上的!” 林知晚也开玩笑:“看来张公子的缘分都是在贵社里啊!” 第42章 这丫头有古怪 老板被逗乐了,又赶紧比个嘘的手势:“这都是闲话,姑娘可不能往外传啊!” “您放心。”林知晚疑道:“眼看着快要成亲了,张公子怎么还有空闲出来下棋,不去陪那位二小姐吗?” 老板嗨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更加八卦了:“那位于二小姐很久不来了,听张公子说,她每天都在为成亲而筹备着,买这买那,女人嘛,可以理解……不过啊,听那话音张公子对她不是那么上心了!” 林知晚捂嘴一笑,又开起了玩笑:“那没准,我妹妹能趁虚而入!” 两人笑作一团。 林知绮和张鸿朗在一起探讨棋艺,忘记了时间,更忘记了林知晚。 把人领过来,其余的都不用使劲儿了,林知晚这便放心地离开棋社。 一路上,林知晚都在想着老板说的那些话。 老板说的不可能是假话,呵,于荣锦就是那样肤浅的人。 自以为凭着自己的魅力勾引到了张鸿朗,这就无后顾之忧了。 现在也没有她来压着于荣锦一头,于荣锦更可以放肆了。 说到购置穿戴,林知晚忽然想起,从前于荣锦的穿着打扮和自己很像,连喜好都很像。 小时候,她跟舅舅学 了下棋,有一天和爷爷比赛下棋,赢了之后,于荣锦也想和爷爷下棋。 虽然没赢,但棋艺进步,也受到了爷爷的夸奖。 说也奇怪,爷爷只肯给她教医术,从不给于荣锦、于荣妍姐妹传授,只是不短她们吃穿,想学别的也可以交。 现在想想,除了医术之外,只要她前脚去做,于荣锦后脚就来。 而面对张鸿朗不也是一样? 天下那么多男人,于荣锦偏偏要来抢她的…… 看起来,于荣锦一直都嫉妒她,因此处处模仿,处处争抢…… 私下勾引,这真是最卑劣的手段了! 张鸿朗是柔情的,却也是多情的,他的心是在空中漂浮的云,抓不住的。 于荣锦,你想高枕无忧?长姐怎么能成全你呢? 这一次,我也要让你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 …… 因着镇国公府即将到来的婚事,林知弦即便是每天去佛堂跪两个时辰,也绝没有最初那样颓废的样子了。 她每天都悉心保养自己,洁面、沐浴、护肤、保持身材,每天都在挑选着料子、衣裳、首饰,想要在那一天,成为万众瞩目的贵女小姐。 对于林知弦的状态,张如棠很是满意,跟女儿每天 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这天,母女二人正站在院子的花架旁,寻思着要为那一天准备什么时,林知弦忽然想起来了。 “母亲,知绮最近在做什么?怎么好几天没见她了?” 说起这个,张如棠也奇怪:”我也不知道,她最近也没有来我房里走动,不知道这丫头你在忙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林知绮正好从院门口走过去。 “知绮!” 林知弦喊了一声。 闻声,林知绮转过头来:“母亲,二姐。” 她走进院子,“怎么了?” “怎么了?我们才要问你怎么了?”林知弦道。 还没等林知绮说话,张如棠大惊,拉着她的衣袖:“你怎么把这么好的料子拿出来做衣裳了?” 林知绮有些不知所措,咕哝着:“有布料,不就是用来做衣裳的吗?” “这是你那里最好的一匹料子,你现在就制成衣裳,到了镇国公府的婚宴时,你穿什么去!”张如棠横眉冷眼,气得不行。 林知绮微微侧过身子,不敢看张如棠:“我……提前做好,我先穿一穿,适应了,到时候才能好看嘛……” 这个理由,她自己都快不相信了。 林知弦一指头戳在林知绮 的额头上,“胡说八道!你穿的这么好看,要去哪儿?” “我,我……”林知绮撇开她的手,支支吾吾了半天。 张如棠气道:“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你怎么不知道珍惜?每天东奔西跑的,还想不想嫁个好人家了?能不能跟你二姐好好学学!” 不提二姐还好,最近几天,林知绮总算摆脱了林知晚、林知弦的阴影,张如棠一句话把她打回了原形。 林知绮心里憋着气,闷声道:“知道了,我得走了!” 今天她跟张公子约好去郊游,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知绮急急忙忙要走,却被林知弦攥住手腕:“晚上早点回来,采荷化的妆容不错,咱们提前试试,看怎么打扮才好看。” “好了好了,知道了!” 林知绮是小跑着离开的。 林知弦收回目光,一脸疑惑:“知绮手上有一串白玉珠串。” 刚才她拉林知绮的手腕时,摸到的。 说起这个,林知弦望向张如棠,皱眉:“母亲,是你给她的吗?” 为什么她没有? 张如棠也毫不知情,“不是我给的,这丫头,不会是自己拿钱去买的吧,就她那点钱……” 林知弦摇摇头,下了断论: “这丫头有古怪,母亲,哪天你得多注意着点。” …… 她们想不到,这一切全都落在了采蝶的眼里。 “小姐,三小姐出门去了!”采蝶回来汇报着。 这几天,林知晚派采蝶跟在林知绮后面,多观察观察她的动向,只要看看她有没有出府就行了。 这才没几天的功夫,林知绮出府的次数比平时要多两三倍。 刚才林知弦和张如棠她们说的话,采蝶也全部模仿了一遍,神态学得很像,林知晚笑得肚子疼,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采蝶好奇:“小姐,您怎么知道三小姐一定会去找张公子啊?” 林知晚十指交叉放在小腹前,往后一仰,藤椅慢悠悠地晃了起来。 “从前我长得又胖又丑,构不成威胁,但知绮和知弦向来都是一起行动的,知弦美丽又有才华,母亲又偏爱她一些,无论走到哪里,在知弦的光环下,知绮从没有过被人夸奖的喜悦感。” “如今知绮在棋艺上比张鸿朗略胜一筹,因此张鸿朗十分敬献,对她很是殷勤。一个一直做陪衬的人,突然成了别人眼中的花朵,她自然是很容易被迷住的。” 谁都喜欢被宠爱,林知绮也不例外。 第43章 一语点醒梦中人 采蝶懵懵懂懂地点头,又产生新的疑问:“那么,小姐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呢?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呀?” 林知晚冲采蝶勾勾手,采蝶凑过来,只听她家小姐笑声说道:“保密!” “大小姐!”采蝶又气又笑,这便伸出三根手指,严肃道:“奴婢和小姐是一条心的,只要小姐能过得好,奴婢才不会给二小姐和三小姐机会,让她们再来欺负您!” 看采蝶傻乎乎的表忠心,林知晚心头生暖,摸了摸她的脸蛋:“乖。” 躺在藤椅上,望着太阳光渐渐变成橘红色,马上就要下山,林知晚陷入了沉思之中。 离于荣锦和张鸿朗成亲的日子,还有五天。 只剩五天的时间了,林知绮这把火怎么烧得这么慢呢? 看来,她得出场,给他们添把柴了! 黄昏时分,林知绮低头抿着笑踏进了丞相府的大门。 看起来,她满面春光,比吃了蜜还要甜。 “三妹回来的真早啊!” 门边的一道声音,打断了林知绮的兴致,她往左边的长廊看,林知晚正面对着假山流水,坐在长廊上,偏头笑看向她。 看到林知晚的笑容明媚生光,林知绮并没有半分嫉妒,而是不屑。 如 今她不一样了,她是有人疼有人宠的。 “你在这儿干什么!”林知绮冷哼一声,就要走。 只听林知晚的声音,比这黄昏时光还要悠长。 “傻妹妹啊,他快要成亲了,你就甘心做他养在外宅的小妾吗?” 林知绮怔在那里,仿若五雷轰顶一般,冲到林知晚跟前去,把声音压得很低,气急败坏。 “你胡说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知晚笑了:“如果我说错了,你急什么?”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坐下来,我们姐妹好好谈谈心。” 姐妹?她们之间还有这种情分? 林知绮狐疑着,却引着林知晚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只得咬牙坐下来,看她要说什么。 “你去打听过张公子了?林知晚,你为什么这样多事?我们都已经不管你的事了,你还想怎样?” 最近几天,林知弦她们都在忙着打扮自己,不想再惹是生非。 林知绮的本意是想对付林知晚的,然而半路上却遇到了自己的’缘分‘。 对于林知绮这句话,林知晚笑笑,不置可否,开门见山地说道:“难道你没有去打听过,这位张公子究竟是什么人?人品如何?是否值得托付终身?” 一系列的问题跑出来,林知绮眉头越皱越紧,也在不甘心地捏自己的手指,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没打听呢,她打听到了很多事:张公子叫做张鸿朗,出身高贵,那是镇国公的亲孙子,皇后的亲侄子,却是有了婚约,过两天会和太医院院长的孙女成亲…… 想到这些,她心里也难受得紧。 因此,最近和张鸿朗在一起,她尽量不去考虑这些现实因素,因为她太想沉迷于当下的美好,生怕这是一个会醒来的梦。 看林知绮这表情便了然,林知晚淡声道:“丞相府的女儿,哪怕是我和知秋这两个庶女,也尚且要寻个皇子、大臣,名正言顺地嫁过去成为正妻,而你呢?现在打的什么主意?想跟张鸿朗在一起想疯了,哪怕是做个没名没分的外宅?” 这个语气,令林知绮心底莫名生畏,仿佛真的是在受长姐的教训。 这些话说的她心虚,却依旧装作很有底气的样子,反驳道:“这些关你什么事?我自己有打算!” “你的打算!”林知晚轻呵一声,睨着她:“跟母亲说了吗?” 林知绮的脸又是一僵。 她哪里敢说? 林知晚长舒一口气,“知绮,无论我 们在家里如何争斗,出了丞相府的门,我们就是要维护彼此的亲姐妹,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知弦或知秋,因为我是你们的亲姐姐。” 这番话说的动容,却因为她们之前固定的敌对关系,还显得有些不可信。 林知晚便加了一种说法:“我知道你没有多相信我,那我告诉你,就算是为我自己考虑,也不能让你草率的对待这件事。将来我是要出嫁的,嫁给皇上的儿子,我的依靠就是丞相府,我的母家必须得实力强大、名声清白……” “如果有一个去给别人做外宅的妹妹,你想想,皇上、慕王爷会如何看待我,即便将来过了门,难道不会贬低我妈?我的婚事还能顺利吗?” 这一番话说下来,林知绮是彻底相信了。 无利不起早,她不相信林知晚突如其来的关心是真的,生怕牵扯自己的婚事却是十足十的可信了! 到现在为止,林知晚怕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这个秘密的人了。 这么多天,林知绮也没有个商量的人,此刻见林知晚这么直接,便也憋不住了,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听这话音已经看得出来,林知绮已经有几分依赖林知晚的意 思了。 林知晚望向假山上的小瀑布,目光坚定,语气漫然。 “当然是去争取张鸿朗了。” “争取?”林知绮无比惊讶,她想都没想过。 林知晚转头,嘲道:“你比于家那位小姐,差在哪里呢?” 仿佛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林知绮连日灰暗的心,豁然开朗。 对啊,她比于家小姐不差!凭什么不能争取呢? 林知晚便一条一条的分析着,让这个蠢货快点明白:“镇国公府的门槛却是高,但我们家又差在哪里?我都要嫁给慕王爷了,难道张鸿朗的身份比慕王爷都还高不可攀吗?” “而你呢,本就是嫡母所生的嫡出小姐,再加上丞相府的门第,配一个没有官职、没有功名在身的张鸿朗,绰绰有余!” 林知绮觉得是这么个理,却硬邦邦地维护道:“他很厉害,考取功名,入朝做大官,是迟早的事情!” “那也得等他考上,才能算他真正的筹码!”林知晚深深发觉,当初将林知绮引入自己的圈套,真是选对人了。 不仅痴心,还妄想。 再者,林知晚说到一个关键的人:“我不是要挑拨关系,你自己好好想想,凭着母亲,真的能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吗?” 第44章 林知晚的嘴 想到张如棠,仿佛一块巨石砸进林知绮的心里,瞬间沉默。 是啊,如果母亲有人脉有关系,能说一门好亲事,那一定是先紧着二姐知弦的。 而她,只能等知弦挑剩下了,再从那剩下的一堆里挑一个。 她一直忽略一个事实,可最近越发得看清:从小到大,她和知弦在一起,母亲从来最在乎的就是知弦,不是她…… 见林知绮眼中满是失落和绝望,林知晚拍拍她的手,以作抚慰。 “知绮,求人不如求己。平心而论,张公子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将来父亲母亲为你挑选亲事,肯定遇不到这么好的男子了。” 就算能遇到,张如棠肯定也会把亲事给林知弦,根本想不到她。 不是长女,不是张如棠第一个女儿,她就活该没有地位。 就像林知晚说的那样,不如求己,一切都得自己争取…… 寥寥数语之后,林知绮的眼中变换了神色,那是毅然决然的、要自己扛起一切的勇气。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林知绮问道。 既然,林知晚也有所图,那么她说的话便可以参考。 方才的肃然消失不见,林知晚笑悠悠的就像是谈心。 “你得 去跟张鸿朗要一个说法,看他是不是有要娶你过门的心思,什么时候娶?最好有个具体的日子……对了,你说这件事时,一定不能着急,说话的时候要处处体谅他的难处,表现出完全是为了他着想的样子。” 林知绮点点头,将林知晚的话一点一点记在心里。 “还有,男女在一起无非就是那么些事情,口头上的东西不作数,你得问他要一个定情信物。” 林知绮一愣,稍微一犹豫,发现自己拿不定主意,便将袖子撸起,露出手腕上的白玉珠串,有点脸红地说道:“这是……这是他送我的。” 林知晚看了眼羞涩的林知绮,心中不禁冷嘲半天。 身为丞相府的嫡次女,竟然被一个白玉珠串就唬住了,真的没见过好东西吗?还是没见过男人? 心里是这么鄙视着,林知晚却是认真又仔细地端详了这珠串,笑道:“这张公子舍得花钱,这玉珠倒是上等货色。” 林知绮抿着笑容,脸上浮现些许得意之色。 “但是只要拿着钱,任何人都能从珠宝铺子买回这种珠串。”林知晚放下她的手腕,泼了冷水。 林知绮愣住,“什么意思?” “就凭这个 珠串,你能证明是张鸿朗送的吗?万一有人说,你和别人苟合,非要栽赃给张鸿朗呢?” 话语直戳心窝,唬得林知绮一愣一愣的,急忙道:“这明明就是他送的呀,那……那我怎么办?” 她急了,她也怕打不着狐狸,还惹一身骚。 林知晚侧身倚在栏杆上,单手托腮,安静美好的模样,完全不像是骗人。 “重新问他要一个信物,比如刻有他名字或小字的玉佩、印章、帕子……只要能让任何一个人,一眼就看得出,除了张鸿朗自己送你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林知绮表情很认真,把她的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里,还将所有要点重复了一遍。 林知晚露出赞许的笑容:“记得很对,这样做就可以了。” 她这个妹妹,被她卖了还在替她数钱,真是傻的可爱呢。 “这样做,我就能……得到张公子了吗?”林知绮还是有点不放心。 “当然不够了!”林知晚睨着她:“这就要看,你有多想嫁给张公子了,想要办成这件事,必须得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当然了,你害怕,可以直接和他断了来往,我的婚事因此会受到影响,或许你也是乐见 的。” 整治林知晚的喜悦,远远比不上她自己嫁个好人家啊! 她岁数也大了,该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了! 林知绮瞅了她一眼:“别说那些废话了,你不就盼着我做这事吗?” “呵呵……”林知晚笑了几声:“当然了,对我有好处的。” 看林知绮面带着憧憬的模样,林知晚总是有点担心,担心她这个榆木脑袋教不会,便说的更仔细些。 “既然想做,就要很努力地去尝试。现在离他们成亲还有好几天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你可以去劝张鸿朗,暂且取消那天的成亲,这样你有时间去促成你们之间的事。” “否则,一旦他们成了亲,张鸿朗有了正妻,那于院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孙女受不了什么委屈,到时候你再挤破脑袋嫁进去,也只是个妾室了。” 林知晚说的话,让林知绮越来越有紧迫感,若不是天黑了,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去跟张鸿朗谈判。 见林知绮愁眉苦脸,林知晚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很轻松。 “你发什么愁?你有什么好怕的?” “我毕竟是……后来才遇到张公子的,如果早点就好了……”林知绮恼道。 林 知晚眼中闪过一抹自嘲的笑意。 当初也是她先遇到张鸿朗的,还不是让于荣锦后来者居上了吗? 一切都有可能,她得让于荣锦尝尝,被别人后来者居上、抢走未婚夫的滋味,究竟是甜还是苦! “于院长是个人物,但怎么也大不过咱们的丞相父亲,这是其一;其二,我听说于宅要出嫁的这位小姐,只不过是姨娘生下的庶女,你的身份比她尊贵多少,还用得着怕她?” “庶女?这是真的吗?”林知绮惊讶,“可我听说,于宅出嫁的这位,不是嫡出小姐吗?” “姨娘扶正,也能叫做嫡出。”林知晚笑眯眯的,想来宅门里这点事,林知绮应该能明白吧。 林知绮立刻恍然大悟,不禁嘲笑起来:“呵,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啊……” 联想到家里的小小庶女林知秋,自卑怯懦的模样,林知绮便立刻安下心来。 竞争对手原来是个菜鸟,那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去争一争呢? 夜空黑漆漆,繁星明月却将这黑夜点亮。 林知绮仰头望着天空,心中斗志昂扬。 不去试试,怎么能知道,她就不是那繁星明月呢? 林知晚的嘴,骗死人不偿命的鬼! 第45章 老夫人的赏赐 镇国公府的婚礼,三天后就要到来了。 自那次说过之后,林知晚便没有再管过林知绮怎么做。 林知绮是没脑子,但有一腔热血,这就足够了。 这天中午,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快吃完的时候,张如棠放下筷子,听起来是随意的聊天,可在场的人,谁都是有心眼的,能听得出来。 “知晚啊,你们姐妹四个得好好准备了,镇国公府的宴会马上就要来了,下午呢,把你们那天要穿的衣裙都试试,母亲看看怎么样,到时候啊,你们姐妹四个可得漂漂亮亮的。” 张如棠就近摸了摸林知秋的脑袋,林知秋却是习惯性地怯怯缩了缩。 张如棠笑道:“你们大姐已经许配了慕王爷,这么好的亲事,已经给你们做了个表率。知弦,知绮,知秋,这一次宴会那些公子、少爷都会来的,你们可要好好装扮自己,到时候再结一门好亲事啊!” 没等大家回神,她又跟林愈说道:“老爷,这次宴会盛大,知行还在学堂,要不把他也接回来吧,和那些同龄的公子少爷多打些交道,日后到了官场上,人脉关系也多一点。” 这句话说到了苏媚的心坎里,她双眼放亮。 然而林愈 却不高兴了,斥责道:“接他干什么?每次回家,只会给我找麻烦!这次镇国公府的姻亲,权贵都会到场,还让那个混账去给我丢脸不成?” 如果林知晚还是当初那个丑陋肥胖的林知晚,那么林愈和老夫人尚且愿意维护林知行这个唯一的男子。 但是如今的林知晚,在老夫人眼里是争光的,在林愈眼里,那是可以做皇后的种子选手,情况便大大不同了。 张如棠讪讪一笑:“老爷说的是,知行还小,主要是咱们四个女儿,也该多出去见见世面,早点为她们张罗了。” 只听筷子啪地一声摔到桌上,令张如棠吓了一跳,其他人也都不敢吃了,全都看着早就憋着火气的老夫人。 老夫人瞪着张如棠,连连冷笑:“谁说的,所有女儿都能去这次的宴会?” 张如棠的脸,立刻感觉烧起来。 她就是打着这种小心思,试试老夫人的态度。 然而,老夫人还没有老糊涂到那个份上,上次林知弦是怎么用那一碗蛇头羹把她吓死过去的事,她记得很清楚呢! 老夫人的目光,扫过张如棠和林知弦,这母女俩俱是心头一紧。 张如棠喉咙发紧,慢慢道:“母亲,您也知道 ,这盛京的贵女全凭着这些盛大的宴会,才有机会露面,挑选到优秀的男子……若错失了这次机会,谁知道下次又是什么时候?” “知晚……她快十七了,已经有了婚约,这才没有被人笑话。知弦她……只比知晚小两个月,现在还没有婚约,即便是再怎么美丽聪慧,再过一两年,也会被人诟病的。” 听到母亲只为林知弦说话,林知绮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一碗醋,又升起更浓烈的火。 果然,母亲只会为林知弦的婚事打算,从来不考虑她! 张如棠是在为林知弦开脱,但她说的也有道理。 毕竟林知弦是亲孙女,老夫人也曾在她身上寄托过很多的希望。 就算因为那件事,心里对林知弦不那么喜欢了,终究也是要为她的亲事做打算的。 张如棠卖着笑脸,又说了许多软话,老夫人这才掀起眼皮,冷冷瞧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行了,再怎么说,镇国公府也是皇后的母家,”老夫人睨着张如棠,“也算是你的亲族,你的亲生女儿不去参加,也说不过去。” 听老夫人这么说,张如棠心里才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钱嬷嬷。” 老夫人吩咐着, 钱嬷嬷行了一礼,便叫来了小丫鬟们,将一个宝盒捧了上来。 老夫人瞥了眼盒子,“给她们吧。” 只见钱嬷嬷打开盒子的瞬间,众人都被那里面闪闪发亮的珠宝吸引了目光。 珠钗、耳环、项链、手镯,钱嬷嬷一整套一整套地拿出来,分别给了四位小姐。 林知弦她们几个笑弯了眼,捧着那珠宝爱不释手。 四姐妹都起身行大礼,脆生生道:“孙女谢祖母疼爱!” 看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孙女,老夫人展颜,露出欣慰的笑容:“祖母盼着你们能出众,可以尽快找到金龟婿呢!” 一句话戳中了小女儿家的心事,然而林知弦、林知绮、林知秋她们三姐妹却神态不一,各怀心事,这些老夫人也没有多注意了。 “钱嬷嬷,还有一份呢。”老夫人说道。 “是。”钱嬷嬷走到张如棠面前,将一只缠金丝的玉镯拿了出来,献给张如棠。 张如棠受宠若惊,望向老夫人:“母亲,这是……” 看着张如棠,老夫人悠悠笑了:“如棠,这些年也辛苦你,操持着这个家,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心意不多,你也收下吧。“ 张如棠感激地收下来,这些年老夫人很少用这种和 善的语气跟她说话的。 看到张如棠这个反应,林知晚在心里暗暗佩服着老夫人。 老夫人在这个家有地位,不光是林愈的尊重,还有她自己的本事。 张如棠出身不低,人也厉害,老夫人却能将她拿捏得住,知道何时放何时收,当真是厉害! 这一餐饭,因为老夫人的和颜悦色,大家都很开心。 林知晚用帕子擦了擦嘴,起身鞠躬道:“祖母,父亲,母亲,下午我想去一趟慕王府。” 其他人的目光各异,林知晚只要知道,老夫人高兴就行。 老夫人笑问:“去干什么?” ‘我想问问,三天后慕王爷会不会去镇国公府。“说到这里,林知晚眼中浮现起一抹羞涩的笑。 这看得老夫人笑逐颜开,赶紧答应道:“这是正事啊,去吧去吧,记得带一些点心什么的给王爷,不好空手登门的。” 众人看得眼珠子都惊掉了,嫉妒的要命。 就算已经订立了婚约,单身男女的约会都是私下进行的,有谁像林知晚这样光明正大,偏偏老夫人还拍手叫好呢? 想到自己的婚姻之路蜿蜒曲折,林知绮心中就泛起一阵酸,随即化作更大的动力。 不,她下午也要去找张鸿朗! 第46章 声势要大 饭后,林知晚便出发,去了慕王府。 这一次,江慕云又是从午睡中被叫醒的。 他穿着宽大的衣袍,性感的胸膛若隐若现,他揉着微微凌乱的发丝,惺忪的睡眼却令人感觉到几分心动。 见到林知晚,他便大大咧咧地侧躺在美人榻上,单手支着脑袋,笑意慵懒。 “晚晚总是很会挑时间啊!” 林知晚秉着非礼勿视的礼貌,低头看地、抬头看花,慢声道:“打搅王爷了。” “不打扰,不打扰,你来了,我上着茅坑没带手纸,也立刻提裤子就出来!”江慕云浪笑道。 流氓流氓!林知晚在心中骂了好几遍,展颜笑道:“王爷,我是有正事来找王爷的。” “倒杯茶。”江慕云这个主人,招呼着客人倒茶。 林知晚倒了一杯茶,递给江慕云之后,这便说道:“上次,王爷不是答应了我,在镇国公府的婚宴上,与我合作吗?” “嗯,想好馊主意了?” 林知晚抿了抿嘴,强忍住把他拉下来打一顿的冲动,“王爷,我希望那天的声势一定要大。” 声势?镇国公府的孙子成亲,半个盛京城都要来赴宴,这还不够大? “怎么个大法?”江慕云挑眼看她 。 “如果皇上能来,镇国公府的面子岂不是很足?” 江慕云的目光定了定,哼笑了一声,“若是出了什么事,名声坏得也够臭吧!” 他一眼看穿了林知晚的心思。 “那你呢,做什么?”江慕云看起来很感兴趣。 林知晚笑笑:“王爷能把皇上请来,就是成功的关键了,至于我做的那些微不足道,到时候王爷便知道了。” 字字句句,她都把江慕云抬得很高。 是啊,他江慕云就是个顺毛驴,得捋着! 江慕云稍微坐起身来,侧倚在榻上,眯眼笑看着她:“我这么卖劳力,你拿什么谢我?” 林知晚抬眸,这是她今天进门之后,第一次认真地看这个败类,真诚中充满了雄心壮志。 “皇后的母族——张家的势力能够被大大削弱,王爷满意吗?” …… 托江慕云办事,真是托对了。 林知晚说:声势要大。 能不能请来皇上,林知晚还不知道,只不过她已经看到了声势。 距婚宴还有三天时间,镇国公府这场亲事便传遍了街头巷尾,大家都在津津乐道着,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是高官们的结亲,原本没什么好讨论的,但是,江慕云却给 这件事‘捏造’了一个新故事。 传闻说:张鸿朗张公子貌比潘安,简直是比皇子都要出众百倍。而于宅嫡女于荣锦也是天仙一样的人物,两人郎才女貌,般配极了。 传闻还说:镇国公劳苦功高,就这么一个亲孙子,到时候皇帝皇后都会去捧场。 想想这待遇,放眼南越国,怕是只有镇国公家能摆这样的谱了。 听到这消息,镇国公张清古差点气死。 他们张家本就势力够大,他已经叮嘱族人行事要低调,千万别被人抓到小辫子,是哪个杀千刀的把这种谣言传出去的? 还敢说皇上要来,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请的动皇上呢? 张清古一直头疼到成亲那天。 亲事的头一天夜里,采蝶刚伺候完,端着水盆出去了,林知晚刚要换衣服睡觉,却听窗子被敲响。 扣扣! 林知晚十分警觉,刚拔下来的簪子紧握在手中,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一道谨慎的男声响起:“郡主,属下是慕王爷派来传话的,属下名为樊南,请问郡主睡下了吗?” 是江慕云? 半夜翻墙蹲在墙根底下,敲窗户问人家睡了没……这果然像是江慕云的人,一样欠揍! 林知晚打 开窗子,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窗前,穿着一身锦衣,腰间配着长剑,外表坚毅,看起来像是经历过一番残酷训练才得以站在一位皇子身边的。 “你叫樊南?”林知晚觉得好笑,这名字真拗口。 樊南点头,“郡主,慕王爷派属下前来问问您,关于明天的事,是否都已经准备妥当?还有什么需要王爷做的,请郡主吩咐。” 林知晚的眉头动了动,这江慕云这么在意明天的事吗?看来也真的是想对付张家的。 然而,林知晚笑了笑:“没什么了,请转告王爷,明天,见机行事。” “郡主……” 啪! 窗子关上,震得樊南发愣很久,才打道回府。 见窗外人影消失,林知晚这才躺到床上伸了个懒腰。 呵,敲打不了你主子,我还不能敲打敲打你! 月落日升,鸡鸣三声,盛京城很多深宅大院的贵女小姐们已经等不到天亮,就起床穿衣打扮了。 每逢城中有盛大亲事,收到邀约的未出阁的贵女小姐们比新娘起的还早,还要重视这场宴会。 丞相府也不例外,林知秋和林知绮就不用说了,张如棠亲自把关。 就连苏媚也有点改观,拧着林知秋起床, 给她梳妆打扮一番,还好一番教导:“你啊,好不容易有机会去这种场合,可别像个木头一样戳在那儿。看到哪家公子好,就主动点,上去打个招呼也行……哎对了,四品以下的就算了……” 唯有兰苑…… “小姐,小姐,来不及了,奴婢刚才碰见采荷了,她说二小姐和三小姐都打扮好了!您……别睡了!” 采蝶急得跳脚,林知晚才打着哈欠起床。 “你急什么,我都已经有婚约了!” 采蝶把衣裙往她身上套,一脸纠结,想了半天才敢说:“小姐,你就不怕慕王爷不要你了啊……” 嗯?这不是正好吗? 就因为采蝶这句话,林知晚穿了件很低调的浅蓝色长裙,一点妆容都没有。 她巴不得今天就退婚呢! 在采蝶的逼迫下,林知晚才勉强涂了点口脂,这便赶紧去了大门口集合。 天色灰蒙蒙的,乌云遮天蔽日,不见一点天空的晴色。 “怎么会是个阴天呢!” 府门口,大家望着天,愁眉苦脸的。 早就出门的女眷们,看到天气这样,便都折回自己屋里,换了件厚一点的衣裙才敢出来。 林知弦和林知绮互相看看对方,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 第47章 晦气 林知弦的脸快比这天色还黑了,她只敢跟张如棠抱怨:“母亲,这件衣裳,完全比不上我新做的那件……” 当然比不上了,原本新做的那件是专门为今天准备好的,上好的衣料,轻薄柔软,穿起来十分灵动。 而她们身上的已经是穿过的旧衣裳了,身段好,穿着也好看,不过怎么也比不上新衣裙的灵动。 张如棠看了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没听见,便给林知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不要节外生枝了!” 此时,林知绮心中忐忑不安,根本顾不上管自己的衣裙好不好看。 林愈带着众人,上了马车,这便出发去往镇国公府。 姨娘苏媚和姨娘柳青青带着一众丫鬟仆从行了礼,目送他们远去。 丞相府的马车刚消失在拐角,苏媚就松懈下来,不耐烦地甩着她的手帕。 她抬头看看天,不断地咒骂着,还碰了碰身边的柳青青。 柳青青,也就比林知晚她们大个十岁,仍然明丽动人,不像苏媚这样,必须要每天悉心保养,才能保持容颜。 柳青青是户部侍郎的次女,当初户部侍郎有求于林愈,这便将小女儿嫁给了他,柳青青人美事少,很得林愈喜欢,一直也没 有孩子,因此张如棠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可就是这苏媚,觉得自己先进府的,就算是姨娘,她也是大姨娘,总想高过柳青青一头。 苏媚扭着腰,娇声道:“你瞧这天儿,阴沉沉的,不是个好兆头!真是晦气啊!” 柳青青凉凉地看着她,目光中透着几许嘲讽。 就算柳青青做了妾,那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苏媚这种市井相,她从不放在眼里。 再者说,听听苏媚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家成亲是喜庆事儿,不祝福也罢,还咒人家! 柳青青睬都不睬,带着丫鬟转身进了府。 “哎你……”苏媚跳地二尺高,见柳青青进去了,这才低声啐了一句:“真是个贱胚子,给脸不要脸!” 随后,苏媚抬头,再次瞪了眼灰扑扑的天空,嘴里骂着:“晦气!就是晦气!”这才进了府。 有些时候,坏事是很灵验的。 苏媚这张臭嘴,真是说准了! …… 镇国公府,张灯结彩,十里铺红,热闹非凡。 看看这镇国公府,家大业大,孙子成亲,这叫一个气派。 远的不说,尚书府花文博那一场寿宴办过之后,众人都惊叹于寿宴的隆重,再对比今天,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因为,皇 帝皇后、皇子公子悉数到场! 人潮涌动,却见镇国公府的院子中央,张鸿朗身穿一身红衣,衣冠楚楚,十分显眼,仔细一看却能看到他眉宇间萦绕着的愁绪。 当丞相府一行人进镇国公府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因为张皇后和四皇子江胤云正和张鸿朗说话,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后那边。 人声嘈杂,镇国公府的宾客多到和菜市场没多大分别,因此没人注意到丞相府一家子进门来。 林愈已经去和同僚们谈天说笑,老夫人和张如棠也在和众位贵妇攀谈着,林知弦已经去瞄目标了,就连林知秋也在四处探看,生怕回去之后,苏媚会骂她。 而林知晚穿着一身素色蓝裙,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不搭讪,不微笑,但却有一种高贵的气质,若是随意地看过来,还会恍惚这是不是不染凡尘的仙子。 众人只以为,这样美丽高贵的女子,必定是公主或者谁家新纳的美妾,否则像这样的美人,如果见过的话,大家一定会认识的。 众人只敢偷偷看两眼,倒是没人敢招惹。 林知晚没有忘记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稍一侧身,便瞧见廊柱下倚着的林知绮,她正一脸哀怨地望着院子中央 ,今天要迎娶新娘的张鸿朗。 林知晚弯唇一笑,提起裙摆走向她。 “怎么,还没搞定?”林知晚站在林知绮身边,目视前方,轻声交谈。 林知绮的身体绷直,一看是林知晚,随即又软下来,闷声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他说……他也无可奈何,这让我还怎么说啊……” 再多说下去,岂不是让张鸿朗认为她很轻贱,在逼婚吗? 林知晚低头笑着,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那个手镯,是老夫人送的,真是好成色。 她随意地扫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况,便做出了准确的分析,笑声说道:“张鸿朗现在还没有穿好吉服,现在迎亲队伍快要出发了,他肯定会去厢房换吉服。” “那……” “回廊走到头,右转第三间。” 将最重要的信息透露给林知绮之后,林知晚便走开了。 果然,张皇后拍了拍张鸿朗的肩膀,带着江胤云往正厅走了。 而张鸿朗已经朝内院走去。 林知绮咬咬牙,成败就这一次了,便跟林知弦说要去小解,照着林知晚的指示,去了厢房。 院子里,香樟树下。 采蝶端了一盏清茶递给林知晚,“小姐,人太多了,奴婢好不容易找到的。” “认路了?” 林知晚的目光一直胶着在张鸿朗和林知绮两人身上,闻声才低头看一眼采蝶。 采蝶笑着点头:“盛京城的府邸建得大多一样。” 要知道采蝶自小就在丞相府伺候,是个见过世面的丫鬟。 林知晚赞许地点头,低声吩咐:“好,你去跟着三小姐,看看她做了什么,等会儿回来告诉我。” 有任务?采蝶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便循着林知绮的身影,不远不近地跟上了。 虽说采蝶大大咧咧,但是忠心、聪明,林知晚放心让她去办事。 视线收回来,便瞧见迎亲队伍整齐地从院子里走出去,抬着八抬大轿,在门外候着。 迎娶的队伍全都准备好了,就等张鸿朗。 队伍刚出门,便有一男一女一同登门,他们二人一个俊朗潇洒,一个美丽端庄,说说笑笑,眉目含情,在走进来的一瞬间,便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慕王爷和花大小姐好般配啊!”人们低语着,艳羡着。 同样,也有发出质疑的,“慕王爷不是有了婚约吗?” “荣安郡主吗?她那么丑,怎么比得上花小姐,慕王爷变心了,也在情理之中。” 林知晚笑笑,怪不得,大家还不知道她已经脱胎换骨了呢! 第48章 我家晚晚 “王爷,没想到能在半路上碰到您,上次见过之后,我们很久都没有联系了。”花望舒低头抿笑,抬头看向江慕云的侧脸时,含情脉脉。 江慕云双手负在身后,波光流转的双眼望着院子里人头攒动,也只是笑着,随意地应和着。 “嗯,花府和慕王府在同一个方向,咱们能碰上,自然巧了!” 花望舒有些脸红,还想再说些什么,便见江慕云咧嘴笑开,露出洁白的牙齿,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你早就到了?” 江慕云来到林知晚面前,将那些灼灼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大家瞧着十分惊奇,江慕云正在用花望舒式含情脉脉的眼神,望着这位天仙般清冷的女子。 难道慕王爷真的变心了?对象不是花望舒,而是这位……不知名的美人? 八卦之火立刻熊熊燃烧着,呆在这儿本就无聊,难得这话题的中心江慕云现身了。 林知晚抬头看过去,看了眼江慕云那甜蜜得要死的眼神,心头不禁颤抖了一下,随即露出明媚的笑容。 “嗯,比王爷来得早一点。”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潇洒倜傥风流客,一个明眸皓齿冷美人,这才叫做般配啊! 这样 相比,像是花望舒那种中规中矩的闺门小姐,便稍显逊色了。 江慕云扫量了她的全身,不禁啧声道:“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怎么了?” “实在太好看了,我不想让别的男人看到这么美的你……” ……喂喂,慕王爷你注意场合好吗?把人齁死了陪不赔钱呐! 抬眼看去,那个女子姣好如月,美丽不可方物,慕王爷像是苍蝇一样围绕在她身边,她还爱答不理的…… 重点是,她似乎比自己还漂亮! 那一刻,挑起了花望舒心头的火,她嘴角轻抽,随即扬起灿烂的笑容,走过去。 “王爷,这位夫人是哪家的啊?我怎么从未见过呢?“ 但凡注意到花望舒眼中那种嫉妒之色的人,便都能听得出她话中的针锋相对了。 这位夫人……花望舒是故意的! 看热闹的众人还私下低语着:“这荣安郡主怎么没来啊?外宅都斗得天昏地暗,正主儿却不在,呵呵,有意思……” “咳咳……“有咳嗽声很明显,花望舒听出来了,那是她父亲花文博。 见花望舒主动挑衅,花文博有些生气,已经在警告她了。 然而,花望舒没有一点要退却的意思 ,一直笑望着这个冷美人。 “你说我吗?” 林知晚扬头一笑,笑容像是融化千里冰封的阳光,令人心头温暖。 那种笑容不掺杂一丝杂质,友好亲切,没有敌意。 人最怕的就是对比,显得花望舒善妒又跋扈。 花望舒意识到之后,后悔的要命,咬了咬嘴唇,却仍然不想后退。 她就想知道,她努力追逐的江慕云,却轻易拜倒在这个女人的裙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众人都屏息以待,和花望舒一样,想知道这是谁家的姑娘。 江慕云冲林知晚温柔一笑,“别怕。” 只见江慕云转过脸来,温柔笑容中含着几分可见的凌厉,令人生畏。 “谁敢质疑我家晚晚?” 什、什么?晚晚? 花望舒眉头紧拧,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慕云身边……那是林知晚? 所有人……不,应该说是除了那天去过清风庵的皇室人之外的所有人,看到这样的林知晚时,都惊呆了。 怎么可能? 大家都觉得,这简直是一场大变活人! 若这个人真的是林知晚,那么大家便想通了,当时江慕云面对着那样的丑肥婆还笑得甜蜜,或许是这位慕王爷早就知道,林知晚原本 就是这样的美人吧! 但是此刻的林知晚和从前那个大相径庭,没有人敢相信,却因着江慕云的态度,只能相信,并且只剩下艳羡的份儿。 花望舒整个人如遭雷击,她不可以接受有人能比自己好看,更不能接受,这个比自己美过百倍还被江慕云宠爱的人,竟然是林知晚。 心中仍有些怀疑,还打算继续纠缠时,只听院门外鼓乐声响起,迎亲的队伍要出发了,众人惊讶的目光,便也都从林知晚这边挪开,跟着去了门外。 周围没有注意了,林知晚睨了江慕云一眼,轻笑的同时,眼中含着几分警告。 “王爷,你又一次把我推上了风口浪尖,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上一次在尚书府,若不是江慕云的捧杀,或许她还没那么招人恨,或许,当时还会有那么几个善心人站出来替她讲话。 今天,简直是情景重现。 端着茶的下人经过,江慕云顺势拿了一杯茶,抿了几口如同尝到了甘冽的美酒一般,沉醉其中,连看向林知晚时的目光,都带着几分迷人的醉意。 “本王素来行事招摇,若你一味地默默低调,日后,我们夫妇二人又怎么能捆绑在一起, 成为众人眼中的神仙眷侣呢?” 林知晚盯着江慕云,自然是听懂了他的话,才有一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江慕云这厮,想让他们俩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算她将来有本事甩掉江慕云,也没人会相信…… 果然,是败类! 看着江慕云和林知晚打情骂俏着,有一种怒火在心底腾腾燃烧着,让花望舒袖管中的双手都在颤抖着。 “望舒!过来!” 一双手拽着花望舒来到了不起眼的角落,手上的劲儿不算轻。 怒火未消,眼中仍有水光,花望舒抬起水蒙蒙的眼睛,语气倔强却更惹人怜惜。 “父亲,你做什么?” 花文博脸上有着明显的怒意,低声斥责道:“我才要问你,你想干什么!” 方才那一幕,花文博都看在眼里,快要气死了。 花望舒侧过身子,抬手拂去眼泪,不说话。 花文博气愤道:“望舒,不管那荣安郡主变成什么样,她和慕王爷早就有婚约了,那是皇上赐婚,谁都没法改变的,你不要再妄想了!” 父亲是很能猜透女儿的心思的,尤其是在看到花望舒对待江慕云和林知晚的态度,花文博便知道,女儿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第49章 臭屁王爷 教训几句,花文博的语气便软下来:“出门前我们是怎么商量的?今天贵妃不会来,你只需要到七皇子那里打个招呼便可。今天最重要的是,你得去皇后娘娘跟前露露脸,和四皇子多说说话,这样才有机会……你啊你,别把宝押错了地方!” 软硬兼施,花文博相信女儿是个聪明人,稍微一点,她就应该能明白过来。 说过这些,花文博便叫着花望舒一同给张皇后请安。 刚迈出两步,花望舒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眼中再度浮起水光,却仍拗不过父亲,去了张皇后和四皇子那里。 就在刚才,林知晚再次被万众瞩目的时刻,庭院的角角落落还发生着一些有趣的事情。 身穿吉服的张鸿朗,英姿飒爽,骑着高头大马去迎娶了他的新娘,然而门口的阴暗处,林知绮在黯然神伤。 林知绮红着双眼,手指甲都快把柱子上的红漆抠下来了,满眼的不甘心。 张鸿朗还是走了,难道她要就这样算了吗? 脑海中恍然响起林知晚的话,她后半生的幸福,全靠自己争取啊,怎么能就这样算了呢? 不!绝不! 再看看她的二姐林知弦,自打来到镇国公府,那一双美丽的眼睛就没有停止过打量这些来赴宴的公子 哥。 她不断地在判断,哪个有钱有权,哪个最有前途,直到她母亲张如棠看到了张皇后的出现。 “知弦,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皇后是我的族姐吗?”看到皇后,张如棠也很兴奋。 按照亲戚关系来说,张如棠和皇后张若嫣同出于张氏一族,张皇后的父亲镇国公那是建功立业的老臣了,张如棠她们这些分支全凭着张皇后这一支撑起来,张家族人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荣耀。 而且,张如棠能嫁给林愈这个丞相,也是凭借着张家的名声,当初成亲的时候,张皇后也很高兴,她自然是希望自家姐妹嫁给朝中权臣的。 林知弦自然是高兴的,因为她也看到了皇后身边的四皇子江胤云,高大英俊,温文儒雅。 凭着从前说过几句话的姐妹情分,张如棠便打算带着女儿去套套近乎。 “知弦,你瞧见了吗?四皇子殿下一直养在太后膝下,深受太后喜爱,又是皇后娘娘的嫡出,将来一定很有希望继承大统的!” 林知弦仔细听着,脸上露出些红云,那是想到未来时的激动和兴奋,“母亲,我真的可以去认识四皇子吗?” “当然了,皇后娘娘可是我的族姐!” 母女俩这么一想,便十分有自信。 张如棠带 着林知弦,准备穿过人群去见张皇后。 还没走两步,便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低呼,大家的目光似乎都被一处所吸引着。 她们看过去,原来是林知晚和江慕云。 所有人都在看美貌的林知晚,围的里三圈外三圈,她们挤不过去,只能气得干瞪眼。 包括张皇后,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跟张鸿朗说过话之后,便带着江胤云去了正厅。 眼见着他们走了,林知弦气得脸色发青,望着美丽耀眼的林知晚,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着:“母亲,你瞧见了吧,真让知绮说中了,只要这个贱人不死,她就会永远压着我们一头!” 当时林知绮就说,即便她们打扮得漂漂亮来赴宴,有林知晚珠玉在前,是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们的。 她们的风头,会被林知晚抢的干干净净! 林知弦目光含恨,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我会弄死这个贱人!” …… 方才,林知绮去找了张鸿朗谈判,采蝶跟在他们身后,全部都偷听偷看到了,回来跟林知晚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当时,三小姐和张公子抱在一起了,三小姐都哭了!张公子说,他也是想和三小姐在一起的,现在成亲也不是他所愿的,三小姐说了 ,那现在不成亲,跟她走不就行了?张公子很为难,说覆水难收啊什么的。” “张公子最后说,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的,但不是今天,后来,就一脸心痛地离开了……” 说完这些,采蝶捂着嘴笑了:“大小姐,您说张公子可不可笑,他究竟是爱三小姐还是爱于家小姐啊?” 连采蝶都意识到张鸿朗的四处留情有问题了。 说这些的时候,主仆两个正在往宴厅里走去,林知晚目光平视前方,清澈得仿佛没有什么痛哭的前尘往事。 她说:“张鸿朗爱知绮,也爱于家小姐……太贪婪的人,什么都得不到。” 她会让张鸿朗明白这个道理: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会失去! 镇国公府的宴厅很大很气派,足够让宾客们都坐在席间,等待着那一场成亲仪式。 所有宾客都入了席,江慕云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林知晚身边,无人阻拦,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 “都准备好了?会不会出岔子?” 江慕云只是坐在席间,那派头仿佛是指点江山的王者,慵懒随意却是霸气顿生。 林知晚端起一杯热茶,浅浅抿了一小口,望向正中央喜堂上那贴好的大红喜字:“等迎娶回来,王爷便知道会不会出岔子了。” 一切, 马上就会见分晓了。 几句低语,林知晚便不再说话,却仍感觉耳根发烫,转头一看,江慕云果然还在笑看着她。 她无奈轻轻皱眉,缓缓笑开,目光十足地真诚。 “皇上皇后都来赴宴,成亲的消息也传遍了盛京城,声势这么大,这多亏了王爷,否则凭我自己,什么事都做不了!” 说完这句话,江慕云的脸上立刻转晴,痛饮一杯酒,扬起得意的笑容。 “小事小事。” 林知晚的嘴唇抽了抽。 真是臭屁! 镇国公府和于宅距离不远,没多一会儿,迎亲队伍就回来了。 堂上热热闹闹的,看新郎牵着新娘,跨火盆,一步步走进喜堂。 望向喜堂之上,那一道道熟悉的人影一下子吸引住了林知晚的目光,回忆一点点侵袭,令她心尖发颤。 皇帝皇后说了,不能夺了主人家的风头,他们在旁席坐着,让镇国公和于院长坐在正堂。 镇国公张清古和夫人正面坐在堂上,他们的儿子儿媳坐在一旁。 另一边,便是于修远和他的夫人李华君,便是林知晚的爷爷和奶奶了。 看到他们,林知晚心头尚且是动容的,然后再看到他们身边站着的女眷们,心头的恨便一股一股上涌,令她握紧拳头,骨节都泛白了。 第50章 大闹喜堂 奶奶李华君下座坐着的那个,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妇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那正是于荣锦的生母,曹月娘。 如今的曹月娘,已经从姨娘一跃成为主母了! 曹月娘身后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就是于荣妍,她穿着一身绿色碎花裙,娇小可爱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谁又能想到在两个月前,她曾带着人把长姐于梁浅逼死在破庙? 这母女三人,设计她进入圈套,打断她表哥冯淳的手腕,想羞辱她然后杀之后快,图谋她的嫁妆! 真是长了一颗吃人的心! 从宴厅望出去,便能瞧见院子正中放着的那些嫁妆箱子,整整齐齐摆放着,十抬! 那应该是她于梁浅的,那是她母亲从娘家带来,为她早早准备好的十抬嫁妆。 就算她死了,这些也应该尽数还回母亲的娘家。 林知晚的神色微微黯然,也不知道舅舅一家怎么样了,还有表哥冯淳,他的手有没有治好…… 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林知晚绝不甘心就这样罢休,她会认回舅舅一家,也一定会报复这些人,夺回应属于她的嫁妆! 晃神间,张鸿朗已经牵着新娘一同入场,众人发出惊羡的呼声,纷纷 期待地看着。 大红盖头将那新娘的容颜遮挡住,林知晚望着那新娘的身影,眼中尽然是冷漠。 于荣锦啊,你瞧瞧你身边这个男人,他眼睛里有一丝丝喜悦吗? 林知晚微微垂眸淡笑着,若是没有出事,那么今天和张鸿朗成亲的人就是她了。 嫁给张鸿朗这见一个爱一个的人渣,真是悲惨啊,于荣锦很快就会明白了。 抢了我的婚事,夺了我的嫡女身份,占了我的嫁妆……你们就知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很烫手! 一声高喊“一拜天地”,张鸿朗牵着于荣锦拜了一拜,抬头时,脸上也浮现起新郎官应有的喜悦。 是啊,张鸿朗并不是不喜欢于荣锦,他只不过是……又喜欢上了林知绮,这并不冲突。 两人转身,正打算“二拜高堂”之时,只听一道愤怒的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张鸿朗,你现在娶了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来娶我!” 这一道喊声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大家晕晕乎乎,不知发生了什么。 张鸿朗也惊得回头,便瞧见林知绮站在正中央,正面对着他,眼睛红通通的很是委屈,却又有着来讨说法的厉害劲儿。 众人吓了一跳,看林知绮的眼 神就像是在看神经病。 听到有人闹事,于修远横眉冷眼,怒问道:“这是哪家姑娘,敢在这儿捣乱?” 再看身边坐着的张清古,脸色也变了。 皇上皇后都亲临了,今天决不能出任何事,否则这全是镇国公府的责任了! “鸿朗,这是怎么回事?你认识她吗?”张清古肃声发问,也算镇得住场面。 “祖父,我……”张鸿朗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句整话。 看到张鸿朗这态度,众人眼中浮现出讥诮之色,果然嘛,苍蝇不叮无缝蛋,有好戏看了! “知绮!” 林愈从席间站起来,急忙喊道。 林愈正在和同僚说话,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抬头看到是三女儿林知绮,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混账又在生事了! 林愈对上座的张清古和于修远拱拱手,赔礼道:“小女年纪小,不懂事,还请两位大人海涵!” 随即,林愈低斥道:“知绮,回来!” 然而,林知绮丝毫不理会林愈的呼喊,胸中满腔怒火烧得她头昏脑涨,此刻只想向张鸿朗讨个说法。 “张鸿朗!当初你跟我说了什么,你说这场婚约并非你所愿,你喜欢的人是我,将来也会娶我 ……可现在呢,你又在做什么?是要把我一脚踢开吗?” 听到林知绮大胆的言语,女眷们觉得好笑又害羞。 毕竟在南越国,没有哪个女子会把喜欢啊、嫁娶啊挂在嘴边,而且还是在别人成亲的时候,这是明着来抢新郎啊! 噫,丞相府家的这个女儿,真是不知羞! 好一番质问,张鸿朗也不说话,脸上的愁绪只会让人可怜他,更厌恶林知绮这个泼妇。 跟他们说没什么用处,林知绮气得不行,看到这么多人指指点点,她心里打了退堂鼓之时,无意中瞥见席间的林知晚。 她想起林知晚说的那些话,若是不抓住这次机会,将来再有人给她说婚事,也不会再有张鸿朗家世这样好的男子了! 已经成这样了,索性就破釜沉舟,拼一把吧! 心里这么一琢磨,林知绮便心无畏惧,她眼珠一转,便瞧见了旁席坐着的,那身穿龙袍的皇帝和皇后。 她有凭证,就不相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皇帝皇后还能不为她做主? 林知绮转了个方向,朝着皇帝皇后那边跪了下来,连磕了三个头,哭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女今天不是来捣乱的,只是想向张公子讨一个公 正的说法,媒妁之言算数,难道他君子之约就不算了吗?” 且不论皇上什么反应,从林知绮一出来,张皇后就拧起了眉。 在皇后的母家捣乱,皇后能高兴得起来吗? 皇上正襟危坐,沉声道:“你们有什么君子之约?” 见皇上愿意搭理,林知绮赶紧说道:“回禀皇上,臣女认识张公子时,不知道他已有婚约,他还跟臣女海誓山盟,说将来会娶臣女。臣女倾心于张公子时,才得知他快要成亲了……” 张鸿朗一脸便秘色,他根本说不出来什么,因为林知绮所言非虚,只不过在言语之间,把错误都推向了张鸿朗那一边。 皇上也不会听信林知绮的一面之词,便问张鸿朗:“是这样吗?” 张鸿朗还能说什么,儒雅的脸上只挂着心痛的神色,他说:“这都是我的错,不怪知绮。” 席间一阵高过一阵的私语声,纷纷惊呆,表面看这张鸿朗是个老实人,怎么还脚踏两条船呢? 听到这里,林知绮心里还生出些许感动来,一双泪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张鸿朗,看起来两人当真是一对被拆散的苦命鸳鸯。 照这个形势看来,于荣锦才是那个破坏人家感情的坏人了? 第51章 大孙女于梁浅 情况突变,曹月娘急了,噌地站起来,质问林知绮:“这位小姐,你说你和我家姑爷如何如何,你又有什么凭证?不能因为你是丞相府的小姐,你说什么就让我们信什么吧!” 曹月娘牙尖嘴利的,说话阴阳怪气,暗指林知绮这是想仗势欺人,欺负她们于宅没权没势没人帮。 绝不可能,马上就要到手的名誉、身份地位、还有三人平分的嫁妆,曹月娘怎么可能让这事砸在突然冒出来的林知绮身上呢? 虽然曹月娘说的话,有那么几分占理,但她这个市井泼妇样儿,真让在座有身份的人不待见。 尽管林知绮在家里有点大小姐性子,但她也是从小在高门贵族中长大的千金小姐,看到曹月娘这副嘴脸,她自然不让。 “你家主母没有教导过你,身为庶母、妾室,不可跟正室所出的小姐公子用这种语气讲话吗?请问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这番话,林知晚听着耳熟,不禁抿唇笑了。 这不是那天,她在花园里教训苏媚说的话吗?林知绮倒是现学现卖。 “你……”曹月娘气急,却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理短,让林知绮说对了,她本就是卑贱出身,一直 做妾,就是因为女儿于荣锦从于梁浅手中抢了一门好亲事,她才有机会被抬成主母。 身份变了,但是一张口,还是被打回原形,改不了她是个市井村妇的事实! 大家对林知绮的突然出现很是惊讶,却也没人讨厌她面对曹月娘时的针锋相对,因为这些有身份的当家主母、嫡出子女,讨厌有妾室、庶出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怼完曹月娘,林知绮这才转向皇上皇后,“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女当然有凭证,否则也不敢轻易惊扰。” 就怕曹月娘这个无知泼妇不问呢! 林知绮将将白玉手串从手腕上取下来,又拿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拿出一根珠钗,将这些呈递上去。 “这些是张公子送给臣女的。” 皇上看到这些还没什么,然而张皇后看到那支珠钗时,立刻冷视着张鸿朗,隐隐含着几分怒意。 这只珠钗,是前不久张皇后赏赐给张鸿朗的,让他拿去送给新进门的妻子,以求家庭和睦,没想到他竟然送给了林知绮? 她父亲镇国公就一个儿子一个孙子,这一支三代单传,因此张皇后也很重视张鸿朗,没想到这个亲侄子今天竟然给她闹了这么一出! 谁 敢质问皇后啊,但是大家一看到张鸿朗的苦瓜脸就明白,的确有这回事了! 林知绮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看了林知晚一眼。 幸好林知晚之前给她支招,让她去向张鸿朗讨要一些信物,否则今天她肯定被人当成搅局的拉出去打死了! 局面有点僵,事关皇后一族,皇上一时半会儿也难下定论。 此刻,曹月娘又冒出来了,冷嘲道:“林小姐,今天是张、于两家联姻,是大喜事,我女儿和姑爷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明媒正娶进了张家的门……而林小姐您呢?恕我直言,您没什么错,不过确实是来晚了一步!” 林知晚唇边闪过一丝冷笑,目不识丁的曹月娘,这大概是她照猫画虎,说过的最有水平的一句话了。 倒是……合情合理,很中肯耐听。 林知绮怎么可能是个软柿子,她立刻反唇相讥:“于家二小姐,当真是明媒正娶吗?” 她有意咬重了二小姐这三个字,令曹月娘和于荣妍俱是一惊,就连盖着红盖头的于荣锦,身形也轻微一颤。 看到很多人现出茫然神色,林知绮便不介意将话说的更明白些。 “堂堂镇国公府,又怎么会看得 上一个庶出的二小姐?这其中有什么事情,我不清楚,总是希望无辜的张公子别教人骗了才好!何况……” 林知绮柳眉轻蹙,带着几分鄙夷:“你才做了几天正室,一个姨娘,怎么敢来质问我这个嫡出的相府三小姐?” 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大家也都顿悟,然后纷纷吃惊无比。 难道眼前这位月夫人,竟然是个妾室吗? 不是听说,张鸿朗娶的是于宅的嫡出大小姐吗? 一件事没有解决,又抛出一个更大的问题,甚至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皇上点名问道:“于卿,确有其事吗?” 大家没仔细瞧见,在林知绮说话的时候,于修远的脸红了起来,透着几分薄怒,皇帝发问了,他起身,恭敬回答道。 “回禀皇上,犬子早亡,留有幼女,曹月娘持家有功,是老臣疏忽了,她早就该成为嫡母了。” 说到底是一家人,在外人面前,于修远还是维护着曹月娘这个儿媳的。 有了于修远撑腰,曹月娘没有刚才那么心虚了。 “那么,方才林小姐说,新娘是于家的二小姐……不是大小姐吗?”张皇后也很疑惑,为着自己母族考虑,也必须得把这些事情弄清楚。 于修远的后背躬得更低,仿佛是田间劳作的老者,给人一种沧桑和颓败之感。 他的声音,也变得苍老、旷远。 “老臣原本有一个大孙女的,名为……梁浅,她志在四方,学了些粗浅医术,便做了游医,再也不回来了……”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于修远身上,没人注意到席间安静坐着的林知晚。 只有林知晚自己,听到双手捧着的茶杯中,有水滴滴落的声音。 她低头一看,茶水中倒映出自己的双眼,眼角残存未干的泪痕。 原来,是她自己流泪了啊。 很久,似乎很久没有再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说出来了。 爷爷是付出了多大的勇气,才接受了她死亡的事实……她不敢想象。 “来,我瞧瞧。” 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的脸庞,将她转向自己。 林知晚抬眼,瞧见江慕云满脸的柔情,轻声哄着:“喝水都能弄到脸上,以后我还怎么敢离开你半步?” 江慕云的双手在她脸上轻轻滑过,将那些泪痕当做’水渍‘似的擦掉了。 余光之中,林知晚瞧见身边有几个人一直在看她,听江慕云那么说了之后,便都捂嘴偷笑,将目光重新集中到大堂之上。 第52章 张鸿朗的渣 林知晚抬眸望着江慕云,差点就让他们看出端倪了,幸好是他…… 江慕云双手捧着她的脸,稍稍凑近,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成了气音。 “你让本王越来越有兴趣了!” 让素不相识的于修远帮自己,还为了于修远所提到的大孙女而落泪,林知晚,你和于宅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本王对你很感兴趣,所以从前的很多打算,都要重新打算了…… 于修远缓缓抬头,目光坚毅而镇定:“大孙女走后,府中便称呼二孙女荣锦为大小姐,所以和张公子定亲的,从一开始就是荣锦。” 凭资历、凭信誉来说,大家很相信于修远。 几乎是所有人都默认,于修远公正不阿,不畏强权,是个老古板。 尽管有人不喜欢他,但是没人不相信他。 一番话说完,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林知绮有点急了,喊道:“无论如何,臣女与张公子已经山盟海誓,这叫臣女以后还怎么婚嫁?今天,臣女斗胆请皇上做主,给臣女一个名分!” 话音落了,林知绮又磕了三个响头,横着心一定要做成这件事。 席间的丞相府一家子,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林知弦气得不行,今天不光是大姐 林知晚抢风头,连往日这个小跟班也不闲着,现如今她怕是丞相府的小透明了吧! 一番思忖之下,又和张皇后商量了半天,皇上也觉得很难办。 林知绮的来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是丞相林愈的嫡次女,不能随便推出去当冤大头。 另一面张鸿朗是镇国公的宝贝孙子,皇上不光要顾及张清古这个三朝元老的面子,还得顾及皇后的感受。 两相权衡,皇上决定把皮球踢出去:“镇国公,来之前朕就有言在先,今天决不能夺你们主人家的风头,事情就由你来看着办吧!” 张清古受宠若惊,慌忙起身行礼,拜了好几拜,也不敢接下这个活儿。 “有皇上圣裁,对老臣、于院长和林丞相三家都公平,老臣年事已高,全仰仗皇上体恤!” 张清古素日行事低调,今天皇上在场,更是不敢抢了皇上的风头。 皮球又踢回去了,皇上再推脱,也不好看了。 想了想,皇上这便问道:“鸿朗,朕现在问你,你可要说实话。” 张鸿朗拢了拢袖子,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鞠躬礼,斯斯文文的脸上露出那么一丁点愁绪,看得出来是个被家里保护很好地、不谙世事的少年 郎。 “皇上和姑母在上,鸿朗不敢说半句假话!” “那么,你究竟是对哪位姑娘有情呢?”皇上问。 张鸿朗看了看身边盖着大红盖头的未婚妻,又看了看红眼委屈的新欢林知绮,满脸的纠结和无奈,红着眼睛都快要哭了。 他说:“回禀皇上,鸿朗不敢说假话,此时此刻,鸿朗对知绮小姐一见倾心,无法不心动……” 身边的新娘于荣锦身形晃了晃,若不是妹妹于荣妍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差点就要摔倒了。 曹月娘气得差点要骂娘了,被祖母李华君瞪了一眼,不敢放肆。 林知绮当场热泪盈眶,感动得笑了出来:“张公子……” 原以为这就是结局,没想到张鸿朗说了一句令众人笑谈了很久的旷世名言。 “但是我也喜欢荣锦,当初我们情投意合,一见钟情……” 到了动容的时候,张鸿朗还捂住眼睛,痛苦至极。 “她们两个我谁都对不起,但是我谁都舍不得……皇上,鸿朗的处境太难了,早知有今日,何如当初莫相识……” 看他这万分痛苦的模样,众人震惊极了! 听说过男的家里三妻四妾,没见过有张鸿朗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把贪 得无厌说得这样冠冕堂皇! 林知晚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 她错了,真正的斯文败类不是江慕云,而是张鸿朗! 口中念着孔孟之道,借由爱棋之名,先后和三个女子纠缠不清,还个个都爱……张鸿朗简直是将斯文扫地! 最可笑的是,他并不觉得有错,还敢当着皇上的面儿说出来。 话说了出来,皇上和皇后都有点难堪了。 这小子自己态度就不端正,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也就算了,一个是德高望重的太医长,一个是地位甚高的丞相家,还敢把人家的女儿都收了? 明白人一听不就懂了,张鸿朗这不是想把这两个姑娘玩弄于鼓掌之中吗? 这不是渣男,是什么? 由于张鸿朗惊世骇俗的言语,本该喜气热闹的喜堂变得沉寂安静,没人敢说话。 镇国公张清古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那一双鹰眼在暗暗地瞪着堂下跪着的林知绮,气这个不知礼教的小姑娘破坏了他家的喜事。 “别再胡闹了!” 不知何时,林知弦从席间走出来,拉住了林知绮的胳膊,好意劝说着,“知绮,这是什么场合,不要在这里闹了!” 说着,林知弦还向在场众人致以道歉的 笑意,看起来落落大方,很得体。 张如棠也站出来,万分抱歉道:“关于这件事,我这个做母亲的完全不知情,回去一定好好训诫女儿,还请各位海涵!” 张如棠和林知弦一左一右拉着林知绮,想带她下去。 看起来,这母女俩知礼懂礼,只不过是对林知绮疏于管教。 当时,林知绮心头泛起冷意,忽然会想到许多熟悉的场景:她和二姐林知弦曾经干过很多次这种事,把大姐林知晚架在一个万人唾弃的位置上,而她们来装好人。 此刻,她母亲张如棠和亲姐林知弦不就正在对她做这种事吗? 林知绮气得眼泪上涌,甩手想摆脱她们,却也挣不过两个人的力道。 眼看着就要被拽下去,林知晚站起身来,从席间快步走出来,拦在张如棠她们面前。 “知晚,你这是干什么?”张如棠愣住,有些不悦。 林知晚轻轻抿笑,扫了张如棠和林知弦一眼,“母亲,把罪过全怪在知绮的头上,母亲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林知弦立刻开口:“大姐,我知道你想维护自家人,可这件事知绮错了就是错了,我们丞相府从不做这种包庇的错事,请大姐也不要感情用事。” 第53章 负心汉,打得好 乍一听起来,林知弦才是头脑冷静、分得清是非公允的人。 众人投来赞许的目光时,林知弦的头扬得更高了。 然而,当林知晚说了话之后,林知弦和张如棠便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母亲,知弦,知绮是我们的亲人,虎毒尚且不食子,出于情,我们不该保护她吗?再者,她是家中的小女,犯了错误,做母亲的、做姐姐的没有责任吗?出了事,把所有罪过归结于一句‘我不知道’,便可以大义灭亲了吗?” 林知晚微微笑了笑,看向老夫人和林愈:“祖母,父亲,这种事我们是做不出来的,对吧?” 这句话已经将这一家人放在了天平的两端,林知晚更是把老夫人和林愈放在了自己这一侧的天平上。 若是想保住自己深明大义的招牌,就得…… 老夫人严词道:“知绮是我的孙女,没有教好,我也有错,只不过,我们丞相府只承担她错的这一部分,而这件事的是非,现在还没断干净呢!” 林愈立刻附和:“我母亲说得对,我的女儿我会教导,但也绝不会任人欺负任人践踏!” 这一来二去,便把张如棠和林知弦母女推到了刀尖上,她 们才是那个牺牲自家人成全自己名声的恶人! 张如棠和林知弦面红耳赤,双手也慢慢松开了。 林知绮狠狠横了她们一眼,抬手擦掉眼泪,胸中出了一口浊气。 看到丞相府态度明确且强硬,镇国公张清古再看到林知绮时,也不敢像刚才那样愤恨了。 林知晚唇边噙起一丝笑,目光清浅如水,悠然开口。 “事情已经出了,我们就得追根溯源,搞清楚是谁的过错,追究到真正犯错的人身上。” 随即,林知晚望向张鸿朗,深远的目光仿佛穿越了四季百年,看向这个负心汉。 林知晚的声音,从未如此冷漠。 “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承认我家知绮有错,可男女相爱,你情我愿,难道是她拿刀架在张公子的脖子上,逼张公子海誓山盟、送定情信物了吗?” 看到林知晚那清冷的面容,听到这犀利的话语,张鸿朗心头一惊,竟然生出几分畏惧。 “其二,张公子既然已有婚约,为何要招惹外面的花花草草?为什么不能洁身自好,不仅耽误了知绮的未来,还愧对未婚妻子,也败坏了镇国公的名声!” 张清古的脸色也微变,快要坐不住了似的。 怎么,怎么可以把罪过推给鸿朗呢?这些……若不是林知绮出来挑事…… “其三,既然知绮是你心爱之人,今天却在这大堂之上,你让她被千夫所指却不站出来保护;皇上皇后面前,你还肖想娥皇女英的美梦,这是张公子贪得无厌!” 林知晚双手拢在袖中,放在小腹前,后背挺得笔直,气势浑然天成。 “各位,我承认知绮有错,那么各位看看,张公子究竟有没有错?“ 在林知晚说话的过程中,大家的表情在一点点地变化,看向张鸿朗的目光,是鄙夷的,是唾弃的,是嫌恶的。 本以为张鸿朗只是优柔寡断,如今看来他这是真正的渣! 几句话挑起了众人对张鸿朗的厌恶,张清古他自己都能看得出来,如果这件事闹起来,他张家占不到一点好处! 皇上皇后一言不发,大家私下讨论的声音渐大,全是在指责和痛骂张鸿朗的。 “这样看来,外祖父家的这位……张表弟,做下的事情当真是人神共愤啊!” 话音悠悠绕,便瞧见一袭烟青色长衫从席间飘然走出,往上看那是江慕云那张颠倒众生的妖孽脸。 江慕云走到张鸿朗面前,啧啧 叹道:“张表弟,你表嫂说了,会管教好她家妹妹的,若我不做出点态度,是不是不太好?” 从张皇后那里算起来,江慕云和张鸿朗的确算得上是表兄弟。 张鸿朗一脸发懵,一个拳头猝不及防地挥向了他的左脸,他整个人都要向右边栽去。 众人惊讶低呼一声,都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还没等张鸿朗摔下去,江慕云就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又是一个拳头挥向了他右脸,把他揍得鼻青脸肿。 来赴宴的宾客,偏偏是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大家不是惧怕江慕云混世魔王的声名,而是已经在暗地里叫好了! 负心汉,打得好! “江慕云,你!”张清古也吓住了,气得腮帮子发抖,指着江慕云大喊:“来人,快去拉开!保护少爷!” 就镇国公府那些小虾米,又怎么是江慕云的对手? 江慕云抬脚踹飞一群,又专心地去教训张鸿朗,直到把张鸿朗打得浑身乌青,两个眼睛肿的看不见人了,这才罢手。 “呼……”江慕云长舒一口气,双掐腰,面向众人,唇角轻轻一勾:“表弟看着文文弱弱像个女人,倒是很耐打!” 众人嗤嗤发笑。 看着 奄奄一息的孙子,张清古气得胸口疼,指着江慕云,快要失去理智了似的怒喊。 “江慕云!你疯了不成!怎么敢在这里打人?” 江慕云不知所以,环顾四周,轻笑:“这里?这里是哪里?不还是天子脚下,我南越江氏的国土?” 这一句话,令张清古心头一震,稍稍找回了点理智,还有些懊恼。 当着皇上的面,他刚才在说什么啊! 江慕云望向林知晚,脉脉含情,“晚晚分析得有半分错处吗?丞相府都已经明确表态了,我们皇族就不该做出点样子,以此服众吗?” 镇国公是张皇后的亲爹,张鸿朗是张皇后的亲侄子,也算得上是半个皇亲国戚,江慕云说的没错啊,皇族不更应该把事情做好,让人没得挑吗? 看到吊儿郎当的江慕云,简直是无法无天。 张清古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垮下脸来都快哭了,向皇上诉苦:“皇上,老臣知道鸿朗有错在先,可是再有什么,慕云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把鸿朗打得快没命了!” 张皇后也赔笑道:“皇上,镇国公年事已高,又是三代单传,毕竟……受不了这种刺激……” 她自然也要帮着张家说话了。 第54章 掀盖头不吉利 皇上没什么表情,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张鸿朗优柔寡断,处处留情,也该有人敲打敲打他了,否则,不知道要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名号,要去害了多少良家姑娘。” 听到这话,张清古的老脸一僵,一颗心像是大鼓一样咚咚直跳。 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他自己听得出来,皇上也嫌恶张鸿朗了! 没想到,皇上嫌得还不止这一点,又说道:“慕云自出生之后,朕便封他为慕王,文武百官都需敬他畏他,他教训教训张鸿朗,朕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敢抬头,因为皇上生气了。 张清古吓得抖了抖,伏得更低。 他刚才称江慕云为’慕云‘,可皇上说了,文武百官都得敬畏江慕云,而他怎么能直呼一个亲王的名字呢? 可见在皇上眼里,张清古对江慕云的态度太过盛气凌人了,一个外戚之家,竟然敢对皇子不敬?还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意识到这些,张清古已经冒了一脑门的热汗了,忙道:“皇上教训的是,老臣多谢慕王爷管教这个逆子!” 江慕云勾勾唇:“外祖父您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 这是我应该做的。” 气氛很僵,几乎没人敢站出来再为镇国公或者张鸿朗说话,张皇后打了圆场。 “皇上,就像您说的那样,这是镇国公的家事,咱们不好插手,就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吧。” 皇上自然懒得管他们张家的破事,主场便又交还回去了。 有了林知晚、林愈、老夫人这些靠山,林知绮就更要争出个所以然来,才可以罢休。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今天过来,是一定要求一个名分的,这是张公子应允我的,也是我应得的。” 话说回来,林知绮讨要名分,那可不是简单的过门就行。 丞相府的门第也很高,嫡次女嫁人,那肯定是正妻。 可是,张清古又怎么能愿意让林知绮一个小丫头片子揉圆搓扁? 听她说了那些要求,张清古不敢像是之前那样暴跳如雷,却也忍着怒火,冷声告诫张鸿朗:“这是咱们的家事,也是你的孽事,你该来决定。决定权在你手里,你可要想清楚。” 张鸿朗已经被下人扶着坐到了椅子上,还保持着清醒。 曹月娘冷哼一声:“张公子,你可别在一念之差上,铸成大错!” 林知绮也丝毫不退让 :“张公子,我们说好的,难道你真的要对不起我吗?” 张鸿朗看了看于家和丞相家两边,一个头两个大。 就怕孙子再做错决定,张清古咬着牙,再施加了压力。 “我告诉你,迷途知返,尚且可以有悔改的机会,若是你继续错下去……从今以后,不许你踏进张家的大门,在外面你愿意如何便如何,不许依靠张家的声名过活!” 张清古是要完完全全地断了张鸿朗的后路,逼他和林知绮断了关系。 “祖父……”张鸿朗低喊了一声,当时没忍住,就哭了出来。 根本没有人同情。 江慕云低低笑了几声,又出来主持公道了。 “外祖父啊,你这样逼着表弟,太残忍了!“ 张清古瞪着眼,他残忍?若不是江慕云这个家伙捣乱,恐怕事情早就解决好了! 然而,现在的张清古却也是敢怒不敢言,空空顶着一个国舅爷的头衔,什么事都不敢做。 江慕云出了个折中的点子:“不如这样,等表弟决定好了,再来决定他要娶哪一个,否则,现在强行拜堂,日后过得不幸福,那也是对于家小姐的不负责任。” 听起来,江慕云难得做了一个得体 的决定。 大家都点头称赞,但这不代表于家人就同意了,比如曹月娘,她急得跳起两尺高。 “都已经把荣锦迎回来,差两个头就拜堂完婚了,现在你们说取消就取消?把我们于宅的面子往哪里搁?” 若是这话由于修远说出来,众人尚且还可以接受所谓的‘于宅的面子’,然而说话的这人却是一个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姨娘……对,在大家眼中,做了主母也改变不了她骨子里卑贱的事实。 不光是曹月娘着急,新娘子急得直接扯掉了盖头,露出她那美艳的容颜,向张鸿朗说道。 “夫君,你和她有誓言有真情,难道要就这样不管我了吗?” 都站在这喜堂中央,林知晚离那于荣锦不过是三五步的距离,她微微眯了眼,想要看仔细这个夺她夫君、抢她嫁妆还要杀她灭口的姐妹。 于荣锦的美丽,是那种明艳的美,就像太阳一样灿烂。 而从前的于梁浅,则是冷艳的美,令人难以很快的亲近,就像是寒冬腊月的梅花,好看却无人愿意冒着严寒去欣赏。 从前,她就被于荣锦这张温暖温柔的脸欺骗着,相信了于荣锦很久很久。 没有想过,她 还会有和于荣锦再一同出现的这一天。 没等张鸿朗反应过来,张皇后一声冷喝,惊得于荣锦手一松,盖头都掉地上了。 “未婚女子随意掀起盖头,你也太放肆了!” 这的确很有讲究,张皇后生气,那是因为她怕这些讲究会祸及张家。 于荣锦她们母女三个当场愣住,两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于宅,于荣锦于荣妍她们所见过的达官显贵,不过就是来府中求于修远治病的那些,真正的人物是不需要来求的,于修远会主动上门。 而于梁浅则是跟着于修远出入太医院,甚至有一次,有幸一同进宫,去给皇上皇后配药,见过太多世面。 因此,当着皇后的面,于荣锦会失礼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皇上生气大家不敢动,皇后生气,大家也怕。 气氛凝重之时,林知晚莲步轻移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盖头,站在于荣锦面前,笑得云淡风轻,轻声嘱咐道。 “于二小姐,女子自己掀开盖头不吉利,没有听说过这样做,会不能白头偕老吗?” 望着林知晚那双清澈又美丽的眼睛,于荣锦的心跳忽然变得乱了起来。 她总觉得这样的目光,似曾相识。 第55章 王爷,小瞧我? 林知晚说的这句话虽然没有错,但于荣锦和曹月娘她们总觉得哪里别扭。 总之不像是好话。 林知晚又说了几个字,让曹月娘她们心里更拧巴了。 “下次,不要这样了。” 林知晚这便给于荣锦盖上了盖头,笑盈盈的,一派和气。 若是说,刚才那句话听不出来问题,这句话可是听的明白。 下次?于荣锦总共能成亲几次? 这不是在咒骂于荣锦吗? 曹月娘和于荣妍觉得气得慌,然而面对着林知晚这种身份的人,尤其是看到林知晚这样低调却令人心动的美人,感觉自己低了林知晚两头。 这母女三人跟林知晚鞠了一躬,道了声谢。 还算这母女三人识相,没有重蹈刚才的覆辙。 林知晚出来,这是在打圆场,张皇后便也不好再说什么,眼神飘过曹月娘她们,便不再理会。 于修远朝皇上皇后遥遥一拜,随即对江慕云拱拱手,目光真诚。 “多谢慕王爷为老臣解围,老臣十分赞同慕王爷所言。” 随即,于修远扫了眼张鸿朗,意味深长地看着张清古。 “国公大人,我于宅的门第的确不及贵府,但于某的孙女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您的孙子还没理清楚自己 的事情,那便等他想好了,做好了,我们两家再坐下来,重新商议吧!” 其实,于修远早就不想在这里呆着了,太丢人! 可是当着皇上的面,他又不如镇国公张清古的权势大,不好开这个口,恰好江慕云帮他说了,那么他正好就坡下驴。 这样一来,他的态度强硬一些,就显得他们于宅占了理,即便将来退了婚,他们于宅的名声也不会受损,于荣锦还是能嫁个好人家。 理短的张清古,自然不敢呛声于修远,只是拱手长拜,叹道:“于兄,我在此先给于兄赔罪了!” 于修远拜别了皇上皇后,这便准备带着一大家子走。 硬骨头,不屈服,众人也不奇怪,这就是于修远平时的作风了。 于修远和夫人李华君走在前头,曹月娘脸上有点不甘心,却也跟上。 众人都瞧见了,盖着红盖头的于荣锦站在那里,动都不动,根本没有走的意思。 “娘,不能走……”于荣妍拉住了曹月娘,急吼吼地说:“咱们走了,嫁妆怎么办啊?” 说到这个,曹月娘心里也动摇了,目光放远,望着院中犹豫着。 母女两人望向院子里的十抬嫁妆,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众人低 声耻笑着,果不其然,这妾室就是妾室,盯着这一星半点不放。 听到一片哄笑声,李华君转过头来,看到那站着不动弹的母女三人,火气瞬间上来了,她压着火气,声音很强势。 “曹氏,快走!” 听到李华君在喊,曹月娘瞳孔微缩,赶紧拽着于荣锦于荣妍跟了上去,再没有丝毫迟疑。 林知晚抿起笑意,眼中却没有半分温度。 从前曹月娘就是这样,蛮横无理,却十分惧怕奶奶李华君。 在众人的嘲笑声中,于修远一家离开了。 皇上皇后早就不想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已经回宫了。 宾客们该走的都走了,张如棠拉着林知绮:“还不走,等什么?” 林知绮甩开张如棠,跑到张鸿朗面前,好一阵心疼,然后说道:“张公子,你好好养伤,无论如何,我会等你……” 说话之时,老夫人已经注意到这里,看到林知绮拉着张鸿朗的手,便是一肚子火。 堂上只剩下林、张两家人,老夫人便骂道:“林知绮,再不走就没人管你了!” 张如棠的威胁没用,老夫人的话却很有用,林知绮今天能全身而退,还不是仰仗着老夫人的支持。 林知绮撒开手,恋 恋不舍地离开,还一步三回头。 一场喜事闹成这样,林知晚扫了眼那肿成猪头的张鸿朗,在转身之时,脸上露出舒坦的笑容。 有时候,江慕云还是很通人性的,暂且帮她出了这口气。 林知晚跟在最后面,正要踏出镇国公府的大门时,便听耳畔有一道磁性的声音。 “你一个人回去,行吗?” 林知晚侧脸一看,笑了:“王爷,小瞧我?” 江慕云双手负于身后,似乎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什么畏惧或者忧愁,永远像是闲云野鹤一般,悠哉自得。 “人有本事,固然是好事,但有些时候,事情可以有更快速的解决方法,有什么理由不用呢?” 江慕云知道林知晚有本事摆平,但他这个人,很讨厌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如果他在场,必定以最快速度解决,而林知晚的弯弯绕确实是有一套,走一步看三步,杀伤力也很大,只是,有点慢。 林知晚站定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江慕云,声音轻缓。 “王爷,如果我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便有愧于王爷的信任了。” 说罢,林知晚行了一礼,转身上了丞相府的马车。 望着那一袭红衫进了马车,江慕云的目光久久没 有收回,仿佛进入了什么遥远的通路,经历了一番黑暗辗转,这才得见光明。 江慕云沉沉一笑,拂衣而去。 丞相府。 这一晚上,自然是少不得鸡飞狗跳。 “放开我!”林知绮狠狠甩开林知弦的手,就像是看仇人一样,瞪着林知弦。 这让所有人意外。 往日,林知绮是林知弦的小跟班,也是亲妹妹,从不会这样的态度。 “知绮,你还知不知好歹?”林知弦很是委屈。 林知绮冷哼一声:“你会为我好吗?你从来都只在乎你自己!” “林知绮!你给我跪下!”老夫人终于发火了。 实际上,在马车上时,老夫人就已经一肚子火,进了门林知绮就给了她一个好机会点燃战火。 说到底,老夫人还是很有权威的,她一声怒喝,林知绮尽管不情愿,也噗通跪了下来,梗着脖子,一点也不服气。 老夫人和林愈坐在上座,其他人站在两侧。 老夫人指着林知绮,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你这个逆女,究竟还知不知羞了?大庭广众之下,你听听你说的那是些什么浑话?” 或许老夫人不在乎这整件事,她在意的只是林知绮向别人体现出来的‘丞相府的家教’。 第56章 张公子被赶出来了 照林知绮说的那些:私定终身、海誓山盟、定情信物……这在外人眼中,必定是丞相府没有家教的表现了! 林知绮砸了丞相府的招牌,老夫人自然动怒了。 林愈也气着了,“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张鸿朗?还跟他两情相悦?平日里是我太放纵你们了!出门前就已经说了,不许给我惹祸,结果你倒好,闹得满城风雨!” 林知绮立刻不愿意了,反驳道:“是大姐带我认识的张公子,也是大姐教我今天这样做的!” 一盆脏水泼出去,焦点又成功转移到林知晚身上。 林知晚有些意外,想了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便笑了。 过河拆桥啊。 林知绮喜欢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已经习惯了。 即便是今天尝到了张如棠和林知弦拿她开刀的滋味,也改不了这个毛病了。 “知晚,这是怎么回事?”林愈皱下眉头,事关重大,就算是他现在很喜欢林知晚,也不可以轻易放过了。 林知晚面对着林知绮,笑问:“是我按着你的脑袋,去和张鸿朗说话、去和他海誓山盟的?” “你……”林知绮语塞。 “也是我押着你去镇国公府大闹一场,争这个名分的?” “…… ”林知绮无话可说。 当初,的确是因为林知晚的关系,她才认识了张鸿朗。 可这句话该怎么说?是因为她跟踪了林知晚,借机认识了张鸿朗? 那么,她的错不是更大了? 出主意的是林知晚,做决定的可是她林知绮啊。 这怪得着谁? 只听林知晚淡定的说了这两句话,便让老夫人更加厌恶林知绮了。 “你屡教不改,又在这儿诬陷你大姐!若不是你大姐当场维护你,你还能回得来?是不是在皇上皇后面前丢的人还不够?” 好一通骂,话里话外把林知绮数落的没有一丁点好。 张如棠实在听不下去了,再怎么说林知绮也是自己的女儿,便想解围。 “母亲,您消消气。” 说罢,张如棠怒视着林知绮,声音严厉了几分:“你今天办的这件蠢事,还没醒悟吗?你和那个张公子,趁早断了来往,还有,你大姐也是为了你好,等你反省好了,我带着你亲自去给你大姐赔礼道歉!听见了没有!” 不光如此,张如棠还说:“母亲,知绮这孩子太不懂事了,我会把她带回去,好好管教的!” 说话时,张如棠就是伸手拉林知绮,没料想到被林知绮一把 推开,跌了个踉跄。 “林知绮!”张如棠差点磕到椅子上,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林知绮眼中满是恨意,瞪着张如棠和林知弦,怒喊道:“你们俩根本就是见死不救,无情无义!你们从没有把我当做亲女儿、亲妹妹!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就只会把自己撇干净!” 林知晚俯视着林知绮,脑子稍微一转,便明白过来。 在镇国公府时,张如棠指责林知绮,那的确是想把自己撇干净。 在丞相府里,关起门来,张如棠还是想帮这个女儿一把的,张如棠把林知绮骂一顿,那么老夫人就会少说几句,她承诺教训林知绮,那么老夫人就不会动手了。 实际上,张如棠这一次确实是想帮林知绮的。 然而,林知晚早就把她们母女三人的亲疏关系挑明了,在林知绮的心上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张如棠在镇国公府那么做,便让种子发了芽。 而这次的‘痛骂’便被林知绮当做了真正的痛骂,因此对张如棠和林知弦生起恨意。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突如其来的恨,世上很多事,都是有因才有果的。 被亲女儿恨,张如棠久久没有缓过来。 林知弦却反 应过来了,生气不已,骂道:“林知绮,你真是不知好歹,辜负了母亲的期待!” “期待?母亲的期待不全在你一个人身上,什么时候有我的份儿?”林知绮恶语相向,一点台阶都不给留。 “林知绮!”林知弦气得要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知绮对她从未这样牙尖嘴利过,自林知弦有印象以来,这个妹妹只对外人蛮横,从来都悄悄地跟在她身边做陪衬。 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妹妹的陪衬,从未想过,妹妹会对她针锋相对。 林知晚低头,抿起一丝笑。 狗急了还跳墙,更何况林知绮并不是一条安分的狗。 在镇国公府闹了一通,林知绮的声名算是臭了。 又在家里闹了一通,别说老夫人她们了,就连张如棠和林知弦都开始讨厌她了。 夜里,采蝶有点想不通,就问道:“大小姐,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讨厌三小姐吗?” 从头到尾,林知晚也没有瞒着采蝶,很多事都让她参与了。 林知晚卸下发钗,盯着镜中的自己,洗尽铅华,历经两世,唯有那清澈冷然的目光不曾改变。 “这,仅仅是个开始 。” 第二天清早,林知晚就被采蝶的叽叽喳喳声音吵醒来。 “小姐,出事了!” 林知晚无奈地睁开睡眼,只见采蝶一脸兴奋。 “小姐,别睡了,快起来吧!镇国公府的张公子,他被赶出来了!正在咱们府门外站着呢!” 林知晚一下子清醒了,噗地笑了:“是吗?” 看来,这张清古的手腕倒是狠啊,真舍得把自己的孙子赶出来。 事情还得往昨天推一推,林知绮在家里被骂,镇国公府也针对张鸿朗开了一个小型的批斗大会。 张鸿朗一边被府医治疗着,一边聆听大家的教训。 原本张清古不想把这个唯一的孙子怎么样的,他是很心疼的。 但一看到张鸿朗身上的伤,张清古就会想到江慕云,气得牙痒痒的同时,也联想到皇上的臭脸,然后这心里怎么也过不去这个坎儿。 得罪了皇上,这怎么办啊? 既然皇上的意思是,江慕云打得好,打得对! 那么,他们镇国公府也该做出点什么样子来,迎合皇上的想法。 否则,张鸿朗一直好好的,皇上会不会以为,他镇国公府又在包庇放纵孙子了? 不可以不可以,他们不能让张氏一族陷入这种境地。 第57章 放知绮出去 思来想去,这便给张鸿朗安了个罪名,说他不服管教,硬是不低头,张清古这才按照昨天说的话,让张鸿朗净身出户,不许他在外面打着张家的旗号生活。 这样一来,江慕云和皇上那边就都好交代了,等他们都消气了,再让张鸿朗承认个错误,回镇国公府来。 皇上再生气,总不会掐掉他们张家这根独苗吧? 不看镇国公的面子,也得看皇后的面子。 就算,不看皇后的面子,太后也姓张,皇上总得给张家权力最大的镇国公府留个后的。 张清古呢,知道自己孙子是个多情脑袋,脑子里只有儿女情长和下棋这两件破事,生怕他坏事,便没有把个中缘由告诉他,直接将他赶出府去。 张鸿朗委屈得不行,无处可去,这便想起来他的情人,林知绮。 林知晚站在院中,隔着大门望向外面站着的张鸿朗。 真的好像条狗啊。 只有那身衣裳尚且能看得出他往日的华贵,鼻青脸肿的模样令他往日的儒雅尽然全失,两手空空、眼巴巴等待的样子,真丧气。 林知晚有点恍惚,质问从前的自己:是怎么看得上这个人渣的? 或许从前的于梁浅,对于夫君的要求太低,只要是 个男人就行。 恰好碰上了张鸿朗,是个家世还不错、模样还不错、书读得不错的公子哥。 站在院子里的,不光有林知晚,还有很多人。 林知绮望眼欲穿,若不是丫鬟按着,她早就跑出去了。 是的,张如棠和林知弦已然伤心,不想管林知绮了。 长廊下,林愈和老夫人凑在一起,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眼不争气的林知绮,长叹一口气。 林愈道:“母亲,现在事情弄成这样,知绮也不会再有什么好亲事了!” 老夫人一直生活在后宅里,她最清楚这宅门里的门道,便对林愈道。 “这可不见得。” “母亲……”林愈微微皱眉,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望着门外的张鸿朗,意味深长道:“你知道吗?镇国公府就他这一个亲孙子,我不知道镇国公为什么舍得把他赶出来,但我敢断定,镇国公他们不会不管这个孙子的!“ 林愈眼睛微亮:“母亲,您的意思是……” 老夫人抬头看向林愈,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里沉淀着岁月和智慧。 “放知绮出去,未必会是件坏事。” 这母子俩商量过后,老夫人便肃声开口了。 “知绮。” 听到老夫人的声音,林知绮身子一 颤,回过头去,生怕祖母说出些什么不好的话。 只见老夫人满眼厌弃:“你不是非要跟这张公子在一起吗?你去啊,丞相府和镇国公府一个态度,你出了这道门,以后你林知绮就和丞相府毫无关系了!” 被老夫人这么一激,林知绮心里更冒火了,直接冲撞上去。 “没关系就没关系!从今以后,我和丞相府划清界限,分道扬镳!” 说罢,林知绮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 “知绮!” “知绮!” 当张如棠和林知弦反应过来时,林知绮已经出了大门,和张鸿朗抱在了一起,就像是苦恋多年的恋人。 张如棠气得不行,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老夫人和林愈默契地对视一眼,轻声叹道:“希望,知绮能拼出个好结果……” 老夫人打的算盘多精明,在张鸿朗最落魄的时候,林知绮都陪在身边。 那么等镇国公消气了,准备接张鸿朗回去了,他们这对苦命鸳鸯也生米煮成熟饭,就可以一并接回去了。 嫁给张鸿朗,名正言顺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希望,一切能尽如他们所愿吧。 张鸿朗和林知绮手牵手,双双潇洒离去。 看到他们幸福的牵手,林知晚觉得好笑 。 这两个单纯的傻子,以为所有事情都会像话本里那样美好吗? 一切都不用她来动手,于荣锦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只需要静静地等待,让于荣锦去收拾林知绮,到时候,她去捡胜利的果实就好了。 林知绮,就让你做两天好梦吧…… …… 之前答应了江慕云,从清风庵回来之后就给他清毒,林知晚这才去了慕王府。 林知晚进了卧房,站在桌边等了好久,这才听到屏风后面传来江慕云的声音。 “怎么,想我了?” 刚一抬眼,便瞧见江慕云结实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他才睡醒,一边走出来,一边将外袍松松垮垮地系上。 林知晚看了一眼,立刻侧过身子,感觉到脸上在慢慢发烫,就像……小火煎鸡蛋似的。 禽兽!她在心中暗骂着。 大白天的,每次都不好好穿衣服,像是青楼里站街的那些姑娘! “怎么清?”江慕云问。 林知晚没看他,指了指榻上:“请王爷趴在那里,后背露出来。” “早说,我就不穿了。”只见江慕云错开林知晚,走到她的视线中,利索地脱掉衣裳扔到一边。 他趴下来,侧脸偏向她,轻嗤一声:“还脸红呢?过来!” “……”林知晚背过身子,捂了一下脸,这便恢复冷淡的面色,走到江慕云身边,拿出银针包,开始下针。 关于清毒这件事,林知晚可没有胡说八道,只不过,在时间早晚的问题上,她按照自己的计划来拖后或提前,江慕云是发现不了的。 林知晚下针,又快又准,一点都没有疼痛之感。 江慕云就差睡着了。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江慕云懒洋洋地聊了起来。 “你知道,这两天朝廷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知晚目光专注,银针刺进穴道,轻声:“张家的事?” “呵……”江慕云觉得,跟林知晚说话真的一点也不累,更没有什么新鲜感。 因为,林知晚似乎很聪明,聪明到什么都猜得到,有时候甚至是,他的想法。 “无论是镇国公府,还是朝中张姓的小官,全都夹着尾巴做人做事,比从前低调百倍……看来,张清古这个老家伙,是发了话了。” 张氏一族由镇国公府这一户撑着,大家当然听张清古这个领头羊的话。 林知晚嗯了一声:“这是自然的,镇国公府刚出了那样的丑闻,名声不好,自然要办些实事,才能重新得到皇上、百官、百姓们的信任。” 第58章 拉拢于修远 “父皇的态度也很明确,有好几件大事,父皇全都避开了张姓的官员,分派给其他官员来做,在这其中,有很多都是张氏一族做的得心应手的事。” 说起这个,江慕云笑了一声,“就连张清古和皇后都不敢吱声了,就让父皇这么晾着他们。” 林知晚沉默了好久,这才轻笑着说道:“这全是王爷的功劳,若不是王爷兵行险着,打了那张鸿朗一顿,也不会让皇上对镇国公府这样不满!” 这并不是恭维,而是林知晚对江慕云的佩服。 表面看来,江慕云行事荒诞不羁,可这正是他用来遮掩的外衣。 没有人会责怪一个一直都不正经的人做的这件不靠谱的事,比如江慕云。 但一个正经人突然做一件不正经的事,大家会盯得很清楚,比如张清古。 要知道,自张若嫣成为皇后以来,张清古就要多低调有多低调,向来谨慎的他,却被江慕云激得失去理智,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 这样一来,皇上记他这笔账很深很深。 只是这么一下子,江慕云就让张氏一族夹紧了尾巴,那么他从前做的那些癫狂之事呢?又让多少人遭了罪? “真的吗?” 江慕云忽然侧过身来,抬 起半个身子。 “小心!”林知晚急忙护住他后背上的银针,江慕云顺势捏住她的下巴,眼神都透着勾人的诱惑,朝她吐气。 “可是本王觉得,这样还不够呢……” 看到江慕云的脸无限放大在眼前,林知晚感觉到,空间狭小到喘不上来气,另一只闲着的手拍掉他的手,只留给他一个侧脸。 “那三个苦苦纠缠的鸳鸯不会消停的,当然还不够了!” 只要张鸿朗他们三个一直折腾,她和江慕云就不用多费心思对付张家。 “何况……” 林知晚偏头看他,“我还想为王爷您,拉拢于院长的势力。” “一个太医?”江慕云眉头轻挑。 不是他瞧不起太医,太医做到头也就是于修远这样了,一直为皇室看病,能有什么用? “正因为是太医,所以才有用。” 林知晚细细回忆着,将有利的一面告诉了江慕云:“于修远医术高超,我查过了,他这个人固执倔强,很多时候都是他挑病人,因此能让他亲自诊治的人,必定是刚正不阿、为民办事的忠臣,这些忠臣个个知恩图报,君子之交淡如水,若是于修远有求,或者当他想游说谁的时候,胜算比王爷自己去要大的很多 !” 这么说来,于修远算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线人了。 江慕云趴回枕头上,懒懒望着她:“你是如何得知的?” “若是真想知道,世上便没有透风的墙。”林知晚又怎么可能告诉他,这些都是她从小亲眼所见的。 “你,和于修远究竟是什么关系?”江慕云还是忍不住问了。 其实,江慕云不是没有去查过,可在所有能查到的蛛丝马迹都表明了:丞相府的林知晚和于修远毫无关系! 那么江慕云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为什么林知晚做的事几次三番都和于宅有关系,就算想铺开什么大计划,为什么林知晚偏偏挑中了于修远的孙女来下手呢? 重重疑问,让江慕云对林知晚这个人充满了好奇和疑问。 林知晚浅浅抬眼,微笑道:“我自学了医术,学艺不精,想找个老师指点指点,也怕家里阻止,所以只能自己悄悄做,等这些事都做成了,于修远就会相信我,收我为徒了。” 江慕云看着林知晚,这个女人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天真无害,那么真诚,可就是……他不信。 “是吗。”江慕云笑叹了一声,转过头去,安心睡觉。 再追问下去也没什么用,林知晚的嘴巴 闭的太紧了,或许日后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他自然会知道真相的。 …… 时隔半月,丞相府再没人提过林知绮,就当从来没有过这号人。 最可笑的是,也从没见张如棠和林知弦着急过,或者拿些银钱去贴补救济一下林知绮。 或许这么做,她是帮了林知绮呢,林知晚这样想着。 没人查问林知绮和张鸿朗的消息,林知晚也不主动去查,但是消息会送上门来。 这不,江慕云殷勤得不得了,派了他的手下樊南,隔三差五就来汇报林知绮和张鸿朗的情况。 听起来,这对野鸳鸯过得并不好。 两人从各自府中出走之时,穿的都是好衣裳。 除了身上的好衣裳之外,两人还有随身佩戴的玉佩、镯子、簪钗、耳环等这些贵重物品。 出门从来不带钱,这便把贵重物品当了,潇洒地住客栈、吃酒楼,过着和从前少爷小姐没有一丝分别的日子。 然而,就他们的花钱速度,那点首饰根本不够当的,两三天就折腾完了。 无奈之下,两人只有把身上的两身好衣裳当了,换了一身粗布衣裳之后,这才盯着手里那些铜板,认清了现实。 拿着仅有的一点钱,他们只能暂时租到 一间很破旧的房子,这样就算是安置下来了。 刚开始很快乐的两个人,到现在饿得肚子空空时,已经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会从家里出来。 但是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有退路,两个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实在是饿得没办法,张鸿朗便上街去寻摸,有什么赚钱的营生。 最后,他只能去了棋社。 因为他发现,除了精于下棋之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再没有别的可以赚钱的本事。 去棋社也算是个好选择,张鸿朗只需要陪人下棋,唯一让他不爽的就是,陪人下棋,尽量不要赢。 让客人愉悦,这是棋社的店小二应尽的职责。 张鸿朗一向很自负,尤其是在下棋方面。 让他把把都输,钱是赚到了,心里这叫一个气。 有些人还是闻名而来,专门要找从前的棋盘高手张鸿朗要试试高低。 张鸿朗秉持着不能赢的原则,让这些客人赢得开开心心,还言语羞辱了他一番,不过每次都打赏几个钱。 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张鸿朗而言,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樊南几乎是每天都派人盯着他们,因此事无巨细都知道得清楚。 他们还看到了,于荣锦也曾带人去找过张鸿朗。 第59章 反悔 于荣锦说了:只要他回去认错,她便让爷爷于修远重新和张清古商谈这门亲事,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他还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愁的张公子。 于荣锦去的是他们的住处,才没说几句话,林知绮就回来了。 一看到于荣锦在张鸿朗面前哭泣的模样,林知绮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嘲热讽之,连喊带骂地把于荣锦赶出去了。 事后,看到张鸿朗一副很受伤的样子,林知绮也于心不忍,便安慰他道。 “你现在也有事可做了,我们的情况一天天在变好。咱们一定得好起来,不然让那些人看了笑话!” “还有,那个女人到现在都还要威胁你,她肯定没有藏着好心眼,指不定想怎么设计咱们俩!” 张鸿朗这才点点头,有了稍许安慰。 过着这样穷苦的日子,有时候林知绮望着一穷二白的张鸿朗,都在恍惚着: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无数次的后悔,在见到于荣锦这天之后,又全部变成了坚定。 被人扔掉的是垃圾,但是有人抢的东西,那一定是好玩意。 于荣锦想抢,没门! 此后,也算安稳了几天,真正的矛盾爆发了。 这一天,张鸿朗已经饿了整整一天了, 他又到棋社去干活。 原本就心高气傲,现在食不果腹,还要被人言语羞辱着,张鸿朗心里的火气快要把自己点着了。 于是,他不管不顾,把那群要和他下棋的人赢了个大满贯,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他舒坦了,可花钱来让他输的客人们,可不开心了。 那群人看他不顺眼,这便撸胳膊挽袖子想打他一顿出出气。 明明已经是落魄的穷公子,还敢在他们跟前撒野? 张鸿朗从没遭受过这种情况,也绝不会求饶,这便梗着脖子瞪着他们,其实心里怕得要命。 说实在的,张鸿朗的腿肚子都在发抖了,但他怎么敢随便让人看出来?岂不是有失他们镇国公府的面子? 镇国公府……想到这个,心中又是一阵惆怅,镇国公府现在不要他了。 张鸿朗眼中浮现起水光,他忽然有点后悔。 若他还是从前那个镇国公府的小少爷张鸿朗,只要一亮出身份,这群垃圾还怎么敢动他? 可惜,可惜…… 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头,张鸿朗真真切切感觉到疼痛,痛得冒泪。 他身体软倒在地,闭紧嘴巴,紧咬牙关。 否则,他真的好想喊一声:饶命啊! 不可以,不可以 …… 眼看着那些人又要挥舞着拳头过来,只听一道熟悉的女声喝道:“住手!” 泪眼朦胧之间,张鸿朗瞧见于荣锦款款而来,面带焦急之色,将他搀扶起来。 于荣锦的声音很娇柔,“夫君,没事吧。” 还没怎么样,于荣锦就已经改了称呼。 身体像是沉溺进了无法自拔的海洋,于荣锦那一双保养适宜的手,在他受伤的脸庞轻轻拂过,仿佛有治愈的功效。 张鸿朗微微闭了闭眼,他忽然想起这些天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林知绮,如今她的双手像是树皮一样粗糙了。 果然啊,豪门大院里的小姐们,皮肤全靠昂贵的脂粉养出来的,没有了金钱,林知绮和普通民妇竟然没什么区别了…… “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打镇国公府的小公子?” 于荣锦的一声喝,将张鸿朗也拉回了意识,他望着眼前这群人的嘴脸,面目可憎。 那些人冷嘲道:“镇国公府早就和他断绝关系了,他算什么小公子?” “胡说什么?”于荣锦瞪了他们一眼,随即轻轻拍了拍张鸿朗的脸颊,低声急道:“夫君,你跟他们说,你没有和镇国公府闹掰,咱们还是好好的,只要你愿意 ,我可以说服爷爷,去找镇国公求和!” 于荣锦,给了张鸿朗一颗后悔药。 张鸿朗的眼睛微微睁了一下,闪过一丝光芒。 承认他和镇国公府仍是一家?放弃林知绮?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能回头吗? 若是死不回头,那么迎接他的……他看了看眼前这群凶神恶煞的壮汉。 若是他推开于荣锦,就等于把自己亲自送上了死路。 侥幸活下来,然后继续和林知绮过着朝不保夕的穷日子…… 是啊,他本应是高高在上,他本应是锦衣玉食,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生活呢? “夫君,快啊!” 于荣锦低声催促着,那群壮汉已经不相信了,撸起袖子真的想来打了。 “我是……镇国公府的张鸿朗,你们谁敢动手?” 有些话是无意识的脱口而出,那是最真实的心里话。 当张鸿朗听到自己的声音,回味过来时,那群人面带不屑,已经散去了。 “夫君,我这就回去跟爷爷说,让他再去提一提我们的亲事。” 于荣锦欢喜地抱住了张鸿朗的脑袋,然后吩咐着下人:“快来,帮我扶着姑爷,我们送他回镇国公府。” 几乎是在张鸿朗下棋、被打的同一时刻 ,刚从街上买了馒头的林知绮,走在偏僻的街头小巷时,被几个壮汉拦住了。 林知绮心头一惊,发汗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面:“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男人冷笑道:“敢跟我们大小姐抢男人!你胆子挺肥啊!” “你们大小姐?”林知绮立刻反应过来,如今于宅的大小姐不就是她的情敌于荣锦吗? 看来,于荣锦这是要报仇啊! 知道名姓,林知绮倒是没那么害怕了,哼了一声:“我是丞相府的嫡出小姐,去让你们大小姐照照镜子,看看配不配跟我说话!滚!” “丞相府……我只听说,丞相府再也不要你这位小姐了!上!” 一群男人扑过来,对着林知绮好一顿拳打脚踢,把她打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时,那群人蹲在她面前,威胁道:“以后你见了大小姐,就绕道走!老老实实的,还能保住一条命!” 那群人扬长而去,林知绮只感觉到下腹疼痛,身体蜷缩着。 正在慌张之时,只听巷子入口有一道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大小姐,那是不是三小姐啊?” 有人影朝这里跑过来,林知绮艰难地抬头,便瞧见林知晚带着采蝶来到了她面前。 第60章 孩子要不要 “知绮?你怎么了?” 林知晚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化的表情,说话时已经搭上了林知绮的脉,给她查验伤口。 采蝶怀里还抱着大包小包,这里离街面很近,小巷也是回丞相府的必经之地,她们应当是去逛街了。这件事跟她们没关系,这主仆俩应该是偶然路过。 心中有了判断之后,林知绮的声音很虚弱。 “是……于荣锦……派人……打我的……” 没一会儿,林知晚抬头看她,目光中带着几分异色:“你怀孕了?” 林知绮也懵住了,只感觉到下腹像是有什么东西似的,格外地痛。 林知晚将刚买的一件长衫裹在林知绮的小腹上,又看了她一眼,“他们刚才打了你,幸好月份小,没有什么影响,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孩子……怎么办…… 现在无名无分,没钱没权,她能怎么办? 这个孩子,令林知绮很绝望。 林知晚刚把林知绮的上半身抬起来,放到腿上,只见巷口走过一群熟悉的人,让林知绮恨得双眼泪流。 那是这些天和她朝夕相处的张鸿朗,于荣锦挽着他,甜甜蜜蜜的从巷口走过,还听到于荣锦那娇滴滴的声音。 “夫君,你回了 镇国公府,可要想我啊,估计再过不了几天,咱们就能成亲,真正的在一起了……” 他们的身影早就消失在巷口,余音却久久在林知绮的耳边回荡。 “张鸿朗……这个混蛋!”林知绮恨得要命,小腹疼得也喊不出声,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心痛。 在这个最绝望的时刻,林知晚很是镇定。 “看样子,这位张公子他投降了,要回去他的安乐窝,和于荣锦成亲了。” 采蝶点头附和:“听那位于小姐的话音,应该是这样的。” 林知绮闭眼流泪,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 “知绮,你肚子里的这个,镇国公府绝对不会承认的。” 林知绮缓缓睁眼,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很快,她自己就想明白了为什么。 她和张鸿朗大闹一场,本就给张家丢了脸面,张家怎么可能再认下她生的孩子? 若她挺着肚子登门,张家的那群人肯定会说她这是野种! 林知晚定定地望着她,“如果生下来,你这辈子也就没有指望了。” 一想到孩子,林知绮便感觉到肚子那里疼痛无比,仿佛是仇恨的源头。 “你,肯帮我?” 林知绮并没有母爱,她只是想嫁个 好人家,比二姐强,让所有人高看一眼。 然而这个孩子,只会给她带来无穷尽的羞辱,她怎么能喜欢? “如果,张鸿朗再坚持坚持,镇国公肯定不愿意让孙子受苦,过不了多久一定会心软,接他回去,到时候你就能顺理成章地进了镇国公府的门,只可惜,”林知晚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可惜那张鸿朗只是个负心汉。” 说起张鸿朗,林知绮愤恨地哭道:“这段日子,我们没有钱,就算有钱买吃的,他也只顾着自己……我也后悔了当初没有看清他到底是人是鬼!没想到他为了回到从前的日子,又和于家那个贱人搞在了一起!” 林知晚笑了一声:“我打听过了,这个于荣锦很强势,她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两个吃不上饭、找不到活儿干、处处被人欺负,对了,还有你今天被打,这些都是于荣锦做的,如果不是于荣锦,或许你和张鸿朗还能过个和和美美的小日子,所以这一切,也不能全怪张鸿朗。” “总之就是这对狗、男女!不是他们俩,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林知绮恨得捶地,但是也遗憾于事无补。 “你现在唯 一能做的,就是拿掉这个孩子。” 听到林知晚这么说,林知绮眼中有一丝怀疑。 林知晚进一步解释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该如何俘获张鸿朗的心,没想到阴差阳错,你被他们两人害成这样,如今我还想帮你,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你是我有着血缘之亲的亲妹妹,你过得不好,对我并没有好处。” 联想到从前,在落难的时候,也只有林知晚站出来帮自己……林知绮鼻头一酸,对这个大姐的信任增了几分,泪眼问道。 “那,你能帮我回丞相府吗?我想找于荣锦和张鸿朗报仇!我咽不下这口气!” 林知晚长长出了一口气,“我会尽力帮你,现在最要紧的是,你想好了吗?这个孩子要不要?” “不要。” 盛京城中,一处很雅致的小院子,林知晚将林知绮安置在这里。 这天,林知晚给林知绮吃了引产的药物,将那个孩子拿掉了。 “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就留在这里好好调养,等养好身子,你还是从前的大家闺秀林知绮,没人会知道这件事的。”林知晚将这些天要花的钱交给她,把饮食、药物都给丫鬟叮嘱好。 正要走,脸色苍白的林知绮 在床上支起上半身,拉住林知晚的衣角:“大姐。” 林知晚回头,只见林知绮一脸真诚:“一定要让我回家……” 林知晚微微抿笑:“放心,我会尽快想办法的。” 出小院时,快要临近黄昏,主仆俩在夕阳下走着,经过花市时,更是兴致盎然。 放出去的鱼儿已经上钩,快能收网了,林知晚自然是高兴的。 看到那么多好看的花草,采蝶兴奋地四处乱跑,都快看不见人影了。 林知晚就在花市里慢慢地走着,眼前忽然出现一束花,拦住了她的脚步。 林知晚正侧脸看过去,便听悠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吾妻晚晚,好兴致啊,逛花市也不带上本王?” 花束一拿开,便见江慕云的脸,勾起一抹比花香还诱人的笑。 “给王爷请安,王爷真是无处不在啊。”林知晚笑着,继续往前走。 没走两步,只听周围人低声惊呼着,林知晚闻声抬头时,便见深红浅粉的花瓣漫天飞舞,在她头顶和四周飘然落下,浪漫又唯美,像是个梦。 林知晚眨眨眼,回头一看,江慕云噙着风流的笑,手中捏着那把花束……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一把没有花瓣的花枝。 第61章 别麻烦佛祖了 林知晚啧声叹道:“王爷厉害!” 心中则是啧声叹道:这么好的内力用来撩妹,真是神经病啊! “小意思!” 江慕云扔掉花枝,大步流星走来,与林知晚并肩慢步着。 “你那三妹,彻底相信你了?” “嗯。” 林知晚应了一声,忽然像是联想到了什么,转头望着他。 今天她带着采蝶在街上闲逛,樊南突然找到她,告诉她:林知绮被打了。 于是,她便带着采蝶去樊南所说的地方去救援。 她一直都知道,江慕云让樊南去监视着林知绮和张鸿朗的动向,她也以为只是这样而已,现在想想…… “王爷,打林知绮的那群人,不是于荣锦派去的吧?” 看到江慕云脸上加深的笑容,林知晚更加确定:“是你?” 江慕云没有一点要否认的意思,很自豪地承认了:“当然,否则,你怎么能这么快就收服你三妹的忠心?” 那就对上了,若不是江慕云派人去打的,樊南也不可能通报的这么及时。 林知晚点头笑笑:“好狠心呐!” 说罢,林知晚目视前方,慢慢走着,口中还念着:“阿弥陀佛……” 佛祖啊,您老人家可听清楚了,孽是这 个败类造的,我是救人的…… 江慕云的笑声像是魔音萦绕在耳边,“晚晚,你的狠心必定比我大,还想杀更多的人,就不要每天麻烦佛祖了!” 林知晚无语地回头看着江慕云,江慕云的脸上像是写着’咱俩是同类‘的字。 两人前后走着,夕阳渐渐将人影拖长,和微风纠缠在一起。 江慕云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仰天长叹。 “就这么算了,也太便宜姓张的了!要不要再做点什么?” 林知晚笑出声来,“不然,王爷以为我现在在费什么力气?” “谁知道你究竟是想对付你的渣妹,还是想阴于家那个小姐!” 这么长时间,江慕云算是看出来了,林知晚的路数野,根本看不出来她到底想要对付谁,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毫无损伤,是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个。 林知晚转头,笑盈盈的睨着他:“王爷,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合作吗?无论我想对付谁,也会让王爷得到好处的!” 江慕云那双眼睛里,仿佛飘着天上的烟霞,灼灼生光。 他笑:“那么现在……” 林知晚亦笑:“自然是让张鸿朗这个不成器的孙子,把镇国公府彻底搞臭了!” 很好,合拍! 这段时间,林知绮就在小院里养着,林知晚会时不时地来看望她。 经历了这么多,或许是成长了不少,林知绮耐着性子等待着,等待着身体养好,等待着林知晚给她带来好消息。 林知绮没有白等,林知晚终于给她带来了希望。 采蝶一进门,便跟林知绮说道:“三小姐,张公子和于大小姐又和好了,他们又在筹备着准备成亲了,镇国公都把这件事呈报到皇上那里了。” “什么?”林知绮惊得站了起来,满眼痛恨。 流产之后,林知绮也没心思好好吃饭,更加清瘦了,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憔悴。 “林知晚,你不是说会帮我吗?就帮成这样?”林知绮转向林知晚,质问道。 林知晚好模好样地坐下来,泡了一杯茶,睨了林知绮一眼。 “看你,还是这么急躁,没等我开口,就急着下定论。” 见林知晚这么镇定,林知绮才勉强平复着心绪,坐了下来,“大姐,那是怎么回事?” 刚一进门,看到林知绮那样的眼神,林知晚还在想,这个家伙会不会经历了这么一场情爱考验而一夕成长,变成她的威胁? 还是这样莽撞,改不 了骨子里的性子了! 林知晚淡声道:“采蝶说的,那只是坊间百姓能知道的事,他们不知道的是,皇上已经把这件事交给慕王爷来主持了!” “慕王爷?” 上次是因为江慕云,张清古才得罪了皇上,这一次皇上也要反将一军,让这个张清古不敢随便得罪皇族的人。 用不按常理出牌的江慕云压着张家,再合适不过了! “慕王爷是咱们这边的,他也提前和我商量了。”林知晚浅浅抿茶,慢条斯理。 听到这里,林知绮眼中有了些许放心的神色。 若是说江慕云愿意和林知晚穿一条裤子,她是相信的,就看平时江慕云是怎么睨着林知晚的便足够让人相信了。 “王爷说了,还是要把决定权交给张鸿朗,让他重新选择谁来做他的新娘,没被选上的那位,就成为张家的义女,到时候张家会赔上丰厚的嫁妆,风光大嫁。这个主意,皇上是同意的。” 闻言,林知绮脸上逐渐露出惊讶之色,喃喃道:“这么说,我还有机会……” 林知晚手一顿,抬起头,露出失望的神色。 “林知绮,你真的蠢到再入一次狼窝吗?想想你是怎么被欺负、被人羞辱 、还躲在这小院里不见天日的!” 对于张鸿朗的魅力,林知晚是无法理解的。 回想起那一次在巷子里被痛打的事情,心头的恨便掩盖了那一丝丝感情和眷恋,林知绮紧紧捏住拳头,咬牙道:“我怎么会忘?我恨不得这两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林知晚点点头,很好,这和她的想法一样。 那么,敌人的敌人,暂且就可以成为朋友。 “知绮,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不是说让你重新得到张鸿朗的心,我的意思是:这是你脱胎换骨的好机会!”林知晚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 林知绮懵懵懂懂:“大姐,这是什么意思?” 林知晚一笑:“借由这次机会,让张鸿朗和于荣锦得到惩罚,最重要的是:把你之前那些污点全都洗掉,成为人见人爱的丞相府三小姐。” 字字句句都在为林知绮考虑,她能不相信吗? 关于这次重新选择,江慕云也出了个考题:就让两个姑娘跳舞,看张鸿朗最终要选谁。 跳舞只是个让这件事重新洗牌的幌子,选择权还在张鸿朗手里。 林知晚没让林知绮闲着,通知她的当天,便把她送去了醉梦楼里,那是很有名的青楼。 第62章 选新娘的日子 那里有一位相熟的头牌姑娘,这几天林知绮就藏在这里,跟着这位头牌学跳舞。 这一次,林知晚都觉得有点好笑:林知绮竟然什么都不问。 别说林知绮了,换成任何一个姑娘,被送到醉梦楼肯定会怀疑一番,可林知绮这次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抱着必胜的决心,跟着头牌去了。 也是,林知绮这是绝地求生,更何况她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林知晚身上。 其实林知绮早就在心里默认了,很多神奇的事情都会发生在她大姐身上,比如大姐可以帮她做掉那一胎,又比如大姐将她送到这位醉梦楼头牌这里学跳舞。 不管这个大姐有什么猫腻,林知绮无暇想那么多了,她想,只要能报仇,只要能回到过去…… …… 醉梦楼的二楼转角,一男一女趴在栏杆上,望向三楼紧闭着的房间,那是林知绮和头牌学跳舞的地方。 “思儿姑娘,是王爷的相好?” 林知晚朝那房间抬了抬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江慕云。 江慕云睨了林知晚一眼,转过身去,背靠栏杆,看起来真像是个人间风流客。 实际上,他也是这醉梦楼的常客,和这里的人熟悉极了。 这一次,找头牌思儿姑娘来教林知绮 舞蹈,也是江慕云的想法和人脉。 江慕云轻笑一声,挑眉看着林知晚:“吃醋了?太酸的话,以后我不来找她,专宠你一个就好了。” 说话时,江慕云勾起食指,要去刮林知晚的鼻尖。 林知晚的脸一歪就避开了,笑得狡黠。 “王爷别心急,等我给你治好那千手归天之毒,你和思儿姑娘就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这话,可绝不仅仅是表面意思。 还记得林知晚曾说,“……王爷从十一二岁就服用千手归天,此后数十年,换言之,王爷还没有过女人,是个处子之身……” 江慕云的脸黑的像是锅底,林知晚见状就跑,却还是被他的长胳膊一把勾住脖子,听他笑得冷森森。 “等本王被你医治好了,一定把这珍贵的机会留给你,好不好,准王妃……” …… 转眼间,便到了约定‘选新娘’的日子。 很多有身份的人,都齐聚镇国公府,想要凑凑这热闹。 皇上皇后是不愿意再看一场乌龙了,便把权力全都交给了江慕云。 嚯,大纨绔江慕云,很多年没有接到这么正经这么重大的活儿了! 镇国公府人声鼎沸,看起来像是那天成亲一样那么热闹。 可谁都清楚, 今天这热闹可是和那天的完全不同,大家都是来看笑话的! 张清古没精打采的,就一直坐在中堂之上,不像那天,到处跟同僚打招呼,热情的不行。 而今天的主角张鸿朗,完全就是没人理会的烂泥巴。 无论他选择谁,都不会改变他在大家心中,优柔寡断、无情无义的形象了。 哦不,他不是没人理,至少于荣锦一直在他身边,嘘寒问暖。 于荣锦穿着比较紧身的长裙,显得身段玲珑,她喜欢凑在张鸿朗身边,胸脯都快贴在他的手臂上了。 经过的人看到的都是,张鸿朗和于荣锦恩爱非常,如胶似漆,一刻也舍不得分开。 而实际上,张鸿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双眼睛从看到林知绮开始,就被她所吸引着。 林知绮走到哪里,张鸿朗的目光就追随到哪儿。 林知绮出现在这镇国公府时,青春貌美的脸庞失去了往日跳脱乖张的表情,全然是镇定和冷淡,不近人情却更吸引人的注意。 这样微小的变化,却让林知绮变得非常受欢迎,她坐在那里才没一会儿,便有好几个公子哥接二连三地来搭讪。 然而,她表情冷傲,一一拒绝了。 这一点都不像从前的林知绮, 她的冷漠和疏离,让那些公子哥非常感兴趣,即使是被拒绝了,眼神也都离不开林知绮。 大家也都看到了,张鸿朗和于荣锦这么亲密,他们肯定是一对。 若是林知绮落选了,那么他们不就有机会了吗? 然而,张鸿朗待在那里看着这一出又一出,一颗心就像是泡在醋里的酸萝卜,酸的不行。 那是他的女人啊,这些垃圾怎么可以染指呢? 林知绮来镇国公府已经有一会儿了,却一眼都没有看张鸿朗。 张鸿朗的心,像是有小猫爪在挠似的,痒痒的。 他想找个机会,跟林知绮说上两句话。 这时候,有丫鬟叫于荣锦去换舞衣,这就要准备去跳舞了。 “夫君,那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换衣服。” 于荣锦亲昵地靠了靠张鸿朗的肩膀,张鸿朗笑了笑:“好。” 于荣锦一走远,张鸿朗脸上立刻浮现焦急的神色,急忙跑到林知绮那边,像是一对闹了别扭的情人见面,欲言又止。 “知绮……这段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林知绮双手随意搭在膝上,目视前方就是不理会张鸿朗的样子,着实是个冰美人的模样。 就像是……像是不言不语不笑的林知晚。 是了,用这样的 态度对张鸿朗,就是林知晚教她的。 林知晚说了,人性本贱,你越不理他,他对你越感兴趣。 见林知绮不理,张鸿朗也不气不馁,继续关心。 “我很想你,难道你不想我吗……” 林知绮头一次发现,张鸿朗是个十足的混蛋。 他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当初抛下她的人是谁? 说着说着,张鸿朗的眼眶都有些湿润,想起了他们曾经在一起欢乐的日子,再看到这个比从前更美更动人的林知绮,他心中当然想再次俘获这个女人的心。 “知绮,那天事出有因,我……” 张鸿朗说着,林知绮听着,就是不搭理。 在这个时候,换好衣服的于荣锦回来了,当她看到张鸿朗站在林知绮面前,像是低声下气求和好的样子时,气得冒火。 于荣锦抚着自己胸口,不行,眼看快要得到张鸿朗了,不能在这个时候砸了场子。 “夫君。” 于荣锦笑盈盈地走过去,依旧亲密地挽上了张鸿朗的胳膊,微微有些惊讶地笑:“林小姐也来了。” 林知绮转过脸来,张鸿朗的脸上便升起期待的神色。 看到张鸿朗这个表情,于荣锦恨不得掐死林知绮这个贱人,竟然把张鸿朗勾得五迷三道! 第63章 准备收网吧 这是今天,林知绮第一次看张鸿朗。 林知绮扫了他们一眼,视线落在于荣锦身上,冷嗤一声:“我不是早告诉你了,一个庶出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说罢,林知绮毫无留恋地扭头就走开了。 “夫君,夫君……” 于荣锦叫了好几声,张鸿朗都没回神,他的魂儿都快跟着林知绮飘走了。 林知绮走得没人影儿了,张鸿朗这才转过头来,黑着一张脸,从未对于荣锦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她走了,你高兴了!” 张鸿朗拂袖而去,留下于荣锦一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于荣锦垂眸,掩下愤怒的神色,袖中的双手捏的紧紧的。 所有都准备就位,快要开始比赛了,于荣锦高高扬起脖颈,跟身边的丫鬟说道:“走!” 林知绮是吗?她今天一定要杀杀她的威风! 镇国公府很大,有自己的一处水上花园,此刻小湖的对岸已经停放了一支装饰清雅的小船,那是两个姑娘准备一起跳舞的地方。 所有人都在岸边,饶有兴趣地望向对岸,只听一道磁性的嗓音开口了。 “今日这比赛很随意,两家小姐在水上船头起舞,最后由张表弟来决定,究竟倾心于哪个, 本王便会回去禀报皇上,为表弟和心上人赐婚,另一位则成为张家的义女,届时会得到张家给的丰厚嫁妆,风光大嫁!” 在万众期待之时,身穿白衣的林知绮和身穿红衣的于荣锦在船头出现,翩翩起舞。 她们的出现,令大家眼前一亮,纷纷喝彩叫好。 这也看得出来,这两人都用心准备了,看起来都是势在必得。 这便有人感叹着,张鸿朗是什么福气,怎么会有这么两个美人为他争风吃醋呢? 此时,真正的主角张鸿朗也看直了眼,却没人知道,他究竟在看谁。 江慕云退到树荫下,斜倚在树干上,懒洋洋笑着,看了眼身边人:“怎么样?” 阳光透过树荫,在林知晚的脸庞打下细碎的光斑,显得她的皮肤盈盈透亮,像是块水水的嫩豆腐。 她那盈盈润润的红唇,微微上扬,露出笑容,真诚地赞许道:“王爷这事,做的漂亮!” 江慕云勾唇,看起来脑袋像是上扬了一下,十足地骚包。 江慕云的举动很像是个小孩子,做了什么有功劳的事,都会急求表扬。 而林知晚也是个捧场的人,主要是那双真诚如小鹿般的眼睛太有欺骗性,就算是心里把江 慕云骂成臭狗屎,表面上也能笑嘻嘻地把他夸成花。 “对了王爷,今天不会失手吧?”林知晚问道。 江慕云瞥了她一眼,指了指混在人群中的樊南,“有那小子在,怎么可能失手?你就准备着,去收网吧!”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喝彩声,这两人实在是太美了。 尤其是林知绮,她身着一身白衣,还蒙着面,再配上清冷孤傲的神情,在船头舞动着,就像是随时要飞到月宫的嫦娥仙子。 于荣锦也美,只不过是艳丽的美,那是人间凡尘中都可以见到的美。 小船已经行驶到湖中央,她们的面容也可以看清不少了。 张鸿朗痴迷地看着林知绮,然而林知绮从始至终都不看他一眼,就这样吊着他。 船头的另一边,于荣锦一直在看张鸿朗,却从未见张鸿朗的视线挪到自己身上半刻。 “我瞧着啊,这张公子和那于小姐要好的不行,看来这丞相府家的小姐要落选了。” “嘿你这话说的,这张家又不是在选妃,我瞧着林小姐选不上,正好,到时候我可以有机会得到林小姐的芳心了!” “就你,还不如我去!” “你们都有这意思啊,不如到时候 咱们争一争,看林小姐选谁,赌一千两怎么样?” 几位公子哥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显得并不大,但在张鸿朗的耳中,却显得尤为刺耳。 张鸿朗气得不行,转头就是一通骂:“你们几个在聒噪什么?镇国公府是市集吗?” 那几个公子不再说话,眼神却是十分鄙夷。 张鸿朗气呼呼地扭过头去,此刻也没办法说些什么,只有等她们俩过来了…… 小船就要往岸边划来,张鸿朗满眼期待,就在这时,变故发生了。 小船忽然剧烈地晃动着,左摇右摆地看起来很危险,船头上正在跳舞的两个姑娘,都没注意,身子也轻瘦,船一晃,两人惊叫着双双落水。 大家惊呼着,赶紧指派着下人去救人。 “都别动!”江慕云一声令下,没人敢轻举妄动。 张鸿朗也急得不行,“慕王爷,您快派人去救她们啊!” 江慕云双手环在胸膛前,好整以暇地望着张鸿朗,笑道:“表弟,这就看你了,你愿意救谁,就就去救谁吧。” 大家也都听出来了,这是江慕云给张鸿朗出的考题啊。 从现在就开始做选择,岂不是比跳完舞再选,更遵从内心的想法吗? 大家私下里 押宝,很多人都说,张鸿朗要救于荣锦。 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是,张鸿朗脸憋得通红,着急又害怕,他摇着头,不断地往后退着,一直退到大树底下,瑟瑟发抖着。 是啊,张公子怕了,他自己还惜命呢,怎么能跳下去救人呢? 原以为是个处处留情的负心汉,没想到却是个自私无情的臭混蛋! 看到张鸿朗这个模样,张清古都快没脸了,张家的脸面快让这个孙子都丢尽了! 几句话之间,那水面上不断扑腾着,还呼喊着救命的正是于荣锦。 于修远愤怒起身,刚想骂江慕云胡闹,却见一道青碧色身影跳下水,向湖中央游去。 有人低呼着:“那不是荣安郡主吗?” 林知绮会凫水,谁都以为她会直接上岸,没想到却拉住了不会凫水的于荣锦。 但是林知绮的力气有限,拽着于荣锦一浮一沉,根本上不了岸。 这不,林知晚就跳下来了,她和林知绮一左一右拉着于荣锦,三人一起上了岸。 刚一上岸,江慕云就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了林知晚身上,把她包裹得紧。 采蝶也拿着外衣过来,看到江慕云捷足先登,皱眉呆了一下,这便赶紧把外衣披到了林知绮身上。 第64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知绮趴在一边喘气,林知晚已经缓过来,把于荣锦平放到地上施救。 林知晚的手法非常娴熟,林愈和老夫人他们都看呆了。 他们怎么从来不知道,林知晚还会这一手呢? 于修远正想过来救孙女,实际上林知晚是女子,施救起来更方便。 当看到林知晚施救的时候,于修远眼中乍现一丝异样的光彩,目光一点点变沉,深邃如海,望着林知晚。 在林知晚救人的这个空档,张鸿朗急急忙忙从树下跑过来,半跪在林知绮身前,“知绮,你没事吧?” 林知绮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采蝶把张鸿朗挤走,给林知绮擦着身上的水。 看到张鸿朗吃瘪的样子,很多人都在低声骂着:三心二意,活该! “咳咳……”于荣锦吐出一口水,终于顺过气来,睁了眼。 林知晚长舒一口气,在采蝶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荣安郡主妙手仁心,好厉害啊!” “丞相府的三小姐心胸宽广,不计前嫌,还愿意和荣安郡主一起去救于小姐,简直是人间仙子!” 这些夸奖,让林愈和老夫人很有面子,也点头跟大家说道:“她们姐妹向来这样心善,应该的。” 林知晚和林知绮礼 貌地向周围人道谢,并相视一眼。 林知绮从这一片褒奖声中便可以听出,真的如林知晚所说,她的名声变好,从今以后她可以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了! 听到大家全都在夸奖林知绮和林知晚,张鸿朗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林知绮看,于荣锦心里正冒火,却见自己的爷爷于修远走到人群中间,对着林家姐妹深深一拜。 “二位小姐,多谢二位搭救老夫的孙女!” 林知绮和林知晚回礼后,于修远转向林知晚,目光深深,再次一拜。 “郡主,多谢你出手相救。” 这令大家很是意外,谁都知道于修远是杏林高手,如果他出手的话,根本就没有林知晚什么事了,用得着这么郑重拜谢吗? 林知晚望着于修远那双深邃的眼睛,心中澎湃迭起。 她总觉得,能从于修远的眼神中,看到过去爷爷对她的温情。 林知晚回了一礼,“这是晚辈应该做的,况且,前不久院长还帮了我,这便算是我投桃报李吧,院长您不必这么客气。” 翻船事件,由江慕云做主,责罚了划船的人,这便没事了。 三个女子换了干净衣裳之后,这便到了最紧要的时刻了:张鸿朗做选择。 林知 绮和于荣锦站在张鸿朗面前,一个冷傲,一个热切。 江慕云勾唇,“张表弟啊,两个美人站在眼前,本王知道你很不舍,但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还是做个选择吧!” 众人纷纷低声嗤笑着,早就看透了张鸿朗是个吃锅望盆、自私自利的本来面目! “咳咳……”张鸿朗清了清嗓子,抬眼看了看眼前两个、全都爱过的女子,几乎是没有丝毫为难,将家传玉佩递向了林知绮。 “知绮,我待你的心一直如初,今后,我们还会向从前那样好的……”张鸿朗目光恳切,感动得笑望着林知绮,自以为是他们俩总算是冲破了重重难关在一起的患难真情。 众人觉得滑稽,既然爱慕的是林知绮,那为什么还和于荣锦那么亲密?不是渣男是什么? 令众人出乎意料的是:林知绮一直没有接下,冷冷抬眼,是不屑的笑容。 “张公子,我今天来跳舞,那是皇命难为,不得不来,可是,我并不想再做你的夫人了!” 这么狂傲的话,在张清古听来简直是放肆! 张清古轻蔑地看着林知绮,他还瞧不上这个孙媳妇呢! 然而,看热闹的众人却愈发兴奋,期待看到这样的反转 。 只听林知绮淡声道:“这么长时间,你自私无情,背叛我们之间的誓言,就在刚才还放弃我的性命……总算看清你是什么样的人了,我也不虚此行。” 林知绮后退几步,冲着张鸿朗和于荣锦一笑:“祝二位,百年好合。” 随即转身就走,那一抹白色丽影在张鸿朗的心中留了很久很久。 这样潇洒,这样独特,让众人眼前一亮,不由得更想夸赞林知绮。 众人都说林知绮:知错能改,洒脱自在,落落大方! 之前的坏印象,在今天完全改观了。 看到林知绮离开,老夫人的眼中也满是赞许,丢掉的脸面,这个孙女也亲手找回来了。 老夫人还吩咐了钱嬷嬷,赶紧安排马车,去接上林知绮,先送回府。 这样一来,都不用林知晚来安排,林知绮想回丞相府的心愿也达成了。 林知绮一走,张鸿朗拿着玉佩在那里僵住,好生尴尬。 总不好,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于是,张鸿朗调整了一下笑容,把玉佩转向了于荣锦这个备选答案。 “锦儿,不如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大家快要听不下去了,恐怕是千年才出张鸿朗这么一个渣男吧! 于荣锦也红着脸 ,也很是尴尬,只不过她盯着那玉佩的眼神,很是渴望。 接过来,那么她还是能嫁进镇国公府,得到从前于梁浅那些嫁妆,只不过就是名声坏了点。 脸面重要,还是后半生的荣华富贵重要? 思考之下,于荣锦咧嘴一笑,伸出手去。 此时,众人看向于荣锦的目光都变了,很瞧不起。 能来这里的,哪一个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即便镇国公府的门第高,谁家的小姐也不愿意委屈,成为他张鸿朗的第二选择。 因此,于荣锦的举动,令这里的人很是唾弃。 手指才碰触到那块玉佩的边角,便听到一声喝。 “荣锦!不许接!” 于荣锦手一抖,顺势打掉了那块玉佩。 玉佩磕在石头上,摔得粉碎,摔得张鸿朗脸色发青。 只见于修远起身走来,带着满身怒意,瞪了于荣锦一眼:“这种东西,你也稀罕?” 说话的时候,于修远还看了眼张鸿朗,一语双关,说张鸿朗不是个好东西! 于修远双手负于身后,话是说给张家人听的。 “我们于宅,一定要退婚!这算什么?羞辱我们于宅没有家世没有背景吗?从今以后,我们于家的女儿和姓张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65章 孙女给您磕头了 话说得很绝,林知晚都想给他叫好了。 爷爷从来都是这样的行事作风,从不向任何势力低头。 这一次于修远也是心里有气,于荣锦这个孙女眼界真小,原本于家是占理的,可于荣锦的各种举动,让人感觉她很倒贴! 这时候,于修远不禁想起了大孙女于梁浅,若是梁浅在,方才绝不会接受那块玉佩的…… 想到于梁浅,于修远心中一阵怅然和黯然,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看向林知晚。 就在林知晚救于荣锦的时候,那种救治的手法,专注的神情,和从前的梁浅太相像了! 明明是形容完全不同的两人,于修远就感觉在那一瞬间,林知晚就是他孙女梁浅! 这事无关于其他人,大家都不说话,但有一个人是真的着急了。 曹月娘提着裙子连忙跑过来,急吼吼地说着:“父亲,这怎么能行呢?咱们两家都已经给他们订立了婚约,现在退婚,对谁也不好啊!” 曹月娘的嘴快,好一顿哀求。 上一次就见识过了,这聒噪的声音在大家听来,简直就是市井间讨价还价的村妇! 于修远梗着脖子,就当没听见,他在等着张清古的回答。 此 时,曹月娘给于荣锦使了个眼色,母女俩几乎是跪在于修远的面前,苦苦哀求着。 母女两个都舍不得这个金龟婿,今天过来真是又看了一处热闹啊! 感受到周围灼热的嘲讽的目光,于修远气得不行,微微别过身子。 于荣锦拉了拉张鸿朗的衣角,急道:“夫君,你快来跟我一起求求爷爷啊!否则咱们的嫁……” 她连忙住嘴,曹月娘也瞪了她一眼。 大家没听太清楚她要说什么,然而……林知晚目光生寒,听到那个字就已经明明白白。 于荣锦说的是,嫁妆。 她太想得到于梁浅那份巨额的嫁妆了! 当初有言在先,于荣锦代替于梁浅,来继续完成和张鸿朗的婚约,那么于修远便答应,把这份嫁妆给于荣锦。 若是不代替于梁浅的位置,不去嫁给张鸿朗,那么嫁妆便不是她于荣锦的了。 说到底,于荣锦还是贪心不足。 对于曹月娘和于荣锦的胡搅蛮缠,于修远根本不理会。 于修远的夫人李华君低喝道:“曹氏!荣锦!不要闹了!” 有李华君镇着,曹月娘和于荣锦这才消停了一会儿。 耳根清净下来,于修远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面向林 知晚,走过来。 看到林知晚,于修远严肃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他稍稍卸下防备。 “荣安郡主。” 林知晚浅浅低头,“于院长。” 于修远双手拱起,对林知晚拜了一拜,再次拜谢。 “老夫,还是要多谢郡主搭救孙女的恩情。” 林知晚感到受宠若惊:“院长,真的是举手之劳……” 说实在的,在她印象中,爷爷并不是这种在意小节的人,今天是怎么了? 于修远的声音洪亮,很有底气,令众人震惊。 “打过这两次的交道,老夫与郡主也算是有缘分,恕老夫冒昧了,老夫想认郡主做孙女,不知郡主可愿意?” 大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修远这块顽石又臭又硬,从不跟权贵结交,但他真的是有本事。 能攀上于修远的关系,也算是厉害人物了。 谁也没想到,于修远竟是主动要跟林知晚交好? 林知晚也有点始料未及,幸福来得太突然。 就在她思考着,如何进于宅,如何引起爷爷的注意时,爷爷竟然主动来找,还是要认她为孙女? 林知晚站在那里久久没说话,如果她答应的太快,岂不是让别人看出了有问题? 此时,亲孙女 于荣锦和于荣妍气得快冒烟了。 有两个亲孙女还不够,这老头还要从外面认一个?图个什么? 林知晚又是林知绮的大姐,此刻于荣锦看到林知晚就更不顺眼了,林家的女儿没有一个省油灯! 多一个人,就会多分一份家产,曹月娘自然是不愿意。 曹月娘赔着笑脸,“父亲,您是不是……” “知晚,于大人问你话,你怎么还不回答呢?” 老夫人直接打断了曹月娘,笑望着林知晚。 林知晚朝老夫人看过来,看到老夫人喜笑颜开,对她使眼色。 看来,老夫人是十分乐见其成的。 林愈自然也愿意,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于修远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太医,他是能在皇上面前都得脸的太医院院长! “知晚啊,院长说的没错,你们祖孙确实是有缘分,院长帮了你,如今你又向于家报恩,或许是上辈子修来的亲情缘分,可不要轻易推脱啊!否则那是伤了院长的心!”林愈帮衬着说道。 听老夫人和林愈都同意,于修远露出了少许笑容,慈祥的看着林知晚。 泪水浮上,眼前模糊,林知晚似有恍惚。 能看到爷爷这样慈祥的眼神,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 林知晚的唇角缓缓上扬,“承蒙院长大人不嫌弃,若是再推脱,那便是晚辈太过矫情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正正站在于修远的面前,扫视着周围的人:“还请大家做个见证,从今以后于修远便是我林知晚的祖父,无论何时,我定会孝他顺他,如同对待我亲生祖母一般!如违此誓,天地可诛!” 林知晚提起裙摆,双膝跪地,深深拜伏下去,一滴清泪也悄然落地。 重生成为林知晚,她一直都在想着如何回到爷爷身边,还为此铺垫了很多,张鸿朗和于荣锦这一出又一出,正是她为了和于家扯上关系,而设下的局。 没想到,于修远会主动提出来,事情出奇得顺利。 或许是她和爷爷骨血相连,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亲情吧。 磕了三个头,林知晚直起上半身,扬起明媚的笑容,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爷爷,孙女给您磕头了。” 这句话在于修远的耳畔无限放大着,带着他的思绪回到了一年又一年的寒冬腊月。 儿子早死,膝下三个孙女,只有于梁浅最像他,爱学医术,专注,正直。 因此,他也最疼于梁浅这个大孙女。 第66章 你最没良心 每年的新年夜,于梁浅都会笑嘻嘻地磕头,说一声:“爷爷,孙女给您磕头啦!” 回忆涌上心头,于修远感觉,心中属于于梁浅的那一块缺憾,被眼前的林知晚填补上了。 于修远的双眼,浮现点点水光,笑着点头,将林知晚扶起来。 “好,好……” 林知晚笑意盈盈,随即向李华君请了安,再望向于荣锦和于荣妍,目光真诚而友善。 “二位妹妹好啊。” 那于荣妍哪里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一双眼珠子都快瞪掉了,于荣锦还勉强撑得住笑脸,只不过心里早就乱如麻了。 算起来,林知晚的年纪也比于荣锦大一点点,即便是义孙女,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于宅的大孙女,压着那姐妹俩一头。 妒火在于荣锦心中烧得越来越旺,除掉一个于梁浅,又来一个林知晚。 从前的于梁浅美丽高贵,无论是什么方面,都压得她们姐妹抬不起头。 如今的林知晚比于梁浅更甚,单说林知晚那郡主身份和准慕王妃的身份,就让她们姐妹望尘莫及。 林知晚又是林知绮的大姐,于荣锦对她的讨厌,甚至超过了于梁浅…… 说来这件事也有点意思,张家要跟 于家或林家联姻,却一个也没搞成,反倒让林家和于家成了亲戚。 于修远认了林知晚为义孙女,这样一来,因于荣锦和林知绮而生出的矛盾也不复存在了,丞相府和于宅重修旧好,老夫人和林愈简直是把于宅当做一家人。 能被于修远看上,也算是林知晚的本事,老夫人和林愈走到人前,都觉得面上有光。 话说回来,是丞相府和于宅主动拒绝这门婚事的,而不是没被张鸿朗选上,这让镇国公府的颜面扫地,这次张清古真的坐不住了。 这事儿怪不得别人,全都怪那个不争气的孙子。 看到张鸿朗期期艾艾、含情抹泪的眼睛,张清古气得冲过来,左手高高举起,一个巴掌马上就要抽下来。 想了想,还是舍不得打这个孙子,恨得甩手离开。 然而,张清古的儿子,也就是张鸿朗的亲爹,那可是不客气,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教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做人。 说起来,张鸿朗的爹也是武将出身,张家人开拓疆土,建功立业,就出张鸿朗这么一个读书的,还把书读到狗肚子里了,他爹能不胖揍一顿吗? 被他爹打了,张鸿朗脸颊红通通的,露出无 辜又委屈的表情,实在是没忍住,哭了。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结局,全是以张鸿朗的哭泣来收场的。 出镇国公府大门时,大家还在议论着今天的所见所闻。 大家对这几个人的评价基本一致,嘲笑张鸿朗的懦弱又善变,没有主见,还见异思迁;对于荣锦的评价也好不到哪里去,无非是说她贪得无厌,妄想攀高枝。 然而,众人对林家姐妹的评价却是出奇的好。 众人都说,荣安郡主林知晚,人美心善。 当然了,夸林知晚已经成了常态,对于林知绮的夸赞,才叫新鲜。 大家说,从前看林知绮张扬跋扈,没想到却是个好姑娘,她明辨是非,迷途知返,最难能可贵的是善心可嘉,一定是老夫人和林丞相教导的好。 捎带着连老夫人和林愈都夸了,让这两人听到这些话,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这都是女儿们自己争气。 实则私下里,这母子俩都商量好了,林知绮表现好,今天就打算把她接回去,好好为她谋划一个锦绣前程。 大家都散了,林知晚正要登上马车,却被老夫人拒之于外。 老夫人笑道:“知晚啊,咱们走了,祖母忘了去和慕 王爷打个招呼了,你去打个招呼吧,若是聊晚了,就麻烦王爷把你送回来吧!” 说罢,老夫人让人撂下车帘,车夫甩着鞭子就走了,不给林知晚留任何上车的机会。 林知晚转身,看着大树下那个自以为站姿风流倜傥、笑容颠倒众生的江慕云,随即认命地走过去。 “小东西,怎么不跟着一起回了?”江慕云幸灾乐祸,还哼声质问。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 林知晚赔了个笑脸:“我不是想到,今天王爷帮了我这么多,我能这么顺利,全都是王爷的功劳,还没来得及感谢呢,这不,祖母也托我跟王爷您问个好!” 江慕云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不错:“我知道你全家都惦记着我。” 林知晚打着哈哈附和道:“是,是……” “恐怕只有你,最没良心吧!”江慕云停下脚步,转身拦在她身前。 林知晚仰面望着他,伸出三根手指指天誓日,目光真诚无比。 “上天知道我对您的忠心,我只想把王爷的毒清掉,然后帮王爷博得远大前程,顺便才为我自己谋点小钱小权,以期今生安稳度日罢了。” 江慕云微微眯起了眸子,那眼眸中流转 的波光透着几分凌厉,他冷笑着,磁性的声线透着诱惑和危险。 “晚晚,你终于得偿所愿,攀上了于修远……” 林知晚眸光微沉,这个江慕云究竟是怎么想她和于修远之间的关系呢? 索性,由她来说吧。 林知晚扬起笑容,眼眸明亮,问心无愧的模样:“王爷,我从一开始的的确确是瞄上了于修远,不过我有我的原因,我说我想学医这是真心话,不过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为了王爷你。” “为了我?”江慕云觉得可笑,这个女人为了脱险,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王爷,我知道自己一介女流,将来和王爷退了婚,更不会找到什么更好的亲事,若是那样,我必须得强大,才能让自己的后半生不再受任何人欺负。可是我无所依靠,眼前只能拼命表现,让王爷做我的靠山了!” “我想为王爷出力,拢住于修远这颗棋子,为将来铺路。我为王爷做的越多,王爷就会念着我的好,让我长命百岁,荣华富贵。” 绘声绘色,把这一切都推到他身上。 江慕云眯着眸子,笑容加深,好一张巧嘴啊! “晚晚,你说的这些,自己相信吗?” 第67章 母女三人反目 他江慕云在杀人不见血的宫闱里活到二十多岁,可不是被哄着骗着长大的。 林知晚含笑的目光渐渐收敛,显露出她本有的冷傲和骄矜。 她淡笑:“王爷,如果我有一丁点威胁到你,你随时可以杀了我,我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这样,王爷还有什么顾虑?” 江慕云松开手,望着林知晚不断地发笑。 的确,林知晚所能做的,全都是利他之事。 然而,林知晚的表现令江慕云觉得啼笑皆非。 林知晚这不就是说,她是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 从前以这样无赖而出名的人,不应该是他江慕云吗? 怎么林知晚也喜欢用这招? 哈哈,这样也好极了,像本王的女人…… …… 丞相府中,这几位小姐的地位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知晚自然是稳居第一,经历了这次的事儿,绯闻女主角林知绮,竟然一跃成为第二了。 当林知弦反应过来,府中的人对待她的态度,完全不如林知绮时,便再也憋不住了。 林知弦找张如棠说过好几次,张如棠被磨得没办法,才带着林知弦和林知绮谈了一次话。 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从来都是跟班和陪衬的林知绮,竟然拿出对待张 鸿朗的态度,对亲娘和亲姐爱答不理。 更绝的是,林知绮搬出来自己住了。 从前,林知弦和林知绮要好,便都分在梅苑,林知弦住大房间,林知绮便住小的。 这次,林知绮搬到了新修的院子,雅苑,住了单独的空间。 这下,母女俩都觉得不可思议,在院子里就质问林知绮。 “林知绮,你到底想干什么?谁允许你搬出去的?”林知弦挑眉,怒问。 最重要的是,雅苑是新修的,比这梅苑还要宽敞些,家具全都是新的,为什么不先紧着她住? “小心点,别磕着东西!”林知绮指挥下人搬家,丝毫不理睬。 张如棠也生气,“林知绮,你二姐在问你话,耳聋了吗?” 林知绮冷漠地看着她们,像是看着陌生人。 此时,院外传来慵懒好听的嗓音。 “知绮懒得说,那我替她说吧,搬去梅苑是祖母同意的,祖母说了,知绮是大姑娘了,也该有自己单独的住处了。” 张如棠和林知弦齐齐看向院门口,脸立刻拉下来。 林知绮的事,为什么林知晚比她们还清楚? 张如棠看着林知晚,这便明白了什么,对着林知绮冷笑:“知绮,人心隔肚皮,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林知晚咯咯轻笑:“母亲说得对极了,这个世上谁都不能相信,因为保不齐哪天,亲娘和亲姐都会害自己,凡事还是要靠自己啊!” “林知晚!你不要太得意了!”林知弦听出了她的暗讽,立刻大喊。 现在只有她们几个,已经没必要装模作样了。 林知晚懒得掺和这娘仨的事情,今天多这几句嘴,就是想气一气张如棠母女,她摆摆手便走。 “知绮,搬好了有空来大姐这里串门。” 林知晚一走,林知弦气得在院子里暴走。 林知绮看着林知弦,心中才道,这才是林知弦真正的丑相啊,美丽的外表全都是伪装,从前所有的坏人都是由她来做,而林知弦只负责美丽和善良。 想想自己,当真是傻。 见林知晚走了,张如棠厉声训斥着:“知绮,你别被林知晚骗了!她打的是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吗?你和知弦才是从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亲姐妹,你可别犯糊涂!” “亲姐妹?”林知绮这才开口,她只觉得这个词很讽刺。 “若是亲姐妹,那天我在镇国公府被众人骂的时候,这个亲姐姐怎么不站出来帮我,反而是各种推脱,要和我划清界限?还有母亲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 做亲女儿?” 张如棠气得骂道:“你浑说什么?那天的情形,你让我们怎么做?难道我们母女三个全都折进去,你就高兴了?” 林知绮强眼中满是恨意,紧捏着拳头,冷冷说道:“你的心里,从来都只有林知弦一个女儿,以后,我也不会指望你!” 林知绮出了梅苑,任张如棠她们怎么叫,都没有回头。 …… 日子过得很快,中秋佳节将至。 “又快到中秋了,有一些衣料、首饰、吃喝,你们姐妹几个拿去分一分。”最近比较顺心,老夫人说话都是和颜悦色的。 分到好东西,姐妹四个自然高兴。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心中常怀天下:“往年这个时候,咱们丞相府都会给穷苦百姓分派一些物资、布施食物的,过两天就是十五了,那些流落街头的百姓,也该好好过个节。” 说到这个,张如棠笑着迎合:“母亲仁善,每年都会布施。往年都是知弦帮您分忧的,今年啊,知弦你可得好好上点心,别让你祖母失望。” 往年都是林知弦做这件事,布施这种事,只会让名声变得更好。 但凡有好事,当然是林知弦来做了,可是今年,却不同了。 林知弦露出甜甜的笑容,刚 想拜谢,却听身边的林知绮冷不丁来一句:“二姐去了这么多年,也该轮到大姐去了。” 这是头一次有人提反对意见,更滑稽的是,这是张如棠的亲女儿站出来反对她的。 张如棠脸上有点挂不住,干笑道:“知绮,等你长大了懂事了,就让你二姐带你一起去……” 没想到林知绮一点面子都不给,继续刚才的话。 “这么多年都是二姐去布施,好名声也赚得差不多,也该让大姐去了。大家都说,大姐妙手仁心,我想做这种布施的善事,应该更容易让人相信我们丞相府的真诚吧。” 林知弦的嘴角微抽,这难道是说,由她去布施,就是在虚情假意了吗? “更何况,大姐快要嫁人了,她需要有些好名声,将来才能被慕王爷高看一眼,成亲之后也能坐得稳主母之位。” 林知绮一条一款,说的合情合理,就见老夫人眼中露出笑容。 张如棠心里的火苗蹭蹭往上窜,强压着火,努力地挽回着。 “知绮说得有道理,只不过布施的过程复杂,这些年你二姐做习惯了,你大姐也快嫁人了,家里也不能总让她受累,传出去还以为母亲在苛待你大姐呢……”张如棠开着玩笑,笑得很干很假。 第68章 中秋节布施 林知绮根本不看张如棠,直接问老夫人:“祖母,您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要知道,老夫人现在可是偏心得很呐! 完全没有意外的,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知绮长大了,懂事不少,说的也对,知晚去做这件事,更合适一些。” 林知弦已经面如土灰,低着头,时不时恶狠狠地看着林知绮。 最亲近的人捅的刀子,才最痛! 坐在老夫人身边的林知晚,淡淡一笑,“祖母,我的婚事已定,不需要再有什么好名声来撑着了,反倒是知绮,经历了这么一场闹剧,她才最需要这个好机会,让这盛京城的人重新认识她。” 老夫人一听,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不用刻意再美化,从相貌、名声看来,林知晚都已经足够完美了。 而林知绮的确才是重塑人生的起步,之前在镇国公府那次,已经把名声挽回了不少,如果这次能再博得一个善良的名声,那么将来再说亲事就容易多了。 这让林知弦更气,她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看来这林知绮把林知晚当成亲姐了! 老夫人笑着说道:“你们大姐说的也对,知绮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张如棠赶 忙道:“母亲,知晚和知绮都没做过这个,不如……” “没做过有什么要紧的?知晚聪明,一点就透,”老夫人横了张如棠一眼,又跟林知晚说:“你们两个一南一北,各自布施,你多教教知绮,让她这一次也不白出去一趟。” 老夫人都这么说了,那是推脱不掉了,林知晚便答应下来,“是,祖母。” 再看林知弦,咬着嘴唇轻轻发颤,看起来十足的委屈。 老夫人浅浅抬眼皮,望着张如棠和林知弦这母女两个,淡淡道:“至于知弦……最近犯的错误太多,就在府里好好反省吧,就看明年的表现了……” 决定权都掌握在老夫人手中,张如棠也恨,为什么这么多年,这个老不死的还要压她一头! 但现在,这个府里还是老夫人做主,张如棠不得不低头,她看到林知弦还没回应,便叫了一声:“知弦,你祖母说得对,你是该好好反省了,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大姐和妹妹。” 张如棠笑着拍了拍林知弦的肩膀,让她表态。 林知弦松开了下唇,勉强努出一个笑容:“孙女全听祖母的,回去一定好好地……静思己过……”她又看向的林知晚和林 知绮:“大姐,三妹,若是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 这个态度还算不错,老夫人的面色柔和了不少。 林知晚没说话,林知绮却来了一句:“二姐多虑了,大姐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我去也只不过是给大姐添点麻烦,二姐不用操心这么多了。” 话罢,张如棠和林知弦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养了个白眼狼啊! 从正厅出来,林知晚感觉有点吃撑了,便和采蝶在花园转悠着。 “大姐。” 她们正蹲在小湖边,看水中游动的小鱼时,林知绮在身后喊了一声。 林知晚转身,“知绮啊。” 她又转过来,将手中的石子投进湖中,惊走了一群游鱼,湖面荡起层层涟漪,在阳光下显得波光粼粼,璀璨耀眼。 林知晚挪开双眼,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坐。” 主子们要说话,采蝶识趣地去准备茶水、水果。 林知绮坐下来,定定地望着林知晚。 回想起两人上一次在这里,还闹得不可开交,才过了没多久,竟然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张桌上聊天。 看来这世间每天都在千变万化着,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大姐, 刚才祖母都快答应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出这个风头?”林知绮皱眉发问。 虽然林知晚最终揽下了这个活,但林知绮看得出来,她并不想要这个表现自己的机会,所以才拉上林知绮。 林知晚的目光沉静如水,含笑抬眼,眸中像是反射了那湖面的粼粼波光,也盈盈耀眼。 “知绮,你的心思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不要自作聪明,把我卷入你们母女三人的斗争中去。” 被林知晚说中了心事,林知绮的脸色微变,抿紧嘴唇。 林知绮的确想对付张如棠和林知弦,准确的说,她想把林知弦拉下水,好报当时她们见死不救的这一箭之仇。 林知晚淡淡挪开目光,望向小湖:“我能帮你的,也就到这里为止了,你想跟你母亲和二姐过不去,也不要拉上我。” “她们从前那样对你,我不相信你忘了!”林知绮挑起仇恨。 林知晚凉凉一笑,斜睨着她:“从前那样对我的,还有你啊,难道你忘了?” 这一句反问,让林知绮彻底没话说了。 原本想拉林知晚这个强大的外援,林知绮可不想没拉成,反而再勾起林知晚对她的仇恨。 见林知绮不做声,林 知晚笑了一声:“你别紧张,你我之间的恩怨,从这一次之后,便一笔勾销了,希望今后我们相安无事。” “可是……”林知绮还是很难理解,“你真的不想给我二姐一点教训看看吗?” 只被林知弦欺负了这一次,林知绮都咽不下这口气,她就不相信林知晚不气不恨! 林知晚微微扬起脖颈,娇俏的下巴勾起一抹风情,然而她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与世无争的气质,清纯和妩媚,竟有一种和谐的美感。 “一码归一码,我想跟她们算账,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知绮,你知道在这深宅大院里,能少一个敌人,路便好走一步,我不为难你,这就已经是在帮你了。” 林知晚这样对待林知绮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她这个人做事向来公平,当初的确是她故意把林知绮引到棋社,认识了张鸿朗,这才卷入了这场是非,还流掉了一个孩子。 她利用了林知绮,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今后林知绮爱做什么做什么,与她无关,这也算她善良了。 再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真正要对付的人还在于宅呢,丞相府这几个若是不惹她,就留着慢慢收拾,不着急! 第69章 去于宅拜访 这两天,老夫人也想起一件事,便叫来林知晚商量。 “知晚,既然你认了于院长为祖父,就不能只是说说而已,临近中秋了,你也该去于宅走动走动了。”老夫人是个知礼的人,何况她有她的打算。 林知晚知道,表现得太殷切了也不好,便有些为难:“贸然登门,这样好吗?” 老夫人笑着戳了下她的脑门,“傻丫头,既然有了这层关系,不去走动,这就是你失了礼数了。” 怕孙女不明白,老夫人便说的更透一些。 “于院长和你投缘,那是你的福气,多一个人帮你,你的路就会走得更宽一些。更何况,这对我们丞相府也是有好处的。你知道于院长在皇上面前是很得脸的,咱们丞相府和于宅关系好了,将来有他在皇上面前帮衬着说话,可比你父亲去结交那些朝臣有用的多,丞相府的日子好过了,你在慕王府的日子也会好的!” 老夫人说得也很隐晦了,实际上,皇上很忌讳朝臣私交太好,但是于修远就是个太医,他不参与朝政之事。 在所有人的眼中,于修远是个不通情理的老顽固,不勾结任何权臣,因此得到了皇上的信任,很多 时候皇上诉苦,也会找这样的人。 让于修远在私下里去给皇上吹耳旁风,比林愈在朝中拉帮结派,要管用得多呢! 林知晚笑着点头:“能帮到父亲,我自然高兴了。” 老夫人惦记着,让林知晚多跟于修远交好,到时候好帮林愈说话。 若是让老夫人知道,她跟于修远打交道,是为了能帮到江慕云,恐怕老夫人要骂她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了吧! 祖孙俩一商量,便决定两人一起登门,显得更为重视。 到了于宅,祖孙俩将贵重的礼物送上,于修远和夫人李华君感激不尽。 李华君抚摸着林知晚的头发,慈爱道:“知晚这丫头聪慧懂事,我一看了也喜欢,怪不得他急着想认这个孙女,真是个好孩子!” 听到李华君这么夸奖,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于夫人过奖了,不过知晚这孩子从来很省心,我们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的这些医术,竟然也能派上大用场!唉,许是她的小脑瓜聪明,看看医书就学会了!” 林知晚谦逊地笑了笑,再怎么聪明的人,又怎么能将那复杂的医书看看就会呢? 她从三五岁起,就跟着爷爷学习认识草药 ,十岁就能给人把脉开药了。 身为于梁浅的十几年,经过她手的不知道有多少病人。 如今她的医术,是经过多少年的勤学苦练才成的,又怎么能是一朝一夕的天赋呢? 于修远点点头,“知晚刚入门,还是要多多学习,医术才能有长进。” 此时,李华君正想邀请着老夫人一同去府里转转,老夫人刚一起身,就倒抽一口气,小腿抽筋了,往后跌坐下来。 “祖母,您没事吧!”林知晚连忙凑过去。 林知晚正打算帮老夫人按摩,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念头:在所有人眼中她只是个翻过几本医书的小白,现在怎么可以什么都会呢? 这样一想,林知晚便转头,向于修远投去求救的眼神:“爷爷。” 这一声爷爷叫得于修远心都化了,从前于梁浅就是这样,一遇到疑难杂症,就会可怜巴巴地叫一声爷爷,他便立刻来为孙女解忧。 或许是第一印象好,如今怎么越看林知晚,越觉得有孙女的影子呢? “来,我来看看。”好在于修远也很热情。 林知晚起身退到后面,于修远半蹲在老夫人的小腿跟前。 “上了岁数,毛病就多了。”老夫人苦笑 着。 于修远笑着点头,在老夫人小腿骨上点了几处,见老夫人哎呦哎呦地喊疼,这便分析着。 “林老夫人,夜里睡觉应该也会时不时地抽筋吧?” 老夫人奇道:“院长您怎么知道?” 于修远了然一笑,转头教习着林知晚:“以后你祖母再有腿疼,就给她按压这几处穴位,久而久之,痛感会慢慢减少,也不会经常性的抽筋了。” 于修远在那里一边看病,一边给林知晚讲解着。 林知晚听的正认真时,于荣锦和于荣妍姐妹过来了。 她们今天本不打算来正厅,只是听说了林知晚要来,这才赶紧跑过来看看。 看到于修远那么耐心地教她,这姐妹俩气不打一处来,爷爷何时对她们这么上心过? 不说别的,爷爷从来没有教过她们一星半点医术。 于梁浅得了爷爷全部的真传,难道这个林知晚也要来做第二个于梁浅? 两人恨得不行,恰在此时,有丫鬟端茶水过来,被于荣锦拦下,低声吩咐:“我来,你下去吧。” 说罢,于荣锦将茶水的托盘端给于荣妍,低声嘱咐道:“你去给他们倒水,顺便……” 听到了能整人的好主意,于荣妍 眼睛一亮,却又皱眉:“你怎么不去?” “你岁数小,你去合适些。”于荣锦催促着,于荣妍便不太情愿地端着托盘去了。 给李华君倒过水之后,于荣妍便端着茶壶和茶杯凑到林知晚跟前,笑道:“长姐,我给您倒杯水喝,你拿一下茶杯。” 林知晚还没答应,茶杯就已经塞到她的手里。 于荣妍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提起茶壶,就往下倒。 冒着白烟的壶嘴,正对着林知晚白嫩的手背。 这正是于荣锦的毒计,当着众人的面,烫伤林知晚,就说是不小心,谁还能怪她们不成? 茶壶才倾斜了一点,于荣妍还没倒下去,就听到林知晚惊叫一声:“好烫!” 林知晚直接松了手,茶杯正正好砸到了于荣妍的手上。 喊烫的同时,林知晚手忙脚乱,趁乱的时候撞了一下于荣妍的胳膊,直接将她手里的茶壶打翻,滚烫的茶水全都倒在了于荣妍的手和胳膊上。 “啊!好烫!”于荣妍惊得大喊。 茶壶打翻在地,于荣妍半边裙子都湿了,这些都是小事,她的左手心到手腕全都被烫红了,疼得哇哇大叫。 林知晚上前关切道:“妹妹,你没事吧!” 第70章 属于她的都会回来 刚才那热茶水明明没有浇到林知晚手上,她就已经喊起来了,她肯定是故意的! 于荣妍眼含怨毒,瞪着林知晚,狠狠推了一把她的肩头,喊道:“你滚开!你是故意把茶水泼到我手上的!” 林知晚有些委屈,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妹妹,我知道你是好心来倒茶,刚才你不小心,快要倒到我手上了,我才喊了一声,你别生气……” “荣妍!” “于荣妍!” 于修远和李华君齐齐喝了一声,吓得于荣妍肩膀头抖了一下。 于修远直起身,怒斥道:“于荣妍,这就是你的教养吗?给你长姐道歉!” 长姐?于荣妍那两条细眉都快拧的飘上天了,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骚狐狸,也要来做她长姐? 从前那个长姐就已经看不顺眼了,有多了她这么一个…… 刚才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细节,只知道于荣妍来倒水,不小心烫到也可以原谅。 大家看到的、听到的是:于荣妍出言不逊! 于荣妍别着脸,好像很不服气的样子。 眼看着于修远和李华君都很生气了,于荣锦赶紧上来打圆场,“三妹也是不小心,长姐就原谅她吧!” 于荣妍瞪了于荣锦一眼,于荣锦一 直按着于荣妍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闹腾。 林知晚望着两姐妹,回忆便侵袭上脑海。 从小到大,于荣妍就是个没有脑子的,她经常被于荣锦推出来当枪使。 话说起来,于荣妍比于荣锦长得好看多了,但是她的心计比不过于荣锦,所以那天来破庙杀人的便是于荣妍,而不是于荣锦。 万一出事了,于荣锦大可把于荣妍推出来,而自己干干净净的,什么罪过都没有。 若是于荣妍稍稍聪明一点,于梁浅那十抬嫁妆便是她一个人所有了,哪里还轮得到于荣锦? 真正有狠心的人,是于荣锦。 当初害死于梁浅的主谋,就是于荣锦。 林知晚笑笑,“是我不小心,我该向妹妹道歉才是。” 林知晚拿出了帕子,又从腰间拿了一瓶药膏,将于荣妍的手抬起来。 于荣妍还想呲牙,却被于荣锦适时地拦住了:“荣妍,长姐给你治伤呢,还不快谢谢长姐!” 见于荣妍不说话,于荣锦便把她的手抓住让林知晚上药,一边笑着解释:“长姐,荣妍她不善言辞,咱们才见面没几次,她有些认生,我代她谢谢长姐了。” 这么懂事的于荣锦,让老夫人和李华君都露出赞 许的目光。 要知道,就是因为于荣锦嘴甜会说话,从前的于梁浅才会那么轻信她,被她耍得团团转! “荣锦,你客气了。”林知晚笑笑,便给于荣妍涂了药膏,用帕子包住烫伤的地方。 “知晚,你这是什么药膏?”于修远好奇地问道。 这瓷瓶上什么字都没有,于荣妍不屑地瞥了一眼,嗤道:“我们家就是医学世家,爷爷都没见过这种药,莫不是郡主早就准备好了,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吧!” 李华君拧眉,“荣妍!” “于荣妍,你胡说什么?”就在李华君说话的同一时刻,于荣锦也开口了,低声斥责着:“长姐都是为了你好,你说话的时候也多注意点,长姐就和咱们的亲姐姐有什么分别?以后不要再这么见外了!” 于荣锦三言两语,把于荣妍的错误说得微乎其微,就像是个口误那么简单。 若不是于荣锦开口,李华君要是骂起来,于荣妍今天躲不过一顿教训。 林知晚的笑容十分谦逊:“这是我在清风庵小住时,按照庵里的医书记载,上山采了很多药材,自己研制而成的药膏。” 于修远拿过来,嗅了嗅,又抹了一点在手背上,眼中充满了惊 喜:“这种配药的法子,没有多少人能掌握得这么精准,知晚,看来你对医术方面,是真的有天赋。” 听到于修远这样夸奖,再对比着于家那个不懂事的孙女,老夫人感觉林知晚简直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脸上的笑容满满。 “行了,你们俩下去吧,荣妍好好休息。”于修远打发了这两姐妹。 两姐妹不敢再说什么,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李华君是最懂丈夫心思的,这便搀着老夫人,笑道:“林老夫人,我那里有几盆养得不错的花儿,你帮我瞧瞧?” 老夫人乐呵呵地跟着前去,“好,好。” 两人去了花园,于修远便对林知晚道:“你跟我来。” 他们来到的是于修远的书房。 窗台边摆了一整排盆栽,全都种着药草,整间屋子都弥漫着药草的芳香,令人心情宁静旷远,超然世外。 三面墙全都是书架,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本本医书,这里的每一本医书,都是她从小翻看到大的,几乎是看到封皮,里面的内容她都能倒背如流。 印象中有很多个严寒酷暑,那姐妹俩在院子里玩的开心,她不喜欢玩,就猫在这清静凉快的书房里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 如 今她以林知晚的身份,重新站在这里,仿佛隔了一整个人生那么遥远。 于修远站在书架前,手放在面前这一排书上,手指划过一本本医书,最终取出来一本。 他爱惜地反复摩挲着这本医书,递给林知晚,笑容中透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那是想念,是眷恋,是不舍,是痛心。 当林知晚接过来一看,眼泪差点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眼前水汽氤氲,发凉的指尖轻轻翻开书页,看到一段一段熟悉的簪花小楷的笔记,心中感慨万千。 这是从前,她记的笔记。 这是一本医学的入门书,爷爷常说,要让她的基本功扎扎实实的,所以让她反复阅读这本医书。 她不厌其烦地读了很多遍,每次都记了很多新的心得体会,被翻了很多遍的书角都有点卷曲,却看得出来很是爱惜,书页里干干净净的。 她的书,重新回到她的手里。 不到死的那一刻,人生充满了意外和惊喜。 或许这个人世间便是圆的,万事万物离开了,最终还会回到原点。 属于她的,全都会回来。 “这是……一本入门的医书,你拿去看看,好好修习基本功,以后要学的,还有很多。”于修远笑得慈祥。 第71章 神气的曹月娘 泪水倒流回心里,林知晚抬起头来,扬起笑容,十分灿烂:“谢谢爷爷,我会好好读书的,没准儿哪天,我能和爷爷一样,看病救人,还能去太医院呢。” 林知晚说的这句话,又让于修远恍惚了,仿佛什么时候听过。 对了,从前他孙女梁浅就会开玩笑说:“爷爷,我会听你话,好好学医术的,保不齐哪天,你就能带着我去太医院,做一个女太医呢!” 当时于修远还嘲笑于梁浅:“小孩子家,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谁能想到,于梁浅真的做到了。 年仅十六岁的于梁浅,她的医术几乎比太医院任何一位太医都要高超,当然,除了于修远之外,因此,她便成了于修远的跟班,经常出入太医院。 看到眼前的林知晚,于修远仿佛把对于梁浅的眷恋全都转移到她身上,满脸慈爱:“女子进太医院,也不是什么难事啊,只要医术高,从前,不就有女子去过太医院……” 说到这里,于修远便摆摆手,叹笑道:“陈年旧事了,你肯定也不知道。” 当初的于梁浅进入太医院,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医者的圈子不是官场,让人时时刻刻注意着。 只不过,当时有点名气的大夫 、医者,全都知道于梁浅的大名,女子进入太医院,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因而,于梁浅这颗明珠悄然陨落了,无人问津,无人在意。 想到这些,林知晚的心里也生出一种闷闷、钝钝的疼痛,便不再提这茬了。 捧起医书时,林知晚恰好看到自己右手手心上的桃花印记,忽然想起一件事。 刚才给于荣妍包扎时,并没有看到她手上有什么桃花印记。 她记得很清楚,于荣锦和于荣妍姐妹都没有桃花印记,而她和爷爷却有。 当时爷爷还叮嘱她,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不要随便告诉别人…… 这桃花印记,究竟是为什么呢? 林知晚望着低头画画的于修远,目光陷入深思,以后有合适的时机,她一定要问清楚。 将中秋的礼物送下,这次见面也算是愉快,林知晚便和老夫人告辞了。 看到她们一走,长廊下的母女三人,脸拉得老长,眉眼中的戾气顿显。 “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明明有那么高的家世和那么好的亲事,还往爷爷这里凑什么凑?”于荣妍双手环在胸前,很生气。 说起来,于修远只是威望高,并没有什么钱。 若说是图钱,这母女三人也不相信。 丞相府 、将来林知晚要嫁的慕王府,哪个拉出来不比她们于宅有钱? 于荣锦单手撑着下巴,慢慢思忖着:“娘,你说,她会不会也听说了于梁浅的嫁妆,为了这嫁妆而来的?” 曹月娘一惊,立刻说道:“咱们才刚除了一个于梁浅,怎么能又让她冒出来呢?绝对不行!” “对啊,不图钱能图什么?这个骚狐狸肯定是想在出嫁的时候,狠狠刮一笔!” 于荣妍断言着,越说越觉得真实,“你们想想,到她出嫁的时候,丞相府给她赔了一大笔嫁妆,爷爷认她做孙女,也算是娘家人,难道不得出点?爷爷两袖清风没有钱,怎么赔?” 那么,当然是从于梁浅那十抬嫁妆里扣了! 这不是把属于她们的财产分走了吗? 这绝对不行啊! 一想到这个,母女三人都警惕起来,像是受了惊的猎物。 曹月娘眯着三角眼,恨声道:“巨越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越会斤斤计较,你们看那个郡主,绝对是个心思很深的人,你们姐妹俩放机灵点,可别跟她走得太近了!小心被骗了,还帮人数钱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姐妹俩怎么是好相与的呢? 她们母女三个可是联手害死了个于梁浅啊,又怎么会 轻易让人骗? “娘,你别胡说了,把心放在肚子里。”看到林知晚那个温柔的样子,于荣锦便没有把她多放在心上,她想,不过又是一个无用的娇小姐,斗不过她的。 曹月娘奚落道:“放心?之前煮熟的鸭子都让你弄飞了,叫我怎么放心?” “娘……”提起那件亲事,于荣锦气得不行,那件事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的。 “行了行了,”曹月娘是个急性子,才不想听于荣锦说那么多,“你们两个把招子放亮点,赶紧重新去寻摸一个合适的人选,记住了,家世门第一定要高,可别什么三教九流都召回来,到时候别怪我不认你们!” 当了主母的曹月娘很是神气,似乎忘记了她是什么卑贱出身了。 曹月娘光顾着自己嘴痛快,却不料勾起了于荣锦的伤心事。 想到黄了的那门亲事,于荣锦并没有半分对张鸿朗的思念,而是升起了痛恨,那是对林知绮的痛恨。 若不是林知绮搅局,如今的她已经成了镇国公府的孙媳,是张夫人了。 林知绮不是好东西,这个想要抢占她们嫁妆的林知晚也不是好东西,于荣锦这是彻彻底底地恨上了林家人…… 中秋佳节到了,如老夫人嘱咐的那 样,林知晚和林知绮一个去了城南,一个去了城北,给城中的乞丐和流浪汉布施。 这一趟出门,林知晚还带上了林知秋。 说不上来为什么,林知晚看到林知秋,就很想敲打敲打她,让她醒悟,学会保护自己,或许林知秋无力还击的模样,太像从前的林知晚了。 然而,无论林知秋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来为难她。 能出来这一趟,林知秋很高兴,亲自给穷苦百姓们舀粥。 这不,就有这么个流浪汉,反复几次过来拿衣裳、端饭,林知秋都认识他了,好心劝道:“这位大哥,你已经拿过了。” 这一句话,那个流浪汉就不让了,嚷嚷着:“丞相府家大业大,说是要给咱们穷人分发过冬衣物和食物,瞧瞧这位娇小姐啊,连一碗粥都舍不得给我了!” 林知秋脸皮薄,哪禁得住这个浑人这么说,几句话说的她羞臊脸红,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看到这个场景,站在身后主持大局的林知晚轻轻叹了口气,派了个强壮的男丁过去。 男丁挡到林知秋的面前,一把摔掉那流浪汉的碗,横声道:“我们小姐说的话,你没听清楚吗?每人领一份,你还敢贪得无厌,信不信我们把你送去官府?” 第72章 吾妻晚晚 那流浪汉一听就抖了抖,哪敢再嘚瑟? 他刚才不过是看林知秋好欺负,突然来个壮汉……流浪汉灰溜溜地要跑,林知晚派人拦住了,将他多领的好几份衣裳被褥都讨要回来,这才放了他。 见百姓眼中有惧色,林知晚站出来,安抚道:“大家别怕,你们也看到了,刚才那个无赖欺负我妹妹,还想霸占这么多物资,我们丞相府想为大家尽一点心,没想到被这种小人搅和了。” 林知晚耐着心解释道,并扶了岁数大的妇人一把,逗队伍中的小孩玩,这么一来,众人便感觉她好亲近多了。 眼尖的人认出来了,“您是荣安郡主?” 林知晚笑而不语,有几个人快要激动地哭了,跟大家伙说着:“荣安郡主心系咱们百姓,就算不过年过节,也常常会把自己的饭菜拿出来施舍给我们这些乞丐,上个月若不是您的丫鬟送来的那一餐饭,我的孩子差点就饿死了……” 原来这位小姐,还做过这样的善举? 这一下子增加了大家对林知晚的好感,更增加了对丞相府的信任,全都自觉地排好队伍,后来都很少有反复领物资的无赖了。 平息刚才的骚乱,让队伍整齐有序,林 知晚这才回到林知秋身边,见林知秋两眼发呆。 “吓坏了?”林知晚好笑道。 林知秋是呆住了,她觉得难如登天的事,林知晚却可以三言两语就化解,同样是姐妹,就会有这样的天差地别吗? 似乎是看出了林知秋在想什么,林知晚拍着她的肩膀,笑了笑。 “知秋,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你一再地退让,就能过去了的。你不能逆来顺受,你得好好想想,怎么让自己强大,如何去对抗那些想要欺凌你的人,比如刚才。” 林知秋懵懵懂懂地点头,看起来似懂非懂。 林知晚长叹了一口气,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看林知秋的样子,似乎是很难教会了。 布施仍在继续,林知秋也不再参与了,就站在一边看着。 看到下人的动作太慢,林知晚挽起袖子亲自上阵,拿着大勺子舀粥。 大家更有秩序了,只不过都抻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这个漂亮又心善的荣安郡主。 林知晚一直低头舀粥,完全没注意到队伍里发生了什么。 队伍的末尾,一个高大人影阔步前行,将那些抻出来的脑袋一个一个地按回去,理不直气壮地插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还抢了第一个人的碗 。 “哎……”那人正要喊,却见身边有一个身穿黑色锦衣的男子比了个嘘,低声嘱咐道:“不许喊,这是慕王爷!” 那人愣住了,后面排队的听到这句话的人,也都愣住了,被按回去的脑袋,再一次抻出来探看。 一个大碗伸出来,林知晚熟练的舀了一碗粥进去,再将大铁勺放回锅里,准备给下一个舀。 再一抬头,却见那个盛满了的碗还在眼前。 林知晚眉头一皱,只听对方声音慵懒。 “晚晚,能不能给我这粥里,加点糖啊?” 林知晚怔住,抬头看去,便对上江慕云那双温柔甜蜜死人不偿命的眼睛。 江慕云穿着一身金丝银线绣成的长衫,完全不是那种大富大贵的模样,他挺拔的身形穿出了这昂贵衣裳的派头,别有一番纨绔公子的风流和气派。 三分正气凛然,七分潇洒不羁。 有这样派头的人,他手里端着个破碗,却一点也不显得落魄狼狈,反而有一种江湖游客的洒脱。 看到江慕云端破碗,林知晚只觉得很滑稽,笑了:“王爷怎么有空来这里?” 要知道,城南的位置,离慕王府很远,这里是穷人活动的地方,可别说江慕云是偶然溜达到这 儿的。 江慕云微微扬起下巴,眼眸中是流动着的星河。 “听说吾妻晚晚在此行善,本王便来了。” 吾妻晚晚,周围的人羡慕的要命,尤其是有些妙龄少女,看到江慕云的风采时,眼睛都直了。 林知晚只觉得,牙快酸掉了,江慕云为什么可以随口就扯出这么多屁话! 江慕云站到林知晚身侧,看着她给百姓布施。 然而他也不老老实实呆着,一看到有哪个男人多看了林知晚几眼,他的眼神快要杀死人家了。 林知晚将大铁勺往锅里一扔,长吁一口气,双手叉在腰间,无奈地转过头来,笑着做请:“王爷,这边脏,咱们来后面。” 她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这些人都得让江慕云欺负走。 见江慕云和林知晚如胶似漆,快要分不开了似的,林知秋在羡慕的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的多余,便怯怯地说道:“大姐,慕王爷,这里似乎没有我能做的,那么我……先回去了。” 看着怯懦的林知秋,林知晚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便叫来车夫,叮嘱车夫要把林知秋安全送到家。 天边的云霞被夕阳染成了橙红色,看起来辉煌又耀眼,就像是……江慕云心目中的远大前 程。 队伍如游龙般长长地排着,天色已经晚了,布施还没有结束。 林知晚和江慕云这两人坐在台阶上,一个托腮愣神,另一个单手支头望着旁边人,两人百无聊赖的懒散样,在这繁忙劳碌的画面里非常显眼,仿佛那是岁月静好,那是一世无忧。 “今天就是中秋夜了,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江慕云开口。 林知晚回神,看向他:“什么动静?” “中秋佳节,你不来本王这里拜会,甚至是带一些中秋礼物?”江慕云的脸皮很厚。 要治这种人,就得比他的脸皮还厚,林知晚笑眯眯的调侃着:“王爷是我的未婚夫,怎么不来我这里拜会,甚至是带一些中秋礼物?” “哈哈,要礼物啊,当然有。”江慕云稍稍凑近她,像是撒娇似的,沉沉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晚上你来慕王府,我们一起过中秋佳节,自然就有礼物收了。” 林知晚有点惊讶,江慕云这是在邀请她去过节吗? 看江慕云的眼神,像是当了真,林知晚这才往后撤了撤,笑了笑,稍许正色道:“王爷,丞相府的惯例是,大家会一起过,所以……抱歉了,王爷想一起吃个饭,改天我请您。” 第73章 日行一善 林知晚没有撒谎,往年丞相府的人的确会聚在一起,一个都不少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似乎都能听到晚风吹动头发丝的声音。 半响,江慕云才露出受伤的表情,声音都透着委屈可怜:“是吗?我一个人过这种团圆节,实在太孤单了,本以为今年会有个人陪着的……” 看到那样受伤的眼神,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击中了林知晚的心,令她生出几许内疚之情。 她想起来了,先皇后云轻梦早亡,江慕云在这皇宫之中没有一个靠山,唯一的亲娘舅云将军也在束手边关。 看起来潇洒风流的江慕云,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呐! 方才,她还在江慕云跟前说,她们一大家子要一起过中秋,两相对比,这不是恰好戳中了人家的伤心处吗? “小姐,看前面有水坑!” 采蝶惊叫一声,拽着林知晚往旁边走开,这才躲过了一个水坑。 直到回家的路上,林知晚满脑子都在回想着江慕云那个受伤的眼神,扰的她心神不宁。 那样一个混蛋啊,干嘛要在乎他是孤单还是热闹呢? 但林知晚很难否认,江慕云那个眼神,像是一根银针,一想起来就会扎一扎她的心 ,让她猛然疼上一疼。 林知晚仰头,看看夜空中慢慢爬上来的月亮,无声地吐了口气。 唉,谁让她天生就有悲悯之心呢? 没有同情心的人,怎么能是个好大夫呢? 林知晚晃了晃脑袋,算是清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便加快脚步回家了。 八月十五,也算是一年之中,仅次于新年的重大节日了。 丞相府早早就张灯结彩,夜幕降临之时,整座府邸都亮着红灯笼,四处张灯结彩,府里走动着的人都挂着喜悦的表情,看得出来大家都很重视。 丞相府一家子坐在一起,尽管私下有不和睦,却在这种场合上都能把酒言欢,气氛算是热闹。 吟诗作对,赏月观花,歌舞助兴,好一番热闹之后,这个中秋便算是过完了。 出去布施了一整天,晚上又玩到这么晚,采蝶都很疲惫了,一进兰苑就不住地打哈欠。 令采蝶惊奇地是,她家大小姐坐在床上望着月亮,眼睛亮亮的,没有一丁点困意。 “小姐,还不休息吗?”采蝶打着哈欠,惊讶道。 闻声,林知晚起身走向采蝶,笑得不怀好意:“采蝶,你还能撑得住吗?” 采蝶觉得,这里面有诈,想 往后退,手早就被林知晚握的紧紧的了。 “小姐,你干什么啊……” “跟我去趟厨房!” 厨房的人早就休息了,林知晚和采蝶一进去,便开始乒乒乓乓折腾上了。 约摸大半个时辰之后,采蝶打哈欠打到流泪,却强抬起眼皮,看到林知晚做好精致的四菜一汤时,吃惊地都醒了。 “小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手啊?” 这府中的小姐顶多会女工,哪里还会做饭的,林知晚做饭更是没听说过了。 “去拿食盒。”林知晚懒得跟采蝶废话,赶紧吩咐着。 “哦。” 主仆俩十分利索地将这些饭菜装进食盒里,林知晚这才放松地吐了一口气,提着食盒笑眯眯道:“行了,你回去吧,我出去一趟。” 见林知晚这就要往外走,采蝶小跑着追上去:“小姐,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啊?” “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慕王爷请我赏月。” 采蝶这才不追了,望着林知晚快步离开的背影,采蝶有点懵了。 小姐刚才说的一定是借口,那么她这大半夜的提着亲手做的饭菜,这是要去找谁啊? 叩叩叩! 林知晚敲响了慕王府的大门,跟着管家进了门。 事实上,她的确是来找江慕云了,采蝶这次的机灵还真是抖错了! 在丞相府一起吃晚饭时,林知晚抬头看月亮,都是江慕云那张可怜又委屈的脸,就好像她不见见他,就像是欠了他的债似的。 因此,她怎么也没有困意,做好了饭就往慕王府跑。 对于这种失常的行为,林知晚告诉自己这是:日行一善。 当林知晚出现在面前时,江慕云从未发愣过,呆了一瞬。 “王爷还没睡啊?”林知晚笑问,突然发觉自己每次出现的时间都很准时,是睡觉的点。 江慕云斜倚在门边,目光中满是柔情,“我知道晚晚会来,所以,我在等你啊……” 当江慕云抓着她的胳膊,带她飞上了屋顶时,她有点后悔今天乱施同情心了。 上了房顶之后,林知晚这才发现,这屋顶是平的,竟然还有小桌子。 林知晚好不容易鼓起眼睛睁眼时,江慕云已经把饭菜摆好,倒上了一杯酒,“晚晚当真贤惠啊,若是娶了你,不亏,不亏……” 林知晚突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若是承认那就是她做的菜,岂不是显得她对这个混蛋太重视? 若是说下人做的,岂不是白费了她一番 辛苦? 算了算了,不说不说了! 看林知晚时而沉思时而纠结的神情,江慕云像是猜着什么似的,笑了一声,又痛饮一杯,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身体舒展着,笑望向夜空。 林知晚也仰起头,感觉那明月就悬在头顶上,心情都前所未有的轻松下来。 清风常伴,明月当空,这人世间有多少烦忧,在这样的时刻不能烟消云散呢? “唉……距离我上一次过中秋……大约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不,应当是十一年?十二年……”江慕云几乎是躺平了,双手枕在身后,无比地轻松,“呵呵,日子久了,岁数大了,记不清了啊!” 听江慕云这少年老成的语气,林知晚不禁笑了。 不过,林知晚却很相信,江慕云这语气并非是伪装,而是日久经年的隐忍蛰伏和历练,才让一个二十四五的少年郎,发出这样的喟叹。 林知晚随口接了一句:“是吗?皇宫里应该有宴会吧?” 连丞相府都会一家人聚在一起,皇上的老婆孩子一大堆,更得吃顿饭庆祝庆祝这个佳节了。 “从前母后在,那才是团圆佳节,母后离开了,没有人再与我团圆,这一天还有什么值得庆祝呢?” 第74章 叫哥哥 江慕云自嘲地笑了,今天似乎是真话多了些,“至于皇宫的中秋晚宴呢,倒是年年有,很是隆重盛大,想必你也听说过,只不过,我几乎不去。” 说到这里,江慕云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反正,也没有人在乎我在不在场。” 林知晚望着江慕云,心中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简直是说人话说鬼话都像真的,她的同情心差点又要泛滥了。 “王爷不想让人在乎,不想去那种无趣的宴会,这才是真的吧。”林知晚笑了笑,也不说的多透。 待江慕云喝光了那壶酒,吃吃喝喝一番,这便飞下去了。 两人正要进房间,林知晚便想告辞:“王爷,这个中秋月夜算是一起过完了,那么我就先……”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江慕云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别说话。” 随即,江慕云便拖着她躲到了长廊后面的墙角下,这才松开她,面色凝然:“皇后派人来杀我。” 林知晚心一惊,“什么?中秋夜……” 要知道有刺杀,她就不来了! 她好不容易重生,不会要被这个混蛋连累死吧! “每年都会来一次,”江慕云冷笑一声,搂住她的腰肢就往屋顶上飞 :“先出去躲躲吧。” 明月之下,紧紧搂住的两人飞跃过一个又一个屋顶,生怕迷了眼睛的林知晚趴在江慕云的胸膛上,她已经对江慕云很无语了。 皇后又不是派人杀她,江慕云做什么一副要保护她的样子? 更何况,她什么时候答应要陪他出来躲躲了?她大可以回丞相府躲啊?这是去哪了…… 怨气简直冲天,飞的太久,林知晚脑海里又回想起刚才的场景,不由得生出一个疑问:刚才,江慕云为什么不捂住她的嘴巴,而是捂眼睛呢? 在一个空寂无人的小巷子,江慕云带着林知晚落了地,拉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随着涌动的人潮走进了热闹的夜市。 人头攒动,接踵而至,江慕云好心地攥紧了林知晚的手,叮嘱道:“跟着我,人多,你别走丢了。” 望着江慕云的后脑勺,林知晚翻了一个大白眼,为什么她丝毫没有感觉到逃跑的紧迫感?这厮明明逛夜市逛得很开心啊! 盛京城的夜晚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尤其是在中秋月夜里,大街上更是热闹非凡。 年轻的男女们都三五结伴出来,带着各式各样的花面具说说笑笑,街边的小贩们高声吆喝着 叫卖着,刚出锅的包子冒着腾腾的热气,美味的小吃香味飘了一整条街…… 身在这人间烟火之中,林知晚心中的重担在这一时刻像是全部卸下,露出真诚而轻松的笑容。 一时间,连林知晚都忘了他们出来是为了逃跑的这件事,两人在大街上四处逛,开心得不得了。 “王……” “哎,非要让人知道我是谁,把我杀了才算吗?”江慕云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懒懒一笑:“不然就叫夫君吧,反正以后都是要叫的。” “……”这厮是不是忘了,他们当初说好了,以后要解除婚约的? 林知晚叫不出口,换了个叫法:“江公子……” “不行,像小白脸。” “江少爷……” “不行,太生分了。” “……哥哥。” 江慕云乐了,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就这个吧,不为难你了!来,多叫两声听听!” 林知晚笑容僵硬:“哥……哥……” 占人便宜很过瘾吗? 看到有人摆了一个摊,用木圈套那些精致的瓷瓶、摆件、花儿,人挤得满满的,看起来很有意思,这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林知晚的目光,拽着江慕云往那边走:“哥哥,快来这儿!” 江慕云微微讶 异,随即笑了,眼中满是温柔月色,心甘情愿地跟着他的妹妹走过去。 看到一只大狗的木雕,林知晚笑了:“这个圈这么小,怎么可能套得住那个木雕啊?这个摊主真会赚钱!” “套不着吗?”江慕云歪头睨着林知晚,勾起的唇角透着几分痞气:“看哥哥给你赢回来!” 看江慕云手里拿了十个圈,随便站在那里就闪闪发光,吸引目光,他还冲着林知晚眨了一下左眼,风流的模样引得周围驻足的少女快要尖叫。 少女们都向林知晚投来羡慕的眼神,林知晚掩唇轻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了眼那大木雕狗,林知晚又好整以暇地看着臭屁的江慕云,她倒要看看,这么高调,等会儿怎么出糗。 然而,江慕云手里的圈儿像是长了眼和腿似的,朝着他想要的东西正正飞去,大家也很配合地,惊呼声迭起不断,最后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掌声。 老板把那些大物件搬到他们面前,汗如雨下,快要气得胡须朝天了。 江慕云走到林知晚面前,双手随意地叉在腰间,勾唇道:“战利品,等会儿找人搬回去?” 林知晚象征性地拍了几下手以示敬佩,随即凑近江慕云 ,低声笑道:“老板做生意也不容易,咱们玩好了就走吧。” “呵,”江慕云低低笑出声来,随即看向老板:“我妹妹心善,这些不要了。” 说罢,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两人双双离去,老板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看到他们的背影,大家才反应过来,这么大的兄妹俩怎么还拉着手,好像很亲密的样子呢? 一时半刻,众人心中叹道:世道真乱啊! 两人又去看杂耍,林知晚手里抓着糖人,时不时吃几口,看到精彩处还要腾出手来鼓掌,开心得忘乎所以。 她都没有注意,身边的江慕云无心看表演,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满眼洋溢着温柔的笑。 “哥哥,你看这人厉不厉害!”林知晚笑着拍了拍江慕云的胳膊,无意间对上他的视线,失笑:“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江慕云这才瞥了眼杂耍,笑得更加慵懒:“雕虫小技,只能骗你这种小屁孩!” 小屁孩?林知晚噗地笑了,也没有反驳,只是很开心的咬着糖人。 江慕云歪头望着她,目光灼然璀璨,抬起手指擦了一下她的嘴角:“这么像个小孩!” 林知晚赶紧抬手擦,没发现嘴角有糖或者口水啊…… 第75章 偷亲失败了 这才望向江慕云,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压抑全数吐干净,笑道:“做个小孩子有什么不好,只可惜我们只能一天天地成长,变成我们都陌生的样子。” “少年老成!” 趁林知晚发呆,江慕云咬了一口她手中的糖人,便拽着她出了人群,往大街上走。 林知晚低头看着缺了角的糖人,不禁笑道:“你才是个老小孩!” 今天这种热闹的气氛,简直让她无法生气啊! 正往前走着,江慕云突然生硬地拽着她往旁边的小摊上一站,往她脸上罩了一个小狐狸面具。 太突然了,林知晚感觉莫名其妙,抬头看,却看到江慕云给自己戴上了狼面具,只能看到他挺翘的鼻尖,薄薄的双唇。 “你干什么……”林知晚无语,干什么事之前都不通知人一声。 “嘘,他们追来了。” 林知晚心中立刻升起了警惕,只能看到江慕云给摊主扔了几个碎银子,丝毫不知身后是什么情况。 江慕云背对着大街,也按住了林知晚的脑袋,不让她转头看。 然而,身后走过的一男一女,他们的声音好熟悉啊。 “哥,慕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刚才明明看到他从屋顶上飞下来了,怎么一转身就不见了?” 只听那男声道:“我也不清楚,或 许有事吧。” 那女声很是懊恼,“他能有什么事……每年都是咱们四个一起过中秋的,姐姐不在了……唉,王爷他到底干嘛去了,要不咱们回去等等看……” “算了,回家陪陪爹娘吧……” 那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林知晚黑着脸缓缓抬头,就见头顶上方那张俊脸面不改色,丝毫没有做错的反省。 林知晚推开他的手,转身看去,果然猜的没错,那是季崇泽和季梓薇兄妹俩。 “杀手呢?他们是皇后派来……和王爷一起过中秋的?”林知晚仰头望着江慕云,皮笑肉不笑。 江慕云手拢在唇边,轻咳两声:“他们每年都会来跟我一起过节,过了这么多年也腻了,不想跟他们一起了……杀手,咳,我听错了。” 一想到江慕云之前说,他一个人孤零零过节,林知晚就恨不得掐死他。 在她来之前,江慕云和这兄妹俩指不定有多乐呵,倒是把她耍得团团转! 林知晚不想多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去。 “别生气嘛,妹妹。”江慕云追上去,拉她手腕。 林知晚甩手,“今晚上王爷也拿我寻了开心,那我先回了。” 骗子,骗子! 要不是这个骗子,她至于大晚上的抽风,去厨房折腾那么久,又半夜跑来慕王府吗? 她早该想 到,江慕云的话就不能信! 江慕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还不是为了陪你过中秋……” ……什么?陪她过中秋? 丞相府里主子奴才一大堆,她还用得着找这个混蛋陪? 林知晚突然站定脚步,转过头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你……” 正要破口大骂时,林知晚的余光忽然瞥到了夜空之中,那闪亮升空的孔明灯,一盏一盏就像是要飞上夜空的灿烂星辰。 一句话没说完整,她愣神之际,江慕云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唇角漾起一抹笑,“想放灯?” 听到他的声音,林知晚回神,拧眉:“我不……” “走!” 江慕云不由分说地攥住了她的手腕,见她不老实走,十指往下一划,紧紧扣住她的十指,拽着她就往前走。 林知晚哪能反抗的了? 没几步,就来到了河边,大家都在疯抢孔明灯,今晚商贩可算赚钱了。 周围是一大片正要放飞的孔明灯,它们一个个地都去寻找月亮。 静默流淌的小河倒映着灯火的明亮,层层涟漪荡漾着,折射着彩色的水光。 人群熙熙攘攘,欢声笑语在耳边模糊,夜风清清凉凉,让不安躁动的心也平静下来。 置身于此,林知晚忽然忘记了想痛斥江慕云这个大骗子的事情,两人挑了一 盏粉色的孔明灯,这便拿着商贩的笔在上面写下心愿。 “你放过孔明灯吗?”林知晚在思考写什么,随口聊起。 江慕云倚在河边的石栏杆上,“很小的时候,母后带我在宫里放过一次。” “好巧啊!”林知晚抬头一笑:“我第一次放孔明灯,也是母亲带我去的。” 不过,那是她身为于梁浅时,母亲冯氏带她去的。 那时候,母亲带着她,舅舅舅母带着表哥冯淳和表姐冯滢,她们三兄妹一起放灯,那真是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了…… “是吗。”江慕云勾唇,略略抬了下巴,“写的什么?” 见林知晚动笔写了几个字,江慕云便拿来一看,夸张得哈了一声:“你不是想篡位做皇帝吧?” 纸上写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是一个宅院里的女子,该许的愿望吗? 林知晚掩唇轻笑,目光深深,仿佛望不见底:“愿望真的写出来让大家看到,就不灵了。” 她的心愿,是必须要用鲜血和性命来做实现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耳畔是愈渐模糊的嘈杂人声,天地间仿佛安静非常。 江慕云轻呵一声:“好,不愧是本王的女人,有魄力!” 问商贩要来了火,两人便一起点了灯,放飞夜空。 一盏承载着大公无私的愿望的孔 明灯,随着轻风晃晃悠悠地升上了夜空,和千百只孔明灯一起,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中,成为短暂的却最绚烂的点缀。 林知晚双手伏在石栏杆边,仰头望着静美安然的明月,唇角不断地上扬,一双眉眼都流露着甜美的神采。 站在她身侧的江慕云,眼中似是流淌着整个星河,熠熠生光,望向她,心中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 她比月色更撩人。 许是清风太醉人,让江慕云情不自禁地向林知晚凑近着,凑近着…… “你瞧,咱们的孔明灯飞到那么高!” 林知晚指着天空兴奋地说着,一个转头,闪得江慕云下巴磕在了她的肩头,痛得闷哼一声。 “怎么了?”林知晚转头看他,不明所以。 江慕云吃痛地捂住下巴,挤出一个笑容:“踩着石头了,没站稳。” “哦……”林知晚点点头,又仰起脑袋,看着自己亲手放出去的孔明灯笑得美滋滋。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江慕云拉着一张脸,狠狠瞪了眼这个坏事的孔明灯。 她更没有听到,有两个小孩子一直在他们身后,偷笑了半天:“这个哥哥想偷亲这个姐姐,失败了,嘻嘻……” 小河清清,月光明明,大家都觉得,很久没有度过这样一个美好的月夜了。 当然,江慕云除外了…… 第76章 花粉过敏 宅院里的斗争永无休止,在丞相府中林知晚觉得最近好清闲,那是因为矛盾的焦点在林知弦和林知绮姐妹两个身上。 林知绮疯了似的,处处和林知弦作对。 无论大小事,哪怕是走一条小路,林知绮都不会给林知弦让路。 这事发生得毫无防备,林知弦措手不及。 很多时候,矛盾就在老夫人眼皮底下发生着,老夫人都睁只眼闭只眼,不带管的。 这两姐妹内斗可不比别人,她们若是相互压制着点,张如棠便不能那么嚣张,这正是老夫人乐见的。 最有意思的是,丞相府的下人们也拜高踩低。 大家都知道,丞相府的风向变了,大小姐林知晚才是最受宠的,现在看来也是最有前途的。 而三小姐林知绮的声名也慢慢变好着,最重要的是,大家认为林知绮和林知晚的关系很好,因此全站在了林知绮这边,帮着她欺负林知弦。 因此,林知弦更受气,气得要死。 林知绮不光对付林知弦,还讨厌张如棠,久而久之,张如棠对她也不甚待见。 这不,张家远亲的孙女,一个名叫张缈渺的女孩子及笄之礼,张如棠是想去的。 “母亲,张缈渺这孩 子聪颖过人,将来必定前途无量的,张家人都很看好她。过两天张家的人都会去她的及笄之礼。”张如棠这么说着。 老夫人答应道:“你想去,去便是了。” 张如棠微笑点头,“是,算起来我是渺渺那孩子的表姑母,不去的话,面子上也不好看的。对了,这次我就带着知弦去吧,知绮太小了,等过两年,我再带着她一起去。” 老夫人只是笑得意味深长,目光在她们母女三人之间逡巡着,却决计不想管这三人的闲事。 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母女三人最近矛盾很深。 林知晚她们也都该喝茶喝茶,不掺和这些破事。 张如棠本是在试探老夫人的态度,她怕老夫人会怪她偏心,所以先这么提一提,不行的话,到时候再改主意。 没等到老夫人开口,却见林知绮把水杯噔地磕在了桌子上,冷笑一声:“母亲想的真周到,正好,我也不想去。” 看到林知绮这噎死人的态度,张如棠气得咬紧嘴唇,真想抽她两个耳光,让她看清楚谁才是她娘! 话说回来,张如棠想带林知弦去参加那个远方表侄女的及笄之礼,也是有算计的。 这个张缈渺 算是张氏家族里比较出色的女子,很受大家重视,张家有点本事的人都会去,搞不好皇后也会派人来送礼什么的,而这个送礼的人,张如棠推算,张皇后很有可能派四皇子江胤云过来。 如此想来,即时不去和江胤云偶遇,林知弦也可以和张家的人多打打交道,将来路子更广一些。 然而,林知弦最近是太不顺了! 自打张鸿朗那一出结束、林知绮重新回到丞相府之后,老夫人便说了,让四个姑娘好好读书。 肚子里有点墨水,就不会再去做那些愚蠢的事情。 除却先生的教习,老夫人还规定了,四姐妹每天都要在一起读书,至少一个时辰。 正值夏季,屋里也闷热,这便安排在花园里读书。 就在要去参加及笄之礼的两天前,林知弦忽然发现脸上起了很多红肿的痘痘,惊得连正在读的书本都扔掉了。 “二姐,这是祖母花钱为我们买的,你这样是不是太对不起祖母的良苦用心了?” 四姐妹各自找了地方,坐在石凳上读书,听到林知弦摔书的动静,大家都看过来。 林知绮最先反应过来,最近养成了习惯,只要有机会就会挤兑林知弦。 林知弦捂着脸,满脸惊恐地指着那书本:“这书页上……有花粉……” 林知晚打眼一看,便知道是为什么了。 联想这几天的观察,林知弦从不靠近有花的地方,要么坐在花园正中,要么坐在小湖边,是因为她对花粉过敏,只要接触到花粉,脸上就会起红肿的痘痘。 丫鬟很着急,“二小姐,奴婢去传府医吧!” “快去!”林知弦快要急哭了,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后天怎么出门啊? 林知秋不自觉地起身,就瑟瑟缩在角落,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林知绮双手环胸,稳稳地坐在石凳上,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扫了在场众人一眼,林知晚起身,走到那扔掉的书跟前,拾起书本,仔细看了看,嗅了嗅。 果然是有花粉的。 “大姐,确实有花粉,对不对?”或许最近有林知绮的缘故,林知弦对林知晚的敌意竟然没那么多了。 再者,她们也都听说了,林知晚在研习医术,辨别花粉过敏,应该是个小事吧。 林知晚垂着眸子没有说话,这种时候她不好说什么的。 她只是在思考,花粉怎么会在书页上?难道是…… 当林知晚不自觉地看向林知 绮的同时,林知弦已经指着林知绮,痛声道:“肯定是你干的!” 林知弦越走越近,几乎指着林知绮的鼻尖:“只有你知道,我花粉过敏,你嫉恨母亲没让你后天出门,便把我害成这样!” 林知晚心里默默点头,她和林知弦头一次不谋而合,只是在这个时候,她不能开口。 这是她们姐妹之间的斗法。 林知绮不屑地打掉林知弦的手,横声道:“无凭无据的,你凭什么这样说?” “走!我们去祖母那里评评理!” 现在的林知弦,对比起林知绮来说,是很讲公理的,她就不相信,都这样了老夫人还不追究林知绮的责任! 一大家子都来了正厅,看到林知弦都惊讶不少。 白嫩的脸蛋上长了那么红肿的痘痘,实在是太明显了,恐怕是用什么脂粉都盖不住。 张如棠吃惊不已,心疼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知弦委屈巴巴地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最后总结道:“祖母,这一定是知绮做的,除了她,再没人知道我对花粉过敏了!” “林知弦,你过敏这事,难道母亲不知道吗?”林知绮立刻反唇相讥。 林知弦也不甘示弱:“母亲会害我吗?” 第77章 柳青青 “我也是你的亲妹妹,难道我会害你吗?”想到当初来自亲娘和亲姐的落井下石,林知绮心里更凉。 林知弦一时没话说,老夫人喝道:“行了,吵吵嚷嚷的,有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两姐妹站的很远,像是不想再往来的仇人。 “知绮,你说说怎么回事?”老夫人给了林知绮一个辩白的机会。 林知绮有理有据:“二姐非要说是我做的,无凭无据,二姐这样指责我,是不是让我太寒心了?” “更何况,我和二姐现在已经分开住了,我有什么机会对她下手?” 老夫人一听有几分道理,只是点头不说话。 对于这对姐妹的事儿,老夫人能做的只有和稀泥。 老夫人岁数大,心却像是明镜儿似的,她知道这姐妹俩都不是省油灯,一个都不能偏帮! 没人站队之时,众人都料想不到,苏媚扭着水蛇腰走到人前,为林知绮说话。 “老夫人,夫人,妾身也认为三小姐真是冤枉。” 说着,苏媚娇笑几声,媚眼如丝:“自打镇国公府那桩糟心事了结之后,外面对三小姐刮目相看,每天来求亲的公子,快把丞相府的门槛踏破了……二小姐是不是看着三 小姐眼红,所以才这样说……呵呵……” 张如棠本就讨厌苏媚,一看她还帮着林知绮,不由得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连一个姨娘都敢欺负她?林知弦忍着怒火,愤愤道:“苏姨娘,你说话得多注意了,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乱说的,我母亲都没开口,苏姨娘这时候发表意见,是不是太早了些?” 林知弦明里暗里在骂苏媚,没有规矩! 苏媚哼哼了几声,不再多言。 有了苏媚帮衬这几句,林知绮更有底气了,继续说道:“祖母说让我跟着大姐好好学学,因此最近读书的时候,我都跟在大姐身边,除了晚上睡觉时,分开了那么几个时辰之外,我都在大姐跟前的,我有没有做些什么,大姐最能作证了!” 话锋一转,林知绮把球踢到了林知晚身上。 “知晚,知绮说的是真的吗?”老夫人问道。 林知晚淡淡一笑,扫了林知绮一眼,说话细声慢语。 “两个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见不得这个受委屈,更见不得那个掉眼泪,祖母,您说,我该说些什么好呢?” 说罢,林知晚微微垂下眼眸。 她早就说过,不想接这个烂球。 林知绮望着林知晚,十 指交叉放在小腹前,紧紧绞在一起。 就在这个老夫人和林知晚都不想掺和的时刻,一个人说了句正经话。 “当务之急,应该是赶紧给二小姐治疗才是,以免延误了最佳医治的时机,这种病看似不痛不痒,万一落下疤,后悔都来不及。” 众人齐齐看过去,说话的这人,竟是站在人后的姨娘,柳青青。 柳青青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能从那标致的脸庞上看到真诚。 “老夫人,夫人,如果让两位小姐继续追究下去,只会破坏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再没有别的好处,还不如赶紧请府医来医治,再多争辩也没有意义。” 这一句话,顿时点醒了众人。 林知绮和林知弦争个你死我活,能怎么样?她们都是张如棠的孩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老夫人正好不想听她们扯皮了,有柳青青救场,这便赶紧道:“听不到柳氏说的话吗?快把府医请过来!” 众人这便忙活起来。 柳青青也离开正厅了,望着她的背影,林知晚心中不禁感叹着:她那个不中用的爹,怎么有福气娶上这种年轻漂亮又识大体的姑娘啊! 张如棠一行人都去了兰苑给林知弦治疗,林知 晚也离开正厅,出门时赶了几步,追上林知绮。 两人相随,走到稍微僻静点的地方,林知晚才慢声开口。 “林知绮,我是不是早就警告过你,不要拉我进这趟浑水,你我便可以相安无事?” 方才,林知绮那样说,不就是想让她站到自己身边吗? 可惜,林知绮的算盘打错了。 听到林知晚突然冷下来的声音,林知绮心里咯噔一下,来到她面前,脸上带着些许恳切:“大姐,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林知晚驻足,凝视着林知绮:“在正厅时我已经说过了,你和林知弦对于我而言,不分亲疏内外,只有讨厌和更讨厌的区别,我现在更无心与你们纠缠。” 林知晚冷冷别开眼,继续前行,林知绮追上去,“大姐,你不是说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吗?你对我有恩,以后我也不会妨碍你的,可是母亲和二姐呢?你就敢保证,你出嫁的时候,她们不会暗中阴你一下?” “若是我们联手,早早下手了,这只会对你、对我有好处!” 林知绮苦口婆心,却没有说动林知晚。 她看着林知绮:“我最后说一次,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 如此一来,林知 弦是去不了那个张缈渺的及笄之礼了,恨得牙痒痒。 出了这档子事,老夫人便不再让这四个孙女一起读书了,将来能怎么样,就各凭本事吧! 这样一来,林知晚的时间又空出来许多,便将减肥时的习惯捡了起来,饭后就去散步。 这天,林知晚散步的时间久了点,回房间也没什么事做,便在花园外围转悠了好几圈,这便又碰巧了。 隔着稀疏的树丛,林知晚隐约看到了石桌边坐着的那是苏媚的身影,再仔细一听那娇媚的声音,便确定是苏媚无疑了。 苏媚身后站在几个丫鬟,还有一些随从,府中只有她喜欢把谱儿摆的这么大。 而苏媚身前,是一个侧身站着的女人,那人左右手都平直举起,丫鬟给她一手放了一盆花。 由于那女人侧着身,在林知晚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影,似乎很熟悉,但是障碍物有点多,看不出来。 只听苏媚冷笑一声:“端好了,若是掉下来,便治你个大罪!” 啪! 话音刚落,那女人的左胳膊抖得厉害,手心一抽,一盆花便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吓得苏媚惊叫一声。 左手落下,右手难以保持平衡,软了下来,也摔了个稀巴烂。 第78章 论资历教训人 两盆花全都摔了,把花园弄得脏乱不堪。 “你皮痒了!”苏媚气得跳脚,感觉都没个落脚的地方。 那女人慌得不行,不断地低头赔罪,撩起鬓边散碎的发丝时,林知晚才看清她的容貌,心不禁漏了一拍。 她的生母,赵玉荷? 可是,赵玉荷不应该是在后院刷马桶吗?怎么穿着前院丫鬟该穿的衣裳呢? 而且看起来,这和前院的花园里丫鬟们穿的衣裳一样…… 林知晚的脑子正乱之时,只听苏媚的丫鬟也狗仗人势,对着赵玉荷张口就骂。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是看不起苏姨娘吗?这可是苏姨娘最爱的两盆花!” 赵玉荷一直低着头,而林知晚却看得清楚,苏媚很明显地给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立刻冷哼一声,“你摔坏了苏姨娘喜欢的花,冒犯了苏姨娘,该打!” 说罢,丫鬟便把手扬得高高的,使劲呼下来。 林知晚心下一惊,采蝶也着急了,主仆俩正想出去,却听得一道女声厉喝道:“住手!” 身穿一袭青色罗裙的女子快步走过去,抓住丫鬟的手狠狠甩开,怒斥着丫鬟:“狗仗人势!” 林知晚挑眉,有几分惊讶。 柳青青? 谁养的 狗像谁,丫鬟也很厉害,直接顶撞上去:“赵玉荷冒犯了苏姨娘,怎么不能打?” 柳青青冷笑道:“她冒犯了苏姨娘,那也是她们主子之间的事情,你一个下人在这里上蹿下跳干什么?万一真的闹到老爷或者老夫人那里,你就不怕被人推出来当替罪羊?” 这话说的丫鬟有点后怕,以苏姨娘的性子,真的能做出来这种事…… 看到丫鬟怂了,苏媚瞪了丫鬟一眼,随即站起身来,从气势上就比柳青青高出一大截。 “柳青青,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不要在这儿多管闲事!” 柳青青扬眉,不甘示弱:“我在这里散步赏花,却听到你在这里又喊又叫,你太聒噪,扰了我的清静,我怎么能算是多管闲事?” 柳青青毕竟是个读过书的,说出来的话比苏媚讲究的多,也明里暗里骂了苏媚,让她脸红羞臊。 “柳青青!你滚开……这儿不关你的事!”苏媚蛮横不讲理。 柳青青看了眼怯怯的赵玉荷,站在她身侧,没有丝毫惧意。 “苏姨娘,府中早就立了规矩,不能私下里惩罚下人,你在花园里动用私刑,还要动手打人……”柳青青冷冷地看着苏媚,“这事 闹到老夫人那里,你也讨不着半分好处。” “柳青青,你是什么东西,还敢帮她出头?”苏媚快要笑掉了牙,她总觉得,柳青青是自不量力。 柳青青是那种平时看着不争不抢,但到了一定时候,是绝不退让的女人。 此刻,往日柔顺的柳青青很是强势:“当初赵氏只是被罚去干活,一直都在丞相府中,老爷和老夫人从来也没有说把她赶出去,那么她就还是老爷的妾室,和你、我是一样的身份和地位。” 说到这里,柳青青笑看着苏媚:“苏媚,你总是喜欢跟我论资历,若真的论入府的时间、资历,赵氏生大小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卖唱呢!” “柳青青!你个贱人!” 歌姬出身,是苏媚最大的痛点。 她好不容易得到了林愈的喜爱,进入了丞相府,以为从此就变成了凤凰,然而每一个知道她过去的人,只要一提歌姬两个字,就好像抹去了她这些年的荣华富贵,把她打回原形。 “论资历,老娘就有资格教训你这个狐媚子!” 踩到了苏媚的痛脚,苏媚张牙舞爪地朝柳青青冲过来。 柳青青反应快,立刻躲闪,苏媚穷追不舍,忽然有一人 挡在面前,淡声阻止:“都住手。” 声音不大,也不严厉,可听着这熟悉的感觉,让苏媚心头一惊,当日被扇脸的痛感仿佛又回顾了一遍。 有些时候,人们看到某些东西会形成条件反射,比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苏媚被林知晚狠狠打了那么一次,后来再见到林知晚时,便会不自觉地害怕。 苏媚一愣,看到林知晚那张清冷的脸庞时,惊得后退了好几步,喘了好久。 一看到女儿,赵玉荷满眼泪花,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大小姐……” 她到底是没那个胆子叫一声知晚,生怕会给女儿带来麻烦。 林知晚心疼得看了眼赵玉荷,随即冷眼看向苏媚,淡声吩咐:“来人,给我按住苏媚。” 采蝶立刻上前去,柳青青给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也机灵,立刻跟着采蝶一左一右地抓住了苏媚的胳膊。 “来人啊,你们看着我被欺负啊?”苏媚对那些下人怒吼着。 苏媚带来的那一群丫鬟下人都撸起袖子,准备上去打架。 只听林知晚一句话便镇住了场子:“慕王府的人足够多,谁敢轻举妄动,试试。” 一听慕王府的名号,众人便想起了那个 ……略微变态的慕王爷江慕云,谁都瞧得真切,慕王爷对大小姐有多宠爱,如果大小姐告了状,那他们还不被慕王爷玩死啊! 仔细一想,一众下人觉得,为了个苏姨娘而得罪慕王爷,不值得。 见下人都不动了,苏媚瞪大了眼睛,已经是破罐破摔了,恶狠狠地看着林知晚,口出狂言。 “已经没有王法了吗?一个尚未出阁的大小姐,这便敢做大夫人能做的事情了?哈!大小姐,小心我一状告到老爷夫人那里,你吃不了兜着走!” 前面说的还算客气,越骂越起劲,到了后面骂的话越来越难听。 柳青青都听不下去了,扯了扯林知晚的袖子:“大小姐,让她再这么骂下去,恐怕……” 话还没说完,林知晚便几步走到苏媚跟前,苏媚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时候,一个大嘴巴狠狠甩到苏媚的脸上,世界立刻清静了。 “在府中大吵大嚷,搅扰清静,这是一。” 苏媚被抽蒙了,听到林知晚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又找回了第一次被林知晚打的那种感觉。 怎么可以再被欺负呢?苏媚像疯了一样,又开始叫喊:”林知晚,你以为……啊!“ 第79章 话越多,挨打越多 又是一个清脆的巴掌甩到苏媚脸上,哈喇子竟然甩到了站在一旁的采蝶的手上,采蝶那个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二,直呼我的名讳,视为不敬。” 苏媚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们……啊!” 啪! “三,赵氏在你之前进府,是你的尊长,你却百般欺辱,该打。” 啪! “四,柳氏在你之后进府,是为幼妹,你在府中私自用刑,没有以身作则,该打!” …… 在大家目瞪口呆之时,林知晚有条不紊地念了十几条,就这样狠狠地扇了苏媚十几个巴掌,扇得手都痛了,这才停了一下。 苏媚脸颊红肿,嘴角流着血丝,瞪着眼睛,仍是不服,含含糊糊道:“你……” 林知晚揉了揉手掌心,淡笑道:“你有话尽管说,你话越多,挨的打就越多,我奉陪到底。” 那一瞬间,苏媚简直像是被点了哑穴,连哭声都不敢发出了。 林知晚只顾着揉捏自己细嫩的双手,没注意到柳青青和一众人等是以怎样敬畏的目光看她的。 苏媚向来跋扈张扬,府中的主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林知晚今天手起掌落,清脆干净的巴掌声,让大家心里真解气。 同时 ,也在暗暗佩服林知晚,看起来温温柔柔,没想到手段这样厉害! 苏媚抽抽噎噎不敢哭,自己被采蝶和丫鬟架着动不了,没人来救,正感到绝望之际,她看到老夫人在不远处经过,双眼一亮,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嗓子。 “老夫人,老夫人,救命啊!” 有些事真的经不住念叨,这么快就把老夫人念叨来了。 “祖母,就是这样,我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就看苏姨娘是否觉得不妥,还有没有补充的。”林知晚江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陈述了一遍,没有掺杂一点水分。 苏媚无可反驳,只是委屈道:“老夫人,妾身再犯什么错,大小姐也不能把妾身打成这样啊?妾身犯错,自有大夫人、老夫人做主,大小姐是不是太越俎代庖了啊!求老夫人为妾身做主……” 苏媚跪在地上,脸颊红肿,嘴角流血,头发都被打散了,看起来的确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林知晚站在一旁,不卑不亢,没什么辩解的。 说完后,苏媚趴在地上,静静地等待老夫人的反应。 她只瞧见那龙头拐杖往地上狠狠一砸,便听到老夫人的怒声:“岂有此理!” 苏媚心头一阵窃喜,终于 要罚林知晚了吗? 然而老夫人点了她的名时,她整个人都僵硬了。 “苏媚,你不过是个妾室,是个奴婢,还敢顶撞大小姐?” “老夫人,您……” “来人,把苏媚拉回院子里锁起来,闭门思过!不准她再出来惹是生非!”老夫人愤怒地吩咐道。 两人拉住苏媚,把她拖走。 苏媚挣扎着,还惨兮兮地大哭着:“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老爷做主!放开……” “老爷?”老夫人不屑地瞪了她一眼,冷笑道:“来人,去通知老爷,这段时间不许去苏媚的院子里,不许任何人探视苏媚!” 看着苏媚被拖走,全世界都清静了,众人都舒心地吐了口气。 林知晚越想越有意思,苏媚这个蠢货,之前想用张如棠来压她,结果挨的打更多,现在又想用林愈来压老夫人,老夫人是吃她这一套的? “我本是出来散散步的,没想到……”老夫人没好气道:“真是晦气!” 老夫人跟她们说了没几句话,便打道回府去休息了。 不相干的人都走了,林知晚这才拉住赵玉荷的手,坐下来:“娘,你怎么会来花园的?你不是在后院吗?” 赵玉荷满眼愁绪,“是苏媚故 意把我调过来的,我听说,苏媚专程向夫人请示过了,才把我调来花园,我来到这里之后,她三五不时地会来找茬,今天若不是柳姨娘,我一定被她……” 赵玉荷心思简单,柳青青也不是那种狠毒的人,可她脑子好使,一听就明白了。 柳青青不屑地笑笑:“苏媚想欺负您,她去请示夫人的意思,就是去试探一下夫人的态度。她能欺负的了您,也是夫人默许了的。” 林知晚微微垂眸,若有所思,实则是心中有愧。 苏媚一定是因为上次被打的事而记恨她,没办法对付她,只能拿她亲娘赵玉荷出出气…… 这么想来,是她连累了赵玉荷…… “娘,你既然不在后院了,为什么不先来找我?” 林知晚还是很愧疚的,她为什么没有早点想起赵玉荷呢? 若是早点想起,把赵玉荷接到身边来保护,怎么会被苏媚欺负呢? 赵玉荷望着林知晚笑,看得出来她见到女儿,心中欢天喜地的,哪里还顾得上管自己好不好。 越是这样,林知晚越恨自己。 当初只是想,借用了原主的身体,得照顾好原主的亲娘。 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愈发感觉自己和原主林知晚合二为 一,对赵玉荷也生出了许多眷恋的亲情,而不仅仅是责任。 柳青青的笑容透着温柔:“做母亲的只要看到女儿过得好,自己过得怎么样便也不在乎了,我想,姐姐应该是不想给大小姐添麻烦吧!” 如今的林知晚高高在上,闪耀如星,赵玉荷有自知之明,她怕她这个卑贱出身的母亲会给女儿抹黑。 曾经很多次想到要去找女儿,想一想还是算了。 林知晚的眼睫低垂,在细细沉思着。 如今她过得好了,也该想想办法,让生母赵玉荷也过上好日子,不然都对不起原主。 不过,林知晚想的很明白,在这个府中过得好,并不代表要取代张如棠,成为大夫人…… 见林知晚久久不语,柳青青也很识相,拜了一拜,“大小姐,姐姐,那你们母女叙旧,妾身先告退了。” “等等。” 林知晚叫住了柳青青,抬头笑望:“柳姨娘,其实你做姨娘,也太委屈你了,有没有想过更好的出路?” 柳青青微微凝眉,心中生出一个想法,却是没敢说出来,“大小姐说的是……” “比如,取代母亲,成为丞相府的大夫人。”林知晚笑眼微弯,仿佛是在说天气好那般简单的事情。 第80章 赵玉荷的出路 听到这些,柳青青眼中的淡然尽散,浮现满满的绝望和苦涩,半响,她才苦笑摇头,直言道。 “大小姐,您还小,很多陈年旧事都不清楚。” “你可以说出来,没准我能帮到你。”林知晚既然有心笼络,那么诚意便要足够。 柳青青眼眸微闪,那是陷入痛苦回忆难以自拔,长舒一口气才慢慢回到现实,保持着平静的笑容。 “多谢大小姐指点,可是,妾身已经不能再有孩子了,今后只想安稳度日,不想给自己多生是非了。“ 她福了福身子,这便离去了。 见柳青青此刻去意已决,林知晚便没有再多言,转身想了想,便随口问了句:“娘,你知道她说的什么陈年旧事吗?” 虽然不清楚,但林知晚隐隐感觉,柳青青这般绝望应该是跟张如棠有关。 赵玉荷叹了口气,娓娓道来:“你也知道,娘从前是夫人的陪嫁丫鬟,进府的时间早,便也知道一些……” “柳青青年轻貌美,一进府就把老爷迷住了,夫人肯定是不愿意的。就在夫人怀上三小姐的时候,柳氏也怀孕了,然而,当时就碰了一下,孩子就掉了,此后再也没有怀上过。” 说到此处,赵玉荷凝重地看 着林知晚,后面的话也不能说出口了。 不用说,林知晚也明白了,那意思不就是,有可能是张如棠害的柳青青流产。 事后,林知晚让赵玉荷先这么过着。 回到兰苑,林知晚思考到很晚,关于赵玉荷的出路。 难道让赵玉荷一直在丞相府里做下人吗?她看不下去。 而这件事,她是不能直接出面的。 老夫人那个人最重脸面,现在本就看重她,怎么能愿意让赵玉荷这个卑贱的亲娘冒出来,给她抹黑呢? 所以,不能直接去求老夫人。 那么就得从其他人下手了,这府里还有一个能做主的人,便是林愈了。 该用什么办法,让林愈重新在意赵玉荷呢…… 想到这里,林知晚脑海中又冒出两个不安分的人来,林知弦和张如棠! 对了,就是她们。 这次赵玉荷若是想翻身为主,先得让这母女俩失了地位,然后其他事就都好商量了…… 仿佛那是从黑暗中抓到了一根线,豁然开朗,一路通往光明。 想好了一切,林知晚这一觉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清早,林知晚照例在府中散步,只不过,这次她改变了平常的路线,在梅苑附近溜达。 按照丞相府的构造,从雅苑出 来,势必要经过梅苑的门前。 于是,林知晚便在林知弦所住的梅苑大门口,守株待兔。 这不,林知绮出门了,一眼就望见了在遛弯的林知晚,走了过来。 “大姐,还在散步吗?”林知绮打了个招呼,林知晚喜欢散步,府中人尽皆知了。 林知晚笑着点了点头,问道:“你去干什么?” “我想出去置办些衣裳首饰,总得打扮打扮自己,才好重新开始。”或许是因为,林知晚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流产秘密的人,林知绮说什么都不太避讳了。 说罢,林知绮便走了,林知晚声音微扬起,喊了一声:“知绮,等等。” 林知晚的余光在注意着梅苑的动静,这么大的声音,里面的人应该听到了吧。 林知晚走过去,望着林知绮片刻,把时间拖延的足够长,这才笑了:“知绮,虽然我一直说不会帮你,但送佛送到底,我想好心劝你一句。” 林知绮似有狐疑,认真听起来:“大姐,你说。”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再去镇国公府一趟。” 听到这个府邸的名字,林知绮立刻炸毛,“那就是我噩梦的源头,你还让我去?” 那一瞬间,林知绮将这么多天装出来的好涵养都 丢掉了,几乎是喊着的。 林知晚定定地看着她:“知绮,这会儿不能感情用事,你得为你的将来打算。张氏是你母亲的母族,如果能跟他们搞好关系,以后没准能给你再说一门上等的亲事,即便是出嫁了,你背靠着张皇后的母族,对你只有好处,夫家也会尊你敬你。” 林知绮已经成长很多,能听得进去林知晚说得这些道理,然而她仍然坚定地拒绝:“就算是为我好,难道我会再去镇国公府忍受羞辱,重温一遍不堪的回忆吗?” “知绮……” “大姐,如果你不想帮我,就别为我X心了。”林知绮扭头就走。 看来,与张鸿朗的露水情缘,已经成为林知绮心中的痛了。 待林知绮走后,林知晚垂下眼眸,看起来很伤神的样子。 她的余光,一直在往梅苑里瞟,已经看到那扇本要打开的门,又轻轻掩上了。 林知晚抬头,抿起一个沉稳的笑容,打道回府。 她想,林知弦听到她们说的话,就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 兴许谁都没想到,张如棠和林知弦竟然登门去了镇国公府。 然而,这件事却在林知晚的预料之中。 因为,那天她对林知绮说的话,实际上 是说给林知弦听的。 她知道,林知弦躲在兰苑里,偷听她和林知绮的对话。 当老夫人听说她们去了镇国公府时,气得直骂,连饭都吃不进去了。 “这个张氏,真是没有脑子!咱们和镇国公府的婚约刚作废,她又去出什么风头?还要带着知弦一起去,这两个人……”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间,老夫人没吃几口就摔了筷子,其他人也不敢再吃。 看到林知绮乖乖地坐在那里,老夫人叹口气:“知绮,你心里别多想,你母亲做错了,与你无关!” 那场婚约到了最后,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林知绮也成了受害者,而且把名声赚了个足够,因此,老夫人对她的印象也大大改观。 下午得知了张如棠她们去镇国公府拜访,老夫人就已经叫钱嬷嬷,派人去打听消息了。 钱嬷嬷将最新的消息说给老夫人听:“老夫人,打听到了,皇后和四皇子殿下今天也去了镇国公府,奴婢听熟人说,大夫人和二小姐进了门,镇国公看到她们就一顿痛骂。” 原因,钱嬷嬷没说,不过她下意识地扫了林知绮一眼,大家便明白了,还是因为林知绮的事,镇国公没消气,所以迁怒于张如棠和林知弦。 第81章 小狐狸面具 “最后,夫人和二小姐连礼物都没能放下来,被请出来了。”钱嬷嬷说的还算客气,线人说的是:镇国公府简直是连打带骂把她们赶出来的。 闻言,老夫人连连拍桌子:“真是自讨没趣!这不是丢咱们家的人吗?” 林愈也气愤道:“张氏这个没脑子的!” 大家就听这母子俩骂着,也不敢多嘴。 正在这时,张如棠和林知弦灰溜溜地进门了,正打算扬起笑脸打招呼,老夫人就已经开口大骂了。 “你们母女还有脸回来?这么想巴结张家,怎么不住在那儿算了?还回来干什么?” 好一顿痛骂,把张如棠和林知弦骂的抬不起头来。 老夫人骂的解气了,这才道:“晚饭都收了吧!” 说罢,老夫人便气呼呼地走了。 老夫人说那话的意思是,晚上不许给她们母女吃饭! 下人不敢违背,哼哧哼哧地收拾桌子,张如棠和林知弦站在那里,面如土灰。 林知晚抿嘴一笑,这便离开了,却没注意到,林知绮深深地望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 夜晚,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母女俩凑在一起,又气又饿。 “都怪你,非要听林知晚说的那些鬼话,要不然咱们也不至于去镇国公府碰一鼻 子灰!”张如棠埋怨着。 是林知弦告诉她,林知晚这么说肯定是想帮林知绮的,她们得捷足先登才对。 她们打听过了,皇后和四皇子正好回镇国公府,她们可以当做这是一场偶遇。 想象的很美好,然而一登门,就被镇国公指着鼻子骂,说张如棠养的女儿绝对不是善茬儿。 这么一说,皇后的心中自然有了数,把张如棠另一个女儿也从儿媳妇的备选答案中排除出去了。 回到家,还被老夫人痛骂,这一趟出门,真是得不偿失。 若不是林知弦说,这是她偷听到的,否则她们真的要以为,这是林知晚设计好的什么陷阱呢! 张家那边的关系是搞臭了,丞相府老夫人这边……张如棠叹了口气,时间还长,慢慢哄吧! …… 把张如棠这边捅破了一个缺口,林知晚便着手她的计划了。 当林知晚将药双手送上时,江慕云可是贼得很,捏着她的下巴,笑得恣意:“无事献殷勤,你又有什么事想来求我?” “王爷真是神机妙算!” 林知晚也不扭捏,稍微往后撤了一步避开他的手,这便笑着说道:“这次是我的家事,想请王爷帮一个小忙。” “能帮不能帮还两说,你先说说 什么事?”江慕云后退两步,倚在书桌上,随手拿起一支毛笔在手中把玩着。 林知晚微微颔首:“王爷认识户部侍郎柳大人吗?王爷能否以张家人的名义,为难一下柳大人?” “若我没有听错,你这招叫做嫁祸吧?”江慕云饶有兴致地睨着她。 林知晚笑了一声:“别说得那么难听啊,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过程是什么样的,其实不重要的。” 然而,江慕云实际上是有些不屑的,“就你们宅子里的那些女人,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劲儿,还专门来欠我一个人情?” 一听还不明白? 林知晚会意一笑:“算我欠王爷一个人情,这么看来,王爷是能帮了?” 江慕云倒也没有多生为难,“小意思!” 林知晚道谢之后,这便道:“多谢王爷了,那我就先走了。” 当林知晚走到门槛处时,江慕云的一双手掌在身后握住了她的肩膀,呼吸喷薄在她耳后,轻轻,痒痒。 “别动。” 林知晚没敢动,忽的看到有一个坠子在自己的余光中晃动着,低头一看,她脖子上出现了一个小坠子。 那是木头雕刻而成的,一个小狐狸面具。 林知晚摸着面具坠子上的纹路,转身看向江慕云 ,略有惊讶:“这是,那天我戴的面具?” 中秋夜时,他们随手买的面具,她是小狐狸的。 “我的在这儿。” 江慕云抬起左手腕,一个狼面具的小吊坠在他腕下晃荡着。 一狼一狐狸,被雕刻的栩栩如生。 林知晚有些吃惊,脸上甚至有惊喜的神色,“王爷,谢谢……” 看到林知晚这幅表情,江慕云冷哼一声,懒懒道:“前几天雕着玩玩,雕的多了,就送你一个。” ……哦,是这样吗? “无论怎么样,谢谢王爷。”林知晚自然是欣然接受了,这个中秋月夜她的心情很美好,的确值得用这个小狐狸面具来纪念一下。 这样说,江慕云忽然心情也很好,笑得很得意。 临走前,江慕云还压低了声音,满满的威胁:“要是敢取下来,小心你脑袋也会掉下来!” “不敢不敢……” 然而,回了家之后,林知晚第一件事就是把这狐狸吊坠取下来,反复检查这个坠子上是否有毒。 “没毒啊……”林知晚喃喃道。 那江慕云费这么大劲儿做这个干什么? “神经病……”林知晚念叨着,又将吊坠戴回脖子上,对着铜镜看了看,很是喜欢。 别说,这个败类王爷的手工活 ,还真是不错! 要说江慕云的办事效率真是高,户部侍郎很快就被人发难,这几天全家人都在发愁。 消息已经传递到柳青青这里,让她看看能不能在林愈这里说和说和,看能不能帮忙解围。 柳侍郎是被张氏一族的人为难的,柳青青也知道,这事就算找了林愈也没用。 林愈这些年一直保持中立,最近是因为林知绮的缘故,这才跟张氏一族的人保持一些距离,在这种敏感时刻,他更不会去主动招惹张家人,惹上是非。 因此,柳青青只能想到一个人可以求助。 “夫人,看在妾身这些年都安分守己的份上,您帮帮柳家吧!”柳青青跪在了张如棠面前,求她去向张家的人说说情。 事情不大,但张家的人一直咬着柳尚书不松口。 前几天她才刚被镇国公骂出来,镇国公是张家的头头,这个时候让她怎么去和张家人求情? 张如棠自己的烂摊子还收拾不完,又怎么肯为了讨厌的柳青青去向张家说情? “柳氏,你也看到我自身难保了,你让我再去向张家低头,岂不是教我在老夫人和老爷面前更没脸吗?你是什么居心!”关起门来,张如棠便卸下面具,跟柳青青横声横气。 第82章 还能再有孕 柳青青磕了几个头:“大夫人,妾身听说了,那位张大人是您的近亲叔叔,跟镇国公府那一支关系很远,若是您能去说说情,妾身从今以后当牛做马也……” “想给我当牛做马的人有很多!”张如棠冷笑着打断,无情地说道:“柳青青,你知道眼下,我不为难你,就已经是念在你这些年安分守己的份上了!” 这样一说,便算是严词拒绝了。 柳青青心如死灰,缓缓爬起来,朝外面走着。 只听林知弦的奚落声响起:“前不久你不是还帮赵玉荷说话,捧林知晚的臭脚吗?怎么真的到了危难时刻,她们都不见人影了,看来也不想帮你啊!” “柳青青,是什么命就得认命,别在这儿自找没趣!” 林知弦的嘲讽犹在耳畔,柳青青这一哭就哭到了深夜,在最无助的时刻,又想到了一个绝处逢生的办法…… 这几天采蝶都注意着柳青青的动向,每天来给林知晚汇报着。 “小姐,这已经是三天了,柳姨娘快要急死了!” 采蝶将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全都说了一遍,还在好奇道:“小姐,您说柳姨娘会来找您……这可都第三天了。” 水葱白似的手指慢慢的剥开瓜子,林知 晚笑意温婉:“她会来的。” 采蝶撇撇嘴,她知道她家小姐厉害,但总不至于是神算子吧。 “小姐,奴婢去把衣裳送下去清洗。”采蝶抱着一盆衣裳要走,刚一打开门,却正正撞上了前来拜访的柳青青。 采蝶愣愣的瞪着眼,还是林知晚喊了一声,她才回神的。 “真是神了!”采蝶一边走远,嘴里一边念叨着。 小姐的嘴,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一点也不差。 柳青青进了门,作揖之后,还回头望了眼采蝶的背影,奇怪道:“这丫头怎么了,像是撞了邪!” 跟林知晚说话时,柳青青虽说是十分尊敬的,却也感觉很亲切。 她总觉得,林知晚不会成为她的敌人,若有可能,还可以成为朋友。 “她一直都这样,神神叨叨。”林知晚玩笑道,“坐。” 柳青青应声坐下,眉宇间萦绕的愁绪便浮现出来。 “怎么了?”林知晚倒了两盏茶,明知故问着。 难道说,此刻柳青青的愁和苦,不是她一手造成的吗? 柳青青抬眼,往日平静的双眼中满是无助的泪光:“大小姐,妾身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你家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林知晚点点头。 柳青青摇摇头 ,热泪跟着流下来:“妾身四处去求人,连……大夫人那里也去了,妾身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知大小姐,是否能给妾身指一条明路?” 林知晚双手捧起一盏茶,呷了一口,这才淡笑道:“这事儿也很简单,只不过我来办,也就是去求人而已。” 听林知晚这么说,柳青青立刻有了喜色:“大小姐是说,去求老爷吗?” 在她所认识的官员里,没有一个比林愈的官位更高的了。 林知晚笑笑,“若是去求父亲有用,柳姨娘早就去了,何必来找我?” 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啪地灭了。 “我能找的人也不多,我想这不是什么大事,去慕王爷那里打个招呼,应该就没问题了。” 林知晚说的话,又给这件事带来转机,让柳青青重燃希望。 然而,柳青青没有立刻拜谢,听林知晚说了解决的法子,这便很快反应过来,神色也镇定了很多。 柳青青起身,退后两步,跪了下来,含泪的双眼中满是坚定。 “大小姐,只要能帮妾身保住柳家,妾身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听大小姐的!” 现在柳青青被逼到了绝路,谁能帮她,她今后就给谁卖命! 回想起柳青青进府的 原因,不也是为了柳家的前途,才甘愿伺候比她大十几岁的林愈吗? 可见,柳青青为了柳家,连命都敢豁出去! 看到柳青青这个可怜样,林知晚忽然觉得,她的心真狠啊! 人家柳家好好的,她非要给人家制造点麻烦,再做好人去解决麻烦,最后得到柳青青的心…… 但是话说回来,让柳青青帮这个忙,她也不是没有报酬的。 “你先起来。”林知晚把柳青青拉起来坐下,这才旧话重提。 “这次我问你,你实实在在地回答。”林知晚认真地看着柳青青的眼睛,“难道你从没有想过,挤掉张如棠,自己做丞相夫人吗?” 柳青青怔了一下,陷入回忆半响,随即苦涩一笑:“妾身上次说的也是实话,妾身并不想跟夫人争。” “为什么?” “初入府时,妾身只是被老爷多加宠爱,大夫人便心中生妒,把妾身那个已经成型的孩子弄掉,后来妾身找大夫查过,夫人下的那药药性极重,以后也不可能有孕了……” 说到这里,柳青青潸然泪下,“妾身没有争都落得如此下场,决计不敢再争了……” 虽说柳青青比这府里其他姨娘都年轻些,但岁数也在一天天地长。 苏媚她儿女双全,就算将来林愈冷落了她,她也不至于孤苦无依。 可是柳青青呢? 她无儿无女,只凭借着林愈的爱在这府中艰难地活着,那么到了色衰爱弛的那一天呢? 可惜,她再也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这辈子注定孤苦老去。 想到这些,柳青青泣不成声。 泪眼模糊之时,却见林知晚将她的手腕拉过来,搭在她的脉上。 “大小姐,你……” “别说话,我给你看看。” 把脉这一丁点时间,仿佛命运的齿轮在吱吱呀呀地走动,一分一秒都令柳青青紧张不已。 她也曾听说,大小姐会医术,至于是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但从林知晚能脱胎换骨、彻底改变的这件事上来看,她总是觉得,这个大小姐并非常人。 她紧张,是因为她认为或许有转机呢?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林知晚把手放下来,抬眼一笑。 “还能再怀孕。” “什、什么……”柳青青快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妾身看过很多有名的大夫,他们都说这辈子,没可能有孕了……” “如果你相信我,”林知晚噙起一抹从容的笑,手执清茶,“我可以帮你调理,你一样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第83章 取代张如棠 柳青青静寂的一颗心,从未如此鲜活过。 “真的吗?大小姐,您没有安慰我……”柳青青一时激动,连妾身都忘了说了。 林知晚点点头。 柳青青倒是很明白,也没有急着让林知晚帮她看病,而是再次发问:“大小姐,妾身能为您做些什么?” 她活在现实中,知道天上不会平白掉馅饼。 林知晚也再次提出那个问题:“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可以再有身孕,现在呢,你想不想取代张如棠?” 柳青青忽然陷入迷惘之中,为什么林知晚要她做大夫人呢?可惜她也不敢多问,只是平心而论:“若大小姐能帮柳家解决危机,能让妾身再度有孕,那么大小姐您想让妾身成为大夫人,妾身便去努力,在那之后,也会为您所用,绝无二心!” 她是个实在人,她绝不相信林知晚会可怜自己,甚至放弃让自己生母赵玉荷做大夫人的机会,让她来白捡这个便宜。 兴许,林知晚是想借她的身份行个方便,如果真的能有个孩子,那么让林知晚这样利用一下,又有何不可呢? 看到柳青青这种态度,被人利用也心中坦然,林知晚很满意,笑意满满。 “你不用 把事情设想的那么糟糕,我不会让你做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帮柳家,助你有孕,甚至是成为大夫人,这一切都是报酬,我只需要你帮个小忙。” 能让林知晚付出这么多,那这个忙一定不简单。 柳青青眼底浮现起一丝不确定的为难之色,仍然是鼓足了勇气:“大小姐,妾身能为您做什么?” “很简单,我只是想让我生母赵氏过得好一点。” 林知晚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让她做的事是真的很简单。 聊了这几句,柳青青也没有那么悲伤了,擦掉眼泪,奇怪地问道:”大小姐,你本身就很强大,若是想扶持赵姨娘,哪怕是让她做大夫人,这还不是很轻松的事?何苦……来找妾身,大费周章?” 有好处自然是先紧着自己的亲娘,又怎么可能落到她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头上,柳青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然而她并不了解林知晚,林知晚想的比她更明白透彻一些。 “我娘她出身不高,也没有什么见识,无论是身份、家世,还是学识,在这个府中,没人能比你更适合了,”林知晚笑笑,“当然,我说的是,除了张如棠之外。” 说来也有意思,林 愈总共就有这么几个女人,除了张如棠之外,其余三个都出身不高,柳青青也算是矬子里面拔将军。 但是客观来讲,柳青青有才情,知礼数,人也很精干,她比张如棠更适合做丞相夫人这个位子。 对于林知晚的思考,柳青青顿时觉得很是佩服。 在这些会吃人的宅邸里,谁不想霸占所有的利益,哪有像林知晚这样权衡再三,公平理性地对待自己的生母呢? “那么赵姨娘以后……” 林知晚笑笑:“她能在这府里平安度日,我伴她终老,这便足够了,至于那些算计,由我来就行了。” 以强大的心性来保护单纯的母亲,那一瞬间柳青青忽然感觉自己像是遇到了贵人。 一个知人善任、玲珑透彻的贵人,这也是柳青青心向往之的、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林知晚的想法彻底打动了柳青青的心,她便一口答应下来,两人的合作这便私下进行着。 当天晚上,柳家的危机便化解了,柳青青也如约地帮林知晚做事。 一袭樱桃红花团锦簇长裙逶迤在地,长长的墨发用秀美的丝带挽起,温婉低调的柳青青从未有如此明艳动人的时刻。 柳青青进了书房,她 将一盘冰镇葡萄端到桌上,坐在那里恬静又美好。 正在看公文的林愈,忽然看到她款款走来,坐在那里细心地剥着葡萄皮,然后递到自己嘴边。 只见柳青青微微颔首,脸上是如少女一般的羞怯神情,她轻声道:“老爷,这葡萄好吃。” 这一幕,让林愈大为触动。 此情此景此语,仿佛与多年前的回忆相重叠,让林愈想起一个人——初初入府的赵玉荷。 当年赵玉荷作为陪嫁丫鬟进入丞相府,曾受张如棠之命前来送葡萄。 她穿的便是这样樱桃色的长裙,梳的就是这样的发髻,说的也是这句话…… 林愈向来都贪恋柳青青的年轻和貌美,而此刻站在眼前,他却对柳青青没有生出一点别的想法,反而一心在思念着多年前的旧人。 是啊,年少之时,林愈也曾有爱人。 他爱过很多人,赵玉荷也是其中令他难忘的一个。 葡萄举了很久,都不见林愈吃下去,柳青青唤了一声:“老爷。” 林愈这才回神,半响对柳青青叹笑道:“你有心了,这么晚了,你也快回去歇着吧,我改天去看你。” 这就下了逐客令。 柳青青从来都是那种言听计从、不会 多问一句的人,也正因此才得到林愈的喜爱。 出了书房,柳青青没有回房,直接去了兰苑。 “大小姐,妾身就按照您所说的来穿扮,也只说了那一句话……管用吗?”柳青青很是疑惑。 林知晚笑得高深莫测:“明天中午,你就能知道了。” 柳青青着实是个好奇的人,第二天中午她便早早来了兰苑,要看看林知晚能怎样帮赵玉荷收服了林愈的心。 当柳青青到的时候,采蝶正在给赵玉荷扑粉装扮。 看到一番打扮的赵玉荷,柳青青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不禁赞叹道:“怪不得大小姐能突然变得这样美,一切都不是侥幸,那是因为赵姨娘你本就是个美人啊!” 采蝶给赵玉荷化了淡妆,并没有那么刻意,只是随便扑层粉描两笔,赵玉荷便年轻不少,再加上她本就内敛低调的性子,一颦一笑之间竟有几分初出人世的少女仪态。 赵玉荷腼腆一笑,随即眉头又敛起来。 此时,采蝶已经抱出来一大盒五彩斑斓的小鱼,兴奋地说道:“赵姨娘,咱们能走了!” “娘,你跟着采蝶去,就按照咱们说的那样,不用怕。”林知晚安抚道,她知道赵玉荷胆子小。 第84章 重温旧梦的林愈 采蝶已经走出门,赵玉荷仍有迟疑,“知晚,这样真的好吗?” 看到赵玉荷有点退缩,林知晚不生气也不斥责,只淡淡笑问:“娘,你还想继续被人欺负吗?” 只见赵玉荷咬紧下唇,没有说话,林知晚便更加了一把柴。 “娘,难道你以后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吗?” 跟女儿在一起,这应该是赵玉荷最大的愿望了吧! 知母莫若女,赵玉荷脸上的神色立刻变得坚定无比,却担心起了另一件事:“我这样,你父亲他真的会……” 林知晚拍拍她的肩膀:“那么我问你,父亲对你印象最深的,是不是这两个场景呢?” 回想起年少之事,赵玉荷眼中升起一丝丝眷恋。 “是啊,你父亲说过,第一眼见我时最为惊艳,后来便是在小湖边了,从前我们闲来无事,是最喜欢在湖边一起喂鱼,以此消磨时光的……” 不管她和林愈现在变成什么样,至少当初,她真的把林愈当做心上人,在那个时刻林愈也是真真正正地珍惜过她,年少的美好,每每回顾都会让人怀念无比。 看到赵玉荷这个眼神,林知晚便知道她的判断没错。 在放心和自信的同时,林知晚心中 也生起几分恶寒,啧啧,她实在想不出林愈那个衣冠楚楚的窝囊包,也能坐在小湖边你侬我侬,谈情说爱…… 林知晚给赵玉荷吃了个定心丸:“娘,你放心去吧,如果不行,我还有别的办法。” 总归没什么事好做,柳青青又好奇地不行,便在兰苑里待着,等她们的结果。 出去了没多久,采蝶便抱着一大盒鱼,兴冲冲地跑回来了。 “这么快?”柳青青才刚想打个盹儿,瞧见采蝶进来,立刻清醒了。 采蝶放下鱼,笑了好半天,随即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她在小湖边看到的情景。 方才,采蝶带着赵玉荷去了小湖边,将五彩斑斓的鱼放进小湖里,这便在假山后面躲起来。 赵玉荷安静地坐在小湖边,给游鱼喂食,一如当年模样。 果然不出林知晚的所料,经过昨晚的触景生情,林愈今天就跑来了小湖边,再次怀念旧人。 林知晚知道,林愈早上会去早朝,从宫里出来一般会忙一会儿政务,然后就到了午饭的点儿。 一天之中,唯一能得闲的就是午饭过后和晚饭过后,而林愈必定迫不及待,因此林知晚才能掐的准这个点。 当林愈看到袅袅婀娜的背影 时,仿佛有什么击中了他的心,很多年都没有过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林愈瞧见赵玉荷仍是那样年轻美丽,心中澎湃顿生,拉着赵玉荷的手聊了很久很久。 看到赵玉荷依旧年轻,林愈也会有一种他从未衰老的感觉。 从前赵玉荷对林愈就是崇敬和爱慕,如今她仍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林愈,自然会满足林愈那种大男人的成就感。 “老爷还说了,咳咳,玉荷,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是我的不该……我得给你赐个大院子,让你也过几天好日子!”采蝶模仿的惟妙惟肖,把柳青青都逗乐了。 “行了,别贫嘴了!”林知晚笑骂:“事情办完了,怎么还把鱼弄回来了?” 为了让林愈能够更快地进入从前的情景,林知晚便让采蝶高价买了一些五颜六色的鱼,这也是赵玉荷回忆中的事情。 鱼不是应该都在小湖里吗?怎么都被采蝶带回来了? 采蝶挠头,嘿嘿一笑:“小姐,这些鱼这么贵,奴婢趁着老爷他们离开的时候,用渔网都捞上来了,咱们自己养着,也不算把这些钱浪费了……” 见采蝶这么体贴,林知晚打趣道:“这样会过日子,看来我得早早给你找 个如意郎君!” “大小姐……” “哎对了,老爷有没有说,赵姨娘以后住在哪个院子呢?妾身旁边正好有一处空的院子,会不会是那儿?”柳青青问道。 采蝶猛点头:“老爷说就是那里,已经想好了就叫荷苑,老爷还说,到时候柳姨娘可以和赵姨娘做个伴呢!” 林知晚挑眉看向柳青青,笑道:“看来,以后麻烦你的时候还多呢!” “大小姐,见外了!” 柳青青笑着点头,心中却已经是把林知晚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如今,即便是不为了柳家,柳青青也心甘情愿地为林知晚做事。 柳青青对林知晚是敬重又羡慕,她很渴望自己能像林知晚一样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她也知道以她的性子和本事,永远无法成为第二个林知晚。 不能做林知晚便罢了,她也很乐意待在林知晚身边,做她默默无闻的柳青青。 就在晚上,林愈便带着赵玉荷去了正厅,而这个时候,他都已经派人把荷苑打扫出来了,这叫先斩后奏。 当赵玉荷穿着体面地重新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分别给老夫人、张如棠请安问好时,张如棠正喝着水,惊得连杯子都摔掉了,难以置信地看 着赵玉荷和含情脉脉的林愈。 杯子摔得粉碎,老夫人都惊了一下,嫌弃地骂道:“这才是多大的事,真是不得体!” 张如棠忙收敛神色,勉强挤出笑容来,愤恨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赵玉荷。 “赵氏,你和愈儿能重归就好,我也乐见的,今后,你更得用心好好伺候愈儿了。”林愈都已经把赵玉荷带到这儿来了,老夫人没有办法,只能接受。 虽说老夫人不见得有多喜欢赵玉荷,但是看在林知晚的面子上,老夫人赏赐了很多礼物,话也说的很明白。 “这些年,不光是愈儿,我也亏待你了,应该早点把你接回来的,否则知晚也不会孤单这么几年了!以后呢,你得谨言慎行,三思后行,记住了吗?”老夫人在训诫的同时,也提到了真正的理由,那便是林知晚。 赵玉荷一一应允,这个简单的见面礼便算是完成了。 让赵玉荷重新得到她应有的,总算是没有白费一番苦心。 晚上,采蝶铺好了被子,看到打来的洗脸水仍然没动,便伸手去摸,哎呀地叫道:“小姐,洗脸水都凉了,您怎么还不洗啊?” 平时,林知晚是很爱干净的,早早就洗漱好了。 第85章 被打 林知晚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将被子拢在身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这个晚上还没过去,怎么睡得着呢……” 女人的预感总是格外准确,赵玉荷的荷苑,第一个晚上就不得安宁。 赵玉荷重新得到林愈的心,张如棠是最后才知道的,她怎么能甘心? 到了晚上越想越气,张如棠便带着林知弦过来找麻烦了。 看着这屋里典雅的陈设,林知弦那华丽的指甲一一划过去,冷笑道:“父亲待你真不错啊,一下午就弄来这么多好玩意,我们都没有见过呢!” 虽说林知晚已经教过她,见到谁都不要再低三下四,但赵玉荷生性就是那种温柔委婉的女人,听到林知弦这样的嘲讽,也只是微微颔首,垂下眼睛,还是很温顺。 见到赵玉荷好欺负,林知弦的言词更加激烈了:“真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勾引的父亲,时隔这么多年了,你都已经人老珠黄了,还能让父亲喜欢你!” 这不该是做女儿的对父亲家事的评价,但当着赵玉荷的面儿说这样越距的话,林知弦并不害怕。 林知弦说的这番话,无疑是给张如棠的怒火找一个宣泄口。 原本平息了的怒气,又被挑上来 。 张如棠随手挥掉了一个看起来昂贵的烟炉,横眉骂道:“你安分点,我还不会拿你怎么样!当年你的苟且之事,是不是都忘了!跟着我嫁进来,却背着我悄悄爬上老爷的床,先我一步生下孩子,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干净,你现在又要出来兴风作浪!怎么,你以为你女儿现在出息了,你也能跟着飞黄腾达了是不是?” 林知弦立刻奚落:“也不照照镜子,一脸的奴才相,慕王爷怎么会认你做岳母呢?就算扮成凤凰,你也会给你女儿丢脸的!”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慢慢的击垮着赵玉荷的心理防线,让她小声啜泣,直至泣不成声。 自从看到林知晚彻底改变之后,赵玉荷的心里是喜悦的,却也很有自知之明,要远离女儿,以免拖她后腿。 但最近几天,女儿给她做了很多思想工作,让她慢慢改变了看法,总算是认为:她好好地待在女儿身边,女儿才会安心。 然而,听了这母女俩的话,她的心又被动摇了,她想她还是女儿的累赘!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讨厌,在方方面面。 看到赵玉荷流泪,张如棠总能联想到,赵玉荷是不是就凭着这装柔弱的狐媚 样在林愈面前得劲儿,因此更加生气了,怒道:“你哭什么哭?我又没有拿你怎么样!” 林知弦看了张如棠一眼,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她便走上前去,冷哼一声:“赵姨娘以下犯上,言语侮辱了当家主母,我这个二小姐就帮母亲教训一下妾室!” 赵玉荷惊恐地抬眼,一直往后退。 林知弦一把揪住赵玉荷的头发,那股狠劲儿完全不见了往日的温柔端庄。 “住手!我看谁敢随便打人!” 门外响起一道声音,房门被撞开,有人急匆匆跑进来,连连喝道:“住手!” 林知弦一愣,转头一看,是急匆匆的柳青青,这便冷笑一声,方才扬起的那个巴掌狠狠扇下去,打得赵玉荷歪倒扑在了小桌上。 柳青青惊讶无比,她没想到,她人都已经进门了,林知弦这巴掌还敢打下去。 柳青青连忙跑过去,扶住赵玉荷。 “你让开,我在替母亲教训她,你挡什么道?”林知弦的气焰很是嚣张。 温顺、乖巧,这些伪装只是在老夫人和那些外人面前,面对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姨娘,林知弦是不屑于伪装的。 “等等!这是老爷给赵姨娘新赐的院子,夫人和二小姐就来 找麻烦,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柳青青将赵玉荷护在身后,目光时不时地向外瞟去,她是在拖延时间。 张如棠冷眼扫过来:“柳青青,这些年我放任你不管,你是不是就以为,尾巴能翘上天了?” 林知弦挽起袖子,向她们慢慢走近,“既然如此,那我今天就都帮母亲收拾收拾后院吧!” 林知晚和林知绮都欺负她们母女,难道连这两个姨娘也要来骑在她们头上吗? ”二小姐,您年岁合适,应该是出嫁的年纪了,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有任何坏名声的,您打我们可以,我们不敢有怨言,但丞相府人多嘴杂,您就不怕这恶名远扬吗?”柳青青说道,张开双臂将赵玉荷护得紧紧的。 说到这里,张如棠大笑几声,将林知弦拉开,望着柳青青的架势,嘲笑道:“从前没见你和赵玉荷有什么好交情啊?怎么,你也看到了林知晚那丫头有点本事,现在像个哈巴狗一样,先来讨好赵玉荷?” 柳青青完全不发怒,只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拖着:“夫人,您明明知道现如今的大小姐,她变得不一样了,并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您为什么不能跟大家相安无事呢?” “ 相安无事?”张如棠气得声音都抖了,“那丫头让我相安无事吗?” 林知晚不光不让她消停,还撺掇着她的亲女儿林知绮也跟她反目,她怎么能咽了这口气! “母亲,别说了,咱们先出了这口气再说!” 林知弦怕是今天打上了瘾,迫不及待地撸胳膊挽袖子。 此时,柳青青望着门口,双眼骤然一亮:“老爷,您终于来了!” 张如棠和林知弦俱是一愣,转身一看,林愈风风火火地冲过来,看到她们,横眉冷眼,完全没有一丁点好脸色。 林愈身后跟着的,那是柳青青的丫鬟。 方才柳青青听到荷苑有动静,她便赶紧赶过来,还派了丫鬟去通知林愈。 幸好林愈来得快。 柳青青松了一口气,拉着赵玉荷来到了林愈身旁,故意将赵玉荷伤着的那边脸冲向林愈。 林愈一眼就看到了,原本水嫩的脸蛋却多了五个手指印,他喝道:“谁打的?” 赵玉荷只顾着哭,柳青青一脸难色地望着林知弦,意有所指地说道:“妾身一进来便瞧见二小姐……即便赵姨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可今天毕竟是老爷您和赵姨娘和好如初的喜庆日子,二小姐未免也……哎!” 第86章 让赵玉荷坐下 听柳青青说的这一番话,张如棠都直了眼。 从前没见过柳青青这么会说话啊! 要知道,从前的柳青青是不屑于争斗,如今她已经和林知晚达成了共识,真正地要和张如棠斗个高低了! 她说的意思不就是:林知弦连林愈的面子都不给,还故意挑今天来搞破坏吗? 几句话听的林愈火冒三丈,反手就是一巴掌,呼在了林知弦的脸上。 林知弦猝不及防,跌了个踉跄,不敢置信地望着林愈。 这还是她那个指望她飞上枝头、连一指头都舍不得碰她的父亲吗?今天竟然为了一个奴婢打她? “父亲,您怎么能打我……”林知弦委屈着,眼泪顺势流下。 在林愈面前,林知弦最擅长柔弱和哭泣,这样会让林愈更心疼她。 然而林知弦这次却错了,此刻她的眼泪只会让林愈更生气。 张如棠也泫然欲泣,拿着帕子假装拭泪:“老爷,您怎么能为了赵氏,而打自己的亲女儿……” “玉荷是我的妾室不假!但是知弦你得记好了,无论是赵氏、还是柳氏,甚至是苏氏,她们都是你的长辈!你敢打长辈就是你的不对!”这可是林愈头一次这么硬气,竟然是 为了赵玉荷。 林愈狠狠吐了一口气,越想越觉得林知弦蠢,干脆点明了:“你欺负谁不行,非得给你母亲出这口气?你也不好好想想,玉荷能是普通的妾室吗?她是你大姐的亲生母亲,你大姐知道这件事,能轻饶得了你?” 又是林知晚?难道她们现在都得看林知晚的眼色过活不成? 林知弦满肚子怨气,张如棠假模假样的惊讶,“老爷,莫说知晚还没出阁,就算是出阁了,她也得敬我这个母亲吧!” “你闭嘴!”林愈狠狠骂道,随即跟林知弦说道:“慕王爷有多宠爱你大姐,这不用我说,你们也都看见了,万一那慕王爷心血来潮,还不敢把我们丞相府拆了泄愤?” 看来,林愈没多怕林知晚,他真正怕的是不着调的江慕云。 他只是很想抱林知晚的大腿,还有就是找个合适的机会退婚,把林知晚嫁给更有潜力做皇帝的皇子。 挨过骂之后,张如棠和林知弦灰溜溜地走了。 林知晚一直没睡,怎么想都觉得不放心,这便赶过来瞧瞧,正巧与张如棠和林知弦擦肩而过。 当林知晚进门,看到赵玉荷脸上的巴掌印时,心头一惊,便明白是怎么 回事了。 果然如她所料! “大小姐……”柳青青一脸难色,毕竟她离赵玉荷近一点,没能保护好赵玉荷,也算是她的责任。 林知晚点点头,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随即跟林愈说道:“父亲,我娘今夜受了惊吓,父亲明天还要早朝,今夜就去柳姨娘那里歇息吧,我照顾我娘就行。”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林愈十分欣慰地点头,安抚了赵玉荷几句,今晚也没兴致再和她重温旧梦了,这便在柳青青的陪同下离开了。 “娘,很疼是不是?”林知晚也很心疼,一边给赵玉荷上药,一边询问今天的情况。 赵玉荷一五一十地说了,还叹道:“今晚,多亏了柳姨娘赶过来,不然看二小姐那个架势,是真的想打死我才解气!” 见赵玉荷一直望着自己,林知晚笑笑:“我知道了,我会记得柳姨娘的好的。” 然后,林知晚缓缓垂下头,鬓边的碎发全都落到眼前,再抬眸时,深邃如幽潭的眼眸闪烁着清冷的光芒,淡声道:“当然,我也会记住林知弦这一巴掌的,迟早会还给她!” 敢打人,就要想清楚后果! “知晚,你父亲他也已经打了二小姐, 要不然,就算了……”赵玉荷生怕自己再给女儿带来麻烦。 林知晚淡笑着:“怎么能算了呢?不光不能算,还要清清楚楚地还给她!” 等她林知晚报仇,就不只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林知晚本想息事宁人,可实在没办法,这张如棠和林知弦简直是送上门来找打! 那么,从前她跟林知绮说的,想跟张如棠母女相安无事这种话,也便作废了! …… 这种事,怎么可能不传遍整个丞相府呢? 莫说丞相府了,恐怕外面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这天中午吃饭,一个下人不小心打翻了杯子,往日宽宏大量的老夫人,竟然痛骂了起来。 “你是怎么做事的?一个杯子都端不好,是不是讨打?莫不是你也看我不顺眼,是在狗仗人势?” 老夫人说了那下人一通,却让张如棠在那里如坐针毡,面红耳赤。 谁还听不出来,老夫人在骂她们母女讨打,狗仗人势! 至于是仗谁的势……怕是林知弦在仗着张如棠的势,张如棠在仗着张家的势吧! 大家安安静静的,没人敢在吭声,下人连脚步声都放轻缓许多,生怕惹着了哪个主子。 席间,老夫人看了看 安静吃饭的林知晚,又抬头望向后面站着伺候的赵玉荷,淡声道:“赵氏,你也坐下吃吧。” 听闻这话,林知晚没什么反应,林愈的喜悦却溢于言表:“是啊,都是一家人,玉荷,你就坐在知晚身边吧。” 身为‘一家人’的苏媚立刻瘪了瘪嘴,和赵玉荷同样是姨娘,林愈怎么不让她坐下? 苏媚不敢说话,张如棠却敢,而且有资格说这话:“老爷,这话我必须得说。知秋也坐在这里,难道要让苏氏也坐下来吗?” 这不是在冒犯了她当家主母的尊严? 经过了昨晚的事,林愈对张如棠的印象已经很恶劣了,见她今天又反驳自己,这便摔筷子发火:“我做的决定,说的话,在这个家已经不管用了吗?” 这两口子吵了起来,其他人自然不敢作声,唯有老夫人,扫了在场人一圈,目光落在林知晚身上。 “知晚,以后让你娘坐下吃饭,你说怎么样?” 见老夫人把这个烫手山芋抛过来,林知晚这便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又擦擦手,动作十分优雅,这才颔首微笑。 “赵姨娘是妾室,妾室是这府里的奴婢,坐在桌子上吃饭,这不合规矩。” 第87章 换个人来管家 林愈微微讶异,看着林知晚有点生气。 亲女儿竟然也不帮娘? 众人惊讶之时,后面的柳青青更加佩服林知晚,不为眼前蝇头小利所动,真能沉得住气! 对于林知晚的回答,老夫人十分满意。 林知晚也看得出来,老夫人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她对赵玉荷的态度。 如果是一味地扶持、保护、放纵,那么老夫人很有可能立刻就跟她翻脸了,哪有现在这么喜欢和客气呢? 一餐饭过后,没有人再愿意说话,气氛也不是很好。 林知晚却望向张如棠,含笑的目光中有些许关切:“母亲,我看您的脸色,最近应该是很疲惫吧。” 张如棠一愣,林知晚会关心她?又憋着什么坏水? “于院长给了我几本医书,让我好好研习,我也去跟院长学习过,他都说我进步很大,去医馆当个坐堂大夫应该是没问题了呢。”林知晚笑着,说话的语气三分真,七分笑。 谁也不能说她是在说大话,因为人家也是有开玩笑的语气啊。 只不过,林知晚称自己的医术好,也有几分可信。 此前,大家的确是见识到过她的医术,再有院长于修远的指点,想没有长进都 难。 经过方才的争执,张如棠正缺一个台阶下,便笑道:“是吗,那你可得跟着于院长好好学,很少有人会得到这样的好机会呢!” 对于这种好机会,张如棠也十分不屑。 在南越,一个女子就算医术高超,那又能怎么样? 女子最重要的是德艺双馨,嫁个好人家,去学那些旁门歪道的要干什么? 谁料,林知晚眉开眼笑,十分热情,“母亲也认同我的医术是吗?其实,我很担心母亲的身体,怕母亲最近劳心劳力,会伤身体,不如这样,我给母亲开几服调理的药方,母亲按时吃药,也好尽快将身体里的亏损补起来。” 张如棠要傻眼了,谁用得着她开药方啊? 采蝶都已经把纸笔拿来了,林知晚开始动笔写药方时,林知弦急忙拦住,笑得都有些僵硬。 “大姐刚开始学医,这就想给人看病,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些?何况,母亲的身体,又怎么能拿来开玩笑呢?” 墨汁刚蘸到纸上,林知晚抬头,眼眸中浮起水雾,十分无辜:“知弦,你是说我想害母亲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怎么敢做这种事?” 林知晚越说越觉得憋屈,站起身 来,看起来很是倔强:“若是母亲和知弦不相信,等我开好药方,再叫府医来验证验证,你们自己去抓药,我完全不过手还不行吗?” 见林知晚一副受冤屈的样子,林知弦拧眉,眼中厌恶的神色若有若现,有点藏不住了。 昨天欺负赵玉荷的事儿还没了,这母女俩又开始兴风作浪,看来她们就是看林知晚母女不顺眼啊? 看到这母女俩的样子,老夫人鼻哼了一声,一脸冷色,“知晚学的是治病救人的医术,用的是一颗善良至诚之心,有些人就是不识好歹吗?” 林知弦忙软下脾气,柔声解释道:“祖母,不是这样的,我当然知道大姐是为了母亲好,只不过……” 解释越多越苍白,老夫人听了生气,直接下了命令:“知晚,你快点开药方,让钱嬷嬷去找府医查验,然后去抓药。钱嬷嬷,记住每天亲自去给大夫人端药过去,别人去,我也不放心!” 老夫人都掺和进来了,这个药是不吃也得吃了! 照理说,老夫人派钱嬷嬷出来,这林知晚必定是搞不了鬼的,若是真的吃坏了,林知晚是跑不了。 但是被林知晚这么逼着,张如棠母女心里 拧巴得不得了。 “好,我这就开。”林知晚开心得答应着,就好像没看到张如棠母女的猪肝脸。 开好药方,递给钱嬷嬷去查验时,林知晚认真地对张如棠说道:“母亲,最近真的不能再这样辛苦了,心里要放轻松一些,保证身心都是放松的状态,继续劳心劳力,大罗神仙也救不了的。” 张如棠嘿嘿笑着答应,却见林知晚又看向老夫人,叹了口气这才说话。 “祖母,咱们丞相府家大业大,您把家事全都交给母亲,怪不得母亲会这么累呢。” 众人一愣,张如棠心里也有不好的预感,想拦下:“知晚,母亲不累,帮你祖母分忧是应该的,我怎么会……” “张氏,知晚说得对,是我考虑的不周到,把全部的家事全压在一个人身上。”老夫人在这宅院里待了一辈子,活得快成人精了,立刻问林知晚,“依你看,你母亲除了吃药之外,还需要怎么办?” “最直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母亲不要再操心,换个人来打理家事。”林知晚说。 要知道,老夫人掌管着财政大权,一切分发、补给、府中大小事宜这些具体的事儿,还是由张如棠管 理的。 因此,换个人打理家事,这对老夫人并没有什么影响,反而更中老夫人的下怀。 因为,老夫人越来越看不惯张如棠了,从前就觉得,张如棠想把她推开,自己一手掌握这个丞相府,现在林知晚给了这么个梯子,老夫人怎么能不往上爬呢? “这也是个主意,”老夫人看起来很慎重的点点头,随即语重心长地对张如棠说:“张氏,知晚也说了,你的身子不能再这么耗损下去,我岁数大了,丞相府的将来还得全靠你呢!你现在可得好好保养身子,那些脏活累活,就换个人做吧!” 这祖孙俩你一言我一语,全都是为了她考虑,张如棠还能怎么说?只是涨红着脸坐在那儿,气都快气死了。 关键处,还是林知弦脑子清醒点,想到了林知晚这么做,一定是有意图,笑着说道:“母亲要静心修养是没错,但这府里还能有谁替代得了母亲呢?难不成,大姐是想让赵姨娘来管家?赵姨娘怕是……没有这种经验吧……” 这一句话,戳中了老夫人的心窝,立刻敛眉不笑,像是憋着一股气。 照林知弦的话想下去,林知晚这些举动的确有问题啊。 第88章 柳姨娘最合适 赵玉荷才被林愈重新喜欢和重视,林知晚就想让张如棠退居二线,这不是明摆着想给自己亲娘铺路吗? 老夫人盯着林知晚,不如方才那么顺眼了。 看来人人都想取代她啊,她倒要看看林知晚,怎么将这种野心说出口? 身后的赵玉荷,却是耸了耸肩膀,怯生生地垂下头,她知道自己几分几两。 林知晚露出惊讶的笑容:“知弦怎么会这样想呢?要说养育之恩,我从小养在母亲膝下,就算是想偏私,也会偏向母亲的!” 随后,林知晚冲着老夫人摇摇头,”祖母,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关系,而考虑赵姨娘,她最适合做父亲的身边人,侍奉得体又贴心温柔,管理家事,呵呵,我想她没有这个能耐。“ 一番话语听起来,林知晚没有多么亲近赵玉荷。 老夫人也松了一口气。 “那么,大姐心中的人选是谁呢?我实在是看不出,咱们府中还有谁能比得过母亲和祖母的。”林知弦略有惋惜地叹笑着。 她都已经把老夫人抬出来了,就是要把这个杠子抬高点,让林知晚所想所说的那个中意人选过不去! 试问,谁敢站出来拍胸脯说,自己比老夫人更有能耐 ? 林知晚微微扬眉,“这府中自然是没有人能胜得过母亲和祖母的,只是母亲正是要调养身体的时候,能有个人替她打理家事,处理一些细枝末节,这就已经够好的了。更何况,祖母人老心不老,有祖母坐镇来帮衬着,这个家肯定能打理好的!” 话已至此,林知弦没话可说。 老夫人也好奇:“知晚,你觉得谁合适呢?” “在各位长辈之中,我觉得柳姨娘是最合适不过了!”林知晚笑着望向柳青青,带着一众目光都落在柳青青身上。 尤其是张如棠的目光,昨天才坏了她的好事,今天柳青青又要抢她的风头吗? 从来都是安静过日子,没有被人这样瞩目过,柳青青稍有一丝不自然,很快调整过来了,后背挺得很直,礼貌颔首微笑着,一切全听林知晚的。 对于林知晚的推荐,大家很是意外,却也问了一句:“为什么?” 林知晚起身,走到柳青青身边,笑道:“柳姨娘虽是我们的长辈,其实很年轻,是府中姨娘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会比其他人更有精力去管理家事。” 苏媚撇撇嘴,谁还没年轻过? 但说实话,柳青青比她们这三位,至少小 十岁,十年的光阴根本比不上,不服老不行! “再者,大家忘了吗?柳姨娘的出身也不算低,她可是户部侍郎家的嫡次女,我听说,她从小就学着打理家事,为了以后嫁到夫家,好操持家务。” 说到这里,林知晚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不像我们姐妹几个,从小被母亲保护的太好,也没有学过如何打理家事,现在也帮不上忙了。” 说起这个,老夫人的目光又转向张如棠,狠狠地瞪了眼。 这个做母亲的是干什么吃的,整天就知道欺负庶女,完全不给她们教习正经该做的东西。 看张如棠脸色不好,林知弦继续圆场,“其实,母亲的身体也没有那么虚弱,有大姐和我两个人帮助母亲,料理一些日常家事还是可以的……” 说到底,林知弦和张如棠当然是不想把管家大权放出去,这代表着主母的地位。 林知晚的笑容微微收敛,望着林知弦,神色是意味深长的。 “知弦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柳姨娘啊,或者是怕母亲不管家的这段时间,祖母会偏心?” 一牵扯到老夫人,林知弦便无言以对了。 自从那碗蛇羹之后,林知弦见到老夫人,总觉 得理短。 “行了行了,都是为了这个家好,谁来管事儿不一样?”老夫人摆摆手,看起来有点不耐,“就柳氏吧,让张氏好好休息休息,待张氏恢复了,便把家里这摊事再交给她。” 林知晚笑呵呵的,目光逡巡着在场的各位,“说的是啊,管家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儿,若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揽这种事啊?母亲,您说对吧……” 张如棠的脸色难看至极。 隔了两天,柳青青才敢借着送家具的名头,去林知晚那里拜谢,还不住地感叹着。 “大小姐,您实在是神机妙算,让夫人和二小姐栽了个大跟头啊!” 从赵玉荷翻身,到张如棠被夺了管家大权,这看起来是两件事,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赵玉荷翻身,逼得张如棠生气来找茬,让她消耗了在老夫人心中的好印象和信任,然后在这个好时机,提出换人来管家,这便易如反掌! 回去之后,柳青青琢磨了两天,才明白过来林知晚这个大招,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今天就过来了。 “这只是雕虫小技,也是扶你做夫人的第一步,这之后,我们得稳扎稳打,不能大意。”林知晚嘱咐着。 跟着 林知晚,沉寂多年的柳青青感觉自己也多了几分活力,她使劲点点头。 林知晚泡了一壶好茶,给柳青青倒好之后,自己喝了半杯,随即目光深远,慢声道:“她们栽了这么大的跟头,怎么可能不从你身上找补呢?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你得小心了!” …… 自打柳青青管理家务以来,丞相府上下井井有条,上上下下都在夸奖她,得体,能干。 在下人中,甚至有这样的说法:柳姨娘更适合做大夫人。 闲话传得多了,也就找不到源头了,实际上,这句话是从采蝶嘴里说出去的。 人们越传越多,越传越像真的。 日子一长,谁都觉得柳青青年轻能干,走起路来那种派头,比大夫人更加端庄! 听到这些闲话,张如棠和林知弦自然是气得肝疼,坐在一起快把柳青青骂死了! “柳青青那个贱人,有林知晚帮着,她每天简直是太得意了!”林知弦气道。 这无疑是给张如棠拱火,但眼下却没办法,气得流泪:“我人老珠黄,你父亲不在乎我了,你祖母更讨厌我,这个府里已经没有人愿意帮我了!” 林知弦抱抱张如棠,“母亲,不是还有我在吗?” 第89章 便宜货 “你……你想怎么做?” 林知弦目光狠毒,“咱们暂时对付不了林知晚,难道就没办法对付柳青青吗?她不是喜欢当家吗?那我让她当个够!” 安静了半个月,这天午饭后,林知弦请大家去梅苑赏花、喝茶。 “祖母,我从小就喜欢侍弄花草,梅苑里又开了很多花,下午闲来无事,大家就去我院子里小坐,我那里还有新鲜的花茶。” 宅院里的女人们也只有串门这一点乐趣了,老夫人这便点头答应了:“好,那下午咱们都去知弦那里看看。” 一行人正要走,走在后面的苏媚娇声道:“呀,这是谁的红玉珠?” 大家回头一看,苏媚那双染着艳丽红蔻丹的手上,捏着一颗红玉珠,看起来是耳环上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是谁的。 走在最前面的林知弦忙跑回来,有点窘迫地接过来:“多谢苏姨娘,这个月新送来的耳环里,我最喜欢这对红玉珠了,只不过……怎么总是掉呢……” 听林知弦状似无意的说法,大家心里犯起嘀咕来。 丞相府的用度怎么可能差?更何况,发到林知弦那里的东西,向来都是最好的一份,她的 耳环还能总是掉落? 心里有这么一丁点狐疑,在看到梅苑赏心悦目的花草、喝到清新芬芳的花茶之后,便全都忘光了。 “知弦果然细心又耐心,把这些花儿侍弄得这么好!”老夫人也赞叹道。 张如棠自然是开心,“知弦啊,等会儿派人给你祖母的院子里送去两盆!” “好啊。”林知弦答应的痛快,又邀请众人回屋里:“我最近还新学了一种字体,我写来,让各位姐妹瞧瞧,看看有什么不足之处。” 这话完全是自谦,林知弦虽然是表里不一,但她的琴棋书画确实是有两下子。 走近屋里,处处的陈设仍是那般清雅大方,这让老夫人很是满意。 林知弦刚拿起毛笔,便听到站在窗边的苏媚笑得夸张,引得众人纷纷看去。 在这样清幽的环境里,却有苏媚这样刺耳的笑声,真是煞风景。 老夫人皱眉道:“苏媚,你笑什么?” 别的姨娘,老夫人都还客气的叫一声张氏、柳氏、赵氏,对于苏媚,老夫人实在是客气不起来。 苏媚将窗边花瓶里的假花束都拿掉,捧起花瓶来看了一圈,表情很夸张:“这不是市集上便宜贱卖的花瓶吗?二小 姐最近也喜欢去集市了?” 苏媚像是看到同类一样,有点兴奋。 若说这个丞相府里,谁吃穿用度最好最奢侈,那必定是苏媚了。 一个人在炫耀的,便是她最缺失的。 在这个丞相府,人人都出身高,从小泡在高门宅邸的蜜罐里长大,只有她苏媚是市井野巷里长大的。 或许别人不识货,但苏媚从小在市井长大,她最讨厌的这些便宜货,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众人不相信,张如棠笑笑:“苏氏,别开玩笑了,丞相府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真的,你们不信可以来看看,这些便宜货都是在一个地方产出来的,瓶底也会有字样。”苏媚将花瓶递给她们看。 当大家正在看花瓶时,苏媚又发现了很多不得了的东西,她拿起桌上的簪子、手串,更加惊讶,看向林知弦:“二小姐,您最近是去逛了集市,被人骗了吗?” 那些首饰,全都是一堆破铜烂铁。 若说花瓶看不出来,那么总能看得出来首饰的真假吧,这些女人平日里最爱的就是首饰了。 别说让行家来看了,有些簪子上都有明显的锈迹。 看过之后,主子下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望 着林知弦,林知弦羞得面红耳赤,有点难言道:“这些……这些……好了,我给大家写几个字瞧瞧吧!” 看起来林知弦不想说,身边的丫鬟采荷立刻不愿意了,为她家小姐打抱不平道:“二小姐,您为什么不把事实说出来呢?老夫人都在这里,肯定会为您做主的!” 奴才打抱不平、主子隐瞒不说,真是一出好戏! 看到这里,林知晚已经明白过来她们的戏码了,暗暗看向柳青青,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采荷,不要说了,都是一个家里的人,有什么好说的……”林知弦一脸难色,一副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指认他人的大度模样。 “采荷,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淡声问道。 采荷这个所谓的忠仆,直接跪了下来,眼泪汪汪的,”老夫人,同样是这个家里的小姐,为什么给二小姐分下来的花瓶、首饰、布料、甚至是这纸张,都是最次的东西呢?夫人当家的时候,对四位小姐不偏不倚,为什么现在换了人,我家小姐就要受这个委屈?老夫人,您得为二小姐做主啊!” 言下之意,不就是在说柳青青苛待林知弦吗? “采荷!你胡说什么 ?”林知弦喝了一声,赶紧说道:“祖母,柳姨娘,我这丫头平时跟在我身边太放肆了,我会好好管教的!” 林知弦一心想委曲求全,然而张如棠都不愿意了,两眼憋着泪花,颤着手指着柳青青。 “柳氏,是不是因为我,你才这样苛待我的女儿?如果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啊,为什么要连累无辜的知弦?” 一句话说完,张如棠的眼泪就流下来一串。 经过张如棠的提醒,大家立刻想起来半月前,张如棠闯进荷苑去教训赵玉荷,跟柳青青也产生争执的事情。 张如棠毫不避讳这件事,难不成,柳青青是还记仇,这才故意给林知弦分了次品? 一番控诉之后,张如棠开始示弱,抓住柳青青的手腕,哭声道:“如果真是这样,我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女儿,有什么都冲着我来!” 一个很小的事情,张如棠这么一闹,就像是生死大事似的。 老夫人终于看不下去,开口问了:“柳氏,这是你做的吗?” 方才,林知晚已经警觉到,给柳青青使了眼色,否则,柳青青倒真的要被吓到了。 柳青青十分镇定,后背挺直,脖子昂起,没有一点心虚的样子。 第90章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老夫人,夫人,二小姐,自从妾身料理家事以来,样样亲力亲为,对待四位小姐也都一视同仁,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若各位不放心,那妾身任凭大家怎么查处。” 态度先摆在这儿,我根本没错! 有了这样强势的态度,柳青青的嫌疑便少了很多。 双方各执一词,实在是没办法分辨谁是谁非。 此时,林知晚站出来,为柳青青辩解:“自打柳姨娘管家以来,我的吃穿用度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甚至可以说一句,是比以前更好了,这样的情况我不是没有去了解过,至少我知道知秋也和我一样。” 林知晚看向林知秋,也带去了众人的目光。 林知秋心里咯噔一下,就好像被无数强光照射似的,略略受惊,抚着心口才平复心绪,弱弱说道:“大姐说的没错,我的衣裳、首饰、还有各种用品,和大姐是一样的好,这些……我们前几天还比对过。” 前几天,林知晚闲来无事,去林知秋那里转悠。 她总觉得林知秋这孩子很可惜,不想让她再这么沉寂下去,便想提点提点,不经意看到了林知秋房里有很多东西,和她的都一样,也都很上 档次。 那个时候,她心里还叹着,这个柳青青做事还真是妥帖又公道! 一个无意之举,却成了今天有力的说服。 再说林知秋,她虽然怯懦,但也知道林知晚对她好,此刻林知晚让她站出来说话,她自然也不敢袖手旁观。 林知弦泪眼朦胧,斥责着采荷:“都告诉你不要胡说了,大家的都一样!” 有了信号,采荷立刻反驳着:“大小姐如今的地位不同了,当然什么都用最好的!柳姨娘和夫人有矛盾,便把这些矛盾转嫁到夫人的女儿身上,二小姐又有什么错?凭什么用这些次品来羞辱呢?” “母亲的女儿?”林知晚惊讶地笑了一声,扫了在场其余三个妹妹,“你的意思是,我们便不是母亲的女儿了?” 被林知晚抓到了话中的漏洞,林知弦立刻道:“大姐,采荷是个丫鬟,没念过几天书,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和她计较……” “好,我不和她计较。”林知晚转向林知绮,笑问:“知绮,你有这条项链吗?分到这匹料子了吗?” 林知晚扯出脖子上那条项链,指了指身上刚做的新衣裳,这都是柳青青掌家以来,分下来的东西 。 被提问的林知绮走到人前来,慢悠悠地开口:“这些东西吗……” 张如棠和林知弦略微紧张地看着林知绮,眼角都有轻微的抽搐。 忘了林知绮这个叛徒了! 林知绮笑道:“当然有了,这条项链应该是近一年来,分下来最好的一条了,我不舍得戴,先放起来了。” 接下来,林知晚说的话,张如棠和林知弦都能猜得到了,如同有一块巨石沉下来,将她们的计划砸得粉碎。 “知绮是母亲的亲女儿,连她都分得这么多好东西,为什么只有知弦没分到?” 一句话,将场面完全扭转,柳青青很清白。 “祖母,就是我这丫头多嘴,我一定好好说说她……”林知弦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这又是信号?采荷立刻直起腰板,继续替主人出头:“柳姨娘要报复,就报复一个就行了,同时整治两位小姐,岂不是太明显了?” 才思敏捷的采荷,真让林知晚喜欢。 正愁没法说下一句话呢,林知晚笑眯眯的,“采荷想追究到底,我也觉得应该好好追究一下。我们姐儿仨都有的东西,为什么知弦没有呢?这会不会是梅苑哪个下人手脚不干净? 大家都知道,我和知秋、知绮的院子里,可没有梅苑的下人多。” “不如这样,派人在梅苑里好好查查,像是首饰还好带出府去变卖,花瓶这些大物件应该还没销赃,现在赶紧清查,肯定能查得出来是谁!” 说话间,林知晚就要叫人,却被林知弦慌忙拦住:“大姐,大姐,不用叫人了……” “怎么?”林知晚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因为,因为……”惊慌之时,林知弦好不容易想到一个理由,“是前不久,我自己去逛街,买了这些东西,采荷她没跟着我,所以误会了,误会了……” “哦……是这样吗……”林知晚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此时,张如棠抢着说:“那可真是你粗心了!行了行了,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把你们祖母再惊着!” 说罢,还横了采荷一眼,她怕再不说话,采荷这丫头又要嘴快,坏事! 一来二去,事情是怎么样的,别说老夫人了,就连丫鬟也能看得懂是怎么回事了。 这母女俩自己演了场戏,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各位姐妹,我们写几个字切磋切磋可好?”林知弦换上笑脸,想把这尴尬的一页翻 篇了。 老夫人是个眼明心亮的,冷冷扫了张如棠和林知弦一眼,冷哼一声,拄着龙头拐杖便率先离去,大家也都悄悄跟上,唇角挂着嘲笑。 张如棠和林知弦,气得脸都绿了,狠狠地抽了采荷两个巴掌这才解气。 夜晚,柳青青去找林知晚,着实是被吓住了,松了一口气。 “大小姐,她们今天突然指认妾身,真的快要被吓死了,幸好妾身记得,您此前提醒过。” 即便柳青青的性子足够镇定,她从未在宅院中争斗过,突然一盆脏水泼过来,她还是有点发懵的,幸亏身边有林知晚。 林知晚笑道:“也是你够机智,否则她们一定要咬着你不放的。” “大小姐,四小姐会帮您说话,这个妾身可以理解,为什么三小姐也会跟夫人她们作对啊?”柳青青很是疑惑。 在此之前,林知晚也没有和林知绮先通过气,也只是临时想起来的。 但林知晚肯定,林知绮不会拒绝帮忙,因为林知绮对这母亲和姐姐怀恨已久,现成报复的机会送上门,林知绮怎么可能不接着呢? “兴许是她突然良心发现了吧。”林知晚也没打算多透露,关于林知绮的事。 第91章 如棠,你心太善 “嗯。”柳青青是个有分寸的人,林知晚不想说,她绝对不会多问。 然而,柳青青又生出几分忧心:“这次她们没成功,之后会不会变本加厉……妾身怕招架不住……” 林知晚安慰道:“不用想那么多,只要是在这个宅院里,便都是家长里短的雕虫小技,你就安心做你该做的事,你的好,祖母和父亲自然能看到的。其余的,便兵来将挡吧!” 然而,柳青青猜想的没错,张如棠她们就是打不死的蟑螂,一次又一次卷土重来。 这天,宁国公夫人前来做客,她是张如棠的闺中密友,后来两人嫁的都不错,此后便一直有着紧密的联系。 宁国公府也不可小觑,老夫人也亲自设宴款待。 席间,宁国公夫人夸着,这四个女儿一个赛一个漂亮,把老夫人哄得合不拢嘴。 “来,阿芙,我给你盛一碗汤,养胃的。”张如棠起身,卷起袖子,亲自动手。 阿芙,这是宁国公夫人的小名,在闺中时,她们就互称小名。 要知道,平日里这都是下人或者妾室来做的,可见张如棠对宁国公夫人的重视。 宁国公夫人也受宠若惊,坐在那里很开心的样子 ,见到张如棠端汤过来,脸色一变:“如棠,你手腕是怎么了?” “怎么了?”张如棠不明情况,放下汤碗后,被宁国公夫人拉过去,仔细查看。 众人都看得清楚,张如棠手腕上,有一大片红肿。 “如棠,你这是……”宁国公夫人似有些不敢信,甚至难以启齿,“你……是你的衣料太粗糙,把你的皮肤磨坏了吧……” 大家都露出惊异的神色,张如棠也是,“怎么可能?我们丞相府怎么可能有差的料子?” 这段时间焦点在哪里,大家不是不知道。 尤其是苏媚这个爱挑事的,立刻道:“不如去账房查查看,这料子是哪来的!” 丞相府的办事效率就是高,发话没多久便查出结果来了,“回禀老夫人,夫人这衣料是新发放下去的用度,柳姨娘一手过的东西,绝不可能出错啊!” 账房那边没错,那错的不就是柳青青了吗? “这么看来,是府中的姨娘这么做的啊!”宁国公夫人的语气立刻就变了。 张如棠一脸不相信,“不可能的,我们的衣料都是有规格的,也有固定的裁缝来做,这中间不会出差错的。” 乍一听起来,张如棠 没有把屎盆子往柳青青头上扣,但这不代表别人不会这么做。 宁国公夫人冷笑道:“这有什么难办的,这其间经过了多少道工序,过了多少人的手,想做点手脚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你是不知道,现在以次充好的料子做的很真,但只要一上身,人就能感觉出来好坏了!” 言辞之间,就是在说柳青青以次充好。 张如棠还在为自己人说话:“柳氏做不出来这种事的,而且这批料子也分给了其他人,大家都没事,兴许是我自己的问题。” 宁国公夫人抬起她的手腕,随即深深望向柳青青,以轻蔑的口吻:“做不出来吗?一个妾室能挤掉当家主母,得到管家大权,那么她的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图谋什么,这不用我多说了吧!” “在我们府里,小妾哪里敢骑到正室头上,这简直是不想活了!若是我碰到这种情况,我一定把她关起来暴打一顿!让她看看清楚,谁才能当主母!” “如棠,你就是心太善了!” 最后一句话,大家差点没有笑出声来。 张如棠和她的小姐妹演戏演的够真实的,什么瞎话都能说得出来。 有外人在场,老夫人也无 法细细追究责任,只得指责柳青青:“你也太不仔细了!” 听到老夫人的斥责,柳青青眼眸中有些许惧色,她现在很没有底气,因为林知晚出府了还没回来,她无所依靠。 老夫人的目光中,充满了失望。 老夫人是很失望,她失望的是,柳青青到底还是太弱,对付不了张如棠。 宁国公夫人说话够泼辣,张如棠请的这个助攻也不算是太差。 “老夫人,这个姨娘还是得尽快管教才是,否则真的任其发展,还不反了天!”宁国公夫人给老夫人施压,逼着老夫人现在就处置柳青青。 此刻,林知弦眼下也藏着得逞的笑,这次终于能修理这个狗仗人势的柳青青了,她们找的就是林知晚不在的机会。 老夫人深深蹙眉,虽然她现在对柳青青有些失望,但这三位姨娘中再没有更合适的,能与张如棠抗衡的了,若是办了柳青青,那么以后呢,让张如棠更加逍遥吗? 正在两难之际,只见一袭蝴蝶蓝长裙袅袅而来,她笑意盈盈,仿若春花漫山盛开。 林知晚回来了,柳青青畏惧的双眼又重新放了亮光,她的救星回来了。 “祖母,母亲,你们都在 啊。”林知晚笑着,看到了宁国公夫人,也请安问好,“这位夫人气质不凡,我一时都不敢猜是谁家的了。” 女人都喜欢听到夸奖,宁国公夫人一笑,并不知道眼前这位也是张如棠的眼中钉。 老夫人简单介绍之后,林知晚便望向张如棠的手腕,惊讶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林知晚已经走到张如棠跟前,完全无视张如棠干干的笑容,给她把脉,给她看病,很快就下了断论:“母亲这是有什么东西不服吧,是起藓了(现代语:过敏)。” 衣料摩擦成这样,也算是林知晚说的那么回事吧,张如棠便点点头。 宁国公夫人是个大嘴巴,立刻跟林知晚说了:“你家这位柳姨娘啊,故意挤兑你母亲,给你母亲分下来的衣料以次充好,这才起藓的!” “是这样啊?”林知晚环扫众人,随即叹息道:“母亲真是受委屈了!” 林知弦皱着眉头,她想林知晚肯定是在故弄玄虚,究竟是想干什么啊? “没关系母亲,我最近学的就是医治藓的症状,我看你这是普通的藓,我能治。”林知晚笑笑,很是自信。 张如棠也微笑,不过有点僵硬。 第92章 拆台 已经避开林知晚在家的时候了,怎么这个祖宗还回来了? “母亲,你只有这一处过敏吗?”林知晚很是认真,看她问诊的样子,真像是个有十足经验的大夫。 张如棠打着哈哈的点头,“嗯,是啊,是啊……” “那么,衣料贴身穿着,应该是身上很大一部分会起藓,为什么只有手腕处红肿呢?” 林知晚的这个问题,让张如棠哑口无言。 林知晚抿嘴一笑:“我知道母亲一时间很难理解,那么都放心地交给我吧,我们先去母亲院子里看看,我瞧瞧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有老夫人带头前去,张如棠不敢阻拦,硬着头皮去了。 哼,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倒是要看看林知晚能变出来什么戏法! 林知晚也没有翻箱倒柜的查,只是打开了张如棠的衣柜,拿出了好几件衣裳。 “大姐,你随便翻母亲的衣裳,这不好吧!”林知弦压着火气,客气的说着。 林知晚将那些衣裳都摆在床上,随后抬眼:“母亲,这些是你上一季穿的衣料,还有去年的,和你身上那件的料子一模一样,怎么从前不见你起藓呢?” 这话可把张如棠问住了,脸上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要知道,宁国公夫人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啊,她反应快,“我都说过了,很多衣料做的很真,其实是以次充好。” 林知晚捧着那些衣料,对着阳光看看,啧声叹道:”做的这样细致,这个以次充好的成本也太高了!” 还以为这样就算完了,没想到林知晚还绕着房间走了一圈,那一双柔嫩的手一一划过窗台、盆栽、桌面、椅背,最终落在了梳妆台上。 铜镜中反射出林知晚那张美丽的脸,还有她正在移动的左手。 每动一下,张如棠的心就揪得更紧一点。 然而,在张如棠从铜镜中看林知晚时,林知晚也眼含笑意,从铜镜中望着身后的张如棠,细细看着她表情的变化。 最后,林知晚的左手落在了梳妆台上第二个抽屉上,顿住。 在此时,张如棠是最为紧张的,她紧扣的双手就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 林知晚缓缓转头,唇角漾起笑容,歪头:“母亲,真的是衣裳过敏吗?我得好好找找证据,让柳姨娘受到惩罚,到时候她也能服服气气的!” 这时候,张如棠的眼睛就盯着林知晚的手,见那双白白嫩嫩的手就放在抽屉上,食指在木制的抽屉上有意无意的点着 ,只要她勾一勾小指头,那抽屉里的秘密便会暴露在阳光之下。 在林知晚还没动手之前,张如棠忙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应该不是衣裳!” 事情突然有转机,众人纷纷露出奇怪的神情,看向张如棠。 张如棠的眼珠一转,指着窗台上那盆花,不好意思地笑说着:“瞧我这记性,昨天啊,我给花儿浇水,手腕不小心碰了那栀子花,我快忘了,我和知弦一样,碰不得那些花粉。” “这么说来,母亲手腕上的藓,是栀子花弄的?”林知晚将手放下来,笑吟吟发问。 张如棠稍稍松了一口气,认命地点头:“是啊,是栀子花弄的,不是衣裳。” 林知晚轻轻拍了一下手掌,少许欢快,“我就说嘛,母亲这么多衣裳都是一样的面料,怎么可能有问题?更何况柳姨娘最近的细心和努力,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原来,又是误会一场啊!” 折腾了这么一圈,张如棠的小九九又被林知晚揭发了? 老夫人没好气地瞪着张如棠,还捎带着扫了眼宁国公夫人,冷哼一声:“宁国公夫人,你们姐妹聊吧,老身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毕竟是自己理亏,张如棠和宁 国公夫人讪讪笑着,目送老夫人离开。 “母亲,那我们也先走了,不打扰您和宁国公夫人了!”林知晚冲着她们笑了笑,维持着表面的客套。 柳青青刚才被吓得腿软,此刻都动不了了。 林知晚好笑的看着她,随即叫上赵玉荷,一起搀着柳青青离开了。 鸟兽尽散,张如棠浑身无力地坐在那里,后背也湿透了。 不光是柳青青紧张,张如棠也害怕林知晚会当众拆穿,那么就太尴尬了。 走了一批人,却还留下一个厉害人物。 宁国公夫人黑着一张脸,说话都泛酸起来:“如棠,我说你,你也别生气啊。今天都说得好好的,我来配合你演一出戏,好好整一整你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妾,怎么搞的我在林老夫人面前,变得里外不是人了?” 此刻,张如棠也疲于应付,摆摆手道:“阿芙,我都准备的好好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谁知道……林知晚回来了……" “你是说,荣安郡主吗?”宁国公夫人深思地点头,想到林知晚对她的夸奖,却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长叹一声:“唉,如棠啊,能成为慕王妃的女子,果然不可以小看啊!” 表扬林知晚?林知 弦沉着脸,不想和这个无知妇人多说话。 见张如棠母女都像是斗败的母鸡,宁国公夫人双手环胸,高高在上,突然一笑:“如棠,话又说回来了,你现在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荣安郡主拆你的台也就罢了,人家背后有慕王爷撑腰,可是那个什么小妾呢?连她都敢压着你一头,啧啧……我看你这日子啊,是真的没法过了!” 好一番奚落,张如棠才把这尊菩萨送走。 越想越气不过,林知弦将水杯往桌上狠狠一磕,气道:“母亲,不都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了吗?为什么你在最后一刻,要松口啊?林知晚她能威胁到你什么?” 林知弦也只是听张如棠说,这次的计划万无一失,谁也不会发现的。 然而,却漏掉了一个懂医术的林知晚。 张如棠靠在床头,抬起自己的手腕,哀叹一声:“这个啊,我用了一种会起藓的药,所以手腕才会红肿,林知晚师承于于院长,应该是能看得出来的。” “但是,林知晚什么证据都没有,她想说什么让她说呗,能把我们怎么样?”林知弦就是遗憾,错过了这次好机会,她们什么时候才能把柳青青拉下来,好好出一口气。 第93章 吃螃蟹 张如棠指着梳妆台,“方才林知晚就站在那里,摸着第二个小抽屉,我就把那瓶药放在那里了,我想她肯定是发现了。” 若非林知晚那个动作,张如棠也不会那么害怕,很快改口。 “又是林知晚?”林知弦将细嫩的手掌攥成拳,使劲敲在桌面上,发出闷闷的咚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丞相府无往而不利的母女二人,不管做什么,每次都会栽在林知晚的手里。 在林知弦生闷气的同时,张如棠闭眼冥思,将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若是真想打压柳青青,重新得到掌家大权,那就势必不能绕开林知晚。 不绕开林知晚,那么她们所做的一切,就不能让她有所察觉,也没有办法来反击。 既然这样…… “母亲,您睡着了?”房间里忽然很安静,林知弦看向躺在床上的张如棠。 “当然没有。”张如棠缓缓睁眼,颓败的双眼又重新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我想到办法了,这一次一定能让柳青青这个贱人,得到教训!” …… 中秋节前后,正是南方靠海边有海货的季节,螃蟹十分肥美。 像是丞相府这种富庶又有 权势的人家,是有能力吃得上螃蟹的。 往年灾害频繁,臣子家里也不能太过铺张浪费,今年风调雨顺,柳青青便做主,托着熟人从南方运来一些螃蟹。 螃蟹还没送回来,府中都喜气洋洋,像是过年。 这种一两年才可能吃得到一次的奢侈物,大家当然期待了。 对于这件事,老夫人都夸柳青青做得周全,仔细。 因为吃螃蟹这件事,从提起来就给大家带来很多欢乐,府中很久没有这样和悦了! “老夫人,柳姨娘托人买的螃蟹,今天这就到了,已经送去厨房上锅蒸了,中午应该就能上桌。” 钱嬷嬷过来汇报着。 美人榻上铺着冰丝凉席,丫鬟一刻不停地扇扇子,老夫人躺在那里仍是觉得身上滚烫。 老夫人就是这种体质,一到了夏天就特别怕热,所以也有个习惯,炎炎夏日里,每天喝一杯鲜榨的果汁。 钱嬷嬷最懂老夫人了,端来一杯新鲜的果汁,笑道:“老夫人,今天的果汁儿来了,这是小西红柿果榨成的果汁,爽口极了!” 这应该是老夫人最讲究的地方了,榨果汁用的水果都要当日新鲜的,还要放在最阴凉的地方,再喝最凉 的果汁,老夫人才能感觉心火降下去了。 “果然好喝,明天还弄这样的果汁吧。”老夫人喝了一满杯,舒服极了。 中午的饭桌上,端上来一盘又一盘大螃蟹,馋的大家直流口水。 各位小姐也没有往日那般矜持和斯文了,在自己家里,就放开了吃。 螃蟹肥美,这顿饭吃的其乐融融,老夫人还舒坦地笑道:“柳氏今天准备的这顿饭呐,真是让大家吃的都开心了!” 林愈擦擦嘴,点头笑望着柳青青:“母亲都这样夸奖了,柳氏,回头我得赏你一份好东西。” 大家脸上都挂着满意的笑容,得到表扬的柳青青羞涩一笑,“能让大家开心,是妾身的荣幸。” 许是吃的太开心,这一家子很难得的坐下来,饭后闲谈。 才说了没几句话,老夫人便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痛叫着,“我这肚子,不舒服……” 紧接着,老夫人便唤来钱嬷嬷,扶着去了茅房。 “许是今天这螃蟹太好吃,你们祖母吃得多了。”张如棠笑道。 大家没有多在意,该喝茶的喝茶,瞧着老夫人拧着眉毛,慢悠悠地回来了。 才坐下没多久,老夫人便又皱着一张脸,几乎 是小跑着去了茅房。 这下子,便引起了大家的重视。 “祖母这是怎么了?不像是吃多了,像是吃坏了……”林知弦疑道。 很难得的,林知绮也接了她的茬儿,“应该是吃坏了,大姐,你等会儿得给祖母瞧瞧。” 虽然林知晚不愿合作,但林知绮现在相信她多过于自己的母亲和二姐。 老夫人回来了,还没等林知晚去给她看诊,她又跑去茅房了。 这么折腾了四五次,老夫人终于受不了,虚脱地躺在床上。 老夫人全身湿汗,脸色苍白,腹泻到双手双脚都在轻轻颤抖。 她紧闭着双眼,难受得几乎晕过去。 在她去茅房的第二次,林愈便把府医叫来了。 此刻,林知晚和府医一同看诊。 府医说道:“或许是中午吃的螃蟹有问题,这种海货如果没有蒸熟或蒸透,老夫人这种岁数的很容易消化不了,才会拉肚子的。” 众人想想,除了这个,应该没有别的原因了,毕竟日常饮食的话,就都没有事,偏偏是吃了个新鲜玩意。 此刻,刚诊完脉的林知晚回头,望向众人,十分笃定道:“不是螃蟹的问题,如果是因为螃蟹,那我们怎么都没事 ?” “大姐,在这种时候你就不要维护柳姨娘了!”林知弦像是忍不住了,每一句话都在替老夫人着想。 “祖母年岁大了,本就身体不好,柳姨娘为了博取众人欢心,这才弄来了螃蟹,却一点都没有考虑过祖母的身体。就像府医所说的,这螃蟹蒸不熟,或者路上有坏死的,吃了肯定会闹肚子,咱们年轻经得起折腾,祖母能经受得住吗?” 作为孙女,林知弦这一番话也算是情真意切,众人都紧锁眉头,没人愿意替柳青青说话。 现在看来,林愈出去和同僚吃饭了,老夫人晕倒,那么大夫人便是这里最大的了,她肯定是要站出来主持大局的。 张如棠冷冷盯着柳青青:“老夫人的病得医治,责任也得追究,来人!先把柳氏关到柴房!” 柳青青心一惊,却是无计可施,站在那里冷汗涔涔。 说话间,七八个下人就要上手抓柳青青,却听一声喝。 “住手!” 林知晚走上前,清冷的目光扫过去,下人们都纷纷退下。 “知晚,你祖母都病倒了,你还要护着柳氏吗?等你祖母醒过来,我会如实禀报的!”张如棠冷哼道,现在可是不怕林知晚。 第94章 受伤的是王爷 林知晚挡在柳青青身前,望着张如棠,语气十分镇定,“母亲,我和府医自然会医治好祖母,至于柳姨娘,她是父亲的人,当然得由父亲来发落。” 张如棠急道:“你父亲不在府中……” “采蝶,派人去请父亲回来!” 撂下话,林知晚便不再理会张如棠她们,去了老夫人跟前专心给她诊治、开药。 看到林知晚这副样子,张如棠气得冒烟,却只能干等着。 在外和同僚喝茶的林愈,接到家里的信儿之后,匆匆赶回来。 听明白来龙去脉,林愈便下了命令:“就让知晚给你们祖母好好诊治,至于柳氏……先关到她院子里。” 林愈说的关起来,那只是关起来。 而张如棠说关起来,指不定是关起来要受什么罪呢。 见林愈这就要息事宁人,张如棠的态度强硬起来:“老爷,这样算了可不行!我想彻查此事,母亲才不会怨怪咱们轻视了她!” 让张如棠的声音吵得头疼,林愈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后院里有很多算计和纷争,他忽然觉得烦躁不已,便挥挥手道:“你们都回各自的院子里待着,我亲自派人去各院搜查,若是查出来个什么,必定严惩查办! ” 林愈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如棠无言以对。 “父亲说得对,那父亲好好派人查验吧。” 相比于张如棠,林知晚是很放心林愈来查的,“父亲,我已经给祖母开好了药,府医也看过没问题,吃两副就会好了。” 林愈点点头,只听林知晚有点羞涩,又道:“父亲,慕王爷派人传信来,让我今天得去一趟,说是有礼物送我,这个……我不好推脱……要不,父亲先派人查我的院子?” 家里的事就已经够烦心了,林愈不想再招惹江慕云这个麻烦,这便道:“不用了,你快去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知晚离开了。 张如棠她们并没有多加阻拦,因为林知晚不是她们的目标。 然而,林知晚的目标却是她们。 …… “晚晚,你连这种鸡毛蒜皮都要来麻烦本王?我们……有那么熟吗?” 当江慕云听到林知晚要他帮忙时,觉得十分好笑。 他堂堂一个王爷,一个要参与皇位之战的皇子,却要跟林知晚去宅院里和那些女人们搅和? 传出去,他还怎么混? 他那些皇子哥哥弟弟会怎么看他? 林知晚笑吟吟的:“王爷,我的家事处理好,才能帮王 爷开疆扩土,建功立业啊。” “是吗?” 江慕云将烟灰色长衫往后一撩,单手掐在腰间,另一手捏住林知晚的下巴。 他轻轻眯了眸子,透着几分危险的光芒,却又显得极为迷人。 下巴稍稍昂起,扬起一道流畅的弧线,一双性感的薄唇慢慢凑近她。 几乎要碰上了,却见近在眼前的樱唇轻轻发声。 “王爷,你最好别……否则,即便我医术再高,也无法让你的千手归天之毒在顷刻之间解开。心火一上来,又没法解决,受伤的人只会是王爷。” “……”江慕云一怔,望着唾手可得的小姑娘,她冷静得就像是一块冰。 看这冷若冰霜的小美人,说出来的话真能噎死人。 江慕云气得心痒痒,却是连连发笑,松开手,稍稍后退了半步。 他歪着脑袋看她,透着几分痞气。 “那你说,什么时候才能治好?” 林知晚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定定道:“最快,也要明年年底了。” “嗯?” 他故意拖长调子,那个尾音像是小狐狸的尾巴,瘙得人心痒痒。 江慕云身体往前一倾,再次捉住她的下巴,呼吸喷薄在她的脸上,这样近的距离都能闻到江慕云身上 淡淡的薄荷香。 他二话不说,又俯身亲下来。 林知晚反应极快,将他的脑袋推到一边,飞快说道:“今年年底就能治好!” 江慕云转过头来瞪着林知晚,还从没有过人敢这么推他的脑袋! 要说江慕云这人,真像是阴晴不定的天儿,立刻哈哈大笑起来,眯着眸子坏笑道:“年底啊,本王记住了!你欠的这个……我会记得年底来讨的!” 江慕云意犹未尽地摸了摸嘴唇,风流无限。 看似镇定的林知晚,她冷眼看着江慕云,其实感觉到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若不是他会武功,有人手,她也不至于来受这个羞辱…… 这个狗屁王爷,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神经病? …… 第二天大清早,林愈就把所有人叫到老夫人房间里。 老夫人已经好多了,只不过人老了,跑了茅房几趟,虚脱到今天还缓不过来。 “今天我把你们都叫来,是因为昨天的事有眉目了。”林愈道。 管家将厨娘带上来,厨娘这便将知道的全都招了。 “昨天早上,是二小姐房里的采荷姑娘过来了,她把一大堆小西红柿果送到厨房里来了,还跟奴婢说,这西红柿果对老人的身体 好,让奴婢今天榨成汁给老夫人喝。” 听到这里,林知弦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辩白:“父亲,这是没有的事,厨娘是胡说八道的……” 话音还没落,采衣便抢着说道:“回禀老爷、老夫人,奴婢和采荷住在一间房里,昨天奴婢发现了蹊跷,采荷的床下藏着一堆烂掉的西红柿果,奴婢闻到了臭味,才发现的。” 说到了这西红柿果,大家都懵懵懂懂,怎么也不明白这些和老夫人腹泻有什么关系。 林知绮便站出来,解开了大家的疑惑。 “采衣昨天把采荷的古怪告诉了我,联想到祖母腹泻这件事,我便觉得有问题,找了书房的医书来查,果然查到一件事:螃蟹和西红柿果同食,会致人腹泻不止。” “采荷床下的西红柿果早就烂透了,昨天才拿到厨房去,故意引着厨娘榨汁给祖母喝,这样看来,采荷是早有准备,居心叵测!” 螃蟹和西红柿果同食,这才是问题的根源。 被指认的采荷一脸无辜,忙哭道:“老夫人,老爷,奴婢冤枉啊!奴婢没有早早准备西红柿果啊!二小姐,您帮奴婢说句话啊!” 若是再多说两句,采荷必定要把事情全抖落出来。 第95章 一本医书 林知弦立刻怒道:“知绮!子虚乌有的事情,就凭你和你丫鬟的推断,就要怪到采荷身上?这事儿我可不依!” 林知绮转向林知弦,淡淡一笑:“二姐,谁都知道采荷对你忠心不二,她做的事情不就是你做的事?” “林知绮!你凭什么冤枉我!” “闭嘴!咳咳……” 老夫人突然大喝一声,呛得自己连连咳嗽。 “母亲!” “祖母!” 一行人忙围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喝了口水,这便推开众人,怒不可遏地瞪着林知弦。 “你一直都在记恨我吧!这次终于找到机会报复我这个老太婆,还能栽赃给柳氏,对不对?你从小生的好看,我们都捧着你惯着你,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此时人证物证全都指向林知弦,老夫人便瞬间联想到那一碗可怕的蛇羹,这便怒火攻心,把手边放着的汤药狠狠砸出去。 “啊!” 那碗汤药甩了林知弦一身,还烫到了脸上,吓得连连惊叫。 “祖母,真的不是我,那不是我做的……”林知弦委屈巴巴地哭着,可惜她的眼泪再也感动不了老夫人了。 老夫人气哼哼地别过脸去,像是个赌气的 孩子。 此刻只有老夫人完全相信林知弦是凶手,然而其他人都很清醒,知道这应该算是林知绮的一面之词。 林知晚略略疑惑,很是淡然地问林愈:“父亲,还有别的收获吗?” 林愈微一皱眉,便问管家:“还有吗?” 管家躬了躬身,眼睛似是而非地瞟了瞟张如棠,壮着胆子说道:“小人还从……夫人的房里,发现一本医书。” 医书? 事情牵扯张如棠,这让众人感觉到好奇又兴奋,倒是要看看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此时,张如棠一脸茫然,“我,老爷,我没有……” 和林知弦一样的说辞,在大家心里已经没有几分可信了。 林愈冷冷瞥了张如棠一眼,淡道:“拿上来。” 管家将医书交到林愈手中,并解释着:“这本医书很普通,只不过小人知道夫人从不懂医术,便觉得房间里出现医书很是奇怪,这便翻了翻,才发现有问题。” “其中有一页被折起来了,那页记载着的,正巧是三小姐所说的‘螃蟹与番柿同食致人腹泻’。小人本在想这有什么问题,听三小姐说过之后,便能确定了,这应该是……” 管家用那种十分确定的眼神 看了看张如棠,又低下头。 很多话,不是他这个身份能说的,但一切已经不言而喻了。 怀疑的目光纷纷投向张如棠,张如棠脸色立刻大变,喊道:“老爷,我冤枉!绝对不是管家说的那样,哪里来的医书呢……” “闭嘴!你还敢喊冤枉!”林愈一点也不相信,从前张如棠在后宅里做了一些事情,有时候他知道,只是懒得管,可如今已经威胁到老夫人的性命了。 看到了林愈的态度,林知晚也十分强硬,质问道:“母亲,那为什么只有祖母腹泻不止,而其他人都好好的?这个你能解释的通吗?” “那是因为,是因为……”张如棠说不出来,却急道:“但是,我房间里的确没有医书啊,一定是有人在诬陷我!” “是因为什么?母亲为什么说不出来了?”林知晚抓住重点。 说不出来,那是因为张如棠的确和这件事有关系。 林知晚一步步紧逼:“恐怕,是因为母亲记恨祖母吧!难道母亲不恨柳姨娘夺了掌家大权,这才三番两次地想给柳姨娘使绊子?柳姨娘掌家,这件事是祖母决定的,所以母亲恨她们,现在蓄意报复……” “不是,不是这 样的!” “不是?那为什么这些证据没有出现在别人的房里,偏偏是母亲那里?”林知晚将话头再次折回来,“如果不是记恨,母亲为什么最初就指认了柳姨娘而不是别人?难道不是想行一石二鸟之计?” 让老夫人病痛一次长长记性,还能彻底拖柳青青下来,若是成了,那当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 听林知晚这一番质问,这件事越来越清晰,谋害的原因和结果都对上了。 大家确信无疑。 望着这无从辩解的母女,林愈指着她们恨声道:“你们真是糊涂啊!” 听完来龙去脉,老夫人气得半死,这种怒气比腹泻的病痛还要折损身体。 老夫人颤抖着手,在床头随便抓了几把,把一只小花瓶砸了出去。 “张如棠,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早点死!” 瞧见有东西砸过来,张如棠往旁边一躲,还是砸到了额角,痛得捂住额头,哎呦哎呦地喊着,十分狼狈。 “愈儿啊,你这个夫人真是贤良啊!依我看,张氏这个夫人真是当不得了!” 老夫人声音都在颤抖,她总是没想到,张如棠的心思放在了宅院里,跟那些姨娘斗也就算了,还敢撺掇着孙女,危及她 的性命。 真相大白,柳青青自然没有罪了。 虽然林愈和老夫人没有明确地给张如棠和林知弦什么惩罚,但她们的处境已经不能再糟糕了。 梅苑,张如棠和林知弦娘坐在一起哭,只恨这次没有得手。 “母亲,咱们这次已经有了万全准备,而且做得够干净利索,怎么还是被发现了?”林知弦擦掉眼泪,仔细思索着哪里出了问题。 林知弦恍然大悟,“我根本没有让采荷买那么多西红柿果,会不会是这丫头偷吃,所以留了太多在房间里,这才被人发现了?” 此前,林知弦只让采荷买了够榨一次汁的西红柿果,并没有让她提前买那么多,现在想来的确是有问题。 林知弦在想她的纰漏,而张如棠也找到了她这边的不对劲。 “我房间里怎么可能有医书!螃蟹和西红柿果不能同食,这是我去医馆里问大夫的,哪儿还用得着看书!况且,这么偏门的医术谁又能懂!” “母亲,林知晚那个小贱人不就在跟于院长学习医术吗?”林知弦提醒道。 张如棠目光含恨,一口咬定:“那就对了,一定是知绮和林知晚合起伙来,要害咱们俩!这两个死丫头!” 第96章 秋菊宴 尽管中间有些地方还有疑点,但总的看下来,张如棠断定这件事和林知晚、林知绮脱不了干系。 “她们俩联手了……”林知弦突然有点发愁,这样的话,她在丞相府的日子更不好过了,“母亲,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怕什么?” 张如棠擦掉眼泪,眼神又和从前一样有着独属于丞相夫人的骄傲。 她摸着林知弦的脑袋,笑得意味深长:“现在几月了?” “还差两天,就到九月了。” “对啊,每年的九月初九,皇上都会为花贵妃在琼华宫办秋菊宴的,到时候,我作为丞相府主母,你作为丞相府的嫡女,我们是一定会进宫的。只要你能进宫,见到了皇子们,就得好好表现。” “只要能得到一位皇子的心,你的前途还用愁吗?你父亲和祖母还不像以前一样把你捧在手心里?” 林知弦也破涕为笑,“说的是啊,那此前的一切,他们也不会追究了。” “当然了,你得好好准备,抓住这次机会。” 母女俩又重新编织着一场美梦。 …… 这天中午,林知晚正出了兰苑,要去正厅吃午饭时,被林知绮堵在门口。 “有事?”林知晚微微抿笑。 林知绮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才气道:“已经有证据证明林知弦动的手了,为什么不咬死是她?” 照结果来看,林知晚把罪过全都安在张如棠头上,林知弦的罪反而轻了许多。 林知晚低了低头,缓缓抬眼,“看来,采衣站出来指认采荷那件事,是你动的手脚咯?” 采衣和采荷本来像林知弦和林知绮一样,如同亲姐妹,自从两个主子不合,她俩也不怎么对付了。 但她们还是住在一间房里,采衣想动点手脚把烂掉的西红柿果放到采荷床下,易如反掌。 林知绮往旁边看了几眼,没说话。 林知晚心下明了,叹笑道:“你知道吗?如果你二姐不做太过分的事情,父亲和祖母是永远不可能放弃她的,但是母亲和知弦的地位就不一样了。” 林知弦不可替代,而一个张如棠倒下了,还有许许多多个女人可以做丞相夫人。 见林知绮瞪着眼睛,林知晚微微眯眼,笑道:“你不是也恨母亲吗?对于这样的结果,你应该满意才对。” 然而,林知绮更加生气:“可是……我的本意是对付林知弦。” 听到林知绮硬邦邦的语气,林知晚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个林 知绮又不傻,就算再讨厌张如棠,但也清楚的知道,张如棠是她的亲生母亲,一旦从主母的位置上摔下去,那么她自己的婚事和前路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于情于理,林知绮不希望张如棠的地位有所变化,她只是单纯的要让林知弦不好过。 再者,林知弦受挫,张如棠心里肯定不是滋味,这样也算是惩罚了! 林知绮是这样的打算。 把林知绮心思猜透的林知晚,她摇头笑了笑,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知绮,奉劝你一句,与其把功夫浪费在咱们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不如好好思考思考,如何找个好人家,把自己风风光光地嫁了!” 说罢,林知晚绕开林知绮,朝正厅走了。 正厅,人都齐了,林愈也将上朝时带回来的旨意告诉了大家。 “九月初九,皇上特地为花贵妃娘娘举办了秋菊宴,让我们这些臣子都带着家眷一同入宫参加。” 别人且不说,张如棠和林知弦两人脸上有着明显的兴奋之色,希望却在下一瞬被老夫人打破了。 老夫人淡淡地扫了在场诸人,“这次秋菊宴要带家眷,那就带柳氏去吧,柳侍郎最近连连遭到皇上的表扬,现如今柳家有 上升之势,柳氏也这个资格进宫赴宴。” 大家都很惊讶,因为进宫赴宴的家眷里,只能有一位主母,如果柳青青去了,也就是说…… 张如棠噌地站起来,面如土灰,嘴唇颤抖着,“母亲,您不能这样对我!” 老夫人抬头,冷笑一声:“我怎么对你了?你和知弦前几天受了惊吓,我把你留在家里和知弦做个伴,这有什么问题?” 这下子,连林知弦也坐不住了。 不光是不让张如棠去,还不让她去! 张如棠紧紧捏着帕子,“母亲,我是这个家的正妻,知弦是嫡女,我们母女都不去,这让别人怎么看?即便我们不觉得委屈,难道母亲不知道人言可畏吗?” 张如棠这话,才是最大的症结。 老夫人再想整治张如棠,却拗不过这亘古不变的长幼尊卑之序。 老夫人冷着脸,不与张如棠搭话。 张如棠气哼哼地站在那里,其他人也都不说话,气氛很是尴尬。 此刻,老夫人也没指望着林愈,实际上,她不想把这种难办的选择题交给儿子。 “知晚,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办?”老夫人问林知晚。 现如今,林知晚在老夫人这里非常吃得开,地位很高。 然而,让林知晚来决定张如棠母女的去留,这对张如棠她们而言,是很大的威胁。 在张如棠和林知弦忌惮又记恨的注视之下,林知晚恬然一笑。 “母亲和知弦当然得进宫赴宴了。” 什么?张如棠和林知弦有几分错愕,老夫人立刻皱下眉头:“怎么这样说?” 原以为林知晚和张如棠母女有仇怨,此刻肯定会落井下石,这样也省得她出面了,可怎么会这样?老夫人当然不高兴。 “咱们关起门来,在宅子里再怎么吵闹,那也是咱们自己家的事,出了这道门,咱们就都是丞相府的人,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 字字句句都是为丞相府考虑,这个老夫人爱听,心里却还是憋着一口气。 林知晚望向林知弦,显得十分大方:“再者说,借着这次秋菊宴,若是知弦能有一门好亲事,她能过好日子,那也是丞相府的光荣,知弦不去,错过了这次好机会,谁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等到呢?” 林知晚拍了拍老夫人的手背,让她消消气:“祖母,我有了一门亲事,知弦也不小了。” 言下之意就是,林知弦岁数大了还没嫁人,传出去只能说是老夫人的过错。 第97章 连根拔起 听林知晚说了这么一席话,原本没有底气的张如棠和林知弦,却昂头挺胸,显得很理直气壮。 老夫人别着脸不说话,林愈只得叹声,打了圆场:“行了,那就按照知晚说的办,至于青青,下次有机会吧。” 柳青青有自知之明,行礼道:“是。” 走出正厅有一段距离,林知晚的胳膊忽然被人从身后拉住,只听气冲冲的声音响起:“你为什么又要帮她?” 林知晚转头,看到林知绮快要气炸了,便摇头笑笑:“知绮,我没有帮她。” “那你那是在干什么?我就是不想让她进宫,不想让她去勾引那些皇子、王爷!”林知绮脱口而出。 “我明白。”林知晚点点头,望向天空时的目光,十分深长旷远。 “知绮啊,这世上怎么会有白吃的午饭呢?一切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言尽于此,林知晚再没说什么,便回了自己院子。 林知绮站在原地,望着林知晚的背影好半天。 …… 秋菊宴马上就要来了,看起来也是能有行动的时候了。 下午,林知晚便去了慕王府,却被管家告知:王爷去了天字号酒楼。 天字号酒楼?这个名字真敢取。 不过她听说过, 这家酒楼是新开的,没多长时间就在盛京城崛起了,远远超过其他,一跃成为盛京城最大的酒楼。 嗯,这很符合江慕云这种骚包性格的人去。 当林知晚赶到酒楼时,看到大堂的正中央,有一群人在围观着什么,十分热闹。 往近前走两步才看清,围观的中心正是江慕云和季崇泽。 这两人正在行酒令,江慕云说的那是花样百出,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而季崇泽也不差,一开口点酒点菜,全都是这酒楼里最贵的。 嗯,这个纨绔二人组又重出江湖了。 林知晚也没有作声,悄悄地叫来了店小二:“我要你们这里最豪华的包间,上最好的酒菜。” 之后,林知晚还掏了一锭银子扔给小二,望向江慕云和季崇泽他们那里,“等会儿我先上去,你去帮我请他们上来,就说有人想请他们吃顿便饭。” “好嘞!”店小二拿了银子便去办事。 就在林知晚刚坐定的时候,房门被推开,季崇泽一看,“荣安郡主?” 紧接着,双手负在身后,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江慕云大爷,他瞧见了林知晚,便勾唇一笑。 “想我了?追到这里来了。” 林知晚起身,笑脸相迎:“王爷 ,季公子,很久不见了,请你们小坐片刻。” 人家这天字号的招牌不是乱打出来的,这才没多久,菜都已经上来了。 看到一道道名贵的菜摆满了桌子,江慕云略略抬眼,唇角上弯。 “丞相府的小姐出手果然不一般,请我们吃一顿便饭!” 没等林知晚安排座位,江慕云便错开了一个又一个椅子,一屁股坐在了林知晚身边。 林知晚有点无语,却也不敢让江慕云起来。 季崇泽笑笑,坐在了他们的对面。 “晚晚,无事不登三宝殿,从王府追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要求啊?”江慕云捻起了林知晚的一撮头发,在手中把玩。 林知晚不理会他的小动作,便直说了。 “秋菊宴快来了,我想这场宴会并不太平。” 季崇泽目光微闪,远不如在大堂时那般潇洒纨绔,从林知晚这个角度看过去,却也能发现他眼下的青黑和疲惫之色。 “郡主的意思是……” 这话林知晚是对季崇泽说的,她直视着季崇泽,黑莹莹的眸子仿佛有看穿人心的力量。 “季公子,我知道你还想为你妹妹元薇报仇的。” 提到季元薇,季崇泽的拳头一下子缩紧,完全卸下了纨绔公子的伪 装。 “你想为季元薇报仇,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想必王爷也曾叮嘱过你,不可以和花家硬碰硬。” “呵,还要猜我的心思?”江慕云轻笑一声。 林知晚转头看向江慕云,顺势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拽出来,目光认真且真诚。 “王爷,拔树要连根拔起,这才能永绝祸患。季元薇是花家最看重的一儿一女害死的,正面对抗是绝对没有胜算的,王爷肯定也是这样认为的,否则当初我告诉你们真相时,王爷就会直接上报到皇上那里了。” 江慕云脸上的神色云淡风轻,笑得漫不经心,“提到秋菊宴,你想做什么?” “花家在后宫有花贵妃这颗大树,前朝里花尚书也全仰仗着贵妃,因此,想要拔掉那两根碍眼的树枝,就必须要撼动大树,从花贵妃这里开始动手,一点点地松土……” 林知晚做了个比喻,他们也很精明,一下子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想直接杀花景明和花望舒,那是绝对没可能的事,谁也没这个本事做到。 但是一点点地布局,慢慢削弱花家的势力,等到花家无力反击时,想让那对兄妹绳之以法,便是很简单的事了。 意思是明白了,季 崇泽也觉得很是荒谬:“郡主的野心未免太大,花贵妃那是皇上的宠妃,怎么能是想铲除就……” 说到这里,季崇泽下意识看向含笑的江慕云,突然想起什么来。 比起江慕云,林知晚的野心大吗? 就在季崇泽的话音一落,林知晚便笑了几声,接过话来。 “王爷想做的事,别说是花贵妃了,就连皇后……呵呵……” 点到为止,大家明白就行。 恍惚间,季崇泽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江慕云。 当时的江慕云就用这样轻松散漫的语气跟他说:“阿泽,这些人我迟早要一个一个地杀掉。” 林知晚并不狂妄,只不过季崇泽才才发现,她似乎和江慕云是一样的人。 江慕云拎起坛子,倒了一碗酒,满饮一碗,单手支着头,略含醉意的眸子望向林知晚。 “你想怎么做?” 林知晚很认真地在思考着,开口问道:“宫中的蓉嫔,膝下是不是有一位六皇子,还养在花贵妃那里?” 江慕云一点也不隐瞒,缓声介绍着。 “六皇子江沣云,蓉嫔所生,住在花贵妃的琼华宫。对外,花贵妃把江沣云视如己出,为博贤名。江沣云其人,耍小聪明,阿谀奉承,最大的特点,色。” 第98章 再见表哥冯淳 “看来传言是真的了。”林知晚笑了笑,“那么,我的计划就可行了。” 此前,林知晚也是经过调查和了解,这才来找江慕云的。 江慕云微微眯眼,笑问。 “你这是想祸害哪家姑娘?” 林知晚歪歪头,像是大义灭亲,语气十分遗憾:“那只能牺牲我的好妹妹,知弦了。” “那还真是可惜啊!”江慕云也感叹着。 然而,两人相视而笑,笑得如狐狸般狡猾和奸诈,完全没有半点可惜的样子。 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已经构想出一个大计划,然而在一旁的季崇泽,却一脸茫然,不知所云。 直到林知晚走后,季崇泽这才问道:“王爷,郡主的计划是什么?你听懂了?” 刚喝了一大口酒的江慕云,十分畅快,听季崇泽这么一问,挑眉看向他,啧啧叹道:“你我相识十多年,还不如跟林知晚说话,简单省事。” 说实在的,季崇泽也看得出来,江慕云和林知晚凑在一起谋划,有一种莫名合拍的气场。 季崇泽和江慕云相识十多年,却不能像林知晚一样,和江慕云想到一处去。 季崇泽笑笑:“我哪里能比得上荣安郡主。” 见江慕云悠然的把玩着琉璃碗, 季崇泽玩笑道:“其实,若是王爷真的能娶到郡主也不错,不是什么男人都能配得上郡主的。” 江慕云浅浅抿了一口酒,眼眸仿佛是反射了琉璃碗中的酒水波光,有几分陶醉。 “是吗,很般配是吗?” “呵呵呵……”季崇泽连连发笑,继续开玩笑道:“如果,郡主能看得上王爷的话。” 手腕停止转动,琉璃碗被扔到了桌上,晃出了一大半晶莹的酒水。 江慕云起身,微微扬着下巴,十分倨傲。 “追本王的人多了,还用得着她看上?” 说罢,江慕云大跨步走出去,季崇泽追上去,还不知死活地打趣道。 “说的是啊,为什么只有郡主的眼睛长在了头顶上呢……” 似乎从没见过江慕云这样关注一个姑娘,季崇泽觉得有趣,便多逗了几句。 出门,却见江慕云站在门口的栏杆边,望向大堂中,那道婀娜的蓝色身影。 季崇泽也走到栏杆边,瞟了一眼,只见林知晚站在柜台前,跟这酒楼的老板攀谈说笑,付了银钱,还递给老板一个瓷瓶,像是药罐子。 “郡主这是在结账呢。”季崇泽怕江慕云看不懂,好心解释着。 江慕云凉凉睨了季崇泽一眼,随即 眯眼望着林知晚,连连冷笑。 “她那是单纯的结账吗?付了钱不走,多说什么废话?” “郡主不是早就跟王爷说好,将来是要退婚的吗?郡主是个姑娘,以后还是要出嫁的,她现在物色人选,也没错啊……”看到江慕云炸毛,季崇泽憋着笑,还在点火。 离得太远,他们根本没听到林知晚在和老板说什么,聊什么。 下了楼的林知晚便来付账,却被告知掌柜暂时不在,由老板来收账。 刚拿出银票的林知晚,便瞧见酒楼老板走来,那是个熟悉到让她模糊了眼眶的身影。 老板身穿儒雅白长衫,黑发用素色长带束起,眉目清俊,从头到脚没有一丝丝奢华的地方,若不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这是盛京城最大酒楼的老板,冯淳。 于梁浅的表哥,冯淳。 已经太久没见过冯淳了,他似乎和从前一样,专心经商,不谙世事。 冯淳左手放在腹前,右手背在身后,若是不仔细看,便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离得很近的距离,林知晚就能看到冯淳左手手腕上有明显的伤痕,端的久了还会轻轻颤抖。 盯着冯淳的左手腕,林知晚的思绪在那一瞬间被扯回前世那痛苦不 堪的一夜。 于荣锦和于荣妍姐妹将她骗到码头,还把表哥冯淳也骗过来,企图制造抓到私奔的假象。 当时在船上,冯淳就被他们打了个半死扔到岸边,想必冯淳的手腕,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打伤的。 回忆起从前,心底的酸涩使劲往上翻涌,眼泪就快要流出来。 林知晚垂着头,狠狠闭了闭双眼,将眼泪逼回去,这才缓缓抬头,笑脸相对:“老板,我来付账。” “好,姑娘稍等。”冯淳笑若春风,按照账本拨拉了算盘,这便报了账。 付过钱之后,林知晚微微惊讶,问道:“老板这手腕,是受伤了吗?” 冯淳微微愕然,很坦然地笑道:“是啊,不小心摔了。” 心底便又是一阵苦涩,林知晚强努出笑:“我能来老板的酒楼里吃饭,也算是缘分。我是一位医者,这种伤我可以治,不知老板相不相信我?” 冯淳依旧错愕。 还没说什么,林知晚便从衣袖中摸出一小瓶药,那是她用各种珍贵药材特制出来的疗骨药。 林知晚不由分说地将药瓶递给冯淳,“即便是骨头断了,长期外敷,也会大大改善受伤的状况。如果以后有机会,老板这伤,我可以帮您治 好。” 这是她欠表哥的,她一定要把表哥治好。 “姑娘,这……”冯淳看着这药瓶,忽然想到了他那可怜的表妹于梁浅。 从前于梁浅的身上就会随身带着各种各样的小药瓶,像是什么病都能治,就像这位姑娘一样,像是变戏法似的,摸出一瓶对症的药。 冯淳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感,或许是他太想念表妹了。 “多谢姑娘。”冯淳没有拒绝。 林知晚福了福身子,这便离开了。 来日方长,不能这么直接跟表哥相认,否则表哥会吓坏的。 在二楼目睹了这一切的江慕云,牙齿咬得吱吱响。 见林知晚离开这酒楼,江慕云如风似的卷下楼梯,还放了大话:“封了,明天就把这个破酒楼给本王封掉!” 季崇泽吓了一跳,忙追上去,耐心劝说着:“王爷,这酒楼肯定是在官府备了案,没有任何理由是封不了的……” “没人敢封是吧?明天老子亲自来!”有些醋坛子就是蛮横不讲理。 …… 梅苑。 林知弦觉得自己过得很不舒心,连一块好衣料都没有。 “这些都是什么?又是别人挑剩下的吗?”林知弦将送来挑选的料子翻了个编,气得在院子里大发脾气。 第99章 林知晚的请求 下人们都吓得不敢吭声,静悄悄地站在那里。 最近林知弦的情绪很不稳定,在梅苑伺候的下人都知道,也不敢去触霉头。 一想到秋菊宴快来了,这是最好的机会,林知弦就焦躁不已,总觉得自己还差点什么。 大概是衣料吧,可是这个丞相府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吗?怎么送来的都是破烂? 正在此时,门口有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 “能进宫赴宴的贵女们,哪一个家里会缺好衣裳?如果人不够出挑,再好的衣裳衬着,也发不出光来!” 听到这笑声,林知弦皱着眉头望过去,没好气地冷笑道:“大姐,你对我不安好心就罢了,何必还来我院子里,给我找不痛快?” 勉强叫了声大姐,说话却也不客气。 林知晚扫了眼一众下人,摆摆手:“你们先下去,我跟二小姐有话说。” 众下人早就不想看林知弦的脸色了,松了一口气,这便都离开了。 只剩下两个人了,林知弦的脸色变得更差,懒得伪装:“支开所有人,你又想干什么?” 如今像是掉了个个儿,林知弦处在了从前林知晚的地位,是砧板上的肉。 林知晚无奈笑笑:“知弦,你对 我这么大的敌意干什么?从前不也是,你找了麻烦,我才反击的吗?” 即便是如此,林知弦冷着脸别开目光,总是不想看到林知晚的,毕竟她才是所有事情的受害者,她才最委屈不是吗? “知弦,我也是没办法了,来找你帮个小忙。” 林知晚说话的语气很是无奈,像是迫不得已才来似的。 林知弦冷哼一声,说话阴阳怪气,“大姐神通广大,还用得着求我?” 林知晚长叹一声:“你也知道,秋菊宴快到了,咱们得进宫。这样算起来,皇宫里那群贵人,将来都是我的亲戚,我迟早都是要嫁给慕王爷的,想提前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日后也好相处,不被人欺负不是。” “所以,这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吗?” 林知晚笑道:“当然了,我也没什么才艺,想在宴会上跳支舞助兴,但是缺一个弹琴的人。” “会弹琴的人那么多,你何必非要来找我?”林知弦还是不愿相信林知晚说的话。 林知晚很是无奈,“弹琴好的,或许没资格进宫,或许是我跟人家不熟,这样想来,我也只能来找你了。” 林知弦这才转过脸来,将信将疑地望着林知晚。 可林知晚这张脸蛋呢,没有一点媚态,单纯又美好,如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睛闪着水光,总是很容易让人相信。 林知晚说到的难处,所言不虚,林知弦自己也能转过这个弯来。 林知晚想在未来的婆家面前展现一下自己,让皇宫中人更看好她这个慕王妃,这说得过去。 找不到够身份又弹琴好的人,这个也是事实。 最近的人,不就是她了吗? 林知弦冷笑着:“我不想帮你。” 帮她能有什么好处?凭什么? 林知晚一脸难色,回头朝院外喊了一声,“采蝶!” “哎!” 采蝶带着一个丫鬟进来,一人抱着一个木匣子,另一人捧着一大批好料子,那是林知弦喜欢很久却也舍不得买的。 来到了林知弦面前,采蝶将那木匣子打开,珠宝闪闪发亮。 上好的衣料、金光闪闪的珠宝,让林知弦挪不开眼睛。 如果有了这些,那么进宫的衣裳、首饰都有了,她便可以粉墨登场,吸引住大家的眼光了! 正在心中幻想时,林知晚诚心恳求道:“知弦,你帮了我,其实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的。在那样的场合弹琴跳舞,当然是备受瞩目了,到那个时候, 很容易有人注意到你,万一是哪个皇子,你的后半辈子不就有了着落?” 眼前是首饰和漂亮衣裳,耳边是林知晚说给她听的美好未来,正处于低谷的林知弦,自然是心动了。 林知晚说的不无道理,即便是个弹琴的,在皇宫那种地方也很容易让人注意,她入宫不就是为了吸引皇子的目光吗? 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晾了林知晚半天,林知晚也没有走,林知弦想,这个贱人必定是没有一点办法了,否则不会这样诚心地来求她。 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却十分冷漠,像是很不情愿的答应着:“那我也只帮你这一次。” 林知晚立刻喜笑颜开,“真的吗?那太好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林知弦盯着林知晚。 林知晚没有一点脾气,笑道:“你说。” “我看得出来,慕王爷对你还算上心,到时候,你得求着慕王爷,带我一起去认识认识各位皇子。”林知弦为自己想到了后路,万一没有人注意到她,那么她也好有个引路人。 林知晚放心地一笑,痛快点头:“上次我不就说过了吗?如果你能有一门好亲事,门第越高越好,这对于我而言,肯定 只有好处,皇宫的人只会高看我一眼。当然了,对丞相府也是有利无害的。” 林知弦轻哼一声,扬起白皙的脖颈,很骄傲的样子。 这天之后,到九月初九这段时间,林知弦每天就待在梅苑里,专心弹琴。 悠扬的琴声在丞相府中回荡着,也让林知绮起了疑。 听着林知弦日渐精进的琴声,林知绮站在门口望向梅苑,环抱双臂,眼中尽是疑惑。 “你说,林知弦这是怎么了?” 采衣往外瞧了一眼,跟林知绮咬耳朵:“奴婢听说啊,前几天大小姐给二小姐送了很多首饰和料子,是不是又想帮二小姐啊?” 对于林知晚的路数,林知绮一时间也摸不透了。 不过,她回想起林知晚说的那句话:没有白吃的午饭。 “行了,不关咱们的事。”林知绮转身进屋。 尽管现在还没想明白,不过,留心点总是好的。 …… 转眼间,九月初九到了。 臣子携带着家眷进宫,皇宫十分热闹。 秋菊宴在琼华宫举办,那是花贵妃的宫殿,仅次于皇后的凤翔宫,宽敞又奢华。 知道花贵妃喜欢侍弄花草,皇上便赐下了一大片花园,今天的秋菊宴便在花贵妃的后花园办。 第100章 准备好,别怕 花园里花香四溢,假山和小湖相映成趣,风景美如画,就像是一个在皇宫里的世外桃源。 置身其中,大家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身处于规矩森严的皇宫之中。 花园中设有坐席,皇帝、皇后坐在主位上,花贵妃坐在下座。 花贵妃将这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待宫女将今年最好的花枝采回来,只听花贵妃笑着说道:“各宫里都送去了吧。” 花贵妃很识大体,摘下来的花儿,先给各个宫殿送去,再想自己宫殿的,宫女手里的就该是琼华宫的了。 宫女回道:“全都按照贵妃娘娘的指令,送去各宫了,这些应是琼华宫的。” 花贵妃点点头,笑着嘱咐:“那和从前一样,给槿云、念云和灵曦各送去一份,对了,把这束去送到沣儿的房间。” 她挑了最大最好看的一束,谁都看得出来。 她提到的就是她膝下三个孩子,七皇子江槿云、九皇子江念云,还有三公子江灵曦。 那个沣儿,便是蓉嫔所生的六皇子江沣云了,她们母子也在琼华宫住着。 看到花贵妃如此作为,蓉嫔连忙上来道谢,喜得合不拢嘴:“多谢贵妃娘娘惦记,娘娘每次都把最 好的留给六皇子,臣妾代六皇子谢过贵妃娘娘。” 花贵妃抿起笑容,滢滢的目光满是真切。 “蓉嫔,你说这话不就见外了?咱们一直住在一个宫殿里,本宫早就把沣儿当做自己的孩子了。” 蓉嫔忙点头笑道:“是,是……” 看到琼华宫的主位和副位一团和气的画面,皇上赞许地点头,称赞道:“令宜大度,一直讲沣儿视如己出,蓉嫔多记着点,也是应该的。” 花贵妃望向皇上,泛着水光的眼波流转着,透着几分娇,“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贵妃花令宜,人比花娇。 她盛宠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话说回来,花令宜和蓉嫔刘蓉,还有另外一层重要的关系。 刘蓉的父亲是兵部侍郎,花令宜的兄长是兵部尚书,无论是在前朝后宫,花家都压着刘家一头。 刘蓉最初被封为蓉嫔,当时已经封妃的花令宜便好心提议,让刘蓉也住到琼华宫来,她们亲上加亲。 人在屋檐下,刘蓉处处要仰人鼻息,实际上是在花令宜面前做小伏低的。 至于刘蓉生下的六皇子江沣云,想想也知道了,花令宜全凭对江沣云好,才能博得一个贤良的名 声呢。 “花娘娘对六弟太好,儿臣可是吃醋了!” 听的声音出来,才见江慕云自花丛小道漫步而来,灰白色长衫上簪了一朵热烈的山茶花,却也不显得媚俗,只衬得他这个人愈加英俊潇洒,十分应景呢。 这个骚包……人群中的林知晚摇摇头别开眼,真怕眼睛被这个骚包晃瞎了呢。 江慕云请安问好之后,悠悠然站在那里,他身后的一众花儿都失了颜色,随时随刻地吸引着大家的目光。 听到江慕云的调笑,花令宜失笑道:“是慕云啊,本宫待你们一样亲,就是你啊到处乱跑,不肯常来本宫这里坐坐,否则哪里还有沣儿他们的份儿?” 听花令宜这一番轻松的打趣,倒也显得皇宫中的气氛一派和乐。 此时,张皇后也笑着拍拍身边的江胤云。 “你们花娘娘对待沣儿,比对她亲生的槿云都亲厚,胤云、慕云,你们可别跟沣儿比啊!” 皇后娘娘都在开玩笑,大家自然很给面子的哈哈大笑。 主子们之间的玩笑,显得这场宴会热闹又轻松,大家三五成群,在花园中赏玩。 江慕云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回头四顾,在一瞬间便捕捉到一双清 透纯粹的目光。 他脸上的笑容更深,冲着人群中的林知晚,眨了一下左眼,情意无限,似是比这花儿都缠绵。 林知晚微微抿笑,微微低下了头。 很多人都看到这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了,羡慕不已啊! 实际上,这便是他们之间传递的信号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鱼儿上钩了。 一番赏玩,宫人们便搬来了长桌木椅,这场宴会便在淡淡花香中进行着。 宫宴自然少不得歌舞,看腻了歌舞的众人,也都甚是乏味,该喝酒的喝酒,该言欢的言欢。 琴声高调陡然起,吸引着众人朝中央看去,便见一袭白衣的林知弦,怀抱琵琶坐在中间偏后的位置,纤纤十指落在琵琶之上,悦耳琴音如泉水流淌,别样清新的格调。 这样的林知弦,宛若天上的月宫仙子,清冷无双。 感受到了人们赞许的目光,林知弦心如鼓擂,却依旧要保持镇定和冷淡。 也只是眨眼的功夫,一袭如火的红衣出现在众人的视线,林知晚自那万花丛中翩然舞来,来到了正中央。 她的笑容明艳灿烂,身段窈窕玲珑,随着那轻快的曲调,舞步灵动曼妙。 众人的眼睛,都在随着 她的一行一动,一颦一笑而移动着,变化着。 明丽、热烈,仿若天上最耀眼的太阳,这样的林知晚比清冷如仙的林知弦,更让人心动啊! 不管怎么说,这一冷一热、一动一静,正在紧紧抓着大家的眼球,让大家舍不得眨一下眼。 当林知晚跳到正兴起之时,众人纷纷感叹丞相府这对姐妹漂亮,席间的老夫人、林愈、张如棠的嘴角快扯到耳根后面了。 弦音正拔到最高处时,众人不知江慕云何时坐在了大树上,他痛饮一坛酒,将酒坛子往地上爽快一砸,这才引得大家看过去。 “本王便来陪晚晚舞上一曲!” 听得江慕云一笑,就见他轻巧拽了一根柳条,从那大树间翩然飞下,落在了林知晚身旁。 江慕云在林知晚身边,以柳枝作剑。 她舞的是阴柔灵动,他舞的是阳刚精巧,两人相得益彰,画面格外和谐。 夫妻档一出场,没人再注意林知弦了。 林知弦心里自然是憋着火气,她的双手加速,将弦音弹得飞快,仿若万丈瀑布急促又紧迫。 即便是这样,他们应对的也从容。 江慕云唇角微弯,凑近林知晚的耳边,“准备好,别怕。” 第101章 花望舒来搭讪 林知晚还没反应过来,她柔软的身体便被江慕云带着飞到了半空中。 她往下看了看,足有六七米高,席间的人也都慢慢缩小。 她心里紧张,薄怒道:“你干什么……” 那一刻,江慕云的目光透着几分醉,却让她瞬间失了理智。 “别怕,我在。” 接着,林知晚感觉得到,揽在腰间的那双手,松开了。 如彼岸花那般热烈绽放着的林知晚,以决绝凄美的方式,旋转下落着。 惊艳的同时,大家的心都悬了起来。 林知晚的心也揪起来,短短的距离她却觉得犹如万丈深渊,这个疯子…… 别怕,我在……她耳畔忽然回响起了江慕云的声音。 她决然地闭上了双眼,算了,就跟着他疯吧。 当林知晚闭上眼,身体完全放松时,那是最美的时刻。 也是最接近危险的时刻,因为她快要摔到地上了。 低呼声将落,高喊声又起,几乎将气氛掀到了最高潮。 一眨眼间,江慕云极速下坠,将林知晚再次揽入怀中,两人升到半空中。 身体相拥,衣衫交缠,旋转着缓缓落地。 琴声落。 众人久久不能回神,隔了好一会儿,掌声呼声才如潮响起。 一舞结束, 三人退场。 出场之后,林知晚便瞧着林知弦有点不高兴,这便明白了。 “慕王爷。” 林知晚唤了一声,拉着林知弦来到了江慕云面前,笑道:“王爷,咱们三人刚才共同表演,不如王爷带着我们姐妹俩一起去向各位皇子敬个酒吧,毕竟我们将来都是一家人。” 林知晚说着套话,林知弦这心花怒放着。 这些事,林知晚并没有提前说过,然而江慕云也接下来了,勾唇,玩笑道:“这是妹妹吗?妹妹也美若天仙,没准咱们能给妹妹和我的哪位皇兄皇弟牵个红线呢。” 听到江慕云有这样的心思,林知弦脸红的低下头,喜不自胜。 太好了,一切都如同她所想的那样。 江慕云毫不吝啬地带着这姐妹俩去敬酒,跟他那几位兄弟推杯及盏,分外亲厚。 林知晚落落大方,跟众人说笑碰杯,来者不拒。 而林知弦就跟在他们身后,要表现得矜持和端庄。 至少林知晚和江慕云做的不错,每敬一个人,都给他们介绍了林知弦,林知弦这也没法挑理。 然而,林知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引荐是引荐了,为什么每过一处都这样匆匆、草率呢? 快到她来 不及打招呼。 终于有一个,她能有时间打招呼了,眼前这位比江慕云矮半头,浓眉大眼的、刚够得上英俊的边儿的男人。 “晚晚,这是我六弟,江沣云。”江慕云给林知晚介绍着,顺带着看了眼林知弦。 两姐妹一同端了杯,这便让他们兄弟寒暄。 “沣儿,花娘娘对你的疼爱,让五哥我好生嫉妒啊!”江慕云笑道。 听江慕云讲话的空隙,江沣云的眼睛已经从林知晚身上扫过去,来到了林知弦身上。 林知晚名花有主,这个林知弦可还单身一人呢。 回过神来,江沣云摆手笑道:“五哥拿我玩笑呢!这位是……”他看向林知弦,目光中透着别样的意味。 说得好听,那是欣赏。 说得简单点,那是有目的的打量。 这还是头一个问起自己的皇子呢,林知弦微微颔首,略表矜持。 见两人之间的气场有变,在他们没注意之时,江慕云和林知晚相视一眼,心下了然。 “这位,是我的二妹,林知弦。”林知晚笑着介绍,顺势推了一把林知弦的后腰,让她往前站了站。 江沣云的神色都柔和许多,“方才我也瞧见林二小姐的表演,琴技高超,沣云很是欣 赏……” “是吗?沣儿你该不会是看上我这妹妹了吧!”江慕云哈哈大笑,跟江沣云干了一杯。 随即,江慕云搂住江沣云的肩膀,凑在他耳边道:“我家晚晚什么陪嫁都不要,丞相府都答应了,知弦妹妹嫁到谁家,就把准备好的丰厚嫁妆全都送去,他们全家都很疼知弦妹妹的。” 江沣云的耳朵听着,含情脉脉的双眼一直看着林知弦,一眨不眨。 或许这个诱惑力还不够,江慕云压低了声音,说了些更加劲爆的。 “沣儿啊,我听丞相府的丫鬟说起过,论身段,这个知弦妹妹应当是第一的,丫鬟还说了,她的后腰上有腰窝,美得不像话……” 说到这里,江沣云的眼睛都在放着亮光,目光像是一双手,撕开了林知弦的白衣,看到了她曼妙的身形…… “殿下您慢用,我和妹妹去别处了。”火候差不多,林知晚便拉着林知弦离开了。 江慕云就站在一边,瞧着江沣云的眼珠子快贴到林知弦的身上了,望眼欲穿。 江慕云喝下一杯,勾勒出悠然的笑容,离开江沣云这个色胚子。 他来到了树荫下,倚在树桩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这场上的人们,不知他在想 什么。 一旁小道上,穿着一袭浅粉色碎花百褶长裙的花望舒,她望着江慕云的侧影,脸上露出羞赧的红晕,整了整自己的衣裙这才走过去。 “慕王爷,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花望舒上前打招呼,这句开场白不知在心中酝酿了有多久。 江慕云偏头看去,微微弯了唇:“是花小姐啊。” 花望舒低了低头,感觉脸上更烫了,又鼓起勇气跟江慕云说话:“慕王爷,您喜欢什么花呢?贵妃娘娘这次一定为您精心准备了花束吧……” 花望舒才刚和江慕云搭上话,林知晚来了。 陪林知弦敬完酒,该做的都做了,林知晚就四处寻找江慕云的身影,原来是被花望舒缠住了。 林知晚步履匆匆,正要过去,离江慕云十步远的距离,一道身影倏然窜出来挡在她面前,拦住了去路。 “慕王爷和望舒姐姐正在说话呢,郡主还请稍等一会儿吧。” 这样嚣张的语气…… 林知晚的目光从下而上,慢慢瞧清楚这个嚣张又略带敌意的小姑娘,是季梓薇。 季梓薇这姑娘生的眉清目秀,却比她的哥哥姐姐脾气都大,柳眉一挑,杏眼一瞪,就是满满的敌意和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第102章 王爷的水准高 见季梓薇这个态度,林知晚忽的笑了。 她在嘲笑季梓薇的天真,愚蠢。 “望舒姐姐?难道季小姐没有亲姐姐,就这么喜欢叫别人为姐姐?”林知晚反问着,原本恬然含笑的目光却多了几分冷漠和讽刺。 这让季梓薇惊了一下,林知晚为什么会这样看她?她有什么地方做错吗? 不,错的是她林知晚,是林知晚害死了她姐姐,还逍遥法外! 是的,在季梓薇心中,当时林知晚是凭着身份地位买通了上下,为自己洗脱了罪名。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姐姐!”季梓薇有点炸毛,压着声音质问。 “你更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和我评论你姐姐的事情。” 这个傻子,亲姐姐被谁杀了都不知道,还要维护花望舒呢! 林知晚抬手推开季梓薇的肩膀,错过她走向江慕云。 “你站住!”季梓薇一把拽住林知晚的胳膊,不让她走。 林知晚没有动,抬起冷漠的眼眸,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季梓薇。 季梓薇是怕了,可周围已经有几个人看过来了,如果现在被吓得撒手,岂不是沦为众人的笑柄? 正要僵持,却有人走过来把季梓薇扯到一边,气急败坏道:“季梓薇,你干什么?” 季梓薇使劲甩手,恨恨看着哥哥季崇泽:“哥,她是……” “她是郡主,也是未来的慕王妃,也是你能拦住的?” 季崇泽连忙打断她的话,将她拉到身后,跟林知晚赔罪:“郡主,舍妹年纪小不懂事,多有得罪。” 林知晚冷冷扫了季梓薇一眼,便走开了。 季梓薇张牙舞爪地还想去拦,被季崇泽拖着来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哥!你为什么放任这个杀人凶手不管!你不想为我姐姐报仇吗?”季梓薇彻底毛了。 季崇泽红着眼睛瞪着她,压抑着痛苦,低斥道:“别再添乱了!这些我有分寸!还有,不许再去找郡主的麻烦,否则你只能遭到王爷的厌恶!” 哥哥是从小宠她到大的,季梓薇一点也不怕。 但季梓薇怕的是,江慕云对她的态度会变冷漠。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也清楚地看到,江慕云对林知晚有多宠爱。 季梓薇望向林知晚,气得紧抠住手指,“王爷怎么能喜欢这种狠心的女人呢……” 很多隐情,季崇泽也不想告诉妹妹,这便叹了一口气,将一个小钱袋塞给她,低声嘱咐道:“好了,别再乱想了。找个机会,赶紧去把这些钱给姑母吧,否则她在 宫中的日子也太难过了。” 提到姑母,季梓薇脸上立刻浮现心疼之色,拿住钱袋,谨慎地点点头便走掉了。 方才,林知晚直接走上前去,站在了江慕云身边,打了花望舒一个措手不及。 “郡主……”花望舒愣了一下,这才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林知晚笑着点头,“花小姐,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花望舒刚摇头,却听江慕云开口笑道:“我正等你呢,晚晚,去哪了?” 宠溺到甜腻的语气,令花望舒有点站不稳脚,显得她太过多余。 “花小姐,我想和王爷聊几句,可以吗?”林知晚客气道。 林知晚和江慕云站在一起,以身边人的姿态,她花望舒还有什么资格说不呢? 花望舒勉强露出得体的笑容,“郡主,王爷,你们慢聊。” 见花望舒一走,江慕云呵呵轻笑,在林知晚耳边吹了一口气。 “醋味这么大,等不及赶走情敌了?” 林知晚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急道:“王爷,在宫中安排的人呢?我在琼华宫门口走了两圈都没见着,我怕来不及。” 江慕云朝反方向抬了抬下巴,“那个宫女在偏殿,茅房附近。" “那我先去。”林知晚急匆匆地走 了,最重要的一步,她还需要让这个接头的小宫女配合呢! 林知晚一走,百无聊赖的江慕云便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一抬头,便瞧见花贵妃那里有热闹可看。 那不是刚才来找他搭讪的花望舒吗? 此刻,正和花贵妃、七皇子江槿云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看起来很是热络的样子。 真是个善于交际的厉害女子啊! 江慕云浑不在意地笑着,却听头顶有一道声音:“那位花小姐,不是喜欢王爷吗?怎么又和七殿下凑在一起了?” 江慕云朝站着的季崇泽翻了个白眼,懒懒道:“我就是那种水准,会喜欢她?” 季崇泽好笑地摆手:“不不不,王爷的水准很高,只有荣安郡主才能够的上。” “哼。”江慕云冷哼一声,以表赞同。 再一抬眼,那花望舒已经跟花贵妃、江槿云拜别,又离开了。 江慕云和季崇泽饶有兴趣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这个女人,应该还有热闹可看。 花望舒果然不叫他们失望,这女人瞅准了四皇子江胤云的所在,在他必经之路上,故意落下了手帕。 四皇子江胤云,那是张皇后的嫡子,这是她父亲花文博的算计,让她好好攀上皇后和四皇子 。 “你看着,江胤云那小子是个瞎子!”江慕云坏笑着,下了断言。 花望舒就站在前面的花枝前,想象着接下来的画面:江胤云捡了帕子,走上前拍了她的肩膀,问一句,小姐,是你的吗? 然而,江胤云连头都不曾低下半分,径直走过去,甚至对花望舒自以为美丽的背影视若无睹。 余光瞥见江胤云离开,花望舒猛然回头看,帕子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无人问津,当时怔在原地,脸颊通红。 她花大小姐,还从未被人这样无视过呢! 望着江胤云快要离去的背影,花望舒正想捡起帕子去追,一只手先她一步捡起了帕子。 花望舒顺着手往上看,微愣:“七殿下,你……” 江槿云生的有几分阴柔之美,长得很像花贵妃,他手中漾着手帕,冲着花望舒笑:“小表妹,别在我四哥身上白费心思,他不会懂你的心。” 被人一眼看穿心思,而且还是想脚踩两只船的其中一条,花望舒觉得臊得慌,伸手去拿帕子。 这里正好有许许多多花枝掩映着,没有多少人注意,江槿云递给她帕子的同时,一下子攥住了她的手指,顺势凑近她的脸庞,压低声音:“表妹,你好香。” 第103章 季梓薇的姑母 手指像是被火包裹住了似的发烫,花望舒紧张得不行,抽出手指,往后一撤,转身快步走开。 然而,江槿云站在原地,目视着她远去,目光晦暗不明,笑容隐现几分狠厉和狂傲。 一直猫在隐蔽处,旁观这一出三角大戏的江慕云和季崇泽,好一顿笑。 笑过之后,江慕云这才长叹一声:“花望舒倒是真有野心,还想比她姑母更厉害!不过,做的这些事情,算是头发长见识短了!” “怎么说?攀上四殿下或者七殿下,都会有一个不错的前程,看起来她的选择并没有错。”季崇泽问道。 “江胤云从小养在太后身边,学的是循规蹈矩,毫无生气,怎么会对这些男女之事开窍?他连皇位都不想争,为了这个,皇后没少生气。” 江慕云看了季崇泽一眼,目光放远,望向江槿云的身影,冷笑道:“看来花望舒是被江槿云盯上了,可她根本不知道江槿云是个什么样的人,发狠起来,她根本没有活路!” 琼华宫里面有大热闹,偏殿也有小热闹。 茅房附近的一排树下,林知晚刚和江慕云安排好的宫女接上头。 她叮嘱好一切,宫女便赶紧去行动了。 她 正要走,却听到树丛里似乎有人在说话,她便轻手轻脚扒开一颗树丛后面偷看着。 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穿着宫女服的中年女人。 那个女子不是季梓薇吗? 那个中年女人是谁? 正有疑惑,就见季梓薇塞给那女人一个钱袋,低声嘱咐道:“姑母,你收好了,宫里有需要打点的,就用这些钱,不够了,我们再托关系送进来,你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姑母?季梓薇的姑母是宫女? 之前查过、访过的很多宫中秘事都浮现在脑海中,林知晚想起来季梓薇的姑母是谁了。 季柔慧,从前的慧妃! 这位慧妃娘娘从前那是备受宠爱,甚至超越了如今的花贵妃。 然而,她所生的二皇子江逸云信了道教,不肯在皇宫中待着,非要逃离皇宫,她便帮了一把,这便失了宠爱,还一落千丈,成了浣衣局的宫女。 她的母家,也就是季家,曾在朝中受到了排挤,从户部尚书的位置掉到了侍郎,从此便低调行事,再不敢张扬。 看来,季梓薇是在接济这个亲姑母啊。 算她有点良心,还当她只会耍小姐脾气呢。 那是季家的家事,在这里听到,也是她无意的。 林知晚不想管季家的事,这便转身要走,脚下踩了一块滚石,差点摔倒,急忙伸手拽住身边的树丛,这才站稳。 “谁?”季梓薇警惕地问。 然而,刚才树丛沙沙作响,声音太大,惊动了季梓薇和季柔慧。 被发现了,林知晚无奈叹口气,这便走上前去。 看到林知晚,季梓薇的柳眉快要拧成一股了,“是你?你跟踪我?” 林知晚不想理她,眼睛一直盯着季柔慧。 那是一个面相非常温柔的女子,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温婉柔雅,秀外慧中。 岁月似乎是特别优待美人的,即便是在宫中多年劳苦,也没有给她留下一点痕迹,岁月的沉淀让她更有成熟的韵味。 如果季柔慧想,那么她肯定可以翻身的,林知晚这样想着。 林知晚微微张嘴,正要说话,便听到树丛的另一侧,有人声。 “蓉嫔娘娘,这后面好像有人!” 隔着缝隙,能瞧见树丛另一侧有人影和脚步朝这么缓缓而来,这让三人都紧张起来。 外面是蓉嫔! 此时,林知晚、季梓薇、季柔慧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听树丛外的蓉嫔,低声喝道:“是谁,出来!否则本 宫就叫侍卫过来了!” 此时,有一个人影慢慢靠近,季梓薇和季柔慧的呼吸都快停滞了。 当初季柔慧是被罚去浣衣局的,皇上早就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探视、接济,如果被发现了,那么季家会完蛋的…… 季柔慧拍了拍季梓薇的手背,这便打算一个人出去。 甫一抬头,却见林知晚已经先行一步,走出了树丛,声音在树丛外响起:“臣女见过蓉嫔娘娘,真是好巧啊!” 一看是林知晚,蓉嫔先在心中感叹了一番,这真是个美人,随即又凉凉笑着:“可不巧啊,荣安郡主怎么会在这里?” “瞧我,没进过几次宫,这不就是迷路了吗?幸好娘娘来了,劳烦娘娘带臣女回正殿吧。” 林知晚笑盈盈地走到蓉嫔身边,蓉嫔却还是望向树丛那边,眼中生疑。 “是吗?郡主是一个人吗?那树丛后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来人,去看看……" 听到这话,季梓薇握紧了季柔慧的手,紧张得大口喘气。 “蓉嫔娘娘……”林知晚正打算拦上去,一个宫女匆匆跑过来,一脸急色,“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蓉嫔皱眉,怒斥道:“在宫里这种话也是可以随便 乱说的吗?” 宫女也顾不得其他,赶紧道:“娘娘,六皇子殿下出事了,皇上、皇后娘娘他们都在主殿呢!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蓉嫔脸色大变,“什么事情连皇上皇后都能惊动得了!” 直觉告诉蓉嫔,出大事了。 蓉嫔带着人匆匆回了正殿,哪里还顾得上树丛后面有没有人。 望着蓉嫔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林知晚有些许疑惑:那个小宫女才刚去办事,这么快就得手了?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啊。 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她还得亲自去看看。 林知晚微微侧过脸去,扫了眼树丛,这便赶紧去了琼华宫的正殿。 琼华宫正殿。 皇上、皇后和贵妃他们都在上座,其他人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鸦雀无声。 林知晚悄悄地挤进人堆,踮了踮脚才看清楚,大殿正中央跪着的,一男一女衣衫不整,怯怯地跪在地上。 那不正是六皇子江沣云和林知弦吗? 两人都穿着衣裳,只是松松散散,一看就是临时披上的,林知弦的脖颈上还有深深浅浅的吻痕,看来是刚被人当场抓住的。 这的确是她预想的结果,但是这个过程会不会进行得太快了? 第104章 捉奸 按照最初的安排,这个时候这对男女的确应该是跪在这里接受众人审判了,但这个过程有误差,她很晚才联系上那个小宫女,小宫女再快,也不能眨眼之间就把这两人弄到床上去啊! 事情有疑点,让林知晚心里存疑,静观其变。 皇上的脸色很不好看,看来这个儿子着实是给他丢人了。 妧淑妃是个大嘴巴,声情并茂,说的很夸张。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也是无意中撞见的。臣妾心想很久没来贵妃娘娘这里了,便四处转了转,正赏着花,就听到偏殿有奇怪的声音,这么一打听才知道,那是六殿下的房间。臣妾就怕是哪个太监和宫女做那些烂糟事儿,便带着人直接冲进去抓人,没想到,没想到六殿下和这位林二小姐光着身体,在床上……唉!” 妧淑妃一副说不下去的模样,拿着帕子掩唇,很是吃惊。 在这样的场合,大家都夹着尾巴做人,谁也没想到江沣云和林知弦会这样大胆? 事情发生在琼华宫,万一怎么样,身为主位嫔妃的花贵妃自然首当其冲,她拍了桌子,厉声质问。 “沣儿,本宫不相信别人,只相信你,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 花贵妃自然不愿让江沣云在这个时候背上坏名声,这会很大程度地牵连她自己,所以想给江沣云一个开口解释的机会。 妧淑妃轻嗤着,往旁边站。 江沣云抬手抹了一把脸,皱着眉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事情基本上是妧淑妃说的那样了。 “混账东西,胆敢秽乱宫闱,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张皇后气得大骂。 这么多人看着呢,事关皇家颜面,皇后自然也会觉得脸上无光。 “冤枉……臣女冤枉啊……”林知弦这才哭出声来,一个头磕下去,跪伏在地上,哭得后背都在抖动。 如果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那么大家看到这样的美人垂泪,应该很是心疼的。 “冤枉?”妧淑妃冷笑着,牙尖嘴利地说道:“林二小姐这时候喊冤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六殿下非要把你拉到房里去,强迫你的吗?” 这句话,让皇室中人看林知弦的目光又变了,从单纯的嫌弃变成了厌恶。 像妧淑妃这样说,那么林知弦不就是想把全部责任都推给江沣云吗? 谁都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林知弦当了标子还想立贞节牌坊? 其他人也都觉得林 知弦可笑,却没敢像妧淑妃这样没遮没拦地说出口。 此刻,一直低着头的江沣云,挠着脑袋,咕哝了一句:“不是你送信给我,让我去房间找你的吗……” 场上突然沸腾起来,原来林知弦为了勾引江沣云,竟然大胆至此啊! “你血口喷人!我没有!”林知弦猛然直起身,大声否认着,瞪着一双泪眼看向江沣云。 “林二小姐喊什么,声音大就代表占理吗?” 妧淑妃再次奚落着林知弦,冷嘲道:“六殿下已经贵为皇子,他若是想成婚,什么门第高长相好的女子找不到,还需要兜这么大个圈子,让林二小姐钻到圈套里吗?那林二小姐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众人一听,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江沣云虽然是身份不高的蓉嫔所生,但他有花贵妃的庇护,想找个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在这个时候和林知弦发生关系。 即便是丞相府的女儿,在皇室面前又有什么了不起。 怎么推理,都不可能是江沣云主动找上林知弦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林知弦红着脸,眼泪不断地涌出,却无法说出自己的委屈。 真相不是妧淑妃说的那样, 但林知弦说不出口。 一开始,是林知绮端着杯子,不小心把水洒在了她身上,宫女这才给她指了地方换衣裳。 那不是供女客更衣的房间吗?江沣云怎么会进来,还说这是他的房间? 看到江沣云时,她恍然间想起张如棠嘱咐过的一句话:如果能搭上一位皇子,那么从前的一切都将清零,她们便能扬眉吐气了。 屡次接近四皇子江胤云都失败了,眼前这个六皇子看到她时眼睛都有光,不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吗? 当时,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将衣裳一落,便贴上江沣云的身体…… 该怪林知绮泼了水,还是该怪小宫女指错了路? 如果把这些说出来,肯定有人追究到最后,说是她自己不检点,对江沣云主动献身的…… 那只会对她更加不利! 现在的林知弦,几乎是千夫所指,没人敢站出来帮衬一句话。 站在人堆中的林知晚,看明白来龙去脉之后,微微垂眸,陷入自己的凝思。 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只听耳畔有人吹气,轻声笑问:“想我了?” 一抬头,便跌入了江慕云那双灿若星辰的温柔目光,她明显感觉到心跳有点乱。 “没有。”林知晚直 视前方,满心都在想这件事,哪有心思跟江慕云斗嘴。 江慕云轻一挑眉,这个女人今天这么不给面子? 一看林知晚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江慕云笑:“这不正是你所计划的吗?你行动得够快!” 林知晚转过头来,眉头轻轻蹙在一起,眼中浮现点点迷惘。 “不是我们安排的人做的,我敢肯定!” 江慕云的目光也有一瞬间的滞住。 此前,林知晚告诉过他计划,说是让他在宫里找一个信得过的宫女,给林知弦身上涂抹一种迷情的药粉,再把她引到江沣云的房间里,水到渠成。 第一是速度太快,不可能是刚派出去的宫女能做成的事情。 第二,林知晚刚才去侧面看了下林知弦,她目光清澈,没有任何中过迷药的迹象。 这样看来,那就不是他们安排的人做的了。 也就是说,背后还有人在促成这件事? 是谁? 两人已经压低声音,虽说不会被人听到,总不好在这种时候讨论细节。 “事情成了就行,见招拆招吧。”江慕云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笑意,有那么一点点正经。 林知晚还是有点担忧,抬头望向江慕云:“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事?” 第105章 降罪 江慕云勾唇,朝正中央抬了抬下巴:“你以为后宫这些女人是吃素的?有这么好的机会,她们怎么会放过花贵妃和蓉嫔?” 他目光所向的地方,是张皇后和妧淑妃。 将是非丢在后宫之中,很多时候都不用他们动手,这些女人就能自己撕起来。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臣妾也不能再遮掩了!”妧淑妃一副万般无奈、不得不说的样子。 “淑妃,你想说什么?”张皇后问。 妧淑妃朝旁边唤道:“芳嬷嬷!请您上来,把您看到的事情,给皇上、皇后娘娘说一说。” 一个看起来很精干的老嬷嬷上来,跪拜礼之后,这便开口了:“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奴婢曾见到过,六殿下多次出入湘贵人的玉仙阁,事关重大,奴婢只敢告诉了主子淑妃娘娘,娘娘说六殿下秉性善良,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但今日事发,若奴婢和娘娘再替六殿下隐瞒,那便是欺君之罪了!” 妧淑妃为难道:“皇上,这种事臣妾不敢信口开河,臣妾平日里胡说八道惯了,皇上可以不相信臣妾,但芳嬷嬷是太后娘娘赐给臣妾的老嬷嬷了,她总不会说假话呀!” 妧淑妃的嘴再怎么没遮没拦,也 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那可是关乎皇上的颜面的大问题。 没等江沣云分说,皇上拿起桌上的一个水晶杯,直接砸向江沣云脑袋,骇然大怒道:“孽障!” 皇上震怒,众人纷纷低头,大气都不敢喘。 皇家绯闻,谁敢置喙? 江沣云的脑袋被砸中,额头流了血,捂住脑袋,忍着痛痛不敢叫出声。 他已经满身热汗,胸口一起一伏的喘气,却没有一句争辩。 因为,违背伦理纲常,和父亲的妾室乱来,这就是他做出来的好事啊。 知子莫若母,蓉嫔一看江沣云的脸色,就知道这事是真的了。 这无疑又是一道惊天霹雳劈中了蓉嫔。 和臣子之女在宫中乱来,已经够荒唐了,没想到还和湘贵人也暗通款曲,这还怎么喊冤? “求……皇上恕罪啊……” 蓉嫔腿一软,跪了下来,哆哆嗦嗦地为儿子求饶。 她的声音很弱,没有一点底气,她知道自己是不敢求、也求不动皇上了。 这便很快转了方向,蓉嫔对着花贵妃哭着哀求道:“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您不是一直都很疼爱沣儿、将他视为己出吗?您帮帮忙,求皇上开恩啊,贵妃娘娘……” 蓉嫔的哭声,更显 得场上沉闷死寂。 花贵妃坐在那里,双手绞着帕子,一直冷着脸,一言不发。 事实上,花令宜早就在心中痛骂这个不争气的江沣云一万次了。 她已经那么疼爱江沣云了,这个蠢货非但没给她增添一点光彩,还把她的秋菊宴搅得乱七八糟,她会帮蓉嫔才有鬼! 花令宜不愿意主动开口,自然会有人逼她开口。 张皇后冷笑一声,“花贵妃一向视沣儿如己出,如今出了事了,怎么又要置身事外了呢?贵妃这样做,未免太让蓉嫔和沣儿寒心了吧!” 要知道,在花贵妃面前,张皇后从来都是忍气吞声的那个,从未有过今天这样咄咄逼人。 的确,花令宜被逼急了,无奈开口,淡淡道:“皇后娘娘娘,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即便臣妾再怎么疼爱沣儿,可膝下也原有三个孩子,臣妾不能整天就围着沣儿一个人转。沣儿是个大活人,臣妾怎么能管得住他?皇后娘娘此言,是不是太过武断了?” 花令宜素来冷淡,但从来不畏惧这后宫中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皇后,她也敢直接顶撞。 然而,皇后这次也不打算善罢甘休,一听就生气了。 “是谁当初向皇上和本宫 谏言,让蓉嫔和沣儿住到琼华宫的?花贵妃当初的原话可是说,要好好照顾蓉嫔母子,荣辱与共,将沣儿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这个儿子不能给你争光添彩,你便不认了?” 花令宜微微眯眼,眼中含着几分薄怒看向张皇后。 她倒是还没发现,往日温和求全的张若嫣,竟然还有这样犀利的一刻。 张若嫣,今天我算是记住了! 话不说以后,眼下这会儿都过不去,皇上终于生气了。 皇上十分震怒,也算得上是迁怒于花令宜:“你是琼华宫的主位,也算是这个孽子的母亲,你和蓉嫔一样,管教不当,应当同罪并罚!” 被皇上这样一喊,花令宜起身,眼中盈盈有水光,楚楚可怜地望向皇上,“皇上……” 她企图博得一丝怜惜,然而皇上的一双眼睛只顾盯着江沣云那个孽子,气得半死。 看来,江沣云、湘贵人、林知弦这些人跑不了,连带着蓉嫔、花贵妃也难逃其咎。 江沣云荒淫无度,牵连着这么多人跟着受罚。 在皇上还没有下定论之前,尚且还有挽回的余地。 兵部尚书花文博走出来,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一朝重臣苦苦求情。 “皇上, 花家三代忠于吾皇,贵妃娘娘更是一心都放在了皇上和皇子公主身上,老臣并非托大,贵妃娘娘有错,却不能让这样忠心为君的娘娘寒了心啊!” 花文博说他们花家满门忠勇,还说了,如果皇上真的要降重罪,这让花贵妃还怎么活? 花文博这句话,让皇上念起了昔日与花令宜的美好回忆。 花令宜貌美聪慧,确实是陪伴了皇上许许多多的时光,况且她还为皇上生了三个孩子,七皇子江槿云能干有为,三公主江灵曦又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 念及此处,皇上对花令宜心软了。 皇上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脸怒意未消,沉声宣布他对这件事的决定。 “六皇子江沣云,藐视君父,即日,贬为庶人!” 听到这个决定,江沣云的脸色大变,蓉嫔都吓得摔倒在地了。 “生母蓉嫔,管教不当,降为贵人。花贵妃同罪,降为妃位。” 这怕是皇上最开恩的决定了。 花令宜认命地跪在那里不说话,而蓉嫔爬起来,又哭又喊,却无济于事。 蓉嫔家事不高,又不受宠,这辈子的指望全在这个儿子身上,还没有为她开花结果,就让皇上连根拔起来扔掉了,她能不肝肠寸断吗? 第106章 给林知弦赐婚 还有两位,尚且没有处决。 张皇后便开口了,“至于湘贵人,是她勾引了六皇子,秽乱宫闱,择日处死,以儆效尤。” 众人心头一惊,默默低头,不敢说话。 谁都心知肚明,是江沣云去找的湘贵人,可皇上没有说湘贵人的事,皇后这一开口,就把这件事情推到湘贵人身上,这还不够明白吗? 皇后要的是,皇家的名声清清白白。 既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件事,意思就是在封大家的口,出去之后不许乱传。 今天湘贵人告病没有来,张皇后便派人直接去玉仙阁拿人了。 这不,林知弦已经跪在地上太久,哭不出眼泪来了。 当张皇后的目光挪向她,她心头如有巨石压下,便知道她的末日要来了。 “林家二小姐……今天的事情,应当是沣儿和二小姐两情相悦,既然如此,那本宫便做主,把林二小姐许配给沣儿,两人择日完婚吧。” 林知弦愣在那里,当时呆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涌。 她终于选中了一位皇子,然而这位皇子却被贬为了庶民。 那么,这场婚事还有什么意义? 张皇后不管其他,慢声说着:“蓉 嫔……哦不,蓉贵人,你也不用担心,今后你还留在宫中,有本宫在的一天,你就不会受欺负……” 这意思是,让刘蓉安分点,就能在这个皇宫里养老。 张皇后正说着,林知弦跪着往前爬,哭着喊冤道:“皇后娘娘,臣女有话要说……” 听这一声哭十分突兀,众人都皱眉望向林知弦,看她还要怎么翻身。 林知弦无措地磕了两个头,哆嗦地说道:“娘娘,臣女知道了,这一切臣女都是冤枉的,事实的真相不是这样的!” 听到林知弦这样聒噪,还没完没了,张皇后蹙眉,不悦地看着她:“那你说吧。” “在秋菊宴之前,我大姐林知晚就骗我说,让我来宫里弹琴,可以让我被众人注意到,然后又将我引见给了六殿下。后来,肯定是我大姐派我妹妹林知绮,在我身上泼了水,我迫不得已才去换衣裳,那个宫女把我领到了房间,说是换衣裳用的,结果却是六殿下的房间……” 林知弦再磕了几个头,转过身去,在人群中搜索到了林知晚和林知绮,指着她们,哭腔十分浓重,几乎破了音。 “是她们,肯定是她们合起伙来要害我!” 大家都 往旁边站了站,让林知晚和林知绮两人显得更加突出。 林知绮难以置信,满是失望:“二姐,有好事的时候,你从来都想不到我和大姐吧!何况我也才进宫,怎么可能买通宫女?是哪个宫女,你叫她出来跟我对质!” 林知绮丝毫不让,然而林知弦朝大殿中逡巡着,慢慢绝望。 皇宫里有无数的宫女,乍一看面孔都是那样的相似,而且今天又乱,没有人愿意帮她说话,她怎么可能找得到…… 两姐妹谁都没有动,而众人看着林知弦的目光也变得讥讽和可笑。 关于林知弦说的那些,谁都没看到,一番话由着她怎么说,别人也无从查证。 是啊,所有人都认为,林知弦说谎。 林知晚不说话,却有人替她说。 江慕云就站在她身边,悠悠然一笑:“二小姐,晚晚念在你年岁已长却还没有亲事的份上,帮你在宫中耀眼,你要知道,方才若是没有你,本王和晚晚这场舞不知道有多精彩,此刻你却要反咬一口……” 江慕云目光闪烁,些许凌厉:“你姐姐好脾气,本王却是个把你姐姐当宝贝的人……” 接下来的话,不用多说,大家也都知道了。 江慕云,慕王爷他是个护妻狂魔。 林知弦怯怯地打了个哆嗦,委屈到不行。 她已经推理出真相了,为什么还是没有人相信? 张皇后将大家的表情尽收眼底,淡声道:“行了,林丞相呢,快把你的女儿带下去吧!” 一场秋菊宴,被搅得提前散场。 皇后张若嫣前脚回了凤翔宫,宫人后脚就来禀报:“娘娘,丞相夫人求见。” 张皇后蹙眉,冷笑:“让她进来。” 张如棠是抹着眼泪进来的,跪拜之后,这才哭着喊了一声:“表姐,请您看在我们同为张氏族人的情分上……” “好了,你还敢提张氏!”张皇后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愤怒浮上心头。 不提张家还好,一提就是一肚子气。 “你的二女儿,搅了镇国公府的姻亲,让鸿朗再也抬不起头来。你的大女儿,又来宫里搅了宴会,堂堂皇子都被贬为平民……呵,张如棠,你生的女儿都是好本事啊!” 张皇后好一番讥讽,让张如棠更加抬不起头来。 今天这场子还好,把江沣云赶出宫,也少了个夺嫡的对手。 张皇后气得是林知绮那件事,就是从那开始,张家在走下坡路,到现在为止, 皇上心里还是没有完全原谅张家。 这个时候,再没脸也要说。 张如棠跪在皇后脚边,哭着哀求:“皇后娘娘,求求您了,不要让知弦嫁给六殿下吧,这是毁了她的一辈子啊……” 不光哀求,还带上了利益,“皇后娘娘,以后无论知弦嫁给哪个王公大臣,她一定让夫君一家子,全都站在四殿下这边,好好辅佐殿下……” 若是从前呢,看林知弦没准还能攀上一门好亲事,但经过了今天……在宫中发生过丑闻的女人,谁家会要她? 张如棠说的这个条件,简直是一文不值! 更何况,张皇后多疼爱她的亲侄儿张鸿朗,就这样被张如棠的二女儿毁掉了,想到这个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便一口拒绝了。 “本宫说出口的话,怎么能轻易收回?你回吧!” 说罢,张皇后便进了寝殿。 “皇后娘娘……”张如棠还要扑过去求,却被人拖出了凤翔宫。 …… 丞相府一片死寂,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 正厅里,大家都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林知弦的啜泣声,就像是点燃了引线,一触即发。 “你还有脸哭?!”林愈最先爆发,声音大的能掀了房顶。 第107章 老夫人容不下她 林愈指着林知弦的头顶,唾沫星子飞溅:“那是皇上的儿子啊!你都给我做了什么好事!你让我以后怎么去面对皇上,怎么面对百官!养你这么个小畜生做什么,早知道你一生出来,就掐死你该多好!” 话说的太狠毒,仿佛是一把刀将林知弦的心凌迟着。 一直以来父亲对她的疼爱和包容,也只是像农民在圈养牲畜似的,到了可以卖钱的时候便无情的抛售,而如今还没等卖个好价钱,她就自毁前途了。 因此,她这个好父亲便露出真正的嘴脸了。 林知弦哭得快要断气,老夫人也听了心烦:“行了!你是做了些什么厉害事,在这里哭哭哭个没完!把嘴闭上!” 听到林知弦的哭声,老夫人心烦意乱,手里的佛珠捻的更快。 手上越快,心里越乱,便更想骂林知弦。 林知弦哭,张如棠更是从宫里哭回来的,精致的妆容早就花了。 在老夫人面前,张如棠从未如此卑微,跪了下来。 “母亲,您和老爷就帮帮知弦吧,知弦不能嫁给六殿下,如果真的嫁了,那她这辈子就真的毁了……母亲,知弦也是您从小疼爱到大的亲孙女,您不会真的见死不 救吧……” 老夫人望着林知弦,这么美丽的小丫头是她的亲孙女,当初生出来的时候,她确实是宠爱了好多年。 然而,就在最近的这段时间,这个小孙女几次三番地要害死她这个祖母,这让她还怎么喜欢得起来? 莫说别的,老夫人现在恨不得见不到林知弦,更遑论林知弦弄的这一出,把丞相府的脸丢尽了不说,林愈的仕途会怎样还两说呢。 说到底,老夫人最在意的是丞相府的名声,是她的亲儿子林愈,而不是什么林知弦林知晚这些隔了一辈的孙女。 见老夫人半天不答话,张如棠弓了一整天的后背直了起来,泪眼中露出些许锋芒,她擦了擦眼泪,说道。 “母亲,老爷,你们当初对知弦倾注了那么多心血,就是希望她出嫁时能为丞相府助一把力,劲儿还没使呢,难道老爷和母亲要让咱们这些年的辛苦都白费了吗?多少年才能养大一个女儿,你们想过吗?” 林愈和老夫人眼中立刻现出犹豫之色,倒是被张如棠说动了几分。 然而,在场还有其他人啊。 一直不说话的林知晚,淡笑着开口:“母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祖母和 父亲这十几年的心血全都倾注在知弦一个人身上,那我呢?知绮和知秋呢?我们都不是父亲亲生的孩子,不值得父亲和祖母对我们好吗?” 林知绮立马帮腔:“我做错了事情,祖母和父亲为了给我个教训,让我长记性,毅然决然地将我赶出府去,我才能明白过来这些道理,重新做人。怎么,如今二姐的错误比我大得多,这就想算了?我和二姐一母同胞,自然是想让二姐学好的。” 林愈和老夫人脸色微变,别的女儿且不说,林知晚这个女儿是绝对不能得罪,眼看着丞相府的女儿们,能指望得上的也就是她了。 “你们……”张如棠气得指着她们,不知该说什么好。 稍微动摇的林愈和老夫人,被这两个丫头说的这番话,决心更坚定了。 “知弦早就把那些不该做的都做了,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让我们再怎么维护?”老夫人冷着脸。 “母亲……”张如棠声音软下来。 老夫人别过脸去,严厉道:“知绮说得对,这个府里谁犯错误,我们都得一视同仁!既然皇后娘娘都已经赐婚了,那我们怎么敢阻拦?六殿下也是知弦自己的选择,明天你就 随着六殿下去吧!” 说罢,老夫人便离开了,任由张如棠和林知弦哭破嗓子都没用。 私下里,林愈和老夫人坐在一起,似乎还有些舍不得。 林愈抬着头,望向墙上那副古画,长叹一声:“张氏说的没错,这几个孩子里,我对知弦用的心思最多了,到了这会儿,还是有点舍不得……” 老夫人却是彻底想明白了,“自己的骨肉当然会疼了,只是你得想明白,你不止有这一个女儿,你还有丞相府这一大家子,还担着咱们林家百年的基业和名声,不能为了知弦,把这些全都放弃了。” 如果老夫人是个男子,必定是个能下狠心、成大事的枭雄吧。 林愈到底是耳根子软,从小就对老夫人言听计从习惯了,这便被劝住了,不过还有一些疑虑。 “最初我的确是想指着知弦嫁个王公大臣,能在朝堂上帮我一把,可是……” “你怕什么?”老夫人提醒他,“咱们还有知晚和知绮啊,知晚已经有了屋慕王爷这桩好婚约,再说知绮,如今她在盛京城的风评非常好,你没瞧见提亲的每天都快把咱们府的门槛踏破了吗?再不行,还有知秋呢,有咱们丞相府 的招牌,让她嫁个大臣也算是绰绰有余吧!” 至于那个独子林知行,老夫人已经自动过滤,不指望了。 老夫人的算计,让林愈越发振奋。 他还有林知晚这个美丽又聪颖的女儿啊,他甚至还想退掉江慕云这门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很完美的亲事,再把女儿嫁给未来的储君呢! 对啊,他手上的王牌这么多,还有什么可怕的? “好,母亲,一切都听您的。” 老夫人慈祥地摸了摸林愈的头,在他走后,目光黯了下来。 钱嬷嬷最懂老夫人的心思了,叹声道:“老夫人,其实您也舍不得二小姐吧!” 老夫人的目光放空:“舍不得,自然是有的,只是……” 她眼中闪现几分厌恶,随即转为痛快,“她多次想害我,这早就断了我们之间的祖孙情了,我还要怎么舍不得……” 一听此言,钱嬷嬷沉默了,不再多言。 林知弦多次下手,老夫人早就容不下她了。 这一次林知弦自己作死,再有张皇后出面,根本不费什么力气,就替她解决了这一桩大心事。 否则,她真的动起手来,还可能背上恶毒无情的罪名呢。 知弦,这就是你的命。 罪过,罪过! 第108章 被赶出府 梅苑。 张如棠和林知弦抱头痛哭,泪如雨下。 吱呀……门被推开,有光亮透进来。 两人眯起眼来看过去,便瞧见一道盈盈的身影逆光走来,直到近处,才渐渐看清楚林知晚那恬然微笑的面庞。 看起来与世无争的清纯面孔,让林知弦恨得牙痒,然而较量了这么多次,林知弦见到林知晚,也是打心眼里发怵。 “是你,是你对不对!”林知弦擦掉眼泪,恨声道。 在老夫人那里,林知晚帮忙求着让她们母女进宫。 带着厚礼,求她帮忙弹琴。 带她去认识江沣云。 林知绮泼到身上的那杯水。 那个领路的宫女…… 回想起这一幕一幕,林知弦就感觉喉咙像是被人掐住,无法呼吸。 她早就跌入林知晚的陷阱中,却还乐在其中呢。 林知晚轻然一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张如棠一愣,问林知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这个小贱人……” 没等张如棠搞明白,林知晚便为她惋惜:“母亲啊,你和知绮也闹翻了,知弦马上要和六殿下走了,今后谁来帮你圆这个皇后梦呢?怕是从此以后,母亲一点指望都没了!” 听下来,张如棠也 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却还是不气不馁,恶狠狠道:“林知晚,别以为这样就算完了,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可能让你好过!” “哦,是吗。”林知晚笑笑,懒得和她们做这些口舌之争,“知弦快走了,我就是过来瞧瞧,既然你们不欢迎我,那我就走了。” 留下来说的话越多,指不定会被这两个疯女人缠上,林知晚觉得,还是快点走吧。 回到兰苑,林知晚拿了凳子放在窗边,趴在窗边望向晴朗的天空。 身体是静止的,脑子却是很活跃的,在思索林知弦这件事情。 事情达到了她预期的结果,但是过程却仍然存疑。 她再三和江慕云确认过,她们都没有派人去引林知弦和江沣云上钩,那么他们两人是怎么正正好地在江沣云的房间碰面的,还做出那种事情。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起林知弦说的一句话:是林知绮把水不小心泼到林知弦身上,才被宫女领去换衣裳的,还走错了地方。 这样看起来,她和江慕云找的那个小宫女不靠谱,这应该是林知绮做的! 话又说回来,林知绮才进宫,就能买通一个小宫女为她冒这种风险? 不对啊 ,不像是林知绮。 那么,这背后还有谁的双手在暗中推动着呢? 不知道……林知晚揉揉头发,还是决定去睡觉了。 到了一定时机,真相都会浮出水面的。 第二天一大早,林知弦这便背着细软准备离开了。 老夫人和林愈狠了狠心,没有出门送,门口也只有零星几个人,大部分还是来看笑话的。 往日丞相府里的凤凰,落魄了还不如鸡。 林知弦拉着张如棠的手,泪水涟涟,不想离开。 张如棠拥抱着林知弦,哭着叮嘱道:“知弦,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娘一定会找机会,接你回来的!” 然而,也只能言尽于此了,张如棠自身都难保了。 “母亲就这么伤心吗?当初我被赶出去的时候,母亲和其他人一样,一点都不在乎啊!” 林知绮倚在大门边,讥讽道。 看到林知弦被扫地出门,她心里觉得解气极了。 林知弦恨恨地望着自己的亲妹妹:“林知绮,你害了我,别以为日后就会好过了!” “我好不好过,就不劳二姐费心了,倒是二姐的日子,应该是注定难过了!” 林知绮笑着,还不忘扎了一把她们的心,“母亲说接你回来,你也别当 真了,如今盛京城都不是张家的天下了,母亲在丞相府能说得上几句话,你心里也清楚得很!二姐,你还是好好指望你的相公吧!” “你个混账,闭嘴!”张如棠气冲冲地过来,要扇林知绮。 林知绮一把抓住张如棠的手腕,眼中是极度讽刺的笑,“面对敌人要狠心,这不是母亲教我们的吗?” 张如棠气喘吁吁,恨恨地甩下手。 万万没想到,自己亲手养大了一只白眼狼! 此时,来接林知弦的马车已经来了,这是刘蓉安排好的。 为儿子找个伴,也是刘蓉这个做娘的,最后能做的一件事了。 眼见马车过来,张如棠也不再和林知绮计较,面对林知弦时,眼泪又模糊了双眼。 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丞相府,林知弦的心里是不舍的。 她回头往府中看去,庭院布景还是那样赏心悦目,只不过,除了母亲和这个讨厌的亲妹妹之外,连个过路的下人都瞧不见。 一片凄凉,萧索。 林知弦心头一痛,决绝地转身,上了马车,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家。 目送林知弦离开后,张如棠便狠狠地瞪了林知绮一眼,回了房间。 林知绮冷冷笑着,隐忍多日, 终于能扬眉吐气一番。 “你就这么恨林知弦?她可是你亲姐姐。” 一道温柔淡雅的声音自长廊边响起,林知绮望着走来的林知晚,冷冷发笑。 “正因为她是亲姐姐,她伤我的时候最痛,我报复她的时候,心里才最痛快!而母亲最大的希望破灭了,我总算能出这一口气了!” 林知晚摇头笑笑,自然也能感同身受。 正如林知绮的感受那般,谁都不是她,不可能知道她此番重生,有多么想让于宅那母女三个痛不欲生。 两人沉默之时,林知绮朝府门口望了一眼,神色恢复正常,对林知晚笑道:“姐夫来了,大姐你还不快去迎接?” 说罢,林知绮便进了府。 林知晚往府门外望去,杨柳树枝随风轻轻摆荡,身穿白衣的男子衣袂飘飘,像是个风流的江湖侠客,骑着高头大马笑望向佳人。 出场方式永远都在耍酷,林知晚不自觉地抿起笑容,走出门外。 江慕云驱马过来,围着林知晚转了好几圈,这才停下来。 他勒住马缰绳,慢慢俯下身来,凑近林知晚的脸庞,轻轻吹了口气,唇边是玩味的笑,嗓音沙哑诱惑。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第109章 打情骂俏 一字一句像是在咬着她的心,让她脸红不已,忍不住笑着扬头:“王爷这么早来?不用睡懒觉了?” “想我家晚晚,想到睡不着,这便满心欢喜地来了……” 还没回话时,林知晚无意中瞧见江慕云的身后,季崇泽驾着马车过来,一双嫩白的手把车帘一下子掀起,露出季梓薇那张臭脸。 季梓薇声音很大,酸溜溜的,“大早上打情骂俏的,真让人反胃!哥,咱们先走吧!” 话,自然是说给林知晚听的。 季崇泽忙道:“等等,王爷说让你和郡主一起坐马车的,走了算怎么回事?” 然后,季崇泽跳下马车,笑着走来:“郡主,请上车吧。” “去干什么?”林知晚冲季崇泽点点头,随即笑看着江慕云,还俏皮的眨眨眼。 在季梓薇的视线里,恰好能看到林知晚这个表情,真像是撒娇,这便又气得心脏疼。 林知晚笑得更灿烂,不是说她打情骂俏吗?那她就打给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看看! 江慕云挑眉一笑:“去郊外,放风筝!” 咳咳……林知晚的目光在这三人身上来回逡巡着,她们四人放风筝,这是什么诡异组合! “要不我还是……啊! “ 没等林知晚拒绝,江慕云弯下身子,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提到身前,坐在了马背上。 季崇泽忙道:“王爷,不是请郡主坐马车的吗……” “让梓薇一个人坐吧,宽敞点!” 江慕云驱马掉头,这便准备走了。 季梓薇急吼吼地喊道:“王爷!” 江慕云转头,冲季梓薇眨了个眼,说了句比林知晚更气人的话。 “我和晚晚挤挤就行,我们喜欢挨得近点!” 说罢,马鞭高高扬起,落在了马屁上,他们便扬尘而去。 季梓薇跳下马车,气得在地上跺脚。 季崇泽无语地看着季梓薇,也被气笑了:“这下好了,上车吧!” 他心里却感叹着:世上啊,也只有慕王爷这种欠揍的人,才能治得了妹妹这个娇脾气吧! 郊外,绿草如茵,凉风习习。 花草树木都在舒展着她们曼妙的身躯,天空如明镜一般,云卷云舒,一派恣意。 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林知晚像是卸下了所有的负担。 闭着眼睛,脸庞迎着温暖的风,对着和煦的阳光。 “出来放松,盛京的一切恍如惊梦吧。” 江慕云挨着林知晚坐下来,单腿随意地屈起,双手往后一撑,笑望着天 空。 季崇泽就不像是他这么风流了,他盘腿端坐着,十分正经,连笑容都不曾越距。 “蓉贵人托了关系,让江沣云暂且在盛京城安家了,今天林知弦应该就是去找他的。” “嗯……”林知晚缓缓睁眼,笑了笑:“他们不重要,以后能怎么样,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说到底,于梁浅和林知弦她们并没有深仇,只是占据了林知晚原主的身体,秉持着原主的意志,也得帮原主报一些小仇。 让林知弦身败名裂,失去了最看重的地位、名誉,断了她飞上枝头的梦想,这样的打击已经足够了。 “花贵妃……如今是花妃了,”季崇泽脸上露出笑容,是难得的舒展和快意,向林知晚郑重拱手拜谢,“郡主,这一切多谢你,才能让花家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就像林知晚最初说的那样,只有从花令宜这里入手,从根上开始削弱花家,才能一劳永逸。 也就是一夜之间,大家就已经嗅到了风向不对,人们对花家的态度也比之从前,淡了不少。 有了这些细微的改变,季崇泽这才打心眼里佩服,林知晚的深谋远虑。 “王爷没有告诉你吗?那些不是我做的。 ”林知晚无奈地摇头笑着。 “什么……”季崇泽没反应过来,这一切不就是她的计划、她着手实施的吗? 林知晚的目光稍稍认真,“我仔细想了想,我们派出去的小宫女没有做成,但事情却成了,依我看,应当是林知绮动的手,她的动机和理由都最充分。” 林知弦指认林知绮泼水,这只是个小细节,但她已经在危急时刻是编不了谎言的。 她就不相信,林知绮会无意把水泼在林知弦身上。 如果不是无意,便是故意为之了,再买通一个小宫女,将林知弦带到江沣云的房间。 这一切想象,都十分合理,然而…… “只是,这个被买通的宫女应当是琼华宫的人,才能这样熟悉位置,畅行无阻。但知绮没进过几次宫,和花贵妃并无交情,没有机会出入琼华宫,她又怎么能买通得了宫女呢?” 别说林知绮了,就算是她,也得求着江慕云,去宫里找个忠诚的宫女,去做这件事。 昨天她几次推理,最后全都指向林知绮。 她几乎可以断定,事情是林知绮做的,就是想不明白,林知绮和宫里有什么关系,能利用了琼华宫的宫女。 这件事深深困扰着 林知晚,到现在还蹙着眉头。 “有这么难理解吗?” 闻言,林知晚回头,看着优哉游哉的江慕云,“王爷知道?” 江慕云挑眉,勾唇:“如果林知绮和皇宫里的人不熟,没有门路,她完全可以找一个跟皇宫有关系、有门路的男人,去做这件事,这不就很简单了。” 这样想来,倒是个捷径。 仿佛让林知晚看到了些许光明,她微微讶异:“王爷知道,知绮靠着的男人,是谁?” “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说,她是靠着一个男人?” 江慕云耸耸肩,“这不就是你们女人惯用的手段吗?” 看着江慕云笑得贱兮兮的模样,林知晚真想打爆他的头。 三句里,有两句都没有正形! 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不远处传来树枝哗啦啦的声音,他们朝那边一看,是季梓薇连踢带踹,拿树枝撒气。 这么神经? 林知晚笑问:“怎么会带季梓薇过来?” 她不是小肚鸡肠,今天季崇泽和江慕云跟她讨论的话题,都是季梓薇不能知道的,所以她才这样问。 江慕云完全不理会那个季梓薇,直接在草地上躺平了,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晒太阳晒得那叫一个舒坦。 第110章 亲密接触 林知晚又看向季崇泽,她想这个老实人会给出一个回答。 然而,季崇泽无语地看着江慕云,叹了好几口气,也说不出来个为什么。 因为季崇泽回想起来,自从他认识江慕云之后,季元薇和季梓薇这两个妹妹就跟在他们身后一起玩。 季元薇还好,文文静静的,不喜欢常常出门,而季梓薇却不一样,但凡有江慕云的地方,她一定是喊着叫着去找他。 是啊,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这个傻妹妹季梓薇喜欢上江慕云了。 江慕云对谁都是那副笑眯眯、多情的样子,对季梓薇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 玩了这么多年,季崇泽看得出来,江慕云对他妹妹没意思,也不敢多说什么。 其实,在丞相府门口看到季梓薇吃酸醋时,林知晚就能看得出来,季梓薇喜欢江慕云。 虽然她对江慕云没意思,但季梓薇这个小女孩实在是有点欠揍,所以她才故意撒娇,气气季梓薇。 三人坐在一起,一时沉默,听风,看景。 江慕云突然站起身来,拽着林知晚就走。 “干什么啊?”林知晚急忙问。 “放风筝!” 去马车里取了风筝,江慕云便和他的晚晚王妃一起放风筝。 两人折腾那一团线都在打打闹闹,笑个不停,更不用说把风筝放起来的时候,有多欢乐了。 “怎么样?” 江慕云扯着线,一边跑,一边笑看着林知晚。 看着燕子形状的风筝慢慢升空,林知晚愈加兴奋,拍着手笑道:“好,已经飞起来了!王爷就是厉害啊!” “晚晚在本王身边,连这风筝也格外给面子!” 林知晚跑过去,江慕云便从后面环住她,将线交给她,手把手地教她放风筝:“你看,轻点扯线……” 林知晚稍稍一转头,脸颊就蹭到了江慕云的嘴唇上。 他的嘴唇温温热热,滑滑的,一点也不比女人的皮肤差。 均匀的呼吸就在耳后,在耳畔无限放大,几乎盖过了那吹拂着劲草的疾风声。 林知晚的后背贴着江慕云的胸膛,还能感受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除了江慕云的心跳和呼吸,她似乎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了。 那一瞬间,她都呆滞住了。 砰! 石头猛然砸入水中的响动,惊得林知晚和江慕云循声看过去。 是季梓薇,又捡了很多大块的石头,一块一块地丢进溪水中。 “王爷还不放手?你那梓薇妹妹快成了个受气包了!” 林知晚 玩笑道,心里却是松了口气,幸亏季梓薇这个醋坛子打翻了,否则她那会儿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江慕云没有松手,专心拽着线,轻笑一声:”正是因为,她是阿泽的妹妹,所以我才不能理她,这样才可以早早了断了她的念头。” 林知晚微微侧脸,看到了江慕云棱角分明的轮廓,心中觉得好笑。 “我还以为,王爷立志要迷倒万千少女呢,没想到……” 真是没想到,江慕云这个骚包还这么有理智! 此时,江慕云放在她腰间的双手一收,脸凑得更近,坏笑地看着她的眼睛。 “本王……只要迷倒晚晚这一个少女就行了!” “……” 在脸红之前,林知晚一低头,从江慕云的胳膊下逃出来,摆脱了他的桎梏。 林知晚一边跑,一边回头做着鬼脸,一时间笑得灿烂明媚,让这些生机勃勃的花草都黯然失色。 江慕云松了手,双手环胸,用那般慵懒迷人的笑眼,望着林知晚。 燕子风筝随风飘远,草地上的少年少女嬉戏打闹,当真是秋光好啊! 眼见着江慕云和林知晚你侬我侬的,季梓薇就越生气,抡圆了胳膊把石头往溪水里砸,一不小心把自己也闪了 进去,在溪水中摔倒。 “啊!”季梓薇不甘心地喊了一嗓子,别人没喊来,只能惊动得了她哥季崇泽。 溪水只过膝,也淹不死,季梓薇索性坐在水里,双手拍打着水面来撒气。 “梓薇,快上来!” 听到妹妹喊叫,季崇泽便匆匆赶过来,要拉季梓薇上去。 季梓薇甩开季崇泽,恨声道:“你不也是凑在那个女人身边吗?还来管我做什么!你早就忘了你有妹妹了吧!” “梓薇,你小点声!”季崇泽瞪了她一眼,扫了眼不远处追逐打闹的林知晚和江慕云,就怕他们听到,会对季梓薇有什么意见。 “我怕什么!”季梓薇巴不得让他们听到,她倒要看看自己在江慕云心中的分量。 “先上来!”季崇泽力气加大,将季梓薇拽上来。 下半身的衣服都湿透了,现在正是秋季,风一吹还是很冷的。 季梓薇蹲下来,双手环膝,觉得十分委屈,“那个害死姐姐的杀人犯,你们一个个都喜欢她,都围着她转……我恨你们……” “季梓薇!不要胡说!”季崇泽立刻呵住了她。 从小一起长大,季梓薇是知道季崇泽脾气的。 方才她说那么多都是在撒娇,这句话看 来是惹怒了季崇泽,这便不敢再说了,只将脑袋埋在臂弯处,生闷气。 一直疼爱妹妹的季崇泽,见不得妹妹这样伤心。 何况从季元薇死后,季崇泽对待季梓薇就更疼爱了,根本舍不得让这个小妹受一丁点委屈,这便叹了一口气,嘱咐道。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这件事我也没办法跟你说清楚,你只要记得一点,元薇的死和郡主没有一点关系,这就够了!” 季梓薇可是听不进去,抬头瞥了季崇泽一眼,冷哼道:“怕不是你瞧着那女人长得好看,也迷昏了头了,什么元薇梓薇的,早就抛诸脑后了!当真是色令智昏呐!男人都一样!” “季梓薇!”季崇泽的语气又硬了些,还是不能这么惯着季梓薇。 季崇泽冷硬地说道:“以后不许针对郡主,你在她那里讨不到一点好处,而且,你没看出来王爷很重视她吗?你是想让王爷讨厌你?” 关键时候,还是得拿江慕云来镇压她。 这次,可是有点不管用。 说起这个,季梓薇似乎有点骄傲:“王爷身边围绕着的女人多了去了,然而呢,就只有我一个,是长长久久陪在他身边的,林知晚也只不过是一时新鲜!” 第111章 柳青青很上道 “梓薇!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季崇泽快疯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季梓薇说明白。 他记得他已经明里暗里说过很多次了,江慕云能容得下她,也仅仅是因为他这个哥哥而已,再无其他。 季梓薇不想跟季崇泽再争辩,目光落在绒绒草地上,那两道纠缠打闹的人影上,妒火快要蒙蔽了她的双眼。 王爷是她的,她一定能抢回来的! …… 林知弦被赶出去了,张如棠也像是去掉了半条命,整天待在房间里,没有一点生气。 张如棠失宠了,谁都能看得出来。 老夫人和林愈不喜欢她,再加上失去了手中的王牌林知弦,小女儿林知绮和她不一心,现如今的丞相府,已经不是张如棠能翻手为云的时候了。 此消彼长,柳青青一下子就被凸显出来了。 柳青青来兰苑找林知晚,面色红润,看起来就知道,她最近的一切都顺心如意。 “柳姨娘打理家事那么辛苦,怎么有空来兰苑?”林知晚倒了一杯香气馥郁的花茶,递给柳青青。 柳青青双手去接,眉开眼笑:“妾身如今的一切都是大小姐给的,在大小姐面前,妾身怎么敢托大?” 柳青青的生活发生了很明显的改变:林愈 来她房里更勤了,老夫人对她说话也客气许多,府中下人们更是恭恭敬敬的,就像是从前对待张如棠一样尊敬。 柳青青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她心里清楚凭她自己是没法做到的,一切都是林知晚的恩赐。 “大小姐,这是最近老爷和老夫人赏的,妾身挑了好的给您送过来。”柳青青十分谦卑,让丫鬟把那些礼物一一展开放在桌上。 林知晚扫了一眼,的确都是好玩意。 一则看出来,林愈对柳青青确实不错,老夫人也开始重视她,二则也能体现,柳青青这个人还算是厚道,这些礼物应当是她能收到的礼物中,最贵重的一些了。 柳青青算是乖巧,这样看来她没有看错人。 “那就多谢柳姨娘,我就不客气了。” 林知晚笑着收下,她知道只有收下了,才能让柳青青放心。 见林知晚喜欢,柳青青也放下心来,笑容也轻松了,“大小姐,那么这以后,妾身该怎么做?" 对于柳青青的态度,林知晚是满意的。 吃水不忘挖井人,柳青青很上道。 林知晚抿了一口茶:“张如棠暂时翻不起浪来了,我也没什么需要你做的,柳姨娘还是多去老夫人跟前走动走动,好好表现吧, 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我会帮你争取到夫人之位的。” 对于林知晚的能力,柳青青深信不疑。 最初不怎么热衷于争夺夫人之位,但是到了现在,柳青青越发能感到,成为丞相夫人会给她带来很多东西,于是愈发向往。 “大小姐,不知道妾身的身子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有孕……” 柳青青犹豫着,还是问出口。 实际上,她最想要的是个孩子,是个陪伴。 不图名利,坚持本心,让柳青青当这个夫人,林知晚想应当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你的身子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我现在给你开一些容易受孕的药,你坚持服用。” 林知晚抬头,笑眯眯的,“如果你能让父亲对你足够上心,我想用不了半年就能怀上孩子了。” “真的……”柳青青眼中浮现一抹惊喜,随即娇羞地低头,满心的期待。 “等会我会让采蝶把方子送去你那里,按方子抓药就行。” “大小姐,您请放心,有妾身在府中的一天,就会好好照顾玉荷姐姐的。”柳青青抬头,目光笃定。 看着柳青青那双眼睛,林知晚便知道,托对了人。 她知道柳青青想要什么,便给什么。 而柳青青也很聪明,知 道自己在她那里的利用价值是什么,便主动提出来。 在林知晚那里,这绝对是加分项。 柳青青离开后,林知晚坐在梳妆镜前,将头钗都卸下来,慢慢梳理着头发,脑海中的思绪也被梳理通顺了。 林知弦解决掉了,张如棠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丞相府暂时安宁了。 既然如此,那么她也该去做她真正想做的事情了。 于宅那娘仨,还在逍遥法外呢,也该去找她们报仇了! 是的,她得去于宅走动走动了。 不光是于宅,舅舅冯家那边,她也很想见见了。 怎样才能跟舅舅一家搞好关系呢? 一阵夜风吹来,冻得她发抖,便赶紧关上了窗子。 她忽然想起,已经是深秋九月,九月二十,那是于梁浅的生母冯惜柔的忌日啊! 冯惜柔也被葬在了于家的祖坟里,而于家的坟地全都在城郊的小横山半山腰上,和她父亲葬在一起。 每年这个时候,于宅是不会记得这个日子的,也只有舅舅一家才会上山祭奠。 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一想到明天能见到舅舅和舅母,林知晚沉郁的心仿若春暖花开,这便放松心情,睡了个好觉。 大清早,林知晚带着采蝶出门了,她们从外面雇了马 车。 小横山山脚下,集市还是很热闹。 山上有很多坟墓,每天都有人上山祭拜,这里做的就是死人生意。 林知晚说道:“山路崎岖,我自己上去,你们在这里等我。” 这便让采蝶和车夫在山脚下候着,她独自一人往半山腰上赶。 当她到达半山腰上冯惜柔的坟墓前,天光这才大亮。 她特地出门早一些,比舅舅舅母先一步赶到。 看到墓碑上刻着冯惜柔三个字,她心里是没有多少感觉的。 在很小的时候,冯惜柔就溺水死了。 但是站在墓碑前,从小到大那种没有娘亲的孤独感再度涌上心头,让她回忆起从前。 在破庙中,于荣妍亲口透露,当年是曹月娘派人潜入水中,抓住了冯惜柔的脚,这才要了冯惜柔的命。 身边没有娘亲的陪伴和指教,才养成了她那样孤冷的性子。 她不喜欢和人多言语,只能沉迷在学习医术这一件事上。 从前她只以为曹月娘是个市井妇人,只是有点刁蛮不讲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然而,娘亲的死,全都拜曹月娘所赐! 她娘的一条性命,她的一生,还有她们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嫁妆……这一切,她都得让那母女三人全部偿还! 第112章 巧遇舅舅冯忻 林知晚扯出帕子擦掉眼角的泪,平静地点燃三炷香,也磕了头。 等到香燃尽,她便起身,顺着那唯一一条小道下山。 小横山山高路远,山路崎岖,来祭拜的大多是年轻人。 但是舅舅冯忻和舅母杨芷,每年都亲自来祭拜,可见他们对冯惜柔这个妹妹的重视。 是啊,如果不是疼爱妹妹,当初冯惜柔出嫁时,冯忻就不会将刚赚回来的银钱变换成十抬嫁妆,赔给冯惜柔。 当年冯忻这个兄长一心希望冯惜柔嫁到于家,能够被婆家高看一眼,不受欺负,没想到却无福消受。 而冯惜柔也是一样的想法,早就说过要把嫁妆留给女儿于梁浅,希望她在婆家不受欺负。 为了这些嫁妆,曹月娘和她两个女儿连起杀人之心,残忍害死冯惜柔,逼死于梁浅。 这些嫁妆是福根,也是祸源。 想到这些,林知晚心头越发沉重,明明是下山路,却感觉如有泰山重压,深长地吐了一口气。 幸好啊,她得以重生,借着林知晚的身子,向曹月娘母女讨债! 山路走到一半,林知晚便停了下来,坐在石头上休息,静静等待着冯忻和杨芷的到来。 冯忻和杨芷快五十了,确 实是还能爬的动这小横山,每到这里怕也是气喘吁吁了。 而且,舅舅冯忻有胸闷气短的毛病,这还是她发现的。 去年她刚发现舅舅这个毛病,便想着手医治,太医院的事务太过繁忙,她也没有功夫。 好不容易闲下来,却被于荣锦和于荣妍骗到破庙里,丧了命…… 不经意抬眼,便瞧见一对中年夫妇拎着一个篮子,相互搀扶着爬着上山的阶梯。 打眼一看,他们穿的朴实无华,实际上他们早就腰缠万贯,却一向节俭。 “老爷,怎么样……要不,咱们先下山去看大夫吧!” 妇人不断地抚着男子的胸口,面带急色。 男子的胸口大起大伏,走两步停一会儿,喘不上起来。 然而,男子却摆摆手,缓声说道:“不用……惜柔,还等着咱们呢。” 说罢,两人继续前行。 再次看到冯忻和杨芷,林知晚眼中浮现水光,心头是溢满的酸涩。 舅舅这辈子最爱经商,在经商的道路上摸爬滚打,算是创下了一番基业,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最大的遗憾,应当就是失去了妹妹和外甥女。 林知晚眨了眨眼,不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起身往下走。 三人几 乎打着照面,擦肩走过,便听到身后的杨芷低呼一声:“老爷!” 林知晚回头,见冯忻几乎是摔倒在地上,双手伏地,大喘着气,杨芷吓得赶紧去扶,篮子里的东西也洒了一地。 周围的过路人三三两两,却也行色匆匆,无人逗留。 “老爷,咱们下山先去看大夫,再去看惜柔吧!”杨芷快要急哭了。 “我……不行,我得去……” “这位夫人,你若信得过我,我帮你家老爷瞧瞧病?“ 耳边是年轻女子悦耳的问话声,杨芷和冯忻抬头看去,眼中是陌生的神色。 林知晚这张面孔,天真无害,就像小白兔似的无辜,就算做了什么错事站出来承认,怕是大家都不信呢。 于是,在杨芷看到林知晚温柔美丽的面庞时,出于本能地放下心来。 在这个时候,有人能愿意帮着扶一把,杨芷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礼貌笑问:“姑娘,我家老爷这是老毛病了,你……” 林知晚双手拢在小腹前,恬然一笑:“我是个大夫。” 话也不多,显得不是那么殷勤,这会让冯忻和杨芷感觉,这只是个路过的医者,行善积德而已。 杨芷破涕为笑,感激道:“若是 姑娘能出手相助,我们真是感激不尽……” “夫人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林知晚笑着点点头,显得不卑不亢,“夫人,您扶着老爷的上半身,我给他看看。” “哎。” 杨芷扶着冯忻,林知晚给他把脉,十分认真专注。 依脉象来看,舅舅和从前是一样的毛病。 但她去年开了药方,舅舅按时服用的情况,是好转很多的,怎么脉象上显示着,病情又加重了呢? 她抬眼,近距离地看到了舅舅的脸庞,差点没忍住流下泪来。 也才半年的光景,舅舅脸上多了好多皱纹,眼睛也不复从前的神采奕奕,老了这么多,一定是因为她的死,舅舅才急火攻心…… 她应该早点去看舅舅的,是她的不该…… “没什么大碍。” 林知晚放了手,低头转身,从腰间随身携带的小布袋中找药,顺手擦掉了眼角的眼泪。 再转过头来时,林知晚脸上依旧挂着美好的笑容,看不出她心底的疼痛和苦涩。 “老爷,这是我自己做的药丸,可以用来缓解您的症状,稍微歇一会儿,您今天上山祭拜,也能撑得下来了。” 林知晚将小白瓷瓶递给杨芷,杨芷倒出一粒药丸 ,“老爷,先服用吧。” 然而,冯忻却低喘着气,望着林知晚微微发怔。 “老爷,是有点不放心我,怕我给您吃的是毒药吗?”林知晚打趣道。 “不是,不是……”冯忻的气喘不均匀,就说了这两个字,便将杨芷手中的药丸咽下。 杨芷拿出水袋,给冯忻喝了一口水,让他顺下去,这便扶着冯忻坐在了旁边的石阶上,闭眼慢慢休息着。 杨芷这才舒了一口气,笑望着林知晚,解释道:“怎么会呢,姑娘,你别多心……” 林知晚笑着点点头:“我也没想到,老爷和夫人能相信我,若是换了别人,必定要怀疑我是不是要谋财害命……” “呵呵,我们老两口啊,还是相信世上好人多……” 说着,杨芷细细端详着林知晚,却怎么也看不出一丁点熟悉的样子,清澈的双眼浮现点点水光,喃喃笑道:“姑娘自己做药,用的还是这样的小白瓷瓶,心底也是这么善良……我家老爷是想起了他的亲外甥女,那孩子和你一样,只是可惜……” 说到此处,杨芷也哽咽了。 “是么……”林知晚接了一句,含笑垂眸,袖管中的十指紧紧相掐,强迫自己隐忍着情绪。 第113章 让槿云出彩一次 身体、外貌全都是林知晚,然而灵魂还是于梁浅,她保留了从前的习惯,自己制药,用小白瓷瓶。 冯忻吃过她的药,自然是联想到那里去了。 恐怕冯忻刚才毫不犹豫地服药,也是因为这些细节像是于梁浅吧。 舅母杨芷也是,从小待她视如己出,表姐冯滢有的,她也一定会有一份。 她死了,舅母不知道伤心了多久…… 见林知晚一直笑着不说话,杨芷便收起了伤心,笑着关心:“姑娘,你一个人上山,也是去祭拜吗?” “是啊,去祭拜一位故人。”林知晚轻声道。 没说几句,冯忻就缓过来了,感觉身体舒畅许多,自己就能站起来了。 冯忻面对着林知晚,感谢道:“多谢姑娘了,若不是偶遇姑娘,我这把老骨头怕是交代在这儿,也说不定。” 林知晚浅笑道:“您身体硬朗,年轻得很,上天安排我正好碰见二位,也是上天的安排,缘分。” 看到冯忻好转,杨芷自然开心,对林知晚千恩万谢,这还很遗憾:“姑娘是下山吗?我们正好要上山去,现在身上也没什么现银,什么也没有……” 想感谢一下林知晚,光动嘴皮子算是怎么回事 ? 杨芷正在发愁之时,眼尖瞧见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玉镯,这便取下来,不由分说直接套在了林知晚的手上。 “夫人,这太贵重了……”林知晚推辞着。 杨芷按住她的手,笑道:“这都是身外之物,跟我家老爷的性命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姑娘别嫌弃。” “是啊,姑娘就收下吧,要不我们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冯忻也劝。 林知晚这就不再推辞,不好意思地笑道:“医者仁心,本是举手之劳……” 杨芷摇摇头,“得失是平衡的,这是姑娘应得的。对了姑娘,我家就在盛京城的冯宅,我有个女儿,和姑娘差不多大,姑娘若是能来寒舍做客,一定能和我女儿成为闺中密友的!” 杨芷盛情邀约着,林知晚却委婉道:“夫人,真的不必客气……” “姑娘别再谦虚了,我们老两口也是看上姑娘这善良单纯的心性,也想给我家那野丫头找个好玩伴,姑娘有空的话,一定来冯宅玩。”冯忻也这样说道。 林知晚笑笑,这便应允下来:“老爷,夫人,那我们就在盛京城里见了。” 拜别之后,林知晚便朝着山下走去,冯忻和杨芷一直在目送她 。 没走多远,林知晚还能听到舅舅在轻叹着:“她真像梁浅啊……” 一滴眼泪从脸庞滚落,融入泥尘。 林知晚抬起头,坚定地走下去,正如她重来的这一生…… …… 反观皇宫里,也有很多难以言说的变化,譬如琼华宫。 昔日热闹非凡的琼华宫,从未如此冷清,几乎没有人来拜访了。 从贵妃之位跌落下来,成了花妃,花令宜当然生气。 周妧还站着一个淑妃的名号,而她只是个妃,她竟然连周妧都不如了吗? 一想到秋菊宴的事,花令宜就气得胸口疼,对宫人也没有一丁点好脸色。 想的多了些,这便急火攻心,无处发泄时,花令宜就去了偏殿。 啪! 啪! 清脆的巴掌声,一声高过一声。 偏殿光线很暗,刘蓉跪在那里,闭紧了嘴巴,一声也不敢喊。 往日仪态端庄的花令宜,手起掌落,狠狠打着刘蓉的脸,发泄着心中的邪火。 一直打到刘蓉身子一歪,晕死过去,花令宜的手掌也发麻了,这才停下。 花令宜莲步轻移,扫了眼刘蓉,冷哼一声:“你的儿子不中用,害了琼华宫上下,你以为,你留在这里,真的能好好养老吗? ” 说罢,她泄愤似的踩了刘蓉一脚,这才带着人离开。 每次怒火上来撒不出去,花令宜便去找刘蓉的茬儿,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打,宫人眼睁睁看着,也没人敢外传。 即便花令宜现在位分跌了,从贵妃变成了花妃,大家还是不敢得罪。 宫殿里,桌上有一盆鲜艳怒放的花,花令宜坐在那里没多久,就把花枝花叶全都掐下来了。 谁都不敢多说一个字,鸦雀无声。 花令宜冷冷抬眼,“去把尚书大人叫来。” 自从上次秋菊宴之后,她的地位一落千丈,包括她的儿子们也受到了影响。 九皇子江念云就不说了,年岁还小,也只是跟着太师读书,没有多少影响。 三公主江灵曦,一个丫头片子,她有皇上的宠爱罩着,也没人敢把她怎么样。 主要就是七皇子江槿云,花令宜将很多心血都倾注在这个儿子身上,也让哥哥花文博在朝中多多扶持帮衬,一直以来做的都不错,算是皇子中最优秀的一个。 然而,最近也是受到皇上的冷落,连臣子们也不怎么站在他身边逢迎附和了。 她的位分还是小事,江槿云的前途才是她最看重的。 因此,她得叫哥 哥过来商量商量。 话传出去没多久,花文博便来了。 “微臣给娘娘请安,娘娘万安。”花文博恭恭敬敬。 花令宜头痛地扶额,摆摆手:“你们都下去。” 一众宫人离开之后,只剩下兄妹俩,花令宜便道:“哥哥,快来坐。” 花文博点了点头,这便坐在了花令宜的对面。 “娘娘这是怎么了?还在为秋菊宴的事情头疼?”花文博问道。 也只有在哥哥面前,花令宜才能卸下她强势的面具,软声道:“是啊,我的位分跌了,连带着槿云也受了冷落,我这心里担心呐!” “娘娘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槿云之事?” 花令宜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就是咱们花家最大的事了,只有槿云成为最优秀的皇子,走得长远,咱们花家的地位才能稳固。” 花文博点头,“娘娘说的是,最近皇上提到槿云的次数的确减少了。” “就是这件事,哥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槿云再出彩一次,让皇上别再对他那么冷落了?”花令宜还是有些着急的,“我受冷落久一点,这无所谓,后宫里也没有几个能越过我去,可是槿云不一样,皇上还有那么多儿子……” 第114章 冯滢 “娘娘别着急了,我来想办法吧。”花文博在官场上多年,深谙这些事情,总比花令宜这个后宫妇人强。 临走前,花文博还叮嘱道:“娘娘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您得随时为复宠做准备,至于其他的,就由我和槿云来做吧。” 花令宜还是有些恍惚,也只能答应着:“好,知道了……” 花文博借着花令宜的光,花令宜也一直都拿这个娘家哥哥做依靠。 虽然花文博自己也留着一手,但他对于花令宜母子的事,确实是算得上尽心尽力了。 兴许是赶得巧,花文博很快就等到机会了。 朝廷最近有一档子糟心事,那就是官商勾结。 商人贿赂官员,让官员为着自己的生意大开方便之门。 官员违背着律法,去收取商人的好处,更有甚者,利用职权去要挟商人,从中牟取不义之财的,大有人在。 这让官场的风气变得很不好,新上来的官员有样学样,风气愈发败坏了,这桩事让皇上很头疼。 于是,皇上这便准备派人,着手清查这件事,让那些官员们都得到应有的惩治,好好肃清一下官场的风气。 花文博这就逮着机会了,向皇上谏言:七皇子一直 都在帮皇上打理朝事,让他去主持,最合适不过了。 他不光大胆谏言,还让支持花家和江槿云的这些官员们,全都投支持票,好让皇上把这个差事委派给江槿云,借此出一把风头。 在花文博看来,这是个好机会,查这些收受贿赂的官员是很简单的,稍微拎出来几个大头的,以儆效尤,这就能立个大功。 现在江槿云就是需要这样的好机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秋菊宴丢掉的荣耀捡起来。 皇上当然有自己的想法,说是为了让江槿云有个可商量的人,这便派了江慕云同去,他行事大胆些,两兄弟有个中和。 就快拍板时,冒出来个毛遂自荐的人,就是大皇子江琮云。 江琮云说了,他是长子,应该替父分忧。 想都不用想,这一定又是妧淑妃给他灌输的思想,这母子俩从来都很狂妄,特别拿自己当回事。 虽然皇上对江琮云没多待见,但也派了他去。 把三个皇子放在一起,高下立见,皇上自有自己的打算。 朝堂上的小插曲,林知晚还不知道,最近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与舅舅家攀上关系,如从前般要好。 若说除了报仇,这世上还 有一丝令他留恋的亲情的话,那应当就是舅舅一家了。 和舅舅舅母打了个照面,上次在天字第一号酒楼和表哥冯淳也有了一面之缘,接下来就是表姐冯滢了。 想到表姐冯滢,林知晚就不自觉地笑了,表姐是最好拿下的一个了。 回忆起从前,除了和爷爷学医之外,她最喜欢和冯滢在一起了,因为冯滢总是那样充满着生机,一刻也闲不住,赛马、投壶,样样精通。 之前林知绮来找茬,要打水漂赢布料,她那一手打水漂的功夫便是从冯滢那里学来的。 林知晚穿扮好,这便带着采蝶出门,去了城中小巷,德兴茶馆。 这个茶馆占地面积很大,分上下两层楼,每一层都很宽敞。 喝茶的人也有,大部分是来这里玩乐的。 这里算是个娱乐场所,投壶、六博、飞镖等城中时兴的小游戏,在这里都能找到。 很多厉害的游戏玩家就来这里,和大家一较高下。 这儿,也是冯滢最常来的地方。 门板是盖不住热闹喧嚣的声音的,听着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喝彩和叫好,便能寻着声找到这儿来。 一进门,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容貌姣好的林知晚。 好几个人 成一堆,围在一起,各玩各的。 每一个人堆的正中央,总有那么两个面红耳赤、吵嚷不让的,那大概就是玩家了。 “大小姐,您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采蝶缩着脖子,跟在林知晚身后。 大户人家出来的小丫鬟,也是很讲究的,从不会来这种地方。 林知晚回头睨了采蝶一眼,仍旧心情奇好地四处看着。 这个地方她不仅来过,以前和冯滢常常过来,她们也叫了冯淳一起,可冯淳的书生气太重,说话酸又迂腐,她们便不愿意带冯淳了。 走进茶馆,林知晚也不到处乱走,只朝着一处走过去,听到那清丽的女声却大声喊叫着,她就越发欢喜。 人群之中,那个手持长箭的紫衣姑娘,她的身姿线条流畅,从侧面看是完美的曲线,瞧着她的侧脸,挺翘琼鼻,薄薄红唇,秀眉轻挑便能瞧出几分英气。 长箭从手中射出,正中壶里,人群再次爆发叫好声,因为她几乎是百发百中了! 登时,那紫衣姑娘拍拍手,神采飞扬,像是目视群雄,骄傲道:“谁还想来比比?” 一众男子都垂首挠头,怎么就让这么个女人把他们赢了个遍呢? “我来试试。” 一道清雅的女声自人群中传出,大家回头四顾,找了半天才发现,是一位容貌清雅、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美人。 又是女人? 林知晚抿起笑意,慢慢走向人群正中,正正地站在了她的表姐,冯滢面前。 “姑娘,我想试试。” 冯滢还是和以前一样,左眉高高挑起,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你?比绣花,我可不会!” 听到冯滢这么说,大家哄堂大笑。 确实是,别说跟男人比了,冯滢都比林知晚高半头,英姿飒爽,有一种力量之美,而林知晚,美则美矣,完全是那种养在宅子里的大家闺秀! 二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说话间,林知晚便从箭筒里拿出了一支长箭,笑着偏头看过去:“开始吧。” 冯滢双手插着腰,眉毛快翘到天上去了。 这不是上门挑衅吗?挑衅的还是个弱女子? 冯滢撸起袖子,就拿长箭。 还不信了,她混迹此处多年,头一次看到这么嚣张的娇小姐! 非要治治不行! 两个姑娘比试,大家愈发感兴趣,几乎都围过来看。 人声鼎沸,叫好声快要掀了房顶。 冯滢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但凡她投进去的,林知晚也投进去了。 第115章 花钱买调戏 也只有最后一次,冯滢分心,失手了。 最绝的是,林知晚也没投进去,而且长箭落下的地方,和冯滢的在一处。 这不是明摆着嘲笑和挑衅,还能是什么? 周遭人也都连连称叹,再看林知晚的眼光也都变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玩这些的大多是男子,他们怎么能容许女子来砸他们的场子呢? 而且还是林知晚这样的弱女子! 最初,大家只觉得这个娇小姐是在说大话,此刻却用无比崇敬的目光望着她们。 林知晚拍拍手,笑盈盈地望着冯滢:“不分高下。” “不分?”冯滢极其不屑地笑了一声,单手掐腰,竖起拇指往旁边指了指,“今天我非要跟你分出个高下!” 冯滢最讨厌那些宅门里柔柔弱弱的小姐了,没想到今天和她讨厌的人种打了平手,这简直是在羞辱她! 旁边,便是飞镖。 林知晚瞥了一眼,笑着点头:“那就再陪姑娘玩一把。” 心中却是笑叹着,她这个表姐啊,好胜心永远都是这么强。 不过呢,从前冯滢是很喜欢教她这些的,就盼着她能赢过自己。 冯滢说啊:“梁浅,你在于宅就自己一个人,平时总去太医院,都是那些顽固 不化的老家伙,真要动起手来,你可不能输!” 实际上她心里明白,冯滢是怕她受欺负…… 多亏了冯滢从小到大的悉心教导,有着非要把她教的比自己厉害的决心,这一场飞镖,她便又和冯滢打了个平手。 冯滢的飞镖所到之处,林知晚的飞镖就像是跟屁虫一样,钉在了和她相同的位置。 把把如此,最后,还是平手。 若说用另一种形式赢了,这还好点,偏偏和冯滢有样学样,打不死,又赶不走,这不是专程来打冯滢的脸吗? 冯滢气冲冲来到林知晚面前,掐着腰逼近她,就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你是来好好比试的吗?耍这些花样干什么?” 林知晚还得微微抬头看冯滢,显得像个小弱鸡,无奈笑道:“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全部都要跟我一样?” “靶子就那么大的地方,飞镖也是一样的飞镖,我也控制不了呀……” 看到冯滢炸毛的样子,林知晚心里憋着笑,心想道:她的功夫就是冯滢亲传的,能不一样吗! 冯滢还是不服气,这便准备转战了,“走,去赛马!” 对了,这可是冯滢最拿手的! 当初她怕高怕危险,所以从来都没有碰过马 ,这也是冯滢死活教不会的一项! 就算会,今天也不能比了,也算是吊足胃口了。 林知晚微微歪头,莞尔一笑:“姑娘,我不会赛马,何况,我也该回家了。” 说罢,林知晚便准备离开,她故意放满了脚步,余光在这茶馆中搜索着什么,突然锁定在角落里,采蝶的所在。 采蝶猛地点头,林知晚这便放心了,笑意盈盈地往外走。 采蝶靠在梁柱上,有点无语,小姐拍给她的那叫什么活啊?买通别人,让他们去调戏小姐?这这这…… 这让慕王爷知道了,还不打死她? 采蝶摇摇头,不敢想不敢想…… “哎,哎……”冯滢喊了两声,林知晚也不回头。 冯滢搔了搔头,烦躁的不行。 她也不是恶霸王,人家要走,总不会强留。 只是,她怎么能让这么个小姑娘给打脸了呢?怎么想都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她可是这里的常胜将军啊,从前她只允许小表妹于梁浅赢自己啊,这是冒出来个什么…… 冯滢站在原地,看着林知晚出门,觉得烦躁和无聊。 棋逢对手,不能尽兴……真让人抓狂! 正打算转身,冯滢却瞧见门口冒出来几个公子哥,拦住了林知晚的去 路。 “小姐,刚才我们哥儿几个就注意到你了,小姐长得好漂亮啊!” “是啊,让哥哥这心里痒痒的……” “不如,我们请姑娘吃顿饭,交个朋友吧!” 一个男子拿扇骨,略略触碰到了林知晚的下巴。 林知晚抬手打掉了那男子的扇子,怒视着他们,“走开,我不认识你们。” “不认识,聊几句就认识了,走,去吃饭。” 另一个男子伸手,便要去搂林知晚的肩膀。 林知晚的余光瞧见那男子的手快要落在自己的肩头,便觉得无比反感。 采蝶这找的什么人,不是说只用言语调戏吗?谁准他们动手动脚了! 看着,等事情结束了,她不把这群混蛋打得…… “啊!” 那双手没有落在林知晚的肩头,而是在半路上就被人截住,咔嚓一声,快要捏碎骨头了似的。 “女侠,女侠饶命!饶命!” 闻声,林知晚转身,表情微惊。 冯滢捏着那男子的手腕,只稍稍用力,男子便痛得吱呀乱叫,连忙求饶。 还有四五个人呢,见到是个女子来搅和,这便一齐涌上。 “啊!” “啊!” 痛叫声此起彼伏,冯滢脚踩一个,一手掐着一个,还有两个早就被踹到 门外面去了。 “光天化日,调戏人家小姑娘,你们几个臭男人,还要不要脸了!” 冯滢大喝一声,手脚的力气更重一些,那些男人立刻痛叫:“不敢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姑娘,多谢姑娘相救!” 此刻,林知晚万分感激,用崇拜的目光望着冯滢。 被竞争对手夸奖,冯滢洋洋得意,一笑:“对付这几个混蛋,还不在话下!” “滚!”冯滢松手,那几个男人连忙逃走,这便去茶馆外面的小巷子里,找采蝶拿赏钱了。 临走的时候,有个男人还咕哝着:“这世道,钱一点也不好赚!” 却恰巧被冯滢听到了,这便要追上去问个究竟:“他说什么……” “姑娘,”林知晚眼疾手快,拉住了冯滢的胳膊,称叹道:“姑娘自己都不知道吧,刚才你真像个女将军,若是放到战场上,一定大杀四方,扬名立万的!” 冯滢看着林知晚的神色立刻变得不一样,从万般不屑和敌对,一下子转变成有几分喜欢。 嗯,这个娇小姐还有点眼光。 “是吗,很多人这样说。”冯滢双手环胸,笑了一声,那张笑脸灿烂如阳,令林知晚看了会刺痛双眼,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第116章 母老虎冯滢 多么熟悉的笑容,那是冯滢面对她时,常常会露出来的。 一句话打岔过去,冯滢早就忘了问,刚才那男人说了些什么,话锋一转,朝里面雅间望去,“走吧,我请你喝茶。” 林知晚微怔,像是很为难:“我得回家了……” 冯滢的长臂一伸,揽住她就往雅间走,不容拒绝:“喝完再走!” 实则,林知晚哭笑不得,她的奸计算是得逞了,成功地让冯滢对她有好感了! 看表面冯滢是个威风八面的人,其实她很单纯,随便哄一下就好了。 林知晚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再熟悉不过。 两人坐下来,泡了一壶清茶,相对品茗。 冯滢上上下下,打量了林知晚很久。 林知晚只喝了半口茶,便笑着放下茶盏:“姑娘有什么话,请直说。” “咳咳。”冯滢清了嗓子,将那杯茶一饮而尽,像是喝酒一样痛快,随即双手环胸,微眯着眼。 “我叫冯滢,你呢?” 冯滢打招呼、认识人的方式,就是这么简单。 林知晚微微颔首,笑意盈盈:“林知晚。” “林知晚……” 冯滢口中喃喃念着,仔细回想,双臂叠放在桌上,望着她有一丝疑惑:“ 荣安郡主,丞相府家的小姐?” 这倒是让林知晚有一丝惊讶,冯滢什么时候关心盛京城中这些名门贵族的事了,还以为她专注于舞枪弄棒呢。 “是。”林知晚点头,捧茶轻抿。 冯滢笑了一声,调子拖得老长:“是堂堂的荣安郡主啊,原来是这样的人……” “怎么,冯小姐不愿与我这样的人来往了?”林知晚端茶的手在半空中微顿,浅浅抬了眼皮,含了几分浅笑。 冯滢是谁啊,她怕过谁吗? 冯滢哼笑道:“我听过一些传闻,说你和你家妹妹不和,还把那位嫡出的二小姐赶出了府,对你的未婚夫婿讨好献媚,才让慕王爷对你死心塌地……” 林知晚有些许无语,坊间的传闻都是这样不负责任吗? 林知弦被赶出府,与她的关系并不大。 再说那江慕云,明明是那个混蛋每天贴在她身上赶都赶不走好吗?与她何干? 她林知晚清白的名声啊……林知晚忍下这口气,安抚自己道:不就是名声吗,反正她不在乎! 林知晚也不否认,只笑得更加恬然:“看来,冯小姐是厌弃我这样工于心计的女子了,那为什么还要来救我,请我喝茶?” 冯滢轻 拍桌子,往后一仰,露出几分嚣焰之色,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表情,笑道:“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最讨厌宅院里女人是是非非的那一套。” 话锋一转,冯滢的目光微微黯然,“就像那些坏女人,如果不是她们……” 接着,冯滢狠狠眨了一下微微泛红的双眼,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小二,上一壶酒!” 小二哥赶紧跑过来,赔笑道:“小姐,咱们这儿是茶馆,没有酒……” 冯滢立刻炸毛,噌地站起来:“没有酒,还敢开店!” “冯小姐,别为难他了!”林知晚阻拦道,对小二笑了一下,示意他下去。 小二哥颇为感激地对林知晚行礼赔笑,再次看了眼冯滢,便转身跑开。 “母老虎……” 在小二哥转身跑走的一瞬间,她们还听到了一句抱怨。 冯滢眨眨眼,震惊道:“是我耳朵坏了吗?他刚才是不是骂我?” 还没等林知晚开口,冯滢伸出秀美的长腿,直接跨过小桌,这便要去追小二,“看我不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冯小姐,别为难人家了……”林知晚连忙抱住冯滢的大腿,这才将她拦下来。 林知晚有点头疼,冯滢表姐还是 和以前一样虎,真要是惹上了什么厉害人物,这可怎么脱身啊…… 不过,一想到冯滢方才的话语和黯然神情,林知晚的心口便闷闷的疼痛。 她一猜就知道,冯滢说的‘那些坏女人’,是指于宅里曹月娘母女三人,而冯滢说的后半句,她也知道,‘若不是她们,梁浅表妹也不会背负着恶名惨死……’。 她并不知道她死后,曹月娘她们给她安了一个怎样的罪名,才让于修远能忍气吞声,没给她下葬,甚至是让世人忘记有于梁浅这个人。 纵使真的有恶名远扬,舅舅一家也会永远都站在她这一边,无条件地相信她,爱护她…… 情之所至,林知晚看向冯滢的目光,柔和生光,说了一句冯滢很爱听的话。 “冯小姐,也别为难人家茶馆来上酒了,咱们去护城河边喝酒吧。” 冯滢眼睛一亮,拍了桌子:“走!” 仍记得幼年时,冯滢很想成为一个仗剑天涯的侠客,她听说书人提到过,侠客都喜欢痛饮一大白! 那天,冯滢便拉着冯淳、带着于梁浅,偷偷跑到小酒馆里喝了一场酒。 于梁浅并不想去,但冯滢叫她,也没有办法,便提前吃了解酒药。 冯滢也没喝过酒,便藏了小心思,使劲灌着哥哥冯淳喝酒,看看他是什么反应,才好决定要不要喝。 结果,冯淳醉得满面通红,不省人事,是冯滢和于梁浅一边骂、一边把冯淳扛回去的。 这当然瞒不住舅舅和舅母,尽管冯滢一再把责任推到醉到无力辩解的冯淳身上,冯忻和杨芷还是很公平公正地骂了冯滢一通。 还说:“妹妹也还这么小,你还敢带坏妹妹……” 幼年的回忆很清晰地存留在脑海,让人想起来就倍感温馨。 夜幕降临,盛京城的灯火亮如白昼。 漆黑的夜空被盛京城的灯火照得通亮,这样明亮的灯火却照不亮早就腐朽的人心,活在这个利欲熏心的繁华帝都里,每个人都很压抑沉重,唯有花间一壶酒,才能抚慰白日里所历经的风尘。 护城河周边也很热闹,小酒馆通宵达旦,人们不醉不归。 一家很有古韵的酒馆中,座无虚席,宾客们把酒言欢,兴之所至甚至高歌起舞。 窗边坐着的那是两个美丽的姑娘,一个明艳潇洒,一个动人内敛。 窗外便是潺潺流动着的护城河,月光投映到河水面上,波光粼粼,银光闪闪,像是洒了满河的金银。 第117章 我看谁敢碰她 河的对岸和酒馆中一样,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将会持续到天明。 在这样的地方,冯滢和林知晚的举动便不显得突兀。 “干了!” 冯滢捧起一大杯酒,和林知晚的那一杯使劲一撞,酒水洒了一桌,两人都痛快饮下。 “好酒!”冯滢畅快道。 林知晚笑笑,“酒是普通酒,好的是你的心情,好的是与你喝酒的这个人!” 冯滢哈哈大笑:“是啊,堂堂郡主与我喝酒,自然是好了!” 林知晚也笑了,她单手托腮,望向窗外。 这样安静的林知晚,置身于喧闹的酒馆中却也十分和谐,这个姿势和画面,让冯滢恍然间想起熟悉的身影,那是她故去不久的表妹于梁浅。 她最讨厌安安静静坐在家里绣花的闺门小姐们了,但她却很喜欢很疼爱表妹梁浅,因为于梁浅骨子里,是和她一样爽快潇洒的人。 而眼前这个郡主林知晚,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高冷傲慢,反而给她一种很熟悉很怀念的感觉…… 思及表妹,冯滢对林知晚又多了几分好感,多干了几杯,这才痛快笑道:“真是没想到啊,我竟然跟一个陌生人喝酒!” “说真的,你一个郡主, 跟我这个平头百姓喝酒?不觉得掉面子吗?”冯滢笑问。 林知晚慢条斯理喝完酒,还用帕子擦了擦嘴巴,和冯滢那种抬手用袖子擦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她笑着抬眼:“你一个侠女,跟我这样整日勾心斗角的宅门小姐喝酒,不觉得有辱大侠的风范吗?” 冯滢微怔,随即大笑道:“是啊是啊,半斤八两,那看来,咱俩适合做朋友,适合凑在一起喝酒!”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醉了。 这一次,林知晚没有提前吃解酒药,而是让自己跟着表姐醉一回,好暂时忘却那些仇恨,让心里轻松些。 毕竟在这世上,她还有爷爷,有舅舅一家这些亲人…… 两人放声高歌,开心得忘乎所以。 冯滢搂着林知晚的肩膀,慢悠悠地笑叹着:“哎,郡主啊,我不是要跟你套近乎,你跟我表妹啊,真是有点像……” 已经醉了的林知晚,听到了也觉得心痛,闭眼笑呵呵道:“真的吗?缘分啊!那我套个近乎,叫你一声滢姐姐行吗?” 冯滢拍桌子大笑:“好啊!晚妹妹!” 出了酒馆,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上了大街,都醉得差不多。 “行了,我自己能回!”冯滢这 就推开了林知晚,细长的食指朝前面一指,闭着一只眼:“看,我家到了!” 林知晚比冯滢还稍微好点,尚且保留着一丝理智。 她知道冯宅就在前面,不远了,这便放心许多,就让冯滢一个人回了。 冯滢走后,林知晚也是扶着墙,慢慢走着,夜风吹得她直打哆嗦。 然而,丞相府还远着呢! 最近的一处……应当就是慕王府了。 照她这个醉醺醺的样子,去找车夫送她回家,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相比之下,那个斯文败类比那些陌生人靠谱多了。 毕竟江慕云的毒性还没有完全解,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脑袋一片混沌的时候,林知晚还理智的想清楚这些,摇摇晃晃到了慕王府,敲了大门。 这么晚了,听到敲门声,门房打着哈欠,很不情愿地拉开了一个门缝。 “谁啊……” 这便瞧见,一个醉了的女子扒着拉环,顺着大门慢慢滑坐到地上,清丽的嗓音带着一丝醉。 “把你们王爷……叫来……” 门房吃的就是识人知人的这碗饭,慕王爷的心头宝荣安郡主,他更是死死刻在脑海里,生怕怠慢啊! “郡主……”门房大惊,扭头敲锣打 鼓地进府,去找江慕云了。 意识中,林知晚还在笑这个门房有意思,却是趴在门边动不了,强睁着眼皮,不让自己睡过去。 模糊的视线中,有一袭月白衣角落入眼帘,来人缓缓蹲下,将她拉入怀中。 听着那道讥诮的男声忽远忽近,问她:“来这儿干什么?” 林知晚嘴唇轻动,说话断断续续,思绪却很清楚。 “我喝醉了……送我,回家……一定……” 刚把张如棠扳倒了,可别又让她抓住什么把柄,再兴风作浪……林知晚还在心里分析着。 又听到头顶那道声音:“知道我是谁吗?就敢往这里跑!” 这欠揍的问话,多么熟悉,林知晚怎么能不知道呢。 “王爷,慕王爷……” 最后一丝清醒也用完了,林知晚阖眼,呼吸均匀,就这样睡着了。 她是完全不管黑着脸的江慕云作何感想啊! 看到江慕云脸色不好,被惊醒的一府下人全都呆呆地站在那儿,谁也不敢抬头。 江慕云看着怀中沉睡的姑娘,嘴唇轻动,像是耳语:“有事就来找我,没事就躲远……林知晚,你真以为本王这么善良好骗?” 看着这个熟睡的女人,江慕云总觉得有 气没处撒,轻松地将她抱起,大步流星地回了房间。 房门啪地被关上,震得一众下人瞌睡虫都跑没了。 大家面面相觑,竟然十足地兴奋:难不成,王爷的婚事要提前了? 大家兴奋了好一会儿,正打算散了去睡觉时,却见那扇房门又开了,看到江慕云还是以刚才的姿势横抱着林知晚。 林知晚还是睡得不知死活,而江慕云的脸更黑了。 江慕云抱着林知晚往府外走,管家走上前来,贴心地问道:“王爷,不如小人派几个人,好好护送郡主回丞相府?” 刚才林知晚说让江慕云送她回家,耳朵尖尖的管家早就听到了,这时候当然要为江慕云分忧,怎么能让王爷这千金之躯受这深夜的凉风呢? 谁料,江慕云一道凌厉的眼风扫过来,管家立刻感觉犹如跌进冰凉的地窖,冻得直打哆嗦。 “我看谁敢碰她?” 说罢,江慕云施展轻功,便离开了。 管家吓得扶住了门边,惊魂久久才平复下来,颤声说着:“谁要碰她了……” 好生委屈啊! 没多久便到了丞相府的院墙下,江慕云抱着林知晚飞了进去,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房间,将她放在床上。 第118章 亲吻 林知晚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翻了个身,睡得好安稳。 江慕云这就不乐意了,拉着她的胳膊让她躺平,气得捏住了她水嫩的脸蛋。 “唔……”林知晚轻轻皱眉,少女的嘤咛,听的好让人心痒。 她还抬起胳膊想要打,却软弱无力,只是挥了挥又放下。 江慕云只感觉体内窜起一团火来,很难灭下去的那种。 “你也太相信本王的定力了!”江慕云气哼哼地,使劲捏着她的脸蛋解气。 这大半夜的,喝成那个死样子,还敢来找他,让他送回家? 不把他当男人看是咋的! 看到林知晚那一双水润的红唇,像是在咬什么吃的,一张一合着,江慕云的脑子嗡嗡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径直覆身下来,狠狠亲上了那一双勾人的红唇。 亲了一口,江慕云趴起来,低低地喘着粗气,又觉得意犹未尽,又吻了上去。 亲吻的感觉,这样美好…… 脑海中似有烟花炸裂,江慕云几乎是弹跳而起,离床边将近五步的距离,低低喘息了好一会儿。 呼吸均匀了之后,江慕云这才敢靠近床边,又捏了捏林知晚的脸蛋,叹息着。 “你还真把本王当成正人君子了?林知晚,你给本王记着这次,迟早让你连本带利,还回来……” 正要离开,江慕云的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那些胭脂细粉上,勾起了惯常的坏笑。 凑在床头前鼓捣了一会儿,江慕云这才起身,望着林知晚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一跃飞出窗子,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 林知晚睡到中午才醒来,仍然能感觉到宿醉带来的头痛。 昨夜的记忆涌入脑海,林知晚依稀记得临睡前,她去了慕王府,看到江慕云之后这才安心地睡过去了。 看来,是江慕云送她回来的。 这个败类,有时候还挺靠谱的。 林知晚一边穿衣服,还一边想着,下午就得提着厚礼去感谢江慕云,不然这个家伙小气起来,下次有事就不好求他了。 打着哈欠坐在梳妆镜前,刚拿起梳子要梳头,看到镜中的自己,先是愣住了。 反应了一会儿,望着镜中的自己,两个脸蛋画着的蠢蠢猪头,这便气得笑了。 果然,这果然是他的行事风格! 还想表扬这个败类的,他还是这样,干不出来一件完整的好事! 下午,林知晚还 是当那个猪头脸不存在,对着江慕云感激涕零,千恩万谢。 江慕云冷哼一声,傲娇道:“这下知道,本王对你有多好了吧!” 管家和下人们深以为同,也不敢说昨天他们王爷啊,为了您这位未来的王妃娘娘,那个脸色简直是千变万化的黑啊! 林知晚吹捧着江慕云好一阵子,这才离开,松了一口气。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啊! 望着林知晚的背影,江慕云摩挲着嘴唇,悠然笑了。 直到很久以后,林知晚才会知道,她的初吻早就被这个混蛋夺走了。 直到很久以后,林知晚都不知道,江慕云昨晚就对她动情,却硬是忍下来,不为别的,只因为她说过,千手归天之毒没有解,还强行同房的话,应该会死…… 是啊,堂堂慕王爷竟然被一个女人唬住了,这种丢人事儿怎么可能让人知道呢! …… 虽说是足够了解冯滢,林知晚想,经过那天的接触,冯滢肯定已经拿她当做好朋友了。 但是没想到,冯滢的热情这么大,没隔两天,就直接找到丞相府来了。 当林知晚出了大门,在丞相府大门口看到笑脸相对的冯滢 时,也笑了:“滢姐姐,你怎么会来?” 冯滢笑得明丽,直接上前拉着林知晚:“走,我请你去我家玩,正是有几匹好马,让你瞧瞧。” ……这是邀请,还是强抢? 冯宅坐落在城中,进门不像是去了丞相府或者兵部尚书花府那样,看起来雕栏画栋、富贵大气,而是低调简朴,别有素雅的味道。 谁都不敢相信,这是南越国几乎富可敌国的冯宅。 别人不知道,林知晚可清楚得很,她舅舅冯忻的卖卖做得很大,表面上他只拥有盛京城的许多铺面,算是盛京城的富豪。 实际上,名下隐形的财产数不过来,毫不夸张地说,冯家的生意若是停了,那么南越国的商业链就得断。 然而,冯家低调,就怕引起朝廷的注意,这件事做得隐蔽,很少有人知道。 舅舅的两个孩子冯淳和冯滢,也都不是那种铺张浪费的少爷小姐,他们就是个平头百姓。 算上前世,从她与张鸿朗订立婚约之后,她几乎没有来过冯宅了。 这里,是她幼年时欢乐的天堂。 走过熟悉的一草一木,来到了正厅。 “来人,倒茶。”冯滢也得招待客人 呐。 丫鬟没有把茶端来,反而是引来了冯忻和杨芷。 人来没进门,就听到杨芷柔和的声音:“滢儿,听说你带了朋友过来,你……哎,姑娘,是你?” 一进门,杨芷就一脸惊喜地望着林知晚,亲切地握住她的手:“我还以为是我女儿的朋友来了,没想到是姑娘你过来了!也巧,你瞧,这就是我那个调皮的女儿,叫做冯滢。” 杨芷热情地介绍着,却瞧见冯滢和林知晚相视一眼,笑出声来。 冯滢大大咧咧地笑道:“娘,她就是我朋友啊!怎么,你们认识?” 冯忻最先反应过来,朗声大笑:“这也是我和你娘的小友啊!看来,姑娘你和我们家真是有缘啊!” “什么?”冯滢好奇地睁大眼,询问着。 杨芷也很兴奋:“记不记得,上次我和你爹去给你姑母扫墓,你爹老毛病犯了,正好有个会医术的姑娘救了你爹,这就是那位姑娘!” 接着,冯滢也将自己和林知晚的相遇说了一遍,这一家三口看着林知晚连连称叹。 “真是上天送来的缘分啊!” 林知晚笑笑,“是啊,是啊。” 她是不会说,这是她人为的缘分的! 第119章 去冯家做客 “来来来,丫头,你快做,今天一定在我们家吃饭。”杨芷拉着林知晚坐下来,十分亲昵。 “我回来了,你们……” 门外响起冯淳的声音,众人抬头看,冯淳走进来,见到林知晚时,惊讶道:“这位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一家四口都到齐了,人造缘分得继续啊! 林知晚也装作惊讶道:“滢姐姐叫我来做客,老板您怎么……” 在其他三人的疑惑之下,冯淳解释了一番,这才知道林知晚在他们天字第一号酒楼吃过饭,还给冯淳一些外敷用的药。 冯淳一脸感激:“上次姑娘送我的药,用了的确有用,我感觉这个手腕的疼痛减少很多!” “哥,这是荣安郡主林知晚,”冯滢介绍道,还很得意地竖起拇指,“我朋友!” 冯滢得意的并不是能交往到一个有身份的朋友,而是,这个和全家人都有缘分的人,是她带回家的! “郡主姑娘好……” 冯淳礼貌地作揖,本就是一身儒雅白衣,有这般彬彬有礼,谁能想到这个书生似的冯淳,竟然继承了他父冯忻的本事,将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呢! 林知晚掩唇轻笑:“是滢姐姐的哥哥,那也算是我的哥哥,冯淳哥哥 ,叫我知晚吧。” 知道了林知晚的身份,又听她这么说,冯淳多少有点惊讶,连忙拱手,“冯淳不敢如此失礼……” “哥!”冯滢一把打掉冯淳作揖的手,没好气道:“别酸了好不好!” “嘶……”冯淳捂着左手手腕,疼得轻声抽气,却也没有出声责备冯滢。 “哥,你怎么样,很疼吗?” 冯滢焦急地捧着冯淳的手,一脸懊悔,“对不起啊,我忘了……” “不要紧,滢儿。”冯淳抬头笑了下,却见他已经有一脑门子热汗。 “冯淳哥哥,你快坐过来,我帮你瞧瞧。”林知晚来到了客座,做请的手势,目光十分真诚。 见识过林知晚的医术,冯忻急道:“淳儿,快过去,让郡主帮你看看。” 看到了林知晚,冯忻和杨芷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希望,兴许她能把冯淳的手腕治好呢? 坐在了林知晚对面,冯淳仍是一脑门子汗,白皙的脸庞添了一丝薄红,还有了几分大姑娘家的扭捏。 “郡主,这太麻烦了……” 林知晚很是无奈地看着冯淳,表哥什么都好,就是这份书生的酸腐之气让人受不了。 冯滢直接抓着他的胳膊放到桌上,“知晚,你给他看。” 林知 晚噗地笑了,轻摇着头,把脉。 她还是更喜欢表姐一点。 仔细诊脉之后,林知晚拿出了来之前就为冯淳配好的药,敷了上去。 是啊,无论冯淳多么酸腐,她永远都亏欠着表哥。 如果不是因为她,表哥也不会被于荣锦姐妹设计入局,被打成这样…… “嘶……”冯淳更疼了,疼得咬牙,努力让自己不喊出声来。 林知晚手上多了几分力气,给他包扎好,慢声道:“这药有点刺激,哥哥你忍一下,再有一次,应该就能痊愈了。” “郡主丫头,你说什么?”杨芷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对待林知晚,杨芷总觉得很亲切,想丫头丫头的叫,却还是碍于她郡主的身份,这便叫成了郡主丫头。 包扎好,林知晚抬头,浅笑道:“我再给冯淳哥哥上一次药,他的手腕伤就能痊愈了,可以像以前一样。” 杨芷眼中立刻浮现泪光。 冯滢也开心得不得了:“知晚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啊,先后救了我爹和哥哥!” “碰上你们,才是我的福气。”林知晚望着他们,发自内心地感谢。 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让舅舅一家知道,她是于梁浅的事情,他们一定会为她 高兴,没准还会……吓晕过去吧! “你救过我爹和我哥,又是我朋友,咱们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冯滢从不扭捏,十分爽快。 冯淳用帕子擦了擦汗,到现在手腕还疼得发抖,苍白着脸对林知晚笑了笑:“谢谢郡主。” 看到冯淳这副样子,冯滢还是心疼的,气得一拳砸到桌子上。 “我哥本不该受这个罪的,都怪于家那对姐妹,若不是她们,表妹也不会……” 说到这里,冯滢红着眼眶,想说些什么还是住口了。 然而,杨芷的眼泪已经收不住了,用帕子抹着眼泪,抚摸着林知晚的头发。 “你会医术,出身这样高贵,还不吝给我们治病,这样善良,让我想起了一个好孩子……” “行了!”说到此处,冯忻立刻喝止住杨芷,像是警告:“那些没用的话,就别说了!” 冯家四口都陷入沉默,十分默契。 林知晚面上没什么,心里早就崩溃了,揪成一团。 她于梁浅死得并不是无声无息,无人在意,世上还有关心和在乎她的人。 为了这些爱她疼她的人,她得活下来,好好的活下来! 冯滢眼中闪烁着泪光,偏头擦了一下眼睛,这便冲着林知 晚笑道:“知晚,我不是说让你过来看马的吗?走!” 一家人都陷在于梁浅死去的悲伤气氛之中,此刻确实是不好再招待林知晚了,冯忻便沉沉一笑:“你们去玩吧。” 跟着冯滢去了府中,这间宅邸的一切,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途径一间典雅的房间,门上还挂着一串草编的风铃,清风吹过,发出清脆好听的响声。 林知晚驻足,眼睛微微湿润,这便抬头望着风铃,装作一切陌生的样子,笑问道:“这是谁的房间,还有一串铃铛。” 冯滢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淡声道:“一个远房妹妹的。” 这便拉着林知晚离开,不敢多看一眼。 被拉走的林知晚,回头一顾,那风铃像是认识主人一样,铃铃作响。 舅舅一家把她当做一家人,给她也留了一间房。 那串风铃是幼年时,她亲手制作,冯滢和冯淳扶着小板凳,她踩在上面踮起脚尖,亲自挂上去的。 这一挂,便是许多年。 风铃还在,从前的于梁浅早就落入了尘埃。 林知晚缓缓垂下眸子,她能被这些轻易击中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便要将这些化为动力,支撑着她走下去。 一切属于她的,她都要一样一样拿回来。 第120章 冯家的魂还在 岁月飞逝,令人站着都冒汗的酷暑已过,秋叶都黄了一茬儿,落了满地的金黄。 陪着丫鬟扫了院子的落叶,采蝶这才进来,直喊腰酸背痛。 “小姐,您说这日子怎么过得这样快啊?这都已经十月中旬了,奴婢看啊,也该能缝制冬衣了!”采蝶坐在门口,用小棒槌捶着腰背。 正在调配药膏的林知晚,双手忽然一顿,转头看向采蝶:“你说什么?” 采蝶露出甜甜的笑容:“小姐,奴婢说能缝制冬衣了,您想要什么花式的?” “不是,”林知晚的眸光微微暗了下来,“你说,已经十月中旬了?具体是什么日子?” 采蝶想了想,“十月……十六。” 林知晚放下手中的药材,目光望向窗外,那凋零泛黄的枝叶,忆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明天,十月十七,就是她于梁浅的生辰。 现在看来,应该叫做生忌了。 于梁浅还未出阁,算是于家的人,因此,必定也是入了于家的祠堂的。 这样一来,只要是想给她过生忌,去祭拜,那就一定得去于宅才行。 舅舅一家必定会去祭拜的,那么,她也有机会出手一次了! “采蝶,给我找一件素衣来!” 于宅门前的树下 ,停放着一辆马车,车中坐着的是林知晚。 她着一身素灰色长裙,头上的簪钗也是玉白色的,看起来与今天的日子十分相衬。 林知晚将车帘掀开一个小缝,看向外面。 不一会儿,长街小道处便有一匹高大的棕马飞奔过来,在于宅门前勒住马缰绳。 向来喜欢穿紫色衣裳的明丽女子,今天也换上了一身素白,手上提着祭拜用的祭品。 冯滢一个人?林知晚放下车帘,心中存疑,也准备下车去。 冯滢在门口稍稍犹豫,这便准备进门,便听后面一声呼唤。 “滢姐姐!” 冯滢回头一看,喜道:“知晚,你怎么在这儿?” 林知晚快步走来,笑道:“这家老太爷认了我做义孙女,滢姐姐没有听说过这个传言吗?” “义孙女?”冯滢撇撇嘴,“于院长是个不错的人,这个我承认,他家的那些女人们,可都不是好东西!” 说话时,冯滢并不是抱怨,眼中是有着真正的痛恨。 看得出来,冯滢她们能猜得到,于梁浅之死和曹月娘三人有关,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能平冤昭雪。 “滢姐姐怎么一人来于宅,是要……”林知晚故作不知。 离开了冯宅,再说林知晚也 认识于家,冯滢倒是也不隐瞒,“我们和这家有亲戚关系,今天是我表妹的生忌,我来给她送些吃喝,让她在那边也好好的。” 林知晚笑了:“是吗?滢姐姐的表妹……那就是冯老爷和夫人的亲外甥女了?他们怎么没来呢?” 冯滢冷笑一声:“我爹娘啊,不屑于看到那几个毒妇!我哥又像是个好欺负的书生,这就派我来了!” 听冯滢的语气轻松,林知晚浅笑道:“我本是来拜见于院长的,没想到和滢姐姐碰上了,那就一起吧。” 两人这便一同进了府。 府中有两位宾客到来,这消息自然像是长了腿一样,传到了各位主子那里。 当管家问了来找谁,冯滢直接响亮地报了个名字。 “你家大小姐,于梁浅!” 故去的大小姐……管家于海都打了个颤,知道这位表小姐是个不好惹的人物,这便也不敢拦。 林知晚说:“既然是于家大小姐,那也算是我的义姐妹,赶上了,那我就跟滢姐姐一起祭拜之后,再去向爷爷请安。管家,劳烦你去向爷爷通禀一声。” 这两位小姐,管家于海谁也不敢得罪,这便听了林知晚的话,去向于修远汇报,这也算躲过没拦他们的 罪责。 冯滢在前,林知晚在后。 冯滢走得风风火火,浩浩荡荡,走出了一种身后跟着千军万马的气势,看得林知晚直想笑。 余光一瞥,林知晚就看到那几条癞皮狗来挡道了。 “呦,这是哪家小姐,是不是走错门了?” 独属于曹月娘那种娇媚的嗓音响起,媚得人头皮发麻,没有一点美感,只觉作呕。 冯滢和林知晚往边上一看,曹月娘带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儿走过来,三人成排,就挡在了祠堂门前。 于荣妍眼高于顶,冷森森喝道:“于管家?于管家!” 刚打发了人去通禀的管家于海利索地跑过来,“二小姐,怎么了?” “你是怎么办事的?什么人都往府里放,你不想当这个差了是不是?”于荣妍喝道,那个气焰嚣张,完全没有十五六岁小姑娘该有的姿态。 于海点头哈腰,赔笑道:“不是啊,这不是小人……” “妍儿!”曹月娘轻呵一声,似乎有几分不悦。 曹月娘这样喊她,于荣妍冲着于海翻了个白眼,这便不说话了。 曹月娘的语气淡了下来,看了于海一眼:“行了,这没你的事儿了。” 于海笑着退到了一边。 一抬眼,曹月娘的唇角就 浮现起一丝讽笑:“表小姐……哦,不对,现在于宅里已经没有冯家的人了,冯小姐也算不得表小姐了!” 从前冯滢就不喜欢来于宅,因为她总觉得那时候的曹月娘就在伪装善良。 然而那时候的姑母冯惜柔是个性子极其柔软的女人,总是觉得曹月娘出身卑微,已经够可怜的了,不想和她多计较。 如今姑母不在了,表妹也因为曹月娘的女儿而死,冯滢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说出来的话简直逆天。 “没有冯家的活人,那也有冯家的死人,冯家的鬼魂!曹月娘,我姑母去世之后,你不就是霸着她的院子吗?怎么,夜深人静之时,我姑母没有上来找你聊聊天?还是说,她跟你睡在一张床上休息,你都没感觉到?” 登时,曹月娘脸色刷白,母女三人都觉得后背发凉,阴森森的。 冯惜柔住着的院子确实是又大又好,她一死,曹月娘就找了个理由霸占了。 一直都觉得快意,却从未朝那方面想过,而今被冯滢说的这样直白露骨…… 看到曹月娘难看的脸色,林知晚以袖掩唇,掩住唇角的笑。 她就知道,舅舅舅母派冯滢过来,根本就不是给她过生忌的,而是来替她出气的! 第121章 打脸于荣妍 冯滢说话泼辣,才不管合不合礼法,只要能气死这母女三人,她什么都敢说。 曹月娘正想骂回去,却被于荣锦拉住,使了个眼色,这就忍了下来。 于荣锦有点城府,比那母女两人都沉得住气。 知道与冯滢争辩占不到好处,于荣锦的目光往冯滢身后一瞥,看着林知晚笑:“冯小姐的来意,我们已经清楚了,那么郡主今天是……” 正说着,于荣锦掩唇笑:“这种热闹,可没什么好凑的!” 话里话外的,竟然敢讥讽林知晚。 还敢欺负她的人,不想活了? 冯滢的暴脾气又上来了,正想为林知晚出头,却被她拉住,盈盈一笑。 “今天偶然碰上滢姐姐了,听说她要来给你们长姐过生忌,我也跟着来了。按照岁数来算,我也算是梁浅的长姐,应该来的。” 什么滢姐姐、梁浅,至于这样亲切吗? 于荣妍满眼不屑,曹月娘更加明显,已经嗤笑起来。 稍有心机一点的于荣锦,言语攻击起来,笑说道:“郡主姐姐,如果你有闲心,不如管管我们活着的这两位义妹,说句实在话,我们长姐已经撑不起于家的未来了!” 林知晚半垂着眼眸,眼底浮起 点点森寒。 这不是在说,死去的人已经没什么价值了吗? 可是于荣锦,你好好想想于梁浅到底为了什么而死的? 其实于荣锦从来都是这样大胆有心计,只是她一直忽略了这件事。 若说于荣锦说话还算委婉,一根筋的冯滢还没听懂,那么于荣妍的口无遮拦,彻底激怒了冯滢。 “你们想祭拜,是来错地方了吧?” 于荣妍往前走了几步,很嚣张地扫了她们一眼,头扬得很高,“于梁浅怎么可能进于家的祠堂呢?她跟冯家表哥私奔不成,丢了性命……做出这种肮脏之事,怎么配进我们于家的祠堂?岂不是玷污了我们家的清誉……” 空气静默了一瞬,猝不及防的巴掌声仿佛还有余音。 眨了眨眼,被打偏头的于荣妍这才慢慢回神,感觉到脸颊上热辣的疼痛感,不敢置信地望着打她的一巴掌的冯滢。 仗着身高优势,冯滢站在于荣妍面前足足高出去一个头,睥睨着她,显得更为盛气凌人。 看起来也搞笑,错在于荣妍,看眼前这样子,像是冯滢在欺凌弱小似的。 “你……” “你什么?”冯滢柳眉一挑,“你满嘴喷粪,既然你长姐不在,那我 这个表姐也得代为管教啊!” 于荣妍捂着脸颊,满腔的怒火让她一点就着。 “你这个贱女人!敢来我们家撒泼,我一定要去爷爷那里告你一状,还敢登我们家的门!呸!” 此刻的于荣妍已经神智混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中止了一切的聒噪。 于荣妍捂着一侧脸颊,却不料被人又打了另一侧。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这个表面看起来温柔安静的郡主林知晚。 冯滢转头看着林知晚,也觉得不可思议。 林知晚像是干这种事的人吗?和她一样? 而且林知晚打的这半边脸,五根手指印清晰可见,红肿地快要破裂。 这不是因为林知晚比冯滢的手劲大、下手狠,而是因为林知晚知道如何使用巧劲,打哪里最疼。 于荣妍缓缓抬头望向林知晚,两眼含着羞愤的泪水,扫了眼旁边站着的已经傻眼的曹月娘于荣锦和一众下人,怒喊道:“你们都是死了吗?我被人欺负了,你们还站着干什么……” 当林知晚纤细的手指捏住于荣妍的下巴,微微用力时,于荣妍的话音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 于荣妍都不知道,为什么林知晚 的长相那样柔和,在看到她的那双含笑的眼睛时,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和发毛。 林知晚望着于荣妍,盈盈浅笑,语气都那样温柔,丝毫不觉刚才那一巴掌是她打的。 “三妹,你从小没有嫡母的教导,长姐也不在了,既然爷爷认了我为孙女,那我就是你的长姐。这一巴掌,是我这个长姐对你的悉心教导,以后啊,跟别人说话要懂礼貌。” 就像是要吸人元气的狐狸精,总会让你在温柔乡中慢慢死去,林知晚给她们就是这样的感觉,后脊梁生寒。 总之,这两巴掌是彻底把于荣妍给镇住了,眼睛里不管有多少痛恨,嘴巴依然抿得紧紧的,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冯滢双手掐腰,以王者的姿态一一扫过这母女三人,目光落在欲言又止的于荣锦身上,冷笑问道:“怎么,你是不是也有话说?你说,如果说的不妥当,我这个表姐就和你长姐一起教你做人,这很简单!” 于荣锦嘴角微微抽搐,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捏着双手没有说一句话。 冯滢双手环胸,长舒一口气,这一趟来得真是解气极了! 然而,曹月娘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全都很憋屈。 这明明 是她们的地盘啊,怎么就被人给欺负了?! 几人神色各异,忽见假山后面,出现了于修远和李华君的身影,渐渐走近。 这是林知晚让管家于海去知会的,总算是过来了。 走过来一看于荣妍哭丧着脸,于修远的脸色就沉下来了。 肯定是出事了。 “爷爷,奶奶,孙女给您们请安了。”林知晚客气地见礼,笑得乖巧。 说罢,林知晚还轻轻碰了碰冯滢的胳膊肘,冯滢这才不太情愿地问了个好:“于院长,于老夫人,二位好。” 于修远的脸色微微黯然,他也算是看着冯滢这孩子长大的,从前一直随着于梁浅称他为爷爷,自打于梁浅死后,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到底还是因为于梁浅之死,疏远了! 于修远点点头,目光放在于荣妍身上,眉头越拧越紧,正想着这个不安分的丫头又给他闯了什么祸。 李华君点头微笑,“郡主有心了,还来看我们老两口。” 随即又望向冯滢,笑道:“你这个机灵鬼,以前那么喜欢来这儿玩,有日子没见你了!” 冯滢吸了吸鼻子,偏过脸去。 为什么没来,你们心里不清楚? 客套的寒暄之后,这便有恶人先告状了。 第122章 邪乎 没等于修远发问,于荣锦就眼含泪水,嗓音带着哭腔。 “爷爷,我父亲早亡,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才被外人百般欺凌,您得为我们做主啊!” 这话是怎么说的?在场的有谁是外人呢? 如果非要这么说,那不是在离间她们和于修远之间的关系吗? 于修远瞬间就不高兴了,皱下眉头,沉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于荣锦抹着眼泪,“听说冯表姐和长姐来了,我们这就急忙忙地过来迎接,谁知热脸贴了冷屁股。荣妍是觉得两位姐姐亲切,说话也就随意了些,没想到惹得两位姐姐都不高兴了,一人打了荣妍一巴掌……” 眼泪滴滴答答像是小雨,没完没了,于荣锦心痛道:“若是两位姐姐有什么不满,应该告诉我,冲我来的!” 林知晚凝望着做戏的于荣锦,心中冷笑道:会冲着你来的,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一番控诉,非常完美地将林知晚和冯滢这两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外人,塑造成为了趾高气昂的坏人! 哪怕她们真是坏人,于修远也不能直接指责,他望过去,目光沉沉。 “滢儿,知晚,是荣锦说的这样吗?” 曹月娘立刻赔笑道: “父亲,方才我一直在这里,都是亲眼所见啊,我……” 一道警告的眼神扫过来,曹月娘便缩着脖子,闭上嘴巴。 如果她能当证人,母猪也会上树了! 当于修远看过来时,冯滢很不屑地别开脸,双手环胸,轻哼了一声。 她才不屑于解释! “知晚,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小时候冯滢来于宅玩,总是会和于荣锦于荣妍产生矛盾,这时候于修远就会站出来主持公道。 冯滢和现在是一个死样子,酷酷的,懒得解释。 而于荣妍于荣锦的话,于修远又不太相信,这便问了于梁浅。 无论换了怎样的身体,她永远都能得到于修远的这份信任。 林知晚低头笑笑:“若我说了实话,爷爷会不会也不相信我这个外人?” 于修远沉声,“公道自在人心。” 于是,林知晚这便将刚才的情况删繁就简地描述了一遍,对于她和冯滢的行为,找了一个终极理由。 “三妹连故去的长姐都不尊重,更别提我这个半路上认来的义姐了!再者说,滢姐姐是梁浅的表姐,那也算是这家姐妹们的表姐了,我认了这个姐姐,但荣锦和荣妍却并不这样想。” “来者是客,荣 妍当着滢姐姐的面儿,出言不逊,侮辱死者……若换做爷爷,管教必定不会比我这个义姐来的轻!” 还没听完,于修远的脸色就已经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骤来。 在林知晚平静地说完之后,于修远大声斥责道:“混账!” “爷爷,不是我……”于荣妍倍感委屈。 被打的人是她,受委屈的是她,为什么爷爷胳膊肘朝外拐? “滚去佛堂跪着,我不发话,不准出来!”于修远下了命令。 虽然很不服气,但是于荣妍没有多说,因为她知道的,再多说一句话,爷爷的惩罚比这个还狠。 于荣妍暗暗瞪了林知晚和冯滢一眼,这便不甘心地下去了。 曹月娘和于荣锦也知道于修远的脾气,不敢求情。 然而,于荣锦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于修远。 从前偏袒于梁浅就罢了,如今又偏心这个什么狗屁义孙女和冯滢! 看来啊,于修远不见得有多喜欢于梁浅,从他对于梁浅这事儿的处理上就能看出来。 但很明显的是,于修远不喜欢她们姐妹俩。 联想起来,于荣锦都觉得气不过,凭什么呢? 就为了讨于修远的欢心,她们姐妹听了曹月娘的话,十几年来风雨 无阻,都起了大早去给于修远和李华君请安。 李华君表现得没有多明显,于修远却表现得非常冷淡,却一见到于梁浅就笑了。 于荣锦捏紧袖口,眼底一片阴暗。 谁能想到除了于梁浅,她和张鸿朗的婚事还是被搅黄了,嫁妆也没了,如今成了个退过婚的女子,名声糟透了。 比之从前,于修远对她更加疏远了,现在又出现个更讨喜的林知晚…… 鸡飞蛋打! 这段时间的怒和怨,此刻于荣锦将这些全都加诸于这最后一根稻草——林知晚身上。 她想,在于修远面前,决不能让林知晚占了风头! 打发了于荣妍之后,于修远的视线重新回到林知晚和冯滢身上,想了想之后,这便看着冯滢:“我听于海说,你是来给梁浅过生忌的?” 提到于梁浅,于修远一点羞愧的表情都没有,冯滢的态度也很差:“是啊,你们于家没人记得她,我们家可都惦记着呢!还请于院长大开方便之门,让我去给我那可怜的表妹送点吃喝,嘱咐她在地底下安分点,别上来寻仇!” 越说越邪乎,邪乎得让林知晚想笑。 然而,这个邪乎劲儿是真真切切地吓到了曹月娘和于荣锦 ,两人眼中都有些许惧色。 心里有鬼,自然怕了。 “滢儿,别赌气!”于修远沉声,像是长辈对晚辈的训斥,完全没有见外的感觉。 对啊,从前于修远是把冯滢当做亲孙女一样对待的。 冯滢瞪了眼曹月娘和于荣锦,高傲地昂着下巴,不说话了。 于修远冷冷淡淡地望着曹月娘和于荣锦,“让开。” 母女俩十分尴尬,退让到一边去。 于修远往前走了两步,转头说道:“滢儿,我陪你去祠堂。知晚,你随着你奶奶一同去正厅,吃些点心吧。” 言外之意就是,不让林知晚去祠堂祭拜。 于修远自有他的道理,林知晚也不去纠缠。 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留不下,更何况她重生了,更不会在意祭拜、生忌这些事情。 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好好教训这母女三人一番。 已经达到了目的,林知晚便装作乖巧地听话:“是,爷爷。” 于修远领着冯滢进了祠堂,李华君看着曹月娘和于荣锦,目光透着严厉:“你们回去吧。” 触到李华君的目光,曹月娘条件反射地一惊,乖乖行礼:“是,母亲。” 母女两个不敢再上蹿下跳,立刻灰溜溜地离开。 第123章 李华君的规矩 曹月娘看到李华君,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那么畏惧,这也是有原因的。 林知晚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还活着,年轻美貌的曹月娘备受宠爱,在于宅毫无收敛,不可一世。 母亲冯惜柔性情柔软,这于宅就由着曹月娘翻天覆地。 曹月娘还是太没脑子,压了冯惜柔一头还不够,还妄想让老夫人李华君也在她之下。 若是换成别的宅院也就没这档子事了,但于修远是白手起家的第一代,李华君的出身很低,是个农户之女。 曹月娘一看,这比她的出身高不到哪儿去啊?凭什么对她颐指气使? 这不,曹月娘就开始作死了。 有一天,还集结府中许多丫鬟婆子,大家凑在了一起,曹月娘就开始给她们讲李华君的‘前尘往事’。 一小部分是曹月娘打听到的,很大一部分是她杜撰的,最有名的一句话就是—— “什么华君,她在乡下种地的时候,叫李花娘来着,这么土的名字,能走到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啊!” 李华君,原名是叫做李花娘,于修远娶了她,带她来盛京城之后,才给她改的名字,还教她读书识字,到了现在,已经脱胎换骨,成为盛京城有头有脸的大 户夫人。 然而,曹月娘却要把这事扒出来,想把李华君踢回那个被大家看不起的农田里去,让她成为盛京城豪门夫人中的异类。 偏偏不巧,这话被李华君听了个正着。 就当着那群丫鬟婆子的面儿,还叫了府里所有的下人,以及年幼无知的于梁浅、于荣锦和于荣妍,一同旁观。 “跪下,把‘李花娘’这三个字,写一千遍。”李华君平静地吩咐着。 那天,曹月娘跪在土地上,身子趴伏得很低,写这个名字写到手抖。 直到深夜,曹月娘才写完,累得瘫到地上,平日的威风早就被浇灭了。 在李华君的吩咐下,府中众人一直陪着,站在那里都很累,大家把这份怨气全都归结于多嘴多舌的曹月娘,认为是她连累了大家。 明明是个野山鸡,非要去怼人家真凤凰! 当时,李华君告诉她:“让你跪着写这么多遍,就是要让你记住,在这个府中,在盛京城里,永远都别惹一个叫做李花娘的女人!” 就这一次,曹月娘见了李华君都是毕恭毕敬,比丫鬟还要低声下气。 也是从那天之后,李华君不怒自威,这就在府中立好了规矩。 …… 正回想着这桩往事,便听李华 君说道:“知晚,跟我一起去正厅吧。” 林知晚回神,笑着见礼:“好,奶奶。” 回到了正厅,祖孙两个相对而坐,喝茶,吃点心,吃水果,没有一点动静。 这也是她从小养成的规矩,完全是见到李华君,才会守的规矩。 李华君出身卑微,但来到盛京城之后,完全摒弃了乡下人的习气,学的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上层人规矩,对孙女们要求就更严格了。 她那喜静专心的性子,实际上也有李华君的影响。 正是因为李华君这样的性格,林知晚觉得,她对这个祖母并没有多少亲近。 相同的,李华君对她的感情也很淡,对府中所有人也都差不多,没有见过她对谁、或者对什么,有特别的偏爱。 祖孙两个能单独坐在一桌吃东西,从前世到今生,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一餐吃过,李华君还让丫鬟拿了鸡舌香净口。 鸡舌香这东西,算是奢侈品,丞相府都很少用的,像是于修远这样两袖清风的太医,就更用不起了。 但是李华君宁愿在其他方面降低档次,也要在这种规矩、仪式上,下足了功夫。 “还合胃口吗?”李华君这才开口,笑得慈祥。 林知晚颔首,声音 温和:“很好吃,谢谢奶奶的盛情招待。” 不能怪她过分客气,她这是投其所好,李华君就喜欢这种客套的距离美。 李华君笑着点头,又给她斟了一杯茶,慢声道。 “知晚啊,既然你爷爷认了你做义孙女,奶奶也不会因为你郡主的身份,对你和其他两个亲孙女有什么不同。” 林知晚点头,“孙女谢奶奶疼爱。” 放下茶壶,李华君笑望着林知晚,眼底的笑意却透着几分凌厉。 “知晚,你未免也太厉害了。” 林知晚的笑容凝在唇边,表情保持不变,也没有说话。 李华君微微收敛了笑容,姿态端庄,显得有些距离感。 “曹月娘她们母女三人自有不对的地方,教导她们应该是我这个祖母的事情,以后你就放心地交给奶奶来管吧!” 看到李华君眼底的几分寒色,林知晚便知道,李华君瞧出来她和冯滢是有意教训,这是来警告了。 即便是不喜欢曹月娘她们,到底还是一个府门里的,李华君总是不喜有外人越俎代庖,替她做这些事。 她和冯滢今天的做法,在李华君看来,太嚣张无礼了! 无意与李华君作对,林知晚这便起身,含着几分浅笑,恭敬地行了 一礼。 “孙女知道了。” 李华君要保证权威,那她以后绝不会再逾越雷池半步。 只不过,出了于宅的这道门,她要对曹月娘她们怎么样,那就由不得李华君了! 从于宅出来,林知晚让林府马车先走,她和冯滢一道。 两人走在小道上,冯滢牵着马,顿觉十分解气,一路上说个不停。 “从前来于宅啊,我看到那母女三个,就没有一次顺心过。” 说到这里,冯滢不免想到表妹于梁浅,也说了实话,叹声道:“当初我表妹专注于钻研医术,对身边的小人没有一点察觉,若她像知晚你一样,灵泛点,早有警觉,也不至于……这么早就香消玉殒……” 冯滢有几分黯然,刚才的兴奋劲也都没了。 其实,冯滢的后半句应该是:如果于梁浅能像林知晚一样,也不至于被庶妹夺了未婚夫,落得了如今连死都没有个好名声的地步! 于梁浅应该是冯家人的心头痛,林知晚也不多问,“人各有命,你表妹的离开,是让你们大家,更珍惜当前,珍惜眼前人。” 冯滢偏头,望着神色淡漠的林知晚,只觉这个女子大气又霸道,说出的话,让人茅塞顿开。 是的,很对她的胃口! 第124章 既是祖孙,又是师徒 “哎。” 冯滢笑着,勾住了林知晚的肩膀,“不如,你认我当姐姐吧!以后,我罩着你!” 今天冯滢打了于荣妍一巴掌,林知晚紧随其后,冯滢是被这一幕给震撼了。 她并不是想认妹妹,而是觉得林知晚有趣,两人在一起能做更胆大的事! 林知晚笑眯眯:“好啊,姐姐。” “哈哈!好好好!” 表姐啊,从前就是你罩着我呢。 以后呢,就换我来,在暗中保护你们吧…… 次日,于修远便差人来请林知晚过去。 来人没有多说其他,只说有请,林知晚便去了。 下人将林知晚直接领到了书房,于修远见她来了,便放下笔墨,抬头一笑:“知晚来了,坐。” 林知晚双目含笑,微微蹙起的双眉之间,萦绕着一丝愁绪。 “爷爷,如果月夫人和两位妹妹不太欢迎我,那我以后还是少来吧……” 发生了昨天那档子事,总得有个交代。 话说回来,打人的是她,她自然得先开口,才能让于修远无话可说。 然而,于修远并不是个小气的人,他本就不愿多管后宅之事。 “你安心来这里吧,其他人其他事,都不需要你多操心。” 于修远抬 了抬下巴,示意她拿起桌上那几本医书。 林知晚翻了几下,于修远一边问道:“这些医书你都看过吗?” “自己研读过。”林知晚翻了几下,这便合上书页,抬起头来。 于修远的表情比较严肃,在窗边徘徊:“那,我考你几个问题。” “爷爷请讲。” 接着,于修远由易到难,由简到繁,提问了几十个问题,全都是这几本书上的医理。 而林知晚面不改色,对答如流。 正是因为林知晚作答快速精准,于修远也才越来越起劲,问了个遍。 约莫着一个时辰之后,于修远亲自为她倒了茶水,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真的是最近才看过这些医书?” “许是我年轻,记性好。”林知晚谦虚道,喝了几口水,确实是渴了。 于修远也坐了下来,放松地笑着:“年轻人有很多,很少有能静下心来读这些枯燥的医书的,更何况,你还会举一反三,太医院那些老古董们,恐怕都不如你!” 林知晚放下茶杯,谦虚笑道:“我是纸上谈兵,没有给人看病的经验,怎么敢和太医们相提并论。” 不过,于修远并不是在贬低那些太医,她从前跟着一起去 太医院的时候,跟那些太医一起切磋过。 嗯,确实都是一些草包,真的不如她。 于修远的笑容慢慢收敛,认真道:“作为一个医者,成长最快的方式就是不断地去做判断,诊治……如果不亲自去诊治,把医书翻烂都没用……” “爷爷说的是。” 于修远望着林知晚,沉思了许久,轻声道:“把右手摊开。” 林知晚很听话,将右手伸到桌上,展开。 桃花印记浅浅淡淡,却让于修远深深皱起了眉头。 “爷爷,这个有什么特别的吗?”林知晚试探地问道,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她和爷爷手上的桃花印记是怎么回事。 于修远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半响,他抬头,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知晚,你愿意和我一起学医吗?” 林知晚笑得甜甜的,“我不是已经在和爷爷学习医术了吗?” “我说,正式拜我为师。”于修远郑重其事。 林知晚自己也知道,于修远让她看医书,时不时地指导一下,根本没有给她教授医学精髓。 若是拜师,那就大不一样了。 但是在她的印象中,于修远似乎说过绝不会收徒弟这种 话,怎么会为了她这个偶然相遇的小友开先例呢? 不管怎样,爷爷下了决心要教她,那她还有什么好推辞? 如此一来,她还可以实现从前在医术上的理想,成为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还能顺理成章地接近于家,也好复仇。 林知晚起身,面目恭敬严肃,行了拜师的大礼。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拜过之后,于修远这才展露了笑容,“从此以后,你我既是祖孙,又是师徒了!” 说到此处,于修远感觉到心上似乎被什么击中,麻麻地疼,令他半天都缓不过来。 是啊,他又控制不住地想念起孙女梁浅了。 若是梁浅还在,她就可以继承他医学上所有的造诣,成为南越首屈一指的女医者…… 这个下午,于修远就把教医术当成了一回事,真正地给林知晚传授知识。 很多东西,她幼年时就已经学会了,可她愿意再听一遍。 能够重新回到爷爷身边,重新得到她应有的一切,她不惜任何代价…… 林知晚不厌其烦地从头学起,坐在窗边认真研习。 于修远坐在另一侧喝茶,隔着眼前热腾腾的白雾,他望向专注的林知晚,不禁湿了眼眶 。 这一幕,多像幼时学习的梁浅啊。 恍惚间,于修远也感觉到一件事:随着于梁浅之死而失去的亲情,从此刻起有了寄托…… “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于修远打断道。 林知晚抬头,回神,笑着整理书本:“好。” “今天遗留下来的问题,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于修远还留了作业:“对了,你不是看过这本自制药物药膏的书吗?今天你就去药铺买一些药材,做几种最普通的滋补药丸出来,下次拿来我瞧瞧。” 林知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第一天学,师父就让我去做这么艰巨的任务啊。” 于修远的眼神十分慈爱,玩笑道:“爷爷看得出来,你不一般呐!” 出了于宅,林知晚就去了大街上,按照于修远的吩咐去买入药的药材。 滋补药丸最简单了,她十岁的时候就不想做了。 林知晚心里盘算着,她得做,每一种都得放错一味药,出点错误,别让于修远起疑…… 秋高气爽,在书房闷了一下午,头脑发懵,林知晚总算是清醒多了。 没走多远,就到了她经常买药的天一药铺,药铺却不营业,有官兵进进出出。 这是出什么事了? 第125章 熊人办熊事 “查仔细点,出一点纰漏,本王倒是没什么,小心大皇子殿下扒了你们的皮!” 只听身后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林知晚转身看去,男人金线白衣,头冠、腰间、黑靴上全都缀着金银美玉,走到哪里都能闪瞎人眼。 他长身玉立,正好为林知晚挡住了夕阳光,全身都散发着绒绒的金光,逆光而来。 熟人啊。 可是这个熟人就站在她面前五步远,偏偏头扬得老高,鼻孔朝天,装做看不到她。 “慕王爷,好巧啊!” 山不来就我,只能我去就山了,林知晚绝不是那种薄脸皮的人。 很清楚地听到江慕云鼻哼了一声,他的下巴低下来,眼皮垂下来,看过来…… “哟,这不是晚晚吗?”江慕云戏谑一笑,走近她,“大街上都能巧遇,这是上天赐的缘分吧!” 林知晚不接他这个茬儿,笑问:“王爷在这儿?公务?” 林知晚笑容中透着几分惊讶,印象中江慕云是个闲散人员,还会有公务在身? 但是,官兵进进出出,全都听他指挥,看样子应当是执行公务。 江慕云悠悠叹道:“自然是啊,难道这个王爷好当吗?” “你呢,来找我的?”江慕云微微弯下腰,凑近林 知晚的脸,笑得暧昧。 周围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暧昧,她还要脸呢! 林知晚往后退两步,和一个守门的官兵站在了并排,防止江慕云再当众乱来,指了指天一药铺:“买药材。” 就见林知晚一脸无奈,江慕云笑笑,大手一挥,“去吧,药材随便选。” 林知晚稍稍瞪大了眼睛,她怎么能为虎作伥呢? 既然江慕云开了方便之门,林知晚就赶紧进去,选了需要的药材之后,将银子给了药铺老板。 看着门外江慕云的背影,老板就被吓得一愣一愣,将银子扔给林知晚,“不敢不敢。” 官家想拿点吃喝,若是拒绝了,他们这药铺恐怕要查不完,永久地关门了。 林知晚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老板了。” 出了药铺,林知晚逡巡一圈这才发现官老爷江慕云正坐在拐角处的茶摊上,蹭茶喝呢,小二哥是赔钱又赔笑。 论不要脸,江慕云当属第一! 林知晚过去找他,坐在一旁。 “药拿好了?”江慕云望着的流动的云霞,没有看她。 “嗯,托王爷的福。”林知晚说着,正色道:“王爷,您这是在干什么呢……” 江慕云喝了半杯,放下茶杯,跟小二哥道: “茶没有泡到,你这泡茶的本事,可要多练练。” “多谢王爷指点!” 小二哥很麻利地撤掉这一壶茶,又去泡了一壶新的。 趁着江慕云没有转头,林知晚冲着他多翻了两个白眼。 “皇上派了任务下来,查查官商勾结之事,由江琮云、江槿云和我,一起负责。” 江慕云难得这么正经的说话,这件事林知晚似乎从林愈那里听说过一些。 江慕云看向天一药铺,还有并排的其他几家商铺,嘲笑道,“我那傻大哥出了主意,盛京城的铺子挨个排查,查账,从纳税方面来入手,看有什么出入。” 说着,江慕云望向林知晚,笑意悠然:“晚晚,你说这法子能奏效吗?” 这种明摆着的问题,还用得着问她。 没有茶,林知晚倒了一杯白水,咕嘟下肚,壮了胆量,也敢指责大皇子的不是了。 “费事费力,这个法子,未免太瞎!” 听林知晚说了实话,江慕云仰天大笑,不仅要说实话,声音还要响亮,就怕事儿闹不大。 “江琮云他就是个熊人,熊人办熊事!” ……林知晚想理他远点,她要面对的敌人够多了,不想再多江琮云这个熊人! 看来啊,靠近江慕云,才是 站在了是非的中心,逃脱不掉…… 林知晚喝了口茶压压惊:“你们兄弟三人一起共事……王爷打算如何?” 她问的,当然不是这件事要办的有多漂亮了,而是江慕云的打算。 江慕云朝她看去,长眉挑起,颇有勾引的意味:“我能如何?我是来当绿叶的!” “这也太浪费机会了……”林知晚一声喟叹。 不经意间,林知晚抬头就看到了另一侧街头,天字第一号酒楼的招牌。 福至心灵,林知晚凑近,问道:“王爷,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大放异彩,崭露头角?” “看来,你有主意了?”江慕云勾唇。 林知晚点头,想的很是长远:“将来,王爷得招兵买马,扩充基业。士农工商,商居末位,但没钱寸步难行,是时候该笼络商人的力量,好为将来做准备了。” “道理都懂了……”江慕云疑问,“你的意思是,盘查的时候,给这些商人放水?” 商人们倒是过关了,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林知晚摇摇头,“王爷可知,这盛京城做得最大的商人是谁?” 江慕云哼了一声,他怎么能知道! 林知晚笑了笑,故作神秘:“事情交给我来办,王爷瞧好吧!” …… 已经答应好的事情,不能让江慕云看了笑话。 第二天一大早,林知晚就去了冯宅。 冯家是隐形富商这件事,知道的也没几个,偏巧她就是最熟悉冯家的人。 她借口说是找冯滢玩,一进门就见这一家四口都凑在正厅里,满面愁容。 “老爷,夫人,你们怎么了?”林知晚问道。 杨芷很焦急,“咱们家从来都本本分分经商,官府怎么会抓着我们不放呢?老爷,不如我去求求我爹……” “你坐下,别一有事就乱了阵脚!”冯忻微怒,看起来很不赞同杨芷的说法。 两人的对话,让林知晚更懵了。 看她一头雾水,冯滢解释道:“我们家生意上出事了,不知最近怎么回事,七皇子带着人查到我们家的商铺,说我们私自贩卖北燕胡族的物品,贩卖私盐,由此判断我们家肯定和朝廷官员勾结了……可是天知道,我爹娘还有哥哥去经商,从来都是恪守本分,绝对不赚不义之财啊!” 昨天见过江慕云,此刻林知晚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看来,有人是要拿冯家做文章啊! 时间这么长,总不能一个有问题的商户都查不出来,总得推一个出来吧! 那么,冯家这就倒霉了。 第126章 捐官 “你们果真没有做这些事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找人帮帮忙。”林知晚如是说着,望着冯家四口。 “其实,我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冯淳开口了,他面带难色,耳根都在发红。 大家都看向他,冯忻急问:“淳儿,你知道?” 冯淳道:“前不久,一个京官来找过我,说是咱们冯家本分经商,所缴纳的税款算是盛京城商户中最多的,咱们家对朝廷贡献大……” “他想让你做什么?”林知晚单刀直入,她是知道的,表哥迂腐又磨叽,估计说很久都到不了重点。 冯淳温温吞吞,这才道:“他想让我出钱,捐个官。” 这一听就明白了,有些官员想欺压商户,大发横财,这便想出来个招数:买卖官职。 卖出去的官职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权力,只是有这么个名声,皇上也查不到这些芝麻大点的官儿究竟是人是鬼。 虽然冯家足够低调,但在盛京城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自然会被有些贪婪的官员盯上。 冯忻的身体不好,冯家的生意早就被冯淳接手了。 冯淳是经商奇才,但在人情事理上却是一根筋,四处打点这种事,还是冯忻来做的。 冯淳觉 得委屈:“其实,那些胡族物品,是北燕客商送给我们的,数量太大,我就放在仓库里了,谁知道会被查出来……还有,绝对没有贩卖私盐这回事啊……” 看到冯淳无辜的表情,林知晚无奈到想笑。 说他精明,早就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说他蠢笨吧,他做生意还挺厉害的。 冯淳本人,真的很矛盾了。 即便是被冤枉了,这家人也没有办法。 冯忻沉声道:“这样吧,下午我带着厚礼,去走动走动关系,得尽快解决才行……” “老爷,我回去帮忙查查,让你们捐官的这位幕后主使是什么人,万一是什么大人物,可不能硬碰硬。”林知晚阻拦道。 杨芷略略惊喜:“对啊,郡主丫头是丞相府的小姐,丞相大人的关系一定比我们硬的!” 林知晚不置可否,点头微笑。 她那个丞相父亲?呵呵,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恐怕还比不上江慕云这个斯文败类呢! 冯忻皱眉,有点为难:“这样,太麻烦郡主和丞相大人了……” “爹,知晚是我妹妹,怎么能叫麻烦呢?”冯滢抢先说着,她性子最是爽快,但凡她认定的朋友,一定不会错。 看到冯滢目 光坚定,林知晚抬眼笑道:“滢姐姐家的事儿,就是我自己的事情。” 冯滢立刻笑得神采飞扬,看向家人:“我说的没错吧!” 冯忻和杨芷这才露出释怀的笑容:“那就,先谢过郡主了。” 这天下午,林知晚就去了慕王府,将这件事告诉了江慕云,让他去查这买卖官职的牵线人到底是谁。 她隐隐感觉,会扯出来一条大鱼。 没过两天,江慕云就约了林知晚出来。 黄昏时分,夕阳浮云晚霞,天边火红一片,美得不像样。 街边热闹非凡,闹市之中,一个极不起眼的小摊上,来来往往的食客很多,有一桌正吃着飘香蒸饺,吃得大快朵颐。 林知晚咬了一口,浓郁的汤汁满足了她的食欲。 她吃一个,江慕云都已经吃三个了,一笼蒸饺很快见底。 即便再好吃,林知晚也绝对不贪吃,这是瘦下来之后,她一直保持着的习惯。 她倒了一碗汤,吸溜吸溜喝了小半碗,身上都暖和起来,这才放下碗,舒坦地长吁一口气。 “王爷,你们的盘查,进行的怎么样了?” 江慕云又吃了两个,这才放下筷子,“我都告诉你了,他是个草包,这样能查出来 什么?” 跟江琮云那个二傻子一起共事,江慕云才不愿意和他逗闷子,经常躲懒,最近可是闲得很! 擦了擦嘴,江慕云这才微微眯了眼,慢声道:“一个是草包,另一个急于立功,私下也在调查……呵呵。” 他嘲弄一笑。 江琮云是莽夫,七皇子江槿云却很精明。 有了花令宜的指示,江槿云也知道这是个翻身的机会,想借此能立一大功,他和花家也能翻一次盘了! “那么,冯家的事呢?”林知晚更关心这个。 江慕云饶有兴趣道:“你是怎么认识商人朋友的?这冯家可真是个宝啊!” “怎么了?”林知晚急问。 只见江慕云那双黑眸闪烁着光芒,透着几分犀利,“我派人往上追查,捐官的主使人是户部尚书,名为张德让。他……也算是张家的一号人物了。” 张家,张皇后的母族。 撇开镇国公府不说,张家官位做的最高的,应当就是这个张德让了。 若是能让张德让栽个大跟头,不也就等于张家的颜面也跟着扫地了吗? 江慕云想想就觉得兴奋:“这下,又可以好好整治张家了!” “等等!” 林知晚突然制止,江慕云眉头轻动 ,懒声道:“怎么……” 林知晚那张清纯的美人脸上,挂着温柔甜美的笑容,眼珠一转,就想到了一个损人更利己的主意。 “王爷,江槿云不是想立功吗?不如……” 与林知晚对视一眼,江慕云福至心灵,笑得更坏:“不如本王就大方点,把这个额外的功劳让给他!” “王爷英明!”林知晚笑出了声。 两人同时端起面汤,碰了一下碗,默契得不得了。 相视一笑,再也没有人比他们俩更奸诈了! …… 跟江慕云套好招,林知晚便抽空去了趟冯宅,说是去找冯滢玩。 然后,她顺便告诉冯淳:“冯淳哥哥,你去向七皇子殿下告状吧,不用提胡族物品、私盐之事,只说捐官之事,七殿下会秉公处理的。” “真的吗?可是,迫在眉睫的并不是捐官之事啊……”冯淳有点犹疑,举棋不定。 可别弄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林知晚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相信我,七殿下解决了捐官一事,冯家眼下这个困难也会迎刃而解的。” 从认识开始,林知晚就是那种有自信有底气的人,她这样说,冯淳已经相信了,点头道:“好,我按照你说的去做。” 第127章 看上七皇子了 冯滢的思维就跳脱一些:“知晚,为什么不去找慕王爷呢?他是你的未婚夫,关系还近一层呢?咱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自打认识了林知晚,冯滢听到关于林知晚的消息就更加在意了些,她得知江慕云对林知晚是很上心的。 再者,冯家被官商勾结这件事牵扯进来,冯滢多多少少也知道,这次上面派下来的负责人,有江慕云。 既然如此,林知晚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去找七皇子呢? 冯滢心思简单,林知晚也不打算跟她们说实话,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一圈,嫣然一笑。 “慕王爷他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半吊子,你们放心,我可不放心!” ……冯滢无语,看来江慕云对林知晚是真的好啊,由着她胡说八道呢! …… 前后相隔两天时间,林知晚就听到了动静。 这是丞相府一家人坐在一起,林愈和老夫人聊起来这件事。 看起来,林愈还挺兴奋。 “母亲,上次不是跟您讲过,皇上派了三位皇子去处理官商勾结这件事吗?事情解决了,七皇子殿下在这次行动中是主力,不光是完成任务,还牵扯出一件官职买卖的大案呢!” 生在官宦之家,老夫 人对朝廷这些事也很懂,笑问,“是吗?又是谁家倒霉了?” 林愈下意识地看了眼张如棠,稍稍压了一下脸上的欣喜,沉声道:“是皇后母族的人,户部尚书张德让,还有手底下一些爪牙,顺便奖赏了举报的商户,称其为模范商户。” 提到张家,老夫人也捎带扫了一眼张如棠,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张如棠心头一紧,总觉得低人一等。 最疼爱的女儿被赶出去了,她在丞相府已经很没脸了,唯一能依靠的母族张家现在也坠入低谷…… “这么说来,七皇子立了大功,肯定让皇上刮目相看了!”老夫人也赞许道。 林愈点头,“不光如此啊,沾了七皇子的光,花妃也复位了,还是从前的花贵妃,话说回来,七皇子也算是彻底得罪了张皇后。” 转念一想,林愈大赞:“少年英才,这也证明了七皇子有本事啊!” 林知晚笑笑,若是让林愈知道了,七皇子的本事都是她和江慕云给的,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林愈还在眉飞色舞地夸着立了大功的江槿云,林知晚的思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她单手轻轻支着头,目光深远,在思考以后的事情。 她和江慕云 这么一整,皇后张家和贵妃花家肯定互相看不顺眼,暗地里不掐起来才怪! 如此,等到两败俱伤的时候,他们再去捡漏,坐收渔利…… 甚好甚好! 林知晚在心里拍手叫好,丝毫没注意到,林愈看了她好几次。 唾沫星子喷了那么多,林愈瞧见林知晚目光飘忽,完全没反应,这便没了兴致。 他盯着林知晚,垮下肩膀,也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 席间父女俩没有眼神交汇,下午还没睡午觉,林愈就把林知晚叫过去了。 站在书房中,林知晚回头四顾,张望了好半天。 “你看什么呢?”林愈抬眼。 林知晚眨眨眼,无辜笑问:“就我一个?” 林愈走到窗边桌前坐了下来,叫着林知晚一同坐下,“就你一个,咱们父女两个很久没有好好谈心了。” 听到林愈语重心长,林知晚诧异无比。 她想不出来,她和这个父亲大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早就泡好的茶水,随着林愈倒茶的动作,而愈渐散发清香。 林知晚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也不主动发问。 半响,才听林愈笑问:“知晚啊,你对现在的婚事,还满意吗?” 林知晚略一挑眉,看向虚伪的林愈 。 现在才想起来关心女儿的想法,早在去求赐婚约之前,是干什么吃的? 一句话就能听得出来,林愈完全不安好心,应该是想对她进行二次甩卖吧! 林知晚慢悠悠地喝了半杯茶,吊足了林愈的耐心,这才恬然轻笑,反问:“父亲问这个,做什么?” 即便不满意,想退婚,这件事也用不着林愈来插手。 望着林知晚时,林愈的目光慢慢浮现慈爱的神色,心疼道:“知晚,父亲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让你委身下嫁于一个没有前途的皇子,为父的心里也很痛,可是,皇命难为啊……” ……在放什么狗屁?这赐婚不是您老人家亲自求来的? 更何况,林愈编理由也不说编个像样点的,江慕云怎么就没有前途了? 即便他已经没了争皇位的筹码,可是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曾在战场之上出奇制胜,立有战功,从出生时就被封王,到现在为止其他皇子还没有这样的殊荣。 不再有所作为,单靠吃老本,江慕云这辈子都是受人吹捧的人上人。 林愈还没发声,林知晚几乎就能猜到他的歪心思了。 果然,说完这些,林愈眼中燃起希望,“知晚,如今你相貌 赛过天仙,又有郡主身份加身,再者还有为父这个丞相身份在这里顶着……你,想不想飞上枝头?” 林知晚奇怪一笑:“父亲,您不是说,慕王爷没有前途吗?” “对啊,我可以帮你退掉这门亲事,咱们再去寻一个乘龙快婿啊!”听林知晚愿意接茬儿,林愈这便激动起来。 林知晚眼中闪过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装作真诚地问道:“真的吗?看来,父亲的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是啊,这段时间为父一直都在为你筹谋打算,倒是看好了一个。”林愈句句都是为她考虑,为她打算,这番苦心和计较究竟是为谁,林知晚心里像明镜似的。 林愈将声音压低,脸上的喜悦之色却压不住:“你看,七皇子江槿云,怎么样?他是花贵妃最宝贝的儿子,如今在皇上面前也得脸,前途无量啊!” 说得有点多,差点把他的野心也露出来,林愈稍稍收敛,冲着林知晚笑:“当然了,为父也是看中七皇子是个青年才俊,与我家女儿最是登对啊!” 跟随着林愈的情绪,林知晚眼中的笑意越发加深,拖长了调子,“父亲说的是啊,看来女儿不得不好好考虑考虑了……” 第128章 又私定终身? 林愈笑眯着眼,连连点头:“你是我第一个孩子,心里对你疼爱得紧,也是怕你弟弟妹妹吃味,平时才不表现出来。知晚啊,只要是你想嫁的人,父亲说什么都要帮你的!” 林知晚满眼感动得点头,像是被林愈说服了。 她还真是没看出来,原主林知晚一直是泡在父亲的蜜罐里长大的? 欢喜都要从心里溢出来了,林愈赶忙道:“那……” “我与慕王爷的婚事,不是父亲主动找皇后娘娘提的吗?即便我们找了个不相干的理由退亲,将来我嫁给七皇子的时候,父亲猜猜皇后娘娘会作何感想?” “难不成,皇后娘娘和张家的势力已经弱到,父亲可以不计后果、轻易得罪了?” 几句话如同连珠炮似的,将林愈的计划打得稀巴烂。 望着浅笑盈盈的林知晚,林愈不说话了,脸色慢慢灰暗下来。 “你说的……也是,我……我再考虑考虑……” 此刻的林愈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他一直都是个图谋利益、不念亲情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改变呢? 不对付林愈,只因为他对原主只是冷漠,并没有加害之意,林知晚也就得过且过,不跟他计较了。 林愈已 经垂着头,重新思考对策了。 林知晚起身,优雅地理了理裙摆,沉静美好的水眸中现出讽刺的笑意,慢声道:“父亲,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事后,林知晚还在回想。 她不是在想林愈,而是在想,如果把林愈的话告诉江慕云,这个土匪会不会连夜来抄了丞相府…… 哈,看在林愈这老家伙跟原主有那么一丝血脉的份上,饶了他吧。 她就好好心,不告状了。 …… 自打林知弦被赶出府之后,丞相府太平了很久,这一天,林知绮说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震惊众人。 “我已经和别人订了终身,他很快就会来提亲了。” 这天中午,林知绮动了几筷子,如是说道。 “咳咳……”张如棠一口饭没吃进去,噎在嗓子眼上猛灌水,瞪大眼睛看向林知绮,“你……你有做的什么混账事?” 早知今日,就不该生下林知绮这个二女儿了,就知道和她作对! 如今张家的势头渐衰,林知弦被赶出去,张如棠还想着,今后她得指望着二女儿了,没想到林知绮又弄这一出? 林愈直接拍了桌子,愠怒道:“你又要重蹈覆辙不成?” 上次,林知绮就和张 鸿朗私定终身,这次又来? 是不是嫌他们丞相府日子太安稳了! 林知晚也略略诧异,不过数日,林知绮就又有了新动向,还真是藏得深,谁都没发现呢。 反观林知绮,却前所未有的平静,淡声道:“是兵部尚书府的花景明,花公子。” 花,花景明? 众人一怔,林愈的脸色也慢慢缓和下来,甚至还有几分欣慰,“是这样啊,确定他要来提亲吗?” 林知绮对林愈颔首,十分恭敬:“是,我们说好了,过两天他就会和尚书大人一同前来。” “甚好,甚好。” 不说别人,林愈很满意。 这简直是又惊又喜啊,谁都没想到,林知绮能再找到一个名望够高、家世清白的男人。 攀上花家,这对于林知绮而言,已经是所有能选择的对象中,最上等的一个了。 一众丫鬟目光艳羡,姨娘们也毕恭毕敬,连父亲和老夫人的脸色也变得喜悦……林知绮微微垂眸,唇角闪过一抹嘲弄。 同样是私定终身,若她今日找的是个不入流的纨绔子弟,想必又会被全家人鄙夷。 亲情寡淡,人性凉薄,在盛京城的宅邸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开心归开心,老夫人目光 柔和,语气却稍稍严肃。 “不管怎么说,私定终身是不对的,好在……花家也是名门大户,知绮嫁过去,也不算委屈。” “是,祖母,知绮知道错了。"林知绮乖巧。 老夫人慈爱笑道:“我的乖孙女儿能好好出嫁,我这心里自然比蜜都甜呐!” 一个林知弦,让老夫人丢尽了脸面,就怕胆大妄为的林知绮会再生事端。 幸好幸好啊,这丫头总算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把她好好嫁出去,也算是少了一个麻烦,老夫人自然开怀了。 接着,话锋又转向林知晚,老夫人玩笑道:“真不知道知晚什么时候出嫁呢,祖母舍不得你们,也盼着这一天呢!” 孙女们都害羞得低下头,各怀心思。 …… “知绮。” 离开正厅,各回各的院子时,林知晚叫住了林知绮。 青翠的松竹旁,两姐妹站在羊肠小道上,屏退了各自的丫鬟。 “你和花公子……”林知晚笑了一声,抬眼,“什么时候好上的?” 看到林知晚笑了,让林知绮觉得很刺眼。 在旁人眼中,她要定亲的对象已经是个极好的男人了,还是被林知晚看不起吗? “也对,大姐将来要嫁的是皇 上的儿子,慕王爷,当然看不起我这桩婚事了。”林知绮冷笑一声,侧过身去。 林知晚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染上了几分深秋的寒意。 “知绮,不要不知好歹。” 虽说林知绮曾和张如棠她们一起欺负原主,但后来两人也算是和解,井水不犯河水。 她知道花景明是个怎样狠毒的人,不想看到林知绮往火坑里跳,想拉一把的。 林知绮转过身来,正面面对着她,冷笑道:“大姐管的也太多了,你自己有一桩好亲事,就见不得我也能拥有吗?” 说罢,林知绮拂袖而去。 望着林知绮离去的背影,林知晚唇角轻轻上扬,目光中只有冷色,不存一丁点温暖。 重生以来,花景明兄妹就让她背了黑锅。 不说是替无辜的季元薇报仇,她也要让花景明和花望舒这两个杀人凶手绳之以法。 既然林知绮不听劝,那么她对付花景明的时候,也不会多顾及这个妹妹了…… 林知绮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林愈那里。 “父亲,这桩婚事您还满意吗?” 林愈一听,总觉得这话很熟悉。 前两天他才问过林知晚相同的问题,如今林知绮又把这句话原原本本地还回来了。 第129章 请受小婿一拜 尽管现在攀不上七皇子江槿云,但林知绮的亲事,却让他和花家的距离拉近许多! 林愈笑着,从未看这个三女儿这么顺眼过。 “当然了,你自己的选择,父亲当然支持。” “女儿多谢父亲。”林知绮感激一笑,抿抿唇,正色道:“父亲,女儿选择花公子,也是为了父亲着想的。” “哦?”林愈双手交握,坐在那里,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照如今的情势看,贵妃所生的七皇子殿下,很受皇上重视,飞黄腾达这是肯定的。尚书府是贵妃娘娘的娘家哥哥,七皇子功成名就,又怎么会亏待得了花家?何况,尚书府的实力本就很强,即便不依靠七皇子,也能在这南越站得住脚。” “咱们家和尚书府结了亲,这对父亲的仕途只有好处。” 说了这个结论,林知绮这才略略脸红地一笑:“不瞒父亲,向女儿示好的公子有很多,偏偏能在这么多人中选择了花公子,也是希望,我嫁的人家能够扶持娘家,让父亲的路好走一些。” 听到林知绮这番话,林愈很是感动,“好女儿,父亲也盼着你好。" 怎么说呢,父亲和女儿还是很像的,一个比一个虚 伪。 对于林知绮这桩婚事,林愈举双手赞成。 他本就看中了江槿云会有大好前途,正想着法子让大女儿林知晚嫁给他。 就在这个时候,三女儿林知绮顺利地搭上了花家的这条线,这样一来林知晚就会有很多机会和江槿云发生些什么了。 花贵妃和七皇子、兵部尚书府、丞相府,若是他们三家强强联手,那么朝野上下还不都以他们马首是瞻? 将来那皇位、那天下,还不是探囊取物? 一个女儿会成为皇后,另一个女儿也是得力功臣的夫人,他必定要成为万人之上的国舅爷啊! 林愈在心中构建着自己的理想蓝图,心中的激动和喜悦溢于言表,连连夸奖林知绮。 “知绮啊,也是你眼光好,将来嫁到花府,你得跟他们好好相处啊……” 出了门之后,林知绮一边往回走着,还好生疑惑。 她父亲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 她就是怕林愈不同意,所以这才过来,说一说花家的好处,让林愈点头。 但是林愈这个态度,出乎她意料! 罢了,同意就行,何必自寻烦恼? 林知绮低下头,抚摸着还未隆起的肚皮,眼眸缓缓抬起,露出比那天光还要耀眼 刺目的眸光。 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比这府中任何一个人都过得好,甚至是超过林知晚。 既然她已经大着胆子迈出这一步,就得坚定地走下去! …… 这一次,林知绮没有给大家画大饼。 两天后,花文博和花景明便带着丰厚的聘礼来提亲了,而且阵仗很大。 一路走过来,半个盛京城的人都知道,丞相府和尚书府要结亲了。 林愈和老夫人早就穿戴整齐,在门口恭候他们的大驾。 看起来花家对林知绮并不吝啬,聘礼箱子堆满了丞相府的院子,令众人羡慕。 正厅里,林愈和于修远坐在上座,热络地寒暄着。 花景明穿着一身绛紫锦衣,腰间是一根镶玉的腰带,显得富贵又低调。 他双手负在身后,面上含着彬彬有礼的笑容,在转头看身侧的林知绮时,眼中有几分宠溺。 他看过来,林知绮也抿笑,红着脸低头。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都看到了他们之间的眉目含情,不由得生羡。 老夫人笑着:“瞧瞧这对小儿女,多般配啊!” 花文博哈哈大笑,向花景明示意:“景明,还不向你岳父岳母大人问好?” 花景明微笑颔首,双手拱起,行了 大礼。 他的声音洪亮,听起来很大气,也很谦恭。 “祖母、岳父、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好好!” 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林愈也很开心,只有张如棠,要笑不笑的,脸上表情有点僵硬。 花景明相貌过人,才学和家世在盛京都是数得上的,有这样的女婿,丞相府上下都感觉脸上有光。 林知绮被众人围着,从未像此刻这般,扬眉吐气。 只可惜,这一幕没能让她那二姐林知弦瞧瞧。 站在人群外围的林知晚,目不转睛地瞧着这场热闹的中心人物,花景明。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寂,如今的花景明更加意气风发,还是从前那个要风得风的贵公子。 再次看到花景明,林知晚满脑子都是尚书府那个昏暗房间里,季元薇撕心裂肺喊叫的画面。 这个禽兽,做出这种事情,为什么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被众人称赞、艳羡? 这个世道总是这样不公吗? 专心于自己生活的好人善人,总是无辜冤死,而坏人却一直逍遥法外,快活到老…… 若是真的如此,那不如她也做个坏人…… 林知晚捏紧拳头,微微眨了眨眼,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压下眼中闪现的那一抹厉色,归于平静。 不可以啊,她是个医者,如何能做得了坏人? 若她也做了坏人,岂不是无异于她一直痛恨的于荣锦、于荣妍、曹月娘、花景明和花望舒……这些没有心肝的禽兽了吗? 她注定要做一个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好人。 可是别忘了,医者手中的银针也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刃,将这些肮脏的坏人,一一除去! 众人都在奉承、祝福之时,林知晚缓步上前,柔声开口。 “祝妹妹、妹夫,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众人安静下来,看向林知晚。 林知绮微笑回应:“谢谢大姐。” 林知晚先开口了,花景明自然不会当众拂了她的面子。 花景明温柔浅笑,随着林知绮叫了声:“大姐,谢谢。” 别人没有感觉,可林知晚却能察觉到,花景明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有点久,甚至有些许锋芒。 他在想什么呢? 不管其他,林知晚是不想呆在这个场子里的,这便向花文博致歉,去跟林愈和老夫人说道:“于爷爷昨日就约好了,让我今天去一趟。” 林知晚频繁地去于宅,她早就给了合理的解释,说是跟着于修远学医。 第130章 撒娇 老夫人和林愈并不指望她学医能学出个什么名堂,只盼着她能和于修远的关系更好一些,将来也好派上用场。 这个场合,林知晚并不是主角,却决不能得罪于修远。 老夫人便轻声笑道:“那你就快去吧。” 林知晚点头行礼,这便走了。 背后还听到老夫人笑着跟花文博他们说着:“于院长认了知晚为孙女,还真不是说说而已,那是打心眼里疼爱呢,我这个亲祖母都吃味呢!” 老太太像是活宝,众人十分配合得哈哈大笑,场子才没有因为林知晚的离开而冷下来。 刚踏出正厅的门槛,身后便有一人匆匆追上来,“大姐。” 身后有一声轻唤,林知晚闻声,眉头轻皱,眼底变得灰暗无光。 是花景明。 转过身来,林知晚已经是满面笑容,讶异道:“妹夫这是……” 花景明定定地望着林知晚,随即笑开,递上一个红袋,“大姐,这是我和知绮的喜糖,你拿一袋,路上解馋。” 听他说着话,林知晚的余光越过他的肩头,望向人群中的林知绮。 林知绮正朝这边看着,没什么惊讶的神色,看来这袋糖果是她和花景明商量好,才送来的。 这 么快,就夫妻一心了! 此时花景明脸上温煦如阳的笑容,即便是他亲口承认曾经奸杀了季元薇,恐怕也没人会相信吧。 林知晚接过来,笑道:“多谢妹夫。” 她垂下手臂,那袋糖果便掩在宽大的袖管之中,根本瞧不见她的手指因使了劲而泛白的骨节。 花景明也没看到,林知晚转身之后,脸上的冷漠和轻蔑。 他更不会想到,这个女人将来要把他虐到、连求死都难! 走出府门,林知晚便拿出那袋糖果,想扔到角落。 手刚伸出去,就听到不远处有说说笑笑,很熟悉的声音。 她抬头一看,果然是熟面孔。 花望舒和江慕云。 花望舒穿着一袭石榴红的曳地望仙裙,头戴玉钗,姣好的面容略施粉黛,便显出了几分少女初长成的成熟与娇媚。 而江慕云呢,他双手负在身后,永远都挂着浅浅的笑容,唇角上扬,露出痞帅痞帅的笑容,祸国殃民的他,走到那里都是焦点。 就瞧见花望舒的脸浮着娇羞的红云,一直偏头看江慕云,兴奋的说话。 他们朝丞相府这里走来,离她越来越近,这才注意到她。 “荣安郡主……” 花望舒抬头,轻声念 出了这个身份,脸上的娇羞慢慢减淡,笑容恢复如常般的平静淡然。 在旁人眼中,她是个镇定、端庄、大方的贵女小姐,只有在江慕云面前,才会露出刚才那般娇羞的姿态。 很显然,她没有多喜欢林知晚。 美人见到比自己更美的女人,总会有敌意。 更何况,江慕云那么宝贝林知晚,这让花望舒的心里,总是很不舒服。 是啊,她把林知晚当做假想的情敌。 “慕王爷,花小姐,二位好啊。” 林知晚含着清浅的笑,漫步走来,没有一点扭捏的姿态。 花望舒轻轻凝眉,为什么林知晚这般坦然?看到她和江慕云一同前来,林知晚就一点也不在乎吗? 不对,林知晚并非不在乎江慕云,而是根本不把她花望舒放在眼里吧…… 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花望舒便怎么看林知晚,就怎么别扭。 目光下移,看到林知晚手中捏着的糖袋,眼尖认出来这是她们花府准备好的喜糖,再一联想刚才林知晚的动作…… 花望舒上前一步,仍旧是满面温柔的笑容,话语却透着锋芒:“原来郡主这样看不起尚书府,我们用心准备的喜糖,郡主就要这样丢掉吗?” 激她? 林知晚眉头轻动,笑容更深。 恰好有几个乞丐沿街乞讨,林知晚便笑着走过去,将那袋喜糖送出去,随即走回来,笑意盈盈地直视着花望舒。 “你……”花望舒有气也得憋着,这是丞相府门口,她是名门贵女,那种骂人的话不能说出口。 “这份喜庆,我让百姓们也沾一沾,花小姐觉得哪里有问题吗?”林知晚无辜地眨眨眼。 道理说得通,可她刚才那么发问了,林知晚再做出这样的举动,不就是想当众呛她? 勉强压下怒火,不管怎么样,江慕云还在身边。 花望舒冲着身边的江慕云一笑:“郡主倒是乐善好施,对吧,王爷。” 江慕云笑得慵懒,歪着头,浅浅抬眸,看向林知晚。 他看出来了,他家小野猫怎么会安分呢? 紧接着,林知晚眼中变换了神色,似笑非笑地望向花望舒,声音不算大,却比刚才提高了很多,能让周围的车夫、下人、卖花卖菜的商贩、路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原来花小姐这么看不起丞相府啊?当着我的面,还挨我的未婚夫那么近……” 林知晚笑眯着眼,透着锋利:“也对,花小姐到了适婚的 年纪,哥哥都有了婚约,你想找个夫君也无可厚非……” 一番话,让花望舒的小脸青一阵白一阵,不知是进是退。 若是退后吧,岂不是正中林知晚下怀,证明她心里有鬼? 若是不退……众目睽睽之下,她花望舒什么时候这么丢人过?难道要让这些人去外面瞎传,说她想男人想疯了,竟敢抢郡主的男人! 不不不!这会毁了她的! “郡主,我和王爷只是巧遇……” 向来阳春白雪,情急之下,花望舒竟然想不出说什么,解释十分苍白。 她面红耳赤,尴尬地站在原地,快要哭出来了。 林知晚望着花望舒,笑意沉沉。 光是丢人,这就够了? 林知晚的目光流转,看向江慕云时,眼神在一瞬间柔软下来。 她双手背负在身后,微微扬头,墨黑的发丝在白皙的下颚飘过,说话的时候,红唇不自觉地轻轻嘟起。 “王爷,你和花小姐有这么巧吗?王爷也喜欢这样的缘分吗……” 听起来是幽怨,也是撒娇,但她声线柔软甜美,满是少女的娇憨,让人听了骨头都酥了。 林知晚并没有多用力,稍稍软下声音,就撒起娇来,让人毫无招架之力啊。 第131章 神秘男人浮出水面 江慕云笑,再笑,笑得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中,透着柔情蜜意,透着满满的宠溺。 只见江慕云抬脚,一步,两步,三步,走到了林知晚跟前。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勾住了林知晚额前飘荡着的一缕发丝,一圈一圈地缠绕在食指上,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也让他搞的格外撩人。 江慕云的嗓音低沉沙哑,透着欢喜和甜蜜。 “本王喜欢的,不就只有晚晚吗……” 林知晚抬眸,与江慕云相视一眼,两人俱是一笑,那种甜,周围的人都感觉掉进了蜜罐。 目光越过江慕云的肩头,瞧见了花望舒那张尴尬、羞愤的美人脸。 当众羞辱也就算了,还让她亲眼见证,心上人永远不可能喜欢她……这太残忍了! 她会永远记住,是林知晚打碎了她的美梦! 花望舒没有再多言,绕开他们走进丞相府。 林知晚眼中的娇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色。 从前她不跟花望舒争,那是因为她一穷二白,没有任何底牌。 此后,她便要一点点撕掉这朵白莲花的假面具,就从这一刻开始! “王爷,我要去于宅,就不奉陪了。” 林知晚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颔首行礼,露出标 准的客套笑容,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林知晚,你这招用的炉火纯青啊!” 见林知晚转身就走,江慕云眼疾手快,提住了她的衣领,跟她一同离开。 林知晚似笑非笑地抬头,幽道:“王爷说的对啊,我卸磨杀驴……” 江慕云:“……林知晚,你欠收拾是不是!” 没走几步,就拐进一个小巷。 林知晚在前面走着,却被江慕云一把揪过来,按到墙上,俯身上去。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林知晚眼睛微微瞪大,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却先动手了。 “啊!” 江慕云哀嚎了一声,腰间的疼痛一圈圈扩散。 他穿的单薄,林知晚直接掐在了他腰间的肉上。 她并非掐了一把,而是捏住一小丝儿肉,用指甲狠狠掐下去…… 果然最毒妇人心! “王爷,请自重!”林知晚表情清冷,如同庵里的尼姑。 江慕云掐住林知晚的下颚,见她一点也不怕,眯着眼睛,怒极反笑:“林知晚,你真可以,前脚还撒娇讨好,后脚就翻脸不认人!你可以!” 林知晚依旧无动于衷,冷淡地盯着他。 江慕云终是拿她没办法,松开手。 两人并 排走着,林知晚这才恢复如常,笑问:“王爷,你不是要去丞相府凑热闹吗?我一个人可以去于宅,不用王爷远送了。” 江慕云冷笑看向林知晚,想甩掉他? 他慢悠悠道:“本王听说,花景明要和你三妹定亲了,这便……甚是想念你,就过来看看。” ……什么逻辑,林知绮成亲,所以这败类想她? 林知晚不置可否,暗地里翻了翻白眼。 “你妹妹,那是怎么回事?”江慕云问道。 谈论起正事,林知晚微微正色,“我猜想,她们在花贵妃举办的秋菊宴,或者更早,就已经在一起了。” 江慕云偏头看她,乐了:“你妹妹背后的神秘男人,浮出水面了?” “应该是花景明。” 林知晚点点头,几乎可以确定了。 那场秋菊宴,她和江慕云做了一般的事情,被人截胡,完成了。 明明感觉到是林知绮做的,却总觉得她没有能力,自从她宣布和花景明好上了之后,林知晚便能够将所有的碎片串联起来,明白过来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知绮恨林知弦,所以作案动机是充分的。 花景明是花令宜的亲侄子,常常出入琼华宫,想必琼华宫的每一块砖都认 得他吧,更别说善于察言观色的宫人了。 若那个时候,林知绮就和花景明好上了,那她在琼华宫想做个什么,就易如反掌。 林知绮给林知弦泼了水,再借着花景明的关系,派了一个宫女领着林知弦去了江沣云的住处。 至于妧淑妃的出现,兴许是她多事,也有可能是林知绮和花景明的刻意引导,她便成为了捉奸的第一人。 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目的却完美的达成了。 如此看来,一切疑云都尽散,事情明朗了。 江慕云乐不可支,“没看出来,你们林家的女儿都挺能折腾!” ……这话没法接,只能暗中送白眼。 于宅。 见到江慕云跟着过来,于修远的神色并没有多少诧异,出乎意料地平静。 “慕王爷安。”于修远冷冷淡淡,若是换个人,早就曲意逢迎,赔笑献媚了。 林知晚走到于修远身边,乖巧笑道:“爷爷,今天我和王爷巧遇,他也想来看看您。这样,我在这里学习,王爷不会打扰我们的。” 于修远扫了江慕云一眼,没什么笑意。 江慕云笑了几声,识相地摊摊手:“院长大人,不用特意陪本王,本王……就在你府上转转……” 于修远 拱拱手,也不多挽留:“王爷请自便……” 江慕云勾勾唇,潇洒转身,真的就在于宅里转悠去了。 这个下午,林知晚在书房如坐针毡,总觉得静不下心来。 抱着书本也会出神,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于修远说可以走了。 林知晚跟于修远拜别,这就小跑着,去府中寻找江慕云。 四处都跑遍了,林知晚双手掐腰,停在花园外面轻轻喘着。 不经意抬头,从她这个视角看过去,八角凉亭里,那长长石凳的边角处,有烟青色长衫在飘荡着,似乎躺着一个人。 今天江慕云穿的似乎就是烟青色锦衣,林知晚心一动,便赶紧走过去。 凉亭坐落在小湖中央,白云朵朵,秋色连波,凉风习习。 身穿烟青色锦衣的江慕云躺在这里,像是与这湖光秋色融为一体,美如风景画。 他单手枕在脑后,合着双眼浅眠,这个绝世美男子连睡觉都要这么酷。 林知晚放松的吐了一口气,没好气地瞪着他。 亏得她一下午心神不宁,人家大爷在这儿睡得美滋滋的! “又在心里说我什么坏话?” 江慕云突然睁眼,吓得林知晚愣了一瞬,微微张嘴的模样,憨憨的,极为可爱。 第132章 利用本王 江慕云慢慢起身,勾唇坏笑,“被我说中了?" 他站起身来,走出亭子,懒声道:“以后啊,别在心里骂我,下次,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望着江慕云潇洒的背影,林知晚轻松地笑了笑,跟了上去。 把江慕云晾了一下午,她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没想到他一点事都没有,头一次发现他这么男人…… “这个老古板,这么不待见我?是不是你向他说了我的坏话?” 一边走着,江慕云回想起来于修远的态度,冷哼了一声。 林知晚想笑,又觉得不太合适。 她就想说,王爷您有多招人讨厌,自己真的不知道吗? “于院长他为人正直,不会讨好献媚,这大概是皇上信任他的原因吧,”林知晚笑了,“朝中大臣讨厌他,却撼动不了他,估计都很气吧!” 爷爷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了。 于修远并不是对江慕云有什么意见,而是从来不会对这些皇亲贵族阿谀奉承,也不屑于做这种事。 “你好像很了解老古板?”江慕云忽然站定,回头看她,灼然的目光似要看穿她的灵魂。 林知晚混不在意地笑笑,继续往前走,“认了人家做爷爷,当然得打听清楚 ,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江慕云看着林知晚的背影,目光有些许复杂。 这个女子,看起来似乎什么都坦白,却有很多地方,让他看不透…… 出于宅大门时,却正巧撞上进门的于荣锦。 有了上次的教训,于荣锦见到林知晚时,先是一怔,很快摆出友好的笑容,笑道:“郡主姐姐,你过来了。” 林知晚浅笑着,也不答话,没见有多热情。 没有得到回应的于荣锦并没感觉到尴尬,因为她的目光落在了林知晚身侧的,江慕云身上。 呆滞的这一会儿,只见于荣锦白皙的脸庞慢慢爬上红晕,如同微醺。 跟江慕云打交道久了,这样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 林知晚笑了,“那,我们走了。” “等等!” 闻声,于荣锦忙回神,望着江慕云娇羞一笑,“姐姐,这位是……” “慕王爷。”林知晚很干脆地回答,好整以暇地笑望着她,倒要看看于荣锦想干什么。 “原来是……慕王爷啊!” 于荣锦自是惊喜的,有幸能这样近距离地见到这位传闻中的慕王爷,然而惊喜之中却有很大的失望,因为她也知道,慕王爷和林知晚已经有了婚约…… 江慕云只笑 ,完全不说话。 林知晚反问:“荣锦妹妹,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和王爷就先走了。” “有事,有事!” 于荣锦赶紧拦在她们身前,抿了抿嘴,脸都涨红了,突然灵光一现,笑道:“姐姐,我和丹凤楼的老板相熟,他送了我几张戏票,荣妍不喜欢听戏,不如我请姐姐听戏……” 羞涩的眼神往上飘,略显妩媚,声音也软下来,“姐姐还可以……请王爷也一同前来……戏票很足……” 话至此处,若是再说什么,意图就太明显了! 望着于荣锦,林知晚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幕熟悉的画面。 前世,当她领着张鸿朗来于宅时,于荣锦便是这副德行,娇羞妩媚,比花动人。 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把张鸿朗抢过去吗? 如今于荣锦狗改不了吃屎,还想抢男人? 林知晚藏下眼角的冷笑,索性将计就计,抬眸时显得很惊喜:“真的吗?正好我很想听戏……” 于荣锦也满面喜色,点点头,犹疑地望向江慕云,“那,王爷……” “王爷,我想听戏……”林知晚偏转过脸,仰头望着江慕云,声音很软如同猫爪在挠心窝,乞求的眼神也看得出来,她在撒娇。 江慕云的眉头不自觉地跳了跳,这个女人一对他撒娇,就证明她想对别的女人使坏,还偏偏需要他来配合…… “本王自然要陪着晚晚了!” 江慕云含情脉脉,轻轻抚摸着林知晚的头发。 这一幕,让于荣锦看得眼睛都酸了,仍在强装笑脸。 没事,当初张鸿朗和于梁浅情意绵绵,不还是让她给抢过来了? 这个慕王爷又能算得了什么? 只要是她于荣锦想要的男人,就一定要抢到手! 离开于宅,一上马车,江慕云就飞速抬起小臂,横在林知晚的脖颈前,微眯了眸子,压低声音冷笑道:“你这个恶毒女人,是不是又想利用本王?” 林知晚看了他一眼,就知道是装着逗她玩的,这便面不改色地推开他,歪头巧笑:“王爷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拒绝我,当场拆我的台?” “林知晚……”江慕云笑着,声音却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真是拿林知晚没办法,这是他的未婚妻,不惯着能怎么着? 看到江慕云幽怨的目光,林知晚笑出声来,半天才停下,黑葡萄似的水眸眨巴眨巴,露出自信的光芒。 “明天,王爷只要坐在那里听戏就行,什么都不用做……” 明明已经感觉到林知晚不怀好意了,江慕云仍然大跨步地向前走,英勇作死…… …… 第二天一大早,林知晚就已经收拾好,站在大门口等候江慕云了。 昨天说好的,江慕云驾车来,一同前往丹凤楼。 天光大亮,哒哒的马蹄声踏破清晨的宁静,朝丞相府而来。 拐弯处,便望见一辆马车缓缓过来,越来越近便瞧见,驾车的人是江慕云的手下,樊南。 也是,江慕云这种级别的,出门总得有个车夫。 马车停在大门口,樊南跳下车,恭敬道:“郡主,请上车。” 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掀开车帘,露出季崇泽那淳朴的笑脸:“郡主,好久不见!” “季公子……”林知晚笑了一声,怎么还有他呢? 林知晚走近马车,便瞧见马车里,坐在右边的季崇泽最方便掀帘子,正中便是江慕云,而左边还有个姑娘……是看到她就摆臭脸的季梓薇! 怎么会有他们兄妹俩? 不管其他,林知晚这便先上了马车,只能跟江慕云坐在并排。 若不是季梓薇那冷冰冰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她并不觉得坐在江慕云身边有什么问题。 “季公子和季小姐也有空啊。”林知晚笑问。 第133章 给我招仇恨 当然是问季崇泽,季梓薇快把眼珠子翻掉了。 面对林知晚时,他便恢复他谦谦公子的面目,面对外人,他才是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公子。 季崇泽温温一笑,“我们兄妹赶了个大早,去给王爷送早饭,王爷说跟郡主有约,我们闲来无事,这便……跟着来了,叨扰郡主了!” “没什么,一起出来玩也热闹。”林知晚当然大度。 季崇泽收起笑容,坐得端正,给对面的季梓薇使了好多次眼色,也不见妹妹有反应,心里气闷。 他怎么敢告诉林知晚,今早上送早饭不假,季梓薇听说江慕云要和林知晚听戏,就一直纠缠,说什么王爷从前去玩什么都带着我的……这个不省心的妹妹! 丹凤楼就在城中,很快就到了。 丹凤楼周围的小商小贩很多,人来人往的也热闹。 一下马车,林知晚的目光就被卖糖人的小摊吸引住了,情不自禁地走过去。 “王爷,你瞧,这里有个面具糖人……” 林知晚十分惊喜,明明有三个人同行,却只叫了江慕云一人。 江慕云十分受用,悠悠笑着走过去,看着林知晚的侧脸:“喜欢啊,多买几个。” “嗯。”林知晚开心得 点点头,便阔气地拿了三个糖人。 没有立刻进戏楼,林知晚是在市集上多逗留了片刻,看到什么都想买。 江慕云向来大气,见什么给买什么,樊南也跟在后面付银子。 樊南抱了好多东西,林知晚捧着一袋山楂吃的高兴,看了眼一直跟在身边买买买的江慕云,他手里还拿着糖人,这画面让她忍俊不禁。 林知晚以余光扫了眼身后,季梓薇快成了个火桶了。 若不是季崇泽一直按着拉着,估计季梓薇早就要冲上来跟林知晚干一架了。 可是林知晚觉得好冤枉啊,她明显感觉到,江慕云这是故意的。 故意跟着她四处转,故意很贴心很疼爱。 林知晚正过脸来,嘴里还有甜山楂,含糊不清道:“王爷,你这样给我招仇恨,也太不厚道了吧……” 她的敌人够多了,不需要再添季梓薇这个麻烦精了。 江慕云拿了一颗山楂,扔到嘴里,笑睨着她:“本王对你好,不应该吗?” 顾左右而言他……林知晚撇撇嘴,江慕云不想谈起季梓薇,那她还自作什么多情? 此前,林知晚还要为今天所发生的事而感觉对不起江慕云。 但是呢,江慕云这明显是要用她当挡箭 牌,甩掉季梓薇,对不对? 那么,等会儿她利用一小下江慕云,应该也没事吧…… 如此换算,林知晚便觉得心里舒坦多了,冲江慕云笑得更甜。 “这山楂真好吃……” 在街市上逛完,四人这才进了丹凤楼,小二早就得了于荣锦的嘱咐,将他们领到二楼最正最好的位置。 于荣锦早就站在那里等候,瞧见他们过来了,立刻喜笑颜开,迎了上去。 “郡主姐姐,”于荣锦叫了一声,目光一转,变得羞涩:“王爷,您来了。” 林知晚笑着点头,没什么异色。 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嘲笑:“攀了个郡主做义姐,还能见到当今皇子,这笔买卖不亏啊!” “梓薇,别胡说!” 发出嘲笑的当然是季梓薇,她一看于荣锦那眼神,就知道这个女人也喜欢江慕云,她肯定容不下。 不敢得罪林知晚,难道她还治不了这个没身份没地位的狐媚子吗? 听到这一声奚落,于荣锦尴尬地脸红,望向季梓薇,笑得并不自然。 “姐姐,这位小姐是……” 季梓薇冷哼一声,双手环胸,侧过身子,非常不屑认识于荣锦。 林知晚佯装讶然,笑道:“瞧我,忘了告诉你一声了, 这位是季崇泽季公子,这位是季梓薇季小姐,他们兄妹是户部侍郎季大人家的,和王爷是多年好友,碰巧一起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于荣锦暗暗咬牙,却点头微笑问好。 介绍完之后,林知晚很是为难,“唉,多了两个朋友,我也忘了告诉你,你肯定也只准备了我和王爷的戏票……” 她转头,“这样吧,季公子,季小姐,就由我出钱,请二位看戏吧。” 也只是多了两个人,作为请客的东家怎么能吝啬?何况,这还是江慕云的朋友。 仔细想想,于荣锦生怕在江慕云面前丢了脸面,这便连忙拦下来,笑道:“姐姐,这不是跟我见外了吗?是我要请你们听戏的,怎么能让姐姐破费呢?” “可是,戏票毕竟贵,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担着……”林知晚为她着想着。 于荣锦笑得从容,“不过是小钱,我还有些私房钱。只不过,我和这里老板相熟,让他多送我两张戏票就是了,姐姐不用担心。” “可以吗?那太好了!”林知晚很是开心。 只见于荣锦去了柜台那边,背对着他们不知是在干什么。 林知晚却很清楚,这丹凤楼是盛京城最贵的戏楼,于 荣锦有什么本事能认识老板,还让人家送戏票? 她估摸着,于荣锦怕丢面子,这会儿正在付钱呢! 这会儿啊,不过是损失些钱财,以后嘛…… 林知晚笑意悠然,带着一行人去找了座位坐了下来。 好戏,准备开锣了! 待于荣锦付了戏票回来时,很是惊喜的发现,唯一的一个座位,竟然是挨着江慕云的。 二楼最好的位置,是前排三个,这是于荣锦提早订好的。 又多了两人,于荣锦便买了后面的两个,视野也算不错。 季崇泽揪着季梓薇坐在了后排两个,总不能喧宾夺主。 堂堂慕王爷自然是要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于是林知晚让江慕云先过,坐在了正中央,而她坐在了江慕云的左侧。 这样安排,于荣锦一过来就能坐在离江慕云很近的位置,心中一阵狂喜。 戏曲开场,众人都在津津有味地听戏看戏,而于荣锦却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借着拿瓜子端茶水的空档,一直往江慕云身上瞅。 她只是苦于没有找到机会,怎么样才能跟江慕云说上话呢? 于荣锦看江慕云的眼神,让身后的季梓薇尽收眼底,气得干瞪眼。 让她坐在后面,这不是找刺激受吗? 第134章 暗送秋橘 看到兴头上,众人哈哈大笑。 林知晚也笑得开心,顺手拿了橘子,剥好之后,递给身边的江慕云。 她侧耳低声道:“王爷,你吃一个,给她一个。” 江慕云睨了她一眼,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下毒了?” “……”当众下毒,她傻了吗? 江慕云眼皮都没有抬,右手一伸,就把林知晚剥好的橘子放在了于荣锦手边,然后自己优哉游哉地吃另一个橘子。 于荣锦这才回头,看到了桌上的橘子,拿起来时还激动得不行。 这是江慕云给她剥的,看来,是有点意思了? 是的,林知晚剥橘子时手放得很低,几乎没人注意到就剥好了。 因此,于荣锦以为,这是江慕云做的,在暗送秋……橘。 “多谢王爷。” 于荣锦拿起橘子,剥了一瓣,慢条斯理地吃着,满心欢喜。 听到她的声音,正专注看戏的季梓薇低头看去,顿时火冒三丈。 江慕云给她剥橘子?她也配吃? 怒火顶在胸口,季梓薇一气之下,抬脚出踹到了于荣锦的凳子上,劲儿还不小。 “啊!” 于荣锦低呼一声,她身量轻,连人带椅子都往前栽去,若不是栏杆高, 她恐怕已经摔到一楼成肉酱了! 得亏是江慕云伸了一把手,抓住了椅背,才让于荣锦弹回来。 惊魂未定,却意识到是江慕云出手相救,心里多少也有些安慰,于荣锦感激道:“多谢王爷出手相救!” 如果,此刻能再补上一句: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那么她不就大功告成了吗?唉……忽然有点遗憾,没有栽到楼下去,否则英雄救美,不就多了一段佳话吗? 虽然欣喜,却也为着差点栽过去的事而生气,于荣锦转过脸去,冷冷看着季梓薇,讥讽一笑:“我得罪季小姐了吗?” 于荣锦感觉很无辜,第一次见面,这个季梓薇怎么这么喜欢针对她? 季崇泽皱眉,扯了扯季梓薇的衣袖:“梓薇,你快……” 他想让季梓薇道歉。 季梓薇甩开季崇泽的手,皮笑肉不笑:“小腿抽筋了,不小心踢到了你的椅子,真不好意思啊!” “……”于荣锦气得鼻子都歪了,却碍于面子,强笑道:“季小姐下次得注意点了!” 见于荣锦转过身去,季崇泽压低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怒:“梓薇!” 季梓薇根本不怵,扬头道:“已经道歉了, 你还要我怎么样!” 好吧,季崇泽一向拿她没办法,只希望江慕云能多包容她一点。 一直装作在专心听戏没看见这边发生什么的林知晚,耳朵可灵了,听的是一清二楚,心里笑开了花。 季梓薇真是个火枪筒……对啊,她就是需要季梓薇这份辣劲儿,才好治一治于荣锦呢! 一场戏结束,林知晚赞道:“名角唱得就是比普通戏子好太多!” 说着,她还拿了桌上的茶壶和茶杯,先倒了一杯水,递给江慕云,“王爷,喝茶。” “哎呦!”林知晚手一晃,半杯茶水都洒到了江慕云那浅白长衫上,黄黄的茶渍十分明显。 林知晚赶紧拿帕子去擦,茶渍却在江慕云的腰腹位置,她又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便万分歉疚道:“对不起王爷,我不小心……” “没事。”江慕云也不急,似笑非笑地望着林知晚,这个女人绝对没安好心。 “这样,王爷只能去换一身衣裳了……” 林知晚满面愁容和内疚,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笑着看向于荣锦:“荣锦妹妹,你不是和这里老板相熟吗?那一定是这里的常客了,你比较熟悉丹凤楼,不如就麻烦你,带王爷 去换一身衣裳吧!” 能和江慕云单独相处一会儿?于荣锦开心得不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林知晚又对江慕云笑道:“王爷,都是我笨手笨脚的,这样,您看看这里有什么好衣裳,钱我来出,算是我向王爷赔罪!” “赔罪……” 江慕云已经站起身,掸了掸衣裳,却是意味深长地笑看着林知晚,“一身衣裳就能赔罪了?晚晚,我可记下了……” 江慕云随着于荣锦离开,望着他的身影,林知晚总觉得后脊梁发冷,森森寒意冒上来。 江慕云生气了?那为什么还要顺着她? 如果这败类真的发起火来,她感觉有点招架不住啊…… 此刻感到很头疼,林知晚索性坐了下来。 管他呢,先好好治一治于荣锦再说! 林知晚悠悠然的嗑瓜子,注意力却集中在她身后的那个姑娘。 怎么可能坐得住呢? 三,二,一…… “梓薇!” 听到季崇泽的声音,林知晚抿了一丝笑意,回头,看到季梓薇朝方才江慕云和于荣锦离开的方向跑去,她惊讶道:“季小姐干什么去了?” 季崇泽的目光深远,无声一叹,转过头来:“没什么。” 当着准慕王 妃的面儿,季崇泽怎么能说季梓薇是吃醋了,见不得于荣锦和江慕云凑在一起? 人家正室还没怎么着呢,他妹妹算怎么回事? 林知晚笑笑,没有半分嘲笑,像是真诚地夸赞。 “你妹妹挺大胆的,能够勇敢追爱,”林知晚磕了个瓜子,摇摇头,“我就不行了,我可没这个勇气。” 显然是在开玩笑嘛。 林知晚转过去,又拿了松子来吃,乐呵呵地等她们回来。 只听身后的季崇泽一声叹,语气无奈:“郡主,难道你看不出来,王爷生气了吗?” 半响,林知晚才缓缓回头,定定地望着季崇泽,微微发怔。 生气?江慕云……生气了? 等待的过程中,林知晚说是不忐忑,那是假的。 她怎么就没看出来,江慕云生气了呢? 为什么生气呢?他明明也利用了她,她都没生气…… 正在心里瞎琢磨着,便瞧见二楼楼梯口,那两个多事的女人回来了。 于荣锦慢腾腾地走在前面,隐约从她的衣袖缝隙处看到,身后应该还有个人,急着要上楼。 然而,于荣锦不是一般的慢,走一步停两步,像是故意压着,不让后面人上来似的。 “让开!” 第135章 教训于荣锦 身后一声喊,惊得于荣锦抖了抖,转过身去,嘴唇微抽,勉强露出笑容:“是季小姐啊!我没瞧见季小姐也在楼下,挡了季小姐的路,真不好意思啊!” 于荣锦这是把季梓薇说的话,还回去了! 季梓薇气得眼睛冒火,可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围观,瞪着于荣锦,狠狠地撞开她的半边身子,往里走去。 “啊!”于荣锦痛得低呼,捂着胳膊,恶狠狠地瞪着季梓薇的背影。 还没等于荣锦走回席间,就见季梓薇去而复返,还提着一个茶壶。 季梓薇冷笑一声,不由分说,高高提起茶壶,不留情面地浇在了于荣锦的胸脯上。 “啊!啊!”于荣锦连连惊叫,烫得跳脚,往后闪躲着。 那壶茶水还有点烫,于荣锦胸前露出来的皮肤已经发红,胸襟湿成一大片。 本就穿的轻薄,被水一浇,全都透了,里面的春光若隐若现,吸引旁人的眼球。 于荣锦疼得嘶嘶吸气,赶紧用手去捂着胸口,却疼得下不去手,只得狠狠瞪着季梓薇。 然而,于荣锦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她还是很忌惮季梓薇手里的那个茶壶。 “季小姐!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此时,季崇泽和林知晚也过 来了。 林知晚脱了自己的一件外衫,给于荣锦披上。 可她今天穿的这件轻衫,是几近透明的白纱,根本遮不住于荣锦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林知晚略显惊讶。 季崇泽夺下季梓薇的茶壶,气道:“季梓薇!你干什么!” 季梓薇没有一点畏惧,气焰嚣张地望着于荣锦:“我想喝水,不小心倒上去的,于小姐,真不好意思啊!” 敢学她说话,也要看自己够不够分量! 林知晚能压她一头,一个太医家被退婚了的庶女还敢在她跟前撒野? “你……”于荣锦快气死了。 衣裳都被浇透了,众目睽睽之下,于荣锦还怎么好意思待下去? 于荣锦很是委屈,对林知晚道:“郡主姐姐,今天没法儿陪你听戏了,抱歉……” 说着,这便匆匆下楼,赶紧往家跑了。 “哎,荣锦……”林知晚伸了伸手,没拦住,也怪不着她。 刚把手放下来,就见江慕云一步一步走上来。 挂着笑容,却不可辨喜怒。 林知晚收敛了神色,定定地望着江慕云。 江慕云并没有看她。 “王爷,你换好衣裳了!”看到江慕云回来,季梓薇开心得凑过去。 “嗯。”江慕云勾 唇。 季梓薇十分稚气,像个小孩子一样,邀功道:“王爷,刚才你要换衣裳,那个女人不怀好意,一直往你胳膊上贴,我都看到了,刚才,我已经教训过她,把她赶跑了!” 原来,季梓薇刚才跟着他们下了楼,看到于荣锦给江慕云拿换过的衣裳,弯腰低头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用胸脯去蹭江慕云的胳膊,这就气急了。 回来之后,于荣锦又挡她的道,这个火气蹭蹭往上冒,这便拎起茶壶就往上浇。 季梓薇越说越得意,季崇泽气得要命,也只能喊几声出出气:“季梓薇!你再这样横行霸道,以后不带你出来了!” 季梓薇刚要还嘴,只听江慕云笑了一声:“真是多亏了梓薇,没让那个女人得逞,谢谢啊!” 说着,江慕云还一脸宠溺地看了季梓薇一眼。 季梓薇心花怒放。 江慕云跟季梓薇说话,微笑,就像完全没看到站在一边的林知晚似的。 林知晚犹自笑笑,来的时候,江慕云还一直疏远季梓薇,一句话都不跟她讲,现在又情意浓浓…… 真是好招数啊,打个巴掌再给个枣吃,便觉得分外甜了。 男人真善变啊! 于荣锦得了教训,这一趟就算是功 德圆满。 这么一闹,大家也都没心思继续看戏了,这便打道回府。 回去的一路上,季梓薇性情大变,就像是个单纯的孩子,在马车上有说有笑。 她能这么开心,那是因为,不管她说什么,江慕云都笑盈盈地附和着,一双眼睛也一直盯着她看,好像这马车里就他们两人。 见妹妹能高兴,王爷也不生气,季崇泽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季崇泽也一直在注意着林知晚,觉得心里内疚。 江慕云和季梓薇有说有笑,林知晚就被冷落在一旁,她没什么表情,却也没觉得尴尬,就像是有无形的屏障,将她隔离起来似的。 从未见过这样静如止水的女子…… 防了这个防不了那个,还不能生气吃醋…… 王爷和梓薇说笑,她还能这样镇定……季崇泽不由得佩服,心想,做正室,尤其是慕王爷的正室,也实属不易啊! 马车先到季府,季家兄妹下了马车,季梓薇还依依不舍,使劲挥手:“王爷,过两天我和我哥就去王府,等着我!” 江慕云勾勾唇,“想来就来吧。” 说罢,樊南驾着马车,继续往前走了。 下去了两个人,马车里一下子空了很多。 只剩下 两个人,相对沉默,互相看不见似的。 连驾车的樊南坐在外面,都能感觉到,尴尬气氛隔着薄薄的车帘漫出来,让他都浑身不自在。 “王爷,郡主,丞相府到了。” 马车停下了好一会儿,樊南好几次鼓起勇气,这才敢开口。 林知晚脸上浮现浅淡笑容:“王爷,那我先回家了。” 说罢,林知晚便去掀车帘,要下车。 掀车帘的手,被江慕云的大掌包住,只听得他一声喊。 “樊南!滚远点!” 从未听到过,江慕云这样发火过! 几乎就在江慕云怒喊声响起时,樊南火速跳下马车,马不停蹄地滚开,就怕滚得不够远…… 林知晚也被吓了一跳,却强装镇定,转头看向江慕云,“王爷,我到家了,该下去了!” 江慕云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怒意,只是微微眯着的眼眸,透着些许锋芒和凌厉。 他勾唇,又是如同往常般的笑容。 “坐下。” 林知晚强势顶撞,亦然笑道:“王爷在生气,等哪天王爷冷静了,我再去找王爷!” 说话间,林知晚便用了些力气,直接撩开车帘,要往下走。 她细长的胳膊被江慕云一把抓住,不费力气地扯回来,强制她坐下来。 第136章 她被亲了 林知晚正要反抗,江慕云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头,毫无征兆地低下头凑上去。 双唇似乎被什么柔软贴了上来,辗转流连之时,竟有一种酥麻之感,从双唇蔓延到全身,让林知晚动弹不得。 她睁着双眼,只能看到江慕云的入鬓长眉,轻闭的双眼,挺翘的鼻尖……她失神发怔,根本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是的,连反抗都想不起来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一吻,抽走了林知晚全部的呼吸,所有的力气。 当江慕云往后退了退,缓缓睁开双眼时,林知晚这才回过神来,反应过来,刚才是怎么了。 她被亲了! 意识重新塞回她的脑袋,她才想起,要大口呼吸,身体发软到必须得用双手撑在座位上才行…… 林知晚双眼放空地望着江慕云,只见他勾了勾唇,仍是平素那般痞痞的坏笑,语气却带着些许哀怨。 他嗓音沉哑,“还敢不敢随便利用我,把我往别人身边推了?” 什么,他在说什么? 他是为了这个生气吗?可是…… 林知晚忽然有点想哭,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哪怕是已经跟张鸿朗在一起了,她连牵手都没有过,更别提这种越距之事 了! 是啊,她第一次被男人牵着手,还是江慕云…… 她感觉心里很慌乱,乱入麻…… 不知道,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知晚喘息够了,放空了好一阵,像是什么都听不见。 倏然,她眨了眨眼,红云慢慢爬上脸颊,慌慌张张地逃跑似的,跳下了马车。 江慕云坐在马车上,望着逃走的林知晚,笑意深深。 他反复摩挲着嘴唇,回味着林知晚唇上的香甜,还有她身上那令人安然心动的味道…… 本来很生气的,这下子一点脾气都没了,江慕云只觉得乐呵。 “蠢,又不是第一次了……” 若是林知晚知道,江慕云已经并非第一次亲她了,恐怕想死的心都有吧! 回家之后,连续几天,林知晚都不在状态。 她就怕自己的脑子发懵,便跟于修远告假,说最近几天要帮妹妹忙活出嫁的事,就先不去了。 她没有出门,就待在家里配药。 然而,每次不是多放这个,就是少放那个,她只好把一大堆药渣都倒在后院桃树下的土上。 她叹了口气,走开又折回来,折了一根树枝,在土地上勾勾画画。 江慕云…… 对,她写了江慕云的名字。 因为,她满脑子都是这个斯文败类啊! 从初见起,她就没看错,江慕云绝非善类啊!竟然敢非礼她! 每每想起来,她先是脸红心跳,再在心里痛骂一顿,到现在也有点麻木了。 写好之后,林知晚便……踩了上去! 她踩得很用力,好像真的能把江慕云狠狠踩一顿似的,很解气。 见林知晚不在房里制药,采蝶便出来寻找,却见她家大小姐在桃花树下踩来跳去,很是奇怪。 “大小姐,您在干什么呀?”采蝶喊道。 林知晚瞥了采蝶一眼,脚下一点没停,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 “踩小人!” …… 天气渐冷,树木光秃秃的,平添几分萧瑟。 十一月到了,林知绮也该出嫁了。 出嫁的前两天,丞相府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女眷们一人抱着一个小暖炉,笑盈盈地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看起来这桩婚事会很顺利,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将是丞相府第一个圆满的婚事,林愈和老夫人都很上心,处处都依着林知绮。 商量好成亲当天一切的细节之后,林愈长叹一声,笑道:“好啊,我们一家人团结一心,什么困难都阻挡不了的!” 众人配合得点头微笑。 林知晚亦然是俗人一个,和众人一样的喜色。 “多谢父亲、母亲和祖母辛苦操办,只是,我还有个请求……” 林知绮开头,微笑看向林知晚:“我想让大姐送我出嫁。” 当林知绮说出来时,老夫人也恍然发觉:“说了这么半天,咱们也没有提到送嫁的该是谁呢!” 老夫人再一看林知晚,也觉得最合适不过。 林知晚是长姐,身份地位又足够高,长相更不用说,派她去,那就是给丞相府长脸面的! 老夫人笑眯眯地,问道:“知晚,你愿不愿意去送你妹妹啊?” 一家姐妹的情分,在出嫁这一刻,也算能做个彻底的了结了。 在大家眼中,林知弦被赶走了,在这个府中,林知绮和林知晚是最亲密的,现在甚至是超过了她生母张如棠…… 再看林知绮那期盼的眼神,林知晚也不好推脱。 “好,我送知绮出嫁。”林知晚笑道。 林知绮也开怀地笑了。 送佛送到西,那就再送她最后一程。 大红灯笼,张灯结彩,各种红色剪纸,是子孙满堂、龙凤呈祥、鸳鸯戏水的吉祥图案。 天光初晓,丞相府这一大家子早 就忙活上了。 在一众丫鬟的精心打扮下,穿着新嫁衣的林知绮,美丽端庄,和平时判若两人。 柳青青、苏媚、赵玉荷这三位姨娘都送了林知绮新婚礼物,只有张如棠还没有。 总归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到女儿披上红嫁衣,这便勾起了张如棠心中的不舍。 虽然脸上没有多少温柔表情,却将一个小盒子捧了过去。 “这是城中两处宅院的房契地契,还有两间商铺,城外的良田……”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装着价值不菲的房契地契,张如棠没有一丝犹豫地递给了林知绮。 林知绮却愣住了,她知道母亲有钱,却想不到会这么大方,全给她。 张如棠瞅了林知绮一眼,“别想了,我给自己留了点,这是早就准备好,给你的陪嫁。” 林知绮笑:“母亲准备的陪嫁,应该也有二姐一份吧。” “你们俩都是我亲生的,能没有吗?”张如棠说起这个还是有气。 但她也心虚,毕竟是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她为两个女儿准备的陪嫁,林知弦的那一份要丰厚一些。 只是林知弦再也没有翻身之地了,出府时,张如棠就给她拿了一些现银,并没有把这些给她。 第137章 永绝后患 因此,林知绮的这一份是添了很多的,余下的张如棠留给了自己,她总要留一些养老。 眼看着,一个女儿再也爬不起来,另一个女儿恨她恨得入骨…… 张如棠苦笑,眼里噙着泪水:“你到底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你?知绮,你嫁过去,和女婿好好相处,也别太软了,让人当做软柿子拿捏着……” 张如棠的絮叨,令一直赌气的林知绮也心头一软,眼前浮现水雾,别扭地偏转过身子。 林知绮的语气,故作强硬,“多谢母亲的陪嫁,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得赶紧收拾了,花轿快来了。” 这么久以来的积怨,怎么能说化解就化解? 张如棠抹了眼泪,也不再强求,这就出去了。 林知晚才才过来,和张如棠打了个照面,很是惊讶,这样刚强的女人竟然还会哭? 也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张如棠和别人再怎么争抢,面对自己的女儿,到底还是硬不起来。 这天,林知晚穿着一身樱粉色散花如意云烟裙,脚上是一双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显得俏丽喜庆,却不会抢了新娘的风头。 进门看到林知绮,林知晚眼前一亮,笑道:“新娘真好看 ,将来你们一定会很幸福。” 林知绮的眼神滞了滞,随即起身,微笑:“借大姐的吉言。” 在喜娘的催促下,林知绮盖上盖头,由喜娘和林知晚搀扶着,出了门。 情况特殊,林知晚就和林知绮一齐坐上了马车。 林愈一家子送了女儿出嫁后,料理了家里事,这就去花府了。 盛京城的大户人家,宅邸都建在最好的位置,因此挨得都很近。 花府和丞相府就隔两条街,于是两家早就决定好,送嫁的队伍绕城一周,从城外再绕回来,送去花府。 吹奏的乐曲十分喜庆,外面吹吹打打,四平八稳的马车里,两姐妹坐在一起,很久都没有说话。 离开了丞相府有一段距离,林知晚这才缓缓开口。 “知绮,你已经走到这步,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咱们从小就有过节,我也说了,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除此之外,我是你大姐,我自然是希望你好过的。” 林知绮一直盖着红盖头,双手拢在袖中,神色莫辨。 对于林知绮,林知晚也是想息事宁人的。 她愿意相信一次,这世上还是有愿意知错就改的人,她想,林知绮从丞相府这个门出去,那以后 她们之间,只谈姐妹情分,不论过往是非。 林知晚十分释然,轻笑着:“你已经嫁了人,就和花家的人好好相处,不能像从前没长大一样,再任性耍小姐脾气……” 此刻,林知晚真的像是一个大姐一样,悉心关照叮嘱着待嫁的妹妹。 她说了几句,见林知绮像是颔首低头的样子,没有说话,这便不说了。 林知晚刚阖眼,准备闭目养神时,就听哐当一声,马车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像是踩到什么石块了似的。 “小心!”林知晚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扶林知绮。 “好汉饶命!”外面的车夫和送嫁队伍,都纷纷求饶。 林知晚将帘子掀开了一个缝,瞧见了有七八个挥舞着大刀的蒙面大汉,他们骑着大马,拦在了路中间。 劫匪? 林知晚正想坐回来,突然感觉身后的林知绮双手箍住了她的腰肢,不让她退回来。 “你干什么?”林知晚侧着头,低声道。 在马车里,林知绮弓着腰,就在林知晚的身侧,盖头在脸前晃了又晃,露出了她那阴毒的笑容。 林知绮凑在林知晚耳边,低声冷笑。 “大姐一心要为我好,那么,也不忍心看到我嫁了人有了 新的生活之后,还会被旧秘密所威胁吧!” “林知绮!” 林知晚忽然很后悔,这大概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对敌人心软。 “这世上,只有大姐才知道,我曾经怀孕又落胎的事情,我出嫁前,总得堵住大姐的嘴,永绝后患吧!只有大姐死了,我这一辈子才能无忧无虑……” 只听外面匪徒在喊:“听说荣安郡主也在婚车上,把她交出来,便不为难你们了!” 话音刚落,林知绮猛地一推,将林知晚推出马车外。 林知晚直接摔到了地上,疼痛使她的眼前泛起了水雾。 这便听到车夫立刻反应过来,哭声道:“大小姐,您怎么自己出来了呀?为了三小姐,您连性命都不顾了吗?” 她将将抬头,这群劫匪看到她都两眼放光,目光中透着幸灾乐祸。 原来,林知绮和这车夫、劫匪早就串通好了,打算在今天害她性命! 一个劫匪跳下马,轻松地将林知晚一把捞起,绑了双手扔到马背上,凶神恶煞地喝道:“你们都滚吧!” “大姐,大姐!” 马车里传来林知绮撕心裂肺的哭声,但却没有探出头来。 “三小姐,使不得呀!今天是您的大日子!咱 们先回去,再商量解救大小姐的办法!”车夫‘好不容易劝服’了林知绮,马车里才不再哭闹。 “大家快走,快走!”此时,车夫已经扬起马鞭,带着队伍,赶紧离开。 眼睁睁看着丞相府送嫁的队伍离开,独留她一个人落在了这群劫匪手中…… 看到了这群如同饿狼般的目光,林知晚的心沉到了谷底。 难道,又要重复上一世的命运了吗? 那么,她要再一次破釜沉舟了…… “你们,都是林知绮派来的?”林知晚丝毫不慌乱,淡笑着问道。 劫匪头头狂妄笑道:“不愧是郡主啊!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能放了三小姐走,好魄力啊!” 听到头头这么说,一众劫匪跟着大笑。 “林知绮出了多少钱?我给你十倍。” “钱倒是不多,”那头头慢慢走近林知晚,露出淫荡的笑容:“老子现在不要钱,也想尝尝郡主的味儿了……” 说着,那男人伸出食指,刮了一下林知晚的脸蛋。 那一瞬间,林知晚倍觉恶心。 那男人顿时情欲顿生,笑得更加放荡。 “这么美的郡主,老子怎么舍得立刻就杀掉呢?弟兄们,咱们今天就在这儿,爽一爽怎么样!” 第138章 不听话的蠢货 身后那群人都在起哄,嘴里说着污言秽语,还有讨好献媚的:“自然是大哥先来享用了!” 头头在脱上衣、解腰带了,只见其他人也都下了马,都松了松腰带。 “小美人,让你尝尝哥哥的厉害……” 那头头伸手来抓林知晚的衣裳,林知晚大骇,惊惧大喊:“滚开,别碰我……” “你说不……”头头正浪笑着,指尖差一点就碰到白嫩的肌肤了,不知被谁抓住了肩头动弹不得? 头头满面怒火,回头看去:“是谁敢动老子……” 回头看去,那是一个穿着烟青色锦衣的男子,举手投足间透着贵气。 这张面孔绝世俊美,他的双目比骄阳还要耀眼,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一双薄唇抿成一条线,轻轻上扬,勾勒出撩人的弧度,悠然的语气却透着十足的威胁:“她让你滚开,听不懂吗?” 林知晚眨了好几下眼,江慕云?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身高不够,气势就不足,头头仰着脖子瞪江慕云,狠声道:“哪里来的拦路狗?弟兄们,给老子打死他!” 一群人蜂拥而上,把江慕云团团围住。 江慕云从未露出那般邪肆的笑容,他左手稍一用力 ,就将那个头头抓了起来,随手抛了出去,砸中了两个正要冲过来的小喽啰。 紧接着,江慕云双手变掌,向前打去,前面两人瞬间被打倒在地。 一个旋身飞起,哐哐几脚踹出去,三个喽啰直接飞出去,撞到了树干才停下来,狂吐血。 江慕云悠悠的往前走几步,将那个头头踩在了脚下。 他掸了掸衣袍,半蹲下来,瞪了旁边的小喽啰一眼,那小喽啰身子一抖,连手中握着的刀都松开了。 “你们这么怂,怎么有脸出来抢劫?”江慕云笑笑,捡起了那把刀,在那个头头的脸上比划着。 头头露出畏惧的神情,身子扭着往后缩,肚子却被江慕云踩住动弹不得,这便豁出去了也要求饶。 “大侠,大侠饶命啊……” 江慕云拿刀把玩着,啧声叹息着,很是遗憾:“我最讨厌不听话的蠢货了,你已经……错过机会了……” 最后几个字,声音很轻,下手也很轻。 笨重的长刀在江慕云手中,轻巧如剑。 刀光剑影一瞬间,一个什么小部件腾空飞了出去,那个头头发出了如杀猪般的吼声。 那个小部件恰好落在了撞到大树边的小喽啰怀里,是一个还可以 动弹的血食指,吓得小喽啰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林知晚这才仔细瞧了瞧,那个头头的食指被连根切断,血流如注。 不直接杀死,反而这般恐吓,用最小的伤口让人达到最大的疼痛,这样疯狂的惩罚手段…… 再看到笑若桃花的江慕云,林知晚只觉得后背发凉,她从来都没见过江慕云发狠,所以都快忘了,这是一匹会吃人的狼…… 那个头头痛不欲生地喊叫着,江慕云露出不耐的表情,拿刀一比划,世界立刻清静了。 江慕云起身,慵懒地扫了他们一眼:“都滚回去好好种地,听到了吗?” “小人知道了!一定照办!” 这一次,那头头学会听话了,是第一个回答的。 这些人爬起来就要走,就见江慕云嗯了一声,极具震慑力:“滚是什么意思,还需要我帮你们?” 众人立刻会意,那个头头带头‘滚’离他们的视线。 那头头捂着手指,满面痛哭的表情,再次吸引了林知晚的目光,她盯着那头头流血的手指,恍然顿悟。 方才江慕云说这头头是个不听话的蠢货,是不是因为她说,别碰她? 而这头头却没听话? 砍掉的那根食指,正好是 头头刮了她脸蛋的那个食指? 忽然有一股暖流在胸中四处流窜着,林知晚闭了闭眼。 刚才还想着江慕云狠毒无情,差一点就做了个错怪好人的白眼狼了! “你还能被吓着?” 耳畔是江慕云的戏笑声,林知晚睁眼,抬头瞧见江慕云近在咫尺,他单手支着下巴,手肘倚在马背上,以那般温柔多情的笑意望着她。 从未觉得江慕云如此刻般顺眼过。 “没有。” 方才喊得太大声,此刻有着些许劫后余生的激动,声音染着哭腔,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像是撒娇。 跟江慕云撒娇?林知晚听了自己的声音都后悔开口说话。 江慕云笑了笑,摸着下巴,“那你这是做什么呢,等本王抱你下来?” 林知晚的脸颊有稍许红润,别开眼睛,先清了清嗓子再说话,“我的手被绑住了。” 只听江慕云沉沉笑了几声,绕到她身后,将手腕上的绳子解开。 然而,林知晚还是趴在马背上,动也没动。 “还不下来?”江慕云还是好脾气。 背对着江慕云,林知晚的脸都红透了,小声道:“脚腕……崴了……动不了。” 生硬的一句话,逗得江慕云乐的大笑。 笑声 渐歇,林知晚只感觉到他的手环上自己的腰间,轻松地将她抗在肩上,走到树下坐着。 江慕云半蹲在她面前,挑眉,轻呵一声:“你这不就是想让我抱你下来吗……” “我……没有……”一点底气都没有,林知晚的脸已红透。 说来奇怪,那个头头稍微碰她一下,她都觉得想把皮刮掉,但是江慕云都不知道碰她多少次了,即便是亲她……她也没有想过,要把嘴皮剥了重新长啊…… 果然,果然男色误人! 林知晚决定,以后不能再以貌取人了! “跌打药,有吗?” 林知晚乖巧地去摸腰间,那吊着的好多个像是装饰品似的小瓶子,拆下其中一个递给江慕云,过程流畅又顺从,像是个乖孩子。 江慕云目光幽幽,望着她再次发笑:“看来,这是要让本王给你上药了!” 倏然间,林知晚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我……” 可是现在阻拦来不及了,江慕云坐在她面前,把她的脚搭在了自己大腿上,脱去了她的鞋袜,看起来漫不经心地抹药,实际上动作轻柔细致。 他抹药的手一圈一圈地打转,像是在她心上荡起了层层水波纹,涟漪阵阵。 第139章 知错了没 当江慕云抬头,目光在半空中接触时,林知晚感觉自己的脸瞬间发烫,赶紧挪开视线。 她捏紧拳头,暗暗尴尬。 今天怎么反应迟钝?她跟那些围着江慕云转的花痴女有什么区别? 江慕云只笑,也不戳穿。 “咳咳……”林知晚轻咳着,智商终于回到正轨上来一点点,轻声问道:“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和他们是一伙的。”江慕云浅浅抬眼,黑眸之中仿佛有着无限的吸引力,紧紧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江慕云勾唇坏笑:“我让他们过来绑了你,然后我来英雄救美,从此你对我死皮赖脸,死心塌地。” “……”林知晚稍许无奈,“王爷……” 江慕云垂下视线,继续专心揉着脚腕,“昨天深夜,樊南看到丞相府的小门处,有两个壮汉正在和你那三妹接头,密谋着什么,果不其然,你就被骗到这儿来了。” 原来是这样…… 自打江慕云派过樊南来给她通风报信后,樊南就经常在丞相府四周转悠,她倒是知道。 原来是这样吗? 那么,还是江慕云救了她的…… “谢谢王爷,救了我……”林知晚鼓了鼓勇气,真诚感谢着。 虽说这句感谢分量也 太轻了,但此刻她已经无以为报了。 江慕云一抬头,接触到他的视线时,林知晚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别别扭扭的别开脸,看看这儿,看看那儿。 看到她那些小动作,江慕云得意地笑。 这个小家伙真好骗,他永远不会说,自从上次亲了一下之后,他们很久没见了,昨晚他突然挺想见她的,便又想翻墙头去她闺房里瞧瞧,没想到却撞上了林知绮和劫匪密谋…… 于是乎他就想着,索性这阔别之后的一面,就留到今天。 哈,他真是神机妙算,瞧着他家晚晚这个害羞的模样,真叫他……想再亲一口! 江慕云收敛起心中的得意,装模作样地问道:“知错了没?” 林知晚转头望着江慕云,水蒙蒙的眼眸中一点点明晰,回忆慢慢侵袭到脑海之中,让她脸红再脸红。 知错? 对啊,她的确是错了。 上次,她看到季梓薇也在,便将计就计,设计季梓薇去打压于荣锦,一举两得。 只不过,主要是利用了江慕云,这才将这两个醋坛子打翻的。 若说有错,那一定是因为这个…… “知道了,”林知晚眨着眼,缓缓吐气,认真且真诚道:“我不该……利用王爷,蓄 意报复别人。” 看在江慕云救了她的份上,她认个错。 江慕云弯了弯唇角,挑眉再问:“还有呢?” “还有?”两团红云立刻飞上林知晚的脸颊,她别开视线,微微扬起下巴,别扭的姿态透着几分孤傲,“不是我的错,我不能认。” 她听得懂,江慕云说的是,在马车上不打招呼就走的事。 这件事,难道不是他的错吗? 如果不是他临时起意,突然偷袭…… 她又怎么会落荒而逃…… 从前的林知晚,只是装作乖巧,江慕云看得出来。 然而此刻,林知晚的害怕是真的,眼下的别扭也是真的,让他感觉有意思极了。 江慕云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仰头看着自己,勾唇道:“还有呢?” 他还想逗逗他家的小姑娘。 林知晚凝视着他,天地间陷入一片安静。 清澈如泉的双眸中,渐渐浮现水光,目光却透着倔强,还是摇摇头。 “没有。” 委屈巴巴却不说的小模样,真叫人心痒难耐啊! 江慕云忍了再忍,手指尖在她柔软的下巴摩挲了好几下,这才放开。 他面上恢复玩世不恭的笑容,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马背上,随即自己也旋身上马。 低哑诱惑的嗓音就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 “本王把你惯坏了,以后退了婚,怕是没人敢要你了!” 三分笑,七分坏,没人知道慕王爷说的话有没有一句真的。 林知晚深深地蹙起眉头,没人敢要她,恐怕是因为他的名声太坏,吓得别人不敢接手吧…… 正在胡思乱想时,温热的胸膛贴紧她的后背,马儿在同一时刻扬起前蹄,朝着城中的方向赶回去…… 花府。 送亲的队伍早就到了花家,宾客满堂,这都已经准备拜堂了。 花景明穿着一身喜服,笑容文雅。 林知绮身穿嫁衣,盖着红盖头。 两人牵着红绸子,一同走进喜堂,来到了双方父母面前。 到了这会儿了,林愈和老夫人时不时相视一眼,心不在焉,有些坐立不安。 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拜完堂,他们一定派人去找林知晚,一定…… “一拜天地……” 一声高声唱诵,众人脸上的喜悦更加溢于言表。 红绸两端的新人,对着上方的父母,微笑鞠躬。 “等等……” 闻声,众人望向府门口,纷纷惊讶无比。 那是声名在外的慕王爷横抱着林知晚,阔步走来。 大家识相地让开一条通路,无数 双眼睛在打量着他们。 啧啧,还没成亲就这样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当然了,这话只敢在心里说说。 走到众人中央,江慕云把林知晚放了下来,单手搂住她的肩膀,让她不至于因为脚腕疼而再次跌倒。 江慕云逡巡众人,望着花文博和林愈,笑得意味深长。 “没有我们,你们怎么能拜堂呢?” 花文博心里气,表面上却是笑脸相迎:“王爷您来了,来人呐,快给王爷搬把椅子,就放在我和林大人旁边。” 瞧瞧花文博都把江慕云捧到什么位置了,人家新婚给高堂敬拜,有他江慕云什么事? 可花文博偏偏要高抬江慕云,因为他可是记得,镇国公张清古上次得罪了江慕云,张家是什么下场。 他们花家也是外戚之家,可不想成为皇上的眼中钉。 江慕云没再说什么,只是望着林知晚笑得温柔。 见到林知晚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林愈、老夫人和张如棠都吓了一跳,知绮不是说,她被劫匪绑走了吗?怎么会跟着江慕云回来? 别人都追究江慕云和林知晚搂搂抱抱出现,不成体统,可丞相府这家子根本顾不得这些礼节,脑海中疯狂思考着,林知晚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140章 不要生事了 就在江慕云开口之时,林知绮也吓得抖了抖,忍不住转身去看,然而被喜娘抓住了手,没能动弹,红盖头底下的人,不知道有多么胆战心惊! “王爷,您请去坐吧。”林知晚对江慕云笑道,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江慕云轻轻挑眉,试探性地松开手,见林知晚站得挺好,这便走到花文博为他准备的高座上,翘着二郎腿,喝茶看热闹。 招呼了一个,花文博这便招呼林知晚,依然是尊敬的笑容,“郡主真是姗姗来迟了!” 林知晚的视线从花文博身上转向林知绮,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脚腕还疼着。 她唇角微抿,笑容看起来温柔煦暖,在林知绮耳中却是绵里藏针。 “再迟,我也得来啊,我答应好知绮的,得送她出嫁呢!” 送嫁的人,却是最后才来? 再看林知晚,一身樱桃红裙倒是应景,只不过这裙摆上的脏污,瘸了一只脚…… “送嫁应该跟着新娘子一同前来的,郡主是不是不知道这个习俗啊?还是跑去哪里玩,忘记了这件事……” 人群的最前排,梳着垂云髻、身着烟霞色的烟萝纱衣的女子格外出众,那正是花望舒。 花望舒意味深 长地看了眼江慕云,又笑眼望着林知晚,拢手轻笑,“郡主还是小孩心性,未免太过贪玩了!” 瞧花望舒那眼神,再听她这句话,别人怎么能不以为,林知晚是跟江慕云厮混,忘了妹妹出嫁这事呢? 重生后第一眼见到花望舒,林知晚就知道,这个女人每说一句话,字字藏着毒针。 林知晚装作没看到她的眼神,大大方方地微笑着,“我们林家的女儿都一样,那么以后,还请花小姐海涵,多多照拂我家知绮了!” 说罢,林知晚转身面对着林知绮。 垂眸之时,还能看到林知绮的手紧紧捏着袖口,似乎有些发颤。 林知晚悠然浅笑,给林知绮正了正衣衫,动作十分轻柔,还悉心叮嘱着。 “知绮啊,你就要嫁做人妇了,身份不比从前,做什么事之前都要三思而行,否则行差就错,别人不会像以前那样,轻易原谅你……” 林知晚说话像是情人间呢喃,很多人都听不清,可林知绮却把字字句句都听的清楚,不由得全身轻颤,后背已经冰凉了一大片。 林知晚这不是在警告她,不会再次原谅她了吗? 那么,林知晚会怎么做…… 无意间,林知晚 还碰触到了林知绮的手腕,无比冰凉。 能不害怕吗?一个原本要被害死的人,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后患没有绝,将成为她无休止的噩梦…… 林知晚捏着林知绮的手腕,倏然间神色微变,望着红盖头怔了一瞬,很快又恢复笑容,用大家都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祝妹妹和妹婿,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罢,这便退到一旁,做一个笑盈盈的娘家人。 见林知晚再没有其他异动,花文博暗暗松了口气,给下人使了个眼色。 “……三拜高堂!礼成!” 拜天地,总算进行完了,身为东道主的花文博和花望舒父女,招呼着众位宾客入席。 花景明成亲,就连七皇子江槿云都没到场,没想到江慕云却到了,身份最尊贵的应该就是他了吧。 于是,以江慕云为中心,权臣重臣为陪衬,这就是最大的一桌了。 林知晚被安排到了娘家这一桌,与江慕云那桌相对着,分列两侧。 林愈一家子坐在了一起,都时不时地看林知晚几眼,各怀心事。 “知晚,累了吧,你多吃点。”老夫人贴心地给林知晚夹菜。 众人投来奇奇怪怪的眼神,老夫人对孙女 好是好,却从未纡尊降贵夹过菜。 林知晚拿起筷子,笑容灿若桃花,望着老夫人,“祖母怎么知道,我很累?” “这……” 一句话把老夫人噎得半死,而林知晚却高高兴兴吃起菜来。 一大家人都看着林知晚吃,林愈望着林知晚,神色复杂,看着她吃完之后,思忖半天这才开口。 “知晚啊,这件事,为父不知道该怎么说……” 吃完碗中的菜,林知晚用帕子擦了擦嘴,十分从容地抬头,扫了众人一眼,像是没事人似的,笑问。 “看来,大家都知道了?” 老夫人和林愈立刻尴尬起来,没想到林知晚会这样坦然地问起。 如果她大吵大闹,他们尚且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如何应对,可是现在这么平静,他们反倒……心里打鼓…… 没有人想回答林知晚这个问题,但是有一个人,却是等不及了,想告诉林知晚事情的真相。 坐在林愈身侧的张如棠,冷笑着说道:“知晚你不知道吧,我们比送亲的队伍来得早了些,知绮到了之后,她告诉我们,你被绑匪劫走了,她说绑匪要的是钱,你不会有事的,便让大家压下此事,不要影响这场亲事 。” “你祖母和父亲都认为,知绮说的很对,不能影响大局,这就同意了。还打算结束之后再去找你,无论出多少银子都行,没想到知晚你自己就回来了!” 张如棠一五一十,犹自说了个痛快,林愈和老夫人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张如棠!你想干什么!”老夫人低声怒斥着,生怕别人听见,心里这火气不撒出来又觉得憋得慌。 张如棠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如今张家势力不如从前,两个女儿一个不争气,另一个和她几乎断绝关系,看来林愈母子也没把她当回事了,那她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就是要让他们都不得安宁。 林愈恶狠狠地瞪了眼张如棠,跟林知晚说道:“别理你母亲,今天知绮出嫁,她有些不清醒!” 对于林愈这苍白的解释,林知晚也没说其他,笑了笑,拿了杯茶来喝。 看到林知晚这满不在乎的样子,也看不出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林愈心中忐忑,表情却是很严肃的。 “知晚,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得顾全大局,今天是咱们家头一个女儿出嫁,意义特殊……”林愈长长舒了一口气,“你也安全回来了,就不要生事了!” 第141章 输给林知晚? 瞧瞧,她这是亲生父亲吗?说的这叫做人话吗? 就怕她找事,所以用这种口气来镇压她? 倘若她今天回不来呢,她这位好父亲又要跟谁去说这番冠冕堂皇的话? 林知晚只笑着,轻抿着茶水,对于林愈的话,没有回应。 见她这个样子,林愈和老夫人对视一眼,母子俩似乎还是不能安心。 老夫人面目慈祥,声音很软,透着关切:“知晚,别生气了,你父亲也是没有办法。你要知道,知绮比不得你,她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次嫁人的机会,而且花府的门第也算高,你也不想看到你妹妹过得不幸福吧,那可是你亲妹妹……” 说到动情处,老夫人还把手覆在林知晚的手背上:“知晚,帮帮知绮,别闹了……” 林知晚好笑地看着老夫人和林愈,闹? 从进了花府的门开始,她闹什么了? 反倒是他们,一个来硬的,一个来软的,对她像是敌人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在怀疑,她究竟是不是这个家亲生的。 不过,她很快打消了这样的疑虑。 这个家的女儿全都是亲生的,只不过她们这个爹从未把她们放在心上,林愈在乎的只有他自己和仕途。 还有老夫 人,她对孙女们所有的关怀和慈爱,全都建立在她们对林愈的仕途有帮助的前提之上。 对,老夫人的心里,也只有林愈这个儿子而已! 看着这对黑心母子,林知晚几乎不想说话。 张如棠眼尖,看到了林知晚手背上的划伤,就怕事情闹不大。 她冷冷一笑:“被劫匪绑架了,怎么可能没事?知晚的手背都被划伤了!我想如果不是慕王爷在的话,知晚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两说呢!怎么,母亲和老爷没看出来,知晚身上有伤吗?” “张如棠!你闭嘴!”林愈再次厉喝,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 张如棠面带得意的笑容,她知道在这种场合下,他们不敢拿她怎么样。 林愈和老夫人沉着脸,望向林知晚,就怕一眨眼,她就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 林知晚放下茶盏,耸耸肩,轻松地笑笑。 “我没事,不用担心。” 若非出了这样的事,她怕是永远会自欺欺人,想放过林愈和老夫人。 很好,林知绮做的太好了。 是人是狗,她总算分得明明白白,今后,谁都别想好过! ……她这是憋着大招啊! 今晚,林愈和老夫人怕是睡不着了! 大臣这一桌,都在推 杯换盏,热络的寒暄,唯有江慕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百无聊赖地晃着杯中酒,和这一桌人的画风迥然不同。 一帮老家伙,有什么话好说的! 从他进入花家开始,一双眼睛一直在追随着他,那就是花望舒。 跟随着父亲四处敬酒的花望舒,也在时不时地看江慕云。 见他好不容易落单,不跟林知晚在一起了,花望舒心头一喜,这便跟花文博耳语道:“父亲,有一个小姐妹,我去招呼一下。” 花文博正忙于寒暄,点点头就由着花望舒去了。 花望舒端了一杯酒,快步走过去,来到了江慕云面前。 “慕王爷……” 听得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江慕云眉头轻轻一皱,在抬头的瞬间很快舒展开,露出招牌式的痞笑。 “花小姐……” 与江慕云的视线轻一接触,花望舒的脸色绯红,腼腆一笑,“慕王爷,咱们相识这么久了,其实王爷可以称我为望舒的……” 拉近距离?不不不,这不是他江慕云爱干的事。 见花望舒端着酒,江慕云轻笑一声,执起自己的酒盏,和她的轻轻一碰。 “对你的称呼这么亲密,对其他小姑娘多不公平,本王得一视同仁,你说对不 对?” “……”花望舒笑着,却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 一视同仁?那你为什么管林知晚叫得那么亲切…… 不是知晚,而是腻腻歪歪的‘晚晚’……凭什么这样不公? 追究下去,只会显得自己善妒,花望舒跳开这个话题,笑道:“今天是我哥哥嫂嫂的新婚,感谢王爷能来……” 江慕云悠然一笑,继续应付道:“看在花尚书的面子上,本王也得来。” 看起来江慕云笑嘻嘻的,但他不想搭讪的时候,总是能把天聊死。 跟江慕云这样有来无回的聊天,花望舒略显尴尬,却硬撑着笑容,想多跟他说几句话。 “对了,王爷,您……” 花望舒正想出来一个话题,只见江慕云的视线从酒盏上慢慢转移,落在了她的身后。 而且,江慕云的眉眼立刻变得温柔甜蜜,对比之下,笑容都和刚才的大有不同。 花望舒轻轻蹙眉,回头一看,无名火窜上心头。 林知晚双手拢在小腹前,笑容恬然地望向江慕云,一句话没说,就把江慕云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江慕云也满眼都是林知晚。 仿佛又回到了在丞相府门前的场景,让她成了个多余的透明人。 看到林 知晚的一瞬间,江慕云看都不看花望舒,瞬间变得委屈巴巴。 “怎么办,我倒是忘记了,我家晚晚不让我随便和别的女人说话……” 林知晚什么也没说,花望舒嘴角轻轻抽搐,对他们大方一笑,“郡主来了,你们慢聊,我还得去敬那边的宾客……” 说罢,花望舒挺直后背,转身离开,保留着最后一丝体面。 转过身之后,花望舒垂下眉眼,压下心头的愤恨。 可是为什么?明明是她花望舒先来的,为什么江慕云就是看不见她,只在乎林知晚?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是……难道就因为林知晚比她漂亮那么一点吗? 是的,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林知晚还有什么地方比她好的! 输给林知晚?她不甘心! 见花望舒走开,林知晚坐在了江慕云旁边,两侧的臣子微微笑,很自觉地远离两个座位,不打扰他们。 是的啊,谁都瞧见了,是江慕云抱着林知晚进花府的,可见这对有情人太黏糊。 再者,江慕云喜怒无常,谁也不想触霉头不是? 见众人避让,这两人也不客气,聊了起来。 “很难得啊,你竟然会对花望舒正面出击。”江慕云抿着笑意,挑眼看她。 第142章 心虚 在江慕云的印象中,林知晚喜欢做背后的黑手,既能达成目的,又不沾染半分是非,是个极其低调的人。 对的,和他一样,隐忍蛰伏。 可从他把林知晚带回来之后,就大不一样了。 林知晚直接站在了林知绮的面前,震慑着林知绮和丞相府的人,让他们心里七上八下,胆战心惊。 她还记恨着花望舒和花景明当初的嫁祸,实则一直都存着想要报仇的心,但她在等机会,从未与他们正面冲突。 可这一次,花望舒尴尬离开,一定会视她为眼中钉,之后不找麻烦才怪! 向来不愿意多惹麻烦上身,这次怎么性情大变了? 对此,林知晚唇角扬起,眼中依旧清澈一片,却不见半点笑意。 她轻声道:“微笑太久,别人都以为我是笑脸猫,好欺负。” “以后,我不想给别人欺负我的机会了。” 她要展开羽翼,谁都不能欺负她! …… 花望舒的举动,分毫不差地落在了花文博的眼里。 “进来!” 花文博带着花望舒来到了卧房,低声喝道。 花望舒不明所以,急道:“父亲,宾客们还在外面,咱们……” “还管什么宾客?我连你都管不了了!”花文博转过身来,气急败坏:“上次你不是答应我,以后不再招惹慕王 爷,专心去和四皇子搞好关系吗?怎么又犯了!” “父亲,我……”花望舒红了眼眶,心虚得不说话了。 父女俩相对而视,沉默了许久,花望舒流了两行热泪,终于忍不住,娇柔的声音隐忍着不甘,像是想从父亲那里讨要一个答案。 “父亲,我哪里不够好,为什么慕王爷看都不看我一眼呢?他那么风流多情的一个人,难道心里只装着一个林知晚吗?我不信,我不信……” 见花望舒满面热泪,花文博到底有些不忍,语气稍微软了些,叹道:“你还没放弃吗?” “我只是,有点不甘心……”花望舒用帕子擦掉眼泪。 此刻的她,肤白胜雪,眸光如水,红唇丰润,像是古画上的美人。 随便一个男人,看到梨花带雨的她,应该都会动心吧。 花文博也很无奈:“那么,你怎样才能甘心啊?” 说起来花文博也奇怪,女儿出落得美丽,谁家男儿见了都会倾心,为什么偏偏是风流多情的江慕云,对他家女儿没有一点意思呢? 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来说,林知晚这般眉眼清冷、笑起来却灿烂明媚的冷美人,是更吸引男人的。 但话又说回来,男人都是贪得无厌的,花文博自己也承认,他女儿几乎是主动、倒贴的,江慕云都 不要? 是啊,浸淫官场多年的花文博,他都不相信真爱和专情,他更不相信出身皇族、从小生在美女如云的后宫的皇子,能够洁身自好。 因此,花文博偶然生出一个疑问:江慕云他,还是男人吗! 当然,这话不能跟花望舒说。 花望舒捏紧拳头,目光中满含妒火。 “我得不到的,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花文博的眉头轻动,望着女儿深思:也就是说,她自己不能嫁给江慕云,也要拆散林知晚和江慕云? 这个女儿从小就要强,看起来柔弱,其实比花景明强势得多。 看女儿已经坚定了信念,再阻拦估计也没用了,花文博叹了口气,终于妥协。 “那你放手去做吧,达成你的心愿。” 花望舒一怔,有些惊喜,“父亲,您说真的……” “但是有一条,你也得答应我,无论你想做什么,明年冬天之前,你一定要嫁给四皇子了!” 任性妄为,可以,但也要有一定的交换条件。 花望舒沉默了很久,在心中挣扎了很久,轻声道。 “好。” 管他结果是如何呢?只要她能得到江慕云。 哪怕一天,哪怕一眼,也好…… …… 回到丞相府,时间已经很晚了,老夫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这便来找林愈了。 实则 ,林愈也没睡着。 老夫人一坐下来,就连声叹气。 “母亲,您怎么了?” 林愈有困意却睡不着,听到叹气声也觉得心头烦躁。 老夫人双手拄在龙头拐杖上,面露忧色:“我担心啊!” “担心什么?” “当然是,担心知晚了……愈儿,你说,她会不会记仇啊?” 印象中,老夫人并不是这样心胸狭窄的人,还会忌惮一个孙女…… 林愈安抚道:“母亲,赵玉荷就长得漂亮,知晚能得她的美貌相传,也是应该的,不要因为这个,就觉得她无所不能……她只是个小女娃,真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老夫人沉思,想到白天在花府里,林知晚一瘸一拐地出现,冲着她们笑,一丁点抱怨都没有……她就觉得忐忑不安。 准确的说,是理短,是心虚。 “再怎么说,知晚出事了,咱们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找她,而是安安稳稳地坐在花府里,装作没事人的样子……”老夫人目光闪烁,后悔道:“知晚真的不会记仇吗……” 她很不确定。 对此,林愈心里也是怕的。 如今的林知晚,不是从前任人宰割的那个小肥婆了。 她有郡主身份在身,有于修远这个认来的爷爷做靠山,还有无法无天的江慕云来撑腰……前途可以 说是,看得见的光明…… “再怎么样,她想出嫁,嫁个好人家,还不是得依靠着咱们丞相府?如果我不是丞相,就算磨破了嘴皮,皇后娘娘也不可能答应这桩婚事的!” 林愈想了想,凭什么不能理直气壮? 林知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这个好父亲,才能得到的,就连她美丽的外表,甚至是这条性命,都是他这个老子给的! 说完这番话,林愈更觉得什么都不用担忧了,“母亲,知晚很聪明,她知道,如果想拥有锦绣前程,就得依靠丞相府,即便是记仇她也不敢怎么样的,放心睡吧。” 让林知绮安然出嫁,结了花家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亲家,这也是为了让林知晚出嫁的时候,更受皇家的尊重,更加体面不是吗? 是知绮说的,那帮劫匪只想要钱,不会伤害知晚性命的,他们这才缓一缓,想等成亲过后,花大价钱去赎她…… 这么算来,他们也没做错什么啊。 儿子的这番话,无疑是一粒安神丸,老夫人心中的内疚和不安减少了很多。 心里的疙瘩总算是解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也是老夫人的忌惮。 临走前,老夫人长叹一声:“如今的知晚,可不一般呐!” 究竟有多么不一般,日后老夫人会一点点地见证…… 第143章 赵神医 “回禀郡主,二小姐还是和前几天一样,半夜睡不着觉,拿丫鬟出气。”樊南汇报着。 这段时间,江慕云打发了樊南过来,听凭林知晚差遣。 林知晚这便派了樊南,去花府监视林知绮的状况。 看江慕云吊儿郎当,眼线遍布盛京城的名门,花府自然跑不了。 林知绮嫁出去快一个月了,樊南每天都来汇报她的情况,也就是头两天好过些,之后的大半个月,情况都一样。 实际上,花景明对林知绮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好。 一娶进门,花景明的生活恢复如前,白天是正人君子,晚上就去花天酒地,外宅养着的女人多得数不过来,完全不管这个新婚妻子。 而林知绮也不管他,犹自烦躁,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没处撒气,只能折磨丫鬟。 她房里的丫鬟跟着她一起昼夜颠倒,晚上被命令着做饭收拾屋子,白天还要顶着熊猫眼,继续干活。 花文博自知儿子对不住新媳妇,对于林知绮的骄纵任性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丫鬟们不敢叫苦,这只会让林知绮变本加厉。 对此,林知晚听过之后,只是笑笑:“是这样啊……那,再帮我找找,林知弦在哪。” 对林知 绮没有任何动作?又要去惹另一个妹妹? 对林知晚的招数,樊南根本摸不透,只是感觉,她肯定憋着坏水呢。 樊南郁闷的望天,他一个武功高强的暗卫,一个将要跟着王爷做大事的男人,为什么会被派过来,跟在林知晚后面去和那些心眼比芝麻还小的女人斗! 丞相府从未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争斗。 林愈和老夫人都悬着一颗心,盯着林知晚,看她会不会有什么异动。 然而,令他们失望了,林知晚不光没有异动,反而是十足地乖巧。 除了去于修远那里学医之外,其余时间,林知晚都乖乖地呆在府中,配制药物。 时间一长,他们便安下心来。 他们自然不知道,林知晚并非按兵不动,她只是在等待时机。 出嫁时,林知绮好好地去了花府,而林知晚被劫匪留下了。 这件事,采蝶也听说了,她对林知绮满心怨气,恨屋及乌的累及张如棠。 因此,采蝶对张如棠也很关注,见一次就要暗暗翻几个白眼。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采蝶就可以替她家小姐报个仇了! 这天,采蝶小跑着回来,神秘兮兮道:“大小姐,奴婢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 林知晚刚睡醒,懒懒睁眼,挑眼望向采蝶。 采蝶奇怪道:“这段时间,大夫人频繁地出府,奴婢从门房和车夫那里打听出来,大夫人是去了花府。您说,她找二小姐干什么呀?” 林知晚缓缓坐起身来,披着一袭月白纱衣,来到了梳妆台前,一步一行都透着慵懒和妩媚。 这已经是个初长成的女子了。 对着铜镜,林知晚用桃木梳一下一下梳理着顺滑的长发,用素簪绾了个花儿,慢声呢喃着。 “常去探望女儿,那一定是因为,女儿过得不好了……” 照樊南从眼线那里探听出来的消息来看,林知绮是过得非常不好。 花景明也就算了,想想花府中,花望舒几乎是一人独大,怎么可能容许林知绮作威作福呢? 张如棠已经失去林知弦这个王牌,年老色衰又得不到林愈的宠爱,她总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她的退路就是看起来嫁得不错的小女儿,林知绮。 拜堂的时候,林知晚抓了一下林知绮的手腕,那时候她就诊断出来,林知绮怀孕了,而且时间还不短。 当时这件事还没对外公布,林知晚就也没说,她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林知绮半夜三更磨 着丫鬟去做好吃的,一定不单单是想折磨丫鬟,而是她怀孕了,身体不易吸收,晚上饿了也是常有的事。 张如棠肯定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了,所以才常常去探望。 在林知绮最艰难的时刻,亲娘陪在身边,雪中送炭,这难道还不够感动吗? 到时候,林知绮一定会原谅张如棠,母女重归于好。 这之后,张如棠便能安心养老了。 这样想来,非常合理。 换上了一身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林知晚这便准备出门了。 刚要出门,这又折回来,问采蝶:“上次樊南说,他打听到大夫人私下常去的那个医馆,是叫……普济医馆?” 采蝶笑眯着眼:“小姐您记错了,应该是城南的普世医馆!” 林知晚点头,笑了:“数你机灵,普世医馆,赵神医!这次对了吧!” “对对,还是小姐聪明!” 普世医馆。 来找赵神医看病的人,排了老长的队,给人烟稀少的城南地带增加了很多人气。 一眼望过去,都看不到门口。 林知晚绕过排队的长龙,直接来到大门口。 “哎,这位姑娘,请后面排队……”药童有点不悦,给林知晚指路。 林知晚二话不说,从袖中拿 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到药童手里。 药童愣了一下,随后两眼冒光,立刻笑起来。 林知晚也笑得很是友好:“我找赵神医。” 这也是个有钱能插队的时代,林知晚很快就见到了传说中的赵神医。 “赵神医,久仰大名。”林知晚坐下来,笑盈盈地望着对面这个所谓神医。 身后的一面墙上,挂满了红通通的锦旗,正中还有朱墨写就的四字:传世神医。 再往下看,这个身穿粗布麻衣、胡子拉碴的老男人,他捋着胡须,鼻孔朝天地看了林知晚一眼,傲慢的不行。 “姑娘,坐吧。” 林知晚顺从地坐下,微微一笑:“赵神医声名远扬,我也是慕名而来的。” 赵神医勾唇一笑,像是听惯了这种吹捧的话似的,这就伸出手去,“姑娘,把手伸来。” “神医,我也学了几天医理,想来跟神医切磋一下。” 切磋?赵神医鼻哼了一声,冷笑道:“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啊!” 林知晚也不跟神医说这些废话,目光沉静,“神医,如果失眠烦躁,该怎么开药方呢?” 在赵神医看来,林知晚根本是来挑衅的,这便十分不屑,便要赶她走:“来人……” 第144章 朱砂入药 林知晚抿唇一笑,犹自说道:“神医,不如您听我说说,我这药方对不对……” 接着,林知晚一口气说了好几个药方,让赵神医慢慢安静下来,轻蔑的目光渐渐变得欣赏、赞许、崇拜。 即便赵神医是个沽名钓誉的野郎中,只要他稍微懂点医理,就能听得出来,这方子是不可多得的精妙之法。 说完之后,林知晚笑意深深:“神医,不知我这药方,有没有什么错处?” “没有!一点都没有!”赵神医立刻摆手,那张故作清高的老脸忽然堆满笑脸,嘿嘿一笑,“就是有一点……姑娘说的太快了,能不能再说一遍?” 与此同时,就见赵神医拿起纸笔,准备好好记下来。 林知晚笑看着他,不说话。 见到林知晚笑得古怪,赵神医立刻正色起来,咳了两声:“我只是想记下来,好好琢磨琢磨,看你这方子还差点什么!哼,年轻人,总是会有纰漏的!” “哦,对了,赵神医这么一提醒,我倒是真的想起来差了什么。”林知晚轻轻拍掌,像是真想起来什么了似的。 赵神医立刻竖起耳朵,“是什么?” 林知晚笑眯眯道:“朱砂啊!” “朱砂?” “ 若以朱砂入药,可以使人镇定催眠,长期服用,可以强身健体。”林知晚掰着手指头,细细算道:“若是加一味朱砂,那可以说是药到病除了!” 赵神医尚且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知晚慢声道:“若是神医不相信,可以去古医书里查,看看朱砂的效用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赵神医拧眉,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比这个小姑娘差的。 但是,林知晚说的那些方子,还有朱砂之效,全都是点睛之笔啊! 心中正在感叹之时,只见林知晚脸上流露出些许轻蔑的笑容,轻呵一声。 “我还以为城南赵神医有多高超的医术呢,原来连我也不如啊!亏我还这么远跑过来!” 林知晚站起来,这就要走。 “哎,小姑娘你……” 赵神医很是不服,但技不如人,说话也没有多少底气了。 他急得站起身,林知晚已经掀了帘子走掉了。 药童赶紧进来,讨好笑道:“神医,这位姑娘已经看好病了?要叫下一位吗?” “这哪来的小姑娘,真是不懂事……”赵神医嘀咕着,依旧没有底气。 药童耳朵尖,已经听见了,赶紧回答道:“这位小姐出手阔绰,这才排到前面来的 ,神医,她得了什么急症啊?” 药童还把收了的那一锭银子拿出来给赵神医看,赵神医望着那银子,陷入了沉思。 一出手就是这么大一锭银子,那么一定不是因为缺钱才从医,因此她不可能是同行。 看起来她那一身行头也价值不菲,谈吐和气质也像是大户人家,应该……是一位喜欢钻研医理的名门小姐吧。 若她是男子,能开馆治病买药,这开方子的手艺,吊打盛京城一大半的大夫啊! 心中感叹着,也庆幸着,幸亏这个小姑娘不是男子! “神医,要叫下一位吗……”药童小心翼翼地问着。 “让他们候着!”赵神医急吼吼地转身,扭头就坐在了桌案前,拿起纸笔唰唰唰写下了林知晚的药方,还有那至关重要的朱砂,这便细细品着,还咂巴着嘴。 他心中不断地感叹:怎么他就没想到用这些药材呢? 一定要把方子留好了…… 这个小插曲过了,林知晚便再没有去过城南的这家医馆,还是和从前一样,安安静静的,像是一个猎手在静静等待猎物一样。 隔了几天,樊南来报:“回禀郡主,最近几天,二小姐每晚都在喝安神药,那是丞相夫人送 去的。” “辛苦了。”林知晚笑笑,这便让樊南回去休息了。 樊南摸了摸后脑勺,摸不透林知晚的心思。 每天都让他派人窥探别人的日常,又什么都不做……这个郡主该不会喜欢她妹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吧! 这件事可不能让王爷知道啊,否则得多伤心! 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樊南赶紧晃了晃脑袋,离开了。 樊南走后,林知晚披了件外衣,来到了院子里。 十二月份,夜晚寒凉得让人发抖。 林知晚裹紧了衣衫,仰头望着夜空,月色都透着清冷。 她将嘴唇抿成一条线,忍了一会儿,感觉到没有那么冷了,取而代之的是由内而外的清透舒爽。 她早就猜到了,在琼华宫帮林知绮陷害林知弦的人,就是花景明。 不知道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默契,才能走到今天。 但是,男女之间就是那么回事,在秋菊宴前后,他们俩肯定有过亲密接触了。 虽说林知晚的前世今生都不曾经历男欢女爱,但她站在学医的角度上,稍微判断了一下,男阳女阴,阴阳合一,这应该是必然趋势。 这么算来,林知绮这身孕应该有两个月了。 林知晚的 唇角轻轻上扬,一双明澈的眼眸染了月光的寒色,笑得恬静也安然。 用温柔撕碎恶魔,也足够残忍。 知绮啊,有些苦头,都是你自找的…… 已经入冬,现有的被褥足够了,采蝶还是觉得,少一套最好的。 这便不分昼夜的缝制棉被,想让林知晚睡得舒服。 地龙烧得十分暖和,采蝶坐在屋子里缝棉被,都想打瞌睡。 林知晚正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琢磨着病症、药方。 主仆俩各做各的,安静又温馨。 采蝶哈欠连天,终于忍不住困意,一头栽到透软的棉被上。 “采蝶啊……” “怎么了,小姐……” 刚睡着的采蝶,一听到林知晚的声音,便赶紧坐起来,咕咕哝哝地回了一句。 静坐了一上午的林知晚,起身倒水,活动了一下。 她端着一杯热水,站在窗前。 她把窗户打开了一个缝儿,冷风嘶嘶窜进来,水杯上方白烟缭绕,采蝶也抖了个机灵,完全清醒了。 热水晾成了温水,林知晚喝了一小口,这才轻声发问。 “你知不知道,府中哪个丫鬟,和采衣的关系最好?” 采蝶皱眉,采衣?她不是作为三小姐的陪嫁丫鬟,一并嫁入了花府吗? 第145章 给丫鬟讲医理 “应该是苏苏,之前她是三小姐房里的二等丫鬟,现在被调到花房里去了。” 说完这些,采蝶还是忍不住好奇道:“小姐,您要干什么?” 林知晚又喝了半杯水,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采蝶。 站在窗边,冷风从窗子透进来,林知晚眸光如星般闪闪发亮,说话时,都冒着白色的雾气。 她笑:“照你这么说,也委屈苏苏了,我打算……提拔她!” 采蝶还以为是说笑的,毕竟这苏苏是最近两年才送进丞相府的。 不像是她和采衣采荷她们,能做得了一等丫鬟,在小姐身边贴身伺候,完全是因为她们从小就在丞相府里伺候,知根知底。 除了这种情况,能半路上提拔起来做一等丫鬟的,这种情况很少。 兰苑伺候的人少,兴许大小姐是想多添几个人? 采蝶想的很单纯,便照着林知晚说的话去做了,将苏苏调到兰苑来了。 苏苏皮肤白白的,眼睛圆圆的,是个有福相的女孩。 听说能来兰苑伺候,自是喜不自胜。 再加上采蝶按照林知晚的那套说辞:“你曾经在三小姐那里做二等丫鬟,如今却在花房浇水除草,大材小用了,跟我走吧,去伺候 大小姐。” 这番说法,苏苏更是雀跃。 花房可是个没有油水可捞的地方,刚被分配过去的时候,苏苏快要崩溃了。 如今林知晚把她再次调回主子的屋里,苏苏简直是要把林知晚当成再生父母了。 进了兰苑,采蝶让苏苏扫了两天地,这就开始发愁了:该给采蝶安排个什么固定的活儿来做呢? 苏苏打扫的时候,林知晚恰巧刚从于修远那里回来。 “你就是苏苏啊。” 林知晚看了眼苏苏,走到书桌前,整理医书。 苏苏赶紧躬身请安:“奴婢苏苏,给大小姐请安,谢大小姐的提拔之恩。” “也是个机灵鬼!”林知晚笑了,问采蝶:“给苏苏安排了做什么?” 采蝶愁道:“奴婢……还没想好呢。” 兰苑人少东西也少,因此没有多少活儿要做的。 但林知晚的身价水涨船高,很多下人都眼热着,也挤不进来。 对于苏苏而来,这不是一块馅饼正正地砸进她嘴里了吗? 林知晚端详着苏苏,苏苏还有点紧张地低下了头。 只听林知晚的笑声也很温柔:“我看这小丫头挺机灵,就留在房里伺候吧,以后有机会,给苏苏提成一等丫鬟。” 苏 苏惊讶地抬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私下,苏苏还曾问过采蝶:“采蝶姐姐,小姐是真的要提我吗?” 采蝶看了苏苏一眼,语气很酸:“怎么?你不相信?还想回花房?好啊,那我送你回去。” “别别……”苏苏讨好一笑:“我听说大小姐人美心善,从前没机会近身伺候,这次终于不用遗憾了!” 苏苏的确是个人精,就怕采蝶不高兴,做什么事情都先紧着采蝶,有好吃的也给采蝶留一份。 苏苏她可不傻,她看得出来,假以时日,她很快就能取代采蝶,留在大小姐身边做一等丫鬟了。 就在苏苏整天做美梦的时候,林知晚十分配合。 这天,林知晚正在学医配药,苏苏轻手轻脚地打扫着,采蝶在缝制新年穿的新衣。 “如果一个人体虚盗汗,你们知道该怎么开药吗?”林知晚学着学着,感觉到无聊,这就聊了起来。 采蝶笑笑说:“不知道啊。” 苏苏侧身看向林知晚,“大小姐一定知道,给奴婢们讲讲吧!” 被苏苏恭维了,林知晚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得意洋洋地讲了起来。 这两个小丫头目不识丁,多认识几个字儿的人都比她们厉 害。 林知晚滔滔不绝,时不时地讲个笑话,主仆三人乐得哈哈笑。 “那么,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可以让有身孕的女子生男胎的方子吧。”林知晚翻着医书,一本正经地说着。 采蝶已经红了脸,“小姐,您说这些做什么啊!” “这是古医书上的方子,必定灵验的。”林知晚扬了扬书,无辜地摊手。 苏苏却饶有兴趣:“大小姐看的医书肯定不会错的,咱们以后都是要嫁人的,没准就能用到了,大小姐,您快说吧!” 能够满足主子虚荣心的奴婢,才是好奴婢。 看向苏苏的时候,林知晚笑得很是灿烂,这便照着医书读了下来:“桃仁、乳香、党参、六汗、淮山、泽泻、茯苓、牡丹皮、山茉楰、正规版胶等各两钱;北耆、天冬、知母、麦冬、炒扁豆、黍附、大金樱、五彩龙骨等各三钱;以及五味子八分、熟地四钱、生地四钱……” “听起来很厉害啊!大小姐,如果有空,您让奴婢抄一份吧,早知道有这样的好方子,奴婢村子里的那位红嫂,就不会因为生不出儿子,而被夫家打了!”说到这个,苏苏眼睛闪闪。 一半是恭维,另一半是真实 情况。 林知晚用一个竹签夹在书页里,说道:“书就在这里,你想看,随时翻看就是。” 采蝶惊讶道:“小姐,您的东西,我们下人怎么能乱动呢?” “没事,我瞧着苏苏聪明,而且对医术感兴趣,没准也是个学医的料!” 林知晚十分豁达,对苏苏温柔笑道:“苏苏,你想看书就来看,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没准以后,你还能给我打个下手呢!” 苏苏万分惊喜,“谢谢大小姐!” 采蝶轻嗤了一声,吃醋道:“大小姐还没对奴婢这么好过呢!” “谁让你没有苏苏那么聪明呢?”林知晚玩笑道,这便低头,继续研习了。 说罢,苏苏还接收到采蝶的一记白眼。 即便是这样,苏苏也能笑脸相对,因为她心里已经乐开花了。 能够碰主子的医书,这府里怕是没有一个下人能做到的吧! 得到林知晚的赏识,苏苏心里也比蜜还甜。 她离一等丫鬟,又近了一步。 如林知晚所推算的一样,林知绮也该公开她怀孕的这件事了。 “大小姐,花府的帖子送来了,说是三小姐怀有身孕,请咱们丞相府去吃饭呢。” 采蝶刚从正厅回来,拿了一份帖子。 第146章 小姐妹重逢 给丞相府应该只有一份帖子,但花府做的很周全,单独给林知晚准备了一份。 林知晚欣然一笑:“是吗?什么时候?” “就今天晚上。” “知绮有身孕了,那我当然要去啊,你们俩也跟我一起去。” 林知晚很是欣喜,让采蝶去准备礼物,让苏苏找今晚传的衣裳。 看得出来,大小姐对三小姐的‘重视’,怪不得三小姐让大小姐去送嫁呢。 送嫁的过程中,林知晚被绑架的这件事,除了主子们,也只有采蝶知道而已,苏苏所看到的就是姐妹有爱和谐的画面。 花府上下喜气洋洋,都在为着林知绮的身孕而感到高兴。 两亲家坐到了一起,花文博客气又热络,尊老夫人为上位,他跟林愈坐在了一起,对林知晚也是礼貌相待。 花景明时不时地给林知绮布菜,嘘寒问暖。 林知绮也羞涩含笑,看起来夫妻恩爱有加。 林知晚抿笑低头,装模作样给谁看呢?尤其是林知绮,忍气吞声的对她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只为了在娘家姐妹面前争一口气? 那真是可惜了,真不如把林知弦叫来,林知绮这才好做戏,好好气气她那亲姐姐。 两家一齐端了杯酒 ,欢喜庆祝之后,这便开席了。 林知晚望着林知绮,表情有点怪,又像是难言出口,只得笑笑。 “郡主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指教吗?”花望舒笑问,眼眸透着光亮。 实际上,从一进门,花望舒的注意力就没有离开过林知晚,自然是最先发现她神色的变化的。 听花望舒问,众人这才停筷放杯,望着林知晚。 林知晚摆摆手,笑了,“没什么的,只是……我怎么瞧着知绮这肚子,不像是一个月的……” 别人还没当一回事,林知绮和花景明的脸色一紧,红的有些不自然。 “郡主这样说我嫂嫂,是什么意思呢?郡主也是个未出阁的少女,还没有生过孩子,怎么信口开河呢?” 花望舒面带笑意,却立刻反唇相讥,一句比一句针锋相对。 有花望舒这样的反问,让气氛突然凝固起来,微微透着一丝尴尬。 林知晚些许愕然,笑了:“花小姐这样质问我做什么?知绮是我亲自送嫁的妹妹,我能对她做什么?只不过是玩笑罢了!” 有林知晚这么一解释,气氛又轻松起来。 林知晚这般大事化小,岂不是在讽刺花望舒,她这是小题大做、借题发挥吗? 被林知晚一句话怼得脸红了,花望舒笑着,嘴角轻微的抽搐,看样子还要说话。 见女儿还要还击,花文博忙打圆场:“来人啊,多子多福鱼怎么还没上来?” 花文博岔开了话题,仍是一派其乐融融的画面。 饭吃到一半,林知绮就下桌了,花景明陪同着她一起回房休息:“祖母,岳丈大人,岳母大人,大姐,小妹,你们请慢用,我陪知绮回去休息休息。” 见花景明细心搀扶,老夫人点头称赞道:“景明对知绮真是疼爱有加啊!”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林知晚也跟着点头微笑:当真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啊! 主角走了,剩下几位老的坐在一起寒暄,林知晚带着林知秋去了花园遛弯。 “苏苏,采蝶,你去给我们端些茶水点心,我和知秋在这里坐坐。”林知晚吩咐着,在她们不注意的时候,有意看了采蝶一眼。 采蝶颔首,会意之后,这就带着苏苏下去。 “这大冬天的,在花园怎么坐啊?”一路走着,苏苏还奇怪。 采蝶目不斜视,看起来颇有权威:“大小姐从前胖过,所以饭后有百步走的习惯,不分冬夏,更何况大中午头的,天气也暖和 。” 看苏苏慢慢点头,采蝶的余光也在瞥着花府的院子,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 就是这里了! 采蝶指着前面的一处院子,低声跟苏苏道:“那里就是三小姐住的院子,我曾和大小姐来过呢!” 语气里透着骄傲,下人们比的不就是谁跟主子更亲近吗? “是吗?”苏苏讪讪笑着,这便继续前行着。 “哎呀!”采蝶惊得站住脚,急道:“我刚才忘记问,大小姐今天要喝什么茶了!不行,我得回去问问。” 苏苏拉住采蝶:“大小姐平时最喜欢喝果茶啊!” 采蝶瞥了苏苏一眼:“大小姐饭后都是由我来伺候的,每天的茶水都不一样,那是要依大小姐的心情来改变的!” “行了,厨房就在前面,你先去拿点心吧!等会我会去那边拿茶水!”采蝶往另一头指过去,一副你什么都不懂的鄙夷神情看了眼苏苏,急急忙忙折回去了。 “以后指不定谁跟大小姐好呢!”苏苏翻了个白眼,早就讨厌采蝶总是喜欢压她一头了。 正打算走,却停在这处院子门前,呆了一会儿。 从前她是伺候三小姐的,跟采衣是最好的小姐妹。 采衣陪三小姐出 嫁之后,她们再也没见过,也不知道采衣现在怎么样了…… 正想着,房门开了,苏苏一紧张,赶紧躲到院门后头。 趴着门缝,才看到出来倒水的那个姑娘,是采衣。 苏苏开心得很,起身招招手。 见到故友,采衣也乐了,回头看了眼,主子们都没有发现她们,便猫着腰跑出院门,拉着苏苏走到一旁隐蔽处,喜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跟着大小姐来的,刚才在正厅怎么没见你啊?”苏苏问道。 采衣一脸无奈:“别提了,三小姐自从怀孕之后,脾气又爆了,我得在房里收拾……对了,你和大小姐来的?” 采衣正在狐疑之时,苏苏迫不及待地问:“三小姐这一胎,怎么样啊?还稳定吗?” 从前跟苏苏关系好,采衣也不瞒着:“大夫人还送来了安神药,其实我知道,那是安胎药。三小姐总是睡不好,脾气暴躁,对胎儿的影响肯定大!” “是这样啊……”苏苏沉思着,“花府就姑爷这一个儿子,生下小少爷的话,肯定是一颗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夜明珠,如果生下小小姐的话……” 苏苏凑近采衣,一脸八卦:“姑爷在外面,有没有偷腥?” 第147章 最毒不过少女心 采衣的表情一言难尽,苏苏这就明白了,“万一有哪个狐媚子,赶在咱们小姐前面生了少爷,或者,万一咱们三小姐生的是个小小姐,那你们在花府的日子岂不是会很难过?” 被苏苏的设想给吓住了,采衣都快哭了,“那可怎么办啊?” 现如今,采衣就被林知绮给折磨死了,如果这府中的下人再看扁她欺负她,她还有什么活头? 苏苏唇角轻扬,眼神里透着机灵:“你知道,大小姐在学医术吧?” 采衣点头:“三小姐还没出嫁的时候,她不就在学了?你是说,让大小姐去帮三小姐?” “用不着麻烦大小姐!”苏苏摇头,言语中透着得意:“最近我跟在大小姐身边,大小姐还教了我很多医理和药方,我记得很清楚,还有生男胎的药方呢!” “真的吗?”采衣有点不相信。 主要是采衣很了解苏苏,苏苏一直是个不起眼的二等丫鬟,大小姐怎么会教她呢? 苏苏双手环胸,笑道:“你不信我?那就算了,反正三小姐已经嫁出去了,到时候她生不出小少爷,跟着受苦的也不是我。” 说着,苏苏作势要走,采衣连忙拉住她,说着好话:“好苏苏,我不是 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这方子靠谱吗?” 苏苏脸色缓和下来,耐心解释道:“那可是大小姐从于院长那里拿回来的古医书,那上面的方子能有错吗?况且,大小姐还给我和采蝶讲解过,这个方子确实是管用!” 苏苏笑着挑眉:“怎么样,要不要?” “这个……我暂时也做不了主……”采衣还是很为难,“要不,我去问过三小姐,再做决定吧。” 这么一个向主子邀功的好机会竟然不知道珍惜,苏苏撇撇嘴,“好吧,你去问问吧。” “对了,你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啊,否则三小姐肯定打死我的!”采衣叮嘱着。 “放心,我不是大嘴巴,你还不了解吗?”苏苏嘿嘿一笑,“我给你出主意,能图你什么?还不是咱们俩的情分在这儿,到时候我才冒着险去大小姐那里给你们弄来。” “这个我当然知道,从前我跟采荷住在一个屋里,都不及跟你亲近呢。”采衣也套着近乎。 苏苏笑嘻嘻:“你去问吧,若用了这方子,三小姐一举得男,别忘了有我苏苏一份功劳就行!” “当然了!” 丞相府一家子吃过饭,这就走了。 花景明到了晚上才离开,采衣这才 有机会,和林知绮单独说上话。 “小姐,苏苏看起来很有把握,下午趁他们吃饭的时候,奴婢还跟丞相府的车夫打听了,最近苏苏的确是在兰苑伺候着,深得大小姐的喜爱,连采蝶都常常吃醋呢!” 采衣将下午的事汇报了一遍。 说罢,采衣也在怀疑着:“小姐,您说大小姐那方子管用吗?咱们能相信吗?” 林知绮靠在床头,温热的手掌落在肚子上,陷入了沉思。 苏苏考虑得很周全,如今她在花府只是表面风光。 如今她身怀有孕,花文博才高看她一眼,什么都由着她。 若她生了个女孩,到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狐媚子抱着男孩回来,她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不说别的,她那个厉害的小姑子花望舒,就能把她吃的死死的了。 这样看起来,她这一胎必须得生个儿子才行! 话说回来,她对苏苏说的话,没有什么怀疑。 当初林知晚给她流产的时候,确实是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林知晚的医术她还是信得过的。 但自从怀孕之后,花景明已经收敛多了,除了固定的几个女人,也没有像从前那样荒诞无度,夜夜笙歌了。 林知绮轻轻抚摸着肚皮,犹 豫着说道:“暂时……先不用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再用苏苏也行。 她想,相信花景明一次。 …… 樊南的办事效率确实高,没几天就把林知弦的下落找出来了。 “二小姐现在在一家小饭馆里做杂役,已经被六皇子休掉了。” 林知晚意外地笑了,“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江沣云被皇室除名之后,他母妃蓉嫔就暗中托了很多关系,在盛京城购置了一处还算体面的宅院,还买了一些商铺、田地。 不能成为贵族,好好经营着这些,也能在盛京城成为一户衣食无忧的富庶之家了。 然而,江沣云从来就不是那种争气的人。 一朝丧志,他学会了酗酒赌博,丰厚的家产在短短时间内就败光了。 看到这样一个不成器的男人,林知弦的大小姐脾气也上来了,完全抛弃一向的淑女形象,每天都和江沣云大吵大闹。 江沣云一气之下,给了她一纸休书,赶出了宅院。 所幸的是,林知弦把张如棠给她的私房钱也带了出来,还可以过上从前大小姐的优渥生活。 购买昂贵的布料、胭脂水粉,出入高级戏楼、酒楼,脱离了丞相府,林知弦还是高贵的 大小姐。 好景不长,钱花完了。 身上的好玩意都当得差不多了,饿了好几天,林知弦这才放下身段,去了一家小饭馆,做了杂役,每天才能填饱肚子。 高高在上的丞相府二小姐,一朝落魄,连从前她手下的丫鬟都不如。 林知弦更没脸回去求父亲母亲原谅了。 “有意思,我还从未见过林知弦做粗活呢!” 林知晚托着腮,眨眼笑着,尽显少女灵动的姿态。 然而,灵动的少女她在幸灾乐祸:“走,去看看!” “……”樊南认命地去带路。 林知晚只让他追查,却无所作为?樊南得收回他这句话。 樊南一直都为这些皇家贵族卖命,太清楚名誉、脸面对于这些贵族子女而言,有多么重要了。 在林知弦最落魄、最没脸见人的时候出现,哪怕林知晚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用做,就已经是把林知弦的脸皮撕扯下来扔到地上踩了! 最毒不过……林知晚这颗少女心吧! 黄昏时分,街上没几个人,冷飕飕的风将街道都吹得干干净净。 在城南地带,有一间毫不起眼的小饭馆,生意很火爆。 进了小饭馆,包下了最豪华的一间,也比不上在天字第一号酒楼的一道菜贵。 第148章 你利用我? 林知晚皱皱眉,用帕子将座椅擦干净之后才肯坐,双手放在膝盖上,这便不肯再碰这里的任何地方。 雅间也十分简陋,对着光线看,桌面上还有一层油腻,还比不上丞相府的一间丫鬟房。 樊南就站在林知晚身后,站得笔直,像是一根无情的木头。 哐哐! “客官,我给您添点水?”外面有一道清脆又甜美的声音,似乎很熟悉。 林知晚的眼眸乍现一丝光芒,抿起水润的红唇,笑道:“进来!” “哎!好嘞!” 一个纤瘦的女子推门进来,她端着茶水,笑容灿烂,态度也好得不得了。 “客官,您……” 一抬头便愣住了,“林知晚,你……” 林知弦呆呆愣愣地望着她的大姐,身上穿着一件羽蓝色的如意云纹衫,旁边放着一件妃色的软毛织锦披风,单单是这两件,就能买一两个丫鬟了。 再看林知晚,保养得当的妙龄少女,她的肌肤吹弹可破,莹润的琼鼻,微微翘起的唇角……尤其是那双美丽的眼眸,随时都散发着自信。 这种自信的目光,霎时间让林知弦相形见绌,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想到自己身上穿着的这身粗布长裙,原本被保养得很好的 脸蛋,此时离了昂贵脂粉的滋养,素面朝天,变得粗糙不堪。 在这小饭馆干活久了,她逢人就笑,为了那么几个铜板而讨好献媚,哪里还能拥有从前那种自信? 四目相视之时,林知晚恬然一笑,眼中露出微微惊异的神色,这让林知弦的手都在轻轻发颤,抿紧了嘴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知弦?你怎么在这儿?你是……帮工?”林知晚端坐在那里,难以置信地笑问。 林知弦使劲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都在微微发抖。 “你会不知道吗?如果你不知道,怎么会来这儿找我?” 林知晚笑出声来,“多日不见,你还真是聪明不少!” 说罢,林知晚回头看了樊南一眼,“你出去等会儿,我们姐妹时常不见,有些体己话要说。” 体己话?樊南只觉得女人可怕,赶紧躲出去了。 待樊南出去,林知晚以下巴点了点座位,示意道:“坐。” 林知弦嘴角轻轻抽搐,握着水壶的手指都已经发凉。 她坐下来,将水壶往桌上一扔,从壶嘴溅出来一大滩水。 “脾气见长,”林知晚不恼,反而笑着:“不然你先喝口水消消气,我是来跟你说 正事的。” 林知弦捏紧了双手,恨恨地看着林知晚:“你都已经把我害成这样了,还想怎么样?” “就是这件事!”林知晚微微眯了眼,像是个经验颇丰的猎手,“虽说你我之间的矛盾太多,我也不怕多担一个,但这个黑锅我可不能随便背,我就是来告诉你,那究竟是怎么回事的!” 林知弦咬牙切齿,而林知晚却从容镇定,抿起笑容,娓娓道来。 “秋菊宴上,我的确是想动手,让你受到惩罚,可是实际上,我什么也没做成,因为有人截胡了。” 林知弦微怔,随即蹙眉,露出更大的讽刺和愤恨,“不是你,还能是谁?除了你还有谁想把我害成这样!” “当然有了,你亲妹妹,林知绮。”林知晚笑吟吟地接过话来。 被林知晚这么一提醒,林知弦出神,回想起她被赶出府时,林知绮那扬眉吐气的样子…… “不可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挑拨我们的关系!”林知弦冷笑着。 这样看来,林知晚是想把罪过全推到知绮身上? 她才不信! 不管林知弦信不信,林知晚江来龙去脉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这与林知弦当时的种种疑点,严丝合缝地对上。 “对你 动手的人,肯定是知绮和花景明,”林知晚肯定道,笑了一声:“你现在肯定也想明白了吧!” 如果这样抽丝剥茧地说,林知弦还不能明白过来,那她真是个傻子了。 林知弦掐着自己的手指,手背上现出一个又一个青紫的指甲印,怔忡的双眼中渐渐浮现愤恨和不甘的水光,忽然趴在桌上痛哭失声。 若真的是林知晚害她也就罢了,偏偏是亲妹妹知绮吗? 即便是不顾念姐妹亲情,林知绮也是她最亲近的人呐,怎么会恨她恨到非要害她到这一步的份上? 林知弦的眼泪中,多半是出于嫉妒。 从小到大,她都压着妹妹知绮一头,她戴金的,妹妹只能戴银的,原以为她们姐妹会一直这样。 在林知弦的认知中,她肯定会比林知绮嫁得好啊,怎么到现在,她落魄到连丫鬟都不如,而林知绮却一跃而上,风光大嫁成为了花夫人? 命运啊,你是在开玩笑吗? 妹妹的锦绣前程,自己的落魄不堪,想到这些天差地别,林知弦的眼泪就越发汹涌,哭得分外伤心,甚至都不在乎林知晚是不是在看笑话了。 林知晚也是好耐心,双手叠放在膝上,看着林知弦哭。 哭声渐渐小了 下来,林知弦抽泣着,擦掉眼泪,抬着红通通的眼睛看向林知晚,声音也喑哑着。 “你告诉我这些,想干什么?” 没有目的,林知晚会找她? 林知晚用纤纤两指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林知弦面前,“润润嗓子。” 然后,林知晚不紧不慢地说道:“没别的意思,我是看到你还有利用价值,想给你个机会,当然也是为了方便自己。” 利用?当着别人面儿说的这样直白,林知弦像是没反应过来:“你利用我?” 林知晚认真地点点头,随即莞尔一笑,平静地叙述着她曾经差点被杀掉的经历。 “你应该不知道,知绮出嫁的那天,她串通劫匪,想杀了我。” 林知弦眼含恨意,冷笑道:“那真是太可惜了,竟然还让你好好地活着!” “是啊,知绮无能,让我活了下来,那我就得报复她了!”林知晚笑着摊了摊手,报复这件事像是无奈之举。 “报复她?跟我有什么关系?”林知弦恨恨剜了林知晚一眼。 林知晚以手肘支在桌面上,尽量不用别的地方接触到油污的桌面,单手支着脑袋,歪头一笑,透着几分狡黠和机灵。 “因为,我想让你帮我来报复知绮啊!” 第149章 后宅要乱 闻言,林知弦觉得林知晚可笑至极,“我再讨厌她,她也是我亲妹妹,我怎么会和你这个外人串通一气,去害她!” “不可能吗?” 林知晚笑了几声,“你的亲妹妹,让你当众丢丑,让你被扫地出门,让你……前途尽毁!事到如今,你以为血浓于水的亲情能值多少银两?” 林知弦微微怔忡,坚固的防线被林知晚攻破了,却死守着尊严,咬着下唇不出声。 林知晚收敛笑意,眼中露出几分锋芒,慢声道:“若你和母亲重视知绮这个妹妹,从小到大也不会让她做你的陪衬……知弦,真小人比伪君子,要好得多!” 话戳中了林知弦的心事,让她瞳孔骤然一缩,盯着林知晚不知该反驳什么。 林知晚活得明明白白,该做君子就堂堂正正,该当小人也绝不伪善,比如此刻,她就是要逼得林知弦,扔掉自己虚伪的面具,与她为伍。 见林知弦不说话,林知晚也不多问,只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知绮现在成亲了,嫁的人是花尚书的公子花景明。花景明向来多情,对知绮并不上心。更何况,最近知绮怀有身孕,花景明每天都夜不归宿,花天酒地。” “知弦,你的美丽我是承认的,比知绮要好,我相信更比花景明外面那些女人要好过百倍。” 说到此处,林知弦不自觉地扬起脖颈,透露出从前高贵骄傲的神色。 从小养尊处优,学的是名门闺女的本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生的是天仙似的花容月貌,自然不是外面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林知弦当然有骄傲的资本。 林知晚笑盈盈的,目光单纯无害:“知绮最恨你了,如果在她怀孕的时候,你趁虚而入,抢了她的男人,她一定会疯的。” 林知弦不敢相信,这是从前那个蠢笨的肥婆能想得出来的恶毒计谋,更不敢相信这是眼前这个单纯绝美的女人会说出来的话。 一阵愕然之后,林知弦哼了一声,“你让我去勾引一个有妇之夫?把我当成什么了?青楼里那些花枝招展的贱人吗?” “呵呵呵……” 林知晚笑了,摇摇头,这才怜悯地望着林知弦:“知弦,跟皇子乱来当众丢丑,如今又成了下堂弃妇,衣不果腹,万一你能得到花景明的心,还有可能成为他的正妻,一举翻身……除了我给你这个机会,你以为你会有重回盛京城贵族圈子的一天吗? ” 一句一句,将林知弦深埋心中的痛点一个个击中,痛彻心扉。 的确啊,林知弦已经没有美好未来了。 一个下堂弃妇,又有谁会向从前一样,把她当做手心里的夜明珠呢? 即使是她最亲的人,父亲和祖母……他们以她为耻啊!连留她在府中都不肯呢,怎么会再伸手将她拉出泥沼呢? 还有母亲,母亲如今自顾不暇,更别说帮她了! 林知弦抬了抬眼,看到从小都被自己踩在脚底的长姐,如今却光明正大说要利用她,而她却动心了,这实在是太打脸了…… 碍于脸面,林知弦梗着脖颈,闭紧嘴巴,就是没有什么回应。 林知晚扫了她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跟她多废话,起身就走。 林知弦立刻傻眼了,都不挽留? 林知晚的手已经拉开门了,林知弦连忙站起来,“你等等!” 林知晚轻抿笑容,停止动作,却也不回头,“怎么。” 见林知晚态度这样强硬,林知弦只好慢吞吞地走到她面前,抬了头,略显懊恼。 “我答应你……”林知弦小声道。 “好妹妹,你早就看不惯知绮了,对吗?没准,这还是你翻身的机会,我利用你这件事 ,对你百利而无害。” 林知晚微笑,早就料到林知弦会答应下来,没有一丁点意外。 此刻,林知弦望着林知晚,没有刚进门时那般恨意,脸色却也很勉强。 “我现在就安排你出去,给你找一个稳妥的住处,一切用度,我都包了,事情能不能办成,就看你有多大决心了。” 林知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十分善解人意道:“咱们联手,让知绮得到惩罚,到时候你想找大姐算算你我之间的账,我也随时欢迎。” 说罢,林知晚这便离开了。 出了小饭馆的门,林知晚感到微凉,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笑着扫了樊南一眼,“你不冷啊。” “……回禀郡主,属下不冷。”樊南先是楞了一下,赶紧低头回禀。 林知晚又重新看向樊南,见他低下的脑袋,两鬓渗出几道热汗来,不禁笑了:“这么热?” 寒冬腊月的,樊南冒了热汗? 樊南心头一紧,头更低,看起来脸皮很薄,“属下不热……” 又补充了一句,“也不冷……” 见身材高大的樊南,在她面前像是个心虚的小孩子,林知晚觉得好笑的不行,却也顾及着大男人的面子,没有笑出声。 把林 知晚送回去,樊南转头就跟江慕云禀报了今天全部行踪。 “郡主心思缜密,以二妹做刀,去害三妹……招数之狠,非寻常妇人所能及!”樊南是这样评价林知晚今天的行为的。 “王爷,属下以为,您还是依着郡主的心思,事成之后解除婚约吧!”樊南犹豫着,说出了心底想法。 “怎么?”坐在太师椅上的江慕云,懒懒掀开眼,瞧着樊南。 然后,樊南还以一副冒死进谏、忠肝义胆、不得不说的悲愤表情,真诚劝谏江慕云。 “郡主心思缜密又……歹毒,若她真的进了门,您的后宅恐怕会乱!王爷的其他姬妾可能都不长命啊!” 望着拱手鞠躬头快要碰地的樊南,江慕云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得飙出了眼泪。 “樊南啊,你想的真周到啊!” 听这话,樊南松了口气,这王爷还算开明,能听得进去话,当他刚直起腰抬起头,就当场石化了。 江慕云长叹一口气,看好戏似的,望向樊南,恶作剧的语气中却透着几分认真。 “樊南,你说如果本王的后宅里,只有她一个女人,还怎么乱呢?” 樊南惊得站不住脚,“王爷,您说……什么……” 第150章 姑嫂 寂寂深夜。 林知绮躺在床上快一个时辰了,始终没有睡着,烦躁的不行。 平时穿着衣裳看不出来,此时她脱了衣裳,手掌抚上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陷入忧虑。 才对外宣称怀孕,实际上她和花景明在秋菊宴之后就在一起了,她肚子里这块肉已经快三个月了。 刚开始不会被发现,真的到了生的那一天,这个谎该怎么圆? 全盛京城的人,肯定又会用鄙夷的目光,扫量着她。 她那个公公花文博,现在对她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只不过因为她怀上了花家的骨肉。 还有她那个厉害的小姑子花望舒,平时笑眯眯的,她也能看得出花望舒对她的厌恶和轻视。 如果是个儿子那还好,万一是个女儿,花府上下肯定不会再把她捧得这么高了…… 到时候,她会像林知弦一样,再次被扫地出门…… 越想越头疼,索性坐起来。 “采衣,采衣!” 林知绮大声喊着,很不耐烦。 正在外阁打盹儿的采衣,听到这一声呼喊,立刻清醒过来,飞快地跑过来,“小姐,怎么了?” 林知绮披头散发,自从怀孕之后,胃口不好,脾气坏,脸色也变得蜡黄,满脸倦色的她, 完全不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女。 林知绮摸着肚子,皱眉淡道:“我饿了,要喝银耳莲子羹。” 大半夜的要吃要喝,折腾人,采衣已经习以为常,忙不迭地跑去厨房,生怕慢一步,林知绮就会骂她个狗血淋头。 “快一点,夫人能等得起,她肚子里的小少爷可等不起!”采衣就在灶台边,不住地催促着厨娘。 厨娘暗暗翻了个白眼,打着哈欠煲汤。 采衣也困得不行,靠在窗边,脑袋很沉,差点睡着。 “采衣姑娘,好了!” 听到厨娘的声音,采衣立刻精神了,风风火火跑过去,“好了,我得赶紧端走了!” 啪! 采衣冒冒失失的,在端那碗银耳莲子羹的时候,宽大的袖子呼到了旁边的一个罐子,直接把罐子挥到了地上,成了碎片,里面的汤汁也洒了一地。 厨娘愣住,脸涨得通红,惊道:“你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采衣也惊了一下,赶快恢复镇定,扬着下巴道:“你再重新弄一份不就好了!再说,这是什么东西,能比夫人要的汤还金贵!” 言下之意就是,她想用林知绮压住她犯的错。 只听门口有一道更加嚣张的女声:“那是大小姐的养颜汤, 密封七天才能得来这么一罐,你说金贵不金贵?” “谁……”采衣皱眉,不耐地看过去,却在看到来人的瞬间,火焰被浇熄。 那是大小姐花望舒身边最得力的丫鬟,银杏。 这是,这是大小姐的养颜汤? 事后,采衣端着羹汤,灰溜溜地离开。 回到房里,林知绮已经睡着了,采衣坐在门口,胆战心惊,根本睡不着。 睡不着,那就对了。 没一会儿,银杏提着灯笼慢步走来,身后那位高贵的女子,正是花望舒。 不知花望舒是从哪里得来的方子,做成了这养颜汤,要深夜喝才有用。 这个习惯她已经保持很多年了。 银杏正要给她去拿汤,没想到正巧撞上采衣把养颜汤打翻了。 银杏回去一告状,花望舒的火气立刻冒出来。 自打林知绮嫁进来,花望舒对她很是不屑,也很厌恶。 一则是恨屋及乌,因为林知晚这个大姐而讨厌林知绮。 二则,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林知绮本身就很招人厌。 进府之后,林知绮仗着自己怀有身孕,最近很是嚣张,对下人颐指气使不说,还整天霸占着厨房,经常耽误别人的饮食。 花望舒早就生气了,花文博劝她别把心思放 在这些小事上,也就忍了。 林知绮的丫鬟,不就代表林知绮吗? 今天,竟然明目张胆地欺负到她头上来了! 花望舒气不过,非得臊一臊林知绮,好让她明白明白,这个家究竟姓什么! “大小姐,这就是少夫人身边的采衣姑娘。” 银杏如是介绍着,似笑非笑的眼睛里含针带刺,看得采衣心头突突直跳。 采衣赶紧行礼请安:“见过大小姐,请问……” 花望舒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喜怒,永远都是那副淡然的神色,看起来高贵,如月光般美好,却也遥不可及。 “嫂嫂还没睡吧,我来看看她。” 采衣一顿,局促道:“少夫人刚……” “大小姐和少夫人这姑嫂的感情好,采衣姐姐难道不愿意见到吗?”银杏打断采衣的话,语气很不屑。 采衣愣住,赶紧打开房间门,让花望舒进去。 被银杏狠狠瞪了一眼,采衣的后背惊起一层冷汗,这才反应过来,花望舒方才说的那句话,并非是询问,而是一句命令。 在这花府之中,哪怕是老爷夫人,也纵着花望舒几分,更别提别人了。 最近林知绮睡得很不安稳,稍微有一点动静就能惊醒。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和推 门声,林知绮抖了一下,惊醒后,恶声恶气道:“采衣!你又在作死的干什么!” “嫂嫂,是我。” 轻柔的声音,令林知绮瞬间清醒过来。 采衣将烛台点亮,林知绮慢慢坐起身来,瞧见花望舒那深夜也十分精致美丽的面容。 “望舒……你怎么来了?”林知绮望着她,有些迷茫。 虽然在花府里自在了些,但林知绮自问,从没有得罪过花望舒。 花望舒坐了下来,银杏在身旁伺候着,还有几个下人也跟着走进来,端茶倒水,听候吩咐。 “嫂嫂,看你的精神不太好啊。”花望舒拿起一杯茶,轻轻晃着,含笑打量着林知绮。 “是啊,怀孕之后,总觉得心情不畅,睡不好。” 林知绮抚着额头,哑声吩咐着:“采衣,去把我母亲送来的安神药端来。” 采衣轻吁了口气,赶紧去准备。 花望舒挑眉:“嫂嫂如今,必须得用安神药才能睡得着吗?” “是啊……”林知绮很是疲惫,连床都不想下。 花望舒盯着林知绮看了一会儿,采衣就把药端上来了。 林知绮将热乎乎的药喝进去,长长舒了一口气,采衣小心翼翼道:“喝了药,夫人应该就能安睡一会儿了。” 第151章 外宅的女人 林知绮点点头,一点精神都没有。 花望舒很是同情地看着她,瞧瞧从前那个鲜活明艳的少女,而今面色发黄,身材走样,毫无精气神的样子,就像是个乡村妇人。 “哥哥不在吗?” 花望舒扫了眼房间,噙着一丝笑容。 明知故问? 采衣当然不敢这么说,只默默低头。 林知绮抬头,看了花望舒一眼,知道花望舒是故意问的,也不能反驳,顺从地回答道:“他……最近忙。” 花望舒含笑望着林知绮,看得她心里发毛。 “怎么了?”林知绮迎上花望舒的目光。 “没什么。” 花望舒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温柔的眼神中那点点笑意,如同针刺,无情的刺向脆弱的林知绮。 “我是听说,最近哥哥在花家的外宅里,养着一个很美很美的姑娘,这个不同于平素的那些庸脂俗粉,不然哥哥也不会连续这么多天都不回家。” 没想到花望舒说的是这个,林知绮先是一愣,随后转化为巨大的隐忍的愤怒,双手不自觉地缩紧,抓住了被角。 然而,花望舒并不想就这样算了,笑着,‘关切’道。 “嫂嫂,你应该多注意保养自己,即便是怀孕了,也要打扮自己啊,不然……也 不会留不住哥哥的心。再者说,真的让外宅那个女人把哥哥霸占了,以后你该如何自处?” 听闻花望舒一番话,林知绮缓缓抬眸,不经意间,目光落在了花望舒身后的梳妆镜上。 镜子里,正好能看到自己的脸,憔悴,忍耐,妒恨……穿着宽松褶皱的衣袍,不梳洗打扮,坐在散乱的床上。 这明明是个陌生的妇人啊,如何还能看得出丞相府三小姐的少女容颜? 胸中涌动着巨大的愤恨,使林知绮的双眼盈满泪光,死忍着不落下来。 见林知绮气过头了,花望舒满意地笑笑,从容起身,淡道:“嫂嫂,你若是想喝养颜汤,派你的丫头告诉我一声就行。” 这便离开了,一众捂嘴笑的下人也随同离去。 哐当! 当花望舒一出门,林知绮将身边的东西全都打翻了,气得差点喘不上来气。 泪水流干,她枯坐到天亮。 采衣就站在门边,战战兢兢地陪着到了天亮。 天刚蒙蒙亮,林知绮就穿扮好,疯了似的要往外走。 “派车,我要出府。” 采衣慌了,拉住林知绮:“小姐,您有孕在身,要做什么去啊?” “我要去外宅,去撕烂那贱人的脸!” 花家有许多处宅院,最近 的一处院子是花家人都知道的,那是花景明的地盘。 花景明在这外宅里,频繁地换女人。 这事儿,是花文博知道的,但也不当回事,外面的女人有多少,他不会管,他只需要主宅里的这个,是清白的,光明的。 快到外宅时,林知绮和采衣就下了马车,猫着腰躲在石狮子后面。 很快,就瞧见花景明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宅门。 见花景明走远后,林知绮便从石狮子后面走出来,给采衣使了个眼色。 采衣也知道,林知绮是花家的少夫人,这处外宅也是自家小姐的,这便有了底气,使劲敲门。 门房一见是林知绮,当场愣住,谄笑道:“少夫人,小人进去给您通报一声……” “通报什么,主人回来,还需要给谁通报!” 见林知绮狠狠棱了门房一眼,采衣这就更加嚣张,直接将门房推开,扶着林知绮进了门。 顾不上看外宅的陈设有多么昂贵奢华,林知绮直接冲到每个房间,去找那个勾引她男人的狐狸精。 她还没推门,门就自己开了,走出来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 两人当面撞上,林知绮呆住了。 卧房里出来的这个女人,她身着一袭湖蓝色的缎绣氅衣,连微微 翘起的指尖都透着妩媚,正是最勾人的风情。 墨发如瀑松散在身后,一双惺忪的睡眼眨一眨,透着成熟女人的气质,她肤白胜雪,红唇妖艳,比青楼名妓更加明艳动人,却也不缺乏贵族名媛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这张脸,这张脸太过熟悉了! 这不正是,她从小相伴长大的二姐林知弦吗? “你……二姐……” 从小培养出来的习惯,让林知绮无意识的状态下,叫了声二姐,她完全懵住了。 二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二小姐,您怎么在这里……”采衣也愣住了,眼前这人还是二小姐的容貌,却这妖艳的气质却像是陌生人。 是的啊,见过林知弦的人都知道,丞相府二小姐花容月貌,气质超群,因清纯而动人,可眼前这个林知弦…… 林知绮总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林知弦出声回应。 “少夫人啊,你怎么来了?” 林知弦双手环胸,抬起细长的小指,晃动着她那涂了红蔻丹的指尖,没有一丝丝意外的表情。 林知绮正在慢慢思考着,视线突然聚焦在林知弦露在的一大片白皙皮肤,上面有着两三个吻痕…… 浑身的血液猛然冲涌上脑袋,让林知绮失去理智, 面目几乎狰狞,恶狠狠道。 “是你?你就是花景明养在外宅的贱人?” 林知弦嗤嗤发笑,随即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知绮,你都嫁做人妇了,怎么还是这样冲动?我还以为,你早就长大了呢!” 回想起花望舒描述的形象,不正是和眼前这个妖娆的林知弦重叠吗? 不是她还能是谁? “你不是有男人了吗?怎么又跑出来,抢我的男人?你就这么下贱吗!” 林知绮说着说着,怒火攻心,一气之下,伸手抓住了林知弦的长发,狠狠打了她的头。 “啊!” 林知弦惊叫着,赶紧推开林知绮,连忙后退,“你个疯子!” 若不是采衣在后面护着,林知绮怕是要摔下台阶,这一胎都不保了。 “小姐,消消气,您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啊!”采衣搀扶好林知绮,着急劝说着。 林知绮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倚靠在门边,大口大口喘气,慢慢平静下来。 看着林知绮这个泼妇失控的样子,林知弦心里突然感觉很爽。 正如林知晚所说的那样,林知绮最恨她了,知道她抢了自己的男人,一定会发疯失控的。 这样的报复当真有趣啊,不枉她费心打扮自己,勾引着花景明几天下不了床…… 第152章 这胎得是儿子 “林知弦……你不是和六皇子在一起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林知绮好不容易缓过来,恨声发问。 林知弦用纤纤十指梳理着长发,媚然一笑:“他被贬为庶民了,还有什么指望?我当然得趁年轻,赶紧给自己找后路了!” “这就是你的后路?你还要不要脸!”林知绮控制不住地喊了一声,喘了好几下,又道:“为什么不回家去?以父亲的实力,总会让你后半生无忧的!” “丞相府能指望得上?” “如果真能指得上,当初你和张鸿朗那事之后,你就不会被赶出去了!”林知弦冷笑一声,在这件事上却和林知绮同病相怜。 房门开着,林知绮往里面扫了一眼,全都是昂贵奢侈的陈设,有很多她都没有的好玩意,还有……散乱的床铺,似乎可以想见,他们这对狗男女背着她都做了什么…… 她辛苦怀胎,而花景明却在外面拈花惹草,别的女人也就算了,偏偏是这个仇敌! 林知绮的火气又顶到了胸口,发不出来,指着林知弦,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这个荡妇!我要去告发你,你对江沣云不忠不贞!怎么说他也是皇子,我就不相信, 没人管你这个贱人!” “你去告吧!” 林知弦的声音也拔高了些,面色傲慢。 这就是她从小到大该有的姿态,饶是亲妹妹,也得在她面前低头才对啊! “你去告啊,最好能告出个名堂来,让父亲丢了丞相的乌纱帽!让丞相府明天就倒!” 姣好的面容失去了往日的清纯,妖媚让她的笑容也变得阴恻恻的:“没有了强大的娘家做依靠,无论你生男生女,你在花家的日子肯定会更难过!你就等着又一个高官的女儿取代你少夫人的位置,屈居妾室!” 气势镇住了林知绮,让她嘴唇轻颤,说不出话来。 此时,采衣托着林知绮的手,生怕她摔倒。 林知绮被林知弦的设想吓住了,满肚子的火气竟然撒不出来。 面对着她的亲姐姐,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任由林知弦凌驾于自己之上,无可奈何。 心中升起一阵无力感,让林知绮胸中的怒火更加旺盛,却没有一个发泄的出口,随即十指紧紧蜷起,指甲抠进了采衣的手心。 采衣疼也不敢喊。 林知绮眼含泪光,憋屈的不行。 林知弦快意至极,面色变得冷然傲慢,淡声道。 “滚回去养 胎吧!以后怎么样,就各凭本事了!” 回府之后,林知绮快要气炸了,把房间里能砸的全都砸了,也不管弄出了多大的动静。 采衣泪流满面,不敢哭出声。 砸完了,也好不容易消气了,林知绮擦掉羞愤的眼泪,坐在梳妆镜前,慢慢冷静下来。 看来,林知弦是成心耗上她了! 这个狗皮膏药是很难甩掉了,因为她控制不住花景明的心。 就算她除掉了林知弦,花景明还是会找别的女人,再冒出来一个有野心的女人,她这辈子得多累! 从一开始,她和花景明也就是合作关系,也是一时兴起,他们才在一起的。 花景明花心,靠不住,所以她不指望能挽回花景明。 丞相府也靠不住,唯一能救她的只有自己。 现如今最紧要的事情,就是生下花府的嫡长子,才能保住现在少夫人的地位。 只要有一个嫡出的长子,她才能一辈子都过现在的生活,没有人敢对她说一个不字。 可问题也随之而来,生男生女,这事还是个未知数…… 脑海中猛然回想起,采衣对她说起的那个丫鬟苏苏…… 失魂落魄的林知绮,忽然有了精神,目光有了神 采,她打开梳妆柜,拿出一个匣子。 “采衣,过来。” “小姐……”采衣哭得身子颤抖,慢腾腾地过来。 “把这盒珠宝送给苏苏,让她把药方拿来。”林知绮将匣子塞到采衣手中。 眼泪还挂在眼睫上,采衣一怔,“小姐……您……” “我这一胎,必须得是个儿子。”林知绮斩钉截铁,目光黑若深井,大有破釜沉舟之势。 看到这样的林知绮,采衣回想起,三小姐重新回府的那段时间,便是这样坚定决绝的神态。 采衣并不知道,那时候林知绮刚流掉一个孩子,那样破釜沉舟、势要重生再来的林知绮,是林知晚塑造的。 而此刻林知绮的决然,也是林知晚间接促成的,这一点她们也永远不会知道。 看到了林知绮重新振作,采衣也高兴,却犹豫道:“小姐,苏苏现在在伺候大小姐,咱们能相信大小姐吗?” “能不能信,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姐的医术是很可靠的。”林知绮说着,脑海中回想起,林知晚帮她流产后,看到的那一团血红,出现在她每一个噩梦里。 林知绮很清楚,林知晚有这个本事。 “更何况,大姐肯定 没有完全信任苏苏,苏苏只不过想在我这里邀功,才告诉你的吧。”林知绮看了采衣一眼。 采衣回想一下,苏苏来找她说的那些话,最后的确说过,等三小姐生了小少爷,千万别忘了她的好处…… “是这样的。”采衣很坚定地点头。 “那就行了,让苏苏悄悄去拿药方,别让大姐发现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采衣考虑得周全:“小姐,药方拿回来,用不用带出去验一验?” “不用了!”林知绮瞥了采衣一眼,“我都说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采衣被林知绮冷漠的眼神吓到了,缩了缩脖子,“是。” 林知绮垂下眼眸,声音沉沉:“还有,别在一个药铺抓药,把药分散开,带回来自己熬。” 若是让旁人知道,她着急想生男胎,最后又没生出来,这该是个多大的笑话! “是。”采衣乖乖答应着,这便收拾房间,准备出门了。 林知绮光顾着在房间里撒气,砸了个痛快,完全没理会府里的人怎么看。 来往的下人都听到这屋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头底下赶紧走,充耳不闻。 他们都知道这位少夫人脾气不好。 第153章 于荣锦登门 花望舒路过,听到这个动静,气得不行,却强忍着没冲进去。 父亲跟她说,等这个女人生了之后,再算账也行,现在别管她。 花望舒揪着帕子,气道:“她要补给屋里的东西,就全换成次品,记住了吗?” 丫鬟银杏亦然冷笑,干脆道:“奴婢记住了!” 那屋里的动静终于停下来,花望舒的火气却压不下去,甩着帕子走掉,还低声骂着。 “这一家子,全都是空有外表的绣花枕头!” 话传到了苏苏那里,苏苏拿到了珠宝,当然很兴奋,这便偷偷去把药方抄给采衣了。 按照吩咐,采衣跑了好几个地方抓药,林知绮按时服药,一顿不差。 反正林知绮平时吃的补药也不少,府中也没人注意到这一碗汤药。 对于苏苏的举动,林知晚了如指掌,就放任她去。 一切都在林知晚的掌握之中,林知弦为她所用着,林知绮也乖乖地入了她的圈套,所有都在有条不紊地发展着。 然而,有些人还在努力地刷存在感,就怕林知晚忘了她。 这天,于荣锦登了丞相府的门。 “小心点,这些都是上好的料子,弄坏了,长姐会不开心的。”于荣锦叮嘱着丫鬟,让 她手脚利索点。 两个丫鬟怀抱着几匹上好的布料,小心翼翼地,甚至怕长指甲会划坏了布匹。 “我找长姐,林知晚。” 于荣锦温柔地跟门房说了一声,门房也知道林知晚有于宅的亲戚,这便放她进去了。 走在丞相府之中,一路走来,尽是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就连那人工注水的小湖,都比于宅的大个三倍,这种气派,她只在镇国公府见到过。 可惜啊,她差一点就成了镇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 原本,她也该住上这样的大宅院的。 看到丞相府处处都彰显着奢华和尊贵,叹服之余,于荣锦心中感叹:她要是林知晚就好了。 如果真是那样,当初她的婚事就不会被人搅黄,无论嫁去哪一家,都会被婆家高看一眼的。 话也说回来,她也不用费心思盯着她长姐于梁浅那十抬嫁妆了。 想来,人家丞相府的小姐也不稀罕那些嫁妆吧! 经过一处院子,便能瞧见那屋里有两个女人,一个女人在指着那女孩的脑袋,骂个喋喋不休。 于荣锦皱皱眉,想不到这是谁,便问了领路的丫鬟:“姐姐,这里住的是谁啊?” 丫鬟目不斜视,习以为常,淡笑道:“ 那是府中的苏姨娘,还有四小姐。” 四小姐……于荣锦做过功课,记得这位四小姐名叫林知秋,妾室的孩子…… 哎,就算是妾室生的,那也是丞相府的小姐啊! 如果她能成为林知秋,到现在也能翻身了! 于荣锦对于丞相府的向往,对于丞相府小姐的羡慕,不止一点点。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没见过世面,即便周围有什么新鲜物儿,于荣锦也绝对不多看,只是跟在丫鬟后面,迈着优雅的步伐前行着。 这也有好处,丞相府的下人都向她投去惊艳的目光,她还听到有人私语:那是大小姐的义妹吧,真好看啊,毕竟是名门出身,就是不一样…… 于荣锦偷着乐,实际上心里也叹口气,她们于宅穷的要命,哪里是名门啊! 丫鬟领着她,一路到了正厅,便带她进去请安。 “老夫人,这位是于宅的荣锦小姐,来找大小姐的。”丫鬟禀报完,便站到了一边。 老夫人坐在正位,于荣锦身姿优雅,请安行礼:“荣锦给老夫人请安,祝老夫人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一听是林知晚那义妹,老夫人这便放下手中的茶盏,笑容亲切又热情:“是于院长的 孙女啊,快请坐。” 丞相府的老夫人,还被封为二品诰命夫人,此刻却对自己如此抬举,那一瞬间,于荣锦恍惚觉得,自己和林知晚她们一样,是名门贵女。 “荣锦啊,你是来找知晚玩的?”老夫人笑得慈祥,寒暄着。 于荣锦摆出了笑容,“我……” 正要说话,却见门口出现一袭窈窕的桃粉色,将黯淡的正厅都照亮。 老夫人望过去,笑容更深。 顺着老夫人的目光,于荣锦看过去,呼吸微微滞然。 一袭桃粉色锦绣双蝶钿花衫,脚踩一双云丝绣鞋,一步一摇,尽显婀娜姿态,却没有一丁点矫揉做作之态,从头到脚的优雅像是天生的。 那张鹅蛋脸白里透红,柳眉弯弯,明澈的眼眸如同一汪清泉,自眼底散发出淡然又自信的光芒,樱唇轻扬,便勾出倾城的风情。 “荣锦,你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林知晚笑着,给老夫人先行请安。 “知晚来了,快坐。”老夫人笑着,指了自己身旁的主位,招呼着林知晚坐下。 林知晚也不扭捏,径直坐下。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夫人和林愈开始捧着林知晚,而林知晚也从不拒绝这些讨好,时间 一长,大家都习惯了,仿佛林知晚一个孙女坐在和老夫人并列的主位之上,是很正常的事情。 听到林知晚的声音,于荣锦呼吸的频率变得高了些,才回了回神,笑道:“我着急过来,所以就……所以忘了跟长姐说……” 一时着急,语无伦次,于荣锦的脸都红了。 于荣锦也想做出优雅的姿态,可一看到林知晚……林知晚实在是太美了! 在于荣锦的印象中,她没有见过比林知晚更美更有气质的女子了。 再者,林知晚一进门来,就径直坐在了老夫人身边,十分自然。 她本以为,老夫人已经足够抬举她了,心里还觉得窃喜,然而看到老夫人对林知晚的态度,立刻就见了高下。 要知道在于宅里,于修远和李华君所坐的位置上,其他人是永远不可能随意触碰的……不对,有一个人可以。 小时候,于修远就抱着于梁浅,坐在太师椅上,祖孙笑得开心,完全不理会在旁边站着干看的她和于荣妍…… 总之,林知晚什么都不做,但凡是出现,那种气场就把她压得什么都不是了。 于荣锦自觉矮了一头,整个人都变得局促,不如刚走进丞相府时,那般稳稳的气势。 第154章 当做亲姐姐 林知晚像是看不出于荣锦脸上的窘色,笑意盎然:“荣锦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于荣锦定了定心绪,叫来了抱着布料的丫鬟,这才重新摆出刚才得体的笑容,起身笑道。 “长姐,自你我做了姐妹,我这个妹妹一直也没什么表示,太失礼了!我听说,长姐已经有了婚约,想必婚期也不远了……” 林知晚唇角轻扬,含着三分笑,端茶呷了几口。 一听到婚约,林知晚也就能听得出,于荣锦此行是打的什么鬼主意了。 于荣锦是为了江慕云而来吧,总不能是真心为了她的婚事着想吧。 毕竟是从前生活在一起十几年的姐妹,她太了解于荣锦了。 于荣锦笑容有几分羞赧,“这些年我也攒了些私房钱,便去布庄扯了几匹好料子,想为长姐做一些新婚用的被褥,也算是妹妹给长姐送的陪嫁了。” 语气真诚,不失天真,看来真叫人动容啊。 都是穿惯用惯好料子的人,老夫人一打眼,便觉得惊艳,“荣锦啊,这些料子的价钱可不小啊!你对你长姐,真是上心啊!” “我亲姐姐不在了,现在就已经把长姐当做亲姐姐了,自然想对长姐好。”说话时,于荣 锦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感之色,看起来情真意切。 实际上,于荣锦肉疼得很,这些花了她多少积蓄! 不过,将来她很快就会找补回来的! 林知晚扫了眼布料,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把她当做亲姐姐?前世之痛再来一次吗? 她还真是受用不起啊! 于荣锦露出为难之色:“原本我是想做好了被褥,再给长姐送来的,可是我也不知道慕王府的床,是多大的,想请长姐去量一量,今天过来,也顺便让长姐看看花色。” 林知晚看着于荣锦,露出沉静的笑容:“慕王府又怎么能随便去呢?” 说完这句话,只见于荣锦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这个细小的瞬间被林知晚捕捉到了。 她就知道,于荣锦醉翁之意不在酒。 听到这里,老夫人立刻道:“知晚,你直接去一趟王府,不就行了?” “这不合适!” 门外响起一道雄厚的声音,便瞧见林愈走进来。 瞧见于荣锦,林愈客气笑笑,这便严肃道:“知晚一个未婚女子,总去王府,不太合适吧。” 老夫人却不以为意:“怎么不合适呢?知晚和慕王爷已经有婚约,这么长时间了,我想,年后皇上应该 就会安排成亲的事了,他们常常走动着,也是合情合理。” 对于林知晚的婚事,林愈和老夫人各持一种态度。 但是,当着外人,林愈不可能拂了老夫人的面子,总是会顺着她的。 见老夫人是这样的态度,于荣锦的笑容更加灿烂,赶忙道:“对了,马车上还有一些布料,我就放在这里,长姐也可以带去给王爷看看,等长姐量完,我再来取。” “南辕北辙,太麻烦了!”老夫人笑着,直接道:“知晚啊,你带着荣锦去一趟王府,这样就省事了。” 林知晚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于荣锦的脸,在老夫人说完这句话时,于荣锦眼中满是雀跃和欢喜。 正中下怀? 呵呵,去慕王府,才是于荣锦此行的来意吧! 在这里呆了这一会儿,于荣锦也算是看出来了,在这个府中没人能左右林知晚,哪怕是林愈和老夫人说话,对于林知晚而言也只是个参考。 于荣锦没有拒绝,满心期待地望着林知晚,等她下决定。 林知晚笑意深深,轻道:“好啊,荣锦的好意,我不能辜负了,得让荣锦帮我好好量量床的尺寸,不能有失误。” 想到能去王府,见到江慕云,于荣 锦的脸上浮现了红云,应声道:“麻烦长姐了。” “我该谢谢你才是。” 说罢,便和于荣锦出发,准备去慕王府了。 于荣锦满心欢喜,却看不出林知晚的心思。 采蝶每天都会说,今天是什么日子,是什么节气,已经成习惯了。 林知晚还记得大清早,采蝶就嚷嚷着:“大小姐,今天是冬至啊,冬至咱们得吃饺子,小姐您想吃什么陷的……” 节日……她想到了季崇泽兄妹,每逢节日,季家兄妹都会去慕王府,陪江慕云过节的。 冬至不算是小日子了,他们肯定会去吧。 不说别的,季梓薇肯定准备了好吃的饺子,带去给她心心念念的慕王爷吃的。 季梓薇去了,那就好说了,她把于荣锦带过去就没错了。 那么,她又可以坐观好戏了! 坐上了于宅的马车,两姐妹便往慕王府赶。 林知晚时不时阖眼浅寐,而于荣锦完全没有睡意,一会儿摸摸耳环,一会儿低头看看身上,就怕等会见到江慕云时,会有不完美的地方。 于荣锦一抬眼,恰好与刚睁眼的林知晚的视线对上,尴尬地笑了一下,“长姐,你醒了。” “嗯,没怎么睡着。”林知晚懒懒笑 道。 林知晚坐正了身子,打量着于荣锦,忽然一本正经道:“荣锦,你穿的衣裳真好看呐,感觉你今天真美!” 突然被夸奖,于荣锦先是一怔,心中开心得不得了,羞涩得很。 这可是她精心准备去见江慕云的衣裳,花了大价钱专门请裁缝量身定做的,如果不好看,她怕是要怄死了! “怎么也不如长姐好看!”于荣锦谦虚地笑道:“如果长姐喜欢这个样式,改天我叫裁缝再做,送长姐一套。” “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这衣服穿在你身上合身,不一定就适合我。”林知晚笑着婉拒。 于荣锦喜滋滋的低下头,不自觉地摸了摸衣裙,越发感觉到,今天肯定能成功吸引江慕云的注意! “荣锦啊,你的私房钱还真是多啊,给我置办新婚被褥,又有这样好看的衣裳和首饰……啧啧,真是羡慕你,是不是你母亲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丰厚的嫁妆了?” 看起来,林知晚一副打趣的表情,没有什么心机。 嫁妆? 于荣锦哪有嫁妆? 她完全没有往于梁浅和嫁妆方面去联想,摇摇头道:“没有,我平时什么都不买,就想把这些私房钱留到刀刃上,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第155章 空手就登门? 看于荣锦笑得天真,林知晚也笑着点点头,不再追究什么嫁妆之事。 别人不了解,她还能不了解于宅吗? 于修远两袖清风,宅院里也十分清俭,于荣锦怎么可能多出来这么多钱去买东西呢? 可见,于荣锦最近是省之又省,就为了博江慕云的注意。 “怎么不带荣妍一起过来?”林知晚闲聊似的。 于荣锦眸光微闪,微微犹豫后,这才笑道:“荣妍没空,我就自己来找长姐了。” “是这样啊。” 林知晚笑笑,这便不再发问了。 于荣妍每天闲的要命,她怎么可能没空? 唯一的原因只能是,于荣锦不肯带着妹妹一同出现在江慕云面前,她怕于荣妍夺了自己的风头! 事实上,于荣妍比于荣锦好看得多,但这个小妹她的脑子完全比不上于荣锦,所以之前也被于荣锦利用着,成为了杀害于梁浅的第一把刀。 林知晚闲闲散散,于荣锦紧张和期待,来到了慕王府。 慕王府,季家兄妹早就在这里了,三人热热闹闹,如同往年。 “王爷,你尝尝,这是我专门向家里厨娘学的,包了各种各样的饺子。” 季梓薇打开食盒,端出来好几盘饺子,花样百出 ,看得出来很是用心。 江慕云倒了两杯酒,递给季崇泽一杯。 他笑着看了看季梓薇,轻抿一口酒。 季梓薇撅了噘嘴,刚想再催江慕云吃饺子,却见管家走进来,禀报道:“王爷,郡主来了。” 未见江慕云有什么反应,季梓薇一下子不高兴了,“她来干什么?” “梓薇!”季崇泽轻斥。 管家又道:“郡主带着于家的大小姐,一同来了。” 季梓薇噌地站了起来,比刚才还愤怒:“她来干什么?!” 总而言之,没有一个是季梓薇喜欢的。 “进来吧。” 江慕云将杯中酒饮尽,琉璃色的眼眸便染了点点醉意,更为撩人。 在季梓薇恶狠狠的目光直视下,两姐妹走了进来。 于荣锦反复练习的动人微笑,却在见到季梓薇的一瞬间,破功了。 季梓薇狠狠地翻了个大白眼,讽刺道:“过节呢,空手就登门?小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不能高看一眼!” “季梓薇!”季崇泽快忍不下去了。 小户人家?这肯定不是在说林知晚,于荣锦的脸庞唰的一下通红。 于荣锦嘴角轻轻抽搐,笑容比哭还难看,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荣锦见过王爷。”……此刻也说 不出口,就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已经骂了于荣锦,季崇泽生怕妹妹再针对林知晚,这便拉起妹妹,就往外走,准备好好训斥一番。 “哥,你干嘛啊!”季梓薇挣扎着,还是被拉走了。 没了季梓薇,气氛都放松下来。 许久不见,江慕云就坐在那里,一手端着一杯酒,笑看着林知晚。 林知晚福了福身子,嫣然巧笑:“王爷,多日不见,王爷可还安好?” 这样乖巧的面孔,却不知藏着怎样的小心思呢! 这次带着于荣锦来,又想干什么? 江慕云腹诽着,却笑意慵懒,如寻常时候一样,客气道:“坐。” 林知晚也不客气,拉着于荣锦就坐下来。 她坐的是刚才季崇泽的位置,而于荣锦坐在了季梓薇的座位,不知这是不是巧合。 “晚晚,怎么这么晚才来?还没吃饭吧。”江慕云问道。 虽说,江慕云的眼神并不在自己身上,可于荣锦总觉得,她能和江慕云同坐一桌,就充满希望,因此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抬一下头又低下去,十分羞涩。 林知晚大大方方地介绍着:“王爷,还认识荣锦吗?上次她还请我们去丹凤楼看戏来着。” 江慕 云的视线这才稍稍偏转,盯着于荣锦半响,笑了一声:“记得,怎么能不记得?这是于院长的孙女嘛!” 他还记得自己?于荣锦心头狂喜,抬头笑容灿烂,却在江慕云的下一句话后,犹如遭逢霹雳。 “差点就成了我表弟妹,可惜两人吹了!是她吧?”江慕云向林知晚询问着,摆出无辜的笑脸。 林知晚在心中叫好,却是淡淡笑道:“是呢,王爷记性真好。” 尴尬了好一阵,于荣锦才将心态调整好,重新摆出优雅自信的笑容。 上次在丹凤楼,还没怎么说话,戏就开场了,不像这一次,是坐在一个桌子吃饭,真正的近距离。 于荣锦努力将自己的一颦一笑,都保持在最完美的状态。 然而,江慕云的目光几乎很少落在她身上,大部分时间都笑望着林知晚,偶尔低头看看酒杯空了没,这让于荣锦很是着急,心里一直在想辙。 “王爷府上也有饺子,还是五彩的。” 林知晚看到盘中的五彩饺子,很是惊喜。 江慕云笑笑,“晚晚喜欢,就多吃一些。” 林知晚含情脉脉,笑着点头,然后拿起一双筷子,跟于荣锦说:“五彩饺子很好吃的,如果吃到了 铜钱,王爷肯定会给个彩头的!” 说着话,林知晚给于荣锦面前的碗里夹了三四个饺子,然后自己又夹起来一个,直接吃到嘴里,感叹道:“真的很好吃,可惜没吃到铜钱……荣锦,你尝尝,没准你很幸运呢。” 于荣锦看了看林知晚,又看了看江慕云,笑容有些拘束,不太好意思。 就在于荣锦低头的时候,林知晚给江慕云使了个眼色。 在第一时间,江慕云就反应过来,林知晚要他帮忙做什么了。 林知晚想让于荣锦吃饺子,希望他说几句话,劝一下。 江慕云勾了勾唇,痞痞一笑,望向林知晚,低沉的嗓音透着性感,悠然道:“彩头么……晚晚,本王也想,讨个彩头呢。” 言语中的暧昧,让林知晚坐立不安,把他说的话,当做笑话,打着哈哈道:“好说好说,改天我送王爷一个好彩头!” “你说的……” 看到江慕云笑意不明,让林知晚后背一阵凉,总觉得说出这句话有点后悔。 不过,江慕云这厮倒是很仗义,向于荣锦笑了一下,“尝尝。” 在江慕云向自己微笑的瞬间,于荣锦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一圈圈的涟漪在心上荡开,久久回味。 第156章 重开一局 这个笑容太醉人,让于荣锦把这两人方才那一番云里雾里的对话都抛之脑后,甘之如饴地品尝起饺子来。 甭管这饺子里有没有铜钱,能博得江慕云这美男一笑,这大概就是于荣锦今天收获到最好的彩头了吧! 看到于荣锦这副招架不住的样子,林知晚心中嘲笑不断。 此番前来,于荣锦肯定是想勾引江慕云的吧,还没怎么使招数呢,就被江慕云迷得五迷三道了,还能成什么大事? 想想前世,她也真是蠢。 怎么就选了张鸿朗做未婚夫,怎么就会被这样蠢笨的于荣锦给蒙骗至死呢? 见江慕云这样温柔的笑容,于荣锦脸红羞涩,拿起筷子吃了一个。 吃到第二个饺子时,季家兄妹回来了。 看到于荣锦夹着饺子正吃得香时,刚进门的季梓薇一下子就炸毛了,迅速往前走几步,直接抢过于荣锦手中的碗筷,声音拔高不少。 “我做的饺子,你也配吃?” 力气太大,碗筷直接挥到了地上,摔成碎片。 众人都吓了一跳,于荣锦更是当场愣住,手足无措。 季崇泽怔了一瞬,立刻拉住季梓薇,无奈地喝道:“季梓薇!刚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出了门,季崇泽就一直在劝季梓薇,不要跟林知晚和于荣锦置气。 好不容易劝好了,没想到一进门,季梓薇就翻脸了,季崇泽当然很是无奈。 这些五彩饺子,本是做给江慕云吃的,此刻却被于荣锦吃了好几个,季梓薇能不气炸吗? 这么一会儿,于荣锦的脑子也转过弯儿来,霍然站起身来,冷冷笑道。 “这里是慕王府,一切都是慕王爷的所有,连王爷都发话让我吃,季小姐又算什么?” “你……” 季梓薇气得要命,胸口一起一伏,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实在是于荣锦狗仗人势,打着江慕云的旗号……不过,这是江慕云让吃的吗?怎么可以把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饺子,让这个贱女人吃呢? 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季梓薇的双眼中含着一大包眼泪,强忍着不哭,就死死地瞪着于荣锦。 看到季梓薇这副受气的模样,于荣锦心中一阵快意,总算将上次在丹凤楼里季梓薇泼来的那一壶热水的仇给报了! “都消消气吧,别吵了!”林知晚淡声说着。 季梓薇刚瞪过去,却见林知晚笑望向窗外,声线轻柔。 “又下雪了。” 窗外,那 是灵动俏皮的雪花,满天飞舞着,在昨天的积雪上一层层地覆盖着,成就了今年的冰天雪地。 林知晚看向江慕云,笑眯眯道:“王爷,我记得王府花园里,有腊梅对不对?腊梅飞雪,一定是很美的场景,不然,我们去看看吧?” “好啊,就依晚晚。” 江慕云眯了眯眸子,答应的痛快,因为他还等着向林知晚讨要彩头呢。 于荣锦头昂的老高,季梓薇也不情不愿地跟上。 两个女人的硝烟,就这样被林知晚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可她们完全没有意识到,熄灭战火的人,也是始作俑者。 为什么没有让这场战争继续下去呢? 因为林知晚觉得没有意义,她想……重开一局! 昨夜下了雪,早上又出了太阳,一冻一化,路边就结了冰。 今天的薄雪覆盖着,尚且看不出冰冻的路面,走在上面,就感觉随时能够滑倒似的。 林知晚穿着一袭妃红色织锦皮毛斗篷,和江慕云走在最前面。 天空飘散着细碎的小雪,空气微凉使人舒爽,林知晚也觉得心扉舒畅,白里透红的脸庞露出笑容,看起来比这雪花还要纯粹。 “哎呀……”林知晚轻道,差点摔 倒,江慕云即时扶了她一把,这便不撒手了,一直拉着她的胳膊,慢慢往前走着。 林知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是互相翻白眼的于荣锦和季梓薇。 若不是季崇泽一直拉着,怕是这两个好战的女人早就打起来了。 “你们女人之间的鸡毛蒜皮,弄到我慕王府来了,你这次又要干什么?” 江慕云的声音,让林知晚回过头来,她笑:“只要把她们放在一起,两个人就能掐的你死我活,根本不需要我出手,我只需要……给她们创造在一起的机会就行!” 然而,江慕云懒懒看着自己,眼中升起一丝促狭,差开话题:“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彩头!” 林知晚微微脸红,装作没听见似的,回头喊道:“季公子,王爷有话跟你说。” 江慕云挑了挑眉,盯着林知晚的侧脸:这个女人…… 此时的季崇泽,正拦在两个女人中间,生怕她们一个眼神多接触一下,就会擦枪走火,引发恶战。 听到林知晚喊自己,季崇泽很是无奈,将季梓薇拉得远远的,几番叮嘱之后,才跑向林知晚。 “王爷,郡主,怎么了?”季崇泽低喘着。 江慕云漫步走着,一眼都不 看季崇泽这个被骗了的笨蛋。 林知晚笑眯眯的,“你经常出入王府,肯定熟悉王府花园里的这些花朵吧,你能给我说说吗?” “花朵?”季崇泽稍有愕然,笑了:“王爷不是在这儿吗?” 王府主人就在这儿,叫他算怎么回事? 林知晚不好意思地笑了,压低声音道:“我怎么好意思麻烦王爷?” 这个理由倒也……合情合理,王爷怎么会纡尊降贵,给她讲解这些小花呢? 季崇泽清了清嗓子,指着一处讲了几句,其间不断地回头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身后有两颗炸弹,季崇泽怎么能专心? 有季崇泽看着,这两个人怎么能掐的起来? 林知晚便直接丢开江慕云,拽着季崇泽来到一边,完全是背对着季梓薇她们的方向。 她捡起一根枯树枝,笑得明媚:“我一直都很想学用剑,季公子教教我吧!” 季崇泽求救似的看向江慕云,“王爷他……比我厉害……” 声音越来越弱,因为江慕云压根不理他。 “怎么拿剑?” 林知晚直接拽了季崇泽的衣袖,这就开始进入状态。 季崇泽最后往身后瞄了一眼,这便无奈至极,开始教林知晚练剑。 第157章 互掐 途中,林知晚正练着,季崇泽每到想回头看看的时候,林知晚总能及时地叫住他。 “哎,季公子,这样对吗?” “季公子,这一招该怎么做?” “哎,季公子,我有点忘了,你再教教我……” 于是,好好先生季崇泽,一遍又一遍地教林知晚练习,围着这个大小姐转都来不及,根本没工夫回回头去关照他那个不省心的好妹妹。 “啊!” 一声惨叫,让练剑的两人不得不停下,听到这个动静,季崇泽立刻紧张起来,脸上的肉都跳动了一下,赶紧回头。 林知晚笑笑,扔掉树枝,这下可以专心看戏了。 他们回头,看到的场面就很滑稽。 不远处被积雪覆盖着的冰面上,于荣锦摔了个屁股蹲,龇牙咧嘴的倒在地上。 季梓薇刚要洋洋得意,却大意了,被于荣锦一把扽住,跟着狠狠地摔到了冰上,摔得屁股疼痛不已,比于荣锦的表情还要狰狞扭曲。 两人摔在了一起,看到对方更加不爽。 屁股上的伤还没好,这便坐在冰凉的雪地上,互相撕扯头发,掐脖子…… 季崇泽大惊,慌张跑过去,“梓薇!快住手……” 不知过了多久,饶是季崇泽 这个大男人,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个平时看起来柔弱的女子分开。 当然了,林知晚也不能袖手旁观,就在季崇泽已经把她们拉开的时候,这才满脸惊慌地跑过来,“你们怎么回事?怎么会都摔倒了啊?” 两个人掐的鼻青脸肿,身上没看见的地方早就一片青紫,屁股更别说了,差点把骨头摔断。 两人面面相觑,互相瞪眼,完全不管她们心上人就站在一边看戏呢。 这就是林知晚所说的,只要给她们创造机会,都不用她动手…… 日暮斜阳,金黄的夕阳光照射在松软的新雪上,折射出细碎刺眼的白芒。 慕王府中,有两个女子一瘸一拐的,扶着腰往大门口走去,即便是如此狼狈,也要恶狠狠地互相瞪眼,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王爷,不用远送了。” 季崇泽客气道,语气中还有歉疚,他实在是管不住他这个惹祸精妹妹。 江慕云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完全没有要再远送的意思。 季崇泽看了看林知晚,笑道:“郡主没有带车夫来,不然我们送郡主回吧。” “不!”季梓薇立刻瞪眼,严词拒绝。 季崇泽拧眉,正想怒骂,却听一 道懒洋洋的声音。 “本王会送她。” 林知晚:“……” “……”季梓薇的眼睛都快瞪掉了,随即眼泪汪汪的,很委屈的样子。 赔了夫人又折兵,还不如听哥哥的,她们来送呢,这不是又给他们创造了独处的机会吗? 于荣锦忍着疼,站直了身子,露出得体的笑容:“王爷,长姐,我已经量好尺寸了,回去之后,我会赶紧缝制的。” 刚才于荣锦已经去卧房,量了床的尺寸。 林知晚很是热情:“是吗,真是辛苦你了。” 于荣锦一笑,正欲回应,只见江慕云上了一步,站在了林知晚身侧,冲着她一笑:“多谢。” 竟然又冲她笑……幸福来的太快,于荣锦有点眩晕,微微羞涩道:“不用客气的……” 看到于荣锦这个娇羞的模样,可把季梓薇气坏了! 凭什么这个贱人能得到慕王爷的微笑?凭什么! 大家正要各自回家,只见一辆马车踏着松软的雪花而来,停在了慕王府的门口。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身材玲珑的女子下了马车。 她穿着一身湖蓝色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十足高贵,白肤红唇,水眸抬起便流露出潋滟波光,风华无限。 她双手还捧着一个造型精致的酒坛,看样子是来找江慕云的,一抬眼就看到这么多人,便愣住了,笑容有一丝丝尴尬。 林知晚将双手拢在暖和的衣袖中,略一抬眼,笑容沉静,语气却很轻快。 “花小姐怎么来了?” 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连说话都是一副主人翁的姿态,这令花望舒心里很不舒服。 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花望舒没办法说别的话,只得笑道:“郡主,季公子,季小姐,你们都在这里啊……” 众人笑着点头,只见林知晚看了眼江慕云,随即对花望舒了然一笑:“花小姐这是,来给王爷送酒的?” 被戳中心事,花望舒有点脸红,心里很是纠结。 怎么就会正好碰到林知晚呢?有这么多人在,她若是说这酒只是给江慕云的,岂不是显得小气? 何况,林知晚这个未婚妻在这里,她凭什么给江慕云单独送酒呢? 几番思量之下,花望舒笑道:“这是我家珍藏的桃花酒,想拿到王爷这里来,让王爷邀请郡主还有朋友们,一同品尝的,正巧,大家都在。” 话说的很是圆满,十分得体大方,也满足了她想送江慕云酒的想法 。 原来的计划,她是想和江慕云单独饮一壶好酒,谈论风月……这样美好的场面被破坏了! 索性就破坏到底吧,若是能博一个好名声也行! 花望舒十分大方:“马车上还有我准备好的小菜,如果大家不嫌弃,我请大家喝一盏桃花美酒。” 林知晚悠然浅笑,她打破了花望舒那想和心上人共进美酒的梦,此时花望舒心里不知道有多恨她吧! 还没人答应的时候,就听一道女声说话很酸。 “花小姐是想请大家喝酒的,有些人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杯酒就不该便宜这种小肚鸡肠的人!” 说酸话的人是季梓薇,酸的当然是林知晚了。 “来给王爷送酒的?”……别人问那句话倒是没什么,可林知晚作为未婚妻,对一个女子问出这句话,不就是妒火中烧吗? 林知晚只是嫣然巧笑,完全不理会季梓薇的挑衅,当做耳旁风。 在林知晚眼中,想斗一斗,季梓薇还不是个儿! 被人无视,季梓薇连连翻几个白眼,生了一肚子闷气。 不过,有了季梓薇的帮衬,花望舒心里顺畅许多,接茬儿道:“碰巧赶上了而已,我只是个女子,算不得君子!” 第158章 你答应的彩头呢 花望舒到底还是聪明,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摆在了宽容大度的高度上。 “既然大家都出门了,那么算我做东,请大家去城郊的梅林里,赏雪品酒,新雪初晴,必定别有风味,如何?”花望舒邀请道。 “好啊!好啊!”季梓薇兴冲冲地要去,是第一个积极响应的。 在场诸人,以江慕云为大,季崇泽是听他的。 再者还有于荣锦,在这些人的面前,她没有说话的份儿,能仰仗的也只有林知晚了,因此,她是等林知晚发话的。 唯有季梓薇,是不受控制的一个。 林知晚目光深远,望向前方,见新雪覆盖着污泥的路面,感叹万千。 “这场雪下的真好,足以把今年所有的肮脏、悲痛,全都埋葬,让人们卸下后背所有的沉重,迈向新的一年……” “又在胡说什么……”季梓薇咕哝着,十分不满。 季梓薇这个榆木脑袋听不懂,但是有人能听懂。 季崇泽眼中浮现出悲伤,握紧拳头,冷声道:“梓薇,回家。” 唯有季崇泽,能听懂林知晚所说的意思。 关于季元薇的仇恨,林知晚从来都没有忘记。 别人都可以忘记,季崇泽这个 兄长怎么可以忘记呢? 他们不想让季梓薇卷入这场风暴之中,可季梓薇也糊涂,从来都听不懂季崇泽的暗示。 季梓薇感到不可思议,林知晚说了几句云里雾里的话,就把他哥给蛊惑了? “哥,你……” “回家!” 说罢,季崇泽就拉着季梓薇,强势把她塞进了季家的马车,然后走过来,跟众人道别。 最后,季崇泽的目光落在了花望舒身上,笑意不达眼底。 “花小姐,既然你有心,不如就把这坛好酒送给王爷和郡主他们夫妇二人,我们兄妹走了,你和于小姐留下也多有不便,王爷夫妇二人在一起甜得很,旁人想插一句话都难呢。” 这最后一句话,季崇泽说的足够痞气,完全符合他在外面树立的痞痞公子哥的形象。 这样的语气,也让花望舒挑不出任何错处,只觉得尴尬,脸红。 人家夫妻两口子去赏雪饮酒,有两个大电灯泡算怎么回事? 花望舒尴尬地要命,连笑容都僵硬了。 已经被季崇泽推到一个下不来的高度上,花望舒只能硬着头皮,笑道:“这桃花酒本就是送给王爷的,郡主也在,那便好事成双了,我们 ……改天再来叨扰。” 不顺着季崇泽的意思,那不就把险恶的居心显露出来了吗? 花望舒是个聪明人,她从不办这种丢面子的蠢事。 迫不得已,花望舒将桃花酒交给了林知晚,还得赔着笑脸。 “这可真是一坛陈酿啊!”林知晚叹道。 季崇泽勾勾唇,转身上了马车。 季家的马车正要离开,是林知晚叫住了。 “等等。” 林知晚几步走过去,掀开车帘,将桃花酒递了进去,还笑着跟大家说。 “看得出来,季小姐很喜欢这桃花酒,你们有事要回家,不能一起去梅林赏雪饮酒,那我就借花献佛了!” 收到酒的季梓薇感到莫名其妙,她并没有看到,花望舒眼角那隐去的愤怒之色。 林知晚回到江慕云身侧,笑盈盈地望着花望舒,似有些不好意思:“花小姐,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吧?” 花望舒强颜欢笑:“怎么会呢?好酒也要有人赏识,季小姐喜欢,那这坛酒才有价值。” “花小姐不怪我就好,改天,改天我和王爷请花小姐来府中做客。” 林知晚一脸的天真无害,把花望舒快要气出内伤。 这坛好酒本就是花望舒要 送给心上人的,却被季崇泽那么一说,还便宜了林知晚一份。 林知晚这一招更狠毒,直接把酒送出去,让花望舒眼睁睁地看着,她精心准备的好酒,心上人却一口都喝不到…… 最毒不过妇人心! 江慕云腹诽着,却望向林知晚,露出迷人的笑容,声音醇厚。 “若是大家没事,本王便要和晚晚用晚膳了,晚晚,你一定饿了吧。” 奈何,他爱极了晚晚为他争风吃醋的模样,他爱极了晚晚这蛇蝎心肠! 林知晚也转向江慕云,笑眼眯成一条线。 两人你侬我侬,眼中没有其他人,这不是变相地催大家赶紧滚蛋吗? 尽管不情不愿,大家也都识相地走掉了。 “终于清静了!” 林知晚扫了眼干净的大门口,轻吁一口气。 她忽然感觉到一道缠绵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让她紧张得头皮发麻,抬头就是满面笑容,“王爷,我也告辞……”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站在她面前的江慕云越走越近,几乎贴着她的身体,逼着她快步后退,后背都贴在了大门上。 退无可退。 她抬眼,江慕云那双勾魂摄魄的双眼近在咫尺,视线纠缠之时, 心跳也乱了。 此时,江慕云伸出左臂,手撑在门上,俯身低下头,与她的视线平齐。 周遭的下人、门房,看到这样暧昧的姿势,也都呆住了。 “快走!” 见惯了大场面的管家反应快,呼扇着手,用气音催促着下人们快进府。 眨眼间,慕王府门口只剩下他们二人。 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甜腻地笑望着自己,让林知晚没由来一阵慌乱。 双手往后撑,贴在了大门上,冰冷的触感让林知晚有了一丝清醒,讨好地笑道。 “王爷,我也该回家了……” 江慕云长眉微动,载满乾坤的眼眸变幻着光彩,距离近到他轻呵一声,便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温热。 “你答应的彩头呢?翻脸不认人?” 声音压得很低,一丝一缕窜进她的耳朵,有着酥酥麻麻的体感。 让堂堂王爷装聋作哑,配合她和宅门女人们斗法,还想抵赖? 林知晚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笑道:“王爷,您也只是举手之劳,以后,我还能帮您做事,以此抵偿,这不可以吗……” “这样吗……”江慕云勾勾唇,“不如就按花望舒说的,你陪我去梅林赏雪饮酒,算作抵偿!” 第159章 本王计划娶你 柔柔月光洒在人间,落在了洁白的新雪上,银光闪闪,格外耀眼。 城郊那一处安静美好的梅林披霜带雪,在无人问津的时光里,舒展着,绽放着,高傲着。 红梅映雪,温酒一壶,杏花酒清冽的香气,远飘十里。 林知晚坐在小火炉旁,将身上的披风拉紧,靠近着小火炉取暖。 她吸了吸鼻子,闻着这杏花酒的香气,只觉得馋人。 没了花望舒那一坛桃花好酒,他们便从王府里拿了一坛杏花酒。 “来这里,不吃亏吧。” 江慕云用树枝拨拉着火炉里的火星,偏头笑看着林知晚。 林知晚摸摸鼻子,假装忘记在府门口的扭捏姿态,笑的时候露出一排糯糯的牙齿,透着几分惊喜。 “当然不亏了,跟着王爷,自然是有肉吃,有酒喝。” 吹捧江慕云,林知晚是个中行家。 小火炉很旺,不一会儿杏花酒就咕嘟咕嘟起来,冒着一缕缕白烟。 趁着热乎,两人各自倒出了一杯酒。 一杯下肚,暖热了心肺。 林知晚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通体舒畅,这边又倒出来一杯,双手捂着,暖暖手心。 江慕云又满饮了一杯酒,再次倒上,这便轻轻晃着,坐姿很 是放松。 天边是弯月如钩,天地白茫茫一片,几乎模糊了地平线。 望着这样广阔的景色,只会令人心中荡气回肠,想把俗世凡尘那些杂事杂念全都抛诸脑后。 但是,不可以啊。 林知晚收回目光,她双膝并拢,上半身都趴在膝盖上,视线自然地落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上,微微抿笑。 “如果顺利的话,明年夏天,我就能让花家受到一次重击!” 所有的线都埋好了,只需要静待时机。 林知晚的目光微微黯然,偏头望向江慕云,“只不过,皇后母族张氏……还是得找机会。” 上一次利用林知绮,把张鸿朗的婚事搅得乱七八糟,让张家暂时失去了皇上的信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最近也没有什么动作,张家人多势众,夹紧了尾巴做人,这么长时间也该慢慢恢复元气了。 对付张家,林知晚还没有更好的主意。 她说了自己的想法,可江慕云一句话也没有回应,只是一直含着几分醉人的笑,望着她。 “咳……”林知晚轻咳两声,笑道:“那么王爷,明年是不是要有什么大计划?如果方便的话,先告诉我,我好想想怎么配合……” 话说 完了,江慕云还是那副痞痞的笑容,一双眼眸含着笑意,微微弯起,怎么看都像在勾引她。 没想到,真的被林知晚猜中了—— “倒是有一个大计划,需要晚晚你配合……” 江慕云稍稍凑近她,刻意压低的嗓音充满了诱惑,“本王计划……娶你!” ……刹那间,天地间无比静默,林知晚都听不到火苗簇簇燃烧的声音。 她懊恼得不行,这不是说着正经话,他怎么又开始不正经了? 不对,这个败类就没有正经过! 脑子里正想着,就眼见着这败类轻轻闭眼,顺势凑近她,嘴唇马上就要贴过来…… 亲吻,是眨眼间的事情。 然而,林知晚面色一冷,及时将身子偏转到一边去,让江慕云扑了个空。 没有亲到芳泽,睁眼时只看到了林知晚的侧脸,嘴唇滑过她秀美芳香的长发。 她墨发间的香气,令他心头轻动,索吻失败的遗憾更加强烈了。 安静得都能听到,披风甩过,拨落积雪的声音。 耳边是小火炉哔哔啵啵的响动声,紧接着是林知晚那冷若冰霜的声音响起。 “王爷,这种话请不要再提起,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为王爷治病、卖命,只 希望能退婚换得自由身,希望能在这盛京城占得一席之地,不任人欺凌!” 江慕云轻轻勾唇,笑容似有若无。 话有点重,林知晚的语气稍稍软下来,“我跟王爷说实话,王爷少年英姿,许多姑娘都趋之若鹜,我林知晚不喜欢招惹是非,不想招惹那么多女人,所以……方才言语太过莽撞,还请王爷原谅……” “是么……”江慕云发出了一个语气词,坐正了身子,满饮了一杯杏花白。 他望向天边月,笑意慵懒散漫,这张笑脸一向难辨喜怒,只会让人忐忑不安。 林知晚也后怕,她生怕激怒了这只笑面虎,后果不堪设想。 她低下头,缓缓闭上双眼,心中倍感无奈。 在她眼中,江慕云比之那些女人,更不能招惹。 身份地位、相貌才华,怕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出第二个江慕云。 没有动过心吗?林知晚敢说,没有。 在她的克制之下,她跟江慕云相处从不走心。 江慕云太过优秀,身边的女人和是非自然不断,她想功成身退时,让生活回归简单纯朴,她不想让自己的后半生,沉沦在无休止的争斗和算计之中。 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江慕云 仅仅是个拥有好皮囊的绣花枕头吗? 不,他不是前世那个靠家族名声吃饭的渣男张鸿朗。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有雄图壮志的男人,这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惜隐忍蛰伏数十年的狠人。 真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你就要做好随时被他利用、随时被他无情抛弃的准备。 可是她这一世,输不起了。 她不愿再像前世一样,动情,伤心,伤身。 这一世,她要的是简简单单。 如果找不到一个能和她过简单日子的男人,她宁愿孑然一身…… …… 说起来,丞相府老夫人是个有福之人,她的生辰就在过年前几天。 别的且不提,林愈可是个大孝子,赶上老夫人六十五岁的寿辰,他遍邀权贵同僚,再丞相府热热闹闹地操办了一场寿宴。 寿宴当天,丞相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礼物占了正厅的半间屋子。 对家里人怎样且不提,在外人眼中,林愈是位高权重的丞相,人人都想巴结着,有什么好东西,自然要趁着这次机会送了。 从前于修远不愿与权贵们来往,但是他认了林知晚做孙女,老夫人的寿宴他再不来,也说不过去了,这便带着全家老小都来赴宴。 第160章 长寿鱼 于荣锦要送林知晚那套新婚的被褥,早就做好送来了。 太医之家的孙女,肯定没有多少私房钱,却送林知晚这样昂贵的被面,这让老夫人印象很深。 这在老夫人眼中,一定是因为姐妹情深,于荣锦才花了大价钱送的这份新婚礼物,因此对于荣锦很是亲切。 因为这份礼物,后来于荣锦也常来丞相府走动,和上上下下都混熟了。 这一次寿宴,于荣锦就站在正厅门口,帮着招待到来的客人,非常有主人翁意识。 林知弦被赶出府,林知绮出嫁了,剩下的就是上不了台面的林知秋,林知晚也在忙着招待客人,因此也没有人去跟于荣锦争风吃醋。 最重要的是,老夫人非常喜欢她,下人们自然听从于荣锦的话,把她当府中小姐一样供着。 “夫人您往里面请……” “您客气了……” 忙活了一早上,于荣锦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看正厅里高堂满座的宾客们,再想想她正站在主人翁的地方上,笑容都得意起来。 她望向人群中,看了眼正在忙碌待客的林知晚,更是欣喜。 此刻,她和林知晚一样呢! 假以时日,将来她也能和林知晚一样,嫁给 江慕云,到时候,她会成为慕王妃,成为名副其实的上流名媛…… 林知晚早就知道于荣锦的心思,仔细想想,便觉得哭笑不得。 她当然恨于荣锦了,不过也觉得于荣锦可笑得很。 无论前世今生,无论她变成什么身份,于荣锦都不懈地追逐着她的脚步。 天下那么多男人,于荣锦都看不见。 她身边有什么男人,于荣锦就惦记什么男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 正在得意之时,只见一个穿着浅碧色锦绣纹披风的少女,身后跟着的丫鬟手捧着一个包裹着的大箱子,主仆慢步走来。 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于荣锦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敌视的神色,冷笑一声。 仇家来了,她得好好招待啊! 如今,于荣锦明面上的仇家,大概只有季梓薇一个了。 父亲季铭礼和哥哥季崇泽已经去和同僚好友寒暄了,季梓薇便带着她要送的寿礼,先来正厅。 季梓薇不想看见林知晚的,但这是丞相林愈做东,她就是再不懂事,也是生在官宦人家。 她深知林愈是得罪不起,否则会让父亲在朝中的日子很难过。 不光不能得罪,还得巴结讨好,因此季梓薇精心 准备了寿礼,要亲自送来。 “季小姐来了,快请进。” 季梓薇刚抬脚要上台阶,却听到这一道讨厌的声音。 一抬头,就看到于荣锦那张笑脸,让季梓薇恨不得上前撕烂! 回想起上次从慕王府出来,一瘸一拐不说,回家还被父母好一通骂,禁足三天这才放她出门……这些全拜于荣锦所赐! “抱着郡主的大腿,你也真把自己当根葱!” 季梓薇压下心中怒火,慢步走上台阶,笑着讽刺于荣锦。 听到这句话,于荣锦脸色微变,却缓缓露出笑容:“长姐把我当做亲妹妹,我当然也把今天的寿宴当成自己家的事情了!” 没有惹恼于荣锦,季梓薇也没有多少好脸色,径直往里走。 “你慢着点!”季梓薇回头叮嘱着丫鬟,然后头扬得高高的,傲慢得问于荣锦:“礼物往哪里放?” 于荣锦客气得笑着,往里面指路:“就在这里,季小姐慢点摆放……不过,我有点好奇,季小姐送的这么大一箱,这是什么啊?” 季梓薇冲于荣锦翻了白眼,讽刺笑道:“你也配知道?” 随后,季梓薇招呼丫鬟:“快点走!” 看着季梓薇和丫鬟进了门,于 荣锦好奇的目光久久挪不开。 那丫鬟抱着那么费力,看起来那个大箱子还摇摇晃晃的,里面装着的像是水。 水?送这些干什么? 放下大箱子,季梓薇便去了别处,和自己认识的人聊天笑谈。 在这边,好奇心驱使着于荣锦,走向那只大箱子。 像是摆放其他礼物一样,于荣锦象征性地将那只大箱子放到一个更平稳的地方上,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掀开了一个小缝儿,看到了箱子里的乾坤。 果然是半箱水,水里有九条活蹦乱跳的长寿鱼。 原来,送的是鱼啊! 真是哗众取宠!于荣锦放好箱子,心中嘲讽着。 别人都送的是珠宝首饰、名贵字画,季梓薇还送鱼?这不是一下子显得与众不同了吗? 不是一直讨厌林知晚吗?怎么还来巴结老夫人? 口是心非! 心中对季梓薇的寿礼好一通骂,于荣锦刚一转身,脑海中灵光一现,又回头看了眼那个箱子,眸底暗藏着几许阴毒的笑意。 她一回头,和她一起帮忙的丫鬟迎面走来。 “我去一趟茅房,你招呼着这里。”于荣锦对丫鬟笑的友好,丫鬟答应下来,她就出了门去。 于荣锦离开,招 呼客人的也就只有林知晚一位小姐了。 又有贵客登门,丫鬟专程来禀报林知晚,“大小姐,兵部尚书府的宾客到了。” 之所以要特别通报,一则因为花府的门第确实高,二则因为来的宾客里还有她们丞相府的三小姐,林知绮。 嫁出去的女儿,到这个时候就成了来客。 林知晚勾勾唇,走向门口,与此同时,就瞧见花家兄妹一左一右搀扶着林知绮,进了门。 花文博夫妇已经在官员同僚那一拨去聊天了,小辈们来这里都是要放礼物的。 “去把礼物放下。”花望舒指挥着下人,还不忘细心扶着她的嫂嫂林知绮,看得出此人,只要当着人面儿,就能装得细腻又周到。 “花公子,花小姐来了,恕我有失远迎。”林知晚走过来,笑容灿烂,像是接待老朋友。 紧接着,林知晚望向花家兄妹之间的林知绮,像是打趣:“我是该叫你妹妹呢,还是该叫少夫人呢,呵呵,知绮啊,嫁出去这么久,也不说回家来看看,大姐都好久没见你了。” 听林知晚这么一说,周遭的人转头看了几眼。 感觉到旁人目光的异样,林知绮的脸微微发红,深觉不好意思。 第161章 一缸死鱼 嫁出去的女儿,薄情寡恩,林知晚那一番笑语,就给人这样的感觉。 花望舒拢住林知绮的胳膊,笑容明艳:“郡主是在责怪我嫂嫂吗?我嫂嫂怀孕辛苦,也没见你们娘家人来探望,我也心疼嫂嫂呢!” 话语都是笑着说的,但花望舒的话语中,却听着格外刺耳。 看了看林知绮的肚子,微微隆起,已经比从前胖了不少。 真的到了足月的时候,她真能憋着不生? 林知晚笑笑,装作听不出花望舒话中的讽刺,目光流转,又看向花景明,随即笑意加深。 “花公子近日可好?” 花景明笑容儒雅,礼貌点头:“多谢大姐关心,景明还不错。” 林知晚歪着头,含笑的双眼透着几许狡黠:“是吗,花公子可要好好照顾我妹妹啊……” ‘妹妹’两个字,林知晚将调子拖得很长,咬的也很重,似乎有什么特别的意味。 花望舒还不觉得什么,花景明和林知绮的脸色,都有着微妙的变化。 林知晚的妹妹,可不只林知绮一个。 林知绮和花景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外宅的林知弦,一个暗暗含恨,另一个心虚不已。 见两人的表情变得怪异可笑,林知晚 笑容深深,这么看来,她安插过去的林知弦,做得很好啊! “各位请入席。” 刚招呼着花家三人入席,才一回头,林知晚便瞧见有两道高大的身影,朝正厅走来。 那是江慕云,和七皇子江槿云? 按道理说,大臣母亲的寿宴,皇子们基本上不屑于来赴宴的。 江慕云不一样,他算是这家未来的孙女婿,过来也说得过去,可江槿云呢? 于情于理,江槿云也没有出现在这里的道理。 然而,这两人也不用林知晚招待,林愈抛下正在寒暄的客人们,直接半道截胡过来,将两人迎入了酒席。 看着自家父亲谄媚的嘴脸,林知晚无语的笑笑。 难怪,人家堂堂皇子来你这小庙,可不得好好招待吗? 席间的宾客,满满当当,让林愈很长面子。 被这么多人祝福着,老夫人也乐得合不拢嘴,这场寿宴举办的很是成功。 饭吃的差不多,没有身份的哪里凉快哪儿呆着去了,有身份的都被请到正厅,喝喝下午茶。 “寿礼都快堆成一面墙了,老夫人当真是好福气!” 望着那堆积如山的寿礼,有些嘴甜的在吹捧着,引得众人纷纷看向那堆寿礼。 在这 一大堆寿礼之中,最上面的一个大箱子格外显眼,有些人私下还好奇着。 “祖母,这份寿礼看起来很别致,不知里面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很有新意。” 开口说话的是于荣锦,她笑着走上前去,单手搭在箱子上面。 于修远的脸色微微沉下,“荣锦,礼物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拆开,回来。” “无碍,荣锦丫头只是好奇,院长您别怪她!”老夫人心情好,打着圆场。 于荣锦冲着老夫人感激一笑,仍是充满好奇地盯着大箱子,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锁定了季梓薇,展颜道。 “我记得,这是季小姐送来的,季小姐,可否打开您的寿礼,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呢?” 于荣锦竟然敢针对她? 季梓薇眉头皱起,轻哼一声,却没有阻拦:“想看,就看吧。” 不光没有拒绝,季梓薇还有几分得意之色。 她的礼物,绝对算得上是出彩! “还是季小姐大度。”于荣锦抿唇微笑,指挥下人将箱子搬到人群正中央,小心翼翼地拆开箱子。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箱子上,满是好奇的神色。 然而,唯有林知晚的眼睛,一直盯着于荣锦,捕捉到她眼中浮现 的一丝异色。 林知晚轻笑:看来,这于荣锦是有备而来,季梓薇要倒霉了! 箱子打开来,是一个琉璃做成的鱼缸,反射着光线,五彩斑斓的,看这鱼缸便知价值不菲。 隔着半透明的琉璃缸,大家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金色,纷纷好奇地起身,凑过来。 季梓薇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甚至是双手环到胸前,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的寿礼,名贵,寓意又好,一定把其他人都比下去的! 然而,没见到想象中众人惊羡的眼神,却见到大家看过之后,纷纷大惊失色。 有人惊得叫了出来:“怎么是一缸死鱼?” 死鱼?! 一石激起千层浪,没看到的人,都涌到前面,去看那琉璃鱼缸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看过的人,一脸唏嘘。 季梓薇心头大惊,拨拉开所有人,跑到自己亲自挑选的鱼缸前一看,小脸立刻失了颜色,惨白惨白的。 鲜活的长寿鱼,此刻全都肚皮朝上,漂浮在水面上。 九条,无一幸免。 老人的寿宴,送死掉的长寿鱼? 这是多么恶毒的诅咒! 一时间,投来的目光满是不善和惊惧,让季梓薇仿若置身于火炉之中,无地自容。 “不是,不是……我送来的时候好好的,不是死的……”季梓薇语无伦次,脸憋得通红。 不再像平时那样骄纵蛮横,在这样的场合,季梓薇也怕了。 越是慌张,季梓薇越是能听的清楚,宾客们窃窃私语的是什么,他们在好奇,季家小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心思真恶毒啊! 姑母在后宫失宠,爹爹在朝中如履薄冰,季梓薇本想借着寿宴,送一份大礼来让爹爹的路更好走,怎么会弄成这样…… 季梓薇录乱了阵脚,更有人落井下石,嘲讽声响起:“元薇小姐那事儿,不都查清楚了吗?难不成季小姐还把这个罪责,怪到荣安郡主身上,甚至还牵连了老夫人?” 于荣妍幸灾乐祸地说着,她最喜欢干煽风点火这种事。 此刻,老夫人的脸色也非常差。 寿宴到这里都非常圆满,偏偏在这里给她添了个堵。 谁不想长命百岁?却偏偏在寿宴的时候,见到了死掉的长寿鱼…… 碍于季铭礼的面子,老夫人也不好发作,就坐在那里,没有好脸色。 季梓薇孤立无援之时,花望舒站出来说话了,“这位小姐,说话要注意一点,没有根据的话,最好不要说出口。” 第162章 是鱼饿晕了 林知晚挑眼看向花望舒,这种口吻真熟悉啊,这不就是在她被众人指认为杀人犯的时候,花望舒站出来维护的语气吗? 花望舒还真喜欢伪装好人啊! 不是花望舒要故意轻视于荣妍,她是真的不认识于荣妍是哪家的。 于荣妍翻了翻白眼,也知道这种场合不能再多口舌。 她双手环上胸口,轻轻扭动着身姿,显得不可一世。 她心里偷着乐,反正于荣锦叫她说的话,已经说出去了,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这一次,花望舒莫名的仗义,为季梓薇出头:“宾客们送来的礼物,全都经过了丞相府人的手,如果真有问题,这不能全怪季小姐,也得往下追查,看看是不是底下人手脚不干净!” 有花望舒撑腰,季梓薇忽然感觉不慌了,把刚浮出来的眼泪一把擦掉,说道:“对啊,我拿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有可能是哪个下人不小心呢!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看着季梓薇这架势,很像是狗仗人势,林知晚很失望地看着她。 可是,于荣锦一张口,就将季梓薇咬死不放。 “长姐,今天这种场合,祖母在过大寿,季小姐这样子,实在是太失礼了!” 不 管三七二十一,于荣锦先给这件事定性。 果然,看客的思维都是跟着一个最先站出来的主导者走的,大家也都认为,季梓薇是成心的! 被这样的眼光看着,季梓薇欲哭无泪,有一种被人按在地上打却无力反抗的感觉。 季铭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事情的结果已经很严重了,他也没法开口为女儿求情,眉头紧皱,满脸愁云。 “老夫人,丞相大人,我妹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季崇泽说的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因为季崇泽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缸死掉的长寿鱼,无法为妹妹开脱罪责。 他们孤立无援,季崇泽说不清楚,刚转向江慕云,想拜托他说几句话时,却见林知晚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上前去,蹲在琉璃鱼缸前,什么话都没说。 众人的目光被林知晚所吸引,跟着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她要做什么。 林知晚趴在鱼缸前,伸出手指在水面上划了一圈,凑近闻了闻,然后仔细地看了看鱼缸里面。 “郡主在做什么?”有人发出疑惑,好奇地不得了。 很快,林知晚站起身来,冲着老夫人他们笑得灿烂。 “祖母,没什么大事, 是因为鱼饿了,没有鱼食才会变成这样的。” 众人讶异,老夫人也愕然,道:“不是死了,只是因为饿?” 林知晚坚定地点点头,“太久没有喂食,鱼饿了才会如此,这样吧,我以前养过鱼,还有些鱼食,我去拿。” 说罢,林知晚就走了,完全没有给大家再次发问的机会。 大家议论纷纷,连鱼的主人季梓薇都当场呆愣住,饿了? 林知晚和采蝶一同回了兰苑,小跑着回去的,主仆俩气喘吁吁。 “快,帮我找找,一袋水晶似的东西。” 拉开几个大抽屉,全都是瓶瓶罐罐,那是林知晚放置药物的宝箱。 两人翻箱倒柜,采蝶叫道:“小姐,找到了!” 一个小袋里,装着许多细碎的东西,像是盐粒子,又像是碎水晶。 林知晚眼睛一亮,将这些装进一个不透明的瓷瓶里,拿起来便赶紧跑回正厅。 在进正厅门之前,林知晚及时停住脚步,平复了呼吸,才十分优雅地走进去。 “我这可不是一般的鱼食,这几条鱼吃了,能增福添寿!” 林知晚一边往正厅走,一边跟众人笑说着。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知晚将瓶子里的东西倒入水中,静静等待着。 林知晚起身,没顾上看别人,只略略瞟了于荣锦一眼,瞧见她嘴角微微抽搐,双手也用了力气在紧捏着。 不是于荣锦又能是谁呢?林知晚无所谓地笑笑。 “活了!” 季梓薇忽的惊喜大喊,指着那池子重新活过来的长寿鱼,差点兴奋地跳起来。 “好神奇啊!真的活过来了!” “郡主那是什么鱼食啊?真是神了……” 众人纷纷称叹,林知晚没有一丁点担心,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似的,笑道:“我就说嘛,是鱼饿晕了!” 这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琉璃鱼缸中,长寿鱼活蹦乱跳,老夫人都满意地笑了起来,不住地点头。 长寿鱼,多么美好的寓意啊! 不管这些鱼发生了什么,最后的结果就是活过来了,让老寿星开怀大笑。 于是,众人借着这个好寓意,纷纷祝福着老夫人。 最受人瞩目的,应当是两位皇子的祝福了。 江慕云和江槿云一同起身,向老夫人祝福着,让老夫人都受宠若惊,感叹道:“二位殿下能来寒舍,为老身庆生,那是老身和丞相府的无限荣耀啊!” 两位皇子倒是很给面子,没有一点架子。 他们的态度,让众人对丞相府更 加高看一眼。 两人刚入座,只听林愈在一旁笑语道:“知晚呐,七殿下大驾光临,你还不快给殿下倒杯茶水?” ……有的时候,林知晚都不明白,她这个蠢爹是怎么能在丞相之位坐了这么多年的。 当着小霸王江慕云的面儿,让她给江槿云倒茶水?还故意无视江慕云? 这不是在找死的边缘徘徊吗? 然而,江慕云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只是笑眯眯的,看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还没等说什么,老夫人起身,拉着林知晚走向江慕云,将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笑得慈祥。 “真不知道,我老婆子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你们的喜酒呦!” 老夫人的催婚,直接略过了刚才林愈的那句话,把林愈弄的很尴尬。 在林知晚的婚事上,老夫人和林愈持不同态度。 这让林知晚哭笑不得,只觉得七皇子江槿云还挺无辜的,被拉出来遛了两次。 江槿云无所谓地笑笑,一点都不生气,退回人群里去了。 众人入座,大家跟老夫人寒暄的时候,林知晚偶然回头,看到了江槿云正站在花望舒的身侧,两人在聊天。 说起来,两人还是表兄妹,聊聊倒是也正常,林知晚便收回了目光。 第163章 给郡主道谢 实际上,是江槿云主动和花望舒搭讪的。 “表妹最近可好?” 人群的后面,不起眼的地方,江槿云歪了歪脑袋,稍稍凑近花望舒。 江槿云一靠近,花望舒就像是刺猬一样,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十分警惕。 花望舒的笑意不达眼底,都没有转过脸去,轻声道:“还不错,谢谢殿下关心。” 江槿云转头,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睨着她,声线诱惑:“不是表哥吗?怎么不叫了?” 听起来很柔和,可花望舒总觉得十分有压迫感,强笑道:“表……表哥……” 紧接着,江槿云抬手,用食指勾起了她一缕发丝,在指节慢慢缠绕着,充满了暧昧的意味。 “乖表妹……”江槿云轻笑。 一种酥麻感,从发丝传到了头皮,蔓延至四肢百骸,令花望舒心颤,生出畏惧之感。 是的,花望舒怕江槿云的。 风波之后,于修远送上礼物和祝福,就带着一家人先走了。 林知晚亲自送他们离开,心里明白,于修远能待这么长时间,完全是给她这个义孙女面子。 于修远讨厌这种热闹的场面,在这种场子上,这些朝臣们只会推杯及盏,拉拢关系,没有人是真正抱着祝福老 夫人的目的来的。 虽然于修远活得清俭,但这不代表他不受重视,没有获得银钱的门路。 皇上有多重视他,众人皆知。 他这个人太过耿直,很讨厌别人心怀目的前来搭讪,因此吃完就撤,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除了长寿鱼风波之外,今天的寿宴很是圆满。 夜幕降临,宾客们纷纷离席。 席间的人三三两两,林知晚也不用站在门口送人了,这便转身想回,却撞上季崇泽和季梓薇。 季崇泽真诚地笑道:“郡主,借一步说话。” 看着季梓薇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林知晚挑眉,饶有兴趣,“好。” 长廊很清静,三人站在那里,先是沉默。 随后,季崇泽推了推季梓薇的手臂,低声道:“还不快给郡主道谢?” 季梓薇猛然抬脸,满脸的委屈,眼睛里包着泪花,憋屈地直接流下泪来。 她抿紧嘴唇,犟得就是不道谢。 看着季梓薇这个样子,季崇泽真的有点火大,“季梓薇,你再耍大小姐脾气,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季崇泽声音大,季梓薇的声音更大,几乎是冲着林知晚喊出来的。 “你不就是想打我的脸吗?现在做到了,开心了?” 季梓薇几 乎是歇斯底里,今天确实是让她后怕,丢尽了颜面。 在季梓薇的眼里,林知晚的搭救毫无意义,只是为了让她出糗! 即便季梓薇怀疑过,于荣锦先挑的事儿,会不会是于荣锦要害她。 但是没有明确的证据,就算是于荣锦做的,于荣锦是林知晚的狗腿子,那也就等于林知晚做的。 因此,这股邪火一直憋在心里,此刻全都撒在了林知晚身上。 “季梓薇!你疯了不成?” 这彻底惹怒了季崇泽,高高扬起手,一个巴掌就照着季梓薇打去。 “住手!” 林知晚及时制止,让本就狠不下心的季崇泽,恨恨地甩开了手。 季梓薇梗着脖子,眼中噙着泪水,一点不服。 林知晚一步步走近季梓薇,面色十分冷淡,唇角勾勒出一个淡然的微笑。 “季梓薇,你的感谢能值几斤几两?如果我说一声,必定有千百号人排着队来谢我林知晚,你在我眼中,算不得什么。” 她一直拿林知晚当做劲敌,可林知晚却根本就无视她吗? 从未遭受这样的屈辱,季梓薇瞪着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可林知晚那份淡然从容,将她所有的傲气都藐视的一丝不剩。 “我愿意和你 在这里磨时间,那是看在你哥哥的份上,他是个不错的男人,是个好哥哥,我才好好心,帮他教你这个妹妹,明白一个道理。” 说话间,林知晚那双灵动的眼眸变得冷漠,仿佛是深井之冰,让季梓薇看了都觉得发冷。 “季梓薇,你要学会看清人心,不要做人人厌弃的墙头草,就因为你这样,连做我情敌的资格都没有!” 那一瞬间,季梓薇愣住了。 她好像明白过来什么,眼神却已经迷茫,仿佛还是隔着那么一层。 林知晚已经恢复平素的笑脸,做请的手势:“二位客人,请慢走。” 主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季崇泽拧着眉头,将愤愤不甘的季梓薇拽走了。 目送着季家兄妹离开,林知晚垂眸,摇摇头笑了。 这个季梓薇,头发长见识短,恐怕真的得在花望舒这里栽个跟头,才能真正醒悟。 “是你那个意图对我图谋不轨的好义妹,陷害了梓薇吧?” 身后冷不丁有一道声音响起,惊得林知晚定了一下,这才转过身去。 江慕云这厮,穿着一身冰蓝色云纹锦衣,挺拔有型的身型再配上这衣裳,双手背负在身后,优雅之余更添风流。 林知晚似笑非笑 :“我那义妹……梓薇……听这称呼,便知道她们二人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了,若是你的梓薇妹妹知道了,会不会立刻化悲为喜?” 江慕云瞥了林知晚一眼,并没有接她的茬儿,唇角上扬:“在场,唯一和梓薇有过节的人,而且,在丞相府还有权力做这些事的……只能是她了。” 听至此处,林知晚也不得不佩服江慕云,虽说不爱管女人家这些琐事,但他看上一眼,便能一眼看透这事的因果。 而她呢,若不是依托于前世于梁浅的记忆,想要想明白并且确定这件事,怕是也得费些功夫。 “琉璃鱼缸里,有碾碎的醉鱼草粉末,这才是导致鱼儿假死的真正原因。”林知晚道出了玄机。 “醉鱼草?”江慕云有几分兴趣。 “是,寻常百姓家的庭院就有醉鱼草,不仔细看也分辨不出来,这种草可以使鱼儿瞬间眩晕,便于捕捞。” “后来我回了房间,拿了一味名叫海水晶的药,这可以让鱼儿瞬间活蹦乱跳,在市集上,鱼贩们常用这招来贩卖快死掉的鱼虾。”林知晚解释着。 江慕云明白过来,又提出一个疑问:“不好分辨……于荣锦也能分辨出醉鱼草吗?” 第164章 新年小礼物 林知晚神色不变,笑笑,“于院长虽然没有把医术传给孙女们,但耳濡目染,这种常识,于荣锦应该有。” 听起来也合理,江慕云算是信了。 林知晚的目光微滞,思绪飘忽到前世的童年。 小时候,于荣锦和她关系处的不错,她经常带着于荣锦玩,这醉鱼草和海水晶就是其中的一个小游戏。 她们把醉鱼草扔进家中的小湖,让鱼儿像是死掉一样,肚皮朝上,然后再投放海水晶,鱼儿立刻活过来……就这样,乐此不疲。 看到这些长寿鱼,于荣锦一定是想整整季梓薇,可她没想到,还有人像她长姐于梁浅一样,用海水晶来救。 “那么……于修远的医术不传给亲孙女,反而传给你这个……外人?这是为什么?”江慕云反应过来,十分疑惑。 林知晚也怔住,实际上,她一直都告诉自己,或许她和爷爷血脉相连,即便是改变了容貌和身份,祖孙俩的亲情还是不会变。 但她也曾一次次质疑,如今她是丞相府的林知晚,对于爷爷而言,的确不如于荣锦和于荣妍这对孙女亲近,为什么爷爷宁愿教她医术,也不教亲孙女呢? 从前作为于梁浅,她有理由 接受这份偏爱,如今作为一个外人,爷爷再这样偏爱,那于荣锦姐妹也太惨了些! “大概……因为我比较美吧!”林知晚笑眼弯弯,插科打诨着。 嬉皮笑脸,江慕云也只是笑笑,不再多加追究。 寿宴结束,各家都开始忙碌,准备迎接新年。 除夕夜这天,丞相府摆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人坐在一起,好一番热闹。 林愈的孩子本就不多,赶出去了一个,嫁了一个,再热闹也只是那一阵子,很快就冷清下来。 主子们坐在一起,赵玉荷、柳青青、苏媚她们和一众丫鬟们站着,也不敢说话。 说过吉祥话、吃完饭之后,正厅里也就安静下来,没什么好说的了。 “祖母,父亲,趁着这会儿功夫,我去于宅给于爷爷拜个年吧。”林知晚用帕子擦擦嘴,这便笑着发问。 反正也闲着没事,让林知晚去拉拢关系走动走动,林愈自然同意了,还很热心道:“库房里有许多官员们送来的礼物,你挑些贵重的送去。” 林知晚起身道谢:“谢谢父亲。” 跟家人告别,林知晚就回了兰苑,加了件斗篷这才出门。 一出门,便见暗夜之下,有一道影子越过墙头, 惊得采蝶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那道人影飞跃过来,单膝跪在林知晚面前,双手捧着一个布袋,肃声道:“属下樊南,祝郡主平安喜乐!” 林知晚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樊南啊。 随即,林知晚没好气地笑了,这个樊南,怎么跟他主子一样,喜欢走墙头? 采蝶噗地笑出声来,闷笑着跟林知晚说悄悄话:“小姐,奴婢还没听过这么严肃的吉祥话呢!像是要吃人!” 然而,这悄悄话太大声,樊南也听到了,抬头看了采蝶一眼。 采蝶立刻脸红了,笑容有一丝尴尬。 看采蝶这个模样,把林知晚逗乐了,她岔开话题:“樊南,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樊南回神,将手中的东西再次举高,一板一眼道:“回禀郡主,慕王爷进宫赴宴,暂时赶不回来,王爷派属下来,给郡主送上新年礼物,并祝郡主,新年快乐!” 林知晚盯着那个布袋,原来这是江慕云送她的礼物吗? 她拿过来,拆开,里面全是小玩具,什么竹蜻蜓、小陀螺,还有一根包裹好的糖葫芦…… “呵呵……”林知晚忍不住笑了,这是拿她当小孩子吗? 林知晚将布袋送回房间收好,出来 后,这便对樊南道:“替我谢谢王爷了,樊南。” 樊南恭恭敬敬点头,不再说什么。 “采蝶。”林知晚唤了一声,便瞧见采蝶双手捧了一个绣艺精湛的红色荷包,递给樊南。 “呐,这是我家大小姐送你的红包,谢谢你来这一趟!”采蝶神采飞扬,解释着。 接过荷包,樊南微微怔住,两团红云飞上脸庞。 林知晚挑眉,看樊南害羞着,正觉得有意思,不经意间看到采蝶的脸也红扑扑的,她不禁笑了。 “采蝶,你送樊南走吧,我先去于宅了。” 她素来有成人之美,采蝶总不能一辈子就在她身边。 “哎,小姐……” 采蝶也阻拦不了林知晚的决定,和樊南并排站立,看上一眼都脸红。 林知晚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望向外面,炮竹声不断,家家户户的红灯笼照亮了整个盛京城,除夕的夜晚都那么温暖。 车夫将礼物送下来,林知晚这便打发他先回家过年了。 慢步走进于宅,便愈发能感觉得到于宅的冷清。 于宅的下人不多,对于他们而言,今天和平时没有多大的区别,不过是多准备一桌年夜饭。 往年她在的时候,家里就是这样。 李 华君性情严肃,不喜说笑,而她的性格也很恬然喜静,唯一的乐子就是和爷爷争辩医理。 曹月娘那母女三个或许会再拉个下人打马吊,而她就和爷爷坐在一起,喝茶辨医理。 如今她不在,爷爷应该很寂寞吧。 走进正厅,很是难得的,曹月娘母女三人都在这里陪着祖母李华君,只不过四人也没有太多事可做,请了个唱小曲儿的,打发时间。 见林知晚来了,这才将唱曲儿的打发了,收起惫懒的神色,打起精神。 “郡主来了。”李华君很亲切,完全不同于上一次,警告她时的那般犀利。 林知晚脱下厚厚的披风,盈盈上前,作揖行礼,好生礼貌。 “孙女知晚,给祖母请安,祝祖母新年平安康健,岁岁有今朝。” 只见林知晚笑盈盈的,说了好一番吉祥话,把向来不苟言笑的李华君也逗得乐了。 “好好,多谢郡主丫头了!还是郡主丫头有心呐!” 虽然李华君没有提及他人,可是站在一旁的于荣锦于荣妍却将这话往心里去了,忽然臊得脸红。 她们这对亲孙女,还没跟亲祖母这样请安祝福呢,人家一个义孙女,却做得面面俱到,她们能不臊得慌吗? 第165章 白送的还嫌少 “虚情假意!” 正在李华君高兴的时候,于荣妍嘟囔的这几个字,让这样美好祥和的新年气氛,瞬间打破。 别说李华君没有多待见这两个孙女,就算想袒护,于荣妍作死似的,嘟囔声那么大,林知晚能听不见吗? 哪怕是碍于面子,李华君都得教训于荣妍。 李华君变了脸色,冷声斥道:“胡说什么?这么大的姑娘,没有一丁点规矩!” 紧接着,李华君将于荣妍骂了好一通,林知晚岔开话题,才肯罢休。 “祖母消消气,荣妍是无心之过……祖母,看看我给您带的礼物吧!” 见林知晚没有生气,李华君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仍然斥责:“看看你长姐,再看看你!” 于荣妍冲着林知晚的背影,翻了好几个白眼。 林知晚将礼物一一展开,曹月娘母女三人都快瞪直了眼。 珠宝玉器,全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这在于宅很少出现的。 每年送进丞相府的好东西可不少,要说林愈也算大方,舍得让林知晚拿出来送来于宅,换个人情。 姐妹俩眼睛都发直,眼睛里映着那些金光闪闪的光芒。 林知晚从木制大箱子里,拿出了两个小盒子,送给于荣锦和于荣妍姐 妹,一人一个。 “两位妹妹,这是送给你们的小小礼物,不要嫌弃,祝你们心想事成。”林知晚的笑容生暖,有长姐的气势。 于荣锦开心得不得了,连声道谢,“谢谢长姐!” 手里摩挲着这礼物盒子,连这盒子都这么讲究,那里面的东西得是什么样的? 现在把礼物甩给林知晚,还能争一口气,可于荣妍实在太舍不得了! 姐姐说完话,于荣妍动了动嘴皮,虽然不情愿,也含糊道:“谢谢长姐……” 林知晚俨然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什么都不计较,点头微笑:“妹妹,你们喜欢就好。” 见林知晚没有给她难堪,让她下不来台,于荣妍很快换上笑脸,摸着那盒子,爱不释手。 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姐妹俩应该迫不及待打开盒子。 看到落落大方的林知晚,李华君赞许地微笑,点头。 林知晚还捎带送了曹月娘一个礼物,把这一家女人都哄得高高兴兴。 林知晚扫了一圈,笑问:“爷爷呢?” 提到于修远,李华君的语气添了一丝叹息,顿了半天这才慢声道:“他在祠堂,要不然,你等等,或许他快出来了……” 听这话音,李华君不敢差人去 叫于修远。 对此,林知晚非常能理解。 在她的印象中,李华君是一个以丈夫为天的女人,于修远说的话,她从来不反驳不违抗,就当成圣旨似的。 看来是于修远自己要去祠堂的,李华君自然不敢去打扰,除非皇帝老子来了,她大概才会去问一句吧。 “祖母,没关系的,我去看看爷爷吧。”林知晚温婉地笑道。 那姐妹俩正捧着礼物兴奋呢,才没工夫理会林知晚要做什么。 反正在于修远那里,她们也占不到半点好处。 下人将林知晚带到祠堂门口,林知晚便道:“你先去忙吧,我就在这里等等。” 夜风起了,将祠堂的门吹开一个缝儿,让林知晚看到里面的情景。 香案上摆放着新鲜的糕点水果,烛光将上面摆放的牌位照亮,足以看得到牌位上的字。 于修远面对着的牌位,上面赫然写着‘于梁浅’的名字,瞬间刺痛了林知晚的眼睛。 她双眼发酸,前世的自己已经化作牌位上的一个姓名,在这个世间不复存在。 若说这世上还有人惦记着她,那头一号应该就是于修远吧。 目光由远及近,落在于修远的背影。 于修远从来都喜欢穿着一身灰白色长衫 ,显得十足儒雅,一看就是有底蕴的老学究。 小时候爷爷的后背是那样宽阔温暖啊,让她做什么事都很勇敢,因为有这个依靠……现在看怎么,爷爷的后背微微佝偻,落寞,凄凉…… 爷爷老了。 爷爷失去了她这个最疼爱的孙女,一夕之间,老成这样…… 驻足遥望片刻,天上飘零着小雪花,林知晚心酸不已,不忍打扰,转身离开。 慢步走到大门口,一只脚刚迈上台阶,就听到身后有一道嚣张的声音叫住她。 “站住!” 这声音熟悉得令她厌恶不已! 林知晚收回脚步,眼底闪过一丝冷漠,转过身去,微微一笑:“荣妍?有什么事吗?” 于荣妍蛮横地走来,左手提起一串玛瑙项链,右手指着林知晚,很没有礼貌,横声横其地说道:“你凭什么送我一串玛瑙,送我姐一个金手镯?” 话音还没落,林知晚就笑了。 瞧瞧她这好妹妹,白送的还嫌少! 于荣妍从来都是这样没脑子,根本想不到这是林知晚的故意为之! 林知晚将双手拢在袖中,好整以暇地望着于荣妍。 “荣妍啊,即便你姐姐不那样跟我说,我心里也清楚得很,你将来是不可能比她嫁的 更好的,对我而言也没什么用,所以……我也用不着在你身上砸那么多银子!” “我姐?” 于荣妍的声音陡然变尖,即使她再蠢,也听出了林知晚话语中的重点。 林知晚一副‘我什么都懂’的表情,略带惋惜地笑道:“其实,你比荣锦漂亮的啊,为什么她得到的比你的多呢?” “你……”于荣妍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因为她从未思考过‘她和于荣锦谁比较好’的问题,被林知晚这么一问,忽然有点迷茫。 林知晚越说越起劲,忽然有个大胆的设想:“荣妍,张公子是怎么和你姐姐在一起的?如果当初和张公子在一起的人是你,或许今天于家都跟着飞黄腾达了,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罢,林知晚便见于荣妍不再嚣张,脸上的神色变化莫测,似乎在想着什么。 是啊,林知晚说的这番话让于荣妍动摇了。 她明明比于荣锦漂亮得多啊,为什么当初实施计划的时候,于荣锦去得到张鸿朗的心,而她就得带人去杀于梁浅? 就按照林知晚说的那样,她去勾引张鸿朗,没准这时候于张两家的婚事就已经成了,她现在就能成为镇国公府的小女主人了。 第166章 打雪仗 于荣锦自告奋勇,说是能搞定张鸿朗,可眼下呢? 全部办砸了,别说镇国公府的女主人,就连马上到手的那十抬嫁妆,也原封不动地搬回于宅的仓库里,她们谁也碰不得。 好好的事情,就让于荣锦办砸了! 于荣妍心里越想越来气! 望着于荣妍,林知晚笑了。 这个妹妹最是无脑,只要给她一个小火苗,她就能点燃一片大森林。 此刻,她已经在于荣妍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就让这种子生根发芽,到时候于荣妍一疯起来,指不定会在于宅闹出点什么动静。 只要静待时机,或许于家姐妹互咬起来,会比她亲自动手收拾,来的更精彩些! 没有见到爷爷,林知晚也不再逗留。 从于宅出来,林知晚转道就去了冯宅,这样好的新年夜,她暂时不想回到虚伪的丞相府。 不同于丞相府和于宅,冯宅的新年夜是温暖的、欢乐的。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坐在一起时而高歌,时而吟诗,时而打趣。 叩叩叩! 敲门声起,一家人都朝门口望去。 有人推开门扉慢步走进来,梅红色的锦纹斗篷披挂着细碎的雪花,修长的眼睫毛上立刻凝结了一层霜,她笑盈盈 的。 “新年好呀!” 看到来人,一家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冯滢惊喜地跑过来,拉住她的手,开心得直蹦:“知晚,你怎么来了!” 迎着林知晚坐下来,冯滢将她搂得紧,很是亲密。 有时候冯滢自己都觉得有意思,她和这郡主是萍水相逢,怎么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呢。 因为林知晚的到来,欢笑满堂,让这个新年夜总算是显得圆满。 “刚才雪下的大了,外面都有积雪了!”冯滢望向窗外,似乎有些向往。 透过浣纱格子窗,大家瞧见干净的院落中,落满了松软的雪花,像是绒绒的棉被。 杨芷瞅了冯滢一眼,先发制人:“冯滢!今天郡主丫头来了,你可不要野……” “哥,知晚,咱们去打雪仗!” 先发制人也没用,冯滢像是个小疯子一样,拽着不在状况的冯淳和瘦弱的林知晚,就往外蹿,根本拦不住。 “哎!” 杨芷起身想去阻止,却被冯淳拽住:“由着他们去玩吧,自从梁浅走后,滢儿和淳儿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杨芷回头,见冯淳的笑眼中,闪烁着泪光,她不禁心头一酸,想起了那个她从小疼到大的夫家外甥女,擦了擦掉 下的眼泪,再次望向窗外,那三人快活的身影。 “是不是上天可怜咱们,安排郡主丫头和咱们相识,如果梁浅活着,和郡主肯定情同姐妹……” 院子里,林知晚东躲西藏,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冯滢是个人来疯,一玩起来就六亲不认,追着林知晚和冯淳猛打。 他们还叫了府中很多下人一起来玩打雪仗,大部分人和林知晚、冯淳为伍,四处躲藏,谁都没法和冯滢正面对抗。 林知晚哭笑不得,为什么她变成了另一个人,还躲不过每年要被冯滢的雪球攻击的命运…… “小心!” 冯淳忽然从一侧扑过来,挡在了林知晚身前,紧接着嗷地喊了一嗓子,捂着自己后脖颈,冰凉的雪球顺着他的衣领流进去,他急得跳脚。 “知晚!你们也太弱了!”冯滢还在远处叫嚣着,看到哥哥中招,笑得更厉害。 如果不是冯淳及时挡住,刚才那个雪球就会直接砸到林知晚的脸上了。 “没事吧!”林知晚赶紧拉着冯淳到一边树下躲着,给他抖衣裳里的雪。 在林知晚的心里,冯淳还是她的亲表哥,她们仍是从前最亲密的兄妹。 然而,她常常忽略自己不是于梁 浅而是林知晚的事实,这一幕落在了冯忻杨芷的眼中,意思完全变了。 屋檐下,冯忻和杨芷并肩站在一起,看到三个孩子玩得开心,也乐得合不拢嘴。 见冯淳护着林知晚、林知晚关心冯淳,杨芷这便感叹道:“老爷,你瞧郡主和淳儿,他们多般配啊,如果郡主能成为咱们的儿媳妇,那该多好啊!” 冯忻眼中也现出了赞许的神色,不过他早就了解过这个荣安郡主,理智的多。 “郡主丫头怎么能是咱们这种商户之家攀得起的?她早就有婚约了,咱们淳儿怎么能争得过那个恶霸慕王爷?” 感性终于被理性打败,杨芷叹了口气,望着林知晚和冯淳笑了,笑容中透着些许惋惜。 就在冯淳的话音落下,屋顶上有一道视线消失,只在屋顶上那一片雪白,留下了两个脚印。 “你们谁都别想跑!” 冯滢团了好几个雪球,兴奋地追逐着。 “过来!” 冯淳护着林知晚,一路躲到回廊下,还将她斗篷上的雪拨拉掉。 冯淳的小脸冻得红扑扑的,一脸歉意:“郡主别介意啊,我这妹妹平时就爱玩爱闹……” 林知晚摇摇头,刚要开口说话,只见一个比拳头 还大的雪球,穿破冰冷的空气,径直朝她的面门袭来。 林知晚心头一惊,嘴唇微微张开。 那雪球离她不足十步远,照这个速度,她根本躲不掉。 林知晚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斜侧忽然射出一个砂砾般大小的石子,在空中撞击到了那个雪球,擦下来几许雪屑,然而雪球的力道一点不减,只不过偏转了方向。 刚刚在心中庆幸着自己不会被雪球砸到,眨眼间,那个雪球猝不及防地呼在了冯淳的侧脸。 啪! 雪球砸到了冯淳侧脸,雪水流进了冯淳的耳朵,他使劲挤了下眼睛,视线才清晰起来,一脸茫然地转过头去,望向冯滢。 冯滢先是愣了一下,微有疑惑:“咦,我不是……” 她瞄准的目标不是林知晚吗?怎么砸到冯淳了? 难不成是她太久不射箭,靶子不准了? 然而,看到如此狼狈的冯淳,冯滢脑子里的疑惑只是瞬间,便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林知晚微微蹙眉,心存疑虑。 明明是那颗砂砾,才…… “诸位,新年好啊!”一道悠然慵懒的嗓音,自大门那边传来,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林知晚也望过去,心中的疑惑瞬间被解开。 第167章 去虎啸营玩玩 来人穿着银线绣制的蟒纹锦衣,脖颈是一圈狐狸毛皮,透着华贵大气。 他踩着一地松软的新雪,阔步走向林知晚。 薄唇微微张着,有些许哈气,便让那双潋滟的眼眸蒙上了雾气,修长的眼睫毛上凝结了一层冰霜,即使这样,也可见他眨眼之间,眼中的浩瀚乾坤。 这种恶作剧,怕是只有江慕云才能干得出来! 江慕云走过来,站在了林知晚的身边,笑容腻死人。 林知晚心中好生嫌弃,却笑盈盈地问好:“王爷,新年好,您怎么会来这儿?” “晚晚,这么美好的新年夜,本王自然是要跟你在一起的……” 好肉麻! 林知晚抖了个激灵,赶紧转过身去,对正在发愣的一家人,介绍道:“这位是五皇子,慕王爷。” 言简意赅,大家也都听过慕王爷的大名,这可是头一次见着活的! 冯忻和杨芷愣了一瞬,和一家子赶紧给江慕云请安问好。 没有一点阿谀献媚的意思,单纯是民见官的礼节。 江慕云摆摆手,很是亲民,“本王陪晚晚过年,你们也随意些!” 冯家人互相看了看:这究竟是在谁的家里? 这便按照江慕云说的那样,大家该干什么干 什么,冯淳和杨芷从未见过这么大的人物,站在屋檐下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看着江慕云的脸色,生怕老虎发威。 然而,江慕云真的只是陪在林知晚身边,笑嘻嘻的并没有一点架子。 雪仗打得好好的,偏偏有人来捣乱! 冯滢的心里有闷气,搓了个雪球再次开战,故意朝林知晚那边打过去。 雪球扔出去,冯滢双手叉腰望着那边,得意地笑。 这个雪球肯定不会砸到林知晚身上,如果这个什么狗屁王爷重视她的话…… 江慕云不是说对林知晚各种不舍,连新年都要黏在一起吗? 退一步讲,如果这个雪球砸到了林知晚,那这不正好打了江慕云的脸? 这个小雪球,不是打江慕云的身,就是打他的脸……冯滢心里乐开了花,自己也太聪明了! 谁料,杀出了一个程咬金! “郡主,小心!” 谁都没想到,离林知晚五步远的冯淳,突然冲了过来,用胳膊去挡那个雪球。 这一场雪仗,冯淳已经习惯为林知晚挡雪球,此刻是条件反射,冲出来之后,心里才后悔了一下,慕王爷还在呢! 或许冯淳一向比较倒霉,还没冲到那个雪球跟前,就被脚下的一块冰毁 掉了英雄气概,吧唧摔了个屁股蹲。 屁股红没红不知道,白皙的书生脸庞是羞了个通红。 江慕云抬起胳膊,那雪球砸到了他强壮有力的胳膊上,不疼不痒。 放下手臂,江慕云冷幽幽的小眼神飘过去,轻呵一声:“冯公子,好轻功啊!” 一句奚落让冯淳更加无地自容,埋下头去。 林知晚悬起的心落下,却又为冯淳这蠢萌蠢萌的举动,而哭笑不得。 不同情还落井下石,林知晚对着江慕云的后脑勺翻了一记白眼,这便要上前:“冯淳哥哥,没事吧……” “晚晚,你去扶一个大男人起来,不是让他没脸吗?” 没曾想江慕云一把捞住林知晚的胳膊,制止了她的举动。 林知晚转头瞪他,漂亮的黑眸散发着莹莹的光,透着生气和无奈。 江慕云的嘲笑,让老实巴交的冯淳根本无法还嘴,只得自己狼狈地爬起来。 冯滢赶紧跑过来,看了眼冯淳,恨铁不成钢,随后气冲冲地瞪着江慕云,冷笑道:“传说中的慕王爷就这点气量吗?不允许别的男人喜欢知晚、对知晚好,这种小事都要斤斤计较?” 听着冯滢说话,林知晚的心就慢慢吊起来,赶紧打圆场 :“滢姐,你看看冯淳哥哥受伤了没有。” 随即,她看了眼江慕云的脸色,见江慕云没有什么生气的迹象,一颗心才稍稍放下了点。 冯滢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惹了江慕云。 可林知晚怕啊,她不相信别人指着鼻子骂,江慕云还能轻易原谅,只好赶紧打圆场。 令林知晚意想不到的是,江慕云微微一笑,非但不生气,还对冯滢投其所好:“这位是……冯小姐?想不想去个好玩的地方?” 没生气?冯滢略有诧异,气势要足,眼皮都懒得掀,淡声道:“哪儿啊?” “虎啸营,训练场。” “……什、什么?” 冯滢瞬间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和刚才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笑容显得很是狗腿,“王爷……真的能带我去虎啸营?那可是南越最大的军营,所有立志报国的好男儿向往的地方啊!” 看着冯滢的狗腿模样,林知晚都觉得丢人,同时也很佩服江慕云,就像是有读心术一样,让冯滢瞬间臣服。 是了,喜欢舞枪弄棒的冯滢,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男儿身,无法穿上潇洒的战袍,在战场上大展威风! 江慕云眨眨笑眼,点头道:“当然。 ” 随后,他笑吟吟地望向冯淳,笑容纯真无害:“按照冯小姐的说法,冯公子这样的好男儿也一定是向往虎啸营的吧!” “向往向往!他和我一样!”冯滢抢答着,跟冯淳挤眉弄眼。 小弱鸡似的冯淳默默低下头,从来都包容着妹妹的胡说和胡闹。 “好,那本王就带你们去虎啸营玩玩!” 于是,江慕云这个大善人,就带着同样拥有军营梦的冯家兄妹去虎啸营圆梦了! 而林知晚仿佛有先知的能力,一路上很是担忧地看着冯淳。 她总觉得,冯淳这一趟凶多吉少啊! 虎啸营。 虎啸营,在都尉吴归远的领导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是南越国最为精锐的一个军营,令其他各国闻之丧胆。 这也是盛京城能安安稳稳、繁荣昌盛的重要原因。 这位鼎鼎有名的都尉吴归远,铁血丹心,精忠报国,正派的人物唯有一个提不得的爱好:喝酒。 恰恰好,江慕云曾和吴归远喝了一夜的酒,把年近五十的吴老将喝到了桌子下面,只穿着裤衩在地上睡了一宿,此后成了忘年交。 朝野上下都知道,手握重权的吴归远和江慕云私下关系好,却没人对江慕云有所忌惮。 第168章 本王让着你 权臣提起他们的交情,都会付之不屑的一笑,“喝酒?果然是不成器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满载军功的吴都尉怕是就这一个缺点啦!” 前者骂的是江慕云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后者夸的是失足也可敬的都尉吴归远。 在众人眼中,即便结交了权臣重臣,也没人会怕江慕云生出野心,可见他把自己的形象毁得多糟糕啊! 正因如此,江慕云常常出入虎啸营,也没人理会,只当这个纨绔王爷是来玩的。 盛京城中是温暖热闹的新年之夜,在虎啸营却是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即使是除夕夜也从不间歇。 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们,身穿战士的盔甲,手握长枪剑棒,用汗水、鲜血浸润着训练场,让这个训练场都熠熠生辉,有着不可侵犯的圣美。 他们怀着满腔热血,强健着自己的体魄,让自己更加地强大,抛弃了盛京城的繁荣和舒适,准备随时为国家奉献和牺牲。 看到这样震撼的场面,霎时间冯滢眼含水光,过了好久才喃喃叹道:“我怎么才来这里啊……” 冯滢的眼中,有震撼,有羡慕,有失落,林知晚能看得出来的。 她这个表姐,很小的时候就说过,梦想是成 为女将军。 这里每一个普通的士兵,应该都是冯滢羡慕的对象吧。 虽然不能成为这里的一员,但能亲眼看一看鼎鼎有名的虎啸营,这也是寻常女子很难做到的事,也算托了江慕云的福了。 林知晚略感欣慰,看了眼江慕云,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这个臭屁王爷让冯滢离自己的梦想更进一步。 “走吧,不想去训练场练练手?” 江慕云睨了他们一眼,率先往训练场上走去。 望着正在操练的士兵,林知晚皱眉:“他们正在……” 就在江慕云踏上第一个台阶时,士兵们突然停了下来,瞬间安静的感觉,惊得他们三人齐齐看向训练场。 只见一个身穿银甲的高大男人,一声令下:“回营!”这便带着那一群士兵从另一侧下了训练场。 整个过程熟练又有气势,那个男人宽肩窄腰,那一身银甲在他身上折射着冷月的光辉,连侧脸都显出了一种刚毅的俊美,他举手投足间气势浑生,背影潇洒利落,仿佛他走下的不是训练场,而是刚经过热血厮杀的无情战场。 别人的体会都很一般,但冯滢的胸中却澎湃万千,目光胶着在那个带兵远去的男人,不禁问出了口:“ 王爷,那人是谁啊?” 闻声,大家看过去,林知晚看了一眼,笑道:“在这里领队的人一定不一般,王爷,那是谁啊?” 江慕云这才驻足,懒懒抬眼,看在他家晚晚的面子上,满足了冯滢的好奇心,他言简意赅。 “御林军首领,吴都尉的儿子,名为吴灵均。” “怪不得,虎父无犬子。”林知晚叹道,跟着江慕云上了训练场。 吴灵均的身影,在林知晚这里也只是一声赞叹,而在冯滢的眼里,却留下了很深刻的记忆。 冯滢望着那一身银甲渐渐消失在新雪月下,心中震撼难平,嘴唇微张,呵气模糊了视线,心中的身影轮廓却愈加清晰。 “吴灵均……” 她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有一天,她可以超越这个男人。 不过在此之前,她绝不会说出来,生怕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 一上训练场,冯滢就把所有都抛之脑后,看到每一样兵器都兴奋得不得了,摸了又摸,再拿下来耍一耍。 冯滢像只猴儿一样上蹿下跳,林知晚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是站在一边,笑望着冯滢玩的起兴。 林知晚不感兴趣,冯淳就更不感兴趣了。 说的更直白一点,冯淳 不开这一窍。 若论起怎么能把货物卖个好价钱、如何稳赚不赔这些商场之事,冯淳那算是无师自通,比他亲爹冯忻还厉害。 但是这武功兵器,冯淳一向是双手拢在袖中,使劲摇摇头。 他不会,更不感兴趣,所以不像林知晚那样还兴致勃勃地看。 冯淳蹲在地上,宁愿数训练场上的沙粒子。 一粒,两粒,三粒…… 低垂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双黑靴,冯淳懵懵地抬头,“王爷……” 江慕云露出了友好又关爱的笑容:“冯公子,想玩点什么?” 冯淳拍拍手,站起身来,脸上有薄红:“王爷,小民什么都不会。” “十八般武艺,谁又敢说精通?玩乐而已!不如,咱们挨个试试?” 热情的江慕云,直接将冯淳拉到了训练场中央,立刻有人将兵器一一送上。 先是,刀。 江慕云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望向冯淳:“冯公子第一次玩,本王让着你,尽管砍。” 冯滢都停了下来,和林知晚站在一起看热闹,冯淳拿刀可是罕见! 冯淳握着比他腿还长的大长刀,吞咽了下口水,双手发了湿汗。 不上?岂不是扫了慕王爷的兴? 百般纠结之后,冯淳使 劲眨了眨眼,扛着大长刀就朝江慕云冲过去,鼓足了劲儿挥过去。 “啊!” 卯足了劲儿往前冲的冯淳,万万没想到江慕云会忽然闪开,他一个没刹住,撞到了鼓面上,鼻子立刻红肿了。 冯淳扔掉手上的长刀,痛得捂住了鼻子,眼冒泪花。 只听江慕云笑了几声,懒散道:“冯公子,本王才喊了开始,这就结束了?” 是的,刚开始,就结束了。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冯滢和林知晚没有一点意外,只是心疼得看着冯淳。 “再来。” 随着江慕云的一声令,士兵立刻提了长枪,交给冯淳。 江慕云依旧双手背后,笑眼微弯:“老规矩,你随意打。” 林知晚为冯淳捏了把汗,看江慕云这架势,如果冯淳打不到他,大概是不会罢休了,可是照冯淳这个小弱鸡的模样,就算拿着最厉害的武器,也不是江慕云的个儿啊! 话说回来,江慕云好心带他们来这里玩,而且跟冯淳比试都不用武器,处处都做的没有一丝纰漏,林知晚她根本不可能维护得了冯淳啊! 于是乎,冯淳一次又一次举起了他手中的武器,朝江慕云进攻,结局是一次比一次输得惨,败得滑稽。 第169章 你凭什么 这个时候,很多士兵都在休息,按照军营规矩也不能回家,见江慕云带了朋友来玩,这都很有兴致地围观,看到冯淳花样百出的糗态,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冯滢狠狠瞪眼,跳下训练场教训了几个笑的最大声的。 可她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教训得了这么多士兵?还是无法制止这么多人的嘲笑声,只得无奈地望向训练场上,趴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哥哥。 “再来。” 江慕云毫发无损,连身上的衣袍都不曾有过一个褶子,而冯淳在雪地上摔了很多次,身上满是脏污,撞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颤抖的双臂撑着地面,又要起身。 “别打了!” 冷淡的女声打断了他们,江慕云掸了掸衣袍,眯着眼朝声音的源头望过去,透着些许危险的锋芒,轻抿笑意。 “晚晚,你要干什么?” 这句话,并不像之前那般温柔。 林知晚那张美人脸,满是冷漠的神色,一眼都没看江慕云,径直朝着摔倒在地上的冯淳走过去,扯着他的胳膊,以十分强势的态度将他拽起来,冷声斥骂道。 “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本事吗?敢和王爷叫板,滚,快点滚回家去!” 林知晚从未用这 样狠厉的态度对待过任何人,今天却骂了冯淳。 冯淳捂着脸蛋,痛得倒抽气,那双无辜单纯的眼眸望着林知晚,透着委屈。 林知晚一路痛骂,拽起冯淳出了虎啸营,塞进了来时坐着的马车上。 冯滢干瞪着眼,却不敢对林知晚说什么话。 在这个时候,冯滢发现她的气势比一直安安静静的林知晚,矮了不知道几头。 林知晚坐在马车上,一手掀开帘子,望向虎啸营门口孤身而立的江慕云,致以抱歉的一笑。 “我的朋友让王爷不顺心了,我会好好骂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酸书生,不让王爷再瞧见了生气!我把他们送回家,王爷您也一路小心!” 说罢,林知晚点头致意,这便让车夫掉头离开。 小雪花悠然的飘下,点缀着这个美好的月夜。 江慕云望着那辆马车一点点变小,消失在风雪里。 新雪落满肩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清冷。 “好好养伤,我走了。” 将冯家兄妹送到,林知晚跳下马车,转身就走。 “郡主……”冯淳叫了一声,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还是冯滢反应快,追了几步,“知晚,留下过年吧。” 林知晚笑着拒绝:“我也有家, 你们回吧。” 她转身离开,羽蓝色的织锦羽缎斗篷在风中翻卷着,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他们拦不住。 温柔也强大,静默也锋利。 这一天,冯滢冯淳看着林知晚,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中久久回味着,怀念着。 走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街头,处处灯火明亮,下着小雪的月夜舒爽又温暖。 抬头便是千家万户亮着的窗,林知晚笑了,低头踩着刚飘落的雪花,慢步走着。 她跟冯滢说,她有家。 那个家并不是她于梁浅的,而是林知晚的。 真正的家是于宅,可顶着林知晚的身份,她没有理由留在于宅。 舅舅冯家也是她最牵挂的地方,可她不能留在那里,这只会给他们带来祸患,比如今天…… 天地广阔,这样的新年夜她却要在街头流浪着,无处安身……事实上,她本就是一个孤零零的游魂吧! 想到这些,胸中涌动着无限的酸楚和苦涩,令她窒息。 她扶在墙边,微微扬起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是一条刚回归大海的游鱼。 墙上映着一道高大的人影,覆盖了林知晚的影子。 林知晚眼中的神色慢慢冷却,她缓缓转身,目光无比的冷漠和讥讽, 冷笑道。 “王爷还要跟我多久?难不成是和我一样的孤魂野鬼,无处可去了吗?” 江慕云望着她,唇边的笑意凝固,眼中闪过一抹讶色。 和她一样的孤魂野鬼?她无处可去? 然而,江慕云也没有多想,神色冷了下来,唇角的笑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 “你知道,我跟着你……” 林知晚神色讽刺,冷笑了好几声,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继续说着。 “我在冯家待得好好的,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要把这样难得的新年夜也搅和成这样?你又凭什么那样对待冯淳?” 看到江慕云,仿佛勾出了林知晚心中所有的委屈愤怒,找到了宣泄口。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只是在听到冯淳二字时,江慕云脸上的笑容全无,脖颈上隐现的青筋显露着他的怒意。 “为了冯淳是吗?” “对!” 林知晚仰着头,眼睛微微发红,正在气头上,回答的很是干脆。 倏然间,林知晚感觉到天旋地转,被江慕云揽入了怀中,热烈又不讲情面的吻,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她身体僵了一瞬,微微睁眼,那一刻她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忘记了挣扎反抗。 发凉的薄唇覆盖着 她的双唇,温热的舌尖在她的口腔里打转,掠取着她的呼吸,吻得忘情。 林知晚不想推开他,更不敢承认,此刻她被迷得发晕,甚至是爱上这种被亲吻到无法呼吸的感觉。 雪花落在了眼睛上,冰凉的触感让林知晚找回了清醒和理智,猛然推开江慕云,不住地后退,直到后背贴在冰凉的墙面,才急促地喘息着。 林知晚抬眼,眼睫上落着小雪花,慢慢凝结成冰霜,眼神更加倔强。 “你……凭什么……” 湿漉漉的眼眸透着倔强的神色,也显得有些委屈可怜。 江慕云按捺住怜惜的冲动,一反常态的,冷笑以对。 “没什么原因,本王一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委屈在那一刹那凝结成冰,化为浓重的冷漠。 对啊,高高在上的江慕云慕王爷,不是一向如此吗? 她还自以为是的,想要问个究竟。 难道她以为,在江慕云心中,她有任何不同吗? 没有,没有。 不要妄想了。 在这天地间,她仅仅是个孤独的游魂,无人问津,无人在意。 林知晚抬起衣袖,发狠似的在她的嘴唇上反复擦拭着,仿佛上面沾过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一幕刺痛着江慕云的双眼。 第170章 带你去王府转转 他的双拳紧紧捏起,火苗似乎在他的眼中若隐若现。 哪个女子不爱风流倜傥的慕王爷?如今却被林知晚这样嫌弃! 这不是在侮辱他江慕云吗? 将嘴唇摩擦的红了一大片,林知晚才甘心地放下手臂,唇角浮现一丝清冷又嘲讽的笑。 她扶着墙,慢慢站直了身子,缓缓转身,拂衣踏入了风雪。 羽蓝色的斗篷被风荡开,一晃一晃的,脱俗出尘,不似凡间女子。 比之夏花更加明艳,比之冬雪更加冰冷。 林知晚的背影是那样绝美,却决绝的离他而去,这让江慕云那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憋在胸中闷到疼痛。 却也只能忍着。 还要追上去吗? 刚才他已经纡尊降贵,从虎啸营追到冯宅了,她还冷冰冰的。 不就是给冯淳了几分颜色,她就一定要为那个小白脸出头? 她的眼神那样嫌恶,像是吃了苍蝇,若是再追上去,岂不是把脸面扔到地上让她踩! 他江慕云,何时这样被人轻贱过? 江慕云的眼睫狠狠眨动了几下,随即垂下眼眸,敛去眼中黯然的颜色。 他轻抿薄唇,转身离开,与林知晚一南一北,越走越远…… …… 新年过去,天气仍旧严寒。 将近一 个月,林知晚窝在家里制药学医,没有踏出过府门。 她就当忘记了那个除夕夜见过的江慕云,江慕云也当她不存在,两人几乎成了平行线,没有任何交集。 她从未天真的以为,这样不闻不问就可以和江慕云那个蛮不讲理的混蛋断绝联系,因为总有人比她惦记着江慕云,还想从她这里讨点好处。 过了新年,于荣锦就频繁地登丞相府的大门,府中所有的下人都能认识她了。 于荣锦并不空手来,每次都带了礼物,不分贵贱,足以见得是挖空心思来选的。 这样做,自然有她的目的。 每次前来,于荣锦都旁敲侧击地问起江慕云,似乎想从林知晚这里,得到一些有关江慕云的消息。 甚至还耍着小聪明,想像上次一样,让林知晚把她带去慕王府,好制造和江慕云相见的机会。 然而这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林知晚全都推掉了,有时候还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打着哈哈略过这个话题。 但于荣锦有分寸,知道不能太过频繁,否则林知晚一定会发现端倪,或者对她不耐烦。 败兴而归,于荣锦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每天都火急火燎的。 于荣锦正为此事发愁,却没有想 到,于荣妍背着她,私下也去拜访了林知晚。 这一次,于荣妍学乖了不少,不光带了礼物,态度还很谦卑。 先是跟林知晚道歉,请求长姐原谅从前的任性妄为。 再是讨好,并且似有若无地谈论起婚嫁之事,明里暗里叹息着,说是姐姐荣锦一定比她嫁得好。 最重要的一句话是:“长姐将来是要嫁给慕王爷的,而荣锦姐姐也一定嫁的比我好,唉……若我也能嫁给像王爷一样的人,以后就不会被荣锦姐姐轻看了!” 林知晚会心一笑,立刻明白过来。 于荣妍这是开窍,想跟于荣锦对着干啊! 前世害死自己的两个渣姐妹,若她们内斗起来,岂不是很精彩? 看来,上次的挑拨奏效了! 让这对姐妹反目,只需要稍稍添点柴,林知晚何乐而不为呢? 林知晚笑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女子的一生全都寄托在丈夫身上了,可我啊就是不甘心,总是不想放弃学医的。” 于荣妍假假一笑,点点头。 林知晚起身,整理了衣裳,笑问:“荣妍,你下午还有事吗?” 于荣妍懵懂:“没什么事……” “我得去趟于宅,爷爷说给我准备了一本医书,你陪我去 拿吧,”林知晚顿了顿,笑眯眯道:“你是不是还没去过慕王府?” “慕王府?”于荣妍睁大眼,有点懵了。 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儿? 林知晚点头:“好久没去拜访过王爷了,也该去问候一声了,如果你有兴趣,我带你去王府转转。” 去王府? 于荣妍来了兴趣,她去过最大的官家府邸就是镇国公府,还从没去过皇子的府邸呢! 她今天过来,只不过是想到上一次林知晚的区别对待,便是知道林知晚这里能捞到好处,否则于荣锦也不会经常跑来讨好,这才转变了态度。 没准,她能借着林知晚这个梯子,能攀到什么高枝也说不定呢? 暂且不能,去慕王府见见世面也可以! 于荣妍欣然答应,这便跟着林知晚先回了于宅。 “你等等,我去找爷爷拿书,很快就来。” 林知晚这便进了书房,去找于修远拿书。 事实上,她真的是来找于修远,不过不是约好的,是她临时想起来的。 她料定了于荣妍会在门口等,不会跟来,因为于荣妍从小就叛逆,挨了爷爷很多次骂。 如果能避免和爷爷相见,于荣妍肯定不会主动出现的。 现在是刚过饭点,林知晚还 知道,刚吃过饭的于荣锦也怕胖,会在府中溜达溜达。 这样一来,她的‘奸计’就能得逞了! 书房门口,于荣妍离房门离得很远,就怕于修远瞧见。 她在小道的几棵光秃秃的大树前踱着步子,百无聊赖。 “荣妍?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于荣妍心头一紧,抬头望过去,莫名的紧张。 “你管那么宽……”于荣妍哼了一声,用强硬的态度掩盖着心虚。 于荣妍说话不客气,于荣锦也能体谅,毕竟上次她从林知晚那里得了金镯子,而荣妍只得了玛瑙手串,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于荣妍在心中懊恼着,她怎么忘记于荣锦有饭后散步的习惯了! 此刻,于荣妍在心中祈祷着,林知晚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来,否则……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怕于荣锦什么,或许是从小到大,习惯对于荣锦言听计从了。 事情很邪门,怕什么来什么。 “荣锦,你也在家啊。” 林知晚裹紧了斗篷,笑吟吟地走来,站在了姐妹俩面前。 见林知晚从书房出来,于荣锦第一反应就是她来跟爷爷学医,看到她手里捧着的医书,便更加确定了,这便露出惊喜又友好的笑容。 第171章 渣姐妹内斗 “长姐,你来家里怎么不差人叫我一声?我好给你留饭……” 林知晚笑着摆手:“不必麻烦啦!我跟荣妍回来拿本书,这就要走了!” 她和荣妍?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劲? 于荣锦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看向于荣妍,想得到个答案,谁料于荣妍却心虚地别开了脸,压根不看她。 一边扭头,一边暗骂自己太怂,她做错什么了,就非得这么心虚? 在于荣妍的认知里,巴结林知晚这件事,是属于姐姐的,她背着姐姐做了,就像是偷了姐姐的东西…… “长姐,荣妍你们要去哪里啊?”于荣锦笑了,装作丝毫不嫉妒地发问道。 于荣妍低着头,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就是不说话。 林知晚看了眼于荣妍,随即大大方方地笑道:“荣妍去我家玩,她说没去过慕王府,我顺道来取一本医书,这就带她去王府转转。” 一听这话,于荣锦的笑容僵住,脸色都有些变了,望着于荣妍,笑得阴阳怪气的。 “荣妍去找长姐了,怎么没叫上我啊?现在又要去慕王府,还不打算告诉我……是不是没把我这个亲姐姐放在眼里啊?” 听到于荣锦这样说话,一下子点燃 了于荣妍的暴脾气。 于荣妍抬头,怒瞪着于荣锦,瞬间炸毛:“你去巴结讨好长姐的时候,叫我了吗?你去慕王府玩,想起过我这个亲妹妹吗?你从小到大得到的那些好东西,想过给我分一份吗?” 若非上次林知晚提醒,于荣妍倒是真没有细细思考过,从小到大都是姐姐占尽了好处,往往承担罪名的都是她。 之所以没有察觉,那是因为姐姐有一张巧嘴,她说她们姐妹不分彼此,就算从于梁浅那里骗来的十抬嫁妆,也是要一人一半的。 事到如今,她什么好处都没见着,反倒成了懂事姐姐的衬托。 于荣锦这样质问,倒是让于荣妍完全没有心虚的感觉,理直气壮。 “荣妍,你在说什么……”于荣锦的气焰低了下去,唇角抽搐着,当着林知晚的面儿,不知该说什么。 再说下去,只会让林知晚认为,她很善妒。 见于荣锦不说话,于荣妍更加得意:“怎么样?说不出话来了吧?” 姐妹俩剑拔弩张的,林知晚站在一旁,表情略显尴尬。 见两人停战,林知晚轻咳两声,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这一架吵胜了,于荣妍很开心,冲着林知晚笑:“长姐 ,咱们走……” 话还没说完,只见林知晚摆摆手,十分为难道:“荣妍,你姐姐生气了,不然今天还是算了。” 现在,换于荣锦开心了。 于荣妍瞪大眼睛,“为什么……” 林知晚语重心长:“什么都比不上姐妹的和气重要,我要非得带你出去玩,荣锦肯定会生闷气,算了,改天吧,你们姐妹俩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没什么事情是说不开的。” 说罢,林知晚拿好医书,转身就走。 “长姐,长姐!” 于荣妍叫了好几声,林知晚已经走远。 “呵,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了吧!” 林知晚走了,于荣锦就没必要装了,像是往常一样高高在上,教训着于荣妍。 往日于荣妍对她言听计从,但一想到马上能去王府游玩的计划被她打破,无名火升上心头,怒道:“我能去王府玩一趟,你就这么眼馋吗?你不是和长姐关系很好吗?你找她去啊!干嘛把我拉下水!” 于荣锦的脸色变了,冷声笑道:“怎么,你也想攀上慕王爷这个高枝了?荣妍,我没有告诉过你吗?你太单纯,最好不要动那些嫁给豪门大户的心思!” 什么?也想? 再怎么蠢笨的于荣妍,也 听出了于荣锦言语中的深意。 于荣妍惊讶一笑:“你,你喜欢慕王爷?” 被戳中了心事,于荣锦的脸色轻变,立刻否认:“胡说什么!” “你就是喜欢慕王爷!” 看到于荣锦的反应,于荣妍更加确定,不禁嘲讽起来:“你怕我也跟你争是吗?你跟张鸿朗都成不了,还打慕王爷的主意?姐姐,你没照照镜子,王爷怎么可能舍弃荣安郡主而喜欢你?” 不光戳破了她的心事,还把她踩得一无是处,于荣锦面红耳赤,立刻大吵起来:“于荣妍!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吗?我今天要好好管教管教你!” 姐妹俩立刻扭打在一起,不远处站在大树后面看热闹的林知晚,乐不可支。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姐妹俩竟然都如此蠢笨呢? 若是以前早有察觉,也不至于让这姐妹俩给害死…… 目的达成了,就让她们这对渣姐妹内斗吧,斗得越狠越好! …… 时光如水流逝,寒冬的两个月已经过去,迎来了初春。 三公主江灵曦出生在春寒料峭的三月初,皇上最疼爱这个女儿,要把这个寿辰大操大办,遍邀群臣及家眷。 在这次寿辰宴上,最为出众的自然是江灵 曦,最为得意的却是妧淑妃。 大皇子江琮云早就娶亲,孩子都六岁了,名为江焕。 其他皇子只有妾室,没有正妻,还没有子嗣,因此江焕是长孙,备受宠爱,六岁的孩童就被封为焕王。 江焕的存在也是让江琮云能在朝廷有一席之地的原因,当然了,后宫里的妧淑妃自然也沾了孙子的光。 淑妃周妧本就没什么家世背景,凭着生下长子而得到淑妃之位,如今又能凭着这个小长孙风光一把。 此刻,大皇子妃抱着江焕,坐在了妧淑妃的身侧,妧淑妃时不时地逗弄着小孙子,容光焕发,头都不自觉地抬高感觉自己比别人高一等,享受着众人的吹捧。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已经坐在席间的林知晚无所谓地笑笑,刚要端起一杯茶来喝,便听见门口响起一片恭维和问好声,她望过去,心尖一颤。 他身着暗夜蓝锦袍,上面以银线勾勒出锦绣纹路,腰间束以镶玉腰带,足蹬一双黑靴,衣饰简单,却因他的举手投足显得高贵不可近。 墨发以精致的玉冠束起,剑眉入鬓,一双瞳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傲视全场,薄唇轻扬,便是风流气韵无限。 江慕云,好久不见了。 第172章 找个女伴读 “慕王爷,已经给您准备了座位……” 众人问好过后,宫女做请的手势,手指的方向,那是林知晚旁边的空位。 浅淡的眼神飘过来,令林知晚心头一动,却是保持着原有那礼貌却疏离的笑容,安坐原处。 目光掠过,没有在林知晚身上停顿一瞬,含着几分笑,悠悠地迈着步子,走到原本属于皇子坐的那一列席了。 宫女一看,很是疑惑。 她们做下人的最善察言观色,但凡有大型宴会,慕王爷哪次不是找着机会和荣安郡主凑在一起?这回是怎么了? 不过,宫女也绝不多嘴,迎着江慕云落座。 看到江慕云坐在了离得很远的对面座位,林知晚的一颗心这才落下来。 似乎是安下心了,那种感觉也像是失落。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林知晚垂下眼眸,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容,轻抿温茶。 在外人面前,两人向来亲密无间,尤其是江慕云,离开林知晚一刻,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堪称模范未婚夫妇的两人,今天竟然坐的这么远,从相见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岂不是反常? 大殿里人来人往,宾客众多,除了那个小宫女,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然 而,有一位有心人,从林知晚踏进大殿开始,就锁定在她身上。 席间,美丽大方的花望舒坐的端庄,笑容得体,目光一直追随着林知晚和江慕云,不由得心下疑惑。 这两人闹矛盾了? 反应过来这个事实之后,花望舒心头一喜,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或许她得不到江慕云的心,但她也要努努力,拆散他们俩,让林知晚也得不到她的心上人! 心中正在盘算着有什么好计谋时,高堂之上,皇上开口说话了。 皇上一开口,众臣也歌功颂德,又是无聊的开场白。 三公主江灵曦出落得水灵灵的,十分讨人喜欢,皇上看了也甚是欣慰,但是对她也有一点不满,叹道。 “灵曦今年也十六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还这么疯下去,以后怎么嫁人?” 提到嫁人,江灵曦脸上现出一丝绯红,撒娇道:“父皇……” 江灵曦也算乖巧,只不过呢,她作为最疼爱的女儿,皇上允许她不去学很多规矩,这也和大家观念中那个仪态大方、端庄的公主形象大相径庭。 江灵曦长大了,将来要嫁人,要有一个公主该有的姿态,皇上疼爱她,就得为她考虑。 平时纵容着 小女儿,到了关键时刻,皇上还是要做长远打算的,这便对众人说道:“三公主已经长大,也要养成一个大家闺秀的做派,朕想了想,有意给三公主找一个伴读的女子,看看你们之中,有谁家的千金合适,也可以毛遂自荐。” 罢了,皇上附加了一个条件:“能好好陪伴三公主学得规范礼仪、广读诗书,直到出嫁那天,朕也不会亏待这位女伴读!” 皇上的金口玉言,大家都心动了。 即便皇上没有承诺,江灵曦是皇上的心头宝,若是能接近她,自然也会被皇上重视。 让母家加官进爵、得到封赏还是小事,最重要的肯定是能得到一门好亲事。 在场的众位官家女子,都心动了,脸上表现出跃跃欲试的神态。 江灵曦捏着手,微微噘着嘴坐在一旁。 说白了女伴读就是来教她规矩的,她自然不喜欢,但父皇已经开口,她怎么可以当众驳了父皇的面子? 她也只是不大方端庄,并不是不孝忤逆之人。 “皇上,花尚书家的千金望舒小姐仪态端庄,堪称贵女的典范呐!”忽然有人推荐。 被点到名的花望舒,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对高堂之上的皇上、后妃 、公主施了一礼,浅浅微笑,从容应对:“这位夫人谬赞了,望舒比之公主还差得远,不敢为人师。” 态度不卑不亢,皇上满意的点点头。 众人看到花望舒,都眼前一亮,很多贵女都惭愧地低下了头,自认为比不过花望舒。 花家的女儿这样长脸,贵妃花令宜的心里自然开怀,淡淡笑开。 “皇上,皇后娘娘,望舒这孩子从小学规矩,一向谦虚惯了,以后若她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臣妾会指教的!” 花令宜的话,更是给皇上吃了一颗定心丸。 花令宜这不是直接决定了,花望舒就是江灵曦的女伴读吗? 有花令宜保驾护航,谁还敢贪这一杯羹? 贵妃的亲侄女,三公主的表姐,论身份和姿态,怕是没人能比得上花望舒了吧。 众位贵女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又有人提议:“皇上,荣安郡主皓齿蛾眉,典则俊雅,听说郡主还会行医济世,必定是慈悲心肠,莫说女子,天下世人也该向她看齐的!” 听到这番夸奖,林知晚真是觉得羞愧啊,这也太能吹捧了! 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是个不太熟悉的命妇,想必是她的阿姨粉吧…… 林知晚起身,只 是淡淡一笑:“惭愧惭愧,知晚还担不起这样的声名。” 被提名的两位,应当是南越贵女圈中的翘楚了,其他人也无意争芳,主要是争也争不过。 张皇后笑问江灵曦:“灵曦,你喜欢哪个姐姐做你的伴读?” 江灵曦看了这两人一眼,撇撇嘴,闷闷道:“我也不知道……” 林知晚能明显感觉到,江灵曦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了一会儿,随即黯然。 说起来也奇怪,为什么江灵曦知道她是林知晚后,态度急转直下,变得冷淡呢? “焕儿,不能再吃了!会吃坏肚子的!” 一旁的轻斥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那是妧淑妃正逗着孙子江焕,要把他手中那块糕点夺下来。 见皇上和张皇后都看过来,张皇后还笑道:“焕儿这是怎么了?” 大皇子妃的脸微微红,赶紧道:“回禀母后,焕儿酷爱吃糕点,儿臣和母妃都管着不让他吃呢,没想到……袖子里还藏着一块!” 妧淑妃这便从江焕的袖子里翻出来一块,江焕瘪嘴的小模样,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这是个小插曲,方才询问江灵曦,见她不怎么乐意,皇上也没有立刻决定,打算私下和大家合计合计再说。 第173章 玩雪的江焕 宴席开了好一会儿,大家吃吃喝喝,皇上及后妃下去更衣,这便中场休息了,大家也得到了皇上的许可,可以在宫里转悠转悠。 “我要出去,捏雪球!” 奶声奶气的江焕,呼扇着小胳膊,眼巴巴地看着外面。 见江焕嚷嚷着要出去,妧淑妃便嘱咐奶娘:“带着焕王殿下出去玩会儿,本宫和大皇子妃还要在这里待客。” “是。” 奶娘刚答应了一声,便见三两成群的命妇们前来,主动找妧淑妃和大皇子妃这对婆媳说话,套近乎。 虽然没有争气的儿子,也没有皇上的盛宠,但妧淑妃来得早啊,赶在所有人前面生了长子,长子也加快了速度,生下了可爱的皇长孙。 除了花贵妃之外,妧淑妃应当算是妃嫔中风头最盛的了! 见妧淑妃这里忙着跟命妇攀交情,奶娘便抱着江焕出去了。 她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秀美的眼眸盯上了小小的江焕,打算用他大做文章呢! 宾客起起落落,来来往往,谁也没有多注意,花望舒藏了许多糕点,在奶娘和江焕出门之时,也跟着出去了。 御花园的道路都被清扫干净,花丛中还有不少积雪。 “殿下,咱 们就在这里玩吧。” 奶娘把江焕带到御花园,就让江焕在这里玩雪。 现在天气还寒冷,御花园仍是光秃秃的,没什么景色,皇上说了让大家自由活动,也少有宾客出来,都猫在席间把酒言欢搞好关系。 不远处的树丛后面,花望舒望着他们,目光幽远。 不一会儿,一个小宫女匆匆跑来,压低声音道:“表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花望舒转头,“你来了。” 这个小宫女很不起眼,是琼华宫撒在宫中的眼线,时不时还为花令宜和尚书府传递消息,也算是花家的心腹了。 花望舒附耳说道:“回大殿,去告诉林知晚,我要跟她谈一谈,林知绮的秘密。” 得了命令,小宫女赶紧去办事。 花望舒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下,这便走出去,亲切地打招呼:“焕王殿下也在这里啊!臣女给殿下请安。” 江焕还是个小孩子,只瞧了花望舒一眼,便又转头,兴致勃勃地去玩雪。 奶娘很有礼貌地施了一礼:“花小姐安。” 花望舒点点头,笑道:“你带殿下这么久,真是辛苦了。” 奶娘又是一鞠躬,谦恭道:“这是奴婢分内之事,花小姐过奖了。” 跟奶娘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话,实际上花望舒绞尽脑汁在思索着,怎样把奶娘支开。 环顾四周,也只有零星几个宫人端着东西经过,并没有几个人。 在皇宫中,谁说话都会声音放小,不敢惊了主子,花望舒和奶娘的对话,也仅仅是能让对方听见而已。 花望舒的余光,忽然落在了不远处,干枯树丛掩映下的两道身影。 她细细一看,那不正是侍郎家的季梓薇吗? 至于另一个……穿着宫女的衣裳,看起来有三四十了。 只见这两人握着手,手中还有一个钱袋似的东西。 花望舒脑海中生出了一丝疑惑,但没有细想,很快就有了计谋。 花望舒很是惊讶,指了指那里,跟奶娘耳语道:“那边的小宫女在做什么呢?” 奶娘回头,张望了半天。 就在此时,花望舒看到了自己脚边的雪地上,一双毛绒小手套被扔在一旁,江焕的小手冻得通红,却玩得起兴。 带着小手套玩雪,很不方便,小孩子家才不管冷不冷呢。 花望舒眼底闪过一抹的冷色,唇角上扬。 趁着奶娘不注意,她迅速捡起了小手套,塞进衣袖,趁奶娘还没回神,说道:“你带着小殿 下,可得注意一些,我先走了。” 奶娘赶紧送别:“花小姐慢走。” 花望舒步伐很快,走开了。 见花望舒离去,奶娘又好奇地回头,认真地望向树丛那边,两个人影。 只见季梓薇将那个钱袋塞给宫女,满含心疼的神色。 宫女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转头朝奶娘这边望过来,不禁呆住。 季梓薇也转过头来,见奶娘已经看到了她们,小脸发烫,不知所措。 一看那宫女转过来,奶娘就认出来了,那宫女是从前的慧妃,季柔慧。 私下给姑母钱,被人看到了,季梓薇心里慌得不行,看了季柔慧一眼。 此刻,季柔慧捏了捏季梓薇的手,给她安定的力量,已经下决心准备自己扛下来一切,她们却惊奇地发现,奶娘背转过身子去,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奶娘知道季柔慧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有娘家人能帮衬着,还能吃饱穿暖些。 奶娘是善良的,想帮她们姑侄一次。 季梓薇还发愣,季柔慧已经反应过来,拉着侄女就赶紧跑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大家才能相安无事。 余光瞥见季家姑侄离开,奶娘无奈地叹息,低头看江焕玩的兴起,不禁笑 着走过去,这才惊讶道:“殿下,您的小手套呢?” “什么小手套呀?”江焕把奶娘推开,继续用冻红的小手搓着雪球。 看来是弄丢了,奶娘皱着眉头,满眼担忧。 即便是江焕弄丢了,那也是她照顾不周,让妧淑妃和大皇子妃知道了,肯定是要怪罪的。 “殿下,奴婢带您回去戴手套,咱们再回来玩,好不好?”奶娘蹲下来,伸出手要抱。 她们出门前就做了准备,手套也有双份,只不过放在大殿里了。 江焕躲开,生气道:“我不走,我不走……” 正在兴头上,江焕怎么会回去? 可他的小手,禁不住这样的寒冷,万一冻出个好歹,不是她一个下人能负责的…… 奶娘转头望向大殿那边,目测来回也就几十步的距离,倒是不远。 这里没什么人,就让江焕呆在这儿玩,也不会有人发现,肯定不会出事的。 如果把江焕冻病了,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权衡之下,奶娘决定自己跑快点,回去拿手套。 “小殿下,您就在这里玩,奴婢马上就回来。”奶娘叮嘱着江焕。 江焕也是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小孩子,答应的倒是好听:“知道啦知道啦!” 第174章 圈套,看不出来? 奶娘起身,看了江焕好几眼,心里稍有不放心,生怕他在这儿出事,但转念一想,这合宫上下,巴结江焕都来不及呢,谁敢动这个小祖宗一根手指头? 这便放下心来,撒腿就往大殿里跑,想尽量缩短时间。 然而,很多变故就发生在这些看似平静的时刻。 御花园是有一片小湖的,冬日里冰封起来,周遭又是小草枝杈,若不仔细瞧,坚硬的冰面如履平地。 小湖,就在江焕的面前。 江焕正趴在雪地上玩,不经意抬眼,就瞧见眼前有一块糕点,那正是席间被他的祖母妧淑妃夺走的那种糕点。 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啊眨,闪闪发亮。 盯着那块糕点,口水都流下来了。 江焕扔掉手上的雪球,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抓住了那块糕点,咧嘴笑得开心。 吃了几口,十分解馋,让江焕高兴得不得了,比玩雪还要高兴。 此时,他发现四五步远的地方,又有一块糕点,乐得拍手。 他还知道这里是冰面,就怕滑倒,便继续往前爬,拿到了那块糕点,这便席地而坐,把小腿盘的圆圆的,吃的满嘴都是碎屑。 没人管的感觉真好啊! 江焕向来是饭来张口,顾不得思考 这糕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倏然间,江焕听到屁股底下有喀嚓喀嚓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了。 肉乎乎的手放在冰面上,感觉到了震颤。 他刚低下头,整个人就从碎裂的冰面上陷下去,掉进了冰窟窿,浸在了掺着冰碴的冰冷湖水中。 甚至还没来得及喊叫。 被宫女通报,刚刚赶到这里的林知晚,恰好看到江焕栽进冰窟窿里,已经看不见脑袋,只见两只小手在无助地乱抓着,慢慢下沉。 躲在树丛中的花望舒,她拍掉了手上的糕点碎屑,看到林知晚已经到场,唇边浮起一抹阴毒的笑。 谁都想不到,她敢用皇家的心头宝江焕来做文章吧! 江焕一死,作为唯一的在场人,林知晚必死无疑了! 是啊,即便她得不到江慕云,那么林知晚也不可以! 做完了这一切,花望舒悄悄地离开了这里。 四下无人,只有冰凉的寒风吹过面庞,看到不断下沉的江焕,林知晚感觉到心脏在咚咚直跳,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沉静的目光深处,满是挣扎和纠结。 也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捏紧拳头,脑海中有无数个念头飘过。 而最终,所有 杂念全都清空,只留下了一个。 爷爷从小是怎么教她的?她学的又是什么? 苦心孤诣研究了多年的医术,让她为之骄傲的医术,最根本的一个字是什么? 善! 医者不仁,不善,又有什么脸面做医者呢? 救! 林知晚的眼神终于镇定下来,步伐加快,朝那片碎裂的冰湖冲过去。 跑到湖边,双脚已经踩到冰面,感觉脚下不稳,已经沾了下陷的冰碴冰水,她义无反顾,作势跳下去。 后颈衣领忽然被人大力地拽住,往后拖了几步,只听耳后有低沉的声音呵斥道。 “是圈套,你看不出来?” 林知晚转头,便见江慕云脸上有微薄的愠怒,强压着火气在跟她说话。 不是不理睬她了吗? 怎么会跟着她来这儿? 为什么还这样生气的……为她着想? 心中的疑问全都压下,林知晚冷着面色,只反问了一句。 “掉下去的是你亲侄子,难道你要看着一个小孩子无辜往死?” 江慕云的眉头压得更低,眼中似有风云变幻莫测。 下一瞬,林知晚使劲挣脱他的束缚,再次往前冲去。 胳膊被人从身后攥住,使了些力气往后拽,把她这个人都往后甩了几步。 林 知晚刚站定脚步,便见江慕云如同一阵风似的冲上前去,大氅扔在岸边,纵身跳了下去。 林知晚立刻捡起大氅,往前跑了几步,目光追随着江慕云在水中的影子。 这是活水湖,春天三月,冰面已经不像寒冬里冻得那样结实,一碰就碎,下面是冰水在涌动着。 眨眼的功夫,江慕云抱着江焕破水而出。 一上来,江慕云湿透的上半身凝结成薄冰,头发都冻成了硬茬。 更别说一个小孩子,江焕已经晕过去了,嘴唇都发紫。 林知晚摸了摸江焕的小脸,探了探鼻息,“我还能救他。” 但她立刻犯难起来,焦急地望着江慕云。 周遭冷的要命,把江焕放在这种地方,一时半会儿根本缓不过来。 “回内殿。” 江慕云冷冷吐出几个字,一手用大氅裹住江焕,另一手搂住林知晚的腰肢,脚轻点地,飞速往内殿赶去。 内殿。 大家都在内殿的门口张望着,皇上皇后已经赶到,面色很差。 床上,小小的江焕躺在那里很是可怜,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林知晚坐在床前,正专心救治。 闻讯而来,大皇子妃柔弱,一看到儿子躺在床上,自己立马就晕过去了。 妧淑 妃快步走上前,扫了眼林知晚,惊问:“焕儿这是怎么了?” 林知晚头都不抬一下,没有理会咋咋呼呼的妧淑妃。 妧淑妃刚要皱眉发难,却听一旁响起一道悠然的嗓音:“焕儿失足落水,晚晚在救他。” 闻声,林知晚望过来,目光深深。 江慕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仍然不减飒爽英姿,细细一看,仍能看得出来他头发半干。 明明是他不畏寒冷,跳下去把江焕救上来,也是他用轻功带她们回到内殿,才不至于延误救治江焕的时机…… 但自从有人进来内殿,他就在跟大家传达一个信息:江焕是她救的,只字不提自己的功劳。 他明知这是圈套,何必又要费这个苦力…… 听到身后那群人又在唏嘘称叹,林知晚收回思绪,将注意力放在江焕身上。 “什么,落水了?我可怜的焕儿啊!” 妧淑妃开始抹泪,哭得惊天动地。 “别哭了!” 皇上心情烦躁,低喝了一声,吓得妧淑妃闭上了嘴,内殿终于安静下来。 人群之中,仍有窃窃私语,大家都在说,这肯定不是简单的落水。 要知道,在争权夺利、处处是阴暗的盛京城,基本上不会出现单纯的意外。 第175章 找出传话的宫女 江慕云开口作保,没人会想林知晚是否跟这件事有关的这个问题。 林知晚还在继续救治,人群中唯有一人,紧张地不得了。 往日都站在最前面的花望舒,现在却站在了众人的后面,身上那件温度正合适的锦衣,此刻却让她燥热不堪,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她把一切都铺垫好了,在场的应该只有林知晚和落水的江焕啊,为什么又多生变故? 江焕怎么会没死呢?他死了,林知晚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怎么也得治她一个连坐罪。 而且,江慕云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挡在林知晚前面,谁还敢找麻烦? 这些疑问在脑海中打转,让花望舒的心都悬在嗓子眼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盯着林知晚和江焕看。 她在盼望着,江焕就这样没气了,该多好…… “是你吧……” 耳边忽然想起一道冷幽幽的声音,出了湿汗的手心忽然被一根食指挠了一下,惊得花望舒后背又是一层冷汗。 猛然回头,魂都快飞了,她定定地盯着江槿云,喉咙干哑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江槿云何时出现在她身侧,脸上挂着了然的笑容,一副冷幽幽的样 子,凑近她,用气音说着。 “是你做的吧?等焕儿醒来,父皇母后追究起来,你跑不了的,表妹……” 一切都是她亲力亲为,怎么会被江槿云知道…… 对了,那个小宫女为她花府传信,说到底也是她姑母家的人,肯定去给江槿云通禀了…… 江槿云的食指轻挠着花望舒的手心,没有发痒,只有心惊肉跳。 江槿云沉迷地嗅了一下她的脖颈、发香,低声呢喃着:“我一直对表妹你倾心不已,还没有得到过,你就要被处死了,真是可惜啊……” 脸上没有一点惋惜的笑意,抽出手指,这便离开。 “表哥……” 花望舒及时握住江槿云的手指,柔嫩的小手颤抖着,与他十指相扣,抬头望向他,美丽如小鹿般的眼眸浮起一层水雾,任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心动、怜惜。 红润诱人的双唇轻动着,比出了口型:“帮我……” “焕王殿下醒了。” 林知晚知会众人,轻吁了一口气,拿起旁边的姜茶喝了一口。 “焕儿……”妧淑妃忙跑去看江焕。 江焕睁开眼睛,嘴唇上的青紫散去,小小的身体才刚刚回温,还是很虚弱的样子。 看到江焕醒 过来,皇上皇后也都松了一口气,脸色变得严肃,开始追究原因。 “这倒是怎么回事?焕儿怎么会落水呢?”皇上肃声发问。 一直站在一边的奶娘,战战兢兢地跪下来,磕了好几个响头,哭泣不止。 “皇上,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丢下小殿下,独自返回大殿拿手套……” 说起来,奶娘也挺无辜的。 这么贵重的小皇孙,就给配了她一个奶娘,人手不够。 回去大殿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她慌忙往御花园折返的时候,看到雪地上空空无人,湖上还有碎裂的冰窟窿,这才傻眼了。 她赶紧打听,这才知道江焕落水,被林知晚和江慕云救回来了,差点吓死。 江焕昏迷的那会儿,她胆战心惊,险些昏迷。 光是个奶娘,别说皇上皇后了,大家都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谁都不敢说话。 这时候,有一位威望还算高的命妇开口了:“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妇所坐的位置离殿门口很近,天气寒冷,大家都在大殿里休息,这时候荣安郡主却出去了,臣妇还觉得新鲜,站在门口眺望,郡主去的是御花园方向,没一会儿 就听到焕王殿下落水的消息……” 场上霎时沸腾起来,纷纷看向刚才还是做好人好事的林知晚。 在江慕云的讲述下,大家都知道林知晚救了江焕,可经这位命妇一说,才挑起了众人的疑惑:林知晚为什么会出去?出去片刻的功夫江焕就落水,还恰好被救? 有这样的巧合吗? 或许有,可这深宫之中,最没有人相信的就是仁善之心。 恰好,林知晚想搭救江焕,动的就是恻隐之心。 矛头指向林知晚,林知晚不疾不徐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从容镇定,微微扬起脖颈。 她问心无愧,自然不用慌张。 “救人的人,反倒被泼了污水,看来晚晚不该做这桩善事,否则也不会背上这个官司了,你们是这个意思吗?” 江慕云缓声发问,幽然的笑眼扫过去,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话不是他们说的,这与他们无关啊! 想骂人的时候就集结众人一起骂,到了追究责任的档口就缩起脖子,因为谁都知道法不责众的道理。 见江慕云还想再开口,林知晚缓声道:“王爷,别说了,公道自在人心。” 江慕云望过来,四目相视之时,他便看懂了林知 晚的眼色,不再开口。 江慕云要提,是他把江焕救回来的,这样一来,他和林知晚有罪并罚,绝对不会有人敢再多说什么。 可这只能压得住一时的舆论,林知晚不能不管她以后的声名。 张皇后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郡主,公道自在人心,却也要你自证清白。事情已经发生了,大家再怎么相信你,你也得对这事有个交代。” 只字不提江慕云,因为他们到底还是相信自家人的,江慕云没必要把江焕扔到水里又捞上来。 反倒是林知晚,她马上嫁入皇家,尚且有公主伴读的人选未定,若此时有一个营救皇孙的好名声,那她不是要一飞冲天了? 这一次,比之在花府那次,唯一的不同就是:有人诬陷她,却也得掂量掂量,有所忌惮。 别人且不说,单看皇后,连皇后都不敢直接下断言,说林知晚的是非长短。 林知晚走到中央,并没有下跪,而是行了一礼,一五一十地说道:“臣女去御花园,是因为有人给臣女传话,说有事要谈,如果找出这个宫女,臣女就能证明清白。” 这个信息,让大家又是好一阵唏嘘。 果然吧,事情有猫腻。 第176章 狗咬狗? 按照林知晚的说法,那凶手一定是找宫女传话的那个人了。 众人充满了好奇。 张皇后现出疑惑的神色:“谁叫你去御花园?” 林知晚目不斜视,又鞠了一躬,慢声道:“尚书大人家的小姐,望舒小姐。” 说到这个名字,花令宜的脸色都轻变了,冷笑一声,细声细气道:“郡主,现在可不是玩笑的时候,郡主说话可要当心啊,若是错怪了本宫娘家的侄女,本宫可不让你……” 花令宜在无形之中施压了,若是换做寻常人,一定怕得改口。 林知晚却微微一笑,“贵妃娘娘,当着皇上皇后的面,臣女怎么敢胡言乱语?那可是欺君之罪!换句话说,臣女有话不禀,也是欺君大罪,臣女担待不起!” 言辞之间,不就是在讽刺花令宜,是你娘家侄女又怎么了?犯错还不让人说? 让花令宜当众吃瘪,花令宜那柔媚的眼眸中浮现着点点怒火,纤细嫩白的手指都蜷缩起来,冷冷笑着。 听闻是花家侄女,张皇后自然来了兴致,端着问道:“人在哪里呢?” 被点到名,许多双眼睛都在搜索着,给站在最后面的花望舒,让开了一条通路。 在这种情况下被万众瞩目,花望舒心头 一紧,强保持着镇定,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林知晚身侧。 唇角轻扬,脸上挂着和平常无异的高贵笑容,仔细一看,眼角眉梢那一抹风情和花令宜如出一辙。 花望舒轻笑道:“听郡主这个说法,是有人要刻意陷害了?郡主是不是记错了,我什么时候叫过你?” 面不改色心不跳?林知晚恬然一笑:“或许是我记错了,那么,找到那个来传话的宫女,当面对质,便能知道孰是孰非了!” 离花望舒最近,林知晚能明显看到她脸部的一丝僵硬,这便又道:“我记错了,花小姐的记性应该很好,花小姐当真没有去过御花园吗?” 林知晚的一字一句,就像是个连环套,让花望舒无所遁形。 袖管中的双手,快被指甲掐出血来,情急之下,花望舒佯装轻松地笑了:“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今天的饭菜太香,我多吃了些,有点积食,就去御花园散散步,还碰到了奶娘。” 花望舒看向奶娘,笑得温柔:“对吧,奶娘。” 余光轻轻掠过林知晚,花望舒心中冷笑着,她先发制人,看这贱人还怎么说? 老实巴交的奶娘点了点头,擦掉眼泪,颤声说道:“花小姐在御花园散步,很快 就回去了,她离开之后,隔了一会儿子功夫,奴婢才回大殿的。” 大家也听明白了,花望舒先走了,与她无关。 有奶娘作证,花望舒还有什么怕的? “这么看来,花小姐走后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会来御花园散步……这个真是解释不清楚了……”林知晚无奈地笑了。 花望舒有点着急,说话语无伦次:“我……我只是去散散步,这怎么了……” 林知晚迎面对上她的双眼,“我也只是去花园散步,还救下了焕王殿下,为什么花小姐没有罪过,而我就被众人讨伐呢?” 这话不仅仅是说给花望舒,也是说给在场众人听的,大家都很惭愧地别开了脸。 因为林知晚经过,救了人,就说她是幕后黑手,以后还有没有人敢施救了? 同理,花望舒也去散步,为什么就没有人站出来指责? 见这情形,花望舒很快反应过来,这次是没办法扳倒林知晚了。 如果林知晚有罪,她又怎么能逃脱? 可这个时候,她还得防着林知晚把那个宫女找出来,反咬她一口…… 花望舒心中如火中烧,心脏咚咚跳。 余光忽然瞥见了人群中,一道瑰色丽影,花望舒心中生计。 “郡主去御花园 ,有慕王爷陪着,臣女去散步,也是光明正大,奶娘可以作证,可不只是我们去过,还有一人,不知她是为了什么,才躲在御花园的树丛背后的……” 花望舒将自己和林知晚都摘了出去,盼着林知晚嘴下留情,不要再咬着她不放。 林知晚挑眉,很有兴趣,看来这是要狗咬狗了呀? 花望舒神色为难,一副不愿说的样子。 “望舒,还有谁去过御花园?你说清楚,皇上、皇后娘娘才能为你们做主!”花令宜淡声开口,为侄女壮胆。 花望舒叹了口气,这才‘不得不说’,望向人群中那个无辜懵懂的姑娘:“季小姐,你为什么会和一个宫女,躲在御花园里呢?” 季梓薇当场愣住,火热噌地往上涌,让她满面通红。 私语声再次响起,人们眼中流露出惊讶和八卦的神色。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一个扯不完,又拽了一个出来,真不知道为了这件事,又要死多少人呦! 旁人都在看好戏,季梓薇却像是站在火上烤,腿软得厉害。 “我……我……”季梓薇说不出话来,羞得满脸红。 不等季梓薇反应,花望舒就把皮球踢给了奶娘:“奶娘,你也瞧见了,季小姐确实是躲在树丛 中,像是……鬼鬼祟祟的……若非出了这档子事,我真是不敢想……” 一句话不说完,引发无限遐思。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牵扯了三位官家小姐,张皇后的脸色有几分不好看:“奶娘,你也看见了?” 奶娘没法撒谎,只得扣了一个头,“是,奴婢瞧见季小姐在御花园了……” 花望舒抬起柔柔的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季小姐,你怎么和宫女躲在树丛里,你们……要干什么?” 她不给季梓薇一点喘息的机会,把众人的思路往偏了带。 季梓薇的嘴唇都在颤抖,说不出话来。 她大脑一片空白,她只知道不能把姑母供出来,否则姑母就完了! 望着已经害怕了的季梓薇,林知晚皱眉,平时看着她张牙舞爪的,真到了关键时候,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可现在,林知晚想帮忙也帮不了,她根本不知道季梓薇为什么也会在御花园! 一看季梓薇就是个软柿子,花望舒立刻有了底气,用怀疑的口吻,引导着众人的思路:“季小姐很少出入宫闱,怎么会和一个宫女关系走得这么近呢……不如季小姐告诉大家,那个宫女是谁,你们在说什么,有什么证明……否则……” 第177章 是我做的 季梓薇和一个宫女在御花园密谋,时间、地点、内应,似乎证据全都俱全了,这可比指证林知晚和花望舒要有力得多! 花望舒几句话,将季梓薇推入漩涡之中。 这些话,林知晚感觉很耳熟。 她刚借身重生到花府时,花家兄妹联手害死季元薇,花望舒不就是用这些话、这种口吻把罪责嫁祸于她吗? 如今,历史又在重演了! 此刻,季梓薇的眼中已经憋着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了好几圈,也强忍着没掉下来。 花望舒装作一副替她着急的模样:“季小姐,你把那个宫女叫来,说明白了,不就能证明你的清白了吗?” 从季梓薇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这个宫女很重要,她根本不会轻易供出来,花望舒才敢这样言语相逼。 劝完季梓薇,花望舒又对奶娘说:“奶娘,你在宫里呆的时间久,你会不会认识那个宫女?” 奶娘抬了抬头,又垂下。 低垂的眼中,藏着一大包泪。 她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从前的慧妃季柔慧,可是她不想说。 季柔慧为妃的时日里,善待宫人,宫人们甚至敢大胆说:慧妃娘娘才适合母仪天下! 姑姑在皇宫里呆了一辈子,奶 娘的父母双亡之后,便跟着姑姑进宫,相依为命。 慧妃为人耿直善良,惠及众人,恩情也曾眷顾过她姑姑。 奶娘是见过后宫女人斗得死去活来的场面,慧妃好不容易摆脱那种局面,如今又被拉进这场风暴…… 如果把慧妃牵扯进来,如今没有妃位又没有靠山,即使没罪,也会被拉来做垫背的! “奴婢没有看清楚,不认识那个宫女是谁……”奶娘深深跪伏在地上。 花望舒本就没有指望奶娘,这便装模作样,深思似的点点头,像是在为季梓薇着想,苦口婆心道:“季小姐,那只不过是一个宫女,你把话说清楚,大家才不会误解你,否则都会以为你和那宫女有什么秘密……” 如果季梓薇有问题,那么现在就是花望舒脱身的好机会。 已经开了个好头,花令宜当然是要帮自己家的人了,她轻轻挑了细长的柳眉,淡声道:“季家小姐,如果是那宫女强迫你做了什么,本宫在这里,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这里,会有人为你做主的。那个宫女,究竟是谁,在哪里?” 就连身边的好友,也在挤眉弄眼,劝说季梓薇快点供出那个宫女,这样她也好说明白。 那一 刻,季梓薇感觉脑子快要炸了,天旋地转的,纠结又痛苦。 “是我做的!”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季梓薇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什么?”张皇后像是没听清。 季梓薇眼泪汪汪,噗通跪倒在地,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面上,眼中充满了绝望。 “是我害了焕王殿下,与花小姐、郡主没关系,与任何人都没关系,是我做的……” 说罢,季梓薇磕了个头,趴在地上,后背一颤一颤的,明显是在啜泣。 “梓薇,你……”季崇泽惊讶不已,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父亲季铭礼几乎站不稳脚,嘴唇哆嗦了半天。 众人惊讶不已,季梓薇? 花望舒像是松了一口气,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阴毒。 幸好季梓薇识相,不然她还得多费一番功夫! 林知晚最先反应过来,皱眉追问:“季小姐,你说你是凶手,有什么理由要害焕王殿下?” 季梓薇这才慢慢直起身子,擦掉眼泪,湿湿的眼睛望着奶娘,嘶哑着声音。 “我想攀附权贵,就随便拉了个宫女,想问问她皇子们的喜好,还给了银钱,没想到被奶娘撞见……我怕奶娘把我供出来,就先下手,害了小殿下,奶娘 就会遭殃,我也可以解气了……” 听季梓薇娓娓道来,众人唏嘘不已。 林知晚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了江慕云那深邃的眼眸,看到了彼此眼中都写满了不信。 这可真是个……仔细想想就漏洞百出的理由啊! 然而,季梓薇主动承认了,谁也不知道真相,没人再能为她辩解。 好好的生辰宴,闹腾成现在这个样子,皇上已经心烦了,便摆摆手:“先把她收押天牢吧!” 直接杀掉也不对,但皇上却是懒得审了,嫌疑犯先收押总是没错的。 侍卫立刻上来,将季梓薇带走,季崇泽的双眼充满了无力之感。 “呕……” “焕儿,你怎么了?快来人呀!”妧淑妃惊慌地喊了起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江焕才醒过来,突然呕吐不止,吓得妧淑妃手足无措,第一反应竟是向林知晚投向求救的目光。 “郡主,你快去看看。”皇上眼中透着焦急,叫了林知晚过去。 在场有好几位太医,鼻孔朝天,有点不服气。 专业人士在此,却要让林知晚一个小丫头片子取代他们的职位? 奈何发话的是皇上,太医们有怒不敢言,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种被‘篡夺’职 位的感觉,似曾相识啊! 林知晚匆匆过去,手贴在江焕的头上,又摸了摸他的胸口,深深道:“焕王殿下发烧了,得赶紧退烧才行。” 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见皇上心烦意乱,张皇后十分善解人意,“皇上,这一天您也累了,回宫休息吧,有荣安郡主在,焕儿一定没事的。” 随后,张皇后转向林知晚,笑道:“郡主,你说对吧?” 看到张皇后的笑脸,林知晚心生佩服。 她还记得,江慕云的千手归天之毒就是拜张皇后所赐,把又胖又丑没地位的她赐婚给江慕云,也是张皇后的杰作。 把她赐给江慕云,那是为了羞辱江慕云,让这个皇子彻底失势,没想到她突然变瘦变美,还扶摇直上,这是让江慕云如虎添翼。 这样一来,张皇后该是视她为眼中钉才是。 可眼下,张皇后看得出来,皇上相信林知晚的医术,还能压下心头的不满,顺皇上的意,捧着林知晚。 这么多年,背靠着张太后,稳居中宫之位,还处处让着花令宜,这样的忍耐确实非常人能所为。 听了张皇后的话,皇上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那就让荣安郡主多操心了,今天就留在宫里照顾吧!” 第178章 救救梓薇 林知晚礼貌地行了一礼,“是,臣女一定竭尽所能。” 三公主的生辰宴,还是让众人不欢而撒。 出宫的一路上,花望舒低着头,魂不守舍。 她的脑子里塞满了今天发生的事,还不住地向自己发问:会不会露馅? 不会吧,林知晚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她所为。 季梓薇那个墙头草更没有这个本事来指证她了,至于那个奶娘,看起来也是个怂包。 思来想去,花望舒都觉得自己不会有事,可为什么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慌得不行呢? 对了!还有那个传话的小宫女! 林知晚不是一直咬着那个小宫女不放吗?一旦让林知晚找到了小宫女,肯定会能逼问出来点什么。 当着皇上皇后的面,她一口否认派人叫过林知晚去御花园,万一林知晚说通了小宫女,招出来就是她指使的,那么…… 被抓起来严刑拷打,再把琼华宫和尚书府往来的那点秘密透露出来…… 因为这个荒唐的举动,把花家连锅端了……花望舒不敢想象,心像是放在火上炙烤。 “怎么?表妹怕了?” 耳边忽然被人吹了一口气,飘出这么一句话,吓得花望舒差点叫出声来。 她惊恐地转头 ,看到江槿云微笑的脸庞,对上他那双略显阴沉的桃花眼,听到自己心如鼓擂。 “表……表哥……”花望舒结结巴巴叫了一声,实际上心里恶心极了。 她讨厌这个称呼,讨厌这样叫江槿云。 实际上,她是讨厌江槿云这个人。 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江槿云,花望舒都十分警觉,总有错觉,这个表哥有一种能将她拉入深潭再也爬不上来的魔力。 因此,她很抵触接近江槿云,但不知怎的,到了此刻,江槿云竟然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江槿云宠溺地看着她,哑声道:“你总算学乖了,我的好表妹。” 花望舒只觉得浑身起腻,却强努着笑容,“表哥帮我隐瞒了我的过错,我心中自然感激……” “是吗,这样看来,我带来的是个好消息了。” 江槿云幽幽一笑,将声音压到最低:“我已经找到那个小宫女了,今晚就会灭口,永绝后患。” “真的吗?”花望舒的双眼一亮,现出了开心的神色。 她唯一的担忧就是那个小宫女了,现在能让她永远闭嘴,心中的一块巨石落地了。 正开心着,却听那道令她心尖发颤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帮表妹解决了心腹大 患,表妹要怎么谢我呢?” 花望舒的身体僵硬,笑容也跟着不自然,回想起在大殿之上,他们二人说过的那些话。 随即,江槿云旧话重提,笑容显得阴恻恻的,“我可是记得,表妹说过要以身相许的,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见面呢?” 不想和江槿云扯上关系,可她却一步一步的走近江槿云的牢笼。 花望舒勉强一笑:“那就……七天之后吧,过了这个风头。” 江槿云将她送到马车上,挑挑眉,十分温柔道:“表妹可别忘记,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啊!” 马车出发,摇摇晃晃的,车上的花望舒脸色煞白,下唇被自己咬烂了。 泪珠子啪嗒啪嗒掉在衣裳上,花望舒闭上了愤愤不甘的眼睛。 明明最害怕江槿云,怕他把自己拉入深渊,可眼下看来,却是她自己作死,主动走进他的囚笼…… 还没有拆散林知晚和江慕云,还没有拥有过江慕云的心,她这就把自己给赔进去了吗? 她不甘心! 宫门口,官员家眷陆陆续续地出宫。 江慕云正要踏上马车,却见一匹大马挡住了他马车的去路,马上的人跳下来,匆匆来到他眼前,拱手一拜,满眼急色。 “王爷,求您 救救我妹妹梓薇!” 季崇泽急得就差跪下了。 江慕云双手负在身后,浅浅抬眼,轻飘飘地望向季崇泽。 他淡声道:“崇泽,梓薇她一口咬定是她所为,即便是皇上皇后想开恩,都没有一个台阶可下,让本王如何出手相帮?” 季崇泽红着眼,满眼的无奈。 他不怪江慕云说话狠,他也听得出来,江慕云对季梓薇的行为很生气,并不是想坐视不理。 可当下,他真的没人可求了。 两人正在僵持之时,就听有一道温柔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王爷,等等我,你的钱袋落下了!” 他们偏头望向皇宫之中,就见林知晚身披着雪白色的织锦皮毛斗篷小跑过来,像是一只灵动的小狐狸。 江慕云微微挑眉,钱袋?他从不带钱袋出门好吗?这个女人不会是想见他,故意编造这么瞎的理由…… 想到此处,江慕云不自觉地唇角上扬,却在林知晚来到眼前时,将笑容压了下去,换上那副冷冷淡淡的面容。 “本王何来的钱袋?”江慕云浅浅抬眼,斜睨着她。 林知晚鼻尖冻得红红的,笑容真切,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似的,声音还比平时高了些:“王爷您太大意了,钱袋 还给你。” 说着,林知晚还真的捧出一个钱袋,笑盈盈地递上。 江慕云接过来,掂了掂,还有银子,不禁没好气地笑了。 戏演的挺真! 所谓的送钱袋是为了说给周围人听的,接下来才是林知晚真正的来意。 林知晚走近一步,扫了眼季崇泽,垂下视线,轻声笑道:“你是为了季梓薇的事来求王爷的吧。” 季崇泽微怔,清澈的眼眸再次陷入忧思。 “我可以帮忙。” 听到林知晚这么说,季崇泽眼中再次燃起希望,“郡主,你是说……” 林知晚抬眸,含了几分浅笑的眼眸中满是深沉:“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得让季梓薇明白孰是孰非,看清人心。” 谈到这个,季崇泽自己都替妹妹觉得羞愧。 为了争风吃醋,季梓薇三番两次给林知晚下绊子,她不光如此,言辞行动都向着花望舒——这个杀死亲姐姐的女人。 不告诉她这个事实,只是为了让她活在光明之中,不要为这些事再生烦忧,一切黑暗都由季崇泽这个哥哥来承担。 虽然季梓薇并不清楚这个事实,但季崇泽和林知晚已经反复暗示过她了,可她为了得到江慕云的心,不听劝告,为虎作伥…… 第179章 知道服软了? 如今,真的被花望舒这个猛虎反扑了,季梓薇哭都来不及! “好。”季崇泽闷声道,“只要郡主能把梓薇救出来,怎样都行。” 林知晚点点头,就知道季崇泽是个讲道理的人,随后又转向江慕云,声线很是柔和。 “王爷,我们有求于王爷,请王爷帮忙,带我去天牢里,探望一下季梓薇,我有话要问她。” 江慕云挑眉看她,却见林知晚扬起头来,没有一点心虚。 是啊,林知晚说的是‘我们有求于王爷’。 她和季崇泽。 江慕云再记仇,总不可能不管季崇泽和他家人的死活吧! 江慕云勾勾唇,凑近她低声笑:“真不愧是我的晚晚……” 真不愧是他的女人,软硬兼施,把他弄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夜晚,江慕云便带着林知晚和季崇泽,进了天牢去探望。 江慕云没有进去,季崇泽进去,见妹妹没事,心中很是不舍,但还是出来了,要留给林知晚和妹妹一个单独的空间。 “你来干什么?还有什么话好说?” 见哥哥出去,季梓薇脸上的温柔之色褪去,再憔悴伤心,见到林知晚时,态度也要强硬。 总不能,让情敌看了笑话。 看到季梓薇这 个模样,林知晚在同情之余,觉得可笑又可气。 林知晚在这间牢房里转了一圈,没有蟑螂老鼠,也不潮湿,干干净净的,有一些可以用来睡觉的稻草,和吃饭的石桌石凳。 环境还不错,肯定是江慕云走了后门的。 林知晚拿出帕子,擦了擦石凳,优雅地坐下,这才懒懒抬眼,望向季梓薇。 “如果不是受人之托,谁愿意来这种鬼地方看一个前途一片灰暗的人?” 季梓薇隐约有些期待:“是王爷叫你来的?” ……林知晚很是讽刺地望着她,笑着摇摇头。 真是没救了,林知晚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慕王爷,比你的亲哥哥还要亲吗?季梓薇,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自作聪明,屡屡伤害最亲近的人吗?” 从未见过,林知晚那张温暖的笑脸上,会出现这样冷漠的神色。 季梓薇很心虚,却分毫不让地顶回去:“你了解我多少?凭什么这么说我?” “我凭什么?” 林知晚的眼神清冷,逼视着季梓薇,让她高傲的头慢慢低下去。 “认罪就能解决一切?你哥哥和父母就不用担心你了吗?万一焕王殿下今天病重,救不过 来了呢?你以为只是认错那么简单?” “祸及家人,你父亲还能在朝中好好做官吗?你哥哥以后的人生,也都会被你这个替罪羊妹妹给毁掉!” 林知晚的一字一句,像是一把铁锤在敲击着季梓薇的灵魂,让她幡然醒悟过来,眼泪倏然落下。 呆愣过后,季梓薇委屈地哭道:“我不是说……一切都是我做的,和谁都无关吗……” 她已经鼓起勇气,说了要承担一切责任了,为什么还会连累家人呢…… 林知晚笑了几声,目视前方,淡声道:“季梓薇,你不是六七岁的孩子,而是十六七岁的大人了,好人坏人、好话坏话都分不清吗?你要让你哥哥给你擦屁股擦多久?直到七老八十吗?” 此时,季梓薇已经抽抽搭搭,说不出话来。 等季梓薇哭得差不多,林知晚再次开口。 “季梓薇,现在能帮你的只有我,听懂了吗?” 季梓薇擦掉眼泪,模糊的双眼变得清晰,望进林知晚那双深邃的眼睛。 林知晚目光的深处,似乎有一种能令季梓薇安定和信服的力量,虽然她很不想承认。 见季梓薇的眼神不再锋利,慢慢变得乖巧,林知晚这才以眼神示意,让她 坐下来,贴耳问道:“你要袒护的宫女,是谁?” 季梓薇轻怔,实则内心在接受着很大的震撼和冲击。 但在这种关键时刻,她被林知晚强大的气场镇住了,潜意识中也明白,林知晚是绝不可能伤害她,即便是看在王爷和哥哥的面子上,也会站在她这一边。 万分纠结过后,季梓薇抽了抽鼻子,轻声道:“我姑母,季柔慧。” 原来是她! 听到这个名字,林知晚就恍然大悟,明白季梓薇为什么会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袒护一个小宫女了。 上次琼华宫的秋菊宴,季梓薇不就偷偷找机会,接济季柔慧吗? 好不容易得到进宫的机会,季梓薇当然又去找季柔慧了。 好巧不巧,正撞上奶娘和江焕。 更寸的是,不小心被花望舒撞见了,这才扯进这场无妄之灾! 看得出来,花望舒在大殿之上跟季梓薇说的那几句话,无非就是试探,见季梓薇不愿供出小宫女,这便逼着她认了罪。 嫁祸于人,逃脱罪责……花望舒真是做的得心应手啊! “你……真的能救我吗?” 季梓薇迟疑地发问,令林知晚的目光聚焦起来,冷冷一笑:“现在知道服软了?” 季梓薇 刚要不服气,只听林知晚对她发出了忠告:”花望舒不是善茬,她认定你无力反抗,要拉你做替罪羊,你不是她的对手,以后尽量绕道走!” 季梓薇垂着脑袋,抿紧嘴唇,暗自懊悔着。 从前被林知晚和哥哥都警告过,但她就是不听,偏要赌一口气,认为情敌的情敌就是朋友,没想到花望舒今天会这样狠,非要把一盆脏水泼到她身上。 看得出来季梓薇在想什么,林知晚也不戳破,站起身来,再次关照她一句。 “以后别乱认别人当姐姐,小心你天上的姐姐,再也不认你!” 季梓薇心里咯噔一下,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 她立刻回想起来,之前亲切地称花望舒为姐姐的事情,此刻竟然觉得十分讽刺,又听林知晚提起亲姐姐元薇,她这心里自然不好受。 然而,林知晚话里有话,话中深意并不是季梓薇的头脑能消化得了的。 出了牢房的门,见季梓薇那双眼睛红的像是兔子眼,还要瞪着她,林知晚不禁笑了,优哉游哉地吓唬道。 “你不知道皇家很记仇吗?伤了小皇孙,这辈子你还想出去?” 见季梓薇的眼中已经有眼泪在打转,却仍是倔强地瞪眼。 第180章 奴婢是季柔慧 林知晚气不过,明明是来施救的,季梓薇这丫头却一点不领情,这便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能把季梓薇气哭的话。 “等我和王爷成亲了,孙子都会骑马的时候,恐怕你都出不来!好好待着悔过吧!” 林知晚转身就走,毫无意外地听到身后,季梓薇哇地一声哭出来,还愤愤大喊着:“林知晚,你个骗子!” 真好骗的小女孩,就让她内心煎熬一个晚上,也该受点惩罚了! 林知晚笑笑,昂首走出了天牢。 马车边上,季崇泽忐忑不安地等候着,见林知晚出来,便迎上前去,犹豫片刻,这才问道:”郡主,真的可以救吗?” 林知晚抬眼,话语真诚,却有点不客气:“你不要一味地溺爱着你妹妹,让她没有一丁点辨别是非的能力,才会被人推出来顶罪。如果不好好教导,将来真有被人逼入绝境的一天,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是,崇泽谢郡主教诲……” 季崇泽再三拜谢,也不再多问。 从林知晚的语气便能听出来,她有法子,而且愿意搭救。 说来季崇泽也觉得奇怪,自那次在尚书府第一次相见,从林知晚是个肥婆的时候开始,她就有一种统揽全局的气势 ,就像是站在光明之处的江慕云翻版…… 简单说了几句,季崇泽便观察到,林知晚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江慕云,他便识趣地往远走了走,不打扰他们说话。 聪明的人,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懂。 林知晚看了一眼走远的季崇泽,这便将目光收回来,重新落在江慕云身上,思忖了片刻,这才开口。 “王爷,今天没事吧?” 江慕云倚在车舆上,双臂相叠环绕在胸膛前,随意一站,隐约可见长衫下那两条修长的腿。 他闲闲望天。 看起来,慕王爷漫不经心,无比傲娇。 林知晚就知道,会是这个反应,也没有多说其他。 她拿出一瓶药:“如果不是王爷在,今天跳湖救人的就是我……这瓶是伤寒药,没有也可以预防。” 林知晚并没有直接递给江慕云,而是抬眸看了看,转身走向季崇泽,嘱咐道:“这是给王爷的,麻烦你了。” 说罢,林知晚这便离开了。 见林知晚走掉,季崇泽这才回到马车旁,看到江慕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王爷,郡主已经走了……”季崇泽顺着江慕云恶狠狠的目光看过去,那是林知晚已经消失了的背影。 江慕云斜睨着他,火 气引燃过来,声音几乎是牙缝中挤出来的,“本王长眼了,看得见。” 季崇泽单手拢成拳,轻咳几声掩饰尴尬,然后将那瓶药递给江慕云,“王爷,这是郡主给您的药。” 说罢,季崇泽眼中现出一丝疑问,却识相地憋回去了。 江慕云盯着那瓶药,冷笑一声:“给我的药,为什么不直接给我?” ……季崇泽稍稍一噎,苦笑着:“王爷,刚才你为什么不拦住她,问一问……” 看到江慕云那冒火的眼神,季崇泽吞咽了一下口水,给出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郡主应该是……怕王爷不收,面子上下不去,所以才给我,代为转交吧……” 瞧瞧刚才江慕云那张臭脸,鼻孔朝天的样子,想想林知晚一定不是那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的人,这就找了个取巧的法子。 见江慕云脸色依旧很差,季崇泽便绕到一旁,坐上了车边,等待着江慕云上车后,驱车离开。 谁料江慕云迟迟没上车,季崇泽望过来,见他满脸怨念。 “药呢?” 江慕云的语气,就好像季崇泽私自黑下了他的宝贝似的。 季崇泽语塞:“王爷不是……不想理郡主吗……所以我才帮王爷收着这药…… ” 那个傲娇范儿,明明就是不想搭理吧? 才不听季崇泽在说什么,江慕云伸手讨债,“拿过来!” 季崇泽颇是无奈,将小药瓶递过去,江慕云这才上车。 “王爷,您坐好了,回王府?” 季崇泽掀开车帘,探头望进去,正巧对上江慕云得意的眼神,甚是无语。 江慕云捏着那药瓶,就像是看见了林知晚似的,笑得春风得意。 “到头来,还不是得靠我?” ……王爷,一定要这么傲娇吗? 夜深时分,宫殿里亮如白昼,烛火安静地燃烧着。 江焕已经退烧了,可怜的孩子躺在床上,睡得很沉。 等江焕睡着了,林知晚这才忙完,懒懒的窝在太师椅上,脑袋往后仰,阖眼休息。 妧淑妃早就回宫了,大皇子妃身体不好,也很早就回去休息了。 这种性质的宴会,于修远是不屑于参加的,便称病告假没有过来。太医们对林知晚不服气,没有一个人来帮忙。 唯独剩下皇上钦点的林知晚,留在这里忙活到深夜。 叩叩叩! 宁静的夜晚,敲门声响起,外面响起一道轻柔的女声,将林知晚叫醒,却又不至于惊扰了她。 “郡主,奴婢是来送洗脸水的。” 林知 晚睁眼,淡声道:“进来吧。” 宫女端着洗脸盆,躬着身子走进来,脚步轻得令林知晚更加昏昏欲睡,她微微睁眼,“水放下就行。” 她迷迷糊糊的,听到了水盆放下的声音,还有那宫女说话的声音。 “郡主,奴婢是季柔慧……” 季柔慧……季柔慧…… 季柔慧? 林知晚猛然清醒,睁眼望过去,那个身着宫装的女子以最标准的宫礼跪伏在地上。 “慧妃娘娘?”林知晚微微惊讶,起身去扶季柔慧,“您怎么会来?” 季柔慧起身,满面愁容,言辞间一点也没有越距:“回禀郡主,是慕王爷安排奴婢前来见您……” 接着,就见房门再次被推开,高大的身形一半隐在阴影中,一半亮在烛光下。 江慕云慢步走进来,坐在了林知晚方才坐着的椅子上,淡笑道:“见到慧妃娘娘,事情应该会更简单吧?” 林知晚望向江慕云,在她走之后,他和季崇泽肯定又去天牢问季梓薇了。 这样也好,也省得她再费心思找季柔慧了。 “慧妃娘娘,请坐。” 林知晚拉着季柔慧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才发现茶水已经凉透,便把茶水推到一边,耐心地听季柔慧说话。 第181章 千万别认罪 季柔慧苦笑道:“郡主折煞奴婢了,慧妃早就在这个皇宫中被人遗忘,如今的奴婢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 林知晚望着季柔慧,心中叹然,什么叫做天生丽质难自弃。 有些人的美貌是上天恩赐的,即便经过风吹雨打、岁月风霜,留下的也只有成熟和风韵,依稀可见盛宠时候的风华。 唯有那双手,才能看得到她这些年受了多少苦。 一双粗糙的手长满了茧子,忐忑不安地捏着,像是思忖了许久,才含泪道:“郡主,奴婢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梓薇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她那样说是为了保全奴婢……奴婢要向皇上禀明真相,可是……” 季柔慧泪汪汪地看了眼江慕云,“慕王爷拦着奴婢,非让奴婢来找郡主一趟再做定论……可奴婢非去不可,兄长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了……” 提起季元薇,林知晚眼中闪过一丝黯色,随后,目光淡然,语气坚定:“慧妃娘娘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让你们姑侄二人,全身而退。” 季柔慧一怔:“真的……” “只是有一点,”林知晚叮嘱道:“无论如何,慧妃娘娘要管住自己,千万别去认罪!” 就是因 为季梓薇顶不住花望舒的施压,认了罪,这才把事情弄得复杂。 如果季柔慧为了救侄女,又去认了罪,不说别的,后妃们背后使阴招,她都招架不住! 季柔慧点点头,拭去眼泪,恢复了理智,真诚道:“上次在琼华宫,让郡主撞见了我们……一直也没机会说声谢谢,多谢郡主……” 在琼华宫被撞见,万一林知晚心存恶念,把她们揭发出去,沉寂多年的季柔慧肯定会被那些闲来无事的后妃们再次盯上,整治一番! 那次初见,林知晚的无视便是搭救。 这一次,林知晚再次出手相救,季柔慧的心里自然明白。 林知晚摇摇头,笑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今天这一出,事关我自己,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慧妃娘娘也不必挂怀!” 见林知晚这样淡泊的态度,季柔慧心中生出敬佩之意。 “谢郡主叮嘱!” 再次拜谢之后,季柔慧这便福了福身,准备离开。 “慧娘娘,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江慕云清冷含笑的嗓音,令季柔慧后背僵直,转过了侧脸来,苦涩一笑:“慕王爷,你说什么……” 江慕云坐在那里没 有起身,眼眸中闪烁着微光,轻呵一声,“为了二哥,你放弃妃位做了宫女,隐忍多年,谁都会称赞你母爱的伟大……然而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在宫中的失势,让你的母族季家受了多少排挤!” 此刻,瞧着季柔慧捏着帕子的双手捏在一起,指甲抠进肉里,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江慕云面不改色,无情地诉说着季柔慧当年错误的决定。 “如果你在后宫占有一席之地,那么今天,即便是梓薇有错,她也不会被人设计入狱。如果你还是当年宠冠后宫的季慧妃,崇泽的仕途早就一片光明,不必跟在我身后隐忍蛰伏。” “慧娘娘,你为二哥做的已经够多了,后半辈子难道不该为了自己和季家,重做打算吗?” 听江慕云此般道来,令季柔慧想起这些年孤寂委屈的时光,为了自己和季家,潸然泪下。 两行清泪落下,季柔慧强自压下心头的酸楚,擦了擦脸,勉强恢复镇定,再次福了福身子,哑声道:“多谢慕王爷提醒,奴婢……告退。” 如来时那般,季柔慧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关大殿门的时候,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响动。 林知晚这才收回视线 ,望向江慕云,好奇地问道:“慧妃她……听进去了吗?” 江慕云勾唇,不见他眼眸中有多少感情,“言尽于此,其余的该是她自己的抉择。” 林知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季家的事情也不是很感兴趣。 当初她对皇家、朝野做了解的时候,也曾注意到过季柔慧此人。 当年的季柔慧,身在妃位,却比花令宜这个贵妃还要受宠。 一则因为她貌美如花、身材窈窕,完全不输更年轻一点的花令宜,二则因为她生了一个很有出息的儿子,二皇子江逸云。 在众多皇子中,江逸云大气、博学,被皇上整天带在身边,以这个儿子为傲。 季柔慧的出身也不低,江逸云自己争气,当时一度盛传,皇上属意他为下一任储君。 然而,原本有可能成为当今太子的江逸云,却迷上了修道,清心寡欲,一心想出世,无意于朝政,那个时候,皇上快要气疯了,对江逸云软硬兼施都没用,甚至说了,干脆把他流放了,省得见了心烦。 季柔慧不忍看到儿子挣扎,便制造了一场火灾,让儿子假死,逃离皇宫。 事发之后,季柔慧一力承担下来罪责,被贬为奴,要终身呆在皇 宫里侍奉。 自那之后,原本在朝中很吃得开的季家,也走向了没落之路,季柔慧的兄长季铭礼,原本是刑部尚书,后来被贬为侍郎,再无升迁…… 二皇子江逸云抛下大好前程去修道,听起来倒真是一桩闻者惋惜的憾事,林知晚秉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之余,也好生佩服这位皇子,这样豁达的去活出自己的人生…… 江慕云走到床边,扫了江焕一眼,轻道:“他怎么样了?” 林知晚又搬来一个凳子,两人双双坐了下来,这才注视着熟睡的江焕,缓声道:“已经退烧了,身体不再发热,会慢慢好起来的。” 烛泪堆满了烛台,蜡烛在燃烧着,内殿里突然安静下来,可以听到蜡烛燃烧的声音。 林知晚轻叹一声,打破了沉默。 “这都是大人之间的恩怨,偏要牵连无辜的孩子……”林知晚的目光寂暗无光,“总有一天,我得让花望舒尝到教训!” 说起无辜,江焕却不是花望舒手下的头一个,那正值花季的季元薇才是! 就事论事,江慕云轻松一笑:“别说生在帝王之家,即便是生在你们丞相府这样的权贵之家,也少不了争斗和阴谋,高门子弟谁又能幸免?” 第182章 你在闹别扭 林知晚轻轻垂下眸子,一颗心不再那么活跃,而是为了这繁华人世间的争斗,而感到心累、迷惘。 “即便是我,也得承受太多,才能活到今天,焕儿想在这座无情的皇宫好好成长,这才是个开始。” 林知晚缓缓抬眸,望进江慕云那双幽深的眼眸之中,黑暗的最深处,她看到的是一丝狠戾和嗜血,令她有一瞬的窒息。 江慕云承受了多少黑暗和摧残,不难想象,他能好模好样地活到现在,林知晚也丝毫不意外,他手上会染多少鲜血,将来又要杀多少人,来铺就通往帝位的坦途,可是…… 细细想来,林知晚的心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难过到无法呼吸。 “王爷,我相信你会走到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走到必须用铁血来巩固王权的那一天……” 林知晚唇角轻轻上扬,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浅浅抬眸,眼中却生出决绝和认真。 她几乎用着气音,话语却有十足的分量,令江慕云不能轻视地,望向她。 “即便到了那一天,若王爷为了王权而肆意屠杀百姓良民,那么,我林知晚会看不起你。” 听起来十分孩子气,又有点可笑,但江慕云没有 嘲笑。 他唇角那一丝笑容游离着,渐渐消失,怔了一瞬,不知在想什么。 林知晚刚别开目光,江慕云那修长的手指便捏住了她的下巴,令她重新注视着自己。 纨绔王爷的脸上,又露出独属于他的那种坏笑,凑近笑问。 “晚晚,去年你承诺,年底会医治好本王的千手归天之毒,如今……已经是三月,怎么延期了?” 距离太近,空气都不够用了,方才坚毅大气的林知晚,此刻脸上有两团红云,尴尬地轻咳着,无处安放的双手,抓皱了裙摆。 她低垂着眉眼,温柔的嗓音很耐听,刻意压低。 “还不是因为……你在闹别扭……” 话一说出来,林知晚的脸就更烫了,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她跟季梓薇说:她和江慕云的孙子如何如何…… 现在想想,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刺激季梓薇呢?她和江慕云……的未来? 然而,江慕云并不知道这个小插曲,他只知道,此刻林知晚的这句话,听起来好生娇羞和暧昧,就像是热恋中的小女孩在撒娇抱怨似的,令他连日的阴郁顿时扫去,开怀不已。 “那不闹了,你快点给我治。” 江慕云的笑声丝丝缕 缕地钻入她的耳朵,令她酥麻不已。 林知晚面色绯红,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这个妖孽,为什么只说了这几个字,就生出无限的遐思和暧昧啊! “唔……” 床上,江焕在呓语,皱着眉头,好像有些醒了。 江慕云往后撤了下身子,挑眉道:“我先走了。” 江慕云走到殿门口,又转头:“你注意休息,顶不住了,就让下人来替换。” 这样正经的关心还是头一次,竟比之前的暧昧语气,还要令林知晚心下动容。 林知晚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快步走过去,低声拜托道:“王爷,麻烦王爷想想办法,不要让人动大殿里的东西,也不许任何人靠近御花园。” 江慕云勾勾唇,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眼色,低沉的嗓音不乏调戏的意味:“晚晚,又跟本王想到一块去了,本王已经派人去做了。” 林知晚微微挑眉,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常色。 也对,她都能想到的事情,江慕云怎么可能想不到? “王爷的远见,非我能及!” 林知晚笑着,又如从前一般,对江慕云吹嘘拍马,随后又想到一件事。 “烦请王爷,务必将此事放出风去! ” 四目相视,江慕云在一瞬间露出了然的神色,目光中满是赞许:“不愧是本王的晚晚呐!” 次日清晨,还是在这个大殿,还是同样一批人,季梓薇也从天牢里带了上来。 看到小江焕仍旧神色恹恹,不过比昨天好转很多,皇上还是有稍许欣慰的。 见江焕好了很多,昨天的事情也要再行追究了。 皇上那一双鹰眼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那三个嫌疑人的身上,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现在谁也不知道,你们几个嫌疑最大……这样,你们先自证清白吧。” 想必昨夜,花令宜在皇上那里使了不小的力气。 皇上也还算公道,没有看在花令宜的面子上,直接偏向花望舒。 林知晚给季梓薇递了个眼色,季梓薇便咬住下唇,微微颔首。 今天,她们谁都不能先开口。 然而,花望舒却迫不及待要说话了,她想抢占先机。 只见花望舒往前走了一步,行了一礼,清润白皙的面庞,樱红的嘴唇,黛眉轻蹙,再配上那双水润的眼眸,略含愁绪的眼睛令任何男人都见了怜惜,挪不开眼。 “启禀皇上,臣女昨日的确是去了御花园散步,巧遇奶 娘,还跟她说了话。不过奶娘也可以作证,臣女很快就回到大殿去了,之后就一直在跟国公夫人闲谈。” 说着,那位国公夫人便站了出来,“昨日,臣妇的确和花小姐相谈甚欢,还有两个宫女在一旁伺候茶水点心……再者,花小姐一直都是盛京城贵女中的典范,臣妇敢担保,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这位国公夫人的公公和男人,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才,说话也有几分分量。 见国公夫人言之凿凿,皇上不说话,张皇后总得给人家一个台阶下,“皇上和本宫,自然是相信国公夫人的。” 听张皇后这语气,花望舒心里更有底气了,双眉之间仍是愁云满布:“没想到臣女的无意走动,竟然被牵扯进这样大的案子里,也怪臣女出现的时机不对,否则臣女就是舍了性命,也要把焕王殿下从行凶者手中救下的!” 花望舒这张脸和她姑母如出一辙,端庄大气,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离开御花园和待在大殿中的证人全都有了,看起来花望舒已经把自己的嫌疑洗脱了。 然而,林知晚低垂着眼眸,方才在细细地听花望舒和国公夫人的表述,抓住了漏洞。 第183章 熊孩子调皮 昨天过了一整夜,很多事情都能改变,比如找一个有分量的人做人证。 让国公夫人来作保,这对于尚书府而言并非难事。 还有一种可能:花望舒的确跟国公夫人闲谈来着,只不过这个时间段,却说不清楚了。 国公夫人说了,她们在一起闲谈,可并没有说清楚是什么时辰,也就是说,国公夫人并不知道花望舒回大殿的时候,御花园里发生了什么。 换言之,时间差上有漏洞,花望舒利用了国公夫人。 不管怎样,花望舒能自圆其说,现下大家脑子还发懵,反应不过来。 林知晚浅浅抬眸,清浅的眸光中含着几分浅笑。 那么,就让她来唤醒众人,做个分辨吧! “启禀皇上,臣女有嫌疑,所以昨夜不光是在内殿照看焕王殿下,为了自己的清白,臣女昨天也暗中活动,卖了人情。” 不打自招? 花望舒站姿端正,双手拢在袖中,一双美丽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眸底深处闪过深恶痛绝的暗色。 这个贱人,竟敢兵行险着了吗? 对于林知晚的坦诚,皇上沉沉笑了一声,并不介意:“你说。” “昨夜,臣女拜托了慕王爷一件事, 那就是派人将昨天宴客用的大殿和御花园都围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 张皇后疑惑:“为什么?你要查什么?” 林知晚浅浅一笑,像是有十足的把握,但这次说话却放慢了速度。 “臣女想证明清白,只能找出真正的行凶者才可以,而这件事也很容易,只要对这两个地方进行排查就行。” “首先,御花园几乎没有多少人去,现在天气严寒,积雪未消,查查除了我们几个,还有什么可疑的脚步。” “其次,焕王殿下昨天呕吐不止,有很多呕吐物,其中……有糕点。” 说到此处,林知晚那双浅笑的眸子有意无意地扫过花望舒,见她脸色一僵,更加慢条斯理道:“万一,糕点有毒,或者小殿下服用的任何饮食有毒或相克,都有可能导致呕吐……” 说完这些,皇上皇后和在场众人不住地点头称是,可林知晚却观察到,花望舒眼角轻轻抽搐,拢在袖中的双手十分明显地捏来捏去,看样子她内心很是不安和忐忑。 这就紧张了? 林知晚笑容更深,淡淡挪开目光,转念道:“但是这些,臣女都检查过了,呕吐物正常,糕点没有毒, 是吃多了。” 话罢,妧淑妃立刻挑眼,声音很刺耳:“怎么可能?本宫才给他吃了一两块,怎么可能多?” 听到妧淑妃聒噪的声音,皇上那张脸显得很不耐烦,在听到林知晚温柔的嗓音之后,慢慢抚平。 “兴许是小殿下偷吃了,不敢承认……” 见妧淑妃还要说话,林知晚别开目光,换了个话题,说到了重点:“启禀皇上、皇后,昨夜焕王殿下苏醒,悄悄跟奴婢说了实话:奶娘离开的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人出现,是他自己贪玩……掉进了湖里……” 什么? 皇上也有几分震惊,问江焕:“焕儿,是这样吗?” 江焕坐在床上,小脸通红,躲闪的目光是最好的回答。 大殿内一阵沉默,众人脸上露出戏谑又玩味的神色,闹了半天,是江焕自己摔进去的? 皇家大动干戈,还把一个官家小姐逼着认罪,送到大牢里坐了一宿,到头来却是因为熊孩子调皮? 若这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此刻一定哄笑满堂了。 皇室中人,都觉得坐不住了,实在是丢人。 然而,皇家怎么可能承认,这是皇孙的问题呢? 妧淑妃还没开口,反手一个巴掌 甩到了奶娘的脸上,尖锐的声音谩骂道:“一定是你这个奴才没有尽职尽责!如果你时时刻刻都守在焕儿身边,他怎么会遭这么大的罪?” 这一巴掌用的很大的力气,将奶娘打得身体歪到一边,嘴角流血。 奶娘的一生都呆在深宫之中,深谙存活之道,被打了这么狠重的一巴掌,愣是一声都没吭。 就是这样的沉默,再加上奶娘那嘴角流血的脸,令看到的人感到触目惊心,却在压抑中更觉疼痛。 是的,这对于其他人而言,是一种无形的震慑。 这就是在告诉大家,管好嘴巴,不要在外面乱说。 然而,妧淑妃的泼辣之举,皇上并没有阻拦,其他人也缄默其口,更不敢为奶娘求一句情。 打过之后,妧淑妃揉着细嫩的手腕,对张皇后请求着:“皇后娘娘,这样不中用的奴才,留在深宫里再去伺候别人,也是个祸害!不如,今天就把她打发去边疆,终身为奴做苦役吧!” 众人微微惊讶,脑袋却低的更低。 兴许奶娘有错,可不至于罚得这样重。 但不惩罚奶娘,又要把这场乌龙的罪过怪到谁的头上呢? 林知晚?花望舒?季梓薇? 还是身为皇孙的江焕? 权衡之下,这个黑锅自然是让身份最低微、没有一点反抗能力的奶娘来背了。 林知晚垂下眼眸,捏紧手指,心中是无比震痛。 在这种时候,她杀不了有罪的花望舒,救不了无辜的奶娘,她什么都做不了。 除非坐在皇上皇后那样的高位之上,才有人把你的话当做金科玉律,否则再正确的道理也都是狗屁! 这是一个……权力至上、人吃人的世界! 张皇后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就听到床上的江焕哇哇大哭起来,奶音哭喊着:“我舍不得奶娘啊!奶娘不能走,不能走……” 只见江焕哭得撕心裂肺,连连咳嗽,妧淑妃和大皇子妃都着急了,过去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哄着:“焕儿,别哭了,别哭了……” 江焕才刚醒来,万一再把身体哭坏了,谁都不愿见到这样的局面。 然而,小孩子哪能听得进去? 不达到目的,小孩子怎么会罢休呢?这便一直哭下去,哭得皇上心烦,脸上都表现出来了。 此时,江焕的声音已经哑了,再哭下去,烧刚退,估计又要治嗓子了,妧淑妃和大皇子妃都着急了,求救似的看向张皇后。 第184章 知晚最合适了 状似无意地扫了眼皇上的脸色,张皇后便做出了判断,走上前抚摸着江焕的小脑袋,温柔道:“焕儿不哭了,奶娘不走了,行不行?” 江焕这才慢慢停下来,小声抽泣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张皇后,不太相信似的:“皇祖母,是真的?” “皇祖母什么时候骗过你?奶娘会一直陪在焕儿身边,直到长大的!”张皇后的慈祥模样,比之妧淑妃这位亲祖母不知强了多少倍。 红花还需绿叶衬,张皇后的母仪天下的形象在对比中更加鲜明了。 虽然是个六岁的小孩子,可对于身份等级这些,早就熟悉了,江焕知道这位皇祖母说话很管用,很快就开心起来。 哄好了江焕,张皇后的脸色就慢慢恢复严肃,扫了众人一圈,落在了奶娘身上。 “这一次确实是奶娘大意了,才让焕儿遭这样的罪,幸亏有荣安郡主及时相救。按理说应该给奶娘治个大罪的,但是看在奶娘是将焕儿一手带大的份上,还算尽心尽力,这罪过就免了!” 皇后亲口赦免,这对于奶娘而言是死里逃生啊。 奶娘立刻泪如雨下,忙磕头道谢,“奴婢谢皇后娘娘开恩,谢娘娘……” 随后, 皇上轻咳几声,沉声道:“好好的一场生辰宴闹成这样,也是意料之外,这样吧,再给灵曦补一份礼物,算是朕对她的重视了!” 说至此处,江灵曦笑了,很有礼貌地站出来拜谢。 身为亲娘的花令宜,则是笑笑:“皇上太宠着灵曦了,焕儿没事就是最好的礼物了,灵曦这丫头已经有足够多的礼物了!” “灵曦是朕的公主,就该宠着。”皇上眼中含着慈爱的笑,望着江灵曦。 花令宜亦然开心,江灵曦从来都是给她长脸的一个女儿。 不过呢,若是论长久之计,还得看儿子,因此花令宜最看重的孩子,还得是七皇子江槿云,这也是后话了。 皇上沉声道:“幸好谁也没伤着,便算是万幸,为了这件事,你们这三位也受累了,来人,有赏!” 最因祸得福的应当是季梓薇了,事情太大,她这个人又显得小之又小,没有人再追问,跟她见面的那个宫女到底是谁了。 有皇上总结之后,这就算是结案了。 正要散场时,姗姗来迟的太后开口就是一顿夸,夸的是林知晚。 “头一次见面,你就救了灵曦,这一次你又救了焕儿,看来啊,你这丫头跟我们 皇室有缘得很呐!” 众人称是,当事人林知晚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太后娘娘言重了……” 太后开心得很,摆摆手道:“不言重!你蕙质兰心,心地仁善,将来又是慕云的王妃,是皇室的一员……” 说到此处,太后像是灵机一动,喜道:“看人品、学识、家世,哀家认为在座的女子,应该无出其右吧!” 太后喜滋滋地扫量着众人,看谁都不如自家的孙媳好。 众人默默看了看自家的女儿,还有最为出众的花望舒,然后不断点头微笑,应和着太后。 花望舒垂下眼眸,掩下心底的不甘。 太后出了个主意:“昨天皇上不是说,要为灵曦选一个贵女做伴读吗?这还有什么可选?当然是知晚最合适了!” 太后的提议,大家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听到太后对林知晚这样亲切的称呼,众位贵女的心中不免酸了些,为什么有些人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呢? 这也算是后宫之事,况且林知晚的确出色,既然太后做了决定,皇上也没什么好反对的,这便含笑看向了江灵曦。 “灵曦,怎么样?”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江灵曦,只见江灵曦的表情有些许 僵硬。 太后很开心,认为江灵曦一定会答应下来:“灵曦,知晚是你未来的五嫂,又是你的救命恩人呐,今后你这求学之路也不会无趣了!” 皇上喜欢江灵曦,就是看中了她娇而不傲、乖巧也有主见的性格,江灵曦是绝不会做出当场拒绝、驳了太后的面子的不孝之事的。 只不过,江灵曦顿了一顿,很勉强地努出一个笑容,轻声道:“皇祖母说的是,今后灵曦就麻烦知晚姐姐了!” 林知晚把江灵曦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看的很清楚,心中满是疑惑。 为什么在得知她真实身份前后,江灵曦对她的态度变化这样大……兴许这一次给江灵曦伴读,亲近接触之后,她能得到答案。 林知晚从容一笑:“承蒙公主不弃,知晚定当竭尽全力帮助公主。” …… 一场乌龙事件之后,众人唏嘘离宫。 太后嘱咐林知晚,这几天先在皇宫里照顾江焕,之后可以随时出入皇宫,陪伴江灵曦左右,起到言传身教的作用。 林知晚说是要出宫门送送家人,这才找了个借口来到宫门。 “花小姐,稍等。” 花望舒一只脚刚迈出宫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一回头便 瞧见浅笑盈盈的林知晚,心中强压下的火气又腾腾升起。 “父亲,哥哥,你们先走。” 打过招呼之后,花望舒走向林知晚,保持着以往那般高贵的笑容。 “郡主,有什么事吗?” 林知晚那一双丰润的红唇抿起微笑,如同山间雾霭,盈盈缭绕。 “花望舒,这次我放过你,下次你再想好好地走出这道宫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的语气太轻松,不像是威胁,却令花望舒更加心惊。 心悬到嗓子眼,平复了好一会儿,花望舒这才找回自己的呼吸,藏在心底深处的愤怒和憎恨在这一刻全都表露在脸上。 花望舒走近,几乎贴着林知晚的耳朵,将昨天的预谋说出了口。 “昨天,只要慕王爷不出现,焕王殿下溺死,唯有你在场……只差一点点,你就必死无疑了!” 花望舒冷冷笑着,眼中突然生出一丝绝望,继而是更大的嫉恨,咬牙道。 “林知晚,你凭什么拥有那么多?凭什么拥有慕王爷全部的爱?我花望舒比起你来,差在哪里?” 看到那张高贵的脸上,露出丑陋狰狞的嫉妒表情,林知晚只觉得想笑。 又是一个嫉妒到想杀了她的疯女人啊! 第185章 给公主伴读 为什么这些人只看到她拥有了什么,从没有想过她经历过怎样的人生,才拥有这些身外之物…… 林知晚的笑容渐渐消失,表情变得冷漠,微微昂首,淡声道:“花望舒,为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属于你的男人,险些害了自己的性命,这笔买卖真的划算吗?” “你知道什么!”花望舒压着声音,近乎歇斯底里地用气音说着。 忽而,花望舒的眼中盈盈有泪涌上,自嘲似的笑了,“你永远不知道,我为这次的失利,而付出了什么惨痛代价……” “这和我有关系吗?”林知晚反击。 “怎么没关系?这都是因为你……” “为了杀我?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林知晚笑了,这理由甚是荒唐。 花望舒的神色一点点地变得狠厉,恨声道:“林知晚,我今天付出的代价,日后一定让你十倍八倍的偿还!” 说罢,花望舒甩袖离去。 林知晚回头望着,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她轻叹着:“又多了一个敌人呐!” 从前花望舒伪装着,林知晚忍让着,而今天算是正是宣战了。 林知晚叹息不止,一个敌人还没打倒,又冒出来一个。 不过她很快就想开了,她重生 过来,不就是为了虐渣吗? 何况,花望舒本就是她黑名单上的头一个…… 转身准备回去,迎面走来了一个女子,略显犹豫。 林知晚抬头,微一挑眉,脸上再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错开她走掉。 就当她看不见季梓薇这号人。 “你等等……” 季梓薇出声拦住,快步走上前,捏着手又低着头,完全不像她平时见到林知晚那般咋咋呼呼的状态。 林知晚驻足,浅笑着望过来:“季小姐,有何贵干?” 昨天在牢里呆了整夜,此时的季梓薇显得疲惫,她抿抿唇,像是鼓足了勇气,这才低声道。 “谢谢你。” 林知晚微一错愕,笑得更深,“我没听错吧?季小姐这又是被你哥哥逼着过来的?” 林知晚稍一抬眼扫了一圈,就瞧见季崇泽站在不远处。 季崇泽懂礼貌,知进退,他会这样教妹妹也难怪,只不过他实在拿捏不住这个妹妹。 “不,不是……”季梓薇回答着,有些难为情,“是我自己,要过来跟你道谢的……” 破天荒! 林知晚笑容不减,笑意却不达眼底,目视前方,淡声道:“季小姐,我早就说过不缺你的一声谢,你能学会明辨是非 ,别辜负你哥哥对你的疼爱就行。” 言尽于此,林知晚便走进了皇宫。 在林知晚的药膳补养下,江焕很快就活蹦乱跳起来,大病痊愈。 刚照顾好了一个皇孙,她又得去照顾公主了。 皇上对江灵曦这个帝女十分上心,雷厉风行,这就把老师请来了。 老师不是别人,正是上一任帝师,孙子儒。 说起孙子儒,林知晚也是知道的,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林知行所在的白鹿学院,就是这位前任帝师开创的。 皇上一下令,孙子儒扔下书院,这便往皇宫赶,给三公主一个人做老师。 对了,林知晚是来蹭课的。 孙子儒是学术大家,尽管是古稀之年,哲理说的头头是道,令林知晚受益匪浅。 “听懂了吗?” 孙子儒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向右侧,用最好使的左耳对准她们,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林知晚合上书本,温温点头。 然而一旁坐着的江灵曦,眼中却现出了迷茫的神色。 孙子儒朗声笑着,捋着他那白花花的长胡须,“还是麻烦郡主,给三公主再解释解释吧!” 每次都是这样,孙子儒讲道理,林知晚联系生活实际来举例子,才能让江灵曦 听的明白。 “是。”林知晚答应着,这便转向了江灵曦,耐心地讲解了一遍。 通俗,生动,让孙子儒都连连点头称叹。 林知晚只说道理,说完就转回去,绝不多显摆。 然而,江灵曦皱着眉头,越发闷闷不乐。 经过几天的授课,林知晚发现了江灵曦听不明白的症结所在。 江灵曦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试问一个金丝雀如何能得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金丝雀最懂的应当是这个笼子是否豪华、食物是否顶级。 于是,林知晚向皇上请示了,她带江灵曦走进生活之后,再开始孙子儒的授课。 没有了枯燥的课程,江灵曦的学习之路似乎变得有趣很多。 两个人每天都在皇宫里四处转悠,不是去各宫串门,而是去浣衣局、内侍局等各个部门多走动走动,见识见识这个真正的人间。 在这些地方,林知晚不断地给江灵曦讲授着织染印花、礼仪、茶道这都是怎么回事。 论起这些,林知晚并不精通,但涉猎广泛,至少比江灵曦懂得多。 在御膳房中,林知晚将做饭的工具、步骤都介绍了一遍,她明明看到江灵曦眼中的兴奋和期待,但跟在她身边,这个 小丫头似乎总有些郁闷和不情愿。 林知晚亲自下厨,没费多少功夫,就炒出来两个菜,端到了江灵曦的寝殿里。 这两道菜色香味俱全,江灵曦眼中闪闪发亮,却在抬眼触及到林知晚的目光时,瞬间黯灭。 林知晚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微微一笑,开诚布公道:“三公主,皇上和太后让我来做伴读,我就要得尽职尽责,做好一个伴读该做的事情,才好跟皇上和太后交差,至于公主学不学、学不学得会,那就是公主的事情了。” 只见江灵曦的表情渐渐变得纠结,抿了抿嘴似乎想开口,却又停下了。 林知晚后退两步,礼貌一拜:“公主,我有散步的习惯,公主吃完饭,好好休息吧。” 说罢,林知晚便离开了大殿。 走在皇宫的林荫小道上,林知晚还觉得奇怪。 在清风庵时,江灵曦不知道她就是林知晚的时候,还对她很亲切很友好来着,怎么自从知道她是林知晚,态度大变? 不是敌意,不是讨厌,而是一种……纠结和刻意远离。 在印象中,原主从未跟这位当朝三公主有什么冲突啊,甚至连交集都没有,那江灵曦是怎么就突然看她不顺眼了呢? 第186章 专用女医 正散着步,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林知晚开心地小跑几步过去,“爷爷,你怎么进宫了?” 穿着一身官服的于修远,身形挺拔,显得精神矍铄,他见到林知晚也是十分惊喜:“知晚?我来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 “太后娘娘?”林知晚眼中有跃跃欲试的光芒:“爷爷,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于修远自然听说了,是太后亲自下令,让林知晚待在皇宫里给三公主做伴读的,如此想来太后应当是喜欢林知晚的,这便答应下来。 去了慈宁宫,林知晚为了不给于修远添麻烦,这便主动说道:“太后娘娘,臣女和三公主学习完,吃过午饭,这就出来散步,无意中碰到于院长,听说院长爷爷要来太后娘娘这里,臣女便来凑个热闹!” 林知晚那双眼睛像是圆溜溜的黑葡萄,无辜又无害,天真乖巧的笑容让太后完全没有怀疑,跟着笑得开心。 是的,这张天真无公害的脸蛋,让太后见第一面的时候就很喜欢。 于修远笑呵呵的,微微躬身道:“太后娘娘,老臣认下了郡主为孙女,她就跟着老臣学习医术,没想到前一阵儿能派上用场,还救了焕王殿下,老 臣这心里也很是欣慰啊!” 师承于当朝第一名医,于修远? 太后顿时来了兴趣,笑眯眯地问林知晚:“知晚啊,你很喜欢学医?” 林知晚微笑点头。 “那,今天你来给哀家诊脉。” 太后这个想法,令很多宫人都震惊不已,就连于修远也面带难色:“太后娘娘的玉体,怕是郡主太过年轻,医术不精,会看不了啊……” 太后完全不在意,兴致勃勃道:“没事的,让知晚诊脉,于院长你来听听,她说的都对不对。” 太后看起来是个老顽童,别人都拗不过她。 林知晚只好去诊脉。 林知晚把着太后的脉象,十分专注,一点点分析着,将太后的近况详尽地说了一遍,该用什么药来补,也都交代的明明白白。 旁人听不懂,只觉林知晚很厉害。 待林知晚起身,礼貌一拜,太后笑望向于修远:“于院长,她说的对不对?” 于修远目光沉沉,渐渐露出一丝笑:“启禀太后娘娘,郡主的判断全都正确。” 听于修远这样的评价,大家都惊讶无比,瞬间对林知晚更加刮目相看。 要知道于修远是个多么铁面无私的人,他从来学不会官场上阿谀奉承、看人 脸色的那一套,太医院那群人若是判断失误了,他会毫不留情面地指出来,斥责…… 换言之,能得到于修远认可的大夫,那是少之又少。 可眼下,于修远这句话不就是在肯定林知晚吗? 听于修远这么说,太后笑得更加慈祥,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今后,知晚丫头就是哀家的专用女医了!” 出了慈宁宫的宫门,一众宫人对林知晚都暗暗赞叹:还从没有一位太医,能得到太后这样绝对的信赖呢! 话也说回来,太后是个女人,太医院那群全是男人,有些病看起来也不方便。 有林知晚在身旁,再加上于修远把关,绝对没问题的。 太后可是个聪明人,绝不会拿自己的身体玩笑。 “知晚,你的医术进步神速,连我也自愧不如!”一路走着,于修远笑谈着。 林知晚谦虚道:“爷爷过奖了,知晚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就算有,那也是爷爷教的好!” “你这医术就像是有十几年功底的,就连太医院那帮老家伙也比不过你的!” 于修远沉声笑了笑,听起来语气很认真。 林知晚偏头看了眼于修远,浑水摸鱼道:“碰巧吧,碰巧我遇到的都不是疑难 杂症。” 于修远停下脚步,转而深深地望着她,打量了半天才长叹道:“你的医术应当是天赋异禀吧,兴许你是天生的医者,别怪我啰嗦了,你一定要记好,医者的手,救世救人救心……当你什么都不救,什么都漠视,也就不配做一个医者了……” 林知晚十分耐心地听着于修远的教育,只见他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再次深深看了林知晚一眼,“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于修远就出宫了。 林知晚收回视线,摊开左手手掌心,目光落在那朵桃花印记上,陷入深思。 她想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 尚书府。 从皇宫回来,花望舒待在花府里没出门,除了像行尸走肉一般去吃饭,她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流泪,绝望。 这几天,花望舒出了自己的房间,吃饭,或者去府中凉亭,望着游鱼发一整天的呆。 下午,她再次来到凉亭,却瞧见凉亭处已经有人占了她的位置。 走上前一看,那是林知晚。 花望舒眼底生起冷漠之色,漫步走过去,淡声笑道:“嫂嫂,好雅兴啊,还有心情出来喂鱼。” 刚把鱼食抛洒出去,听到花望舒的 声音,林知绮便回过头来,微微错愕地站起身。 采衣扶着她的胳膊,生怕她摔倒。 此时的林知绮,已经和从前那个少女判若两人。 自从怀孕后,她脾气变得暴躁易怒,整夜整夜睡不好觉,因此面色发黄,还长了细微的斑点,身材也发福走样。 夫君整天不回家,和外宅里养着的林知弦鬼混在一起,这种糟心事,林知绮却无人可说。 正如林知弦说的那样,若是林知绮把这事揭发出去,丞相府跟着遭殃倒霉,她强大的娘家也倒下了,她在花府更没有地位了。 因此,林知绮只能忍气吞声,那种火气日积月累的,渐渐反映在她的身体和面色上。 看样子,林知绮过得并不顺心。 林知绮充耳不闻,笑了笑让开:“望舒过来了,那你在这里纳凉吧,我去别处。” 当林知绮正要步履蹒跚地下台阶时,花望舒的讥讽声在身后响起:“嫂嫂这样卑微的姿态,是哪里学来的?你这花府少夫人当得还不如我哥哥那些没有名分的女人呢!” 听到花望舒的奚落,林知绮不免想起在外宅里最为嚣张的林知弦,不由得急火攻心,气得差点站不住脚,幸好有采衣搀扶着。 第187章 本王不打女人 看到林知绮气坏了,花望舒心底那一口郁结之气总算是发泄出来不少。 是啊,没能害死林知晚,气一气她的胞妹,也算出气! 不再搭理林知绮,花望舒刚坐到凉亭的石凳上,就见林知绮转过身来,强忍着愤怒,冷声道:“你斗不过我大姐,就想来欺负我?花望舒,你这算什么本事!” “你……” 被人戳中了痛处,花望舒不知该说什么,狠狠地瞪着林知绮。 提到林知晚,花望舒便失了平日里高贵的颜色。 三公主寿辰宴上的事情,林知绮自然也是听说了,根据她敏锐的直觉,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见挑起了花望舒的愤怒,林知绮冷面迎上,“我说的有错吗?你不就是在惦记我大姐的男人吗?你抢不过,自己生闷气,还找我撒气!” 花望舒冷森森道:“林知绮,你当我不敢对你动手吗?” “你想动手,现在就来!如果父亲母亲都不在乎这个孩子,你大可现在杀了我!” 林知绮冷冷一笑,她自然知道,现在她的法宝是什么,拿出来做要挟也未尝不可。 “花望舒,从前我还当你有多厉害,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斗败了就缩在家里的窝囊废!你喜欢慕王爷,就自己去追自己去抢啊 !在这里跟我耍横,能有什么用?” 把心中的不满发泄出去,林知绮便扶着后腰,慢步离开,留下独自生气的花望舒。 被寄人篱下的林知绮给骂了,花望舒觉得简直打脸! 在花府中,她还是头一次被人骂! 花望舒更气不过了,正打算起身,再追上去找麻烦时,忽然回想起林知绮说的那番话,便怔在原处,陷入了黯然。 她喜欢江慕云,却从未为了这件事而去做什么,只顾着去除掉林知晚…… 或许她试一下,没准江慕云也喜欢她呢? 如果不太喜欢,那么她努努力,以她的美貌和才智,江慕云一定会心动的…… 心中忽然升起无限的希望,花望舒急忙往自己房间跑去,装扮穿衣。 看到镜中美丽不可方物的自己,花望舒的眼睛渐渐红了。 她捏紧拳头,孤注一掷。 是的,只能赌这一次了。 因为,今夜就是她和江槿云约定的最后一天。 若是江慕云推开她,若是……不,她得去试试,不会失败的! 她花望舒,从小到大都没有失败过! 坐上马车,花望舒心急如焚,马车夫被她催促的,疯了似的往慕王府赶去。 到了慕王府,花望舒提起裙摆往王府跑去,正巧撞上刚要出府的江慕云 和季崇泽。 薄施粉黛的脸庞,盈盈动人的水眸,不堪一握的腰肢,玲珑的身材……花望舒人如其名,堪是人比花娇,仿佛月宫中的望舒神女那般清冷美丽。 “王爷安好,季公子好……” 花望舒福了福身,捋了下头发,略有犹疑地看了季崇泽几眼,“望舒有几句话跟王爷说,不知季公子……” 季崇泽的眼底尽是冷漠,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好……” 话还没说出口,江慕云就打断了他:“哎,阿泽不是外人,花小姐不必担心他会胡说。” “花小姐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江慕云双手负于身后,笑起来时,眼眸微微眯起,闪烁着一丝精锐的光芒,却更让女子心动。 江慕云说的话,从来都是真真假假。 语气真诚,且不容拒绝。 季崇泽不再说话,在江慕云身后站定。 花望舒实在没办法,倒是也听说过季崇泽和江慕云的关系,事到关头,这便不在意了。 花望舒咬了咬唇瓣,美丽的杏眼便湿漉漉的,盈满了泪水,显得楚楚可怜。 “王爷,望舒自从见到王爷,心里就容不下任何人……” 听到这个开场白,季崇泽的目光已然冷了下来,原来是说这个的。 然而,江慕云到底还是 道行高,饶有兴致地听着,没有打断。 花望舒受到了鼓励,继续道:“有多少人登门求亲,望舒全都拒绝了,见到王爷之后,望舒才知道,等了这么多年是在等什么……王爷,望舒为了您,甚至可以委曲求全……” 将心里的想法全都倒出来,花望舒这才觉得有些失态,擦了擦眼泪,轻声道:“王爷,今天是我冒昧了,唐突了,请王爷别怪罪……” “不怪罪,不怪罪!”江慕云笑声说着。 却听季崇泽笑着,像是惊讶似的:“没想到花小姐用情至专啊!若不是永安郡主在前,花小姐应该是慕王妃的不二人选啊!” 当下,花望舒脑袋还热着,只以为他是在吹捧自己,并没有想到季崇泽话中的深意,是指她不分先来后到,背着林知晚来勾搭江慕云,实在不知羞耻! 花望舒盈盈抹泪,等待着江慕云的回答,实际上也捏了把汗。 她很紧张,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 如果江慕云答应,她一定义无反顾地拒绝江槿云,专心利用家里一切的权势来支持江慕云。 但是,一旦江慕云拒绝……她不敢想象,或许她的未来,将会陷入一片黑暗。 耐心地等待,江慕云终于开口了,先是惯常的轻笑声。 “花小姐啊……” 花望舒擦去眼泪,充满希望地望着江慕云。 江慕云轻叹着,眼中的光芒慢慢淡去,笑道:“如果不是晚晚坚持,她要自己解决各种矛盾,如果不是本王从不打女人……花小姐,你又怎么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听到江慕云说的这几句话,花望舒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消失,变得冰冷,绝望。 等了一路,期待了这一路,就是这样的答案吗? 她从未想象过,自己会有被男人拒绝的时刻,而且会是这样丢脸! 最后,花望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慕王府的。 见花望舒离开,季崇泽这才将目光转向江慕云,发问道:“王爷对郡主,是真心的?” 江慕云笑意不减,眼眸中的光犹如繁星点点。 欺负了女人,感觉还挺爽的。 江慕云挑眉,“何为真心?” 不谈情分,只论关系,林知晚是他未来的王妃,他就该保护她。 再谈其他,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谁也说不清,抓不住。 江慕云浅笑着,往大门外走去:“世上真真假假,说不清,道不明,又何必下个断论呢?” 季崇泽追了几步:“王爷,去哪儿?” “去皇宫,看看晚晚!” 季崇泽:……他刚才不是说,没有真心吗? 第188章 筹码押给江槿云 马车上,花望舒哭成了一个泪人。 来的时候满怀期待,回去的时候,却失望透顶,委屈和痛恨全都涌上心头,化作泪水流了下来。 万万没想到,看似风流多情、对任何女子都温柔的江慕云,竟然会对她拒绝地这么无情! 要知道,江慕云不是瞎子傻子,在皇宫中她陷害林知晚的事情,他心知肚明。 这次的表白,是给了江慕云一个契机,说出了自己心底的话。 原来,江慕云这样厌恶她! 花望舒委屈得不行,她爱慕的人竟然讨厌她,这对于她而言是多么大的打击! 而这一切,全都是拜林知晚所赐! 事情不仅仅是这样简单,从慕王府的大门出去,她这辈子注定没有指望了。 今晚已经是最后的期限,她得去找江槿云了,否则她想象不出来,这个看起来像正人君子的男人,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擦干了所有眼泪,花望舒面色冷然,淡声吩咐:“去天香楼。” 早在那天出宫之后,江槿云就派人来给花望舒传话,这一天他会在天香楼的三楼房间里,等她。 花望舒轻轻闭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流下,绝望无比。 今天,她就要违背自己的心意,把身体交付给一 个她所厌恶的男人了…… 天香楼,三楼。 轻敲门,听到里面响起江槿云的声音,花望舒深吸一口气,这才走进去。 “七殿下……”花望舒轻声唤道,目光与江槿云接触之后,这才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改了口:“表哥。” 江槿云坐在桌边,单手端着一杯酒,抿了几口,这才幽幽一笑:“表妹来了,来。” 走到江槿云身边的这几步路,花望舒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僵硬,不听使唤。 来到江槿云身侧,花望舒刚想坐在他旁边的凳子,却被他一把揽过去,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江槿云俯身凑近她的脸庞,含笑的俊脸在眼前无限放大,令她心头一惊,笑容瞬间消失。 她双手抵在江槿云的胸膛,略微惊慌道:“七殿下,你……” 此刻,江槿云的手已经环上她的后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起来,勾唇道:“表妹,你不知道这一趟过来,是要做什么吗?” 这句话在花望舒听来,十分讽刺,也让她变得镇定下来。 花望舒的身体依旧僵硬,却不再挣扎,她无声地长舒一口气,重新调整了状态,定定地望着江槿云。 “表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江槿云抚摸着她的侧脸,“ 你说。” “你是否有心,要登上帝位?” 江槿云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一顿,笑了一声:“怎么,看来表妹是想做皇后了?” “是。”花望舒没有否认,仰脸回答,神情十分认真。 这样坦白的花望舒,倒是让江槿云正视了几分。 江槿云悠然一笑,减少了几分玩笑,微微正色道:“当然,如果我有这样的机会,自然要把握。” 听到这个回答,花望舒认命般的闭眼,点点头,“那就好。” “表妹这是什么意思?”江槿云反问。 花望舒稍稍挣脱他的怀抱,将自己那一件轻薄的上衣脱掉,白花花的胳膊直接搂住了江槿云。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她花望舒,是要做皇后的。 如果她不能得到她心爱的人,做谁的皇后,也都无所谓了。 从前父亲花文博执意让她选择四皇子江胤云下手,可花望舒觉得,追逐人的感觉太累了。 既然她逃不掉江槿云的桎梏,那么就认定他,跟定他。 将来她要把娘家所有的力量,全都集中在江槿云身上。 她会把所有的筹码都押在江槿云身上,就不相信达成不了她的皇后梦! …… 林知晚的伴读之路,十分无趣。 江灵曦不省心 ,还多了个花望舒。 不知怎么的,林知晚似乎经常在皇宫里看到花望舒,前一阵子还不常见呢。 江灵曦是花令宜的女儿,自然是要常常出入琼华宫的,林知晚几乎和江灵曦形影不离。 在琼华宫,就不可避免地见到花望舒。 花令宜这个东道主说了:“望舒,你闲来无事,便和灵曦、郡主她们一起玩吧,你们三个年龄相仿些,肯定能玩到一起去。” 不光如此,花令宜还说了个十分官方的理由:“灵曦年龄小,自然是要跟着郡主学的。灵曦,你望舒表姐也很厉害,你从她那里一定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在花令宜的一手促成之下,三人学习小组就组成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宫中便能够常常见到江灵曦、花望舒、林知晚三人同行的身影。 一切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不过林知晚察觉到,最近江灵曦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有敌意了。 这细小的转变,就是从花望舒加入之后才发生的。 花望舒没有任何动作,表面上笑嘻嘻的,林知晚也懒得理,管她们这对表姐妹背后鼓捣什么呢,她只需要坚持一段时间,完成她伴读的任务就行。 日子像是长了飞毛腿似的往前奔 着,转眼间到了夏天。 到了日中,太阳火辣辣的,宫中除了奔忙的宫人,主子们轻易不出门。 刚过了午饭点,江灵曦三人坐在宫中的凉亭里纳凉。 这个凉亭就建在小湖中央,清风一吹,带来了湖面上一阵清凉,令人通体舒爽。 这里,应当是宫中最凉快的地方了。 石桌上摆放着果盘,最可口的应当是那一盘放在碎冰之上的冰镇荔枝了。 江灵曦以水葱般的食指和拇指,捏住荔枝,用指甲撕开一块荔枝皮,汁水便流了下来,看得人垂涎欲滴。 江灵曦吸吮着汁水,吃着冰冰凉凉的荔枝肉,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那个小模样娇憨极了,让林知晚看了都忍俊不禁,差点忘记这个公主有多讨厌她了。 “表姐,你快尝尝,可好吃了!”江灵曦的声音很细柔。 花望舒笑着点点头,拿起了一颗荔枝来吃。 这下就能分出个亲疏内外了吧,林知晚混不在意地笑了笑,自己动手拿起荔枝来吃,不用别人招呼。 “真是奇怪,这大热天儿,冰块是怎么存放的,这闷热的夏天还能吃到冰镇荔枝这样的好东西……”花望舒吃了一个,满意地微笑之后,望着那果盘里的碎冰,发出了疑惑。 第189章 冰窖 花望舒疑惑的目光不是看向别人,正是林知晚。 这是有心为难? 林知晚浅浅抬眼,笑了:“花小姐不知道?” 花望舒为难地笑了笑,一副真诚求教的模样:“我真的不知道,看来,郡主一定是知道的,那给我和公主讲讲吧。” 只见江灵曦的眼神也变得认真且真诚。 江灵曦这个女孩,她不喜欢跟林知晚待在一起是一回事,但林知晚只要一讲起什么新奇事儿或者道理,她就会竖起耳朵认真听。 或许花望舒有意为难,但能让江灵曦受教的话,林知晚就不计较这些了。 拿起帕子将手上的汁水擦干净,林知晚便娓娓道来。 “在一个月前,南越最北方的严寒地带,冰雪尚且未消融,便有专人将大量的冰块运送入京,存放到皇宫中的冰窖中,用以冷冻新鲜的水果,以供皇宫中的主子们食用,还可以做消暑之用。” 说完,江灵曦恍然大悟,随后讶异道:“皇宫里,有冰窖吗……” 在皇宫中长大的人,现在都不知道宫里有什么,这位三公主可谓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压根不食人间烟火。 花望舒笑道:“若不是郡主说起,我也还不知道皇宫中 还有冰窖这种地方呢!” 周围的宫女们微笑着,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 江灵曦转头问贴身宫女:“你知道冰窖吗?” 宫女点头。 江灵曦就更加好奇了,来了兴致:“咱们去看看吧,我还每见识过呢!” 她们都看向林知晚,林知晚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花望舒便道:“公主想看看,这也算是一种学习,郡主认为呢?” 林知晚轻一挑眉,她什么话都没说,可花望舒这样说,不就是在暗示江灵曦,是她不想带江灵曦去冰窖吗? 不用说话,看江灵曦慢慢冷下来的眼神就知道,花望舒的挑拨奏效了。 江灵曦这样偏听偏信,当真没救了。 林知晚摊摊手,心中万分无语,笑道:“我也只是最近在宫里待着,并不知道冰窖在什么地方。” 这还不好说? 江灵曦起身,吩咐贴身宫女道:“带我们去看看。” 皇宫的冰窖,就在御花园小湖的一旁,大树环绕,树丛藤蔓长得很茂盛。 在这里,有一堵石墙,稍稍走近些,就能看到石墙上有小门的轮廓,右手边的石墙上有一块凸出来的圆盘,像是开门的机关。 把守冰窖的小太监,将那圆盘转了 几圈,石门缓缓启开。 “三公主殿下,这里就是冰窖了,里面有各种新鲜瓜果,公主想吃什么,奴才为您去取。”小太监躬身回禀道。 江灵曦十分惊喜,好奇地往里面探头望去:“真好玩啊!” “公主,要不咱们进去瞧瞧?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不是都在姑母那里闲谈吗?咱们端两盘冰镇荔枝,给她们解解暑热!” 花望舒的提议,很合江灵曦的心意。 表姐妹走进去,林知晚便也跟了进去。 一进冰窖,是一条仅能通过一人的通道,随后才豁然开朗,是一个很大的空间。 一块冰四四方方,足有一人高,全都整整齐齐地靠墙垒着,冒着丝丝的寒气。 江灵曦这儿望望,那儿看看,新鲜得不得了。 冻得打了个哆嗦之后,这才感觉到冷得站不住脚,“真的太冷了!” 那个跟进来的小太监说道:“平时都是奴才们进来拿时鲜瓜果,公主殿下受不住这寒冷的……” 听了小太监的话,江灵曦等不及要出去了。 此时,林知晚双手环胸,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她身体畏寒,根本不想进来,可那会儿要是拒绝,怕是会跟江灵曦的关系更僵。 “ 公主,咱们装一些荔枝。” 花望舒说着,便强忍着寒冷,跟江灵曦装了两盘荔枝,这才哆哆嗦嗦地出去了。 出了冰窖的石门,扑面而来一阵热气,这一冷一热的冲击,让江灵曦打了个喷嚏。 “看过了就行,以后我还是不来冰窖了!” 江灵曦和花望舒笑作一团,这便往琼华宫走去。 花望舒全程挽着江灵曦的胳膊,亲密无间的样子,故意把林知晚落在一边。 对于这种小把戏,林知晚压根不想搭理。 “公主,你出门前戴着的那个白玉兰发簪呢?”走到半路上,花望舒无意转头扫了眼江灵曦,这便发出疑问道。 江灵曦摸了摸头顶,什么都没有,神色变得懵懂。 花望舒提醒道:“去冰窖的路上,我还瞧见你头上戴着呢。” “是啊,那……会不会是丢在冰窖了?”江灵曦皱下眉头,有点苦恼:“那是母后送我的生辰礼物。” 花望舒面露忧色,“皇后娘娘送的,这太贵重了,不能轻易丢掉啊……再折回去找,怕是这荔枝不新鲜了!” 她们已经离御花园有一段距离,一来一回,太后皇后她们的茶话会肯定早就散了。 正在江灵曦发愁之 际,花望舒的目光变得友善,投向林知晚。 “郡主,你能不能帮公主找一下发簪呢?那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如果让宫人去找,咱们也不放心啊……” 没等她说话,花望舒又给了一个充分的理由:“郡主一直都待在宫里,我不常来,如果不露面,也太不礼貌了!郡主受累了!” 说着话,江灵曦的脸就已经拉下来了,看林知晚的表情像是很不顺眼。 林知晚挑眉,轻笑。 表姐妹真是心齐啊! 太阳毒辣,谁都不愿意再跑这一趟,花望舒这是故意找茬儿? 大热天的,林知晚不想跟她们这种小心思计较,最主要的是不想看见虚伪的花望舒,这便应允了,玩笑道:“公主,我去帮公主找找,若是找不到,公主可不能怪我。” 江灵曦勉强露出一丝笑:“辛苦郡主了!” 眼见着林知晚走远,江灵曦道:“咱们也回吧。” 此时,花望舒冲着随行宫女使眼色,问道:“准备好了吗?” 江灵曦停下脚步,回头,“表姐,准备什么?” 那宫女看了眼江灵曦,又望向花望舒,有些犹豫。 花望舒投去鼓励的眼神:“三公主也知道,没事,你说吧。” 第190章 帮公主除掉她 得了命令,宫女便回道:“已经准备好了,奴婢已经买通了那个小太监,弄坏了开门的机关,等郡主进去了,石门关上之后就再也打不开了,就算有人来救,郡主关在里面的时间,应该会冻死了。” 听宫女的叙述,江灵曦面露震惊之色,惊道:“你们这样……也太狠了吧!” 花望舒挽住江灵曦的胳膊,幽然一笑:“公主不是讨厌郡主吗?我帮公主除掉眼中钉,公主不该高兴吗?” 江灵曦现出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表姐,我什么时候说她是我的眼中钉了?” 说着,江灵曦作势要折返,去找林知晚。 然而,花望舒将她死死拽住,冷声笑道:“郡主在宫里住下的这段日子,别说主子了,就连奴才们都能看得出来,公主不喜欢她!如果公主把她救出来,她很有可能反咬公主一口,公主又何必呢?” 听花望舒这样说话,江灵曦觉得很是陌生,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善良的表姐。 “我会跟她说清楚,事情究竟是谁做的!” 江灵曦好不容易挣脱掉花望舒的束缚,只听花望舒幽然说着:“你我表姐妹素来要好,你去告诉别人是我做的又能怎 样?你的身份高过我,我说是三公主指使我去报复林知晚,公主猜猜,会有多少人相信我?” 江灵曦驻足,双手冰凉,渐渐蜷缩起来,都在发颤。 这段时间为了疏远林知晚,她的确是有些刻意亲近花望舒了,但花望舒温柔亲和,她才……没想到竟然这样狠毒! 在这皇宫中,人人都让着她,从没有一个人敢像花望舒今天这样威胁于她,偏偏她什么都做不了。 那一刻,江灵曦感觉到十分无力,她救不了林知晚。 她不想亲近林知晚是真的,但也从未想过要置之于死地啊! 见江灵曦满面愁容,眼泪汪汪差点哭了,花望舒揽过她的肩膀,恢复平时那般温柔的颜色,哄道:“公主,这段时间她在宫里,对你太不敬了,只不过是个臣子之女,怎么敢这样狂妄呢?咱们只不过是给她个教训,何况,那个机关制造的精巧,不是那么容易弄坏的,我叮嘱了小太监,给她个教训,就放她出来……” 一路上,花望舒都在好言相劝,宽慰江灵曦。 听花望舒这样一说,似乎不用让林知晚丧命,江灵曦便也轻松不少,神色缓和过来。 “我去一趟恭房。 ” 没走多远,江灵曦感觉内急,正巧旁边不远处有恭房。 花望舒笑盈盈道:“公主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江灵曦没让任何人跟着,这是她从小的习惯。 她小跑着过去,绕过树丛,站在小路上的花望舒就看不到她了。 江灵曦又面露急色,想着怎么才能救林知晚一命。 是的,她不相信花望舒后来的说辞了。 就算是再怎么单纯,她也听得出来,花望舒故意把这事透露给她,就是想拉她下水。 有她这个公主在上面顶着,就算出了什么事,花望舒也不会有事。 可是,她到底是狠不下这个心,那可是一条人命! 江灵曦急的团团转,正在此时,她无意间抬头,便瞧见恭房前有一个专心扫地的宫女。 她仔仔细细看了半天,这才敢认,“慧娘娘?” 闻声,那宫女直起腰,抬起头,露出清隽的面容。 看到江灵曦,赶忙放下扫帚,行礼道:“奴婢见过三公主。” 江灵曦急忙上前,又是惊喜,又是心疼:“慧娘娘,您怎么会在这儿?” 季柔慧是这皇宫里最善良的人,皇子皇女到宫人,几乎都受过她的照顾或恩惠。 江灵曦还记 得很小的时候,母妃花令宜的心思大部分都花在两个哥哥身上,或者是给父皇侍寝,她的童年是穿梭在宫道上和各个娘娘的宫里,慧妃那里是她最喜欢去的地方。 有一次,她跟着二哥玩累了,就在慧妃那里睡觉。 小时候的她很不省心,从来都是在奶娘的怀抱中睡着的,这次偷溜出来没有带奶娘,于是,慧妃就哄她睡。 两个时辰后醒过来,她睁眼就看到慧妃温和的笑脸,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江灵曦有意亲近,可季柔慧绝不僭越,抬头看了眼,便再次垂下脸,淡笑道:“三公主也长这么大了。” 偌大的皇宫,数十年都见不到。 故人相见,江灵曦自然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可现在实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隔着树丛,江灵曦慌张地向外看了眼,见花望舒仍在等候,没有什么异样,这便拉着季柔慧,往隐蔽处走了走。 江灵曦压低声音,急道:“慧娘娘,现在有一件事要你帮帮忙。” 季柔慧抬眼,不解的望着江灵曦。 “您知道皇宫的冰窖所在吗?荣安郡主马上会被人关进去,冻死在里面……你想想办法,快找人去救她!” 其他的 ,江灵曦不能再多说。 她不想把自己牵扯进来,也于心不忍,不想让花望舒遭殃。 原本江灵曦是无计可施的,但见到季柔慧,她心中就升起希望来。 她知道季柔慧是很善良的,救人一命这种事情,季柔慧不会坐视不理的。 即便现在是宫女身份,她相信总是可以拖延一下的,总不能让林知晚真的命丧皇宫吧,那五哥该有多伤心啊…… 江灵曦心情复杂极了,却又不敢让花望舒发现,便反复叮嘱季柔慧:“慧娘娘,您快去救她,晚了就真的来不及了!” 说罢,江灵曦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面上恢复为平淡的神色,缓步走了出去。 季柔慧只听到外面有人招呼江灵曦,声音很柔:“公主,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其实,江灵曦突然出现,说了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季柔慧到现在还是懵的。 可江灵曦提到林知晚,听起来是被陷害……季柔慧不敢大意,扔下扫帚,这便赶紧往御花园那边跑,一边想辙。 巧的是,今天正好是嫁人能进宫探望宫人的日子,这个时候,季崇泽和季梓薇兄妹应该带着很丰盛的食物和不少的衣料银钱在等着她吧。 第191章 营救林知晚 宫人和家人见面的地方,和御花园在一条路上,季柔慧便一路小跑着,先去找季家兄妹。 看到季柔慧出现,季崇泽和季梓薇开心得迎出来,“姑姑,我们还以为,得等到天黑才能见您呢……” 季柔慧双手掐腰,上气不接下气道:“来不及了……” 季崇泽扶住她的胳膊,面色立刻变得严肃:“姑姑,您说什么?” “郡主……在冰窖里,被人陷害……” 简单将事情说明白,季崇泽面色大惊,又勉强保持镇定:“姑母,您说的是真的?” 季柔慧缓过来了,满面忧色:“宁可信其有,快去救她吧!” 季崇泽正要往御花园走,却又犹豫起来,“若真有个什么事,应该让王爷知道的,可我……” 有心无力,季崇泽分身乏术啊! 此时,令她们意想不到的是,季梓薇拉住季柔慧的手,露出坚定的表情:“哥,你快去叫王爷来,我和姑姑两个人先去拦住他们!” 季梓薇会去救林知晚? 季崇泽正在惊讶之时,季梓薇已经拉着季柔慧朝着御花园奔跑前去。 季崇泽压下眉头,也不再多思,赶紧出宫去慕王府通知江慕云。 当季家姑侄飞奔至 御花园的冰窖前,只见冰窖的石门敞开着,却不见林知晚的身影。 此时,她们突然瞧见石门后面有一个小太监,贼眉鼠眼的样子,正按动着右手边的机关。 只见石门缓缓关上。 姑侄俩面面相觑,季柔慧回想起江灵曦的话:有人想把林知晚冻死在里面! 季柔慧面露惊色之时,怎么也不如年轻的侄女季梓薇跑得快,季梓薇已经像是离弦之箭,飞奔到石门前,双手和左脚抵住石门,右脚后撤一步,抵在门框上,这才勉强减慢了石门合上的速度。 小太监看到季梓薇,立刻露出凶狠的表情,指着她走过去。 季梓薇心中一慌,如果小太监捣乱,这门肯定关上了,这便紧张地望着他。 出乎意料的是,小太监双眼一翻,倒在原地,露出手持长棍的季柔慧。 季柔慧打晕了小太监,也吓坏了,人都没反应过来,脚已经跨过小太监的身体,和季梓薇并肩作战。 两人合力,石门这才停止合上的力道。 只不过,两人面色通红,双手双脚都发软,恐怕是顶不住太久。 季梓薇咬了咬牙,偏头朝冰窖里面大喊道:“林知晚!快出来!林知晚……” 冰 窖的墙壁非常厚,而且从石门处进去,还有长长的通道,季梓薇的声音传到里面,只有嗡嗡的回响声。 然而,林知晚进去,到处寻找江灵曦的簪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声音。 季柔慧毕竟岁数大了,体力不如季梓薇,很快双手就发抖起来,强撑着顶住那扇石门。 她们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季梓薇低声骂着:“什么鬼地方!一个人都没有……” 花望舒心思缜密,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周围的人早就调离。 就算林知晚及时发现,也不会有人好心来救她的! 季柔慧想想就觉得后怕,如果江灵曦没有遇见她,没人来帮忙,恐怕林知晚在冰窖里冻死,过个好几天都不会有人发现。 “啊!” 一分神,季柔慧的脚腕有点抽筋,疼得冒汗,却不敢松懈下来。 季梓薇拼尽全力顶着,用气音道:“姑姑,你先休息一下,等会儿你换我……” 现下,不是逞强的时候,只有保存体力,才能拖到季崇泽和江慕云到来的时候。 季柔慧慢慢放手,坐在地上,揉捏着自己的脚腕,浑身是汗。 她抬头,看到季梓薇的胳膊、小腿上全是伤痕,手指节都在 颤抖,却咬牙坚持着。 看到侄女受伤,季柔慧很是心疼,稍微休息一下,正准备起来顶替时,脚一歪,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季柔慧的脚更疼了,勉强才能站起来。 “姑姑,你好好休息,我在这儿……就可以……”季梓薇几乎是咬牙说出这话的,她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在张开,满身湿汗。 然而,季梓薇太高估自己的力量。 她的手脚颤抖的更加厉害,肉眼可见那石门慢慢合上,留给她的空间越来越小。 也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季柔慧抬头时,便瞧见季梓薇退无可退,几乎直立起身体,如果此时再不退开,以这石门的力量和重量,季梓薇肯定会被夹成肉饼。 季柔慧大骇,却连走过去帮一把的力气都没有,大喊一声:“梓薇!快让开!” 可怕的是,季梓薇有心想躲开,却来不及了! “梓薇!” 听到不远处有季崇泽的声音,季柔慧惊喜地转头望过去,刚看到慌忙跑过来的季崇泽,眼前便闪过一道人影,快到她根本看不清人脸。 再转头时,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伸手去把石门的力道挡住了,让季梓薇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季梓薇 偏头,眼中的神色莫辨,颤声道:“王爷……” 江慕云眉头轻轻压下,那双素来含笑的慵懒眼眸,此刻藏匿着压抑着的风雨。 当江慕云把季梓薇拉出去时,稍一走神,石门再次往前,空间狭小到让他的双手无处可放,看来…… 季崇泽赶过来的时候,只见江慕云略一勾唇,如平常般目空一切的懒散笑意,随即转了个身遁入另一侧的黑暗,沉重的石门严丝合缝地紧闭上,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石门一关上,外面瞬间安静下来。 看到紧闭的石门,季崇泽微微发怔。 幸好慕王府离皇宫不远,他快马加鞭赶去通知江慕云,两人像疯了一样横冲直撞进了皇宫。 一进宫,天知道江慕云那轻功有多快,如果不是知道冰窖所在,季崇泽怕是要跟丢的。 他们才刚刚赶到,还没商量该如何营救林知晚,江慕云便也搭进去了? “啊……” 听到季梓薇疼痛的惨叫,季崇泽这才回神,蹲下来紧张地看着妹妹:“怎么了?” 他这才看到季梓薇浑身是擦伤,灰头土脸的,和刚进宫时的光鲜亮丽截然不同。 他心中生出惊讶,难道妹妹这是为了救郡主吗? 第192章 都怪臣女 季梓薇捂着流血的小腿,痛得咬着下唇。 季柔慧用帕子给季梓薇包住伤口,心疼道:“流了这么多血,都怪我,刚才坚持不住……” 季梓薇摇摇头,抓住季崇泽的袖子,有气无力道:“哥,快去叫人吧,郡主在里面足有半个时辰了!” “梓薇,你先休息。”季崇泽迅速起身,凝眉思忖片刻,这便去找人了。 按道理说,连江慕云这个皇子都被关进去了,应该知会皇上太后皇后等人的。 可是季崇泽在心中反复揣摩,把林知晚锁紧冰窖,这根本就是有人陷害,是个阴谋。 真的通知了皇上太后等,幕后黑手会不会也是个厉害人物,会撺掇着皇上他们,根本不去打开冰窖,就让江慕云和林知晚在里面冻死? 权衡之下,季崇泽决定先去叫御林军首领,吴灵均,再去请太后。 吴灵均带着一众御林军,在冰窖的石门前苦思冥想,想辙如何打开这扇门。 在这个空档,太后、皇后、贵妃等人陆陆续续赶来,最后得知消息赶来的,是皇上。 “慕云呢?还没救出来?” 皇上拧眉,微有薄怒,扫量着众人,视线却停在湖边巨石上坐着的一个人影 上,目光变得深沉。 季柔慧穿着一身宫装,碎发垂在耳边,只露出侧脸,却能看到她白皙的皮肤透着红润的光泽,正焦急地看着季梓薇,给她处理身上的伤口。 见皇上凝望着那边,张皇后和花令宜等嫔妃齐齐望过去,不禁倒吸一口气,很多人的眼神都变得有所忌惮。 在后宫的老人儿都认得,那是从前盛宠的季慧妃啊。 数十年不见,季柔慧仍是记忆中的美好模样,即便是被贬到最底层做着下人的活儿,老天爷也从不薄待她这个美人。 不像她们这些一直留在后宫高位上的女人,经营在后宫的这些年,殚精竭虑,费尽心机,美丽的双眸已经不再清澈,妆容亦然精致,面目却令人生厌。 是的,她们自己都讨厌自己。 不像季柔慧啊…… 谁都能看得出来,皇上看到季柔慧的神情完全不一样,仍是如当年一般的眷恋。 张皇后花令宜等人,就当做没看见似的,没人说话。 此时,研究了好一阵子的吴灵均,前来向皇上汇报:“皇上,开启石门的机关锁,年久失修,已经不好打开了。” 此时,那个管冰窖的小太监已经醒来,猫在人群的后 面跪着,都不敢冒头。 刚包扎好伤口的季梓薇,正想说什么,却被季柔慧死死按住手,以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 季柔慧是从江灵曦那里得到一手消息,才赶过来救人的。 连江灵曦这个公主都不敢正面对抗,可想这背后之人是多么强大,怎么可能是季梓薇能轻易招惹得了的呢? 即便是把这个小太监推出来,又能怎样? 只不过是为他人所用的一把刀,杀了他现在也无济于事,救不出人,还有可能把季梓薇也搭进去。 季柔慧到底是在宫中生活过的,想的很透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郡主和慕云怎么会进了冰窖?” 皇上似乎动怒了。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一道婀娜的身影自人群中走出来,行了一礼,眼中盈盈有泪。 “回禀皇上,这都怪臣女……” “近日,公主殿下、郡主和臣女三人常常在一起,今日吃了冰镇荔枝,公主也想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她们端一些去,我们便亲自去了冰窖拿荔枝,出来之后臣女才发现,公主的发簪不见了,是郡主好心,折回冰窖去找的,没想到……” 花望舒的自责,大家都听了进去,略显同情 。 事情也不怪她,怪只怪林知晚赶上了,赶上这门锁坏的时候。 大家是这样想,可花望舒的忏悔在江灵曦听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起来像是自责,可言语间全都把江灵曦带上。 明面上是在说她的过错,可在大家听来,这完全是因为江灵曦任性非要去冰窖、又粗心大意丢了发簪才造成的。 江灵曦望着花望舒,袖管中的手指掐着手背,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表姐之前把这害人的秘密告诉她,不就是暗示她,一定会把她拉下水吗? 如今,她想摘也摘不开。 现在揭发花望舒,没有证据。 最要命的是,首当其冲的就是她这个三公主! 其他人也都没说话,花令宜淡淡一笑,宽慰道:“行了,你们两个也都别怪自己了,这件事是碰巧,没人会怪你们的。你们想把新鲜的荔枝送去给太后、皇后,那是孝心所致。” 花令宜这一张嘴,不光让花望舒摆脱了罪责,还把太后、皇后拉进来,担了个贤名。 这姑侄俩一唱一和,没人敢责怪花望舒,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扇该死的石门上。 望着这石门,皇上沉声发问:“他们在里面,多久了 ?” 季崇泽眼中满是焦急,汇报道:“郡主在里面快一个时辰,王爷进去半个时辰了。” 皇上又问:“石门,好打开吗?” 吴灵均满面愁容,他来冰窖已经半个时辰了,却还是没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只得这样回禀:“机关是机巧之物,一时半会修不好,只能从石门这里下手了,微臣看了看,可以砸开,或者从地底下挖土,挖出一条地道来。” 听吴灵均说完,皇上在心中已经估算出了救援的全部时间,眼中一点点变得失望,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看到皇上的神色,季崇泽和吴灵均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和绝望。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救了? 吴灵均咬咬牙,壮着胆子问道:“皇上,请问臣等可以开始救援了吗?” 他要皇上一个准话! 皇上沉默着,良久没说话。 安静的御花园,能听得到虫鸣鸟叫、蛙声阵阵,夏日的傍晚是这样美好,可林知晚和江慕云却被关在里面,如同寒冬。 皇上的沉默,让一些人偷乐,让一些人悲伤。 季崇泽暗暗咬牙,脖颈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如果皇上真的不想救,那他拼了这条命,也…… 第193章 抱团取暖 “开始吧!” 一道苍老却十分有力的嗓音,自人群中响起,让季崇泽和吴灵均重燃希望,朝那边望过去。 花白的头发盘起,用名贵的簪钗装饰,松弛有皱纹的脸庞描画着精致的妆容,她拄着一根以黄金打造的龙头拐杖站在一众嫔妃的中央,让人仰视。 那是张太后。 张太后的目光从皇上那边掠过,望向吴灵均等,语气坚定道:“你们一定要把慕云和知晚救出来!” 季崇泽和吴灵均相视一眼,充满了振奋。 其他人面面相觑,神色莫辨,没人注意到张太后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愧色。 有了太后的指令,吴灵均就敢放开手脚了,这便指挥着人,想从石门的底部挖土,挖出一条通往里面的道路。 外面的人在卖力,里面却是冰寒无比,寂静非常。 把季梓薇推开,进了这冰窖之后,江慕云往里走,喊了两声没有回应。 走了大半圈,这才发现在瓜果筐旁边,林知晚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晚晚……” 江慕云将林知晚的上半身抬起,抱在怀中,轻轻拍了她脸颊几下,却没有什么反应。 一探鼻息,呼吸还很均匀。 此刻,江慕云忽然闻到一股奇怪 的味道,瞬间变得警觉,屏息以待。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里肯定有迷药,所以林知晚才昏过去的。 稍一低头,就瞧见林知晚手握成拳,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江慕云掰开她的手,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白瓷瓶。 这是林知晚惯常装药用的瓷瓶,她怎么拿在手里? 解药! 按照对林知晚的了解,江慕云很快反应过来,她进来之后肯定察觉到有迷药,或许是刚掏出来解药,就已经被这迷药给迷晕了。 江慕云打开小白瓷瓶,倒出来的是液体,他便将这液体抹在口鼻周围,这才敢呼吸起来,发现什么事儿都没有。 于是,江慕云把白瓷瓶放到林知晚的鼻前晃了晃,没过多久,她慢慢苏醒过来,一双混沌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明,看清了眼前的江慕云。 “王爷,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知晚问着,发现自己在他怀中,这便脸稍一热,扶着地面坐起来。 彻底清醒过来之后,林知晚这才感觉到寒意侵袭,坐在地面上太冰了,这便赶紧起身,双手环绕,搂住自己的上半身。 江慕云斜睨着她,半响才笑:“是不是又被人设计了?” 林知晚垂下眼睛,回顾 着进冰窖之前发生的事情,不用调查都知道,这肯定是花望舒的阴谋。 或许,再加上江灵曦。 “我有饶人之仁,才不跟她计较……” 林知晚缓缓抬眸,望向江慕云,似有些难言:“可我想不到的是,江灵曦也会这么狠毒,竟然想置我于死地!” 看似单纯乖巧的江灵曦,从初见起,林知晚是对她有几分好感的。 或许她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林知晚想,江灵曦只不过是耍耍公主脾气,万万没想到,她会和花望舒一起狼狈为奸,想杀她后快! 对于江灵曦这个妹妹,江慕云不做过多评价。 江慕云摸着鼻尖,随意笑道:“放心,阿泽在外面,他会去搬救兵,我们很快就能出去。” 当下,也只能如此了。 林知晚点点头,看了他几眼,将心中的问题压了又压,没有问出口。 她很好奇,没听说江慕云今天进宫,为什么他也会被关进来? 这个问题听起来太自作多情,她还是闭嘴的好。 在这里一直站着也不是回事,装水果的筐子上面,都覆着一层厚厚的纸板,他们便将纸板拿下来,叠了好几层,用来当隔离地面寒气的坐垫。 两人分开坐着,林知 晚环抱双膝,几乎缩成一团。 她阖眼,似乎是刚才的迷药劲儿太大,让她现在又昏昏沉沉起来。 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林知晚是被冻醒的。 “过了多久了……”林知晚揉着眼睛,轻声发问。 此刻,她感觉连头发丝都已经挂霜了,手指冷得伸不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歪头望向江慕云。 江慕云望向她,见她嘴唇冻得发紫,眉毛和头发上沾了霜,看起来冻得够呛。 “半个时辰。” 在她睡着的时候,江慕云十分清醒,摸着脉搏计算时间。 “哦……”林知晚再次缩紧,却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在降低,热气快要散完了。 她忽然升出一种绝望之感,她会不会冻死在这里? 正在出神之际,她没注意到江慕云已经凑过来,从身后将她搂在怀里。 “你……” 林知晚下意识要躲,身体僵硬得躲不开,被江慕云从更大力的圈进怀中,用身上仅有的那件长衫裹在她身上。 冰凉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衣衫,贴在江慕云同样冰冷的胸膛,隔了一会儿,她竟然感觉到一丝暖意在身体内流窜着。 抱团取暖,果然是有用的,林知晚在心中叹着。 不光如此, 江慕云抓起林知晚那双快要冻成冰的手,就往自己怀里塞。 林知晚仰头看他,微微皱眉。 只见他笑着,大掌按着她的手,不让她拿出来。 碍于颜面,她多想挣脱,可触及到江慕云身上的温度,她真是舍不得把手拿出来。 在这个时候,她非常贪恋江慕云身上那一点体温。 林知晚拗不过他,在这个时候也不想挣扎,活命要紧。 在江慕云怀里没过多久,林知晚便觉得缓过来不少,也有力气说话了。 “王爷,连累你了,还不如像一开始认识的时候那样,不要管我就好了。” 在他怀里,林知晚的肢体十分僵硬,哪里也不敢触碰。 但她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也坚持不了多久,便放松下来,将脑袋靠在他的肩头,也舒服一点。 只听江慕云的笑声在她头顶上方响着,胸膛也跟着轻轻震颤起来,“你是在埋怨我,当初对你狠心吗?” 林知晚笑了,“王爷有王爷的道理,如果我还是从前那个任人践踏的丞相府肥婆,自己不争气,王爷不管我,也是情理之中。” 回想起初见到现在,似乎过了很长时间,细细一算,也才一年。 “王爷,我还想睡一会儿……” 第194章 我江慕云陪着你 在这种寒冷的环境下,林知晚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困意来袭,让她头脑不清醒。 听她这话,江慕云毫不客气地拍着她的后脑勺:“我正要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你睡什么觉?” 被敲打了几下,林知晚这才清醒不少:“王爷,你说。” “你进了宫,行事更方便了,你是不是该为我办些事了?”江慕云悠然一笑,没话找话。 “唔,是啊……”林知晚勉强保持着理智,跟他说着自己的想法。 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只要林知晚犯困,江慕云就敲敲她,打打她,就是不让她睡着。 这么冷的地方睡着了,真的有可能一睡不醒。 “过了多久了……”林知晚闭着眼睛,又问。 江慕云估算了一下,“一个时辰。” 又过了一个时辰……林知晚却觉得,她已经和江慕云在这里被困了一整天。 度日如年,想睡又不能睡,备受煎熬。 只听江慕云咬牙冷笑道:“女人狠起来,男人都要靠边站!” 随后,江慕云先行起身,然后将林知晚拉起来,含着清风般笑容的眼眸也透着几许认真,他捏着林知晚的肩膀,像是在开玩笑。 “晚晚,这一次她们不打算让你活 着出去啊!这样等下去不是个办法,还是自寻出路吧!” 说罢,江慕云松开手,确认林知晚可以自己站稳之后,这便面对着水晶似的墙面,敲敲打打起来。 话说起来,这冰窖打造的别具一格,存放这么多寒冰的地方,墙面是用水晶似的东西铸造的,不会因为寒气而结一点儿冰霜,十分光滑。 江慕云在这些水晶面上轻轻敲打着,时不时侧耳细细听着。 林知晚侧身靠在墙面,面对着江慕云,疑惑道:“王爷,为什么你会认定,这里还有出口?” 进来了两趟,林知晚在这里转了个遍,从冰窖的石门进来一路向前,就只有存放冰块的巨大空间,再没有什么暗道之类的。 江慕云单手扶在墙面,歪头一笑:“皇家做事嘛,总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肯定是能出去的。” 作为一个皇家子弟,江慕云对于皇室的做事手法无比熟悉。 江慕云专心的琢磨着隐藏在这墙面上的机关,一边轻声说着:“不过,我对机关术也只懂得一星半点,能不能出去也靠天意了……” 话音刚落,江慕云便听到同一侧的墙面上,也响起手掌轻叩的声音,他挑眉向左望过去,那是 面色苍白的林知晚,正用她冻红了的手掌,轻轻敲击着墙面。 江慕云嘶地一声,双手掐在腰间,望着林知晚发笑。 林知晚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转过去,专注地盯着墙面看,她抿了抿冰凉的嘴唇:“我懂五行八卦,或许……能找到。” 她没有瞧见,江慕云眼中浮起的那一抹惊艳之色。 林知晚没有夸大,从前的于梁浅,她最是博学多才,涉猎广泛,不夸张的说,如果于梁浅愿意争,她早就能一举成名,成为盛京城名副其实的第一贵女。 她是个一根筋的女子,若要钻研个什么,必定学有所成才肯罢手。 五行八卦、机关术,这些都是在学医之前的尝试,最后她发现最爱医术,这才专心钻研医术的。 当年用半年的时间学通了这些,她才发现自己不喜欢,这才改行…… 相较之下,林知晚应该比江慕云强一点。 两人摸遍了墙面和地面,慢慢地寻找着打开冰窖另一条通路的机关。 可时间一点点流逝,体力不支让林知晚的心头忽然升起一丝绝望,双手还扶在墙面上,便转头望向江慕云,往日灿若明星的眼眸,此刻却如同萧瑟的秋色,充满着无可 奈何。 “我们出不去……”林知晚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强忍住要哭出来的冲动,然而声音染了哭腔,温软得令人心疼,“出不去,该怎么办……” 她原本没有这么脆弱的,可看到江慕云,她忽然觉得很委屈。 江慕云停下来,走到她身边,拥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安定的力量。 这个拥抱,不同于平常那般的调戏。 江慕云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没有了那一丝戏谑的笑意,声线完全温柔如月光一般,贴近她的耳边。 “就算死,我江慕云也陪着你,在黄泉路上谁也不孤单!” 江慕云抚摸着她的头发,下颚抵在她的额头,轻笑:“晚晚,你怕什么……” 最坏的情况,不也就是一死吗? 天上人间,都有他江慕云在前面挡着,林知晚,你怕什么? 听到江慕云这话的瞬间,林知晚心中无比动容,酸涩不断地翻涌着,让她控制不住地泪盈于睫。 此刻,江慕云完全不论男女之间的小爱,他和林知晚之间,有一个共性:出身富贵之家,满载声名盛誉,实则是个没人疼爱、事事都要自己争取的孤家寡人! 相似的人,总会惺惺相惜 。 她埋头在江慕云的胸膛,生怕自己哭泣的丑态被他看到,闷声说着。 “如果出去,我一定……” “好了!”江慕云忽的出声打断。 林知晚抬头,眼泪花还在眼睫上悬挂着,不解地仰头望着江慕云。 她还没说出口,江慕云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就给打断了。 江慕云悠然一笑,目光中透着了然的意味,轻声道:“不知道能否做到的事情,就不要承诺,知道了吗?” 林知晚怔怔然,抿着嘴没有说话。 他知道,她要承诺什么吗? 她只是想说:如果出去,她一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直到他不需要自己的那一天为止…… 难道这个承诺,江慕云能断定,她做不到吗…… …… 隔着一扇石门,里外的人都很痛苦。 月上梢头,已经是半夜三更。 吴灵均和季崇泽带着人手,已经快累死了。 他们尝试了各种方法,最有希望的挖地道,却因为地底下将近三米的距离都是坚固的石块,这便屡次遭逢着失败。 皇宫大部分人全都围在这里,里三层外三层,今夜不眠。 皇上早就不抱希望,而张太后是一点点变得绝望的。 看样子,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第195章 炸开 吴灵均和季崇泽已经浑身肮脏不堪,却依旧没有放弃,讨论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此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男声:“炸开吧。” 仿佛有什么击中了吴灵均的痛点,他猛然回头,英眉狠狠压下,沉声道:“七殿下在说笑吗?冰窖很小,炸药的威力那么大,碎石肯定会压死人的!” 炸开石门,这是江槿云的主意,可吴灵均一口否定。 一身深蓝长衫,长身玉立,江槿云站在一众皇子中,是最为出众的。 江槿云双手背负身后,缓步而出,英俊的面庞挂着肃然的神色,对上吴灵均的视线,“吴统领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知道我五哥和郡主被关在里面,有多久了吗?知道冰窖里的温度比外面低多少吗?” 他们已经被关了将近五个时辰…… 若有新鲜荔枝要冷冻起来,宫人们只敢放上一个时辰,再拿出来到阴凉处,否则会成了冰块…… 江槿云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来,慢慢击垮着吴灵均眼中的坚定。 已经到了这个时间点,大家心里都慢慢明白过来,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救不了了。 但是,像江槿云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却没几个有这 种胆量。 希望,也如萤火之光,十分渺茫。 江槿云上前几步,到皇上面前半跪下,红着眼眶,说道:“父皇,已经这个时候了,炸开吧!” 沉默和悲伤像是传染,从皇上、太后这里蔓延到在场的所有人。 不论真心或者假意,大家的眼圈都不约而同地红了。 皇上望向张太后,像是请示一般,沉声道:“母后……” 张太后已然掩面哭泣,皇后上前扶着,面露哀伤:“母后,慕云这孩子一向坚强,或许还好好的……” 这只不过是宽慰,在大多数人心中,江慕云和林知晚在里面被关了这么久,应该早就冻死了! 看到张太后不再反对,皇上抬头望了望天,低下头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丝悲伤,沉重道:“就如槿云所言,炸吧……” 这是一个,极其无奈的决定。 很快,宫人搬来炸药。 石门前,吴灵均和季崇泽红着眼圈,素来坚强的男儿眼中噙着泪水,紧捏着拳头,强压抑着悲痛的情感,慢慢退到一边去。 宫人这便上前,将炸药齐齐地摆在石门前,准备点火。 江槿云指挥着众人:“请大家往后退一退,炸药的威力很大!小心 误伤!” 众人纷纷后退,避之不及,装出来的悲伤之色很快被畏惧掩盖。 看热闹是看热闹,误伤了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 忽然间,人群中爆发出呜咽声,没一会儿就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循声看去,那是三公主江灵曦,哭得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 她的生母花令宜,眼中有悲伤神色之外,在看到女儿如此难过的时候,闪现出一丝冷漠。 那又不是什么亲哥哥,至于这样哭吗? 谁都知道三公主心善,为了兄长哭泣也是应当的。 最令大家莫名其妙的是,在湖边石块坐着的季梓薇,流泪不止,神色悲伤地望着那石门,仿佛是在做着最后的诀别。 在此之前,听说季梓薇和林知晚有过矛盾,那么她应该是在为江慕云哭吧。 她哥哥季崇泽和江慕云交好,季梓薇也有机会接触到江慕云,在这个过程中或许是倾慕于江慕云,也是正常。 如此,大家对于季梓薇的悲伤在心中给了个合理的解释。 张太后悲痛失声,再有就是这两个女子哭得很凶,其余人都哭不出来,也要抬袖抹泪。 在这种真真假假的气氛之中,江槿云沉声喝道:“准 备……炸!” 听令,宫人点火,炸药在点燃的瞬间,便把石门炸了个粉碎,发出轰然的巨响。 众人都吓了一跳,没有人注意到花望舒的神色。 花望舒以宽大的袖子掩面,掩下眼底的阴毒之色,掩下她得逞的阴笑: 林知晚啊,你终于死了! 只可惜,王爷你也死了…… 不,没什么可惜的!是慕王爷不接受她的,不能怪她心恨! 不属于她的,她就得毁掉,她花望舒终究还是做到了! 轰然巨响,火光闪现,碎石乱飞。 在意料之中的,冰窖坍塌了。 满地的残砖碎瓦,还有碎裂的冰块,被压坏的新鲜瓜果…… 季崇泽、吴灵均几人,耳边还是炸裂之后的轰鸣声,脑袋嗡嗡巨响。 那是吴灵均,跑到跟前大吼一声:“慕王爷!” 然而,无人回应。 随后,季崇泽也冲着那处废墟失控地大喊道:“王爷!王爷!” 高喊之后,是死一般的沉默。 一瞬的鸦雀无声之后,只见吴灵均和季崇泽疯了似的冲进那片废墟,拼命地刨砖捡瓦,寻找着他们。 他们闭紧了嘴巴,只埋头刨砖刨土,什么都不敢想。 季梓薇似乎忘记手上腿上的伤, 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跪在砖砾之上,白嫩的双手搬着粗糙的碎砖,添了更多的擦伤。 她紧抿着双唇,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滴答滴答地掉在那些砖石上。 一丝呜咽声从她的唇线中逸出,这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绝望地跪在那里,冲着废墟低声叫着:“王爷,王爷……” 随后,眼中涌出更多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大喊道:“林知晚,林知晚!你在哪儿……” 这是第一次,林知晚的姓名被人提到。 人群中,于修远佝偻着后背,比之平时更加苍老几分。 在听到林知晚的名字被大声喊出来,于修远不禁老泪纵横,心中沉痛无比。 梁浅走了,他好不容易遇见了知晚,这么好的孩子…… 又一个孙女,没能保住…… 吴灵均还带着御林军,他们挖了大约有大半个时辰,却什么都找不到。 人们眼中清明,都纷纷低下头:兴许,被炸得尸骨无存了。 众人望着废墟中的身影,十分卖力地挖着,寻找着。 忽见那道最为高大、强健的身影停了下来,直起后背,慢慢转过身来。 那是吴灵均,他穿着一身御林军的铁甲,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第196章 请降罪于七殿下 他踏着砖瓦碎屑,一步步朝人群走来,便能看清他猩红的眼眸,充斥着些许凶狠之色。 狠戾的目光是望着江槿云,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随即,吴灵均朝皇上拱手,双膝重重跪下,声音铿锵有力。 “皇上,若非炸裂石门,或许慕王爷和荣安郡主还有一线生机,如今却尸骨无存……微臣请求追究七殿下罪责!”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私下低语。 大家都说,这吴灵均也太狂妄了些,敢向皇上告皇子的罪状!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如果不是江槿云出了这个主意,又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连人都找不到? 这炸药的威力确实是很足,连坚硬的砖块都被炸成粉末,可想而知,那两个脆弱的人会如何。 江槿云冷笑一声,自是不让他:“之前我没有开口,不是全权交给吴统领来负责的吗?那么吴统领又有什么好办法?” 不光是江槿云反击,连兵部尚书花文博也站了出来,态度强硬地呛声道:“吴统领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责七殿下蓄意谋害慕王爷吗?他们是亲兄弟,自然是希望慕王爷安好无恙的,吴统领这样指责,不是硬生生给七殿下冠上 了谋杀兄长的罪名吗?” 说着,花文博很是生气,甩袖道:“吴统领此言,未免太不把七殿下放在眼里!” 花文博到底是朝廷里的老油条,一句话就戳中了事情要害,让吴灵均不好轻易反驳。 吴灵均对江槿云的指责,不就是怀疑江槿云故意炸冰窖来暗杀江慕云的吗? 没人点破这件事,兴许还会以为是江槿云判断失误。 可花文博直接把最难听的话说出来,便让吴灵均无可辩驳。 要知道,花文博那是江槿云的亲舅舅,在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吴灵均是武将出身,此时却是反驳不了什么,却依旧红着眼眶,与他们僵持着。 人找不到,两方却闹得很僵。 这种局面下,谁都不敢乱说话。 此时,皇上也很心烦,两方都是他手下的重臣,又事关两个儿子,一时半会他无法开口。 “皇上,逆子无礼,救主心切,冒犯了七殿下,老臣代灵均向七殿下和花尚书赔个不是!” 就在这个时候,吴归远站了出来,向江槿云深深鞠躬行礼,不想把事情闹大。 “父亲!”吴灵均低吼了一声,压抑着心中的悲痛。 “闭嘴!”吴归远冷声斥责 ,继续以谦恭的姿态给江槿云道歉。 花家的势力不算小,吴灵均现在是在气头上,得罪了江槿云和花家,吴归远就怕日后他们会报复吴灵均。 吴归远是军营出身,从来都讨厌朝堂争斗,这才远离朝廷,去了虎啸营专心带兵。 因此,他宁愿委屈一些,也不愿让独子吴灵均杠上花家。 见老臣吴归远都站出来赔罪,花文博和江槿云互换了个眼色,这才松口。 花文博叹了一口气,沉声道:“算了算了,吴统领年轻气盛,以后别再这么冲动了!咱们都是为了皇上、皇子们效力,他为慕王爷着想,也没什么错,只是可惜了慕王爷……” 说着,花文博那一双精明的双眼,被眼泪润湿,显出无限的悲伤。 如此一来,花文博的示好,便算是和解了。 吴归远放下心来,可吴灵均暗暗咬牙,满眼的不服和愤怒。 季崇泽亦然愤愤不平,可眼中也流露出巨大的绝望。 就连有身份有军功的吴灵均出面,都无法让江槿云受到半分斥责,他季崇泽再站出来,又有什么用? 看到两方都罢休,皇上也松了口气。 众人的目光正想转移,却见一人站出来,恨声 道:“为什么不能追究责任?一个错误的判断,却葬送了两条人命!若不是如此,我女儿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至此处,只听得男声呜咽,闻者生悲。 将此事再次挑起的人,是丞相林愈。 谁都没想到,平素喜欢息事宁人、趋炎附势的林丞相,这次竟然这样强硬,敢抓住七皇子的小辫子不放。 江槿云望向林愈,那双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露出冷冽的光芒。 是谁给了林愈胆子? 江槿云只知道林愈是个攀附权贵、善于曲意逢迎的贪婪之人,却想不透在林愈心中,他大女儿林知晚早就成为他心中登天梯的理想人选。 本想把林知晚许配给江槿云,然后再扶持着江槿云坐上皇位,自己摇身一变,成为最风光的国丈! 这个梦想,随着林知晚的死去而幻灭。 一时间,林愈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归于江槿云的队伍,便对江槿云再无好感。 登天梯毁了,梦想都给炸没了,还不许人家嚎两嗓子出出气? 对于林愈的出头,吴灵均也着实意外,不过也算有了一个靠山,这便不顾父亲的反对,态度再次强硬,向皇上再次请命。 “皇上,微臣请 求降罪于七殿下!” 林愈这个丞相也不是白当的,在朝中也有一些追随者,这便跟着应声。 吴灵均带头,再有林愈的支持,这便紧咬着江槿云不放。 他们的声势大,花家的势力也不小。 花文博一声令下,花家这一派的势力也都嚷嚷着:七殿下是无辜的! 两派势力各执己见,僵持不下,场面一度失控。 恰在此时,只有小部分人注意到了冰窖后面那一片湖水,有了些许异动。 月光洒下,湖面上波光粼粼,甚是好看。 忽然间,平静的湖面起了涟漪和波浪,银光闪闪晃人眼。 只在眨眼的瞬间,忽然有什么破水而出,湖水哗啦啦的响动,令岸边的争执声渐渐停下,纷纷惊奇地望向湖面。 如水的月光流泻人间,跳动的湖水飞溅数尺,有相拥的两道人影自那平静的湖水之中飞旋而起,似乎要飞向那如仙境一般的月亮之上。 众人屏息,那是一个令人毕生难忘的画面。 那两道人影飞旋至岸上,人们这才看清了他们的身形面容,不禁低呼出声,惊讶无比。 高大挺拔的男人怀抱着纤瘦的女子,如谪仙降临人间一般,轻巧地落在了湖边的草地上。 第197章 死而复生 男子高大俊朗,怀中的女子安然阖眼,脸上有盈盈的水珠,却更显出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美丽。 他们浑身湿漉漉的,身上不停地滴水,风华却一丝不减。 “是慕王爷和郡主!” 有人惊呼一声,人群瞬间沸腾起来,纷纷涌向他们这边。 男子低头看了眼女子,慢慢半蹲下来,将她在怀里护得好好的,随即剑眉轻挑,灿若星辰的眼眸染了一丝慵懒的笑,扫了眼众人。 “好吵啊……” 这样的口气,不是江慕云还能是谁? 大家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非得一个个看过之后,才敢确定是他们。 从人群中一前一后挤出来两个姑娘,前者飞奔过来的是江灵曦,后者从废墟上一瘸一拐过来的那是季梓薇。 不过,她们的目光都有着同样的顺序,面容都有着一样的反应。 她们看了眼江慕云,随即低头望着林知晚。 林知晚轻轻闭着眼睛,嘴唇还有些青紫,却看到前胸一起一伏,呼吸均匀且顺畅。 看不清她们脸上的神色,只见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地擦眼泪,哭了一会儿又笑起来,让众人看懵了。 谁知道,这一哭一笑的,让林知晚缓缓睁开了眼睛。 林知晚的视线,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季梓薇。 林知晚看到的季梓薇,破衣烂衫,沾了满身的尘土,身上还有大大小小明显可见的擦伤,小巧好看的脸上满是泪痕,发自内心的笑容还挂在唇角。 与林知晚的视线对上,季梓薇先是一愣,现出几分惊喜,染着哭腔的声音,却像平常一样不客气:“你还知道醒过来!” 然而,季梓薇的笑容加深,泪水也愈发汹涌。 林知晚轻然勾唇,冲着季梓薇笑。 那一瞬间,林知晚不用多问,似乎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 林知晚垂眸,便看到了一旁的江灵曦。 与之视线对上,江灵曦的笑容慢慢消失。 林知晚深深地看了江灵曦一眼,便见江灵曦哭红的双眼透着茫然失措的神色。 还未及躲开林知晚的视线,只见林知晚的目光忽然失去焦点,晕了过去。 林愈这个好父亲欣喜若狂,却见林知晚又晕了过去,吓了一跳,大喊救兵:“于院长!快救救知晚!” 林愈在第一时间想到了于修远。 于修远也义不容辞,跑上前去救治。 众人是如何唏嘘称叹的,晕过去的林知晚并不知道。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太 后的慈宁宫。 林知晚轻轻睁眼,视线从朦胧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看到了一脸惊喜的于修远。 “孩子,你醒了……” 于修远轻声说着,十分小心翼翼,生怕吓着了劫后余生的林知晚。 林知晚有气无力地笑了,用气音唤道:“爷爷……” 听到这一声爷爷,于修远的眼眶再次发红,答应了一声:“爷爷在这儿……” 于修远抚摸着林知晚的额头,带着疼爱和怜惜。 看着死而复生的林知晚,于修远稍一恍惚,此刻似乎将她和亲孙女梁浅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若是梁浅也能死而复生,重新回到他身边,该有多好…… 可惜不能…… 带着遗憾和悲伤,以及失而复得的喜悦,于修远将那一份对于梁浅的疼爱,加倍的倾注在了林知晚身上。 再次醒来就看到了爷爷,林知晚亦然眼泪汪汪。 幸好她还活着,才能再看到爷爷。 “知晚,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于修远关切道。 在林知晚昏迷的时候,于修远已经给她全面的检查了一遍,这才敢对症下药。 那是因为在冰窖里呆了太久,冻了太长时间,才导 致身体虚弱,忽然晕过去。 林知晚摇摇头,轻笑道:“有爷爷在,我怎么可能不舒服……” 话音刚落,就见有两人端着盆端着药进来了,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见到林知晚醒了,她们都很惊喜,“郡主醒了?” 季柔慧将水盆放下,拧了个热毛巾,便来给林知晚悉心擦拭着脸庞和双手。 “谢谢慧妃娘娘。”林知晚笑着道谢,目光放远,看向了正端着药的季梓薇。 季梓薇正笑着,见林知晚看过来,便把药往桌上一放,语气仍像从前那样欠揍,“快把药喝了,还用我来伺候你……” 说罢,便瞧见她的眼睛又红了,强忍着欣喜,转身走出去。 季梓薇出去的时候,林知晚还细心地注意到,她还是一瘸一拐的。 自打林知晚被抬进了慈宁宫,于修远也一直跟在身边,一刻不歇地照顾着。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日中了,从昨天傍晚到现在,于修远一直没机会休息,现在见到林知晚醒过来,全身都松懈下来,岁数大了到底是禁不住折腾,疲惫不堪。 “慧妃娘娘,有劳您照顾她了。” 于修远信得过季柔慧,嘱咐了几句之后,这就下去休息了。 “ 郡主,来,喝药吧。” 季柔慧端着汤药,十分细心地给林知晚喂着。 林知晚慢慢坐起来,靠在床边,喝完了热热的一碗药,这才感觉力气慢慢恢复过来。 看到林知晚清醒过来,季柔慧不禁叹道:“郡主可算好过来了,不然昨夜,不知要发生什么乱子……” 昨晚,略略扫了眼岸上的人们,剑拔弩张的人群,林知晚便也能联想到几分。 江慕云出事,就有人落井下石,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林知晚对此并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 “慧妃娘娘,季梓薇她,昨天也在救……我们吗?” 她更感兴趣的是季梓薇,想必是为了营救心爱的慕王爷,费了一番苦工吧。 不过,季梓薇昨天看到她的神情,怎么…… 提到季梓薇,季柔慧苦笑道:“郡主是不知道,昨天奴婢也以为,梓薇是救王爷心切,后来冰窖被炸成废墟之后,梓薇喊的第一声是郡主的名字,奴婢才明白过来,梓薇最想救的人,是郡主啊……” 听到季柔慧这样说,林知晚心里多少还是惊讶了几分,面上却很平静,笑说道:“慧妃娘娘,这里没有外人,您自称奴婢,是折煞知晚了。” 第198章 口头感谢 季柔慧点点头,或许经历了昨天的事,她面对着林知晚,竟有几分亲切之感,说话也不再拘谨,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梓薇已经拉着我冲向御花园那边,她用身体挡住那石门,可惜没能把你喊出来……” “你和慕王爷都被关进去之后,梓薇已经浑身乏力,冰窖被炸掉之后,她就像疯了似的去刨砖瓦,当时我有一瞬间也以为,她为了王爷,可她真正喊出来的名字,却是郡主你……” 季柔慧应当是从头到尾都在场的一个,她看得到季梓薇所有的反应。 季梓薇为了林知晚,拼了命的。 听季柔慧这样叙述着,林知晚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仿佛能从那几句平淡的叙述中,看得到季梓薇拼命的神情。 说完了这些,季柔慧叹道:“阿泽和吴统领会拼命相救,那是因为慕王爷,这个你应该能想得到,可梓薇她愿意拼命,是为了郡主……其实我不说,郡主也能猜到,梓薇还在为之前与郡主发生的那些过节,而心怀有愧呢!” 对于从前她们之间大大小小的矛盾,季柔慧这个姑姑也有所耳闻,后来还听季梓薇提起过。 她了 解季梓薇。 “梓薇是个善良的孩子,即便之前和郡主发生过什么矛盾,她也绝对没有坏心眼。” 季柔慧叹了一声,笑道:“她最大的毛病,就是耳根子软,不知是听了谁的话,才和郡主这样的好心人对立起来。” 季柔慧并非是在刻意吹捧林知晚,琼华宫一次,御花园一次,林知晚都在默默地帮她们姑侄,季柔慧相信,这样淡泊又不生是非的女子,绝对没有坏心。 实际上,季柔慧说季梓薇耳根子软,林知晚也明白,季梓薇是受了花望舒的挑唆。 上次被花望舒摆了一道,这才彻底学乖了,只是一直纠结于,无法还林知晚这个恩情。 林知晚说过,不用她还的,只要她真正醒悟就行。 林知晚也看到了,这次若不是季梓薇,也撑不到江慕云赶来,以她的影响力更不可能惊动御林军和皇室,冻死在里面三天三夜都没人发现的。 季柔慧的目光深深切切:“郡主,我想求您一件事,您原谅梓薇吧……” 林知晚浅浅微笑,握住季柔慧的手:“慧妃娘娘,是我要谢谢你们,你和梓薇救了我的命。” 季柔慧一怔,目光慢慢柔和下来,笑着点头 。 叩叩! 有人轻叩门扉,只听外面那道慵懒嗓音在道:“晚晚,我听到你醒了,我进来了?” 是江慕云。 季柔慧注意到,林知晚那双眼睛立刻显出柔软的笑容,还闪闪发亮,十分期待地望向房门。 季柔慧了然一笑,便去开门。 江慕云缓步走入,他换了一身月白长衫,一张俊逸的脸也洗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神清气爽,完全看不到在冰窖里的狼狈。 一步步走进,江慕云那双温柔如春风般的眼眸就一直注视着林知晚,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痴缠着,让年岁已长的季柔慧快要待不住了,清咳两声,笑着说道。 “郡主,慕王爷冲进去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义无反顾……他实在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郡主要好好珍惜啊!” 江慕云笑睨着季柔慧,“到底是看着我长大的,慧娘娘还是站在我这边的呢!” 此刻,林知晚的脸庞微微发红,偏向床里侧的墙面,犹自发笑。 兴许是共过一场小小的患难,现在见到江慕云,她竟然感觉没那么讨厌了。 两人同在一个空间,便生出一种暧昧的气场,季柔慧也是年轻过的,便很识趣地行了一礼 ,这便端着碗要下去。 “慧娘娘又不是外人,晚晚还需要你的照顾。”江慕云坐在床边,叫住季柔慧。 季柔慧笑了笑,就听从江慕云的话,将碗放下,又去拧热毛巾。 林知晚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的微笑尽量显得淡然一些,这才转过来,望着江慕云笑。 “王爷,谢谢你……” 听她轻声道谢,江慕云沉沉发笑,那种笑声是自胸膛发出的,低沉得性感。 江慕云深深看她,眼中有几许玩味,压低嗓音道:“口头感谢,这么简单?” 林知晚看似深思熟虑了一番,认真道:“改天,我定做一块匾额,给王爷送去。” 两人对视一眼,便都笑了。 经历了这一场,江慕云也证实了自己选择的下属有多忠心,长叹一声,笑道:“阿泽和吴灵均累坏了,把你送到慈宁宫后,他们倒头就睡,到现在还没醒。” “是啊,多亏了他们。”林知晚亦然长叹,忽问起:“季梓薇呢?王爷来的时候没看到她吗?” “正巧撞上,她去找太医包扎伤口了。” 听到江慕云的回答,季柔慧也插了一句嘴:“郡主送到慈宁宫后,梓薇一直和我在这里照顾你 ,身上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呢。” 听到这些,仿佛有什么暖流在林知晚的心上涌动着,让她从未有过这样大的触动。 林知晚失神着,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轻轻念着那个人的名字:“季梓薇……” 随后,林知晚叹笑一声:“最应该感谢的,应当是她啊……” 谁料,江慕云挑眉反问:“不该谢我?” 林知晚笑对:“王爷不是说了,口头感谢太不值钱?” 两人斗了两句嘴,便生出温情无限,让在一旁的季柔慧捂嘴笑个不停。 没过多久,皇上太后皇后等带着大队人马进来了,包括包扎好了的季梓薇,和刚刚睡醒的季崇泽和吴灵均他们,全都来了。 他们一进来就对林知晚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林知晚也不再躺着,身体有了力气,也站了起来,鞠躬行礼。 “你们平白遭了这一难,哀家心疼的很呐!”张太后叹息着,仍有后怕,这才问道:“对了,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怎么……被关在冰窖里,却从湖水里跳出来了?” 对此,大家都满怀好奇,想在今天解一解疑惑。 江慕云笑而不语,那便只能由林知晚这个身份稍低的人来说了。 第199章 先皇后的保佑 “那是因为,冰窖里有一处通往水底的暗道,我们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这暗道的机关所在,冰窖被炸开的时候,我们刚好找到,这才逃了出来……”林知晚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笑道:“否则,我和王爷两人,怕是真的会被炸个粉碎了。” 此前,林知晚是听季柔慧描述过详情的,这才说了这些。 唯有心虚的人,才会对此有所反应,正如江槿云现在那僵硬的表情。 在冰窖中,林知晚险些坚持不住了,他们已经找到了机关所在,就差最后那一下。 她无意中跌倒,一脚踩在了一块水晶砖上,这才触发了机关,暗道大开。 只不过,她说了一个小谎,她们是在进了暗道之后,才听到冰窖里轰然炸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暗道很长,是江慕云留了个心眼,在暗道里待了一会儿,才进入水中,跳上岸去。 这个时间,吴灵均和季崇泽他们正挖砖挖的绝望,这才造成了江慕云林知晚两人被炸得粉碎的假象。 若非如此,吴灵均也不会去找江槿云的茬儿,江槿云更不可能像现在一样,站在人群中却惴惴不安。 听到林知晚的叙述,张皇后叹了一 声:“能得以逃生,慕云和郡主真是福大命大啊!” 众人皆点头称是,应和着张皇后的说法。 然而,一道淡然的笑声却显得尤为突兀,那是花令宜,意有所指的笑道:“慕王爷一向命大,不过这个福嘛,臣妾想应该是云皇后在天之灵保佑的吧。” 话一说出口,众人缄默不言,不敢抬头看。 因为,张皇后的笑容微僵,很是不自然。 林知晚瞥了眼花令宜,她好模好样的,完全不怕张皇后。 果然啊,这花令宜的胆子就是够大,敢跟张皇后在明面上对着干。 话说回来,花令宜嘴够毒的,在继后面前提到先皇后,人家张若嫣不要面子的吗? 可是在林知晚眼中,张皇后不像是随便就动怒的人,花令宜提到的云皇后,应该是有什么问题…… 场面一度尴尬,林知晚便站了出来,分别向皇上、太后等拜谢,诚恳道。 “知晚谢谢皇上、太后娘娘能施救,若非有您们的心疼和庇佑,知晚和王爷大概不能活着出来了……” 情到深处,林知晚还抹了几滴泪。 张太后人老了,看到这种劫后余生的场面,眼泪也跟着流下来。 “你们能没事,哀家也 就放心了!”张太后擦着眼泪,宽慰着林知晚。 原以为,谢恩的戏码也就到此结束,但是有个大魔王江慕云在,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 就在皇上他们都觉得相安无事的时候,江慕云忽然笑笑,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父皇,儿臣以为,如果儿臣没有进那冰窖里面,也不会出现什么炸冰窖的新鲜事儿,荣安郡主也不会遭这份罪,到现在还吓得掉眼泪呢!” 被点名的荣安郡主,赶紧酝酿了一下情绪,掉了几滴眼泪,以此配合慕王爷的表演。 听到江慕云这样说话,皇上沉了沉眼眸,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大家也都不知该接什么,自然是当事人最为明白。 江槿云低垂着眼眸,在心里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这才无声地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来,带着真诚的笑容,朝着江慕云躬身大拜。 “五哥,我救五哥心切,没想到考虑不周,险些害了五哥和郡主……还请五哥和郡主多担待,原谅槿云!” 在江槿云说话的时候,江慕云施施然地在原地打转,用侧身对着他。 江慕云双手环胸,低着头,脚一下一下踩在地上的棱缝,像是在专心地玩着什么。 不管是玩什么,显然是不想听江槿云这番说辞。 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连皇上都不知该如何劝和,其他人更不敢插嘴。 无言的沉默,让气氛更添了一丝尴尬。 如此,江槿云低着头,深深吐了一口气,再次扬起淡淡的微笑,姿态放得更低。 “五哥,当时我一心盼着你们好,没想到却险些酿成大祸,正如母后所言,你们有上天保佑,日后必有福报……” 见江慕云勾唇笑着,却仍然不开口,江槿云的笑容愈发淡,轻声道:“若五哥还不肯原谅,那小弟只好负荆请罪了……” 江慕云一直不说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晾着江槿云,这简直是把江槿云的脸面撕扯下来扔到地上踩踏! 江槿云能忍得了,他娘花令宜可急了。 花令宜冷笑一声,故意激道:“槿云出于好心,才出了主意,换做外人,谁敢揽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亲弟弟道歉,没想到五殿下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她是后宫的一枝独秀,她的儿子也是皇子中最为出众的,女儿是皇上最为疼爱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屈辱? 可是当下形势,不允许他们太冒头,这样说话,已经是花 令宜最客气的方式了。 然而,江慕云不卖她这个面子! 今天,就是要死磕到底! 花令宜看向皇上,似乎想要求救,可皇上谁也不理。 这个时候,皇上最应该保持中立,否则臣子们看到他,还以为他偏心哪一位皇子,会是储君人选呢。 气氛僵到一定程度,江槿云都感觉到窒息。 沉默了片刻,此刻江槿云脸上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唯留下些许颓败和荒凉。 众人不敢相信,身为天之骄子的七皇子江槿云,双膝慢慢下跪,与地面接触,只有轻轻的两声,却重重地砸在众人的心坎上。 江槿云想笑,却笑不出来,他轻声道:“五哥,今天没有负荆,但是小弟自知有错,诚心向五哥请罪,还望五哥原谅……” 随着他的下跪,将多年来培养的优越感、自尊自傲,全数扔到了江慕云脚下。 此刻,是江槿云一生中最为失败的时刻。 这样的场景,连林知晚看了都觉得尴尬无比。 而此时,花令宜将脸背转过去,擦去羞愤的眼泪。 她的儿子,如今要给一个失去母亲支持的闲散皇子下跪,凭什么? 可是,如果她有一丁点办法,绝对不会让江槿云这样。 第200章 道歉二连击 这份沉默不过是眨眼瞬间,却在众人心中,像是过了数年之久。 “慕云,听不到槿云在跟你说话吗?”皇上终于开口了。 闻言,江慕云这才转过头来,扫了一眼人群,视线这才慢慢低下,俯视着跪下的江槿云,惊讶笑道:“七弟怎么能给我跪下呢?刚才五哥不过是玩笑啊!” 江慕云双手将他胳膊托起,扶着他起来,笑叹道:“七弟的为人总是这样实在,你我兄弟之间用得着负荆请罪吗?不过你记好了,下次做决定,可别这样鲁莽了!” 江槿云谦逊微笑:“多谢五哥原谅,五哥的训诫,弟弟会时刻记在心上。” 听到江慕云状似好心的解释,众人的心像是从高处落到了地上,总算能踏实一些,与此同时也在感叹:也只有慕王爷才敢这样戏耍堂堂皇子吧! 是啊,还是当着皇上的面儿。 两兄弟并肩站在一起,气氛稍稍缓和一些。 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总有不省油的灯,这盏灯她姓林。 林知晚从怀中取出一支簪子,双手捧着,看起来十分慎重,她走到江灵曦的面前,盈盈笑道:“三公主,这一趟冰窖我不白去,我把你的簪子找回来了。” 江灵曦 接过簪子,木然发怔,没有抬头看林知晚。 林知晚似有几分疑惑,笑道:“这种簪子插在发间,一般不容易掉啊……” 听她这样说,贵女命妇们也都抻长了脖子看了一眼,确实是,这种簪子卡在头发上最为牢固,怎么可能轻易掉呢? 本来是个小细节,可经过林知晚的嘴说出来,却把事情无限放大起来,令众人心中生疑:这簪子,真是不小心在冰窖中弄掉的吗? 追根溯源,林知晚会被关在冰窖,也是因为去找簪子。 众人生疑,林知晚更不怕把事情搞大,嘱咐道:“这是皇后娘娘赐下的,公主以后可得小心了。” 随后,林知晚望向花望舒,友好的微笑:“幸亏是花小姐细心,及时发现簪子掉了,让我赶紧回去找,这才没有遗失。” 听到这句话,众人恍然顿悟,似乎一切疑问都能对号入座,有了合理的解释。 簪子很可疑,不知道是怎么掉的。 林知晚很被动,她是被花望舒指使着,才折回冰窖去寻找的。 这样看来,林知晚被关在冰窖里,似乎也不是一个偶然事件了。 在众人的纷纷侧目之下,花望舒忐忑不安,站在那里感觉到周身全是火焰, 让她无所遁形。 快速思索之下,花望舒努了努嘴角,嘴角抽搐了好几下,却怎么也扬不出平日里美丽的笑容。 她走上前几步,索性做出可怜的表情,向林知晚行了一礼后,这便啜泣道:“郡主,这都怪我不好,若我不多事,看到了那簪子不见了,也不会麻烦郡主折返冰窖中去寻找,郡主也不至于遭受这无妄之灾……本该是我去的,是我错了,我错了……” 说了没几句,花望舒泣不成声,哭成了个泪人。 美人垂泪,谁还舍得责备? 林知晚略略抬眼,见花望舒哭个不停,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眼底便闪过一抹冷色。 从头一次见面,花望舒就用这副‘我最委屈’的虚伪面孔,骗过了那么多人,这一次,她还想逃脱吗? 别人舍不得,她林知晚可不会怜惜美人! 见花望舒道歉,林知晚像是吓了一跳,像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户女子,急忙道:“花小姐这话是怎么说的?即便是花小姐真的有错,又怎么能真的跟我道歉呢?” “慕王爷是尊贵的王爷,又是兄长,倒是受得住七殿下的请罪和一跪,我什么都不是,受不住花小姐如此的!” 听林知晚这样 说,花望舒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暗道这个贱人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儿子刚受了屈辱,现在又把战火引到娘家侄女身上,花令宜再有好涵养,也受不住接二连三的这般羞辱,冷嘲道:“你知道受不住就好!” 若不是花令宜接了这一句,接下来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她是林丞相的长女,也是未来的慕王妃,从出生起就是皇上亲封的荣安郡主,莫说花小姐了,就算是犯了错的朝臣要跪拜,郡主怎么就受不住?” 开口的人,是张皇后。 张皇后望向花令宜,面色肃然,气势比花令宜高出一个头不止。 在这个时候,林知晚不用出手,只要花令宜稍稍嚣张一下,张皇后就会出面整治。 然而,花令宜并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她微微眯眼,冷笑道:“皇后此言何意,是在欺负望舒背后无人吗?” 成功引战,林知晚站在旁边,眼观鼻口观心,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若只有皇上在,花令宜且可以嚣张一些,可是她却忽略了还有太后。 太后冷面无情,沉声喝道:“这么听来,贵妃是花望舒背后的靠山了?那么贵妃此言,是在欺负郡主,还是皇后呢?” 太后一 张口,就直接把花令宜呛得说不出话来,吓得花令宜花容失色,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这后宫里,花令宜连皇后都敢怼,独独怕太后。 她真是蠢啊,平时太后尽量一碗水端平,可说到底,太后她姓张,和皇后张若嫣同气连枝,她花令宜这个小细胳膊又怎么能拧得过大腿? 花令宜嘴唇发颤,头低得不能再低。 太后严厉的目光轻飘飘地从花令宜身上挪开,落在了花望舒身上,慢声道:“怎么,花小姐的架子,比槿云这个皇子还大吗?” 被太后凌厉的眼风一扫,花望舒都忘了该怎么哭泣,抖了一个激灵,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软声道:“太后娘娘恕罪,臣女错了……” “用得着跟哀家道歉吗?”太后的态度,硬邦邦的。 花望舒咬了咬唇瓣,动了动膝盖,转向林知晚那边,软声致歉:“郡主,我错了,我不该让你去冰窖里找簪子,否则也不会有危险,是我错了……” 动作行云流水,简直是道歉的模版。 “哎……花小姐多心了不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林知晚哎呀了一声,虚扶了一把,让花望舒起来,还对众人笑叹道:“花小姐这人,就是善良!” 第201章 解气 江慕云挑眼看去,不禁勾唇: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是林知晚的为人了! 他摩挲着下巴,点点头。 嗯……不愧是他的女人,跟他如出一辙的有尿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样被奚落、耍弄,丢了颜面,花望舒抹着眼泪退到一边,什么话都不敢再说。 看到儿子、侄女纷纷败下阵来,都被羞辱,花令宜气得半死,平素里的高贵脸色也挂不住了,手里揪着帕子强忍怒意。 张皇后冷冷瞥了旁边花令宜一眼:“花贵妃,你也该好好管教一下你们自家人了,这还是无心小错,若以后不小心酿成大错,又该怎么收场?” 如果平时,花令宜必定牙尖嘴利顶撞回去,一抬眼就看到张太后那凌厉的神色,花令宜便决定忍气吞声,顺从地应声:“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的训诫!” 看花令宜乖乖低头,张皇后这才将视线挪开,望向林知晚的时候,目光变得柔和。 “郡主是好心为灵曦寻物,不曾想遭受无妄之灾,本宫也心疼郡主……这样,本宫有一些珠宝簪钗想送给郡主,替灵曦谢谢你。” 林知晚连忙上前,诚惶诚恐地拜谢:“臣女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张皇 后起了个带头作用,张太后也赏赐了不少,无奈之下,花令宜也只得跟着行赏,即便是不情不愿。 末了,皇上长叹一声:“慕云,知晚,这两天你们受委屈了,赏赐就好好收下,算是我们给的补偿。” 行赏之后,。便是罚了。 皇上双手负于身后,扫了眼在场的儿子们,经过了一番深思,这才沉声道:“槿云。” 尚且沉浸在刚才的屈辱之中,听到皇上呼唤,江槿云迟钝了片刻,这才上前,拱手回道:“父皇,儿臣在。” 皇上的语气并不严厉,可话语却让江槿云的心土崩瓦解,让花令宜大失所望。 “槿云,是不是朕把太多朝政杂务压在你身上,你压力太大,所以这次才判断有所失误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槿云只能硬着头皮说:“兴许是……这次,是儿臣的失误……” 皇上点点头,“那你先暂停手上的一切职务,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当江槿云刚现出震惊的神色,就见皇上转向江慕云,脸色稍有缓和:“慕云,你休息好了,就去接手槿云的职务,让他好好休息。” 与这个相比,刚才的羞辱根本不算什么,江槿云的脸已经僵硬至极,握在 袖管中的双手攥成拳,却不敢发作,只能道一声:“多谢父皇体谅。” 目光划过江槿云,随后落在皇上这边,江慕云悠然一笑,用惯有的慵懒口吻拱手道:“是,父皇。” 明面让江槿云休息,实则收回他手上一切权利,明褒实贬。 处理好这些,皇上带着大批人马就离开了。 江槿云是最后才走的,快出了殿门时,他回头,望向江慕云,良久才勾勒出一个微笑,目光中却看不到半分感情。 他幽道:“五哥,你好厉害!” 江慕云闲闲坐下,呷了一口茶,挑眼笑道:“槿云你才知道吗?以后,你会更了解五哥的!”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江槿云暗暗咬牙,不小心咬破了嘴唇,一丝腥甜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摆了他这么一道,他会记住的! 目送江槿云离开,吴灵均去把殿门关上后,季崇泽这才兴奋地赞道:“王爷,七殿下这才是自食恶果,王爷当真是高招,太解气了!” 江慕云单手捏着茶杯,抿了一口,懒懒的目光看向窗边倚着的林知晚,笑意在唇边漫开,调戏道。 “我家晚晚,不也很解气吗?” 打了场胜仗,大家也都很开心,对于江慕云的 说法,纷纷点头称赞。 江慕云忽然皱眉,笑问:“晚晚啊,你刚才对付花望舒的那番话,为何那么耳熟?” 林知晚微微扬起下巴,显出少女的骄矜和俏皮。 “我跟王爷学的啊!” 在场其他人,季崇泽、吴灵均、季柔慧纷纷捂嘴笑。 而季梓薇想笑却忍住了,她双手环胸,扬头的样子略显不屑,很傲娇。 “你们这算是,夫唱妇随吗?” 闻声,林知晚望向季梓薇,笑了。 这次听这丫头说话,没那么讨厌了。 “季梓薇,你过来。”林知晚说。 季梓薇拧眉看过去,语气不善:“干什么?” “过来!” 林知晚的话语十分利落,颇有点气势。 季梓薇表情别扭,很不情愿却也慢腾腾地走过去。 林知晚坐在床边,在于修远留下的药箱里翻了翻,找出一瓶药来,没有抬眼:“坐下。” “……林知晚,你不要得寸进尺!” 然而,季梓薇还是坐下了。 坐下的时候,季梓薇心中无比懊恼,为什么林知晚一开口,在气势上就能把她压倒一头呢? 季梓薇把腿搭放到床上,林知晚很小心地卷起她的裤腿,给她清理伤口,再敷药。 “我找太医敷过药了 ……”季梓薇小声咕哝着,表示很不屑。 林知晚抬头瞟了她一眼,低头继续抹药:“那些庸医的药,能比得过于院长的药吗?” 林知晚并非故意显摆,确实是检查过季梓薇上的药,药性很一般,这才全部清掉重新涂的。 季梓薇光洁的小腿有好多处擦痕,最严重的是夹住的脚腕,已经红肿起来。 林知晚将这些伤痕默默收到眼底,手下的力道更轻柔了。 全部包扎好,林知晚将药放回药箱,这才抬眼看向季梓薇:“跟我说谢谢。” 看着林知晚这样冷淡的态度,和季梓薇完全不友善的回应,季崇泽和季柔慧真担心她们俩现场打起来。 季梓薇剜了她一眼,“别假好心了!” 季梓薇别过脸去,强压住要上翘的嘴角。 林知晚斜眼看着她,脸色依旧冷淡。 “敷了我的药,就是我的人了。” 噗……季梓薇直接笑喷,嗔着瞥了林知晚好几眼,彻底破功。 看到这对冤家竟然有这样和谐的气场,众人一愣,也跟着笑起来。 季崇泽看懵了,有点摸不着头脑。 之前妹妹不是恨林知晚恨得要死,林知晚也不屑于跟妹妹来往吗? 她们是经历了什么,就突然变了? 第202章 解毒 季崇泽摇摇头,笑了。 女人的友谊,他真是不懂啊…… 笑过之后,林知晚望着吴灵均,笑容渐渐消失,生出忧色。 “为了救我们,吴统领也站在了人前,是不是过早暴露实力了?” 说到此处,吴灵均也沉下眼眸,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一直以来,江慕云塑造的都是无所作为的形象。 战场上取胜,也是险中取胜,被称作侥幸。 和吴归远这个虎啸营都尉关系好,外界知道的也是因为喝酒。 实际上,江慕云背后有太多支持的力量,这些年来都隐藏着,就是怕太多人知道了,会对他有所忌惮。 然而如今,向来和江慕云关系不冷不淡的御林军统领吴灵均,为了救他,敢和七皇子江槿云当众反目……这难道不会让众人揣测怀疑吗? 这无疑是把强大的力量,全都暴露在外了。 对此,大家一片沉默。 在场的这几个人,包括季柔慧,他们都不曾忌惮。 季崇泽和季梓薇从小和江慕云在一起,就算二皇子江逸云不去修道,不逃离皇宫,季家兄妹还是会支持江慕云。 这一点,季柔慧很早就知道。 然而,唯有江慕云,悠悠然笑了几 声,单手支在桌上,摩挲着下巴,清澈的眼眸露出赤烈的光芒,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展现自己的霸道和气势。 “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本王凭什么能争夺天下了……” 闻言,吴灵均和季崇泽双眼一亮,皆跃跃欲试。 他们隐忍蛰伏,蓄势待发,就等江慕云振臂一呼的这一天。 方可,扬眉吐气,大展神威。 江慕云目光一转,望向林知晚时,又是那样懒懒的笑,像是柔和的月光洒下一片银辉,让林知晚的心也跟着闪亮又柔软。 “站在光明之下,去争,去抢,像个土匪一样……你敢吗?” 跟随他,披荆斩棘,奔向皇位……林知晚,你敢吗? 林知晚望向他,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慢慢暴露出来的野心,看到了他身为天之骄子本该具有的威势,随即扬起下巴,嫣然一笑。 “敢。” 只见冷美人她红唇贝齿,笑容透着狡黠:“天塌了也有慕王爷顶着,我小小女子有何不敢?” 两人相视,眼中迸发出细碎的光芒,那是他们前路的光明,是希望的火花。 振奋之余,季梓薇捂着嘴,瞅了他们几眼,“酸死了,酸死了!” …… 夜深时分,万籁 俱寂。 慕王府的卧房里留了灯,江慕云斜卧在暖榻之上,浅浅阖眼,面前矮几上那盏刚泡出来的清茶,升起腾腾的热气,茶香在屋室中飘散着。 有一人脚步匆匆,进屋之后,解下身上的梅红斗篷,露出清丽的容颜。 “白天见不够,晚上还要来……” 江慕云睁眼,笑睨着她。 林知晚走上前去,目光十分真诚:“王爷不想彻底解千手归天之毒吗?今天是最后一次,从此后王爷不会再受千手归天之毒的威胁了。” 江慕云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挑眉一笑:“怎么,一起死里逃生,晚晚你现在对我是死心塌地,怕我突然……命丧黄泉吗?” “……”江慕云随时随刻都是这样没正形,林知晚很是无语地摇摇头,“王爷,我答应好去年就该给王爷解毒的,没曾想这毒性入体,清毒的过程漫长了些,才拖到了今年,我是来兑现我的诺言的。” 林知晚从来都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即便她仍然害怕江慕云会随时杀掉她,但为了救她,江慕云义无反顾冲进冰窖里,这个恩情她得报。 能解毒,江慕云自然不会拒绝。 江慕云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任由林知晚摆布。 林知晚给他的身上涂抹了药,让他感觉不到针扎上去的疼痛,这便开始下针了。 江慕云趴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悠哉。 全部的针下完,林知晚这才松了一口气,整理针包的过程中,回想起白天的事情,闲聊道:“张皇后……她似乎向着你?那怎么还会给你下毒呢?” 江慕云没有睁眼,侧过脸来看向林知晚,神情慵懒,笑了一声:“张皇后向着我做什么?她讨厌的人太多了,但在后宫之中,她最恨贵妃花令宜。白天的时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白天里剑拔弩张,江慕云咬着江槿云不放,势要让他低头认错,花令宜自然不愿意,这个时候,张皇后自然见不得花令宜好,宁可帮江慕云说几句话,也不愿放过这个整治花令宜母子的好机会! 江慕云说的那是真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没有永恒的敌人,世间唯有利益是永恒的。 这之后,林知晚便没有再说话。 已经是深夜,江慕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醒来时,便看到林知晚笑颜如花,“王爷,已经治好了!” “嗯?” 江慕云发着鼻音,慢慢的从床上趴 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嗯……睡好了!” 不光是睡醒了,他还神清气爽,感觉身体十分舒畅。 “治好了?” 江慕云下床,直接脱掉身上的外衫,露出精壮的胸膛。 林知晚脸发烫,赶紧别开脸,轻声道:“是啊,此后王爷就得吃另一种药,名为安明草,它没有毒性,但是反映在脉象上,是和千手归天的症状一样。一旦皇后不放心,派人来给王爷诊脉,诊断出来的脉象和中了千手归天之毒是一模一样的。” 如此说来,江慕云不仅身体康健无损,还能瞒住皇后。 有林知晚这个小神医在身边,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江慕云从架子上取了一件新的月白长衫,穿在身上,慢条斯理地系带,走到林知晚面前,含笑的眼眸仿佛盛放了漫天星辰,灿灿生光。 他的声音低沉性感,“那,我是不是得谢谢你?” 林知晚定定地坐在那里,缓缓勾起笑容:“不用,不用……” 实则,林知晚紧张的要命,如果江慕云离得再近一些,恐怕就能听到她擂鼓般的心跳了。 然而,江慕云勾唇轻笑,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似的:“用的,本王……以身相许吧。” 第203章 留一条后路 说罢,江慕云捏住她的下巴,身体压了下去。 柔软的双手抵在坚硬的胸膛,太近的距离,林知晚都能嗅到独属于江慕云的味道,闻到竟然有一丝眩晕。 江慕云那一双薄唇已经来到了她的脸胖,两人的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令林知晚脸红心跳,却强自仰头笑得明艳:“王爷,安明草可解毒,除此之外,我还加了另一种药物,若每个月月底服用解药,就不会伤身,如果不服解药,王爷就会全身溃烂而死,无法保住这绝世美男子的头衔了……” 言至此处,江慕云那双懒懒的眼眸这才转到了她身上,眼珠动了动,像是会勾魂儿似的,令林知晚心中紧张了半天。 良久,江慕云才轻轻眯眼,薄唇轻勾:“晚晚,你是想取代皇后?” 把张皇后下的千手归天之毒治好了,她再来下药? 突然感觉自己命运悲催的江慕云,他捏着林知晚的下巴,突然有几分羞恼,手上的力气也加大了一些。 那个瞬间,林知晚感到下巴疼痛,双眼冒泪,却笑得春光烂漫,一点不怕江慕云。 “我没这个能耐,小虾米只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虽说是来报恩,但 把江慕云彻底治好,林知晚她就得时刻胆战心惊,生怕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江慕云就会杀了她。 以防这种意外发生,她还是先下手为好。 江慕云凝视着她,脸上云淡风轻,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的变化。 林知晚依旧笑盈盈的,天真单纯又无害,实则一颗心早就七上八下了。 “呵呵……” 不知怎的,江慕云忽而笑了一声,可把林知晚吓了够呛。 林知晚笑容刚被吓没,也就是眨眼的瞬间,有阴影笼罩而下,眼前一片灰暗,唇瓣上却感觉到了温热的触觉,还有带着不满和侵略的轻咬的痛感。 林知晚双眼睁大,脑海放空,仿佛有什么灿烂的烟花在头顶上方炸开,让她仿若飘忽云端。 没等她反应过来,江慕云已经离开了她的双唇,把她推离床边,“赶快走!本王还要睡觉!” 江慕云的推搡来的猝不及防,看起来十分用力,手上却很轻柔。 林知晚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回头看向床上,江慕云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一裹,背对着她,完全不再理睬。 被吻过的地方感觉火辣辣的,忽然站定回想起来,脸上也觉得发烫。 见江慕云真的背转 过去不再理会她,林知晚抿紧嘴唇,在脸彻底通红之前,赶紧跑了出去。 听到房门被关闭的声音,床上那位慕王爷才把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他踢掉被子,热汗早就湿透衣衫。 有那么一瞬间,他精疲力尽,这样的丑态差点就让林知晚看到了…… 一阵清风从窗外吹进来,让江慕云的身体慢慢凉了下来,头脑也冷静了许多。 他望着天花板许久,慵懒的眼眸染了笑意,露出些许势在必行的骄傲笑容,轻声呢喃着。 “林知晚,你跑不了的……” …… 花望舒和江槿云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而江慕云和林知晚也并没有产生报复行为。 风波过去之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风平浪静。 出了这档子事,大家也看得出来,让林知晚或花望舒再去给江灵曦做伴读,这件事有点不现实,便搁置了。 如此一来,宫里很少再见到花望舒的身影,可林知晚的妙影却依旧穿梭着。 不做公主的伴读,林知晚就已经升级为张太后的贴身女医了。 起初,太后把林知晚叫到慈宁宫,只是想聊几句宽慰宽慰她,她无意间给太后按摩了一下全身,是处处都打着穴位的 那种,令张太后通体舒畅,身体轻盈了不少,仿佛年轻了数十岁。 有一就有二三四,隔几天张太后就叫她进宫来,不光是按摩,还给张太后讲民间的新鲜见闻,让老太后乐得合不拢嘴,每天都等不及地要见她,就为了听她说说话。 其间,林知晚还给张太后来了个全身检查,找出了她身体上的一些小毛病,这就配了汤药,给太后调理身体。 这药方,太后也曾私下找人拿到太医院去验了验,却一下子被那些太医看中,当做教科书似的配方摘抄下来。 张太后一高兴,大手一挥就许了林知晚出入太医院的特权,做真正的女医。 “太后娘娘,常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嫁个好夫君才是正经的一辈子,是您让我感觉到自己对世人、对南越尚且还有一丝用处。” 林知晚恳恳切切地说了这番话,让张太后好生动容。 别人的恭维像是耳边风,吹过去什么痕迹不留,可林知晚的恭维就让张太后很受用,听起来真诚无比。 见林知晚作势要跪谢,张太后虚扶了她一把,顺势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了一旁。 太后眼中现出疼惜的神色,轻轻地拍着她的手 背:“第一次见面,你救了灵曦,后来发生的事,哀家也都看在眼里,你乖巧懂事,聪慧大方,即便是得到些什么,这也都是你应得的。” 林知晚感激地点头,只听太后又道:“最近,慕云在朝廷里也做的风生水起,行事果断利索,深得皇上的心意,他的前途是无限量的。” 太后的笑意更深:“你们在一起啊,是好上加好,一定会有一片锦绣前程的。” 林知晚眼中现出些许惊喜之色,很快转为害羞,感激道:“那是皇上的提拔,还有太后娘娘您对我的信任。” 见林知晚不骄不馁、识大体,张太后更加欣慰地点点头,拿起手边的一盏茶来喝。 太后喝了几口,转头便瞧见了林知晚眼中的犹豫之色,便问:“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 林知晚颔首,目光中满含歉意:“臣女确实是有话要说……慕王爷接手了七殿下的一切公务,这才有机会大展拳脚,为皇上效力,只是这样……太委屈七殿下了!” 听话音,林知晚是意识到,江慕云能在朝廷混得开,那是因为挤掉了江槿云才得来的宝贵机会,她身为江槿云未来的王妃,自然有责任说一声抱歉。 第204章 遮掩 然而,这番话在张太后听来,就显得林知晚十分谦逊和懂事了。 张太后的脸色忽的变得严肃,搭放在桌边的手掌轻拍了一下桌案,冷声道:“槿云自己有问题,也该受点教训!如若不然,他总以为凭着他那个贵妃亲娘和娘舅家的势力,以后可以目中无人了!” 不提还好,这下勾起了张太后的火气。 “如果不是花令宜行事太过嚣张,她那个娘家侄女又怎么敢当众叫板?身为臣子之女,竟然敢叫你这个郡主折回去找东西,真是反了她了!这个花令宜,哀家迟早要找机会灭一灭她的威风!” 按理说,张太后不该跟林知晚说这种话,兴许是一想起来就太生气了。 更何况,即便是张太后不说,林知晚也能猜得到,照张太后这个性子,是决不允许有任何嫔妃能威胁到她的地位,更别说越过她去。 太后要收拾花令宜,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林知晚对此并不感兴趣,她忽而想起,当日花令宜提到了先皇后云轻梦,也就是江慕云的生母,皇后的表情似乎很不对劲…… 也只听江慕云说过,皇后不放心,给他下了千手归天之毒,那么,当今 的张皇后会不会和先皇后云轻梦也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出于好奇,林知晚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臣女别的不知,只是那日听到花令宜在皇后娘娘面前提起云皇后,这实在是太不妥了!” 太后也是个直性子,给了她这么个引子,如果她愿意说,肯定会直言的。 林知晚端起茶杯,余光一直在观察着张太后的神色。 还没怎么样,张太后的双眼露出一点倦色,单手支着头,轻声道:“知晚,哀家困了,你跪安吧。” 林知晚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放下茶杯,起身跪安:“太后娘娘好好休息,臣女择日再来看娘娘。” 说罢,林知晚起身,弓着腰后退着,脚步放得很轻。 出了慈宁宫,一缕清风吹乱了林知晚额前的碎发,她仰头望着干净透彻的天空,回想着张太后刚才的表情,陷入了深思。 她注意到了,张太后的脸色微僵,这才说困了,明显是避之不提。 越是遮掩,越是有问题。 就照花令宜说话的那个语气看来,她能够刺激到皇后,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再看太后这讳莫如深的样子,林知晚大胆地猜想着:当今皇后张若嫣和 先皇后云轻梦之死,兴许有很大的关系! 姜还是老的辣,太后嘴上不说,可行动上已经体现出来了。 之前两三天不见,就急着派人去叫林知晚进宫,自那天之后,已经过了五天。 林知晚自然稳得住,太后不叫,她也不会主动去,否则就像她真的有什么图谋似的。 林知晚又恢复了从前‘于梁浅’式的生活,每天专心制药学医,唯一不同的是,她得起个大早赶去于宅,再跟于修远一同去太医院研习。 这天,林知晚琢磨出了一个新方子,兴奋地起了个大早,赶去于宅的时候被告知,于修远才刚起床。 林知晚也不着急,就在于宅的花园里漫步着,就当做是晨起锻炼了。 很小的时候,从前的于梁浅喜静,很享受孤独的感觉。 在于宅花园里,她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踩着一块块彩色的地砖,数数。 正在心里默数到一百八十二时,便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长姐?你来了!” 林知晚微微抬眼,略一勾唇。 根据声音和惊喜语气来判断,应该是于荣锦。 林知晚刚转身,便见于荣锦小跑着过来,原本惺忪的睡眼此刻变得十分清醒, 还透着些许激动。 “荣锦啊,起这么早。”林知晚恬然一笑,明知故问道。 刚才跑了几步,头发有点凌乱,于荣锦很在意形象,捋了一下头发,笑道:“我喜欢早起,大清早会让我一整天都神清舒爽。” 林知晚笑着点头,垂下眉眼,并不戳穿她。 清早起来散步,这是于梁浅从前的习惯,她是为了能够更加清醒的思考。 然而,于荣锦是疯了似的模仿她,她做什么,于荣锦就跟着做什么。 小时候,于荣锦偶然一次早起,看到她在花园里一圈一圈走着,很是好奇地问:“长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面冷心热,心里确实是把于荣锦和于荣妍当亲妹妹看待的。 对于荣锦亲,也是灵光一现,想逗逗这个妹妹:“你看长姐好看吗?” 别说于梁浅了,就算是妹妹于荣妍的美貌,于荣锦都赶不上。 气度、仪态什么的,于荣锦全都有,唯有容貌是她的痛处。 当时年纪小,于荣锦诚实的点头。 于梁浅便笑道:“天刚亮我就起来,足足走一个时辰才肯休息,就是因此变好看的!你若是想变成漂亮的小姑娘,就得像长姐一样早起!” 或许是于荣锦太把这个长姐放在眼里,幼时这句玩笑话,她竟然贯彻落实到现在。 美不美的另当别论,客观的评价,于荣锦能有如今这个窈窕身段,确实得益于早起走路这件事。 很久没有去找林知晚了,于荣锦也着急得很,奈何她整天被妹妹于荣妍缠着烦着,根本没机会去找林知晚。 好不容易见到,于荣锦自然表现得亲切,嘘寒问暖:“长姐,你是来找爷爷的吗?” 林知晚笑着点头,还没开口,余光就瞥见于荣锦身后不远处,一路系扣子的于荣妍正加快步伐往这边走。 没听说过于荣妍也喜欢早起啊? 她上次挑拨了这两姐妹,于荣妍一定是反应过来,于荣锦要做什么了。 照于荣妍这个疯婆子性格,一定很变态地阻止,肯定是听到于荣锦见到她了,才匆匆忙忙赶过来,瞧瞧那不是连衣服都还没穿好吗? 林知晚垂下眼眸,唇角轻轻上扬。 她眼中的深色掩去,没让于荣锦看到。 抬眸的同时,林知晚笑道:“不如,我和爷爷从太医院回来之后,带你去慕王府玩吧?” 于荣锦双眼一亮,却矜持了一下:“长姐要去慕王府吗?” 第205章 不要妄想 林知晚笑着点头:“很久没去了,正好你也认识了王爷,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 余光却看到那个人影更加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林知晚脸上的笑意更为加深。 虽然是故技重施,但招不在多,管用就行! 没等自己开口,就能得到去慕王府的机会,于荣锦的眼神中流露出欣喜之色,稍稍有所收敛之后,这才笑着问道:“长姐,我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只要你想去玩,我就带你去。”林知晚很痛快。 于荣锦这才喜笑颜开,点头道:“好,那长姐等等我……我回去梳洗一下,起的太早,还没来得及梳洗呢!” 她早就洗过脸了,只不过是要回去精心打扮一下,换一件漂亮的衣裳。 林知晚好脾气地点头。 于荣锦转身时,脸上的笑容还没淡去,抬眼就看到于荣妍站在自己身后,她双手环胸,很是鄙夷地看着自己。 于荣锦心里咯噔一下,收起对于荣妍的敌意,勉强一笑:“荣妍,你起的这么早啊!” 跟于荣妍私下里的矛盾,不能在林知晚这个外人面前展现出来。 然而,于荣妍却不怕把家丑露出来,冷嘲道:“听说 长姐来了,我自然得早起来欢迎一下,没想到姐姐起的更早……呵呵,无利不起早嘛!” 林知晚略一挑眉,看向于荣妍时,含笑的双眼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她这个无脑的小妹说话竟这么有水准! 话语中的奚落,于荣锦自然是明白,却强自笑着装糊涂:“荣妍你这是说什么呢?你陪长姐好好聊聊,我回去梳洗一下。” 跟于荣妍再纠缠下去,绝对没好事。 于荣锦要走,却被于荣妍一把拽住,冷哼道:“你打扮那么好看干什么?你当慕王爷真想看你吗?姐姐,你是不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自从猜透了于荣锦心里的小秘密,于荣妍整天拿这事做文章,嘲讽、奚落,什么话难听说什么,就怕于荣锦听了不扎心。 是的,顺从了多年的小傻瓜,她终于被林知晚点醒,要跟亲姐反抗了! 平时,于荣锦听这些话听多了,已经无所谓了,可当着林知晚的面儿,说她要勾引江慕云,这怎么能行? 于荣锦的脸微微发红,甩开于荣妍,斥责道:“于荣妍!当着长姐的面,你就敢胡说八道,是成心要挑拨我和长姐的关系吗?” 说话的时候,于荣锦的眼神时不时地飘向林知晚。 林知晚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看着。 她双眉蹙起,露出一副忧郁的神情,立志要做一个公道的长姐,绝对不拉偏架。 因此,于荣锦的眼神,她视而不见。 于荣妍更嚣张了,双手叉腰,声音更大了些:“我胡说八道吗?难道姐姐你敢发誓,以后跟慕王爷绝对没关系?哈哈,无风不起浪,如果姐姐心里没鬼,又会怕我胡说八道吗?” 从前于荣锦最喜欢于荣妍这个疯婆劲儿,因为于荣妍能帮她达成很多目的,还可以借此衬托她的稳重端庄,可人不为她所用,这个疯婆子可真是碍眼至极! 于荣妍想说什么说什么,让于荣锦的好涵养快要伪装不下去了,直接扬起手掌来,准备打她。 于荣妍才不怕,仰着脸笑骂道:“怎么,恼羞成怒了?你今天打我,我也要说,你别妄想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个巴掌不打也不行了! 于荣锦气呼呼的,手掌直接呼上来。 但是于荣妍怎么可能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呢?她眼疾手快,掐住于荣锦的手腕,两人直接扭打起来。 见两人掐成一团,看客林知 晚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可别波及到她。 “住手!” 一声高喝,制止了她们。 大家齐齐循声看过去,那是满脸怒火的于修远,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于修远阔步走过来,凌厉的眼睛扫量着两个亲孙女。 两人头发凌乱,上衣被撕破,还紧紧攥着彼此的手,两人眼神都很蛮横,谁都不让谁。 于修远气道:“把手松开!” 两姐妹对视一眼,于荣妍冷哼一声,用力地甩开于荣锦的手。 于荣锦轻呼了一声痛,赶紧调整自己的表情,捂着脸,露出委屈柔弱的表情。 只要有她们在,于宅每天都是鸡飞狗跳的,于修远早就烦了。 今天竟然大清早的就掐架,于修远指着她们的鼻子,骂道:“你们俩,都给我滚回去!” 于荣锦心一惊,委屈巴巴道:“爷爷,长姐还约我去慕王府呢……” “去什么慕王府?你给我回房呆着,我不发话不许出来!不要妄想了!”于修远也是气急了,换做平时他还可以对于荣锦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的。 “是……”于荣锦向林知晚投去求救的眼神,却见林知晚冲她同情地笑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作为,这才放弃了。 两姐妹都被骂了,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可是很明显的看出来,于荣妍比较高兴些。 见两个孙女乖乖往回走,于修远无语地叹口气,说道:“走吧。” “是,爷爷。”林知晚接过于修远手中的药箱,便跟着他往府外走。 两人没走出几步远,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于荣妍兴高采烈的嘲讽声:“姐姐你听到没有,爷爷都让你不要妄想了,哈哈哈……” 闻声,于修远心中的怒火又腾腾升起,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摆摆手道:“走,咱们快些走!” 祖孙俩坐上了马车,出发去太医院。 一路上,林知晚端端坐着,不发一言。 看到爷爷不高兴,她心里有愧。 原本爷爷不用这么烦忧的,是她把那姐妹俩的矛盾挑起来,这才给爷爷增加了烦恼。 可是,她必须要这样做…… “知晚啊……” 听得于修远说话,林知晚偏头看过去,“爷爷,我在。” 于修远神色无奈,“以后,你别带她们姐妹去慕王府玩了。” 没想到,于修远先提起这事。 林知晚装作懵懵懂懂,惊讶地笑问:“爷爷,为什么?我真的把她们当做亲妹妹,才想带她们出去玩的。” 第206章 不做亏本买卖 于修远轻声长叹,微微闭眼:“也别跟她们在一起玩,她们……不知好歹,会害了你的!” 听到于修远说的这些话,林知晚心中动容。 不论是前世今生,爷爷永远都在爱护着她。 于修远睁眼,慈爱地望向林知晚,像是透过她看到了于梁浅的影子。 或许,眼前的林知晚就是他的寄托了。 “知晚,你记住,在于宅中,只要认爷爷就可以,其他人都不重要。” 林知晚点点头,感动之余,却也放宽了心。 她已经做出了努力,用不着她再出手,那两姐妹肯定会自生自灭的! 话说回来,于修远刚才说的那句话,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什么叫做……其他人不重要? 她一直都想不通,同样身为爷爷的孙女,爷爷对于那对姐妹的感情,似乎很淡…… 想不通的事,只有等待时间的验证了。 …… 跟随于修远去太医院,林知晚又过上了从前最喜欢的生活。 于修远每天都会给她留很多难题,即便是不去太医院,她也会常常去街上的药铺、医馆里。 偶然有一天,林知晚去了一家名叫普世医馆的地方抓药,不料碰到熟人。 她在柜台抓药,便听到 掌柜的在一旁和人攀谈,似乎那人有意收购这家医馆。 无意转头看过去,林知晚惊喜一笑:“冯淳哥哥?” 身穿蓝衫的男子,他瘦瘦高高,面容清俊得像个书生,开口说的却是银钱买卖这些商人之事,正是许久不见的冯淳。 闻声,冯淳看过来,也十分欣喜,走过来道:“郡主怎么在这儿?” 林知晚提了提手中的草药,“来买药。” 冯淳拊掌轻笑:“那可真是太巧了,你竟然来我的医馆里买药。” “你的医馆?” “是啊,我刚收下的医馆。”冯淳回头,那掌柜的友好的笑了一下。 对于冯淳经商的能力,林知晚是信服的,象征性地拍拍手,赞叹道:“这条街上有哪家铺子不是你的?” 被夸赞的冯淳,耳根微微发红,很快蔓延到脸颊,说话也羞涩起来:“郡主过奖了。” 林知晚看了好笑,这个表哥从小就这样,禁不住夸,一夸就脸红。 “多少钱?”林知晚转头问那卖药的店小二。 “一两银子。”店小二笑答。 林知晚正要拿钱袋,便听冯淳轻道:“郡主不用给钱了,以后郡主随便来,药材全免。” 闻言,那掌柜的和店小二都 惊呆了。 全免?这个外行人他知道这医馆里,有多少值钱的丹药人参吗? 若是这个小美人,她专门挑贵的拿怎么办? 方才谈价钱的时候拼命压价,这会儿见到美女就昏了头。 掌柜的不屑撇撇嘴,认定医馆落到冯淳手里,肯定没几天就破产了。 “冯老板这么大方?我用的药材可不是一星半点!”林知晚没什么讶色,大方笑问。 实际上,她已经预料到冯淳要说什么了。 “你是冯滢的朋友,让你用一些药材……没事的。”冯淳慢吞吞地说着,儒雅的脸上是一层薄薄的红。 用得着这么羞吗?林知晚好笑的不行,丝毫不客气:“那,就承了冯老板这个人情了!” 冯淳笑了,笑的时候露出一排糯糯的白牙,这副无辜呆萌的样子,还是让林知晚不忍欺负他啊! 要知道,从小到大,冯滢欺负冯淳的时候,她从来都忍心再多插一把刀,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看,善良的很呐! 林知晚望向前方,那个正在看诊的坐堂大夫身上,她抬了抬下巴,“这里是不是还需要坐堂大夫?” 那位正在看诊的坐堂大夫旁边,还有一个空位。 掌柜的便回道:“是 啊,我们普世医馆是有声誉的老店了,不敢要江湖郎中来砸招牌,一时半会儿也招不到医术高超的大夫来坐堂,只能先空着了……” 林知晚笑了一声,收回目光,笑吟吟地看向冯淳。 “冯老板,我补上这个空位,来抵我的买药钱怎么样?” 冯淳双眼瞬间亮起:“真的吗?” 林知晚点头,“从不骗人。” 冯淳开心的要命,而掌柜的却侧目而视,皮笑肉不笑道:“冯老板,我虽然把医馆过给你了,但也不能看着冯老板把我们普世医馆百年的招牌给砸了呀!” 说话时,掌柜的那不屑的眼神还时不时地飘向林知晚,一副看到红颜祸水的表情。 见掌柜这个反应,冯淳的表情忽然恢复严肃,淡声道:“掌柜的这话怎么说?你可知眼前这人是谁?她是盛京城有名的荣安郡主,太后娘娘钦点的女医,能自由出入太医院的人……掌柜的认为,太后娘娘会看走眼吗?” “荣、荣安郡主?”掌柜的舌头有点打结,重新审视着林知晚。 不,他已经不敢看了! 荣安郡主自然是鼎鼎有名的,太后口谕让她做太医院唯一的女医,这段佳话,在盛京城的医学界 广为流传,都快传成神话传说了! 没想到,今天见到活人了? 见掌柜的立刻换上崇拜的神情,林知晚也不摆谱,只是笑眯眯地望着冯淳,打趣道。 “掌柜的大可放心啊,你是不了解,冯老板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啊!” 用那么点不值钱的草药,换她这个堂堂女医来坐诊,不亏不亏! 眨眼间,冯淳红的像是熟透了的柿子,压根不敢抬眼看林知晚。 林知晚也哭笑不得,她记得从前和表哥在一起玩,害羞归害羞,绝对不会脸红得这么频繁啊! 兴许是……长大了吧!真是一个,容易害羞的纯情少年啊! 接下了坐堂的活儿,林知晚的日常便更加充实了。 偶尔跟随于修远去一趟太医院,得了于修远出的难题再回来琢磨,闲下来的几天里,就来普世医馆坐堂。 她本想来医馆里静静心,好好想想于修远提到的疑难杂症,没想到她的招牌一挂出去,慕名而来的病人络绎不绝。 每天大清早,从屁股沾到板凳的那一刻起,她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下去,林知晚怕是还没给病人看好病,自己就先累垮了。 颇有经商头脑的冯淳,这就想到了主意。 第207章 心病怎么治 每隔两天,才让林知晚来坐堂一次,上午只看五个病人,下午看八个。 这样一来,想让林知晚看病的,只有提前两天来排号,依次顺延。 不光是排号难一些,连费用也是普通大夫的三倍。 尽管如此,闻名而来的病人还是很多,甚至有从外地赶来,专门要排林知晚的号的。 平常两天不坐堂,林知晚会过来取药,这两天的病人就不如林知晚坐堂的那一天多了。 医馆很清闲。 冯淳也来了,两人相遇,就搬了小板凳,坐在普世医馆的门口,望着天边火红的落日谈笑风生。 “当初我说冯老板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果然如此啊!有我坐诊,冯老板最近赚了多少钱?”林知晚双手环绕膝盖,一手挡着强烈的夕阳光,歪头笑问冯淳。 夕阳光打在冯淳的脸上,让他白皙的脸变得粉红,看不清是害羞还是光照。 冯淳看了林知晚一眼,便别开视线,轻咳两声,说道:“钱没赚回来多少,赚的是名声。” “怎么说?”林知晚很感兴趣。 她知道冯淳自有一套经商之道,从前的她也很喜欢听这些。 说起这个,冯淳正色道:“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为的 是盈利,这就需要吸引病人选择我们这家医馆。话说回来,盛京的名医那么多,病人怎么就能从这么多医馆中挑中我们家呢?这就得靠郡主来做这个招牌。” “可是,我一人之力,怎么能医治天下人?”林知晚问道。 “这就是我们能盈利的关键了,”冯淳笑了,往日柔和的眼中闪烁着精锐的光芒,“大多病人所患的并非难以医治的顽疾,而是普通大夫就能治好的小病。郡主的名声传出去,他们会蜂拥而至,真的排不到号,总不至于不治病了,这时候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其他坐堂大夫。” 林知晚摇头笑道:“这算不算是欺骗病人?” “当然不是,正如掌柜的所言,我们不能砸了普世医馆的招牌,所以请的全是医术高超的大夫,只不过这世道如此,只有名气没有本事,那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单有本事没有名气,也不能成为流芳百世的名医。” 借着林知晚的名气,来让普世医馆成为世人眼中的好医馆,这是一种很超前的经商理念。 林知晚心中深感佩服,嘴上却打趣道:“照你的说法,听起来我像是只有名气没有多少真本事的江湖郎中 了!”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冯淳急赤白脸地解释,却解释不清楚,唯有脸红以对,让林知晚笑得前仰后合。 此后,便常常能在普世医馆的门口看到他们俩的身影。 黄昏暮霭,清风徐来。 在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大街上,两人笑谈的身影像是一抹独特的风景。 两人时常坐在门口子,讨论经商、行医之道,虽然是两个行当,却很聊得来。 更因店铺的经营问题,两人还常常同进同出,一起去吃饭。 在林知晚的心里,她就当冯淳是从前的傻表哥,可落在旁人眼中,却另当别论了。 这一天,轮到林知晚坐堂。 一位病人刚出去,林知晚伸了个懒腰,赶紧低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一口水还没喝完,垂下的视线便瞧见门口有一双黑靴,稍稍往上便是灰白色长衫,这人阔步走进来。 “看病。” 是个男病人。 林知晚咕噜咕噜咽下去这口水,一边把茶杯往下面的矮几上放,一边问道。 “坐,什么病?” 放下茶杯,林知晚一抬头,望着那人,便怔住了。 这男人宽肩窄腰,一身灰白长衫穿在他身上,显得身材高大又挺拔。 墨发被玉冠高高束起,显得干净又利落。 长眉入鬓,那双慵懒如春风的眼眸散发淡淡的光芒,紧紧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一双薄唇扬起弧度,唇瓣上透着好看诱人的红粉色。 清冽如泉的嗓音说着。 “心病。” 林知晚又是一愣,只见他并起修长的两指,轻轻点着自己的心口,轻漫笑道。 “我的女人最近不理我,我心口痛得很……大夫,你看怎么治?” 这话说的叫一个肉麻,林知晚强忍住一巴掌呼死他的冲动,嘴角轻抽,半天才努出一个笑容。 “王爷,好久不见……” 江慕云这厮,又来干什么? 江慕云双臂叠起,趴在桌上,身体往前倾,离林知晚更近一些。 “是好久不见,晚晚是根本不想见本王吧……” “王爷说笑了,怎么可能呢?”林知晚笑眯眯起身,吆喝了一声:“小二,沏一壶最好的茶来!” 说罢,林知晚就转过身去,翻腾着那几排小药柜,假装很忙的样子。 没想到,江慕云压根不催她,直到…… “林大夫!茶来了!” 当小二提着茶壶进来,林知晚刚转身,正想招呼着江慕云坐下喝茶时—— 江慕云笑眼望 着她,轻轻敲了敲桌面,话是跟小二说的。 “叫老板来,我要买这个医馆。” 小二手里的茶壶差点掉了,“什、什么?” 刚卖给冯老板,现在又要卖? 小二感觉到匪夷所思,还是去传话了。 接到了消息,冯淳匆匆赶到,看到江慕云在这儿,便想到了去虎啸营的那天,被江慕云轻巧打趴下的事儿,心生畏怯,却强自挺起胸膛,走了进去。 “慕王爷。”冯淳依礼参拜,不卑不亢。 江慕云的视线扫过来,只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轻声答应:“嗯……” 这一声嗯,让冯淳更加忐忑不安。 当冯淳害怕的时候,就会愈发挺直腰杆、挺起胸膛,给自己壮胆。 林知晚这便来打圆场:“王爷有事要跟我说,不如我请王爷到对面的酒楼,咱们边吃边聊……” “晚晚,本王这趟来,是有正经事要做。” 江慕云那慵懒的眼神望过去,轻眨了一下左眼,透着痞气。 说罢,江慕云转过头来,挑眼看向冯淳,轻笑:“你是老板?本王要买你的医馆,开个价吧。” 冯淳一怔,随后拧起眉头,沉思了很久。 “开价。”江慕云淡声道,没有多少耐心。 第208章 我跟你打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在冯淳心上砸了巨石一般。 冯淳的瞳孔猛然一缩,袖管中的双手攥成拳,很快又松开,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为平常那般儒雅,他彬彬有礼地说道:“王爷,小民是要好好经营这家医馆的,没有要卖的心思。” 江慕云笑意轻缓,看似没有波澜的眼眸,却在望向冯淳的一瞬间,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五千两。” 一旁站着的店小二,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快能塞下一个拳头。 五千两?连医馆带着他和坐堂大夫,都卖不了这么多钱! 满打满算,加上药铺里的珍贵药材,这个医馆也就一千两。 冯淳脸色微红,看起来有点窘色,却强努出一丝笑容:“王爷,我说了这个医馆不卖……” “六千两。” 江慕云一开口,就把价钱抬了上去。 他说一不二,不允许别人拒绝。 冯淳喉咙干涩,在和江慕云的视线接触的一瞬间,自觉矮了他一头。 看起来,江慕云盛气凌人,丝毫不把冯淳放在眼里。 试问一个曾上战场大杀四方的人,怎么能把冯淳这个弱鸡书生放在眼里呢? 更何况,江慕云认定了冯淳是个商人,商人无利不起早 ,只要肯出钱,怎样都可以。 店小二吞咽了一下口水,望向现在的老板冯淳,眼中似乎有期待和怜悯。 自家老板生意做得那么大,在堂堂王爷面前,还是没有一点底气。 见冯淳被欺负得不知道说什么,林知晚心里气不过,脸上的笑容越发深:“王爷想买医馆,怎么就偏偏盯上了这家?冯老板的家底厚,王爷出的价格对于他而言,太没有诱惑力了!” 林知晚这样开着玩笑,无形之中缓解了冯淳的尴尬。 冯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稍稍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冯淳的实力确实强大,但他买下这家医馆也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真正想把手伸到医药行业,做出一番事业的。 没想到,江慕云怎么突然来搅和? 林知晚光想着为冯淳周旋,却没料到竟然惹毛了江慕云。 冯淳望向林知晚时,江慕云的瞳孔骤然一缩,笑容越发深,一双眼眸却幽不见底。 无意之中扫过去,林知晚略微心惊:不好,这厮越是笑,就代表他越生气。 江慕云看向林知晚,冷笑道:“晚晚,本王不是想把这医馆买下来,送给你玩吗?既然你不领情……” 他倏然起身,掸了掸 衣衫,面上是云淡风轻的神色,淡声道:“本王买不到手的东西,明天也不必开了!” 言下之意不就是,明天这医馆就等着关门大吉吗? 此刻,江慕云拿出他皇子、王爷的身份地位,诚心压冯淳来了! 林知晚那一双黛眉轻轻下压,露出些许不悦。 没想到江慕云是这么小心眼的男人吗?冯淳有什么错,让他三番四次地针对! 见江慕云理好衣衫就要走,林知晚就要发作。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只见冯淳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住了江慕云的去路。 江慕云挑眉,看着冯淳那张白白的脸蛋憋得通红,汗如雨下,不禁悠然一笑,眼中迸发出凛然的光芒。 “冯老板,你这是想干什么?” 冯淳大口大口喘气,已经很紧张了,却强自保持镇定,憋了半天才说:“王爷……你不能……蛮不讲理!” 呵! 江慕云大笑,随即眯了眼眸望着冯淳,“本王素来不讲理,你上次还没领教够?” 从未见过江慕云这样对待一个人,林知晚有些怕,怕他伤害冯淳。 林知晚心中思索了一下,正想开口圆场,被冯淳突然高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王爷!我跟你打 !” 林知晚愣住。 江慕云的左眉轻挑了一下,像是听错了一般,笑睨着冯淳:“你说什么?” 冯淳的胸口大起大伏,仰着红透的脸,左脚却已经后撤一步,右手做拳,左手成掌,摆出一副要打架的架势。 他嘴唇还是哆嗦着:“王爷不是喜欢打架吗?如果我……我赢了,王爷要答应,不动这家医馆……” 冯淳酸腐归酸腐,还是很有骨气的,他绝对不允许别人践踏他的尊严和心血。 竟然敢放这种话?不是找死吗? 林知晚有点急:“王爷,冯淳大概是中午没睡,脑子糊涂了……” “好啊!”江慕云低声笑着,眼中透着几分兴趣:“这才像个男人!” 说罢,江慕云站在原地动都不动,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仍是没把冯淳放在眼里。 “来吧。” 冯淳深深吸气,拼足了力气大喊一声:“呀……” 他猛猛地冲过去,虽然两人之间只有三步的距离。 冯淳胡乱挥舞着拳头,在跨出第三步时,声音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猛烈摔到地面的咚声,夹杂着他疼痛的闷哼声。 出师未捷,江慕云用一只手就把他撂倒在地上,他躺在地上,疼 得满身冒汗,五官都拧在一起,疼得要命。 他是正面朝下倒地,兴许是摔到了胸膛和膝盖,疼得全身都蜷缩在一起。 店小二看到了,着实着急想上前帮,在看到江慕云时,又怯缩了。 江慕云扫了地上一眼,轻笑:“冯老板,还来吗?” “冯淳哥哥……” 林知晚连忙扑过去,把冯淳慢慢扶起来,带他坐到了椅子上。 冯淳捂着胸膛,膝盖也顾不上了,疼得嘶嘶倒抽气。 看到冯淳这副狼狈的样子,林知晚气得要命,低声骂道:“没有这个金刚钻,逞什么英雄!” 她是面对着冯淳,背对着江慕云,说完这话,眼圈不自觉地红了。 她是想起了前世,冯淳对她的种种。 小时候她和冯家兄妹出去玩,有稍大些的男孩子欺负她,冯淳就把她护在身后,即使打不过,也要把她护得好好的,而他却被打得鼻青脸肿。 还有前世最后一次在渡口的见面,冯淳接到于荣锦传递来的假消息,急匆匆地跑来,还以为她受了什么欺负。 直到她死前,冯淳还是被她无辜牵连,名声变坏,手腕也被打伤…… 想到表哥冯淳对她的这些,林知晚不禁更加心疼这个表哥。 第209章 不许碰他 表面上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冷冷地说:“你有那么多钱,再重新开一家医馆不可以吗?到时候你开了新医馆,我再去当坐堂大夫不就行了!非要这家干什么!” 说罢,林知晚给小二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扶着冯淳躺到了病人躺着的床上,林知晚开始给他上药,完全无视身后的江慕云。 “躺平。” 林知晚命令着,冯淳这才松开了紧抓衣衫的双手,疼得紧闭双眼,再次抓紧了床单。 和小时候一样,冯淳从来都是乖乖听话的那个。 林知晚解开冯淳的衣衫,看起来很瘦弱的冯淳,胸膛很结实。 林知晚轻轻按上去,“这里疼吗?” 然后按了好几个地方,慢慢找到了冯淳疼痛的地方,林知晚这才准备动手。 刚拿出来针包,一双手套飞过来,甩到了冯淳的胸膛上。 只听江慕云冷透了的声音传来:“把手套戴上!不许碰他!” 林知晚看去,那手套是她平时用的,看诊的时候,她偶尔会戴,可若是江慕云要求她戴…… 林知晚望过去,唇角上扬,双眼的神色却很淡然:“王爷,戴上手套,我是没办法给他看病的。” 说罢,林知晚取针 ,似乎更加故意地用手接触着冯淳的皮肤,按了按冯淳的穴道,才下了针。 她根本没有回头看,江慕云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给冯淳治疗、包扎后,林知晚也没有跟冯淳多说一句话,转头就走,更没看江慕云究竟在哪儿坐着、干什么。 她确实是很生气,气冯淳的木讷和冲动,气江慕云的故意挑衅。 出了普世医馆,林知晚在大街上走着,步伐非常快。 在人群中穿梭着,直到走在寂寂无人的小巷子,林知晚猛然回头,将胸中藏着的那股怨气和怒火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她望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男人,用极其讽刺的语气说道。 “我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三步远,林知晚仰着头,娇小的身形在此刻却显得十分强势。 江慕云的目光冷冽,一双薄唇抿成一条线,足见他此时是隐忍着愤怒,冷笑一声道。 “不要怎样?我决不允许,有人敢觊觎我的东西!” “江慕云,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林知晚的声音很轻,却比歇斯底里的喊叫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她的目光中透着自嘲的 笑意,像是妥协的样子:“王爷,即便如你所想,我和冯淳不可能有任何关系。” 江慕云双手背在身后,什么都听不进去,冷声说着:“你这样认为而已,那小子不安好心!” 见江慕云是这样的态度,林知晚喃喃无语,不禁气笑了。 她和冯淳是比亲兄妹还要亲的关系,该怎么跟江慕云解释呢?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向江慕云解释呢? 她问心无愧,什么都没做错…… 不,她和江慕云也不是夫妻,将来也不会成为夫妻……她凭什么解释? 越想越生气,想到江慕云看到冯淳时那副难得挑衅的炸毛样儿,林知晚却又觉得好笑。 一时间,林知晚都搞不清楚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了。 看到林知晚哭笑不得的样子,江慕云唇角轻扬,稍一别过身子,强忍住想笑的冲动,傲娇得不得了。 小巷子里的这一出小插曲,却落在一个有心人的眼里,又造出了一场是非。 …… 自打花望舒在宫中丢丑之后,花家安分了很久。 主宅很平静,外宅却比从前更加热闹,是花景明花天酒地的主要场所。 那些狐朋狗友们,全都到外宅来找花景明玩。 陈侍郎 家的公子陈辰,也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公子,他和花景明是好朋友。 这天,陈辰提着两坛子好酒,来花家外宅了。 “来,大哥。” 陈辰给花景明倒满酒,敬他一杯。 花景明勾唇,和陈辰碰杯,干了一整杯。 喝完这杯酒,陈辰身边坐着的姑娘,她花枝招展,衣衫轻薄,几乎贴在陈辰的身体,娇笑着给他擦嘴。 而花景明身旁的姑娘,妖娆妩媚,举手投足之间又有大家闺秀的优雅姿态,那是寻常青楼里的庸脂俗粉们比不上的。 这正是花景明的金屋藏娇,林知弦。 “爷,尝尝这个。” 林知弦剥了一个葡萄,水莹莹的葡萄喂到了花景明的嘴边。 花景明一口吃掉,白润的食指却依旧放在他唇边,偏头一看,林知弦媚眼如丝,娇嗔着看他。 “就你娇贵!”花景明轻轻掐了一把她的软腰,再将她手指上残余的葡萄汁舔干净,她这才作罢。 林知弦能待在花景明身边这么久,也是有些手段的。 陈辰身边那姑娘抬头看了眼,虽然很不服气,却不得不承认,她比林知弦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大嫂美丽可人,大哥好福气!” 陈辰称赞着 ,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在林知弦身上打了个转儿,还是老老实实地搂着身边的姑娘。 和花景明走得近,陈辰知道林知弦是个什么来头,他压根不敢沾手。 林知弦高兴,给他们倒酒。 陈辰想起一桩趣事,说道:“大哥猜猜,我白天里碰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了?” “说来听听。” “我看到慕王爷和荣安郡主了!”陈辰压低了声音,似有些神秘。 “看到他们,有何稀奇?”花景明看起来很不屑,目光中还流露出一丝厌恶之色。 陈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最近,他们两人不是风头正盛吗?” 平时都和陈辰厮混在一起,花景明也就不藏着掖着,冷笑道:“就因为他们俩,我妹妹到现在还闷在家里,没事儿干就哭!” 在花景明乃至花家人的眼中,花望舒的名声扫地,这全怪江慕云和林知晚。 说着,花景明看向林知弦一眼,随后对陈辰笑道:“你大嫂不就是被那个贱人给欺负出来了?否则,你大嫂的风华,这盛京城有哪个女子能比?” 此时,林知弦目光黯了一瞬,很快笑着趴在花景明的怀中:“我要那些风光做什么,现在有你就够了!” 第210章 造谣 谈起往日的风华,无形中就和今日被迫做别人外室的落魄做了比较,这无疑是在揭林知弦的伤疤。 不过谈起林知晚,林知弦心底还是恨的。 虽说眼前的锦衣玉食,那是林知晚给她的机会,可沦落为别人的外宅,连小妾都算不上,这仍是她心中的屈辱。 她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 “他们怎么了?”林知弦随意问道。 陈辰这才哦了一声,颇为八卦地说着:“他们在巷口大吵一架,竟然为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 “什么?男人?”林知弦觉得很可笑。 此时的林知晚,搭上了这盛京城最为俊朗的男人,江慕云是当今皇子,又是皇上亲封的慕王,身份也算尊贵,怎么看他们都是混的风生水起,林知晚还敢和别的男人搅和在一起? 陈辰信誓旦旦地点头:“我路过时,听得一清二楚,他们为了一个名为……冯淳的小商人,据说是郡主当坐堂大夫的那家医馆老板,听慕王爷的意思,这个商人似乎和郡主有染,所以慕王爷才大发雷霆……” 花景明呵了一声,来了兴致:“竟然有这种事?” 陈辰使劲点头,嘿嘿笑了。 “看来她平时的单纯无辜都是装 出来的,否则怎么能把我妹妹害到这个地步!”花景明痛饮一杯酒,眼中浮起一丝阴笑。 花景明还是护短的,即便他从前看上过林知晚的美貌,可看到亲妹妹在林知晚手上折损多次,心里还是心疼自家妹妹的。 见花景明这般神态,林知弦那明亮的眼珠一转,便生出一计。 “爷。” 她攀上花景明的胳膊,娇笑道:“我知道爷心疼花小姐,早就想为妹妹出一口恶气了吧!” 花景明转头,捏起她的下巴:“怎么,你有主意了?” 林知弦笑:“她和别的男人有染,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我们可以做点什么,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陈辰也感兴趣:“大嫂出的什么主意,小弟有能力,也可以相帮!” 对于江慕云和林知晚,陈辰并没有什么往来,更谈不上仇恨,他只是生性顽劣,时常喜欢跟着花景明胡作非为。 “她不是跟别的男人有染吗?我们就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让她和这个野男人在盛京城没有立足之地,人人喊打……” 林知弦抿唇一笑,眼中闪烁着光芒:“他们无地自容,到时候,很多事情不用我们亲自动手,她就能遭到报应,花小姐也能扬眉 吐气了!” 说完,陈辰心中好生感叹,这女人对自己亲姐够狠的。 而花景明则使劲亲了她一口,哈哈大笑:“好!就听你的!这次,我非得整死这个女人!” …… 人声鼎沸的小酒馆,一个紫衣女子坐在窗边,虽是坐下,也能看得出来她身材窈窕,桌下是她的一双大长腿,随意地交叠着。 若是站起来,应是比一般女子高出大半个头。 她的长发高高束起,脸上没有脂粉的修饰,浓眉大眼红唇,透着一种英姿飒爽的俊美。 女子端起茶杯轻抿,望向窗外人来人往的大街,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 这正是冯滢,她已经无聊透顶了。 出门都不知道做什么,这便盲目地踏进这间小酒馆,坐下来喝喝茶,吃吃点心。 她正琢磨着,等会儿去干什么,忽然听到屏风后面那桌客人,高谈阔论,笑得狂妄,吵得她头疼。 她拧眉,露出不悦的神色,攥紧拳头,生出想去收拾他们的冲动。 还没行动,就听到他们提到了一个她的熟人。 “你们知不知道最近有个传闻?事关那个荣安郡主的!” “荣安郡主?她现在可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儿,听说她的未婚夫慕王爷在 皇上面前也很吃得开啊,她怎么了?” “说的是啊,搭上了这么厉害的一个未婚夫,将来不愁吃不愁穿,怎么……怎么非要和别的男人胡搞呢?” “什么什么?她和人胡搞?和哪家贵公子啊?” “什么贵公子,听说就是一个小商贩,一个开医馆的年轻人,名叫……冯淳的,哎!真不知道这个野男人有什么本事,能把王爷的女人勾到手!” “照你这么说,这郡主也不是好东西,水性杨花!” 砰! 一声巨响,琉璃屏风倒地,碎成渣渣。 惊得这一桌四五个客人吓得缩脖子,看到屏风背后,那是一个嚣艳的紫衣女子单手掐腰,拧眉怒视,凶巴巴地喝了一声。 “刚才那些话谁说的,站出来!” 四五个男人,一时间被吓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其中有三人都是大块头的壮汉,半天才反应过来,挑衅叫嚣的这人是个手腕跟鸡脖子一样细的女人啊! 壮汉们立刻拍桌子,“是老子,你想怎么着!” 冯滢拍了拍双手,冷笑一声:“马上就让你知道知道,姑奶奶想怎么着……”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四五个男人都躺在地上,捂肚子、捂耳朵、捂腿……疼 得打滚求饶。 “姑奶奶饶命!” 冯滢狠狠踩着那个壮汉的手腕:“是谁传出来的谣言!” “小人也是听别人说起的!哎呦呦!”壮汉疼得呲牙,这下知道什么叫枪打出头鸟了。 冯滢眉头皱的更深,脚再次用力踩下去:“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了?” “不敢了,不敢了!” 收拾完这些人,冯滢感觉到筋骨全开,浑身舒畅了。 出了酒馆的门,冯滢就陷入忧虑之中。 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敢造她哥哥和林知晚的谣? 听那些男人说,她哥和林知晚现在都在什么……普世医馆? 想到这个地方,冯滢一甩长发,这就风风火火地跑过去了。 进了医馆,果然看到林知晚正在坐堂,而她哥冯淳在柜台清账。 “你们都在这儿啊!” 响亮的声音把正在扎针的病人吓一跳,病人手腕一抖,林知晚这一针就扎偏了,立刻流了很多血。 “小心,别动。”林知晚赶紧给病人止血,顾不得理冯滢。 知道自己一进门就做了错事,瘪着嘴站到门边,立刻蔫了。 冯淳给掌柜的交代完手上账目,这便从柜台处绕出来,将冯滢拉去坐下,这才轻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第211章 幸灾乐祸 一说这个,冯滢就来气了,一把拍在桌上:“我能怎么着,替你们出气来着!” 冯滢自以为地控制了,可她天生就是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引来医馆中众人的侧目。 给病人下针之后,林知晚这才快步走来,无奈笑道:“滢姐,这个情我可不领,你先消消气,说明白是怎么回事。” 林知晚倒了一杯清水,推到冯滢面前。 冯滢抓起杯子,咕嘟咕嘟一杯水下肚,杯子放到桌上时还有一声巨响,提起来就更气了。 “那群混蛋敢当着我的面说你们的不是,你说这不是找揍是什么!” 这些传言,这几天林知晚也有所耳闻,她全都一笑置之:“在乎这些干什么,清者自清。” 冯滢忽而狐疑地看着他们俩,疑道:“哥,你什么时候盘下这个医馆的,我怎么不知道?” 对于神经大条的冯滢,冯淳也很无语:“家里的铺子,你能知道几个?” “咳咳!” 冯滢翻了个白眼,然后又问林知晚:“知晚,你什么时候来这儿的,怎么也不告诉我?” 林知晚莞尔一笑,目光中透着狡黠:“我在这儿是看病的,你有病吗?” 一语双关,噎得冯滢说不出话, 没好气地拍着桌子,“你们两个每天见面,都不带我玩,气死了!” 林知晚气定神闲:“你哥盘医馆是为了做生意赚钱,我在这里是为了治病救人,哪里有空跟冯大小姐一起玩?” 两姐妹一见面,斗嘴取乐,笑作一团。 林知晚说清者自清的时候,冯滢无意中瞥了冯淳一眼,看到他满面绯红,就太了解自家哥哥的心事了,就赶紧别开脸,装作没看见。 “最近,怎么没见王爷?”冯滢的话题,转弯转的太急。 林知晚懵了一下,不禁笑了:“你想他了?” 听林知晚的打趣,冯滢也禁不住地脸红,笑骂道:“什么你都敢开玩笑!” 冯滢微微正色,凑近林知晚:“我是说,你和王爷最近没有出去玩吗?出去玩一定要叫上我啊!” “出去玩?”林知晚挑眼看她:“比如?” 冯滢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比如什么军营啊,那些地方好玩……” “虎啸营,对吗?” “对对对……” 见冯滢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林知晚笑意深深,凝望着她。 冯滢被林知晚盯着有点瘆得慌,“你看我做什么?” 林知晚耸耸肩,起身走向药柜那边,笑声说道: “你想去虎啸营玩,应该去找王爷啊,我没那个本事去那种地方……” “好啊!那我们去找慕王爷吧!” 冯滢突如其来的兴奋,让林知晚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知晚嘴角轻抽,“滢姐,你是不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走走走,现在就去慕王府,王爷肯定好久不见你,一定想你了……” “喂……” 冯滢不由分说地,强拉着林知晚出门。 冯淳追出门外,“滢儿,你们要去哪儿……” 刚才的对话,冯淳早就听到了,可他非要问一下。 冯滢推着林知晚走,冲冯淳大喇喇地摆手:“我们出去玩,你好好算账!” 转过脸来,冯滢眼中闪过一抹愧色:对不起哥哥,我得让知晚陪我去王府,你去了会难过的…… 被冯滢拽走的路上,林知晚还挣扎着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冯淳站在普世医馆的门口,瘦瘦高高的他,身侧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显得格外落寞。 林知晚只觉恍惚,落寞? 她忽然想起,从前出去玩,冯滢都是带着冯淳的,为什么这次不带了? 一路上生拉硬拽,林知晚还没顾得上问,风风火火的冯滢就已经把她拉进了慕王府。 凭着 林知晚这张脸,不用进去通报,门房和管家就赶紧乐呵呵地把她们迎进去了。 “王爷,郡主来了!”管家通报的声音也很兴奋。 既来之,则安之。 林知晚轻轻推开冯滢,理了理衣衫,坦然地走进去。 冯滢一乐,跟着往里走。 一进去,便见主位之上,那个着一身白衫的男子,单手端着茶盏,浅浅抬眼,便见气度不凡。 冯滢笑嘻嘻地点头,先打了招呼:“王爷好!” 这个人她认识,是江慕云,可下座坐着的一男一女…… 两道视线,男的温柔,女的带刺……是谁啊? 冯滢正在疑惑之时,便听林知晚笑着打招呼:“王爷安好。” 江慕云望着她,唇角挂着一丝笑,却没有说话。 似乎预料到结果,也只是停顿了一瞬,林知晚立刻转头向下座的两人笑问:“你们也在……” 季崇泽起身,礼貌颔首微笑:“郡主来了,我和梓薇闲来无事,来王府坐坐。” 林知晚点点头,便听季梓薇幸灾乐祸道:“郡主倒是聪明,知道王爷不理你了……” 硬等着江慕云开口,怕是会徒增尴尬。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的发生,林知晚索性早点给自己找台阶下 。 没想到,季梓薇竟然说了出来。 林知晚看了她一眼,嗯,还是和从前一样讨厌。 “季小姐,身上的伤好全了?”林知晚问。 季梓薇单手支着头,悠哉笑了一声,就想看林知晚的笑话。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好不好了?你还是想想,怎么让王爷才能理你一下吧!” 林知晚望着季梓薇,抿唇微笑。 虽说如今看到这丫头顺眼多了,可她一张口,还是有一种欠扁的感觉。 对于季梓薇的欠扁,林知晚能忍,冯滢不能忍。 “你是哪儿冒出来的丫头?难道不认识这是荣安郡主吗?就算有眼无珠,一点家教和礼貌都没有,将来肯定嫁不出去!” 冯滢单手掐腰,横声横气道。 之前她就看得出来,江慕云对林知晚很好,她这次闹事也是为了林知晚,江慕云一定不会骂她的。 冯滢直来直去,打抱不平,可季梓薇也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噌地一下站起来,柳眉挑起:“你是哪儿来的野丫头?敢在王府放肆!” 季梓薇站在冯滢面前,生生矮了一头,在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冯滢单手掐腰,俯视着季梓薇,稍一瞪眼,就显得她像是在欺凌弱小。 第212章 争谁的宠 “从小到大,敢骂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两人针锋相对,几句话没说对,便剑拔弩张,气氛紧张起来。 要说打架,冯滢还真是没怕过谁,撸起袖子就想开战。 虽说季梓薇不会功夫,气势上绝不能输,也准备应战。 两人撸胳膊挽袖子,正要打起来的时候,林知晚赶紧冲到她们中间去,拦住两边。 冯滢下手很快,一个拳头径直朝季梓薇的左眼打过去。 而林知晚挡在季梓薇跟前,又比季梓薇高一些,冯滢那个拳头就朝着她招呼过来。 来势太快,看到林知晚的脸时,冯滢大惊,拳头已经收不回来,马上就打到林知晚了。 咻! 犹如飞影一般,林知晚被江慕云拉到一边,顺势推了季梓薇一把。 那一拳没有落处,冯滢闪了个踉跄。 “知晚,你没伤到吧!” 冯滢站稳后,第一反应是看向林知晚,生怕她受伤。 然而林知晚在江慕云的怀抱里,好得不得了。 一看没事了,江慕云神色淡淡,松开手。 谁料在松手的一瞬间,林知晚那水葱似的手指揪住他的衣袖,抬头看他,水汪汪的眼眸如同小鹿一般,无辜又懵懂地望着他。 就算是 块石头,林知晚这溺死人的小眼神都能把你看化了! 林知晚的声音软软糯糯,透着几分委屈。 “王爷,能不能……别生气了……” 林知晚服软了! 江慕云这才心情好一些,眼底的冰冷消散而去,浮现一丝得意,傲娇的小眼神扫过去。 “知错了?” 林知晚赶紧点点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江慕云勾唇,继续傲娇。 看到这两人眉目传情,季崇泽都尴尬得不行,脸红得不敢看。 季梓薇双手环胸,笑了一声,看不出喜怒,却不像是嘲讽。 两句话哄好了江慕云,趁着他高兴,林知晚赶紧道:“王爷,今天你有事吗?” “怎么?” 林知晚眼睛眯眯,笑得很甜:“咱们去虎啸营玩吧!” 江慕云笑睨着她,看到他的小姑娘难得提要求,这便笑笑,一口答应下来:“走,爷带你们去虎啸营!” 江慕云都率先出门了,一旁站着的冯滢还在发愣,回过神来才赶紧追出去。 “知晚!” 冯滢拉住林知晚,看着江慕云和季家兄妹往前走着,两人慢吞吞地落在后面。 “怎么了?”林知晚问。 冯滢卷起袖子,伸出白皙又细长的胳膊, 一脸嫌弃地抖了抖。 “看到了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林知晚,没发现你这么肉麻啊!” 刚才林知晚那眼神、那动作、那话……冯滢自问,打死她都说不出来! 被冯滢这么一说,林知晚感觉脸发热,在还没红透之前,白了她一眼,一边低声笑骂着,一边往前走。 “还不都是为了你,卖了我的老脸……” 去虎啸营,三个姑娘坐马车,江慕云和季崇泽骑着马。 三个女人一台戏,马车里很不太平。 冯滢和林知晚坐在马车的正中间,季梓薇在冯滢的右手边,离她们远远的坐着。 一上马车,冯滢拽着林知晚东拉西扯,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林知晚的确喜欢跟冯滢在一起聊天,但冷落了季梓薇,总觉得不太好。 说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冯滢总是很豪爽的放声大笑,笑声还能传出马车,让季崇泽他们听到了都不自禁笑起来。 冯滢并非从小就这样大声笑的,幼时她在说书场听过很多武侠故事,那些侠客们全都喝酒砸碗、放声大笑,因此她就有样学样了。 林知晚听她说话,闭着眼浅笑,应和。 可是,季梓薇可忍不了冯滢。 “一个姑娘 家,笑得那么大声,比哭还难听!” 季梓薇一奚落,冯滢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双大眼怒瞪着季梓薇,双手掐腰,“你再说一遍!” 季梓薇根本不怕这个威胁,昂头冷笑:“我说你别笑了,破锣嗓子你当谁都爱听?” “我就不信了,今天非要治一治你不可!”冯滢又开始挽袖子,气势汹汹。 “好了!” 一直闭眼浅笑的林知晚,方才已经昏昏欲睡,差点就要见周公了,又被她们俩给彻底吵醒了。 林知晚万分无语地摇摇头,没好气地跟冯滢说:“你坐我这边!” 冯滢狠狠瞪了季梓薇一眼,还是听林知晚话的,坐了过去。 这样一来,林知晚在中间,左边是冯滢,右边是季梓薇,完美地隔开了两个火药桶。 林知晚叮嘱着:“你们两个,在到虎啸营之前谁都不准说话,谁要是再找茬儿,我就把她赶下去!” 这下公平了,两人气哼哼的,背转身子不再说话。 马车摇摇晃晃,车里太过安静,这两人很快睡着了。 看到两个祖宗睡着,林知晚总算松了一口气,倚在车壁上阖眼休息。 “没动静了!” 听了一路好戏的季崇泽,奇怪地跟江 慕云说着。 江慕云睨了他一眼,闲闲道:“你还盼着她们再吵起来?你不怕梓薇受欺负了?” 一听到她们咋咋呼呼,季崇泽就担心季梓薇会吃亏,毕竟她不会武功。 季崇泽忽的笑了:“王爷,我真是不懂女人啊!她们俩一个比一个厉害,却都听郡主的话……” 说起来,这两个姑娘都不是畏惧权势的人,林知晚那些身份头衔根本不能威胁到她们。 再者,他妹妹季梓薇从前就跟林知晚对着干,如今也太听话了…… “你亲妹妹都看不透?”江慕云笑了一声,看季崇泽像是看白痴,“季梓薇在跟冯滢争宠,你听不出来?” 季崇泽更懵了:“争谁的宠?” “我家晚晚。” 季崇泽不免觉得好笑,“王爷,我妹妹不是在跟郡主争、争王爷你吗?” 江慕云狠狠剜了季崇泽一眼,随即叹道:“你太不懂女人了……” 季崇泽又回头看了眼安静的马车,摇了摇头:“不懂,真的不懂……”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抵达虎啸营。 “哇,终于又来了!”冯滢看到虎啸营这几个大字,都很兴奋。 一旁的季梓薇白了她几眼,轻嗤道:“乡下人,没见识!” 第213章 谣言满天飞 这一趟过来,就是为了满足冯滢的愿望。 因此,冯滢是全场最欢乐的一个。 一进军营,冯滢兴高采烈的,东张西望的,时不时跟林知晚笑说着什么。 直到把虎啸营都转了个遍,冯滢多次张望之后,眼中渐渐浮现失落的神色,似乎对什么也都不感兴趣了。 林知晚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滢姐,你是在找什么吗?” 冯滢欲言又止,含糊道:“没有啊,就是来玩的嘛!” “她是想男人了!”季梓薇笑了一声。 一听到季梓薇开口,冯滢这就耐不住了,立刻像是炸毛的猫,“季梓薇!” 季梓薇绝对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主儿:“我说错了吗?军营里能有什么人,不就是男人吗?你敢说你不是在找男人?” 若论功夫和气势,冯滢更胜一筹,但论起嘴皮子,冯滢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冯滢最擅长的是,直接开打。 眼看着两人又要打起来,林知晚拦在两人中间,无语道:“你们俩能不能别说话了!” 一路上就听这两人吵个不停,林知晚一个头两个大。 东家江慕云扫了一眼,看出冯滢来这儿有点失望,这便勾唇道:“回城, 吃饭。” 冯滢完全没有阻拦,很利索的上了马车,一路上悻悻的,也不像来时那样兴奋了。 林知晚看了她好几眼,收回目光,在心中琢磨着:难不成真的像季梓薇所说,滢姐是来找什么人的吗? 一路很顺畅,回到城中时还不到饭点,几人就提早下了马车,让樊南先驾车去吃饭的酒楼,他们几人一路闲逛,溜达着过去。 他们走得很慢,大街上路过的行人也不少,街头巷尾都热热闹闹的。 细细一听,很多话像是长了腿似的,跑进他们的耳朵里,让他们一路都很沉默。 街上的百姓们都议论着一件事:荣安郡主和别的男人勾搭上了! 一路走过来,有夸赞荣安郡主的,为她抱不平,更多的是指责这个女人太放荡! 其余三人都看江慕云的脸色,江慕云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不过一句话也没说。 林知晚昂首挺胸,不像是心虚的样子,但也绝不解释。 难得的安静,一路走近酒楼,来到樊南预定了的包间坐下。 “我去一下。” 坐下之后,大家都不说话,季梓薇觉得沉闷,便想去上个茅房。 季梓薇离开,连吵架都吵不起来,江慕云和 林知晚喝茶不说话,季崇泽和冯滢互相看了两眼,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是,一壶茶很快就见底了。 冯滢提起水壶,正想出去问小二重新打一壶,忽然听到门外响起很大的哄闹声。 “我去看看!” 冯滢嗅到了打架的气息,双眼一亮,一个箭步冲出去,连水壶都忘了放下。 当冯滢推门出来时,见三个男人围着季梓薇,其中最为凶神恶煞的一个高高扬起巴掌,这就要往季梓薇脸上甩。 “敢欺负女人?” 说时迟那时快,冯滢抡起手上的水壶,径直朝那个男人的脑袋甩去,哐当一声,水壶把那男人砸到在地,脑袋嗡嗡作响。 冯滢赶紧跑到季梓薇跟前,双手张开护住她,微微偏头问道:“季梓薇,你受伤没?” 冯滢这个人最是恩怨分明,她和季梓薇不对盘,却也很明白,面对外人,她和季梓薇还是同一阵线的。 冯滢虽然高一些,但很瘦,看到她细细高高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季梓薇心中生起一股暖意,说话时也不像平时那样含针带刺了。 “我没事。” “那就好!” 话音刚落,房门再次打开,季崇泽冲出来。 季梓薇喊 道:“哥,他们出言不逊!” 季崇泽眉头下压,旋起两脚把那两个男人也踹倒在地,狠狠地踩上他们的胸膛。 不论原因,他妹妹就是不能受欺负! 方才听到冯滢喊了季梓薇的名字,季崇泽才觉得不对劲,就出来了。 林知晚和江慕云也走出来,看到地上倒着的三个陌生男人,江慕云挑眉问:“怎么回事?” 说起来冯滢很气:“这些不中用的男人,要打季梓薇!” 看到冯滢这样子,林知晚笑了:“滢姐一向很有正义感。” 随后又问季梓薇:“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季梓薇再三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没好气地蹲下来,二话不说先甩了那个凶神恶煞三个耳光,娇喝道:“你说,从哪听说这些谣言的?” 其余四人目光中透着些许疑惑,听季梓薇的言辞,却隐约猜出来些什么。 那个凶神恶煞被冯滢用水壶砸,又挨了季梓薇的三耳光,看到两个弟兄还好好的,不禁委屈地流眼泪了,急忙道。 “这也是小人道听途说的,更何况,不光是小人说,街上的百姓谁不知道,荣安郡主和那个小商贩的风流韵事啊!这位小姐,这和您有什 么关系……您凭什么只打我一个人啊!” 季梓薇瞪着眼睛,怒骂道:“你说别人坏话,还觉得委屈了?我没听到别人说,就听见你说了,你自认倒霉吧!” 说罢,季梓薇气呼呼的,还想上手打,却被林知晚拦住了。 “别打了。” 季梓薇看着林知晚,无语的笑了,“他们说你坏话,我是在帮你教训他们啊!” 林知晚的神色很平静:“就像他说的,街上百姓都在传谣,难道你能去教训天下所有人吗?” 不能教训,就只能干看着吗? 季梓薇气不过,甩开了林知晚的手。 关于季梓薇的反应,冯滢都看在眼里。 季梓薇招惹上这三个男人,完全是听不惯他们嚼林知晚的舌根,说到底还是为了林知晚好的。 这样一来,冯滢忽然觉得季梓薇这个死丫头没那么讨厌了。 有仇必报的江湖性子,甚至还让冯滢有点感动,有点喜欢。 冯滢长舒一口气,好心说道:“没用的,我之前也听过这些,还教训了一帮家伙,他们也只是听别人说,找不到那个散布谣言的人,咱们也出不了这口气。” “以后不许乱说话,记住了吗!”季崇泽厉喝道。 第214章 不盼着我好? 三个男人连连点头,季崇泽这就把他们放了。 进城后的一路上,听到的都是关于林知晚和江慕云的坏话,又闹了这么一出,大家心情都很不好。 回到了包间,几人都沉默下来,没心思吃饭。 “你想不想知道,谁是幕后指使?”江慕云忽的出声笑问,望向林知晚。 林知晚眼中浮现点点笑意,像是玩笑:“那些闲言碎语,王爷不生气?” 如果江慕云想知道谁是幕后指使,这应该很简单。 林知晚更感兴趣的是,江慕云对这件事的态度。 江慕云起身,慵懒的眼眸中没有一点杂色,“我犯得着吗?” 说罢,江慕云和林知晚就无情地丢下其余三人,直接走了。 娇声软语,莺歌燕舞,男人们花钱找乐子,姑娘们卖笑为银子。 再次来到醉梦楼,这个盛京城中生意最火爆的青楼之中,林知晚斜睨着他:“王爷,确定没有走错地方?” 还没听江慕云开口,一个喝醉酒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过来,看到林知晚的一瞬间,一双醉眼都亮了起来,就要去拉林知晚的胳膊。 “姑娘,你什么价啊,陪爷我……啊!” 这位大爷话都没说完,就结结实实地挨了江慕云一 脚,本就醉醺醺的,一头栽倒在地就人事不省了。 打完人,江慕云面色严肃,一副谁敢靠近就是找死的冷酷表情,搂着林知晚的肩膀往楼上走。 这一路畅通,没有醉汉敢拦路。 进了一个房间后,林知晚还在想:“那人还活着吗?” 她就怕江慕云弄出了命案。 “谁知道。”江慕云泡茶,完全不把那个人的死活放在心上。 林知晚奇怪道:“王爷打了人,怎么都没人管呢?” “这是青楼,你以为是什么合法的地方?”江慕云抬眼,眯了眯眼眸,迸发出几分危险的光芒,“你似乎不盼着我好?” 林知晚一愣,立刻笑嘻嘻:“怎么可能,我不是怕别人把王爷抓走了,我就无依无靠了。” 江慕云勾唇,垂眸继续泡茶,“知道就好,好好护着我,否则,你别年纪轻轻就做了俏寡妇!” “……” 江慕云刚泡好茶,就听有人轻叩门扉,一道娇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奴家是思儿,可以进来吗?” 思儿?这名字似乎很耳熟。 “进来。” 得了江慕云的令,那思儿姑娘这才敢进来。 鹅黄色的薄衫将思儿那小巧玲珑的身材衬托的很有韵味,又显出几 分仙气。 仔细看看思儿是眉清目秀的,略施粉黛这才显得几分成熟和妩媚。 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整个人的气场很沉稳。 “给王爷请安,”思儿那一双俏眼扫过了林知晚,笑道:“思儿给郡主请安。” 林知晚礼貌地点头,也观察到很多细节。 思儿进来到现在,江慕云都不曾抬头。 这样看来,江慕云并不稀罕这位美丽的姑娘,应该不是情人。 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两个很熟,因为思儿见到她时,也并不陌生,说明平时对江慕云的事情就很关注。 江慕云来醉梦楼,轻车熟路,什么人都不吩咐,这个思儿自己就来了,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思儿,思儿……对了,上次教林知绮跳舞的那个青楼头牌,不就是这个思儿吗? 泡了三杯茶,江慕云这才懒懒倚在榻边,单腿屈起,一手随意搭在膝上。 “坐。” 话是跟思儿说的。 江慕云和林知晚坐在桌案的两侧,思儿点了点头,便跪在他们中间的位置,为他们斟茶倒水,毕恭毕敬。 主仆关系,林知晚抿了一口茶,心中已经确定了。 “最近有什么异常?”江慕云喝了半杯 茶,茶杯放在手边。 思儿颔首笑答:“并无异动,樊大哥经常过来,如果有问题,奴婢会尽快上报。” 说罢,思儿便微微直起上半身,探手拿了江慕云手边的茶杯,再次斟满放回去。 江慕云轻声道:“城中的流言,你听说了吗?” 思儿抬头,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流连片刻,笑问:“是郡主和王爷的流言吗?” 是个一点就透的下属。 “嗯。” 思儿笑笑点头,“听说了。” 并无意外,思儿很是镇定。 江慕云也言简意赅:“去查查,谁放出来的消息。” “王爷何时要答复?”思儿问。 “今天。” 思儿掩唇笑笑,这才有了几分放松,挑起的杏眼中添了几许顽皮:“王爷就怕奴婢闲着。” 说着,江慕云也笑了笑,并没有什么主子的架子。 思儿这便起身,俏生生的眼睛忽然望向林知晚,兴许是在青楼里呆久了,笑声不自觉地就娇媚起来。 “王爷这是带郡主出来玩?郡主年纪小,进来这种地方,会不会怕呀?” 知道这是思儿有心玩笑,林知晚也扬起笑脸:“如果有人欺负我,是不是跟思儿姐姐告状就行了?” 闻言,思儿眼中闪过一抹 讶色,随即捂嘴笑道:“郡主真是可爱,难怪能俘获王爷的心!” 玩笑作罢,思儿也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王爷,郡主,二位稍坐片刻,等奴婢回来。” 说罢,思儿慢步退了出去,关起了房门。 思儿出去,林知晚喝完了杯中的茶水,这才叹笑道:“王爷,醉梦楼是你们的情报点吧?其实……我并不想知道这么多。” 江慕云完全可以自己过来找思儿,把一切了解清楚了,转述给她也行。 林知晚一直都相信一个道理,知道太多的人命不长。 所以,得知了江慕云的秘密基地,她也没有多开心。 江慕云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倾,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犹如琉璃一般,闪着细碎的光芒。 他略勾薄唇,刻意压低的嗓音性感又诱惑。 “如果,本王偏想让你知道呢?” 林知晚:“……” 那她还真是没办法! 不过得知了江慕云这个秘密基地,从前很多传闻,她也就想通了。 最初听说,慕王爷花天酒地,四处留情,最喜欢和季家公子季崇泽一同逛青楼。 给外界造成了荒乱无度的假象,又搭建了自己的情报网基地,江慕云这一手可真是一举两得啊! 第215章 王爷一定累坏了 才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隔壁异样的声音时不时地传来,他们侧耳倾听,这才听得清楚。 “爷,轻点……” “啊……” 一声高过一声的娇语,穿透坚固的墙壁,传到了江慕云和林知晚的耳朵里。 江慕云只是玩味地笑看着林知晚,什么异样都没有。 然而林知晚,越听越脸红,还无力阻止。 隔壁这两人,已经到了动情之处,林知晚快要坐不住了。 “我出去转转。”林知晚的笑容很僵硬。 当林知晚快步走到门口,一拉…… 她使劲拉门,却听到外面有锁子晃动的声音,从门缝上一看,才发现房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了。 林知晚傻眼了,回头看向江慕云,却发现他一脸悠哉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担心。 “出不去了,安心坐会儿吧。”江慕云无奈摊手,脸上却春光灿烂。 林知晚悻悻坐下,离那堵墙远远的,可那些声音还是阻拦不住地钻进她的耳朵,让她脸红得低下头。 跟着江慕云这种主子,思儿能是什么正经下属? 竟然想出把他们反锁在房间里这种损招…… 隔壁的声音渐渐停下来,林知晚七上八下的一颗心这才慢慢平稳。 她趴在大圆桌上,实在是太无趣了,竟然泛起困意,睡着了。 哐当,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惊醒了林知晚。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直起身子时才发现后背上有一块薄毯,这便微微愣住,目光不自觉地寻向江慕云。 是他吧。 没怎么愣神,思儿带着丫鬟,端着一大堆饭菜进了门,把桌子摆得满满的,很是丰盛。 等到丫鬟们出去,思儿把门关好之后,这才笑着招呼江慕云:“不好意思啊,王爷,奴婢回来的晚了些,已经天黑了……” 已经天黑了,她在这里睡了一下午啊。 林知晚不由得望向思儿,很是无语。 触及到江慕云的视线,思儿笑眯了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林知晚:“这一下午,王爷一定累坏了,二位快来吃些饭菜,这是奴婢亲自盯着人做的饭菜,绝对美味!” 一下午……王爷一定累坏了…… 这几句话,怎么听着那么不顺耳呢? 思儿说的话,让林知晚回想起隔壁房间传来的响动,不禁脸微微发红,抬手捋了捋鬓边的碎发。 江慕云什么话都没说,坐到了桌边。 思儿正要给他们布菜,无意间瞥到了房间里的床铺,被褥还是 干净整齐的,连一个褶皱都没有…… 思儿沉思了片刻,随后幽幽地望着他们二人,好笑得摇摇头,叹了一声。 林知晚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只听思儿笑了几声,“王爷,您也老大不小了,想必其他皇子也都抱上娃娃了,您……” 思儿说着说着,就不正经起来。 这下,林知晚还没顾得上脸红,只听江慕云岔开了话题,淡笑发问。 “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说到正事,思儿才收敛了表情,轻咳两声,脸上仍挂着微笑,却正色道。 “王爷交代的事情,奴婢自然要办好的。奴婢去跟姐妹们了解了一下,全都知道了。” 林知晚放下筷子,认真地望向思儿。 “醉梦楼有一个妹妹,她有一位恩客名为陈辰,据说是侍郎家的公子,平时出手也很大方。王爷和郡主的谣言,就是从陈辰口中传出去的,他找人把消息放出去,为的就是搞臭你们的名声。” “陈辰?”林知晚感觉很陌生,这应该不是个什么大角色。 思儿笑道:“他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纨绔子弟,不光如此,当时坐席的姐妹们还看到了一个算是有点身份的人,是兵部尚书家 的公子花景明,据她们所说,真正花大价钱的人,就是这位公子,陈辰应该是听他指挥的。” “这就通了。”林知晚眼中露出恍然顿悟的神色。 一听到花景明的名字,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若花景明、花望舒厌恶他们,暗中报复,那这事就解释的通了。 否则,单单听到陈辰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林知晚还觉得莫名其妙。 思儿看了看这两人的眼色,柔声道:“看来,两位主子都明白了?” 两位主子? 林知晚到底还是脸皮薄,被思儿称作主子,意思不就是默认她为慕王府的女主人了吗? 然而,林知晚强装着淡定,却控制不住脸颊浮上薄薄的红晕。 思儿掩唇一笑,“既然这样,奴婢这就下去了,二位主子慢慢享用。” “不麻烦了。”林知晚连忙起身拦住思儿,看向江慕云。 她是挺怕这个思儿,不声不响地又把他们锁在这里一个晚上。 见林知晚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江慕云不由得噙起一丝笑意,悠哉起身:“行了,我们走了。” 说罢,江慕云走到门边,将林知晚一把搂住,准备出门。 林知晚拧眉看他,似乎有点不情愿 。 “嗯?”江慕云拖长调子,挑挑眉:“你就不怕出不去这个门?” “……”林知晚垂眸,她忍。 江慕云这就搂着林知晚,下了楼梯,连背影看起来都洋洋得意。 思儿趴在栏杆处,掩唇轻笑,“真是个好姑娘,王爷的眼光挺不错……” 下午去了醉梦楼,天黑了才出的来。 外面已经是夜幕拉下,漫天星河之下,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街市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比之白天更能看得出盛京城的繁华。 两人并肩同行,穿过一条又一条熟悉的街道、小巷,在清凉安静的河边驻足。 河边青青草,江慕云直接坐下来,抬头看向林知晚,伸出手,“坐。” 不等林知晚答应,江慕云直接拽着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小河清洌洌的,折射着星月的光辉,波光粼粼。 偶有游船划过,荡开细碎的波浪,一圈圈涟漪直到岸边才停下。 坐下来平视前方,看到的小河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江慕云单腿屈起,双手往后一撑,十分放松的姿势。 他目光放远,看向对岸嬉闹走动的人群,盈盈的眼眸亦如水波涌动。 “已经知道是花景明了,要不要动手?” 第216章 以我来成就你 望着安逸的夜景,林知晚的心都轻松下来,听到江慕云的问题,又把自己的心拉回了沉重不堪的现实。 林知晚偏头看他,嫣然一笑,“不用。” 清澈如水的眼眸透着成竹在胸的自信,仿佛那是一件既定的事实,而不是看不到头的迷茫未来。 林知晚长舒一口气,声音轻慢:“再过一个月就是八月了,王爷,八月,如果顺利的话,我可以把花府上下,连锅端了。” 江慕云望向林知晚,她双手环膝,下巴抵在膝盖上,是十分乖巧的坐姿。 但是,看起来像是小白兔一样乖巧的女孩,眼中却闪烁着比那星辰月光还要耀眼的光芒,似乎没有人能打倒强大的她。 看到林知晚,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同样倨傲的人。 江慕云笑了,是啊,曾见到过,不就是他自己吗? 江慕云问:“如果我出手,也不用等那么久了,不是吗?” 林知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转过头来望向他,她认真地摇摇头。 “王爷,你将来会光芒万丈,会名垂青史,身上决不能背上这些恶名。” 林知晚抬头望天,清风拂面,撩动着她的碎发。 像是能预见未来,她笃定的说着,“即便是百年之后,你也会是后人称颂的英雄、王者,绝对不可以因为一个花景明,就败坏了你的名声,让人提起枭雄,会有你的姓名。” 听到林知晚的展望,江慕云并不觉得好笑,只是深觉荡气回肠,仿佛跨过百年,他们已然沧桑。 猝不及防地,江慕云轻轻揉捻着她的耳朵,轻笑:“晚晚是如何知道,我一定能走到那个位置?” 耳朵传来酥麻的触感,在脸红之前,林知晚晃了一下头,挣脱江慕云的手指。 林知晚偏头望向江慕云,在视线接触的一瞬间,头顶的苍穹是漫天星辰,眼前是江慕云那明亮的双眼,她忽然对眼前这个男人付之无言的信任。 夜风荡开她的长发,露出她清秀单纯的面容,林知晚笑了,露出一排白糯糯的牙齿,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坦荡纯粹过。 “因为,我会以全心全力助你,以我林知晚此人此身,成就你一人。” 以清风明月作证,我林知晚重来这人世间,只为成就你江慕云一人。 话说出来,林知晚只觉得自己伟大。 重活一世,她是为了自己那点小恩小怨,可漫长余生 ,她也想能做些什么,即便是史书上不为她勾勒一笔,她也能成为历史长河浩然奔腾前进的一股最为有力的推动力量。 在江慕云望向林知晚的那一刻,时光似乎悄然静止。 江慕云笑着,世上怎么会有他家晚晚这般可爱的姑娘? 有绝美容颜的女子,世人夸她美丽。 有容颜又有趣的女子,江慕云认为,唯有可爱二字才能形容。 他从未想过,在这条孤勇又黑暗的路上,会有谁能够常伴他左右,就连他多年好友季崇泽,他都不确定。 没想到,竟然是林知晚吗? 见江慕云笑望着自己,林知晚这才觉得是不是话说的有点大,俏皮一笑。 “其实,我是猜的。” 江慕云仰头大笑,再次望向她,目光灿灿,透着几许狡黠。 “那你再猜猜,如果我真的做了皇上,那么我的皇后,会是谁?” 林知晚笑而不语,仰头看着星月,将这个问题藏在心底。 他的皇后会是谁,就让时间来回答吧。 …… 谣言疯传不止,几乎成了盛京城中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林知晚并不打算制止,她让江慕云也不要理会。 他们坐视不理,不代表别人不会掀起风 浪。 郑国公府家的小姐郑瑕,送来了请帖,邀请城中有名有派的贵女去府中游玩。 这位郑国公是世袭下来的爵位,祖上建功立业,到郑国公这一代就是吃老本。 不过,郑国公也是有所作为的,因此盛京城中他还是很吃得开的。 譬如,上一次在御花园中皇长孙江焕溺水事件,花望舒的不在场证人是国公夫人,这位夫人就是郑国公夫人,说话还是有一些分量的。 当郑瑕的请帖发出去之后,贵女也开始攀比起来,以收到国公府的请帖为傲。 这个自然是落不下丞相府的,这次还请了林知秋。 林知秋是畏怯的,看到她不争气的样子,老夫人却摆摆手,叹道:“去和那些贵女小姐们多学学,以后你也是要找婆家的,不能什么事都往后缩。” 于是,林知晚受老夫人嘱托,带着林知秋一同去了郑国公府。 郑国公府的家底厚,府中的豪华程度让前来赴宴的贵女小姐们称叹不已,因此对相貌平平的郑瑕也高看一眼。 这一趟前来,林知晚也就是走个过场,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这些小女孩们凑在一起,除了比长相、家世、亲事,也就没什 么正经事可做了。 林知晚回头看了一眼,见林知秋怯怯地跟在身后,这便无声叹了口气。 从前她还想拉扯知秋一把,如今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了。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不愿醒来的人。 转头的瞬间,林知晚看到不远处海棠花下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季梓薇。 季梓薇穿着一身海棠红的衫裙,配上她那张傲娇的小脸,倒是生出十分别致的美丽,生生把那海棠花的艳丽压了下去。 “你也来了。” 见林知晚走过来,季梓薇勾唇,想笑却还保持着骄傲的神态,看起来很小孩子气。 林知晚大大方方地笑了,“嗯,接到了请帖,和四妹一起来的。” 季梓薇往林知晚身后瞥了一眼,林知秋却出于本能地垂下了眼眸,不敢和她对视。 好说也是一个相府小姐,怎么会生的这样胆怯? 季梓薇撇嘴一笑,耸耸肩,没有再和林知秋打招呼。 “好无聊啊!” 三人站在海棠花下,季梓薇感叹着,望向了林知晚,不由笑道:“还不如和你那个炸毛的滢姐在一起吵吵架,比现在来这儿游什么园有意思多了!” 林知晚睨着她,不禁打趣:“怎么,想滢姐了?” 第217章 比谁嫁得好 “谁想她!” 想到冯滢上次护在自己身前的模样,季梓薇的唇角却忍不住上扬。 人来的差不多,季梓薇口中的无聊游园会这就开始了。 一群少女形成了一个大队伍,在郑瑕的带领下,在郑国公府里四处赏玩。 对了,在郑瑕旁边陪着的那个姑娘,她穿着一身桃粉色衫裙,一颦一笑安静美好,把郑瑕比得黯然失色…… “她还是那么爱出风头!” 望了那姑娘一眼,季梓薇冷笑着说。 林知晚也看了一眼,是花望舒啊,这便不奇怪了。 她笑:“但凡是盛京城中有名望些的府邸,她和这些命妇小姐们的关系都很好,这也是她的长处。” 不可否认的是,花望舒交际能力很强。 如果花望舒有那个命数,成为皇后的候选人,那么以她的人脉关系和声望,一定能得到很多贵女们的支持。 可别小看在场这些叽叽喳喳的贵女们,她们将来都是要嫁给王侯将相的。 朝臣们有他们的交往,而后院妇人们的交往,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影响到自家夫君在前朝的交涉。 因此,花望舒跟这些女子们交好,并非无用之举。 话题都是由郑瑕和花望舒带起来的, 其他姑娘也只是附和。 “郑小姐长得清纯妍丽,府上又是几代忠臣之家,真不知道将来是哪位公子有福气,能够娶到郑小姐这样的佳人!” 花望舒满脸真诚的夸赞,让郑瑕都掩唇偷笑。 别人夸奖,主人自然要谦虚一些,郑瑕笑道:“我算什么佳人?花小姐貌若天仙,家世又高,我敢断定花小姐将来一定能嫁得好!” “郑小姐过奖了!” 花望舒以帕子轻轻掩唇,随即笑望向人群中:“若说嫁得好,我倒是觉得,在咱们在场这些姐妹之中,谁都不如荣安郡主嫁得好!” 被点名的荣安郡主,视线穿过众人,与花望舒的视线相触。 看到花望舒眼底那一抹精明的笑意,林知晚便知道,她又不安好心。 “郡主要嫁的人,那是堂堂慕王爷,多少女子倾慕都望尘莫及呢,郡主当真是好福气!” 林知晚尚未开口,人群中便有女子犹疑着接过话来。 “可是……郡主她真是不检点啊!” 仿佛是一滴甩进了油锅,噼里啪啦地炸响。 人多混乱,众人这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还用那种异样的目光,时不时扫量着林知晚。 说的无非就是那些流言,这 些贵女们讲究,比市井间的传言好听多了! 林知晚微笑应对,没有一点慌乱。 见林知晚不为所动,花望舒抿唇,笑容中透着一丝怜悯,犹豫着发问:“郡主,慕王爷是不是生你的气了?怎么很久都没有见到你们在一起了?” 林知晚只觉好笑,从容说道:“这是贵女们的游园聚会,更何况郑小姐应该没有邀请王爷吧?” 见林知晚没有半点慌张,众女都很是嫉妒。 论起来,林知晚和她们并无瓜葛,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可是在场的姑娘都是金枝玉叶,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她们望着林知晚,这女子怎么能这样好看,性情还难得的柔顺。 最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能攀得上江慕云这桩好亲事? 错的明明是她啊,城中传的很不堪很不检点的那个女人也是她啊,她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这样从容大气? 把自己和林知晚两相对比,每个人心里都泛着酸水。 其他人都不敢说,可郑瑕却不怕。 看到林知晚这样美丽,郑瑕自知比不上,却也不允许在她的地盘上,有人比她底气还足。 郑瑕冷冷瞥了眼林知晚,笑道:“郡主这是把罪过推到我身上了 吗?” 对于郑瑕的无理取闹,林知晚微笑应对。 花望舒拉住郑瑕的胳膊,略显委屈地叹道:“郑小姐,郡主不是在说你,是我多嘴了,是我不该……” “花小姐道什么歉?你又没做错!” 郑瑕冷不丁地拔高嗓音,突如其来的正义感,这就要给花望舒出头。 “郡主,花小姐一个劲儿地在夸你,她有错吗?城中确实是有那些关于你的流言,如果郡主真的是清白的,那就把王爷请来,谣言当然不攻自破,到时候姐妹们也可以帮郡主去外面辟谣了!” 所有的贵女都好整以暇地望着林知晚,等着看笑话。 且不论他们有没有不和睦,在这种时候,江慕云又怎么可能出现呢? 所有人都把林知晚围起来,她怎么能分身去请江慕云过来证明清白呢? 林知晚望着她们这一张张不饶人的笑脸,心中冷漠,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深。 这些落井下石的小人,她会记住她们的脸,日后要她们都好看! 可是眼下…… 林知晚的眼底没有暖色,轻笑道:“他是慕王爷,并非什么普通人,能让我一叫就到。” 郑瑕嗤笑着。 只听林知晚又道:“这样听起来,郑小 姐的本事大,如果郑小姐能把慕王爷请来,我就二话不说,去盛京城的大街上承认,那流言不假,如何?” “你……”郑瑕无言,冷笑一声,底气有点不足:“王爷整日公务繁忙,我叨扰他做什么!” 郑瑕不敢再计较,林知晚这便望向花望舒,盈盈一笑:“花小姐不是很想见慕王爷吗?那花小姐自己去找他啊,我不会生气的,更不会在外面乱说。” 八卦的目光纷纷投向花望舒,众人兴趣正浓。 林知晚言辞暧昧,不就是在骂花望舒倒贴江慕云吗? 当着林知晚这个未来慕王妃的面儿,还敢有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 那些目光仿佛一把把尖刀刺来,让花望舒无处可逃,笑容都有些紧张和心虚。 “郡主说笑了,如果我有正事,一定登门拜访王爷和郡主的。” 在这个时候,花望舒还是知进退的,说话时把自己和江慕云撇的很干净,生怕别人看出猫腻。 将两个刺头压下去,其他墙头草的气焰也渐渐灭了下去,没人敢再找林知晚的茬儿了。 然而,每一个贵女都躲林知晚远远的,靠近她似乎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唯有林知秋,一直在身后默默跟随着。 第218章 翻身 接下来的游园,众人没有了欺压的对象,也都兴致缺缺,在郑瑕的吩咐下,就直接开饭了。 其他贵女都吃的小心翼翼,唯有林知晚吃饱喝足,这让花望舒她们看了眼气。 午后,众位贵女这就准备离开了。 府门口,大家纷纷和郑瑕感谢拜别,林知晚悠悠然地站在门口,等着自家的马车赶过来,懒得再理会她们。 身后,有很多人都在注意着她。 忽然,一辆低调又奢华的马车赶到府门口,四角的铜铃铃铃作响,更显别致。 这辆马车吸引了众女的目光,纷纷议论着:这是谁家的马车? 好巧不巧,马车正正停到了林知晚面前,林知晚却视若无睹。 然而,没有一个姑娘往上走。 一双骨节修长的大手伸出来,掀开车帘,随后走出来一个白衫男子,从容不迫地走下马车。 他一身白衫,显得清逸儒雅,俊朗的脸庞却添了一丝刚毅,那双幽潭似的眼眸略略一扫在场诸人,便生出一丝浩然大气。 在众女的惊叹目光之下,他唇角轻扬,眼中的万千温柔是看向林知晚的。 “晚晚,本王来接你了。” 难得有机会看到江慕云本人,有些贵女惊讶着捂住 了嘴,兴奋地低喊:“是慕王爷!” 林知晚微微讶异:“王爷?” 余光看到身侧的女人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林知晚很快绽放笑容,跟江慕云柔柔说道:“我还以为王爷不来接我了呢!” 入戏这么快? 江慕云笑了,拉着她的手上车:“怎么可能?本王可不放心你一人出门。” 索性配合她演到底。 在众人的惊羡目光之下,两人都坐上了马车,马车却迟迟没动。 只见季梓薇从人群中走出来,含笑的眼神扫过郑瑕,盯着花望舒,轻笑一声。 “花小姐不是想看到慕王爷对郡主无比宠爱吗?如愿以偿了?” 转头之前,季梓薇眼中那一抹颜色很是嘲讽,让花望舒心里憋着一团无名火,发泄不出来。 季梓薇上去之后,马车这才离开郑国公府。 他们三人一道,而林知秋坐着自家马车回去了。 上了马车之后,季梓薇还将车帘掀开一个小缝,见那些多事的女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撂下车帘,季梓薇冷笑着:“井底之蛙,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跟在那个女人后面做欺负人的墙头草!” 她口中的那个女人,自然是指花望 舒了。 听季梓薇这样一说,林知晚似乎明白过来几分,求证似的望向江慕云。 江慕云抬了抬下巴,“就是她派人通知我,过来给你长脸!” 方才那种情形,所有人都围着林知晚,她就算想争口气,也没办法去找人知会江慕云过来。 没人注意到季梓薇,她打发了个人叫江慕云过来,这才对那些女人啪啪打脸,否则她们还真拿自己当根葱! 当林知晚的目光移向季梓薇时,季梓薇别开目光,轻哼一声,不理会她。 即便如此,知道真实情况的那一瞬间,林知晚心中感动不已。 现在看季梓薇不仅是顺眼多了,这个死脾气还莫名有点可爱! 沉默片刻,林知晚抬眼看向季梓薇:“你有没有问过你姑姑,是否想过翻身?” “翻身……”季梓薇犹疑着。 林知晚点点头,很是认真地说道:“你姑姑不是慧妃,你们季家就一落千丈,受人排挤,当年你姑姑正在盛宠之时,为了保护二皇子,也是为了和皇上赌一口气,这才做了宫女……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断,如果你姑姑愿意,她随时可以重获圣心,做回从前的慧妃?” 见季梓薇面露忧色,林知 晚又道:“后宫有没有力量支撑着,这很重要,你们季家若还想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还是得靠季慧妃支撑起来。” 林知晚索性将话说的更加直白了些:“如果你姑姑有这样的想法,那么我会尽全力帮她的,不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姑姑是否有这样的意思。” 听了林知晚这一番话,季梓薇也微微震撼,她没想到林知晚会突然谈论起姑母和季家的未来,还承诺会帮忙…… 少许平静之后,季梓薇正色道:“我会去劝说姑姑的。” 林知晚点头微笑。 她知恩图报,会用另一种形式来感谢季梓薇的。 有了林知晚这句话,季梓薇回家商量了一下,这就又找到她。 季梓薇说,他们全家支持姑姑复位。 于是,这就派季梓薇去劝说季柔慧。 经过了之前那些事,季梓薇似乎也开始无条件地相信和依靠林知晚,这就找她一起进宫。 此前,林知晚常常出入皇宫,张太后也给她赐下了一间屋子,她们便把季柔慧叫到这里来。 那些嫔妃锦衣玉食,而姑姑却做着宫人的活儿,季梓薇心疼地掉眼泪,握着季柔慧的手。 “姑姑,单纯为了季家的前途,我爹 娘就不会打发我过来了,我们更希望的是,姑姑你的后半辈子能好过!” 关起门来,季柔慧望着这两个惦记她的晚辈,满眼无奈。 “当年说出去的话……让我如何再低头,去求得皇上的原谅……” 对于季梓薇的苦口婆心,季柔慧却只说了这一点为难之处。 见季柔慧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季梓薇还想再行劝说,却被林知晚拦了下来。 “慧妃娘娘,您自己再好好想想,如果想通了,我还是会帮您的。” 说罢,林知晚就拽着季梓薇离开了。 一路上,季梓薇抹掉眼泪,看着沿路的风景不知该说什么好。 出宫之后,林知晚忽的停下脚步,深深地望着季梓薇:“如果真想促成这件事,就得逼她一把,你们家不会反对吧?” 季梓薇一怔,“逼她一把……怎么做?” 林知晚眼中是成竹在胸的笑意,“只要你们同意,其余的就交给我。” 就在当天夜里,季梓薇派人回复林知晚,他们同意。 这些年季柔慧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她已经失了儿子,季家人不想让她这后半生也凄凉无依。 如果做了宠妃,至少她可以摆脱宫女做苦工老死宫中的厄运。 第219章 扎眼的老宫女 季家这边一点头,林知晚就着手去做了。 这天,林知晚去慈宁宫探望了张太后。 “岁数年长者、过度疲累者,就应该多去外面走走,赏花看景,保持身体和心情的舒畅,这样才能延年益寿。” 按摩完之后,张太后就听从了林知晚的话,带着她一起去了御花园散步。 望着姹紫嫣红的美景,张太后的心情果然大好,拍着林知晚的手,赞道:“你说的没错啊,总是在屋子里闷着,没病也会闷出病来。” 林知晚笑盈盈地点头应和,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石桌石凳:“适度走动,也要休息一下才行……” 宫人看着都觉得神气,太后像是提线木偶似的,任由林知晚摆弄,若是换一个人来指手画脚,太后不用大耳刮子把他打趴下才怪! 坐下来,太后望着周遭的一草一木都觉得甚是欢喜,隔着稀疏掩映的树丛,望见另一边的小路上,一道明黄色身影格外显眼,旁边穿着灰白长衫的那个身材更为挺拔,两人并肩走着,几十个宫人浩浩荡荡地跟随其后。 张太后指着那边,一喜:“知晚,你瞧那是不是皇上和慕云?” 林知晚看了一眼,佯装惊讶:“太后好眼力。” “ 来人,请皇上过来!” 不论其他皇室成员的关系,太后和儿孙的感情都不错。 林知晚抿唇浅笑,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得了太后的指令,皇上和江慕云绕道走过来。 见到太后,父子二人这便欣然请安,皇上还问了林知晚:“知晚也在……” “臣女给皇上请安!”林知晚礼貌问安之后这才回答:“臣女是来给太后娘娘请脉的。” 林知晚又给江慕云行了一礼,垂眸浅笑:“臣女给王爷请安。” 说罢,两人相视,在太后她们眼中看来,是含情脉脉的小儿女。 太后掩唇直笑:“皇上啊,什么时候得了空,也该给慕云操办亲事了!” 皇上配合地笑着的,随后拧眉:“母后的心思,儿子也懂,只是朕把太多公事交在了他手上,最近慕云可脱不开身。” 对此,江慕云轻笑:“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太后一怔,笑得合不拢嘴,“这个慕云呐……” 林知晚很是配合得低头羞涩,笑了一通之后,她望向皇上,忽然露出几分忧色。 “皇上,臣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还没说话,江慕云轻声笑道:“将来咱们和皇祖母、父皇都是一家人,你 有话尽管说就是了。” 太后笑着点头。 林知晚微微红着脸,眼中的忧虑更深:“皇上,您的双眼中血丝太多,眼下青黑一片,一定是没有休息好吧?” 被林知晚这么一说,太后也仔细看了一下,略有惊色:“皇上,你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眉头紧锁,随即笑叹一声:“正如知晚所言,最近没怎么睡好。” “父皇整日忙于朝政,到了夜晚也才睡二三时辰,脸色自然差些。”江慕云说着。 听到这些,张太后心疼不已,“皇帝啊,有多少朝政都比不上你的身体重要啊!” “母后,没什么事的……” 然而,太后不由分说,“知晚,你给皇上瞧瞧,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是。” 林知晚好一番诊脉、检查之后,这便行礼回道:“回禀太后娘娘,皇上操劳过度,才会眼下青黑,浑身乏力。” 太后很紧张,“那,该怎么办?” “正如臣女之前说的那样,过度疲劳者,就该多去外面走走,保持身心舒畅,就像现在这样,多在御花园里散心,极目远眺,切莫再过度辛劳。” 见太后担忧不已,皇上便宽慰道:“母后,朕的身体自己是知道的,母后千万 别太担忧,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太后长叹道:“哀家有什么重要,皇上好,哀家才能好……” 他们坐着的是藤椅,恰可以往后躺下休息。 皇上放松地躺在藤椅上,望着湖中深粉浅粉的荷花美景,笑道:“母后瞧,朕不是已经谨遵医嘱,在休息了吗?” 太后失笑,佯装严厉:“皇上以后也要这样休息才行!” 顺着皇上的目光望去,湖面上大片大片的荷叶交相掩映,将清澈的湖面遮盖住。 林知晚略略扫了一眼周围,随即对众人笑道:“太后娘娘,皇上的双眼布满红血丝,是因为肝火旺的缘故,皇上可以采用菊花、枸杞、决明子,再辅以新鲜的干荷叶,泡制茶水,每天坚持饮用,有很大的功效。” 太后很是欣喜:“是吗?那快些着人安排,皇上,知晚的医术,哀家是知道的,你也得相信她。” 皇上点点头,向林知晚微微一笑。 林知晚望向湖中翠绿欲滴的荷叶,笑道:“太后,皇上,这小湖中的荷叶长势极好,十分新鲜细嫩,若以这些荷叶晒干入水,功效必定大增。” 林知晚的目光划过江慕云,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有一瞬的交错,便听江慕云的 笑声响起。 “父皇服用的茶饮,一定得是最新鲜最好的,皇祖母您说是不是?” 太后点头称道,“慕云说得对。” 江慕云便做了主,吩咐道:“来人,去多收集一些荷叶,要最新鲜的!” “是!” 得令的太监连忙叫了周围的宫女,去湖中采摘荷叶。 太后和皇上躺在藤椅上悠悠然,没注意到林知晚和江慕云的眼神全都扫向同一个宫女,随即相视一眼,默契地别开视线。 “快着点!” 太监指挥着宫女们,数十个宫女采着湖边的石块,探身去摘那大片的荷叶。 年轻一点的宫女伸出脚去,探了探湖水深浅,这便慢慢下了水,到更深的湖水中去采摘荷叶。 而年纪大一些的宫女,比如……季柔慧,她踩在岸边的石块上徘徊,眼中满是犹豫和畏惧。 此前三四天,季柔慧才被调到御花园。 方才江慕云一出主意,太监一眼扫过去,就吆喝着让御花园这几个宫女去采摘荷叶。 不知是不是凑巧,季柔慧也在其中。 在这群宫女中,只有季柔慧在岸边石块上颤颤巍巍,犹豫不决,其他的宫女已经眼疾手快地采摘起来。 于是,年龄最大的季柔慧,变得很扎眼。 第220章 快救慧妃 “那是……”太后望了过去,细细辨认出是谁之后,她的第一反应是看向皇上。 毫不意外的是,自打注意到季柔慧之后,皇上的视线就一直胶着在她身上,深沉如海。 太后轻叹了一口气,什么话都没说。 太后和皇上神色不一,各怀心事,根本没有注意到站在他们身后的林知晚和江慕云。 江慕云靠在假山边上,悠然浅笑,稍一偏头,便和林知晚的视线撞上。 林知晚左手拢在嘴边,微微颔首,像是点了个头似的,随即侧过身子,望向那湖畔采荷的宫女们。 江慕云眼中划过一丝玩味,右手垂在身侧,拢在袖中,压根没人看清他手上的动作。 此刻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湖中的宫女们身上,没有人看到江慕云在做什么。 江慕云那袖管中的手指轻动,一颗细不可见的石子倏然飞出,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咻得砸在了季柔慧的腿弯。 石子虽小,力道却重。 “啊……” 被那颗比指甲盖还小的石子击中腿弯,季柔慧抵挡不住那突如其来的力道,疼得左腿抽搐,一个没踩稳,顺着脚下那块光滑石块溜了下去,身体猛然栽入水中。 就 在季柔慧摔进水中的瞬间,皇上噌地站起来,大惊失色,急忙喊道:“来人!快去救慧妃!” 慧妃? 周遭人一愣,只听江慕云肃声一喝:“听不懂吗?快把慧妃娘娘救上来,出了什么事,就都没想好过了!” 听江慕云再次强调慧妃娘娘这个称呼,一众宫人侍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这样重视这个被贬为宫女的季柔慧呢! 一听有连坐罪名,谁都不敢轻视,侍卫们纷纷跳下水,片刻就把季柔慧捞上岸来。 皇上身边伺候的太监很有眼色,早就在岸边的地面上铺好了毯子,可以把季柔慧平放在地上。 皇上急忙走到季柔慧身边,半跪下来,一脸急色:“知晚,你快过来看看她!” “是!” 林知晚不敢懈怠,快步走过来给季柔慧看诊。 叫来了林知晚,皇上却也发现季柔慧浑身湿透了,想都没想就把绣着真龙的外衫脱下来,正要往季柔慧身上盖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皇上拧眉转头,一看是太后那略微严肃的脸,这才软下声音,隐忍道:“母后……” 张太后无声叹了一口气,唤来贴身嬷嬷:“福嘉!” 福嘉是从小伺 候太后的,是太后的亲信,也是宫里有威望的老嬷嬷了。 太后一叫,福嘉便会意,从宫女身上扒下来一件外衣,跟皇上好生相劝:“皇上,老奴来照顾慧妃娘娘吧!” 听闻福嘉也叫了声慧妃,皇上的神色就缓和下来,退到一旁。 因为,在一定程度上,福嘉就代表了太后的意思。 这样看来,太后并没有阻拦的意思,皇上这才安心。 一摔进水就被人救上来了,季柔慧只是呛了几口水,林知晚让她把水吐出来之后,这便全身检查了一下,发现她右腿轻轻颤抖着。 林知晚将她的裤腿卷起来,发现膝盖上一片青紫,反复确诊了之后,这才面带担忧之色,跟皇上回禀道。 “皇上,慧妃娘娘失足落水,是意外,究其根本也是有原因的。娘娘常年跪地,膝盖才会青紫一片,方才落水也是因为小腿着凉发颤,这才站不稳的。一到阴天下雨,娘娘的膝盖应该会加剧疼痛,这会儿又落了水,她双腿伸展不开,走路也成了困难。” 林知晚的语气清淡,在皇上听来就像是双腿废了似的那么严重。 刚摔进水,季柔慧自觉浑身狼狈,她强忍着疼痛 ,却别开脸绝不看皇上一眼。 扫了季柔慧一眼,皇上深深拧眉,又问道:“有法子医治吗?” 林知晚回道:“自然是有办法的。” 说着,林知晚顿住了,为难道:“只是,慧妃娘娘整日打扫、劳碌,日复一日让腿疾加重,她根本没有时间来静心修养,臣女就是用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是杯水车薪啊!” 皇上眼中现出些许痛心之色,沉声道:“她在妃位,用不着做那些,知晚,你只管救治,一定要医治好慧妃的腿疾!” 言下之意不就是,季柔慧不再是宫女,而是恢复她从前妃嫔的身份。 围绕在这里的宫人很多,众人都把皇上的话听到心里去,知道后宫里又多了一位不能惹的主子。 季柔慧并没有什么高兴之色,而是深深的蹙起眉头,正想说什么,却又不说了。 林知晚答应下来,再次露出难色:“皇上,那臣女还是进宫来为慧妃娘娘诊治吗?去哪里看诊?” 只恢复了慧妃的身份,林知晚总不能去宫女住的地方去诊治吧。 皇上望着季柔慧,目光变得柔软不少,“凤阳宫还是慧妃的,朕会派人去好好收拾一番。” 林知晚这 才喜笑颜开,微微颔首道:“有皇上的呵护和关怀,慧妃娘娘好福气,慧妃娘娘的腿疾一定很快就会好的!” 离开御花园之后,皇上派了很多人送季柔慧回凤阳宫,林知晚也陪同前去。 当他们到了凤阳宫,满满当当的宫人跪了一院子,全都是被派来伺候季柔慧的。 大家喜悦又兴奋,跟了个重得盛宠的主子,全都悉心伺候着。 季柔慧望着凤阳宫,还和数十年前一样,甚至比之从前更加奢华堂皇,看得出来皇上对她重视。 所有人都撤下去,独留林知晚在房间中。 躺在床上的季柔慧,动作轻巧地坐起来,神色黯然地望向林知晚。 “郡主,刚才你为什么要阻拦我?我明明,不想要这一切……” 在湖边,皇上承认了她的妃位,她一度想要拒绝,却被林知晚暗中捏了一下,这才没有开口。 将清润的茶水端给季柔慧,林知晚这才坐在床边,呷了一口茶水润喉,这才笑吟吟抬头。 “慧妃娘娘,你明明行动自如,却配合我演完了这出戏,不也猜到了我的用意吗?” 季柔慧的双腿确实不如十年前那么灵活,却也没有林知晚说的那么玄乎。 第221章 慧妃复位 从水里被捞出来,季柔慧就已经能站起来了,可她感觉到林知晚的双手在暗暗发力,眼神示意她不要乱动,这才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季柔慧捧着茶杯,沉默着。 林知晚再喝了一口,把茶杯放在一边,长叹道:“娘娘,如今的情形您也看到了,没有权势地位的人,只会被人践踏,踩在脚下。” 见季柔慧不说话,林知晚就说了个一个生动的例子。 “前不久焕王殿下落水,花望舒把罪责推到季梓薇身上,且不说她安了什么心,如果季家强大,如果娘娘还是从前备受宠爱的慧妃,比花望舒的姑母花贵妃还要高出许多,那么花望舒又怎么敢欺负您的侄女?” “柿子总是挑软的捏,娘娘您不争,不代表别人就会放过您,放过季家。” 林知晚将利弊说得清清楚楚,季柔慧紧紧皱眉,神色郁郁。 晓之以理后,便是动之以情了。 “娘娘,您兄长从尚书的位置一落千丈,做了侍郎之后就再也没有被提拔重用,您单纯的认为这就是他无能吗?如果您还是从前的慧妃,季家满门不会被人轻视……季家需要您,娘娘,难道您不想帮他们吗?” 看到 季柔慧捏紧了指尖,神色稍有动摇,林知晚思忖了一下,很快想到她真正的担忧。 “您的儿子二皇子殿下,我猜您也不知道他身在何方,可您是知道的,张皇后和张氏一族的势力极大,二皇子从前是皇上属意的储君人选,一旦二皇子被皇后的人找到,您势单力薄,连跟皇后周旋的资本都没有,真到了那个节骨眼上,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娘家、儿子,林知晚将季柔慧最重视的两方都分析得很透彻。 “你说的,我都明白……”季柔慧轻声道。 林知晚望着季柔慧,她明明动心了,可为什么神色间却仍有抵触呢? 对于季柔慧而言,最重要的…… 电光火石之间,林知晚脑海中闪现出一些细节:皇上看向季柔慧时的难言和无奈,见到皇上时季柔慧的躲闪和倔强…… 是的!对于季柔慧而言,最重要的还有皇上啊! 和后宫其他女人不同,季柔慧从不为争宠,她和皇上那是情投意合的,因此当年才受到宠爱。 兴许是爱的太深,即便是为了儿子,皇上也无法原谅季柔慧欺骗自己的事情。 听宫中老人儿说起过,季柔慧并非是被贬为宫 女,而是当年放走了儿子江逸云之后,她跪在皇上面前,说愿意在皇宫中服侍到终老,以此谢罪。 一个女人把话说绝了,这让高高在上的皇上怎么给她挽回的余地? 会意之后,林知晚便道:“娘娘,您和皇上本就情意相通,当年也只是误会一场,两人都赌了一口气,如今皇上都松口了,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和皇上和解吗?” 说到此处,季柔慧目光发怔,片刻之后,眼眶中盈满了泪水,那是她数十年无处可说的苦闷,那是一个有情人苦盼多年的不甘…… 见季柔慧如此,林知晚笑叹一声,将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季柔慧做了那么多脏活累活,即便浑身脏污,也比这皇宫中太多人干净纯粹。 也曾飞上云端,也曾跌落凡尘,季柔慧却始终不肯失掉那一点初心和良善,这是多么难能可贵。 就冲这一点,林知晚觉得拉扯季柔慧这一下,值了! 凤阳宫进了大批物资和人手,消息从后宫传到了前朝。 慧妃复位,朝野震惊。 谁都不曾料到,沉寂多年甚至快被人遗忘了的慧妃,竟然还有重新出头的一天! 丞相府,午饭和散步之后,林知 晚便回了房间休息,睡得迷糊时,房门发出了轻声的响动。 “大小姐,季小姐来拜访了。”采蝶进来禀报。 林知晚起床,打了个哈欠,笑道:“请她进来。” 在季梓薇进门的时候,便瞧见林知晚刚下床,穿上外衫,又簪了一支素簪子,绕到圆桌旁坐下,佯装惊讶地笑问。 “太阳是打哪边出来的?季小姐能来看我,还带了这么丰厚的礼物?” 季梓薇两手都提着沉甸甸的礼品,有点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轻咳一声:“我爹娘送的,可不是我。” 说罢,季梓薇把礼品放下,揉着酸痛的胳膊。 “坐吧。” 林知晚倒茶,盈盈一笑:“不管是谁,我把这人情记在你身上了!怎么,我无功不受禄!” 季梓薇坐下,撇了撇唇角略显嫌弃,显得不那么乐意地说道:“那天你进宫了一趟,姑母就复位了,我跟爹娘说了,一定是你帮了忙……这就派我来感谢你的。” 不用她多说,林知晚早就猜到了。 “这么说来,我还是得记着侍郎大人的心意啊!”林知晚笑睨着她,“你就没份儿了!” 林知晚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水,让自己的身体慢慢 苏醒着。 季梓薇皱眉,偷偷白了她一眼,安静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好奇道:“你是怎么做到,让姑姑下定决心的?” 放下茶杯,林知晚气定神闲:“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只有逼她一把才行吗。” 季梓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轻叹道:“又成了慧妃,就算没有了逸云表哥做依靠,凭借着皇上的宠爱,姑姑的后半生也可以无忧安度了。” “那可不一定。” “什么?” 季梓薇望向林知晚,微有疑惑。 林知晚笑了一声,目光沉静,却十分认真地嘱咐道:“我现在还不确定慧妃的心思,我劝你们季家和从前一样,别太高调,万一慧妃靠不住,你们也不至于登高跌重。” 季梓薇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姑姑怎么会害自家人呢?” “很多事情会脱离人的控制,即便皇上也一样。” 林知晚不生气,好言相劝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纵使把季柔慧扶到了那个位置,在林知晚的眼中,季柔慧是个不稳定的因素,万一有一天随性而为,背后的季家可能会遭殃。 因此,在确定季柔慧真正的心思之前,林知晚要劝说季家人别高兴得太早。 第222章 丢你姑母的脸 提醒他们敬而远之是一方面,林知晚还是要为这件事,做出一些努力。 这天,林知晚带着季梓薇进宫去探望季柔慧,顺便让季梓薇这个亲侄女跟季柔慧好好说说话,让她尽早定下心来。 坐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出了凤阳宫的宫门,季梓薇的笑脸便垮下来,一脸无助地望着林知晚。 “姑姑对于复位这件事,似乎并没有那么开心。” 不光是这样,季柔慧表现出来的态度是厌世的,她不稀罕这个妃位,更无心去博得皇上的宠爱。 光线透过枝叶的缝隙落下,在地上投射出细碎的光斑。 她们在树荫下走着,林知晚低头浅笑:“你看到了,慧妃现在完全没定下心来,当初她可以自贬为奴,如今一气之下,依旧可以,因此我说,你们不要把筹码全都押在她一个人身上。” 对于林知晚这样直白的评判,季梓薇多少有点不高兴:“我们家和姑姑又不是那种利益关系,我爹答应她进宫也是因为她高兴……” “我知道你们并不想利用慧妃,可慧妃的成败也决定着你们季家的兴衰,不是吗?”林知晚站定脚步,含笑的眼眸中透着些许洞 悉人心的光芒。 她从来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而是最贪恋凡尘的俗人,因此,很多事情都想得很通透。 两人正打算前行,却见到前方不远处,小桥流水那边有一大队人马漫步走来。 打头的那个女子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穿着蝶粉宫装,小扇轻摇,举手投足间都显露出大气非凡。 身侧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袭轻薄蓝衫,嫣然巧笑的神态,和旁边的女人如出一辙。 “是贵妃和花望舒……”季梓薇轻喃着。 林知晚看了季梓薇一眼,发现她眼中的畏惧和厌恶,可花令宜和花望舒她们慢慢走近,已经瞧见她们了。 在不远处瞧见她们俩时,花令宜神色微变,随即看了花望舒一眼,只见姑侄俩耳语几句,慢慢走近时,花令宜的脸上是高傲的冷笑。 林知晚从容不迫,行礼问安:“贵妃娘娘万安。” 行礼之后,却没听到季梓薇开口。 林知晚抬头扫了一眼,花令宜那双凌人的眼眸冷冷盯着季梓薇,唇角的笑容渐渐淡去。 “梓薇,贵妃娘娘花容月貌,你已经看呆了不成?忘记行礼了?”林知晚笑声提醒着,转头望过去,给季 梓薇找了个台阶下。 季梓薇恍然回神,抿紧嘴唇后,赶紧低下头去,“贵妃娘娘,万安。” 再次看到花望舒,季梓薇就想起上次的牢狱之灾,恨她入骨。 然而,季梓薇却忽略了花令宜在场,这可是个不能得罪的善茬儿。 当季梓薇刚起身时,便听花令宜娇柔的声音含了几分冷冽。 “季小姐是不是太不懂规矩了?本宫还没发话,你就要起来?” 闻声,季梓薇瞬间僵住,捏紧了手指。 花望舒掩唇轻笑:“姑母,荣安郡主身份尊贵,兴许是季小姐误以为,她和郡主是一样的待遇,这才有样学样。” 林知晚脸上的笑容不减,望向花望舒的目光中却冷冰冰的。 这花望舒和从前一样不省事,逮着机会就要搬弄是非。 她林知晚现在有太后、江慕云罩着,如果真的出了事,皇后也会为了对付花令宜,而站在她这边。 因此,为难林知晚实在不是个明智之选。 她们这对黑心的姑侄,就瞄上了相对好欺负的季梓薇。 季梓薇满面通红,什么话都没说,就那样定定地望着花望舒。 这样的眼神让花令宜很不爽,随即冷笑一声: “季小姐用这样仇视的目光看着望舒,是什么意思?望舒维护郡主,指出你的错误,又有什么错?看来,季小姐是不是把对本宫的不满,转嫁到本宫的侄女身上了?” 这不是颠倒是非黑白吗? 和林知晚置气,林知晚也从不搭理,从来都是小打小闹,季梓薇又什么时候被人在明面上欺负过? 季梓薇有点急了,瞪着的眼睛里藏着一包泪,委屈也喊出了声:“我没有……” “在本宫面前自称为‘我’,季小姐,是不是你姑母复位,你也跟着狂妄起来?” 花令宜恰好借题发挥,佯装发怒的模样:“看来,本宫得替你姑母好好教导你一番,否则以后你出去了,还会丢你姑母的脸!” 态势转变太快,林知晚尚未反应过来,便听花令宜道:“来人!给本宫掌嘴,让季小姐好好长长记性!” 像是早有预谋,两个宫女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按住季梓薇的双肩,踢了她的腿弯,强迫她跪下来。 季梓薇眼中满是惊慌,求助似的看向林知晚。 林知晚连忙拦在季梓薇身前,“贵妃娘娘,如果季梓薇真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您大可以交给 皇后娘娘、慧妃娘娘去处置!在宫中对臣子之女动私刑,实在是有损娘娘的名声!” 花令宜有这么多人,而她们只有两个人,势单力薄。 林知晚选择认怂,说软话又不会掉肉。 权宜之计,在花令宜这里可不奏效。 要知道在这后宫之中,花令宜她怕过谁?更别说小小的臣子之女了。 看到季梓薇跪下,花望舒眼中现出一丝得色,笑望着林知晚:“郡主,当时我只是无心之过,就得当众向郡主认错,可郡主今天是怎么了?难不成季小姐仗着复位了的慧妃娘娘,就可以不把我姑母放在眼里了?” 花望舒牙尖嘴利,林知晚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花令宜眼中燃起熊熊之火,指着季梓薇,咬牙冷笑。 “本宫的侄女都能跪下认错,旁人的侄女怎么就不可以?” 瞧着花望舒眼中闪现恶毒的笑,再看花令宜那怒不可遏的冷面笑容,林知晚心下一颤,就知道花望舒是在故意激怒花令宜。 花令宜的多年盛宠,那也是在季柔慧自贬为宫女之后的事,因此宫里常常有笑谈:花贵妃是捡了个漏! 女人的嫉妒,可以持续数年之久的发酵。 第223章 本宫回来了 花令宜真的被激怒了,望着林知晚冷声道:“郡主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本宫不介意替慕王爷先调教好未来的王妃!来人!” 一声令下,便有宫女上前,将林知晚拖到一边去。 此刻的季梓薇,如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季梓薇眼中噙着泪水,吓得下唇都在发抖。 平时看着挺厉害,季梓薇也只是个纸老虎。 又一个壮些的宫女上前,掐住季梓薇的下巴硬抬起来,粗大的手掌高高扬起,连同着她的表情都变得狰狞和兴奋。 季梓薇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 花令宜眼中现出泄愤似的快感,这些天耳边听到的全是慧妃复位之类的坏消息,还有传言说她的好日子到头了、慧妃会再次霸占皇上的宠爱…… 高傲如花令宜,怎么能忍受得了? 此刻,季梓薇跪在脚下,就是在打季柔慧的脸! 这一巴掌下去,还不把季梓薇这小脸打歪? 林知晚心惊,无措的抬头望向四周,目光在一瞬间安定下来。 “住手!” 这一声喝,声音不大,底气很足,有十足的气势。 那要打人的宫女一怔,看到来人之后立刻怂了下来。 花令宜拧紧秀眉,转过头去 ,在看到来人的瞬间,涌上心头的全部怒火像是被一盆凉水浇熄,无处发泄。 林知晚望过去,露出放心的一笑。 那匆匆赶来的女子,身后跟着一大批人马。 她身穿绛紫色宫服,显得肤白貌美,玲珑的身段衬出了她的风韵。 整齐的鬓发间有名贵的簪钗相配,精致的妆容减淡了她容貌原有的温柔,多了几分作为嫔妃的凌厉和高贵。 看到她,林知晚面带微笑,带头拜道:“臣女给慧妃娘娘请安!” 听到林知晚的声音,众人才反应过来,跪倒一片。 花令宜仍然挺直腰杆,脸上浮现一丝高贵而冷然的笑。 再怎么样,如今她是贵妃,比慧妃高一级! 季柔慧跨了一步上前,抓住花令宜白嫩的手掌,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 常年做粗活的手毕竟比她有劲,稍稍一用力,花令宜就疼得皱紧眉头,正要发作,只听季柔慧笑道。 “妹妹,多年不见。” 什么贵妃不贵妃,季柔慧才没有理会她那么多。 没有把她这个贵妃放在眼里,还叫什么妹妹……花令宜的面容再次冷凝,还未开口,季柔慧凑近一步,贴在她耳边,沉着又从容地笑道。 “本宫 回来了,无论是皇上还是后宫琐事,都不必妹妹代劳了!” 声音不大不小,像是在耳语,说话的声音却能让在场诸人都听得清楚。 温柔的脸上绽放着清浅的笑容,眼中璀璨的光芒仿佛是向这皇宫众人昭示着:我季柔慧回来了! 望着这张温柔的脸庞,丝毫不减当年的风华,花令宜抿紧嘴唇,保养得当的脸庞现出一丝不自然,细细一看甚至有几分扭曲。 因为,她回想起多年前,刚入宫时候的事情。 初初入宫时,季柔慧就得了皇上的喜爱,从小小的贵人一跃成妃,但凡有皇上在的地方,就有季柔慧。 花令宜也很受宠爱,不过有季柔慧在,她永远都要往后站一步。 像是在赛场上,花令宜只是个替补。 譬如皇上和季柔慧闹别扭了,季柔慧不舒服了,皇上这就来找花令宜了。 为什么不找别人,而只是花令宜呢? 一则因为花令宜年轻貌美,二则,她没什么底线,完全不介意皇上的退而求其次,每次都把皇上哄得高高兴兴的,这一点,至少皇后和妧淑妃她们是做不到的。 宠爱全是皇上自愿给的,而不是季柔慧争来的,因此很稳固,以至 于后来,嫔妃们都放弃和她争什么宠了。 后来,季柔慧帮儿子江逸云逃离皇宫,这才自贬为宫女,花令宜这个替补终于熬出头了。 很有意思的是,从前的花令宜是嚣艳的,她是看到皇上喜欢季柔慧这一款,这才学着贤惠和沉稳。 没有完全学到精髓,于是变成了现在这样不吵不闹的冷面美人。 别的嫔妃也只是唏嘘,因为她们从未被皇上盛宠过,但花令宜不一样。 正主回来了,替补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从季柔慧复位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花令宜心里早就七上八下了。 因此,季柔慧无疑是花令宜的眼中钉。 今天这一出,完全是被花望舒煽风点火挑起来的,她知道花令宜有气撒不出去,好不容易见到季柔慧的侄女了,这还能错过吗? 花令宜知道季柔慧这个不争不抢的性子,这才敢大张旗鼓的教训,却没想到季柔慧会过来出头! 花令宜抿着嘴唇,脸上的笑容很是僵硬。 季柔慧浅淡的眼神从她身上扫过去,轻声道:“如果本宫的侄女有错,本宫自会好好教导,就不劳妹妹动手了。” “你……” 花令宜刚想说话,就见季柔慧一个眼 风扫过来,一个字也崩不出来了。 季柔慧双手交握在小腹前,气度浑然而成,淡声道:“梓薇,回宫。” 就这样,花令宜眼睁睁看着季柔慧把她们带走,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花望舒也愤愤不甘,仍煽动着花令宜:“姑母,慧妃再怎么复位,她的位分也比您低,她怎么可以这样嚣张……啊!” 一个巴掌甩过来,把花望舒打懵了。 稍稍清醒过来点,花望舒才怔怔望着的花令宜,往日对她和颜悦色的姑母,此刻脸上写满了嫌恶。 “之前你丢了本宫的脸,还没跟你算账,还敢在这里生是非!” 花令宜做惯了主子,她没有错,即便有错,那也是宫人、身边人的错。 何况花令宜也不是傻子,知道花望舒之前受了气,想让她帮着找补回来。 本来是没有问题的,万万没想到季柔慧会出现…… 一股怒火再次升腾而起,花令宜甩了袖子,怒道:“回宫!” 凤阳宫。 回到内殿之后,季柔慧卸下精明又强势的伪装,垮下身子坐在太师椅上。 一路走回来,季梓薇仍是心有余悸,呆呆地站在原处。 一旁的林知晚,扫了季梓薇一眼,便知道她没事。 第224章 残忍 林知晚抬头望去,恰好季柔慧也朝她看来,她脸上立刻露出安然又欣慰的笑容。 “娘娘,您想通了?” 今天这个举动,并非偶然,林知晚知道这一定有特别的含义。 季柔慧尚未说话,泪水涌上眼眶,摇头轻笑着。 “郡主啊,我明白了……” “这一次,还有上一次失足落水,我知道这是你的有意为之,是你让我想明白很多事情……” “宫女向我禀报,花令宜要打梓薇,那一刻我唯一的念头就是站出来保护她。当我站在花令宜面前,我才恍然大悟,她怕的是皇上对我的宠爱,是我在后宫愈发稳固的地位,并非是我季柔慧这具肉身。” “如果没有那些身份地位、荣耀光环……如果没有这些身外之物,我什么都不是。” 两行清泪落下,季柔慧的双眼再次变得明澈,从她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里散发出来的光芒,是坚定的。 “我活在这个世上,不仅仅要为了本心,还要为了很多我在乎的人。我得保住我的妃位,甚至还要爬得更高,握紧我手中的权利,才能保全我爱的人和我珍视的一切。” 说至此处,季柔慧眼含热泪,微笑道:“我明白了,谢谢郡主……” 直到走出宫门,上了 马车,林知晚才淡声开口。 “梓薇,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季梓薇却懵懂,“什么?什么残忍?” 林知晚目光深远,脑海中全是季柔慧满面泪痕的笑脸。 “慧妃是个太纯粹不过的人,她为了儿子才避开后宫纷争,自贬为宫女,是我亲手将这样干净的她拉入红尘纷争,扯进这个连我自己都厌恶不已的凡尘俗世,非要让她磨灭了仅存的纯真……” 林知晚低头,伸出白皙的手掌,翻过来又背过去,唇角抿起一丝苦笑。 “让一个人违背本心的活着,这难道不比杀人还要残忍吗?” 林知晚的话音一落,马车里立刻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车辙滚过坎坷不平的地面的摩擦声。 从未听过这样深刻的话语,季梓薇深吸一口气,“应该不会吧。” 林知晚望向季梓薇,眼中透着光,渴求着从季梓薇这里得到一个可以宽慰她的答案。 虽然听不懂林知晚说的话,但季梓薇的回答也很中肯。 “姑姑是个成熟的人,就像当年她入宫一样,没有人强迫她,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今天她既然选择继续做这个慧妃,那么她就应该承担这之后的所有后果,无论好坏。” 林知晚将脑袋往后仰去,望着车顶那 一片灰突突的地方,唇角游离着一丝笑。 或许季梓薇不清楚,可经过这几件事情,林知晚她已经看得很明白了。 不像花令宜,她要为了母族和儿子,来争得皇上的宠爱。 也不像皇后张若嫣,要一直高高地端着,保持着她皇后一族的骄傲,稳固着地位。 季柔慧她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可以说是感情至上。 为了亲儿子,季柔慧可以冒大不韪,舍弃繁花似锦的前程,也要让儿子得到自由之身。 明明可以让自己后半生好过,可季柔慧却选择做一个宫女,默默无闻,那是因为她在赌着一口气。 当年她犯下大错,却并没有想就此成为宫女,远离皇上。 做下这个决定完全是因为,皇上转身就让花令宜侍奉在侧,完全不把她季柔慧的去留当做一回事…… 看到皇上那天的神色,再看季柔慧如今的反应,林知晚可以确定,他们当初都误会彼此了。 可两个骄傲的人又怎么愿意先低头呢? 于是,这一僵就是数十年。 不论是当年还是如今,季柔慧仍是那般固执,想要皇上一个肯定的说法,可到现在还没有等到。 是她林知晚啊,将季柔慧一点点往前推着,去改变初心,去追逐她最不屑的名 利和地位…… 呵呵,林知晚,哦不,于梁浅,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从前不是最厌恶追名逐利吗? 可如今你怎么变了? 或许这只是个开始,在不远的未来,你会慢慢变成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 这档子事闹出来之后,皇宫上下都知道,慧妃当众拂了花贵妃的面子。 众人心里都有所掂量,慧妃不好惹了! 单是让花令宜颜面扫地也就算了,在那天之后,皇上多次留宿凤阳宫。 慧妃盛宠如前,令宫中嫔妃羡慕不已,更生出几分敬畏之心。 慧妃的风头正盛,在这皇宫还流传出去一个传言:凤阳宫和皇后所居住的凤翔宫有相似之处,都是‘凤’字主宫,兴许多年前皇上就属意,慧妃是继后人选。 大家之所以敢这样说,也是因为这么些年,皇后也只是皇后,从未得到过皇上半分宠爱。 然而,这后宫中的女子大多依靠母家的势力,可最关键的还是皇上的心。 从以前到现在,皇上满心都放在慧妃身上,众人私下猜想:慧妃才是皇上心中真正中意的皇后。 流言传出来,江慕云只把这个当做笑话讲给林知晚听。 林知晚却笑:“我记得王爷说过,小时候慧妃娘娘待你极好,将来 是不是会尊慧妃为太后?” 江慕云挑眉,细细看她,却觉得好笑:“她的儿子又不是我。” “可二殿下已经出宫了,何况王爷现在很信任季崇泽等,也就是慧妃的娘家人。王爷将来想上位,在后宫之中没有个倚仗也不行,这样看来,慧妃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对此,江慕云并不在意,只是一笑了之。 林知晚撇撇嘴唇,看来江慕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在乎慧妃? 江慕云换了话题,略显严肃和认真:“关于你我的谣言,现在还在疯传。” “嗯。” 林知晚的表情也变得严肃,垂下了视线。 “你和那个小白脸什么时候划清界限?” “……嗯?”林知晚无语,“人家怎么就是小白脸了!” 说着说着就没正形了。 对于冯淳的存在,江慕云当然是介意的,不过眼下,他更在乎的是—— “花景明这孙子敢阴本王,你究竟什么时候动手?” 再不动手,他江慕云这小暴脾气可忍不了了。 林知晚偏头望向窗外,清凉的微风迎面吹来,那一排郁郁葱葱的大树已经有了泛黄的痕迹。 她扬起一丝笑:“已经八月了,可以动手了。” 八月,是收获的时节,需要用犯罪者的鲜血来迎接苍凉的秋。 第225章 探望林知绮 一大清早,采蝶端来了洗脸水,伺候了林知晚洗漱穿衣。 简单得装扮好之后,采蝶正打算如往常一样,去准备早饭,却听林知晚拦住:“走,咱们去瞧瞧知绮。” 吃了两口早饭,主仆俩便坐着府中的马车,去了尚书府。 时隔大半年,再次见到林知绮时,采蝶差点没有叫出声来。 采蝶捂着嘴,可惊讶之色从眼中跑了出来。 这还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三小姐林知绮吗? 眼前这个女子,不,应该说是妇人。 她穿着一点也不修饰身材的宽衣大袍,身材臃肿得像是个麻袋,头发随意扎起。 往日光滑白嫩的脸蛋,现在却是满脸斑点,脸上的肥肉将五官挤得变形,没有一点精致可言。 灵动的双眼,此刻却透着呆滞和卑怯的光芒。 若说这是四小姐林知秋会有的眼神,采蝶尚且还相信。 究竟是什么,把那个张扬跋扈的三小姐林知绮,弄得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采蝶吃惊无比,可林知晚看到的第一瞬间,却并不意外。 打量了一番,林知晚的目光移向旁边虎视眈眈的母女——花望舒和花夫人身上,佯装惊讶地叹道。 “知绮,你怎么会变成这 样?” 花望舒和她早就摊牌了,此刻收起了善良温柔的伪装,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冷漠之色。 知道林知晚是郡主身份,花夫人到底还是要装一装的,拿起帕子掩唇笑道:“郡主年岁尚小,压根不知道怀孕的女人会有什么反应和变化,知绮这都是正常的。” 花夫人语气显得亲昵,若没看到林知绮眼中闪过的一丝敌意,听者还真以为花夫人是个体贴儿媳的好婆婆。 然而,林知晚这一趟来,并不打算相安无事。 她的目光在林知绮和花家母女身上流连又徘徊,随后走进一步,握住林知绮的手,刻意压低声音。 “知绮,你跟大姐说实话,是不是这府中有些人,故意要害你?” 府中有些人……这意有所指的说法,让花家娘俩立刻变了脸色。 林知绮飞快瞥了那娘俩一眼,发现她们脸色很难看,眼中立刻现出一抹惊急之色,甩开林知晚的手。 “你胡说什么!” 林知晚也没生气,似笑非笑道:“知绮,娘家人就在此,如果真有什么,大姐自然可以帮你出头,替你做主,你千万不要害怕。” 而林知绮冷声拒绝:“我婆婆和小姑对我好得很,用 不着大姐操心!” 林知晚心下冷笑,看样子林知绮并不傻。 看到花夫人和花望舒那个警惕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她们对林知绮并不好,即便如此,林知绮也不会向娘家人告状。 因为林知绮深谙一个道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果没有利益存在,娘家人不会再管她,她的后半生还将依靠花家这个婆家。 林知晚轻叹一声,神色变得缓和,握住林知绮的手腕,柔声劝道。 “大姐也是心疼你,怕你受了委屈,如果花夫人他们对你很好,我当然开心。” 随后,林知晚轻声发问:“妹妹,要不我给你把把脉,回去也好让祖母和父亲放心?” “不用!” “用不着!” 有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都是严词拒绝。 前者是林知绮,她迅速抽回手臂,“谢谢大姐好意,不过不用了。” 后者是花夫人,见林知绮对她这个大姐没有多少信任,这便疾步上前,把林知绮挡在身后,趾高气昂道。 “多谢郡主好心了,花府不缺府医,如果真有什么事情,我会差人去府上递信儿的。” 花望舒也跟着冷笑:“我嫂嫂嫁进来就是花家的人,我们比 谁都心疼她,郡主不必费心了!” 林知晚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悠然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场三人,笑着点头:“这样,最好。” 恰在这个时候,花景明进来了。 林知晚上下扫量着花景明,还是和从前一样,是个意气风发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禽兽。 然而有些许不同,花景明那眼下青黑,稍稍凑近了,他那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脂粉香味,而这种味道,林知晚很熟悉。 不正是从前,她二妹林知弦身上最常出现的香味吗? 看来,林知弦很听她的话啊,已经把花景明牢牢地抓在手中了! 林知晚露出了然的笑意,轻道:“妹婿最近倒是春光满面啊,是因为快要为人父了,还是因为……别的?” 挑起的尾音,令花景明心惊,总觉后怕。 “郡主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林知晚转头,嘲笑声是来自花望舒。 花望舒稍稍昂头,以一副高傲的姿态冷然道:“郡主,关于你的流言蜚语,还在盛京城中满天飞,你却跑到别人家里来无事生非,会不会有点多管闲事了?” 对于花望舒言语上的无礼,花夫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要知道花府这一大 家子对花望舒是有多么高的期待,多么大的信任,她既然能在明面上怼一个人,自有她的道理。 面对花望舒的挑衅,林知晚分毫不在意,浅淡的眼神从她身上轻轻扫过,仍是落在了花景明身上,露出些许好奇的神色。 “花公子,我有个疑问想请教你,如果让别人知道,家花和野花都是从一个围墙里长出来的,会不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花夫人她们还没反应过来,花景明已经微微变了脸色,眼底现出几分阴鸷。 林知晚不再多言,转向林知绮,目光中带着决绝和森冷,轻笑一声。 “知绮,三妹……你好自珍重。” 说罢,林知晚便在花家人厌恶又愤怒的目光下,离开。 从花府出来,马车出发之后,采蝶就愤愤不平。 “三小姐也太不知好歹了!大小姐您好心来看她,生怕她受欺负,还想给她诊脉,她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也不算往外拐,知绮现在也是花家人了嘛,我才是外人!”林知晚乐呵呵道。 看采蝶还皱着眉,林知晚捏捏她的脸颊,好笑道:“把你家小姐想得那么心善啊?其实……或许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好人呢?” 第226章 家中生子,凶兆 说着,林知晚依旧笑着,神色却黯然许多。 方才她抓着林知绮的手腕,趁机摸到了她的脉象,一切正如她所预期的那样。 因此她说,她也不是好人啊…… 瘪嘴之后,采蝶又惊奇道:“大小姐,奴婢也见过怀孕的妇人,也不像三小姐那般……那般……” 林知绮那种差劲的状态,采蝶都形容不上来。 对此,林知晚笑笑,没有直接解开采蝶的疑惑,“很快咱们还会来花府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探望过林知绮后,又过了几天。 林知晚坐在府中的凉亭里,望着湖中游动的锦鲤,出神。 凉风袭来,刚吹散了林知晚的困意,便听一道温柔的嗓音轻声唤道:“大小姐,妾身给您请安。” 林知晚轻巧地转过上半身,瞧见那台阶下礼貌相拜的女人是柳青青,懒懒笑道:“柳姨娘来了,坐。” “谢大小姐。” 柳青青规规矩矩坐下来,言辞举止上绝对不出错。 林知晚打量着柳青青,自打张如棠失势之后,她扶持着柳青青掌管了丞相府大权,心中顺意,柳青青人都变得好看了。 水灵灵俏生生的柳青青,必定比年华老去的赵玉荷、张如棠和 苏媚要更吸引林愈,想要怀上儿子也不是难事,只待静心调养了。 让柳青青上位,也只是为了感谢,再者就是让她罩着赵玉荷。 柳青青做的很好,谁都挑不出错来,想到此处,林知晚的笑容更加温和。 “今天叫你过来,是想问你点事儿。” 柳青青颔首,面色柔和。 “最近,你是不是还在祖母跟前悉心侍奉着?祖母相信你吗?” 柳青青稍一思忖,便答道“妾身晨昏定省,一日不敢偷懒。每次老夫人去庙里,都会带着妾身,上香礼佛是老夫人最重视的事情,想必妾身也取得了几分信任。” 柳青青为人谦虚又谨慎,如果说有几分信任,那应该是八分或九分了。 林知晚满意的点头:“很好,那么……老夫人喜欢求签吗?” 柳青青皱眉回忆着:“如果去庙里上香的话,也会求签算一卦,最近求下来的签还都顺利。” “这样啊……”林知晚声调拉长,她歪着头,笑吟吟的双眼中透着狡黠之色:“那这两天,你想办法再带她去趟庙里,去求签,摇出来的签文上要写着:‘家中生子,凶兆’。” “这……”柳青青眼中现出疑惑之色。 她似乎在等待 林知晚的解释,可林知晚笑意清浅,只问:“很难办到吗?” 柳青青立刻顿悟,颔首道:“没问题。” “嗯。” 林知晚这才满意地笑起来,端起一杯凉茶来品。 要知道柳青青最得她心意的地方就是,不问是非对错,只要照做就好。 喝完半杯凉茶,林知晚拉过柳青青的手腕,把脉片刻后,笑道:“柳姨娘,你尽心帮我做事,我当初答应你的也得做到,不出今年,就能让你做丞相夫人。” 柳青青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又看向林知晚,由震惊转为大喜,“这么说,妾身可以……多谢大小姐!” 林知晚抿着水润的红唇,望着柳青青时,笑意未减。 这就是她的行事风格了,绝不放过每一个害她的人,也绝不亏待每一个帮助她的人。 做丞相夫人,这是多少女子不敢肖想的事情。 林知晚敢许下这么重的诺言,也说明柳青青也有她的过人之处。 柳青青的办事效率就是快,就在林知晚吩咐之后的第三天午后,丞相府一家子坐在一起吃午饭。 午饭的全程,老夫人都心神不宁的,吃的很少。 林知晚注意到这个细节,给老夫人夹了一筷子菜之后,关切道: “祖母,您吃得太少了。” 老夫人抬头,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她索性放下了筷子,长叹了一声。 见老母亲不高兴,林愈也放下碗筷,问道:“母亲,怎么了?” 老夫人欲言又止,半天才道:“人老了,操心的事多,知绮身怀有孕,我心里惦记着这孩子,想去看看她。” 这一说,勾起了张如棠的伤心事,也不吃了。 林知晚扫了一眼,目光和站在后排伺候的柳青青有一瞬间的交错,瞧见了柳青青眼底的自信和笃定,这才放心。 “祖母,今天太晚了,不如明早去吧?我也担心知绮,明天陪您一起去。” 林知晚在心中推算了一下,明天……差不多了。 “我也去!” 张如棠赶忙道,她也很久没见到林知绮了,于情于理,她心里还是惦记这个女儿的。 林愈沉下脸色,细细思忖起来,自打林知绮出嫁之后,他就没见过这个女儿,传出去会不会说他这个父亲铁石心肠? “咱们心里都记挂着知绮,这样吧,明天一早,咱们一家都去花府探望,你们都准备准备。”林愈吩咐着,这下心里舒坦了。 这一趟去瞧瞧,也不会给别人落下话柄,说他这个父亲 无情无义了。 不过,上次林知晚被关到冰窖里差点出不来,他已经和江槿云当众翻脸,明天再去花府,估计也落不得什么好。 攀不上江槿云这一枝,林愈也想开了,让林知晚嫁给江慕云也好,到时候,他堂堂丞相,还怕扶不起来一个王爷? 事情敲定之后,林知晚便回了房。 坐在屋檐下,望着湛蓝的天空,林知晚掰着手指头在算日子,稍有点恼。 算错了,明天还是太早了。 照林知绮怀孕的日子算来,应当是在后天或者大后天才生产。 可是,话已经说到那里了,如果去让林愈轻易更改决定,怕是会引起怀疑。 那么,事在人为了,该做的还是得做。 “采蝶。” “哎!”采蝶赶紧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块抹布:“大小姐,有什么事?” 林知晚放松地躺在藤椅上,将后脖颈垫在藤椅上那块小枕上,仰视着采蝶,“你去慕王府一趟,找一下樊南。” 采蝶立刻脸红了,说话声音都小了:“找他……做什么?” 见采蝶这少女娇羞的模样,林知晚不禁笑了出来,“有正经事,让樊南告诉慕王府,明天得多找点人去花府拜访,来头越大越好。” 第227章 苏苏有眼力见儿 “哦。”采蝶点着头,一边在心里记着。 正在此时,林知晚的笑容中透着几分坏:“如果你们想说些不正经的事,我批准你晚点回来也可以。” “啊……”采蝶一愣,半天反应过来,才小脸通红地喊着:“大小姐!” 天光初亮,丞相府一大家子这就坐上了马车,前往花府。 老夫人闭着眼睛,手里搓着佛珠,却能看到她的眼珠子一直在转动,十分不安。 林知晚将老夫人的表情收回眼底,眼观鼻,口观心,安安静静的。 马车上还坐着林愈、张如棠和林知秋,大家都默不作声。 “知晚啊。” 老夫人突然出声,转头看向她,满脸的担忧之色。 林知晚将身子侧近老夫人,握住她的手,轻声问:“祖母,怎么了?” 老夫人将佛珠挽在手腕上,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母亲怎么这么热?幸好咱们出发得早,不然到了正午,这天儿更是闷热得厉害!”林愈递了块帕子过去。 老夫人接过来擦了一把,然后叹了一口气,望向林知晚。 “知晚,你说,不会出事吧……昨晚,我一整夜都心神不宁的,没有睡着觉。” 只听张如棠在一旁讥 讽着:“她能知道什么。” 老夫人恶瞪了她一眼,又求救似的看着林知晚。 林知晚疑惑:“祖母,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会睡不着呢?” “我……”老夫人欲言又止,终是说道:“想到这大热天儿的,知绮怀着身孕,我想她肯定辛苦,这才难以成寐……” 林知晚望着老夫人,明明是被庙里的签文吓到了,始终不敢说出这话。 老夫人此行,就是为了一探究竟的。 “祖母,别多想了,花家人对知绮那么好,她肯定会好好的。”林知晚笑了。 张如棠有几分好奇:“花家人……对知绮很好吗?” 林知晚笑着点头,“是啊,前几天我还去探望她……” 随后,林知晚脸上露出几分苦涩的笑容:“我想给知绮把把脉,都被花夫人给拒绝了,想必是……她们给知绮安排了更好的府医吧。” 林知晚越是往好了说,老夫人她们越觉得不对劲。 “哼,亲姐姐去探望,还像是防贼似的,她们这是打的什么主意!”老夫人很不满。 对此,林愈也是站在林知晚这边的,“知晚,如果今天花家任何人再敢跟你这么说话,你就来找我!我林愈的女儿,还 能任人家揉捏!” 感动地望向林愈,林知晚真诚道了一句:“谢谢父亲维护!” 林愈怎么可能维护她?只不过已经和江槿云撕破脸了,也就没必要再去捧花家的臭脚了。 约摸小半个时辰,马车终于抵达花府。 车夫探头进来,惊讶又为难:“老夫人,老爷,尚书府门前停了太多车马,咱们得走进去了!” 当一家人下了马车,才发现离花府足足二里地的距离,花府门前满满当当全是马车,宾客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花府的门槛。 “什么日子?”老夫人疑惑地看向林愈。 林愈沉吟:“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就在这母子俩说话的时候,林知晚无意间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在花府门前的树下,有一辆华丽的马车,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坐下来,看到她怀里还抱着一只乖巧的白猫。 那不是郑国公夫人吗? 郑国公夫人和花夫人向来交好,当初在宫里出面帮花望舒做证,此后她的女儿郑瑕还办了那么一场臊人的宴会,林知晚对这郑国公府一家子便再无好感。 不过……林知晚眼底浮现盈盈的笑意。 “走。” 听得林愈一声令,他 扶着老夫人,张如棠和林知秋带着各自的丫鬟紧随其后。 这一趟,林知晚带了采蝶和苏苏两个丫鬟来的,一个带着随身吃食,另一个带着替换的衣物,即便这样,老夫人也没说什么,她认为林知晚如今的身份,出门带两个丫鬟很正常。 林知晚故意落后几步,清透的水袖中小手在腰间拨拉着,只听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 而这个声音很轻,在人声嘈杂的府门口根本听不到。 往前走了好几步,林知晚这才回头,惊讶道:“呀,我的东西掉了!” 采蝶赶紧走到林知晚身边,“小姐,是什么?” 林知晚指了指地上,笑道:“原来是个小药瓶,快,帮我捡起来。” 此刻,采蝶和林知晚并排站着,苏苏离地上那小白瓷瓶最近,这便讨好一笑:“大小姐,奴婢帮您捡。” 林知晚笑吟吟地点头,“还是苏苏有眼力见儿。” 只听轻嗤了一声,明确看到采蝶嫉妒的翻白眼之后,苏苏暗中窃喜,蹲下去捡药瓶。 这段时间在兰苑伺候着,苏苏每天最大的动力,就是跟采蝶争宠了。 看到采蝶嫉妒的翻白眼,苏苏就高兴了,她相信,迟早有 一天她能取代采蝶的位置。 然而,在苏苏蹲下去的瞬间,采蝶和林知晚同时看向对方,交换了个眼色。 看似完整的小白瓷瓶,两指刚捏住,白瓷瓶就碎了一个小孔,有什么液体从里面流出来了,苏苏弄得满手都是。 苏苏急忙抬头:“小姐,瓷瓶碎了。” 她也知道林知晚学医,生怕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林知晚宽慰的一笑,看向采蝶:“既然碎了那就扔掉吧,采蝶你去处理。” “是,大小姐。” 采蝶走过去,白了苏苏一眼:“笨手笨脚的,快去伺候小姐吧!” 尽管不服气,苏苏也赶紧拍了拍两手,跟上林知晚。 留下来的采蝶,她拿出帕子来,将小白瓷瓶包裹住之后,这便拿在手里,四处探看着,有什么可以扔的合适地方。 正走着,旁边突然多了一道人影,浑身上下仿佛散发着光芒。 采蝶看了欢喜,拽着苏苏往后退了几步。 林知晚察觉,偏头一看,“王爷来了?” 江慕云略微低头,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笑睨着她,微微眯起带着几分玩味:“不是晚晚叫我来的?” 林知晚弯唇一笑,步伐轻慢,“是啊,请王爷来看戏。” 第228章 白猫 “准备妥当了?” 林知晚笑眯眯的望着他:“还请王爷,见机行事,见招拆招了!” 天边暖阳高悬,光芒洒落大地。 不知是这阳光刺眼,还是江慕云这人太闪耀,让林知晚眯着眼睛看不清楚,只模糊看到他弯起的嘴角。 走过了这段刺眼的太阳光,便有树荫遮蔽着,才能看清楚江慕云。 在进府之前,两人有了短暂的交汇,江慕云看到熟人之后便走开,这便分开了。 一路走进花府的宅院和正厅,这才发现全都是朝臣携带着夫人子女,一同前来拜访。 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花府也措手不及,下人们急急忙忙收拾好宴客厅,摆了两桌让宾客们落座。 一桌是朝臣,以花文博为首,座下宾客以林愈和江慕云最大。 另一桌是女眷,花夫人和花望舒就在首位,郑国公夫人抱着猫,三人笑谈着,很是亲密。 丞相府这家女眷就在她们下座,老夫人让林知晚挨着自己坐,张如棠在另一侧,林知秋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大姐的旁边。 竖起耳朵一听,听到对面朝臣们面对着花文博花样恭维,这才听明白,原来是因为花文博昨天的一番言论很得 圣心,便都来拜访。 看到大家前来,花文博受宠若惊。 每位同僚都竖起大拇指恭维着,膨胀的虚荣心使花文博飘到了云端,面对着大家好一顿喷,压根没有想过这些人为什么不约而同地来他家,只当自己昨天在朝上说的那番话真的很厉害,让众人倾倒呢! 明明是官高一级,却要坐在这里听花文博高谈阔论,林愈越听越不耐烦,等花文博口干舌燥在喝水的空档,这便肃声问:“花尚书,我是来看我女儿知绮的,怎么贵府女眷都出来了,就是不见老夫的女儿呢?” 与此同时的另一桌,老夫人看到花夫人那满面春风的样子,就想起孙女知晚曾在她这里碰了灰,心里就不是滋味。 这就装作人老耳背,大声地打断了正在谈笑的花夫人:“花夫人,我家孙女知绮呢?她怎么还不来?” 花夫人和郑国公夫人正聊在兴头上,却被老夫人打断,一脸扫兴地望向老夫人,敢怒不敢言。 老夫人那是皇上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哪是她们能惹的? 听到那一桌林愈也催了,花夫人这才懒声道:“来人呐,去把少夫人请来!” 老夫人冷硬的眼神扫 过堂上,见到郑国公夫人抚摸着怀中的白猫,那白猫的眼珠散发着森森然的祖母绿色,让老夫人的心跳漏了一拍。 狠狠瞪了一眼,这才赶紧别开目光,跟林知晚暗中骂道:“这小畜生也是能带的上台面的?” 一瞬间的安静过后,席间再次热闹起来,各自聊得火热。 周遭的妇人小姐全都热络地聊着天,老夫人百无聊赖之际,注意到了自家孙女林知晚。 苏苏正在给主子添茶,只听林知晚轻声地教导着。 “你们两个啊,是我的人,但也要把这丞相府所有主子当做自己的主子来尽心伺候,哪怕是嫁出去的三小姐,她有难处你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两个丫鬟在受教着,一旁听着的老夫人频频点头,满意的看着林知晚。 张如棠则是翻了个白眼,对林知晚的举动十分不屑。 她张如棠根本就想不到,林知晚这句话不过是个铺垫而已,马上就会派上用场…… 男席大聊朝政,女席家长里短,聊得是热火朝天。 丞相府林家人的目光都被进来的妇人所吸引,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尤其是老夫人,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她们都还认识采衣 ,可采衣扶着的那个憔悴不堪、肥胖丑陋的妇人……还是林知绮吗? 只知道怀孕会胖,没想到林知绮怀孕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林知晚侧了侧头,轻声道:“刚和你们说什么了?快去扶三小姐!” “哦!” 两个丫鬟同时应声,可苏苏最先从席间窜出去,飞奔到林知绮身边。 林知绮的一侧是采衣,另一侧是花府的一个小丫鬟。 苏苏不动声色地将小丫鬟挤开,搀扶上了林知绮的手,还飞快地和采衣交换了个眼色,眼中透着得意。 苏苏太快,采蝶便悻悻地退回来,面对着老夫人和林知晚时,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 “奴婢跑得太慢了……” 林知晚笑了:“不怪你。” 随后,采蝶便站到了林知晚身后。 林知绮身形笨拙,全靠采衣和苏苏扶着往前走。 看了这一会儿,老夫人总算接受这是她三孙女的事实,收回目光后,跟林知晚淡声道:“这个苏苏,未免也太殷勤了!” 只不过是受了林知晚的一番说教,能有这么忠心护主?老夫人才不信。 林知晚却不觉得有什么,随意道:“苏苏从前就是知绮院子里伺候的,见到从前 的主子难免激动些。” “难怪。”老夫人轻叹一声。 林知绮的身形实在是太显眼了,众人都停下来,或好奇或讽刺地看着这位花家少夫人。 越往人中间走,林知绮越发自卑,脸红的不行。 如今的她,又怎么会是从前那个明艳的少女? 不过为花家生下名正言顺的孙子的母鸡! 可当下,她还不能翻脸,也不能跟任何人告状,因为她的后半生将全部倚仗她厌恶的丈夫花景明…… 走神片刻,她已经来到了众人的中心,也就是花夫人的近前。 她稍稍提起裙摆,准备依礼参拜花夫人和众人。 席间的张如棠看到了女儿,不自觉地站起了身,脸上的笑容忽然散去,在一瞬间变成惊恐。 众人脸色也大变,甚至还有高高低低的惊呼声。 林知绮才刚提起裙摆,准备弯下双膝,就见郑国公夫人怀里的那只白猫竖起尾巴,浑身毛发像是都立起来似的,祖母绿的眼珠散发着幽冷又兴奋的光芒。 ‘喵呜’一声,朝林知绮扑过去。 “啊!” 白猫扑过来的刹那,林知绮受到了惊吓,尖叫一声,左脚往后跌了一步,重心不稳,重重地朝后摔去。 第229章 早产 见林知绮摔倒了,下人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猫赶走。 “少夫人,少夫人!” 听到采衣慌张大喊,众人才低头一看,林知绮疼得面目扭曲,宽大的衣袍下,有鲜血顺着地缝流淌出来。 看到鲜血,这就乱了套了。 众人惊慌地喊叫、议论,场面一时混乱。 猫跑了,可它的主人还在,郑国公夫人都傻眼了,花夫人也愣在原处。 还是张如棠这个亲娘,跑到林知绮身边一看,大喊道:“知绮早产了!快!快来人啊!” 花夫人这才恍然,赶紧叫人过来,把林知绮抬到卧房去。 好就好在尚书府家大业大,知道林知绮怀孕要生产,就让府医和接生婆长住在府中,以备不时之需,如今算是用上了。 把林知绮抬到床上,拉上帘子,花夫人、老夫人等就在里间等候着,男客们全都在外间,也心急得不得了。 时不时传出来林知绮痛哭的低吟声,老夫人狠狠瞪着花夫人和郑国公夫人,压低声音道:“如果我孙女真出了什么事,老身这一把骨头不怕闹到皇上那里去,必定要讨个说法!” 花夫人倒是还好,是那郑国公夫人此刻心虚得紧,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 毕竟是她的猫冲撞了林知绮,她推卸不掉责任的。 她们被吓住了不敢说话,可花望舒的头脑很清醒,站出来严词维护道。 “老夫人说这话就言重了,猫不通人性,也不是国公夫人有意指使的,老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老夫人气急,心道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不仅是开脱,花望舒还发现了疑点,目光越过林知晚的肩头,望向她身后正抖得厉害的苏苏。 “倒是那个丫鬟……是怎么回事?我嫂嫂走得好好的,她突然冲出来,才惹了那白猫的。” 谁都长了眼睛,知道苏苏是好意来扶。 何况,苏苏扶林知绮和白猫跳出来这两件事是有间隙的。 原本没什么,被花望舒点到名之后,苏苏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扫量了一眼,花望舒的目光由远及近,看向苏苏身前的林知晚,为难一笑:“这是郡主的丫鬟?” 林知晚倒是落落大方:“是我的丫鬟,苏苏。” 接下来,花望舒眼神发冷:“郡主为什么要派丫鬟过去?一定是丫鬟出现,才把猫引过去的!” 还没进过调查,花望舒就直接下了定论,把众人的思维往歪 了引。 林知晚浅浅笑着,还未开口,老夫人就已经替她出了头。 “事情是在尚书府出的,有罪的是郑国公夫人的猫,花小姐非但不认错,还在这里无事生非,挑拨我孙女们之间的姐妹关系?这就是你花府的教养?” “你们不知道吧,这丫鬟从前就是伺候知绮的,苏苏念旧,这和知晚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老夫人这般疾言厉色,从前的花望舒也没有这样针锋相对过,她怕坏了名声,便不再开口。 经过花望舒的提醒,郑国公夫人也壮了胆子,眯了眯眼,本就尖细的嗓音还拔高了不少:“我的错我认,可望舒说的也在理啊,为什么这小丫鬟一到跟前,就把我的猫惹怒了?我的猫平时很乖的,一定是这丫鬟出了问题!” 嘴上说说还不行,郑国公夫人朝帘子里面嚷嚷着:“府医,你快出来查一查,看看这个丫鬟身上有什么猫腻!” 看郑国公夫人不依不饶的样子,好像是她有多占理似的。 老夫人听了头疼,都在这个节骨眼了,这个疯女人还敢叫府医。 没曾想,帘子轻动,府医真的钻出来了。 郑国公夫人一喜,刚往前凑了一步,看到府医一脸慌 张,还满手是血,吓得跳开老远。 府医手上的血还往下滴着,地上也像是开了梅花似的,却格外渗人。 花夫人急忙道:“怎么了?你怎么出来了?” 府医快急哭了:“少夫人大出血,情况大不好了……” “那得保住我的乖孙啊!” 当花夫人不过脑子脱口而出之后,这才后悔了。 此时站在身后的花望舒再走近些,拽了拽花夫人的衣角,母女俩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花夫人的眼神明显一变,满脸堆笑地走到林知晚面前,神情有几分讨好。 “郡主不是太后娘娘的女医吗?不如郡主进去瞧瞧知绮的情况?” 林知晚脸上挂着沉静的笑,没有说话,就是要看看这个花夫人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郡主是知绮的姐姐,如果您能去陪着知绮,我们就放心啦。” 话说的真漂亮,把她们花家人描述得善良又伟大,还想让林知晚进去做垫背。 这难道不明显吗?花夫人和花望舒就怕林知绮出个什么闪失,到时候丞相府或者别的什么人来找茬儿,把林知晚这个娘家人弄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就可以尽数推到林知晚头上了? 打得一手好算 盘! 可惜林知晚不是个软柿子! “花夫人这是没打听清楚吧,我是太后的女医不假,却是‘专用’女医,不能轻易给别人看病。” 花望舒立刻冷笑道:“郡主不是还在普世医馆里坐堂吗?这段日子郡主诊治过的病人,没有上千也有成百吧,怎么到了亲妹妹这里,就百般推脱起来?” 林知晚扫了她一眼,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四两拨千斤:“那是在医馆坐堂,我不是江湖游医,更何况,我从未给女子接生过,为了知绮着想,就不该让我进去添麻烦!” “你……” 看花望舒还想反驳,老夫人一句话就顶得她再不敢开口。 “知晚还是尚未出阁的女子,不能见到女子生产的那种场面!如果花小姐这么关心你嫂嫂的话,不如你陪知晚进去,老身这便让她破这个先例!” 花夫人和花望舒眼中衔恨,无法再多说。 本就是让林知晚进去,好做个替罪羊的,如果花望舒也进去了,可能会得不偿失! 老夫人冷冷瞥了眼这对黑心母女,心道,一个孙女已经快要不保,她怎么能让另一个也保不住呢? 稍一静下来,林知绮那撕心裂肺的喊声悉数入耳,令大家心颤。 第230章 有福气的孩子 老夫人沉吟片刻,忽然抬眼道:“祖宗们传下来的习俗,让多子多福的妇人去陪着,可以保得母子平安的。” 一听老夫人提了这茬儿,花夫人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在人群中扫量着,最终落在了郑国公夫人身上。 花夫人疾走几步,冲到郑国公夫人面前,握住她的手,激动道。 “国公夫人,您育有四子三女,是在场之中子嗣最旺的人了,烦请夫人走这一趟,一定要保佑我的孙儿……和儿媳,母子平安啊!” 也是下下策,看得出来花夫人很想保住这个孙子。 然而,郑国公夫人连连推脱:“我怎么能行呢?我什么都不懂的……” 她的猫犯错,她还有罪,再掺和进来,闹出人命了,她不还得背锅? 见郑国公夫人迟迟不答应,老夫人沉声道:“在场众人,唯有郑国公夫人您子嗣最多,能镇得住那种场面,难不成夫人想见死不救?” “我……”郑国公夫人苦着脸,真的不是这样啊。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神色缓和下来:“夫人,如果您去了,真的能庇佑知绮母子平安,我们丞相府和尚书府都会对您感激不尽!至于之前发生的那些……也都是误会一 场了!” 这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只要母子平安,那只猫的责任就不追究了,这可是个将功抵过的机会。 郑国公夫人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她会摊上这档子糟心事。 如果不去,林知绮和孩子都死了,这肯定要追究下去了,真让这个老太婆闹到皇上那里,郑国公的仕途也会有问题。 如果去了,万一林知绮死里逃生,她还能落得个贤名,要是死了……对,她得说清楚。 “我进去可以,不过我得说清楚。”郑国公夫人平静下来,清清嗓子,“我进去了,若少夫人出了什么事,这算谁的?” 花夫人深深皱起了眉头,这还没进去呢,就咒人家。 林知晚笑道:“郑国公夫人多虑了,是我们两家拜托夫人进去陪产的,再怎么样也不会怪到夫人的善心上,若真是这样,今后这天下人谁还敢施舍好心?” 这么一句话,就是给郑国公夫人吃了个定心丸,怎么算都不亏! “我去!” 郑国公夫人敛眉,硬着头皮掀开帘子往里走,还听到花夫人在身后小声叮嘱着:“一定要保住我孙儿啊!” 帘子里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让郑国公夫人一进去就愣在原地 。 躺在床上的林知绮,衣衫不整,大汗淋漓,拼了命的用力生。 接生婆就在她身旁,沾着林知绮鲜血的双手还在轻轻发颤着,随着一声“使劲儿”说出,接生婆的表情和林知绮一样的狰狞。 府医擦了手之后,强自镇定着,给林知绮灌着参汤,帮助她恢复体力,有助生产。 林知绮痛得低吟,不喊叫的时候气若游丝,似乎就吊着那一口气。 回过神来之后,郑国公夫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林知绮身边,握住她的手,鼓劲儿道:“再努一把力,生出来你就不痛苦了,往后的日子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要什么有什么……” 兴许是那一碗参汤起了作用,林知绮铆足了劲儿,死死地掐住郑国公夫人的手掌,大叫一声—— “啊……” 随之响起的便是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令紧张的气氛在一瞬间消散,里外室都欢呼雀跃。 里间,林知晚看向花夫人,笑着恭喜:“郑国公夫人果然多子多福,能镇得住这种场面。恭喜花夫人,听这哭声也知道是个优秀的小少爷!” 林知晚话音落,参差不齐的恭喜响起,让花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而外间,江慕云转了身 子,扯了嘴唇笑:“恭喜尚书大人啊!听着动静,应该是个大胖小子!” 花文博捋着胡须,后背都直了很多,意气风发,此刻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花景明,也顺延很多。 花景明亦然欣喜,他喜的当然是因为儿子。 “花尚书,花公子,恭喜恭喜啊!” 群臣恭贺时,忽然听到里间传来一声大喊,令室内霎时安静下来。 “国公夫人!” 有一个丫鬟探头进里间一看,急忙给花文博他们禀报:“回禀老爷,国公夫人当场昏倒了!” 外面这些男人尚在震惊之中,里间已经乱成一锅粥。 原来,没人关心的少夫人林知绮,把孩子一生出来就昏迷过去了。 让府医照料之后,郑国公夫人从接生婆那里抱起了孩子,正想出去邀功,不料也昏迷了。 方才那一嗓子,是林知绮的陪嫁丫鬟采衣喊的。 饶是接生婆出来禀报过,林知绮和郑国公夫人已经昏厥过去了。 花夫人冲里间喊的第一句还是:“采衣!把小少爷抱出来!别吓着我的乖孙了!” 不光是不管林知绮,连郑国公夫人这个好友都要靠边。 采衣抱着婴儿,从帘子后面慢步走出来。 林知晚凝 神看她,她身上全是血,抱着婴儿的手也沾着鲜血,时而抬眼时的目光充满了惊惧之色。 “夫人……” 采衣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让花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大喜的日子,摆出这个表情做什么!” 婴儿哭了一阵,便睡着了,呼吸非常均匀顺畅。 花夫人伸手从采衣怀里接过孩子,看着这孩子的小鼻子小眼,立刻眉开眼笑:“瞧瞧这眉眼,多像景明,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说话间,花夫人便将襁褓解开,要看看下面,确认一下究竟是不是孙子。 才刚看了一眼,花夫人的脸上便现出惊骇之色,吓得说不出话来,双手却颤抖着要松开,孩子几乎是被扔出去的。 “母亲!” 幸好花望舒就站在花夫人身侧,本想凑过去看看小侄子,不料刚往前走一步,花夫人就把孩子扔了,她才眼疾手快地抱稳。 花望舒看了眼孩子的脸,十分清秀,没什么问题啊。 随后花望舒转向花夫人,用责备的目光看着她:“母亲,您怎么了?” 花望舒从未生产过,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可老夫人和张如棠却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赶紧凑过去,打开襁褓一看。 第231章 生下怪胎 “这……”张如棠吓得嘴唇都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往后跌退两步,蓦然想起这几天令她惴惴不安的签文,神色慢慢变得苍凉,叹道:“凶兆,凶兆啊!” 庙里求的签文:家中生子,凶兆。 这几天她都在想,会不会是林知绮,今天过来瞧瞧便也放心了。 没想到林知绮会在今天生,还生了这么一个……怪物! 花望舒低头一看,也震惊无比。 这孩子的下面,怎么会长成这样? 这不就是个不男不女的妖物吗? 花望舒浑身打了个寒噤,抱着都觉得双手发烫,赶紧把孩子扔给一旁的采衣了。 里间的女眷,纷纷变了脸色,目光都神神秘秘的,煞有介事地盯着那初生的婴儿。 老夫人都站不住脚了,直接跌坐在椅子上,颤声道:“生下怪胎,这是不祥之兆啊!一定是祖上没有积德啊!” 老夫人痛心疾首,把孩子怪异的罪责全都推到花家什么祖先上,她是断断不会说那庙里的签文的。 听到老夫人言语羞辱,花望舒当然不让她:“老夫人您说话可要负责任,我们花家祖上几代忠勇,怎么就没有积德了?” 老夫人只管捶胸痛哭,才懒 得和花望舒辩驳。 看到这孩子第一眼就被吓着了的花夫人,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眼珠一转,指着那道帘子,大喊道。 “一定是这个女人通奸,和野男人生出来的野种!” “你胡说什么?真当我们娘家没人了吗!”张如棠可不让她,叉腰发怒。 花夫人面色狠厉,说出来的话条理清晰:“按照她过门的日子推算,她应当是十月生,最早也得入了九月,也眼下呢?却是八月!我敢断定,她在闺阁之中就不是清白身子了!生下来的这个怪物,我们花家不能认!” “你……”张如棠指着花夫人的鼻子,只能干瞪眼生气。 因为花夫人说的没错,看这孩子的大小,不像是不足月早产儿,而是足月份的正常婴儿。 这样推算,林知绮怀孕的月份的确值得推敲。 张如棠不知其里,自然反驳不了,可当初林知晚却是了解得明明白白,知道这孩子一定是花景明的种无疑! 林知晚将张如棠拉到身后,护着林家一大家,强势道:“花夫人这样诬蔑儿媳,究竟是仗着谁的势?难道是花贵妃吗?” 花夫人眯着眼,趾高气昂。 就算知道又怎么样,他们谁又能拿 花贵妃如何?拿他们花家如何? 林知晚冷笑一声:“若是花贵妃知道,花夫人您在这里信口开河,败坏了她的名声,又当如何呢?” 花夫人这才有所忌惮,然而林知晚却不给她留情面了,径直走到门口,推开门走到外间。 “父亲!” 听闻这一声呼唤,林愈赶紧上前,“知晚,怎么样了?” 父女俩的一言一行,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林知晚眼中现出痛心之色:“父亲,知绮生出来了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什么?!” 林愈呆住,花文博和花景明无比愕然,这一句话震惊全场,一片哗然。 林知晚拉住林愈的胳膊,眼中闪烁着泪花,愤愤道:“花夫人怕这孩子有损花家名声,就不打算认,还诬陷知绮乱来,才得了这样的孩子!” 三言两语,已经挑起了林愈的愤怒,最后林知晚还添了一把柴。 “是真当咱们丞相府没人了吗?父亲,您一定得给知绮撑腰啊!” 林愈哪能受得了这种激,转过身就跟花文博父子横声横气道:“你们的孙子,这就不认了?真当我们丞相府是好欺负的?” 花文博和花景明父子皱紧眉头,方才听里面断 断续续传出来吵闹声,他们就知道出事了,却没曾想是这种事。 喜事变悲事,还惹了一身骚。 有林愈在这儿顶着,林知晚借势,冷冷望向花景明:“我妹妹九死一生,还得遭受你们的言语羞辱!来,滴血认亲!是谁的,谁抱走!” 女眷呼啦涌了出来,大家都集中在外厅。 桌案、清水碗都已经准备好,有些前来拜访的朝臣眼中隐约闪现一丝期待。 看热闹的,谁都不嫌事儿大。 林知晚拿起洗净的匕首,正要动手,却听花望舒阻拦:“等等!” 花望舒走上前来,凝眉冷道:“郡主是嫂嫂的娘家人,又会医术,为了避嫌,还是换个人来吧。” 看林愈他们不说话,花望舒眼底闪过一抹得色,正想唤:“府医……” “本王来,怎么样?” 一道散漫的嗓音响起,却透着摄人心魄的威势,众人一下子就循到了那声音的主人。 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看起来慵懒又散漫的那个男人,眼眸散发着淡淡的光,扯着嘴角要笑不笑的模样,温柔外表之下藏着倨傲和野性。 江慕云噌地起身,阔步走来,用温柔的眼神望着林知晚,接她手中匕首时,小指 有意无意地刮了一下她的手心。 旁人没看到,可林知晚感觉到脸发烫。 当众调戏! 江慕云悠悠一笑,扫向花望舒时,压下的眸光中透着几分冷:“怎么样,本王还够格吗?” 花望舒心底一颤,笑容都变得僵硬,一步步地往后退去。 谁敢惹江慕云啊? 江慕云轻轻一甩,刀锋闪过凌厉的光,把玩着这匕首。 所有人都嫌弃这孩子,采衣只能一直抱着他。 江慕云漫步走过去,挑着眼笑笑,还勾起手指逗逗这孩子,仿佛不知道这孩子有什么异常。 亲切温柔的模样,却令众人打心底里胆寒。 正如当初江慕云对丑陋不堪的肥婆林知晚百般温柔一样,众人看他只觉神经。 慕王爷的脾性,向来怪! 一边逗弄着孩子,另一边已经扬起匕首,飞快地在孩子手指上割了一道,快到孩子还没感觉到痛。 “真是个好看的孩子,随了你父亲和祖父!” 江慕云的称赞,令花文博心里一哽,站在一旁哼哧哼哧的撒火,却不敢说话。 下人端着水碗,跟着江慕云走到了花景明面前。 江慕云甩起匕首,明晃晃的光直接射来,让花景明不自觉地抬手挡住眼睛。 第232章 玄机老嬷 却听江慕云的笑声响在耳畔:“孩子不认祖归宗,真的流落在外的话……你这个做父亲的还不得每晚做噩梦啊?” 闻言,花景明心中一紧。 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江慕云已经攥住了他的手指,看似轻巧,却割得很深,让他疼得冒冷汗。 “呀,太使劲儿了!”江慕云惊讶,投去抱歉的笑意。 接了几滴进碗,江慕云便推开花景明的手掌,大颗大颗的血珠子从花景明的食指上往外冒,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上。 花夫人快心疼死了,正想说什么,却听江慕云懒声笑道:“花公子是男子汉大丈夫,流的这点血,跟你夫人生产相比,那简直是不值一提!” 花家人偃旗息鼓,谁都不敢吭声。 江慕云将水碗静置在桌上,不消片刻,便轻呵一声。 “这下,是真要恭喜尚书大人,喜获爱孙了!” 花夫人急忙探头一看,面如土灰,完全没注意到花景明都没有什么期待之色。 因为花景明太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了。 那一次在宫中,林知绮要陷害林知弦,需要借助个人手,花景明搭了一把手,这便勾搭上了。 可花景明怎么也没 想到,他这么优秀的血脉,竟然能生出来这种孩子! 当下,花文博无话可说,花夫人脸色煞白,一家子都呆在那里。 看到这个状态,林知晚指着花夫人和花望舒,气道:“父亲,祖母,就在前几天我来探望知绮,当时看着妹妹状态不好,本想给她把脉问诊,没想到这母女俩百般阻挠!” 花望舒急了,可林知晚根本不给她辩驳的机会,字字针锋相对:“我妹妹孕中,你们是不是施以虐待,让她饱受摧残,这才生出来这样不健全的孩子?” “我没有!”花夫人立刻矢口否认,“你别想诬陷我!” “那花夫人说明白,当初为什么拦着不让我给知绮看诊?你不是心里有猫腻,又是什么!” 那个当口,花夫人满脑子都是那古怪婴儿的事儿,根本转不过弯儿来,没法接林知晚的茬儿。 花夫人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见她心虚气短的模样,老夫人拄着拐杖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人前,冷声骂道。 “也不知你们花家,究竟做了什么有损阴德的事情,才害得我孙女早产,生下了这种孩子!我可怜的知绮,都是被你们花家连累了 啊……” 有了老夫人带头,张如棠也悲从中来,揪着花景明的衣领,“知绮辛辛苦苦给你生孩子,可如今你却坏了心肝,不想认!我们知绮好命苦啊……” 老夫人连骂带哭,捶胸顿地,叫人看了好揪心。 张如棠也哭得凄凄惨惨,让闻者心碎。 目睹了事件全过程的群臣和家眷,是非黑白都看在眼里。 从一开始花夫人对林知绮的怠慢、对孙子的期待、生出怪胎后态度的急转直下、以及花家父子的冷漠……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是花家人理短。 即便林家人在这儿大哭大闹,那也是为了受委屈的林知绮,她们哭得越凶,博得的同情就越多。 林知晚捏起帕子,轻轻擦拭着眼角,眸底却生出一抹寒色。 昌盛几代的花家,就要从此衰落了! 风轻轻,月明明。 丞相府兰苑的屋顶上,放着小茶几,桌上是一茶一酒,两侧坐着的是一对精打细算要害人的腹黑未婚夫妇。 “烈酒香茶,清风明月相伴,当是人生好景!” 林知晚捧着茶水,望着明月,甜甜笑着。 江慕云一口饮下那杯酒,顿觉胸中无比舒畅,双手往后一撑,懒懒 望月。 林知晚看向他,歪头笑道:“王爷,今天这一仗,还算漂亮?” 江慕云看她,她整个人的轮廓都逆在那郎朗的明月之中,仿佛周身都散发着柔光,如同美丽的仙子。 “晚晚厉害!” 林知晚扬脸,微微昂起的下巴似乎有几分得意,再次转向江慕云时,目光中带着熟悉的讨好笑意。 “王爷,这次还得您出手了!” 江慕云:“求我。” “求你。” ……就这么简单? 江慕云轻嗤了一声,本想白她一眼,却看到那双小鹿般的眼眸水汪汪的,纯澈又无辜……该死,他这颗心也太软和了,任由她揉捏! “说。” 林知晚笑眯眯,双手环膝,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得更近些。 “咱们南越,有没有什么……有名气有声望的神婆?或者法师?” 若是问这个,可算是问了个明白人。 江慕云懒懒一笑,说起了一件宫中的趣闻。 “有一个老太婆,叫玄机老嬷,十几年前太后很相信她的谶语,并且非常灵验,兴许……真的有那么一点本事吧。” 林知晚兴致勃勃的听着,江慕云唇角便挂了一丝笑。 “当初这女人将近一百岁 了,听说现在还活着,应当有一百多岁了!后来她就出宫了,那是因为太后变了心,喜欢听钦天监预言了,所以那个老太婆就出了宫,住在城郊的庵堂里,到现在盛京城还有很多名门贵妇们认为她神乎其神,每天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江慕云又倒了一杯酒,砸吧了几下,啧声叹道:“这些年,那个老太婆应该捞了不少银子吧!” 林知晚听后,也感叹着:“这样高寿,还有这么多银钱,真不知道能不能享得了这个福分!”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对这玄机老嬷的担忧:真怕她人死了,钱没花了! 江慕云倏然大笑:“但凡是人,必有短处,这老太婆最大的特点就是爱财,有钱能使她胡说八道!” “……”林知晚掩着唇,咯咯笑着,“我还没开口,王爷似乎已经猜到我想求什么了。” 江慕云挑眼看她,眼中是缱绻温柔,“说来听听。”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愿意听。 “看来玄机老嬷这里很好解决了,那么,我就是请王爷想想办法,把玄机老嬷这事传到花夫人和花景明的耳朵里,接下来就可以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第233章 老子砸你手里了 江慕云悠悠轻叹:“你这算是绕了一个大弯儿啊!” 若是照他的做法,今天花家人该给花景明过忌日了。 林知晚笑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折磨他的身和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能让他下了地狱,魂儿都不敢再上来吓唬人!” 江慕云的小眼神飘向她,忽的竖起大拇指。 “比我狠!” 林知晚捂嘴笑个不停,“惭愧,惭愧。” 即便林知晚不说,江慕云也能明白她想这样狠毒地对待花景明的真正用意。 花景明的双手并不干净,除却她亲眼见证到的季元薇,她相信以花景明的狠性,手上必定还沾染着更多的鲜血。 既然让她碰上了,那她不介意做一次正义的使者,为她自己、季元薇来亲手血刃这个丧尽天良的恶人! “如何谢我?” 笑过之后,江慕云将小桌案搬到另一边,凑近林知晚,并凝视着她。 少女的肌肤如凝脂一般细滑,此般近距离看,也看不出脸上有任何瑕疵,像是最上等的白釉。 红唇贝齿,笑眼盈盈,如同一泓清泉,转头看过来的时候,便见灵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和怯,很快平复下来,便轻笑一声。 “杀掉花景 明,这还不够?” 他的晚晚呐,越看越好看。 江慕云笑:“不够。” 林知晚双手搭在膝盖上,感觉空气有一丝紧缺,尴尬地不知该做什么。 忽然感觉到后背有什么力量,拽住她轻薄的衣衫使劲一扯,她的整个身体往后仰去,花容失色。 她感觉到身体都快翻了个个儿悬在半空中,此时却见江慕云随她而来,慵懒的眼眸含着三分浅笑,一手轻轻地托住她后腰,另一手握紧她的胳膊,将她拽上来。 身体往前一晃时,两人离得太近,林知晚感觉到脸庞有什么柔软的触感,惊起心中一片涟漪。 坐稳之后,林知晚惊魂将定,偏头望向江慕云,一颗心还咚咚跳动着。 盯着江慕云笑若春风的脸庞,林知晚的目光下移,看到他那一双薄唇,这才惊觉方才脸上的触感是什么,热感慢慢腾起,红云爬上脸庞。 “是你拉我的?” 江慕云笑笑摇头,眼中只有玩味之色。 “晚晚怎么脸红了?天很热?” 清风徐徐,身上一片凉爽。 听江慕云顾左右而言他,林知晚不自禁的抿紧嘴唇,黛眉轻皱,慢慢垂下眼眸。 “我困了,先下去了。” 只见林知 晚顺着梯子爬下去,随着房门关上,那道丽影再没出现。 回了房间的林知晚,后背抵在房门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身体慢慢下滑,坐在了冰冰凉的地面上,这才感觉身体没那么热了。 她双手托腮,双眼放空,脑海中却在回想着过往的一幕一幕。 第一幕,在花府初见时,江慕云的故意暧昧。 第二幕,江慕云无时不刻的温柔又宠溺的眼神。 第三幕,她去城南施粥时,江慕云忽然出现,喊她‘吾妻晚晚’。 第四幕,他们一起逛夜市,戴着狼和狐狸的面具。 第五幕,去郊外放风筝,她无意转脸,蹭到了江慕云的嘴唇。 第六幕,因为她利用江慕云而冷战,很久之后的见面,在马车上,她被亲了。 第七幕,在红梅映雪的景下,江慕云说计划娶她,快要亲上来。 第八幕,望了什么时候,江慕云想亲她。 第九幕,江慕云亲她…… 托着腮的双手抱住了脑袋,林知晚都感觉头脑发懵。 什么时候,她和江慕云已经这么亲密了? “大小姐!” 脆生生的叫声,惊走了林知晚脑海中的遐思。 她抬头一看,便是采蝶惊讶的脸庞凑近上 来,她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采蝶很无辜:“小姐,不是你让奴婢在房里等你的吗?奴婢都睡了一觉了!” 林知晚恍然,哦对,他们上房顶之前,她的确这样嘱咐过采蝶。 只见采蝶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一惊一乍:“大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是吗。”林知晚赶紧捂上自己的脸庞,双手被夜风吹得冰凉,可脸颊却烫得能煎鸡蛋了! 怎么会这么烫! 采蝶望着林知晚那红通通的脸蛋,感叹她家小姐脸红成这样都娇羞好看之余,担忧道:“小姐是不是病了?来来来,快躺下,奴婢给您拧一个湿帕子……” 外面,见林知晚的身影消失在屋檐之下,江慕云的心忽然空了一下。 江慕云仰头望月,连圆圆的月亮上都是林知晚一颦一笑的俏模样。 哎,他怎么了? 不,不是他怎么了,而是林知晚为什么这样……吸引他的目光? 正义感堪比包青天,在宅院里争斗像是个雄赳赳的斗鸡,真的邪恶起来,不比他差…… 一个把济世救人挂在嘴边的医者,却也会用他这样狠辣的方法整治坏人…… 对着清朗的月儿,江慕云轻叹一声, 随手拿起酒坛子,将壶底子一饮而尽,便在屋顶这巴掌大的地方躺平了。 他笑,眼中含着三分醉意,却像是入梦了一般。 他轻声呓语着:“林知晚,老子砸在你手上了……” …… 花家乱成一锅粥,事不关己的外人则是拿此津津乐道。 时隔两天,郑国公夫人特意去后宫拜访太后和各宫娘娘。 按照郑国公夫人的习惯,没什么事要求人的时候,是不用进宫的。 若是看到她进宫,必定是有事相求贵人。 前朝不亏待功臣的家属,后宫亦然对这些世袭的公侯伯爵家的家人很好。 慈宁宫中,众妃正陪着张太后避暑说笑,郑国公夫人便来拜见了。 官方的寒暄几句之后,大家的话题还是被带到了满城震惊的怪胎事件上了,后宫这些无趣的宫妃们,纷纷询问郑国公夫人这个在场的目击证人,是怎么回事。 郑国公夫人本事端坐在那里,一听提到这件事,便垮下肩膀,苦着脸哭诉道。 “太后娘娘、各位娘娘明鉴,臣妇是冤枉的啊!猫儿本来很乖,不知哪天是什么惊了它这才……至于花家少夫人生下了那个、那个孩子,和臣妇就更没有关系了啊!” 第234章 请教高人 没什么身份地位的妃嫔只认为是听个乐子,想看看这郑国公夫人要作何解释,可这对于张皇后、花令宜她们这些身处高位的后妃而言,却事关重大。 众妃唏嘘,花令宜第一个不愿意了,细长的眉眼画的十分精致,凌厉的眼风扫过去,冷哼一声。 “国公夫人的意思是,这责任全都在我花家人咯?” 郑国公夫人立刻慌了,她们家有再大的功劳和权势,也不敢得罪正得盛宠的贵妃花令宜啊! 郑国公夫人连忙低头赔罪:“贵妃娘娘,臣妇不是这个意思,臣妇只是……” 她有点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借口:“臣妇不该带那该死的猫儿去,不过那猫也被打死,得到了惩罚……臣妇只是说,少夫人生下这样的孩子,是不是有些……蹊跷啊?” 见郑国公夫人言辞讨好,花令宜这才哼了一声,作罢。 张太后叹道:“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见呐!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还是太后仁心,臣妾等都还没有想到……” 开口说话的人她不光声音温柔,连那双眉眼都柔到骨子里,传说抢了贵妃圣宠的她,穿戴却朴实无华,正是慧妃季柔慧。 太后坐在正中,张皇后 侧之,下首两位便是贵妃花令宜和慧妃季柔慧,那贵为淑妃的周妧,还得屈居季柔慧之下,却没有一点计较。 不光爱挑事的周妧不计较,除了花令宜之外的合宫众妃谁都不吃季柔慧的醋,因为大家像是接受每天太阳会升起这件事一样,认为这是个本就很应该的事实。 季柔慧轻笑着:“郑国公夫人说此事蹊跷,其实天下稀奇事本就不在少数。” 众人纷纷点头,唯有花令宜撇了季柔慧一眼,高傲又不屑。 季柔慧望向太后,“这种事无可厚非,其实可以去找玄机老嬷,她是专门窥天机的,没准这孩子有来历,她恰好知道。” “嗤!” 一声轻嗤,非常突兀,便是来自于花令宜。 花令宜扫了季柔慧几眼,笑容中含着讽刺:“慧妃是不是太久没有做主位了,竟然也相信这些无稽之谈!本宫想,那就是个岁数大的农村妇人,胡说八道也有人奉为神明!” 听花令宜越说越来劲,而堂上的张太后已经变了脸色。 殿中一片沉默,让花令宜尴尬无比,却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令宜妹妹进宫稍晚,不知道也属正常。”季柔慧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花令宜听了就生气 ,想反驳。 她不过比季柔慧稍微晚那么一点点进宫,那季柔慧一步登天,而她却一点点地往上爬,现如今位分比季柔慧高,却还要伏低做小。 正要辩驳,季柔慧那柔和的眼神从花令宜身上挪开,笑着望向张太后。 “太后娘娘从前最相信玄机老嬷了,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太后最相信? 回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花令宜恨不得咬掉舌头! 像是咽了个苍蝇,犯恶心却也吐不出来,花令宜压根不敢看太后的脸色。 冷冷的眼风扫过花令宜,张太后再望向季柔慧时,和颜悦色地回忆道:“还活着呢!哀家一直都信她,只不过皇上后来更偏爱钦天监,哀家也就不找老嬷了!” 听太后对玄机老嬷的亲昵称呼,便知道太后从前有多重视这个花令宜口中的‘岁数大的农村妇人’,花令宜不禁冷汗涔涔。 说起这个,张皇后便笑:“那是从前,母后最信任的人啊!本宫听说,玄机老嬷现在还活着,已经105岁高龄了,她隐居在一个小庵堂里,饶是这样,还有很多人慕名而去,请求她一探天机。” 季柔慧笑着点头,望向郑国公夫人:“国公夫人若是苦恼,可以 去请教一下老嬷的。” 郑国公夫人这次乖了,讪讪笑道:“尚书府的事情,尚书大人和花夫人自有打算,臣妇还是不插手了。” 众妃低头抿茶,心照不宣地点点头,理解郑国公夫人话中的深意。 也就是猫连累了她,否则她也惹不了这身骚,她何苦再去惹祸上身呢? 别人没把话放在心上,可花令宜垂下眼眸,眸底光芒隐现,生出些许心思。 慈宁宫这场子一散,回到琼华宫之后,花令宜就写了一封信,找亲信送去了尚书府。 收到小姑子信函的花夫人,步伐匆匆地去了儿子的房间。 房门打开,黑乎乎的房间里有了光线,就像是快要窒息的人忽然间能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似的,瞬间减少了那种压抑的感觉。 花夫人迟疑片刻,这才往里面走,隔着飘荡的薄纱帘,隐约看到她儿子窝在床上的身形,这才唤了一声。 “景明?” 花夫人走近一看,俊朗无双的儿子胡子拉碴,衣裳也是林知绮生产那天的一直没换,不光是没精打采,那种眼神可以说是魂不守舍。 花夫人心疼道:“景明,你一直都没出过门吗?来,母亲叫人给你准备饭,你下来吃点。” 那个人不 人鬼不鬼的孩子每天哇哇大哭,吵得花夫人心烦,宅院里乱糟糟的,一堆事情要处理,也是接到信儿了,她才想起来花景明。 花夫人要拉花景明下床,花景明却摇了摇头,声音嘶哑道:“母亲,别拽我下去……我这几天,只有后背贴着墙,才感到心安……” 脑海中全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孩子,真的吓到花景明了。 再听老夫人神神叨叨的说,必定是花家损了阴德才会有报应,那些被他杀过玩过祸害过的女人的脸,一闭上眼就冒出来了,他已经吓得好几天没出门了。 看到儿子这样,花夫人又心疼又气,掉了几滴眼泪之后,便掏出信件,眼中含着希望。 “儿子,你姑母从宫中送出信儿来了,你瞧。” 花景明接过信,看到信上写着这位玄机老嬷很厉害,可以去试试之类的话,还留了个地址。 对娘家人,花令宜实在是很上心。 花夫人说:“不管怎么样,宁可信其有,万一真有什么事,你也别怕,咱们可以砸重金,求这位玄机老嬷给一个破解之法!” 看母亲信心满满,花景明怔忡着,点了点头。 如今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他要是再这么下去,真的会被自己吓死! 第235章 岁数不大,孽债不少 城郊,竹林十分茂密,枝叶几乎遮天蔽日,其间有一个很朴素的小庵堂。 连牌子都没有挂,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 可这庵堂的主人很有原则,每天只接两个客人,上午一个下午一个,每一位客人都要收五百两黄金。 “花这点钱算什么,过了这个节骨眼,咱们家以后会顺风顺水!” 在进门前,花夫人这样安抚着花景明。 普通的地方,竹子长势怎么会这样好,竟然长成了参天巨木,太阳光都很难透进来。 山风一吹,只听茂密的竹叶哗啦哗啦作响,庵堂的大门也不那么干净,从门缝看进去,只见里面灰扑扑的,只觉阴森森的。 就怕别人看到,因此这一趟只有花夫人和花景明前来。 一路上,花景明都心绪不宁,太焦急的时候还会全身发抖。 看到眼前场景,花夫人一度怀疑花令宜给错了地址,但为了安抚儿子,也为了给自己壮胆,她才说了那番话。 母子俩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去。 里面干干净净的,什么草木都没有。 庵堂很小,从大门径直往前走半里地,就是供奉佛龛的地方了。 花夫人环顾四周,只有眼前这一条小路,一个房门能进。 正想开口喊一声有没有人,便听那黑乎乎的 房门里传来一道像是砂纸摩擦似的刺耳老声,听了只觉得心惊肉跳。 “进来吧……” 毕竟是隐士高人,又活了那么大岁数,发出这种声音是难免的,花夫人在心中给自己鼓劲儿,拉着花景明往里走进去。 吱呀……房门像是年久失修似的,推开还有这样的声音。 先入眼帘的是一尊佛像,金光闪闪的甚至有些刺目。 花夫人使劲眨了眨眼,再仔细一看,这才震惊至极。 这种破败地方竟然有一尊纯金打造的佛像! 低头一看花景明手中拎着的一袋黄金,花夫人便平静下来。 这老太婆算个命,就要五百黄金,不把钱用在修缮庙宇上,有一尊金佛也不奇怪。 视线一点点下移,便见佛像下面供奉的水果都很新鲜,焚香缭绕几乎迷人眼睛,地下是几个蒲团。 最正中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身形伛偻,白发苍苍,看起来就剩一把骨头。 有钱都不知道怎么花,这个老妖婆还要收这么多钱,能带到棺材里去吗? 想到此处,花夫人冲这个背影翻了个白眼。 白眼都还没翻完,花夫人愣在原处,差点吓得栽过去。 那玄机老嬷突然飞快转身,花夫人敢说,这个转身速度比她快得多。 转过来之后,玄机 老嬷缓缓抬脸,全是老年斑和皱纹的脸,就像是一张脸皮包裹在头骨上似的,可那双眼睛却出奇的亮,像是猫的眼睛,会散发幽幽的光。 她咧嘴一笑,配上她这双深邃发亮的眼,和比千年古木还要老皱的脸,让花夫人和花景明后脊背发凉,后退好几步。 这真的是人吗?! “不是来求我窥探天机吗?走什么!”玄机老嬷缓声发问,让母子俩停住脚步。 还是人说的话。 缓了好一阵,母子俩才平复心绪,点点头之后,双双跪在蒲团上。 花夫人难得有这样卑微的姿态:“老嬷,我们慕名而来,遇到了困难之事,想求您指教。” 说完,花夫人给花景明使眼色,花景明虔诚地将黄金推过去。 玄机老嬷看都不看一眼,一双深邃的鹰眼扫了他们一眼,很坚定地落在了花景明身上。 目光渐渐变得幽深,如同深不见底的枯井一般,凝视了片刻。 花景明只觉心中发毛。 见玄机老嬷又露出可怖的笑:“岁数不大,孽债不少。” 都不用说谁要算命,人家直接就锁定了花景明。 当时,花夫人和花景明肃然起敬,满眼期待。 花夫人立刻哀求:“老嬷,您好好给他看看,我儿子他……” “我不是大夫! ”玄机老嬷打断道,冷冷扫了花夫人一眼:“你闭嘴!” 花夫人抖了个激灵,便乖乖跪在一旁。 玄机老嬷回身,并起两指飞快地在那香灰中蘸了一下,转身就点在了花景明的眉心。 那手指的粗粝之感,让花景明浑身起鸡皮疙瘩。 正在害怕时,玄机老嬷还直起上半身,一张老脸无限逼近他的眼睛。 手指点在眉心,双眼盯着花景明的眼睛,让花景明逃无可逃,一颗心快要跳出来了。 安静下来,气氛很是诡异。 花夫人咽了一下口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就怕再被骂。 被玄机老嬷盯着的那一刻,花景明忽然觉得自己很弱,弱到连推开一个年过百岁的老妖婆的勇气都没有。 当花景明快要挺不住往后仰时,玄机老嬷突然撤身。 花景明眨眼的瞬间,玄机老嬷已经背过身去,保持着来时他们看到的那个弓背的姿势。 母子俩相视一眼,花夫人小心翼翼地发问:“老嬷,请问……” 话还没问出口,一簇火光冉冉升起,侧身一看,是老嬷点燃了一张黄纸,扔进了面前的火盆。 火焰快灭的时候,老嬷又折了一张纸扔进去,这才幽幽开口。 “父债子还,父亲身上的孽债全数报应在子嗣身上,你 刚生的这个孩子本应是个男胎,可府中有冤魂不散,在你妻生产最虚弱之时,钻进了肚皮,附上了你儿子的身,所以才生了个阴不阴、阳不阳的怪物。” 在听这些话的时候,花景明满眼畏惧和绝望,垮着身子窝在那里。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年前见到的那个巧笑嫣兮的女子,他酒醉见色起意,便……后来得知,那是侍郎季铭礼家的大小姐季元薇。 可他无心杀人的,谁让季元薇激怒了他,从了他不好吗?为什么说要去告发他? 这还怪他妹妹望舒,不是还有一口气吗?为什么要把季元薇扔到湖里,还嫁祸给那个肥婆林知晚? 是啊,这都怪她们,为什么要报应到他身上来。 回想起这些,花景明已经痛哭失声。 花夫人搂着儿子,辛酸发问:“老嬷,可有破解之法?” 火盆中的火焰灭下又燃起,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在死者被杀死的那一天,那个地方,凶手去点香烧纸,叩拜七七四十九个响头送她冤魂离去,否则家宅不宁,子嗣凋零,早死就是暴毙而亡,晚死也会晚景凄凉……” 直到离开的路上,玄机老嬷那粗涩如砂砾的声音还犹然在耳畔。 “因果业障,轮回以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236章 偷听 最近的花府,应当是连狗都嫌得地方。 外面都说,那个娃娃还活着,花家阴气太重。 正厅里,花家四口人坐在一起,愁容满面。 “今年,不办寿宴了,出了这档子事,得低调点。”花文博沉思许久,缓声道。 过不了几天,又是八月初四,花文博该过寿了。 往年花文博的寿宴都是要大宴三天的,盛京城的权贵们趋之若鹜。 如果今年再办的话,恐怕没几个人愿意来,他们索性就不办了。 花夫人点头称是,望向花景明,忧心忡忡道:“老爷说的是,毕竟,景明还要去给那个贱……”她忍下怨气,“给那人烧纸。” 她想说贱人来着,又惧怕季元薇真的会冤魂未散。 说到这个,花文博狠狠瞪了花景明一眼。 若不是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去年他也不至于去撒谎来保他,没成想到了今年,还惹出这么多事来,竟祸及子孙! 但毕竟是亲儿子,看到花景明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花文博忍了忍,还是没有骂出口。 花望舒双眼放空着,似乎在出神。 一家人都发愁着,忽然听到哇哇的婴儿啼哭声,像是有百爪挠心,让他们更加烦躁了。 在这个风 口浪尖上,真的杀了这孩子,外面指不定传成什么样。 可留着他……每天听到这个哭声,他们不是心烦,就是瘆得慌! 花家人只顾着发愁,却根本没注意到外面有个小小的人影,飞快地离开。 砰! “事情就是这样,小姐,原来这事根本不是您的错!”采衣一脸惊慌,把她刚才听到的那些对话,原原本本地给林知绮复述了一遍。 生了孩子,死里逃生的林知绮,已经去了半条命。 虽然活下来,但花家对她完全不理会,就把她放在房间里,自生自灭。 从前对她好,那是盼着她能生个孙子,如今生出来妖物,态度就大变了。 他们不闻不问就算了,还不让府医来诊治,采衣要请了大夫回来,都不让大夫进门。 于是,采衣只能偷偷溜出去,跟大夫描述了病情,带了药回来熬。 能救得活,算是林知绮命大,花家人把她们主仆当做透明人看待。 林知绮失了太多的精气神,药不对症,根本缓不过来。 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每天靠着那些补气补血的汤汤水水,续着这条无人在乎的命。 听过之后,林知绮闭了闭眼,睁开之后,眼中是冷漠之色 。 “采衣,花景明要在八月初四烧纸这件事,你去告诉我大姐,她一定不会放过花景明的!” 说至此处,林知绮眼中充斥着仇恨。 当初说好要结盟,后来花景明看她是庶出,在林愈那里根本没地位,便把她甩到一边去,在外面鬼混不说,还把她的孩子也连累成这样! 出事到现在,花景明一次都没出现过,她当然恨了! 生孩子那天发生的事情,采衣都告诉她了。 她知道林知晚或许并不是真心向着她为她这个妹妹着想,可她能判断出来,林知晚并不想让花景明好过,不想让花家好过! 采衣却犹豫了一下,气愤道:“三小姐,这都已经快半月了,咱们娘家人都没有一个人过来瞧瞧您,问问您的死活,看老爷和大小姐当时那个架势,奴婢还以为他们是真心想为您出头的……” 说着说着,采衣气哭了。 她有三分为了林知绮抱不平,却也有七分为了她自己。 林知绮一落魄,她这个贴身丫鬟的未来自然也一片灰暗。 林知绮却不以为意,冷笑道:“娘家人早就不管我了,我也没指望他们!” 她的眸光忽的一暗,冷厉起来:“但是,就算我死 ,我也要拉着花景明一起下地狱!不会让他安稳活着……” …… 丞相府,兰苑。 采蝶把采衣带了进来,采衣规规矩矩的,唤了一声:“大小姐。” 林知晚刚睡了午觉起来,用手指梳理着长发,随意拿了个簪子将长发挽起,这才轻轻看了采衣一眼。 她笑容清浅:“采衣,你怎么来了?” 林知晚只字不提林知绮。 采衣一五一十地把偷听到的事情告诉了林知晚,最后还特意道:“是我家小姐嘱咐奴婢前来,把此事告诉您的。” “哦,是吗。”林知晚笑了,可眼中一派平静,没有一点惊讶之色。 玄机老嬷的事情,是江慕云拜托季柔慧提的这一嘴,这才辗转传到了花景明的耳朵里。 也是江慕云花了千两黄金,先行买通了玄机老嬷,这才让花景明在季元薇的忌日烧纸的。 一切都是她和江慕云一手安排的,她怎么能意外能感动呢? 只不过,林知绮这个讨巧的做法,她很欣赏。 采衣停顿许久,见林知晚不再多言,这才说:“那……奴婢告退了。” “好,代问你家少夫人安。”林知晚笑着送客,没有多疏远,也不见亲厚。 采衣犹豫着要 走,却很快转身过来,扑到林知晚脚下,痛哭一场。 “你这是做什么?”林知晚脸上的笑容淡去,只有波澜不惊的平静。 采衣的哭声渐小,抽泣道:“大小姐,求您救救三小姐吧!花家都不让大夫来救她,她快不行了!” 头顶上方安静许久,都没有林知晚的声音,采衣这才缓缓抬头,看到林知晚那张冷艳的美人脸,没有一丝丝动容。 “采衣,你家小姐让你求我了吗?” 采衣心里咯噔一下,也不敢再哭了,小声道:“没……没有。” “那你走吧。” 采衣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折回去求救的。 只是她一想到,她的未来会随着林知绮的香消玉殒而失去色彩,不禁想自救。 林知绮得救,她才能好好活下去。 只可惜,采衣想错了,林知晚并不是什么大善人。 送走采衣,关起房门之后,采蝶这才问起这事。 “大小姐,您怎么猜到三小姐没有嘱咐采衣来求救啊?” 采蝶眨巴着眼睛,压根不怕林知晚。 林知晚望向采蝶:“知绮很清楚,我不会救她,所以也没想张这个口。可她今天派采衣过来传话,证明她恨花家,想跟他们玉石俱焚!” 第237章 冯大娘子 “玉石俱焚?三小姐她不想活了?”采蝶惊讶。 在采蝶的印象中,林知绮是个很有求生欲的刺儿头,她怎么能不想活呢? “没听采衣说吗?知绮生产之后,肯定伤了元气,花家又没人给她看病,拖到现在,身体耗损的差不多了……” 林知晚忽的笑了,有几分悲哀:“姐妹一场,我只能成全她了。” 采蝶只站在她家大小姐这边想,认为林知绮也是自作孽,活该的,却没注意到林知晚那双坚定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在林知绮孕中,她和采蝶一唱一和,设计着苏苏去给林知绮献生男胎的药方,实际上是会让胎儿变畸形的方子。 去花府探望时,林知晚掉落的那个小瓷瓶里的液体,实际上是和猫薄荷差不多功效的药剂,让苏苏沾上了,这才招惹了郑国公夫人的那只猫,惊了林知绮,这才生产。 后来是花府不给她诊治就医,才拖到现在时日不多……可追究根本,害人的始作俑者,却是她林知晚啊。 可她有什么办法? 林知绮对付她的时候,可从没有想过要心慈手软啊! 如果她再姑息坏人,只会重复前世的悲哀。 可谁又有这么多次的幸运 ,得以重生呢? …… 一回去,采衣便跟林知绮哭诉,大小姐见死不救。 对此,林知绮露出早就预见的神色,绝望一笑。 “采衣啊,你忘记去年我出嫁时,生怕她泄露了我的秘密,疑心一起,杀心顿生,便毫不犹豫地联合着土匪,要杀大姐……当初她被王爷救下,出现在我的喜堂时,我就不怪大姐如今会冷漠对我!” 当初她怀上了张鸿朗的孩子,林知晚帮她做掉,保守着这个秘密到现在,她偏要多事,生出怀疑。 时至今日,她知道一切是她咎由自取,她怪不着林知晚! 现在她吊着这一口气,就为了看着花家倒下,为了拉着花景明和她一起死! …… 普世医馆。 秋高气爽,大中午的坐在门口,都能感觉到凉爽的秋风扑面而来。 林知晚深深吸了一口气,笑望着冯淳:“这满盛京城人谁又能想到,盛极一时的花家,竟然会生出这样一个小孩来……” 林知晚叹笑着,聊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冯淳静静听着,却从林知晚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悲哀。 他知道,林知晚是个医者,此刻的笑也不是嘲笑,而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悲悯。 林知 晚望着冯淳,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无趣。 从前就是这样,她和冯滢兴高采烈的说,冯淳安安静静的听。 她一直很习惯这样的模式,可自从认识了江慕云,她才发现,她更喜欢这样有来有往、势均力敌的交流。 林知晚晃悠着手中的狗尾巴草,闲的发慌。 她往医馆里探头一看,里面坐堂的有十几个大夫,全都是南越国各地的名医。 听说了普世医馆赫赫有名,这些名医纷纷聚集在此,一为救济天下病患,二为出名,三为和这些优秀的医者们交流学习,尤其要见识见识林知晚这个女医。 闻名而来的病患,快把医馆挤爆了。 冯淳早就把旁边三家铺子高价盘下来,扩充了普世医馆,将排号处、抓药、看诊、施治的地方分别安排在四个地方。 就算是这样井井有条,可医馆从发号码牌的伙计到大夫,每天都忙得喝不到一口水。 从开张到现在还没多久,普世医馆已经一跃成为盛京城排名第一的医馆了,可以说现在林知晚不坐堂都行,但她的名气会一直在。 林知晚长叹一声,“真是没有我什么事了!” 只听冯淳在一旁认真地回答:“其实大 部分的病人所得的都是寻常可见的病,不是疑难杂症,当初非得让郡主你坐诊,也是为了打出名气,已经吸引来这么多名医,这里会慢慢壮大的。” 很简单的道理,林知晚就是个引子。 林知晚望着冯淳,赞许地笑:“你很厉害啊,冯老板!” 冯淳一怔,发现自己被夸奖了,不由得耳根发红,然后蔓延到脸颊。 看着这个害羞的冯淳,林知晚笑个不停。 正在此时,只听一旁有一道闲闲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友好。 “动辄就脸红?这是怎么了,冯大娘子?” 闻言,他们抬头,便瞧见眼前来人,足蹬黑靴,白衫锦衣,衬得他身形挺拔又高大,玉冠束着墨发,透着清俊的气质,可那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眸,却隐约闪烁着散漫的笑,要笑不笑的表情,显得他这个人又痞又野。 不是江慕云,又是谁? 两人起身,冯淳躬身行礼:“慕王爷安好。” 江慕云悠悠然的眼神扫过了冯淳,落在了林知晚身上,似笑非笑道:“本王见不到晚晚,如何心安啊?” 林知晚的心抖了抖,不像是好话。 “王爷,你怎么会来这里?”林知晚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 样子。 那双慵懒的眼眸又飘向冯淳,笑:“许久没见了,有点想……是吧,冯大娘子!” 已经是第二次叫大娘子了,岂不是在羞辱冯淳吗? 冯淳面红耳赤,鼓起勇气为自己争辩:“王爷,小民无罪也无过,请王爷尊重小民!” “尊重?”江慕云呵呵笑着,眼中透着桀骜:“本王何时不尊重你了?” 林知晚紧紧盯着江慕云,心中想护着冯淳,可她知道不能张口,这样只会让江慕云对冯淳更酸更过分。 江慕云悠悠地往前走着,一点点的靠近冯淳,直到站在他面前,离他只有一步的距离。 站得近一些,林知晚才发现,看起来瘦瘦高高的冯淳,在要肌肉有肌肉、要个头有个头的江慕云面前,简直像是个小鸡仔,弱了不止一星半点。 见江慕云站在自己面前,冯淳脸颊红透,抿着嘴唇,双手捏成拳,紧张的要命。 江慕云垂下视线,扫了眼冯淳不安分的小拳头,唇边闪过一抹讥诮。 下一瞬,江慕云化掌为拳,径直朝着冯淳的面门袭来。 冯淳大惊,双手一松,两脚急忙往后退去,却被身后的小板凳给绊倒了,在医馆门口摔了个屁股蹲,疼得呲牙。 第238章 富可敌国冯老板 恶作剧成功的江慕云站在那里幸灾乐祸地笑,他根本就没想打这个文弱书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 还真是不禁吓! 旁观全程的路人们,都哈哈大笑。 冯淳摔在门口,医馆里忽然有一大群人涌出来,七手八脚地把冯淳扶起来,还很紧张地关切道。 “老板,您没事吧?” 江慕云的神色这才有点变化,扫了眼这群人,有伙计、药童、大夫,甚至还有正在扎针的病人。 他这才重新审视这个普世医馆,已经和旁边三间店铺打通,成为一间规模非常大的医馆了。 江慕云再次看向冯淳,玩味地笑了:“可以啊,冯老板……” 他在口中念着冯老板这三个字,却在心中有了些许盘算。 “你没事吧。”林知晚看了一眼,冯淳没什么事,这便掩下眼底的一抹无奈之色。 她根本不能强出头,否则江慕云下次就是真打了。 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冯淳这个小身板,怎么能经受得起呢? 为了冯淳的平安,林知晚觉得,牺牲一点尊严和气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知晚刚转头,便瞧见一道紫影风风火火跑来,一口白牙露出来,笑得阳光灿烂。 “知晚,好久不见啊!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坐堂!” 林知晚笑:“滢姐,我最近家里忙……” 目光一错,看到林知晚身后那位,被众人搀扶着,还揉着屁股的冯淳,冯滢还在状况之外:“咦,哥你怎么了?” 冯淳什么话都没说,冯滢也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 忽的偏头,冯滢才瞥见身侧站着的这位,也是离她最近的江慕云,两眼瞬间放光。 “王爷!” 嗓门大的,江慕云都皱了一下眉。 冯滢很是激动,“慕王爷!你怎么也在这儿!你,你你你……” 看冯滢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林知晚侧目看她,笑得怪异:“滢姐,你喜欢他?” “咳咳!”冯滢激动地要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暴躁道。 “怎么可能!朋友夫不可欺!” 林知晚痛得揉了揉耳朵,“我只是玩笑。” 打死她都不相信,冯滢会喜欢江慕云这种的。 然而,让众人匪夷所思的是,冯滢很狗腿的凑到江慕云面前,笑容透着讨好之意,说话声也小了不少。 “王爷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再去……虎啸营玩玩?” 刚才看到冯滢凑过来, 江慕云挑眉,好像怕她吃豆腐似的那么防备,听她这样一说,便放松笑了,吊着她。 “空嘛,随时都有,你想去虎啸营做什么?” 林知晚皱眉,冯滢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要去虎啸营了,必定有猫腻! “滢姐。” 林知晚扳正冯滢的身子,用十分认真的眼神望着她:“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找什么……男人?” 如今想来,当初季梓薇的奚落,不是没有道理啊! 冯滢眼睛一直,甩开林知晚的手,咕哝着:“哪有!别胡说!” 虽然冯滢侧过去身子,但林知晚依旧能看到她的耳根发红了。 冯家兄妹就这点不好,要害臊就从耳朵开始红。 望着大大咧咧的冯滢,林知晚在脑海中搜索着,虎啸营哪个小伙子,竟然把冯滢这颗野马之心给拴住了? …… 告别了冯家兄妹,林知晚和江慕云一同离开的。 走出普世医馆不远,在热闹的街市上漫步着。 林知晚目不斜视,目光认真:“王爷,冯淳是个很厉害的商人,他年纪轻轻,可拥有的财富是王爷想象不到的。” 又是夸那小子的?江慕云唇边泛起一丝冷笑:“那又如何?还能端了皇朝 不成?” 林知晚抬头看了他一眼,无奈一叹,“做什么事都需要钱财,银两可以让很多死路都变成通路。王爷,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谁有本事把冯淳归为自己人,就是如虎添翼,我丝毫不夸张,他的银钱足以让战事毫无后顾之忧!” 事情上升到这个高度,江慕云放下心中那坛子陈醋,认真地回想了一下。 听林知晚提起过,冯家很低调,却拥有着盛京城和其他各州各城不少的地产、田地、商铺,唯一的继承人冯淳当初只用了一家店铺,做成了很大的产业之后,才接手了他父亲冯忻的家业。 冯家明的暗的资产无数,听林知晚的描述,大概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了。 冯忻和杨芷是明白人,有财外露,只会招灾,这便行事各种低调,对外宣布的也只有小部分财产而已。 饶是如此,冯家在盛京城的商圈也是赫赫有名。 按林知晚的推想,张皇后和四皇子江胤云、花令宜和七皇子江槿云发现了冯淳这块宝藏,还不把他扒得骨头都不剩? 兵马、粮草、贤才、建业,哪个不需要银钱? 如此看来,他真的要好好打算了。 即便是错了,他也 绝对不能认! 江慕云凑近林知晚,笑容中含着暧昧:“看来晚晚你,早就为我打算好了?” 林知晚笑着别开眼,继续往前走着,没有多在意。 反正,江慕云的调戏不止一次两次了,她似乎习以为常了。 走了一会儿,林知晚觉得有点累了,便随意找了个茶摊坐下来,点了一壶这里最贵的茶。 “我请王爷喝茶,不用客气。” 林知晚笑眯眯,捧起一大碗凉茶喝了大半,舒坦! 江慕云望着林知晚,她笑眯着眼,仰头喝茶的样子像极了小猫,真可爱啊。 放下茶碗,林知晚一点也不拘小节,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慢慢变得正色,声音也放得很低。 “后天就是花文博的寿辰了,王爷,这次可以让季家人都过来,他们应该很愿意看到杀人凶手伏法的一刻。” 想想当初季元薇死掉的那天,季铭礼、季崇泽和季梓薇有多么伤心欲绝,让他们伤心的罪魁祸首却安然活了一年……他们当然是最有资格见证后天的那场大戏的人! 江慕云弯唇一笑,暗下来的眸光似乎闪过一抹狠厉的光色。 林知晚的目光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上移,望向橙黄色的天空。 第239章 给老爷过寿 云霞都被夕阳光染上了橙红的色彩,唯有一片白云悠然飘荡着,仿佛和这个花花世界毫无干系。 林知晚望着那片孤零零的白云失神,恍惚的一瞬间,似乎在那白云上看到了季元薇的笑颜。 林知晚抿起一丝丝笑,眼中却是比夕阳黄昏还要悲伤的神色,轻声呢喃着。 “一切从那天开始,就在那天结束吧……” 那是她重生后的第一天,就险些被花景明兄妹嫁祸而死。 时隔一年,她要报仇雪恨,亲自做个了结。 坐在一旁的江慕云听过这话,望着她,眼中浮现点点疑惑,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他总是觉得,林知晚身上有一些,他不知道的秘密…… 眨眼间,八月十四。 乌云漫天,好似沉沉的压在头顶,让人透不过来气。 偶尔刮起的风都带着沙尘,天气很不好。 望了眼门外的天色,花望舒转身走进来,忧心忡忡地回忆道。 “去年父亲过寿,天清气朗,秋阳煦暖,今天这天儿怎么这样坏……” 还有些话,花望舒扫了眼旁边站着的花景明,欲言又止。 花文博抬头看了看花景明,叹了一声:“你去烧纸吧。” 好好的寿辰,却要因 为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子而取消,花文博也是有苦说不出,谁让自己的儿子不争气! 为表对季元薇的尊敬,花文博特意叮嘱花景明,穿上一身素白的长衫。 再配上他消瘦的身形,和苍白无神的双眼,不知道的人打眼一看,就会感觉花景明这是家里出事了! 花景明垂丧着脑袋,抱着一摞子纸钱黄纸、请的符纸,蔫蔫的答应着:“是。” 见花景明离开后,花文博老两口这才仰面捂脸,唉声叹气了许久。 花夫人再次看了眼外面灰扑扑的天空,一颗心七上八下,“老爷,我总觉得要出事儿似的!” 她把花望舒刚才没说出来的担忧,讲出了口。 花文博目光沉沉,盯着天空,收回目光淡声道:“别胡思乱想,景明给那人烧完纸,咱们家会和以前一样太平!” 他是一家的主心骨,不能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 老两口满脑子都是花景明这事,完全无暇顾及女儿花望舒那时而变化的神色。 花望舒犹豫再三,几次想张口都没说出来。 她想说,最近她很频繁地梦到了季元薇死前那张脸,她很慌。 毕竟,亲手打晕偷看的林知晚,再嫁祸给林 知晚,事情是她做的。 要杀掉季元薇,再扔到河里的这个主意,是她出的。 她跟父母说,要不要也去烧烧纸,求个心安理得,却又藏着自己的小心思。 无论知情或者不知情的人都认定是花景明的问题,她现在一说自己心虚,岂不是又勾起了父亲的回忆,认为她也是个不省事的祸头子吗? 可是,不去烧烧纸的话,她可能会像哥哥一样,被那些可怕的记忆折磨死的! 花望舒打定主意,来到父母面前:“父亲,母亲,我想……”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匆匆跑进来的管家,打断了花望舒。 花文博拧着眉头,“当差这么多年,怎么还这样不沉稳!” 管家那样说话,实在是晦气! “老奴错了!”管家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还是一脸急色,“老爷,今天您设宴邀请那些朝廷官员和家人了吗?” 花文博眉头皱的更紧,“我请没请,你难道不知道?” “老奴,老奴知道没请,可是……”管家急赤白脸地,手都在哆嗦着:“一大群人都来咱们府上,说是要给老爷您过寿来了!” 花文博和花夫人心惊,当即猛然起身,“快去拦 住啊!” 这个时候,花景明肯定在小湖边烧纸叩拜呢,要是让那群外人看到了,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呢! 管家两手交叠,拍的啪啪作响,急得快哭了:“来不及了,他们已经进府了!” 见花文博和夫人都变了脸色,花望舒亦然心惊道:“进府来正厅,必定要先经过小湖……父亲,咱们得快点赶过去!” 暂时还没想出来什么解决之策,一家三口连忙赶过去,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慕王爷,您先请……” “郡主,您小心脚下……” 以江慕云、林知晚为首的朝廷命官和家眷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府,美曰其名是要给花文博过大寿。 然而,大家都是空着手来的,没有人带礼物。 花家不比去年的光景了,如今闹出这桩丑事,谁都避之不及。 今天前来,也是官员们互通有无,一个传一个的耳朵,神神秘秘的说:是上面的人让来的。 然而到现在,也没有人想得出来上面的人是谁。 当然,大家也不会太过怀疑是今天带队的江慕云,因为这位闲散王爷向来是哪有热闹往哪儿钻,没有热闹就亲自创造…… 大大小小的官员 ,再带上家眷们,约摸有上百号人了。 大家一路走进来,谈笑风生,热闹的氛围像是真的要庆祝寿宴。 可谁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今天这寿宴是办不成啦,就是不晓得会有什么稀罕事…… 尚书府的园林布景非常别致,珍稀的花草树木种了满园,形成曲折蜿蜒的小路,每走一步,都有期待前路的惊喜之感。 穿过花草园林,便会来到假山流水,最好看的便是这个有活水的小湖。 最妙的是,小湖地势很低,大家从花草园林中穿出来,站在鹅卵石小路上往下望,就可以看到小湖的全貌。 刚走出树木掩映的园林,扫了眼小湖那边孤独的人影和升起的白烟,最先走出来的江慕云和林知晚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望向别处,欣赏其他风景。 他们要把这个重大发现,留给别人。 总有人眼尖,瞧见了清澈的小湖旁边,有一个身穿灰白长衫的男人,他正在磕头烧纸,抬头看了眼,便突然惊慌的爬起来,将那火盆里的烧纸弄灭。 “那是……花公子吧?” 一个人开口,众人的目光就像是老鹰捕猎似的那样尖锐,纷纷望向了小湖边那举止奇怪的花景明。 第240章 妹婿给谁烧纸呢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花景明越是手忙脚乱,越是把东西搞的乱七八糟。 一不小心火盆都被他踢翻了,一盆灰烬和烧了一半的纸钱全都倒了出来。 一阵风呼呼吹过,把快要熄灭了的火焰带的更加旺盛,还点燃了那些完好无损的纸钱。 一部分黄纸被点着,还有一堆纸钱被风卷到半空中,飘到了湖面上,甚至还飘到了岸上的人群中。 纸钱乱飞的画面,再配上这灰蒙蒙的阴天,和突如其来的妖风,气氛说不出来的诡异。 有一堆人在,大家也不觉得害怕,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只听有一人惊讶着:“今天可是尚书大人的寿辰,花公子那是在做什么?怎么能在这样大喜的日子,烧纸钱呢?” 面对花景明异常的举动,众人都感到很不解,露出疑惑的神色。 林知晚唇角翘起,望着花景明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在转身面对着大家时,换上了疑惑的神情,问季崇泽。 “季公子,你妹妹元薇,去年是哪天出的意外呢?” 自从一踏进花府,季崇泽便满眼仇恨,江慕云时不时地扫向他,他还能克制住点,但看到真如林知晚所言,花景明为了让自己内 心好过些在烧纸钱,他的双眼还是忍不住地发红。 “去年今日,也就是在这个地方。”季崇泽指了指花景明所站着的,小湖边。 众人微微讶异,视线很快从季崇泽身上挪开,望向了奇怪的花景明。 还好,这在外人看来,他是在为妹妹之死而难过着。 在这里的人,几乎都参加过去年的寿宴,季元薇意外身亡一事,在当时闹得很大,还牵连了郡主林知晚,风流言传了小半年才平息,因此大家印象很深。 一想到那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是被这府上的一个下作仆人给糟践的,众人心中不免怜悯又叹息。 此刻,应了江慕云之邀而来的季铭礼,沧桑的眼中盈满了悲切,时隔一年故地重游,他当然心疼枉死的女儿。 还有季梓薇双眼噙着泪水,目光一直盯着林知晚和江慕云。 其实今天,季崇泽不想带她,可江慕云的消息传来,还说让他们全家一定要全到,她心里一直在期待着,好奇着,究竟会发生什么。 而这一切,是林知晚要来揭晓答案了。 问过话的林知晚,抿唇笑着点点头,这便顺着小路往下面的小湖走去。 众人露出八卦的眼神,紧随其后。 狂风变 成微风,纸钱也都落了地,花景明烦躁地踢掉了脚上的纸钱,垂下的视线中看到一双秀艺精致的绣鞋在朝他缓缓走来。 花景明一怔,视线缓缓朝上,便见到穿着一袭淡粉色衫裙的林知晚,她身段玲珑,款款走来。 这个美人并不能让花景明心动,那双含笑却泛着冷光的眼眸,只会让他感到心悸。 林知晚一步步走来,笑意盈盈,说出的话对于花景明而言,犹如晴天霹雳。 他和母亲去的一路上,前后根本没有人啊,林知晚他们是什么时候去的? 脑子还在发懵,林知晚却又发难了。 “听说,贵府生下那个怪孩子,是因为你背负了满身罪业,除非在那个被你害死之人的忌日,在她死去的地方,给她烧纸扣头……方可化解。” 林知晚望着满地的狼藉,笑容愈发明艳,双眼中的冷冽也让花景明愈发胆寒。 “怎么,妹婿这是在给谁烧纸呢?” 花景明震惊至极,脑海中反复回想着那天,他们是如何得知的……望着眼前的林知晚和江慕云,他快要疯了。 听到林知晚这几句惊天猛料,众人纷纷露出吃惊的神色。 很多老臣都知道玄机老嬷的名声,再看花景明呆 若木鸡的表情,便更加确定了林知晚的说辞。 方才在那上边,林知晚问了季崇泽那一句,就是个提示。 众人纷纷把花景明的怪异举动跟季元薇之死联系在一起,耳语猜测着,难不成去年花府做了假证,花景明才是杀人凶手? 林知晚接下来说的话,让大家心中的猜想更加落实几分。 “去年的今天,大家也都在场吧,我莫名其妙地躺在小湖边,季元薇的尸体被人从小湖里打捞上来,幸存的我被诬陷为凶手……” 林知晚望着花景明,字字戳他心,笑容中满含讥讽。 “季元薇就死在你的脚下,该愧疚的不该是那个替死的花家仆人吗?来烧纸求心安的不该是差点做了替罪羊的我吗?没想到……竟是妹婿这样好心吗?” 一字一句,把去年那桩冤案说的明明白白。 替死,替罪……林知晚清楚地告诉大家,去年那是一桩冤假错案!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呢! 听罢,众人议论纷纷,把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跟着林知晚的思路走,便很快能想明白,凶手不就是花景明吗? 听到众人的唏嘘,林知晚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和自嘲。 瞧瞧,去年此时,她还是个任 人宰割、无力辩驳的替罪羊,可今天呢,她说出来的话,就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这不是她个人魅力所在,也不是真相使然,全然是因为加注在她林知晚身上的身份、地位、靠山……权势,是个多好的东西啊,她也动心了! 议论声如同汪洋一般,让花景明快窒息了,他大脑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辩白。 此刻,只听一道女声由远及近,匆匆喊道。 “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哥哥从没有做过这种事,请大家不要误会!” 众人循声望去,一道丽影匆忙跑过来,那是焦急地花望舒,她身后跟着的花文博和花夫人气喘吁吁,哪里顾得上说话呢。 花望舒跑过来,跑的太急,脸颊红扑扑的,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白里透红,更加动人。 水润的双眼充满焦急的神色,浮上一层水光,更是我见犹怜。 林知晚笑了,怪不得花望舒野心勃勃,她的美貌就是最大的资本。 众人站在身后,花望舒面对着林知晚,望过去时,目光透着痛恨,声音却很柔弱可怜。 “我父亲做事向来公允良善,我和哥哥耳濡目染,怎么可能会发生郡主所猜疑的事情呢?一定是郡主误会了……” 第241章 不是我杀的 听到女儿这样说,花文博心中甚是安慰,就指着女儿这张巧嘴,来力挽狂澜。 花望舒这才转过身去,看到大家安静下来,也都露出好奇之色,便知道大家要听她的解释,一颗心便稍稍安定下来。 她长舒一口气,细眉下弯,摆出委屈的表情,正要洗白,却听身后的林知晚轻声发笑,像是开玩笑似的那样轻松。 “花小姐怎么没来陪你哥哥一起烧烧纸?看来花小姐定力强,不会被鬼神扰了心智啊!” 花望舒身体僵住,缓缓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林知晚。 林知晚似乎知道很多秘密,那么也知道,当初季元薇之死,有她的参与吗? 那去年的时候为什么不指认她? 不,林知晚不应该知道的……如果不知道,她这话音是什么意思? 花望舒心中无比的忌惮,她不敢心存侥幸心理,万一林知晚真的知道什么,岂不是要把她拖下水? 花望舒抿紧嘴唇,狠狠地闭了闭眼,只能选择明哲保身。 最能说会道的花望舒都没话说了,花文博和花夫人的脑子更是转不过来,他们想不出,在大家撞见花景明烧纸又磕头、还有林知晚说了那些言之凿 凿的证据之后,还能为花景明如何开脱。 大家一起议论,就不怕花家会针对自己,议论声越来越激烈,让花文博等人都快抬不起头来。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花景明突然爆喝一声,吓得众人都安静下来。 只见花景明痛苦地捂着脑袋,使劲的摇头,连连的否认。 看来他快要被自己逼疯了! 恰在此时,一直未开口的江慕云神色一凛,目光越过花景明,朝湖中央望过去,沉声道。 “你们瞧,湖中央飘着的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江慕云的指示看过去,女眷们吓得惊叫失声,“那是个人吧!” 闻声,花景明后脊背僵直,缓缓转向湖面,目光由近及远,随意扫了一眼,就能发现,有一件鼓囊囊的粉色衣袍在湖面上漂着,隐约能看得出来人的形状。 眼前的场景与去年今日的湖面漂尸相重叠,脑海中浮现那张清丽温婉的姑娘面庞,在挣扎在痛哭,一时间冲涌进花景明的脑袋,惊得他猛然后退,直接摔倒在地上。 灰白的长衫沾了半潮的泥土,往日清俊的公子哥此刻却不顾形象,狼狈不堪。 花景明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 来,对着湖面猛然磕头,哆哆嗦嗦地哭道。 “季元薇,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好不好,你去投胎转世好不好?我每年都会祭拜你,请高人替你超度……我错了,我错了……我的儿子都已经受到惩罚,你还要怎样……” 说到最后,花景明身体抖得像是筛糠,哭得泪流满面。 此时,已经有下人把湖面上的东西打捞上来,原来只是一件女子的衫裙而已。 可是花景明吓得说了实话,众人听了都震惊不已。 花景明这不是自己招供吗? 花文博立刻变了脸色,肃声道:“来人!少爷精神恍惚,胡言乱语,快把他扶回卧房,找府医来诊治,可别冲撞了客人们!” 下人们立刻拉住花景明,这就准备拖下去。 “等等!” 沧桑的声音出声制止,便瞧见季崇泽猩红着眼眸,拦住了花家下人的去路。 开口阻拦的是侍郎季铭礼,他来到了花文博面前,悲愤的目光中透着怒意和不甘,强势地顶撞着这位当朝权臣。 “尚书大人,贵公子是不是胡言乱语,自有专人会来彻查!” 花文博目光一寒,冷声道:“季大人是不是太僭越了!” 论官职 ,季铭礼压不过花文博;论后宫的靠山,虽然季柔慧重新上位,可花文博自信季柔慧一时半会不可能越过花令宜,因此,他季铭礼怎么敢在他跟前张牙舞爪? 季铭礼冷冷地扫过花文博,没有再去理会,随即转身,向当场身份最尊贵的江慕云深深一拜,以悲怒的声音陈情。 “慕王爷,老臣会尽快进宫请求皇上圣裁,今日情景,您也在场,请您做个见证!” 江慕云勾勾唇,嗓音清润,难得的干脆和正经。 “本王一人之言,不足为证,在场这么多人,是非公允自有公断。” 这样一说,到时候看谁还敢胡说八道! 众人唏嘘不已,要知道,季铭礼和他妹妹季柔慧是一样柔和的性子,能不生事就绝对安静,今天强势以对,看来是逼急了。 想想也正常,亲生女儿被花文博的儿子杀了,今天才知道真相,换谁谁都急! 花文博大怒,正想发火,却见一个身穿银甲的高大男人走出人群,以标准的军礼向江慕云一拜,声音铿锵有力,正是御林军统领吴灵均。 “王爷,微臣请求,将嫌疑犯押往大理寺,再请求皇上圣断!” 作为皇上近 前的人,吴灵均也是有责任有义务做出这样的请求的。 江慕云勾唇一笑:“可以。” 眼瞅着花文博已经急了,江慕云悠然笑望着他,眼眸深处却闪烁着微光,散发着迫人的威势。 “吴统领动手拿人吧,父皇那里,本王自会去请示的。” 花文博哑然,花夫人急得一直在晃他的手臂,他咽了咽口水,眼神软下来,正想来点软的,只见江慕云信步走着,淡声笑道。 “此案与花贵妃娘家人有关,牵连甚广,吴统领把嫌犯送去之后,一定要叮嘱大理寺,用心对待此案,若出了一点岔子,别说父皇和贵妃娘娘那里,就是本王也不会饶了他们!” 花文博和花夫人神色一僵,江慕云反复提到花令宜,并非是真心嘱咐吴灵均要好好查案,而是在警示花家人:不避嫌,想给花令宜找点麻烦,你们就尽管进宫去求援! 花文博眼中现出无望的神色,这么多人都听到看到,不比去年,他可以暗中制造一些证据,推一个替罪羊出来…… 而江慕云也发出这样的警告,去找花令宜求助,就是给妹妹惹祸上身…… 难道,他儿子真的要保不住了吗? 第242章 表哥不想我? 神志不清的花景明已经被带走了,花家人胆战心惊,面如土灰。 众人唏嘘,又如去年的寿宴一般,潦草收场。 盛京城中的百姓时常笑谈着:尚书大人不适合过寿,每逢寿宴就倒霉! 今年啊,是真的要倒大霉了! …… 花景明被收押,江慕云也把案子上报到皇上那里,立案彻查。 此事影响很大,很多人都在密切关注着。 如今的季家,可不是去年的软柿子,任由花家摆布。 季柔慧这个亲姑母头一个站出来,为侄女鸣冤。 她盯得很紧,会请太后和皇后也一起关注此事,并时不时派人去大理寺查问,让花家人没有机会去做假证。 在季柔慧的一力主张之下,季家紧咬住此事,要求皇上和大理寺严格彻查此事。 花家人慌张是应该的,可花家最慌的是花望舒。 自打花景明被押去了大理寺,花望舒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就怕她哥哥顶不住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把她给供出来。 早知今日,去年她就不该出手,让花景明自己收拾烂摊子就行! 话说回来,去年那个情景,季元薇叫嚣着要去告发花景明,如果她不死,事情也得闹大,因 此,花望舒出手也是必然的事。 说到底,花望舒外柔内狠,比花景明要果断很多。 花景明是真的有污点,季家人又盯得紧,如果坐以待毙,她迟早会被牵扯出来的! 越想越坐不住,花望舒便去找了花文博,好不容易说通了,父女俩这才去了琼华宫。 去了琼华宫,看到花令宜那张冷脸,花望舒才知道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 尚书府出事了,连这个亲姑母也冷眼以待。 花文博软下声音说道:“令宜,你就帮着去大理寺打听打听,看看景明怎么样了,看看……有什么新的进展……” 花令宜冷哼一声,有点急了:“要是能办,我早就去办了,还用得着哥哥你亲自上门来求?” 见花令宜是这个态度,花望舒压根就不打算开口了。 实际上,花令宜并不是在跟他们撒气。 此前,她曾去过季柔慧那里。 如今的季柔慧说一不二,她强势的说要彻查,皇上就支持,其他人也不敢怠慢。 现在合宫里都看得明白了,对于花景明一事,季柔慧起着绝对的主导作用。 如果季柔慧能松一松口,那其他事也好办了。 从嫁入皇宫中那天起,花令 宜就知道自己是为了花家而活着,因此出了事情,她从未想过要摘开自己,而是绞尽脑汁想辙帮花家。 这样一来,首先要摆平的就是季柔慧。 如此,花令宜便不惜拉下脸面,登门去求季柔慧。 然而出师未捷,吃了闭门羹。 花令宜无功而返,宫里很多人都看到了,丢人丢大了! 一想到此事,花令宜的火气就噌噌往上冒,话赶话的,就让花文博父女以为是不愿帮忙。 见花令宜心烦,花文博也不再多说,便带着女儿出去了。 一出大殿,花文博就冷声说:“我管不了了,就随他们去查吧,等真的查出来什么,再说!” 花文博想,连贵妃妹妹都没办法,他能怎么样? 就算查到了花望舒,花文博还真不相信,皇上真的会让他这样的忠臣之后,一并折损了一儿一女! 心中有了这样的计较,花文博索性不管,甩袖子就走。 花望舒站在原处,失望地看着她父亲的背影远去。 她并不知道花文博心中的真实想法,误以为连父亲都放弃她了,伤心不已。 泪水悬在眼睫,花望舒感觉到无助又迷惘,正在此时,她稍一侧了身子,便瞧见不 远处回廊前柳树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挥舞着长剑做练习。 那不是江槿云吗? 回想起江槿云对自己的迷恋,花望舒双眼一亮,却又黯灭。 要去求他吗? 若是开口,那便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可眼下,还不知能不能走出这困境呢,还想什么回头路! 保住性命,才是她现在最该做的事情。 反正,连父母都不愿帮她,除了自救,她想不出别的出路! 心一横,花望舒使劲闭闭眼,眼泪倒流回去,这便扬起美丽的笑容,主动坐过去打招呼。 “表哥,你在舞剑啊。” 闻声,江槿云停下来,望着美丽不可方物的表妹,别有深意的笑着:“是表妹啊,好久不见。” 那一晚让他无比回味,至今还能记起花望舒身上香甜诱人的味道。 方才,他早就看到花望舒了,就站在这里等着。 花望舒稍稍走近,说话声音也压低了些,像是在撒娇。 “表哥不来找我,我还当表哥不想我呢!” 江槿云勾唇一笑,狭长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戏谑,随即低头凑近她的脖颈,沉醉似的深吸一口气。 “还是那么香。” 在江槿云的呼吸喷薄在脖颈上 时,花望舒感觉浑身酥麻,从内心深处散发出一种抵触之感。 她很讨厌江槿云,说不出的讨厌。 可此刻,她必须迎合他。 花望舒娇嗔一笑,往日高贵的名门小姐,此刻的眼神却娇媚如丝。 “表哥真的不想我?晚上……要不要见面?” 闻言,江槿云眼中的神色明显一动,笑意深深。 看来,他的美人鱼上钩了。 夜幕降临,尚书府的闺房之中,花望舒早就精心装扮好。 她坐在梳妆镜前,瞧见自己那双动人的眼眸中,此刻是笃定又决绝的神色。 她端起桌上这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闭着眼睛一饮而尽。 这是一碗,有助生子的汤药。 是的,她想今晚就怀上江槿云的孩子。 望着镜中的女子,笑容决然又嘲讽。 姑母不帮她这个侄女是吗?那会不会帮儿媳呢? 她已经看透,无论什么娘家、姑母都靠不住,最牢靠的还是自己。 不自救,活该是死! 在上一次见面的酒楼,江槿云早在此等候,坐在床上,望着进了门的她,幽幽笑着。 花望舒抿起红唇,挑了娇媚的眼眸,一步步走向江槿云,径直坐到了他的怀中,将一双红唇送了上去。 第243章 死刑 意乱情迷之时,花望舒捧着江槿云的脑袋,用气音问道。 “表哥,你一定会登上皇位,对吗?” 江槿云正沉迷于她的身体,说什么都答应,“对。” “表哥,到时候我会成为你的皇后,你说是吗?” “好啊,朕的皇后……” 花望舒心甘情愿的闭上眼睛,红唇骄傲的上扬,眼角却滑落一滴泪。 她一定可以做到的! …… 花景明一案,大理寺已经立案彻查,将近半月有余。 花望舒的美人计还是很奏效的,江槿云下了床,私下里就去大理寺的监牢里,去探望花景明了。 看过之后,江槿云就约了花望舒出来,给她回信。 “我哥哥怎么样了?有没有乱说什么?”花望舒急忙忙地问道。 江槿云直接把案底放到桌上,“这是花景明的口供,他供认不讳,说你是杀害季元薇的共犯。” 花望舒心头一惊,拿起案卷的手都在轻颤着。 案卷上的口供将去年寿宴上发生的事情写的明明白白,花景明如何醉酒犯浑、她又是如何打晕林知晚,对季元薇起了杀心…… 花望舒眼睛都在发红,闪烁着恨意,她紧紧咬着下 唇。 如果不是花景明亲口供认,谁又能把那天发生的情景描述得这样详细? 在紧急关头上,当初她最先想到的是如何保住哥哥,而如今换做哥哥,做的却是将她拉下水,以减轻自己的罪行! 真叫她心寒啊! 花望舒眼含热泪,透着些许畏惧,问道:“表哥,口供已经呈报上去了吗?事情……无可转圜了?” 江槿云冷笑一声:“季慧妃每天都派人去探监,就怕错过什么重要的情报,可她万万没想到,我每天比她提前一步,早在她的人去之前,就已经调换了这些口供。” 在大理寺的每一天,都有专人来审问、逼问口供,花景明每天都饱受着精神上的折磨,不打自招。 可这些口供全都被江槿云换到手中,抹去了花望舒犯罪的那一部分。 花望舒的眼中乍现惊喜之色,盈盈的泪珠眨巴眨巴掉落下来,喜极而泣:“表哥,你这样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扑到江槿云的怀中,委屈道:“父亲、母亲、哥哥,谁都不如表哥对我好……” 搂着怀中的温香软玉,江槿云眼中闪过一抹阴鸷的笑。 花望 舒感觉到身上传来一阵颤栗,稍稍松开江槿云,随后抚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对他娇柔一笑。 “表哥,我已经怀上了我们的孩子……” 已经过了大半个月,花望舒找过大夫,的的确确有了喜脉。 听到的瞬间,江槿云眼含惊讶之色,很快平复下来,拉着她坐到了自己怀中,笑容温柔。 “是一件喜事,等风头过去了,我就向父皇和母妃说,我会娶你为妻,至于这段时间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大理寺那边我会盯紧的,我会保住表妹的……” 花望舒满眼感动,扑到他怀中,眼中却是得逞之色,还有散不尽的冷漠。 要知道江槿云只是她登上皇后宝座的阶梯,是她摆脱当前困境的救命稻草,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个恶心的男人! 她没有一丝丝情侣在一起的快感,反而心头升起畏惧和抵触。 回想起和江槿云在一起的这几次,她哪次过后不是在家里躺了一整天才下地? 洗澡的时候她都不敢让丫鬟伺候着,因为她浑身都是被江槿云这个混蛋咬下的伤痕。 怪不得她从前看到江槿云就自觉远离,不熟悉的人根本不会清楚, 他在床上就是个变态,是个恶魔! 这个恶魔盯上了她,而她为了活下去,还要把自己主动送上门! 额头上析出了细细的冷汗,花望舒深深的闭上了眼睛,忍受着这一切。 她知道,她的隐忍蛰伏是有意义的。 迟早有一天,她会登上那个位置,让林知晚和江慕云下地狱! 对于花景明一案,皇上还是很重视的,甚至还派人搜了花家府邸,不放过任何细节。 一个月过去了,终于定了案,判定花景明是死刑。 不过死刑的理由,可不是因为季元薇。 大理寺给出的官方解释是:种种迹象表明花景明和季元薇之死有着不可推脱的关系,但没有确凿的人证物证,然而由此牵扯出了花景明身上别的命案,他还曾奸污过其他女人,甚至是杀死两个人。 因此,判了死刑。 消息一放出来,立秋的那天便执行了死刑,让人猝不及防。 枝叶枯黄飘零,秋高气爽,天上白云朵朵,随着清风飘散着。 死刑场上,花景明形容枯槁,穿着白色囚衣跪在中央。 他已经被梦魇折磨得不像样,似乎早就在等着死掉的这一刻,好有个解 脱。 听了风声的百姓都连声叫好,却时不时鄙夷地看着旁边,有那么三个哭得伤心欲绝的人。 花家的三口人,显得很突兀。 围在刑场一圈的,还有一些是曾被花景明迫害过的死者家属,他们含恨辱骂,终于大快人心。 季家人,也全都来了。 林知晚和江慕云站在人群中,遥望着那刽子手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砍掉了花景明的项上人头,两人什么话都没说。 看着那黑心人的热血喷溅刑场时,林知晚忽然听得耳畔一声抑制不住的呜咽,偏头一看,是季梓薇。 季梓薇攥着拳头,恨恨的看着执行死刑,在花景明人头落地的一瞬间,她没忍住,哭出声来。 季崇泽和季铭礼毕竟是男人,看到花景明一死,心中总算释然了。 可季梓薇掩面痛哭很久,这才放下沾了眼泪的双手,泪眼婆娑的望着林知晚,眼中满含着歉疚之色。 她什么话都没说,可林知晚却什么都明白了。 林知晚勾唇轻笑,走近季梓薇,搂了搂她的肩膀,在她耳边笑道:“傻子。” “这不是好事,哭什么!” 说话的是冯滢,她的语气并没有很凶。 第244章 朽木逢春 她本是来看热闹,也听林知晚原原本本地把事情原委说了,无比同情那个素未谋面的季元薇。 突然看到季梓薇这个怼天怼地的讨厌鬼也哭了,冯滢很心酸。 因为冯滢想到了林知晚说的话:季崇泽想保护妹妹,没打算把事情真相告诉季梓薇,因此季梓薇才有意针对林知晚。 如今他们也什么都没说,季梓薇却什么都明白了,冯滢却觉得,后知后觉的季梓薇,还做了姑息敌人和偏帮凶手的事,懊悔和遗憾,这才是最可怜的。 冯滢也从没安慰过人,更不会像小姑娘一样,拥住季梓薇。 她想了想,便拍拍季梓薇的肩膀,用坚定的语气道。 “你别怕,以后我当你大姐,罩着你!” 听到这样江湖气的话,泪痕未干的季梓薇抬头,林知晚也不约而同的看向冯滢,三人忽然噗嗤笑了。 破坏气氛! 哭过笑过之后,冯滢和季梓薇恢复斗嘴的日常,林知晚笑笑,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环顾四周,倏然对上不远处花望舒那双含恨的泪眼。 恨? 一个杀人凶手,还有什么资格露出这种眼神? 林知晚冷冷一笑,轻蔑地别 开眼神,抬头望向江慕云时,表情十分遗憾。 “王爷,你不是说花景明全都招供了吗?为什么大理寺这么快就结案了,不去查花望舒?” 前不久,江慕云还跟她说,他看到了口供,大理寺盘问出那天的真相,还有花望舒的事,应该用不了几天,花望舒也会跟着遭殃。 想到这里,林知晚眼中露出几许失望。 “花景明确实是死了,但是杀害季元薇的凶手之名到现在还没确定,她……死得无辜!” 为季元薇正名,这是林知晚努力在做的事情,可随着花景明一死,却也失败了。 那白纸黑字的卷宗上写着花景明的罪行,却独独少了季元薇这一条。 是啊,如果能确定得了花景明杀害季元薇,那这里面一定有花望舒的事! 可一眨眼,案子就了结了,花景明是死了,可花望舒还是个漏网之鱼啊! 江慕云唇角勾起一抹笑,眼中是凌厉的光芒,望着那刑场上,淡声道。 “有人换了案底,从招供到死刑,一切发生的太快,还没来得及查,兴许……是花贵妃动的手。” 林知晚扫了眼准备离开的花家三口,收回目光,问:“有没有可 能是花文博?” 她在想,那天江慕云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花家人现在去找花令宜帮忙是下下策,所以她推想,应当不是花令宜。 在这种时候,花令宜最聪明的做法是明哲保身。 花望舒不想东窗事发,极有可能找花文博求助。 江慕云却立刻把这个猜想给否定了,“出了这档子事,花家一落千丈,没有人肯帮他们的,如今的花文博想托到大理寺的关系,难上加难。” 林知晚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那么,大理寺又是有谁在动手脚呢? 正在此时,冯滢忽然哭看到一队人马离开,她锁定了带队的那个,眼睛一亮,急忙跟季梓薇道:“我先走了,改天约!” 当林知晚抬头时,只能看到眼前有冯滢一闪而过的黑影,急匆匆奔向一支御林军的队伍,冯滢……是去和带队的一个高大男人搭讪去了,脸上还挂着神采奕奕的笑。 林知晚仔细一看,带队那个不正是吴灵均吗? 看到冯滢对吴灵均那么热情,林知晚脑袋发懵,问江慕云:“滢姐和吴统领很熟吗?” 季梓薇看了一眼,没什么意外的笑了:“她不是一直都想去虎啸营找男 人吗?看来以后不用去了!” 被林知晚这么一问,江慕云这才看过去,第一时间想到了冯滢用各种小心思糊弄着他们带她去虎啸营的事情,原来是为了找吴灵均吗? 望着吴灵均的背影,江慕云发笑不止:“吴灵均这个朽木,竟然也要有春天了!” …… 花景明被处斩的一个月后,消停了许久的花家又有新鲜事了。 从宫里传出消息,七皇子江槿云要和花家大小姐花望舒成亲了! 大家怎么看待这事且不提,花文博是头一个不看好的,甚至动了怒。 得到消息的当天晚上,花文博直接甩了花望舒一个巴掌,狠声骂道。 “我从宫里出来,你姑母告诉我,你怀孕了?” 花望舒眼噙着泪水,点点头。 花夫人亦然惊讶,“你……怎么会怀孕呢?” “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你还未出阁呀!”花文博气得昏了头。 花夫人倒是很快就想开了,抚着花文博的胸膛,“老爷,消消气,您不能这样动怒。” 花景明一死,对这老两口的打击都很大,这让花文博不得不把注意力转到他那几个庶子身上。 但是花文博还是有私心,他宁愿 把希望放在女儿身上,也不想扶持那几个身份低微的庶子。 可没想到,女儿竟然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花夫人劝道:“皇上的赐婚已经下来了,望舒怀孕这事,也没几个人知道,等他们成了亲,再宣布怀孕一事,也是一样的。” 在花夫人看来,反正要成亲,早怀和晚怀都是一样的。 可花文博却气的心口疼,摆摆手不跟花夫人这个无知的妇道人家说,他指着花望舒,恨铁不成钢地问道。 “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要去和四皇子多多亲近,到时候嫁给四皇子,我再好好扶持你们,得了皇位……” 接下来的话,还是不宜多说,花文博及时闭了嘴,怒火却更加腾起,“你说你想报复慕王,可失败了也就算了,你怎么还跟七皇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为了报复别人,而自毁前途,花文博头一次觉得这个女儿蠢笨至极! 看花望舒一直在哭,花夫人不断拦着花文博,给他端茶倒水。 啜泣很久之后,花望舒稍稍平息,这才抬起泪眼,问了一句。 “父亲,支持七皇子不行吗?其实……七皇子和四皇子的筹码,差不多……” 第245章 与你这商人何干 她自己分析过,论身份、地位、靠山还有自身实力,四皇子江胤云和七皇子江槿云势均力敌。 所以她一直很不解,父亲为什么舍近求远,总是让她去选择江胤云。 难道,父亲和姑母有二心吗? 听到花望舒这样的疑问,花文博缓缓坐了下来,叹了好几声才把心情平复下来。 沉默了许久,花文博才说了一句:“你已经做了选择,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花文博看了眼女儿平坦的小腹,目光沉下来。 “你想借着七皇子来做皇后,不是不可以,我和你姑母肯定会帮你们,只是你要记清楚,你姑母除了是你亲姑母之外,她最大的身份还是花贵妃,凡事当心。” 这般隐晦的话,不就是在警告她,切莫完全相信姑母吗? 难不成真叫她猜对了,父亲和姑母之间有嫌隙? 不管怎样,花文博答应下来就是好事,花望舒乖巧答应,“我记住了,父亲。” 随后,花望舒的眼眶中有泪水浮现,甚至还夹杂着恨意。 “父亲,母亲,除了做皇后,我还会替哥哥报仇,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提到此事,花文博的眼中也露出狠色,“嗯,你们是该想 想办法除掉他了,否则留到以后,也是个大麻烦!” 江慕云和林知晚,已然是花家人的眼中钉了! 然而这两人并不自知,还优哉游哉地去了天字一号楼吃饭呢。 两人之所以能坐在一起,那是因为,江慕云在丞相府门口,‘偶遇’了林知晚。 两人是在大堂吃的,一餐饭吃完,偶然抬头,江慕云笑得意味深长。 “那不是冯大娘子吗?” 林知晚轻皱眉,转头看向柜台处,冯淳正打着算盘,盘查账目。 “他是这家店的老板。”林知晚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幽道。 笑容在江慕云唇边凝了一瞬,他很快又悠然笑开,淡声道:“结账!” 小二忙不迭的过来,却遭遇了客人的冷脸,“叫你们老板来算。” 兴许是江慕云身上的气场太强大,小二一句话没敢多说就跑去叫冯淳。 望向这边,冯淳脸色微变,调整好呼吸,这才慢腾腾地走过来。 “王爷,郡主……” 冯淳走到他们身边,笑容有些僵硬。 林知晚扫了冯淳一眼,只觉好笑,因为她看到冯淳连小指都在发抖。 有这么吓人吗? “你放轻松,王爷是讲理的。”林知晚宽慰着 。 江慕云盯着冯淳,食指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这酒楼,是你开的?” 冯淳咽了下口水,“是。” 冯淳的眼神游离,只听得江慕云一声不知什么意思的笑,吓得抖了一下,却没有看到江慕云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欣赏之色。 “冯老板,坐。” 冯淳似乎没反应过来,林知晚却笑盈盈道:“你别怕,王爷可是个惜才之人。” 惜才?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冯淳似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林知晚倒了两盏清茶,江慕云便执起一杯,喝了半杯之后,这才淡淡开口。 “我听说,你没有依靠家里,完全是自己一手赚到的巨额财富?” 听说?冯淳下意识的看了眼林知晚,便很快收回视线,一板一眼地说道:“两年前,我爹给了我一间快要破产的店铺,还有五百两银子,这是最初的成本。” 林知晚扶额叹笑,真是个诚实的孩子! 江慕云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继续问着:“你的第一桶金,赚了多少?” 冯淳细细回想,一五一十地回答:“把那间经营不善的布庄盘活之后,又扩展了三家分店,当时手上有一万两现银,我购置了城南的一片土 地。” 要知道,现在城南的发展也很不错,商铺满满当当,一间的租金就令人咂舌,更别说冯淳还有一片地了。 看起来,冯淳很有远见。 江慕云笑笑,继而问了很多经商的问题。 面对着江慕云,冯淳由最初的紧张,到后来的对答如流,甚至感觉和江慕云聊天格外的愉快。 最后的问题是,“如果战事爆发,你要如何赚钱?” 大发战争财?倒卖什么冷兵器? 不不不,冯淳可没有这么想,他十分严肃正经,“关于战争的问题,我早有设想……” 面对江慕云,冯淳竟然没有多少隐瞒,连自己藏着一笔以备不时之需的钱财都说了出来。 他说,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会用这笔钱来应急。 接着,冯淳从战前、战时到战争结束之后,从百姓所需到打仗军队物资,都考虑得十分详尽。 按照他的宏伟蓝图,能赚到的钱可以说是盆满钵满。 别的商人也吃不下这块大饼,是因为他们没有冯淳这样强大的资本,根本运转不起来。 看着这个文弱的书生胸中藏着这样的乾坤,江慕云也听得起兴,隐约有一丝期待战争的到来,他倒是想看看这 个小子,究竟是不是如同说的那样有本事! 冯淳一口气说下来,感觉大脑有些缺氧,深深吸了一口气,末了还十分慎重地补充着。 “战争不可避免,却是劳民伤财,穷苦的百姓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所以,我要把赚到的大半银两用来救济贫苦百姓,让他们能在战事中活下来。” 闻言,林知晚的神色亦然现出几分惊艳。 没想到,她表哥平时酸腐磨叽,到了国家大事上,一点都不含糊! 之前江慕云都很认真地听下来,直到最后,哈哈大笑,犀利的目光直视着冯淳。 “天下苍生贫与苦,死与活,与你这个商人何干?” 冯淳目光炯炯,坚定地回答着。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身为南越人,自然应当帮扶同胞子民,只有百姓们活下来,日子过得兴旺了,我才能继续赚钱,好好做我的商人,如此,南越才可生生不息,繁荣昌盛。” 当即,林知晚心中无限的震撼。 就在她们关起门来,绞尽脑汁想着蝇头小利的得失时,如冯淳这般铁铮铮的男子汉,已经开始忧国忧民、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了。 那一瞬间,林知晚只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第246章 送了个财神 如同冯淳看重自己商人身份一样,她也需要看重自己医者的身份,在关键时刻,能尽一份绵薄之力。 报仇自然要紧,她忽然发现世上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听到冯淳的言论,江慕云只是笑了笑,不褒不贬。 他放下茶盏,灿若星辰的眼眸再次望向冯淳,考验仍然没有结束。 “你知不知道,南越有多少军队要供应?” 冯淳敛眉,在心中细细盘算,“南越九州三十六城,每一处都有军队驻扎,别说到了战事,就算是平常的吃喝供应,也是个不小的基数。” 说到此处,冯淳算了一下自己揽到的军队买卖,红着耳根叹笑道:“只可惜,我也只能占到很小的一部分。” 他分到很小的一杯羹,如果让商人圈子知道,近前的几座城池军队是他供应的,那也让人眼热啊! 盘算之后,冯淳在心中无限的感叹,江慕云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忽然入耳。 “如果把这些生意全给你呢?” 冯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定定望着江慕云。 江慕云悠然一笑,“如果这样,你吃不吃得下?” 没有回答,却见冯淳双眼放光。 作为一个普通人,冯淳确 实是酸腐又磨叽,连林知晚这个亲表妹都嫌弃。 嫌弃之余,林知晚对冯淳的敬佩就来自于,他对商机的敏感和在商场上的魄力。 冯淳没有说话,但却能看到他眼中的雄雄壮志。 林知晚捂嘴笑了,调侃道:“王爷的饭好吃不好咽啊!” 看到冯淳的状态,江慕云这便顺着林知晚的话说下去。 “的确有要求,就看你能不能办到。” 江慕云抛出去一个引子,冯淳沉思片刻,极为慎重道:“王爷,您请讲。” 江慕云勾唇一笑:“首先,对外不准透露你的身份,必须给外界造成本王把军营供应这块肥肉分摊给不同商人的假象。” 听到这一点,冯淳立刻顿悟。 放在台面上不说,可冯淳是能感觉得到以江慕云这种人的野心,是要做什么事的。 听到这第一点要求,冯淳就明白过来,江慕云用这块肥肉吊他上钩的真正用意了。 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培植他江慕云自己的商业实力。 对于冯淳而言,被利用的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借助江慕云这个登天梯,绘制属于他的商业地图。 活在这人世间,有利用价值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 “这一点,王爷请放心。”冯淳答应得很干脆。 不公开自己的身份,这不是他一直以来做着的事情吗? “看样子,冯老板有点魄力。从明天起,本王就让你赚到这个钱,不过有一个问题……” 江慕云的坐姿十分放松,挑眼看向冯淳时,含了几分挑衅的笑。 “若战事一触即发,形势逼得你倾尽家财去支持军队呢?你当如何?” 看江慕云的神色,可不像是开玩笑。 冯淳没有一点畏惧之色,和方才一样,敛眉低头,认真思考了一番,这才沉声回答。 “战事起,必定有两方或者多方的势力参与战争。那时候若我做出散尽家财来支持某一方军队的决定,那一定是因为,那一方的领导者是一位真正为黎民百姓忧心的仁君。为了使南越重见光明,我一介草民散尽这身外之物又何妨?” 对于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豪言壮语,江慕云付之一笑,玩味的看向他:“本王让你赚钱,现在你还不表表决心?” 冯淳赤红着脸,抿着嘴唇,露出为难的神色。 林知晚无奈的叹笑,真不知道她这表哥是如何在这吃人的商场中厮杀出一条血路的。 随 后,江慕云大笑,渐渐正色起来,他并起两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轻轻摇摇头,笑容淡淡。 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中,露出无比正经的光色。 “现在,本王让你赚钱,赚的盆满钵满。到了真正开战的时候,你想把钱拿给谁,那是你的选择,本王不会强求。” 听后,冯淳的后背惊起一层冷汗,他还以为,江慕云会像个土匪头子似的,逼他好好赚钱,将来把钱全都贡献出来! 没想到,这个霸王还有这么讲理的时候! 江慕云猛然凑近冯淳,抓起他的领口,眼眸微眯,笑容略带威胁,压低声音道。 “但是你记住,如果你小子瞎了眼,支持了昏君,本王会当着你的面,一张一张的烧掉你的银票……” 他冷笑一声,“再宰了你!” 随后,江慕云松开手,轻轻拍了拍冯淳的肩膀,神色恢复如平常一般,又痞又野。 冯淳目光怔然,抬袖擦了擦冷汗,使劲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他一开始就猜到了,江慕云的钱不好赚。 只不过,能把手伸到军队里,想想就振奋啊! 一出了天字第一号酒楼,林知晚捂嘴大笑。 江慕云偏头望向她,晚风吹乱 了她鬓边的发丝,这小姑娘却依旧迷人得要命! 林知晚缓过来之后,嗔道:“他胆子小,你还这么吓唬他!” 回想起冯淳好几次被噎住了似的表情,林知晚就觉得捧腹大笑。 想想冯淳,此刻的江慕云却有几分欣赏了。 “敢接下军队生意,这冯大娘子的胆子,可不小!” 当江慕云笑望向林知晚时,只见林知晚神色间多了几分俏皮,很是得意。 “我眼光不错吧,给你送了个财神!” 真到了用的时候,冯淳就是个活的摇钱树! 夕阳西下,泛黄的秋叶飘零一地,卷起金色的波浪甚是好看。 江慕云睨着林知晚,很煞风景的说,“你离冯淳远一点,他就能更长命一点。” “……” 走到了河边,周围行人很少,林知晚这才感叹道:“花望舒和江槿云,怎么就突然要成亲了?” “为了保命,这种事算什么!” “保命……”林知晚喃喃道,望向江慕云。 江慕云的猜想很犀利,“以花望舒的行事作风,必定是有所图谋,才会有行动。花景明被处死刑,而她完美逃脱罪责,现在还嫁给了江槿云……如此你就明白,背后有谁在帮她了。” 第247章 封王 被江慕云这样一说,林知晚恍然大悟。 之前他们还猜想着,会是花令宜还是花文博在背后帮花望舒呢,却万万没想到,是江槿云。 可这样想来,林知晚又生出了新的疑问,“即便是帮了一把,江槿云又怎么能同意娶她呢?为了她的美貌?” 皇子们,怎么可能没见过美人? 江慕云目光深深,冷笑道:“想像我这样封王的,大约没可能了,除非是有一定功绩,迎娶正妻的时候才能自立门户,如此看来,江槿云很快就能封王了。” 封王的皇子也就他江慕云一个,那是托了他母后云轻梦的福。 先皇后云轻梦在世时,深受皇上宠爱,在江慕云一出生时,就被封王。 若云轻梦还能活着,想必江慕云做个太子也不成问题。 只可惜啊…… 林知晚感叹道:“一个借势封王,一个洗脱罪名,真是双赢啊!” 即便从前见到江槿云对花望舒有意,林知晚也绝没想过他们会真的走到一起。 随即,林知晚扬起笑脸望着江慕云,眼中充满着狡黠,叹笑道。 “他们联手了,还不把咱们俩虐成渣?” 那两人凑在一起,头一个要对付的应该就是他们 吧。 真是冤家路窄啊! 只见江慕云眼中闪过戏谑的笑意,忽的凑近她的脸庞,温热的呼吸都喷薄在她的脸上,压低的嗓音透着暧昧之意。 “不如咱们也成亲,把他们虐的连渣都不剩?” 江慕云顺势低头,去吻她的唇瓣。 林知晚心一惊,扭头就走,唯独有鬓边散落的碎发滑过江慕云落下来的双唇。 望着林知晚仓皇逃离的背影,江慕云的眼眸黯了下来,满是失望。 …… 很快,江槿云和花望舒的大婚日子到了。 江槿云原本就建有功业,适龄娶妻,皇上便封他为槿王。 双喜临门,花家大摆宴席,广邀宾客,风光无限。 前来道贺的宾客又用那种崇敬和艳羡的目光,望向花文博和花夫人。 他们春风满面,忘记了前不久儿子给花家带来的不光彩,也忘记了儿子死去时的悲痛。 无论谁死,花家永远都是光鲜亮丽的。 花府人满为患,转个身就找不到方才攀谈的人,这也不是笑谈。 登门赴宴的林知晚和江慕云,只进宴客厅喝了一杯清茶,觉得烦闷,便出来躲清静了。 他们来的地方,是花家最为安静的一处院子。 位置很偏, 布置很简陋,看起来平时也很少有人来这处院子。 还没进门,就能听到孩子的哇哇大哭声。 江慕云拉住林知晚,不悦的皱眉,“你还要去救她不成?” 林知晚回头望着他,抿唇笑了笑:“亲姐妹一场,我总得来看看。” 见林知晚迈步走进房间,江慕云没好气地笑笑,自言自语着:“你会有这么好心……” 房间里简陋的,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桌旁站着的女子,动作熟练的抱着孩子,轻声哄着,一抬头看到林知晚和江慕云,惊讶地张大了嘴。 “大小姐,王爷……” 林知晚笑容平和,扫了眼采衣,便朝里间那床上望去,瞧见林知绮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问道:“采衣,她还好吗?” 这么一问,采衣的眼泪立刻涌出来了:“三小姐她……” 江慕云朝里面瞟了一眼,便闲闲倚在门边上,随手摘了一片叶子叼着,百无聊赖。 林知晚慢步走过去,发现林知绮正闭着眼睛。 看起来呼吸均匀,应该是正睡着。 可是,这还是她那个刁蛮讨厌不讲理的妹妹知绮吗? 林知绮比出嫁时还要瘦, 瘦的脱形了,眼窝都深深陷下去了,看起来像是个未老的妇人。 一夕之间,老了十岁不止。 林知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轻轻捏住林知绮的手腕。 脉象很微弱,果然如她所料,林知绮已经是在吊着一口气了。 林知晚目光平静,收回手来。 收手的时候,似乎惊动了林知绮,她缓缓睁开眼睛,沙哑的嗓音轻声道:“大姐……” “嗯,是我。” 林知晚笑容平静,给林知绮掖了掖被角,“我来了,你有什么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林知绮吊着一口气,应该是在等她来。 林知绮似乎想笑,可脸上的肌肉已经不听她使唤了,她缓声发问。 “花景明死的时候,是不是人人叫好?” 原来林知绮,还惦记这个事吗? 林知晚望着她,“是。” 她忽然觉得,林知绮这辈子活的很可怜。 当时采衣回来说起花景明的死状,林知绮总觉得不信,她总是要听林知晚说,才肯放心。 林知绮的眼泪簌簌流下,喑哑的嗓音忽而又发出有气无力的笑声,看她的表情很是痛快。 “死的好!” 虽然她没有多少力气,却能听得出言语之间的恶毒。 林知晚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 待林知绮哭够了也笑够了,她收敛了神色,伸出手掀开被子,双手撑在床上,动作极为缓慢的趴起来,然后又跪在了床上。 林知晚望着她,全程没有搀扶。 她想,林知绮是有话说。 林知绮跪在床上,用双手撑着身体,颤颤巍巍的样子比白发苍苍的妇人还不如。 她干枯的双眼望向林知晚,眼中的笑意透着凉薄之色,缓缓开口。 “大姐,你给我诊脉,也知道……我快死了。” 门口的江慕云,回头扫了一眼,又跟没事儿人似的转回来,望向湛蓝的天空。 林知绮那双眼睛如幽魂一般,透着狠厉的神色,双手将床单都抓皱了。 “临死前,我再最后求大姐一件事……请大姐一定要帮我,杀掉林知弦那个贱人!” 说完这句话,林知绮上半身垮下来,哼哧哼哧喘了好半天,像是随时要上不来气似的。 林知晚看着林知绮略有失神,真是可怜的妹妹啊。 林知弦是她救起来,去勾引花景明的。 一切嫉恨是因林知弦起,不如说这一切的因果是因为她林知晚。 知绮临死前都不知道,真正要让她死的人,就在她眼前。 第248章 她咽气了 看着一个将死之人,林知晚却也无法说出那些狠心的话,只淡淡道。 “如果我能碰见她的话,不会手软的。” 闻言,林知绮像是放下心了似的,眉眼间的神色柔和不少。 她的手指尖都在颤抖,怕是在用全部的力气用双手支撑着她那没剩几两肉的身躯。 她佝偻着上半身,抬眼望向林知晚时,眼眶中盈满了泪水,神色间满是愧疚和懊悔。 她深深的拜伏下去,看不到神色,却能从她干哑的嗓音中听得出内心的悔恨之意。 “大姐,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跟你作对……对不起……” 林知绮跪在床上,身体就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像是一把折叠起来的木柴。 不过一年的时光,就把一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人折磨成了这样? 成长只是一夕间,衰老也只是一瞬间。 林知晚端坐在那把椅子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挺直的后背显出她高贵的气质。 关于林知绮的致歉,林知晚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淡声问道。 “你这孩子,预备如何?” 方才林知绮说话的时候,那孩子不哭不闹,此刻孩子却嚎啕大哭,听了很吵。 林知晚盯着跪伏在床上的林知绮,迟 迟没等到回答。 忽而,听到门口处传来江慕云的声音。 “她咽气了!” 林知晚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江慕云倚在门边,慵懒的表情上挂着一丝笑。 林知晚转过头来,伸手去探林知绮的鼻息——心下猛然一沉。 死了? 林知绮跪在那里,再也不会抬起头来,好看一看这个她痛恨的世间。 大喜之日的欢声笑语遥遥传来,这间偏僻的屋子里充斥着孩子的哭闹声,却显得这里安静异常。 林知晚缓缓收回手,在那椅子上稍坐片刻,这才站起来,看向抱着孩子的采衣。 采衣已经哭得泪流满面。 林知晚看了孩子一眼,问采衣:“花家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孩子?” 听到问话,采衣这才擦了擦眼泪,抽抽搭搭地说着:“自从生下之后,他们就没打算管这孩子,也不供应饭食,怕是想让这孩子饿死!” 瞧瞧这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一点金银首饰,想必是采衣把值钱的都变卖了,这才去给林知绮买的药和饭菜。 林知晚轻轻抚摸着小孩柔软的手,那孩子慢慢安静下来,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林知晚这才好好看了看这孩子,眼睛像是黑葡萄似的,鼻梁高挺,粉雕玉 琢的很是可爱,完美的继承了他父母的全部优点,只可惜不被世人所接受。 她想收回手,那孩子却紧紧攥着她的食指不松开,林知晚唇角微弯,这是她走进这间屋子之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她跟采衣说:“等喜事结束之后,你去跟花家上报,就说前几天你抱着孩子去看大夫,孩子得了天花,还没诊治好就死了,医馆不让抱回来,直接火化了。你把消息带回来之后,知绮承受不住打击,也跟着去了。” 听起来有点假啊,采衣睁大了眼睛,将信将疑:“大小姐,这个……行吗?” 林知晚勾了勾那孩子的手心,这才让孩子松开了手。 却听江慕云的笑声很讽刺,“花家巴不得她们母子快点死,就算不信,难道还会再把事情闹大了,去查吗?” 采衣神色黯然,偏头望向床上的林知绮,不由得又流下泪水。 毕竟是从小服侍到大,又跟着陪嫁来的,走到这一步,却也只有采衣愿意陪在林知绮的身边,还时时刻刻紧张着这个连亲娘都讨厌的孩子。 林知晚望着采衣,轻声道:“你办好这件事,我会来接你离开花府,再给你一笔丰厚的嫁妆,就当做……” 她望向床边, “当做你家三小姐送你的。” 说罢,采衣已经泣不成声。 林知晚接过孩子,直接塞到江慕云的怀里。 “你干什么!” 江慕云手足无措地抱着那孩子,冲林知晚瞪圆了眼睛。 林知晚走出房门,这才露出和阳光一样明媚的笑容,“王爷,咱们得悄悄地把孩子带走啊!” “咱们?林知晚,本王可没说要收养花家的种!”江慕云气急败坏,抱着那孩子却怎么也不敢乱动一下。 林知晚无辜的眨眨眼:“王爷会轻功,我不会啊……” “……” 于是,江慕云夹着一大一小,飞离了花府。 一回到慕王府,江慕云就把孩子扔到了暖榻上。 “咕……咕咕……”那孩子发出着奶奶的声音。 林知晚趴在暖榻上,兴致盎然地逗弄着这个孩子。 江慕云坐的远远的,冷哼一声:“花景明生下的乖小孩,有什么稀罕的!” 林知晚都没有回头,“众生平等,花景明已经死了,这孩子的一生不该受他父母的连累。” 江慕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生?你打算让他活多久?” 林知晚这才直起身子,转身认真地望向江慕云。 “王爷,他是无辜的,我就算再恨他的父母, 也绝对做不出把罪责怪到他身上的事!” 孩子突然哼哼了两声像是要哭,林知晚赶紧去哄。 江慕云气哼哼的,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林知晚,别仗着老子对你好,就想把这个臭小孩扔在这儿!” 有恃无恐的林知晚压根不怵他,起身望着她,笑吟吟的,“非得放在这里!” “你……” 江慕云刚要发作,只见林知晚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带回丞相府,我祖母和父亲他们不仅不会认外孙,还会排挤他!” 江慕云扶额,“林知晚,他是个性别不明的怪孩子,你留着他做什么……” 说至此处,林知晚脸上的明媚之色淡去,唯独留下几分淡然的笑,“当初为了报复知绮和花景明,我给她下了药,这才让她生下了畸形儿……如果不是我,这孩子将会成为盛京城的豪门宅邸里的小少爷,会健康,会快乐……” 她的声音比落叶还轻,令人心疼。 亲眼见证林知绮死去,林知晚是没有愧疚的,甚至认为林知绮死得其所了。 可是这孩子从一出生就遭逢着被人抛弃、厌恶的悲惨命运,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们大人之间的争斗所造成的,她理应内疚,理应为这孩子做点什么。 第249章 林知弦跑了 “全都像你一样,世上就没有好人坏人之分了。” 看着林知晚这样愧疚,江慕云没有多高兴。 再怎么样,林知绮是自作孽,这个孩子的确无辜,可他毕竟是花景明和林知绮的种,从一出生就跟错了人。 江慕云到底是个办大事的,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从来不计较。 林知晚望着江慕云笑,也不再多说她的观念。 因为她很明白,有些思想分歧,是永远不可能统一的。 “我明天会去请教一下于院长,该如何给这孩子诊治一下……” 林知晚起身,走到门边上,冲着江慕云笑得讨好又乖巧,“今晚上,就有劳王爷了!” “林知晚!” 江慕云刚起身,林知晚就已经笑着跑走了。 江慕云气得干瞪眼,犹自走到暖榻旁,和这怪小孩大眼瞪小眼。 说也奇怪,这孩子见到他一点也不怕,咕咕咕的像是在吐口水。 江慕云的眉毛不自觉挑起,若是忽略性别,这孩子倒是挺好看的。 不过,他永远不会在嘴上承认这一点的! 半响,江慕云伸出食指,慢慢靠近那小孩…… 食指终于戳到了小孩的脸蛋。 戳了一下,又戳一下,竟然意犹未尽,江慕云索性 上手去捏了捏。 软软的,手感真好啊! “怪小孩!”江慕云笑骂着,手上却不停地揉捏着孩子的脸颊。 他勾起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孩子高挺的鼻梁,低声叹道:“只可惜,你投胎投错了。” 他砸吧着嘴,忽然开始幻想:“如果你投到我和晚晚这里来,肯定比你现在好看百倍啊!” “咳咳……” 一声猛烈的咳嗽从门口传来,江慕云像是被烫了似的收手,狠狠地扫过去,看到了被口水呛到的樊南。 樊南咳嗽了半天,面红耳赤。 他一脸懵逼,仍然不敢相信方才看到对着小孩揉捏的那个大男人,竟然是他心中奉若神明一般的慕王爷! 咳嗽声惊着了这孩子,哼哼了两下就开始哇哇大哭。 自以为一切做的隐蔽无人知晓的江慕云,他双手背在身后,微眯了眸子看向樊南,冷喝一声。 “樊南,哄孩子!” 樊南:“……” …… 第二天一大早,林知晚带着采蝶出门了。 她是打算去于宅,找于修远探讨一下那怪小孩该如何诊治,顺路经过花家外宅,她想到了林知弦,这便进去瞧了瞧。 走进大门,主仆俩看到的是一群下人在大扫除的场景 。 采蝶疑惑道:“大小姐,这像是人都搬走了,在清扫宅院。” 林知晚点点头,正想找个下人问问,便见方才睡着了的门房醒来,打着哈欠过来驱赶:“你们谁啊?快点出去!” 林知晚给采蝶使了个眼色,采蝶便从钱袋中摸出一大锭银子,在那门房眼前晃了晃。 那门房见钱眼开,立刻清醒,还赔上了笑脸,采蝶便不屑地冷哼一声,“我家小姐有话要问,你好好回答,银子就是你的。” “小姐您请问。”门房忙不迭的点头。 现在外宅破败了,像是这种油水可不好捞了。 林知晚淡道:“不是有一个很好看的姑娘住在外宅吗?人呢?” 说起这个,门房嘴也多起来,不免唏嘘:“不瞒小姐,您既然能问起这个,想必也是认识我家大少爷的吧,我家少爷刚被问罪时,那个女人一夜之间就不见了,我们还没来得及禀报少爷,少爷就……” “唉,亏我家少爷对她特别好!走的时候不知道卷走多少家财!这不,老爷夫人差人过来收拾宅院了。” 听罢,林知晚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很快又平息下去,她转身下了台阶。 门房急忙喊:“小姐,您还 没给银子呢!” “喊什么喊,我不是还在这儿呢!”采蝶翻了门房一个白眼,把银子扔到他怀里,便赶紧去追林知晚。 “大小姐,二小姐早就跑了啊。”采蝶感叹着。 林知晚笑:“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如果林知弦连这点警觉都没有,她就不可能给花景明当外宅小妾一年多,还能这样安稳! 只是不知道林知弦去哪儿了,总归是一条漏网之鱼。 就怕她是一只苍蝇,打不死也会恶心死人的那种…… 主仆俩这便去了于宅。 书房中,当林知晚问出这个问题,于修远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透出精明的光芒,沉声道。 “你想救花家那个孩子?” 被猜到了,林知晚也不否认,“是,我想让他好好活下来,像个正常人一样。” 于修远点点头,对于林知晚的决定并没有置喙,只是拿起毛笔蘸了点墨水,一边写一边跟她讲解着:“关于那孩子的怪病,古医书上有记载……” 看着爷爷谆谆教导的模样,林知晚的眼眶不禁湿润起来。 和从前一样,她想做的事情,爷爷绝对相信她,从未问过是非黑白。 因为爷爷相信,他的孙女永远都是对的。 是爷爷给予的这份自信,让她在学医的道路上愈发大胆,愈发有底气。 问清楚之后,林知晚茅塞顿开,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给那孩子治好。 拜别于修远,林知晚便开心得走出书房,她打发了采蝶先回丞相府去,她现在着急着去慕王府看那小孩。 采蝶走后,林知晚也准备离开于宅,连脚步都变得轻盈。 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有一道声音唤道:“长姐?” 听起来实在是熟悉,林知晚驻足,转头一看,是于荣妍。 看到林知晚,于荣妍的脸瞬间一喜,飞奔过来。 看着于荣妍像是小蝴蝶一样的身影,林知晚不免抿起嘲讽的笑容。 同样身为长姐,从前于荣妍见到她时,即便是笑也并非真心。 而如今有利可图了,这一声长姐叫得格外顺嘴,连欣喜都是发自内心的。 “长姐,你来找爷爷的?”于荣妍笑问。 林知晚的态度亦然友好:“是啊,你……” 她目光一顿,视线落在于荣妍那白皙的脖颈上多出来的两道血印上,疑道:“府中有猫吗?怎么把你抓成这样?” 感觉到林知晚在看哪里,于荣妍摸着脖子,狠声骂道:“是府里的癞皮狗挠的!” 第250章 毕竟是女子 对嘛,话音刺耳言语粗俗,这才是于荣妍嘛! 林知晚想都不用想,于荣妍这是在暗骂谁。 于荣妍像是找到了个契机,骂道:“长姐你知道吗?就我那个亲姐姐,从小到大都骗着我,所有好东西都是她的,前几天还为了些小零食跟我大打出手!我是她妹妹,从来都没有让着我,下手这么狠,跟癞皮狗有什么区别!” 若是听于荣妍骂人,怕是一天一夜都听不完。 林知晚直接打断她,“那你上点药,躲着她点就是了。” 说完,林知晚笑着点头,这就要走。 “哎……长姐!” 于荣妍绕了个圈,赶紧拦在林知晚面前,那些犀利和偏激的神色淡去,她一脸焦急和期待:“长姐,我有话跟你说……” 林知晚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笑道:“今天还要去看诊,两天后,你来丞相府找我。” 林知晚直接离开,去了慕王府。 于荣妍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这一次是要找她帮忙,对付于荣锦这个好姐姐了。 亲妹妹的请求,她怎么能拒绝呢? …… 慕王府。 林知晚给小孩灌了用麻沸散兑成的汤,小孩彻底睡着了之后,她便把小孩放到了一 个收拾干净的台子上。 她拿起剪刀和小刀,神色严肃的站在小孩面前时,一旁的江慕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林知晚,你比我狠!” 留了两天性命,这是去准备工具来活剐了? 见江慕云一副看到变态的眼神,林知晚好笑得推开他,慢慢正色起来。 “王爷,这是医者的刀,只会救人,不会害人。” 在动手之前,林知晚还望着江慕云,淡淡发问:“让这孩子,做男子还是女子呢……” 不像是在征询,因为她很快低下头,轻声道:“还是做男子吧,身为女子,太容易受欺负了。” 说罢,林知晚便开始动手了。 那个过程太过血腥,江慕云坚持看了下去。 结束之后,江慕云还连连感叹着:“你这手艺,不去宫里阉割太监真是可惜了!” “……”林知晚从不指望狗嘴能吐出象牙来。 让孩子好好养了一段时间,伤口也就恢复了。 他慢慢长大,和正常的男孩子无异,虽然江慕云看到他,仍然觉得很别扭。 待这孩子恢复得差不多,林知晚和江慕云整天坐在一起思考着,该把这孩子送到哪里去。 终于有一天,江慕云想到一 个好去处:“把他送去军营,给吴归远做个小徒弟!” 听到这个主意时,林知晚都震惊了。 他还是是个没断奶的小奶娃,怎么跟着吴归远学刀枪棍棒、骑马打仗? 可江慕云坚持这么做,林知晚也没有更好的主意,无奈之下随着江慕云去了。 吴归远老前辈老当益壮,指挥训练样样不差。 看到五大三粗的樊南怀抱着一个小婴儿时,吴归远的脸上挂着惊讶的笑容,别有深意地眼神在林知晚和江慕云之间流连。 就知道他误会了! 林知晚的脸微微发红,轻咳一声,提醒着江慕云。 江慕云优哉游哉道:“本王的崽,能有这么丑?” 丑? 吴归远看了看樊南怀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可爱,叹笑了几声。 “王爷怎么得空,带着孩子来虎啸营巡视?” 林知晚怎么听着这话,这么别扭呢? 江慕云正和吴归远闲谈着,林知晚心不在焉地四处看,松散的目光忽然在一人身上聚焦,眼中生出疑惑。 在校场的中央,那个手舞长枪的紫衣女子怎么那么眼熟? 一个个士兵像是车轮战似的,飞扑上来跟她打斗,却一个接一个地败下阵来。 她挥 汗如雨,奋力拼搏,丝毫不输男子。 紫色身影犹如镀了一层太阳金光,在校场中央那样闪耀。 “冯滢?” 林知晚的疑问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江慕云回头看了一眼,乐呵道:“呦,这不是冯小娘子吗?” 冯淳是冯大娘子,那他妹妹自然是冯小娘子了,听起来没错! 可是,他们这兄妹俩怕是要换个个儿。 冯滢正打斗的认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林知晚回头,惊讶地问道:“吴都尉,冯滢怎么会在这儿?” 吴归远目光放远,望向校场上那个洒脱又认真的小姑娘,笑着摇头,道出了原委:“冯滢这姑娘爱极了舞枪弄棒,她常来军营里,又一次碰上灵均,两人较真起来,她偏说,她若上阵杀敌,就不比男人差,灵均说绝无可能,于是,她每天在虎啸营早出晚归,快一个月了……” 听到吴归远的简单描述,林知晚都能想象到冯滢那不服气的样子。 只是,吴归远大概不知道,冯滢来虎啸营那是守株待兔,就在这儿等着吴灵均呢。 好不容易见到了吴灵均,没想到被他一句话给打击了。 吴灵均冷面无情:“女子本柔,该 留在家相夫教子,上什么战场?” 冯滢这个暴脾气,一听就炸了,指天誓日说:“我要把虎啸营的男人都比下去,你再来跟我说这句话!” 于是,冯滢的出现给虎啸营中的男人们添了一抹亮色。 刚开始大家像是看笑话,最多认为这姑娘身材好,挺漂亮,但听到她敢叫嚣,这绝对是个笑话。 的到来的第一天,数十个男人被她打趴下,大家的目光都变了。 后来,想方设法撂倒冯滢,就成了虎啸营的男人们最新的难关。 吴归远叹笑着:“快一个月了,谁都不如她吃得苦多,也少有人能打得过她!” 听到这些,林知晚好笑之余,心中也升起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 她表姐从小立志做女将军,绝对不是说说而已,那是每天把白嫩的手磨出了茧子才练出来的苦功夫。 只听吴归远的表情变得为难,轻叹一声:“只可惜,她毕竟是个女子……” 听到吴归远的喟叹,林知晚的心中也不免遗憾许多。 她表姐踌躇满志,多年的梦想却因不能选择的性别而破灭,这个世界对女子太不公允。 林知晚福至心灵,忽而抬头,眼巴巴地望着江慕云。 第251章 乖小孩吴疾 江慕云瞥了她一眼,看到这副小猫似的可怜巴巴的表情,就知道她有事相求。 他心中不免烦躁,有事就来撒娇,真当他是昏了头的色鬼吗? 江慕云淡淡道:“暂且留着她吧,如果她有真本事,有志报国不分男女。” 林知晚那张委屈的小脸上立刻浮现喜色,笑眯眯地望向校场中央专注打斗的冯滢。 江慕云扫了林知晚一眼,微微勾唇,要笑不笑的,爷很傲娇。 哼,反正没人知道他昏了头! 闲话之后,林知晚便唤道:“樊南。” 樊南便把小孩双手递上,吴归远连忙叫了手下抱好,笑叹道:“老臣见过送礼的,却从未见过送孩子的。” 江慕云勾勾唇,目光落在那孩子身上:“现在见到了?” 吴归远笑着点头,他早知道慕王爷出牌不按照套路了。 江慕云想了想,便道:“灵均时常不在家,你们老两口在家也无趣得很,就让老夫人把这孩子带大吧,将来你再给他教一教防身的功夫。” 听起来,是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人生了。 林知晚勾起食指滑了滑小孩的脸蛋,眼中闪过一丝怜惜,轻声道:“吴都尉,这是我们捡到的一个小孤儿,我 不求他大富大贵,扬名立万,让他平安长大,以后别受欺负就行。” 对于他们俩的嘱咐,吴归远全都记在心里。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两人便准备离开。 “王爷,郡主!” 吴归远连忙叫住他们,笑道:“你们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吴归远自然会好好对待这孩子,只是他心里清楚得很,这孩子对于他们的意义应该不同。 江慕云和林知晚对视了一眼,唇角上翘。 “吴疾。” 无忧无虑,无病无灾,这便是他们对于这孩子的全部期待了。 见两人双双离开,吴归远目光深深,遥遥望着他们消失在军营的转角处,随后视线再次落在这粉嫩嫩的小孩子身上。 吴归远露出慈祥的笑容,逗了逗小吴疾。 他回想起吴灵均小时候,和吴疾一样可爱,现在也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他会把吴疾当亲孙子来养,将来也要让吴疾成为战场上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至于吴疾的来处……呵呵,很多事情不言自喻,他活了半辈子,如何连这一点也看不开呢? 早就听说,花家那个怪胎,暴病而亡。 兴许是真的病死了,兴许是别的,可他不愿费那个心 思多猜了。 是江慕云的指示,那他就信。 吴归远抱起他,笑着逗他:“吴疾,吴疾……” 从今而后,再无花景明的子嗣,世上便只有他这个小孙儿,吴疾。 马车摇摇晃晃,往城中赶去。 一离开虎啸营,林知晚便眨巴着她那水灵灵的圆眼睛,笑吟吟地看着江慕云。 江慕云瞥了她一眼,“又有事要求?” 林知晚捂嘴偷笑,半响才长叹一声,用极其认真的神色,“王爷,多谢你成全了滢姐。” 若不是江慕云一句话,吴归远应该随时都想把冯滢赶出去吧。 毕竟女子总是在虎啸营里呆着,这不合规矩。 江慕云翘着二郎腿,脚尖悠悠的晃着。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促成他们的好事,那也是我积下的功德。” “……不是谢这个,”林知晚扶额,“我是谢谢王爷,圆了冯滢能进军营的梦。” 其实她没有说实话,冯滢那是将军梦,现在说出来,像是托大。 不过她相信,只要有这么个契机,冯滢一定能在军营里崭露头角,到时候有什么世俗礼教也都锁不住她了。 江慕云挑眉,却永远不在正题上,“冯滢分明是为了吴灵均来的,你 看不出来?” 林知晚抿唇,脑海中也在细细思考。 确实是哈,冯滢这个不争气的! 从前冯滢嚷嚷着要去军营,要做将军,要打仗……却只是在家勤学苦练武功,没有做出一点要进军营的努力。 可是前不久,冯滢频繁地让他们带着去虎啸营,看起来就是在找人,原来,真的是为了吴灵均这个男人啊! 算起来,冯滢能有毅力留在虎啸营,绝大部分原来还是为了吴灵均。 江慕云的眼真毒! 见林知晚不说话了,还当她又在瞎想什么,江慕云便悠悠叹了一声,摆摆手。 “罢了,就让她在虎啸营好好呆着,将来把她派去战场上打架!” 林知晚立刻挂上春风满面的笑容,“我替冯滢谢谢王爷!” 歪打正着! …… 林知晚和张太后约好了,每隔四五天就进宫请一趟平安脉。 这天,林知晚穿了一件鹅黄色衫裙,灵动之余,显出了端庄大方。 收拾好之后,她便带着随身的小药箱进宫了。 太后这里有很多嫔妃相伴,当林知晚一进门,和季柔慧的视线在空中有一瞬的交错,她抿起浅笑,微微颔首。 季柔慧看起来气色不错,应当是事事顺心。 才刚给张太后搭上脉,就见有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 打头的就是刚做了婆婆的花令宜和她那新儿媳花望舒,身后跟着一大堆奴才,显得招摇又显眼。 嗯,很符合花家人做事的风格。 花令宜穿了一身海棠红绣制的长裙,那颜色红的刺眼,出现的一瞬间让全场黯然失色。 这接近正红色的衣物,只有正宫皇后才能用啊,花令宜也太过僭越了! 众嫔妃都暗暗看了眼张皇后的脸色,见皇后端坐在那里浅笑盈盈,众人便松了一口气。 然而,太后的脸色没有多好看。 花望舒倒是朴素,穿的不那么扎眼,只是那副和花令宜如出一辙的高傲神态,即便是弓着身子请安,也让人有几分不舒服。 花令宜眼神轻飘飘地扫过众人,勉强的抿起一丝笑,给太后皇后请了安,这才说了来意:“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望舒进宫请安来了,臣妾认为,总是要向二位娘娘请过安,才合规矩!” 太后笑,“难得你还顾及规矩!” 花令宜脸上的表情一下子绷不住了,僵在原处。 虽然太后是笑着,不是明里暗里在骂她不守规矩吗? 皇后不记恨,那是因为总有太后为她出头! 第252章 怀孕两月 见气氛尴尬,花望舒连忙躬身请安,甜甜的说了几句好听话,这才将场面遮掩过去。 待花家姑侄都问过好之后,其余嫔妃纷纷起身请安,最后轮到地位最低的林知晚,浅施了一礼,笑道:“贵妃娘娘安,槿王妃安好。” 花令宜都没有礼让一句,便冷笑一声,说话都阴阳怪气的。 “亲妹妹下葬了,郡主都没有出现过一次,反而是来宫里探望太后,殷勤的很呐!” 说的是林知绮死在花府的事,也只有林愈带着张如棠来走了个过场,林家再没有人过问此事,后来,花家便将林知绮草草下葬了。 真是没想到,花令宜还有脸把这事拿出来说道。 林知晚直接站直了身子,笑吟吟地望向花令宜,“出嫁从夫,我三妹以夫为天,丈夫犯了大罪,她悲痛欲绝跟着去了,我母亲整日哭成了泪人,我们怎么敢再去那种伤心地?说一句玩笑话,难道我们家的女儿在花府没了,还要去闹上一闹不成?” 花令宜那双眼睛立刻现出凌厉之色,冷哼道:“本宫笑谈几句,郡主这样伶牙利嘴,是非要让本宫跟你低头吗?” 在皇宫中,那是她花令宜的地盘 ,怎么也没想到林知晚还敢还嘴? 敢让她花令宜下不来台的人,还没出生呢! 话到此处,林知晚若是不认错,怕是过不去这茬儿了。 然而,林知晚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丁点畏惧。 忽然间,有一道温和的笑声响起,众人纷纷看向开口说话的季柔慧。 “罪过是故去的花公子所犯,感情至深随夫而去,这也是少夫人的选择,与人无尤,我们活着的人,不该因为他们而再生事端,反倒是给他们增添了业障。” 季柔慧面色柔和,说话也不偏不倚,做了个和事老。 “太后娘娘,花妹妹和郡主也是话赶话,都是那种有口无心的人,您说呢?” 张太后笑笑,扫了花令宜一眼:“坐吧。” 太后都不再追究了,谁要是再咬着不放,那就太惹人讨厌了。 花令宜坐下的时候,眼中也透着不情不愿,凌厉的眼风刮过林知晚。 从太后那个态度就能看得出来,太后是向着林知晚的。 花令宜她再不忿,也得忍着。 此时,花望舒上前给张太后、皇后敬茶,乖巧又伶俐。 本就生的好看,行事又稳重,这一下子让人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来 。 “望舒这孩子,体贴又大方,槿云有福气了!”皇后夸赞着。 太后也点头,开着玩笑:“望舒和槿云都郎才女貌,生出来的小孙孙呐,一定相貌出众!哀家都等不及抱你们的小孙儿了!” 花望舒不免脸红,看了林知晚一眼,笑道:“望舒也盼着有那一天,能为槿王爷开枝散叶。望舒还记得,嫂嫂怀胎时,郡主常常来嘱咐孕中之事,十分周到详细,等望舒有喜时,也一定请教郡主,只希望郡主……别嫌望舒麻烦!” 看花望舒的神态乖乖巧巧,眼神无辜,众人真以为她是无心之言。 可话落在大家的耳朵里,意味可就变了。 林知绮怀孕的时候,常常听林知晚指教,大谈孕中之事? 林知晚可是一个未婚女子啊,怎么能知道这么多?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家看林知晚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花令宜捏起帕子掩唇,目光嘲讽:“郡主不愧是女医,懂得真多啊!” 这么一下子,花望舒把刚才的仇怨都找补回来了,花令宜开心得不得了。 气氛尴尬之际,林知晚从容不迫地微笑着:“槿王妃说笑了,我也只是能为妹妹开一些温补的药 膳,又怎么有那个让我三妹安胎保养的本事呢?如果真的有,我早就有所行动,也不至于让贵府生下那样的孙儿……” 说至此处,林知晚神色哀伤。 一句话,又拐到这个怪胎上,一下子踩住了花家的痛脚。 现在盛京城里百姓们谁人不说,花家是损了太多阴德,才生下这样的后代? 花家姑侄总算闭嘴了,明里暗里瞪着林知晚,却也不想再斗。 林知晚笑睨着她们,不斗了? 兴致挑起来了,不斗也不行! “哎?不过,当初就为了给三妹配药膳,我学了不少妇人生产的医理。” 林知晚快走几步,来到花望舒面前,细细打量着,啧声笑道:“瞧槿王妃这面色红润的状态,有点像是怀孕了,不如我帮王妃把把脉?” 说时迟,那时快,林知晚已经抓住了花望舒的手腕。 花望舒眼中闪过一抹惊色,猛然甩开之后,才发现自己的举动太失礼,这才赔笑道:“郡主莫怪,郡主还待字闺中,不清楚呢,我们新婚燕尔,怀孕又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满打满算,他们成亲也有一个月了。 被林知晚这么一搅和,太后也跟着起哄,想看个乐 子:“望舒,就让郡主丫头给你把把脉,即便没有怀孕,也能让她帮你瞧瞧身体。她可是哀家的御用女医,你有福了!” 太后那眉飞色舞的,说起来很是骄傲。 “太后娘娘,我……”花望舒一脸为难。 可是太后都发话了,再推脱拒绝,岂不是扫兴? 花令宜神色一紧,正着急想办法的时候,林知晚已经再次握住了花望舒的手腕。 林知晚用了七成力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花望舒她也不敢再翻脸。 “别……”花令宜坐不住了,猛然起身,一个健步上前拽住林知晚的胳膊,直接把她扯开。 看到花令宜这样失礼又突然的举动,太后不悦,皇后冷声道:“花贵妃,郡主年纪还小,你会把她吓着的!” 花令宜双眉一敛,眉开眼笑,打算赔罪:“郡主啊,本宫……” 然而林知晚没有一点愠怒,反倒是惊喜地看向花望舒:“槿王妃,你已经身怀有孕快两个月了!” 花望舒一个没站稳,往后跌了一步,笑容惨白。 林知晚这句话说出来,大殿安静了一瞬间,很快就炸锅了。 两个月? 他们成亲也才将将一个月,哪里来的两个月身孕? 第253章 好事变坏事 张太后脸上没了笑脸,皇后缓缓皱眉,笑容平静道:“郡主是不是着急,诊错了?不如郡主再诊一次?” 这次,皇后是下令。 “是。”林知晚答应的干脆,抓住惊惶无措的花望舒,又确诊了一遍。 林知晚的笑容比孩童还要纯真无害:“皇后娘娘,臣女确定槿王妃已经怀孕两月了,恭喜槿王妃,恭喜贵妃娘娘!” 恭喜什么啊,花望舒快哭了! “混账!” 太后这一声怒骂,惊得花望舒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泪水跟着就流了下来。 张太后面色严厉,痛声大骂:“你和槿云成亲也才一个月,何来两个月身孕?身为女子这般不检点,方才还有脸指摘知晚!” 带着身孕嫁给皇家子孙,这不是在羞辱皇家吗? 太后气昏了头。 张皇后沉着脸,比太后稍稍镇定些:“槿王妃,本宫给你个解释的机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望舒软倒在哪里,哭丧着脸,抿紧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和江槿云早就好上了,还特意下药怀了孩子? 这样羞耻的话,在这种场合之下,可怎么说出来? 林知晚眼观鼻口观心,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心中却暗藏着一抹笑。 看到花望舒面色红润,本就能看出些怀孕的端倪。 林 知晚她忽然想起江慕云分析的那些话,他说花望舒和江槿云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所以才能脱罪。 灵光一现,林知晚便想,如果花望舒怀有身孕的话,那么究竟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呢? 把一把脉便知! 没成想,真让她撞上了! 见花望舒闭口不言,张皇后再看向花令宜。 瞧着花令宜这副有话不能说、气急败坏的模样,张皇后就能看出来,她这个姑母、婆婆,肯定知道什么。 张皇后厉声道:“花贵妃,到底怎么回事?当着本宫和太后的面,你们姑侄在隐瞒什么?” “隐瞒什么?他们花家猫腻多着呢,还用得着问那么多!”太后早就看嚣张跋扈的花令宜不顺眼了,今天也是气急了,话到嘴边脱口而出。 花令宜的脸立刻拉下来,可还有更让她难看的事儿呢。 太后不问其他,直接下令:“来人,把这个私通外人的荡妇抓起来!” 霎时间,花望舒面如土色,很快大哭起来,“母妃,母妃救救我!” 众人都冷眼旁观,平时都受过花令宜的刁难,现在花令宜家落难,谁都不想多帮衬一句。 “本宫看谁敢动?” 花令宜一声令,暂且吓住了那些要过来拿人的宫人。 在太后还没发火之前,花令宜也急了,急忙 跪下,无奈喊道:“望舒怀的,就是槿云的孩子!” 花令宜维护她侄女,皇宫上下谁不知道? 大家都没当回事,太后也没好气道:“你说是就是?花令宜,这是皇室血脉,不容混淆!来人……” “太后娘娘,臣妾总不会包庇自己的儿媳乱来啊,这的的确确是槿云的孩子……” 话说出口,花令宜这脸都没法搁了。 众人安静下来,细细品味花令宜这句话,忽然茅塞顿开。 张皇后诧异道:“也就是说,他们早就……” 话没说完,众嫔妃该咳嗽的咳嗽,该捂帕子,想笑又觉得尴尬。 方才花望舒还话里有话,指责林知晚这个未婚女子懂得多不检点。 可她呢,还没成亲之前就跟人怀上了孩子,这才是不要脸! 一众嫔妃都用嫌弃又鄙夷的目光扫量着花望舒,她都抬不起头来了。 出了这档子事,太后还能说什么? 孙子还是亲孙子,只不过这来的也太早了。 太后脸色严肃,没好气的批评道:“女子要洁身自好,尤其是皇家的儿媳孙媳,你……唉!罢了罢了,回去好好养胎吧。” 花望舒哭着拜谢,还没站起来,便听太后补了一句。 “等等,你亲手抄五份女则,静心养神,七天之后送到宫里来!” 五 份……这得没日没夜抄到手软啊! 怀孕本是好事,可这样一闹,好事成坏事。 花令宜低眉顺眼,带着花望舒悻悻离开。 慈宁宫这一场散了之后,林知晚故意慢了几步,和后面走出来的季柔慧并排同行。 林知晚慢慢走着,低垂着眉眼,笑道:“方才,多谢娘娘圆场。” 季柔慧仪态大方,完全没有初见时宫女那般卑微的姿态,温声笑道:“举手之劳罢了,郡主客气。” 季柔慧有意无意的帮助,也是因为林知晚从前对她的恩惠。 林知晚浅笑问道:“娘娘过得还好吗?” 谈到此事,季柔慧恰好望向一颗枯黄的树,叶子几乎都凋零落地,她的笑容也透着几分秋的悲凉。 “还不错。” 究竟是错,还是不错呢?季柔慧她自己都说不清。 她们这一边和和气气的,琼华宫那两位快要气死了。 琼华宫里被砸得乱七八糟,花令宜气喘吁吁地坐在正中央,宫女太监跪了一大片,还有战战兢兢的花望舒在一旁抹泪。 看到这一群宫人,花令宜骂道:“滚出去!” 大家打了冷颤,灰溜溜的跑出去。 要知道,花令宜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凌霄花,向来端着冷然高贵的笑,很少有失态的时候。 宫人们也奇怪,最近一 年不知怎的,花令宜似乎越来越易怒了。 宫人退散,独独留下姑侄俩,忽然安静下来的大殿,让花望舒害怕。 “母妃……” 花望舒颤声开口,抹了一把泪,正想解释点什么。 可花令宜一个狠辣的眼神扫过来,让花望舒所有的话都原路返回,说不出来。 砰的一声,花令宜一巴掌拍在桌上,惊得花望舒抖了一下。 只听花令宜气得声音都在抖。 “本想压着这件事,到时候指着你肚子里的这一胎,好好出出风头,没曾想让林知晚这个小贱蹄子抖落出来!这下好了,竟然成了个污点!” 话是在骂林知晚,可花令宜那如同针锋一般的眼睛却狠狠地瞪着花望舒的肚子。 姑母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是在厌恶她和她肚子里这块肉了。 好事都办砸了,花望舒更胆战心惊了,眼里立刻含了一包泪。 看到花望舒的眼泪,花令宜更加心烦了,却顾忌着她怀孕,强自压着火气:“行了,事情也不怪你,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花望舒的眼泪簌簌流下,点点头便离开了。 一出大殿,花望舒感觉到浑身怒火无处可发,气得只能一直不断地掉泪。 她擦掉眼泪,清澈的眼眸中露出滔天的恨意。 林知晚,我一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第254章 嫁妆分你一半 从宫里回到家,林知晚才换了一件衣裳,就有客人到来。 “长姐。” 于荣妍笑容灿烂,两手拎着沉甸甸的礼物进门来了。 看着于荣妍这般友好的笑容,礼数还这样周到,林知晚心中叹道:难得啊! 她这个蠢妹妹从来都是蛮横不讲理,和市井泼妇比高低,今天这是转性了? “你来了。”林知晚笑笑,“采蝶,去给于小姐准备茶点。” 采蝶出去了,于荣妍便随着林知晚坐在了暖榻上,笑声道:“上次,长姐不是说让我私下来找你吗?我也没什么准备的,就给长姐买了些小零嘴。” 她指了指桌上那大包小包。 林知晚扫了一眼,全都是城中最为名贵的点心铺,怕是于荣妍省下一个月脂粉钱才能买来的吧。 “自家人,客气什么。”林知晚也没有表现出多么感动,只是淡淡笑着。 对于林知晚的反应,于荣妍稍稍有点失望。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是丞相府大小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 心里平衡之后,于荣妍的表情舒展了不少,尽量保持着笑容。 采蝶将茶点端上来,便把门带上,出去了。 林知晚倒了一杯清茶给她,自 己端起一杯来抿,抬眼问道:“上次想跟我说什么?” 茶水喝到一半,于荣妍皱着眉头放了下来,满脸怨气,“长姐,我姐姐她最近太过分了!” “之前你说的没错,我姐姐做了好人,黑锅全让我背了,现在她都不藏着掖着了,想要什么都明抢起来……” 听于荣妍抱怨了好一通,逼急了连自己都骂:“以前我真是瞎了狗眼!” 林知晚掩唇笑了笑:“动这么大气做什么,都是亲姐妹。” “亲姐妹……如果她真的拿我当亲姐妹,当初也不会让我去做恶人,而她得到了张……”于荣妍忽然意识到太过多嘴,这才警惕地看着林知晚。 林知晚正吃着一口点心,似是没听见,慢声劝道:“姐妹俩各让一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林知晚这样说,于荣妍心里松了一口气,幸亏她没有听出来什么端倪。 呵,听不出来端倪? 林知晚垂下的视线中暗藏着冰冷,但凡看到于荣妍这张脸,她就回忆起在码头的那一夜,冯淳被打得半死,而她被带到破庙羞辱,被迫自杀的前世之景…… 于荣妍,于荣锦,你们可曾想过,你们如今口口声声叫着的长姐,就是 当初被你们亲手杀害了的于梁浅? 林知晚抬头时,眼眸中是浅浅笑意,丝毫看不出她心中的滔天恨意。 见林知晚处处温和以待,于荣妍神色一变,往她那边凑了凑,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似的,还刻意压低嗓音。 “长姐知道吗?其实我有一个长姐,只不过她去年出了意外。” 林知晚笑容一顿,随后惊讶的配合:“是吗?” 于荣妍肯定的点点头,没有一丝悲切不说,还露出些许兴奋的笑。 “我那长姐的亲娘离世的时候,给她留下了一大笔嫁妆,如今她不在了,这嫁妆自然落在了我们姐妹俩的头上,只不过我姐姐当初要嫁人的时候,爷爷就说会把所有嫁妆陪过去,如今她没嫁成,按照爷爷的说法,谁先嫁人,应该就可以拥有这些嫁妆。” 林知晚附和的笑着:“那你们姐妹俩真是好福气。” 霸占别人的嫁妆,还敢拿出来现?她倒要看看于荣妍究竟想干什么。 于荣妍的眼睛闪着光,像是在试探,却又有了很大的把握似的,“长姐认识的人多,如果能帮我嫁个好人家,我得到了那些嫁妆,一定分长姐一半,怎么样?” 原来是有事相求,还带着诱 饵呢! 宁可跟外人分,也不让于荣锦占得分毫,看来于荣妍时铁了心要抢这份嫁妆了。 林知晚很是惊喜道:“真的吗?这自然是好事啊!” 她苦笑道:“我们丞相府虽然是大户,可家中姐妹多,还有个弟弟,当初三妹出嫁时已经赔了不少,估计到我这里,也给不出多少嫁妆了。” 动情之处,林知晚还握住了于荣妍的手,感激道:“如果能多这么一份嫁妆,到时候我嫁到慕王府,也可以风风光光的了!” 看到林知晚这样的态度,于荣妍这就彻底地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她就说嘛,即便是皇上的女儿,只要是生而为人,谁又能抵抗得住金钱的诱惑? 损失一半嫁妆,却能通过林知晚,嫁给一个权贵之家,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于荣妍再怎么盘算,都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得妙! 林知晚表现出来的不光是感激,还亲自送于荣妍出门,客客气气的。 两人走在丞相府的院子里,于荣妍看着这里昂贵的一花一景,羡慕还是羡慕,却能够昂首挺胸,比上次来时,心境更加平和了。 因为,她很快也要嫁一个有钱人,到时候她会成为这样低调奢华的 宅院的女主人,和林知晚过着一样富贵的生活…… 这样想来,于荣妍都觉得今天对林知晚太过卑躬屈膝了。 林知晚也有求于自己,她根本没必要那样啊! 正在心中打着小算盘的于荣妍,压根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 林知晚刻意在府中兜了个圈子,绕到了林知行的院落跟前。 刚走到跟前,林知晚往里面瞥了一眼,瞧见林知行一如往常的在院子里读书,唇边滑过一丝笑,转头就煞有介事地看着于荣妍,食指比在唇边,让她噤声。 林知晚带着她蹑手蹑脚的经过这院落前,越是小心,于荣妍越是好奇,往里面看了一眼。 她瞧见紫藤萝花架下面,有一男子手捧诗书,端坐在那里,瞧这侧影都看出他很认真。 那正是林知行了。 撇开林愈的人品不提,他的身高相貌却是福泽后代,生出来的儿子帅气,女儿漂亮。 即便是欠揍的林知行,扔到大街上那也是最扎眼的俊俏小生一枚。 匆匆扫了那一眼,仿佛有什么击中了于荣妍的心。 于荣妍不知道情况,林知晚可是太了解她这个弟弟了。 在林知行要打瞌睡之前,林知晚已经把于荣妍拽得走远了。 第255章 妹妹变弟妹 “长姐,你干嘛呀!” 于荣妍甩开林知晚,意犹未尽地回头望着。 林知晚笑道:“我弟弟在读书呢,咱们路过动静太大,会吵到他的。” “这就是你弟弟,叫……”于荣妍忽然想不起来了,她平时的关注点都在林知晚那些姐姐妹妹身上。 “林知行。” 兴许是出于偏爱,于荣妍觉得这个名字比林知晚她们四姐妹的都好听。 看到于荣妍神色飘忽,林知晚继续往前漫步着,笑道:“说起我这个弟弟,你知道前帝师孙子儒吗?” 于荣妍点点头:“听说过,后来不是进宫教三公主和长姐了吗?听说很厉害。” “是啊,孙先生跟我父亲说了,知行天赋异禀,是一块当官的好材料。知行师从孙子儒,他努力又上进,到时候入朝为官,也会有我父亲保驾护航,前途不可限量的。” 简单说了几句,只见于荣妍眼中散发着蠢蠢欲动的光芒。 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吗? 可是,于荣妍没有把话直接说出来,还是有所犹豫。 林知晚却叹道:“将来,不知道哪个姑娘能嫁给知行,将来我们姐妹都嫁人了,知行自然会继承家业,丞相府唯一的儿媳,千娇 万宠,未来的女主人……真不知道是谁家姑娘这样好命啊!” 林知行是独子,这一下点醒了于荣妍。 权贵之家,独子,适龄……这不正是为她准备的夫婿吗? 于荣妍已经心潮澎湃,一下子握住了林知晚的手。 林知晚好生诧异,笑问:“荣妍,你怎么了?” 就算不要脸,于荣妍也不能放过这次好机会。 于荣妍脸色微红,装作娇羞似的,为难扭捏了半天才开口:“长姐,方才我瞧见你弟弟,看到他那认真读书的侧脸,到现在心中都挥之不去……” 说的已经够明显了。 林知晚还思考了好一阵,恍然大悟般,捂嘴笑着:“你是对知行一见倾心了啊!” “长姐……”于荣妍不得不做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抓住林知晚的胳膊,一副恳切的表情。 “长姐,从小到大我见过那么多公子少爷,却从未有这样的感觉,仿佛,仿佛他就是我后半生的命定之人……长姐可不能笑话我,也不能不管我呀!” “我笑话你做什么,你们都是可以婚嫁的年龄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林知晚很是理解。 看林知晚很配合,于荣妍就更进一步,试探道:“长姐,不 如你帮我们说和说和?若他也有这个意思,那……” “那不就皆大欢喜了?”林知晚笑。 于荣妍嗔道:“长姐……” 看到于荣妍脸红害羞又撒娇的样子,林知晚只觉得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这和她泼辣不讲理的人设完全不符啊! 林知晚显得很热心:“用不着害羞,妹妹变成弟妹,我们亲上加亲,这是好事!” 宽慰于荣妍不算完,林知晚还应承下来:“改天知行得空了,我就给你们引荐引荐,至于能不能成,就看你们的缘分了!” 于荣妍立刻眉飞色舞,“多谢长姐!” 在见到林知行前的两三天,于荣妍都兴高采烈的。 她想,给了林知晚好处就是不一样,林知晚一定会尽心尽力去说和。 只要有这么个机会,她就一定能成! 哼,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丞相府将来的女主人了! 站在门口送于荣妍,看到她连背影都冒着粉红的泡泡,林知晚脸上的热情淡去,化作冷笑。 “我那个爹再昏了头,也不至于把丞相府的未来放在那个怂包身上,想做少夫人,我成全你……” 林知晚给于荣妍画了个大饼,告诉她只要嫁给林知行,丞相府都 会是她的。 可于荣妍万万没想到,林知行是独子不假,可从老夫人到林愈,如今已经没有人重视这个独子了! 回兰苑时,林知晚特意从林知行的院落那边经过。 还没走近,就听到有尖声细语的痛骂声。 凑到矮矮的院墙边一看,是苏媚撕扯着林知行的诗书,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你不知道好好念书,每天抱着书就睡觉!你再这么混下去,你父亲还怎么扶持你入朝为官,还如何放心把这么大的家业交在你手里啊!” 林知晚错愕的笑了,苏媚倒是不见外,林愈是何时说要把家业交到林知行手里了? 有其母必有其子,没曾想林知行翻了个白眼,咕哝了一句:“他就我一个儿子,不给我还能给谁!” 真是好笑至极! 林知晚眸中的光色慢慢变得清冷,心道这于荣妍嫁过来,她和苏媚这婆媳真是进了一家门啊! 若不是于荣妍找上门来,她也把林知行忽略了太久,这才让这个弟弟产生了这谜一样的自信心。 一年了,柳青青的身体应该调养好了。 看来,她得给柳青青准备些生子药,好让林知行这个‘丞相府独子’,有点压力了! 林知晚动 作很快,制造了一场偶遇,让于荣妍和林知行见面了。 后来,她也没有再多管。 于荣妍想嫁的决心足够大的话,她肯定能搞定林知行的。 没过多久,林知晚便常常能看到两人出入丞相府的场景,甜甜蜜蜜的,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 不光是在丞相府晃悠,他们也常常出入于宅。 亲妹妹荣妍钓上了丞相府的金龟婿,于荣锦自然看到了,气得半死! 怪不得这么几天,她都没见于荣妍来找茬,怎么就不声不响地勾搭上了丞相府的小公子呢? 照这两人的甜蜜劲儿,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得成亲了吧。 到时候,于荣妍还不把那十抬嫁妆全都搬空?那她还能落着什么! 于荣锦越想越着急,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 可当前,她那双眼睛就盯着江慕云,时间一长,就成了当初要得到张鸿朗似的,变成了执念。 恰好赶上中秋,于荣锦心一横,想到了一个釜底抽薪的主意。 洒满花瓣的浴桶之中,细皮嫩肉的于荣锦轻轻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这么美好的身体,她主动献上,哪个男人能不心动? 她裹上浴巾,望着镜中的自己。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第256章 自荐枕席 她眼中满是破釜沉舟的决心,从前想借着林知晚再接近江慕云的计划,怕是行不通了。 这一次,她豁出去了,自荐枕席! 送上门来的便宜,江慕云都不占的话……那他就不是个男人! 黄昏傍晚,天气凉了下来,于荣锦就准备出发了。 她带着食盒,里面是月饼和饭菜。 秋天的傍晚这么凉,可于荣锦穿的单薄,里面的长裙紧紧裹在身上,外面罩着一层纱衣,玲珑的身材若隐若现。 她握紧食盒,深深吸了一口气,登上马车。 今天,一定要成功! 坐在马车上,于荣锦心跳如雷,拿出携带的小镜子不停地看自己妆容是否花了。 她心里当然没底,跟林知晚的容貌相比,她简直是太普通了,普通得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到。 可是她有胆子啊,她笃定江慕云不会推开送到嘴边的肥肉。 再者说,她也想得很清楚。 今天是中秋夜,过节送礼的应该都在白天,晚上都会和家人吃团圆饭,因此江慕云今天一定是独自在府中。 丞相府家大业大,她就不信林知晚能扔下那一大家子来找江慕云。 她设想过各种可能,却全部推翻,信念越来越坚定。 当马车 停下,车夫喊了一声:“小姐,到了。” 她慢步走下马车,甚至都幻想到她和江慕云手牵手走进喜堂的场景,那该是怎样的风光啊! 呵,于荣妍嫁个丞相的儿子就得意了? 等她嫁给江慕云,于荣妍一定气得脸都绿了! 于荣锦那一双涂抹着胭脂的唇翘起自信的弧度,眼中也全然是胜利的光芒。 踏进慕王府的门槛时,于荣锦都在心中给自己打气:今天一定能成! 看来今天是宾客来来往往了很多,管家就在门口接待着。 看到于荣锦孤身前来,管家也迎上去,“请问这位小姐,您有何事?” 于荣锦从容不迫,扬起了标准的笑容,按照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慢声道。 “我是于宅的大小姐,是奉我长姐之命,也就是荣安郡主,来给王爷送中秋佳节的月饼。” 一个字也不差,完全没出错,于荣锦的笑容这才放松许多:“长姐的嘱咐,我不敢怠慢,我得亲自交给王爷才行。” 听闻此言,管家哦了几声,点点头。 还没开口呢,门口又来了一辆马车,有一男一女从马车上走下来。 两人穿着打扮低调贵气,气度不凡,正是新婚的槿王江槿云和 王妃花望舒。 一下马车,花望舒就注意到门口站着说话的于荣锦了。 走近之后,花望舒望着于荣锦,这才回忆道:“你是……” 或许花望舒贵人多忘事,可于荣锦见到过的名门贵女是一个手就能数出来的,这个人她记得,是花家大小姐花望舒。 没多会儿,花望舒忽然想起来之前就在慕王府见到过于荣锦,她被林知晚搞的连门都没进去,是一段不愉快的回忆。 花望舒皮笑肉不笑,抬眼垂眸之间,显得十分高贵,她轻笑一声:“原来是,郡主的义妹啊!” 于荣锦刚挤出笑容,想问好来着,却见花望舒垂下视线,扫了眼她手中的食盒,又笑了一声。 那张高贵骄矜的脸上挂着的笑容,让于荣锦看了十分刺眼,像是无情的嘲笑。 于荣锦当即哑口无言,花望舒也没想再跟她纠缠,和江槿云进府了。 他们夫妇进门,几乎连招呼都不用打,管家就将他们迎了进去。 可她想进,还得解释半天。 心中好生窝火,好在也获得了管家的允许,这就准备进去了。 他们,应该待不了多久就会走了,于荣锦心中盘算着。 三人前后脚进了慕王府,院落之中 有一颗枝叶泛黄的大树,在夕阳柔光的衬托下,整棵树十分蓬松,黄灿灿的,犹如仙境。 就在这大树下,有木制的秋千,石桌石凳。 石桌上是几盘点心,一壶清茶。 只见穿着一袭粉衫的女子坐在那秋千上,脚尖点地轻轻地荡着,微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姣好如画的脸庞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手捧着一盏清茶,正望向对面的男人。 她的对面,石凳上坐着的男人,身穿淡蓝色长衫,墨发用玉冠高高束起,长长的眉下,那双黑眸隐现霸气和冷傲,在与他面前女子视线交错时,含笑,温柔。 当看到林知晚和江慕云这般美好如画的画面,花望舒脸上从容的微笑在一瞬间破裂,隐现几分扭曲。 袖管中的手紧紧捏成拳,她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 她嫁了不喜欢的人,凭什么这个贱人能跟江慕云同度佳节? 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只听江槿云开口笑道:“五哥和郡主好雅兴!” 当江慕云和林知晚看过来时,花望舒也笑脸迎上:“王爷安好,郡主安好!” 江慕云二人纷纷起身,来者便是客,他们也很客气地招待着。 让江槿云和花望舒坐下了之后 ,他们这才注意到身后拎着食盒的于荣锦。 林知晚望向她,似笑非笑,语气有点惊奇:“荣锦,你怎么来了?” 于荣锦的脸上,有可见的紧张,因为她还没反应过来。 她计划的好好的,今天肯定没人来慕王府,她正好可以借林知晚的名,给江慕云送月饼,这样一来再找机会留下来,喝两杯酒,她就顺理成章地自荐枕席…… 可谁能告诉她,林知晚不回丞相府过节来这儿做什么? 槿王夫妇不回去吃团圆饭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于荣锦欲哭无泪,尴尬的笑了笑,说话都有点结巴:“长姐,你也在这儿啊!是这样,我,我做了些月饼盒饭菜,于宅离王府近一些,我便给王爷先送过来,心想着等一会,再去给长姐送。” “没想到,没想到长姐就在这里……” 花望舒嘲讽地扫了于荣锦一眼,一听就知道是现编的说辞,方才在门口的时候,她还听到于荣锦说是奉了林知晚的命令来送月饼的,眼下见到林知晚本人就在这儿,不得已改口了? “刚……”刚说了一个字,在没人注意到时,花望舒赶紧住口,用帕子掩唇轻咳几声,眼中的神色变幻,忽然生出一计。 第257章 直男的骚操作 这样看来,于荣锦这个小贱人是为了江慕云而来的? 那么,她就做一次月老! 林知晚笑道:“不用了。” 听到这话,于荣锦当场僵住,笑容更是尴尬。 林知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用给她送还是…… 不管是什么意思,谁都能看得出来于荣锦的到来,林知晚不见得有多喜欢。 见江慕云换了地方,坐在秋千上喝茶,没有理会这边,看样子林知晚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了。 江慕云竟然一眼都没有看自己,于荣锦轻轻咬着下唇,心中犹豫着是否该走了。 恰在此时,花望舒轻笑几声,赞叹道:“于小姐真的很懂王爷的喜好啊!我记得,太后曾经提到过,慕王爷最喜欢甜食了,没想到于小姐还费了一番功夫做了月饼送来,为了王爷,你真是辛苦了!” 花望舒的言辞间不仅没有嘲讽,反而是真诚的夸奖,令大家都投去稀奇的目光。 尤其是于荣锦,她有点此受宠若惊,这位花大小姐竟然会帮她说话?是不是后面有什么陷阱? 林知晚似笑非笑地望着花望舒,无事献殷勤,肯定又憋着什么坏水! 林知晚若是不接茬儿,那在场这些人接茬的话总会尴 尬。 江慕云的眼神也只是轻轻扫过林知晚的脸,便从她挂着微笑的脸上看出来,她并没有多高兴,便轻飘飘地来一句。 “甜食?本王戒了。” 花望舒:? “戒了?王爷不是说笑吧,什么时候戒的?”花望舒有点挂不住了。 不应该啊,这事可不是她编造出来的,是她亲耳听到太后笑谈过的。 江慕云抿了一口清茶,“今天戒的。” ……你个怕老婆的玩意儿! 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江槿云便来打圆场,笑谈起来。 “今年我成了亲,也是大人了,正好赶上中秋佳节,一大早就给各位皇叔、皇兄送去了薄礼,因此来五哥这里,就拖到天黑了。” 看起来笑容谦逊的江槿云,若非是真的了解,林知晚怕是也要信了,他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 正经话说了,江槿云还开了个得体的玩笑:“正好赶上晚饭点,也不知道五哥这里有没有准备我们夫妇的饭菜?” 江慕云勾唇,“你们能来,五哥高兴还来不及。” 管家听到了,这就默默地下去准备饭菜了。 瞧瞧这在场的几人,江慕云是主人家,林知晚是未来的女主人,江槿云和花望舒 这弟弟弟妹是登门送礼的宾客…… 于荣锦自卑的低下了头,方才犹豫又挣扎了好一会儿,趁着大家都安静下来,强努出一个笑容:“长姐,既然你今天留在王府用晚饭,那我改天再去给你送月饼,我就先走了。” 行礼,转身,显得洒脱一些,可于荣锦死死咬住下唇,就怕自己哭出声来。 这样好的机会,都被这些不速之客破坏了! 走出几步,忽然听到有人留她。 “哎,等等!于小姐登门送礼,和我们一样是客人。说的再近一些,于小姐是郡主的义妹,那就是一家人,到了这个饭点,你怎么能走呢?” 开口留人的,竟然是花望舒。 连江槿云都很诧异,花望舒留她干什么! 花望舒是怕江慕云的,便直接跟林知晚对话,笑问道:“郡主,荣锦妹妹大老远来送月饼,也该让她吃了饭再走啊,否则岂不是显得太小气了?” 林知晚笑意淡淡,没有说话。 说什么,好话坏话都让她花望舒说了,如果现在赶于荣锦走,岂不是要落一个坏名声? 花望舒忽然要帮于荣锦,等一下肯定又要耍花招! 饭菜摆了一桌,大家才刚要坐下来,花望舒就要出幺 蛾子了。 江慕云肯定是坐在主位,林知晚在他的右侧,江槿云坐在了江慕云对面的位置,现在就剩下花望舒和于荣锦没有入座了。 于荣锦猫在后面,等着他们都坐下了再说。 谁料花望舒笑望向她,很是热情,“荣锦妹妹,你快来坐。” 花望舒顺势推了于荣锦一把,把她推到江慕云旁边空着的位置,然后自己赶紧坐在了江槿云身侧。 如此,五个座位满了,没有调换的空间。 若是论起关系,于荣锦理应坐在林知晚身边的,可眼下却和林知晚一人一边坐在了江慕云两侧,这个画面太诡异,就好像江慕云的一妻一妾似的。 而这一切,都是花望舒的小心机。 林知晚不屑地扫了花望舒一眼,不动声色地拿起筷子来吃菜。 就这点小把戏吗?还值得拿到台面上来。 没吃几口,花望舒笑道:“荣锦妹妹,你面前那道糖醋鱼是极美味的,可惜离慕王爷有点远,你给王爷夹点鱼肉啊。” 听起来没什么,可细细想来却觉得很奇怪。 王府的饭桌很大,那盘糖醋鱼却是离江慕云远,若是让家人帮忙夹一筷子也没什么。 可是桌上没有多余的筷子,于荣锦 势必要拿自己的筷子来夹菜,这样一来,岂不是太过暧昧了? 如果江慕云和林知晚顺利完婚,那么于荣锦也算是小姨子了。 小姨子和姐夫,这…… 如果花望舒安的是好心,那就见鬼了! 这样的小把戏,林知晚只觉得可笑,根本没想和她们玩上一玩。 见林知晚专心吃菜,没有一点生气的表情,于荣锦暗暗松了一口气,便夹了一筷子鱼,笑容灿烂地要放到江慕云的盘子里。 “王爷,您……啊!” 于荣锦低呼一声,一筷子鱼肉直接掉到桌面上,她呆呆地看着江慕云。 方才江慕云忽然换了左手拿筷子,伸手去夹菜的时候,正好别住了于荣锦,把那筷子鱼挡掉了。 林知晚这才抬头,只见江慕云用左手拿筷,吃了一口菜之后,这才看着于荣锦,惊讶地笑。 “你要给本王夹菜吗?真不好意思,本王最近习惯用左手吃饭!” 花望舒:…… 先是戒甜食,又是左手用筷子,江慕云这是什么招数? “知道了,王爷……”于荣锦脸都红透了,讪讪坐下来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 看到江慕云两次动用直男的骚操作,林知晚低头憋笑。 这还用得着她出手吗? 第258章 比她更白莲 吃了几口,江槿云便放下了筷子,正色道:“五哥知不知道,最近朝中在疯传着什么?” 江慕云擦擦手,悠悠笑道:“什么?”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开始畅聊朝政之事。 然而席间的三个女人,却还在暗自争斗着。 准确的说,是花望舒还在没完没了地玩小心思。 不是让于荣锦去给江慕云端个茶倒个水,就是得空就调侃几句,言辞间都在撮合于荣锦和江慕云。 看着花望舒这个劲头,林知晚就想不明白了,从前花望舒也算是喜欢过江慕云啊,现在翻脸就不认人了? 看着花望舒的一出又一出,林知晚有点烦她,眼珠一转,忽然生出了恶作剧的兴头。 最后上了一份甜汤,林知晚便笑盈盈道:“王府的甜汤很是美味,我来为你们舀汤。” 于是。林知晚便让婢女端着甜汤,她拿着铜勺,走下场去,挨个给他们舀汤。 走到于荣锦面前,林知晚一边盛汤,一边笑:“荣锦,你能记挂着王爷,长姐心里很感激。” 这话……仿佛在无形之中,宣布着自己女主人的身份? 于荣锦强努着笑,花望舒笑着,却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们 并没有注意到,正在聊天的江慕云跑神了,笑了一声。 这么争风吃醋,林知晚还敢说不想嫁他? 江槿云诧异,笑问:“五哥,我刚才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江慕云把目光从林知晚身上收回来,笑着摇头:“没有,你继续。” 转了个身,林知晚便来到了花望舒跟前。 花望舒将碗往桌边一推,客气笑道:“多谢郡主了。” “这没什么,是我该谢谢你和槿王殿下,中秋佳节还亲自跑一趟。”林知晚笑说着,也客客气气的。 趁着林知晚低头专心盛汤,花望舒没好气地瞪了眼林知晚的头顶,便不屑地挪开视线。 就在花望舒转头的眨眼间,汤水洒到了她的衣裙上,大腿都感觉到了滚烫,她急得跳了起来。 在烫到的第一时间,花望舒那恶狠狠的眼神就瞪向林知晚,当江慕云他们都看过来时,她立刻换上委屈的神色,变脸极快。 “郡主,是我哪里做错了么……”花望舒眼泪莹莹。 看到这个白莲花,林知晚呀了一声,无辜的表情比花望舒更白莲,“真是抱歉啊,槿王妃,我一走神就不小心……唉,我也没有多带一身衣裳,要 不然,小倩,你把你的衣裳拿出来,让槿王妃穿穿吧。” 这一顿饭,花望舒吃的好生聒噪,林知晚得让她知道知道,这碗汤可不甜! 一旁伺候的小倩,那是慕王府的丫鬟。 花望舒眉头轻跳,隐下她心中的怒火。 让她穿婢女的衣裳,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羞辱她? 好看的衫裙上已经有了一大片污渍,再怎么抖也都无济于事了,花望舒索性不弄了,缓缓抬头,露出大方的笑容。 “郡主是不小心的,我怎么敢责怪郡主?没关系,幸好我有随身准备一套衣裳的习惯,我去去就来。” 转身之前,花望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想搞她?没那么容易。 “坐吧。”江慕云吩咐着,剩余四人再次落座。 林知晚低头喝茶,犹自掩下唇角的一丝笑。 花望舒这是有准备而来啊! 没多一会儿,换好衣裳的花望舒便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坛子酒。 花望舒展颜道:“瞧我这记性,原想着带了一坛酒来助兴的,方才我们着急,竟然忘了。” 说话时,花望舒已经打开了酒坛子,清冽的酒香散发出来。 “本无意喝酒,闻到这味儿,倒是把我 的酒虫勾上来了。”江槿云笑道:“五哥,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 江慕云勾勾唇,没有说话。 下人捧着坛子倒酒,花望舒一杯一杯地送到他们眼前,人手一份。 “今天是中秋月夜,咱们几个能凑成一桌,也是缘分,我身怀有孕,以茶代酒,大家一定畅饮尽兴!” 这第一杯,就由花望舒来端,她挨个敬到,却在林知晚这里卡住了。 林知晚都没有碰酒杯,望着花望舒浅笑:“怕是要辜负槿王妃的好意了,我滴酒不沾。” 这句话说得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别人都没法再劝劝。 不过,花望舒原就没打算劝,很大方道:“喝酒是为了畅快,如果我硬要劝酒,弄得郡主不开心,那不是得不偿失?” 随后,花望舒便敬到最后一个,也就是于荣锦了。 花望舒的笑容意味深长:“荣锦妹妹,咱们两次碰面都在慕王府,真真是缘分,我与你一见如故,和郡主一样,把你当做亲妹妹一样对待,希望以后我来王府,咱们也能时常在一起坐坐。” 一个身份比自己高的人敬酒,更何况花望舒今天还帮了自己很多,于荣锦 自然诚惶诚恐,笑着一饮而尽。 于荣锦心里知道的,此刻她能留在这里,都是因为花望舒啊。 这番话,于荣锦听得顺意,可旁人却品出了不少端倪。 那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花望舒说以后她来王府,希望能够和于荣锦经常凑在一起坐坐? 听起来于荣锦像是慕王府的什么人吗?把林知晚置于何地! 当事人林知晚,一笑了之。 接下来,江慕云兄弟喝酒自然少不了,没想到这女人堆也一点不闲着。 花望舒跟于荣锦聊得很是尽兴,她端着茶,于荣锦端着酒,一杯又一杯,热络得不得了。 林知晚微笑旁观,要知道花望舒可不是那种会抬举于荣锦的人呐! 稍稍分析一下就能猜到,花望舒怎么可能会把微不足道的于荣锦放在眼里?那么,她针对的人不是林知晚,便是江慕云了! 林知晚端着清茶,小口抿着,唇边含着三分笑,静静地看着花望舒做戏。 也就三五杯的事儿,不胜酒力的于荣锦满脸通红,一双醉眼露出迷离的神色,她单手支着头,不断地摆着手:“不行了,我喝不了了……” 林知晚扫了一眼,于荣锦这个状态不是装的。 第259章 嚣张 前世她们在一起过年,她能喝一瓶不倒,可于荣锦三杯就放倒了,今天还算争气的。 随即,林知晚的视线转向了花望舒。 看到花望舒脸上灿烂的笑容,便能猜到几分她想灌醉于荣锦的意图了…… “荣锦妹妹,荣锦妹妹?”花望舒轻轻拍了拍桌子,却发现于荣锦已经醉得不像样,趴在桌子上了。 花望舒望着众人,捂嘴笑道:“王爷,没想到荣锦妹妹的酒量这样小,一看就知道平时是个乖巧的姑娘,将来嫁给谁家,应当也是个持家的贤妻良母。” 她叫了一声王爷,却是不知在叫谁。 江慕云是铁定不会理她的,或许是怕花望舒尴尬,江槿云象征性的笑了笑,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 来这儿的一天,他都不明白花望舒在干什么,来之前也没说好啊! 花望舒又看了眼于荣锦,满眼忧虑,这次大着胆子跟江慕云说话。 “慕王爷,荣锦妹妹醉成这样,秋风凉,出去被风一吹,以她柔弱的体质肯定受不住要生病的,不如……就让她在王府睡一觉吧,等会我们回去的时候,跟于宅报个平安。”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兜了这么大个圈子,花望舒 的真正目的就是这个啊! 见江慕云微笑着,没有说话,花望舒顿了顿,又笑盈盈地看向林知晚:“酒壶空了,天色也晚了,我们这就准备回了,郡主,不如我们送郡主回去?相伴同行,也好放心些。” 看起来是一脸真诚,听起来是满满的关心和好意。 林知晚唇角上扬着,没有什么温度的眼睛盯着花望舒,却见花望舒的笑容愈发嚣张。 “呵……” 林知晚轻笑了一声,含着浅笑的目光转向江慕云。 她瞧见江慕云单手晃动着酒杯,唇边扬着弧度,要笑不笑的样子,慵懒之中透着野气,那双笑眼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没说话? 什么都不说? 当即,林知晚的笑容加深,缓缓起身,得体的行了一礼,浅声道:“王爷,知晚告退。” 说罢,林知晚便扬起下巴,径直朝门外走去,不见一点留恋和担忧。 花望舒微怔,事情竟然这么顺利?她很快喜上心头,跟江槿云使了个眼色,两人告别离开。 那三人的背影慢慢远去,江慕云站在屋檐下,微微含笑,一双眼眸似乎随着那道丽影消失也变得模糊失神。 “王爷,她怎么办?”樊南的声音在一 旁响起。 江慕云回神,看向樊南,发现樊南一脸便秘的表情,指了指屋里那个不知道醉没醉的女人。 江慕云回头,看向桌上趴着的于荣锦,笑容愈发痞气,“她么……” …… 夜幕降临,马车也走得慢了些。 轱辘接触地面的声音传来,显得马车里很安静。 从一上车开始,花望舒就笑容满面地望着林知晚。 车窗帘时不时地被震荡开,林知晚不愿搭理花望舒,就瞧着外面的月色。 “今晚月色真好啊,正是人影成双的好时候!郡主你说呢?” 可是花望舒不放过她,终是开口了。 林知晚转过头来,淡淡扫了她一眼,毫不在乎地笑了。 看到林知晚没生气,花望舒就更加幸灾乐祸:“唉,我们也成双成对的,可惜是让郡主落单了!只不过,慕王爷那里已经有你那荣锦妹妹了,郡主再留下来,似乎不合适啊……” 林知晚气笑了,花望舒这黑白颠倒的能力真是无人能及,三言两语间,把她这个未来的正牌慕王妃妖魔化成勾引人、爱吃醋的小妾,而于荣锦才是正房夫人? 林知晚笑容淡淡,闪烁着幽光的眼眸,透着几分迫人的气势。 “花 望舒,你是好日子过得不舒坦了?” 这样叫嚣的语气,还是当着江槿云的面。 不过,自从冰窖逃生之后,他们四人不早就撕破脸了吗? 这夫妇两人都微微变了脸色,尤其是江槿云,愠怒的脸上闪过一丝凶恶。 林知晚不屑地扫了他们一眼,丝毫不怕,冷笑一声道:“如果你真的耐不住寂寞,我不介意陪你玩一玩,只是……” 林知晚的视线下移,盯着花望舒尚且平坦的小腹,悠悠一笑:“到时候就看你肚子里这个孩子,他是不是有这个福气来到人世间,叫你一声娘亲了。” 见林知晚语笑嫣然,花望舒气个半死,完全失了淑女的风范,咬牙切齿道:“林知晚……” 恰在此时,到丞相府了。 林知晚掀开车帘,回头看着他们,面无表情道:“二位,没打算现在就杀我后快吧?那我可回家了。” 说罢,林知晚扬起笑容,便下了马车。 眼睁睁看着林知晚下去,花望舒气个半死,“这个贱人怎么敢这样嚣张!” 都说了他们会送她回来,如果今晚出了事,那他们不得负担全部责任吗?她当然敢嚣张了! 看着花望舒一路挑衅,还把自己气成 这样,江槿云有点无语:“好端端的,你捧着于荣锦干什么?于修远再厉害,也只是个太医而已!” 言下之意是,对于他们而言,于家没有利用价值,这样算来,花望舒就没必要帮于荣锦。 花望舒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目光冷幽幽的。 “表哥没看出来,于荣锦喜欢慕王吗?” “那又怎样?” 江槿云很不耐,实际上他很不屑,为什么这盛京城的女子瞎了眼都去喜欢江慕云? “怎样……”花望舒低低笑着,目光中闪烁着狠毒之色:“于荣锦喜欢,那我就成全她,林知晚那个贱人,有的好受了!” 花望舒从前的目标不就是,不惜一切拆散他们俩吗? 只不过,便宜于荣锦这个蠢货了! 花望舒压下眼中的一丝嫉妒,缓缓闭上了眼睛。 今天这一夜,江慕云和于荣锦应该会有夫妻之实了吧,那么以后,一切都好办了…… …… 回到府中的林知晚,她嫌屋里太闷,躺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悠悠晃着,静静地看月亮。 脚步声靠近,是采蝶过来了,“大小姐,正厅里来传话,说请您去吃饭呢!” 每到中秋月夜,这饭就一餐接着一餐,没完没了。 第260章 女主人发话 兴许是今晚没露面,老夫人她们这才叫人传话。 林知晚的右手随意搭在藤椅的椅把上,随便一抓,就摸到了墙角蜿蜒生长着的牵牛花,拽下来一朵玩。 她望着硕大的月亮,手中扯着牵牛花瓣,淡道:“不去。” 采蝶的眉头立刻皱紧,思考了片刻,便舒展开来,“那奴婢现在去回话。” 兴许是在林知晚身边伺候久了,身为傻白甜的采蝶也机灵了很多,知道大小姐这样拒绝的时候,该找什么理由回话了。 采蝶去正厅回话,兰苑又留下林知晚一个人。 草木在默默生长着,微风在轻轻吹着,月亮也挂在夜空中,安安静静的。 林知晚仰头望着天边的圆月,忽而想到去年的中秋,她是和那个败类一同度过的…… 一个失神,手上没控制住力道,牵牛花被扯破了一瓣,林知晚索性又拽了一朵花。 她面无表情,徒手撕花的力气却像是在泄愤。 她自言自语着:“江慕云,你有种……” 当她念出江慕云的名字时,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有没有什么人经过,这才放下心来。 低下头,然后心中竟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在失落什 么呢?她自己都不知道。 只不过,脑海中一直都在回想着在慕王府的场景,于荣锦醉倒在那儿,江慕云笑眯眯的连个屁都不放…… 果然,哪有不偷腥的猫!是个败类没错了! 无名火腾然而起,林知晚又觉得自己可笑,江慕云败类不败类,与她何干? “晚晚想我想得……疯了?” 熟悉的戏谑声就在耳旁响起,惊得林知晚猛然坐直身体,转头一看,江慕云弯着腰,正用那双迷死人的笑眼看着她。 林知晚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喃喃道:“你怎么会来……” 静下来之后,林知晚心中升起很大的喜悦,她强自压下欣喜的感觉,装作冷淡。 江慕云悠然一笑,绕过她,随意坐在了藤椅旁的台阶上,转头仰视着她,笑得痞气:“我得来陪你过中秋啊!否则,你这一晚上要残害多少生灵?” 江慕云低头扫了眼地上被撕碎的无辜牵牛花,笑得贱兮兮。 林知晚躺了下来,双手放在小腹上,露出平静的笑容:“陪我做什么?王府里有美人醉于怀,王爷还舍得出来?” “林知晚。” 江慕云的声音忽然很严肃,让林知晚不得不看他,只见他歪着头,用审视 的目光扫量着她。 “女人是不是,都口是心非呢?” “……”林知晚偏转过头,默默不语。 江慕云摘下一朵牵牛花,用花瓣扫了扫她的手背,挠的她直痒痒。 林知晚侧过脑袋,强忍住要上弯的唇角。 清风吹过,月影成双。 林知晚都没有想,她那颗失落的心怎么就忽然变得充实了…… “王爷就打算,跟我坐在冷风里看月亮发呆吗?” 坐了一会儿,林知晚忽然觉得很无聊。 江慕云长叹一声,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狡黠,眯着眼睛凑近林知晚:“大好月色,着实浪费了……” “……”林知晚猛然起身,江慕云差点仰头栽过去,哀怨地盯着她。 林知晚已经趴在房门边,笑得一脸神秘:“等等我,咱们玩点有趣的!” 当林知晚再次走出来时,让江慕云眼前一亮。 她穿着一件十分素净的海蓝色长裙,头发也和平时不同,只用一个素簪子做修饰,墨色长发披在身后,不笑的时候,整个人气质都十分冷傲,很难以亲近的样子。 这与平时笑眯眯又友好的她,完全不同。 可江慕云却不知道,这本就是她于梁浅该有的样子。 江慕云勾唇笑笑,摩 挲着下巴,在心中叹道:本王的女人,怎样都好看! “王爷,于荣锦还在王府吧?”林知晚问。 算算时间,他们前脚离开,江慕云应该后脚就跟上来了,应该还没有空把于荣锦赶走。 江慕云已经霸占了藤椅,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如果你快一点,兴许樊南还没有动手把她扔出去。” 林知晚挑挑眉,将手中的小包裹一卷,这就不客气的拽江慕云:“王爷,那咱们还不快点走?” 于是乎,两人偷了丞相府的一匹马,飞奔回慕王府。 他们赶到的时候,樊南才找到两个力气大的婢女,抬着于荣锦往外走。 看到江慕云和林知晚去而复返,樊南惊讶:“王爷,郡主……” 江慕云挑眼看向那醉醺醺的于荣锦:“怎么还在?” 樊南苦下脸来,王爷走前交代,说把这个女人扔出去,可他曾经跟采蝶保证过的,绝对不碰其他女人,这才磨蹭到现在,找到了两个婢女。 这些儿女情长的话讲出来,王爷一定会鄙视他。 樊南又不会撒谎,于是用便秘脸对着江慕云,半天不说话。 “快把她抬进房间。”林知晚却笑盈盈地指挥着。 婢女们看向江慕云,江 慕云便反问:“女主人发话,还用得着看本王?” 婢女们眼前一亮,麻利儿地把于荣锦抬回去了。 林知晚的小脸微微发红,快步走进客房,却没看到周遭下人互相看看,默契的点点头:嗯,以后府中谁是老大,心里有数了吧! 进了客房,林知晚便打开她那个小包裹,从里面找出两支熏香,一支一支地凑到于荣锦跟前来熏。 “杀人这么复杂?” 江慕云的声音忽然冒出来,林知晚转头,赶紧塞给他一块帕子,自己也把口鼻堵上了。 不消片刻,熏香散了,林知晚便把帕子拿开,收好东西之后,她赶紧凑到江慕云耳边,小声笑道:“王爷想看热闹的话,请去外面窗边看吧!” 随后,林知晚眼中闪过调皮之色,这便赶紧去拉了暗色的窗帘和床幔,房间里瞬间灰暗下来,只留了一缕忽明忽暗的光线投在地上。 林知晚在忙活着,江慕云却站在原地,脸上挂着沉醉的微笑,半天没动静。 林知晚刚才凑近,带来一股子清香味,他实在舍不得动。 “唔……”床上的于荣锦忽然哼了几声,像是要醒。 在于荣锦快要睁眼之前,江慕云一脸扫兴地出去了。 第261章 月夜一吻 林知晚拿出一方早就准备好的蓝色帕子,蒙在脸上。 隔着床幔珠帘,大概只能看得到她的身形。 方才林知晚先用醒酒的熏香让她清醒清醒,后来熏的那是可以使人致幻的熏香,她就站在珠帘外静静地等待于荣锦醒来。 床上的于荣锦在轻轻动弹着,感觉到酒醉之后的头痛,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望向天花板便是一片昏暗。 她双手扒在床边,慢慢坐起身子来,有光线从窗户透进屋子来,依稀可以看清楚她所处的是什么地方。 她环顾着这间房,古朴的桌椅,陈设,掀开床幔,便是被风吹得叮咚作响的紫色珠帘,她略一抬眼,瞳孔惊惧一缩,掀床幔的手都抖了一下,床幔没有掀起来。 “你……你……” 望着珠帘后面那个若隐若现的蓝色身影,于荣锦的心都快被揪起来了,理智让她想要看清楚,可是畏惧让她躲避,把身体不断地往床上退缩。 这个婀娜的身影,还有熟悉的海蓝色衫裙,光影交错间,可以看到那人清冷的眸子亮了一瞬……于荣锦感觉所有的声音都堵在嗓子眼里,恐惧使她不敢叫出她长姐的名字。 “于荣锦 ,见到长姐,怎么不说话……” 林知晚的声音幽幽荡荡,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算账的女鬼。 于荣锦双手抱住脑袋,惊恐的摇头,喃喃道:“长姐,什么长姐……”随后,她感觉脑袋一阵痛,歇斯底里道:“于梁浅,你不是死了吗……找我做什么……” 林知晚幽幽一笑:“不找你,那我去找谁?你抢了张鸿朗,抢了我的嫁妆,还杀了我……你做下的孽这么多,还想逃?” “不是我,不是我……”于荣锦猛然抬头,像是清醒过来了似的,“长姐,是于荣妍带人杀了你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知晚当时快要笑死了,真该把于荣妍也叫过来,看看她这个甩锅的亲姐姐是如何对待她的。 林知晚冷笑着,声音忽然变得狠厉:“你们两个,一个都躲不掉!” 说罢,林知晚看起来要冲过去,实则脚步放缓,双手不断地拨动着珠帘。 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唯有珠帘哗啦啦作响,此刻于荣锦正受那致幻药的折磨,又惊又惧,恍惚间看到那蓝色身影像是要冲过来,吓得惊叫失声,直接跳下床,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鬼啊!救命啊 !” 失控的于荣锦冲出房间,恐惧的声音惊醒了整个慕王府,她疯了似的跑出府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林知晚抓着珠帘,怔了许久,忽然轻笑了一声。 她感慨自己的前世,竟然死在两个蠢货手上。 而蠢货比她多的,不过是狠心而已。 “王爷,您没事吧?刺客在哪儿?” 外面传来樊南带着一大片护卫的声音,关切地发问。 只听江慕云淡声回道:“回去睡觉。” “是。” 人声渐渐远去,轻缓的脚步声渐近,林知晚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江慕云。 “你从前认识她?” 这是江慕云进来的第一句话。 林知晚心中一紧,她只顾着吓唬于荣锦,却又忘记看热闹的江慕云是什么人了,他那么聪明,又怎么会看不出一丁点端倪? 林知晚笑着摇头,缓缓转过身来,清澈的眼眸含着嫣然的笑意。 “若不是我认的爷爷,又怎么会认识这么蠢笨的妹妹?” 江慕云眯着眼眸,窗户投进来的光线恰好打在他的脸上,那一双眼眸透出摄人心魄的光亮,他低笑一声。 “晚晚,你的秘密太多了……” 林知晚唇角轻扬,却是笑意轻 松:“保持一点神秘感,王爷才不会轻易厌烦我。” 拿起桌上的小包袋,林知晚轻道:“王爷好好休息,我走了。” 刚踏出一步,就被江慕云那双有力的手拉住。 林知晚眉头轻皱,要奋力甩开,却被江慕云抓着,顺势按到了墙上。 “你干什么?”林知晚有点怒,却只能仰头望着他,气势上立刻输了一大截。 江慕云低头,眼睛一遍遍描摹着林知晚的秀眉、那双时而妩媚时而单纯的眼睛,挺翘的琼鼻,还有那双香甜的红唇……正是他梦里都会梦到的这张脸啊。 “中秋团圆夜,你走了,我的家不就支离破碎了吗?”江慕云笑着,像是喝醉了酒似的,那一双眼眸散发着迷离的光。 明亮的月夜,寂静的屋室,连房门都大开着,可她也知道没人敢踏进这里半步。 但是与江慕云四目相视的瞬间,她为什么心跳如雷,为什么头脑不受控制,为什么……身体发软到根本无力推开他? 清风静静吹着,月光也有成人之美,只打进来一簇光线。 气氛,刚刚好。 江慕云唇角含笑,眼眸中笑意浅浅,却透着认真的神色。 他缓缓低 下头去,终于覆上了那双红润的唇。 林知晚从未发现,世上还有接吻这样美妙的体验,这比吃到她最爱的甜点和水果,还要甜上许多。 那种甜蔓延至全身,一直甜到心里。 吻了许久,当江慕云离开时,林知晚这才想起来要呼吸,脑袋还在发晕。 江慕云动情地望着林知晚,以拇指抹去了她唇边的水润,声线都变得沙哑。 “晚晚,你不是想逃走吗?怎么没推开我?” 听到江慕云的声音,这才把林知晚的思绪拉回来不少。 她怔然的看着江慕云,瞧见他眼中那一抹戏谑,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双脚已经抵在墙根了。 她把双手放下,紧紧地捏成拳头,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 她垂下视线,轻轻道:“这屋里……还有致幻药。” 说罢,她推开江慕云按在墙上的手臂,匆匆走出房间,快步离开了这里。 江慕云站在房门前,这一次没有去拦她。 哪还有什么致幻药?林知晚根本是在胡说八道! 她不过,不敢承认自己的心罢了。 望着林知晚逃也似的背影,江慕云沉思了许久,忽的笑了一声。 “晚晚,你跑不了的……” 第262章 丞相府要提亲了 过去了好几天,一切似乎风平浪静,实则大家各有各的心思。 于荣锦在家憋了好几天,气自己这一次出师不利。 已经计划好的事情,昨晚她本该就能睡到江慕云的床上了,都怪突然去了的槿王夫妇和林知晚。 不,她还要谢谢花望舒,如果不是花望舒,昨天她连留下来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花望舒创造的机会已经够好了,她也在装醉,就等着江慕云把她抱回去。 但她等了半天没等到江慕云,却被两个婢女抬来抬去晃醉了。 怎么醒来之后,她还在慕王府的房间里看到了于梁浅? 不不不,一定是她在做梦,于梁浅早死了,怎么会再来找她呢? 饶是这样劝说自己,她心里还是后怕,因为那‘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 总而言之,于荣锦捂住脸庞,丧气的不行。 待在家里这些天,想不出再用什么办法接近江慕云,她心里急得像是猫爪在挠。 不光是她自己心里堵,于荣妍还给她添堵。 每天一踏出房门,就能看到于荣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来来回回十几趟往丞相府跑。 看到于荣妍好事将近,于荣锦这心里能不着急吗? 她发现这个妹妹不像从前那么 好骗了,如今于荣妍跟丞相府的少爷打得火热,成亲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那到时候,嫁妆…… 于荣锦坐不住了。 有一天,她就趴在窗边看着,见于荣妍一经过,便跑出来叫住她。 “荣妍,出去啊。”于荣锦笑着走来。 于荣妍挑眼看她,笑:“是啊。” 于荣锦笑笑,“那正好,我做了几个荷包,想带去让张姐挑选,咱们就一道去吧。” 说着,她晃了晃手中的荷包。 “荷包啊。”于荣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荷包:“我替姐姐送去吧,省得你跑这一趟了!” 说完就走。 “哎!”于荣锦一口气就堵在嗓子眼里。 上次她贸然去慕王府,明显看得出来林知晚不高兴了,本想借着于荣妍的名头,去跟林知晚再套好关系,没想到这个死丫头…… 没过多久,于荣锦焦头烂额,还没想出来一个好办法的时候,于荣妍这边又有动静了。 当着全家人的面儿,于荣妍也不藏着掖着:“爷爷,过几天丞相府就要来提亲了。” 那一瞬间,全家人都震惊了,却又很快平静下来。 于荣妍和林知行交往,都是放在明面上,大家都眼睁睁的看着呢,要成亲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 于修远就点了点头,看起来并没有想多管的意思。 曹月娘那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笑眯眯道:“丞相府的门第高,咱们荣妍嫁过去,没有丰厚的嫁妆,会让人看不起的……对了,上次荣锦没有嫁成,不如就把那嫁妆先给了荣妍。” 说罢,于荣妍和曹月娘对视了一眼,默契的笑了。 此前,于荣妍跟曹月娘通过气儿,如果嫁妆能带走,肯定分给曹月娘一份。 眼看着于荣锦是没指望了,曹月娘得赶紧把宝押在小女儿身上。 当下于荣锦就绷不住了,快要哭了:“全给了荣妍,那我怎么办?” 别人还没怎么样,曹月娘先用嘲笑的眼神望着她,“谁知道以后,你能嫁个什么人家呢?当然是先紧着眼前的事儿了!” 实际上,曹月娘的话还是说得好听了,谁都能听得出来她真正的意思。 她是说:于荣锦还不一定能不能嫁出去呢,留着这嫁妆又有什么用? 于荣锦眼含愤愤的泪水,盯着于修远看,“爷爷,这些嫁妆本应是长姐的,长姐享用不上,也不该让我们姐妹全都分了去,应该留出一部分,给爷爷奶奶养老。” 要知道,凭着于修远这样两袖清风的为官, 老了之后也就是勉强活着,这十抬嫁妆应当是他们府中最值钱的东西了。 李华君不说话,她一向以丈夫为大。 “你……”于荣妍气急,死死瞪着于荣锦,又不敢说什么。 于荣锦这分明是玉石俱焚,她得不到,也不能全都便宜了于荣妍。 字字句句都是在为于修远着想,也没有为自己留下半分,没人能怪得了于荣锦。 娘仨都盯着于修远,等着他做决定。 于修远目光深深,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半响,在三人或期待或紧张的注视之下,于修远缓缓抬头,“荣妍要嫁丞相府,那就把嫁妆全带去吧,我们老两口用不着那些。” 曹月娘和于荣妍立刻露出喜色,拜谢道:“谢谢爷爷!” 于荣锦无比惊讶,她怎么也没想到,此刻搬出爷爷最疼爱的孙女于梁浅,都没能说动爷爷吗? 她怎么没看出来,爷爷对于荣妍这样上心啊? 爷爷到底在想什么……于荣锦直接气哭了。 …… 林知晚去给太后请脉的时候,太后还笑谈起丞相府的亲事。 “哀家听说,你父亲给你弟弟弄了个小官职,是个五品小官,说是快成亲了,你弟弟也该自立门户了!” 林知晚给太后轻 轻揉捏着肩膀,顺着她的话说:“是啊,父亲想得周全,得让弟弟长大才行。弟弟师从于前帝师孙子儒,勤学苦练,为的就是步入仕途,为皇上效力。” 张太后笑着点点头。 这一番话,别人都能听得下去,可座下陪着太后说话的花令宜,却冷嘲的看着林知晚,话音都阴阳怪气的。 “林丞相的权利可真是大啊!想给自己的儿子弄个一官半职的,根本不成问题,从前那尚书张德让不过是买卖官职就被贬斥,想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啊!” 去年,林知晚和江慕云在暗中推动,让江槿云借着买卖官职一案来大放光彩,却抓了个张德让——张皇后的娘家人,这才把张皇后彻底给得罪了。 花令宜说话没过脑子,说出口之后才忌惮的看了眼张皇后,却很快挺起胸膛,问心无愧的表情。 她和皇后对着干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好怕。 张皇后皱眉,平静的语气中透着威严:“花贵妃,妄议朝政、妄议皇上的决定,你知道是什么罪过?” 花令宜心头一紧,微微低下头,清了清嗓子,又把话题引回去:“臣妾不敢妄议朝政,只是就事论事,想夸一夸丞相府的权利大!” 第263章 苏媚想篡权 言语中的讽刺,谁能听不出? 季柔慧笑了笑,目光柔和,话语可不柔软。 “按照以往的祖宗规矩,丞相之位还可以世袭呢,可皇上贤明,用人用贤,这才改了规矩,否则凭着林丞相的关系,小公子想做个什么大官不容易?偏偏能从底层做起,也实属不易了!” 被季柔慧这样一顶,花令宜立刻没话说了。 太后淡淡瞥了花令宜一眼,最是嫌弃她是个挑事头子,可挨着她这个贵妃身份和花家在前朝的功绩,太后也得忍让几分。 太后看向林知晚,笑吟吟地转了话题:“知晚啊,你弟弟都要成家立业了,你什么时候呢?” 林知晚正回味着方才的唇枪舌战,听到太后的话题急转弯,忽的愣住:“太后……” “别害羞了!”太后善解人意的开着玩笑,“以后要成一家人,你可还要称哀家一声皇祖母,不用害羞!” 这下大家都听出来话音,原来太后直接催婚了! 林知晚感觉到脸颊烧得慌,笑道:“太后娘娘别拿知晚开心了!慕王爷最近,前朝公务繁忙,帮胡杨上分忧解劳自是首要,他理应以为国效力为先。” “好孩子!”太后赞 许的点点头,众妃嫔也都称赞林知晚是个明是非的姑娘。 如今的江慕云在朝廷中那是如日中天,谁家姑娘攀上了这门亲事,不上赶着完婚? 可林知晚有这样的觉悟,让人感觉到难能可贵! 而这里,有一个人听不惯,还得当场冷嘲热讽一下。 “照你这么说,槿云把儿女之事放在前面,他就没有为皇上分忧解劳、就不为国效力了?荣安郡主这是夸一个骂一个,话里有话啊!” 花令宜气焰嚣张,又找到由头来指责林知晚了。 林知晚用不着开口,在场有很多讨厌花令宜的人都会站出来维护她,季柔慧是第一个。 季柔慧依旧笑容淡淡,扫了花令宜一眼,看起来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郡主哪有这些意思?是花妹妹多心了,即便郡主说错了话……一个做大人的,又何必和一个孩子计较?可别让郡主以为,咱们后妃都小气!” 季柔慧用玩笑的语气说完了这番话,又把花令宜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得把头拧到一边去。 众嫔妃都觉得解气,太后还在暗地里狠狠白了花令宜一眼。 …… 回到家,林知晚往正厅走的时候,便听到一阵 哭闹声传来。 听起来,像是苏媚和张如棠在又哭又吵。 快到正厅门口,采蝶眼尖,赶紧跑过来迎接,还没等林知晚开口问,采蝶小声汇报道:“大小姐,大夫人和苏姨娘吵起来了!” 林知晚悠悠一笑,“是吗?”然后大步走进去,看热闹。 一进门,瞧见老夫人坐在正中,脸色不善的看着堂下的两个儿媳妇。 张如棠一脸怒意,指着苏媚大骂道:“母亲,苏媚想篡权,想抢了我这个夫人的头衔,母亲您评评理,丞相府夫人这个位置,又是什么鸡零狗碎都能坐得了的?” 苏媚翻了个白眼,那张涂满脂粉的脸好看是好看,只不过因为年岁大了,显得有些油腻。 她那细腰一扭,娇声横道:“老夫人您明鉴,妾身可不敢这样说,妾身只是说,知行大了,也快要娶亲,身为他生母,妾身该有个身份才是,否则让知行出去了,如何自处?” 听了苏媚三言两语,林知晚便明白过来,是苏媚想借着林知行成亲这事,母凭子贵的成为夫人啊! 即便张家势弱,张如棠在丞相府的地位不如从前,那么她也不是那种任由苏媚揉捏的人,这不,闹 到老夫人面前来了。 张如棠心里清楚,这样一闹,老夫人心里必定厌烦。 但她更清楚,老夫人更不可能让苏媚这种身份地位的贱婢为夫人,她的身份地位不会受到影响,所以她就放心大胆的闹上一闹。 张如棠冷笑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尖:“我身为丞相府夫人,府中任何一个姬妾生下的子女,我都是他们的嫡母,知行的身份还要怎么尊贵?” 被张如棠这么一怼,苏媚又起劲了,撸起袖子打算大吵,却听老夫人不耐烦的低喝一声。 “都给我闭嘴!” 两人这才安静下来,注意到了站在门口旁听的林知晚,不约而同的瞪了一眼,然后别开脸。 不管这两人和不和,总之她们是不喜欢林知晚。 林知晚无所谓的耸耸肩,唇边滑过一抹笑,瞧见老夫人心烦意乱的,抚着额头,一言不发。 正厅里,还有赵玉荷和柳青青两个姨娘站在后排,林知秋害怕地低下了头。 此时,柳青青抬了抬头,瞧见林知晚在给她使眼色,这便心领神会,微微颔首,像是点头示意。 众人心思各异,唯有柳青青脚步轻轻,走上前去,倒了一盏温茶端到老夫人 面前,柔声劝道:“老夫人息怒,千万别伤了身子。” 老夫人缓缓抬头,欣慰地看着柳青青,接过茶来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 堂下的两人,狠狠瞪着柳青青,却被老夫人骂着:“这种鸡毛蒜皮,不要再来烦我!” 接着,老夫人就把她们都打发走了。 按照惯例,老夫人把林知晚留了下来,诉了诉今天的烦忧,还骂道:“斗了一辈子,张氏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有苏媚那个狐媚子,每天都在妄想!” 林知晚掩唇轻咳,实则是忍不住偷笑。 不得不说,老夫人这个人精,早就把这两个儿媳妇看得透透的。 “祖母,为了这些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林知晚给老夫人捏着肩膀,力道轻重都很合适,让老夫人舒服得闭上了眼睛,身心都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候,林知晚笑道:“没想到,平日里默默不语的柳姨娘,在这个时候竟然是最在乎祖母的。” 柳青青那个举动,在当时已经让老夫人欣慰许多。 此刻又被林知晚提起,老夫人在脑海中反复回想了几遍,再和不省事的苏媚、张如棠做对比,柳青青一下子就占据了老夫人的心。 第264章 丞相大人误会了 老夫人睁开眼,笑着点点头,“是啊,从前是没发现……” 瞧见老夫人那若有所思的表情,林知晚笑笑,这就点到为止了。 她知道,老夫人要从此刻开始,好好注意柳青青了。 回到兰苑没多久,柳青青端着饭菜就来了。 “大小姐,今天闹了这一出,您也没吃饭吧。” 摆好一桌饭菜,柳青青就站在一旁伺候着林知晚吃饭,谦和的神态,没有一丁点不情愿。 林知晚看着她,嗯,是个能成事的。 她拿起筷子,“你也坐。” “谢谢大小姐。”柳青青也不扭捏,坐了下来,用新的筷子给林知晚布菜,偶尔吃两口。 “她们怎么回事?”林知晚喝着汤,随口一问。 柳青青便放下筷子,有条不紊地回答道:“知行少爷要成亲了,苏媚耐不住,想借此翻身,比之从前她更加变本加厉,还妄想凌驾于夫人之上。她想借着知行少爷一步登天,太过狂妄,惹怒了夫人,两人明争暗斗,闹得很凶,今天算是在老夫人那里摊牌了。” 其实,柳青青不说,林知晚猜也能猜出来,只是借此试探一下,柳青青对府中之事的关注程度有多少。 说到最后,柳青青 颔首致谢:“在正厅里,多谢大小姐的提点。” 乖巧是乖巧,当时气氛已经那么僵,柳青青怎么也不敢想,还能在这种时候露个脸。 “说好了,我要帮你的。” 虽然林知晚客气,但柳青青颔首,眼含感激的模样,让林知晚心中更加满意。 林知晚吃的差不多,用帕子擦了擦,轻笑道:“最近呢,你首要的任务就是伺候好我父亲,再者就是跟在祖母身边,烧香拜佛还是做点什么,都顺着她的意,做她心中最完美的儿媳妇。” 这些事情,柳青青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做起来还是觉得没底气。 不过今天有林知晚这么说了,柳青青像是吃了个定心丸。 “大小姐说的,妾身都记下了。” 末了,林知晚笑意悠然,“至于她们这两条疯狗,就让她们斗,别管她们,等她们斗得两败俱伤,你又做的面面俱到,夫人之位自然就是你的了。” 一番话,仿若醍醐灌顶,点醒了柳青青。 实际上林知晚让她做的,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比如掌家之时,对待哪些下人要特别关怀,对待哪些事要特别谨慎,甚至是今天给老夫人递茶这种小事。 可正是这些 小事,才是决定最后成败的关键。 柳青青越来越有信心了,她愈发觉得自己跟对了主子,做夫人也只是第一步,属于她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 林知行和于荣妍,那是一拍即合,很快就到了成亲这一天。 于荣妍顺利的嫁过来了,还带着那十抬嫁妆。 娘家的陪嫁多,嫁的也是大官子弟,于荣妍可以算是风光大嫁。 作为娘家人,于荣锦自然跟着来了。 即便是心里再多不情愿,也得穿着漂亮的衣裳,挂着最美的笑容,说着很体面的话。 新婚夫妇入了洞房之后,林、于两家便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作为新郎的亲娘,老夫人破例让苏媚也坐在了桌子上。 在于家人面前,这也不算失礼,毕竟曹月娘也只是个妾室,不也坐到桌上了? 只不过,气不过的是张如棠,跟两个妾室坐在一张桌子上,她觉得丢脸极了。 有李华君和老夫人在,两个老人说说笑笑,气氛倒是欢愉不少。 坐在一起,难免就会谈到各家的孙子孙女,说起于荣锦时,于荣锦大方地站起来,给林家各位长辈敬酒。 “荣锦祝各位长辈身体康健,家和万事兴,妹妹年幼,将来 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也希望各位长辈多多担待。” 一番话说完,林愈还赞道:“真是个好姑娘!于院长好福气!” 张如棠也是夫唱妇随:“长得真标致,将来嫁的人家一定错不了!” 听到这番夸赞,于荣锦微微红了脸,正想坐下来,却听到苏媚也拿自己当回事,开口说了话。 “于大小姐比荣妍大吧,怎的到现在还没亲事吗?哦对了,瞧我这记性,去年倒是有一桩,黄了不是?啧啧啧,大小姐得赶紧嫁啊,再拖下去就成了老姑娘了!” 只不过这话太酸,酸得让于荣锦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得快要哭了。 于家人没立场说话,老夫人听完这番话,气得差点栽过去,轻咳几声,话语中带着警告。 “还是不多说了,快吃菜吧,都凉了!” 这个时候,选择无视苏媚,是给于家人最好的交代。 没人出头,于荣锦咬着下唇,委屈巴巴地拿起筷子。 林知晚差点没笑出来,苏媚这个蠢货,偶尔还能做出点让她看了顺心的事! 全程,林知晚慢条斯理的吃饭,也没管席间的是非。 于荣锦才坐下来,便有一人来访,是樊南。 樊南手捧礼盒,跟 着管家走进来时,林愈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起身相迎:“樊护卫大驾光临,快请坐!” 林愈最是懂得察言观色,十次见到江慕云,九次都有樊南,后来就知道樊南是江慕云的亲信。 自打换了心思,想要一门心思的认江慕云为女婿,林愈就对慕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关怀。 “丞相大人客气了,属下奉慕王爷之命前来送礼的。”樊南不卑不亢,不为所动。 在场坐席的那么多人,林愈感觉很长面子。 一个庶子成亲,林愈都不好意思邀请江慕云这等身份的人,没想到人家很上心,给岳丈大人家献殷勤来了。 听到慕王爷其名,于荣锦双眼一亮,盯着樊南和他手中捧着的盒子。 林愈将手拢在唇边,红光焕发的样子:“咳咳,王爷真是太客气了,人来就行了,送礼做什么,真是破费了……” 樊南面无表情的直视着林愈:“丞相大人误会了,慕王爷的礼物,是送给荣安郡主的。” 随着樊南的话,众人看向场上唯一一个镇定地低头吃饭的林知晚,心中不禁佩服。 这个爹真是过分热情,而被慕王爷捧在手心里的林知晚她啊,却是……过分冷淡啊! 第265章 承诺的嫁妆 林愈的笑容无比尴尬啊,瞧着樊南走到林知晚身旁,颔首低头:“郡主,属下奉慕王爷之命,前来给郡主送礼物。” “嗯。”林知晚这才拿起帕子擦擦嘴,抬眼看向樊南,笑容浅浅。 “王爷有心了。” 相比之下,林知晚的从容倒显得林愈也太倒贴了! 樊南将盒子打开,众人都抻长了脖子,瞧见里面的东西,眼睛都亮了。 两三件上好的绸缎衣裳,还有一个珠光宝气的首饰盒,发簪、项链、手镯……那是一整套的首饰。 惊羡的低呼声在人群中扩散着,羡慕不已。 樊南解释着:“王爷说了,他没空前来陪伴郡主,就让属下过来一趟,说是郡主好穿戴着这些,参加林公子的酒宴,衣裳是前几天找城中手最巧的绣娘做的,今天才赶制出来,耽误了郡主的事儿,是属下的错!” 量身定做,奢华无比,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知晚身上,仿佛忘记了这是来参加林知行的婚宴。 林知晚看了眼采蝶,采蝶便笑盈盈地接下来。 “言重了,辛苦你跑这一趟,烦请你告诉王爷,知晚感激不尽。”林知晚微微颔首,笑容十分恬静。 樊南领命,这便走了。 林知晚坐了下来,仔细回想一下,都觉得好笑。 这个江慕云,非要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高调吗? 然而这样的笑容落在旁人眼中,却是甜蜜的不行,尤其是一旁的于荣锦。 于荣锦握着筷子的手都在颤抖,她赶紧放下,把手缩回袖子里,垂下视线。 否则,她怕自己的眼神太过狠毒,让别人发现了。 她的一颗心像是被泡到最酸的醋里似的,已经快要面目扭曲。 从认识林知晚开始,她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那么多光环,得到江慕云的宠爱。 那么她于荣锦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努力和张鸿朗在一起,此时又费尽了心思去追逐江慕云的脚步,却又落得一场空呢? 老天真的好不公平啊,为什么要这样苛待努力向上爬的她? 于荣锦稍稍抬起眼来,望向采蝶手中捧着的那些衣裳首饰,嫉妒之火又在熊熊燃烧。 即便是快要和张鸿朗成亲的时候,她也没见过这些啊! 别说穿戴了,她这辈子头一次见着这些名贵奢侈的东西,却是人家林知晚一点都不稀罕的…… 于荣锦攥紧了拳头,垂下脑袋,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 不,这些应该是她的才对! 江慕 云应该是她的男人才对啊! 她于荣锦,一定会得到江慕云,得到这些荣华富贵! 林知行并不是什么大人物,这场婚宴办的这样热闹,也是看在林愈的面子上。 第二天,丞相府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哦不,新婚夫妇还得给长辈们敬了茶,这场成亲才算全部告终。 兰苑里,林知晚正在侍弄着那些花花草草,静静地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才浇完花,便瞧见采蝶领着一个珠光宝气的女子进了兰苑。 林知晚直起腰来,望着这个压抑不住得意之色的弟媳,不免摇头轻笑。 于荣妍穿着绫罗绸缎,戴的是金玉首饰,从头到脚都金光闪闪,就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乌鸦变凤凰! “大小姐,少夫人来了。”采蝶回禀着。 林知晚穿着十分素净的衫裙,头上只有素色的簪钗,手上戴着一只玉镯,浑身上下都再找不出一丁点值钱的玩意。 而此刻,林知晚还拎着水壶,站在花花草草之中,就像是个园丁。 于荣妍看到林知晚,是有几分不屑的。 如今的她不再是低人一等的于家庶出二小姐,而是丞相府的少夫人,那么她凭什么在林知晚面前,还伏小做低地赔着 笑脸? 话说回来,林知晚是这家的姐姐,于荣妍多少有所忌惮,这便迎了上去,笑道:“长姐,我刚给父亲母亲敬了茶,丫鬟就来叫我,长姐有什么紧急事儿吗?” 这样轻慢的笑容,全然不似最初,她有求于林知晚的时候了。 林知晚抬手,采蝶便过来将水壶接过去。 林知晚笑容清浅,却没有立刻回答,眼风扫过于荣妍,她先是回了房间洗了手,这才再度走出来。 最近一直被人吹捧着的于荣妍,忽然受到这样的无视和冷落,不由得恼火。 可她到底是头一天住进丞相府,不能太过生事。 林知晚走到屋檐下,坐在了那藤椅上。 藤椅轻轻晃了晃,她优哉游哉的望着湛蓝的天空,心情很好,这才跟于荣妍开口说话。 “不派人去请,我怕你都不知道,我这兰苑的大门是朝哪里开的。” 听到林知晚这样说,于荣妍心头一紧,快步走过来,笑容又如从前一般,透着讨好之意。 “长姐说笑了,我第一次进丞相府,也是因为长姐啊,怎么会找不到兰苑呢!” 林知晚唇角轻扬,还是仰着头的姿势,缓缓垂下视线,轻睨着于荣妍,这样的眼神看起来 透着轻蔑和漠视,让于荣妍心惊。 “还记得是我把你领进了丞相府?吃水不忘挖井人,你当初的承诺呢?” 袖管中,于荣妍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死死的抠着手背,眼睛一转,这才努出笑容。 “长姐,这事我可一直放在心上呢,只不过昨天才成了亲,今天在自己的房间里,屁股都没坐热,就去正厅敬茶,实在没得空想这回事啊!” 林知晚将双手轻轻搭放在小腹上,状态十分放松安然,她笑容加深,却瞧不清她眼中的喜怒。 “现在得空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当初,于荣妍承诺的一半嫁妆,林知晚来讨要了! 于荣妍的右眼皮狠狠地跳动着,使劲咽了一下口水,这才为难地笑道:“长姐,昨天把嫁妆带来的时候,你也瞧见了,全都收到府中的仓库里了,我想拿出来或者挪用,也不能急在这一时,否则会让父亲母亲以为,我起了什么歪心思呢!” 见林知晚神色淡淡,一直不接茬儿,于荣妍又道:“长姐,你看这样行不行,稍微等等,等过了新婚这个风头,我一定快点想辙,把这些嫁妆兑成现银也好,怎样都好,到时候再转交到你手上。” 第266章 正经的婆婆 空气静默了片刻,干枯枝头的麻雀叽喳声扰的于荣妍心烦,还抬眼狠狠瞪了几次。 “既然如此……” 林知晚一出声,于荣妍赶紧回神,恭敬地望着她。 这是于荣妍进了兰苑之后,林知晚头一次露出温柔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就先放着吧,等你想出了办法,再给我。” 于荣妍心底松了一口气,这才笑容灿烂:“多谢长姐体谅!” 望着于荣妍脚步轻快的背影消失在兰苑门口,采蝶撇撇嘴,这才说道:“小姐,这位少夫人怕是想赖账吧!她压根不想给,才这样推三阻四?” “不想给?”林知晚笑了几声,悠然的眼中满是锋芒,“这可由不得她,她不想给一半,那我就得全都拿过来……” 那些嫁妆,本就是母亲的娘家,冯家给母亲的陪嫁,母亲过世前又留给她的。 这一生,她不为银钱,只为了拿回属于母亲的,属于她的东西! 实际上,林知晚一早就料到了,于荣妍拿到手的嫁妆根本就不会吐出来。 可于荣妍太天真,真以为自己有那个本事攥得住吗? 这天,林知晚照例在府中遛弯消食,只不过改了一条线路。 在府中一处小池塘前 的柳荫下,她瞧见了苏媚。 苏媚是歌舞姬出身,能吸引林愈的地方,除了年近四十还火辣的身材,还有这出色的歌舞。 平日里,苏媚喜欢在花园里吊嗓子,唱戏、唱歌都不在话下。 可自从那次,林知晚在花园里打了她之后,她再也没去过花园吊嗓子。 她又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在这个小池塘旁边。 苏媚摆出了架势,刚张开嘴要发声,一个眼神飘忽过来,就瞧见了微笑走来的林知晚。 顿时间,苏媚那一双高挑的秀眉紧紧蹙在一起,透着不悦之色。 苏媚再嚣张,她也只敢拿捏从前势弱的柳青青,拿捏如今势弱的张如棠,却决计不敢和林知晚叫板。 林知晚这个人笑里藏刀且不提,她身后的江慕云那可是个敢直接拿刀上来捅的主儿。 就像是看不见苏媚眼中的防备和厌恶似的,林知晚微笑走来,“苏姨娘在这儿,好巧。” 巧?府中谁听不到苏媚在这儿练嗓子? 苏媚冷笑一声,“大小姐是找妾身有什么话要说吧?” 自从被打之后,苏媚成了个明白人。 林知晚笑了几声,这便道:“没什么,我只是好奇,苏姨娘做了婆婆是什么感觉。 ” “婆婆?”苏媚夸张地拔高嗓音,自嘲地笑:“大夫人才是正经的婆婆,妾身算得了什么?” “此言差矣,将来知行继承了丞相府的家业,难道他会做一个舍弃亲娘、只孝顺嫡母的不孝子吗?”林知晚摇摇头:“如果苏姨娘这样想那就错了,你要知道,胳膊肘什么时候都是朝里拐的。” 这番‘感人肺腑的话’,似乎让苏媚动摇了,神色都飘忽起来,开始幻想林知行继承家业后的幸福生活,到时候,她还不是一手遮天…… 苏媚的唇角都不自觉地上弯起来,林知晚太了解她,不拆穿,继续说道:“苏姨娘,荣妍可以说是风光大嫁啊,你得好好对待人家。” 说起儿媳妇,婆婆何时都觉得不够满意。 苏媚翻了个白眼,“妾身对她还要如何好?”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人家荣妍带着那十抬嫁妆嫁来的,你不上点心,小心她一生气,你连嫁妆的一根毛都看不见!” “她敢?!”苏媚柳眉倒竖,声音都带着火气。 说到这里,林知晚倒是提醒了她,她这才开始思考,于荣妍带来的嫁妆。 回想起十抬嫁妆抬进府中,耗费了那么长时间,还占了 大半个院子,当时还不觉得,现在想想,那简直是一笔巨额的财富啊! 被林知晚这么一说,苏媚有点稳不住了,她忽然也怕,这个于荣妍真的把嫁妆私自处理了。 “她应该不敢吧……这些,都会放进府中仓库里的……”苏媚开始不确定了。 “放进府中仓库做什么?”林知晚反问道,“你是正儿八经的婆婆,这些嫁妆当然是由你来处理了,放到府中,岂不是大家的财产了?” 苏媚怔怔的看着林知晚,看她一副打抱不平的神色。 林知晚气不过,“苏姨娘我跟你说,别说府中的人没资格管这笔嫁妆,就连荣妍这个儿媳妇,她嫁进来就要从夫,也要听从你这个婆婆的话,她更没资格管!” 苏媚的视线飘忽着,这样说来,唯一有资格管这些嫁妆钱的人,应该是她咯? 林知晚一脸笃定,无辜单纯的脸庞再次骗过了苏媚。 本就贪得无厌的苏媚,经不起这样的诱惑,简单的几句话就让她对林知晚说的话深信无疑。 然而,当着林知晚的面儿,苏媚怎么能露出丑恶的嘴脸呢? 苏媚皮笑肉不笑,端着架子,“大小姐费心了。” 说罢,苏媚就转到了 一边,不想再理会林知晚。 林知晚勾勾唇,低声笑道:“那就不打扰苏姨娘了!” 听到林知晚的脚步声走远,苏媚这才转过身来,望着她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深思。 思考了片刻,苏媚抿起唇角,这就匆匆去了账房那里…… 傍晚,天边的夕阳染红了云霞,偶有几丝云彩被风吹散,勾勒出各种有趣的形状。 采蝶把藤椅搬到了兰苑种着的花丛旁边,林知晚坐在藤椅上轻轻地晃着,望着天上的云霞,把自己逗乐了。 “大小姐,柳姨娘来了!”采蝶出声提醒着。 林知晚姿势不变,听得轻缓的脚步声渐近,柳青青那轻柔的嗓音响起:“妾身给大小姐请安。” 林知晚这才收回视线,笑吟吟地望着她:“来了,采蝶,给柳姨娘搬把椅子。” 柳青青坐在一旁,坐着的姿态十分端庄,没有一点越距。 林知晚扫了一眼,这便保持着自己放松的状态,仰头对着天空,轻轻合上了眼睛。 “怎么了?”林知晚问。 耳边是柳青青恭敬的声音:“今天下午,在账房那里,苏姨娘和大夫人打起来了!” “是吗?”林知晚这才睁开眼睛,饶有兴趣,“有伤亡吗?” 第267章 再次催婚 就在林知晚在小池塘‘偶遇’苏媚之后,苏媚就去账房,来势汹汹地说,她得把儿媳的嫁妆拿走,独自保管。 账房先生拗不过,这就上报给现在掌权的柳青青。 柳青青多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掺和这件事,而是向张如棠请示,说是事关重大,她不敢贸然做决定。 见柳青青低眉顺眼,张如棠心里顺气很多,想到快要翻了天的苏媚,就更加生气。 于是,就在账房那里,张如棠和苏媚掐了起来,两人分辨不清,差点动起手来。 柳青青一直旁观着,偶尔出声劝架,全程都没有参与。 听了柳青青的描述,林知晚笑:“这苏媚这个不省油的灯,果然一点就着。” 汇报完之后,柳青青也是来请示的:“大小姐,如果苏姨娘再来闹,或者是大夫人也盯着这些嫁妆,妾身该如何做?” 林知晚赞许地看她:“就照今天这样做,让她们闹,你不要管。” 这两人闹得越大,对柳青青越有利。 …… 天朗气清,林知晚很早就进宫了。 进了慈宁宫,看到里里外外的宫人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 林知晚还奇怪呢,平时她进宫来,那些妃嫔都在慈宁宫坐着闲 话,偶尔想让她诊诊脉,因此妃嫔们都会在这一天过来,但从未见有这样大的声势啊。 甫一走进宫殿,瞧见太后旁边那一身明晃晃的龙袍,似乎身边还有一群男子,林知晚没细看,端着谨慎的态度,快步走进来,行跪拜大礼。 “臣女林知晚,拜见皇上,见过太后娘娘。” “是郡主啊,快起来吧。”皇上声音低沉,听起来却很和颜悦色。 林知晚拜谢:“谢皇上。” 说着,林知晚快速起身,退到了一边。 她正低垂着眉眼,双手也谨慎地贴在两侧裙边,规规矩矩地不随意乱看。 忽然间,垂下的视线瞧见一只修长的食指贴着她的裙边,钻进了她的手心,轻轻挠了挠。 林知晚心一惊,不自觉地抬头,对上了身侧那一双慵懒如海的眼眸。 长发玉冠,笑容和从前一样又痞又野,可他穿着那身明黄色的蟒袍,浑身便散发着几分生人勿进的威严。 林知晚抬着头,凝视着这张帅到天人公愤的脸。 似乎,很久没有见到江慕云了。 “瞧这两个孩子,怕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太后突然的调笑声,惊得林知晚回神,慌乱地低下头,这才没有让 众人看到她的脸红。 只听江慕云笑呵呵地回答:“皇祖母当真了解孙儿的心情,可惜孙儿也不敢责怪父皇,留给孙儿的公务太多,没有一点空闲来看晚晚……” 听这言辞间的甜呦!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皇上更不会计较江慕云言语之间的冒犯了,向林知晚笑道:“郡主丫头,可别怪朕。” 林知晚忙道:“臣女怎敢怪罪皇上?能为皇上分忧解劳,那是慕王爷的分内之事,知晚与有荣焉!” “瞧瞧这好孩子!”太后连声赞叹,还跟皇上说:“皇上啊,不忙的时候,抽空让这两个孩子成亲了吧,否则……哀家这孙儿心里再怨怪……” 太后向江慕云投向宠溺的眼神。 皇上也叹了一声:“是朕疏忽了,近日来,北燕边境处动荡不安,若是没有慕云、槿云、胤云这几个儿子撑着,朕恐怕真的顶不住了,却是忘了考虑慕云的终身大事了……” 江慕云这便表了忠心:“父皇,儿臣不过是玩笑之语,儿臣与晚晚两情长久,不在朝朝暮暮。” 说罢,皇上叹笑几声,便起身跟太后拱手道:“母后多注意身体,前殿还有正事要商议,儿子得空了,再来看您。 ” 说罢,皇上带着几个儿子请了安之后,便离开了。 临走前,趁着人都不注意,江慕云的手指划过林知晚的手心,惊起她心中层层的涟漪。 她抬头,瞧见江慕云眼中温柔的笑意,望着他的背影远去。 忽然间,她才感觉方才那一瞬间心中的充盈之感,又消失了,空落落的。 “皇上政务繁忙,还惦记着您,母后万万保重好身体。”张皇后笑道。 太后笑笑,这便指了指林知晚:“有知晚丫头在呢,哀家这把老骨头还顶得住!” 林知晚立刻换上了甜甜的笑容:“太后福泽深厚,一定会长命百岁,福寿康健。” 人上了岁数,听到这些恭维的话也高兴。 然而,一旁坐着的花令宜瞧着林知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怎么看都讨厌。 笑过之后,太后这才朝林知晚招招手。 林知晚走近,太后拉住她的手:“知晚啊,皇上那边确实忙了点,不过哀家确实是喜欢你,想让你快些做哀家的孙媳,如果你想,就算皇上那里再忙,哀家也会让皇上给慕云空出时间来,让你们成亲,知晚,你说呢?” 众妃嫔听闻此言,纷纷暗中唏嘘。 堂堂太 后来提亲,林知晚这是有多大的面子啊? 林知晚的眉头轻敛,微微勾勒出笑容。 没有不愿意,也没有多愿意,她只是……还没有想好。 “太后娘娘……” 林知晚正要说话,却见有两个姑娘一前一后的进了慈宁宫,上前行礼。 “孙媳望舒,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凤体安康。” 穿着一身海棠花纹宽松长裙的花望舒,小腹稍稍隆起,因为怀孕,人胖了一圈,也显得柔和许多。 而跟随在她身侧的那个姑娘,一身锦绣云纹长裙,头上戴着名贵的发簪,本是普通的相貌,全靠这一身名贵衣裳、奢侈首饰来衬着。 林知晚挑眉深思,于荣锦? 花望舒把于荣锦带来,这是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两人请安之后,太后盯着于荣锦,疑问道:“你身边的这个是……” 被太后盯着,于荣锦瑟缩了一下,深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笑容。 可在林知晚那个角度看来,于荣锦微笑鼓起来的腮帮子都在抽抽,看起来是很紧张了。 花望舒看向林知晚,扬起笑容,声线很柔:“这位是太医院院长的孙女,也就是荣安郡主的义妹,名叫于荣锦。” 太后挑眉,仍旧一脸疑惑。 第268章 双喜临门如何 朝中大臣的子女那么多,怎么可能个个有福气进宫,来见皇上、见太后呢? 见太后眼中生有疑惑,花望舒解释道:“入宫的路上,孙媳路过了慕王府,恰好碰见了荣锦妹妹,她正要给王爷送新做的糕点,得知王爷不在家,而是在宫里,孙媳就把她一并带来了。” 这越说越离谱了,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带进宫来吗? 不过,众人也听出点不对劲来。 林知晚的义妹去给江慕云送糕点?怎么听怎么别扭。 花望舒笑得温柔,说话也讨巧:“孙媳想着慕王繁忙,定是没有空闲享受荣锦妹妹这些美味的糕点了,又记得皇祖母您喜爱甜食,便想借花献佛,送来给您尝尝。” 说罢,花望舒便看向于荣锦。 于荣锦便将食盒恭恭敬敬地递交给了太后身边的嬷嬷,手心都是汗。 当嬷嬷把食盒拿下去验过毒,再带上来摆在太后面前的桌案上时,听得花令宜咯咯轻笑。 “这么说来,这位心灵手巧的姑娘和慕王是情投意合了?怪不得,望舒你会把她带进来给你皇祖母瞧!” 说着话,花令宜那犀利含笑的眼神还似有若无的飘向林知晚,一副要看笑话的样子。 听花望舒这曲里拐弯的说了一通,谁还不明白? 她不就是说,于荣锦和江慕云有一腿,这才敢带到皇宫里来看看吗? 什么糕点做得好,那都是幌子! 糕点摆好了,太后略略瞟了一眼,却没有动。 听了花令宜的问话,花望舒露出为难的笑容,望向林知晚:“这个……我贸贸然带荣锦妹妹来,其实这一切都得看,郡主同不同意了。” 话说的一语双关,表面上是问林知晚,是否同意她把于荣锦带进宫来,实际上是指,林知晚这个正主,到底同不同意于荣锦进慕王府。 从花望舒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林知晚便能预见她要说什么,浅笑盈盈,这才轻道:“槿王妃已经把我的义妹带入宫来,此刻才问我同不同意,这让我如何回答?” 听起来像是玩笑,装作没有听懂花望舒话中的深层含义,却也是在敲打花望舒。 可花望舒却不理会,扭头面对着太后,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轻叹道:“皇祖母,其实望舒也是有私心的,槿王年岁尚小,且已经与我成亲,我怀有身孕,可五哥他一人独来独往,一直洁身自好,身边没有一个持家的女人照顾着,连 望舒瞧着,都觉得心里难过,更何况是皇祖母呢。” 这一番话似乎说到了太后的心坎里,瞧着太后眼中波光盈盈,打量着于荣锦,已经动摇了。 只是,怎么看这于荣锦,怯怯缩缩,小家子气,连容貌也不是一等一的好,如何能配得上她的孙儿慕云呢? 见太后不语,花望舒扫了林知晚一眼,又是抱歉一笑:“说句不太好听的话,郡主年龄小,还不想那么早成亲,这个咱们都能体谅,可王爷比郡主大了六七岁,郡主耗得起,王爷政务繁忙,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皇祖母和母后也好放心啊!” 话说的委婉,可在众人、尤其是太后心中,会将这番话转化成最直接的意思:那就是林知晚几次推脱,根本是不想成亲! 这也不是花望舒能杜撰得出来的事情,确实有很多次机会能提到成亲,却被林知晚避重就轻的给躲开了,太后隐约感觉到些什么,今天被花望舒点醒,却也发现了这个事实。 这样一来,太后心里也有了疙瘩。 既然不想成亲,何苦要一直耗着她的孙儿? 太后心里自然是偏心自己的孙儿了,此刻却也在乎着林知晚的感受, 笑着试探道:“知晚啊,其实望舒的想法也没什么对错可言,慕云大了,双喜临门也不是不可以的,哀家现在问问你,你觉得怎么样?” 说到此处,太后又扫了于荣锦一眼,眼中一片黯然,然后专心地望向林知晚。 其实,太后并不满意于荣锦。 只是,做个妾室倒是没什么,借此压一压林知晚,也未尝不可。 林知晚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笑盈盈的却是一言未发。 还没等怎么样,花令宜便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郡主到底是年龄尚小,心眼也小,男人三妻四妾的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果让郡主坐到我们这些位置上,岂不是要被醋淹死?” 花望舒和花令宜姑侄两个,直接给林知晚的态度定了性:她肯定是容不下旁人! 其实,在林知晚没有立刻回话的时候,太后心中已然有了偏见。 望着林知晚,花望舒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她就是要打林知晚一个措手不及! 气氛有点尴尬,季柔慧捻起帕子掩唇,轻笑了几声:“正如二位所说,荣安郡主年岁小,性情纯真,不谙世事,花妹妹和槿王妃实在是吓着郡主了。” 花家姑侄快要鼻孔朝 天了,很是不服气。 她纯真?她不谙世事? 如果她真的这么单纯的话,就不会几次三番逼得她们走到今天这一步! 季柔慧向太后颔首,微微笑道:“太后娘娘,郡主不言,怕是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即便做了什么决定也不管用吧,实际上,真正能决定这些婚事的人,应该是慕王爷才对。” 太后这才转向季柔慧,认真听了起来。 季柔慧的目光中满含悲悯:“槿王妃也说了,慕王爷一贯独来独往,那是因为先皇后早逝,任凭皇后、太后、妃嫔对他关照有加,也比不上生母的体贴照拂。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人,心思才愈发细腻敏感,如果今天的三言两语,就替慕王爷决定了终身大事,事后再知会他,岂不是让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受尊重?” 说到此处,太后动容,眼眶中浮现泪水。 皇后这才长叹一声,望向林知晚,“若非慧妃说明,大家都要错怪郡主了,看来郡主才是时时刻刻为慕王着想的可心人儿!” 说罢,皇后给太后递了一方帕子,柔声劝道:“母后为云皇后哭了不知多少次,这些年对慕云的关怀,想必云皇后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第269章 保证你一尸两命 太后擦掉眼泪,莹润的双眼深深的望向皇后,声音也有些哑了:“皇后也有心了。” 此时,林知晚还特意的盯着张皇后看,瞧见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随即笑开,点了点头。 太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摆摆手,轻叹道:“罢了罢了,改天哀家会叫慕云来,听过他的意见之后,再做打算的。” 花望舒垂下眼眸,压下眼中的不甘,这便和众人跪了安。 出了慈宁宫,于荣锦跟着花望舒,一路往宫外走着。 花望舒领着她走到御花园的僻静之处,慢慢地踱着步子。 “你表现得也太过怯懦,想要做堂堂皇子的妻妾,怎么会是像你这个样子?”花望舒低声斥责着。 方才在慈宁宫里,她已经快把太后说得动心了,而且明显瞧见太后开始注意到于荣锦了,却生生地挪开了眼。 当时花望舒扫了眼于荣锦,小家子气,便知道太后眼中的失望之色是为什么了。 于荣锦本兴致勃勃地在观赏着宫中景色,心中惊叹不已,被花望舒这么一说,好兴致全无,低下头来,听凭花望舒的指挥。 能进宫来,离江慕云和荣华富贵更进一步,这全靠花望舒。 即便现在忍受着点,又能怎么样呢? 见于荣锦像是个闷葫芦似的,花望舒心里那股子无名火又上来了,正想教训,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道女声,不冷不淡地响起。 “槿王妃今天这一招,倒是出乎我意料!” 闻声,花望舒微微皱眉,转头一看,是林知晚,便笑得安然,“是郡主啊。” 此时,林知晚正在慢步走来,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笑意不达眼底,看起来冰封千里的美丽湖面,湖底随时都有着波涛汹涌。 当林知晚那冷冽的眼风扫过来时,于荣锦却并不害怕,反而也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 站在花望舒身边,于荣锦是有底气的。 因为她知道,花望舒想利用她来打击林知晚,所以花望舒一定会为她撑腰的! 不比在人前的虚情假意,花望舒满眼的嚣张,嘲笑道:“看样子,郡主并不想嫁给慕王爷嘛,一点争取的心思都没有……既然如此,郡主何苦占着慕王妃这个好位置,何不如早早给别人让位?” 林知晚一步步走近,花望舒的头也扬得更高,话也说的愈发不客气。 “反正,荣锦也是你的义妹,把慕王妃之位让给她,让她去伺候 慕王爷,这肥水也不算是流给外人,不算吃亏……呃!” 话音将落,花望舒眨眼间瞧见林知晚的右手飞速扇来,化成一道光影,还未看清楚的时候,清脆的巴掌已经打在了她的左脸。 连那一声惊叫都卡在嗓子眼里,还没有完全喊出来。 于荣锦怔怔的望着林知晚,瞧见她还是那一副平静微笑的表情,心里这才生出畏惧,不自觉的后退两步。 花望舒懵住了,耳边嗡嗡响了半天,花望舒这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传来,怒火也才慢慢腾起,压抑的愤怒声低低响起。 “林知晚!” 御花园郁郁葱葱的树丛外面,巡逻的御林军从林知晚打人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这边,有几个御林军正要拔刀冲过来,却被打头的首领低声制止:“不许过去!” 打头的这人,穿着一身御林军的银色盔甲,身量挺拔又健壮,眉头轻轻下压,原本英俊的脸透出几分迫人的威势,正是御林军首领,吴灵均。 吴灵均那双凌厉的眼眸扫过一众手下,低声喝道:“方才那一幕,谁敢说出去,就等着受死!” 众人缄默不语,吴灵均这才让手下们后退百米,缓缓转身 ,眯着眼眸,望着里面的动静。 适才反应过来的花望舒,左脸颊都肿起来了,气得半死,也高高地扬起手掌,想扇回去。 而林知晚早有防范,一把抓住花望舒的手腕,稍稍用了力道,掐的她手腕也疼。 花望舒眼中快要冒火:“林知晚,你放开!” 林知晚抓着她的手,慢慢往下放,笑容浅淡:“如果你敢动手,我可以保证你是一尸两命,不相信的话,试试看。” 说罢,林知晚松了手。 手腕忽然被这么一松,花望舒的心也沉了一下,死死地盯着林知晚,却也被吓住了,一下也不敢动。 往日见到的林知晚,即便是最气最急的时候,眼神都没有这样冷漠和凌厉过,今天也只不过在太后那里搬弄了几句是非,不疼不痒的,怎的让她这样发怒? 心中闪过这个疑惑,还没来得及细想,便瞧见林知晚眼中的笑意淡去,只剩下冷漠,冷得让花望舒瞧见,心都一颤。 “花望舒,我会让你知道,你多管闲事的代价!” 撂下这句话,林知晚转身就走,不再纠缠。 看着林知晚要离开的背影,花望舒气不过,忍不住怒喊道:“如果你想嫁给慕王 爷,你早就能成亲了,还会拖到今天被我这样整治一番?林知晚,你不想嫁,凭什么不让别人嫁!” 然而,花望舒撒出去的怒火无人回应,就像是一个拳头砸在了棉花上,这让她更加生气。 花望舒捂住了心口,实在是气得心口都疼。 真是不明白,林知晚自己不嫁,却也不让别人碰江慕云,这个贱人是什么变态心思! 冒火的眼神望向于荣锦,吓得于荣锦身子抖了一抖,声音都在颤:“槿王妃,我,我……” 花望舒纤细的十指掐住于荣锦的肩膀,冷声狠道:“于荣锦,我必须让你嫁进慕王府,而且还是风光大嫁!” 于荣锦吃惊地抬起眼眸,瞧见花望舒眼底那浓浓的恨意。 透过花花草草的间隙,花望舒瞧着林知晚远去的身影,心中暗暗发誓着:此生不惜一切代价,必定让这个贱人不能好过! 走在出宫的小路上,林知晚目不斜视,快步朝宫门走去。 刚踏出宫门口,余光瞧见一道飞来的人影,忽然停下来与自己并肩同行。 林知晚心头一惊,转头一看,是笑意盈盈的江慕云,这便任由一颗心咚咚直跳,淡淡地转过脸去,继续前行。 第270章 你我,只有利用 瞧见林知晚紧抿着嘴唇,没有搭理自己,江慕云没有生气,双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旁,只笑。 “我最近在忙,整天呆在父皇那里没日没夜,商量朝政,整理卷宗,几乎都顾不上出门。” 听得江慕云轻声吐了一口气,像是累极了似的,却听他语气依旧轻松,“今天也是父皇突然想起了皇祖母才去探望,否则你我不知何时才能偶遇呢?” 听得江慕云轻又缓的叹笑声,从他的声音中明显听得出疲累,他那喑哑的说话声像是砂纸刮在林知晚的心上,酥酥麻麻,时而疼痛。 林知晚闭口不言,一步也没有停下,走过了街市,走到了僻静的河边。 江慕云倒是好耐心,笑睨着她:“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是与我无关,你还要这样牵连于我?” 见江慕云匆匆赶来,还这样问,林知晚便猜到,这厮早就知晓了一切。 林知晚神色平静,刚走到流水小桥的中央,被江慕云拉住。 稍有不耐的转过来,林知晚对上了江慕云的视线,却怔住了。 她瞧见,江慕云那双慵懒不羁的眼眸,此刻却充盈着红血丝,眼中的笑意慢慢淡去,正在凝视着她。 “晚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似乎,是江慕云最后的耐心。 此刻的林知晚,只感觉到自己的心有钝钝的痛感,空白一片的大脑根本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可是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心口堵着一口气,久久咽不下去。 虽然走不了,林知晚别过脸,望着桥下那孤独漂过的船只,视线落在荡起的涟漪上,失了焦点。 江慕云抓她手腕的手稍稍用力,林知晚这便回神,拧眉盯着他。 世界在四目相视的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两岸的人影都模糊了,他们的眼中似乎只有彼此。 林知晚瞧见,向来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中的江慕云,此时那双眼眸又黑又亮,透着令人心惊的光,唇边浮现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轻声发问。 “花望舒说,你根本不想嫁我,是不是?” 林知晚心一紧,原来他知道得这么多,连她和花望舒在御花园发生的事情,都偷听到了吗? 这似乎更拱起了林知晚心中压抑着的怒火,冷笑一声,扬起脸来:“你不是都听到了,还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问你。”江慕云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捏的林知晚感觉到疼痛, 皱眉的瞬间,眼中浮现水光。 看到林知晚疼得冒泪,江慕云手上才轻了不少,眼中的颜色却更淡,唇角更加上扬。 “林知晚,是不是?” 那是吴灵均匆匆来告诉他的,所以他找了个理由跑出来,来问林知晚。 无论是花望舒还是吴灵均,旁人说的他都不信。 林知晚,你说吧。 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然而,林知晚眼中的水光慢慢收回去,目光中隐现一丝倔强,双唇紧绷成一条直线,却怎么也不肯开口。 就像,在太后那里一样。 “呵呵呵……” 江慕云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林知晚,既然你不想嫁,为什么太后提议,让我同娶两人的时候,你会不答应?难道,你吃醋了?” 话音将将落罢,林知晚脸色一变,直接甩开了江慕云的手。 她转过身子,双手趴在桥边的栏杆上,深深地吸着气,强自压下心中的愤怒,忍着不爆发出来。 望着林知晚的侧脸,看得出来她在努力压着火气,江慕云无声地笑了。 她压着火气?她有什么好生气? 半天,林知晚将那股无名火压下去,转过脸来时,眼中只有冷漠之色,声 音从未如此平静。 “我有什么好吃醋的?王爷,从一开始我们不就说好了,我给你祛毒,你帮我在盛京城站稳脚跟,我们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不是吗?” 她的话掷地有声,让江慕云眼中的神色愈发凉薄。 话已经说出口了,林知晚索性一气儿说完,伤人伤到底。 “如今王爷的千手归天之毒解了,上次我说还加了一味毒药在里面,是骗你的。而我成了名副其实的荣安郡主,丞相府中没有人能再随意践踏我,连走进皇宫都要有人对我俯首帖耳,我们的约定已经达成了……” 林知晚的笑自嘲又悲凉:“可是,我们依旧需要相互利用,婚约才拖到了现在,难道不是吗?” 当林知晚的话音落下,江慕云半天没有回应。 夜色低迷,零零散散的星子洒落在苍穹之上,长河小桥,人有三三两两,这夜景显出几分凄凉。 江慕云冷笑一声,望向她:“你我,只有利用?” 林知晚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后来却是无比的决绝和……无情。 “是,利用。” 江慕云仰天大笑,再次凝视着林知晚时,眼中显露出他面对旁人时的那般杀伐决断的绝情,笑意悠 然,却是从未有过的嘲讽。 “既然如此,你迟迟不嫁,难道还要让我为你守贞一辈子?林知晚,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这样狠的讽刺,林知晚感觉到耳边嗡嗡作响,呼吸在一瞬间都被夺走。 话说出口,她都不敢相信这样狠绝的话是出自她的口。 “一切都是我的错,退婚一事我会来办,绝对不会有损王爷的声名,更不会耽误……耽误王爷和于荣锦,抑或是王爷和任何一个女子的好事。” 说罢,林知晚没有再看江慕云,转身就走。 绕过长河堤岸,走过凋零的排排柳树,林知晚的余光瞥见小桥之上,那道高大挺拔的人影仍在那里,模糊,远去。 林知晚狠狠闭了一下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泪珠,却义无反顾地前行。 是的,她这一生,不想再有羁绊。 …… 这个夜晚,很长很长。 长到,季崇泽和季梓薇兄妹差点以为,江慕云度不过去。 大半夜的,季家兄妹都要就寝了,樊南突然来了,这便跟着樊南匆匆赶来慕王府。 一进府,兄妹俩看到江慕云的卧房已经被砸得稀巴烂时,都傻了眼。 幸好他们及时赶来,慕王府的房间才只毁了一间。 第271章 老子动心了 往日都有斯文败类似的好涵养的江慕云,而今天却露出气急败坏的面孔,一脚踹下去,摆放着名贵古董的书架砰然倒塌。 管家吓得半死,古董的碎片飞溅到脚下,揉着疼痛的心口,冒死劝道:“王爷,不能再砸了呀!” 江慕云目光一凛,正准备再飞起一脚,管家也差点不想顾死活,扑上去抱大腿,却见季崇泽快步过去,拦住了江慕云。 “王爷,有话好说!” 终是被拦下了,管家才松了口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凛然的目光扫向季崇泽,季崇泽也怕,却知道这时候他要是往后退,没人再敢拦了,便拧眉劝道:“王爷,万万不可……” 劝说的话还没说完,江慕云就已经拎着季崇泽的衣领往外走。 “走,喝酒!” 灯火明亮,街市繁华,城中最热闹的一家酒馆中,有一张桌子,季家兄妹盯着江慕云一杯又一杯,后来索性干了一坛酒。 再拿起一坛时,季崇泽冒着被打死的风险按住了江慕云的手,季梓薇急道:“王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就行了,不要再这样……喝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呀!” 江慕云的手就悬在半空中,没有 用力。 季崇泽察觉到了,便小心翼翼地把酒坛子拿了下来,放在一边。 这个晚上,兄妹俩是头一次瞧见江慕云露出笑容,笑容和从前一样痞痞的,坏坏的,一拍桌子,说出来的话怎么有点凄凉? “吴灵均这厮跑过来跟我说,她吃醋了,偏偏我还信了!林知晚,就是个骗子!” 越是喝醉,江慕云那一双眼眸越发明亮起来,染着如夜色般悲凉的笑。 季梓薇怔怔的看着江慕云,认识他这么久,即便是喝醉,或者云皇后去世的时候,王爷都没有这样失控过。 江慕云将那空了的酒坛子直接甩出窗外,扔到了河里,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气到发笑。 “那个女人心地歹毒,算什么狗屁医者!” 季崇泽摸了摸鼻子,怎么也不愿说谎话,“其实,平心而论,如果不得罪郡主的话,她这个人……对人还不错……” 看到江慕云快要吃人的眼神,季梓薇暗暗扯了扯季崇泽的衣袖。 江慕云笑了,狠狠的瞪着季崇泽,却是咬牙切齿的笑:“她对所有人好都好!唯独……” 忽然间,他的肩膀垮下来,自嘲地发笑着:“唯独对我啊,够狠心!” 想想 不是这样吗? 即便是对待最恨的敌人,林知晚也能仁慈的放过一把,可对待他呢? 说翻脸就翻脸,说扔开就扔开……一点也不犹豫! 季崇泽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是犹自笑着,“当初,王爷对待郡主不也十分狠心吗?” 在季崇泽的印象中,尚书府的寿宴上,江慕云有意要见见张皇后给他安排的这个又肥又丑的未婚妻,还刻意宠爱林知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当初的江慕云,可没想过要心软啊! 有意思的是,江慕云对待林知晚的态度,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季崇泽搔了搔头,倒是有点理不清楚了,只是长叹一声:“王爷第一次见到郡主,到现在为止,也有一年了……” 听到季崇泽这一声哀叹,季梓薇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哥哥的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哀伤。 她猛然想起,姐姐元薇去世,也有一年了…… 在兄妹俩感伤的时候,江慕云又灌进去一坛子酒,醉眼朦胧,单手支着脑袋,时不时地发笑。 江慕云像是醉得很厉害,他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正想伸手去拍他肩膀,忽见他肩膀轻轻抖动,有低低的笑声发出 。 江慕云缓缓趴起来,单手托在侧脸上,望向酒馆的窗外。 月光的银辉洒落,河面波光粼粼,印的江慕云那一双迷离的醉眼闪闪发亮。 他双手托腮的模样,是从未见过的可爱,含笑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是从未见过的悲伤。 他低声发笑着,像是自言自语。 “可是我动心了……” “老子动心了……” 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季崇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吃惊地看向妹妹:“他说什么?” 季梓薇听得很清楚,反而拍拍哥哥的肩膀,笑道:“哥,你不用担心了!王爷和林知晚那是势均力敌,这样的人才适合在一起。” “梓薇,可是……”季崇泽似乎,有些不习惯妹妹这样的转变。 他记得,从前妹妹不是喜欢江慕云,喜欢到疯魔了? 经过了太多事,季梓薇早就想通了,笑容很释然,很大度。 “哥,咱们是眼见着郡主,如何从丞相府那个不受宠的庶出大小姐,一步步努力往上爬,直到今天能够有资格和王爷齐肩站在一起的。如果郡主是个空有美貌的普通姑娘,王爷又怎么会看上她?为她醉酒?” 季崇泽愣了半天,挠了挠头这 才笑:“不是,梓薇,你怎么懂这么多……” 既然妹妹懂,季崇泽又发出疑问:“王爷这样优秀,为什么郡主会屡次拒绝王爷呢?” 季梓薇歪着头想了想,虽然她也不是很明白林知晚的心思,但她总是了解,林知晚不回无缘无故拒绝这件旁人看起来很圆满的亲事。 偏头看了看季崇泽呆呆的傻样,季梓薇故弄玄虚:“哥,你真是不懂女子的心思,将来还怎么给我找个嫂嫂?” 季崇泽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江慕云晃晃悠悠地出了酒馆,兄妹俩赶紧追上去。 已经是深更半夜,沿路上只有一些小酒馆还没打烊。 江慕云一路跌跌撞撞,口中呢喃着什么,季崇泽他们没听清。 实际上,他们根本听不清,刚追上几步,江慕云就施展轻功往前跑了。 这一整夜,季崇泽都在拉着季梓薇,哼哧哼哧地追江慕云。 “总算停下了……” 看着前方,江慕云站在一片茂密的林子前一步不动,季梓薇大喘着粗气,和季崇泽快步往前走去。 “这是谁种的林子?” 月光下,江慕云的侧影英俊洒脱,行得正站得直,舌头也不大,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喝醉了。 第272章 慕王爷砍树 这些茂密的林子是从一处开放的院墙处长出来的,走过来的时候,季梓薇还留心看了一眼府邸的牌匾,她恰好知道。 “这是王员外的宅邸,他很有钱,时而涉足盛京城的权贵圈子里,前不久我还和她女儿在郑国公府的小姐举办的宴会上见过面。” 江慕云回头,扫了季梓薇一眼,季梓薇这才绕回正题。 “王员外早年一穷二白,夫人生产还请不起产婆,必须得去二里地之外才能见到产婆。有一天腹痛,夫妻俩赶紧往产婆那里赶去,夫人根本等不上,就在路上生了孩子。” “王小姐就生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此后王员外也开始顺风顺水,王员外认定了茂密的林子是他的福相,便在家中种满了各种树林、竹林、丛林的景观……” 绕了这么多,即便江慕云醉着,也能听懂中心意思:“这是……那个该死的王员外种的?” “……是。”季梓薇奇怪,种个树怎么就该死了? 江慕云转过身去,仰头望着高大茂密的树林,半响才唤了一声。 “樊南。” 一直在暗中保护着的樊南,从阴影处跳出来,拱手跪拜:“王爷,属下在。” “把王员外家的所 有树,砍掉!” “……” 三人面面相觑,彻底傻眼,人家王员外跟你有仇? 樊南有点口吃:“王爷,这、这王员外……” “不。” 听江慕云发声,三人才稍稍放心,嗯,事情还有转机。 没想到,江慕云转过身来,说了一句更变态的话。 “天亮之前,盛京城中所有的林子,都砍掉!” 季崇泽:! 季梓薇:? 樊南:…… 平常江慕云做出来的决定都很有技术含量,可今天这个……樊南没法执行啊! 樊南苦瓜脸:“王爷,王爷三思……” 江慕云转身就成了醉汉,身体左摇右晃地往前走了,还摆摆手,“你不砍林子,本王就砍了你……” “……”樊南快哭了。 兄妹俩匪夷所思地望着江慕云的背影,只听他低低的笑骂声时不时地传来,也只能听到一句重复的话。 “林子?老子最讨厌姓林的了……” 当天晚上,盛京城经历了一场屠杀。 季家兄妹没有睡觉,为无辜的草木生灵祈福和悼念。 季梓薇不断地叹着:“林知晚,我诵经念佛是在帮你赎罪啊……” 大清早醒来的林知晚,是被几个喷嚏打醒的,这个晚上似乎有人想她 想得紧! 林知晚一觉睡醒,什么都不知道。 上街买菜回来的采蝶,兴冲冲地跑进门,带回来一个还热乎着的爆炸性消息。 “大小姐您知道吗?盛京城的树林子在一夜之间都被砍完了,据说是慕王爷是作案凶手!王员外家那都是价值万两黄金的奇珍草木,有人大半夜地闯空门,哐哐就是砍,现在王员外正坐在衙门口外,哭爹喊娘的要告御状呢!” 见采蝶小脸红扑扑的,应该是一听到信儿就跑回来的。 林知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乐了:“采蝶,是我没睡醒,还是你没睡醒?” 采蝶瞪大眼睛,这难道不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吗? “大小姐,我没有胡说八道!” 直到午后,林知晚上街,看到本该有树木丛林的地方光秃秃的,听到街头巷尾人们的议论。 大家都啧啧称叹:“慕王爷又在发疯了!” 还有,各个衙门口人满为患,都是在讨要被无辜砍掉的树木,这些损失的。 但凡超过三棵树的成了树林的,全都遭到了无情的砍伐。 有些还是药用树木,还有些珍奇树木,主人们全都悲愤地联名上书,想把事儿闹大。 看到干枯又光秃的大街小 巷,林知晚这才反应过来,早上是她没睡醒。 采蝶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江慕云疯了吗? 在家习字时,林知晚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墨汁在纸面上写下一个娟秀的字。 林。 她缓缓勾勒起笑容,笑得极为讽刺。 原来,江慕云是因为讨厌她,而发的疯啊! 林知晚轻轻扔下毛笔,笔墨的浓黑在纸上化开,将那个林字淹没。 出了这么件稀奇事,盛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 即便林知晚坐在家里,林愈也会从朝中带回来消息,急忙忙说,江慕云摊上事了! 说话的时候,林愈还时不时地瞥向林知晚,发现女儿神色淡漠,这才感到欣慰,叮嘱道:“知晚啊,正在风头上,你最近还是别见王爷了!” 林愈的心思太简单了,他看江慕云有用的时候,自然是要上赶着巴结,一旦出了事,他急着撇清关系呢! 尽管林知晚不多问,她心里也很有数。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江慕云还能活到今天? 林知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到第二天傍晚,冯滢派人送信,叫她出去喝茶。 许久不见,两人相对而坐。 一杯茶倒上来,冯滢觉得麻烦,咕噜咕噜 喝了一壶,这才感觉到解渴。 林知晚用难言的神色打量着冯滢:身上穿着虎啸营小兵的训练服,一头秀发用一根绳儿高高盘起,素面朝天的,她这个人全靠颜值撑着。 “滢姐,你怎么晒得这样黑?”林知晚抿了口茶,自己的手臂和冯滢的手臂交错之间,又发现了一点。 “这种小事也要问!”冯滢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目光忽然专注起来,趴在桌上:“喂,军营里可都传遍了,你究竟把慕王爷怎么了?” 一口茶没咽进去,林知晚挑眼看向冯滢,不自觉地笑了一声:“我?” 一天半的功夫,她变成流言的主角了吗? 冯滢一副我啥都懂的表情,拍拍桌子,又劝诫又警告:“我跟你说啊,你可不能乱来,否则,我在虎啸营里怎么过安生日子?” 林知晚无语地望着她:“滢姐,这个黑锅我可不背。” 冯滢连忙换了好脸色,用央求的神色看她:“你要是不姓林,慕王会做出砍树这种荒唐事儿?要不是慕王爷在中间说和,我能留在虎啸营当兵吗?姑奶奶,算我求你了,你别跟慕王爷置气……” 林知晚却只抓到了一个重点:“你留在虎啸营当兵了?” 第273章 躲开整个春天 冯滢一怔,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怎么了?我凭自己的真本事!现在那军营里没几个能比得过我,除了……” 话到嘴边,冯滢瘪了瘪嘴,哼了一声不说了。 该嘱咐的都嘱咐了,冯滢急忙起身:“我请了两个时辰的假,得赶紧走了!你千万记住我说的话啊!” “滢姐。”林知晚一把抓住了冯滢的手腕,“今天先别回了,明天我亲自送你回去。” 本是有点不耐烦,当冯滢看到林知晚那一双小鹿般无辜又水灵的眼睛时,终究是不忍心甩开她,一屁股坐下来,咕哝着:“真是老娘欠你的!” 看冯滢坐下来,林知晚这才笑了起来。 “老板,上酒!” 冯滢一声大喝,酒菜全都上齐了。 冯滢一边开酒,一边瞅了林知晚几眼,笑骂道:“区区虎啸营算什么?等你做了慕王妃,别说吴归远那个老头子,就连吴灵均那个混小子都得听你的!” 倒出来一大碗,冯滢猛地就喝了下去,无比畅快,还嘟囔着,“军营里都不让喝酒……” 林知晚笑笑,也拿起一只碗,倒了满满一碗,动作优雅的,全都喝下去。 一碗,接着一碗。 当林知晚不说话,喝到第四碗的时 候,冯滢瞪大了眼睛,夺下她手中的酒碗,“你疯了!” 这么干喝,不说话,那是酒鬼! “你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把烂摊子全都扔给我?林知晚,你是不想让我在虎啸营里混了!” 现如今,冯滢满脑子都是如何留在虎啸营。 “其实你不知道,我酒量大得很!”林知晚浅笑盈盈,稍稍染了醉色的双眼,透着几许妩媚。 这样的林知晚,冯滢看了都起鸡皮疙瘩,更何况随便拉个男人过来。 不行不行,这样喝下去是要出事。 冯滢按住酒坛子,挑开话题,急急问道:“知晚,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林知晚倚在窗边,风吹的她发丝飘飞,慵懒迷醉的表情简直诱人。 冯滢却没有男人的心思,只是好奇:“你说,慕王爷怎么会那么恨你?还要……还要把城中的树林都砍光?这也……太变态了!” 恨她? 林知晚笑了,连冯滢都能猜得出来江慕云是恨她,那么其他人就更明白了。 原来,江慕云这样恨她…… 即便是微醺,林知晚的头脑依旧清醒,没有着冯滢的道,反问一句。 “滢姐,你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去军营吃苦呢?” 冯滢眼睛瞪 直,将手中的碗往桌上一磕,酒水四溅,她气哼哼道:“我才不是为了吴灵均那个木头!” 林知晚笑,什么话都不说。 冯滢心虚地别过脸去。 瞧瞧冯滢这个马大哈,还没逼问呢,自己就说出来了。 林知晚脑海中浮现吴灵均的身形,这人长得不错,职位又高,可以说是出类拔萃。 说的更仔细些,武功高强,又是御林军首领,是武将中的佼佼者,这可是对了冯滢的胃口,冯滢喜欢他,这不奇怪。 只是……林知晚仍然觉得匪夷所思,纤细的手掌覆在额上,呢喃地笑着。 “滢姐啊,我从小到大,只听过你说你有许多梦想抱负,却从未见过你有这样大的决心,真的进了军营那种苦哈哈的地方……为了他?真的值得?” 被林知晚这么一说,冯滢霎时脸红,都不敢看她。 酒馆中人声嘈杂,声音在她们二人耳边愈发模糊,显得安静非常。 半响,冯滢猛地抬头,梗着脖子,横横地说着。 “我第一眼就看中他了,我认定他了!非得每天能看到那个木头,我才能高兴,高兴到让我吃什么苦都愿意!下什么决心,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说出这番话,冯滢长 长吐了一口气,倒了一整碗的酒喝下去,这才露出肆意顺畅的笑容。 林知晚望着冯滢笑,看到她谈起吴灵均,大胆又张扬,辛苦却欢喜,那种神采飞扬的样子,真美啊! 对于冯滢的一番言论,林知晚的笑意加深,一双眼眸像是琉璃盏中清冽的酒水,澄澈又醉人。 她笑着,却流露出几许悲哀。 看到林知晚的表情很怪异,冯滢的眉头渐渐拧起来,“你,你这是啥表情?” 林知晚换了小盅,轻抿一口烈酒,笑叹道:“真羡慕你啊。” “我?”冯滢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在感情上,我从未有过如你一般的,孤注一掷的勇气,因为……我一无所有,赌不起。” 林知晚笑盈盈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说话突然这样深刻,冯滢有点难以接受,像是看神经病似的盯着林知晚,半天才拍了拍桌子,有点受不了。 “你、你怎么是这样的性子?” 林知晚挑眉:“什么性子?” 冯滢瘪嘴,很不喜欢:“和我表妹一样,悲观又消极!你们为什么,凡事不能往好了想?过今天看明天,为什么非要想明年的事?” 在冯滢眼中,林知晚已经站在女人中的顶尖了, 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吧,也算是什么都不缺了。 即便说的矫情些,谈情感,那林知晚都已经拥有江慕云那样的宠爱了,还要奢求什么? 冯滢,她根本不理解林知晚说的,一无所有是什么意思。 前世身为于梁浅,她被于荣锦和张鸿朗欺骗、害死,如今得以重生,她活得小心翼翼,活得战战兢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一生她不想再碰男人和感情,她生怕再次失去爷爷,再次失去舅舅一家,失去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她最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的,她还不想失去如今的江慕云。 自重生之后,她和江慕云争斗、互助,一起经过了多少风雨,她才能走到今天。 就这样一直陪伴下去不好吗? 江慕云为什么,非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如今她容颜好、人比花娇,可她终究会一朝红颜老,而江慕云将会登上万人之巅,到那个时候,会和当今皇上一样坐拥佳丽三千。 而她,又将陷入无休止的斗争中,搞不好哪天就被暗杀了。 她不想啊,不想再活的这么累。 为了避免花谢,她甚至可以躲开整个春天。 林知晚她,就是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人呐! 第274章 她是胆小鬼 推杯及盏,小杯换大杯,一坛又一坛。 两人不知喝了多少酒,一地的酒坛子都东倒西歪的。 冯滢醉得快要闭上眼睛,还伸出食指,大着舌头说教着:“知晚啊,我告诉你……人这一辈子能有多长?要、想爱就爱,该恨就恨,及时行乐!” “这么洒脱吗?”林知晚手肘撑在窗边,脑袋倚在臂弯处,笑睨着冯滢。 冯滢点点头,往后一仰,快要睡着的时候,还咕哝着:“当然了……这样,等到死的时候,才不会后悔、遗憾呢……” 话音渐落,冯滢的呼吸顺畅又绵长,已经睡着了。 在敞开喝酒之前,她们就已经包下了这间房,可以放心地在这里休息。 “酒量这么差……”林知晚笑着,拿起身边的小毯子给冯滢盖好之后,跪坐在窗边。 她坐姿放松,单手支着脑袋,神情慵懒。 一阵夜风吹来,让她眼中的醉意散了几分,眼眸澄澈,清醒地望向平静的小河,还有河岸两侧,被砍得光秃秃的树木。 已是深夜,喧嚣落幕,她耳边唯有轻风掠过,十分安静。 恍然间,她脑海中回响着冯滢说的那些话。 想爱就爱…… 及时行乐…… 死 的时候才不会后悔…… “呵呵……”林知晚笑出声来,美好如月的眼睛里有悲哀之色溢出来。 呢喃的声音随着清风吹散了,她说。 “我可以吗?” “可我不是冯滢啊,我是于梁浅,是林知晚……” 是一个,畏首畏尾的胆小鬼啊! 次日,两人清醒之后,便去了虎啸营。 吴归远面色严肃,冯滢都不敢往他跟前凑。 林知晚笑盈盈的,“吴都尉,借一步说话。” 吴归远脸色的颜色才缓和一些,“郡主,这边请。” 两人来到一边,林知晚这才一脸歉疚,解释道:“吴都尉,昨天是我硬拉着冯滢留下来的,最近我遇到了一些烦心事,想跟她聊聊,所以耽误了。一切都怪我,请吴都尉别迁怒于冯滢。” 人家堂堂郡主、未来的慕王妃,姿态都放的这样低,吴归远能不给面子吗? 吴归远叹笑着:“原来是跟郡主在一起,冯滢本就是个女子,一直待在军营里吃苦受罪,这些老臣都看在眼里,只是,冯滢在军营里声望很高,有望成为一个小将领,很多将领都不服气她这个小女子,许多双眼睛都盯着呢,实在不能出了岔子。” 林知晚鞠 躬拜谢:“以后不会了,多谢吴都尉体谅。” “郡主言重了!” 说罢,吴归远脸上的笑意加深,话锋一转:“郡主和慕王爷……最近还好吧?” 林知晚抬起笑眼,没有一点心虚的样子:“很好,多谢吴都尉关心。” 看到林知晚这样淡定,吴归远也并不意外。 能够站在江慕云身边的女人,能够处变不惊,这是基本素质。 “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都尉了!”林知晚这就作别。 她刚一转身,就被吴归远再次叫住:“郡主,老臣有一句话想说,也是僭越了!” 林知晚回身,脾气很好的微笑着:“都尉请讲。” 吴归远目光深沉,笑容也别有意味,长叹一声,这才说道。 “郡主认识慕王爷,也有一段时日了吧,慕王爷什么样的人,郡主聪敏睿智,难道还看不出?” 吴归远笑叹着:“论起来,我这位小友很有意思。外面都传,慕王风流多情,可这么长时间,郡主何时见过他把哪个女子带在身边?” 林知晚唇边的笑容凝然,浅笑不语。 吴归远盯着她的双眼,笑着摇头:“老臣与他为友多年,也只见过他对郡主你上心而已……” 在吴归远看不见的长袖之中,林知晚的双手不自觉地缩紧,指甲嵌在手背的肉里,却保持着笑容不变。 点到为止,吴归远叹笑着走开,最后留下一句话。 “郡主还年轻,万望珍惜眼前景、眼前人……” …… 兴许是冯滢和吴归远那些语重心长的劝说,起了很大的作用,也或许是林知晚无能消受,总之自那天之后,她再次闭门不出,把自己闷在丞相府里。 她又过上了从前那种配药、研读医书的简单生活,每天最远也就是去正厅吃饭,其余时间都待在兰苑。 她想过清净日子,可待着的丞相府就是一个是非之地。 偶尔来正厅吃饭,身边都闹得鸡飞狗跳。 嫁进门来,于荣妍是正儿八经的少夫人,她坐在席间,也是趾高气昂的。 已经得偿所愿的于荣妍,又恢复她本来的嘴脸了。 只不过,这个家到底还是姓林,林知晚走进来的时候,于荣妍乖乖让开了位置,坐到了角落里。 没吃几口饭,于荣妍小声抽泣起来。 老夫人放下筷子,不悦道:“你这是怎么了?” 相处了没几天,老夫人也看得出来于荣妍很不省事,只不过新进门的 孙媳,给她几分颜面。 于荣妍抹着眼泪,“祖母,我,我不敢说……” “有话就说!”老夫人啪地一声,放下筷子。 看来这顿饭是不能好好吃了。 林愈和张如棠也放下筷子,林知秋更不敢吃了。 唯有林知晚,一根一根地夹菜,细嚼慢咽的,像是听不到于荣妍说话。 人家林知晚有身份有资本,这样无所谓的表现,大家早就习惯了。 于荣妍掉了几滴眼泪,这才开始哭诉:“祖母,我快活不下去了!我娘家本就没有什么积蓄,就带来那几样首饰,苏姨娘就、全都抢走了!” 身后戳着的苏媚,脸色猛然一变,捏着帕子的手指着于荣妍,娇声怒骂:“你胡说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想干什么!”林愈不悦地皱眉,厉声斥责着。 张如棠不屑地勾勾唇,无论是于荣妍被骂,还是苏媚被骂,都是她乐见的。 “荣妍啊,那都是你娘家带来的,苏氏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她凭什么要拿走呢?”张如棠悠悠发问。 于荣妍像是受惊了似的,回头瞅了苏媚几眼,哭道:“苏姨娘说,她是我婆婆,理应拿走这些,理应替我保管着……” 第275章 婆媳争执 “婆婆?”张如棠气得笑了,指着苏媚,跟老夫人道:“母亲,您瞧见了,苏媚私底下就是这样挤兑我的!她根本无视我这个夫人!” 苏媚也跳脚:“夫人总不能听风就是雨吧?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妾身说的您怎么不信呢?” 三人吵吵嚷嚷,老夫人用龙头拐杖敲了敲桌子,才让她们停了下来。 老夫人脸色铁青,气得要命:“当这是哪里?菜市口吗!” 随后,老夫人瞪着苏媚:“荣妍说的,究竟有没有这回事?” 苏媚稍稍心虚,解释着:“老夫人,少夫人毕竟是年轻人,她不懂这些,妾身想帮她的……” 于荣妍又开始哭了:“祖母,我就是再年轻,也绝对做不出强抢别人东西的事啊!求祖母为孙媳做主!” 一个哭一个闹,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听到她们的哭诉,老夫人自然知道两人都有错,被吵得心烦。 此时,林知晚吃的半饱,放下碗筷,从容不迫地擦擦嘴,慢声笑道:“不管怎么说,苏姨娘也是长辈,我们做晚辈的也不该当众让长辈们失了面子,尤其是你们的关系,闹成这样,以后该如何相处呢?” 这话,是对 于荣妍说的。 于荣妍气堵,苏媚却面色一喜,头一次这么感激林知晚:“若不是有大小姐在,妾身被泼了一身脏水,这辈子都没法洗清了!” 随后,苏媚的气焰更加嚣张了。 既然林知晚都说话了,老夫人便也默认,不再作声。 毕竟苏媚和于荣妍,都不是好东西,老夫人谁都不想偏向。 这样一闹,饭都没心思吃了。 林愈问起:“知行去哪儿了?最近都没见到他来吃饭!” 眼见林愈的目光是望向自己,于荣妍一愣,像是压着火气似的,低声道:“我不知道。” 看到于荣妍这个态度,林愈微微皱眉,又扫向苏媚。 “知行,知行……”苏媚支支吾吾的,半天才说:“他出去了,和朋友一起,共同研习诗书……” “知行喝酒去了!”张如棠直截了当的说了。 “夫人,你……”苏媚怒瞪着张如棠,却是指责不出来一句。 张如棠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怎么,我说的有错吗?自从老爷给知行寻摸了这个差事,他每天下午都不见人影,晚上都喝得酩酊大醉的回来,难道不是吗?” 正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苏媚和于荣妍都沉默了。 “这个混账东西!” 林愈气得狂拍桌子,“老子卖着这张老脸才帮他求来这么个职位,凭他自己几辈子才能混到这个位置!还不知道珍惜!” 老夫人也气煞:“成个亲能怎样?不成气候的东西,当初你就不该去给他弄这个官位,不该管他的!” 有老夫人在一旁拱火,林愈越说越气:“以后他就这么作,老子再不会帮他!让他在外面喝死算了!” 大家都悄悄的,苏媚慌了:“老夫人,老爷,知行只是一时没适应过来……” 这时候,于荣妍这个没脑子的东西再次上线了,她借势告状道:“祖母,知行昼伏夜出,每天不知上进,就和他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回来就吵架,根本不管我!” 听于荣妍说完话,林知晚直接笑了。 老夫人立刻骂道:“还有脸跟我告状?你这个媳妇是怎么当的?难道你不该管好他,让他不要去鬼混吗?知行折腾到今天这个地步,我看多半也有你的原因!” 一边气孙子不争气,一边还存着私心,认为林知行不争气,是于荣妍的错。 于荣妍委屈得大哭,也不敢再说什么。 苏媚也哭哭啼啼的,求林愈和老夫人 原谅。 “滚滚滚!你们都给我滚回去反省!”林愈气得摆手,将这不省事的婆媳赶走了。 她们俩一走,正厅立刻安静下来。 老夫人求助似的望向林知晚,可林知晚眼观鼻口观心,瞧不见她的脸色。 老夫人只得叹了口气,手搭在林愈的胳膊上,抱怨道。 “真是,家门不幸啊!” 仔细想想,老夫人能不觉得悲哀吗? 膝下孙辈有一男四女,却一个个的让她寒心。 林知弦身负丑闻被赶出府门,贬为庶人,至今不知道流落何方,老夫人甚至认为,她可能早就饿死了。 林知绮跟错了人,生下了怪胎,这个不祥之兆,犹如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在老夫人的心头。 眼看着林知秋,她胆小怯懦,相貌也不十分出众,将来能有一门普通的亲事就不错了。 唯一的孙子林知行,他花天酒地,还娶了这么一个泼妇似的夫人。 而最争气的大孙女林知晚,和声望正盛的慕王爷早有婚约,最近也传出两人不和的流言,老夫人也观察出林知晚最近不出门,江慕云也不来找她,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呢…… 如此想来,子孙竟然没有一个能指靠得上的吗? 对 于林知行一家的事,林知晚冷眼旁观着,老夫人说散了,她就回到了兰苑。 她侍弄着花草,等待着柳青青过来。 没一会儿,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听柳青青轻柔的声音:“大小姐,妾身奉老夫人之命,去查苏姨娘是否占了少夫人的首饰,这才来迟,请大小姐恕罪。” “不要紧。” 林知晚用小铲子松着土壤,淡声问:“知行最近,酗酒不归?” 柳青青很有眼色的给林知晚递着花种、水壶,一边回答道:“是,自从少爷做上了这个五品官,应酬多了起来,听门房说,最近一个月,少爷没有一次是清醒着回来的。” 林知晚笑了一声,果然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柳青青想了想,还把林知行这一房的情况总结了一下。 “苏姨娘最近猖狂得很,跟大夫人叫板不说,还和少夫人抢嫁妆,闹得很凶。那位新进来的少夫人,确实不是省油灯,白天和苏姨娘掐架,晚上等少爷回来,夫妻俩又吵又嚷,听丫鬟说,第二天早上进房伺候的时候,看到满室狼藉,应该是打架了。” 听了这些,林知晚笑得腹痛,是被柳青青搀扶着才从花草中走出来的。 第276章 三句离不开江慕云 她笑得眼泪飙出来了:“如果把这些趣事散布到市坊间,那才有趣呢!” 回到房间里,林知晚去柜中翻找着什么,轻声道:“你先坐。” “是。” 柳青青规规矩矩坐下来,见林知晚把她那一套看诊的家伙都拿了出来。 “我给你把把脉,看看你的身体调养的如何。”林知晚笑吟吟的,搭上了柳青青的脉。 柳青青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她,没一会,她笑着收手:“你按时服药,也遵守医嘱,身体已经调养得很好了,是时候能怀孕了。” 柳青青喜得冒泪:“大小姐,妾身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大小姐了!” 林知晚执笔开方子,动作行云流水,一笔不停,“这方子是有助受孕的,你找可信的人,去普世医馆抓药,如果我碰巧在,我会盯着的,不让你出一点差错。” 写好之后,林知晚撮圆了嘴唇,轻轻吹干墨迹,把药方递给柳青青,笑容有些狡黠。 “父亲年纪大了,不易怀孕是正常的。这种事也不好跟他开口,所以你就得多担待些,我把药剂的分量开足了,其余的,全靠你自己努力了!” 话音拖得很长,柳青青的脸都红透了,半天才缓 过来,信心十足道:“不论是辛苦还是药苦,妾身都不怕,只要妾身能有个孩子……” 望着目光坚定的柳青青,林知晚失神发笑。 冯滢为了和吴灵均在一起,甘愿忍受军营之苦。 连柳青青亦是如此,为了得到一个孩子,可以忍辱负重这么久。 她们都这样勇敢,唯有她,活在阴影之下,久久不敢走出来…… 枯叶早就归于尘土之中,大地悄无声息地接受着冬风的严寒。 时隔多日,林知晚被采蝶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出门,去了普世医馆坐堂。 许是天气寒冷,看病的人也不多。 没人的时候,林知晚便习练药方,总算挨到了中午,这才就近去了天字第一号酒楼吃饭。 林知晚解了厚厚的大氅,坐在了大堂的一张桌上。 客人们谈笑风生,饭菜飘香四溢,这是冬日里最美的人间烟火。 林知晚笑着,招呼着小二过来点菜。 刚点完菜,林知晚甫一抬头,便瞧见门口有两道熟悉的人影前后脚进来。 前面那个瘦瘦高高的白面书生,是冯淳。 后面那个穿着黑狐大氅,含笑的眼眸轻轻一扫,霸气横生的,便是江慕云无疑了。 他们俩,竟然 还能走到一起? 冯淳笑眯眯的说着什么,还做请的手势,让江慕云往里走。 林知晚垂下脑袋,不想让他们发现。 可冯淳是这家店的老板,进门就有个习惯,那就是环扫一眼,看看店里客人的情况。 偏巧他眼尖,尽管是看个侧影,也能从满座的客人中一眼看到最美的侧脸。 这样熟悉?不就是许久未见一直挂心的林知晚吗? 冯淳一喜,指着大堂中的那个侧影,“那不是郡主吗!” 听到冯淳的声音自门口远远传来,林知晚心头一紧,侧身都在发热,因为她似乎能感觉到,一道灼热又不客气的目光正在打量着她。 “郡主!你也在这儿!” 冯淳拉着江慕云走进,一嗓子喊出来,林知晚不得不抬头。 林知晚抬眼,笑容些许惊讶:“王爷,冯老板,你们怎么在这里?” 被提及的慕王爷,他双手负于身后,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浅浅地看着林知晚,什么话都没说。 若是换做平常,江慕云必定笑嘻嘻地凑过来,暧昧的叫一声:晚晚。 然而冯淳是个木头,根本注意不到这种细节,只是一味热情地说:“我正在跟王爷汇报军营生意上的细 节,到了饭点,也想请王爷吃顿便饭,郡主一起来。” 林知晚也没起身,笑声婉拒:“我已经点了饭菜,不吃的话让大厨白忙了。” “不过一顿便饭,我会跟后厨说的。”冯淳笑呵呵,看不懂林知晚的脸色。 林知晚笑容沉静,始终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只见江慕云已经转身,往二楼走去,还幽幽的扔下一句话,“难道荣安郡主想让流言再传得夸张一点,说是你我已经反目成仇,连同坐一桌吃饭都不肯了?” “……” 即便不识身份,两人往人堆里一扔,也是相貌出挑的,人们稍稍品啄,便能知道他们是谁了。 林知晚不想惹这个是非,硬着头皮上了二楼。 冯淳倒是大方,包厢里一张大桌子,满满当当的上了一桌好菜。 “王爷,小民有幸请您吃顿便饭。”冯淳给江慕云倒茶,笑嘻嘻的样子。 林知晚笑睨着冯淳,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会溜须拍马了? 既然说了是吃饭,林知晚便专心吃饭。 吃了几口,林知晚望向冯淳,玩笑道:“冯老板最近很忙?医馆里都不见你的身影。” 说到这里,冯淳耳根发红,红晕很快蔓延到脸颊, 红扑扑的脸对着江慕云,说话都有点激动和颤抖。 “是有点忙,忙着军营的生意……这都是王爷给的好机会,小民再忙也甘愿!” ……林知晚无语,低头吃饭。 冯淳当真变了,怎么三句话离不开江慕云? 然而,冯淳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也不理会林知晚是什么反应,一边招呼着江慕云吃饭,一边汇报着他最近的生意近况。 江慕云浅笑悠悠,也不知有没有认真听冯淳说话。 总之,冯淳是激情高昂,说得头头是道,说得……口干舌燥。 “王爷,我喝口水。” 冯淳一笑,更显得傻乎乎的,实在是口渴,他这才合上账本,停下里喝水。 林知晚正吃着饭,忽然感觉到那道炽烈的目光正看向自己,听得江慕云的轻笑:“冯老板,你我光顾着聊得痛快,怎么也得顾着点旁人。” 旁人? 这个旁人不就指她? 低头吃饭的林知晚笑笑,假装听不见。 冯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冷落了林知晚,赶忙转向林知晚,“郡主,这饭菜有没有不合……” “我吃饱了。” 林知晚放下碗筷,用帕子擦嘴之后,笑盈盈的起身,“多谢冯老板的盛情款待。” 第277章 万寿宴 随后,林知晚的视线直接落在江慕云身上,话也是跟他说的。 “我下午还要准备好药箱,明天得进宫给太后请平安脉,二位慢聊。” 说罢,林知晚潇洒地走了。 “哎,郡主……”冯淳望向被关上的房门,挠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脑海中全是那些军营生意、数目之类的,转不过那个弯儿来。 冯淳摇摇头,转过来笑笑,又翻开账本:“王爷,方才我说到这里了……” 冯淳才刚低头看账本,就见江慕云噌地起身,阔步朝外面走去,毫无征兆。 “王爷……”冯淳伸手。 “改天再说。” “……”不明所以的冯淳,赶紧又倒了一杯水来喝。 唉,跟慕王爷待在一起,实在太费口水了! 漫长的冬天,林知晚没有见过江慕云几次,可四面八方都传来他的消息。 尽管是不出门,林愈也时常会带来江慕云最新的近况。 这天,林愈下朝回来,还兴冲冲地跟林知晚说:“知晚,慕王爷也太厉害了!” 在他们没有相见的这段日子,江慕云的手段愈发凌厉了,他似乎把一些怨气都撒到朝堂之上,处理政事也大刀阔斧起来,杀伐决 断绝不手软。 这不,边境处北燕胡族常常进犯,皇上头疼得很,就问儿子们,有什么好主意。 四皇子江胤云是头一个开口的,给出了一个建议,众人称赞。 这之后,没有皇子再谏言了。 谁都听的出来,江胤云的主意中规中矩,虽是出不了差错,却也不能一举震退北燕人。 可大家心里清楚,江胤云的背后是张皇后,是强大的外戚之家张氏一族,因此没人想跟江胤云抢这个风头,就连江槿云也不想趟这趟浑水。 然而,江慕云却直接站出来否了,说他有更好的主意。 听了江慕云的招儿,皇上都眼前一亮,可还是有意地问一下众臣的意见。 张氏一族势大气粗,合起伙来支持着江胤云,可江慕云直接站了出来,指出江胤云计划中的不足和漏洞,力排众议。 皇上连连称道,这便采纳了江慕云的想法,并且让他主持大局。 江槿云等并不羡慕,因为这样一来,江慕云这不是在明面上和张氏一族杠上了吗? 为了这一点小风头,再惹上张氏这不好惹的一支,实在是划不来。 饶是花家和张家素日不合,却也从未当众红过脸,私 下闹腾不叫闹腾,江慕云这样一整,才叫做真正的树敌! 对于江慕云的举动,有褒有贬,林愈就是那个佩服得不得了的人:“慕王爷此举,惊世骇俗啊!将来定能成大器!” 林知晚抬眼看他,笑:“父亲前不久还说,慕王无端伐木,让女儿离他远点,免得牵连自身……” “那是、那是一时气话!”林愈有点尴尬,轻咳了几声,又叮嘱着女儿,“这次能一样吗?知晚,你可得好好把握住慕王爷的心,否则让别人抢去了,你后悔莫及!” 对于林愈的话,林知晚笑笑,就当是放了个屁。 不过,江慕云这样大胆冒险的做法,却值得她细细思量。 江慕云一直处事低调,也是自今年开始,初露锋芒。 而如今在明面上就和江胤云、张皇后的势力对立起来,岂不是惹祸上身? 话说回来,江慕云迟早要这样做的,提前大刀阔斧点,也好让敌人适应适应。 林知晚闲来无事就会思考思考,心底不禁是一片怅然。 她想,当初云皇后早亡,留下幼子江慕云什么都没做呢,张皇后就已经忌惮成那样,暗中给江慕云下药提防。 如今江慕云 当众让江胤云失了面子,张皇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林知晚万万没想到,张皇后放在暗中的刀子,是向她捅过来的。 窗外大雪纷纷,让红砖绿瓦覆上一层宁静的白,是今天的第一场雪。 采蝶接到宫中送来的请帖,念了一遍,也乐了:“大小姐,皇后娘娘真是有孝心,还为太后娘娘举办了万寿宴,邀请您明天进宫赴宴呢!” 从前是没有这个万寿宴的,原是因为,花令宜今年低调做人,没有举办秋菊宴。 宫中许久没有热闹热闹,初初入冬了,皇后就请旨,为太后举办个万寿宴,期望太后多福多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希望朝中大臣命妇之间多走动,关系更加和谐友好。 林知晚穿着白狐皮短袄,配上她那白皙的皮肤,红润的嘴唇,尤其是那双不笑清冷、微笑就温暖的莹润眼眸,整个人的气质超凡脱俗,不似凡尘女子。 她掀开棉帘子,倚在门边上,望着漫天纷飞的大雪,思绪也如同这雪花一般飘飞着。 恍惚间,她忽然想不起去年的初雪时节,自己在做什么。 林知晚伸出温暖的手掌心,雪花落下来的瞬间,融化。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忙得她都反应不及! 林知晚垂下视线,轻道:“把我最近研制出来的养神茶,用锦盒包好,明天我会给太后进献礼物。” 采蝶笑眯眯:“知道了!” 对于太后这种什么好东西都见过的大人物,礼物原不在轻重,而是看你有没有心。 林知晚想了想,她用各种药材研制成的养神茶,酸甜可口,还有温补的功效,最适合不过了! 第二天一早,林愈带着老夫人和张如棠乘坐了一辆马车,林知晚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那是因为老夫人说了,冬天穿的衣裳厚重,还要带礼物,马车上空间太小,就给林知晚单独派了一辆。 于是,林知晚也不推诿,还把采蝶也带上了,路上说说话。 一路上,采蝶叽叽喳喳,看到什么都兴奋,确实解闷儿。 到了宫门口,主仆俩下了马车,发现林愈三人正和朝臣命妇们热络地寒暄,早就前头走了。 采蝶把白狐皮大氅给林知晚系紧了,整理好衣裳之后,再把放着养神茶的锦盒递给她,叹气道:“如果宫里让带着丫鬟就好了,奴婢就能跟小姐一起进去,见见世面了!” 第278章 把王爷拱手让人? 林知晚点了点采蝶冻得通红的鼻尖,笑:“见世面的机会多得是,快上马车去吧,别冻坏了!” 采蝶笑嘻嘻,“大小姐您慢点,等晚上奴婢再跟着马车一起来接你。” 告别之后,林知晚一手拎着锦盒,另一手紧紧缩在厚重的大氅中避寒。 昨天刚下过雪,一化一冻,路面上结了薄冰。 林知晚走路很缓慢,像是个老奶奶,根本无暇抬头看看,周围有什么人。 周围人三两成群,相互搀扶着,笑声时不时传到林知晚的耳朵里,大家无非是热络地聊着,还悉心嘱咐彼此:“雪天路滑,姐姐你可以抓着我的手。” 林知晚低头哂笑,下个雪结点冰挺好的,这些表面姐妹还能互相关心一下。 忽然间,林知晚听到身后不远处有女子的笑声,似乎很熟悉。 没一会儿,还听到那女声有点惊讶:“那是不是郡主?” 林知晚轻轻拧眉,只顾着低头看路,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在嘈杂的人声和混乱的脚步声中,听不出这是谁。 林知晚的脚步已经放缓,正要回头看,脚下踩了个空。 林知晚大惊,可脚下的力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看来这一 跤是逃不过了! 摔倒的瞬间,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那女子的惊呼声。 没有如想象中的那般有摔到地面上的疼痛,身体晃了一下,脚下似乎站稳。 回过神来,这才感觉到腰间有一双有力的臂膀环绕着,才支撑自己没有摔倒。 林知晚的心跳砰砰加速着,感觉到头顶上方有轻微的呼吸声,这才抬头,对上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 四目相视的瞬间,林知晚感觉恍如隔世,她和江慕云的上一次见面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实际上,只不过才隔了一秋而已。 江慕云扯了扯唇角,要笑不笑的,眼神最野,他轻轻张嘴,温热的呼吸化成白雾。 “走路都能摔倒,你几岁了?” 话音才落,林知晚都没有回应的时候,余光瞥见一旁走来两个人影,那是江槿云扶着大肚子的花望舒。 江槿云说话还不那么讨厌:“看来外界那些传言都是在造谣,五哥和郡主恩爱有加,怎么会有矛盾呢?” 花望舒扫了他们一眼,不冷不热的笑声响起,“郡主的柔弱真是恰到好处,少一分逊色,多一分就惹人厌了。” 林知晚转头,凝视着花望舒。 只见有一女 子匆匆走来,冲到她们之间,挡在林知晚面前,对着花望舒一顿嘲讽:“是啊,槿王妃可要向郡主多学学,平日里槿王妃装出来的那种柔弱,何止是多一分的惹人厌!” “你……”花望舒眼神变得锋利,咬牙冷笑道:“季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 季梓薇悠悠一笑,甩脸就没理她。 紧接着,季崇泽也赶上来,关心道:“郡主没事吧?” 江慕云这才松了手,林知晚还刻意往后退了一步,保持了安全距离。 江槿云扫了他们几人一眼,暗中拍了拍花望舒的手,笑得大方:“望舒,还得先去给母妃请安,咱们先走吧。” 按人头来看,他们占不到便宜。 季梓薇用一个白眼目送着槿王夫妇离开,转过身来,眼神在江慕云和林知晚之间飘忽又流连。 看起来,他们并没有打算和好,那该怎么办呢…… 正在季梓薇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时候,林知晚已经挽上了她的胳膊,笑着前行:“我得抓好你,不然又要摔倒了!” “哎……”季梓薇回头看了几眼,瞧着江慕云的脸色很难看,却见季崇泽在跟她摆手示意,这便作罢。 林知晚 的步伐有意加快,感觉到和身后的江慕云拉开一段距离之后,这才慢了下来。 这种小动作,季梓薇能看不明白? 季梓薇睨了林知晚一眼,好笑道:“你就打算冷战着,把王爷拱手让人?” 林知晚笑容淡淡,偏头看向季梓薇:“那不是正好让给你吗?” 季梓薇一噎,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林知晚,别开这种玩笑!” 林知晚笑个不停,正因为季梓薇没有这个心思了,她才敢开这种玩笑。 季梓薇长叹一声,像是警告:“你再这么把王爷推开,小心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林知晚不接茬,季梓薇反而幸灾乐祸起来:“同样是朋友,你和冯滢在一起玩,人家冯滢什么都不怕,还敢去军营里,每天都能见到心上人,再看看你……啧啧啧……” “季梓薇,你再聒噪,我就拉着你在这初雪的冰面上,玉石俱焚了!” 万寿宴十分隆重,宴客的华阳殿坐的满满当当。 太后喜气盈盈,自然是心里高兴。 众人送礼,太后都笑呵呵地收下来,直到林知晚送上养神茶之后,太后的夸赞有加。 “知晚总是这样贴心,是个知冷知热的可人儿, 她时常进宫能陪在哀家身边啊,哀家这心情都舒畅了很多!林丞相,林老夫人,你们真是教出来一个好姑娘啊!” 被太后这样夸奖,林愈和老夫人脸上都有光。 在众臣面前,林愈昂首挺胸,甚至还想跟皇族套套近乎,向太后呵呵笑着:“太后娘娘过奖了,这都是知晚应当做的,她能体贴太后娘娘,那也是慕王爷素日里调教的好,微臣可不敢居功!” 林愈那双笑眼扫了一下江慕云,嗯,这次马屁肯定是拍的香了! 江慕云在抿着一口酒,置若罔闻,而太后笑着点点头,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叹道:“慕云孝顺,哀家是知道的,什么时候能让哀家抱上小重孙,这才是真正的孝顺呢!” 已经说的这样明显,林知晚低头不语,江慕云仍是装聋作哑。 看来,太后的催婚也没什么用。 此时,花望舒来进献礼物,恰好揭开了此事。 花望舒的肚子圆圆的,单手支着后腰,走路十分小心,正打算要跪拜请安,却听太后笑道:“你怀有身孕,大礼免了!” “多谢皇祖母!”花望舒满眼感激,然后叫人把一盘盘精致的饭菜摆放在太后的桌案上。 第279章 出师不利 太后略有好奇地望向花望舒,只听花望舒笑道:“这些饭菜,是望舒亲手做的,希望皇祖母不要嫌弃!” 太后微微吃惊,只见一旁的江槿云走上前来,心疼地看着花望舒,随后跟太后陈情道:“皇祖母,一个月前我们从母妃那里听说,宫中要举办万寿宴时,望舒就着手练习做菜了,她两天做一次,一直做成今天这个样子。” 众人都抻着脖子望了望,那饭菜色香味俱全啊! 花令宜笑道:“望舒对太后有孝心,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下了苦功夫,再加上她是个孕妇,能做成这样可是不容易,太后娘娘,臣妾可是嫉妒得很呐!” 此时花令宜的这一句嫉妒,却让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孩子!怀有皇家的子嗣,心里还一直惦记着哀家,有赏!” 如此一来,花文博也挺起了腰杆。 这让同样是父凭女贵的林愈,感到很不爽。 说罢,太后拿起筷子尝了尝,满意的点点头。 忽然间,太后的目光落在一盘做工精巧的糕点上,每一块小糕点上都有着将近上百个‘福’‘寿’二字,奇道:“这盘糕点,也是你做的?” “回禀皇祖母, 这叫福寿糕,”花望舒就等着太后发问,笑容有些歉疚:“这盘糕点不是望舒做的,望舒只会做七道菜,实在凑不够八道吉祥菜,这便请了外援。” 随后,花望舒笑盈盈道:“这道福寿糕,是太医院院长家的孙女,于荣锦做的……上次,皇祖母见过的!” 于荣锦…… 此时,于修远的脸色微变,似乎没有多高兴。 林知晚的唇边浮现一丝冷凝的笑,看来花望舒不把这于荣锦塞到江慕云的怀里,是誓不罢休啊! 经过了上次一事,太后回去也反省了一下,总是催促,不让江慕云自己做决定,确实是太不尊重他了。 于是,太后这次选择沉默。 谁料到,张皇后却来了兴致,“于荣锦?那不正是慕云的朋友吗?既然她有心为太后进献寿礼,何不一起进宫?” 有皇后搭话,这不正中下怀?花望舒连忙道:“于荣锦就在殿外,望舒生怕皇祖母和母后会问起这盘福寿糕,而望舒恰好不知道,闹了笑话,所以悄悄领着她进宫候着了!” 张皇后一点也不介意,大度一笑:“那快把这位于小姐请上来吧!” 派人去叫于荣锦的时候,林知晚的神 色没什么变化,反倒是林愈和老夫人,撇撇嘴一脸的不高兴。 自己家的女婿,和别的女人扯到一起,他们高兴的起来吗? 见林知晚没反应,林愈还觉得奇怪,暗中碰了碰她的胳膊。 林知晚淡淡扫过来,无辜问道:“父亲,怎么了?” 林愈嗨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别开了脸。 尽管林愈有别的目的,但总算是为了自己着想,不知是怎的,林知晚忽然有点感动。 一转眼,于荣锦就上来了。 她穿着漂亮的衫裙,头上的首饰丝毫不张扬,却也给她添了几分气质。 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不再像上一次似的,畏畏缩缩。 林知晚低头笑了笑,看来花望舒是精心调教过了啊。 待于荣锦请安问好之后,太后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张皇后夸奖道:“也是个乖巧的姑娘,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大殿里满满当当,往哪里坐? 于荣锦没有四处张望失了礼节,张皇后却十分热情,指了个座位:“慕云旁边还有个空位,于小姐坐在那里吧。” 此言一出,众人毒辣的眼睛都往他们那边扫射着,琢磨了半天。 在这种场合,能坐在一起的男女 ,那必须是成了亲的夫妇才行,让于荣锦坐在江慕云身边,那意思不就是…… 可是,众人的目光又望向席间不动声色地林知晚,正主都在这儿戳着呢,怎么好把于荣锦这种小菜安排到江慕云身边? 也是因为这样的小矛盾,大家都在揣摩着皇后的小心思。 于荣锦眼中现出雀跃之色,却被一道沧桑的声音叫住了:“荣锦!这太失礼了!” 众人回头,那是坐在人群中的于修远厉声阻拦着。 实际上,按照于修远这个身份地位,和受皇上的重视程度,他坐在前排也可以,可他这人天生低调,也很拧巴,只愿待在人群中,不和权贵们虚与委蛇。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是于修远头一次站出来说话。 于修远起身,拱手一拜,沉声道:“皇后娘娘,荣锦年幼不知礼数,若有冲撞娘娘的地方,老臣代为致歉,但是,荣锦若是待在了慕王的身侧,实属僭越!” 于荣锦轻轻皱下了眉头,只敢露出委屈的神色,心中却十分窝火。 别人还没怎样,她先死在她亲爷爷这儿了! 张皇后无所谓地笑笑:“不过是个座位,这无妨吧。” 堂堂皇后怎么会 不注重这尊卑座次? 不过皇后都说没什么,谁还敢说有什么? 张皇后笑了几声,望向林知晚,神色十分柔和,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郡主,让于小姐坐在慕云旁边,这应该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众人再次投去好奇的目光,看看这个正主儿是不是要当众掀桌子。 花望舒也扬起笑脸,等着看好戏。 同样期待的,还有江慕云呢。 他单手执起酒盏,放在唇边,笑意盎然地望向林知晚。 他想看看,林知晚要如何回答。 让众人失望的是,林知晚的神色没什么变化,浅浅一笑:“若论起宫中规矩,臣女又怎么比得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已经赐座,这就意味着合规矩、合礼数,臣女自当遵从了!” 听罢此话,花令宜犹自哂笑着,太后也失望地看了皇后一眼。 让于荣锦坐在江慕云身侧,这究竟合不合规矩,皇后能不知道? 林知晚不就是在当众打皇后的脸,让她下不来台,还不敢喊疼吗? 张皇后笑着,腮帮子轻轻抽搐着,一时尴尬无语。 太后端坐着,昂首挺胸,根本不打算圆场。 这都是皇后她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谁要帮她收拾? 第280章 五皇婶 花令宜等嫔妃更不用说,哪个妃嫔出了错,其余人都不会出手相帮的,大家都等着看彼此的笑话。 正在安静之时,老夫人起身,躬身拜了一拜,低声斥责林知晚:“知晚,你也太不仔细了,这种小事还要劳烦皇后娘娘!” 说着,老夫人凌厉的眼神扫向堂上的于荣锦,缓缓笑道:“荣锦是你的义妹,你这个做长姐的理应照顾周全才是,还让皇后娘娘忧心座位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 随后,老夫人再次对太后和皇后一拜,“回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今天宾客众多,座位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她们姐妹一直要好,不如就安排她们坐在一起,小姐妹凑在一起,指不定有多少贴心话要说呢!” 见老夫人笑得慈祥,圆了场子,皇后扯了扯唇角,也不再纠缠,“那就这样安排吧。” “谢娘娘赐座。”于荣锦拜谢之后,生生转了个方向,朝林知晚走来,一脸不情愿的坐下。 位置本就宽敞,林知晚和于荣锦坐在一起根本不挤。 于荣锦坐下来,林愈和老夫人都暗暗瞪了她一眼,实在是讨厌。 林知晚倒了一杯清茶,茶杯放在唇边,低声笑道: “这一趟来,想砸场子?真以为凭你的本事,能在皇宫翻云覆雨?” 出师不利,原本就窝火的于荣锦,听到林知晚这样的刺激,差点翻脸。 还是花望舒使了个眼色,才让于荣锦平静下来,笑容也冷幽幽的,“我们想做什么,长姐会知道的……” 霎时间,林知晚的目光变得冰冷,她环顾着这场上的众人。 花望舒是费尽心思的要把于荣锦推出来,往江慕云身边送。 那么皇后呢,皇后这样积极热情,岂不是太奇怪了? 心有疑惑,林知晚想应该很快就会解开了。 “槿王妃这胎,是什么时候生?” 正在抱着孙子江焕的妧淑妃,扫了眼花望舒的肚子,凉声笑问。 也就数妧淑妃,每天能抱着江焕出来臭嘚瑟。 花令宜棱了她一眼,心想她马上也能做祖母了,有什么神气! 花望舒恭恭敬敬点头,笑着回答:“大约是,明天夏末吧。” 他们成亲,应当是初秋了。 之前闹了一番,谁都知道她和江槿云早早就做了好事,如今提起来,她也不想再那么心虚,大大方方说出来,反而让旁人没话说。 “哦,是吗。”妧淑妃哼哼了几声,露出似笑非笑的眼神。 江槿云的能力本就强,花望舒再生个孩子,岂不是把妧淑妃的大皇子江琮云比得一无是处? 妧淑妃不喜欢花望舒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这是情理之中。 可花望舒又岂会怕她,偏偏还要刺激她,“等望舒生了,小弟弟还能给焕王殿下做个伴呢!” 妧淑妃的眼睛瞪得溜圆,冷哼一声,别开脸去。 小弟弟?还没怎么样,花望舒就能断定自己生的是个男孩? 生出来男孩,妧淑妃可不高兴! 妧淑妃素来是个喜形于色的人,她这样冷淡的脸色,把气氛弄得很僵。 此时,恰好江焕挣扎着,从妧淑妃怀中跳下来,粉雕玉琢的小人迈着小短腿跑出去。 “瞧瞧他要做什么!”太后面露喜色,很是期待这个小重孙想去哪里。 当江焕跑到林知晚跟前时,众人都惊讶地笑了,他怎么会去找林知晚? 大家是贵人多忘事,可小小的江焕却记得很清楚,快要溺水的时候,是五皇叔和这位郡主救了他。 别看人小,谁对他好,他全都懂! 看不上江琮云,可林知晚从不祸及子孙后代,她对于粉嫩嫩的小江焕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她笑盈盈的伸出食指,江焕便捉住她的指头 ,仰着小脸,笑容天真。 往日霸道的江焕让一众宫人头疼,此时却跟林知晚这样亲近,别说太后了,连妧淑妃都有点惊讶。 江焕笑的时候,一排软糯的牙齿露出来,说话奶声奶气的,“郡主姐姐,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听他说话,哄堂大笑。 太后捂着嘴笑道:“瞧这个小机灵鬼,怎么叫知晚姐姐……” 林知晚歪头一笑:“殿下请讲。” 江焕眨眨眼,“我母妃说,你会嫁给我五皇叔,那以后你就是我五皇婶了,对不对?” 众人再次大笑,江焕这句话可是正中太后的心事,笑眯了眼睛。 对面席间的江慕云,正在低头抿酒,听得江焕的发问,这才缓缓抬头,望着那个……在他心中很无情无义的女子。 这个问题,实在是让林知晚哑口无言,笑笑反问:“殿下问起这个,有什么事吗?” 江焕前两句话已经讨得大家的欢心,接下来大家更加期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一大一小身上。 “七皇婶说她肚子里有小弟弟。”江焕双手背在身后,老气横秋地提到了花望舒。 花望舒面色一喜,听到江焕下一句话时,脸都僵硬了,“可是我不喜欢。” 只听 席间有低低的嗤笑声,让花望舒感到无比的丢脸,脸红的低下了头。 接着,江焕的视线下移,伸出柔软的食指,指向林知晚平坦的小腹,天真的问道。 “五皇婶,那你肚子里有小弟弟吗?” 众人再次被江焕的童真童语,逗得捧腹大笑。 也只有孩童开这样的玩笑,才能博得大家一乐。 就在众人哄笑的时候,林知晚十分难为情,感到脸热,无处可躲。 不经意的抬眼间,她撞上了江慕云投来的深邃如海的目光,里面含着几分沉静又戏谑的笑。 这让林知晚的脸更烫了,害羞的低下了头。 若是旁人来挤兑,林知晚大可以反驳,可童言无忌。 林家的人,怕是只有林知晚觉得尴尬,而林愈和老夫人笑得开怀。 林愈还冲着太后拱手,笑道:“焕王殿下童言无忌,不过也证明了一句俗语:说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林丞相说的是啊!”太后亦然笑得开心,能让江慕云和林知晚成亲,这可比弄一台戏来唱,更让她高兴了! 正在气氛轻松之时,花望舒还笑声搭话:“焕王殿下也提醒咱们了,他还没有同辈的兄弟姐妹,小孩子难免孤独无聊。” 第281章 护短 说这句话,大家还能苟同。 可三两句之后,花望舒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了,她那双笑眼盯着同坐在一起的林知晚和于荣锦。 “若是能让郡主和荣锦妹妹一同过门,一起添丁添福,那慕王府该有多热闹!到时候,皇祖母您重孙绕膝,子孙满堂,该是多幸福的事情!” 说话时,于荣锦的笑容无比娇羞,羞得低下了头。 一说到这里,大家下意识的看了看江慕云的脸色。 没有笑容,就代表不高兴。 于是,大家都噤声,不敢再附和的笑了。 一时间,大殿安静下来,立刻显得花望舒方才那句话是多嘴多舌了。 太后扫了眼江慕云,心中哀叹着,便也不敢勉强这个孙子。 太后都不说话,气氛无比尴尬,就在此时,皇后竟然开口了,“话说到这儿,于小姐送了寿礼,也该给太后敬一杯茶,尽一尽孝心了!” 皇后的言语,让众人难以揣摩。 于荣锦算什么东西,轮得到她来太后跟前尽孝心? 反过来说,如果于荣锦是江慕云的什么人的话,给太后敬茶尽孝,那便是应当应分的了。 可是,难道皇后瞧不出来,慕王并没有多待见于荣锦吗?为什么非要往 一起撮合? 场子安静下来,于荣锦紧咬着下唇,快步上前,给太后敬茶之后,还端起另一杯茶,说话时显得落落大方。 “荣锦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只知道想把一片赤诚献给太后娘娘,荣锦以茶代酒,愿太后娘娘福寿安康,千岁千千岁!” 说罢,于荣锦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虽然太后心中怨怪皇后,方才那是擅作主张。 但皇后毕竟是皇后,太后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驳斥了她的面子,这才默许于荣锦前来敬茶。 不说别的,至少于荣锦的态度很端正。 这样一来,太后点点头,也愿意提点几句:“送什么不重要,做什么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有心。” 太后这句话,十分有深意,似乎也在暗指着什么。 也不知道于荣锦听没听懂,反正是点头拜谢了。 “去吧。”太后笑道。 “谢太后娘娘。” 于荣锦刚起身,忽的弯下腰来,捂住肚子,表情痛苦又扭曲。 “怎么了?”花望舒惊道。 于荣锦疼得软倒在地,额头都在冒汗,她低吟着:“我,肚子绞痛,疼……” 这不就是中毒的迹象吗? 众人大惊,纷纷起身探头看着于荣锦。 花望舒挺着大肚子,慢步走过来还疑问:“荣锦妹妹,你是不是吃了什么,吃坏肚子了?” 于荣锦稍稍摇头,汗珠流到鬓发中,不像是装的。 “我,清早没吃……只喝了刚才那杯茶……” 此言一出,人群中哗然一片,都在问那杯茶是怎么回事。 “谁泡的茶水?”太后疾言厉色。 敢在她的眼皮底下耍花样,也太大胆了! 一个小宫女跑上来,一副快哭的表情:“启禀太后,是奴婢泡的茶水。” 太后看了一眼,是自己身边贴身用的宫女,应该没什么问题。 宫女哭道:“是太后夸赞了荣安郡主送的养神茶,奴婢就擅作主张,泡出来一壶放在太后您的手边,没想到这第一杯恰好被于小姐喝了,这……” 听了宫女的陈词,众人若有所思的目光纷纷投向林知晚。 宫女是无心之举,可这养神茶却是林知晚的‘杰作’啊! 林知晚目色一沉,盯着地上疼得打滚的于荣锦,恍然想起于荣锦说的那句话,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此时花望舒泪盈于睫,惊惧地看向林知晚:“郡主,就因为荣锦妹妹倾心于慕王爷,你就存了心要害她吗?” 林知晚冷漠的 眼神扫向花望舒,花望舒也不去看她,已经掩面哭泣起来。 看看花望舒对于荣锦的关心吧,中毒的第一时间,没有给于荣锦解毒,而是站在这里计较是谁下了毒。 这不是她们的奸计,又是什么? “不是这样的!” 是张皇后开了口,大家看向皇后,只见皇后目光沉沉,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郡主怎么知道于小姐会来?而且她怎么能算得准,给太后倒的茶会让于小姐喝掉?所以……郡主到底是针对谁的,这还不明显吗?” 皇后开口,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皇后的眼神已经变得狠厉,指向林知晚:“一定是上次,太后松口说,让慕云同娶你和于小姐二人,你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太后吧!林知晚,枉费太后对你疼爱有加,你竟然为了一己之私,生出这样歹毒的心思!” 言之凿凿,更何况发声的人又是拥有绝对权威的皇后,即便是白的,谁又敢站出来为林知晚辩驳一句? 置身于百号人之中,林知晚却感到孤立无援,犹如置身于冰窖。 这是一个可笑的陷阱,但因为是皇后站在一旁狩猎,便没有人敢上前救一救无辜的小鹿。 仿若溺水之人,还被 人按着脑袋爬不起来,重生之时窒息的感觉,再一次侵袭而来,那种冰冷自头顶灌下来,遍延四肢百骸。 任何一个溺水之人,都有着求生和挣扎的意识。 她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环扫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最终落在那张清冷又不羁的面庞。 看向江慕云时,林知晚甚至感觉不到她的眼眶中浮现了水光。 是的,她找到了她的救命稻草。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林知晚身上,她看向江慕云,这个细节,大家也都注意到了。 众人侧目,是不知道江慕云要做什么。 张皇后淡淡扫过来,眼眶微微发红,冷笑一声,像是警告一般。 “慕云,母后知道你对郡主情深义重,可她犯下大错在先,意图谋害你皇祖母!如今你正得你父皇的重用,若是不分是非黑白的护短,那就是自毁前程了!” 在张皇后面前,没有一个庶子能够翻出她的手掌心,云皇后的儿子就更不行了! 自云皇后去世之后,江慕云从未和张皇后顶撞过,甚至都是微笑讨好为主。 江慕云的目光从林知晚身上移开,转向张皇后,唇角轻扯,又如往日一般慵懒,似是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第282章 晚晚的靠山 “于小姐只是腹痛,还好好地活着,还未查证于小姐的腹痛是因何而起,也没有查看过那宫女泡的是不是养神茶,大家更不知道从泡茶到端茶的过程中有没有出现纰漏……” 江慕云哼笑了一声,透着几分狂傲和不屑:“什么都没查清楚,就判定晚晚有罪……怎么,宫女太监和于小姐都有皇祖母和母后做靠山,大家是欺负晚晚没有靠山吗?” 嚣张又狂妄的言论,让众人咋舌,更不敢接茬儿。 太后敛眉,露出难色。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太后都没有想要偏护于荣锦,只是她掌控不住皇后…… 皇后的眼眶发红,微微抽搐的唇角,笑容冰冷又讥讽:“慕云这是在责怪本宫,无端冤枉好人了吗?” 这是第一次瞧见,温和的皇后和一个皇子之间的剑拔弩张,纷争的原因竟是因为林知晚。 看着皇后目眦欲裂的神情,林知晚心中感叹又得罪了个大人物之余,仍有几分遐思,想不通皇后为了什么。 江慕云勾勾唇,悠然以对:“儿臣怎敢对母后不敬?只是,事发突然,儿臣希望把事情调查清楚,晚晚若真有罪责,儿臣会亲手把她送进大牢,绝不偏私!” 瞧见江慕云站出来为林知晚喊冤,林愈等人也有了底气,他和老夫人站出来附和道:“正是如此,知晚决不能白白蒙受了冤屈!” 林知晚看都没看这位渣爹一眼,前脚感动,后脚就做出了让她心寒之事。 锦上添花谁不会?难的是雪中送炭、同甘共苦! 江慕云的视线一扫众人,落在了人群之中的于修远身上,轻笑一声。 “现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救治于小姐,让于院长来医治,并且查查于小姐是因为什么中毒,还有那些养神茶,都送去于院长那里……” 说了解决办法,江慕云那闲闲的目光环扫众人,随后轻飘飘的落在了皇后身上。 “我这样做,也不算对晚晚偏私吧?” 看起来话是对大家说的,实则是说给皇后听的。 太后和一众嫔妃都不说话,就等着皇后发话。 皇后的脸色沉了一沉,笑得勉强:“慕云这样安排,甚是妥当,是母后太心急,疏忽了!” 江慕云笑笑,也不再多说。 江慕云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那么皇后也得拿出点态度来:“毕竟是喝了郡主送来的养神茶才有事的,无论如何,郡主还是留在宫中,等水落石出之后再走, 这样也好给众人一个交代。” 随后,皇后向太后拜了一拜:“这样吧,为了公允起见,也……” 她瞥了江慕云一眼:“也为了让慕云放心,就先委屈郡主,留在慈宁宫的偏院里,如何?” 大家都不是傻子,眼瞅着皇后揪着这件事不放。 而因为花望舒的缘故,花令宜早就看林知晚不顺眼。 其他嫔妃也没有这个资格,思来想去,太后这里是最为稳妥的地方。 江慕云含笑拱手:“多谢母后周全了!” 而这时,于荣锦早就疼得晕过去了,扯皮完了,宫人们这才上来,七手八脚地把于荣锦抬下去诊治。 众人唏嘘哄散,林知晚站在原处,沉默许久。 江慕云深深地凝视着她,慢慢走来,侧身轻声道:“别怕。” 说罢,擦肩而过。 这时候,江慕云离远点,才是让林知晚更好过的方式。 江慕云的味道渐渐散远,林知晚那怦然而动的心跳才慢慢平缓下来,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将方才一瞬间涌上来的眼泪逼回去。 “郡主,请吧。”太监的嗓音,将林知晚唤回现实。 林知晚睁开眼睛,跟着太监去了慈宁宫的偏院。 这不是认命,暂时的隐忍才能 引蛇出洞。 这事,有八成都是花望舒和于荣锦做的,就看爷爷会不会偏心自己的亲孙女,能不能查出端倪来。 方才被指认的全程,她都没有反驳,而是顺着情势走到这一步,也是有她的原因。 花望舒和于荣锦的目的,她很清楚,只不过,皇后张若嫣在这件事里又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又有着什么目的呢? 她想,顺着皇后的心意来,就一定能知道了。 太监把林知晚带到偏殿,便不再理会。 偏殿陈设十分简陋,家具年久失修,就像是一座废弃的宫殿。 偏殿离太后的主殿有十万八千里,太后对她不闻不问,每天也只有一个老宫女来送三餐饭。 活动范围仅限于偏殿之内,只允许开窗,不许走出大门半步。 在这里,炭火供应有限,大殿里很是阴冷,林知晚几乎不开窗户,每天裹着棉被度日。 待在这里,如同冷宫。 很久没有这样清静的独处了,借这个机会,林知晚也思考了很多事情,令她最为惦念的,还是皇后张若嫣。 从前看张皇后,端庄大方,不失为国母风范。 可细细一想,总觉得疑点颇多。 先皇后云轻梦一死,继位皇后张若嫣 就对江慕云很是忌惮,这才长年累月的下了千手归天之毒,目的也显而易见,江慕云的下场不是英年早逝,就是断子绝孙。 无论二者的哪一种,江慕云总是不具备夺嫡的条件了。 明明是这样强势的皇后,十多年来偏偏让宠妃花令宜骑在脖子上欺负,让江槿云的风头凌驾于嫡子江胤云之上。 奇怪的不只是张若嫣,还有张太后。 四皇子江胤云幼年时,是被张太后接到身边养大的,这才养成了有如张太后那般默守陈规的刻板性子,小小年纪活得像是一块朽木,没有一丁点生气。 即便是后来被接回张若嫣身边抚养,性格已经难以改变。 即便是张若嫣想让儿子成为皇帝,江胤云这刻板谨慎的性子也拖了后腿。 话题又折回去,身为皇后的张若嫣凭什么连抚养嫡子的资格都没有呢? 明明是同宗同族,太后又怎么会强夺嫡子,不让皇后抚养呢? 这样推算,太后和皇后之间必有嫌隙。 只是深宫隐晦之事太多,单凭林知晚的推想,怕是也只能思考出来这么多了。 再就是眼前这件事了,花望舒想给江慕云塞小妾,是不想让她林知晚好过,那么皇后呢? 第283章 老宫女 当初林愈进宫求皇后赐婚,皇后不还很赞同她和江慕云这桩亲事吗? 亲自促成的婚约,此刻却要亲手毁掉,这是为什么? 关于皇后,有太多疑点。 林知晚想,只有留下来,才能弄明白皇后的心思。 偏殿冷清又寂寞,饭菜也是隔夜的剩饭。 来这里三天了,无人问津,像是被全世界遗忘了似的。 林知晚终于受不了,直接把那一碗冷米饭往朝墙上一砸,发出巨大的响动。 听到叮铃哐啷的声音,老宫女赶忙推门跑进来,慌张道:“怎么了?” 三天没好好吃饭,林知晚的脸色差了些,却是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望向老宫女。 “没什么事,我一个人闷得很,直接叫姑姑,姑姑也不会进来,只有出此下策。” 说话的时候,林知晚细细打量着这老宫女,身量纤瘦,岁数大了,脸皮也松弛下来,那一双三角眼透出犀利的光,嘴角稍稍往下一撇,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感觉。 看这老宫女的仪态动作,都是十分标准的宫礼,应当是一生都奉献在皇宫中的老人儿了。 老宫女欠了欠身,说话却不客气:“郡主有害人的嫌疑,以为是来宫里小住串门的吗?还要 有人来陪,每天热热闹闹的?” 林知晚笑了:“这个,我倒是不敢奢求。只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去?姑姑这里,有消息吗?” 老宫女睁大了眼睛,耷拉下来的眼皮都舒展了,笑容讥讽。 “郡主是还没睡醒吗?再厉害的人得罪了皇后,都没有好下场,你还奢望着从这里出去?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一旦有人来接郡主从这儿出去,那便是直接通往断头台了!” 这话听着骇人,经由老宫女这么一说,却有点滑稽。 林知晚非但不怕,还笑出声来,奇道:“万一我真的平安出去了,把这些话说给外人听,姑姑就不怕皇后降罪于你?” 在背后说皇后的坏话,这可不是小罪过! 老宫女双手拢在袖子里,嗤笑一声:“老奴是在冷宫伺候的奴才,已经是宫人的最底层了,活到这把年纪,最坏的结果就是死,老奴有什么好怕的?” 这老宫女色厉内荏,看得出来是在冷宫里服侍的,否则这副不近人情的冷面孔,不可能是在宠妃宫中练成的。 试问待在冷宫中的女子,哪个又能堆满了笑容呢? 由此想来,她所待着的慈宁宫偏殿,大概也是冷宫的一 种吧。 兴许是长日待在冷宫太过乏闷,偶然能见到一个说话的活物,老宫女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老宫女转过身去,望向门外那一方天空,怅惘感慨:“想想当年,老奴伺候云皇后之时,善良单纯的云皇后没少被皇后算计,你可不知道,皇后的手段有多厉害!” 说着,老宫女回身,奚落的看了她一眼:“如今你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安心吃饭睡觉,皇后对你算是仁慈的!” 林知晚心头微微惊讶,这么巧吗,碰到了服侍着先皇后云轻梦的旧人? “姑姑怎么称呼?我们这样闲话,没有个称呼,总显得我不礼貌。”林知晚笑问。 老宫女那一双三角眼耷拉着,嘴角下压,没有说话。 林知晚像是好奇,单手支着脑袋,问道:“姑姑一直跟在云皇后身边伺候着,也一定见到过幼年时的慕王殿下了?小时候的慕王爷,是不是和焕王殿下一样,粉雕玉琢的惹人疼爱?” 老宫女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眯着眼睛,警惕的盯着林知晚。 看起来,林知晚的试探没有用,老宫女只字不提云轻梦。 越是不提,林知晚越是疑心,看来云皇后的死和张若嫣有着不可分割的 关系啊! 从前的真相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老宫女一定是知道点什么的,真正谈到云轻梦时,却缄默不言。 算了,不能急于一时。 林知晚将手臂交叠在一起,闲闲问起:“姑姑,我问一些你能说的,外面怎么样了?事情有没有查清楚?” 这时候,老宫女双手插在袖中,后背挺得很直,冷哼一声,这便往外走,还说着:“郡主还是别动那个歪心思,莫想从老奴嘴里问出一星半点……呃……” 还没迈出门槛,老宫女忽然头晕目眩,一步都走不出去了。 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听身后传来年轻女子的悠悠笑声:“我带了些毒药防身的,没想到还派上了用场。” 闻言,老宫女缓缓转身,低声恨道:“你……敢在宫里下毒……” “正如姑姑所言,我人已经到了冷宫,还有什么可怕的?” 林知晚冷冷笑着,拇指和食指捏着一颗小药丸,“我的问题并不会连累姑姑,姑姑最好照实说,否则……毒药和解药都是我自己配制的,解药就只做了这一颗,姑姑就算找了太医来,也绝对仿制不出第二颗!” 老宫女狠狠瞪着林知晚,却也不能奈何得了她 。 因为给太后诊治过,林知晚的医术在皇宫中是很有名气的,哪怕是冷宫也知道几分。 即便太医能配制出解药,太医院那帮高傲的老家伙,又怎么会给她这个卑贱的奴婢来研制呢? 林知晚把她吃的死死的。 一阵眩晕又冲上脑海,老宫女捂着脑袋,只得松口:“你问!” 林知晚莞尔一笑,“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外面情况如何?于荣锦中的毒究竟是怎么来的?罪魁祸首查清楚了吗?” 老宫女晕的受不了,跌坐在椅子上,这才咬牙回道:“还有什么可查的?皇后说了,让于家小姐和慕王择日成亲!” 成亲! 听到这两个字,林知晚的心猛地一沉,却像是幻听了似的,笑容凉凉的,“我问的,是万寿宴出的那件事,怎么处理了?” 老宫女嘲讽地盯着林知晚:“郡主待在这里三天,傻了不成?这还听不懂吗?想救你,慕王就得遵从皇后的意思,娶了于家小姐!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公理可言,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 见林知晚似有恍惚,老宫女趁机夺下她手中的解药,倒了一杯水,用水将解药送进去。 林知晚不甚在意,仍问:“慕王爷,同意了?” 第284章 慕王纳妾 “多一个小妾,又没有损失,还能博得一个英雄救美的贤名,慕王爷为什么拒绝?”老宫女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平白被林知晚摆了一道,越看她越来气,这就气哼哼的走了。 “姑姑,他们何时成亲?”林知晚再次叫住老宫女。 老宫女停住脚步,回头看她,目光中像是有同情,“明天。” 林知晚都没有抬头,余光瞧见老宫女离开了。 视线之中,光线昏暗,天色都灰扑扑的。 未免太过应景。 把她关在这里,让于荣锦悄无声息地嫁给江慕云…… 皇后为的什么,为的什么…… 刹那间,林知晚的脑海中灵光一现,豁然开朗,明白过来这真正的原因。 疑团解开的明朗,很快又被阴郁所覆盖,她的心房,乌云足以遮天蔽日。 林知晚躺在冰凉的床上,轻轻地合上眼。 全身都放松下来,便能体会到身体传来最真切最强烈的感受。 心脏在疼。 一钝一钝地疼痛。 不是口口声声说要退婚,那么她该是不在意江慕云和谁在一起了,为什么听到江慕云要纳妾,还会有这种感觉呢? 这个时候,她也想笑话自己了。 这一个晚上,林知晚半梦半醒,是 重生之后,睡的最不踏实的一个觉。 天蒙蒙亮,林知晚已经梳妆好,坐在早就刮花了的铜镜前,看到镜中瘦削的自己,再次陷入沉思。 若老宫女所言不假,此刻于荣锦应该穿上美丽的嫁衣,也该坐上花轿去慕王府成亲了吧。 慕王江慕云成亲,场面必定盛大。 即使,今天是纳妾。 叩叩叩! 敲门声轻轻响起。 林知晚回神,是老宫女来送早饭了? 不会啊,一般等到天亮了,老宫女才会送饭,而且敲门声很重…… 正在思忖之时,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郡主,是属下!” 是吴灵均的声音? 林知晚起身,把门打开,便瞧见吴灵均一脸严肃,拱手问安,便是沉默。 “吴统领,怎么会一大早过来?”林知晚轻笑,心中隐约感觉到所为何事。 吴灵均沉着脸,再次拱手拜道:“属下,是来接郡主出去的。” “哦?我无罪释放了?”林知晚笑了几声,眼中染了几分冬日的寒凉。 看来,那老宫女没有撒谎啊。 她可以被放出去,也就意味着……江慕云真的要成亲了。 吴灵均都不敢抬头,声音有几分隐忍:“郡主,今天是王爷和于小姐 大婚,您……属下送您回丞相府吧……” 像是吴灵均这个武将,总是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不过他仍是觉得,这对于林知晚这个正主儿而言,太残忍了些。 “今天,皇上皇后太后她们,都会去慕王府吗?” 林知晚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让吴灵均不自觉抬头,艰难地回答:“是,最近王爷很得圣意,即使今天是纳妾,帝后也十分重视,才……” 还没听完他说话,林知晚已经沉着脸,快步走出去,“快,送我回丞相府!” 事有蹊跷,她必须得赶在拜堂之时,阻止这一切! 到了丞相府门口,已经天亮了,林知晚都等不及走这几步,让吴灵均用轻功把她带进府中。 采蝶见到林知晚立刻扑过来,眼睛都红了,“大小姐,您总算出来了……” “先别哭!”林知晚顾不上感伤,沉声问道:“府中都去慕王府了吗?” 说起这事,采蝶擦了眼泪,露出愤愤的脸色:“老爷和老夫人那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去慕王府,否则咱们家的人,谁愿意去啊!” 也就是说,于荣妍肯定没去! 不跟采蝶再啰嗦,林知晚直奔于荣妍的住处,闯进门去。 林知行自 然是不着家的,看到林知晚闯进门来,正在洗脸的于荣妍差点把水盆打翻,“你,你怎么出来了……” 林知晚几步上前,抓住于荣妍的胳膊:“你亲姐姐出嫁,你都不去吗?” 于荣妍没好气,冷哼一声:“她什么时候拿我当过亲妹妹?只不过都是利用罢了……” 此时顾不得听她抱怨,林知晚唇角轻扬:“现在,有一个可以把于荣锦一举击垮的机会,你要不要?” 于荣妍怔住,轻轻扬开她的手,嘲讽一笑:“长姐,你想让我破坏这场婚事,好为你出气?你和于荣锦一样,拿我当枪使是不是?我不傻……” “不会损伤你一分一毫,若是成功……” 林知晚的目光笃定,条件也很诱人:“成功了,你欠我的那一半嫁妆,我绝不讨要。我出嫁时,丞相府给多少嫁妆,我还承诺给你一半。” 天下熙熙皆往利来,更何况,于荣妍本就不想让于荣锦嫁得比自己还好…… 于荣妍的眼睛,亮了起来。 “成交!” 凤冠霞帔,墨发红唇,望着镜中这个穿着红嫁衣的自己,于荣锦恍如在梦中。 已经快要出嫁了,于荣锦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刻,她马上就要如 愿以偿,嫁给江慕云了。 三天前在皇宫中,只是因为她腹痛到昏厥,就让林知晚被锁进了慈宁宫偏殿。 前天,花望舒说皇后叫江慕云进了宫,让她耐着点性子。 前天夜里皇宫就传来旨意,让她嫁给江慕云为侧妃。 虽然是侧妃,这也是莫大的惊喜! 她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花望舒和皇后做了什么,才让江慕云答应这门亲事。 无论如何,她先林知晚一步嫁进慕王府,这就是机会。 假以时日,她一定能俘获江慕云的心,然后成为他的正妃! 坐上了花轿,顺利的进入喜堂。 隔着薄纱盖头,于荣锦可以瞧见慕王府人满为患,喜堂正中坐着的是皇上和皇后。 她原以为,镇国公府那一场亲事就已经够盛大的,错过了张鸿朗,她有不少遗憾。 没想到时来运转,她天生好命,还能踩上登天梯,成为皇家儿媳! 虽然没见到江慕云在何处,此时于荣锦也兴奋得顾不上寻找江慕云了,只要她能爬得更高,嫁得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她一步步地走上喜堂,满心欢喜,兴奋,期待…… 在喜堂正中将将站定,只等待着江慕云的到来,然后一起拜堂成亲…… 第285章 不是清白之身 “皇上,皇后娘娘,民妇有事要秉!” 一声高呼,将喜堂之上这热闹欢愉的气氛都给打断了。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于荣锦心头一紧,头上的装饰太多,却是不敢转头看看。 皇上的脸色喜怒不辨,而张皇后喜气盈盈,听到这一嗓子,脸色沉下来,循声看过去。 这不合时宜的一嗓子,让鼓乐队伍都停下来,众人纷纷循声寻找着,这便看到了从门口快步走进来的,于荣妍。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花望舒,轻轻拧眉。 于荣妍?她来干什么? 于荣妍快步走来,扫了一身红衣的于荣锦一眼,这便向皇上皇后行跪拜大礼,抬起头来,露出愤愤的神色。 “臣妇是林丞相的儿媳于荣妍,也是正要成亲的新娘的亲妹妹……” 亮明身份之后,林愈轻轻拧眉,正想训斥,却被老夫人轻轻按住了手,他瞧见老夫人摇了摇头,这便作罢。 婚事被打断,张皇后神色不悦:“哦?你来参加姐姐的喜宴,便退到一边去吧。” 不管于荣妍是要来干什么的,张皇后总是要把她压下去。 然而,于荣妍是个愣头青,最是看不懂人的眼色。 于荣妍再磕了两个头,愤 愤不平,“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正是因为拜堂仪式在即,臣妇才不得不站出来,若是任由姐姐犯了欺君大罪,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那臣妇的罪过才大了!” 窃窃私语声稍稍大了起来,大家议论纷纷。 总归是想到,今天这场婚事不太平,却从未料到,会是于荣锦的亲妹妹,亲自来搅和了好事! 隔着薄纱盖头,于荣锦俯视着于荣妍,目光恶毒。 可于荣妍置若罔闻,根本不予理会。 快要促成的好事,怎么能让于荣妍搅黄了? 皇后不便说,花望舒却可以。 花望舒冷笑一声:“林少夫人,你嫁了丞相府为儿媳,已经是一门好亲事了,怎么就这样见不得你姐姐比你嫁得好?还要平白诬陷栽赃呢?” 江槿云妇唱夫随,劝道:“少夫人年少不懂事,我们只当你是玩笑,快快下去吧。” 他们太不了解于荣妍了,于荣妍就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恶主儿! 于荣妍梗着脖子,扬声道:“皇上,皇后娘娘,正因我姐姐嫁的是皇子,我才不得不站出来,及时止损!” “荣妍!”于荣锦压抑着火气,低声斥道。 并不管用,于荣妍的声 音更加拔高,让门里门外的人全都听见。 “我姐姐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不能再高攀慕王爷!请皇上明鉴!” 这一嗓子喊出去,众人都震惊了,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纷纷陷入沉默。 对于这位马上要进门的慕王府侧妃的家底儿,趁着这两三天的功夫,大家还是有所了解的。 大家都知道,于荣锦这妹妹并不牵扯什么嫡出庶出,而是一母同胞,既然如此,怎么会下得了如此狠心? 这个惊天猛料,让大家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此时,于荣锦已经吓得抖了抖,身体都往后跌退了两步。 “放肆!”张皇后一拍桌子,勃然大怒:“无知妇人,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于荣妍头铁,还敢让张皇后失了面子。 “启禀皇后娘娘,当日姐姐已经进了镇国公府的门,她和张鸿朗马上就要拜堂成亲,娘娘也在的,您忘了吗?” 提起镇国公府和张鸿朗,张皇后脸色变得难看,干瘦的手指紧紧缩起,指甲掐在扶手上。 大家这才回想起,眼前这位于荣锦于小姐,不就是去年镇国公府快要过门的孙媳吗? 转眼间又扑到江慕云身上了! 大家多 忘事,本就过了一年不到的时间,让于荣妍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去年镇国公府闹得轰轰烈烈的那档子事。 话说回来,那事是张鸿朗太渣了,于荣锦倒是显得很无辜。 只不过人性本恶,尤其是对于女人。 言论对女方很恶毒,认为这女子定是命中没有夫命,亲事才中途被毁。 得亏是于修远平时低调,于荣锦在家里躲了个小半年,大家就把这事儿给淡忘了。 可是,于荣妍又翻起旧账! 于荣锦将盖头一把扯下来,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庞已是泪流满面,“那桩婚事没能成,责任并不在我,难道我这一生就该老死家中,不能婚嫁了吗?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凭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命运?荣妍,你又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盛装之下的于荣锦,也是美丽动人的,让人垂怜。 仔细想来,于荣锦确实很无辜啊! 看到大家纷纷同情起来,花望舒借势道:“来人,林少夫人不守规矩,把她请下去!” 于荣妍怎么能是好对付的?她急忙从怀中摸出一堆纸来,拿起来扬了扬,高声道:“皇上,我没有诬蔑,这是姐姐和张鸿朗当初要私会的密信!还请 皇上过目!” “来人,拉下去!”花望舒气急败坏,已经顺利地把于荣锦送进慕王府,不能毁在于荣妍身上。 有人上来拉扯着于荣妍,还要抢她手中的信函。 忽然,听得上方有一道声音沉沉响起:“住手,把信拿上来!” 霎时鸦雀无声,没人敢动,因为开口的人是皇上。 皇上面色沉沉,犹如山雨欲来,令众人生畏。 贴身太监连忙去把信件拿来给皇上过目,在皇上看信的时候,于荣妍还振振有词。 “若是清白之身嫁给王爷,臣妇高兴还来不及!可当初婚事作废,没有成亲,但是此前,姐姐和张鸿朗早有夫妻之实!日后若是查出来什么,姐姐身犯欺君大罪,岂不是还要连累王爷和亲族?” 张皇后已然变了脸色,指着于荣妍怒道:“你个刁妇,住口!” “皇后!” 皇上打断了张皇后,轻飘飘的纸张甩到皇后怀里,却让皇后惊得眼皮都在跳动。 皇上的面色晦暗如海,沉沉一笑:“皇后说于家女子身家清白,贤惠大方,赐给慕云再合适不过!皇后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为慕云千挑万选出来的女子!” 皇上的声音不大,字字让皇后心颤。 第286章 与皇后反目 皇后怔然,接过信来,看到信上那些低俗大胆的字眼,手都开始颤抖。 信上写着什么:久别思念,肌肤…… 而那娟秀的字迹,落款是荣锦。 张皇后缓缓抬头,看向于荣锦时,似有难以置信,“这怎么会……” 花望舒也急了,问于荣锦:“荣锦,这是不是你妹妹妒恨你,伪造信件,加害于你?” 当着皇上皇后的面儿,又弄了这样盛大的场面,于荣锦早就瘫软在地,只顾着流泪,连哭声都不敢放出来。 当初她的眼界也只有那么一点,认为镇国公府已经是高门大户了,便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张鸿朗。 这些代价,当然也包括献出身体了。 为了让张鸿朗对自己死心塌地,于荣锦学了各种媚术,把这个情窦初开的张鸿朗迷得是五迷三道。 见不到面时,就用信件写下那些让人心潮澎湃的词句,让张鸿朗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她。 因此,大家当时还奇怪,相貌平平的于荣锦是怎么和出身极高的张鸿朗在一起的? 原是闺房中的密事,大家都不知道罢了。 这些私密信件,于荣锦将它们压了箱底儿。 可于荣妍是个闲不住的,平日在家里就 翻箱倒柜的,除了于修远的书房不敢进之外,家里有什么她都门儿清。 那时候,她被于荣锦骗的团团转,翻到了这些羞耻的信件,也并不在意。 也是今早林知晚找到了她,让她想办法搞垮于荣锦,这才想起这些落了灰的密信。 看到于荣锦只哭不辩的反应,众人便有了数。 确有此事! 于荣锦出了这样的丑事,倒是让殷勤的张皇后在皇上面前丢了脸面,里外不是人。 皇上的表情很不好,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沉沉的目光时而扫向皇后。 被皇上的眼睛盯着,皇后感到心惊肉跳,同时又怒不可遏。 张皇后也压着火气,逡巡众人,忽然捕捉到一双清冷的眼睛,皇后心头的那一包火在一瞬间被勾出来,爆发。 “林知晚?” 张皇后一掌拍在桌案上,指着人群中一直旁观的林知晚,声调都拔高许多:“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傍晚才放你出宫吗?是谁私自把她放出来的?” 循着皇后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林知晚不动声色地站在人群之中,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长裙,后背挺直,下巴微昂,清冷孤傲如天边雪。 看到张皇后这般愤怒,林知 晚心头有些许疑惑,却快速走出几步,十分镇定冷静的转移了话题。 “皇后娘娘是不相信于荣锦做过这件不耻之事?还是说,娘娘相信自家亲侄子的为人,认为我的弟媳于荣妍说了谎?” 林知晚不提张鸿朗的大名,而是说‘皇后娘娘的亲侄子’,这无疑是在提醒大家,皇后和镇国公府之间的亲情关系,本应该是避嫌的。 “你……”张皇后脸上的好颜色绷不住了,冷声骂道:“是你吧?你偷偷溜出宫来,买通了于荣妍,在这里胡说八道!” 这个时候,林知晚完全没给皇后面子,“荣妍是我的弟媳,是丞相府的人没错,可在此之前,她是于荣锦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若不是念及君恩浩荡,顾念道德之根本,若不是确有其事,荣妍又怎么会这般大义灭亲?” 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快把于荣妍塑造成大义灭亲的英雄烈女了! 张皇后眯着眼睛,似乎真的被气到了,“林知晚……” 听她还想说点什么,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 众人看过去,男人穿着一袭天蓝色长衫,清俊儒雅之余,眉眼之间的痞气和英野也让整个人显得 桀骜不羁。 他唇角微扬,勾勒出令少女怦然心动的弧度,淡笑着走来。 “本打算换上吉服,却听到情况有变,这是……怎么了?” 新郎官江慕云,姗姗来迟。 大家看着江慕云这谈笑风生的俏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也是个看热闹的。 难得这个主角这么随意,丝毫不在意主角光环。 张皇后狠狠地瞥了江慕云一眼,转头就软下声音,跟皇上说道:“皇上,今天这件事,一定是有心人故意……” “来人!” 皇上淡声开口,打断了皇后:“去镇国公府,找一份张鸿朗的笔记来。” 随后,皇上望着张皇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朕只相信亲眼所见,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等会儿就能分辨,皇后不用心急。” 圣命下达,立刻有人快马加鞭去了镇国公府。 在场诸人,低眉丧眼,惴惴不安。 林知晚昂首挺胸,没有丝毫畏惧。 而江慕云找了个地方坐着,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喝着清茶,像是个没事人。 看到这样的场面,花望舒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却都被江槿云拦住了。 这个时候,多说无益,还会被牵连进去。 马上就要 成亲了,却被半路杀出来的于荣妍给搅黄了! 花望舒那恶狠狠的眼神快要把于荣妍的衣裳瞪穿个孔时,目光一转,看到了林知晚。 不对,凭着于荣妍这个小角色怎么可能翻云覆雨?一定是林知晚在背后操纵着,才搅黄这桩好事! 如今,花望舒看到林知晚是更厌恶了! 明面上厌恶林知晚的还有张皇后,只不过她现在还忐忑不安,林知晚的账怕是日后才算! 没多久,派出去的人带回了张鸿朗的笔记。 张皇后紧张地看过去,可皇上不愿假手于人,亲自将书信和笔记做了比对。 正厅中异常安静,大家都屏着呼吸,生怕惊扰到皇上的思绪,会受个牵连大罪。 “混账!” 皇上将那些笔记和书信一股脑儿地甩到了地上,大发雷霆:“怪不得镇国公一家不来,他们明明记着这件事,却从未提过!这不是成心让我皇家蒙羞!” 牵连了镇国公府,张皇后慌了,忙道:“皇上,不是这样的……” 皇上看都没看张皇后,指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于荣锦,痛骂道:“你这个贱婢,几次三番妄图攀附权贵,现在还把手伸到朕的皇子这儿来,胆大包天!” 第287章 拆散你我 于荣锦哭得妆都花了,身体抖得像是筛糠,低低哭道:“皇上,求皇上饶了……” “如今,你把你祖父的脸面都败光了!于太医忠心耿耿,有你这样的孙女才是家门不幸!” 皇上正在气头上,顾不得那么许多:“朕要替于太医清理门户了,事后再好好弥补于太医!来人,把她拖下去,流放边疆!” 皇上把话都挑明了,即便是于修远亲自卖着老脸站出来求饶,也不管用了! 那一刹那,花望舒也只是露出失望的脸色,可于荣锦犹如五雷轰顶,瞬间泪如雨下。 这是她的一辈子,就此毁了啊! “皇上,皇上求您饶恕……求求您……” 于荣锦的哭声,此刻只能给皇上带来满心的烦躁,并不能博取同情。 侍卫们毫不留情地把于荣锦拉了下去,喜堂之上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皇上刚发完火,皇后正脸色难看,谁敢说话? 还真有个人。 “父皇,出了今天这档子事,儿臣当真心痛不已!” 江慕云的眼神优哉游哉,没有半点心痛,却痛心疾首地哭诉:“今天是儿臣的大喜之日,原以为能按照母后的安排,娶一房美妾,不曾想她竟然和张家表弟早 就有染……儿臣这心里……意难平啊!” 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江慕云根本是置身事外,幸灾乐祸。 只是,这话总是说的没错,还再一次地提醒了皇上。 无论江慕云喜不喜欢这个妾室于荣锦,总归是拜堂成亲都已经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却弄出了这样的风波,损坏的不还是天家颜面? 追本溯源,是皇后的擅作主张,和镇国公府那张鸿朗做下的孽事! 这让皇上不免回想起,上次张鸿朗的亲事也是半道上黄了,皇上的老岳父镇国公还气哼哼的,直呼江慕云其名,不把皇子放在眼里,这样的大逆不道之事…… 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联想的事情越来越多,发现心中对皇后的母家张氏一族积怨已深,便冷冷地瞥了眼皇后。 这样冷漠的眼神,让张皇后的心里陡然一惊,将这个眼神回味了多遍,仍是后怕。 皇上不发一言,甩袖离去,这让张皇后霎时面如土灰。 看这样子,江慕云刚才的挑拨之语奏效了,皇上一定是生她和张家的气了! 没打着狐狸,反而惹一身骚。 张皇后这滔天的火气闷在胸口,五内郁结,快要气炸,却不能发泄出 来。 她猛然起身往前走着,冰冷的眼神扫过江慕云,扫过林知晚,便脚步匆匆地去追逐皇上了。 看样子,这梁子是结大了! 事情没办成,花望舒失望得不得了,看到林知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那眼神也是像要杀人了似的。 此时,江慕云是受了委屈的人,皇上很紧张他,寻常人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轻易得罪。 因此,江槿云怕再闹下去会失利,便拽着花望舒走了。 大人物都走了,大家也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大伙儿唏嘘之余,拍着大腿不免有点心痛:又白搭了一份贺礼! 说起来也是笑事一桩,盛京城里但凡是参加过镇国公府和慕王府这两场婚宴的,都气得笑骂:于荣锦是个赔钱的扫把星! 于荣锦两次进人家的府门,能来赴宴的人全都以厚礼相赠,却两次婚宴都搞砸了。 这女人不是扫把星,是什么? 也幸好是被皇上发落了,否则野心再大点,就攀附到皇上那儿了…… 慕王府鸟兽尽散,终于安静下来。 望着最后一位宾客走出府门,季梓薇长长舒了一口气,兴高采烈地拍着林知晚的肩膀。 “荣安郡主厉害呀!王爷为了救你,都要娶 那个小贱人了!” 林知晚淡淡扫了季梓薇一眼,脸上没有什么变化。 她自然知道,季梓薇是开玩笑的。 随后,季梓薇回想半天,又气得骂道:“看那小贱人进了喜堂,我差点冲上去把她那身衣裳给扒了!还敢妄想!” 冷哼一声,季梓薇得意地笑,朝林知晚扬了扬下巴:“哎,真有你的,没想到你能从宫里脱身,还把小贱人的亲妹妹弄过来作证,方才那些大场面,如果不是有皇上皇后在,我都能笑出声来了……” “行了!”季崇泽低声阻止,不断地给季梓薇使眼色。 季梓薇这才反应过来,望了眼江慕云,他正倚在桌边,将今天还未开封的喜酒开了一坛,倒在琉璃盏里晃个不停,一副悠闲的样子。 她转投,再仔细看看了林知晚的脸色冷冷冰冰,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透着几分倔强和冷漠,盯着江慕云好久了。 季梓薇这才朝季崇泽努努嘴,眼神表示不悦:气氛这么诡异,怎么不早点叫她? 季崇泽满眼无奈,拽着季梓薇的袖子,沉声道:“王爷,郡主,我家的马车还在外面等着,我和梓薇先走了!” “哎,郡主……” 季梓薇似乎还想跟 林知晚说些什么,却被季崇泽拽走了。 在樊南和管家的严格管理之下,下人们早就在喜堂的一里开外活动着,没人敢靠近。 桌案上龙凤烛仍然在燃烧着,发出哔哔剥剥的细碎响声。 咻咻两声,似乎有什么石子从将江慕云扬起的手指间飞出去,蜡烛应声灭掉。 唯一的一点响动都没了,这里静得可怕。 “呵呵……” 江慕云悠然轻笑,打破了沉默。 他倚在桌边,单腿屈起,低垂着脑袋,慵懒的笑着,浅浅抬眼,笑看向林知晚。 “亲手除掉了于荣锦,你高兴了?” 这句话对于林知晚而言,像是将洪水的闸门打开了似的,让心中积压着的愤怒全都释放出来。 林知晚压下想要狂喊的冲动,由于压抑着情绪,嗓音都喑哑了,她冷笑一声。 “你知不知道,皇后在做什么?” 江慕云眉头轻挑,致以淡然微笑,没有说话。 林知晚稍有点激动,“什么养神茶有毒,那都是皇后设下的圈套,她在帮于荣锦!她把我关押起来,然后逼你成亲,是为了拆散你我……” 说到此处,江慕云那双黑漆漆的眼睛被点亮了一般,在林知晚把话全说完时,又黯灭了。 第288章 软话都不会说的女人 “当初她把我指婚给你,是因为我没地位没身份没长相,嫁给你是为了拖垮你!可如今我什么都有,说一句不客气的话,我嫁给哪位皇子,哪位皇子就是如虎添翼,皇后她觉得我是个威胁,所以拆散你我,就是为了削弱你的势力!你究竟明白过来了没有!” 看到江慕云唇边的笑容冷幽幽的,似乎不屑一顾,林知晚彻底炸了。 那张白皙美丽的脸庞因为心中压抑许久的怒意,而浮上薄红,令她整个人气场全开,却也显得歇斯底里,像是耗尽了自己的力气说出这些话。 “如果不是我想到了于荣妍,今天你顺利娶了于荣锦过门,过不了多久会有个孩子,在皇后和花望舒的暗中帮助之下,于荣锦做你的正妃这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到时候,你会被这个连脑子都没有的蠢货拖累到一无所有!前途尽毁!” 愤怒冲昏了头脑,让林知晚感到有一瞬间的缺氧,她深吸一口气,气息有些无力:“……江慕云,你究竟知不知道!” 愤怒,绝望,一股脑的涌入林知晚的脑袋,一番话全都说完之后,她感觉头脑还有嗡嗡的震颤。 方才林知晚说话的时候,江慕云 的笑容凝在唇边,等她安静下来,他将手中的琉璃盏轻轻放在桌案上,唇角再次上扬,勾勒出讽刺的笑容,看向她。 “林知晚,你不想嫁我,就不许旁人嫁我?你就这么自私?” 那一刻,连光线中的浮尘都静止在半空之中,林知晚怔了很久,很久。 江慕云再次捏紧琉璃盏,轻轻晃动着,再抬眼的时候,眼中恢复了慵懒的笑意,问她:“要不要喝一杯,未成的喜酒?” 琉璃盏已经放到唇边,却听林知晚的声音轻轻缓缓,让他咽不下去这杯酒。 “如果你想和于荣锦成亲,如果你想让旁人嫁你,早上为什么还派吴灵均偷偷接我出来?” 江慕云的手一顿,扫向林知晚。 只见林知晚的眼神过于冷漠,笑容也过于悲哀,“你不就是想让我破坏这场婚宴?” 江慕云轻笑一声,“你也太自作多情!” 他稍稍仰头,将酒水往口中送,才喝了一口就被林知晚一把夺下来,小半的酒水溅在了他的衣衫上。 江慕云轻轻皱眉,看得出那双眼睛是在强压着怒火,却见林知晚悲哀的笑了一声,将那杯残酒高高举起,翻转手腕,倒掉。 酒水流在地上,溅 在了林知晚穿着的那一身淡蓝色衫裙上,一点点污尘却不能改变她超凡脱俗的气质。 江慕云静静地望着她,为什么她穿着这一身如天色如海色的衫裙,会这样适合呢? 有一种淡漠如海的气场,却也如同天边流云一样,难以捉摸,也难以抓牢在手心。 林知晚轻轻地放下琉璃盏,脸上那些复杂的情绪也尽数淡去,露出的笑容和她平日里一样沉静,像是什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行了一礼,清冽的嗓音低低说着。 “王爷,不出年底,我会找机会退婚的,不会让王爷再以为,我是自作多情了。” 说罢,林知晚转身离开,一步不停。 望着林知晚的背影渐远,江慕云坐在那里,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怎么都迈出去一步,去追她。 直到背影消失,江慕云拿起一旁的酒壶,痛饮满壶之后,这才低低笑了一声。 “林知晚,你够狠……” 季家兄妹一直没走,他们守在门外,想等着江慕云和林知晚和好如初之后,一起去吃顿饭,庆祝于荣锦那个小贱人终于被送走了,清净了。 季崇泽倚在廊柱边,季梓薇坐在台阶上,冻得一直拢着汤婆子。 “郡主?” 忽然听到季崇泽一声唤,季梓薇猛然抬头,瞧见一道蓝色身影从喜堂中飞快走出去,两人这才急着跑过去。 “郡主!” 林知晚像是听不见,飞也似的跑出了慕王府。 季梓薇急了,“究竟出什么事了?要不我去追她?” 季崇泽还没等点头,就听到喜堂里面发出轰然巨响,像是什么东西坍塌倒地,兄妹俩急忙进去。 站在喜堂的门口,兄妹俩震惊不已。 喜堂正中那块庆贺新婚的牌匾被砸下来了,桌椅板凳还有堆满了的礼物被砸得稀巴烂,场景再次重现。 季梓薇露出难言的表情:王爷要不要这么任性?家里有钱就……随便砸? 他们进来时,就瞧见江慕云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提着酒坛子,一口一口往下灌着,像是压着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只能借酒浇愁。 兄妹俩相视一眼,季崇泽摸摸鼻子,试探得问道:“王爷,你和郡主……怎么了?” 江慕云没有直接回答,他开始大口大口喝酒,直到把那一大坛酒喝光之后,这才猛地把酒坛子砸到墙上,砸下来几幅名贵字画之后,这才算罢休。 江慕云转向他们,目光仍然带着笑意, 却是数九寒天那种冰冷的笑,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气急了似的。 “一句软话都不会说的女人,还算女人吗!” 后来,季梓薇拉着季崇泽走了,没有再多管江慕云。 季崇泽还想回去:“他们闹得这么僵,咱们一走了之算怎么回事?” 季梓薇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你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又能怎么样?” 季崇泽不说话了。 的确是,感情这种事,第三个人插手也管不明白。 “王爷有心救郡主,郡主也是一心为着王爷好,他们怎么会闹成这样呢……”季崇泽想不通。 季梓薇笑了一声:“没听王爷最后说的吗?肯定是方才两人凑在一起的时候,谁都不肯说软话,这才话赶话的,伤人伤己了!” “别看郡主温温柔柔,对谁都笑容以待,好像永远不会被激怒似的,她认真发起火来,王爷招架不住!” 季梓薇笑了,想起她从前和林知晚作对,林知晚几次都不搭理,而她还要矫情作死,还不是被林知晚治的服服帖帖? 要说林知晚这个人啊,季梓薇是看得明白的,外柔内刚,看起来不容易生怒的人,真的发起火来,那可是要让大地都颤一颤的。 第289章 于荣锦被流放 季崇泽又问:“那……郡主是不是不喜欢王爷?否则就像吴灵均说的那样,这么久了,她从没提过成亲的事,还屡次避开?” “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知道?”季梓薇白了哥哥一眼,他对感情简直一窍不通。 不过,以季梓薇对女人的了解,还是下了一个定论。 “照郡主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喜欢王爷的,只不过,她大概有心结。” 看季崇泽还想问,季梓薇赶紧道:“心结是什么,我当然不知道了!别再问我了!” 江慕云的怒,是海面上的滔天巨浪。 林知晚的怒,是冰封湖面之下的波涛暗涌。 回府之后,林知晚脱了外衣,坐在床上拢着被子,就是睡不着。 她忽然想起,扯下脖子上一直贴身挂着的吊坠,盯着看了很久。 她的是狐狸面具,而江慕云的是狼面具,那天他们在市集上玩的很开心。 刻出来的狐狸眼都是那样机灵聪慧,可她此刻却被自己画地为牢,困在其中。 半夜里,采蝶忽然推门进来,揉着眼睛:“大小姐,奴婢瞧见灯还亮着就进来了,您怎么还没睡呀?” “我睡不着。”林知晚的身体往被子里钻 了钻,一点困意都没有。 “那,奴婢陪您一会儿吧。”采蝶打了个哈欠,便去看小火炉。 坐在小火炉旁边,热气喷到脸上,采蝶更困了,她的脑袋沉得快要栽过去。 猛然惊醒,采蝶再抬头时,林知晚还保持着原样的姿势,眼睛盯着手中的狐狸面具,一眨不眨。 采蝶早就知道,这是江慕云送的。 今天林知晚回来的时候,看到她面色不好,采蝶就猜到,一定是她和王爷闹别扭了。 于是,大晚上不睡觉也实属正常。 不过,天都快亮了,再不睡的话,身体会熬垮的。 采蝶倒了一杯水,来到床边递给林知晚,心疼道:“小姐,喝口水吧。” 林知晚摇摇头,握住手心,收起那个吊坠。 忽而听到采蝶的轻叹,“大小姐,你和王爷的事,奴婢也不懂,只是……其实……” 采蝶像是忍不住了,长吁短叹,这才道:“其实,小姐,你怕什么呢……” 林知晚缓缓转过头来,看着采蝶正心疼的看着自己,安稳了一整夜的心,再次掀起巨浪。 连采蝶都看得出来吗? 林知晚闭上眼睛,这才感觉到眼皮上的沉重,心中喟然长叹。 是啊林知晚 ,你怕什么呢…… …… 风波过去没几天,于荣锦就要被流放关外了。 天蒙蒙亮,林知晚和于荣妍便去城门下送行了。 当日穿着大红嫁衣、满身珠光宝气的于荣锦是多么耀眼,而如今穿着一身灰白囚衣,头发散乱,浑浊的双眼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泪水洗涤,短短几天就变成了眼前这般老态。 看到亲姐姐沦落如此,于荣妍没有半点心疼,只是双手环胸,用讥讽和鄙夷的眼神看着于荣锦。 “姐姐,你一向不喜欢穿脏衣裳,小时候,你穿脏了,不想要了,就会送给我,你还记得吗?” 此时,于荣妍说起童年回忆,对于荣锦而言是一种羞辱。 于荣锦冷冷地盯着于荣妍,压抑着愤怒道:“你个贱人!竟然不顾同胞手足之情,跑到皇上面前,搅了我的婚事,还害我到这步田地!” “我的好姐姐,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吗?” 林知晚提早打点了一下,她们带着于荣锦上了马车谈话,于荣锦的手脚都被镣铐锁着,挣扎不了。 于荣妍掐上于荣锦的脸颊。 保养的像是水葱似的手指,掐在于荣锦那张脏污不堪的脸上,对比太过鲜明,于荣妍笑得扬 眉吐气。 于荣妍微微眯了眼睛,压低了声音,却也不怕旁边的林知晚听到。 “姐姐还记得吗?当初于梁浅多冤呐!就因为姐姐想抢她的男人,所以就把她害死……” 说到此处,于荣妍凑到于荣锦的耳边,用林知晚听不到的声音:“而且,还用我做杀人的刀,让我双手沾满鲜血,而姐姐却清清白白,是吗?” 于荣妍笑了笑,往后一撤,甩开于荣锦的脸,嫌恶的擦了擦手,淡然道:“现在好了,你受到了皇上的惩治,一生为奴做苦役,无辜的长姐若在天有灵,一定可以安息了!” 林知晚淡淡扫了于荣妍一眼,唇边勾起一丝笑。 她是如何能说出这种丧尽天良的话? 安息? 有一天,她于荣妍和曹月娘也不得好死之时,才能还清这一身的罪孽吧! “呵,呵呵呵……” 于荣锦忽而笑得悲哀,盯着于荣妍,“没想到,你恨我恨得这么深啊!” 事已至此,再去计较是谁杀了于梁浅,也没什么意义了。 跟于荣妍没有多少话好说,于荣锦转向林知晚,笑容幽幽。 “你,终于能一个人,霸占王爷了!” 没能和江慕云成亲,失去了她梦 想中的荣华生活,这是于荣锦最大的不甘。 从前,于荣锦之所以嫉妒于梁浅,要处处模仿,就是嫉妒她拥有母亲留下来的那十抬嫁妆。 后来她抢了于梁浅的男人张鸿朗,还以为马上就要拥有衣来伸手、锦衣玉食的生活,没想到被林知绮破坏了。 而这一次,她算是一步登天,能成为慕王侧妃! 没想到,她梦想中的富贵生活,再次无疾而终! 为什么呢?凭什么她这一辈子就要做清贫于宅中,不被爷爷待见和重视的庶出二小姐? 她怎么就不能成为富庶之家的女主人呢? 这话说出来,林知晚觉得甚是好笑。 这简直是在说一个笑话! 笑过之后,林知晚眼中的颜色淡去,轻声道:“慕王爷会不会是我的,这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可能是你的!” “于荣锦,你这一生最大的错,就是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种淡然的神色却摄人心魄,令于荣锦心惊。 从那种眼底深处,于荣锦恍然间看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种淡漠的眼神,她从小看到大,怎么会不熟悉呢? 那,那不正是她那个清冷如月的长姐,于梁浅吗? 第290章 若我嫁不出去 于荣锦眼中惊惧万分,瑟缩在马车的一角,怯怯自语道:“不,我没有,不是我杀的……不是我……长姐,不是我杀你的,你放过我啊……” “她疯了不成?”于荣妍皱眉,便跳下马车,没有一点留恋。 于荣妍不知道,那天夜里在慕王府之中,于荣锦被‘于梁浅’吓得半死,此后许久,她都不敢一个人路过于梁浅生前住的院子,更不敢一个人独睡。 晚上的时候,于荣锦常常口中念念有词,大晚上的去烧纸磕头,房里伺候的丫鬟们都见怪不怪了。 其实,于荣锦早就有点疯疯癫癫。 看到于荣锦吓成这样,林知晚唇角扯了扯,下了马车。 回城的路上,她们是步行回去的。 前几天下了一场雪,今天便彻底放晴。 冬日暖阳,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地上的雪早就被踩实,林知晚一步步走在雪地上,与她那同父异母的二妹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她望向遥远又辽阔的天边,心中无限遐思。 看到于荣锦被折磨成这个下场,还被吓得疯疯癫癫,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关外。 即便是能够撑到关外,流放出去的那一队人马,谁都比不上于荣锦的美貌和 细皮嫩肉,那些带队的官兵会比流氓还流氓,想必于荣锦难逃魔爪。 无论是怎样,于荣锦不会有好下场了。 亲手让于荣锦得到惩罚,此刻林知晚的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她没有预想中的畅快和振奋,反而归于一种不能被轻易惊动的平静洪流。 她想,若是曹月娘、于荣妍或者花望舒、江槿云他们得到惩罚的时候,她心中也不会有太大波澜。 复仇,是她重生的目标,重生的支撑。 可是打击仇敌,并不能让她快乐。 那么,究竟什么才能令她快乐呢? 难道这一生,她要这样平平安安、没有希望和期待的,活到寿终正寝的那天吗? 这似乎,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什么? “我们为什么不坐马车,非要走回去?很远啊……”于荣妍压着火气,生出几许抱怨。 林知晚回神,笑了:“冬天闷在家里,难道不是长了一身懒肉吗?” 于荣妍撇撇嘴,没有多乐意。 她眼珠一转,忽然笑吟吟地发问:“长姐,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什么?”林知晚明知故问。 于荣妍急了,“我冒死举证,才让于荣锦得了报应,当初你承诺的 那些,难道都忘了吗?” “呵呵……”林知晚笑笑,望向光秃秃的干树枝上,有一只麻雀,笑道:“我说过的话,怎么能忘呢?当然算数了。” 于荣妍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不过……”林知晚这个转折,让于荣妍的心再次悬起来。 只见林知晚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玩笑道:“如果我嫁不出去了,那么剩下的一半诺言,也就没法兑现了!” “……”于荣妍直接捂嘴笑了起来,“长姐会嫁不出去?怕是长姐放话,王爷都敢今天来娶!” 林知晚这不是开玩笑呢吗?她会嫁不出去? 谁不长眼睛,能看不到慕王爷把林知晚快捧到手心了! 于荣妍一笑了之,露出信心满满的神色。 总而言之,她已经惦记上林知晚的嫁妆了! 按照丞相府的实力,林愈给林知晚陪的嫁妆,肯定不能少于她的那十抬啊! 心中盘算着她能分到多少,越想越振奋,恨不得林知晚原地出嫁……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林知晚说话。 “荣妍,我是好心,也是多嘴,才劝你一句。” 于荣妍收敛了神色,看向林知晚,只见林知晚笑着,目光却很认真很诚恳。 “你 的那笔嫁妆不是个小数目,虎视眈眈盯着的人不在少数,那是你自己的财富,可得牢牢抓在自己手里,不能让有心人夺去!” 这一番劝告,让于荣妍生出几分感动来,使劲点点头。 听到林知晚这样说,于荣妍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苏媚那张丑恶的嘴脸! 正如林知晚所言,那是她于荣妍一人的财富,绝对不能便宜了别人! 于是乎,于荣妍护着嫁妆、跟苏媚争斗的决定愈发坚定。 看到于荣妍眼中燃起的熊熊斗志,林知晚悠悠一笑,放心了。 没走多远,于荣妍就喊累。 林知晚说她还想散散步,就让于荣妍坐了马车回丞相府了。 于荣妍一走,林知晚的脸色沉下来,转道去了于宅。 是管家于海接待的,进了于宅,才走到花园,便瞧见曹月娘疯跑过来,张牙舞爪地扑向她,这就想开打。 林知晚是医者,抓住曹月娘手臂的时候,特意掐在她手臂上几处穴位,让她手臂发麻动弹不得,冷冷地瞪着她:“曹月娘!你发疯了不成!” 曹月娘咬牙切齿的,市井泼妇的嘴脸又露出来了,直接开骂:“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人!竟敢把我的荣锦害成这 样,你混账……” “曹月娘!你是乱咬人的疯狗吗?” 林知晚的声音冷又沉,惊得曹月娘暂时住嘴:“做错事的是你大女儿于荣锦,揭发她罪过的是你二女儿于荣妍,与我何干?” 曹月娘怔了一下,眼中又涌现出无限的恨意,“怎么不是你?荣锦被流放了,王妃的位置不就留给你了?肯定是你这个小贱人背后捅刀子,要不然就是早早爬上了王爷的床……” “曹月娘!” 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将曹月娘吓得失声,身子还抖了抖。 林知晚眉头紧皱,一把推开曹月娘,循声望去,那是李华君。 李华君面色肃然,严厉斥责道:“曹月娘!是于荣锦咎由自取,你想把罪过推到谁的头上!” 在李华君的面前,曹月娘还是不敢吭声。 李华君快步走来,挡在曹月娘身前,怕她再发疯伤了林知晚。 望向林知晚时,李华君的神色和缓下来:“郡主来了。” “奶奶,节哀。”林知晚客气地行了一礼,对这个祖母总是没有多少亲切之感。 可看起来,李华君的脸上也没有多少伤心之色。 正如她从小看到的那样,爷爷奶奶对于荣锦和于荣妍姐妹并不疼爱。 第291章 婆媳打架 李华君点点头,“你爷爷说你会来,早就在书房等着,快去吧!” 林知晚微怔,爷爷猜到她要来? “知晚先行一步。” 拜别李华君,林知晚便直奔书房。 站在书房门前,林知晚却步了。 越是靠近,她心里越是内疚。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窗边,于修远站在那里,凝望着外面的天空。 于修远本就高大,因为年岁大了,身形也佝偻了不少,肩膀垮了下来。 他的背影逆在光影之中,显得十分萧索寂寥。 这让林知晚想起去年,于修远在祠堂看她牌位时的那个背影,心中不禁涌上一阵酸楚。 步伐轻缓,可耳聪目明的于修远还是听到了。 刚一转身,便瞧见林知晚咚的一声,跪了下来,眼眶通红,软下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爷爷,我对不起你。” 看到林知晚泪如雨下,很多事情不言而喻。 于修远叹了口气,喃喃笑道:“我知道的,荣妍不可能有那样灵巧的心思,能让荣锦一招毙命!我早就想到了的……” 泪水不断涌上眼眶,林知晚的眼前一片模糊,隐约瞧见爷爷微笑着,把她拉起来。 聪慧如爷爷,早就想到于荣 妍背后的人,就是她。 林知晚泣不成声:“爷爷,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孙女,是我……害你又一次失去……” 其他人其他事,林知晚并不在意。 只是她每每想到,祠堂里爷爷那沧桑衰老的背影,就心痛得紧。 爷爷的苍老,是因为她于梁浅的意外身亡。 她突然惨死,爷爷一夕间衰老。 可她让爷爷再一次承受着,失去了孙女的沉重打击。 于修远拉着林知晚坐了下来,叹笑一声:“你不必自责,是荣锦自己作孽,这与你无关。” 坐下来之后,林知晚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陷入沉默。 忽而,听得于修远发问:“你……似乎特别恨荣锦?” 林知晚抬起红红的眼睛,还没说什么,于修远再次叹笑:“你的恨意,并非因为慕王爷。” 从前只发现于修远医术高超,没想到他还能看穿人心。 林知晚无可辩驳,抬起红肿的眼睛,不说话。 看到林知晚的反应,于修远便证实了心中的猜想,也不再多追究。 “知晚啊,我从没告诉过你……” 于修远深深地凝视着她,布满皱纹的眼睛里,似乎渗出了晶莹的泪水,笑道:“你……和我孙女真像!” 听于修远叫 这一声孙女,换一个人来听,也能听出绝对不是在叫于荣锦姐妹。 林知晚晓得,爷爷在说她,于梁浅。 “你们的身形、样貌,什么都不一样,可你们的喜怒都不写在脸上,而是在眼神中,在行事作风上,处处相似……” 于修远的目光深邃,仿佛是想透过林知晚那双眼睛,看到于梁浅的些许影子。 然而,看到林知晚这张绝美的面孔,总是让于修远感到遗憾和怅惘。 他的孙女早就死了,死在了去年荷花遍开的盛夏。 于修远自嘲得笑了,笑自己愚蠢。 他低下头,摊开手掌,在手掌心擦了擦,那个桃花印记的清晰的显现出来。 随后,于修远看向她。 于是,林知晚也摊开手掌,一老一小的手上,都有一个桃花印记。 “呵呵呵……” 于修远将手掌蜷缩起来,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天空,不住地发笑。 笑什么呢? 林知晚看了看爷爷的背影,又低下头,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掌心。 桃花印记……这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所幸的是,于荣锦被流放一事,没有太打击到于修远夫妇,林知晚也能睡个好觉。 冬日里,林知晚感觉格外惫懒,每天吃了睡, 睡了吃。 她每天听采蝶回来,说大街小巷的八卦,乐呵呵的。 日子还算平静,就是……似乎忘记了一个人。 每天采蝶回来,都会给林知晚带来新的八卦。 街头巷尾常常传的那些笑谈,采蝶都说了个遍,最近她最感兴趣的八卦中心人物,是苏媚和于荣妍。 采蝶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小姐,苏姨娘和少夫人又吵架了!” 自打林知晚那次提点过之后,于荣妍对这些嫁妆盯得更紧了。 偏巧苏媚也听了林知晚的话,认为自己这个婆婆有权处置这些嫁妆,便跟于荣妍扯皮起来。 总不好直接抢嫁妆,于是乎,苏媚今天要没收一个簪子,明天要顺走一个镯子,美其名曰是替于荣妍保管。 于荣妍那个火爆性子,怎么能容得下她? 一开始是吵架,后来愈演愈烈,大打出手了! 到后来几天,采蝶更加兴奋,进门的第一句话改成了:“大小姐,苏姨娘和少夫人又打架了!” 采蝶兴奋得不得了,林知晚听过,一笑了之。 采蝶觉得,林知晚的反应也太平淡了,有点不满。 林知晚只道:“火候还不够!” 没有打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怎么能算够呢? 这天中午,机会来了。 林知晚早早就到了正厅,在等着大家过来,一起吃饭。 眼见着老夫人笑盈盈的走来,身边忽然有一道人影闪过,那是于荣妍瘦小,飞跑着就从老夫人胳膊下钻到正厅来。 这样冒冒失失! 老夫人皱了眉,左脚刚迈入门槛,身后一道旋风似的追上来,直接把老夫人撞了个趔趄。 “哎呦!” 老夫人上了岁数,这把老骨头摔在地上,疼得半天动不了。 还是众人七手八脚的把老夫人抬进了正厅,林知晚给她涂抹了跌打药。 在涂药的时候,罪魁祸首苏媚已经跪在堂下,冒火的眼睛还瞪着一边的于荣妍。 “苏媚!你还敢瞪别人!”老夫人气得把手边的碗砸过去。 苏媚躲了一下,碗擦肩而过,这让老夫人更生气。 看到老夫人愤怒的脸,苏媚这才赶紧磕头认错:“老夫人,妾身错了,是妾身太过莽撞,才、才冲撞了您……” “你……” 老夫人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还没大骂,就见苏媚脸色一变,十分犀利的瞪着于荣妍,尖声怒骂:“老夫人,若不是她对妾身不敬,妾身也不会因为追她,匆忙之中才冲撞了您!这一切,应该怪她才是!” 第292章 见钱眼开 不思己过,反而转脸就指认别人!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想说的话,又被于荣妍给打断了。 “祖母,我冤枉!是苏姨娘她贪得无厌,也是苏姨娘她紧追着我不放!”于荣妍的嗓门更高了。 然而此时,林知晚正默默的给老夫人揉捏着小腿骨。 对比之下,老夫人心底的火气彻底都激发出来了,厉喝一声:“都给我住口!” 于荣妍吓得一抖,老夫人棱了她一眼:“跪下!” 婆媳俩都跪了下来,悄悄的。 这时候,张如棠这个大夫人便问话了:“冲撞了老夫人,这是你们两个人的过失,还敢互相推诿!苏姨娘,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判定了罪过,这才开始追究她们之间的鸡毛蒜皮。 实际上,老夫人有点不耐烦,因为这两人每天都要闹上一出,她都不想断这个官司了。 苏媚嘴快,“老夫人,妾身去她房里多加慰问和关怀,这有错吗?没想到她不仅冷眼相向,还骂了妾身……妾身若是忍了,岂不是抹杀了老爷的面子?” 张如棠撇撇嘴,就苏媚也配代表老爷的脸面? 还没等张如棠发问,于荣妍已经迫不及待要为自己辩驳了。 “祖母 ,母亲,不是这样的!苏姨娘每天都要来我房里转悠,搜罗了我那些值钱的东西才走,今天非要抢我这只翡翠戒指,我不给,她这才又追又骂……她这样,分明是有所图谋!” “你这个小贱蹄子,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苏媚急得跳起来,还爆了粗口。 “给我按住她!” 老夫人厉声下令,有两个精壮婆子上前来,一左一右按住了苏媚。 瞧着得意的于荣妍,苏媚只能呲牙咧嘴,什么都不能动。 老夫人怒气冲天,指着苏媚就开骂。 “你是长辈,在府中跟她追逐打闹,失了身份也就算了,撞了我也不知悔改,还要推到别人身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口出狂言,这是丞相府,不是你以前呆着的歌舞坊!” 老夫人大喘着粗气,气了个够呛。 在歌舞坊做歌舞姬,那是苏媚的短处。 骂人不揭短,老夫人就是再重视身份地位,也绝不会做出有失体统的事情,今天是被苏媚气着了。 看老夫人带了个好头,张如棠也开始讽刺:“进了府后,苏姨娘的规矩就没学好,何苦还要每天登门去看荣妍,岂不是教坏他们了?” 张如棠此言 ,是告诉苏媚,她不配在于荣妍面前以婆婆的身份自居。 按摩好了之后,林知晚收拾好药膏和纱布,坐回桌子上,这才淡声道。 “于宅门第不算最高,于院长也是皇上面前最得力的太医,怎么说,荣妍也算是高门大户出身了,她见过那些好东西,因此不会霸占着不放手。” 言下之意就是,是苏媚见钱财眼开。 苏媚瞪了眼,林知晚在她开口前,说道:“更何况,尊卑有序,少夫人和妾室是有分别的,尊卑在前,关系在后,如果真的乱了套,那么以后,镇国公进了皇宫,都用不着给皇后娘娘行跪拜大礼了!” 林知晚举了一个最直接的例子,就是皇后和镇国公的关系。 于私,她们是父女。 于公,她们是君臣。 君臣先,父女后,一切不能乱了顺序。 皇后都做了表率,她苏媚还敢以婆婆自居,去教育于荣妍? 最后,林知晚喝了口茶,总结道:“荣妍总归是少夫人,苏姨娘你也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父亲的妾室,她必定高过你一头。如果能记住这一点,很多矛盾和纷争便不复存在了。” 林知晚的这番话,让于荣妍听了很顺耳,还露 出了得意的笑容。 苏媚心里憋着火,说她是婆婆有权管那些嫁妆的人,就是她林知晚啊! 怎么如今态度又变了? 苏媚总算明白了,林知晚怎么可能帮她说话呢!除了大姑子和弟媳的关系,林知晚还是于荣妍的义姐啊! 胳膊肘,到底是往里拐的! 林知晚的话,深得老夫人的心。 但是,不管谁对谁错,老夫人看到她们俩就来气:“你们俩都回去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吩咐,最近都不许来正厅吃饭,我会派人给你们送去的!” 说罢,两人灰溜溜的回去了。 出正厅的门时,还挤兑了一下。 老夫人扶额,叹声道:“怎么会娶了……这样的媳妇……” 媳妇?是儿媳还是孙媳? 老夫人说的,应当是她们两个吧! 望着那两人离开,林知晚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她这把火添上去,应该很快会见到成效了吧? “怎么还没开饭吗?” 那两人走后没多久,刚下了朝的林愈昂首阔步走进来了。 身上的朝服还没脱,看起来心情不错。 “来,上菜!”林愈吩咐着,并没有看出大家脸色有什么问题。 刚坐下来,连筷子都没动,林愈便冲着林知晚 笑起来。 林知晚觉得,这笑容有点太诡异了! “女儿啊,你是不知道,今天慕王爷舌战群儒,有多厉害!”林愈朗声笑了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可那一声女儿,总是让林知晚感到肉麻。 肉麻之余,她快要忘记的那个人,再次被林愈提起。 常年不喝酒的林愈,喝了两盅之后,这才说起今天在朝上发生的事情。 “很多朝政之事,我不便告诉你们,只说结果就好。今天在皇上面前,慕王和槿王意见相左,争执起来,那个剑拔弩张的场面,你们若是见了,怕是要吓得躲在桌子底下。” 事实上,林愈他自己不也吓得快要尿裤子了? 这种丢丑的事,他怎么会说? “我之所以下朝晚了,就是在看两个皇子谁更厉害!最后,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慕王以一己之力,有理有据,最终从槿王手中赢得了南越十州的兵权!” 看林愈那炯炯有神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那兵权呢。 林愈又喝了一杯,赞叹道:“慕王就是慕王,短时间内,大刀阔斧实行改革,整顿地方官吏,颇有成效,皇上赞赏有加,今天能把兵权给他,也是因为他确实是有那个实力!” 第293章 巴结 “是吗?慕王爷这样厉害!”老夫人脸上的阴云也全都散开了,喜笑颜开,感叹着:“一个没有生母和外族做依靠的皇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慕王爷真可以啊!” 说话的时候,老夫人还意味深长的笑看着林知晚,很是暧昧。 然而,林愈说话的时候,也是看着林知晚的,真是母子连心呐。 一口饭都没吃,哐哐喝了好几杯酒,林愈像是醉了,话说的有点大胆。 “从前都说慕王爷是个只懂吃喝玩乐的大纨绔,瞧瞧!这才多长时间,他要手腕有手腕,要兵力有兵力,成了筹码最多的皇子!将来啊,若是……呵呵,慕王爷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愈还是清醒的,有些话不能轻易说出口,便适时而止了。 看林知晚没什么反应,老夫人还特意跟她搭话:“知晚啊,你瞧瞧慕王爷如此,当初你父亲给你求来的这门亲事,不错吧?” “不错,不错!”林知晚迎合的笑着,擦了擦嘴便起身笑道:“祖母,父亲,我吃饱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林知晚刚要走,林愈叫住了她:“等等,知晚。” “父亲,还有事吗?”林知晚回头,淡笑 着。 林愈也看不出林知晚有什么异样,和颜悦色道:“知晚啊,你有日子没去慕王府了吧,下午,我带你去慕王府拜访。” 林知晚心头一沉,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却没有表现出来任何情绪,只问:“有什么事吗?” 今天,林愈是好脾气,还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耐心解释着:“以后你出嫁了,嫁去慕王府,我还不得经常去看你?怎么,父亲都不能去串个门了?” 江慕云势头变好,林愈有心巴结。 老夫人看出了儿子的心思,也正有此意,便劝说道:“知晚,你就去吧。” 然后,老夫人露出一副我都懂的神色,叹道:“上次因为于荣锦的关系,你和王爷之间,是不是有了嫌隙?不要紧的,两个人相处,磨合,总要有一个人先低头,人家……毕竟是皇子,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拉不下来脸,也是有的。” 说罢,老夫人看了林愈一眼,笑道:“这样,我给你们准备好礼物,你和你父亲下午一起去,就当做拜访就行,其他的也不用你多说。” 对于老夫人的劝说,林愈非常满意。 老夫人说了这么多,林知晚若还不去,那就太不 对了。 “好,我知道了。” 林知晚答应下来,这便离开了正厅。 下午,林愈面带喜色,准时出发。 马车上放着很贵重的礼物,那是老夫人精心挑选准备的。 坐在马车里,林愈满面红光,好像不是一个皇子的准丈人,而是当今圣上的老丈人似的! 看到林知晚端端坐着,面无表情,相比之下,林愈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太狗腿了。 “咳咳。”林愈轻咳两声,掩饰了尴尬之后,这便笑问:“知晚啊,最近你和王爷……没有什么来往?” 林知晚的视线缓缓转过来,微微一笑:“没有。” 笑容很标准,很得体,就是……也太敷衍了。 林愈锲而不舍,继续发问:“那是不是有书信来往什么的?也是,年轻男女,以诗书寄相思……” 还没等林愈畅想完,林知晚干脆地结束了他的幻想。 “我和王爷没见面,没有交流,也没有什么发展。” 三个没字,叫林愈好生失望。 “知晚,你……”林愈的食指指向林知晚,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后又唉叹了一声,把手放下了。 看到女儿油盐不进的样子,林愈头一次感到无可奈何。 他沉下眼眸,陷入深思。 林愈心急,马车很配合他,飞快就到了慕王府。 带着重礼走进慕王府的正厅,他们见到了很多眼熟的面孔。 堂上坐着的是季家三口人,季铭礼带着季崇泽和季梓薇兄妹,还有吴归远、吴灵均父子,以及一些江慕云的亲信。 看到林家父女前来,众人先是惊讶,然后纷纷起身,跟他们行礼问好。 “丞相大人安好,郡主安好。” 林愈笑呵呵的一一还礼,然后问起:“季卿、吴卿,今天都不忙?” 季铭礼代表他们回答道:“今天在朝堂上,慕王爷夺下十州兵权,太过出彩,我们都是来道贺的。” 为的是同一件事情,林愈欣然微笑。 随后,林愈带着林知晚,给正中坐着的江慕云请安问好。 “慕王爷万安,老臣带着小女知晚,给王爷道贺!” 然而,林知晚一直低着头,顺从的跟在林愈身边。 堂上的江慕云,唇边挂着淡淡笑容,盯着林知晚看,却没等到她说一句话。 “林丞相请起。” 半响,江慕云这才发话。 “多谢王爷。”林愈这才敢直起身板,仍然保持笑呵呵的表情,只是刚才弓着腰,憋 出了一脑门的热汗。 大家原本是围着圆桌来坐着,见他们父女一来,纷纷起身让座,把靠近江慕云的两个座位让开了。 看到这个阵仗,林愈十分满意。 在场属他官职最大,大家捧着他,也是难免的。 林愈这简单的心思,却绝没有想过,大家是看在林知晚的面子上,这才让座的。 林愈很识相,一屁股坐在了隔着江慕云一个座的位置上。 在林愈坐下之后,大家赶紧归座,现在只剩下一个座位,那就是江慕云身边。 林知晚站在林愈身后,半天不动弹。 只听清冽的嗓音轻道:“郡主不坐吗?” 郡主……这是江慕云头一次用这样生分的称呼叫她。 林知晚总觉得心里闷了一口气,默默坐下之后,却又自嘲的扯了扯唇角。 她本就不想理江慕云,人家用的称呼疏远点,这有什么关系? 坐了一桌子人,大家先是恭贺了江慕云喜获兵权,然后由吴归远带头,回忆起了过往的峥嵘岁月。 “我记得那时候,王爷尚且稚嫩,却敢带兵上阵,大杀四方!将那群北燕人杀得抱头鼠窜!后来听到王爷的名讳,都会考虑重新制定战略计划!” 第294章 不想成亲 说这些的时候,吴归远那双已经衰老的眼睛,有着熊熊火光在燃烧。 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场,保家卫国的第一战线,那才是他们这些军人的归宿。 “吴都尉年轻的时候也不差啊!”季铭礼笑呵呵的,说起北燕,眉宇间有忧色萦绕:“北燕是苦寒之地,边境上训练出来的军队,那才是精兵强将,只可惜……没有多少人能坚持的下来!” 三言两语间,三个老臣就以北燕国为中心,展开了一系列的回忆和讨论。 聊起江慕云当年在边境那场战争中英勇退敌之事,几个人都激动了。 也不算是刻意恭维江慕云,当年的江慕云,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无所畏惧,因此所向披靡。 可后来呢,成长成熟了,便懂得隐藏锋芒,蓄势待发了。 全程,江慕云只是笑笑,没说几句话。 席间,吴灵均和季崇泽偶尔插嘴,季梓薇听得津津有味。 唯有林知晚,时而吃吃点心,偶尔喝喝茶,悠闲的像是来到了茶馆,对他们说的内容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们仍然聊得火热,林知晚吃饱喝足了,便出了正厅,说是想要方便一下。 出了正厅,林知晚走上回廊,望 着天边的橘红色,深长的呼吸着。 还是外面空气好,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坐在江慕云的身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让她喘不过来气。 刚站稳脚,就见正厅里又出来一个,那是吴灵均。 吴灵均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了林知晚的所在,便阔步走来。 林知晚看着吴灵均,他连走路都一派正经的军人姿势,这样一个规规矩矩的男人,是如何能把冯滢这种爱自由的姑娘迷成这样? “郡主。” 来到林知晚面前,站定的时候,吴灵均脚后跟发出轻轻的咔哒声,来了个标准的军人站姿。 林知晚笑睨了他一眼,随后继续望天空:“其实有时候,你可以让自己放松一点。” 吴灵均微微拧眉,放松?是他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吴灵均满脸心事的样子,沉默半天才开口,“郡主,属下来找您,是为了聊冯滢之事。” 林知晚有点惊奇,这吴灵均不愧是当兵出身,说这种感情之事还直来直去。 林知晚笑了:“聊什么,你说吧。” 吴灵均眉头皱的更紧,思考了半天才道:“郡主,其实你应该知道属下,从 没有和哪家姑娘……” 看得出来,吴灵均不善于表达这些。 林知晚便单刀直入,为冯滢说了几句话。 “我怎么说呢,冯滢这个人是一根筋,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男人,一旦喜欢就会不放不舍,后者,我也是见到你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为了得到他的赏识,冯滢做出了多少努力,吴灵均应该是看在眼里,林知晚也不用多说。 这些事情,林知晚想冯滢说不出口,所以她得替冯滢挑明。 吴灵均的脸颊稍红,堂堂七尺男儿脸皮这么薄,林知晚看了都想笑。 又是一阵沉默,吴灵均才憋出来一句话。 “其实,属下并不想成亲,因为……”此时他的目光肃穆又坚定:“将来属下是要为慕王爷的江山,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就像我的祖辈忠心为主那样,因此……属下不想连累别人。” 说到最后,吴灵均神色黯然下来。 林知晚看着吴灵均,心中轻轻叹了一声。 是个好男人,怪就怪在他太过耿直忠诚,满心报国,忘却了一己之身。 不过,林知晚想到了什么,笑了半天之后,目光莹莹的望着吴灵均。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 女子是和你拥有相同的理想和抱负,梦想着做一个英雄、做一个将军,和你一样想在战场上做出一番丰功伟绩……这算不算难得的知音?” 看到林知晚笑意深长,吴灵均那双眼眸陷入迷茫,半响又归于沉寂。 他似乎懂,却又不懂。 言尽于此,林知晚叹笑着,回了正厅。 她能做的就是这么多,冯滢能做的也都做了,其余就就交给老天。 若是老天牵好了这根姻缘线,那么隔着千山万水都是要来相见的。 刚走进正厅,便和季梓薇迎面相撞。 季梓薇站稳之后,忙道:“正想出去找你呢!开饭了!” 丰盛的饭菜摆了满满的一桌子,众人都坐好,就等着林知晚和吴灵均回来。 待林知晚做好之后,林愈玩笑道:“出去那么久,让大家都等急了!” 跟吴灵均前后脚出去,又前后脚回来,岂不是很奇怪? 为了不让江慕云有所怀疑,林愈这个父亲适时的开了个玩笑,借此化解尴尬。 看到江慕云和林知晚都笑容淡淡,两人没有任何眼神接触,更别提言语交流了。 林愈扫了他们一眼,便倒了一杯酒,笑道:“知晚啊,你出去太久,我们 都等着急了,王爷没生气,那是王爷大度!这样,为父做主,就罚你敬王爷一杯!” 林知晚转头,深深地望向林愈。 而此时,林愈还在跟她使眼色,让她讨好讨好江慕云。 林愈一个劲儿的把酒杯往林知晚手里塞,她并不打算接下,却听江慕云悠然一笑:“郡主连喝一杯酒的面子都不给?” 林知晚像是被点了什么穴,硬着头皮端起酒杯。 现在,江慕云不轻易开口,一说话就有一种,让她拒绝不了的魔力。 二人之间,何时养成这种怪异的相处模式了? “知晚,恭喜王爷!”林知晚仰起脖颈,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不再看他。 江慕云挑眉笑看着她,缓缓地饮了半杯酒,放下。 吴归远这个武将,本就爱喝点酒,所以当初才传出来,他和江慕云是因久生情的忘年之交。 林愈今天异常活跃,又拉上季铭礼,这三位老臣推杯及盏,喝了个痛快。 吴灵均和季崇泽也适时的喝了两杯,并没有喝多。 最后,林愈也喝的差不多,半醒半醉的样子,走路有点摇晃了。 “天色也不早了,季卿和吴卿,二位要回吗?”林愈笑问,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第295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两人相视一眼,都说要回,季崇泽等儿女也跟着起身。 林知晚正要起身,却被林愈大力的按住肩膀,坐了回去。 林知晚抬头,拧眉看向林愈。 林愈不住地摆手,傻笑:“今天我也喝多啦!难为我的乖女儿也喝酒了……” 听起来真肉麻。 “王爷,老臣醉成这样,知晚也喝了酒,老臣不放心她跟我一同走,不然……就让知晚留宿一夜,明早再回,行吗?” 其他几人互相看了看,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虽说林愈这个人喜欢阿谀奉承,讨厌了点,但他今天是为了撮合林知晚和江慕云,大家也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一下。 江慕云稳坐原处,只笑着,什么话都没说。 “哎,老臣真是醉了,先走了,先走了……”林愈拍了拍林知晚的肩膀,以示警告之后,装醉溜之大吉。 林知晚看得出林愈的‘小九九’,也不拆穿,坐在那里眼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 人全都离去,就连丫鬟下人都识趣的散开,暂且不收拾正厅。 林知晚倒了一杯清茶,犹自发笑:“我这父亲的脑袋,聪明不到哪儿去,竟和花望舒一个套路!” 她没有看江慕云 ,慢慢喝了一杯茶之后,起身:“王爷,我不便叨扰,我很清醒,会去客栈住的。” 林知晚刚要转身,却听江慕云淡声说:“本王刚得到皇上的信任和器重,要在这个时候让皇上知道,你我不睦?” 是的,只要江慕云开口,她没有一句话可以反驳。 双腿像是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出去那一步,只得在心中骂自己太无能。 “过来。” 江慕云带着她走到窗边的暖榻坐下来,倒上一壶清茶。 冬日暖茶,茶香悠悠,倒也有一番意境。 林知晚坐姿端庄,举手投足之间,没有半点越距。 正因为太得体,才显得生分和疏离。 江慕云喝了半杯清茶,单手支着脑袋,斜倚在榻上,唇边噙起一丝笑。 “今天朝堂之事,你那丞相父亲告诉你了吧?” 林知晚点点头,“父亲提起此事,对王爷赞不绝口。” “林知晚。” “王爷,何事?” 江慕云眼中仍有笑意,盈盈澈澈,透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好好说话。” “……”林知晚无声地吐了一口气,半杯茶下肚之后,露出笑容。 人还是那个人,笑容还是那个笑容,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江慕云盯着她,细细思忖着,终于看出来了。 嗯,顺眼了。 林知晚敛眉思考了一下,这才开口:“王爷的锋芒,已经在今天全都显露出来,那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是时候亮出真本事,跟那几位皇子正面抗衡了,反正,王爷是有实力的。” 如今的江慕云可不同于一年之前。 一年之前,他被张皇后的千手归天之毒所牵制着,前朝没有人脉和关系,只能隐忍蛰伏,做一个世人眼中游手好闲的闲散王爷。 就连当初在战场上立下的赫赫战功,也只敢戏称是‘莽撞之举’,意外之喜! 可现在不一样了,江慕云不被千手归天之毒所困,朝中多得是支持他的人。 他用实力告诉南越臣民,即便没有母家的势力,单靠自己,也能冲上万人瞩目的巅峰。 “我也是这样想的,趁这机会,吸引更多的朝臣,归拢到我的阵营……”江慕云声音沉沉,单手揉着太阳穴,也在认真的思考。 说到这些,两人对于朝政的意见总是出奇的相同。 打开了话题,林知晚也愈发兴奋,还嘱咐道:“王爷切不可急功冒进,应当秉持着逐一解决的原则,先对江槿云 下手,等他的气数尽了,再扭头对付江胤云,这样才好集中火力,猛打一家。否则,同时得罪张家和花家,他们若是有心联手,王爷的实力再强,也会被他们的车轮战消耗而死!” 谈起这些,两人的瞌睡虫全都跑了,越聊越清醒。 茶水还续了两壶,丫鬟都惊呆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静静地喝茶? 守夜的丫鬟在外面,迷迷瞪瞪的时候,还听到里面传来两位主子的朗声大笑。 丫鬟揉揉眼睛,感觉像是在做梦,梦到自家王爷和郡主都有毛病! 畅聊一整夜,兴起时,两人还下起了棋! 下了不知几盘棋局,越杀越兴奋,不知不觉就到了天亮。 大清早,管家头一次起这么早,亲自带着梳洗的丫鬟进来伺候。 管家一脸喜色,都已经准备好了进门的说辞,那一声王妃刚要叫出口,却见两人衣衫齐整,桌上是一盘残棋。 “……王、王爷,郡主,该洗漱更衣了!” 一声王妃,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叫了王爷。 “王爷,我先洗脸。” 这个晚上聊得太畅快,林知晚似乎忘却了他是谁,开怀大笑无数次,脸都有点僵了。 看着林知晚洗脸 ,管家双手插在袖中,站在一旁觉得匪夷所思。 老家伙眼尖,还看向床铺……整整齐齐!连个褶子都没有! 心中无限感慨之时,管家恨铁不成钢的望着自家王爷,嗨!一整个晚上,连个小女孩都搞不定! 简单梳洗之后,林知晚行礼辞行:“多谢王爷留宿,我先回去了,王爷好好休息。” “嗯。”江慕云发了一个音节,林知晚不多说其他,这便走了。 “王爷啊……”看到林知晚走了,管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却见江慕云斜倚在榻上,保持着方才那个姿势,双眼轻轻合上,已经睡着了。 江慕云眼底下一片青黑,看来是早就困了。 看到这一幕,管家有点想不通,一边给江慕云盖了被子,一边咕哝着:“说一整夜话,下一整夜棋,能不困吗!方才郡主在的时候,怎么不困呢……” 回到丞相府时,天边也才泛起了鱼肚白的颜色。 这个时候,丞相府清扫院子的下人早就开始行动了,主子们要再睡得迟一点才醒来。 林知晚绕过正厅,直接回了兰苑。 还没坐下来,林愈就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了,笑容一脸暧昧。 “知晚啊,你回来了?” 第296章 江慕云抢风头 林知晚轻呵一声,对着铜镜,拔下头上的簪钗,一边问道:“父亲怎么起的这样早?不用上早朝吗?” “我专程在等你呀!”林愈绕到她面前,想问又犹豫,笑得贱兮兮。 “知晚啊,父亲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知晚笑了:“那就不讲了,父亲别这么为难。” “做父亲的,当然要关心你了!”林愈义正言辞,然后再笑:“知晚啊,难道……王爷今天不来提亲吗?你们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打林愈迈进兰苑房间的第一步,林知晚就知道他怀的什么心思。 林知晚好笑得看着他:“我们下了一晚上棋,王爷这会儿怕是早就睡下了,不如父亲登门去问问?” 精神抖擞的林愈,眼睛瞪得像牛眼,“你说什么……这一整晚……” 他嘴角抽搐,还是不敢相信:“王爷拉着你下棋……” 林愈眼中的神色十分怪异,自家女儿出落得怎么也是花容月貌吧,美人在侧,慕王爷竟然和她下了一整晚的棋…… 林愈愈发怀疑,江慕云是不是某方面有问题了! “知晚啊……”林愈抚着额角,失望又痛心,“你该……努努力才是!父亲 再着急,又能有什么用……” 看到痛心疾首的林愈,林知晚心中只有一句话来形容:皇帝不急太监急! 林知晚已经将头上的所有钗环卸下来,转过身来望着林愈:“父亲为我着急,是做了最没用的事!” 林愈拧眉看她,只见她眼中似笑非笑,有条不紊的说着:“父亲该把心思放在朝堂之上,想着如何努力,让皇上给你升官加爵;还应该和朝臣搞好关系,稳固地位……父亲要做的事有很多,最没有意义的就是把未来寄托在我的婚事之上。” 林愈的老脸已经有点挂不住了,可林知晚打算把话说得再直白一点,“即便我将来嫁给慕王爷,难道父亲要依附于王爷而苟活吗?父亲就不怕,哪天王爷厌弃我了,父亲就连官位都保不住了?父亲正确的做法应当是,做到位高权重,让王爷压根不敢厌弃我才是!父亲此举,不像是本末倒置吗?” 这一番话,让林愈气得吹胡子瞪眼,但眼下他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再生气也忍着,身上都冒着火,气冲冲地走了。 见林愈走了,林知晚无所谓地笑了笑,爬上了床,打了个哈欠。 熬了一整夜 ,撑不住了! 那一夜,林知晚费劲口舌说了那么多,她感觉江慕云都当做了耳旁风。 没有多久的时间,林知晚就听说了,皇上褒奖江慕云,痛斥了四皇子江胤云。 事情的原委很简单,是因为江胤云负责做了一个案子,而他不小心做错,被皇上痛声斥责。 这样还不算完,江胤云捅的这个篓子,是江慕云填补的窟窿。 亡羊补牢,本来是个好事,可这两兄弟站在一起时,就有了对比。 皇上把江慕云夸上了天,气哼哼的看着江胤云,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在这个时候去帮皇上分忧解难,那不是明摆着要抢风头、把江胤云比下去吗? 江慕云这一招,可不地道。 可最要责怪的,应该是江胤云本人。 这个刻板的四皇子,他自己太能作死了! 皇上处理他的政务,最讨厌有人参与了。 正巧有张氏族人犯了错,平时江胤云和这两个人就走得近,一时不忍,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来劝说皇上…… 他要作死多嘴,皇上再不龙颜大怒,还像话吗? 皇上震怒,一道圣旨是传到了张皇后那里。 皇上说的很明白,四子江胤云有勾结外戚的嫌疑,暂 且留在宫中读书修心,不用上朝了! 张皇后慌了,却是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到,每次去书房,都被门口的太监以皇上正在处理政务为由,拒之门外,灰溜溜的走掉。 皇上不理她,更不可能再重用张氏一族了,张皇后越想越慌,总得找个解决办法,这便想到了她的同族表姑母,张太后。 当皇后急匆匆地赶到慈宁宫时,瞧见林知晚正在给太后诊脉,两人谈笑风生,好一幅和谐的画面。 看到林知晚,皇后的眼眸沉了沉。 她想把于荣锦安排给江慕云,就是被林知晚给搅黄了。 旧账还没清,江慕云又在抢她儿子的风头。 在皇后眼中,林知晚和江慕云是穿一条裤子的,同样讨厌得很! 新账旧账攒了一堆,皇后这就不明白了,怎么这两口子这么喜欢跟她作对? 今天是来求人的,张皇后深深呼吸了几下,扬起笑脸走进去,给太后请安问好。 “皇后娘娘金安。”待皇后请安后,林知晚向她行礼问好。 “郡主也在啊!”张皇后笑了一声,眼神轻飘飘地掠过林知晚,望向太后时,颇是诚恳:“母后,儿臣有话要说,是否……” 张皇后顿住, 意味深长的眼神扫向林知晚。 这意思,就是要林知晚回避了。 就在张皇后开口的时候,太后已经合上了眼睛,放松地说道:“知晚给我按摩,你放心说吧,她的嘴很严。” “是。”林知晚乖巧的绕到太后的身后,给她按摩肩膀。 见太后这样看重林知晚,皇后心里又堵了一口气,却是以大局为重,便垮下脸来,期期艾艾道。 “母后,皇上不愿见儿臣,无奈之下,只能来求母后了……” 林知晚手法适宜,若不是皇后在说话,太后都要昏昏欲睡了。 “你是说,胤云的事?”太后接了一句,却没睁眼,看不到皇后精心准备的苦脸。 皇后叹道:“胤云行事严谨,不可能会出那样的小错的,这次也不知怎的……” 说到此处,皇后的语气变得淡了些:“幸好有慕云在,仿佛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似的,把善后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 “皇后,你到底要说什么?” 太后打断了她,声音很是淡漠。 皇后是话里有话,太后听出来了,并不爱听。 江槿云错了就是错了,到现在还敢把责任推给江慕云?皇后这么小心眼,真让皇上听了怎么了得? 第297章 给皇上塞女人 张皇后连忙赔笑,转移了话题,“母后,您也知道张昕和张祺兄弟,他们为人忠厚老实,谁知是受了哪个奸人的蛊惑,贪了银两……” “胤云这孩子自小养在母后膝下,跟着您吃斋念佛,最是心善不过了,他只是同情表兄弟,多说了几句,皇上就恼了……母后,前朝正是政务繁忙之时,不让胤云去为他父皇分忧,而是关在家里死读书,这……” 林知晚眼观鼻口观心,却是将张皇后那一番堂而皇之的辩解之词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想笑出声来。 张昕和张祺那是皇后这一支的子侄,和太后已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了,皇后却偏要跟太后扯上关系,这是在打感情牌啊! 接着就诉祖孙之情,把江胤云说的无辜又可怜,让太后怜惜江胤云,好去皇上那里求情。 可太后又不傻,活了大半辈子,精明得很呐! 太后缓缓睁开眼,露出锋利的光芒:“皇后这番话,处处为张家人开脱,胤云有错不提,全然包庇……若是让皇上听到了,岂不是让张家这外戚之家更难有自处之地?” 张皇后心惊,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看到太后隐忍愤怒的表情,终是忍下了 。 太后严词拒绝:“胤云犯错,慕云帮他填补窟窿,你没有一视同仁,去嘉奖慕云也就算了,还来哀家这里搬弄是非,想让哀家出面做这个偏心的坏人!皇后,哀家就当你今天没有来过,回去吧!” 太后是姓张,可她却很清楚,她最大的依靠就是儿子,和皇上才是母子连心。 她没必要为了张皇后那一支张家人,而再去惹皇上不高兴。 最坏的结果,那就是张家一族壮大,威胁到皇上的政权。 到时候张家人要真的夺宫篡位,怕是没人再惦记着她这个老太婆也是张家人,而只会记得她是皇上的生母,欲杀之而后快! 太后实在是个明白人,又岂是皇后能轻易利用得了的? 皇后离开之后,太后长叹一声:“知晚啊。” 林知晚来到太后面前,轻声道:“知晚在。” 听这动静,太后这是有话要说。 “皇后的来意,你听懂了吧。” 林知晚颔首,没有说话。 太后无奈的笑叹着:“其实,皇后爱子心切,这无可厚非。哀家不把你当外人,你出去之后,懂得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吧。” 这是要封口啊。 林知晚点头行礼:“知晚此行入宫,只为给 太后娘娘诊脉,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说话,臣女万死不敢议论半句是非,请太后娘娘放心。” 让林知晚留下,又敲打她不让出去胡说八道,实际上这是太后的用心了。 太后就是想告诉林知晚,无论是对待谁的儿子,那全都是她的孙子,她会一视同仁,公允对待。 太后点头微笑,自然是不担心林知晚会出去造谣生事了。 从慈宁宫出来,皇后是越想越气,怄得连饭都吃不进去。 “来人,让父亲进宫来,不要声张。”张皇后吩咐着。 她的老父亲镇国公是她的主心骨,这时候她需要镇国公为她出谋划策。 平日里,镇国公进宫来,那是高调得不能再高调,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皇上的丈人。 自张家连连出事之后,镇国公夹着尾巴做人,听到张皇后的传召,自然也不意外,悄悄的进了宫,去找张皇后。 父女俩见面,张皇后的小心思也不藏着掖着,眼中恨意满满,关起门来就咬牙切齿道。 “父亲,您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厌恶慕王那对夫妇!” 江慕云和林知晚一个鼻孔出气的,早就惹怒了张皇后。 镇国公倒是还好:“消气,消气!” “我 怎么消气?皇上都雷霆大怒了!” 张皇后这下是急了,看起来就很心慌:“父亲,张昕和张祺那两个不中用的东西私吞公款,还连累了胤云……皇上本就对外戚之家有所忌惮,在这个节骨眼上,皇上不喜胤云,连我都没有机会到御前相劝了……” 这些事情,镇国公自然是知道的,也隐隐愤怒道:“那两个蠢货,等他们被皇上发落了之后,我会找人把他们收拾掉!真是丢张家的脸面!” 丢脸不算完,还把他们的四皇子也拖下水,镇国公岂容他们苟活? 张皇后张开虎口,撑着额角,愁容满面的。 “从前皇上对我,并非宠爱也就罢了,至少还顾全着我皇后的威仪,关怀体贴一样不少,可如今呢,我屡次被拒之门外,合宫上下又怎么会不知道?皇上冷落了我,胤云更别提有出头之日了!” 越说越慌,张皇后都快要哭了。 镇国公给她倒了杯茶,安抚道:“娘娘先别急,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让我好好想想……” 喝了半杯茶之后,镇国公忽然灵光一现,“有了!” “什么?”张皇后也有了精神。 镇国公喜道:“你抓不住皇上的心,但我们可以培 养一个皇上宠爱的枕边人,让她把娘娘的意思随时递到皇上那里,皇上自然会对娘娘、四皇子和张家,多多眷顾的。” 给皇上怀里塞女人……张皇后眼中闪过犹豫之色,紧紧捏着拳头。 自己的女儿,还能不知道她什么心思? 镇国公叹了口气,劝道:“从你嫁给皇上那一刻起,我就告诉你,切莫贪恋君恩,想想当初那云皇后,又有什么好下场?” 张皇后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你还不吸取她的教训?如果现在还不在后宫培植自己的势力,花贵妃会不会趁势而上?你要知道,花家和张家的实力不相上下,等到花贵妃真的想到你前面,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张皇后眼中的坚定和全都打碎,求助似的望着镇国公:“父亲,一时半会儿的我上哪里找这么合适的人选?后宫之中,也就是花令宜能分得皇上的宠爱了,剩下的人都是废物……” “里面没有,就从外面找啊!最好还是找咱们张家的女子,将来也不会贸然背叛于你。” 镇国公思忖片刻,拊掌大笑,“有一个绝佳的人选!” 张皇后眼睛也亮了,“谁?” “你还记不记得,吏部侍郎张德让?” 第298章 冯淳拍马屁 张皇后回忆了一下,确实是个远亲,“当初,他不是因为买卖官职,七皇子因举报有功,还受到皇上嘉奖?” “是啊,当初张德让是吏部尚书,因为那件事,被贬为侍郎,”镇国公眼中有赞许的颜色,话锋一转,“他不中用,可他却生了个漂亮的女儿啊!” “女儿?”张皇后眼中现出迷茫之色。 “是啊,名叫张缈渺,你忘记了?算起来也已经十六虚岁了,可以嫁做人妇了!”镇国公说道。 “张缈渺……”张皇后反复斟酌着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她很漂亮吗?聪明吗?” 镇国公拍了一下大腿,“聪明不聪明又能怎样?为父在外面一定会拿住了张德让,即便张缈渺将来能挤掉花贵妃,她也绝对威胁不到娘娘的地位!娘娘只管好好教导她,让她承蒙皇上恩宠,别让她怀上龙胎,有了野心就是了!有她再,也可以让她给皇上吹好了枕边风!” 现在这个情形,除了给皇上塞个美人之外,皇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了半天,皇后眼中闪过挣扎之色,终于下定决心,“好吧,父亲辛苦一些,去办妥这件事吧!” “娘娘 一定要想开,为了四皇子的前程,为了娘娘自己的出路,还有张氏一族的未来……切忌,不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感情上呀!”镇国公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张皇后眼中的神色慢慢坚定下来,也变得狠厉,她压低声音道:“等张缈渺进宫,本宫一定好好扶持她,让她挤掉花令宜,成为皇上的宠妃!” 如果宠妃都是她的人,那么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比如扶持江胤云,再比如,玩死江慕云和林知晚! 一场冬雪下过,外面是冰天雪地、银装素裹。 最是惫懒的林知晚,恨不得冬眠之后才出门,却被冯淳叫出来了。 冯淳叫她吃饭,说是一定要来,她也没法推脱了。 来到天字一号楼最豪华的包间,率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大桌子菜,二十人的桌子,摆着令人瞠目结舌的满汉全席。 林知晚微微愕然,很快反应过来,这肯定不只是招待她一个人。 想到冯淳最近的表现,林知晚心中一沉,便想到了冯淳真正想请的人是谁。 肯定是…… 正当林知晚一个人面对着一桌子奢侈饭菜发呆时,忽然听得门口响起一声戏谑的笑。 “ 谁这么大的面子,能享用得了这桌饭菜?” 听到这声音,林知晚的心漏了一拍,回头一看,那个穿着黑狐皮大氅的男人,不正是江慕云? 见她转头,江慕云视线一错,正好和她四目相对,唇角轻勾,笑了笑。 外头天寒地冻,林知晚什么都没做,只觉得脸上热乎乎的,像是被什么在烤着似的,她轻轻抿笑,垂下了视线。 听江慕云的话音刚落,冯淳就屁颠屁颠跑进来,乐呵呵道:“王爷请坐。” 随之进来的是店小二,谄媚一笑,接下江慕云那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黑狐皮大氅。 江慕云一掀白色长衫,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主位。 此时林知晚正在窗边,顺势把腰抵在窗沿,问道:“冯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冯淳对着他们俩笑呵呵,“是这样的,我和冯滢,我们两兄妹受王爷和郡主的照顾,一直有心感谢,没有合适的机会,今天终于有幸,把两位请到这里来,一顿便饭,聊表心意。” 听到最后,林知晚直接笑了。 一顿便饭……冯淳什么时候也会托大了? 谁说冯淳不会拍马屁?自从跟江慕云做生意了之后,这马屁不是拍得 喷香吗? 回答完毕,冯淳便向外面张望,抱歉道:“王爷,郡主,你们先坐,我去迎一迎客人!” 说罢,冯淳带着店小二就出去了。 出去时,小二还很贴心的把门带上,雅间里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很尴尬,林知晚都不知道该坐还是该站。 “跟我,没话可说了?” 江慕云的笑声,透着些许自嘲之意。 他的语气很受伤,林知晚听了,总觉得心里有一处钝钝的疼痛。 林知晚定了定心绪,这才微笑开口:“不是,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开口。” “你想说什么?” “朝堂上的事情,我听父亲说了,江槿云在王爷这里失利,又赶上江胤云做错事情,王爷善后……锋芒太露,王爷这次太过冒进了!” 无话可说,可至少他们还能聊朝政。 说起这些,林知晚的神情严肃起来,脑子里不再思考那些乱七八糟。 江慕云轻笑,混不在意:“那你也该听说,是江胤云蠢透了,办不成事,老子实在看不过,才去给他擦屁股!” 原本也不是江慕云想出风头或者抢风头,只是江胤云弄出来的烂摊子,总要有人去收拾,皇上这就指派给了 他。 于是乎,大家不看过程只看结果,一味地认为,是江慕云要抢江胤云的风头。 对于江慕云的行事作风,林知晚自认为还算了解。 她知道,刻板死脑筋的江胤云,江慕云从不放在眼里,或许这次就是弄巧成拙了。 林知晚仔细思忖了一下,平心静气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不想出风头,这个风头也已经出了!其实,我们原本的计划,不也就是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破土而出吗?提前点,也不要紧!” 不要紧,那是因为此时的江慕云,也足够有实力去抗衡。 林知晚从窗边往前走了几步,直接坐了下来,此时根本没有注意,二十多个座位,她直接坐在江慕云身边,还定定地望着他,姿势显得多亲密。 “既然如此,王爷接下来该做的,应当是继续高调了!” 江慕云笑笑,十分认同,“那是自然,不然朝中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们,又怎么愿意投诚于我?” 近来,就是因为江慕云风头很盛,做什么事都雷厉风行,说话也很有底气,朝臣们争相投靠,就怕落了人后。 祸兮福之所至,江慕云这个风头出的,也算是值了! 第299章 送行宴 看到江慕云胸有成竹,林知晚笑了:“那是,王爷在气势上就能压倒所有人!” 看到林知晚眉飞色舞的样子,江慕云微笑着,一时失了神。 有多久没有见过,林知晚用这般讨好又乖巧的笑容对他了…… 说着,林知晚的神色黯然下来,笑容也失了几分颜色:“如此一来,我得低调些了,免得再招一些小人,给自己徒增烦忧……” 林知晚脸上的颜色突然黯淡,也让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林知晚低垂着脑袋,鬓边的碎发垂落下来,看着就令人心疼。 江慕云望着她的侧脸,悠悠轻笑:“我们……倒是可以并肩作战,就是……不能风花雪月,是吗?” 只适合做战友,却不能在一起? 听江慕云这样说,似乎有点油嘴滑舌,可林知晚却听出了其中的悲哀之意。 林知晚缓缓抬头,望向江慕云,她轻轻动了动嘴唇…… 砰! 房门被猛地推开,像是土匪来了似的,惊得两人同时看向门边。 一身亮眼的紫衣,配上高高束起的长发,英姿飒爽的模样,正是冯滢的标配! “王爷来了,知晚!”冯滢兴奋地打着招呼。 林知晚见怪不怪地笑了 ,怕是只有冯滢这个女土匪才会走到哪里都是这种动静。 紧随其后的,便是吴灵均。 这一次,吴灵均穿着蓝色长衫,倒是从未见过如此和善儒雅的他,不过那张英俊的脸仍然严肃,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一进门,吴灵均就给他们行礼问好,比起随意打招呼的冯滢,礼数周到了不止一点。 冯滢和吴灵均相对而坐,离得很远。 他们刚坐下,季崇泽和季梓薇也来了。 别说林知晚惊讶,季梓薇一进来都愣了:“这是干嘛啊?” “来了来了!”做东的冯老板擦着汗跑进来,笑吟吟道:“诸位请坐,请坐!” 季梓薇挨着冯滢坐了下来,季崇泽也坐到了吴灵均那边。 这样看来,这张大桌子分了两边,三女四男,各顶半边天。 冯淳大喘了一口气,这才给大家把酒水倒上,自己端了一杯酒,站起来,笑道:“今天,在下做东,请各位好友前来小聚,谢谢各位的赏脸……” 季崇泽端着酒,笑呵呵道:“冯兄客气了,只是离年下还有日子,摆这么大一桌,是不是太破费了……” 自从江慕云扶摇直上、露出狂野本性之后,季崇泽也撕掉了伪 装,恢复他正人君子、且略显傻白甜的本性。 “不破费,不破费……” 冯淳笑着笑着,眼圈忽然红了起来,他望向冯滢,笑容都有些勉强,快要哭了似的。 “我妹妹冯滢,年前就要跟随队伍,去北燕边境的军营中,随军历练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随身保护她……为她好好送行一场,算什么破费……” 说着,冯淳还真是哽咽了。 此时,冯滢眼睛红通通的,笑骂道:“大男人的,又哭了你!” 众人震惊,季梓薇惊道:“什么时候做的决定?北燕边境……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冯滢吸了吸鼻子,大咧咧的笑着:“虎啸营上传下达的指令,边境之地出英雄,从边境军营里回来的个个都升官了,我怎么能错过好机会呢?” 胡扯! 冯家人又岂会把官职看在眼里? 林知晚深深凝望着冯滢,唯有她清楚,冯滢这是抓住了一个机会,要去实现从小到大的梦想了。 “滢姐,老爷和夫人同意了吗?”林知晚问。 冯滢怔了怔,回想起母亲杨芷那泪流满面的脸,眼睛就不自觉的湿润,却是大大咧咧的摆手大笑:“当然啦!女儿去建 功立业,他们马上就能沾光了,怎么能不高兴?” 冯滢还拍着桌子,跟江慕云得意地说道:“为了感谢王爷给我这个从军的机会,我父亲大人都说了,给边境军营捐款捐物!王爷,您帮我这个小小女子进军营,这笔买卖可不亏!” 江慕云笑:“你觉得不亏就好!” 随后,江慕云笑悠悠的,意味深长的望向吴灵均。 林知晚也注意到,江慕云神色有变化,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吴灵均正一脸沉默。 这种沉默可不是平时那种,而像是绝望和死心了似的,那样沉寂。 一口闷气堵在心头,林知晚忽然很想骂吴灵均一顿。 虽然林知晚也知道,一切都是冯滢自愿,吴灵均接不接受都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可她还是有私心,不舍得冯滢这般难过。 “你一个还未出阁的黄毛丫头,去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就不怕有人把你抓起来卖了?你是不是疯了!” 正在沉默之时,季梓薇气急大骂,骂着骂着眼睛都红了,瘪着嘴不哭的样子,倔强的像是个小孩。 在这利益至上的盛京城中,就连刚及笄的贵女小姐,也都是因为利益才往来交好。 和林知晚 和解之后,季梓薇看着冯滢,怎么看怎么喜欢。 好不容易碰着两个喜欢的朋友,冯滢却要去这么远的地方。 季梓薇心里舍不得,以她的性格却不说,只有骂出来。 看到季梓薇这样,酸涩就堵在冯滢的嗓子眼上,她用力的揉着季梓薇的头发,大笑着:“你舍不得我就直说,万一我能为了你,留下来呢!” 季梓薇打掉她的手,破涕为笑:“谁舍不得你!别自作多情了!” 因为她们两人的笑骂,气氛轻松了许多。 冯滢深深吸了一口气,端着一杯酒站起来,笑得露出一口软糯白牙,和平时一样灿烂,一样没心没肺。 “我和我哥一样,无论在座的几位都身处什么样的高位,我把大家当做好朋友!我此去北燕边境,不知……”她轻呵一声,稍哽咽了一下,笑容就更加灿烂:“不知何时能回来,这顿饭菜价值不菲,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大家可不能忘了我!” 她用调侃的方式,却让大家更加沉默,季梓薇直接流了眼泪。 在眼泪流下来之前,冯滢仰起头来干了这杯酒,笑得洒脱。 随后,冯滢又倒满,挨个敬酒,却独独忘了跟一个人碰杯。 第300章 冯滢,我有话说 一圈喝下来,冯滢微醺,傻笑着说:“我此去北燕边境啊,你们都看好了!我一定得封个女将军,信不信?呵呵,不信也得信,将来,我得让你们……以有我这个朋友为骄傲啊!” 江慕云说:“实在没办法了,别忘了还有我这个朋友,走个后门没问题!” 季崇泽说:“姑娘英姿,在下拍马不及!望此去平安。” 冯淳说:“滢儿,给家里常写信,一定不要委屈了自己。” 唯独是林知晚,她端着一杯酒,那张仿佛看破世事的平静面孔,缓缓露出微笑,轻轻握住冯滢的手。 “滢姐,如果边境太苦,或是你后悔了,就随时回来,没有人会轻看你。” 听完林知晚这句话,冯滢那双笑盈盈的眼眸,慢慢浮现水光,泪水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你说什么啊!”冯滢又哭又笑的,背过身子去擦掉眼泪。 再转过来时,冯滢红着眼睛,拍了林知晚的肩膀,得意地笑:“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认怂?” 林知晚自是知道,冯滢是个要强的人。 但是,作为她珍视的家人,她并不希望冯滢为了赌一口气,在边境军营里硬挺着。 有时候,她更希望冯滢柔 弱一点,退到她身后,她来保护冯滢,保护冯家人…… 被林知晚这样一说,冯滢的眼泪随时都在飙出来,“瞧我,笑出眼泪来了!” 然后,冯滢给林知晚和季梓薇倒满酒,“你们俩,都给我好好的,该嫁人嫁人,得成为这盛京城里最幸福的姑娘!” 季梓薇眼睛红红的,笑容都僵硬了,哽咽着骂道:“那你跑那么远做什么?在盛京城嫁个人,过安稳日子不好吗?咱们……还能常常见面……” 季梓薇已经泣不成声,此时冯滢笑着,那双醉眼似乎在望着一个方向,却又不抱希望的转开。 她怎么敢有所期待呢?她怎么能强人所难呢? 看起来冯滢差不多醉了,可林知晚注意到她的眼神,便也望过去。 吴灵均端着酒杯一饮而尽,自从进了这雅间,他一言不发,这已经是闷头喝掉的第三杯酒了。 “吴灵均!” 江慕云嚣张的笑声,让吴灵均提起精神,起身对着江慕云躬身一拜,“王爷,属下在。” 江慕云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吴灵均,笑骂:“冯淳不都说了,来了都是朋友,你这样行礼,不是扫我的面子?” 平日里在吴灵均面前,江慕云都 自称本王的,可此时说‘我’,看样子是在贯彻冯淳的思想。 吴灵均后背稍稍僵直,直起身来,再次坐回座位上。 他双手平放在腿上,正襟危坐,像是要聆听上级训话,这也没比刚才好到哪里去。 “你啊!”江慕云叹笑着,稍一挑眉,“听说了这个饭局,你就哭着喊着要过来,说是要送送冯滢,怎么大家都敬酒,喝了一圈,也不见你送别?” 看到吴灵均绷着个脸,江慕云故意调笑:“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害羞了?去!” 吴灵均缄默不言,也不反驳。 此时,冯淳看过来,温温吞吞的,像是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了。 关于江慕云说的话,冯淳知道是在胡说八道。 因为,是冯滢找他,让他去请江慕云吃饭,说是顺便再提点一下王爷,叫上吴灵均。 虽然冯淳不知道江慕云这样说是什么用意,可他也不敢乱说话,乱拆台。 半响,吴灵均这才起身,端着一杯酒,走到冯滢面前。 此时,冯滢坐在季梓薇和林知晚之间,醉醺醺的又说又笑。 季梓薇擦了眼泪,捏着冯滢的脸,笑道:“你从边境军营里回来,可一定要来找我,下一次,我 请你喝酒!” 冯滢笑呵呵的点头,傻乎乎的,不像是平时的大姐大了。 “冯滢。” 听到这低沉禁欲的嗓音,冯滢仿佛有错觉,她捂着额头,自言自语的笑:“又做梦了……” 在梦中,她无数次听到吴灵均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 可事实上,吴灵均只喊过她名字一次。 就那一次,她铭刻在心上,数次回想。 “冯滢,我有话对你说。” 那令她魂牵梦绕的声音再次响起,雅间里都安静下来,只有他的声音。 冯滢这才睁开迷醉的眼睛,抬起头来,醉眼模糊之间,她看到了吴灵均正站在眼前,俯视着她。 “你……” 冯滢伸出食指,大胆地指在吴灵均的心口,然后又指了指自己,自嘲地笑:“你跟我说话?你不是……不喜欢跟我说话吗……” 林知晚单手支着脑袋,也有些微醺,迷离的眼睛望着吴灵均,仿佛能看出什么名堂。 吴灵均直直的看着冯滢的样子,认真且郑重,那双透着正直和刚毅的眼眸深处,似乎还有什么异样的情绪…… 林知晚笑着摇摇头,她有点醉了,看不清这个男人的心。 只听吴灵均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 有声。 “冯滢,你此去北燕边境,不为一己私利,而是全心为了南越子民,每一个士兵都有着保家卫国的责任。” 听到这里,江慕云扯了扯唇角,这小子,又开始给上级汇报了。 只听吴灵均顿了顿,声音更加沉哑:“南越山河万里,从此刻起,交在你手中……” 最后这一句话,似乎太过沉重,让冯滢和林知晚,乃至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抬头看向吴灵均。 林知晚离得很近,看到吴灵均似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巴,敛眉沉默。 说完这番话,吴灵均将手中酒敬了一下冯滢,便仰头喝光,走回自己的座位。 冯滢笑了,笑得弯下了腰,捂住了脸面,久久没有直起来。 对于一个姑娘家,做出这种决定,得付出多大的勇气。 季梓薇不胜酒力,已经醉得差不多,拉着林知晚和冯滢又闹又笑,雅间里的气氛再次欢乐起来。 此时,季崇泽和吴灵均坐在江慕云身侧,再加上一个慢吞吞的冯淳,四个男人成了一排。 看到冯滢那傻呵呵的笑容,季崇泽还奇怪的望向吴灵均,叹笑了一声,“吴兄,你说……冯滢也算是个美人,你……” 第301章 梦嫔 一直保持沉默的吴灵均忽然起身,在江慕云跟前郑重一拜,势在必行的请求道。 “王爷,属下此生愿全力追随王爷,效忠王爷,但求……无论何时,属下都要冲在第一阵线,为了王爷霸业可成,舍弃一己之身也在所不惜!万望王爷恩准!” 此言一出,季崇泽都有点惊了。 别的那些将领之才,再忠心也希望主上能够功成名就,然后他们自己也能做个高官,没有像吴灵均这么实在的! 江慕云深深凝望着吴灵均,悠悠一笑:“成全你。” 该醉的全都醉了,大家各自回家,林知晚毫无意外的落到了江慕云手里。 嗯,送她回家。 皓月当空,地上厚厚的积雪反射着光,让夜晚的小路也十分通亮。 “夜风,真舒服啊!”林知晚呼吸着,眼前便是一片白雾。 许是因为喝了酒,她感觉浑身都放松下来,张开双臂,银狐皮小袄都从肩上滑落了,还不自知。 江慕云将小袄从雪地上捡起来,拍掉了雪,皱眉斥道:“这么冷的天,你想生病吗?” 看林知晚走路摇摇晃晃,都不走直线,江慕云一直在推着她的肩膀,不让她晃。 可林知晚根本就是喝 醉了,笑着,晃悠着。 一时气急,江慕云直接拉住她的手,将她冰冷的小手紧紧握在手掌心,好好的牵住她。 感觉到手心里传来的温热,林知晚似乎也有几分清醒,不再傻笑,只是沉默。 她没有挣脱开江慕云,只是感觉此时,气氛刚刚好,她不想再把关系闹僵。 林知晚轻轻吐了一口气,温热的呼吸在冰冷的寒夜里化作一缕白雾,她轻声问。 “北燕边境,很苦吗?” 江慕云睨了她一眼,看她半醒半醉,笑了一声,紧了紧她的手,这才不紧不慢道。 “北燕是个好地方,水肥草美,牛羊成群,北燕人过得很安逸……只是边境地带涉及国土纷争,北燕和南越早年间就不太和睦,都抱着想要吞并对方的心思,边境地带乱了些,待在军营里的士兵自然苦一点,不过,在那里磨练出来的士兵,盛京城中五个都抵不过。” 江慕云也知道,林知晚这样问,也是关心冯滢的未来。 那么,他就说一些可见的光明未来。 “那滢姐,可以大展拳脚了!”林知晚笑着,忽而偏头,笑望着他:“听说,北燕也是王爷一战成名的地方!” 据说北燕那一战 ,江慕云违抗军令,贸然进攻,却大败敌军,让南越打了一场大胜仗。 虽然江慕云还是因为违抗军令,而被调回了盛京城,自此做了个游手好闲的王爷,但那一战,至今还为人唏嘘感叹。 江慕云混不在意的笑笑,望着明月繁星,眼中也有光彩熠熠生辉:“我迟早,都会摆平那里,将北燕归于南越的版图。” 这种野心说出来,任何一个人都会惊着。 可听到江慕云说出来,林知晚没有任何疑问,反而像是在接受一个既定的事实。 无论她和江慕云之间如何,但她肯定江慕云的实力,莫说区区蛮荒的北燕,就连富庶强盛的后蜀,也不是不可以想的。 林知晚笑笑,“在此之前,是不是该摆平朝中的关系?” 眼前的糟心事就一大堆,比如虎视眈眈的张家和花家,哪一个不盯着风头正盛的江慕云? 此时,江慕云把林知晚的手好好的塞回袖中,然后绕到她另一边,握紧另一只冰凉的手,一切都很自然。 林知晚心中触动,此时江慕云开口了,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朝中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花家张家要针对我,我能如何?只能兵来 将挡水来土掩了。” 林知晚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在这些事上,“他们有什么动静吗?” “花家暂且没有,倒是张家,又开始兴风作浪了,”江慕云鄙视的笑了:“户部侍郎张德让的女儿,名叫张缈渺的十六岁少女入宫了,父皇很喜欢她,越级晋封为梦嫔,如今正是盛宠。” “梦嫔……”林知晚重复着这个封号,梦……似乎有点熟悉的感觉,她却想不起来。 只听江慕云冷笑道:“皇后怕是被逼急了,连远房亲戚家的侄女都弄进宫,想给父皇吹耳边风!父皇会怎样,我尚且不知道,可唯一能肯定的是,张缈渺分了父皇的宠爱,花令宜一定视她为眼中钉,没等我们动手,花令宜一定能把她收拾得哭鼻子!” 花令宜一直盛宠,怎么能接受有人分了她的宠爱? 如此想来,倒是可以稍稍安心。 江慕云忽然转头望着她,抬手将她的碎发勾到耳后,笑道:“如今已经摊牌,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只能和他们两家对着干了!只是你跟着我,怕是也会受牵连,要辛苦你了……” 这话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林知晚怔怔然,随后轻轻挣开手,手掌 再次暴露在空气中,感觉到冰凉时,这才让她更加清醒。 她摇头笑了,“王爷说的哪里话?买卖不成,仁义还在,我会帮王爷渡过这一段艰难的处境,再着手退婚一事,到时候再全身而退,也算是感激王爷一直以来的照顾。” 丞相府就在眼前,林知晚摆摆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府里走去。 江慕云默然望着林知晚,手还没收回来。 半握拳的手空了,他的心里也空了。 江慕云略勾勾唇,转身离去。 一阵夜风吹来,黑狐皮大氅也被吹得翻飞起来,他的背影孤独落寞,像是狂野之中独自狂奔的野马。 进了府门的林知晚,趴在冰凉的大门边,偷偷望着江慕云的背影消失在寒风夜色中,心里也堵得发慌。 她忽然想起冯滢,那样大胆肆意,却是飞蛾扑火,独自一人承受着苦和痛。 那她呢,还是别学冯滢了。 她不想再伤痛一次,她实在是承受不起了…… 也就是第三日,冯滢随着大军离开,赶赴北燕边境。 此去,或许是成就她的伟大理想,或许将所有的天真和梦想都埋覆于北燕的沙尘黄土中。 无论是哪一种,终究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第302章 杀人了 送走了冯滢,林知晚心情很沉重,在街上漫无目的走了许久,这才回家。 刚一踏进丞相府,林知晚就听到府中有尖锐刺耳的叫声—— “杀人了!” 林知晚的心猛然一沉,快步往里走去,只见府中下人们慌乱地跑着,乱成一团。 听声音的源头,似乎是住人的院落那边传来的。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林知晚往那边跑去,恰好撞上慌张跑过来的采蝶。 “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采蝶吓得快哭了,拉住林知晚就往府门口走,哆哆嗦嗦的说着:“小姐,不要过去,知行少爷杀人了!” 林知晚站定脚步,抓住采蝶的肩膀,“知行杀人了?到底怎么回事?” 周围的下人来来回回,像是要逃出去似的,采蝶急得哭起来,也想拉着林知晚跑。 可林知晚非要问个究竟才行,采蝶的声音颤抖着,哭着解释。 “奴婢正在兰苑收拾床褥,忽然听到府中有人尖叫,路过一看,少夫人满身是血躺在院子里,知行少爷拿着那把匕首,醉醺醺的愣在那儿,还有苏姨娘也在……” 林知晚眉头轻敛,这听起来像是个意外。 不过这次意外可闹大了,竟然弄出了人 命? 林知晚沉声道:“走,去看看。” 采蝶拉住林知晚,急道:“大小姐,少爷疯了,万一他伤着你怎么办?” 林知晚冷笑一声,“借他这个胆子也不敢!” 实际上,林知晚摸了摸身上挂着的香囊袋,里面有一个药瓶里装着可以使人迅速麻痹的醉骨散,幸好带了。 林知晚非要去,采蝶也拦不住。 身边经过了几个下人,林知晚叫住他们:“站住,过来。” 下人们满脸惊色,听到小主人叫,硬着头皮过来。 林知晚扫了他们几个一眼,先是冷声威胁:“这个时候你们要是敢跑,事情过去了,我也会上报给父亲,上报到官府,告你们一个背弃主人、意图伤人的罪名!” 几人露出惊惧之色,纷纷低下头。 究竟有没有伤人,这还不是林知晚说了算? 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吓住了这几个下人,林知晚问了采蝶:“父亲他们还没过去?” 采蝶回道:“这个时辰,老爷还没下朝。” 林知晚点点头,便挑了两个瘦弱的,沉着的吩咐道:“听着,你们两个,赶紧去通知老夫人和大夫人。” 然后,又看向剩下三个壮实一点的男丁:“你们几个 ,跟我走。” “是。” 吩咐之后,林知晚便匆匆赶去事发地点。 沿路上,采蝶还捡了几根大棍子,分给那三人,还留了一根警惕的抓在手里。 到了院门口,林知晚这才驻足,一时间也微微怔住。 被砸得乱七八糟的院子里,最为显眼的就是地上,躺在血泊中的于荣妍,看起来奄奄一息。 她旁边的林知行衣衫凌乱,还举着那把伤人的匕首,摇摇晃晃的,眼神涣散又迷离,看起来是醉的很厉害。 院墙下,苏媚瑟缩在那里,一张脸吓得扭曲,发出含糊不清的畏惧声音,动都不敢动。 看样子,林知行已经醉得人事不知,或许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种时候,他也就能打得过于荣妍这个弱女子,是无力和男人对抗的。 观察了局势之后,林知晚看了那三个男丁一眼,低声吩咐:“你们用棍子去打林知行,打晕就行。” 那三个男丁很为难,撂倒林知行也很容易,可他毕竟是少爷,真的打出了什么事,这黑锅还不都是他们背? 看出了他们的疑虑,林知晚的声音拔高,放了话:“打死了,算我的。” 三个男丁便小跑着上去,包抄了林知行。 两人从院墙根绕到林知行身后,从后面按住了他的肩膀,还有一人正面冲来,朝着他的脑门敲上去。 毫无悬念的,倒下。 那把匕首也摔在了地上,未干的鲜血溅在尘土上。 “大小姐,晕了!”男丁喜得大喊。 林知晚快步走过去,“做得好。”想了想,又道:“把他绑起来,匕首也收好。” 不再理会林知行,林知晚半蹲在于荣妍身边,用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血污,查看着她的伤势。 “大小姐,这,这……”采蝶都吓得语无伦次。 实在是于荣妍流了太多血,满身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林知晚十分专注地在看于荣妍,她的心脏还在强有力的跳动着,命还在…… 蓦然间,采蝶惊恐的大喊:“大小姐,那是……少夫人的指头!” 林知晚顺着采蝶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血泊之中有一截断掉的食指,十分骇人。 再低头一看,于荣妍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都没了! 而采蝶看到的,也只是一根手指。 身上那些外伤也就不算什么了,原来是把手指砍掉了! 采蝶吓得哆嗦起来,正在此时,院门口有嘈杂的人声。 主仆俩抬头一看,是老 夫人和张如棠带着人匆匆赶过来。 一过来就看到这种惊悚的场面,老夫人眼睛瞪得直直的,吓得背过气去。 “母亲,母亲!” “老夫人!” 大家七手八脚的去抬老夫人,把她送进了林知行的房间里。 张如棠再定定的看着地上的于荣妍,也是惊慌失措起来,大喊道:“来人啊,杀人了,杀人了!” “闭嘴!” 林知晚狠狠的骂了一声,眼中散发着寒冷的光芒,吓住了张如棠。 林知晚起身,看向张如棠身后带来的人手,下令道:“过来,把少夫人抬进去!” 下人们便匆匆赶过来,强忍着畏惧和不适,把于荣妍抬进去。 老夫人和于荣妍都送进了房间,林知晚知道人手不够,又吩咐道:“来人,去请府医过来,带上止血散。” 随后,她有条不紊的安排好一切,在进房间之前,冷冷扫向院墙根那瑟瑟发抖的苏媚,“进来!” 没一会儿,柳青青和赵玉荷闻讯赶来,林知晚让她们看好了苏媚。 还没审问,她怕苏媚有什么变化。 请过来的府医,林知晚让他去给老夫人诊治,她亲自来救治于荣妍。 “啊……”老夫人低吟着,缓缓睁开眼。 第303章 他是你亲弟弟 “母亲,您醒了!”张如棠给老夫人倒水。 隔着珠帘,于荣妍躺在床上,林知晚正在给她止血。 老夫人望过去,却又害怕的收回视线,抚着心脏,哎呦哎呦的叫唤。 “怎么回事?母亲,您怎么了?” 刚下朝的林愈,朝服还没脱,就被下人告知,府中死人了。 一进门,便瞧见老夫人脸色煞白,刚缓过来,再往里面看,林知晚正忙前忙后,都顾不得抬头。 再往旁边看,林知行被五花大绑着,扔到了门口,走近了便闻到满身酒气,林愈都看不出他是晕了还是醉了。 视线一转,那是战战兢兢的苏媚。 林愈坐下来,只得问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张如棠:“发生什么事了?” 本就讨厌苏媚、讨厌庶子的张如棠,算是逮着机会了,哭道:“老爷,您可算回来了!知行他喝醉了酒,杀了荣妍啊!” 听了这一番描述,再看到房间里的一片狼藉,老夫人拍着大腿哀嚎:“真是,家门不幸啊!” 张如棠和老夫人哭天动地,把这里的氛围营造成了一个乱哄哄的菜市场。 “荣妍,你醒了!” 林知晚淡定的声音,让房间里的吵闹声瞬间安静下来。 只听于荣妍低 低的啜泣声响起,慢慢放声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林知晚轻声安抚着,让于荣妍慢慢平静下来。 床边全是沾了血的纸和布,丫鬟将这些全都收拾下去,清理干净之后,林知晚看了眼于荣妍,这才走出珠帘,望着老夫人和林愈道。 “知行发疯要砍人,荣妍侥幸活下来,却也断了三根手指,脸上,也被划烂了。” 隔着珠帘,他们望过去,瞧见床上的于荣妍,脸上被蒙了厚厚的纱布,只露出眼睛,右手被包裹的更紧了。 看起来,情况十分不好。 老夫人看了一眼,便别开脸,不忍直视。 林愈收回视线,狠狠瞪了眼角落里还没醒过来的林知行,眉头皱紧。 一家人都不说话了,林知晚将事态简洁的描述了一下:“可以说,她算是捡了一条命,万一没躲开,今天就是一具尸首摆在这里了。” 听到林知晚的话,林愈望向珠帘里的于荣妍,缓声问道:“荣妍,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父亲不会姑息这个混小子的!” 林知行醉得一塌糊涂,现在都没醒过来,当然只能问于荣妍了。 林愈这句话还算公允,林知晚便道:“荣妍,你把实 情都说出来,父亲和祖母会为你做主的。” 方才在院子里奄奄一息,从门口经过了那么多人都没有一个来救她的,在昏迷之前,唯有林知晚跑过来救她。 此时,林知晚是唯一一个能让于荣妍信任的林家人。 听了林知晚的话,于荣妍这才哭诉道:“林知行喝醉了酒,和我大吵起来,苏姨娘进来,教唆着林知行来杀我!” 事情终于扯到了苏媚。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苏媚,好像是一双双利爪要把苏媚的衣裳撕扯下来,还得扒下来好几层皮似的。 于荣妍的指认,仿佛是踩上了苏媚的痛点,让她立刻变了脸色,狠声骂道:“胡说八道,都是你这个贱妇,惹知行不高兴!” 于荣妍动弹不得,恨的不得了,哭道:“父亲,苏姨娘一直觊觎我的嫁妆,她就是想让我死,好霸占我的钱财!” 听闻刺眼,苏媚气得冲进珠帘,还拽断了几根,珠子洒了一地,“你这个小贱蹄子,还敢给老娘泼脏水!看我……” 方才按林知行那三个男丁还在门边,生怕林知行醒了反抗。 林知晚跟他们三个使了眼色,“拦住她!” 男丁反应极快,有两人冲过来,一人挡在前面,另 一人将苏媚的两只胳膊反剪在身后,不让她动弹。 就是这样,苏媚跳的老高,啐了面前那男丁一口:“我是老爷的人,凭你们这两个贱奴也敢碰老娘,撒开!” 此时,林知晚走到苏媚面前。 苏媚抬起头,瞪着眼,气焰嚣张之时,却见林知晚目光冷幽幽的,甩手就是一巴掌,打的她手掌还有震痛。 这巴掌声在大家的耳朵里听着,还有余音回荡,更别说苏媚有多痛了。 苏媚被打懵了,望着林知晚不敢再说话。 不光是苏媚,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见过气场这样强大的林知晚。 一巴掌把苏媚打的安静了之后,林知晚没有说话,径直走向脸盆架。 方才给于荣妍止血换药,需要用干净的水,有时候还得是冰凉的井水,可以分散于荣妍的痛感。 这一盆就是丫鬟刚刚换好的冰凉井水。 众人发懵的看着林知晚,只见她端起这盆水,走到了角落。 整个过程,林知晚的动作行云流水,等大家看得出来她想做什么时,一盆水已经哗啦啦的泼到了林知行身上。 从头到脚,泼得是均匀剔透。 现在还是冬日里,刚打上来的井水可以说是冰凉刺骨,浇在醉倒的林 知行身上,冰感加倍。 林知行抖了个激灵,哆哆嗦嗦的,这才睁开眼睛,眼中仍是一片迷离,正在慢慢清醒。 这个举动令众人吃惊,尤其是林愈,终是忍不住道:“知晚,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弟弟……” “弟弟吗?” 林知晚将面盆扔在林知行身侧,背对着林愈他们,却能听到她笑声中的冷意。 “这种杀人犯弟弟,不要也罢!” 林愈拧眉,唯有他敢跟此刻的林知晚对上几句话了:“知晚,事情还没查清楚,你不要妄下断论!” “好,那我就替父亲审问审问,我这个亲弟弟。” 林知晚俯视着林知行,问道:“父亲母亲还有祖母都在这儿,你最好实话实说,你今天,和谁喝酒了?” 清醒过来的林知行,其实是个怂包,早就怕了林知晚。 脑子里混沌一片,想了想,便脱口而出:“王家公子,和张少爷。” 林知晚勾唇,“回来之后,你跟荣妍在吵什么?” 被绳子捆着,林知行动弹不得,难受极了,可他浑身发软,也挣扎不了。 他根本没看到里面躺着的于荣妍是个什么情况,寻思着也没出多大事儿,难免被骂一顿,赶紧被盘问完,赶紧了事。 第304章 给荣妍一个交代 “今天回来,荣妍嫌我喝酒,就……吵起来,然后,苏姨娘进来了,这之后……”林知行像是想起点什么,眼中猛然多了几分清醒,不敢说了。 “是他喝醉了,我说了几句,他就说要打我!” 于荣妍忽然失控的大喊起来,“苏媚跑进来,就跟他说,把她打死算了,大不了再换个媳妇!然后我就和苏媚吵起来,他就动了刀子!” 于荣妍这一番申斥,让苏媚更加炸毛:“你还敢污蔑我!我什么都没做,我是进来劝架的!” 于荣妍哭得歇斯底里:“是她!她一直想抢我的嫁妆,所以撺掇着她儿子来杀了我!她是要谋财害命啊!” 婆媳俩的争吵,已经让断片了的林知行彻底清醒,脑子里记忆的碎片拼接在一起,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愣在角落不敢言语。 苏媚还在狡辩,老夫人指着她,扬声大骂道:“你这个泼妇!你这泼妇!我要把你赶出丞相府,赶紧滚!” 老夫人气得够呛,最近因为苏媚,府中已经鸡犬不宁很久了,今天又搞出来这么大的事。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苏媚进府! 一家子吵得不像样,林知晚总结道:“父亲, 知行说的话,您也听见了,的确是他酒醉失控,意图杀人。” “知晚!”林愈有点语塞,“荣妍不是还好好的吗?要不……” 尽管再不喜欢林知行,但林愈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全部的家业都需要有人来继承。 林知晚似笑非笑,没有回复林愈,又问于荣妍,“荣妍,有什么冤屈,一次说出来,错过了这个机会,怕你以后想伸冤都找不到门!” 于荣妍自然不客气,又哭又喊:“苏姨娘想抢我的嫁妆,我没想到连母亲她都这样贪婪,几次三番想有霸占之心!如果今天不说,我怕下一次母亲就来对付我了!” 母亲? 众人纷纷望向张如棠这个母亲,感到不可思议。 张如棠炸毛了:“你是不是脑子也被打坏了?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了吗?母亲从我这里拿走的金银首饰也不少吧?母亲就敢对天发誓,从没有说过替我保管嫁妆这种话吗?”于荣妍声泪俱下,控诉着。 在这个时候,于荣妍浑身是伤,还为此变成了残疾,她是弱者,说出的话最有信服力。 张如棠气得连连发笑,嘴唇颤抖着。 林知晚淡淡扫向张如棠,“若是母 亲没有要过荣妍的嫁妆,那母亲把那些抢来的首饰还给荣妍便是了。” “你……”张如棠哑口无言。 还首饰?那不就代表,她真的抢过吗? 林知晚这张毒嘴,给她挖了个大坑。 如今的张如棠,可不比从前,张氏一族有衰落趋势,她嫁做人妇,一双女儿也下场很惨,她唯一能傍身的便是丞相府夫人这个位置了。 至于其他……柳青青接管了丞相府掌家大权,张如棠自然没有油水可捞,于荣妍那些嫁妆,自然会被惦记上。 张如棠无话可说,林知晚扫了眼脸色铁青的林愈,看得出来林愈没有下定决心要重罚于谁,这便跟老夫人道:“祖母,荣妍已经伤成这样,如果不作处理的话,想必她在丞相府也没法待下去了。” 瞪着苏媚和张如棠,老夫人连连拍桌子,气得头晕:“如此泼妇,全都休掉!真是……家门不幸啊!” 霎时,张如棠脸色惨白,而苏媚无动于衷,反正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林知晚看了眼老夫人,唇边勾起一抹淡笑,不去劝慰,反而继续问道:“那么,林知行呢?” 在场这三个,一个都不能放过! 老夫人 哼哧哼哧的喘气,盯着林愈看,没有说一句话。 气氛一下子沉默了。 事情发生在丞相府,他们怎么可能大义灭亲,让唯一的孙子、儿子、继承人去接受重惩呢? 接收到老夫人的眼神示意,林愈沉下脸来,想了半天,这才抬头看向林知晚,缓声道:“所幸的是,荣妍性命无碍,否则我就算把自己这把老骨头交代在这儿,也对不起于家。” 林知晚笑,没有接话。 林愈拢拳轻咳,稍有尴尬,“没有造成严重的损失,不如……再给知行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然后,他望向珠帘后面的于荣妍,言辞间透着威胁之意:“荣妍啊,你和知行还得好好过下去,父亲也会好好教导他,一定让他改头换面,这样,丞相府的家业交在你们手中,父亲才能放心不是吗?” 言下之意不就是,将来林知行是要继承家业的,于荣妍你还舍得送他去坐牢? 一室沉默,于荣妍没有说话,林愈唇边浮现一丝笑。 就在大家都认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时候,林知晚那清浅的声音,让众人的心揪起来。 “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林愈拧眉,眼中隐隐 闪着怒火,瞪着林知晚。 身后那是老夫人、张如棠、苏媚各异的眼神,有如芒刺在背。 可林知晚面色平静,下巴微微扬起,面容冷傲,继续咄咄逼人。 “这件事,我是婆家人也是娘家人,当初荣妍嫁进来,于家爷爷能放心,也是因为我在,我不可以偏心,否则日后如何有脸面再见于家爷爷?” 林愈眉头蹙得更紧,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那你想怎么办?” 做了丞相这么多年,还没有人可以冒犯他的权威! 若不是这个女儿跟江慕云有关系,他恨不得打她几耳光! 林知晚眉眼清淡,有着一种丝毫不容拒绝的力量:“得给荣妍一个交代。” 所有人静静的听着林知晚的要求,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有所置喙。 林知晚的视线,慢慢转向林知行,最终落在了林愈和老夫人之间。 “荣妍受了这么重的伤,就这样息事宁人,那是我们丞相府在欺负她,所以……如果不想送知行去坐牢,那就得有人付出代价,至少……事情因嫁妆而起,得让荣妍彻彻底底放心她的嫁妆才行!” 这话,不就是针对明抢嫁妆的苏媚和张如棠所说的吗? 第305章 有喜 当老夫人寒厉的目光扫向二人时,张如棠高声大叫:“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还说我!” 事已至此,还在狡辩。 张如棠要保全自身,还拉了一个人,她扑到林愈身边,拽着他的胳膊:“老爷,知晚再厉害,她也只是府中的一位小姐,是您的女儿,怎么能让她牵着鼻子走呢?” 若是换了从前,或许可以轻易激怒林愈,让他甩林知晚一个巴掌。 可如今的林知晚,林愈就算是想高声反驳,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 林愈看向林知晚,林知晚的眼神压根没和他相接触,根本不理会。 随后,林愈和老夫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妥协之色。 林愈狠狠甩开张如棠的手,气不打一处来。 老夫人长长舒了一口气,面色稍微和缓些,柔声问林知晚:“张氏身为嫡母,无论有没有明抢,也有没有管教好妾室的罪过,而苏氏,更是罪大恶极!知晚,你看怎么办才合适?” 发落的权利,交在了林知晚的手里。 林知晚也绝不客气,轻轻勾唇,“祖母,依照您说一不二的脾气,肯定是要全都休掉了!” 说到此处,老夫人心一惊,那两个也吓得够 呛。 这是要借老夫人的手,一并除掉她们俩啊! 林知晚悠悠一笑,“可是,父亲对她们毕竟有多年的情分,直接休掉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女儿大了,懂得为父亲周全了……”林愈松了口气,说着便宜话。 说实在的,林愈对这两个人老珠黄、事多没用的妻妾早就冷淡,可总不能这样贸然休妻,传出去是坏名声的! 更何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皇后还在位,张家就不可能垮台,林愈更不能休掉张如棠。 “得让荣妍解气,又不能做的太过,这样折中看来……”林知晚望着她们:“当初赵姨娘犯了错,母亲就罚她做丫鬟,这样吧,也罚苏姨娘做丫鬟吧,至于母亲……也该好好歇歇,不如做个姨娘省事,她也不会胡思乱想了!父亲,您说呢?” 林愈眼睛绽放了一瞬的亮光,很快黯灭下去。 张如棠喜欢插手他的事情,他早就厌烦不已,可碍于她夫人的面子,总是不好翻脸。 林知晚的决定,这不是瞌睡给了个枕头吗? 但林愈也发愁,张如棠不做夫人,总不能让夫人之位空下来,这多惹外人笑话。 “你个小贱人!敢玩阴的!”张如棠 立刻大喊起来,若不是有男丁冲上前来保护,她恨不得扑上去撕烂林知晚的嘴巴。 老夫人看了心烦,拍着大腿喊道:“你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在这里撒什么泼……” 从前的张如棠也是场面上的人,自从失了两个女儿,也变得和苏媚一样市井了。 “呕……” 呕吐的声音,让屋里所有的吵闹声都静了下来,大家安静下来,你看看我看看。 又一声呕吐声响起,大家一下子就找到了声音的源头,和赵玉荷并排站在角落里的,那是正用帕子捂嘴的柳青青。 柔弱的柳青青面色苍白,正用帕子捂着嘴巴,干呕个不停,却是什么都吐不出。 仔细一看,柳青青似乎更瘦了。 “你怎么了?”林愈皱眉问道。 柳青青说不出话来,只是摇摇头。 有过生产经验的赵玉荷,脸上有疑惑的表情,猜测道:“柳姨娘是不是害喜了?” “害喜?”老夫人有些惊讶,“难不成,怀孕了?” 这么一提醒,越说越像。 老夫人和林愈脸上有些许惊喜,张如棠也静下来,用嫌恶的目光看着柳青青。 苏媚更厌恶柳青青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她会怀孕? “是吗? 我来给柳姨娘把把脉。” 林知晚径直走过去,抓住柳青青的手腕,悉心把脉。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老夫人和林愈相互看看,着急坏了。 “知晚,怎么样啊?”老夫人急道。 半响,林知晚才放下柳青青的手,转过身来,莞尔一笑:“恭喜父亲,柳姨娘怀孕了。” “真的?怀孕了?”林愈大喜,快步走到柳青青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却也很理智,“会不会出错啊?真的怀孕了?” 要知道,这么多年府中也没有添子了。 林知晚笑:“父亲不放心我的医术,这不还有一位大夫吗?” 正是方才给老夫人救治的府医。 林愈咧嘴一笑:“知晚说得对,府医,你再来确诊一遍。” 这话总不能是林愈先开口,这样会显得对林知晚不信任。 林知晚知道林愈十分小心,她根本不怕,因为柳青青又不是假孕,脉随便把。 反复确认之后,府医这才拱手道:“恭喜老爷,恭喜柳姨娘,已经怀孕一月有余。” 林愈的笑容,这才彻底明朗了。 老夫人也笑得合不拢嘴,长叹道:“真好啊,柳姨娘能为林家开枝散叶,当真是功臣啊!” 一旁站着的张如棠和 苏媚,四只眼睛早就冒火了。 林知晚一笑,顺着老夫人的话说下去。 “祖母当真是慧眼识人,想必当初,祖母把掌家大权委托给柳姨娘的时候,就料到柳姨娘会给家里带来福气吧!” 老夫人有点措手不及,林知晚进一步道:“柳姨娘的父亲,柳侍郎最近很得重用,柳姨娘又把丞相府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有身怀有孕……贤良淑德的柳姨娘,在父亲身边任劳任怨的呆了这么多年,完全可以胜任丞相夫人这个位置,祖母您看呢?” 虽然像是被林知晚牵着往前走,可冷静下来想想,就是这么回事啊! 老夫人是个人精,眼看着林知晚就是要为于荣妍出这个头,若是姑息苏媚和张如棠,恐怕今天收不了场。 恰好她早就讨厌张如棠了,若是趁着这个机会,把张如棠换成柳青青,那她还省心不少。 最重要的是,这笔账不会记在她和林愈头上,张如棠想怪罪或外人想非议,那就是林知晚来担着…… 几番权衡之下,老夫人佯装很是为难,痛心疾首道:“张氏,我不想对你这么绝情,可你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这一次得给你个教训,好好反省反省。” 第306章 丞相夫人易主 张如棠瞪大眼睛,只见老夫人昂首道:“那就按照知晚所说的,从今日起,柳氏为夫人,张氏为妾室,苏氏、降为丫鬟,以观后效!” 对此,林知晚很满意,行礼道:“多谢祖母,为荣妍做主。” 那两人傻眼,半响才回神,露出凶恶的表情。 “你这个贱人!” 苏媚作势就要冲上来打林知晚,是采蝶扑上去护住,苏媚那一巴掌打在了采蝶的后背上,这才被男丁拉开。 张如棠在一旁破口大骂:“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不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吃我的肉都不吐骨头……” 当苏媚跳起来打人的一瞬间,林愈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冲到了柳青青身前,张开双臂将她保护起来,生怕她出个什么意外。 三个男丁反应极快,两个按住了苏媚的肩膀,还有一个抓住了张如棠,让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没事吧?”林愈关切的问道。 柳青青也下意识的抚上肚子,轻轻摇摇头:“老爷,妾身没事。” 林愈这才放心地点头,转过头看到一妻一妾,便露出气急败坏的神色,冲过去抡圆了胳膊,一人抽了一巴掌。 张如棠捂脸,刚露出委屈 并且震惊的神色,就听林愈的声音震破屋顶:“都给我滚下去!” 这两人,是被男丁架着出去的。 目光从门外收回,恰好落在了门口仍在发呆的林知行身上,林愈打量着这个独子,越看越讨厌。 此时,林知行衣衫不整,浑身是水,一脸呆滞的瑟缩在那里。 他堂堂丞相意气风发,瞧瞧,他怎么能生出这种不争气的儿子? 林愈恨恨瞪了林知行一眼,气得什么话都没说。 转过身,便看到柳青青,心中的不安仿佛有了寄托。 林愈轻轻抚摸着柳青青的小腹,欣慰的长叹一声:“幸好有这个孩子,将来啊,我一定好好栽培他……” 有了林知行这个失败的例子在眼前,这个孩子来的简直是及时雨,让林愈灰扑扑的人生重新充满着希望,他可算是后继有人,不用再担心他的名声和家业交到林知行手里,会被糟蹋了。 柳青青的目光放远,看到了林知晚眼中赞许的笑,视线便收回来,看向林愈时,十分的温柔:“老爷的孩子,自然都是好的。” 林知晚低头笑了。 这样圆滑机智的女人,她不做丞相府夫人,那还有谁配当呢? 最后, 老夫人给于荣妍多安排了几个下人来伺候,带走了林知行,说是这段时间分开住,也减少矛盾。 实则,老夫人是怕林知行再犯浑,把事情闹得更大。 事情解决了之后,林知晚回到兰苑,刚泡好了一壶茶,便听到敲门声轻轻响起。 “大小姐,妾身柳氏有话要说。” 门外轻柔的声音,让林知晚平静的脸上浮现淡笑,“采蝶,去开门。” “哎!” 采蝶打开房门,见柳青青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还冲着采蝶点了头,这才走进来,对着林知晚拜谢道:“大小姐,多谢大小姐为妾身费心周全,妾身能怀有身孕,全凭大小姐做主!” 林知晚笑望着柳青青,眼中是赞许又满意的神情。 如今的柳青青,哪里是当初那个没有家世又不受宠的小妾? 可就在这个上升的节骨眼上,柳青青偏偏还能保持谦逊的态度,一直对她俯首帖耳,从没有一点怠慢。 只瞧她方才进门的细节就知道了,她对采蝶这个丫鬟还这样客气,林知晚就知道,扶持柳青青成为夫人,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是你和父亲的孩子,你该谢谢父亲的宠爱,也谢谢你自 己争气。”林知晚决不愿意抢功。 柳青青微笑颔首,没有说话,可眼中全是感激之色。 有些情绪,不用言语来表达。 看到柳青青,林知晚总是愿意多提点的,“知行犯了大错,平时不求上进,父亲对他失望,却没有别的儿子可以依靠,如今不一样了,父亲有了新的寄托,更何况他老来得子,将来对你这个孩子,绝对会倾注全部的心血。” 柳青青眼中闪烁着光芒,亦然笑道:“无论孩子是男是女,将来等他大了,妾身一定告诉他,要好好保护大小姐,唯有这个姐姐,才是真正爱他护他的亲姐姐!” 林知晚怔了一瞬,随即笑容变得柔软,轻声应道:“好。” 或许柳青青是为了孩子打算,想让林知晚多多庇护,可柳青青那种真诚的表情打动了林知晚。 重生前后,她都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可她心里从未把她们当做亲姐妹。 但是,在看到柳青青眼中盈光的一瞬间,林知晚相信了,心动了。 从那一刻开始,她似乎已经把柳青青的孩子当做亲弟弟亲妹妹看待了。 然而,这都是后话,林知晚也会放到以后再说出来。 当前最 要紧的是……林知晚浅笑,嘱咐道:“虽然祖母已经发落了苏媚和张如棠,你成了丞相夫人,可你是身怀有孕的人,千万不能大意。” 说起这个,柳青青眼中露出担忧之色:“大小姐,方才来时的路上,妾身碰到了张氏,她跟妾身说,别太得意,她很快就会翻身了……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妾身担心,她真的有翻身的招数……” 林知晚微微眯眼,陷入沉思。 从前还以为张如棠是个不喜于行色的人,后来才发现张如棠这人,但凡有点什么,都会流于表面,如果她敢这么说,那一定是有点把握了。 那么,张如棠想做什么呢? 或者说,张如棠手中的牌是什么? “未雨绸缪也没什么用,”林知晚也不愿想了,“你先管当下吧,好好的生下孩子才是要紧事。” 多说无益,柳青青还怕惹林知晚不高兴,便赶紧低头谢道:“妾身多谢大小姐指点。” 还没抬头,就听林知晚咯咯轻笑,柳青青抬头,便瞧见她双手端茶,恭敬献上,立刻惶恐道:“大小姐,您这是……” 林知晚眨眨眼,歪着头,露出俏皮神色:“女儿知晚,给母亲敬茶。” 第307章 知晚,我相信你 柳青青愕然,眼中浮现泪光,诚惶诚恐地接下了这杯茶水,轻抿一口,随后起身,再次恭敬的鞠了一躬,情真意切的说道。 “孩子是大小姐帮妾身开的方子,夫人之位也是大小姐筹谋得来的,妾身的未来都是大小姐给的,无论妾身拥有什么,是什么身份,妾身永远都敬大小姐为主子,以大小姐为尊!” 奴役一个人很容易,能让这人心甘情愿为奴却是难上加难的事,林知晚做到了。 …… 于荣妍是于家的人,事情自然惊动了娘家人。 事发第二天,于修远和李华君就来探望了。 他们没有带曹月娘,林知晚不用想也知道,为了于荣锦的事情,曹月娘也讨厌于荣妍了,怕她闹事,便不带她来。 作为义孙女,林知晚自然也露面了。 于荣妍脸上裹着纱布,浑身也都是伤,手上还断了三根手指。 就是这种状态,于荣妍说起话来,还眉飞色舞的。 “丞相府那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那两个贱人想抢我嫁妆,剩下的都不帮我,只有长姐向着我,帮我出头!这次,可真是解气了!” “荣妍!说话太没分寸了!”李华君低声斥责着。 听到李华君 说话,于荣妍多少有些忌惮。 李华君皱眉,严肃道:“如今,你还是丞相府的媳妇,就该恪守本分……” 就因为于荣妍这张嘴,惹了多少麻烦,现在还不吸取教训。 李华君严肃训斥,于修远一言不发,失望地摇摇头,便跟林知晚使了个眼色,一同出去了。 于修远步伐稳健,看起来比初见时气色好了不少。 林知晚只落了他一两步,轻声问道:“爷爷单独叫我出来,是有话要说?” 羊肠小道上堆满积雪,下人很少经过。 于修远驻足,缓缓转身,轻轻长嘴,口吐白气。 “知晚,我看过荣妍的伤势了。” “嗯。”林知晚轻声应着,可心中却沉了一下。 看到爷爷的神色,似乎就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于修远面色凝重,问道:“荣妍断了三根指头,有两根都可以接的上,恢复得好,也只是留一道疤而已……” 这不就是在质疑林知晚,当初为什么没有给于荣妍接好断指呢? 林知晚笑容浅淡:“爷爷,我不会接断指,如果爷爷怪我,我只能说愧对爷爷的期望了……” 虽说是愧对,林知晚脸上没有多少羞愧的表情,而是十分的平静和淡 然。 祖孙俩四目相视,片刻之后,于修远叹笑一声,摇摇头,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着。 浑厚又沧桑的声音缓缓传来,带给林知晚极大的震撼—— “医者仁心,知晚,我早就跟你说过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只听于修远又道:“无论如何,知晚,我相信你……” 林知晚站在原处,心中久久未曾平静。 于修远对她的信任,已经超越了对待没有血缘亲情关系的人,有时候她都有所恍惚,于修远为什么这样信任她? 这种信任,让她有种错觉:仿佛于修远知道她重生的秘密,知道她就是于梁浅似的。 但她知道,能得以重生,这是她向上天偷来的时光,没人会知道的…… 这个家丑,林愈已经堵死了全府的嘴,迫于他的威势,竟然没有人敢把这个家丑宣扬出去。 知道这件事的人有很多,林知晚大可以散布出去,让苏媚他们几个身败名裂,可她没有这样做。 她认为,这是多此一举,林愈的做法会比她更有用更绝情。 柳青青怀孕,让年逾五十的林愈重燃希望。 他想,他还可以继续生儿子。 一个林知行不行,千千万万个儿子站起来 ! 哪怕柳青青这一胎不是儿子,林愈都不怕了,因为他自信自己老当益壮,再纳几房美妾,一定可以继续开枝散叶的。 心情舒爽,做事也果断利索起来。 对于林知行,林愈是彻底不抱希望了,便切断了朝廷中对他的所有帮助。 手下的官员也都看明白,林愈不打算再帮自家这个没用的庶子,便对林知行冷淡下来,甚至是打压。 林知行自己能力不足,这就导致一贬再贬,最后成了一个什么实权都没有的七品芝麻官。 林知行怎么样,这和于荣妍彻底没关系了似的。 伤口痊愈得差不多,于荣妍简直是容光焕发,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和盛京城中的名媛贵妇们凑在一起。 她不在乎林知行的官位保不保得住,也不在乎林知行对她是什么态度,只要她还是丞相府少夫人,只要不和离不休妻,她就高兴。 因为,于荣妍最初的心思就是这十抬嫁妆,如今已经得手了,还借着林知晚的手,除掉了丞相府的威胁,这下子,她更能高枕无忧了。 而且她想好了,决不能和林知行散伙,将来她还要继承丞相府家业的! 生活有了盼头,于荣妍每天 自然是乐乐呵呵的。 只不过,她添了个新爱好,就是做各种各样好看的手套,戴在手上,神神气气的出门。 许久未登门的季梓薇,来到丞相府找林知晚。 进了兰苑屋子里,季梓薇一边脱着厚厚的斗篷,一边奇怪笑道:“你们家那个少夫人是怎么回事?我还从没见过有人戴手套出门的……” 偏偏于荣妍还一点也不轻视这个小细节,手套都是用名贵材料做出来的,戴到手上竟然添了几分贵气。 正拢着汤婆子,懒懒倚在美人榻上的林知晚,见怪不怪的笑了:“兴许,她在引领盛京城的潮流吧。” 季梓薇坐下来,摇摇头笑:“没准吧。” 她对这些喜欢作妖的人物,并没有多感兴趣,话题很快揭过去了。 采蝶倒了温茶,趁着这热乎劲儿,季梓薇喝了一大杯,热水灌到腹中,身上一下子暖过来之后,她擦擦嘴,这才趴在桌上,闲聊起来。 “你有冯滢的消息吗?她去北燕边境,也有些日子了吧?” 细细算来,也快有一个月了。 林知晚将汤婆子给了季梓薇,其实她身上暖融融的,只不过自己有点畏寒,这才在暖和的屋子里也拢着汤婆子。 第308章 宠妃寿宴 林知晚搓搓手,笑道:“我从冯淳那里听说,滢姐给家里去过一封书信,说边境处大漠落日,风景独好,她也一切都好。” 听到这传闻中的书信,描述的画面实在是太美好,季梓薇根本想象不到,塞外边境的美丽。 季梓薇轻笑着,目光有叹惋的意味:“冯滢她,实在是个太要强的人了……” 但凡曾见过冯滢是如何在军营里受苦受累,却没有一点退缩的,都会说上一句:这实在是个要强的姑娘。 对于冯滢的事情,外人也说不了什么。 “对了,我这次来就是要跟你说,宫里传话出来了,你知道吗?”季梓薇换了个话题,问林知晚。 林知晚摇摇头:“消息还没传到我这里,”她懒懒一笑:“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季梓薇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正色:“是皇上新纳的宠妃,梦嫔,过几天就是她十七岁的生辰了,皇上准备给她举办一场宴会,请了命妇、贵女小姐们前去,帖子已经发到我这里了。” 林知晚赞许的看着她,啧声叹道:“毕竟是季慧妃的嫡亲侄女,这种宴会的帖子总是最先到你那里的。” 季梓薇翻了个白眼。 林知晚笑笑 ,这才叹道:“年轻美丽,得到皇上的宠爱是应该的。” “何止是宠爱?皇上还下令了,让到场的人,每人都准备一份礼物,是当妾来宠,也是当女儿一样哄。”季梓薇唏嘘道。 君心难测,林知晚也不意外,“这样看来,这位梦嫔承蒙皇上盛宠,那么花贵妃此时,一定像是被打入冷宫了吧。” 当初的季柔慧心如死灰,对皇上的宠爱已经不在乎,如今也只是为了保全季家。 张皇后更不用提,她这一生是为了权势,从未肖想过皇上的宠爱。 然而花令宜不一样了,她从进宫起就得到了皇上的宠爱,直到现在,无论她出于什么目的,才走到今天贵妃这一步,她总归是得到宠爱习惯了的。 习惯做宠妃的人,突然被冷落,自然犹如失宠。 季梓薇笑了一声:“那可不是吗,我听我爹说,别说花贵妃了,就连七皇子在朝中的日子都不好过。” “怎么说?”林知晚将一盘点心推到季梓薇面前。 季梓薇随意挑选着,说道:“梦嫔是皇后的远房侄女,她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张家的利益,此消彼长,张家势起,花家自然要势弱一些,在朝中的路,七皇子 自然不如四皇子好走一些。” 林知晚点点头,若有所思:“依靠外戚之家的皇子就是这样,外祖家势力起来了,他们也会顺风顺水,可慕王爷不一样,他不靠任何人,也不会被任何人的起落而影响……” 只听咯咯轻笑声响起,拉回了林知晚的思绪,她看向季梓薇。 季梓薇捂嘴笑着,别有深意的嗔了她一眼:“行行行,就你家慕王爷厉害!” 林知晚:“……” 客观评价,也不能说了? 不管季梓薇怎么想了,林知晚长叹一声:“那么这一次寿宴,花望舒一定又要别出心裁了!” 巴结宠妃,为七皇子铺路,这种事花望舒怎么能不干呢? 季梓薇也没多想,只是叮嘱着:“那你得提防着点。” 这怎么能防得住呢? 林知晚托着腮,笑:“她总不能把我活吃了吧?到时候再看。” 深深宫墙,红梅映雪。 宴会的隆重,单看从宫门口到华阳殿这段路的布置就知道了,大冬天的全都是名贵的树木,一路走来你,如梦如幻。 正如皇上给张缈渺赐下的字一样,梦。 这天,很多朝臣携带着家眷一同来赴宴,还带着贵重的礼物,生怕有一丝丝得罪 了当今宠妃,在前朝会被牵累。 林知晚穿着狐狸毛边的天蓝色斗篷,一下了马车就裹紧了些,往宫门里走去。 “郡主!” 刚走到门边,就听到身后有人呼唤。 林知晚转身,隔着袅袅的呵气,她瞧见季梓薇刚下马车,扬着红唇朝她招手走来。 “没想到一起到了。”季梓薇挽上林知晚的胳膊,踏进了宫门。 林知晚轻声道:“怎么是一起?明明是我先来的。” “争这种第一,有什么意思?” 两个明丽的女子迈着轻快的步子走着,斗了一路的嘴,毫无营养,但她们很开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两人的气场竟然格外合拍。 有些朋友就是这样,或许两人的性情完全不同,但就是有一处臭味相投,便能做长久的朋友。 一阵笑闹之后,林知晚这才问了句正经话:“你哥没来?” 季梓薇笑了:“我代表了我全家。” 说完之后,季梓薇才奇怪道:“什么叫也?还有谁没来?” 林知晚目视前方,眼前的朝臣命妇们面色谨慎,脚步匆匆,却没有什么熟悉的面孔。 她轻笑,低头说:“支持慕王爷的那些朝臣们,全都没来,季崇泽当然不 会来了。” 江慕云一声令下,但凡支持他的大臣,全都没有过来赴宴。 实际上,皇上的诏令广发下去,说的是让大家想来就来。 可实际上,皇上都开口了,谁还敢拒绝? 但这个时候,涉及了皇子们夺嫡大事,这就不是送个礼物吃顿饭的事了。 被林知晚这么一说,季梓薇这才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来赴宴的人。 “那慕王爷,可真够大胆的……”季梓薇小声叹道。 之前她还没有想过,父亲和哥哥为什么都不过来,她说爷不过来的时候,却被骂了。 林知晚神色淡淡,“这是男人们在前朝的事情,慕王爷有说不的实力。” 稍稍顿了一下,林知晚又笑道:“别光说慕王胆大,槿王的胆子也不小,今天这个宴会,他们夫妇应该不会来。” 季梓薇懵了,“为什么?” 话音刚落,她们听到身后不远处响起熟悉的笑声,回头一看,那是挺着大肚子的花望舒,正跟命妇们笑谈寒暄。 季梓薇嘲笑的望着林知晚:“这次,你估计错了吧?” 林知晚瞅了季梓薇一眼,便回过头去,继续前行,淡道:“你没看到,只是她一人前来,而槿王不在身边吗?” 第309章 对梦嫔的孝心 是的,花望舒怀有身孕,这才准许她带了一个丫鬟随行入宫,而其他人都不允许。 这么一看,花望舒确实是孤身一人啊! 季梓薇惊讶道:“这个女人,不理会槿王和花贵妃,这就敢自己来了!” 稍微细想一下,季梓薇也明白过来。 张缈渺是张氏一族的人,她一朝得势,花家人怎么会来捧她的臭脚呢? 这样想来,花令宜和江槿云一定不会来的。 没想到的是,花望舒会来? 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季梓薇疑道:“这个女人,就不怕得罪她姑母?” 林知晚没什么意外,笑道:“花望舒的野心是做皇后,光有一个贵妃姑母,能有什么用?谁能让她离皇后的宝座更进一步,她就亲近谁。” 如若能得到张缈渺的信任,和她交好,到时候也能让江槿云在朝中走得更顺一些。 江槿云顺利当上皇帝,花望舒自然也会实现做皇后的美梦了,她何乐而不为呢? 道理都懂,季梓薇还是很奇怪:“她这样做,只会和花贵妃闹翻吧?” 江慕云的人没来,花家的人没来,花望舒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显得尤为扎眼。 林知晚微微侧了侧脸,余光 瞥见花望舒正和高官命妇微笑攀谈,她轻然勾唇:“既然如此,那我就帮帮忙,让她们姑侄,翻脸更彻底一点!” 华阳殿中,宾客早就等候在此,包括张皇后。 这是她娘家侄女的寿宴,更是她的人,她自然会在这里等候。 殿门大开,在皇上的陪伴下,穿着一身锦绣蝴蝶宫裙的张缈渺,年轻美丽的面庞洋溢着朝气和灿烂,高傲的目光扫过众人,勾勒起动人的笑。 “除了皇后,还从没见过哪个妃子能在皇上的陪伴下出场!”季梓薇跟林知晚耳语道。 不光是她们,其他人的眼睛全都亮了。 这个年仅十七的小姑娘,之前还只是罪臣的子女,如今一步登天,成了皇上的女人,是人上之人。 有人艳羡,有人唏嘘,谁都不敢表现出来。 皇上和张缈渺入场,坐在了宝座之上,简单说了几句开场白之后,皇上便送上了一份大礼,宠溺的看着张缈渺。 张皇后笑叹道:“皇上待渺渺的情意,当真是令人动容啊!” 谁还听不出来,张皇后的假客气? 可这时候,谁都不说张皇后是假客气,她作为正妻,这是应有的雍容大度。 皇上赞许的看 着皇后:“渺渺初次见这么多的人,皇后多操心吧,朕还有公务,先走了。” 嘱咐之后,皇上便离席了。 这之后,便是张缈渺的主场。 让众人入座后,张缈渺起身,将自己的主座让出来,给张皇后坐。 “论关系,您是渺渺的姑母,论尊卑,您是皇后臣妾是妾室,这至高无上的位置,理应是您来坐。” 张缈渺乖巧顺从的模样,让张皇后很是满意。 客气几句,张皇后便坐了下来,被宠妃捧着,皇后自然更加顺气。 对于皇后而言,无论谁被皇上宠爱,她都得是至尊的皇后。 这一点花令宜就没有做到,否则皇后也不会记恨她,甚至是对付她。 “梦嫔今年已经十七,今后在这皇宫里的好日子,这才刚刚开始呢!”张皇后笑叹着。 众人听得出来,张皇后有心捧着梦嫔。 在场最大的就是皇后,既然皇后都带了头,那么其他人就更要纷纷效仿了。 但是,任谁开口,都不如花望舒的奉承。 花望舒挺着肚子站起身来,笑吟吟的拜了一拜,送上贺礼,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之后,又道。 “梦嫔娘娘貌赛月宫仙子,怪不得皇上对您一见 倾心。想必是娘娘的母族之家,全都是美人胚子,单看皇后娘娘便知,梦嫔娘娘的美丽、端庄、贤淑都是因何而生的。” 那些奉承过的人一听,都想拍手叫好! 单夸张缈渺有什么稀罕? 像是花望舒这样,夸张缈渺的时候带上了皇后,让皇后脸上有光,也让张缈渺敢接下这些奉承的话语。 至少,花望舒或者张缈渺,她们都不会得罪皇后了。 张皇后满意的笑了笑,花望舒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又不是她姑母,她和张皇后之间没有什么冲突关系,因此不必针对皇后。 花望舒说话的时候,席间的林知晚一直保持着浅浅的笑容,她轻轻碰了下季梓薇的胳膊肘,深深的望着季梓薇。 季梓薇会意了似的,在花望舒话音落下之后,便笑着接话。 “槿王妃就是会说话,话说回来,槿王妃继承了花贵妃这个姑母的优点,也是个美人,美人见美人,自然很欣赏。” 两句话,就提到了一个敏感人物,花令宜。 眼瞅着,张皇后的脸色也没有方才那么和悦了。 花望舒的笑容绷着,似乎有些僵硬。 可季梓薇这话说的圆滑,让花望舒无可反驳 ,可就是…… 只听温婉的季柔慧笑道:“梓薇说的没错了,只不过,槿王妃对待梦嫔,那是像对待长辈一样的心思,这份恭敬和孝心,梦嫔可得收好了。” 孝心……季柔慧说的没错,张缈渺是皇上的妾,花望舒是皇上的儿媳,花望舒对张缈渺有孝心,这从情理上是说得过去的。 但是,怎么越听越别扭呢? 张缈渺掩唇,笑得天真:“本宫和槿王妃差不多大,她对本宫有孝心,未免……” 她咯咯笑着,俨然有着少女的天真。 她要说的是,未免太可笑了。 这话,她一个新晋的妃嫔说不出口,可张皇后处在这个位置,什么都可以说。 张皇后也没去看任何人,淡淡笑了:“从未听说过,槿王妃如此孝顺花贵妃啊!槿王妃,如果让你姑母知道了,岂不是要吃醋了?” 像是一句玩笑话? 却是让花望舒听得触目惊心,笑容僵硬着,脸都有点抽搐了。 静下来的这一会儿,让众人都忐忑不安。 半响,花望舒这才想到了圆场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几遍之后才开口。 “望舒与梦嫔娘娘的年龄相仿,很是投缘,因此……才格外欣赏……” 第310章 郡主的礼物 这个回答,真的是勉强把场子圆回去了。 花望舒刚坐下来,却听到有一人再次将话题引了回来,就是不放过她。 “再怎么说,梦嫔娘娘是皇上的妃子,槿王妃是皇上的儿媳,槿王妃仰慕之情,我尚且可以理解,只是这样说投缘,听起来总是不太合适的。” 林知晚笑吟吟的,像是无意说起,可花望舒却心惊肉跳,狠狠瞪了林知晚一眼,然后胆战心惊的看着皇后和张缈渺的脸色。 在旁人听起来,那岂不是乱了辈分? 林知晚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花望舒成了个不会说话、只顾着套近乎的小人。 霎时间,皇后的脸色冷下来,怎么看都不开心。 没有开口责骂,比痛骂还要让花望舒难受,总是坐立不安。 闹了这么一出,旁人也不敢再说话了,场子冷了下来,只有宫人们在轻歌曼舞着。 吃了一份水果之后,张缈渺纯真笑道:“在场……哪位是荣安郡主?” 特别点名? 林知晚站了起来,从容不迫地请安问好,“梦嫔娘娘安,臣女林知晚,见过梦嫔娘娘,愿娘娘平安喜乐,万事无忧!” 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丝毫不尊重,只是寻 常的礼节。 林知晚并不知道这个张缈渺存了什么心思,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张缈渺双手交握在小腹前,明明是一张稚嫩的脸庞,却要学着大人的样子端庄,成熟和天真之间的反差,兴许就是皇上最爱她的地方吧。 张缈渺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笑道:“本宫在闺阁之中就听过荣安郡主的大名,一直都遗憾无缘相识,今天终于见识了,是个聪慧又伶俐的美人。” 当初张缈渺的父亲张德让,从尚书被贬为侍郎,张缈渺也从高处跌落,成了个普通的贵女小姐。 当时的情况,林知晚的确是盛京城贵女圈子里头被提到最多次的风云人物,这样想来,张缈渺有仰慕或者艳羡之情也是正常。 她这样说,一点问题都没有。 林知晚浅笑拜道:“臣女没什么过人之处,倒是梦嫔娘娘,相貌出众,贤惠聪敏,却还能保持着这样低调的性子,才属难得。” 林知晚的唇边含着浅浅的笑,目光平静的望向张缈渺。 张缈渺没有一点搔首弄姿,却也不像是想象中那样清纯脱俗,从那双刻意表现纯真的眼睛里,林知晚看得出——来者不善。 张缈渺笑了一声 :“就连天人之姿的慕王爷对郡主都一见倾心,死心塌地,郡主这样说才叫谦虚了。” 此番客套,众人习以为常。 顿了一下,张缈渺眼中透着好奇:“对了,皇上不是说,每个人会给本宫准备一份礼物吗?本宫倒是很有兴趣知道,郡主准备了什么。” 从未见过有哪个寿星,主动问宾客要礼物的,不过人家是皇上的宠妃,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林知晚仍旧谦逊:“今天娘娘一定会收到不少好东西,臣女的礼物不值一提,实在是拿不出手,便不拿上来了吧。” “哎……”张皇后笑了一声,别有意味的看着林知晚:“郡主倒是处处滴水不漏,你准备的礼物就算是分文不值,但凡用了真心,梦嫔就不会嫌弃,拿上来看看吧。” 早就看林知晚不顺眼的张皇后,没有合适的机会整治她。 弄了个远房侄女进宫帮忙,此刻总算派上了点用场。 林知晚淡淡微笑,什么话都没说。 皇后已经发话,宫人已经去拿了,她说什么还有意义吗? 此时,张缈渺仍然好奇着:“到底是什么呀,以郡主别具一格的心思,一定是一份好礼……” 看到张缈渺 这样期待,众人都认为,这位梦嫔对林知晚绝对是敬羡有加,如今做了妃嫔,才有机会相识。 越是表现得毫无心机,林知晚越觉得她有问题。 花望舒笑笑,接话道:“梦嫔娘娘许是不了解,荣安郡主医术高超,还是太后娘娘的御用女医呢!她送的一定不一般,望舒猜想,一定是昂贵的千年人参。” “是千年人参吗?”张缈渺紧接着就发问了,只不过脸上的笑容淡了很多。 看起来,张缈渺不稀罕。 难怪啊,人家是宠妃,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怎么会把什么千年人参放在眼里呢? 林知晚不动声色,笑问:“梦嫔娘娘不喜欢人参?” 她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而是在试探张缈渺。 张缈渺的眼中没有刚才那般急切的好奇之色,而是平静下来,淡淡的笑容,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无论如何,本宫先谢谢郡主了,只是那千年人参还是不要浪费了,请郡主带回去,给更需要的人用吧。” 林知晚的脸上现出一丝惊讶之色,“怎么……娘娘这是何意?” 看到林知晚的惶恐表情,张缈渺笑得更加柔和,解释道:“本宫这里已经有好几株 千年人参了,是皇上送的。若是本宫一味霸占着那么多,岂不是太贪心了?还请郡主收回去吧。” 送出来的礼物,还有收回去的?那不就是在说,张缈渺讨厌她吗? 林知晚很是为难,“娘娘,送出去的礼物,岂有收回的道理?那不是显得臣女太小家子气了……” 此刻,只见张缈渺那张年轻稚嫩的脸庞上,隐现几分高傲之色,“难不成,要本宫把皇上送的人参退回去,把郡主的人参留下来?” 大家都被宠妃平淡又冷漠的语气给吓着了,纷纷低下头来。 是谁规定的,一个人只能接受一种礼物,她就不相信在场这么多人送礼物,就没有送重样的,难不成都要留一份,然后退一份? 这得打多少人的脸! 林知晚还能听不出?这是张缈渺在找茬! 可话赶话的说到这里,人家张缈渺把这个问题上升到皇上那里,便十分棘手了。 “这……” 就坐在一旁的季梓薇想说几句,正要站起来,就被林知晚一把按住了肩膀,不让她起身。 林知晚唇边留着浅淡的笑容,没有一点畏惧。 季梓薇仰头望着林知晚,看起来,林知晚一定是有底气、有自信的。 第311章 树苗做贺礼 这样想来,季梓薇也保持沉默了。 看到站在林知晚这一边的人全都不说话了,花望舒心里总算解了气,笑了一声:“我们都知道郡主有慕王爷撑腰,架子自然是要有的,只不过这时候,郡主是要藐视吾皇吗?那可真是……大不敬了!” 三言两语,把一件话赶话的小事说成了对君王不敬的大罪! 且不说张缈渺何意,现在这个局面倒是合了花望舒的意! 一时间,气氛很是僵硬,没人敢为林知晚辩驳一句。 关键是张缈渺风头太盛,大家宁愿错判一人,也不愿得罪宠妃,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华阳殿的歌舞依旧在继续,只是没有一人敢说话,有一种死一般的宁寂。 “呵……” 蓦然间响起一声笑,那是林知晚正笑得灿烂,惊奇地看向花望舒:“槿王妃如何得知,我送的是千年人参?” “我……”花望舒一时间懵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实际上,她根本没有想到,在这种关头,林知晚还会有反驳的勇气。 花望舒轻呵一声,这才镇定下来,“难道不是吗?” 林知晚没有理会,继续发问:“难不成,槿王妃提前翻看过我送的礼物?那可是送给梦 嫔娘娘的,槿王妃提前看,是什么意思……” 既然花望舒敢红口白牙的诬陷,那么她也如法炮制,全都还给花望舒。 这件事是张缈渺挑起的,却也是花望舒推波助澜的。 可林知晚不能跟张缈渺叫板,因为她一定会输,所以她选择了花望舒。 “我没有!”花望舒立刻矢口否认,转向张缈渺和张皇后,急道:“儿媳怎会随意翻看梦嫔娘娘的礼物,一定是……一定是郡主……误会了……” 这时候若还咬着林知晚不放,恐怕林知晚会出更狠的招数。 此时,张缈渺眨巴着无辜又纯真的眼睛,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可张皇后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从林知晚身上移到了花望舒这里,让花望舒都不敢接触皇后的眼神。 “郡主也太吹毛求疵了!” 只听得堂上有一道温和的笑声,那是坐在张皇后下座的季柔慧。 季柔慧用帕子掩了掩唇,温温一笑:“郡主平时挺精明,怎么到了这种场合就看不明白了?” 众人发懵,都望着季柔慧。 季柔慧扫了花望舒一眼,笑道:“槿王妃啊,她有心和梦嫔妹妹结好,肯定是备了大礼的。兴许她生怕礼物被旁人比下去,所以 ,看了看其他人的礼物,也是正常的,郡主再这么咄咄逼人,可就太伤人面子了!” 季柔慧抽丝剥茧的,把花望舒的真实想法直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实在是让花望舒无地自容,脸憋得通红。 有林知晚和季柔慧你一眼我一语的配合,有心人自然听出来其中深意。 大家恍然顿悟,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在场不见一个花家人,更没有七皇子一派的臣子家眷,可见花家是不愿捧张缈渺的臭脚的,可偏偏花望舒到场了,还这般殷勤。 这不就代表,花望舒背弃了嫡亲姑母花令宜,而想来巴结当今宠妃张缈渺吗? 可真是个没有半分人情的势利眼啊!大家在心中感叹着,也只敢用怪异的目光看看花望舒,把她看到脸红不敢抬头为止。 张缈渺没有立场说什么,可张皇后却可以,她淡笑地望向花望舒。 “本宫忽然想起,从前槿王妃未成亲时,从来只知琼华宫,不知凤阳宫啊!原以为花家大小姐冷傲无双,没想到和本宫的侄女这般投缘,竟然……不跟花贵妃打声招呼就来送礼了,本宫和渺渺应该感到……三生有幸啊!” 言语间的讽刺,让花望舒出了一身 冷汗。 自打嫁给皇上之后,花令宜和皇后对着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从前花令宜盛宠,皇后只能一味忍让,就连花望舒进宫都气焰嚣张。 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一时间打不了花令宜的脸,打一打她侄女的脸也很过瘾! 张皇后的一番奚落,花望舒唯有把脑袋低得更低来应对,不敢吭一声。 心里实在是气不过,终是抬头,讥讽地看向林知晚:“郡主送的不是人参吗?当着皇后娘娘的面,郡主还要耍这种小聪明吗?” 张缈渺又露出天真好奇的神色,托着腮:“是啊,本宫也想知道,郡主到底送了什么宝贝给本宫庆生。” 看着花望舒快被气到内伤的样子,林知晚想大笑还是忍住了,勾唇叹道:“既然非要计较,不如派人拿上来吧。” 在万众期待之下,宫人将林知晚送来的礼物搬了上来。 那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大木箱,打开之后,便是……长得十分像人参的植物! “这不是人参……是什么?”花望舒指着箱子里的‘人参’,凑得近了才发现,她不认识这到底是什么。 林知晚不慌不忙:“是树苗。” “树苗?!” 张缈渺那柳眉轻挑, 笑容透着嚣艳和不悦,说话也不似方才那般温柔:“郡主这是看不起本宫吗?竟敢……” “臣女如何敢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梦嫔娘娘误会了!” 林知晚直接打断了张缈渺要说的话,欠了欠身之后,这才含笑开口。 “梦嫔娘娘年纪轻轻,就拥有了皇上的宠爱,这般深厚的福泽并非常人所能及。娘娘出身高贵,又得皇上宠爱,什么好物件儿没见过?娘娘一定不是在乎东西贵贱的那种俗人!” 这一番话就把张缈渺捧到了一个神仙似的高度,若张缈渺继续追究树苗廉价,岂不是林知晚口中的俗人? 张缈渺鼻哼了一声,听起来很生气,却也冷眼瞧着林知晚,倒要看她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林知晚目光诚恳,如小鹿般的眼睛透着无辜和无害的神色,眨一眨便浮起一层水雾。 “这树苗,是臣女去清风庵求来的,具有灵性的树苗,特来献给梦嫔娘娘做寿礼!” “什么?”张缈渺觉得不可思议。 林知晚进一步解释道:“娘娘可以把这树苗种在院落中,如果能够长大,就代表娘娘福泽绵长,平安康健,这颗有灵性的树苗也会开枝散叶,时时刻刻庇护着娘娘。” 第312章 送礼变诅咒 听到这里,张缈渺脸色微变,已经很不高兴了。 花望舒总算是找到反击的机会了,等不及的站起来,冷笑道:“郡主这礼物很有意思啊!那如果你求来的这树苗长不大呢,或者枯萎了呢?岂不是在说梦嫔娘娘福泽浅薄?原来郡主不远千里为娘娘求来的,竟然不是福气啊!” 这话说的犀利又刻薄,让很多反应慢的人都立刻被点醒。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知晚送树苗的心思,反过来的话,确实是奇怪。 看到张缈渺脸色变了,众人默默的,朝林知晚投向异样的目光。 这可是当朝宠妃啊!谁敢得罪? 林知晚……怪不得,人家可是堂堂慕王爷的未婚妻,这大胆的行事作风和慕王一模一样! 没等怎么样,张缈渺提起华丽的裙摆,转头跪在了皇后面前,悲愤欲绝:“皇后娘娘,您得为臣妾做主!” 张皇后挑眼,明知故问:“怎么了?” “皇后娘娘,臣妾初初进宫,见到的各位姐姐都是好心肠的人,今天是臣妾的生辰,原以为结识了郡主这样有灵气的女子,没曾想初次见面,郡主竟然这般歹毒心肠,有心诅咒臣妾!” 皇上的妃子 这样直白的指责一个臣子之女,若是换成别人,大家心里早就鄙夷了,可这人是张缈渺,是一个年岁尚浅、看起来心思单纯又心直口快的小姑娘,就很容易让大家相信。 有花望舒引导,张缈渺告状,众人也都开始细细品味,觉得林知晚这礼物送的有问题。 “梦嫔是本宫的娘家侄女,从小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她绝不是那种平白责骂别人的人,如果真的责骂了,那就代表这人做的确实过分了……” 张皇后佯装沉思状,随后冷眼望着林知晚,沉声道:“梦嫔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荣安郡主,你送的这种树苗并不多见,一切总不能听凭你说,若真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岂不是太不把本宫和梦嫔放在眼里了?” 言下之意就是,皇后不相信这树苗背后的灵性和传奇。 林知晚恭恭敬敬的行礼,脸上挂着谦逊的笑,没有一丝慌张。 “皇后娘娘,前几天宫里才下了请帖,臣女知道梦嫔娘娘要过生辰,这便冒着大雪,赶赴清风庵,求来这寓意不凡的树苗,臣女的一番心意,却不知怎么变成了诅咒?” 随后,林知晚扫了眼花望舒,目光中满是无奈和 委屈:“不吉利的话,那是槿王妃的随意揣测,臣女的心意是美好的,她为什么就这样轻易地怪罪到臣女头上?说什么是什么的人,应当是槿王妃才对吧!” 听着林知晚有条有理的分析之后,皇后的眉头越皱越紧。 在这种时候,换做别人的话,早就慌乱的语无伦次了,怎么还能像是林知晚这样,头头是道的为自己开解呢? 这个女人太过聪明,真是该死! 皇后正在心中咒骂,张缈渺眼睛含泪,指认林知晚:“东西总是你送的吧?如果没有猫腻,起初本宫说要看看,你为什么会推三阻四?现下,槿王妃不过是为本宫说了几句,你就容不下她了?” 听张缈渺的意思,这是把她自己和花望舒划在同一阵营了? 花望舒暗自窃喜,和梦嫔搞好关系,正是她此行的目的。 张缈渺长吁了一口气,将眼泪憋回去,美丽的脸庞上写着原谅二字,看着林知晚。 “荣安郡主,今天是本宫的好日子,本宫也没想惩罚任何人,如果你愿意给本宫道个歉,这件事也算过去了,今后就当没发生过。” 林知晚笑了。 哈?猪八戒倒打一耙,如果真道歉了, 那么张缈渺倒成了个宽宏大量的好人了? 张皇后冷声道:“荣安郡主,梦嫔这样大度,本宫也不为难你,道了歉,谁也不许再提这事了!” “是。”众人拱手应声。 明着告诉林知晚,这件事你错得认,不错也得认! “皇后娘娘,臣妾猜想,树苗有灵性的这种事,荣安郡主是不敢随意说谎的。” 僵持的时刻,季柔慧叹声开口,望向张皇后:“去岁,郡主曾在清风庵修行,在佛祖跟前修行过的人,绝不会有大奸大恶的念头,想必这树苗的来历是真的。” 见皇后还是冷着一张脸,没给面子,季柔慧温和一笑:“皇后娘娘是不是忘了,想必太后娘娘是记得的,不妨问问太后娘娘。” 说罢,张皇后扫向季柔慧,眼中迸发出如刀子般锋利的寒芒,冷笑一声:“慧妃这是什么意思?想搬出太后来压本宫吗?” 季柔慧连忙起身,恭敬一拜:“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提醒娘娘,郡主确实在清风庵修行过,不敢妄下断语,绝没有对娘娘不敬之意……” “呵……”皇后的声音冷幽幽的,“慧妃怕是别有意思吧!在这六宫之中……” 张皇后微 微扬起下巴,精心描画的眉眼透着犀利嚣张,烈火般的红唇充满威严,多年在深宫之中摸爬滚打,才有了如今这副代表着绝对权力和地位的精致面容。 “难道,本宫还做不了这六宫的主?” 这一句话,震慑了众人,纷纷吓得从席间走出来,跪倒一片。 看着跪拜的众人,张皇后心中总算松快一些,像是埋藏在心中的浊气总算是排出去了似的。 众人跪伏在她的脚下,她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并且想要拥有的更多…… “皇后母仪天下,当然能做得了主了!” 沧桑又有劲的女声,自大殿外渐行渐近,在殿中回音不绝。 张皇后心头一紧,望向殿门口,眯了眸子盯着那白光中走近的人群。 有一个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妇人,旁边是高大挺拔的男子陪着,带着一大队宫人奴才,逆着白色的光影走进大殿,迫人的威严顿时震慑了全场。 众人三拜九叩,高声唱诵:“恭迎太后娘娘,娘娘金安!” “平身!” 当林知晚起来的时候,这才看清,那是太后和……江慕云。 江慕云的眼神只在人群中扫了一圈,迅速锁定了林知晚的所在,唇角轻扬。 第313章 狐媚惑主张缈渺 和他四目相视之时,林知晚心头一跳,总有一种光天化日偷情的罪恶感,便迅速错开目光。 太后慢步走上了台阶,站在了张皇后面前。 太后年老,身形佝偻,比皇后矮了一头不止。 但是在皇后面前,气场却比她高出一大截,布满皱纹的脸庞露出冷然的笑容,一双精明的眼睛里尽是锋芒。 太后淡道:“皇后是六宫之主,当然能做得了主,有谁敢质疑?” 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让张皇后面红耳赤,一颗心早就吓得七上八下。 “母后,您怎么来了……” 张皇后笑了,笑得面部抽搐,连忙让开她坐着的凤座,扶着太后走上去:“母后,快坐。” 太后没动,笑道:“这可是凤座,哀家怎么敢坐?” 张皇后的脸上已经有点挂不住了,赔笑道:“从前六宫是母后掌管着,如今母后年事已高,也该颐养天年,臣妾这才接手,无论怎么样,凤座永远是母后的!” 皇后这是在向太后屈服,说后宫的主人永远是太后。 太后自然心知肚明,她一个老太婆又能有几天活头? 可活一天,皇后就该敬她一天。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后也不可能把皇 后的脸面放在地上踩,目光掠过皇后,便坐了下来,看着脚下跪着的张缈渺,拧眉发问。 “怎么回事?” 林知晚在一旁站着,眼观鼻口观心,就跟没她事儿似的。 张缈渺磕了个头,委屈的眼泪已经流了两行,柔声哭诉道:“太后娘娘,您来了就好了……” 听到这个动静,就知道不是个省油灯!太后皱了皱眉,强忍着不耐。 虽说张氏都是一家人,可到底同宗不同族,皇后和太后的亲戚关系还算近些,张缈渺这一支和她们早就八竿子打不着了,硬攀上的亲戚关系。 可说起来,皇后张若嫣,梦嫔张缈渺,和张太后一样,全都是张家人,前朝后宫都有利益往来的。 张缈渺擦了眼泪,哽咽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臣妾只是没想到荣安郡主的眼界这么高,臣妾有心跟她做个朋友,没想到郡主这样看不起臣妾,这次是臣妾的不对,得罪了郡主……” 说起来像是在认错,却字字都在指责林知晚,全是告状。 听到张缈渺这些弯弯绕,太后有几分不悦,却也没说什么,只问:“知晚,怎么回事?” 听张缈渺说了半天,也没听出事情的原委。 再怎么说张缈渺也是张家人,太后理应向着她。 可是,跟林知晚打交道久了,太后心里的天平,还是偏向于心性沉静、心思纯直的林知晚。 林知晚站出来,行礼之后,不紧不慢的回道。 “回禀太后娘娘,今天是梦嫔娘娘的生辰,每个宾客都准备了礼物,可臣女的父亲虽是丞相,却是一个两袖清风的清官,臣女每月的用度也是有限的,礼物不在银钱多少,只在心意。” “抱着这样的心思,臣女去了清风庵,用心求来的树苗送给梦嫔娘娘,也是臣女年幼,太过天真,这样的礼物,总是比不上旁人送来的奇珍异宝。” 当林知晚说完,太后这就弄清了事情的始末。 “本宫何时嫌弃你的礼物了?你明明是在曲解本宫的意思!”张缈渺当即反驳。 是非黑白,闹到了现在,旁观者也不敢多说一句,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太后皱着一张脸,暗暗瞅了张缈渺一眼。 看这面相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 兴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对于两人的说辞,太后还是相信林知晚多一些。 此时,江慕云悠然开口:“晚晚,你怎么能这样对梦嫔呢?” 众人纷纷 侧目,嗯?慕王竟然会怪罪林知晚?这倒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难不成真的像是传闻中的那样,慕王和郡主不合? 正打算看好戏,只见江慕云像从前一样,含情脉脉的看着林知晚。 “晚晚,你缺钱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出宫后跟我走,给你拿些银钱,一定给梦嫔补上一份贵重的大礼!她可是父皇的宠妃呢!” 嬉笑的语气,却让张缈渺和皇后都吓得变了脸色。 下一瞬,太后的龙头拐杖使劲的敲在了地板上,气道:“小小嫔妃的生辰,就办的这样隆重?宫中何时盛行这样的奢靡之风了?” 看看这宴席上的菜品酒水,还有到场的人数之众,以及一旁堆放着的珍宝玉器之稀有贵重……太后看得眼睛都瞪直了,这种规格快比上她的寿宴了好吗? 太后看向皇后,冷声问道:“这是你同意的?” 皇后面色一紧,不知该说什么。 “回禀太后娘娘,此事确实与皇后娘娘无关,臣妾可以作证的。” 季柔慧起身一拜,那张柔和的脸面充满着慈悲和虔诚,十分有信服力。 太后皱眉:“那是……” 季柔慧轻叹一声:“这是皇上专门为梦嫔举办的寿 辰,倒也是宫里许久没有这样热闹了,皇上也有自己的考虑……” “混账!” 太后气急了,骂了这一句,吓得众人低下了头。 仔细回想一下,这才没明白,太后在骂皇上混账? 突然明白过来不对劲,太后指着张缈渺,重复了一遍:“竟然做出这种混账事!身为妃嫔,岂可专宠?难道不该劝诫皇上雨露均沾,时刻劝诫皇上戒奢从简吗?梦嫔,你当真是辜负了皇上对你的宠爱!” 没有直说,可太后说的这番话在众人的心中已经等同于——责骂张缈渺狐媚惑主! 听得出来,太后对张缈渺这个张家人没有留情面,是很讨厌的,众人心中便有了衡量。 张缈渺的妆面已经哭花了,泪如雨下,“臣妾知错……” 这场生辰宴,在太后的气愤离场之时,不欢而散了。 林知晚理了理裙摆,刚一转身要走,却发现旁边有一道冷冽的寒芒,像是要杀了她似的。 转头一看,林知晚笑了:“梦嫔娘娘,还有事吗?” 皇后已经随着太后离开,此时张缈渺狠狠瞪着林知晚,几乎想用眼神杀死她。 “荣安郡主,你好厉害啊……” 这句话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第314章 给她撑腰 看到张缈渺这张年轻的面庞上,露出嫉愤的扭曲表情,林知晚这才轻点头微微笑。 嗯,这才该是张缈渺应有的配套表情嘛! 然而,林知晚还没有想到该说什么对付张缈渺,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掌拉到身后。 她抬头,眼前是江慕云宽阔的后背,还听到他惯常戏谑慵懒的声音。 “梦嫔这话说错了,厉害的人不是晚晚,而是本王。” 张缈渺那双单纯又勾人的眼睛紧眯起,迸发出光芒,打心底里的畏惧令她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强自镇定下来,淡笑道:“慕王爷啊,郡主还没有过门,慕王就等不及给她撑腰了?” 半开玩笑似的语气,按理说一般人都会说不不不,然后谦虚一番。 可是堂堂慕王爷又岂是一般人? 江慕云微微扬头,上扬的唇角,霸气的眼神,轻吐了一个字:“是。” 是啊,他就是要告诉张缈渺,林知晚不是她这种人能轻易揉捏的。 林知晚有靠山,这个靠山就是他,江慕云。 当即,张缈渺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尴尬地站了半天,这才扭头离开。 “呵……”江慕云悠悠转过身来,“走吧。” 目光只在林知晚身上停顿了一瞬,便率 先往殿门外走去。 季梓薇捂嘴偷笑着,拉着林知晚就追上去。 出了华阳殿,花望舒一路走着,还在生闷气。 今天真的是走背字,明明是要来讨好梦嫔的,没想到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的名声放在地上踩。 她真是气不过,这一切还不是都怪林知晚那个贱人! 是啊,如今的花望舒将林知晚看做眼中钉,无论出了什么岔子,全都能怪到林知晚头上。 前面就是江慕云带着林知晚季梓薇三人,花望舒不想上前,徒增羞辱,便低头慢步走着,忽一抬头,瞧见了一个熟人。 宫道另一侧,有一个衣着华贵相貌却平平的女子在慢步走着,一双望眼欲穿的眼睛,正在追随着江慕云的一举一动。 那是郑国公的女儿,郑瑕。 郑瑕从出生就含着金汤匙,那是名副其实的官二代、富二代,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却只差一张美丽的脸。 郑瑕长得实在是太普通了,花望舒总觉得,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比郑瑕好看。 偏巧郑瑕心气儿高,非要嫁个不一般的人物,若不是家里有权有势有钱,怕是早就被人大骂老姑娘了。 正是该成亲的年纪,郑瑕却眼巴巴的望着江 慕云……花望舒低头一笑,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郑瑕小姐!” 花望舒慢步走过去,惊喜的打招呼,“郑小姐也入宫了,刚才人太多,我都没有注意到郑小姐。” “是槿王妃啊。”郑瑕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淡淡的打了个招呼。 要说现在,花望舒已经嫁给江槿云,成了比郑瑕还大一级的王妃了,可郑瑕还是这个态度,怕是太傲慢了。 可盛京城的贵女圈子都知道,郑瑕可不是普通的世家小姐,可以说她跟公主的待遇没什么区别,因此对花望舒的热情招呼,并没有太多理会。 花望舒也不挑理,与她并肩同行,笑叹道:“郑小姐家世、学识、修养都那么高,势必是在等一位能与郑小姐相配的公子对吧。” “花小姐是在说,我嫁不出去吗?”郑瑕笑了一声,没有看她。 花望舒在华阳宫的表现,郑瑕又不是没看见。 从前和花望舒交好,那是在于国公夫人的面子,如今花望舒都嫁人了,还这样市侩,郑瑕不屑于和她来往。 花望舒笑:“郑小姐不是误会我了?以郑国公府的门第,再加上郑小姐的才貌,找一个皇子做夫婿也都不在话下,又有 谁敢说那种您嫁不出去的浑话呢?” 郑瑕笑了几声,不跟花望舒应和。 郑瑕是有自己的骄傲的。 见郑瑕没有多少敌意,花望舒这才咦了一声:“那不是慕王爷吗?” 听到江慕云的大名,郑瑕的脸色稍变,然后强装镇定,“是啊。” “唉,若是慕王爷没有婚配,依我看,郑小姐和慕王爷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花望舒惋惜的笑道。 听闻此言,郑瑕眼中有动摇之色,声音都柔了:“你是这样看的?” 花望舒十分笃定的点头:“当然了,郑小姐不觉得吗?如果你和王爷早些认识,怕是没有荣安郡主什么事了!” 在花望舒编织的美梦中,郑瑕竟然十分陶醉,还不自觉地露出甜蜜的笑容。 花望舒眼底闪过一丝鄙夷的笑,很快又堆上了春风拂面的笑容。 讨厌林知晚是没的说,可花望舒也承认,在盛京城中林知晚的美丽是没有几个女人能比得过的。 她三言两语,就让郑瑕相信了这种不切实际的谎言,可见这个女人平时被灌了多少迷魂汤,自己什么样儿,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再一转头,看到林知晚窈窕的背影,站在江慕云的身侧,两人 是那样登对,郑瑕眼中现出遗憾之色。 “郑小姐,其实现在认识也不晚啊!王爷……他还没有婚嫁啊!”花望舒忽然压低声音,跟郑瑕笑道。 郑瑕眼睛慢慢睁大:“你说……什么?” 花望舒笑意更浓,凑近郑瑕的耳边,低语道:“要想嫁得好,很多事情,事在人为啊……” 前方的三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两个女人在谈论着是非。 季梓薇一会儿看看江慕云,一会儿看看林知晚,笑得促狭:“王爷和张家人不睦,不是不会来吗?” 江慕云头都没有低一下,双手背在身后,阔步走着,懒懒扫了她们一眼:“梦嫔是张家的人,她做了宠妃,是一定要为皇后出气的,被当做出气筒的人,还能是谁?” 未婚夫频频阻挡四皇子江胤云帝王之路、她自己还屡次得罪皇后,林知晚当然该是张家首选的出气筒啊! 实际上,江慕云一早就进宫了,他就在宫中的寝殿中小憩,并派了吴灵均去盯着华阳殿的动向。 一听说林知晚腹背受敌,江慕云便直接去了慈宁宫,拉着太后出来遛弯,然后站在华阳殿的门口,惊讶地说:“哎?这里在干什么,这样热闹?” 第315章 她绝情,他潇洒 于是就‘凑巧’撞见皇后盛气凌人的模样,让太后间接的给林知晚报了一仇! 做了这些,江慕云不会告诉太后,更不会对林知晚说。 他是谁啊,他是不可一世的慕王,怎么能动这些女人家的小心思呢! 语义含糊不明,可作为唯一旁观听众的季梓薇可是明白了。 季梓薇望着他们俩,笑意暧昧,啧啧叹道:“王爷对郡主还真是好啊,什么都干得出来……” 江慕云立刻眯起眼睛瞪着她,“季梓薇,你这是好话?” 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季梓薇扒眼皮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之后,便笑着跑开:“我家马车等急了,我先走了啊!” “哎!季梓薇!” 林知晚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季梓薇跑得比兔子还快。 望着喜欢‘成人之美’的季梓薇,林知晚好生无奈,怎么从前没看出来,这个季小姑娘还有这种美德? 回头一看,江慕云在身侧走着,虽说是假装她不存在,却是刻意放缓了步伐等着她。 望着江慕云宽阔的后背,方才他对张缈渺说的那句霸气的话又在耳畔响起:“厉害的人不是晚晚,而是本王。” ……唉,林知晚垂下了脑袋,到底是人 家帮了她,当然得她先开口啊! “王爷……”林知晚深吸气,叫了一声,江慕云转头看她。 呵气在眼前凝成白雾,看不真切江慕云的脸,她轻声道:“多谢王爷,今天为我周全。” 江慕云轻呵一声,唇角一勾,又是从前那般痞痞的坏笑:“我习惯了,不是吗?” 林知晚:“……” 好像确实是这样,她麻烦江慕云的时候,比较多。 她怕有一阵尴尬和沉默,却听江慕云笑了一声:“今天和梦嫔,怕是结下梁子了,仗着皇后这座靠山,她肯定会没完没了,以后你进宫,得小心点。” 听到这样细心的嘱咐,林知晚不免动容,却客套一笑:“后宫女人对我越是忌惮,不就意味着,王爷在前朝越是得势吗?反过来想想,这是好事啊!” 林知晚根本避免不了那些女人对她的发难,但是作为结盟者,她却很庆幸,这代表江慕云实力太过强大,才让这些女人对她这个未来的慕王妃也有所防备。 江慕云哑然失笑,摇摇头道:“是啊,如果成了亲之后……” 成亲这个字眼,像是一根刺扎在林知晚的心上,让她心中涌上一股异样的情绪。 她抢话道:“ 在退婚前,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王爷不必为我忧心。” 江慕云深深凝望着林知晚,笑容凝在唇边,竟也不知道说什么。 为什么林知晚会变成这样,一谈到和他在一起这件事,就像是一只刺猬,用那些伤人的利刺,把自己保护起来,封闭起来…… 少许沉默之后,便听得身边有娇柔的声音响起:“给王爷请安,郡主安好。” 两人转头,那是花望舒带着郑瑕过来。 花望舒脸上是大方的笑容:“王爷,郡主,恰好看到你们走在前面,便来打个招呼。” “槿王妃怀了孕之后,走路时快时慢啊!”林知晚似笑非笑。 花望舒这要不是故意找上来,怎么可能这样恰好? 花望舒笑笑不说话,偏头看着郑瑕,打趣道:“郑小姐不是说,一直仰慕王爷不得相见,怎么见到了,却不敢说话了?” 此时,郑瑕脸上洋溢着娇羞的笑容,见到心上人时,脸上涌现出来的爱意和羞怯,让这普通的容颜也变得动人了几分。 “王爷好,郡主好。” 林知晚浅笑回礼:“郑小姐好。” 她略一瞥江慕云,那张脸要笑不笑的,显得桀骜不驯,完全不像平时跟她说话时那般 痞气又温柔。 看到江慕云这般高傲,花望舒心里已经明白,他根本看不上郑瑕。 可是,花望舒自己都说了,事在人为。 今天她就要人为的促成一桩姻亲! “王爷,这位是郑国公府的小姐,名为郑瑕,美玉无瑕,正是小姐的闺名了。”花望舒笑着介绍。 江慕云唇角勾起,并没有说话。 郑瑕都觉得尴尬时,花望舒仍然说着:“王爷有所不知了,郑瑕小姐一直跟我说,仰慕王爷已久,希望结识,若是王爷能时常跟郑小姐攀谈,便也会知道,郑小姐才真真是个有趣的姑娘呢!” 花望舒把郑瑕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郑瑕都脸红了,而江慕云像是听不见似的,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林知晚笑看着花望舒表演,一句话没有插,在她说话的空档,淡声笑道:“既然郑小姐有这么多仰慕之思,不如就让王爷送郑小姐回家吧,慕王府和郑国公府正好顺路。” 当时,花望舒稍稍讶异,郑瑕十分难以置信的望着林知晚,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没有回头看,林知晚已经感觉到后背有一层寒气笼罩在自己周身,却依旧笑望向花望舒:“丞相府没有派马车 来,槿王妃,不介意送我回家吧?” 花望舒愣了一瞬,不管是怎么样,笑着应声:“当然,荣幸之至。” 花望舒仔细打量着他们两人,江慕云的喜怒向来不放在脸上,还有这个林知晚,也从不喜形于色,但听林知晚说话的意思,还是疏远了。 吵架了?花望舒心里一乐,他们有矛盾,郑瑕正好见缝插针。 “如此安排……”江慕云终于出声了。 林知晚转头看去,江慕云正看着郑瑕,笑得温柔又宠溺,“甚好!本王送郑小姐回家。” 说罢,江慕云便带着郑瑕上了慕王府的马车,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林知晚怔在原处,直到慕王府的马车远去,她还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心上仍有隐隐的钝痛。 江慕云那样宠溺的笑容,她只在一种情况下见到过,那就是面对她的时候。 相识将近两年,她从未见过江慕云对待别的姑娘这般笑过。 她做得绝情,他走得潇洒…… 林知晚垂眸,唇边勾勒起若有似无的笑。 在互相伤害这一点上,她和江慕云倒真是如出一辙的相配啊! “怎么,后悔把慕王爷推给别的女人了?” 花望舒讽刺的笑声,唤回了林知晚的意识。 第316章 活成了江慕云的样子 抬头前,林知晚脸上的笑容已经淡去,轻轻瞥了她一眼,“总是好过你,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和仇敌在一起却无能为力,只能安排别的女人去争夺他的心,而你自己却没有一点机会……” “你……”戳中了花望舒的痛点,她气急。 看着槿王府的马车过来,林知晚动作熟稔的上了马车,还掀开帘子,笑吟吟道:“槿王妃自己能上来吗?不如我拉你一把?” 花望舒恶狠狠的瞪着林知晚,扫了一旁车夫一眼,车夫抖了个激灵,连忙小跑绕过来,躬身跪在花望舒脚下做脚凳。 像是能把林知晚踩在脚下似的,花望舒踩得劲道很大,很解气,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 林知晚早就坐定,像是主人一样,笑道:“槿王妃好本事!” 花望舒盯着她,冷笑道:“不然,怎么敢跟郡主斗法?” 林知晚笑了好一阵,这才端详着花望舒,啧声叹道:“花望舒啊,我发现……” 花望舒拧眉,半响才听林知晚说:“我发现你变了!” “嗤……”花望舒满眼讥讽的望着林知晚,“不变?难道等着你杀了我,剥皮抽筋吗?” “我对宰杀猪狗 不感兴趣!” 看到花望舒炸毛的表情,林知晚笑得飙泪。 擦掉眼泪,林知晚长叹一声,这才进一步解释了刚才的断论:“我是说啊,从前你有心机有手段,至少还是高门女子的仪态,而如今你去照照镜子,你和我们府中那个歌姬出身的姨娘有什么分别?手段卑劣、行事低俗……” “林知晚!”花望舒气得揪住了裙子,白皙的脖子都红了。 实际上,她早就意识到自己的转变,可她没有办法,因为太急于求成了。 如今林知晚拿她和一个妾室相比,岂不是在羞辱她? 看到林知晚云淡风轻的笑容,花望舒强自压下心中的怒火,沉默了半天,这才冷笑出声。 “你以为,今天借着慕王和太后的威风,就算是打了梦嫔的脸,事情就这么了结了吗?呵,林知晚,她可是宠妃,你的难过日子还在后头呢!” “花望舒,你不光像我家那位姨娘,还更胜她一筹,因为你还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林知晚笑骂一句,眯了眸子看她:“照你这样的行事作风,我还得去讨好你那贵妃姑母,期待着有一天她能性情大变,不去帮七皇子,而来帮 慕王爷?花望舒,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傻透了!” 花望舒今天的举动不正是这样? 她想巴结宠妃张缈渺,期待张缈渺能为江槿云的夺嫡之路垫砖添瓦,却忘了张缈渺是正正经经的张家人,那是张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宠妃啊!人家怎么会帮张皇后的对手? 看到花望舒脸色变了,林知晚嘲笑道:“若是有空,你还是多去哄哄你那贵妃姑母吧!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她那里,想必……花贵妃那种爱憎分明、有仇必报的人,必定是不喜欢叛徒的!” 马车太过颠簸,林知晚这番话又搅得她心烦意乱,花望舒一时气急,敲着车壁,大骂道:“不会慢点吗!” 马车晃晃悠悠,竟然停下了,那口闷气堵在嗓子眼里出不来,花望舒泄愤似的掀开车帘,瞪着车夫:“你干什么!让你慢点你就停下了?” 车夫又被吓得抖了一机灵,哆哆嗦嗦没说出话来,却听身后的林知晚咕哝一句:“丞相府到了,车夫的差事做得很好啊!” 然后,林知晚推开了花望舒,直接下了马车。 林知晚站在丞相府门口,笑容灿烂的摆手:“多谢槿王妃啊! ” 看到花望舒满眼冒火的样子,林知晚还不忘多气她一下:“对了,车夫大哥,槿王府干不下去了,就来丞相府,我随时欢迎!” “走!快走!” 花望舒气哼哼的撂下车帘,从马车里传出一声压抑的怒吼,惊得车夫连忙甩鞭子赶车,还不忘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眼丞相府。 看着槿王府的马车走开,林知晚灿烂大笑之后,笑容减淡,便是一阵没由来的空虚。 方才那样阴损的说话方式,似乎不是她的风格啊,像谁呢…… 脑海中冒出一张帅到天怒人怨的脸,眉头轻挑,唇角一勾,说出来的话阴损至极,做出来的事能让人打落牙往肚子里咽。 呵,原来是他。 她怎么,竟变成了另一个江慕云吗…… 在花望舒的一路痛骂下,马车很快回到了槿王府。 站在槿王府门前,花望舒胸中仍然堵着一口闷气,进了府门,却又有新的忐忑。 随行的丫鬟是娘家陪嫁来的,很是了解花望舒,便忧心问道:“王妃,您打算怎么跟槿王殿下交代啊?” 这正是花望舒为之忐忑的问题。 花望舒叹了一口气,十分不耐烦道:“还能怎么交代,这 是林知晚那贱人的错,就这么交代!” 如果不把罪责全推到林知晚身上,花家的天怕是要翻了! 寂寂深夜,外面天寒地冻,屋里温暖融融,只留了一盏小夜灯。 在睁眼望着天花板发呆的第三个时辰,林知晚终是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轻叹一口气。 借着小夜灯轻微的光,林知晚摸着桌沿,找到了烛台,轻手轻脚的点了蜡烛。 “哎,大小姐……您怎么起来了……” 睡在外间的采蝶,一下子被惊醒,揉着眼睛过来了。 看着睡眼惺忪还兢兢业业守夜的采蝶,林知晚心中觉得歉疚,手捧茶杯,轻声道:“我想喝水,本来不想吵醒你的……” 采蝶打了个哈欠,摇头笑道:“没事!奴婢给大小姐温茶!” 又打了个哈欠,采蝶便去提了一壶茶,放在小火炉上温着,她顺势坐在了火炉旁边。 几个哈欠打下来,又晃了晃脑袋,困意似乎减了不少。 “不是给咱们院子里调了好几个小丫鬟吗?前几天不就说好了,让她们轮流来守夜?” 林知晚直接坐在了采蝶旁边的小板凳上,将茶杯放在地上,双手环膝,歪着头跟采蝶聊了起来。 第317章 樊南和采蝶 “她们啊……” 采蝶说着话,还去给林知晚拿了一件外衣披在后背上,这才重新猫回小板凳上,单手托腮笑道:“那几个丫头,奴婢才不放心她们伺候大小姐呢!万一她们耳根子软,又受了谁的指使要来害大小姐怎么办!” 一直跟在身边的采蝶,跟自己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这让林知晚心头生暖。 在这丞相府之中,她并没有什么牵挂和留恋。 若说有,那一定是采蝶了。 至于生母赵玉荷,若不是看这层血缘关系……嗯,勉强算一个吧。 采蝶又架了一次炭火,小火炉烧得很旺,连炉壁都被烧得红通通的。 林知晚浑身都暖烘烘的,越发清醒的脑海中,那个人影挥之不去。 她抬眼笑问:“你和你的樊南大哥,怎么样了?” 一个哈欠没打完,瞌睡虫就被林知晚给吓没了,采蝶的小脸唰得红起来,害羞得不得了:“小姐,你说什么呀!” “你我都到了适婚的年龄,问问这些没什么,怎么样了?”林知晚笑道。 采蝶捏了捏手指,红着脸犹豫半响,这才道:“还不错吧……他对奴婢很好的……” 看到采蝶目光中洋溢着的喜悦,便 知道樊南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对于樊南的品性,林知晚一直都从未怀疑过,能被江慕云重用的人,怎么会差? “还害羞起来了,”林知晚打趣着,又随意问着:“那……你们今天有没有见面?” 刚一开始采蝶还有些不好意思,看林知晚并没有什么异样表情,采蝶也放松下来,谈起樊南来,也只有快乐。 “今天,也见了!” 林知晚略一惊讶,失笑道:“王爷每天都那么忙,樊南不是跟他形影不离吗?怎么还有空和你见面?” 采蝶自己偷笑,然后这才回忆着,“下午的时候,樊大哥过来,他说王爷要送郑国公府的小姐回去,所以他就有空来看奴婢了……” 说到这里,采蝶忽然噤声,小心翼翼打量着林知晚的脸色,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采蝶的小脸皱在一起,气得低骂道:“这个郑瑕小姐也太不懂事了,难道她会不知道,王爷名草有主了?还让王爷送她回去,真是太讨厌了!” 采蝶自己气得不行,看到林知晚却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还反过来劝慰她:“若慕王爷不想送,又有谁能勉强得了他?” 一句话,就把采蝶堵得 说不出话来。 采蝶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安慰的话,最后发现没有什么话能说服得了她家强大的大小姐,便叹道:“大小姐,您早点睡吧,夜深了……” 将采蝶热好的茶喝了大半杯,一股热流温暖了心肺之后,林知晚放下茶杯起身,笑道:“好,我去睡了。” 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江慕云那痞坏的笑脸又出现在眼前,却是渐行渐远,渐渐模糊。 林知晚长叹一声,侧了身子,将手臂枕在脑袋下面。 她轻笑,呢喃自语:“林知晚,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他照做了,你应该开心才对……” 能够远离江慕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被心爱之人背叛和抛弃的可能,她该开心才对。 可为什么想到江慕云和郑瑕走在一起,她会失眠整整一夜呢…… 为什么,眼泪会自己流下来呢。 时光飞逝,眨眼间就是小年。 对于林知晚而言,这一天和寻常没什么不同。 她穿过了热闹熙攘的大街小巷,来到了普世医馆,继续做她的坐堂大夫。 兴许是过节的缘故,看病的人也少了。 下午,林知晚早早就收了工,恰好碰上来查账的冯淳。 两人坐下 来,泡了一壶清茶,望着门外走动的人群,冯淳不禁长叹道:“又是一年过去了,确实是瑞雪兆丰年,来年庄稼一定会有好收成。” 作为商人,冯淳最先考虑的就是利益会不会受损。 庄稼好坏,是买卖的第一步,冯淳自然关心了。 林知晚白了他一眼,笑道:“这种时候,我以为你会想到你那个亲妹妹过得好不好。” 每次看到下大雪或者恶劣天气,林知晚会第一时间想到北燕边境的冯滢。 常听人说北燕大漠狼烟,黄沙漫天,南越人不适应这种天气。 冯滢再坚强也是个女子,林知晚时时都在担心。 说起冯滢,冯淳皱眉又叹气,“她……倒是给家里来过信,不过她从小就这样,遇到什么困难了,的,也不会说出来,让我们担心……” 林知晚陷入回忆之中,那是幼年时的冯滢,无数次摔倒,就站起来嘻嘻哈哈,即便身上摔伤了,也不告诉舅舅舅母。 “冯滢吗?本王这里倒是有她的消息!” 一道笑声打断了林知晚的思绪,一抬头便对上那双看似多情的眼睛,她一时语塞,还没说话,只听冯淳惊喜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路过。”江慕云勾勾唇,也坐下来,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来,王爷,我给您倒茶,外面天儿寒,王爷一定冻坏了!”冯淳便笑嘻嘻的给江慕云倒茶。 林知晚无语的盯着冯淳,从前一点也没看出来,冯淳竟然这么狗腿! 兴许是没遇到合适的人,江慕云真是极大的开发了冯淳溜须拍马的本事啊! 林知晚客气一笑:“王爷知道冯滢的消息?” 江慕云将十指交叉握起,随意搭放在腿上,定定的看着她,眼中含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随即勾唇。 “是啊,每隔半月,吴灵均都会收到北燕边境来的信,信上是下级对上级汇报的内容,没有什么意思,除了冯滢应该没有别人了。” 林知晚轻笑:“写给吴统领的信,王爷怎么还知道内容?” 偷看别人书信这种事,林知晚还是很不齿的。 江慕云喝了一口茶,昂起的下巴透着几分与生俱来的高傲,淡道:“边境来的信,都会先送到本王这里,检阅。” 检阅……好个检阅! 总之,冯滢和吴灵均两人,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林知晚心疼冯滢不假,却也没有多管闲事的癖好! 第318章 姐夫 看时间差不多,林知晚收拾了自己的小药箱,便拜别道:“王爷,天色已晚,我就先回了,二位慢聊。” 江慕云欣然答应,“好,再会。” 没有一点挽留,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看到这样潇洒的江慕云,林知晚忽然觉得心里又堵了。 出了医馆,走在大街上,林知晚还在暗骂自己,真是矛盾! 明明想要摆脱江慕云,当人家洒脱放手时,她又没那么高兴了…… 早说吧,感情的事不能沾。 林知晚晃了晃脑袋,便重新振作精神,在街上慢悠悠的走了几圈,买了自己爱吃的点心,天黑前回了家。 不光买了自己喜欢的,还有老夫人爱吃的糖糕,正好是饭点,她正准备送去正厅。 经历了那么多事,林知晚明白老夫人对她的喜欢,不过是因为能有利用价值。 林知晚不在意,仍然对老夫人好,那是因为,老夫人在丞相府有着举重若轻的分量,把她哄好了,很多事情会简单得多。 还没走近,便听到正厅里传来一阵说笑声,听起来是林愈在献殷勤。 嗯?来了什么高官不成? 林知晚走进正厅,瞧见前来做客的人,不禁一怔。 江慕云? 他怎 么会在这儿? 看到林知晚回来,林愈用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呼着:“来,知晚,王爷来看你了!” 林知晚:“……” 看她?方才在普世医馆才见过。 碍着林愈的面子,林知晚走上前去,笑容淡淡:“见过王爷,王爷怎么会有空来?” “知晚!”林愈低斥道,有点不高兴,“小年夜,王爷来家里,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前脚把人家当一家人,后脚就赔着笑脸,“王爷别放在心上,您也知道,知晚向来心直口快,是个单纯的性子。女孩子嘛,都会有小心事,不好意思说出口……” 林知晚无语的看着林愈,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江慕云往哪里随意一坐,气势顿生,比他大几十岁的林愈平时看着挺有威严,现在往他面前一站,简直不是个儿。 林愈亲自给江慕云倒茶,热情地留客:“王爷,今天是小年夜,既然您来了,一定吃了饭再走!” 江慕云笑笑没说话。 这让林愈很是惊喜,没有说话,就代表默认了啊! 林愈心里有点激动,有些话跟江慕云说就显得太倒贴了,便跟林知晚呲牙笑道:“咱们一家人啊,就是要坐在一起热热 闹闹的,才对嘛!” 林知晚皮笑肉不笑,没有接茬儿。 这三人坐定之后,林愈便吩咐道:“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再去把老夫人、夫人她们请来。” 丞相府一大家子,都得在这儿作陪,这就是人家慕王爷的派头。 当这一大家坐下后,江慕云望着坐在林愈身侧的柳青青,然后抬头看了看身后站着伺候的张如棠,乐了:“怎么,换人了?” 一看就知,这是妻妾互换了呀! 柳青青怀着身孕,微微颔首道:“臣妇怀有身孕,不便起身,万望王爷海涵。” 柳青青是这样大方的态度,而那张如棠呢,气得干瞪眼,梗着脖子不说话。 林知晚抿了一口酒,啧声道:“林丞相啊,你这双眼睛总算是擦亮了一次!” 这简直像是把张如棠的脸面扯下来,扔到地上践踏! 正在这时,有人来添菜,江慕云仔细一看,似乎很熟悉,这不是曾经跟林知晚叫嚣过的姨娘,苏媚吗? 按理说,姨娘只需要服侍主人家,布菜即可。 端茶倒水,这不是丫鬟婢子做的事情吗? 江慕云当即顿悟,一口酒饮下去,乐得大笑:“妻贬为妾,妾变作奴,林丞相啊,从未见你 这般明朗过!” 林愈稍有尴尬,却也只是呵呵赔笑。 张如棠要气死了,站在后面,就想着怎么报复江慕云呢。 目光一转,看到了瑟缩在林知晚身侧的林知秋,张如棠便生出了恶毒心思。 “知秋啊,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怕生?” 张如棠笑着走近,拍了拍林知秋的肩膀。 兴许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林知秋听到张如棠说话,便惊得抖了一下,战战兢兢的回过头来,望着她:“母亲……” 叫出口之后,林知秋下意识的看向柳青青,眼中充满着绝望。 然而,柳青青大度的笑了笑,并不把这个放在心上。 看到林知秋这样卑微惧怕的反应,这极大的满足了张如棠怪异的自尊,犹自笑道:“知秋啊,你姐夫来做客,你还不快给你姐夫敬杯酒,到时候也好提携提携你!” 从古至今,姐夫,小姨子,这就是个很奇怪的组合。 年纪尚轻的林知秋听到这话,尽管那么怂,还弱弱问道:“这样,不好吧……” 张如棠笑:“怎么不好,这……” “怕是张姨娘又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林知晚淡然的声音响起,让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林知秋缩了 缩脖子,更加害怕。 张姨娘……这个称呼太刺耳,张如棠目眦欲裂,就是不敢发作,她冷笑道:“知秋是妹妹,让她给王爷敬杯酒,合情合理,我有什么错!” 林知晚放下茶杯,缓缓抬头,笑意深深的望向张如棠,眼底深处是森然冷意。 “林知秋是我的妹妹,更是丞相府的四小姐!你身为府中姬妾,怎么敢跟知秋这样颐指气使?” “你……”张如棠气得脸通红。 从前因身份而倍享尊荣,如今又因身份跌落深渊,张如棠一时间没转换过来,即便是柳青青坐在了桌上,她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那个能呼风唤雨、把庶子庶女死死得踩在脚下的嫡母夫人! 变了啊,早就变了。 林知晚的眼神浅淡,掠过了张如棠,轻声道:“张氏,给知秋道歉。” “知晚……”林愈想说些什么,看到林知晚强硬的态度,话也不敢继续下去了。 论起来,的确是张如棠越距了。 多年的夫妻情分在这儿,更何况当着江慕云的面,林愈不想把事情闹大,可他更没有立场为张如棠说话。 张如棠做错在先,再者,林知晚身为府中大小姐,身为堂堂郡主,有资格教训张如棠的。 第319章 是爱她的容颜 林愈不说话,老夫人更不可能开口了。 张如棠强忍着屈辱之意,跟素来看不上眼的庶女林知秋,低头道歉:“四小姐,请原谅……妾身。” 那两个字说出口,张如棠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没事,没事……”林知秋自然是个好说话的,事情很快就翻篇了。 林愈再端起酒杯,“今天是小年,王爷,一定不醉不归!” 在林愈的强行组织下,桌上的气氛还算热闹。 酒过三巡,林愈醉得一塌糊涂,江慕云笑吟吟的,还跟没事人似的。 即便是醉了,林愈也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做着牵线的月老:“知晚啊,你……带着王爷在府中转转,王爷醉了,留在府中住下也行啊……” 说罢,林知晚扫了眼比没喝酒的人还清醒的江慕云,便道:“父亲放心,我会带王爷好好转转,再亲自送他离开的。” 一出门,寒气扑面而来,吹散了方才的暖意,让林知晚的头脑瞬间清醒。 林知晚将身上的银狐小袄裹紧了,回头:“王爷,小心脚下。” “我喝醉了,来扶我。” 江慕云那双眼睛似醉非醉,含着清浅的笑,伸出手来,像是个在恶作剧的孩子。 谁让 林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招待江慕云呢? 林知晚认命似的,搀住了江慕云的胳膊,慢慢往前走着。 没走几步,雪花悠悠飘落。 仰头看去,夜空十分透亮,雪花零零星星,此般安静的雪夜,着实令人精神舒爽。 原本是来完成林愈交代的任务,看到这雪花飘下,林知晚的心扉大开,打心坎里溢出满心的欢喜。 “真好的雪啊……”林知晚呢喃轻叹。 在安静的时候,江慕云一直在凝视着林知晚。 看着她这张美丽的脸,江慕云陷入了回忆中,细细回想着。 他是爱上了这张仙女似的脸庞吗? 不对啊,犹记得林知晚还是个丑肥婆,十分有底气的跟他谈判时,他就对林知晚有了别样的情绪。 后来在清风庵再见,林知晚已然蜕变成一个绝世美人。 因为有这样的容貌对比,江慕云也曾多次问自己,究竟是爱林知晚这个人,还是爱她年轻美丽的容颜? 他们两人,曾多次联手对抗敌人。 也曾里应外合,让他在夺嫡之路上越走越顺畅。 林知晚最吸引他的时刻,并不是精心装扮后,而是每一次遇难时显示出的非凡睿智和的自信。 是为了林知 晚的美貌吗? 这世上的美人千千万,如果他想要,召之即来。 可是,他偏偏中意这个,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的林知晚。 女人的美貌太出众,人们大抵会忽视她的才华和魅力。 那一次,林知晚被关在冰窖,险些出不来的时刻,他义无反顾的冲进去…… 若只为了女人的美貌,何苦拼上性命呢? 更何况,他从小失去母亲,没有了一切的光环,看起来满不在乎,其实他最惜命了。 他要留着这条命,为母后报仇,做很多事情…… 从前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心,那一次,真的懂得了自己。 正在江慕云发呆时,却见林知晚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手心里生出冰凉的触感。 她似乎伤神:“盛京城都这样冷,边境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也不知道冯滢……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江慕云缓缓勾唇,原来她又在担心冯滢啊。 “我已经派人去特别照顾她了,她有自己的房间,行动比别人自由很多,只是能不能实现她的将军梦……”江慕云眨了眨眼,眼睫毛上的雪花这才掉落,“那就看她自己的努力了,我已经给了她机会。” 林知晚微微吃惊,她没想到江 慕云这么细心,还会提前做好这一切。 原因是什么,她心里自然明白。 “谢谢。” 林知晚垂眸,眼睫毛上的雪花很快融化,鬓边碎发上沾了一层白,美得寂寞清冷,美得风华无双。 江慕云抬手,还没碰到林知晚的头发,就听一旁有一道大惊小怪的声音。 “王爷?是慕王爷?” 林知晚抬头一看,“荣妍?你才回来?” 江慕云很扫兴的转眼,打量着眼前这位,穿戴得珠光宝气的年轻姑娘。 不,应该说是年轻的贵妇。 这还是当初他见过的那个于荣妍吗? 于荣妍带着昂贵的皮毛手套,朝江慕云摆手,欣喜道:“真是三生有幸,得见王爷……” 看着器宇轩昂的江慕云,于荣妍也久久挪不开眼。 她忽然想起她那个亲姐姐,怪不得于荣锦拼死扑在江慕云身上,这样养眼的男人,若是秦楼楚馆的小官,砸重金包下来,每天看着都不亏啊! 江慕云勾唇,皮笑肉不笑的,竟然还回应她了。 “于荣妍……丞相府少夫人,对吧。” 没想到江慕云还记得她名字! 于荣妍使劲点头,喜得眯上了眼睛,很是期待江慕云要说什么。 江慕云轻笑一 声,“你跟你爷爷……倒是一点都不像!” 于荣妍的笑容一僵,嘴角都在抽搐。 这个,可不像是好话啊! 看他们没有要跟自己攀谈的欲望,于荣妍也兴致缺缺,草草行了个礼,便一脸不高兴的走了。 江慕云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无语的笑:“她比你那个丞相爹的妻妾们,穿的都要老气了!” 于荣妍身上挂满了奢侈的首饰,穿戴的衣裳布料也是堪比金银,但是,总觉得俗气,完全遮盖了这个年纪最该出彩的清纯靓丽。 总之,江慕云是不会把这种女人放在眼里。 说笑了两句,江慕云一回头,便见林知晚在沉思。 “你在想什么?” 两人正在漫步着,林知晚却心不在焉,听到江慕云说话,这才出声道:“你刚才说,他们不像……” 然后,她细细品啄着:“不像……” 她从未想过,于荣妍和于修远完全不像。 无论于荣锦和于荣妍做了什么讨好的事,爷爷从未给过她们好脸色。 也是好吃好穿的供着,却从不给予她们祖父的疼爱。 就不像她于梁浅,即便什么都不做,爷爷看到她,眼神中的喜爱都能溢出来。 究其原因,她现在都想不通。 第320章 小年夜的心动 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却让江慕云一语点破。 不像……兴许…… 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思绪被眼前这震撼场景给拉扯回来。 眼前的花园,失去了夏日的生机活泼,一切灵动都被皑皑白雪覆盖,安静且浪漫。 林愈渣是渣,却也是个文采斐然、志趣高雅的文人,他在花园里种了梅花。 寒冬腊月的时节,梅花簇簇开放,就在那漫天飞雪之中,舒展,绽放。 红梅映雪。 在最严寒的时节,仍要努力生长,绽放美丽。 林知晚唇角轻扬,转过头想跟江慕云说话,却见江慕云已经走到近前,下巴就在自己眼前。 两人贴得很近,即便是在这空旷寒冷的花园,林知晚也能嗅到属于江慕云的味道,在自己周身萦绕,让她都能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王爷……”林知晚不自觉地伸出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已经有些紧张。 “别动。” 江慕云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几乎是拥抱的姿势…… 静默了一瞬,江慕云这才往后退了一步,摊开手心,是一朵落下的梅花。 他低头闻了闻,露出陶醉的笑容,一双醉人的笑眼望着她:“真香啊。” 江慕云将梅花随 手抛开,随着飘雪落在了地上,他仰头望天,轻笑着。 “是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会好的。” 无论是什么,都会好的。 林知晚怔然,嗓子紧的说不出话来。 明明只是捡了她肩头的梅花,明明也没有做什么越距的事,她却觉得,江慕云的声音太蛊惑人心,随时都有着让她方寸之间大乱的魔力。 一缕寒风吹来,让林知晚头脑立刻清醒过来。 她调整好心态,摆出淡然的笑容,便开始下了逐客令。 “今天是小年夜,王爷一定着急去见郑国公府的小姐吧,天色已晚,我就不留你了。” 这是个寒冬,让江慕云寒了心,笑容就凝固在唇角,慢慢消融,却也只是显露出残存的悲哀。 “好啊。”他应道。 江慕云慵懒笑着,毫不犹豫的转身,摆摆手:“走了。” 正如她每一次远离,正如他每一次离开,没有一丝犹豫。 感情之中,若是谁犹豫了,不就太卑微了吗? 不,江慕云自出生那日,便是注定要孤傲一生的男人。 目送着江慕云离开,飞雪模糊了视线,终于看不见。 林知晚唇角努了努,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她低下头,却不见那片梅花的踪影。 雪花轻薄, 冻红的双手小心翼翼的翻找,终于看到了一抹红色。 当那片梅花被她收在手心,完好无损之时,她脸上的笑容再次绽放。 她将手心贴近自己,轻轻闻了闻。 什么都没有……没有江慕云说的香味。 那一瞬间,林知晚回想到江慕云那个沉醉的眼神,心中怦然直跳。 那香味,原来并不是梅花…… 小年过后,林知晚便照例进宫,给太后请脉。 “没几天就过年了,臣女给您带来一些自己做的阿胶糕,还有一些补品,太后娘娘要按时吃着,过个好年。” 给太后做过全身按摩,林知晚便跟宫女一一嘱咐着,这些补品该怎么吃。 嘱咐完这些,太后笑着朝林知晚招手:“来。” 林知晚走到太后身边,太后拉住她的手,一脸慈爱:“知晚啊,就属你心疼哀家。” 林知晚面色乖巧:“皇上整日忙于朝政,皇后娘娘在打理后宫事宜,皇子公主们也大了,该为自己的事操心,臣女左右闲来无事,侍奉太后娘娘也是应当的。” 对太后的关心,有三分讨好,还有七分是真心。 不像是家里的祖母,她势利起来,就会暴露自己的本性。 可太后不一样,太后她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不 需要因为什么利益,而对谁虚伪。 太后喜欢她,那就是真的喜欢。 这样的喜欢很纯粹,林知晚也愿意交付几分真情。 太后眉头轻皱,似有为难的笑:“只是啊,你和慕云订下婚约,已经一年有余,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唉,哀家心里一直觉得亏欠慕云,盼着他早日成家立业……” 而今,太后心里着急,却也不敢直接催婚了。 林知晚莞尔一笑,什么话都没有说。 太后欲言又止,正在此时,嬷嬷进来通报:“太后娘娘,郑国公夫人和郑小姐求见。” 太后的注意力转移,很是稀罕:“呦,郑国公夫人呐,请进来吧!” 虽说郑国公夫人和花夫人交好,不是什么好人,可她处事圆滑,跟后妃们走动得很频繁,礼数周到,还会说话,太后对她的印象也不错。 稀罕的是,郑国公夫人带了女儿一同进宫。 母女俩走进来,盈盈一拜。 郑国公夫人才刚站起身来,便恭维道:“太后娘娘凤体康健,臣妇这心里便放心了,今日得见,娘娘哪里像是七十岁高龄的?根本是五十出头,年轻正盛!” “你这张巧嘴!”把太后哄得合不拢嘴,笑了半天,这还不忘夸奖林知晚: “这多亏了知晚配出来的补品补汤,哀家这把老骨头,才勉强撑得住!” 林知晚甜甜一笑:“是太后娘娘您不嫌弃,知晚才有机会在您面前献献殷勤!” “你这个丫头!”太后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满眼宠溺。 太后对待林知晚的态度,这才让郑瑕侧目而视。 郑瑕抬头,深深的望着林知晚,不禁为她的美丽而震撼。 百闻不如一见,每一次见到林知晚,她似乎都比之前更美。 那种美,并不嚣张,而是细水长流,愈发醇香,醉到骨子里的美。 再想想自己,明明已经精心装扮,在家中照着镜子,听到丫鬟的夸奖,这才信心满满地进了宫。 但是此刻,站在林知晚面前,就像是丑小鸭遇到了白天鹅。 郑瑕很是自卑,想到江慕云时,更加遗憾和气闷。 她只是差一点美貌,否则江慕云怎么可能不选她? 当郑瑕在心中纠结时,郑国公夫人和太后已经热络地聊了起来,还聊到了她。 “郑瑕也大了,该找个好人家了。” 太后用茶盖拨弄着茶杯中的浮叶,笑道:“如果哪天遇到了,就叫郑国公去找皇上赐婚,来找哀家也成,哀家请皇上给瑕儿封一个县主,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第321章 梦嫔道歉 郑国公的祖上建有丰功伟业,尽管郑国公不如祖上强势,在朝中威信也颇高,皇上重用忠臣,太后自然要厚待他们的子孙。 郑国公夫人受宠若惊,跟郑瑕欣喜地说:“瑕儿,还不快谢过太后娘娘?” 母女俩都行了大礼:“谢太后娘娘恩典!” 林知晚低头温笑,她并不意外,太后对郑瑕的特别优待。 甫一抬眼,她看到郑国公夫人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的哂笑道:“唉,太后娘娘的恩典,也不知道我们瑕儿能不能用得上了,她呀,也不知道能找个什么样的人嫁了……” 郑国公夫人掩唇笑了,像是随意说起似的:“最好是英俊潇洒,年轻有为……像慕王爷就好了!” “娘……”郑瑕有点害羞。 郑国公夫人指了指郑瑕,玩笑道:“瞧瞧,还脸红了,为娘的自然最知道你的心思了!唉……” 说到这里,郑国公夫人抬眼看向林知晚,抱歉地笑道:“无意冒犯郡主,还请见谅。” 母女俩都摆出抱歉的表情,若是林知晚不原谅,显得的真是不懂事。 就连太后也看着林知晚,似乎在看她什么脸色。 林知晚凝视着郑瑕,半响 才笑道:“郑小姐知书达理,名门贵女,若是心仪慕王,那是门当户对,我替慕王和郑小姐高兴还来不及,又何来冒犯一说呢?” 母女俩都怔住了,这和她们想象中的翻脸和失态完全不一样啊! 林知晚怎么能这样大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说这样坦然相让的话? 别说这母女俩,连太后都惊讶了一瞬,随后归于长久的沉默。 “都是玩笑,玩笑……”郑国公夫人讪讪笑道,便将此事翻篇了。 最想说的话都说完了,郑国公夫人觉得很没意思,便说了几句好听话,拜别道:“臣妇还要去皇后娘娘那里问安,太后娘娘,那臣妇等就先告退了!” 太后笑笑,便也不做挽留。 待这母女俩一走,太后便望向林知晚,欲言又止的模样。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张缈渺来了。 原本美丽的张缈渺,和那天生辰宴上的华丽装扮大不相同。 她穿着朴素,就连鬓边的发簪也只用款式好看,却不奢华的那种。 脸上的妆容很浅淡,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像是个单纯的年轻姑娘。 张缈渺行了跪拜大礼,“臣妾拜见太后,太后万安!” “是梦 嫔啊,起来吧。”太后半睁着眼,看起来并没有多待见张缈渺。 “谢太后娘娘。”张缈渺起身,也没有半分恼怒之色,笑盈盈的,很是清纯。 随后,林知晚浅浅施礼:“梦嫔娘娘金安。” 张缈渺也回了一礼,看起来十分小心翼翼,也有些局促:“郡主也在……” 她十指绞在一起,看得出内心不安,犹豫了半天,眼泪花都冒出来了,这才软声道。 “郡主,上次实在是我做错了,不该妄加揣测,不相信郡主……” 听到致歉,太后这才将眼睛全部睁开,定定的望着张缈渺。 林知晚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望着对面这个女人,却是一张善变的脸。 张缈渺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好半天才缓过来,啜泣地说道:“上一次是我太任性了,做了那样不得体的事情,险些冤枉了郡主,都是我错了!” 今天,是来道歉的? 张缈渺看着太后,冒着泪光的眼睛充满着真诚,“臣妾听说,太后很疼爱郡主,原本臣妾还不服,后来私下打听了一下,郡主年纪轻轻就能医治百病,普济天下,拥有那么尊贵的身份却从不自负,郡主的德行品性,又 岂是三言两语能概括的?” “总之,臣妾听过之后,很是仰慕!臣妾从小立志成为一个有用之人,却迟迟没有做到,如今看到了郡主,自愧不如,尊慕至极!” 那张美丽的脸写满真诚,恳切的说完这番话,张缈渺眼睫垂泪,可怜巴巴地望向林知晚。 “之前是误会一场,是我不了解郡主的为人,太过莽撞了,还请郡主……千万原谅!” 这番话说出来,太后都震惊了。 堂堂宠妃,竟然低声下气的跟一个郡主道歉。 且不说张缈渺做的对与错,但凡能用这种谦卑态度,就是极为难得的。 总而言之,张缈渺的谦恭,让太后一下子改观不少。 迟迟没听见林知晚的回应,太后便笑了笑,打个圆场。 “梦嫔年龄小,能够知错就改,确实是该得到一个悔过的机会!” 这话自然是说给林知晚听的。 林知晚尚且没有表态,这个张缈渺脸上仍然挂着泪痕,便喜笑颜开:“太后娘娘能明白臣妾的心,臣妾此生便无憾了!” “年纪轻轻,话说那么重做什么!”太后这样的态度就代表,她已经原谅张缈渺上次的错误了。 张缈渺擦了眼泪, 充满希望的双眼望向林知晚,态度十分大方:“其实,我年龄这么小,就出嫁了,闺阁中还没有什么朋友……见到郡主,我心里就有一个很强烈的愿望,我……能不能和郡主做朋友?” 听到这话,太后便咯咯笑了,摇头叹道:“真是个孩子!” 想和别人做朋友……这是多么幼稚又单纯的话呀! 再仔细看看张缈渺的脸面,面色朴素,眼神单纯,绝不是那种有心机的尖酸长相。 有了这样的认知,太后再看张缈渺,也顺眼多了。 对于太后而言,宠妃不骄不馁,不因为自己受宠就胡作非为,这便是很好了,而张缈渺还愿意低眉顺眼,主动化敌为友……嗯,太后对张缈渺更满意了几分。 眼看着太后对张缈渺的态度缓和,甚至是生出几分喜爱来,林知晚微微垂眸,无所谓的笑了笑。 “梦嫔娘娘言重了,上次那件事,本就是个误会,不分谁对谁错,已经过去了。” 说完,张缈渺哭过的双眼十分清明,继续多了一丝期待,似乎在等着林知晚继续说些什么。 林知晚勾唇:“君子之交淡如水,臣女愿意效法古人,只是希望梦嫔娘娘莫要嫌弃!” 第322章 交个朋友 张缈渺当场一愣,还反应了好一会这是什么意思,轻轻拧眉。 看来,林知晚并不想多她这么个朋友。 张缈渺就像是听不懂林知晚说的话似的,锲而不舍道:“我只是想和郡主做个朋友,并没有别的企图,在深宫之中,实在是太孤单了……” 看到张缈渺受伤的神情,这让太后恍惚间想到了自己的一生,和这后宫女人们的命运,不都是这样,孤独的过了一生? 太后实在是看不过眼了,便从中劝和道:“知晚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应该有容人之心的。” 这不光是劝告,也是警戒。 再怎么说,张缈渺也是皇帝的小老婆,后妃去向一个臣子之女低三下四,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太后最是会维护皇族教条的人了,她怎么能容许林知晚逾越雷池半步呢?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僵持下去,那便是不识抬举了。 林知晚抿着笑,微微颔首,便表示了默认。 张缈渺几乎是欣喜若狂,太后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点点头,沉声笑道:“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朋友了,哀家来为你们做一个见证。 太后这样说,无非是怕林知晚那执拗的性子, 会容不下张缈渺。 然而,林知晚微笑点头,没有半点反抗。 太后给了个梯子,张缈渺欢呼雀跃的顺着往上爬,还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笑问着太后。 “多谢太后娘娘周全,既然如此,臣妾斗胆……请求一个特权。” “什么?”太后笑问。 张缈渺笑得露出一口白糯的牙齿,是单纯又天真的笑容:“既然臣妾和郡主已经成为朋友了,那么……臣妾可否请求出宫一趟,去郡主府上游玩?” 林知晚微微诧异地看向张缈渺,细细打量着她。 为什么…… 兴许是想到了自己被锁在这华丽宫殿的凄苦一生,虽是到老了才苦尽甘来,究竟是不想让历史重演一遍,太后答应得很痛快。 “好,从今以后呢,只要是知晚进宫的日子,你想去丞相府玩,都可以。” “多谢太后娘娘!”张缈渺开心得快要蹦起来,还满脸欣喜的望着林知晚:“我终于有一个好朋友了!” 之前看她时是恨不得杀之后快,而如今转变太大,过度的热情总让人觉得很诡异。 林知晚表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对这个张缈渺已经生出怀疑。 这个张缈渺长了一张很单纯的 脸,就是因为太过单纯,单纯得不够真实,因此林知晚很是警惕。 “等一下就要去丞相府了,初次登门,臣妾应该准备一份见面礼才行……” 没等主人家邀请,张缈渺已经喃喃自语,计划上了。 “瞧你这猴急的样子!”太后嗔怪的笑,此时她已经完全相信了张缈渺的天真。 张缈渺笑眯眯:“太后娘娘,臣妾初次去好朋友家游玩,怎么能失了礼数呢?这岂不是太丢皇家的脸,太丢您的脸了吗?” “太后娘娘您放心,臣妾现在就去准备礼物,等一下和郡主一同出宫!” 说罢,张缈渺便带着宫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跑了。 就像是一阵风吹过眼前,让林知晚有点猝不及防,甚至懵逼…… 林知晚敛眉低头,这个张缈渺想去她家,究竟想要干什么…… “知晚啊……” 太后的呼唤,让林知晚回神,“娘娘,知晚在。” 太后倒了两杯茶,笑道:“别这么拘谨,你坐。” “是。” 在太后面前,林知晚算是言听计从,顺从的坐在了太后对面,双手拢住了太后倒好的那杯茶。 水放的稍凉些,太后呷了一口,便问道:“知晚,你 对郑瑕……怎么看?” 郑瑕…… “知晚方才所言,全都是肺腑之言,”林知晚礼貌笑道:“再者,儿女姻亲,听凭父母做主,这件事,知晚不想管,也管不了。” 前半句是表态,后半句才是回答了太后的问话。 听到林知晚的回答,太后心底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将那杯茶缓缓地喝了下去。 方才,郑国公夫人提了出来,说是郑瑕和江慕云……太后这才往这方面想。 仔细看看,虽说郑瑕相貌普通,但无论是家世还是学识,那都是一等一的好,若是嫁给风头正盛的江慕云,这才叫强强联手啊! 一直没有母族的扶持,有一个强大的岳丈,也算是有个依靠。 太后对江慕云这般歉疚,希望他的姻亲能够美满。 太后原本最属意林知晚的,可太后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都不着急,还不让催。 林知晚迟迟不嫁,身为太后的孙儿,身边总得有个女子相伴吧。 于是,郑国公夫人的‘无心之言’,十分奏效,太后已经开始考虑郑瑕了。 听到林知晚这样的态度,太后这才缓缓笑开,叹道:“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啊!” 林知晚这样大方乖巧, 太后自然愿意多点拨她一点:“对了,你没有忌恨梦嫔吧?” “臣女不敢。” 太后这样问,说明不希望她忌恨呗。 太后点点头:“嗯,今天看来,梦嫔还算懂得礼数,兴许那天的寿辰宴上,你们话赶话的说错了什么,如今也都别计较啦!往前看吧!” “太后娘娘的教诲,知晚一刻都不敢忘记,绝不敢对之前那个误会耿耿于怀,让娘娘忧心伤神!”林知晚垂首,发着忠心耿耿的誓言。 见林知晚这样善解人意,太后就恨不得早一点把她嫁给江慕云,做自己的孙媳妇,可是事情不如她愿呐! 林知晚在太后身边服侍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后还是愿意多叮嘱几句。 “或许梦嫔处事不周,太过年轻,没有历练过也是有的,你多担待。” 林知晚轻笑:“是。” “实在担待不了了,再来跟哀家说,切勿当场翻脸,闹得面子上下不来。” 太后微微眯了眸子,无奈一笑:“这个梦嫔,她到底是张家人,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只是要辛苦你了,好好调教调教梦嫔!” 身为太后,身为娘家张氏的领袖人物,太后也有很多无奈和不得已而为之。 第323章 梦嫔逛丞相府 对此,林知晚仅仅是一笑:“太后娘娘抬举知晚了,知晚只能说尽力一试,如果出了岔子,也请太后娘娘不要怪罪,毕竟梦嫔是妃嫔,而知晚只是臣子之女……” 身份上就有着悬殊的差距,林知晚才不会真的相信太后的话。 太后笑道:“真的是她出了问题,哀家不会责怪你的。” 出了慈宁宫,林知晚便在出宫的小路上等着,她站在一棵挂满了冰雪的树下,捏着雪粒玩,以此消磨时间。 张缈渺回去收拾,磨磨蹭蹭到现在还没来。 林知晚拽着干枯树枝,把积雪抖落下来,正玩的开心,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转头一看,看到了重新梳妆打扮好的张缈渺,在半路被人拦截了。 是刚进宫的花望舒和江槿云,和张缈渺迎面碰上。 行礼之后,花望舒讨好道:“几日不见梦嫔娘娘,娘娘愈发动人了。” 张缈渺浅浅一笑:“自然比不上槿王妃,怀有身孕,皮肤还这样有弹性有光泽。” 互相吹捧几句,花望舒仍想套近乎,却也看得出张缈渺不耐烦了。 看起来花望舒十分关心张缈渺,笑问:“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江槿云看着这个张缈渺,没 有多顺眼,因为她分走了母妃的宠爱,对他的前途更无益。 张缈渺客气地笑,直言道:“本宫正准备和荣安郡主去一趟丞相府,这就碰见二位了。” 正说着话,张缈渺四处张望,眼尖的看见了树下的林知晚。 林知晚的手一松,树枝弹起来,一枝雪纷纷扬扬落在了林知晚身上。 清冷的雪,再配上清冷美丽的容颜,真是冬日里一抹惊艳的风景。 张缈渺都怔了一瞬,这才摆手招呼道:“郡主!” 花望舒眼看着张缈渺神采飞扬,完全不像是跟她说话时那般心不在焉,心里便升起一股无名火。 张缈渺随意笑道:“本宫还要去丞相府拜访,就不耽误二位进宫了。” 说罢就要走,花望舒叫住,笑道:“梦嫔娘娘想出宫游玩,改天来槿王府吧,我和槿王殿下欢迎之至。” 江槿云看了花望舒一眼,沉沉一笑,看起来有点敷衍。 张缈渺也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颔首笑笑:“那就不叨扰二位了。” 她走向林知晚,还亲亲热热的搂上了林知晚的胳膊,两人并肩出了宫门。 “真是善变!她以为林知晚那么不记仇吗!” 看着她们一同离开,花望舒转眼就低 骂着。 成亲这么长时间,江槿云也看得出来,花望舒并不是什么安分的女人。 想到花望舒上一次背着他和母妃去给张缈渺贺寿这件事,江槿云心里就生了一些怨气,强忍着火气,“暂且还斗不过林知晚,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和母妃交代上次生辰宴的事吧!” 上次私自参加张缈渺的生辰宴,花令宜已经够气的,事情还没有解释,花望舒又来巴结张缈渺,江槿云能不火大么! 花望舒沉下眼眸,仔细思忖了一下,目光及向宫门处,幽道:“她们关系变得这样要好,那就全推到林知晚头上便是了!” 江槿云皱了皱眉,没想到什么好的解释,却看到花望舒并没有多么担心的样子,便也不想理会。 话说的轻巧,花望舒也知道她姑母那个狠绝的脾气,全面的考虑了一遍,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去了琼华宫。 另一边,刚结交的一对‘好朋友’,已经到了丞相府。 进了丞相府的门,叫了几个下人过来,林知晚便笑道:“梦嫔娘娘,我先带人去知会祖母和父亲他们,若是梦嫔娘娘不嫌弃,就让我的丫鬟采蝶带着娘娘在府中转一转,再去正厅,您看行 吗?” 采蝶乖巧点头,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张缈渺这样的美人,也是目不转睛。 “当然好啊!”张缈渺笑眼眯眯的,眼神中透着纯真,让一众下人见了就喜欢。 林知晚浅笑点头,命令道:“采蝶,好好服侍着梦嫔娘娘,地上滑,你仔细点!” 看到这样有亲和力的妃子,采蝶欣然答应:“奴婢知道了。” 这就兵分两路,林知晚带着下人们,挨着院子去通知了,采蝶就带着张缈渺去府中遛弯。 在丞相府转悠着,采蝶在心中也为丞相府宅邸的广阔而与有荣焉,介绍的时候,也有条不紊。 “那边是花园……那是老爷的书房……娘娘这边请……这是夫人的院子……” 采蝶跟在一旁,一边注意着张缈渺的脚下,一边认真的介绍着,忽然听到张缈渺笑了一声。 “这不是柳姨娘的院子吗?” 采蝶一愣,望着眼前的院子,连忙解释道:“回禀娘娘,这是夫人的院子。” 低着头的采蝶,还在心里咕哝着。 她从小在府里长大的,这个梦嫔娘娘当她傻的吗? 采蝶没有看到,张缈渺凝望着这处院落,若有所思,似乎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正厅里 ,张缈渺在上座,丞相府的人纷纷参拜。 “哎呀,老夫人,丞相大人,快快请起,这不是折煞本宫了吗!”张缈渺很不好意思,单纯的脸上还浮现了红晕。 深宫之中,有这样单纯善良的妃子已经难能可贵了,老夫人请张缈渺坐下来,欣慰地笑道:“知晚能和娘娘成为朋友,是她修来的福气!” “哪里……”张缈渺正笑着,忽然被一旁挺着肚子坐下来的柳青青所吸引,还盯着看了一会儿。 作为丞相府夫人,柳青青也陪着坐了下来,这是再合理不过。 可是,张缈渺为什么用怪异的眼神看她呢? 这让柳青青也十分不安,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因为张缈渺这个眼神,气氛变得异常诡异,大家都看着她,不敢说话。 半响,张缈渺才笑:“丞相府对待妾室,真是仁厚啊!” 林愈和老夫人面面相觑,却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 张缈渺这是什么意思?丞相府的人都听不懂了。 此刻,有人掀开了棉帘子,丫鬟率先进来,紧随其后的是张如棠。 完全没有意识到里面发生什么事,张如棠低着头,跟着丫鬟走到了桌子后面,和赵玉荷一同站在了一排,动作十分自然。 第324章 摸不透的张缈渺 林知晚看着张缈渺,只见她怔怔然,像是看到什么稀罕事似的,呆了好一会儿,这才端起茶杯,发现没有水,“本宫渴了。” 林愈往后面扫了一眼,连忙道:“快,给娘娘倒茶。” 很快有人添茶水,并说道:“娘娘慢用。” 张缈渺的后脊背明显僵了一瞬,缓缓转头一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忍不住轻声道:“这是谁……” 张缈渺看向林知晚。 林知晚抬头看了眼,便笑道:“这是府中的张姨娘……娘娘,有什么问题吗?” 张缈渺一抬头扫了一圈,看到了大家疑惑的眼神,这才笑了:“没有,只是看她面善,多问了一句,丞相大人,郡主,可以开饭了吗?” 林愈忙招呼道:“娘娘请用!” 一顿饭草草吃完,张缈渺便什么话都没说,离开了。 走的时候,还脚步匆匆,很着急似的,弄得林愈和老夫人很是诧异。 回到兰苑,进了房间,采蝶就开启了话痨模式,点评着这位‘梦嫔娘娘’。 采蝶说了,一开始看着这个梦嫔娘娘人很好,没有架子,但总是觉得…… “这个娘娘,可真是奇怪!” 林知晚懒懒坐在梳妆镜前,视线随意 地落在地上的角落,淡声道:“她……似乎很看不惯柳青青,还嫌弃柳青青曾是妾室。” 开席之前,张缈渺不就莫名其妙的说,丞相府对待妾室很仁厚吗? 话是对着柳青青说的,那张缈渺肯定是不知道柳青青已经荣升为夫人一事的。 采蝶点点头,十分赞同:“就是,带她在府中逛的时候,她还看着夫人的院子,斩钉截铁的说这是柳姨娘的!大小姐,您说这位梦嫔娘娘奇不奇怪?她从来没有来过咱们府里,怎么说的比奴婢还要熟悉这里呢?” 采蝶噘着嘴,很是不满。 她也算丞相府的老丫鬟了,张缈渺那样说,岂不是在质疑她的业务能力? 她会连哪个是夫人的院子都不知道?开玩笑! 采蝶说的话,忽然点醒了林知晚,让她脑海中灵光乍现。 “梦嫔为什么会认定,柳青青是妾室呢?再怎么样,她也不应该认识柳青青的……” 素未谋面,却对坐下来的柳青青十分有偏见,指责她失了妾室的规矩……换言之,张缈渺似乎还停留在柳青青是姨娘的时候。 可话说回来,这是张缈渺第一次登门,怎么可能这样熟悉,甚至在采蝶面前,那 样笃定? 林知晚又想到一件事,喃喃自语:“她看到张如棠站在那里,为什么会那样惊讶……” 对于柳青青很有敌意,这一点张缈渺表现得莫名其妙不说,她见到张如棠的反应,也很奇怪。 论起来,这位梦嫔娘娘和张如棠都是张家人,但却是远亲。 这让林知晚忽然回想起,张缈渺及笄时,张如棠是错过了,十分遗憾的。 她们再没有机会认识了,那么为什么,张缈渺的眼神中透露出来……那般震惊? 或许说,丞相府里有什么地方,是和张缈渺原本的认知,有所出入的? 那么,张缈渺对丞相府原本的认知,又从何而来? 她和丞相府从未有交集…… 这个张缈渺,让林知晚很摸不透,只有待时间来回答了。 有一就有二,自打那一次去了丞相府,张缈渺便以各种理由和林知晚接近。 公里宫外时常听到这样的话:梦嫔娘娘又去丞相府啦!郡主又被梦嫔娘娘请去玩了! 外界传言:她们好得像是一个人似的。 时光匆匆,吃了一顿年夜饭,去岁便匆匆翻篇了。 林愈和老夫人他们的应酬不断,而林知晚懒懒不愿意见人,直到大年初 一,季家兄妹派人来传话:请客吃饭! 有日子没见到这对兄妹了,林知晚这便不犯懒了,也挑了件今年新做的桃花色衫裙,去赴了宴。 天色暗了下来,雪夜里空气舒爽,林知晚来到了预定的酒馆中。 小酒馆飘散着炖肉和酒香,大年初一便宾客满座,每一桌都热热闹闹,充满着人间烟火的气息。 林知晚走进了这间小酒馆里最豪华的包间,才发现这顿饭请的不止她一个。 “见过王爷,王爷新年好。”林知晚望向江慕云,笑着打招呼。 江慕云穿着一袭蓝袍,懒懒倚在窗边,扯了唇角轻笑。 没等说什么,便见林知晚望向江慕云旁边那位:“吴统领也能休息吗?” 吴灵均起身,拱手一拜:“回郡主,季公子请客吃饭,属下托人换了班。” “不必客气,吴统领请坐。” 林知晚笑笑,便在季梓薇身边坐下来,戏谑的看着这对兄妹:“兄妹两个,请一桌饭,招待三个人……” 她轻轻鼓掌:“算盘打得真响,是跟鼎鼎大名的冯老板学的吧?” 季崇泽是个直性子,听到林知晚的调侃,多少有点害羞。 “去你的!”季梓薇嗔怪的看了林 知晚一眼,“我们能有多少钱,我哥还要攒钱娶媳妇呢!” 一句话把众人都逗笑了,江慕云举杯:“来。” 五人的酒杯碰到了一起,溅起酒花,笑声道:“新年快乐!” 呷了一口,季梓薇哈了一口气,便放了下来:“我不能多喝,等会回去,母亲又要骂了。” 林知晚摇头笑笑,“没想到你还有怂的时候!”这便把剩下的半杯都喝了下去。 反正她又没人管,也一身轻松。 “郡主,问你一件事。” 季梓薇撞了撞她的胳膊,还凑近她,煞有介事的问:“你跟梦嫔的关系,真的像传言中那么好?” 这句话说出来,季梓薇心里酸溜溜的。 林知晚挑眉,好笑的看她:“你不也说了吗?都是传言。” 跟在场的这几人,林知晚没必要拐弯抹角。 她对张缈渺只有戒备没有真心,想必张缈渺也有自己的算计,只是她现在还摸不清楚张缈渺的底牌。 江慕云放下酒盏,略略抬眼,轻笑:“用我出手吗?” 接触到江慕云的目光,林知晚眼中的那股子慵懒便淡去,只剩下客套的笑意:“暂且还没什么危险,如果梦嫔有问题,我会向王爷开口的。” 第325章 给我好好活着 江慕云扯了扯嘴角,倒了一杯酒,没理会一旁季崇泽端起来的酒杯,一口闷了下去。 季崇泽便收回来,抿了抿,便放下酒杯,又摸了摸鼻子,好尴尬啊! “阿泽。”江慕云轻声唤道。 季崇泽立刻应声:“王爷,怎么?” 江慕云将手肘撑在小轩窗的窗台上,语意轻松,听者的心中却掀起轩然波浪。 “过了这个年,你也该入朝为官了,到时候,你可以和你父亲一起,打理朝中文官的关系。” 听到这句话,季崇泽眼中轻松的神色散去,十分严肃和敬重,轻轻颔首:“是,王爷。” 季崇泽陪着江慕云装作纨绔这么多年,也就是在等着这一天,听候江慕云的吩咐,真正的入朝效力。 季崇泽都被重用,那就意味着,江慕云的帝业之路要就此开始了。 仅仅一两句的交谈,众人都安静下来,知道江慕云此刻说的事情,有多么的重要。 江慕云再看向吴灵均,笑了笑,用十分谦逊的态度,“武将这里,就要全权委托给你了,盛京城的军队力量,你和吴都尉里应外合,应该全都拿下了。” 吴灵均向来服从命令,比季崇泽的神色还要严肃,他拱手沉声道:“是 ,属下遵命!” 江慕云笑着点点头,满含笑意的目光轻轻掠过在场其他人,在林知晚这里停顿的时间,比其他都长一些。 林知晚倒满了酒,双手端起酒杯,唇角轻扬,美丽的笑容归于前所未有的正色。 “我等愿追随主上,为王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她声音不大,却令其余几人心中震撼,并且纷纷举杯,重复道:“我等愿追随主上,为王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包括季梓薇,也这样信誓旦旦。 她深深知道,父亲和哥哥都支持的人,她必然也得支持,而且愿意支持。 说完这句话,众人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体内冲涌沸腾,很是期待跟着江慕云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哪怕是抛头颅、洒热血…… 然而,江慕云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样高兴,一双澄澈的眼眸,仿若沉静的海色,一一扫过众人,他面色清浅,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虽是笑着,却十分认真。 “你们,都给我好好活着。” 他要做这南越最大的王,期待过去失去的一切再重新牢牢抓在手中。 成就这一番帝业,若是要用他珍视的人的鲜血来浇灌,那么他要这天下有何用? 你们 ,都要好好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才有各种可能。 过完年后,林知晚依旧懒在家里,不愿动弹。 可是总有人惦记着她,比如张缈渺。 隔三差五就给她送来礼物,或是传信一封,请她去宫中吃吃点心喝喝茶。 最夸张的是,张缈渺说要来丞相府做客,还把皇上一起带来了。 从古至今,还没听说过皇上和一个小妃子亲临哪个大臣家里做客呢,看来皇上对张缈渺是真的宠爱。 消息一传到丞相府,也像是长了腿似的,迅速传遍盛京城。 听了风声的臣子们,都不想错过这个巴结的机会,便在这一天,不约而同的来丞相府‘拜访’,目的也很简单,在皇上这里刷个存在感。 帝妃要登门,林愈提前三天把丞相府里里外外重新收拾了一遍,连二月里还没睡醒的花,也让它们现在就开! 丞相府金碧辉煌,迎接着帝妃的到来。 在皇上和张缈渺来之前,很多大臣家眷早就到了,把丞相府挤得是里三层外三层,比嫁两个女儿的时候还要热闹。 作为主人家的林愈很长面子,跟那些同僚们捋着胡须叹笑道:“是皇上垂爱,也是我家知晚呐,太得梦嫔娘娘的宠爱了! ” 当事人林知晚,睡到了日晒三竿才起来,几乎和帝妃同时到达正厅。 当她看到家里这个阵仗时,不禁啧声叹道:“我那个丞相亲爹,还是有钱!” 采蝶噗嗤一笑:“大小姐,快进正厅吧,今天的主角可是您啊!” 林知晚偏头看采蝶,“应当是梦嫔才对,这种话可不要乱说了!” 采蝶吐了吐舌头,林知晚便去了正厅。 正厅里坐着的全是朝中重臣,不太重要的小角色,林愈把他们安排在了正厅旁边的小会客厅里。 主桌上,那穿着一身明黄、神态威严的正是皇上,在他身侧,张缈渺眨巴着单纯的眼睛,和皇上凑在一起就像是父女俩。 嗯,说是祖孙也不为过。 一看到林知晚进来,张缈渺便欣喜地招手:“郡主来了!” 林知晚抿着浅笑,快步走进来,行了大礼:“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见过梦嫔娘娘,娘娘金安!” 皇上那张严肃的脸和缓下来,露出一丝笑:“知晚啊,快来坐。” “谢皇上。” 若是论起来,林知晚是皇上未来的儿媳妇。 如今江慕云在朝中颇为得力,皇上很是器重,再加上林知晚在太后身边也十分尽心,皇上看到林知 晚还是很满意的。 尤其是,林知晚又和他的宠妃这样要好,皇上对林知晚更是青眼有加,就等着江慕云哪天再建一份功,亲口向他求娶。 林知晚抬头看了下,早就给她留好了位置,是张缈渺的旁边,她便坐了过去,没有一点扭捏。 一坐下来,张缈渺就拉起林知晚的手,声音娇柔,像是嗔怪道:“你怎么才来,本宫都想你了,你不进宫来看本宫,本宫只好央着皇上,来丞相府看你啦!” 张缈渺说话没什么章法,全是凭着自己的性子来说,这让一众宾客纷纷看向皇上,看看皇上要作何反应。 皇上眯着的眼睛透着笑意,眼里只能看得到张缈渺。 众人唏嘘,果然是色令智昏,皇上也不能免俗! 丞相府已经够豪华了,却跟皇宫里的华阳殿不能相提并论,这么多人坐在这里,显得十分拥挤。 就是因为能臣太多,大家都在看彼此的脸色,发现并没有人能插得上话。 此时,只有张缈渺在兴高采烈的说话。 “郡主这衣裳当真好看,皇上新赏了几匹江南的丝绸,本宫瞧着那颜色很适合郡主,改天本宫派人送给你,拿去做几件夏日的衫裙,一定能迷倒众生!” 第326章 不合时宜的玩笑 林知晚自然感觉到气氛很奇怪,只有张缈渺开口,却是在旁若无人的夸她,这让别人怎么看她? 喧宾夺主?哗众取宠? “娘娘谬赞,臣女的容貌不及娘娘万分之一。”林知晚不卑不亢,却也不愿太多接话。 在这种场合,说得多错得多。 张缈渺莞尔一笑,又拉着林知晚说了好些话,都是女孩子家那些衣裳、脂粉的,让一众大臣听了都不耐烦了,却不敢表现出来。 因为,皇上听到张缈渺这些小女儿的话,十分欢喜呢。 说了几句,发现林知晚并不接话,张缈渺也说累了,笑一笑,喝了口茶。 正在沉默之时,忽然听得一声笑:“梦嫔娘娘人美心善,深受皇上喜爱,却待人这样亲和,怪不得皇上要宠爱娘娘。” 开口的是郑国公夫人,她和后妃们走得近,之前也去张缈渺那里送过礼说过话。 她拍了拍身边坐着的女儿郑瑕,笑道:“臣妇回去啊,一定教导瑕儿,好好学学娘娘的品行!” 因为郑国公夫人冒头的一句话,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郑瑕心中一紧张,抿起嘴唇,垂下头,脸颊慢慢红了起来。 林知晚轻然一笑,看来这个郑瑕没什 么本事,全靠她这个多事的娘亲做主。 张缈渺放下茶杯,淡淡扫过去,含笑打量着郑瑕,半天才笑出声来,打趣道:“这么一看,郑小姐和慕王爷是挺般配的!” 郑瑕对江慕云有心思,传言是慢慢流传开的,自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此语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尤其是林愈,快气得冒烟了。 江慕云那是他家的女婿!怎么能便宜郑国公府呢! 此时,众人纷纷看向林知晚,有一种看热闹的心态,想瞧瞧这个郡主会不会吃醋,会不会当众失态发飙…… 没怎么样,张缈渺掩唇自己笑了起来,拉着林知晚的手,哄道。 “郡主千万别生气呀!本宫就是开个玩笑。” 张缈渺头一歪,眨眨眼,目光纯澈:“不管怎么样,本宫都支持你做慕王府的正妃,慕王爷若是对旁的女子偏爱,皇上一定不答应,对不对?” 说着,还撒娇似的冲皇上皱了皱鼻子,憨态可掬,皇上心都化了,只管点头,哪里还愿意想她说的是什么呢? 张缈渺开这种玩笑,实在是不合时宜。 换做任何一个女人,怕是早就泡在了老陈醋的坛子里,气得炸毛了吧。 想想 也是,人家是堂堂荣安郡主,深受慕王爷的宠爱,有实力又有靠山,就算当面驳斥了这个小小宠妃,皇上又能拿她怎么样? 众人都等着看笑话,看林知晚如何应对。 谁料到,林知晚淡淡一笑,“臣女没有高贵出身,样貌才华也算不得出众,能和慕王爷结有婚约,本就是臣女高攀了,本就和郑小姐比不成,臣女怎么会生娘娘的气呢?” 林愈鼻孔出气,摇头晃脑轻哼一声。 瞧瞧他的女儿,识大体,又谦虚,不知道甩那个丑八怪郑瑕几条街! 众人低头哂笑,心中感慨不已。 人长得漂亮又有智慧,说说大话吹吹牛,大家都能接受,可是人家林知晚呢,什么都有,却谦虚的不得了。 如果她都是在高攀江慕云,那普天之下还有哪个女子能配得上堂堂慕王呢? “梦嫔年纪轻,又和你结缘,说话没有注意措词,本是无心的玩笑……”皇上沉沉笑道:“知晚,你不要放在心上。” 皇上都开口圆场,谁还敢计较? 林知晚颔首:“臣女不敢。” 相比之下,大家心里都替林知晚憋着一口气。 虽说有宠妃做朋友,挺神气的,可是这个宠妃口无 遮拦,大抵帮不上什么忙,不坏事就不错了。 另一厢,郑国公夫人倒是笑眯眯的,挺直了腰杆。 她是很乐意听这种‘玩笑’的,因为她坚信,有些假话玩笑,说着说着就会成真。 皇上化解了尴尬,张缈渺眨巴着眼睛,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似的。 她对皇上笑吟吟道:“皇上,郡主会自己制作养颜茶,臣妾有幸尝过,非常好喝,不如臣妾和郡主去泡给您喝?” 皇上宠溺的看着张缈渺:“去吧。” 张缈渺转头对林知晚笑,“郡主,咱们去泡茶。” “是,娘娘。”林知晚刚一站起身,张缈渺就挽上了她的胳膊。 从背影看来,她们真像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见张缈渺开心,皇上也放松不少,对众人举杯:“平日朝政繁忙,众卿辛苦了!” 一众大臣和家眷连忙举杯迎合,异口同声道:“臣等愿鞠躬尽瘁,为皇上效力,为百姓谋福!” 真正的两个主角都离开了,君臣坐在一起,便又是频频举杯,唱诵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一套。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她们还没回来,皇上都有点走神了。 “来人,去看看梦嫔怎么还没来。”皇 上吩咐着。 下人才刚要掀门帘出去,便见丞相府的一个下人跌跌撞撞跑进来,一脸惊恐道:“出事了!兰苑出事了!” 老夫人和林愈大骇,噌地起身:“梦嫔和知晚怎么了?” 一听这话,皇上便反应过来,兰苑就是林知晚的住所。 皇上脸色微变,看向林愈:“带路。” 随即,皇上脚步匆匆往外走,林愈赶紧跟上。 一众臣子家眷也都坐不住了,窸窸窣窣起身,大队伍跟在了皇上身后。 快到兰苑时,就听到一声高过一声惊叫声传出来,皇上脸色凝重,脚步快的都有点错乱。 林愈一直在察言观色,看到皇上的脸色不好看,而且这声音不是林知晚,那一定是梦嫔……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千万别出事才好! 然而,林愈在心中的祈祷并不管用。 当他们进了兰苑,破门而入时,看到眼前的情景都惊住了。 桌上柜里的陈设砸了一地,还有洒落的茶叶,应当是张缈渺提到的养颜茶。 乱七八糟的地上,张缈渺躺在那里,脖子上有一道血痕,血还在往外流着,流去的方向是地上一支沾了血的发簪,她满脸泪痕,眼中充斥着惊惧的神色。 第327章 杀人大罪 而林知晚则是远远的站在一旁,即使是有人冲进来,她也神色不改,用漠然的眼神望着张缈渺。 乍一看,林知晚没有一点心虚,而张缈渺则像是用力过猛,再加上之前说的那些话,众人总觉得,此事和林知晚无关。 可眼下,受伤的人是张缈渺,而且稍微差一点,划破了脖子上的血管就会一命呜呼的! 大家吃惊的看着眼前情景,低呼一声后,便都陷入了沉默。 看到张缈渺倒在那里,皇上一脸惊色,一个箭步上前,想抱她起来,却怕弄伤了她。 “梦嫔,你怎么样了!”皇上心疼道,怒喊:“快传太医!” 脖子上细细一道血痕,没有伤到要害,却也在流着血。 张缈渺趴在皇上的怀里,惊恐地看着林知晚,指着她哭诉道:“皇上,郡主她气急了,要杀掉臣妾!” 心爱的宠妃伤到了容貌,皇上自然气急败坏,冲着林知晚怒喊:“你究竟做了什么!” 林知晚却没有被皇上吓到,站在原地,波澜不惊:“臣女什么都没有做。” “知晚!”林愈赶在皇上之前开口,怒喊一声,连忙跟皇上赔罪:“皇上,小女不懂事,这才……” “这是杀人 大罪!如果梦嫔今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皇上眼中迸发出凌厉的光芒,却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剩下的话也都咽到肚子里。 太医得从太医院赶过来,还早着呢。 张缈渺显然是伤的没多重,哽咽着告状:“我们进了兰苑,郡主就生气了,她气臣妾方才替郑国公府的小姐说话,嫌臣妾说郑小姐与慕王相配……臣妾再三道歉,可郡主愈发生气,拿了桌上的簪子,就朝臣妾刺来……” 听到张缈渺的控诉,众人脑海中想象出那样的画面,感觉到心惊肉跳。 张缈渺看向地上那一支华美的簪子,哭道:“那还是皇上赐给臣妾的,是臣妾最心爱的簪子,就送给了郡主,没曾想郡主却用这个当做凶器,恩将仇报……” 事情的来龙去脉,张缈渺哭着描述了一遍。 众人听后,惊叹不已。 没想到,这个梦嫔竟然是个好人,而荣安郡主才是又小心眼又狠的女子? 这倒是颠覆了大家的三观。 没等怎么样,郑国公夫人一声哀嚎,捶胸顿足地哭道:“梦嫔娘娘年轻又这样善良,郡主都下得了手……郡主,我求求你饶了郑瑕,千万别对她动手……” 郑瑕立 刻配合着,露出委屈的神色。 这样说来,事情确实是因为郑瑕而起的。 郑国公夫人这么一渲染,倒真把林知晚塑造成滥杀无辜的毒妇了! 此时,忽然听到人群外围发出了一声呜咽,众人警觉的让开,愁眉苦脸的是丞相府的一个小丫鬟。 “就是她!” 张缈渺指向那个丫鬟,“刚才,那个丫鬟还亲眼所见,是不是?” 皇上冷眼看过去,沉声道:“过来。” 丫鬟战战兢兢,眼含泪光,跪在中间。 老夫人惊愕:“采荷,你……” 林愈连忙道:“皇上,这是府中的丫鬟,名叫采荷……” 皇上沉声道:“采荷,你看到了什么,如实招来,如果有半句假话,朕诛你九族!” 采荷立刻放声大哭:“奴婢,奴婢看到……大小姐用簪子划了梦嫔娘娘的脖子……” 这话说出来,老夫人冷声骂道:“采荷!你再好好想想!” “事关重大,奴婢……不敢有所隐瞒!”采荷一把鼻涕一把泪,身子抖得像是筛糠,时不时还瞄向老夫人和林愈他们。 皇上冷冷地盯着林家人,这个采荷的眼神不就代表了,冒死说实话吗? 林愈如遭雷击,很快痛心疾首 道:“知晚啊!你怎么这么糊涂!” 看着林愈痛心的样子,林知晚无语地笑了。 前几句还在维护她,一看铁证如山,这个渣爹就立刻改口了! 随即,皇上冷眼盯着林知晚。 一接触到这个充满怒意的眼神,林知晚便猜得到,皇上一定是不想饶过她的,冲动之下,还很有可能不顾江慕云的面子,直接杀了她! 在皇上开口之前,林知晚先发制人,朝皇上行了一礼:“皇上,您要杀要剐,臣女都不敢说一个不字,只是,梦嫔娘娘现在血流不止,虽说只是个小伤口,不及时医治,这样白皙修长的脖子上就会留疤的。” 说到这里,皇上眼皮轻跳,看向张缈渺那纤细又美的脖颈,心思在动摇。 就像林知晚想让皇上想到的那样,这样美丽的张缈渺,浑身皮肤都光滑白皙,若是留了这么一道疤,该是多可惜啊! 见皇上快被说动了,张缈渺害怕地哭道:“皇上,臣妾等太医过来,等太医来就行……” 在场只有林知晚一人懂医术,她既然提出来,那一定是她来诊治。 皇上望向林知晚,林知晚冲着张缈渺温柔一笑:“梦嫔娘娘,方才皇上已经派人去 请太医了。从太医院到这里,一来一回,即使是快马加鞭,也得半个时辰,旁人能等得起,就怕要伤了您的花容月貌了!” 张缈渺拉着皇上的手,泪水莹莹:“皇上……” 皇上轻轻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朕就在你身边,何况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敢乱来!” “如果,郡主真的被逼急了呢……”张缈渺摇头抹泪。 皇上沉下声,扫向林知晚,像是威胁:“如果她没有给你好好诊治,或是再起伤人之心,朕就下令就地正法!” 听到皇上咬牙说出这四个字,老夫人的身子都垮了,哭着求饶:“求皇上开恩……” 毕竟,现在林知晚是丞相府的希望。 即便不是希望,如果林知晚真的背上了这样的罪名,丞相府今后的日子还能好过?老夫人自然要拼命为林知晚求情的。 “祖母,没事的。” 林知晚安慰了一句,便卷起袖子,吩咐道:“采蝶,把我的药箱拿来。” 随后,她看向门外,“来两个人,小心点把梦嫔娘娘抬到床上,再去打热水,准备几条干净的帕子。” 见林知晚目光坚定,而且做起事来有条不紊,完全没有一点心虚的样子。 第328章 助攻变叛徒 再反观张缈渺,胆战心惊地盯着林知晚,眼神飘忽不定,虽然伤着,却显得一点定力和底气都没有。 大家就奇了,林知晚哪来的勇气? 人员混乱,小小的兰苑从未挤进来这么多人,有人想做什么说什么,大抵也是听不见看不着。 就在这时,柳青青跟丫鬟道:“来,扶我出去,别把我弄伤了……” 毕竟是怀了孕的丞相夫人,众人都给面子的让了一条小道,然后继续争先恐后的探头进去看热闹。 没有人注意到,走出人群的柳青青,跟丫鬟耳语了几句,丫鬟便出了兰苑…… 林知晚坐在了床边,拿着纱布、药粉,对着张缈渺笑:“娘娘,你忍一下,我得给您处理一下伤口,否则会感染。” 看到林知晚手中的小镊子,张缈渺就一阵紧张,大冬天的,后背上的汗都渗透了衣裳,她抓紧了床单,求救似的看向皇上:“皇上……” “没事,朕在这儿……”皇上就坐在床头。 见皇上没有任何动作,背对着众人的林知晚,冲着张缈渺露出一丝狡黠又得逞的笑。 张缈渺心中忐忑不安,却也只能任由林知晚宰割。 看到张缈渺惧怕的样子,林知晚勾 起一丝冷笑,随即唇边的笑容渐渐淡去,露出认真的神情。 一开始看病诊治,林知晚就变得十分专注,动作行云流水般的流畅。 看她治病,是一种享受。 将伤口洒上她特制的药粉,然后拿起纱布,准备包扎一下之时,林知晚的注意力忽然被张缈渺下颌处一条细细的线所吸引。 如果不仰起脖子,很难让人发现张缈渺的下颌处有这样一道细细的疤痕,这条疤痕是一条流畅的线条,一直延伸到两只耳朵后面。 林知晚拿着纱布,盯着那道疤痕,久久没有继续。 “你……”张缈渺看出了林知晚的异样,扭了扭脖子,目光似乎有些躲闪。 林知晚用手固定住她的脖子,笑道:“娘娘别乱动,马上就好了。” 然后,林知晚给她包扎好,这便起身回话:“皇上,臣女已经给娘娘治好伤口,用的也是臣女特制的伤药,用不了十天半个月,梦嫔娘娘就会恢复了。” 皇上欣慰的点头,很是关切:“会留疤吗?” 林知晚笑:“这药就是特地为女子所制,臣女反复调试,像是这种小伤痕,绝不会留疤的。” “那就好。”皇上点头,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忽然间,人群让出一条通路,于修远带着三四位太医匆匆前来,磕头跪拜:“臣等来迟,请皇上恕罪!” 是皇上派人去请的太医来了。 如果真的等到这会儿,想必张缈渺的伤口早就结痂了,哪还能等到他们来医治? 处理伤口的时候林知晚就知道,这个张缈渺敢用自己开刀来陷害她,说明是真的恨她。 不过,幸好这个张缈渺贪生怕死,不敢对自己下狠手,看到这小小的疤痕,还被她治好了,皇上才没有那样勃然大怒。 林知晚在心中叹着:可真是个优柔寡断的女人,如果真的自杀了,那皇上肯定让她陪葬啊!竟然错过了一个好主意! 看到太医,张缈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兴奋道:“皇上,能不能让太医再来看看,臣妾……怕……” 说着说着,泪花就涌了出来,让皇上心软。 皇上沉声,“修远,你快给她瞧瞧。” “不要!” 张缈渺失声尖叫,皇上都在皱眉看她。 她这才露出委屈巴巴的神色:“皇上,于院长的医术没的说,可他……是郡主认的祖父啊!他们……总是得避嫌啊……” 听张缈渺这样说,于修远还没什么反应, 皇上心里有点不高兴。 这个张缈渺太年轻,根本不知道于修远在皇上心中的重要性。 那些没人能说话的深夜里,都是于修远在聆听着皇上的心声和烦忧,此时,皇上对于张缈渺的矫揉造作,多少有点烦了。 于修远却不介意,拱手道:“皇上,刘太医的医术,臣也信得过,就请刘太医为梦嫔娘娘瞧瞧吧。” 刘太医是皇后亲手提拔上来的,张缈渺也曾让他诊治过,这才闭上嘴,默许了。 刘太医谦恭上前,上上下下扫了一眼,望着张缈渺,关切的问:“娘娘,请问您哪里不舒服?” ……张缈渺有点气,指着自己的脖子:“太医,您看不到这里被包起来了吗?” 刘太医看了一眼,温温吞吞,“已经包扎好的地方……娘娘想让微臣再做什么……” 刘太医似乎想大展身手,却苦于无处施展啊! 张缈渺满脸哀怨,“拆开,检查检查,有没有被下毒!” 刘太医眼中闪过惊讶之色,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所有想说的话,都化作一句话:“是。” 怪不得十万火急地叫他们过来,饭才吃了一口,他差点噎得背过气去,就给他看这? 果真有病啊! 看到气急败坏的张缈渺和迂腐磨叽的刘太医,众人都憋笑憋出内伤,时不时发出嗤嗤的声音。 就这么一个伤口,刘太医倒是仔细,把用药的器具、药物、还有能接触到张缈渺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时间之长,很多人都憋不住去撒了泡尿,这才匆匆赶回来,焦急的等待结果。 在皇上忍下第二个哈欠之时,刘太医终于转身,拱手道:“启禀皇上,微臣已经有了结果。” 张缈渺露出惊色,直接在床上坐了起来,柳眉轻拧:“刘太医,是哪里出了问题,你不要怕,本宫不会让任何人报复你的!” 刘太医再次用那种看二傻的表情,回头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回道:“皇上,什么问题都没有,郡主的自制药粉,也是用多种名贵药材混合制成,想必真的能达到伤后不留疤的奇效!” 说到这里,张缈渺皱着脸,刘太医完全没有顾及她的脸色,还十分欣赏的望向林知晚:“郡主,可请问您这药是如何配制而成的,改日可否去太医院,指点一二?” 张缈渺气得鼻子要歪了,本以为是个助攻,没想到是叛徒! 见状,皇上安抚张缈渺:“这样,你就放心了吧。” 第329章 盘问 张缈渺拉住皇上的衣袖,委屈道:“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惹怒了郡主,只怕……” 这意思大家都懂,不就是求皇上找茬儿吗? 皇上拍拍她的手,“你先休息。” 随后,皇上的脸色恢复严肃,望向林知晚。 “你救了梦嫔,可是……功过不能相抵,你还是得为你犯下的大错,承担罪责!这一点,你可认?” 如今的林知晚,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揉捏的小肥婆,而是一个皇上想杀掉都得三思后行的人。 林知晚浅笑颔首,“大家看到的情况对臣女没有一点有利的地方,臣女无法申辩,却只想请求皇上,让臣女问几个问题。” 皇上沉了沉脸,“你说。” “多谢皇上。” 随后,林知晚转过身,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到柳青青,神情认真:“母亲,女儿想问您一件事。” 众人看向柳青青,都颇为惊叹。 来丞相府之时,这才听说丞相府的夫人换成一位姨娘,如今林知晚叫了这一声,才算是确定了柳青青的名分。 这样年轻,比林知晚大十岁不到,这样的资历就能做丞相夫人? 目光下移,看到柳青青微微隆起的肚子,众人才恍然顿 悟,原来是母凭子贵。 也是,丞相府里除了林知晚,其余子女下场凄惨、上不得台面,惟一的男丁更是不成器! 怪不得,林丞相会重视这个柳青青呢。 然而,柳青青丝毫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仪态端庄,拿得起丞相夫人的架子,“你说。” 林知晚扫了眼,从开始跪到现在的采荷,“采荷,是在哪里当值的?” 被注意到的采荷,身子猛烈一抖,不自觉地向床那边看了一眼。 张缈渺却横了这边一眼,转过头去。 柳青青望向采荷,娓娓道来:“采荷原是二小姐知弦的丫鬟,自打二小姐离开之后……” 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皇上的脸色。 提到林知弦,难免会让皇上回想起他那个丢脸的六皇子江沣云。 皇上不动神色,心里却是快要气炸。 他当然想到了江沣云,那之后他派人打听过,江沣云和林知弦和离之后,拿着银钱来挥霍,到处骗着那些皇亲国戚,说他肯定会有重新回宫的机会。 刚开始,那些皇亲国戚还信以为真,想着皇上不可能真的不顾皇子,便想着用雪中送炭的情意留住江沣云,没曾想江沣云骗吃骗喝多日,皇宫一点动静 都没有,他生母刘蓉再也没有侍寝过,彻底被打入了冷宫……皇亲国戚这才反应过来,把他赶出去,避之不及。 此后,江沣云和一群市井混混搞在一起,偷鸡摸狗……想到这里,皇上心里憋着一口浊气,脸上却一点异样都没有。 见皇上没有说什么,柳青青便继续道:“采荷就被调到厨房,做了烧火丫头。” 这是豪门大户的潜在规矩,但凡哪个主人失了宠,最近前的忠仆便不再受到重用,打发到最底层的地方,做苦工。 因此,自打林知弦失势之后,采荷的地位也算是一落千丈,而今天,却又冒出头来。 “多谢母亲。” 林知晚又转向采荷,“厨房和兰苑,离的很近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附近?” 说到这里,老夫人她们也生出了疑心。 按道理说,最底层的下人就该在岗位上呆着,寸步不离,采荷这是乱跑什么。 采荷一脸紧张,说话都结巴起来:“奴婢、奴婢是想去偏门……抱、抱、抱煤炭,这才路过,恰好听到……” 路过,恰好听到,现在站出来大义灭亲,见义勇为。 如果外人听到,那是合情合理,还会夸奖采荷是个没有徇私 枉法的好人。 可是,丞相府的人都在呢,大家都在这座府邸里生活多年,能不生疑吗? 丞相府的煤炭,每次大清早的都会有专人送到厨房,根本不用去抱! 再者,去的目的地是偏门,若想经过林知晚的兰苑,那需要多绕两条路才行! 林知晚神色不变,纯澈的眼眸却迸发出一种令人生畏的光芒。 “路过这里吗?” 在这府中的下人,谁都知道林知晚脾气最好,却也最敬畏她。 就是这样平淡的眼神,把采荷吓得抖了抖,支支吾吾道:“奴婢得知……皇上和梦嫔娘娘来府中做客……奴婢一时、一时贪玩,想来看看,就……” 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采荷看到林知晚的眼神,就不自觉的失了声。 但凡是丞相府的,哪怕是常来丞相府做客的人全都听得出来,这丫鬟有问题。 皇上做客必定是在正厅,可从厨房去正厅,再怎么走也不可能绕到兰苑来! 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就待一个人点破,可是林知晚却没有继续纠缠,转过身去,问老夫人。 “祖母,我这处院子只有几个下人,您德高望重,向来不偏不倚,孙女只问您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我这兰苑,平时让人随便进入吗?” “知晚平素十分清俭,院子里只留有四五个下人,为了避免多生是非,她也不允许其他下人随意进出兰苑,这件事,全府上下都知道的。” 老夫人棱了采荷一眼,指天誓日,信誓旦旦的为林知晚作保。 “一定是这个丫鬟说谎,企图诬蔑知晚!皇上,老身以林家祖辈的忠义、人格起誓,知晚一定没有做下那种孽事!” 老夫人也不点张缈渺的名,只提自己家的人。 可反过来一想,林知晚没错,那问题不就出在张缈渺身上了? 此时,林知晚不说话了,只淡淡微笑。 张缈渺紧紧盯着林知晚,就是不知道她接下来还想问什么。 “采荷。” 林知晚开口,吓得采荷身子都垮下来,从跪着变成垮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那双淡然的眼眸仿若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明珠,林知晚不含任何喜怒的颜色,望着采荷。 “你现在就站在兰苑门口,我和采蝶在这屋里吵上一架,如果你能听得清我们说了什么,就证明你说的话全是真的。” 采荷直接吓哭了,泣不成声。 简单的几个问题,却是将这事所有的疑点都暴露出来。 第330章 昏君要亡国啊 再者,林知晚问了柳青青那些话,就证明着,采荷根本不是偶然路过,而是故意为之。 其次,问老夫人的那个问题就代表着,采荷没可能进入兰苑,因为兰苑的下人很尽职尽责,不可能让她溜进来。 再次,假设真的是路过,真的偷听到了什么……那好啊,林知晚给她机会,当众演示一遍是怎么听的。 屋子里静下来,气氛很是奇怪。 众人都低下头,至少不敢乱看。 经过林知晚这一番盘问,大家都听得明白,真正有疑点的人是谁…… 正在这个清白难辨的时刻,只听得呜咽声渐渐变大,成了嚎啕痛哭。 众人望过去,只见张缈渺趴在床边掩面哭泣,痛诉道。 “皇上,郡主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就是要证明,是臣妾自己动手自杀,然后嫁祸给郡主吗?那万一失手呢,臣妾要把命都赔上,给郡主扣一个罪名吗!” 大家心中的天平本是无限偏向于林知晚,此刻又被张缈渺扯回来一点。 说的是啊,现在是没事,万一有事了呢。 张缈渺哭得歇斯底里:“臣妾欣赏郡主,那么想跟郡主做好朋友的,没想到只是一言之失,郡主就起了杀 心……” 女人的眼泪一洒下来,方才那些理智的推断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 皇上的理智自然是被张缈渺的眼泪给融化了,眉头不断的皱紧,最终说道。 “无论如何,梦嫔受伤,而你还好好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林知晚看着皇上,心下一片寒冷。 这个……昏君,是要亡国啊! 眼瞅着皇上盯着林知晚看,脸色不善,似是要发落。 皇上张了张口,正想说话,便听到太监尖细的嗓音—— “太后娘娘驾到!慧妃娘娘驾到!慕王驾到!” 众人纷纷望向门口,太后带着季柔慧和江慕云走了进来,浑身散发着肃然之气。 众人纷纷跪下来,林愈亦然震惊,他的丞相府头一次进了这么多贵人。 皇上起身相迎,“母后怎么来了……” “皇上是想随便发落知晚吗?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太后皱紧眉头,扫了床上的张缈渺一眼,没有好气。 一眼看过去,这张缈渺只是脖子上包扎了一个小伤口,浑身上下都好好的,可看到太后来了,都不曾下床跪拜,只露出那一副期期艾艾、委委屈屈的表情,太后会吃这一套? 太后冷哼一声: “皇上,怎么也该调查得清清楚楚,再做打算才是,怎么能感情用事呢?” 说话时,太后冷冷的盯着张缈渺,之前对她的好印象完全没了。 听到太后这样说,皇上的脸色很不好,也没法再辩驳什么。 “太后娘娘……”张缈渺哭了一声,便开始诉苦:“这件事到底是臣妾的错,不该当着郡主的面,开郑小姐和慕王的玩笑,这才惹怒了郡主,对臣妾起了杀心,是臣妾的错……” 听着是在认错,实则是把所有的过失推到林知晚头上。 江慕云轻笑一声,扫了张缈渺一眼,稍一回头,目光搜寻到人群中的郑国公夫人和郑瑕。 当江慕云看过来时,郑瑕心里咯噔一下,满心期待,却触及到江慕云那冷幽幽的目光,满怀期待的心不禁一下子灰暗下来。 太后狠狠剜了张缈渺一眼,斩钉截铁道:“知晚成日进宫来陪哀家,她仁厚善良,性情温顺,绝不可能会做出这种冲动的事情!” 张缈渺哭得更加委屈,皇上沉下眼眸,不禁道:“母后也不该用自己对知晚的感情,来判断这件事。” 太后立刻盯着皇上,心上闷了一口气。 皇上竟然拿她 的话来堵她,就是为了给张缈渺这个小贱人出头? 正在皇上和太后互相瞪眼,气氛紧张之时,季柔慧已经来到了张缈渺的床边,关切道。 “梦嫔妹妹,你这是怎么伤的?” 季柔慧的目光都含着悲悯之色,她说话温柔,却有着坚定的力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张缈渺吸了吸鼻子,用哭腔道:“臣妾……是被簪子刺伤的。” 说话时,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时不时的飘向林知晚。 季柔慧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着怜悯之意。 “慧妃娘娘,梦嫔娘娘说,她是被臣女用簪子刺伤的。”林知晚说这话时,笑意深深,下巴朝桌子那边点了点:“凶器,就在那里。” 一只沾了血的簪子,被人用干净的帕子捡起来,放在桌上,连上面的血迹都不敢动,生怕销毁了证据。 “哦?是吗。”季柔慧走过去,站在桌旁仔细看了看,沉默了很久,这才转过身来,冲着大家温柔一笑:“兴许……是误会一场。” 众人惊愕,季柔慧何出此言呢? 没人能听得懂,季柔慧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柔慧看向皇上,笑道:“皇上,请大家散了吧。” 见季柔慧 没有任何解释,就说了这样的话,皇上多少有些疑惑。 可是,以皇上多年对季柔慧的了解,她行事稳重,能这样说,一定事出有因。 “散了吧。” 有这么多人在,皇上也心情烦躁,大手一挥,便让大家都散了。 太后和皇上对季柔慧的信任,也不是一星半点。 季柔慧一说这话,太后就让贴身嬷嬷去送一送那些来的高官和家眷,打点上下。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大家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丞相府一家,和皇室众人。 正厅终于显得宽敞起来,气氛也愈加肃然。 把大门关起来,大家面面相觑,谁都不肯先开口的时候,张缈渺哇的一声哭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慧妃姐姐一定是想包庇郡主!慧妃姐姐说话有分量,皇上太后都得让她三分,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这一句话说的,太后当即变了脸色。 看起来张缈渺年轻又单纯,可听听这话,却是恶毒的不得了。 她说太后都得让慧妃三分,岂不是在说,季柔慧一手遮天,连皇上太后都奈何不了她吗? 然而,季柔慧是什么心性,绝非被张缈渺三言两语就吓唬得住的主儿。 第331章 一模一样的簪子 季柔慧脸上的笑容全无,眼中也没有方才那种温柔之色,只剩下怜悯。 “梦嫔,本宫本想息事宁人,事情就这样算了,谁也不追究,可你偏要咄咄逼人,那本宫也不能让郡主受了委屈!” 这话说出口,太后和皇上都颇为好奇的看着季柔慧。 此时,季柔慧将手伸到脑后,从华美的头饰后面,取下来一只簪钗。 当她把簪子取下来时,张缈渺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惊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只簪子。 太后也惊讶:“慧妃,你这只簪子怎么和那只一模一样?” 季柔慧微微颔首,看向林知晚,淡笑道:“这只簪子,是前几天郡主送臣妾的,她说这是梦嫔赏赐给她的,太过贵重,她根本不敢佩戴,不收也是梦嫔的盛情难却,恰好碰见了臣妾,便借花献佛……自打收了这只簪子,臣妾也十分喜爱,便一直戴在头上。” 说着,张缈渺已经变了脸色,慌乱的不行,双手将身上的被子都抓皱了。 “混账!”太后怒地骂了一句,已经明白过来。 这还用得着继续审问下去吗? 方才是张缈渺亲口说的,是皇上赐给她,她又转赠给了林知晚,没想到却用这 只簪子来伤她。 可张缈渺却不知道,林知晚收下之后,扭头就送给了季柔慧。 皇上也看出了不对,却仍旧不敢相信张缈渺会利用他的宠爱,忍耐的问道:“这是朕给你的御赐之物,为什么会多一个?” 御赐之物,仅此一份,不可能会出现一模一样的两份。 张缈渺慌了,眼泪狂飙:“臣妾……这,怎么可能……” “梦嫔年轻,入宫晚,兴许不知道,皇家御用的金银首饰,都会请专门的匠人打造,为了和民间的杂物混淆,每个匠人都会留下皇家的标志,一对比便知。” 江慕云勾勾唇,悠悠的走向桌边,拿过了那两只簪子,自己一眼都没看,就交给了皇上。 皇上将信将疑的看着江慕云,江慕云只笑:“父皇,儿臣也得避嫌。” 说罢,皇上接了过来,拿着那两只簪子仔仔细细对比。 皇家御用的首饰,都会在上面留下一个小小的‘御’字标志,还有御用匠人专门的技巧,以免有些人仿造。 皇上低垂着脸,当他再次抬头时,脸上有山雨欲来的暴怒,望向床上的张缈渺,大骂:“你这个贱人!亏得朕这样信任你,替你周全!” 听到皇上这 一声怒骂,张缈渺吓得剧烈一抖,嘴角都在抽搐着,忽然跪在床上,放声大哭。 “臣妾知错……方才,臣妾和郡主发生口角,一不小心,就伤了自己,这才……是臣妾太小心眼了,让郡主蒙受冤枉……求郡主原谅,求皇上喜怒……” 看到张缈渺这副死不悔改、还在嘴硬的样子,在场众人都十分嫌恶,尤其是太后。 太后气得不行,狠狠地剜了张缈渺一眼。 到现在,张缈渺还要诬陷,是林知晚激怒了她,才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只听得一声慵懒的笑,“晚晚也没有证据,她也无心申辩,事出何因,还不全凭着梦嫔的一张嘴!” 那是江慕云,幽然浅笑的望向张缈渺,让张缈渺不由得瑟缩了身子。 江慕云这已经是婉转的说辞,实际上,这簪子一真一假,皇上刚才那么愤怒,是因为那只沾血的簪子上没有任何印记,他便知道是张缈渺伪造出来,蓄意陷害的。 江慕云不把这事挑出来,是因为还要顾全皇上的颜面和感受,毕竟,皇上对张缈渺的新鲜劲还没过,不忍心狠心处罚。 倒是这样一点,江慕云就逼着皇上不得不对张缈渺做出一些什么惩处 来,也算是为林知晚平反了。 皇上的脸色阴沉,“即日起,梦嫔不准出寝宫,无召不得觐见,自己好好反省。” “皇上……”张缈渺梨花带雨。 太后眯着眼,看过去:“怎么,梦嫔还有什么不满?” 这样的惩罚已经够轻了,太后心里自然不满,却和江慕云一样睿智,知道要顾及皇上。 皇上能做出这个决定,也算是忍痛了。 张缈渺噤声,只低声抽泣着,不敢再说。 江慕云微一勾唇,“父皇,晚晚平白受了惊吓,也着实可怜呐……” 皇上神色和缓下来,看向林知晚时,眼神中含着些许歉疚,想要给的补偿,自然也更加丰厚。 “知晚受委屈了,朕这心里也过意不去,这样吧,知晚长日陪伴太后,朕也该感谢,就赏赐给知晚,黄金百两,城中宅院两座……” 见皇上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那么多好东西要赏赐给林知晚时,林愈的眼睛都直了。 皇上说完,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问:“知晚,你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皇家恩赐,都赏了这么多,想必丞相府将来给她的陪嫁都不会有这么多,她还能不满意? 林知晚抿起笑容,恭敬行了 一礼,谦恭道:“臣女多谢皇上厚爱,只是……太过贵重,臣女不敢接受。” “这有什么,你将来和慕云在一起,朕给你的会比现在更多……”皇上说出这话来,十分有底气。 毕竟,现在江慕云是他的左膀右臂,厚待江慕云喜欢的人,也是皇上笼络这个儿子的一种手段。 “臣女多谢皇上,只是这些金银钱财,并非臣女所爱。”林知晚婉言拒绝了。 “知晚啊,你……”林愈有点着急了,他怎么生了这么傻的一个女儿,到手的肥肉竟然还要退回去? 皇上凝望着她,倒是没有生气。 太后来帮衬:“知晚,你想要什么?只要不算过分,皇上啊,都一并赏了吧。” 太后心里清楚,林知晚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她不会提出无理要求,这才敢放这种话。 林知晚颔首,再一抬头时,脸上挂着笑容,“今年,臣女想出一趟远门,看一看这天下的绮丽山水,看一看这人间的美好模样,不想让自己的眼界,仅仅局限于盛京城、丞相府这巴掌之地……只是这个梦,需要一块去哪里都畅行无阻的令牌,臣女斗胆,请求皇上恩赐。” 说完这话,江慕云深深凝望着她。 第332章 赐下金牌 “原来知晚的梦想,是这个啊!”太后哑然失笑,喃喃叹道:“这盛京城的贵女们,哪一个不想嫁入权贵之家,从此富贵荣华,没想到我们知晚的志向,竟是淡泊山水之间,果然与众不同……” 太后十分欣赏。 见太后欣欣然,皇上也很痛快,“那朕就赐你一块金牌,在南越国境地,哪怕你想自由出入皇宫都可以!” 林知晚拜谢:“臣女谢皇上厚爱!” 皇上太后都回宫了,江慕云留了下来。 还没等说话,林愈便把她们赶出了门外,笑呵呵道:“知晚啊,你快去送送王爷,晚点回来也没事!” 刚把府门关上,林愈又打开,探出脑袋来,笑吟吟地补充了一句:“其实,路途遥远,实在是回不来,也没关系。” 林知晚:“……” 春寒料峭,傍晚仍旧寒冷。 林知晚将斗篷重新系了一下,更暖和了些,无处可放的双手,只能屈了胳膊,缩在袖管中。 刚一抬头,便见江慕云把自己戴着的那块黑狐皮围脖取下来,将林知晚的双手包裹好,悠然道:“拿好了。” 这黑狐皮围脖裹在手上,还能感觉到江慕云脖子上的温度。 寒风还一缕一缕的 吹来,林知晚有些不好意思,将围脖取下来,“王爷还是戴着吧……” “你不要,就扔掉吧。”江慕云含笑看她。 林知晚凝视着江慕云,虽然他时常微笑,却并不和善,但凡他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成才行。 林知晚拗不过,便将围脖在两手上缠绕了好几圈,暖和得不得了。 稍一张嘴,便见白白的哈气在眼前缭绕着,林知晚轻声问:“王爷和太后,怎么会来?” 江慕云笑了一声,“你们府上那位新夫人,派了丫鬟来知会我,我便去宫里接了太后,赶到这里。” 原来是柳青青。 林知晚在心中给柳青青记了一功,还在感叹着,这么短的时间,江慕云能从慕王府赶去宫里,带着太后还及时的跑过来,真不知这一路有多着急。 “那,季慧妃呢?”林知晚也疑惑。 “恰好碰上,听说此事,她非要跟着来。” 说到这里,江慕云挑眉看她,乐了,“你们,提前套好招了?” “我们怎么会未卜先知?”林知晚摇头笑了,聊起之前的事。 “慧妃说的那事是真的,当时梦嫔太急于和我攀好关系,很突然的送了这样名贵的簪子,我总觉得有问题 ,顺手放在慧妃那里保管,以免惹祸上身,没想到,慧妃这样心灵……” 江慕云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丞相府里发生的事,季柔慧便料到了什么,戴上簪子才来的。 善良是善良,可当初能诞下很大可能立为储君的二皇子,又备受皇上宠爱的季柔慧,必定是有超群的智慧,才能在这吃人的后宫生存下来。 她不愿争斗,不代表她斗不过。 听过,江慕云也十分感慨。 这两个女人都并非未卜先知,却有未雨绸缪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她们不想争抢,已经是这样,若有一天,季柔慧想争呢? 莫说皇后,恐怕太后也不是个儿吧! 江慕云笑了半天,“幸亏啊,你留了后手,否则今天铁定折进去了!” “怎么会折进去,不是有你在吗。” 林知晚也笑着,随口说了一句。 话已经说出去,这才意识到有问题,沉默了半天,没敢看江慕云的眼睛。 江慕云唇边含笑,深深的凝望着她,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却见她缓缓抬头,若有所思。 “梦嫔,有问题……” “什么?” 林知晚回了回神,与江慕云对视着,脑海中全然是她近距离看到张缈渺下颌 的画面。 “梦嫔的下颌,为什么会有一条线呢,像是……缝合的……” “你在说什么?”江慕云没有亲眼看见,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林知晚已经陷入了疑惑,无法自拔。 她想不通。 半响,她才道:“王爷,我就不远送了,我想去一趟于宅。” 听她呢喃的那一句,想必是张缈渺的伤势问题,江慕云不再追问,只道:“于修远应该是跟着父皇进宫了,皇上冲着梦嫔发火,肯定不舍得这个美人受伤,一定会再叫太医诊治的。” 走的时候,于修远就是跟着皇上的仪仗一同离开的。 林知晚轻轻点头,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那我明天再去。” 她早早就回了丞相府,把采荷叫了过来。 大家都忘记了采荷这个撒了谎的小角色,可林知晚却记得。 白天已经饱受精神上的折磨,又跪在兰苑的屋里,采荷瑟瑟发抖。 屋里只有林知晚和采蝶主仆二人,没有开口说话,对于采荷而言,气氛很凝重紧张。 当林知晚喝了茶,转头看向采荷时,采荷就痛哭流涕起来。 “大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林知晚微微皱眉,这才问:“梦 嫔提前找过你?” 采荷惊得身子一颤,泪流满面,“奴婢……怎么会认识宫里的贵人……” “那你为什么会诬陷我?”林知晚追问。 她们在屋里根本什么都没发生,是张缈渺突然拔出一只簪子,划伤了自己,大声惊叫。 这个过程,她就像看张缈渺表演一样,动都没动。 反复逼问了半天,采荷都哭得打起嗝来,脑袋晕晕沉沉的,什么都回答不上来。 采蝶似乎觉得,这里不太有严刑拷打的氛围,请示道。 “小姐,奴婢要不要去叫几个男丁,搬一些刑具过来?” 此时采荷吓得失声,双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林知晚无语的看着采蝶,“你把她吓晕了,我还问什么?” 采蝶十分尴尬,瘪了瘪嘴,咕哝道:“这也……太不禁吓了!” 林知晚望向采荷,轻叹一声。 采荷大概也是为人利用,要想从她这里知道些什么,怕是很难啊! 第二天一大早,林知晚迫不及待的去了于宅。 来到了书房,林知晚坐着,沉默了许久。 于修远冲泡了好几道,终于泡出最清香的一杯茶,递给了林知晚,这才笑问:“知晚啊,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第333章 换皮易容之术 林知晚缓缓抬头,目光深深,张了张嘴,半天才问。 “爷爷,世上有没有聊斋故事里说的那样,换皮之术?” 于修远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林知晚这是魔怔了吗? “你怎么了?”于修远问。 林知晚神色变淡,笑道:“我只是忽然感慨,医术博大精深,而我见过的太少……”她忽然笃定道:“世上,一定有那种易容之术,只是我不会而已。” “呵呵……” 只听于修远叹笑着,放下了茶杯,旷远的目光像是在回忆往事。 “换皮易容,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可对于一个医术精绝的医者而言,却不是难以实现的。我就知道有一位医者,十分精通换皮之术。” “是吗?怎样换皮?”这勾起了林知晚的好奇心。 于修远笑着摇头,“本是意外,他家儿子玩火,手上一大块皮都被烧焦了,他突发奇想,用牲畜的皮嫁接在了儿子的胳膊上,竟然恢复的完好如初,此后,他开始琢磨换皮之术,到了后来,竟然可以把一个人的容貌改变成另一个人的,连我至今都未曾参透这个手艺。” 听了这事,林知晚心中很是震撼。 原来她的猜想,早就 有人实现过,而且技术还十分成熟。 “那,这个高人是谁?他现在在哪?”林知晚很想会一会他,学习一下他的高明医术。 于修远轻轻拧眉,随即释然一般的笑了:“他曾是我的一个对手,如今在很远的地方,怕是这辈子,都无缘相见了。” “是这样啊……” 看得出于修远不太想回忆这段过往,林知晚也有些许遗憾。 “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于修远又问她一遍。 林知晚摇摇头,犹自苦恼:“这个,我还没有得到证实,所以……不能乱说……” 关于张缈渺下颌的那条缝合线,她需要自己琢磨,亲自解开疑团,在此前,她不能告诉于修远,让他也卷入风波之中。 自打于修远说了,换皮易容之术可以实现,林知晚就一头扎进去,每天翻看古医书,苦心钻研。 时光都在那古医书的字里行间流逝,林知晚都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忽然有一天,听到老夫人在席间说:花望舒生了! 花望舒生了个儿子,皇上赐名为江烁。 花令宜对皇上太后说,花望舒生产那天夜里,有流星数丈,光辉都落在了槿王府里。 此等大吉的天象,自然 让皇上大喜,因此赐名为‘烁’,为此大赦天下一年。 说罢,老夫人还叹道:“如此一来,无论是花贵妃还是槿王妃,她们之前犯的错,这就因为这个儿子,一笔勾销啦!” 林知晚笑:“看来,花家又要兴风作浪了!” 老夫人和林愈都望着林知晚,着急道:“知晚啊,如果你和慕王现在成亲了,明年也生一个儿子,哪怕是个女儿,你们绝对不会比槿王夫妇差的!” 林知晚眨巴着单纯的眼睛,掩唇笑道:“祖母,父亲,你们说什么呢,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看到林知晚几次回避这个问题,老夫人和林愈只得无奈叹气,于是想到花望舒生了孩子,他们这心里也不舒服起来。 这是皇家第二个皇孙,出生时又是天降祥瑞,皇上自然重视,满月酒那天,在皇宫大摆宴席。 继张缈渺去丞相府那次之后,时隔数月,林知晚头一次进宫。 不知这是谁的安排,林知晚和江慕云坐在了一起。 “王爷。”林知晚点头笑笑,坐在了江慕云身边,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江慕云勾勾唇,什么话都没说。 上座,太后抱着小皇孙江烁,喜欢得 不得了。 一旁的花望舒,生产之后立刻恢复了身材,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她环扫全场,沉静的眼神中透着傲然之色。 生下一个天降祥瑞的小皇孙,这就是她骄傲的资本。 看皇上和太后对江烁爱不释手的那个样子,江槿云和花望舒这次才算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还没开席,宾客一个一个走进来,跟随着宫人的引导,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百无聊赖之际,林知晚在眼前这盘点心里,挑选了半天,终于挑到一个卖相最好的。 拿起来刚咬了一口,无意间抬头扫了一眼,忽然瞧见有一个美丽的女子袅袅而来,瞬间没了吃点心的兴趣。 “王爷你瞧,她怎么来了?” 江慕云回神,顺着林知晚的目光,挑眼看过去,并没有惊讶的笑了笑。 “为了江烁,皇上大赦天下,花望舒就去求了情,把梦嫔也放出来了。” 被关禁闭反省的张缈渺,这一次出来,眉眼间都透着柔和,对宫人说话都客客气气的,谦恭温顺的像是换了个人。 张缈渺抱着一个锦盒,走到了太后他们面前,行了大礼之后,这才看了看孩子。 说了几句好听 话,便将锦盒打开,她说:“本宫……在寝殿里闲来无事,想到小殿下快要出生,便提早开始,这才赶上今天,把这些小衣裳和鞋子送给小殿下,槿王妃……别嫌弃。” 锦盒里,那是张缈渺亲手缝制的衣裳和鞋子。 花望舒接了过来,十分惊喜,感激道:“没想到梦嫔娘娘心灵手巧,还这样有心,我代烁儿谢过娘娘了!” 听到这里,太后的脸色才缓和不少。 还算这个张缈渺有脑子。 看到这里,林知晚摇头苦笑:“看来,这两个人又搅和到一起,我是没好日子过了!” 江慕云望着她,看到她轻皱的眉头,还有唇边无奈的笑,只觉好笑,更……好看。 “慕云,知晚!” 太后忽然叫了他们,两人齐齐回头,望向太后。 太后笑得慈祥,招招手:“来,你们来看看小烁儿。” 林知晚温温一笑:“是。” 在两人走来时,花望舒那张精致的面庞上一直挂着笑容,却时不时地闪过冷漠。 两人走近,太后笑道:“你们快来看看,多可爱呀!” 林知晚勾起食指,滑过小孩的脸蛋,江慕云只是看了一眼,对于这个侄子并没有什么亲近之感。 第334章 我是喜欢慕王爷 望着林知晚和江慕云站在一起,与世无双的样子,太后心中感慨,有些话想说,却没能说出口。 “皇祖母,您瞧郡主也很喜欢小孩子呢!” 只听一旁响起花望舒的笑声,林知晚抬头看过去。 花望舒掩唇轻笑,“如果郡主愿意的话,想必孩子早就比烁儿大了,只是可惜啊……” 说到这里,花望舒露出惋惜的神色,这让太后心里更不舒服了。 江慕云的身边一直没有一个合适人,这是太后心里的疙瘩。 谁料,在花望舒说完之后,林知晚露出自卑和难过的神色,低下了头。 花望舒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倒是从未见过林知晚认输过。 只是转念一想,一门好亲事和生孩子,这是女人最重要的事情,一定是她和慕王之间有问题,这才拖到现在没有成亲,她自卑也是正常的。 这样一来,她在太后那里说不过去,时间一长,一定会失去太后的宠爱的。 想到这些,花望舒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 花望舒却不知,林知晚的心思又岂是寻常女人能想到的? 她,是故意为之的。 宴席途中,林知晚出去方便,在回来的路上,和一个人前后脚,便追上去打了个招呼。 “郡主……”郑 瑕一怔,随即施礼道:“郡主安好。” 林知晚颔首微笑,回礼道:“郑小姐安好。” “我先回去了。”郑瑕垂下视线,这便要走。 “哎,等等。”林知晚拦住了她的去路,笑盈盈道:“我是专程在这里等郑小姐的。” 郑瑕微微惊讶,“等我?” 林知晚索性开门见山,水波流转的眼眸中,透着几许笑。 “郑小姐,你是真的喜欢慕王爷吗?” 听到这个问题,郑瑕心中掀起巨浪,瞬间警惕起来。 难不成,这位荣安郡主终于要来示威了吗? 那又怎样呢?她的家世、身份,比林知晚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有什么好怕的! 既然找上门来,那她就接招! 心中思量了一番,郑瑕做好了和林知晚争斗一番的心理准备,后背挺直,鼓起勇气,直视着眼前这位将来要成为慕王府正妃的姑娘。 “是,我是喜欢他没错!” 看到郑瑕的反应,林知晚没有半分怒意,反而笑意更深,也透着友好。 “那等会散了,你在宫门口等我。” 说罢,林知晚转身走了。 还留在原地的郑瑕,反应不及,呆呆的站在那里。 她心中的巨浪,一点点的平静下来。 林知晚的反应,就像是她 一拳打在了人家的棉花上,一股气都没法释放! 林知晚这是什么意思? 宴席散了,江慕云和林知晚一道出来。 来到了宫门口,江慕云转头笑道:“我送你回去。” 林知晚抿笑:“不用了。” “丞相府的马车,早就走了。”江慕云说。 在宴席上,林愈就偷偷跑过来,跟江慕云咬耳朵。 林愈说他们等会急着回去,就麻烦他送林知晚回去了。 全天下的人都在把他们俩往一起绑,可林知晚却硬要剪断这根线。 慕王府的马车已经赶过来了,江慕云道:“上马车。” 江慕云刚要踏上马车,只听后面有一声轻柔的呼唤:“郡主!” 他们回头,林知晚笑脸相迎:“郑小姐。” 郑瑕匆匆赶过来,和江慕云的视线对上,不禁脸红了一下,低垂着眉眼。 她纠结了很久,在想林知晚到底是何居心。 一想到江慕云,她的心中便横生出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哪怕林知晚把她卖了呢,她想着,那又有什么好怕! 来了,没想到还看到江慕云了。 “郑小姐,你也一个人啊。” 林知晚笑眯眯,“正好你和王爷顺路,就麻烦王爷送你回去吧。” 突如其来的幸运,砸得郑瑕 发懵。 林知晚这是干什么?把江慕云往她身边推? 郑瑕忽然看不懂林知晚的套路了。 林知晚笑颜如花,忽然听到身旁一声冷笑,她转头,看到江慕云那张素日来都挂着温柔表情的脸,隐约萦绕着一丝怒意。 他越是生气,笑容越是深。 “林知晚。” 这是他头一次,叫了她的名姓。 只见他眼中的笑和怒都慢慢淡下去,残留下冷漠, “你……真的别后悔!” 说罢,江慕云的面上便是云淡风轻之色,再次浮现温柔之色,是展现给郑瑕的。 “郑小姐,本王送你。” “什么?”郑瑕有点不敢相信这个转变。 她不相信林知晚会把江慕云拱手让给她,更不信江慕云会就范。 江慕云不仅柔情相对,还轻轻搂了一下郑瑕的肩膀,扶着她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宫门口有很多人进进出出,都看到了这一幕,纷纷震惊不已。 一则感叹,江慕云是再次眼瞎了吗? 从前林知晚是个丑肥婆时,他就爱到不行,而今他却抛弃了貌美如花的林知晚,牵起了相貌平平的郑瑕。 二则,大家也用同情的目光望着林知晚,看着她这个被抛弃的女人。 马车远去,林知晚神情哀伤, 缓步地走开。 她总要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给大家看呐。 虽然她不想承认,此时心里确实有一点点难过,一点点而已。 出了宫门,通往最繁华的大街,还有一条长长的宫道。 林知晚在宫道上慢慢走着,看似神情恍惚,悲伤至极。 周围人纷纷侧目,唏嘘。 似乎人在戏中,真的会被这种情绪感染,林知晚只感觉到一种浓浓的悲伤从心底蔓延出来,在她的四肢百骸扩散,让她的脚步都虚浮起来。 “啊!” 她的思绪根本就是在飘飞的,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一不小心就踩空了,向前栽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林知晚看到斜侧窜过来一道人影,从侧边拉了她一把,她这才免遭劫难。 心还在扑通扑通跳,林知晚扶着心口,左胳膊还在被那人抓着,只听一道清冽的嗓音关切道。 “小姐,没事吧?” 林知晚转头看过去,看到眼前的男人,生出几分惊色。 这个男人身材高大又挺拔,着一身褐色的窄袖骑装,头戴皮貉帽,眉眼却透着温润的笑意,像是个偷穿胡服的书生公子。 他眼中的温柔,如同冬日的初雪,任谁看到这样清澈温柔的眼神,都会眼前一亮,难忘许久。 第335章 北燕文丞相 而他身后,还有四个身穿胡服长袍的男人, 不是南越人? 出于礼貌,林知晚道了声:“多谢公子。”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手。 男人颔首微笑,笑容若春风般温暖。 他转身离开,朝宫门那边走了过去。 林知晚望着他许久,脑海中一丁点关于这男人的印象都没有。 回去之后,不管林知晚做什么,脑海中总是会蹦出那个身穿胡服的书生公子。 她知道绝没有可能认识这人,却总觉得此人大有来头。 “采蝶!” 正在窗外浇花的采蝶赶紧跑进来,关切的问道:“小姐,您想吃饭了?” 关于宫门口的风波,采蝶也听人说了,自打她家大小姐回来之后,她就小心伺候着,生怕再勾起大小姐的伤心事。 林知晚神色淡淡,只吩咐道:“你去找樊南,请他给王爷带个话,就说今天……”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沉默下来。 “大小姐,要说什么?”采蝶问道。 林知晚扬了扬唇角,逸出一丝微苦的笑意,淡声道:“没事,不用了。” 采蝶瘪瘪嘴,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房间里独留下林知晚,躲在床幔下的阴影处,双手抱紧了自己。 一有异动,第一时间 想到通知江慕云。 从前可以,可现在她已经把江慕云推给郑瑕了,再这样自作多情,算什么呢? 呵,林知晚啊。 这是你自己挖下的陷阱,就得自己受着锥心之痛! 一觉醒来,林知晚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该吃吃该喝喝,就像是天上的太阳东升西落一样,她希望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轻易击垮她难得重来的人生。 采蝶求了几次,想跟林知晚一起去医馆,都被拒绝了。 林知晚说,我没事。 去普世医馆的路上,林知晚一路走着,却在医馆前的大道上,看到了很多洒扫的人。 大道两侧的小摊都被勒令停止,往日拥挤的街道变得十分宽敞,此刻又在整饬清扫。 不能做生意的小贩们都哀怨飞满天,只是窃窃私语,都不敢当面顶撞。 一路走来,林知晚也听到了周围百姓的闲言碎语,汇总起来,大概传达的是一个意思:北燕的一位名为萧澈的文丞相来觐见南越皇帝,还带了岁贡! 因此,皇上特别重视,将文丞相进来的城门到宫门的这一路,都派人打扫整理,还会在宫中设宴款待,隆重迎接这位北燕的文丞相。 看到这大动干戈的场景,林知晚想,医馆的 生意怕是也做不成了,便在街上逛了逛,打道回府。 回去的一路上,她还在低声呢喃着:“北燕……” 她忽而回想起昨天宫道上拉了她一把的那个男人,穿着胡服的斯文男子,相貌那样出众,举手投足间也不平凡。 想必,那不是北燕文丞相,也必定是文丞相身边的得力干将吧。 昨天她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发现,还急着打发采蝶去知会江慕云。 如果真的去了,怕是要被笑话了。 林知晚努了努唇角,摇摇头,这便回家了。 次日中午,大家都在正厅吃饭。 林愈刚下朝回来,朝服都没来得及脱,便来到了正厅,拿起筷子,却也吃不下饭菜。 他唉声叹气的,这一桌子人更没法吃了。 老夫人问道:“你怎么了?” 林愈这才说起,这两天在朝中发生的事情。 “北燕的文丞相说是来进岁贡,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对南越的示威?皇上很重视文丞相,又是迎接又是设宴的,弄得朝廷上下都躁动起来,那些官员都想巴结这位文丞相,几次三番的讨好、宴请……” 说到这里,林愈又叹了口气,没法往下说了。 说到这儿,大家也都明白林愈愁什么了。 大家 都去巴结,他在发愁,他去不去? 老夫人下意识的看向林知晚,总觉得她聪颖,遇事沉着,即便是朝政也能给林愈出一些好主意。 当然了,若是能搭上江慕云这条线,那就更好啦。 林知晚的视线就在一双筷子和饭菜之间,知道林愈也在向她求助,可就是没说话。 巴结北燕丞相,这又关她这个闺中女子何事呢? 主意对了,林愈也就是一两句口头表扬;万一算盘打错了,林愈和老夫人这种利益至上的黑心母子,只会把责任一味地推到她身上。 对于这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家人,她不理会就是了。 然而,林知晚的余光却瞧见了正怀有身孕的柳青青和刚过上好日子没几天的赵玉荷,心中动摇了。 在这丞相府里,她不顾别人可以,却不能不管她们两人。 只有林愈好了,稳居丞相之位不倒,她们俩的下半辈子才能安生又富足。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下,林知晚放下了筷子,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这才看向了林愈。 见林知晚看过来,林愈的眼睛发亮。 林知晚恬然一笑,慢声说道。 “南越和北燕若能交好,南越的朝臣和北燕文丞相攀好关系,这自然是 好上加好,可眼下边境不稳,战争可以说是一触即发,若真是开战了,人们自然会想起那些曾和北燕文丞相交好的朝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到时候万一南越战事失利,皇上会不会误认为,那些人是卖国贼?” 走一步看十步,林知晚的高瞻远瞩,让林愈叹服。 “说的是啊!”林愈这才恍然。 林知晚给林愈倒了一杯茶,说的这话也不算恭维:“父亲身居高位,而且稳定,在南越国可以算是人上人,没必要和那些鼠目寸光的小官一样,去巴结一个外来小国的使臣,实在是太掉价了!” 这一番话,让林愈很是长脸,可是头一次听林知晚这样夸他。 也曾听说,皇子和王公贵族也争相邀请这位文丞相。 林知晚又道:“至于皇子们想跟这位文丞相结交关系,兴许那是为了将来铺路,实在是正常,父亲也不必跟风,免得叫旁人说父亲别有用心。” 听了林知晚一席话,林愈豁然开朗,连连拍了好几下大腿,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和喜悦。 最后,还吹嘘起来:“我南越九州三十六城,他北燕蛮夷小族,还用得着去巴结北燕一个小小丞相?哼,那群人都是傻子……” 第336章 慕名而来 春夏交际,阳光温暖,空气新鲜,天气晴好。 让人……总想睡觉。 到了中午,医馆也没什么人了,林知晚吃过饭后,便来到医馆门口,坐在了她平时坐着的小板凳上。 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让她昏昏欲睡。 她倚在门板边,耳边听着窸窣的虫鸣鸟叫,打了个盹儿。 梦里啊,她回到了小时候。 于宅有一颗很大的杏树,她时常坐在杏树下,仰头望着黄澄澄的杏子,指着那些,笑眯眯地说,那是星星。 爷爷每次都陪她坐在杏树下,一坐就是一下午,给她讲笑话,讲医理,直到把她哄睡着,轻轻地抱在臂弯里…… “这位小姐,请问……” 轻柔的声音,将林知晚从梦中一点点唤醒。 好不容易醒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前从模糊变得清澈,看清楚眼前这张温柔的脸。 这个男人正弯下腰来望着她,试图叫醒她。 他脸上的表情,比那盛京城郊的湖水还要细腻温柔,连声音都有一种与世无争的淡泊之感。 “小姐,冒昧打扰一下,请问荣安郡主是否在这里?” 他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林知晚彻底清醒过来,上下打量着他。 虽 然没穿那件长袍,换了一件轻薄的南越长衫,看起来十分合身,他仿佛和南越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可头上那顶皮貉帽却一直没摘,让林知晚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那天,扶了她一把的胡族男人吗? 见林知晚望着自己,半响不语,那男人便温温一笑,自报家门。 “小姐,在下名叫萧澈,是北燕人,久闻荣安郡主的大名,前来拜访,请问小姐认识她吗?” 原来,这就是那位引得朝臣争相巴结的北燕文丞相啊! 他倒是不遮不掩,自报大名。 只是……林知晚的余光往里面扫了一眼,普世医馆做大了,伙计就有将近十个,大夫、药童不计其数,这个萧澈也有意思,谁都不问,就来问她这个正在睡梦中的人? 林知晚抬眼,轻笑一声:“萧公子所为何事?” 能当上北燕的文丞相,还能在进盛京城的短短几天内,就让朝野躁动,林知晚就不相信,这个萧澈真的是来寻人的,真的不认识她! 既然他装着,那么她就陪这萧澈玩一玩。 萧澈颔首,微微一笑:“也是机缘巧合,我在北燕边境巡察办案时,巧遇了南越的一位女将,名叫冯滢 。” “冯滢?”林知晚心头一动。 萧澈点点头,一双眼睛澄亮,“她是边境处南越军队里的一名女将,年纪轻轻就独自训练一支队伍,小有成就却从不骄傲,她能在当地的北燕人中远近闻名,也是因为她的侠肝义胆,仗义出手。” 萧澈眯了眯眼,笑着回顾:“就在不久之前,我去边境办案,听当地百姓常常对一位冯女将赞不绝口,一打听这才知道,她身为南越人,却曾经为了北燕百姓而打抱不平,这一点实属难得。” 听萧澈这简单的描述,林知晚十分相信,并且能想象的出来,当时的场景。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就是冯滢的作风。 哪怕他是北燕人、后蜀人。 在正义面前,不分国界。 萧澈这才说了,今天来这里的缘由:“我有幸通过一个案子,和冯滢结识,相谈甚欢,并从她口中,得知了荣安郡主的名讳,听起来,荣安郡主和冯滢女将一样,是义气的巾帼!在下有来到南越的机会,心想一定要来见见郡主!” 原来,这中间还有冯滢的一层关系吗? 听到萧澈的描述,林知晚心中多少有些澎湃和畅然。 自打冯滢走后,她 从未感觉到,能和冯滢之间的距离能像此刻这般相近。 听萧澈的描述,冯滢不仅凭自己的努力过得不错,而且离自己的将军梦更近一步了! 真是好事! 兴许是面相仁善的缘故,防备心是有的,可林知晚却不排斥这位北燕丞相。 她笑了:“小女子不才,正是萧大人口中的荣安郡主。” 骗着人家说了这么多,这才报上姓名。 林知晚笑盈盈的盯着萧澈,看他作何反应。 萧澈抿笑,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拱起,朝林知晚一拜:“今日得见荣安郡主,心思灵巧,果然不同凡响。” 这样的大礼,着实让林知晚意外,不禁叹笑一声,这才起身,谦恭地回了一礼。 “若是换做旁人,定认为我是在戏弄萧大人,萧大人不生气?”她笑问。 刚才她就懒洋洋坐在那里,还几次套着萧澈说实话,这不是戏弄,是什么? 可萧澈却笑:“冯滢女将正义凛然,她的朋友自然不会差,郡主心思聪慧,面对生人有防备之心,身为女子自然要有保护自己的意识,郡主多问几句,是应该的。” 北燕有文、武两大丞相,北燕皇帝就这样把大权放出去,让他们两 人掌管朝政,省心省力。 虽然不会武功,年纪轻轻,怎么看都是个百无一用的文弱书生,比那冯淳好不到哪去。 究竟是人不可貌相,萧澈能独当一面,瞧瞧人家这说话办事便知道了。 林知晚又行一礼,真诚道:“方才,多有冒犯,万望萧大人海涵!” 萧澈一笑,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道声音响起:“郡主,这位是……” 林知晚往萧澈身后扫了一眼,这便笑着介绍:“萧大人,这位就是冯滢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名为冯淳。” 萧澈转身,看见冯淳,仍然是拱手行礼,客客气气:“冯兄,在下萧澈,是北燕人。” 冯淳微微惊讶,“北燕人?” 林知晚笑了笑,跟冯淳解释了一下,冯淳这才对着萧澈行礼问好。 并不是为了萧澈那丞相身份,而是为了妹妹冯滢。 “萧大人,舍妹承蒙您照顾,请问……她一切都好?”冯淳问道。 “客气,这都是冯女将她自己努力得来的。” 萧澈回头,将他的随行跟班叫来,“萧延,把礼物送上。” “是。” 那个名叫萧延的胡族男人,从手下的手里接过几份礼物,依次交给林知晚和冯淳。 第337章 真是翅膀硬了 两人都有点疑惑,萧澈笑着解释:“在下受冯女将所托,给冯家长辈和郡主准备了礼物,哦,对,还有一位季侍郎家的小姐,名为季梓薇,礼物也有她一份,烦请郡主代为转交。” 冯淳非常惊喜,眼中渗出了晶莹的泪水。 他望了望天,替他的父亲母亲感到欣慰:滢儿真是长大了,出息了! 平时,林知晚和冯淳就喜欢坐在医馆门前,聊聊人生,谈谈医馆,于是,冯淳就派人在门前支了一张小桌,还有一把巨大的阳伞。 方才林知晚就是坐在这里,倚在门板上睡着的。 萧澈望向那矮矮的桌椅,礼貌笑问:“请问,在下可以坐下来,和二位聊聊吗?” 冯淳这才拍了脑袋,“瞧我!”然后傻呵呵的请萧澈坐下来。 一桌三人,清茶一壶,相谈甚欢。 萧澈不是个浮于表面的人,他见多识广,思想层面很高。 他们坐在一起,谈古论今,交流两国的风土人情。 即便是对于林知晚和冯淳生活了十几年的南越国,萧澈谈论起来也头头是道,让他们时常发出这样的感叹:原来,是这样的啊。 然而,面对这样的情况下,萧澈也从未摆出高傲的姿态 ,只是谦虚的笑笑:“是郡主和冯老板平日里没有注意罢了,也是在下卖弄学识了!” 这些年来,冯淳只知研究生意经,很久没有博览群书,好好看看他所生活的这片大地,究竟有怎样的姿色和风采。 听萧澈娓娓道来,冯淳眼前像是展开了一副绝美的画卷,时而沉迷进去,还发问道:“萧大人,您方才说的那是哪里来着?” 萧澈自是好脾气,笑了一声:“哦,那里是后蜀国管辖的地方,名为……” “原来萧丞相不愿赴约,是偷偷跑到这里来喝茶啊!” 一道慵懒的声音,打断了萧澈,也终结了这场很愉快的聊天。 三人齐齐抬头,冯淳和萧澈都起身相迎,拱手道:“慕王爷。” 江慕云并不领情,似笑非笑的眼睛扫过依旧坐着的林知晚,随即落在萧澈身上,眼中迸发出冷冽的光芒。 “萧丞相推掉了本王的邀约,却是来见本王的未婚妻……” 他冷笑一声,“如果是这样,萧丞相打个招呼即可,本王带你来找晚晚,岂不是更方便?堂堂北燕丞相,行事何必这样偷偷摸摸?” 听了这话,萧澈笑意不减,冯淳却是低下了头。 这话中的 酸味,熏得冯淳都不好意思抬头了。 连冯淳都觉得醋味大,难不成萧澈会是个傻子? 林知晚冷眼看着江慕云,却见江慕云没有一点要退让的意思,眼中的小火苗,像是一点就燃。 然而,萧澈脸上的笑容没有一点变化,反而更加恭敬,冲着林知晚和江慕云拱拱手,笑道。 “王爷是玉树临风,郡主如出水芙蓉,也都智慧超群,实属良配!在下愿王爷和郡主,百年好合!” 带火花的拳头,砸在一团沾了水的棉花上,江慕云这口酸气,上不来,下不去。 不谙风月的冯淳也看出了门道,忍不住偷笑着。 酸了这么半天,你拿林知晚当香饽饽,人家萧丞相压根没放在眼里好吗? 有江慕云在这儿,气氛就不可能回到刚才那样轻松愉快。 见眼前情景,萧澈很是识相的离开了,并跟江慕云客气道:改天亲自登门拜访。 萧澈一走,冯淳也说自己要忙了,这便及早走开。 林知晚这才悠然起身,对江慕云浅施一礼:“王爷,我先回家了。” 林知晚转身,才走出两步远,就听江慕云的冷笑声传来:“怎么,荣安郡主,难不成南越偌大国土,都容不 下你?” 明里暗里,不还是嫌弃林知晚和那萧澈相谈甚欢的事情吗? 林知晚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露出无所谓的笑容。 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砰! 一掌下去,阳伞下的那张小桌子被震成碎末,惊得路人都跳开,古怪地望着江慕云。 “真是翅膀硬了,翅膀硬了!” 江慕云连连冷笑,眼中是狂风骤雨,压低的声音听得出压抑的愤怒。 “樊南!” 身后的樊南,抖了个激灵,连忙上前:“属下在,王爷有何吩咐?” “给本王,杀了那个淫贼!” 樊南抬头,一脸懵逼:“王爷,王爷说的是……” 江慕云的眼神,眼神却比寒冬的坚冰还要冷,偏要笑着,那强大的气场,让经过的人都不自觉远离。 “人面兽心,禽兽不如的,那个王八蛋文丞相!” “……” 樊南的五官都挤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慕云是他的主子,他对江慕云忠心耿耿,自然不能说主子的决策有任何错误。 只是…… 樊南在心中为萧澈点了根蜡烛,默默祈祷:千万别再招惹郡主了,千万别犯在慕王爷的手上…… 祈祷一遍,又加了一句:犯在爷的 手里,也千万别死在他手上,实在是……太冤枉了! 人家萧澈萧丞相可是啥事都没干啊!如果真的被江慕云杀了,那可真是比窦娥还冤呐! 是的,江慕云这个醋吃的,连大直男樊南都看不下去了! …… 之前为了欢迎萧澈的到来,皇上设宴,亲自作陪。 每隔几天,皇上再次设宴,邀请众臣子和有身份的家眷入宫赴宴,为萧澈举办了更为隆重的宫宴。 华阳殿人满为患,主子们都快挤不下了,有很多身份稍稍低微的都进不去,可以想见皇上对北燕和这位文丞相的重视。 林知晚也来赴宴了,她坐在贵女的席间,虽是首座,却在这样盛大的场合中,显得毫不起眼。 皇上、太后、皇后都在上座,下面依次是妃嫔、皇子、公主,以及皇家亲族,臣子及家眷。 江慕云和江槿云就陪伴在皇位下方,而萧澈就被安排在了他们二人之间,离皇上最近的位置,可见重要程度。 这一场宫宴,是这个外族人萧澈的主场。 萧澈穿着北燕胡族的朝服,宽大的皮袍穿在他身上,竟也能显出几分清俊儒雅之气,大抵是人有气质,披上一件乞丐衣都显得不凡。 第338章 江凤兮 萧澈端起酒杯,行了北燕的宫礼之后,又按照南越的习惯,深鞠一躬,温温而笑。 他的声音不大,嗓音清亮,有一种让众人心中的烦躁瞬间消除的镇定力量。 “皇上,萧澈仅代表我们北燕的君主,向皇上和南越带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诚挚的祝福,希望北燕和南越和平交好,福泽百姓。” 皇上也举起了酒杯,客气的回了话。 这一杯酒,萧澈一口干了,随后又倒上了一杯,望向在场众人,明亮的双眼,神采飞扬的样子,完全不似林知晚前两次见到的那样。 能当上北燕文丞相的人,又怎么会真的像是他有欺骗性的外表一样,是个没用的书生? 萧澈侃侃而谈,谈古论今,引经据典,由两国的邦交,谈到了北燕的发展和繁华。 “北燕水肥草美,蓝天白云,牛羊成群,生活在草原上的百姓富足又安逸,多年前我们也在北燕各地建立城池,北燕的帝都漠城,虽比不上盛京城的上百年基业,却在当今皇帝的主持下,短短几十年间,城中的纺织、经营、买卖等生意往来频繁,城郊的土地种植、牲畜饲养,也都持续繁荣着。” 说到这里,全场都在噤声 ,听着萧澈一个人描述着他们强大的北燕。 最后,萧澈还补充道:“大家想去北燕瞧瞧,我们随时欢迎,必定让大家宾至如归!” 随后,他发自内心的笑道:“盛京城的繁华固然迷人,但若是去过北燕的人,一定会沉迷于它的单纯和美好。” 萧澈介绍了北燕,让华阳殿杂乱的声音渐渐消失。 大家都看着皇上的脸色,听着萧澈骄傲的言论,脸色也都凝重起来,嘴唇抿紧,盯着萧澈。 南越国的主场,萧澈的一席话,却不动声色地把南越比了下去,这让在场这么多南越人的面子往哪里放? 尤其是皇上! 萧澈这份自信,就在气势上压倒了一大截。 气氛这般紧张,萧澈的笑容明澈,稳坐泰山,就像是看不出大家的异样。 总是坐在了不起眼的位置,华阳殿的人又这么多,偶尔开小差也没有人能听得到。 林知晚稍稍侧了身子,跟一旁的季梓薇低声耳语:“这位文丞相还真不是个软柿子,怪不得北燕这几年势头迅猛,想必少不了这位能臣的功劳。” 说完半天,都没听到季梓薇的回音。 这不像她啊! 林知晚这才偏头一看,季梓薇的视线凝结 在一点,呆住了似的。 林知晚轻轻皱眉,这个时候怎么还发呆? 随后,无暇理会季梓薇,便继续望向萧澈那边,看他还要出什么狠招。 “皇上,微臣此行,一位贵人还托微臣给您带了一份贵重的礼物。” 萧澈笑着,叫他的亲信萧延送上一份打包好的礼物,交给皇上。 用不着拆礼物,上面附着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函。 皇上打开信一看,捏着信纸的手都抖了一下,轻声道:“是……凤兮……” 太后亦然惊喜:“是凤兮送的礼物?” 看过信后,皇上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却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欣慰:“是凤兮的亲笔书信。” “大公主还是这样贴心,嫁出去这么多年,随时都把皇上放在心上。”张皇后笑着。 他们口中的凤兮,就是大公主江凤兮。 在皇上的孩子里,江凤兮最为年长,当年皇上初初登基,根基不稳,内忧还没解决,皇上不想多添外患,便把年仅十四的长女江凤兮嫁给了北燕。 能这样忍痛割爱,还不是因为江凤兮的生母是个卑微的宫女,恰好她顶了长女的身份,皇上便恰如其分的利用了江凤兮的价值。 话说到此处,皇上 一副怅然的表情,说起来还很不舍:“当年朕何尝不想让凤兮承欢膝下,可她到底是懂事,知道身为大公主的指责,也愿意为了两国的和平嫁过去,尽心侍奉你们北燕的皇帝。” 这个时候,皇上要树立起一个慈父的形象,才不会让臣民失望。 萧澈浅浅一笑:“皇上不必挂怀,如今贵国的大公主也成了北燕的贵妃,深受我们皇上和太后的宠爱,皇上从前如何疼爱公主,我们北燕皇帝就有多宠爱凤贵妃,何况凤贵妃还诞下小世子,享福的日子必定很长。” 听萧澈这样说,太后也甚感欣慰,心底的内疚也少了很多。 作为亲祖母,把哪个舍出去,太后多少都会舍不得。 虽说江凤兮是为了和亲远嫁,当初苦死苦活说是不嫁,甚至还上吊自杀,是太后她下了死命令,绑也要绑到北燕去。 再怎么不好过,也都过来了,而如今江凤兮她否极泰来,若是留在南越,以她卑贱的出身,配的哪个驸马能比得过一国之君? 想到这些,当初逼迫孙女出嫁的太后,心里总算宽慰了些,原谅自己不少。 事情没有十全十美,萧澈的话音一转,眉头轻拧,露出点点愁绪 ,苦笑着。 “凤贵妃深受皇上太后宠爱,臣民敬重,却也一直有一个心结……她到底是南越人,孤身嫁过来,却也孤独,实际上,凤贵妃娘娘早就盼着,南越能再有人去陪她了!” 话至此处,全场鸦雀无声,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似乎是衣袖摩擦的声音都能听得真真的。 这种大国之间的对话,似乎很常听到啊! 言外之意,谁都能听得出来。 可大家都能沉着气,听懂也装作听不懂。 可是,总有人受不了,跳出来质问。 “萧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花令宜的面容向来清冷又高贵,嘴唇轻轻一扯,便露出冷然的笑。 皇上和太后默不作声,此时有花令宜站出来顶了萧澈几句,也是好的。 萧澈不卑不亢,拱手一拜,笑着回答:“微臣只是转达凤贵妃娘娘对南越的思念之情,也准确传达了她心底的愿望,并没有其他意思,是花贵妃娘娘多心了!” 萧澈是舞文弄墨的,年纪轻轻就能爬上文丞相这个位置,又是在这种唇枪舌战的场子里摸爬滚打过来的,这嘴皮子功夫,又岂是花令宜能抗衡的? 一句话,将花令宜堵得没话可说,干瞪眼发气。 第339章 北燕和亲 “贵妃有口无心,不过是关心则乱,太过心疼凤兮公主了!还请萧丞相不要介意。”张皇后出来圆场,淡淡扫了花令宜一眼,跟萧澈笑着解释道。 皇后的风范,并不是花令宜这种久居贵妃之位的人能够比得上的,在这种大场面上,皇后还是很懂得分寸,及时的喝止住了花令宜。 萧澈颔首:“凤贵妃能有这样疼她爱她的家人,即便是远在北燕,心里也会温暖。” 看破不说破,萧澈才是个聪明人。 花令宜死死掐住自己的双手,勉强露出一笑,心里却是气极了。 席间,季梓薇有点疑惑,跟林知晚咬耳朵:“花贵妃这么急,做什么?” 虽然在这个场合,林知晚是个局外人,却能看得明白大国之间的博弈,以及萧澈和皇宫等人的智斗。 林知晚附耳道:“萧丞相是在逼着皇上,再提和亲之事,和亲必定需要舍出一个公主,而目前身份、年龄最合适的,便是三公主江灵曦了,花贵妃当然着急。” 虽然说,花令宜一心都扑在七皇子江槿云身上,甚至都没有分出一点宠爱给九皇子江念云,至于被受皇上宠爱的江灵曦,花令宜也只当她 是锦上添花。 再怎么不在意,却也不能放任江灵曦嫁到那种地方去。 万一江槿云将来得到皇位,恰好和北燕闹翻了,那么碍着江灵曦的面子,这个仗是打还是不打? 花令宜还指望着,让江灵曦嫁给朝中一位重臣,好归拢到江槿云的阵营。 无于情于理,花令宜都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去北燕和亲,所以在萧澈一有这个意思,她就坐不住了。 季梓薇这才被点醒,恍然大悟。 两人都若有所思的看向江灵曦,只见席间穿着华贵的那个单纯小姑娘,她的眼神透着惶惶不安,完全没有平时那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和身为皇女的骄傲。 林知晚微微低垂眉眼,只在心中为江灵曦叹了口气,却没打算用自己薄弱的力量,来左右江灵曦的去留。 即便江灵曦嫁了,对于南越而言,可以换来暂时的和平,让两国百姓免遭战事流离之苦。 林知晚只是同情,却并没有任何作为,那是因为她深深地明白,像是江灵曦这样,生下来就在金银窝的天之娇女,享受了南越人赋予她的尊贵身份、优渥生活,就得用自己的一生来给南越百姓做偿还。 上天,总是 公平的。 气氛又被哄抬到了一个尴尬的高度,大家稍微动一动,都觉得别扭。 正在此时,花望舒抱着孩子来到了花令宜身侧,将孩子交给花令宜,跟众人笑盈盈道:“凤兮公主孤单,我们也都很心疼,若是真有人去陪她,她的心情一定会好。” 说到这里,花令宜惊讶的转头,狠狠地瞪着花望舒。 花望舒给她了一个坚定的眼神,随即跟大家笑道:“正如萧丞相所言,北燕繁荣富足,和我们南越多年交好,若是南越女子嫁到北燕,必定会被捧在手心里,若是这样想想,远嫁的伤心便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萧澈笑笑,总算是找到了个明白的盟友。 接下来,话锋一转,让众人都在细细琢磨。 花望舒微微侧了侧脸,意味深长地笑:“其实,我们南越的世家女子出身高贵,品行纯良,若说是模样身材,那就更不用说了!优秀的世家小姐也都期盼着一门好亲事,若是把这个风声放出去,有嫁去北燕做娘娘的好机会,恐怕大家都争先恐后呢!” 花令宜定定的望着花望舒,眉头这才舒展,有些意想不到。 别说花令宜这个亲姑母兼婆 婆了,其他人愣了一下,连萧澈都轻轻皱了皱眉。 从没有人规定过,和亲非得是公主,可这已经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了。 可是让花望舒这样一提,事情好像往另一个方向发展着。 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别样的表情,各怀心思。 吃吃喝喝,这一场暗中较量,总算结束了。 宴席散后,皇后坐在凤阳宫里,单手支头,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保养得当,这样一扫过去,她仍然美丽大方,只是眉眼却再也没有了初初嫁给皇上时,那样的灵气。 这几十年的宫中生活,到底把她变成了怎样的人? “皇后娘娘,梦嫔娘娘到。”宫女通报着,打断了皇后的遐思。 “让她进来。”皇后放下手,收起了慵懒倦怠的神色,重新摆出了那副母仪天下的端庄和威严。 张缈渺快步走进来,依礼参拜,不敢有一点失了规矩的地方。 “请问皇后娘娘传唤臣妾,是……”张缈渺问着。 宴席散了,皇上皇后先行离席,其他人才能走。 张缈渺正要回宫的路上,就被皇后的贴身太监拦住,说是去凤阳宫一趟。 初次进宫的时候,张缈渺还叫了皇后一声 姑母,虽说是远亲,到底攀上点亲戚关系,以后在宫里好办事。 可皇后说了,以后就不能这么叫了,张缈渺便记住了。 面对张缈渺,张皇后不像是跟外人一样,摆出得体又标准的笑容。 “坐吧。”皇后望着张缈渺,语气平淡:“在宴席上,槿王妃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张缈渺露出些许疑惑之色:“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皇后端起一杯茶,用茶盖轻轻拨弄着水中的茶叶,淡淡睨着张缈渺。 “槿王妃的话,点醒了本宫,若是北燕真想求一位和亲的人选……那这一次,倒是个好机会!” 张缈渺没什么震惊,只是顺着她的话说:“娘娘的意思是,把三公主嫁去北燕?” 皇后的手一顿,似乎有些失望,“把灵曦嫁去做什么?” 一口水都没喝,皇后把茶杯放在桌上,还磕出了声响,对这个空有美貌、没有头脑的张缈渺真是很失望了。 不过,这样也是好事,才能为她所用。 皇后平息怒意,耐心解释着自己的想法:“本宫是说,现在你我应该极力劝说皇上,把荣安郡主嫁去北燕。” “荣安郡主?”张缈渺有点意想不到。 第340章 万一她做了宠妃 张皇后眼中露出点点狠色,冷笑道:“虽然说,她和慕云有婚约,可是迟迟没有成亲,仍然是未婚的世家贵女。按照槿王妃所言,林知晚应当算是贵女中最为出色的了,若是不嫁公主,那么她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张缈渺仍觉得有点犹豫:“可是娘娘……” 说到这件事,张皇后似乎都思虑周全了,兴奋地出主意:“想个办法让他们两人产生点误会,趁这个时候,你去给皇上吹枕边风,相比于林知晚,皇上肯定更舍不得自己的亲女儿。” 三公主江灵曦是皇上从小宠到大的,后宫诸人都不敢争风吃醋,就任由着江灵曦独占鳌头。 皇后打的主意就是,笃定皇上不舍得江灵曦,然后趁机把林知晚嫁去北燕,最终的目的就是,拆散她和江慕云。 林知晚和江慕云的感情好不好,这跟张皇后并没有关系,只不过他们俩都太强大了,强劲力量的两两结合,威胁到了四皇子江胤云的皇帝之位,这便跟张皇后有关系了。 因此,张皇后已经不像是去年那样,千方百计的把愚蠢肥胖的林知晚嫁给江慕云了,而是拆散! 听了这一番周全的计划,张缈渺的眉头 越蹙越紧,忍不住道:“皇后娘娘,这是不是不妥?” 正在兴头上,却被一盆冷水浇下来,张皇后挑眉,声音冷下来:“你说什么?” 张缈渺不得不说出自己的顾虑:“皇后娘娘,臣妾没有冒犯之意,臣妾只是在想,把林知晚嫁到北燕的结果,到底怎么样……” “你说明白点!”张皇后淡淡的撇开眼,懒得看她。 “您也知道,林知晚她并不是空有美貌,最可恨的是,她智慧超群,而且沉得住气,以她的本事,即便是嫁去北燕那个陌生的虎狼之地,万一她使了心计,在那里翻了身,甚至比凤兮公主的地位还要高……” 说到这里,张皇后的脸色已经微微有变,却仍是逞强的冷笑一声:“这绝不可能……” 话是难听了点,可张缈渺已经不得不说了。 “若林知晚是北燕皇帝的宠妃,再对南越怀恨在心,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万一将来开战了呢,她会不会使坏,唆使北燕皇帝用阴险的法子对付南越,对付……我们?” 话罢,张皇后的手已经在轻轻颤抖着,指甲抠在了扶手上,强自镇定。 “北燕……区区蛮夷小国……绝不可能!林知晚她, 绝不可能!” 张皇后不知是在赌气,还是在给自己鼓劲儿,总是在否认着张缈渺所说的事实。 “皇后娘娘……” 看张皇后摇摆不定,张缈渺还想说什么,却被制止了。 “行了!”张皇后斥道,冷冷的目光扫过去:“当初答应把你弄进宫,还一路扶持你做了宠妃,怎么,如今自己能飞了,不用听本宫的话了?” 张缈渺一怔,随即咽下心中的气,忍气吞声道:“皇后娘娘是臣妾的姑母,是臣妾的主子,臣妾这一生都会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进宫的时候,皇后就已经跟张缈渺和张德让说的很清楚。 宠妃可以做,满门光耀也是肯定的,只不过张缈渺的一切都要由她来安排。 换言之,皇后想让她今天得宠,那就得宠;想让她明天死,那她就得死! 见镇住了张缈渺,张皇后心里那股邪火才得到了些许释放,淡声道:“这几天,你去给皇上吹好了枕边风,其他的事情,本宫不用你来做!” 即便张缈渺百般不情愿,也低头:“是。” 回寝宫的路上,张缈渺快要气炸了。 进宫这么长时间了,最初做宠妃的确是在人上人,每天被人捧在手 心里,她像是飘在云端,不知道有多开心。 可越到后来,她就越加清醒的认识到,她的一切都是皇后给的,皇后说收走,她就会一无所有! 皇后人老珠黄,她就是皇后放在皇上身边争宠的傀儡! 就像是今天,她明明也想让林知晚不好过,却绝不是以这种给自己埋下祸患的方式,但是,她连开口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一路走着,她伸出五指,稍稍一缩,就把一排的月季花撸了下来,气得紧紧攥在手里。 “梦嫔娘娘安!” 就在自己寝宫前,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盈盈站着。 张缈渺抬头一看,那不正是花望舒吗? 看到花望舒,张缈渺快步上前,顺便松了手,将月季花瓣洒落在身后,上前一拜,感激道:“多谢槿王妃救我于水火!” 若不是花望舒向皇上提了那么一嘴,恐怕她现在还在寝宫里关着,就连被皇后利用的机会都没有了。 花望舒把孩子交给一旁的奶娘,嘱咐他们先走,转头便赶紧扶起了张缈渺,忙道:“梦嫔娘娘这么多礼做什么,岂不是生分了!” 张缈渺的笑眼中仍然充满感激,拉着花望舒走进自己寝殿里,关起门来,两 人这才说话。 “一失宠,这才看清人情冷暖,槿王妃雪中送炭的恩情,本宫永不会忘,”张缈渺不光说这些没用的,还承诺:“将来,小皇孙殿下有任何需要,本宫一定倾尽全力!” 这意思还不够明显? 江槿云是夺嫡人选,江烁是下一茬的继承人,若是有张缈渺这个宠妃帮衬着,自然会事半功倍! 花望舒惊喜道:“那就多谢娘娘了!” 随即,花望舒也叹笑道:“原是娘娘多心了,我救娘娘,也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的!”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本宫不是那种没心肝的人!”张缈渺热心地倒茶。 茶水倒了一半,花望舒说话了,连话音都带着闷气,轻轻拍着桌子,像是打抱不平。 “娘娘,您被那个荣安郡主害成这样,真的能咽下这口气?” 张缈渺手一顿,怔怔抬头看着花望舒。 她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花望舒完全不见外,一副路见不平的样子,仍旧气道:“原以为荣安郡主是个善良的医者,接触了几次才发现,她诡计多端,阴险狡诈,对我也就算了,没想到还欺负到娘娘的头上,连皇上太后也能糊弄过去,真是太胆大了!” 第341章 快刀斩乱麻 张缈渺不傻,她听得出花望舒说的话,是有点极端的。 可正是因为极端,才能懂得花望舒对林知晚的态度。 一个人讨厌另一个人,就连对方做了对的事情也会讨厌。 张缈渺忽然想起,从前也曾听说过,花望舒和林知晚有过节。 再加上现在的情势,花望舒已经嫁给江槿云,而林知晚也是未来的慕王妃,她们的夫君将来会是夺嫡的对手,因此她们两人的明争暗斗,早就开始了。 对于花望舒的‘愤愤不平’,张缈渺也能理解。 而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张缈渺和花望舒早就有惺惺相惜的意思。 “当然想做点什么,可是,本宫又能有什么法子……” 张缈渺叹了一口气,忽然抬头:“其实,这次这个北燕的文丞相来了,是不是一个机遇?本宫可以制造一场误会,让慕王爷和她离心,然后,设计把她嫁去北燕,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 要么说,深宫之中的女人,没有点心计,又怎能立足? 张缈渺把皇后的主意说给花望舒听,就是要看看花望舒是什么态度。 花望舒凝眉想了想,随即笑开,摇摇头,“娘娘未免也太性急了,荣安郡主并非无能鼠辈 ,这才能让你我忌惮,娘娘就不怕,她离开您的视线,还会翻起更大的风浪?” 其余的话不用说的太透明,张缈渺也明白了,花望舒和她是一个意思。 就是因为太了解,所以绝不轻视林知晚的能耐。 相反,皇后久居深宫,林知晚也只是忤逆了她一两次,这才结下梁子,实际上皇后根本不怎么样了解林知晚这个人,所以才做出这样看似平稳实则冒险的决定。 两人沉默了片刻,花望舒笑声道:“娘娘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何不……” 花望舒眉头下压,幽幽的目光中透着寒芒:“何不快刀斩乱麻?” 张缈渺心一跳,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花望舒比自己狠多了。 “何为快刀斩乱麻?” 花望舒笑着,身子往前趴,凑近了张缈渺的耳朵,低语了几句。 张缈渺的脸色愈发明朗,到花望舒说完撤开的时候,眉开眼笑起来,轻轻拍掌。 “槿王妃,你真是一语中的,就这样办!” 笑盈盈的两双美目,对视之间,有着相同的仇恨和快意在生根发芽。 自打皇后想出了那个主意,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安排这个事,这便想出了个好主意。 皇后攒了个局,宴请 萧澈,以及各位世家小姐们。 只有一个男宾,和无数的女客,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大家,是要为萧澈选个老婆吗? 各位赴宴的世家小姐们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涂脂抹粉,花枝招展。 目的简单,就为了萧澈这个位高权重的青年才俊。 哪怕他是北燕人,那也是北燕顶梁柱式的人物。 人家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才华,即便是不远千里嫁去北燕,那也是背负着两国和平的使命而去的。 嫁了个良婿还光荣! 负责任的说,很多姑娘都暗暗倾心于萧澈。 皇后提前叫了张缈渺过来,千叮咛万嘱咐:这次一定要给皇上吹吹风了! 给萧澈找对象是假,让张缈渺拿林知晚做文章,去给皇上吹耳边风才是真。 美丽又聪慧的林知晚一出现,以萧澈的聪明才智,一定会求皇上把她嫁给北燕皇帝的。 若是张缈渺的小风吹对了方向,搞不好今天皇上就能为了北燕和南越的太平,下一道圣旨让林知晚去和亲! 一气呵成的场景,在皇后脑海中演绎了多遍,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一次,一定要把林知晚这个烫手山芋扔到北燕去,谁都不能阻挡她的胤云登上帝位! 宴会是在皇后的凤阳宫举办的,从里到外,皇后都布置的十分精致,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对于皇后的举动,皇上十分满意。 这样隆重招待北燕使臣,甚至是为萧澈配一个南越的妻室,岂不是对北燕权臣有一个很好的牵制? 皇上对于皇后母仪天下的风范,赞不绝口。 然而这些夸奖,也得等萧澈走了再说。 整场宴会,就由皇后来主持,皇上和张缈渺坐在一起,也甘心做陪衬。 酒过三巡,皇后便笑问:“萧丞相年轻有为,又生得潇洒俊逸,必定还没有妻妾吧?” 这话说完,很多贵女都娇羞的低下了头。 这不仅是皇后的玩笑话,也帮众位贵女问了一句最想知道的话。 萧澈温温而笑:“回禀娘娘,微臣,尚未娶亲。” 皇后眼中露出些许惊喜之色,“是吗?如果我们南越的姑娘能有幸嫁给萧丞相这等才俊,那不光是姑娘的福气,也是我们南越的荣幸啊!” 皇后把他捧得这么高,萧澈自然坐不住了,起身拱手拜道:“皇后娘娘谬赞了,南越姑娘个个貌美心善,微臣不敢高攀,又岂有下嫁之理?” 萧澈客气了这几句,皇后直接就坡下驴:“看来 ,萧丞相也是有心要在南越娶一房妻室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本宫就来做这个媒人!” 说罢,皇后看了皇上一眼,见皇上和颜悦色点头,皇后便跟萧澈笑道:“本宫要宴请萧丞相的消息一放出去,我们南越的贵女小姐们便都要来赴宴,本宫想,一定是萧丞相的魅力太大……” 萧澈再怎么能言善辩,面对这么多女人娇滴滴的眼睛,到底还是招架不住,脸红得别开了眼睛。 这个时候,花望舒端着酒杯起身,顾盼流转之间,笑望向萧澈:“我想,像是萧丞相这般的闲人雅士,爱慕倾心的女子,一定是性情安静、又聪颖睿智的,恰恰好,南越多得是这样的姑娘,尤其是……” 她笑嗔了一眼,随即看向席间一直安静的人,“尤其是荣安郡主,貌美心善,又不失才思睿智!当是个中翘楚了!” 被点到名的林知晚,缓缓放下筷子,浅浅望向场中,就像是慢半拍,根本没有跟上节奏似的。 并不是这样,林知晚只是不想配合花望舒的节奏。 然而此时,萧澈却不自觉地看向林知晚,这个他来到南越就帮了一把的女子,此时却根本没有给他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 第342章 晚来一步 林知晚坐在那群美丽女子的中央,却遗世独立,仿若清莲。 她神情浅淡的样子,为什么会显得那样不食人间烟火? 可萧澈却总觉得,在这样清冷如霜的外表下,一定不是冷血无情的心…… 萧澈的若有所思,却被本就暗藏心机的花望舒过分解读。 “萧丞相这是……呵呵呵……” 花望舒掩唇轻笑,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萧丞相,我只是打个比方,可荣安郡主已经名花有主了,萧丞相您再怎么倾心,也……” 萧澈立刻别开眼睛,脸颊微微发红,捏紧了双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人再优秀再厉害,也总有短处,比如萧澈,他就很害羞。 一心扑在北燕的治理,从未把心思花在其他事情上,头一次被人逼问这种风月之事,总之萧澈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根本不了解南越情况的萧澈,他压根没有注意到大家看他的异样眼神。 这样一低头害羞,大家都默认他是被花望舒说中了心事,确实对林知晚动了心。 只可惜呀,晚来一步。 对此,皇上也这样以为,不过皇上更认为,不知者无罪,他没有责怪萧澈对他未来的儿媳有觊觎 之心,甚至还宽宏大量,大方地说道。 “萧卿不必挂怀,在场这么多世家女子,全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姑娘,你可不要辜负了皇后的美意啊!若有看上的,尽管跟朕说,朕都能做主!” 说着,众人又羞怯的低下了头,明亮的眼睛却在偷看着萧澈,想知道萧澈是否也在看向自己。 萧澈被南越帝后的热情弄得有点招架不住,连忙起身拜谢:“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美意,微臣会放在心上的。” 坐下来,他赶紧灌了一杯茶水,压压惊。 结果就是,萧澈对待每个来敬酒、献舞、献诗等来示好的姑娘,全都一视同仁,温柔笑对,即便是回到席间,姑娘们的心仍然砰砰直跳。 心想着:哪怕是做妾呢! 吃的差不多,张缈渺便笑道:“萧丞相远道而来,本宫也没有什么表示,这样吧,丞相大人一定还没有细看过宫中景色吧,本宫派贴身宫女带着丞相大人去转转,也让萧丞相自己比一比,是北燕的宫廷好,还是我们南越的皇宫好!” 没等萧澈表态,张缈渺已经打发了宫女去了萧澈身边,做请的手势。 萧澈无奈一笑,只得拱拳拜谢:“多谢梦嫔 娘娘的盛情招待!” 说罢,就跟着领路的宫女走了。 这一次进宫,萧澈明显感觉到没有上次那般游刃有余,因为这一次,他面对的不是场面上那些有志鸿儒,而是这些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女人们。 他有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凡事不得不按照她们的安排来进行……这一趟南越之行,萧澈才明白,南越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的是有道理的! 这是专门为萧澈举办的宴会,萧澈都出去转了,大家当然自由活动了。 周围的人走得七七八八,林知晚起身,也想去外面透透气。 这里面啊,被皇后和花望舒她们搞得,乌烟瘴气的! 还没走出席间,便瞧见花望舒站在了她的面前,深深笑道:“郡主,我们谈谈。” 林知晚勾唇,“好啊。” 想起来也挺可笑,花望舒怎么就死咬着她不放呢? 这是在皇宫里,花望舒也不敢乱来,反正现在也闲来无事,就陪她吵吵小架! “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花望舒的面子功夫做得很足,十分照顾着林知晚。 很是难得的,两人能心平气和的走过皇宫里这么长的路,来到了湖心凉亭。 锦鲤在水里嬉戏,荡开阵阵涟漪,林知晚低头望着水面,不舍得挪开眼,终究是讨厌的人在身边,连欣赏生活的闲趣也都一扫而光。 “林知晚,你和慕王早就计划好,想要夺得皇位了是不是?”花望舒开口,冷冷的目光落在林知晚身上。 林知晚轻叹一口气抬头,似笑非笑道:“槿王妃这样说,若是让旁人听到了,岂不是置我们于死地?我和慕王爷如今只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并无图谋,倒是你们槿王府,如今诞下麟儿,人脉、身份、地位全都在人上,若是想做点什么,岂不是太合情合理,信手拈来?” 她将花望舒的话还了回去。 花望舒冷笑一声:“现在什么人都没有,跟我耍嘴皮子有什么用?” 林知晚倚在栏杆上,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怎么能不防备呢?这可是令人如履薄冰的皇宫,行差就错,恐怕今天都回不了家。 花望舒似乎还想说什么,就听不远处有宫女在喊她:“槿王妃,小皇孙在哭闹了!” 花望舒回过头来,很是愤愤不甘的瞪着林知晚,恶狠狠道:“改天再找你算账,别得意!” 说罢,花望舒便匆匆跑回大殿。 林知晚身子一滑,在凉亭的石椅上坐了下来,她单手支在栏杆,下巴抵在小臂上,望着湖心跳动的游鱼,方才耳边那些聒噪都全然消失,心情大好。 宫斗,宅斗,不如看看鱼。 “荣安郡主?” 身后响起一道疑问的声音,林知晚回头一看,赶紧起身,笑着打招呼:“萧丞相安好。” “郡主好。”萧澈行礼,随即笑望着林知晚,似乎有点挪不开眼。 方才林知晚看鱼看得入迷,回眸之时,眼睛仍有慵懒迷离的笑,那一个瞬间,萧澈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底那种感觉。 是啊,心脏在他的身体里好好的放了二十多年,这是头一次清楚地感觉到那颗鲜活的心快速地在跳动。 萧澈自是叹然,没想到他也成了个看人外表就会心动的登徒子! 这一系列心理活动,林知晚并不知道。 跟随萧澈的宫女,就站在亭子外面,绝不上前一步。 萧澈走上前,顺着林知晚的视线往下望去,看到跳动的游鱼,不禁笑道:“若说是观赏的游鱼,我们北燕确实没有,不过前些年去后蜀拜访的时候,曾见过花色各异的游鱼,实际上,后蜀才是个宜居的圣地……” 第343章 他绝对不敢 “是吗?萧丞相还去过后蜀?”林知晚微微有点惊讶,转头笑道:“我只是曾看过后蜀志,上面描述的后蜀的地貌、风土人情,和南越大相径庭,这根本不是我能想象出来的东西,再多看,也只是徒增羡慕……” 湖光山色,清风水波,在这样的美景之下,不谈那些人情俗世,只聊聊人间山水,似乎是一件乐事。 两人相谈甚欢,似乎又像是那个午后一样,即使是坐在普世医馆前的茶棚,也聊得尽兴。 虽然萧澈的身体没有那么壮实,却也很挺拔,两人站在并排,他比林知晚高了一个头。 湖水悠悠,凉亭下的一男一女,掩唇笑谈,像是一对璧人。 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却落在了很多人的眼里,惊讶的惊讶,鄙夷的鄙夷,好奇的好奇。 湖心亭就在凤阳宫的不远处,打开窗子便能看得到这样的美景。 这是当初,张皇后亲自挑选的宫殿,为的就是这一抹奇特的风景。 好巧不巧,正拉着皇上撒娇的张缈渺,站在了窗边一看,拖长调子咦了一声,脸上好一派惊讶,还反复呢喃着:“这,不可能呀……” 见张缈渺这般,皇上便问了:“怎么了?” 张缈渺轻蹙柳眉,一脸为难之色:“臣妾,臣妾说不好,皇上您来瞧瞧吧!” 皇上一向宠爱张缈渺,她一叫,皇上就亲自过来看了。 听到张缈渺说话,张皇后双眼发亮的看着她,期待着她能赶紧跟皇上说说,把林知晚和亲一事敲定下来。 这事也只能由张缈渺出面,上一次她跟林知晚闹了不愉快,如今更是反目成仇。 哪怕将来林知晚和亲的事情败露了,张缈渺就会背上祸国媚主的骂名,没人会责怪堂堂皇后的。 皇上看到之后,也一脸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见状,在场很多人也都好奇起来,从席间爬起来,从各种角度往窗外看,惊得张大了嘴巴。 大家都看到,林知晚和萧澈在湖心亭私会! 张缈渺情不自禁道:“其实,这位北燕丞相,应该是对荣安郡主一见倾心了吧……” “别胡说!”皇上轻声斥责。 即便是真的,林知晚是他的准儿媳,竟然和北燕丞相搞在一起,完全不把皇子放在眼里……这事传出去,岂不是太丢皇家的脸面! 张缈渺满眼天真,眨巴着眼睛道:“如果不是这样,臣妾派宫女陪萧丞相出去转转,怎么哪儿都不去, 就凑巧在湖心亭碰上了呢?再瞧臣妾那宫女……” 众人一看,宫女离湖心亭站得远远的,像是避嫌。 两人只不过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站在一起,就被张缈渺说的煞有介事,若真的独处一室,她还不说林知晚肯定怀孕了? 张缈渺说完话,皇上都沉默了。 这一众贵女虽然都不敢开口,心中却是酸溜溜的,泛起了醋浪。 从前林知晚抢走了江慕云,这笔账还没算,如今又要来霸占着萧澈,怎么天下的好男人,她都要搂在怀中不可? 这个时候,张缈渺一直在看皇上的脸色,急忙解释着:“兴许萧丞相真的有那个意思,不过这是在皇宫,当着这么多人呢,他绝对不敢的……” 皇上的眼神更冷了,张缈渺简直是越描越黑! 这个时候,张缈渺顾不上抬头,只想跟皇上好好解释一番,却没看到一旁的皇后不断地递眼色,最终失望的翻了个白眼。 要知道,张缈渺并不是傻白甜,她不是没看见,而是真的不想理会皇后。 对于张缈渺的故意引导,张皇后自然气了。 这是往哪儿引导呢? 张皇后的本意是,让张缈渺去吹枕边风,好让皇上动摇,把林知晚 嫁给北燕皇帝,于身份于情理,都是很登对的。 可张缈渺这样一说,却是要把林知晚安排给萧澈? 怎么可能?当皇上这个亲爹是死的吗?他会允许林知晚跟了一个小丞相,而不顾自己的亲儿子? 对于张缈渺的表现,皇后很失望,暗暗咬牙,却没有办法。 众人感到匪夷所思,窃窃私语起来。 “出了皇宫,不许胡说八道!”皇上转过身来,沉声警告着大家。 事关他儿子江慕云,事关他皇家的颜面,当然不能让大家传成笑谈,成为民间茶余饭后的笑话。 众人纷纷一颤,赶紧迎合:“是。” 皇上都这样说了,谁还敢出去胡说啊? 发生了这个插曲,皇上没有多高兴,便提前离席了。 等萧澈回来,皇后不动声色,说了几句结束语,又送上一份大礼,这便结束了这场宴会。 张缈渺被皇后的宫女叫住,去而复返。 “混账东西!” 待宫女一下去,皇后便露出怒不可遏的表情,一个巴掌甩在了张缈渺的脸上,丝毫不客气。 一巴掌打的张缈渺有点懵,反应过来的时候,慌张的捂着自己的脸,又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连忙跪下来,哭着求饶: “皇后娘娘饶恕臣妾吧,臣妾那是……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皇后的火又窜上来了,“本宫叮嘱了你多少次,你怎么会蠢到,把林知晚推给萧丞相,你觉得这可能吗?!” 张缈渺痛哭流涕,磕了好几个头,这才道:“皇后娘娘,臣妾再见到皇上,一定如娘娘所言,极力劝说皇上,把荣安郡主送去和亲,为娘娘分忧……” “记住,不是给本宫分忧,而是替你自己解难!”皇后的威胁冷冷冰冰,没有温度:“如果这一次你办不到,从今以后,你也不用往上爬了!只要本宫一发话,想做皇上宠妃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皇后能把张缈渺捧成一个宠妃,就自信能捧得出来第二个! 皇上的宠爱对于她而言太过奢侈,给谁都无所谓,只要能成就她的权势和地位! 听到这句威胁,张缈渺缩了缩脖子,怯怯道:“是。” 见镇住了张缈渺,皇后便冷声道:“滚吧。” 离开凤阳宫,张缈渺拿起帕子擦掉眼泪,露出了一双充满恨意和讽刺的双眼。 此刻和刚才的怯懦全然不同,她冷冷一笑:“利用我,还想威胁我?我可是从鬼门关边上走过一遭的人……” 第344章 大小姐不见了 北燕文丞相来到盛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巴结,最近,萧澈也变得随和起来,有人请他吃饭,他也会赏个面子。 这天,朝中三五个小官合起伙来,说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其中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三品小官赵大人。 这些小官也没有太寒酸,请萧澈去了城中消费最高、也是布置最为典雅的茶馆中,品茗闲谈。 萧澈这个人,一贯是温和微笑的样子,跟谁都能热络地聊上几句,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交际花,怪不得北燕的外交敢全权委托给他。 也只是喝了几杯清茶,萧澈单手支着脑袋,微笑着听赵大人说话,然而所有的话都像是耳边风一样,吹了过去,只留下了模糊的回音。 萧澈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就像是喝醉了似的,什么都听不清、看不清。 咚……萧澈的手终于支撑不住,上半身垮在了桌上,发出了轻微的咚声。 对面那几个人面面相觑,赵大人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还在萧澈的眼前摆了摆手:“萧大人?” 什么反应都没有。 对面那几个臣子,相对看了几眼,似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们起身, 赵大人淡声吩咐道:“萧丞相醉了,派人送他回驿馆休息吧。” 随即,有两个小厮像是早有准备的跑进来,给萧澈穿了一件蓝色斗篷,再把帽子罩上,然后一左一右的将他搀起来,这便送去了驿馆。 就在驿馆门前,停下了一辆马车,有一个小厮跳下来,朝马车里关切的喊了一声:“萧丞相,您可得慢一点!” 驿馆门口的守卫都被这道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看到了马车上有一个穿着蓝色斗篷的人被扶着,慢慢下了马车。 另一个小厮说着:“别那么大声,萧丞相喝醉了,别惊着大人!” 说着,两人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萧澈,还悉心叮嘱着:“大人,小心脚底下。” 一路走到驿馆门口,那门口的守卫也试探的问了句:“这位是……” 小厮煞有介事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北燕的萧丞相,实在是喝醉了,小人这才送他回来。” 那斗篷的帽子一抖一抖的,隐约可以看见人的容貌,这几天萧澈在驿馆进进出出的,守卫一眼就认得出来,这就是萧澈。 守卫立刻毕恭毕敬:“丞相大人,请。” 小厮点头哈腰笑道:“几位大人通融通融, 小人把萧大人送进去,这便赶紧出来。” 眼前这位北燕人,正是皇上的贵客,这些守卫自然不敢得罪,便赶紧放行。 经过的时候,守卫们确实是闻到了酒味,便都相互对视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这位萧丞相从不喝酒,从不瞎应酬,守卫们还真以为他高风亮节,没想到今天却喝得烂醉如泥。 就说嘛,这样的大官,怎么可能没有吃吃喝喝的坏习气呢? 萧澈晕过去,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晓得与此同时,盛京城的一座府邸,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小姐一直没回来!” 直到天刚黑,采蝶还没有等到林知晚,这便赶紧向林愈和老夫人报告。 没想到,林愈却很淡然的回道:“没准是去慕王府了。” 有慕王罩着,林愈就不相信林知晚能在盛京城里出什么事,便也不放在心上。 可采蝶却隐隐不安,她胆子小,平时林知晚去哪里,即便是突发奇想要去慕王府,也会差人来告诉她一声,可是自打早上去了医馆之后,再无音信。 亲爹不管,采蝶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便跑去了慕王府求救。 见到了江慕云,却没有看见林知晚,采 蝶失望得不得了,直接哭出声来。 “怎么了?”江慕云皱皱眉。 采蝶抽泣道:“慕王爷,我家大小姐……不见了!” 闻言,江慕云眉头轻跳,声音压下来,“说清楚!” 采蝶这便抽抽搭搭的说了一遍经过,最后总结道:“平时,大小姐中途有事,就会派人来回奴婢一声,可是今天却没有……她……她……呜呜……” 采蝶泣不成声。 “你先别往坏处想。”樊南总是见不得采蝶这样伤心,便劝了一下。 江慕云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慵懒笑容,沉声道:“就你知道的,她最后去了哪里?” 采蝶擦掉眼泪,想了想,哽咽道:“应该是……普世医馆……” 话音刚落,江慕云这便阔步出门,采蝶和樊南匆忙跟上。 普世医馆中,冯淳正在拨拉算盘珠子,江慕云一走进来,大掌按住算盘,吓了冯淳一跳,还下意识的护住账本。 一抬头,冯淳惊讶:“王爷……” 江慕云直截了当:“有没有见过林知晚?” 冯淳懵了,“我……我,刚来,听说……郡主中午就,就,离开了……” 听到这个,采蝶的眼泪珠子又落了下来。 江慕云的脸色 已经很不好看了,冯淳被吓得缩了脖子,忍不住小声问道:“怎么了?” 这时候,季家兄妹也闻风赶来,这是樊南通知他们的。 季梓薇一进门,也急问:“怎么了?郡主究竟出什么事了?” 采蝶抽噎着说了一遍,众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拧起眉来。 “阿泽。”江慕云轻声唤道。 季崇泽上前一步,“王爷。” 江慕云望着他,“你好好打听打听,她最近和什么人接触过,挨个排查。” “是。”季崇泽心情也很沉重。 “樊南。” 然而,江慕云根本顾不上沉重,又吩咐道:“樊南,你现在召集人手,先在方圆十公里的范围内搜索,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樊南领命,这便和季崇泽一同出了门。 待他们走后,冯淳也着急起来,跟江慕云道:“王爷,我在盛京城的商圈里还算有点人脉,我现在就去知会那些相与,如果郡主曾经过他们的铺子,或者在什么客栈落脚过,一定很快就找出来的!” 冯淳只是谦虚之言,如果他发动了他的小商圈,那可以说是盛京城覆盖式的搜索,不亚于江慕云的军事力量。 江慕云点点头,“拜托了。” 第345章 送一个姑娘 这时候,江慕云也不像平时一样逗闷子,而是用一种十分正经、严肃的口吻,拜托冯淳。 从未听过江慕云这样说话,冯淳似乎也深深震撼,这便立马去办。 两个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江慕云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们,声音放轻了许多。 “别哭了。” 好半天,采蝶才意识到这是在跟她说的,便赶紧擦了擦眼泪。 人家主子都这么柔声了,总不好不给面子。 即便是在这种紧急时刻,江慕云仍然有绅士风度,尤其是对跟林知晚密切相关的采蝶。 江慕云认真地望着采蝶,说话不紧不慢,条理十分清楚:“你家大小姐常来普世医馆,你也曾跟着来过吧。” 采蝶吸了吸鼻子,也慢慢镇定下来,点头,“嗯。” “那么,她平时回家的路线,应该是怎样的?你现在就带我走一遍。” 采蝶怔忡了一下,便赶紧带着江慕云出门,照着林知晚平时最喜欢走的街道、巷子,慢慢搜索着蛛丝马迹。 即便是经过一个小小的铁匠,江慕云都十分的耐心,上前询问。 站在身后的采蝶,反观自己,只会哭哭哭,没有能耐解决问题。 看到江慕云还在四处探 看,细心的寻找线索,采蝶轻声叹道:“不愧是慕王爷,这个时候还这样十拿九稳。” 季梓薇哼笑一声:“这可不见得!” 采蝶转头,睁大眼睛看向季梓薇,笃定道:“真的,有了王爷在,奴婢就有一种大小姐肯定没事的感觉!” 采蝶的想法也没错,这盛京城中又有谁敢动江慕云的林知晚呢? 季梓薇也在心中祈祷着,但愿林知晚没事。 然而,采蝶刚夸完江慕云一派镇定、十拿九稳的时候,季崇泽和樊南派人前后脚来汇报,说是没什么线索。 江慕云先是沉默不语,再一抬头看到报信的两人还在,压抑的低吼声吓得那两人瑟缩了一下。 “还不快去查!” “是!” 两人慌忙逃窜,心中犯嘀咕,是谁说江慕云素来笑面虎的?这分明是个没有笑脸的恶虎啊! 江慕云坐了下来,就在采蝶口中那个林知晚常常光顾的茶摊处坐着。 采蝶和季梓薇相互看了一眼,都不知道江慕云是想干什么。 本觉得江慕云好说话,采蝶便大着胆子上前,想问一句。 尚未开口,便见江慕云一掌下去,那张脆弱的桌子直接碎成粉末,桌上的茶壶茶碗噼里啪 啦的摔了一地,惊得采蝶往后弹跳了一下。 店主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便开始找茬:“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江慕云噌地起身,头也没回,朝身后扔了一锭银子就走。 接到了银子的店主,喜滋滋的盘算着:这些钱都够他再开一个茶摊了! 被惊得久久未回神的采蝶,是被季梓薇拍了好几下,这才缓了过来。 季梓薇乐道:“还认为王爷,对什么事都十拿九稳吗?” 采蝶一脸难言之色,眼前这个王爷的眼神透出迷茫和无措,这根本不像是平时那个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敢豁出去的慕王啊! 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 从前以为自己无所畏惧、所向披靡,遇见林知晚,江慕云才知道自己也有软肋。 就在这个大家都急疯了的傍晚,天色一暗下来,驿馆里又送进去一个人。 有两个小厮,抬着一个姑娘,准备往里走,却被驿馆的守卫拦了下来。 “干什么的?”守卫不耐烦。 小厮神秘兮兮道:“守卫大哥,您小点声,这个啊,是萧丞相点名要的!” 守卫奇怪:“什么?” “下午的时候,萧丞相不是出去了嘛?这不……他想要个 姑娘,我们这就送过来了……”小厮嘿嘿一笑,透着些许猥琐。 话没有说的那么直白,让人浮想联翩。 守卫打量着这两个小厮,这穿着打扮和气质,很像是青楼里的下人,再听这些暧昧的话,搞不好这位萧丞相一下午挺热闹,又吃又喝又……想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竟然胆大包天,知道皇上看中他,还敢把青楼这些货色弄到驿馆来玩! 不过再怎么放肆,那也是北燕的丞相,皇上很是看重,他们小小的守卫绝对不敢得罪。 一看那扣上的帽子里,有几缕头发散落下来,这便确定了是个姑娘家,守卫们便拧眉道:“送下了,你们就快点出来!” 小厮忙拜谢,还塞了银子:“差大哥,辛苦了……” …… 与此同时,江慕云几乎调动了一切力量,甚至还派吴灵均,把他们的隐藏势力都发动起来。 不到一个时辰,吴灵均便着人汇报:城北的乞丐曾经看到过,有人在巷子里抗走了一个女子,往东走了。 于是,江慕云亲自上阵,跟樊南兵分两路,四处查看踪迹。 这次,采蝶没有感情用事,而是一直跟在江慕云的身后。 她总觉得,江慕云 一定能找到大小姐,最终找到她家大小姐的人,一定是江慕云。 江慕云不需要任何人跟着,只带了采蝶,主仆两人甚至还循着往东走的路线,翻遍了青楼,也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出了青楼,江慕云站在月色之下,什么话都不说。 看到江慕云的侧脸,采蝶都觉得他周身萦绕着震怒,不可轻易近身。 正在心中琢磨着,江慕云再一次出发,带着采蝶直接登了槿王府的门。 来到这里,采蝶都懵了,难道是因为离得近,要来串门吗? 这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管家十分热情地迎着江慕云进门,并且要带去正厅。 江慕云没有遵循管家的路线,而是轻车熟路的,径直走向了江槿云的卧房。 “慕王爷,待老奴去通禀一声,没准王妃已经就寝了……” 管家还没说完这句话,江慕云已经一脚踹开房门,走了进去。 “啊!” 刚脱掉外衣的花望舒如惊弓之鸟,赶紧披上,回过头来,这才看到是江慕云,惊道:“慕王爷,你……” 离自己有十步远的江慕云,似乎就在一眨眼间来到了她眼前,才看清江慕云眼中的滔天愤怒,便被他一把掐住了脖子。 第346章 找上花望舒 花望舒比江慕云矮很多,还得踮起脚来,想多争取一丝呼吸。 这样细的脖子,江慕云一只手就能掐断,只要稍稍一用力…… 看到花望舒这张仍然美丽的脸,江慕云冷声道。 “最好不是你,花望舒……” 这一幕,采蝶都惊呆了,缓过神来,又在心中叫好。 从前花望舒那样欺负她家大小姐,现在是活该! 花望舒脸色通红,水雾雾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双手已经没有力气去掰江慕云的手指,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五哥!有话好说!” 刚进门的江槿云,一个健步上前,阻拦道。 江慕云目不转睛,看着花望舒的表情,凶狠得像是随时要杀人。 江槿云行了缓兵之计,轻声道:“五哥,你要想清楚,我不护着她,可是她生下了父皇的亲孙子,如果真的怎么样了,父皇那里不好交代……” 那样白皙的脖子上,被掐的紫色,连青筋都隐约爆出来了。 江慕云眸中的暗色慢慢减退,一松手,花望舒直接软倒在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好半天,花望舒这才平缓过来,泪水簌簌而下,抬起头来,满眼委屈,质问道:“我 在家里呆的好好的,慕王爷为什么突然闯进来,还要置我于死地?这事儿说不清楚,我怎么也得去父皇那里评评理!” 眼看着江慕云眼中的怒色再次燃烧起来,江槿云拦在前面,打着圆场:“五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我陪五哥一起解决。” 江慕云压根没有看江槿云一眼,只是冷冰冰的盯着花望舒,把她盯得全身都发毛,不敢哭了为止。 随即,江慕云冷笑一声:“如果林知晚真的会出事,不论是不是你做的,你记住,我江慕云会来找你,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每一个字都像是利刃,在刺痛着花望舒,让她什么话都不敢说。 江慕云居高临下,眸色慢慢恢复平静,再次淡然的扫过花望舒。 “你最好向上天祈祷,她毫发无损。” 说罢,江慕云转身就走,惊呆了的采蝶匆忙跟上,仍在心中叫好。 江慕云一走,气氛立刻缓和下来,花望舒瘫坐在地上。 门外有奶娘在喊:“王妃娘娘,皇孙殿下又哭了!” “滚!”江槿云怒地低吼,外面很快就没了动静。 江槿云低头凝视着花望舒,越想越觉得窝火。 如今他想好好提 升自己,暂且搁置和江慕云的斗争,没想到江慕云今天气势汹汹的冲进来,大有一种要杀了花望舒的架势! 花望舒这是又作什么妖,惹林知晚也就算了,还要招惹上江慕云? 最初只觉得这个表妹漂亮有智慧,还能让舅舅和花家死心塌地,娶回来准没错,没曾想,从成亲的那一刻起,她带来的麻烦就没有断过。 “你到底做了什么?”江槿云压抑着情绪,低吼道。 花望舒的身体轻抖了一下,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这便拧起柳眉,丝毫不怕的呛声:“我每天都在府中哄孩子,什么人都没见过,我还能做什么!” 如今的花望舒跟最初不同了,当初她知礼、知羞,而如今却醉心于权势,谁挡她的道路,她就敢对谁下手! 江槿云气不打一处来,警告道:“最好是这样!否则,你惹了什么烂摊子,自己收拾,我不会管你的!” 说罢,江槿云摔门而去。 花望舒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再抬头时,竟然笑了起来,笑容配上泪水,她的表情显得十分诡异。 她低声冷道:“林知晚,你就等死吧!” …… 从槿王府出来,江慕云带着采 蝶回到了慕王府。 他坐在那里,双眼放空,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像是被火烧似的,那么急切。 可是再怎么急切,他也责怪自己没本事找到林知晚。 晚晚,你在哪里…… 这时候,季崇泽和季梓薇也回来了。 江慕云满怀希望的抬头,眼中的亮色渐渐淡去,连问都没问一句。 看他们同样迷茫的表情就知道,什么消息都没有。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樊南飞奔着跑回来。 季崇泽急问:“怎么样?有没有线索?” 樊南拧眉,“没有。” 一群人再次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过……”樊南这一声转折,让大家抬起了头,“属下听说了一件事,皇上和梦嫔一同出宫了。” “他们?”季崇泽很是讶异,“天都黑了,出宫做什么?” “属下也觉得奇怪,就多打听了一下,据说,他们要去驿馆和萧丞相小酌几杯。”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季崇泽满腹疑惑。 夜幕降临,也是危险发生的时候,皇上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出宫,还是去和异国丞相喝酒呢? 即便去,也是让皇后去,代表着南越的形象。 然而,皇上却带着张缈渺,想必,这一 趟行程或多或少都会有张缈渺在背后推动吧。 樊南也没有什么想法,他只是觉得很古怪,顺路打听了一下。 众人都在疑惑不解之时,江慕云噌地站起身,沉声发问:“他们走到哪里了?” 众人一愣,不是正在寻找林知晚吗?怎么又关心起皇上来了? 樊南快速反应过来,向来是江慕云说什么他听什么,“属下回来的时候,皇上刚出宫。” 细细算一算,皇宫到驿馆和慕王府到驿馆的时间差不多。 完全没说什么,江慕云快步往外走,“樊南,走。” 说完这话的时候,江慕云已经施展轻功,越过了慕王府的墙头,加速往驿馆赶去。 樊南是个不可多得的忠实属下,向来是主子指哪儿打哪儿,他也跟着江慕云飞上了墙头,主仆在一瞬间不见了踪影。 季家兄妹紧追了几步,站在门口望过去,那是他们望之不及的高度啊。 “哥,他们干什么去了?”季梓薇发懵。 以季崇泽对江慕云的了解,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管别人的闲事,这样看来,皇上和张缈渺的异动,一定和林知晚相关了。 “不知道。”季崇泽目光深远,半天才挤出这三个字。 第347章 只救人,不杀人 季梓薇翻了个白眼,到底是女孩子家,很依赖哥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季崇泽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我带着人马再去找找,你和采蝶就在这里等等看吧。” 另一边,江慕云和樊南使出毕生的轻功,将时间缩短了一半,来到了驿馆。 樊南的武功还是比江慕云差一点,江慕云站在那里大气不喘一下,樊南休息了一下,才缓过来。 他们悄无声息的翻进了驿馆的院墙,找到了萧澈的住所,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大树的阴影下做了停留。 因为,这和江慕云上次来过的时候不一样,萧澈门前的守卫比上次多了一倍。 驿馆已经被保护的很好,里三层外三层的巡逻,怎么还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 那么这房间里面必定是有猫腻的。 心中有了这么一个判断,江慕云跟樊南使了个眼色,两人脚步轻轻,从院墙飞了上去,落在了萧澈的屋顶。 这里,是守卫最为疏忽的地方。 樊南轻手轻脚,掀开了两片瓦,里面的光线透了出来。 樊南趴下看了看,无比惊讶地回过头来,一脸震惊,这个时候却也镇定,用口型无声地说着:“郡主在里面。” 果然,这里面有古怪! 若不是樊南碰巧得知皇上和张缈渺要出宫,谁都不会想到,竟然是萧澈胆大包天,把林知晚掳到这里来了! 什么都顾不上想,江慕云脸色沉沉,这便想要跳下去,要救林知晚。 樊南眼疾手快,拦住了江慕云,然后拉到了一边,低语劝道:“王爷,外面全是守卫,你现在冲进去,必定会引发两国矛盾!” 南越的皇子深夜闯入北燕文丞相的寝室,事情可大可小,如果萧澈咬住不放,非要把矛盾上升,那绝对能牵扯到两国的利益问题上。 不管萧澈掳走林知晚的动机是什么,到时候闹起来,一切问题都会在两国矛盾面前弱化下去。 为了避免事情变得复杂,樊南不顾一切也要拽住江慕云。 平静下来的江慕云,甩开樊南的手,冷声道:“那该如何?” 樊南拧眉,“方才属下瞧见,萧丞相躺在床上,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不醒,有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把郡主抬到床上,正在给她脱外衣……” 说到这里,江慕云又要往里冲,樊南死死拖住他的后腰。 “王爷不要冲动,属下去救吧!”樊南苦苦相劝,他就怕江慕云一冲动,不 明不白的杀了萧澈。 因为这样看起来,萧澈并不知情,是任由旁人摆布的。 江慕云半蹲在屋顶,动作停住,淡声道:“我只救人,不会杀人。” 听起来很冷静,而且自家主子向来不会冲动行事,樊南这才放开手,松了口气。 江慕云趴在屋顶观察了一下形势,又拨开了几片瓦,趁着里面人不注意,动作轻巧地一跃而下。 江慕云落脚的地方正是门口,离床边还有一段距离,再加上他轻功高超,连走路都没有声音,那两个正在给林知晚脱衣服的小厮根本没有察觉。 只听一个小厮嘿嘿一笑,贼兮兮道:“这个荣安郡主真是美啊,瞧着身段,真是眼馋……” 话音像是被沉默吞噬了一般,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另一个正在摆弄林知晚和萧澈的小厮,急道:“别光顾着说话,快来帮我一把……” 他不经意的回头,却见到了一张俊朗无双却冷漠至极的脸,余光瞥见他的伙伴倒在地上,脖子上流了很多血,应该是……死了! 这小厮惊恐无比,张大嘴正要喊叫,眼前闪过匕首的锋芒,便在下一瞬身体要倒下。 倒下的位置正是林知晚的腿上,江慕云伸手 一拦,顺势将那小厮推开,和他小伙伴躺在了一排。 两个人,脖子上都有一道血痕,鲜血静静流淌出来。 一连杀掉两个人的江慕云,没有半分表情,当他看到床上安然躺着的林知晚时,眸中的冷色终于有所松动。 她穿着的那件樱色外衫被那可恶的小厮脱掉了,正要解开腰带之际,就被江慕云一击毙命。 看到林知晚没什么事,他这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江慕云轻轻抚摸着林知晚的侧脸,什么话都说不出,心中无比动容。 这是他第一次想急切的见到什么人,第一次体会到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把林知晚的衣衫重新穿好,小心翼翼的打横抱起来。 正要走,江慕云又停下脚步,将林知晚好好的放在椅子上,转身再次走向床边,看到床上那个衣衫不整的萧澈,就窝了一肚子火气。 见萧澈睡在那里什么反应都没有,而且那两个小厮鬼鬼祟祟,看来这个萧澈也被人算计了。 虽然不关萧澈的事情,但是刚才一跳进来,就看到萧澈和林知晚躺在一张床上,实在是……太刺眼了! 杀了那两个小厮,也不解气! 心里这团无名火,总得有个发泄处。 他 跟樊南承诺过,不杀萧澈。 不杀,不代表…… 江慕云抡起拳头,哐哐砸在了萧澈的脸上,细皮嫩肉的小脸立刻肿了起来。 江慕云吐了一口浊气,怒火总算是消解了一大半。 刚要走,床上的萧澈清咳两声,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江慕云,露出迷离的神色。 江慕云气笑了,没想到这两个拳头挺管用,把萧澈砸醒了! 萧澈仍然感觉脑袋沉沉的,强忍着不适坐了起来,低头就看到他的床边有两个死人,一下子惊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萧澈怔怔的望着,眼前惟一的活人江慕云。 江慕云双手环胸,眯着眼睛看他:“这倒是要问你了!萧大丞相……” 萧澈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道:“我……本来是在跟赵大人他们喝茶的,怎么会睡着……又,怎么会回到驿馆的……” 他的记忆,仍然停留在茶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只不过是喝个茶水,就会晕得什么都不知道。 “是有人想陷害你和林知晚。” 江慕云淡声说着,萧澈抬起迷惘的眼眸,不经意间看到了椅子上仍然昏迷的林知晚,还细心观察到了她轻薄的衣衫有被撕扯和脏污的痕迹。 第348章 私藏姑娘 再联想到昏迷的自己,还有江慕云说是有人陷害……以萧澈的聪明才智,一下子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颧骨处这才传来阵阵的痛感,萧澈想起方才意识模糊之时,似乎被江慕云打了两拳…… “父皇马上会来,你随机应变吧。” 说罢,江慕云再次抱起林知晚,这就要走。 萧澈叫住他,“王爷,难道你不想杀我?” 看得出来,江慕云强势又狂野,他为了救林知晚而夜入驿馆,可见对林知晚有多重视。 那么,在昏迷的时候,肯定是这两个小厮对他和林知晚做了什么,才让江慕云动气杀人。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以江慕云的个性,难道不想杀了他以泄愤? 令萧澈出乎意料的是,江慕云回眸,露出慵懒又野气的笑容。 “杀你,本王还得赔命!” 说完话,江慕云旋身飞起,从屋顶上露出的那个口子飞了出去。 当萧澈起身跑下来看,屋顶上的瓦片再次被严丝合缝的盖上,就像是江慕云从未曾来过。 萧澈有点吃痛的揉着腮帮子,想到了江慕云冒失又大胆的行为,以及爱憎分明的性子,不禁摇头笑了,随即对这个传说中的慕王刮目相看。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两个被杀死的小厮身上,陷入了沉思。 这个夜晚,到底发生了多少事? 如果真的是被算计,那么这个算计之人,当真是心思缜密又恶毒啊! “萧丞相是个正人君子,怎么可能私藏姑娘?” 外面忽然传来女人的玩笑声,让萧澈立刻警觉起来,而且还有皇上的声音。 门口,几个守卫看到皇上驾到都很慌张,却一直把手在房门前,没有通报或者是让开通路。 看到这样的情景,张缈渺掩唇轻笑:“难不成真像是驿馆大门的门卫说的那样,萧丞相醉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看到守卫推三阻四,皇上也起了疑心,总觉得心里不痛快。 前几天皇后亲自举办宴会,要给萧澈寻个好姑娘指婚,不答应也就算了,竟然还私下找女人,这不是在打皇家的脸吗? 对于那些守卫的托词,皇上听都不听,眉头一皱,淡声吩咐:“来人,把门撞开。” 守卫们大惊,跟随皇上来的侍卫便立刻上前,拉开所有的守卫,去了两个最强壮的,直接把房门撞开,皇上带着张缈渺走了进去。 张缈渺满眼期待,一进门就在朝里间探看,不禁愣住了。 萧澈正背对着房门穿外衣,听到这动静,也是受了惊吓,转头一看,更加惊讶了:“皇上,您怎么……” 当皇上进来时,萧澈正好系好外衫的衣扣,过来行了一礼。 没有如预想般的,看到萧澈和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翻云覆雨,也没有看到如守卫说的那样喝的烂醉,萧澈十分清醒,房间里也很干净整洁。 皇上逡巡了一遍,随即皱了皱眉:“你在做什么?门口的守卫这么森严,像是在遮掩什么似的!” 即便是无礼了,皇上也不会承认的。 萧澈浅浅一笑,“回禀皇上,微臣已经睡下了,听到外面的动静,这才赶紧穿衣裳,守卫们怕微臣还没有梳妆好就面圣,恐怕御前失仪。” 说到这里,萧澈还不好意思的叹笑道:“衣裳刚刚穿好,还是……冒犯皇上了!” 见萧澈这般谦逊,皇上也没得说,神色和缓许多,笑道:“深夜过来,也是打扰你休息了,朕闲来无事,想来找你下下棋,谈谈天。” “是微臣的荣幸。”萧澈颔首笑道。 就在他们客套聊天的时候,张缈渺已经挨着房间里的角角落落转了一大圈,最终折回来,将信将疑地问道:“萧丞相,就 你一个人?” 很显然,张缈渺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方才她甚至特地看了眼床上,只有薄薄的一床被子,根本藏不下一个人。 萧澈没有生气,笑着反问:“不然,梦嫔娘娘希望谁在?” 萧澈这样一问,张缈渺反而心虚起来,讪讪笑道:“没有没有,只是本宫听到门口的守卫说,你带了女人进来,本宫还以为,萧丞相有看上的姑娘了,好让皇上成全丞相……” 说话的时候,张缈渺的眼神还往皇上那边瞟了瞟,见皇上没有什么异色,这才放下心来。 皇上顺着张缈渺的话说下去,“是啊,如果萧卿真的有倾心的姑娘,无论是谁,朕都会成全你。” “皇上、梦嫔娘娘别拿臣打趣了!” 萧澈作揖,叹笑道:“臣一回来,就在房里吃饭看书,都没有踏出过半步,更何况,臣是代表北燕来向皇上进献礼物的,怎么敢在南越乱来?” 再次看萧澈的表情,不像是说谎,皇上便点点头:“萧卿正直刚毅,胸怀天下,绝非那种贪图美色之徒,朕信得过你。” 随后,皇上和萧澈聊了几句,把这一页彻底翻过去。 其间,皇上偶尔跟张缈渺说话,张缈渺都慢了半拍 才回答,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皇上总觉得扫兴,一杯茶水都没喝完,这便走了。 离开驿馆,坐上了回宫的马车,皇上这才盯着张缈渺看。 张缈渺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这才搂住皇上的胳膊,娇笑道:“皇上这样看着臣妾,做什么?” 皇上的眉头紧锁,“方才你怎么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回想起来刚才的表现,却是很欠妥当,张缈渺皱了皱鼻子,撒娇道:“刚才太困了嘛!” 看到张缈渺像是小猫似的那般可爱,一下子把皇上心中的疑虑消解了,柔软的不像样。 皇上搂着张缈渺的纤腰,宠溺道:“想出来玩也是你,困了也是你,你呀!就知道给朕撒娇!” 张缈渺趴在皇上耳边,呵气钻进耳朵,声音娇软:“臣妾就想跟皇上待在一起嘛!” 皇上搂着她,低语着,笑着。 张缈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阴鸷,很快又迎合着皇上,实则一颗心七上八下,乱七八糟…… 慕王府。 “小姐,您醒了!” 正在给林知晚擦手的采蝶,一抬头就看见林知晚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正在望着自己。 采蝶立刻高兴起来,跳起来喊道:“王爷,大小姐醒了!” 第349章 遭人暗算 “采蝶,你喊什么!”林知晚轻道,脑袋清醒之后,扶着床边坐起来,这才慢慢回想着之前的事情。 下午的时候,她从医馆出来,经过了一个巷子,有两个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嘴。 她明显感觉到是蒙汗药的味道,可她挣脱不了,就这样慢慢失去了意识。 可是现在,她却在…… 林知晚抬头,望向窗边,那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他倚在窗边,头顶明朗的月色,脸上却是阴郁的表情,而非平时的运筹帷幄。 表面上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可林知晚似乎能从他那双眼睛里看出来,他的不安和焦躁,在与她对视的一瞬间,看到她好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眼中的情绪慢慢抚平下来。 随即,缓缓转过身去,望向窗外,背对着她。 林知晚单手扶额,只得问采蝶:“我怎么会在慕王府?” 这里的陈设,林知晚一看便知,是慕王府的房间。 看到林知晚醒过来,采蝶回想起一下午的担惊受怕,还跟着江慕云去教训花望舒,这其中的惊心动魄,终于回归于平静,让采蝶喜极而泣。 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大小姐,你失踪了一下午 ,如果不是慕王爷全城搜索,恐怕奴婢到现在都见不到大小姐……” 话都没说完,采蝶就大哭起来。 林知晚揉了揉采蝶的头发,无奈的笑了笑。 明明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爱哭,然而自己的丫鬟,只能宠着! “郡主,你再不醒来,怕是有人要把盛京城给拆了!” 季梓薇乐道,若有所指的说道。 季崇泽看了看江慕云,背对着大家沉默不语,肯定是心情不好,他拉了妹妹一把,使了个眼色,便道:“郡主休息,我们去准备些晚饭,大家一定都饿了!” 说罢,季崇泽拉着不太情愿的季梓薇,还拽着要留下伺候的采蝶,一并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知晚下了地,脚尖拨弄着鞋子,发出沙沙的响声,显得房间里尤为安静。 她穿好鞋子,慢慢走向窗边的江慕云,在距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大脑一片空白,半天只想出一句话。 “谢谢……” 江慕云的背影,纹丝不动。 林知晚知道,江慕云肯定急坏了,没那么容易消气,低着头,柔声解释着:“今天是我大意了,在经常走动的路上就能被人绑架暗算, 是我……” “你不是很厉害吗?” 江慕云猛然转身,冷笑一声,话语中充满着讽刺:“你一个人不是无所不能吗?怎么这次认栽了?” “我……” “如果樊南没有途径皇宫,没有听说皇上和梦嫔出宫的消息,如果我没有反应过来驿馆有问题,如果绑架你的那些人胆子再大一点,如果萧澈是个混蛋,如果我再晚一步去……” 江慕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再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凉凉笑道:“其实你不在乎吧,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不是白眼狼,又怎么会屡次忽视他的关心? 不是白眼狼,此刻怎么会站在这里无动于衷? 林知晚就站在他面前,如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透着无辜和委屈,稍稍一眨眼,便浮现了水花,却倔强的将嘴角抿成一条线,不说软话。 看着林知晚这个样子,江慕云终究是服输了,将她一把揽入怀中,用尽力气的拥抱,却也小心翼翼地怕伤她分毫。 他的下巴抵在林知晚的头顶,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的周身,仍用那般恶狠狠的语气。 “林知晚,若你胆敢出事,你敢出事……” 他能拿她怎么样呢? 她从来 都不承认,他是她的谁…… 正在此时,敲门声打断了这房间里所有的情绪。 “王爷,萧丞相前来拜访。” 林知晚很知分寸的往后退了一步,浅浅一笑,几乎无视江慕云眼中闪过的失望之色。 江慕云深长的出了一口气,双手负在身后,淡声道:“让他进来吧。” 林知晚望着江慕云的侧脸,悸动之感再次浮上心头。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这样深切的在乎着她。 随后,只听到又响起敲门声,一听就很斯文,应该是萧澈的礼貌性动作。 随后,萧澈走了进来,打了招呼:“王爷,郡主。” 他上下打量着林知晚,欣慰道:“郡主醒了,没事吧。” “我没事。”林知晚回以一笑。 萧澈点点头,随即眉头轻轻皱起来。 “王爷,看这个情形,确实是如王爷所言,我们遭人暗算了。” 江慕云笑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直接坐下来,淡然的眼神飘过来,“应该就是梦嫔了。” 林知晚走到他身边,疑道:“王爷怎么知道?” 到现在为止,林知晚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萧澈笑笑,好心解释道:“王爷把你救走之后,果真如王爷所言,皇上和梦嫔娘 娘就来了,我看梦嫔神情恍惚,言辞闪烁,应该大有问题。” 江慕云又问:“叫你喝茶的,都是谁?” “有赵大人,以及……”萧澈说了一串人名和官职,这些林知晚都有所耳闻。 听完萧澈的回答,江慕云一掌拍在桌上,冷冷笑道:“这都是张德让的爪牙,怪不得愿意为梦嫔卖命!” 林知晚却很是疑惑:“这些人,跟张家没有什么关系吧。” “表面上的敌对,只是做给别人看的,实际上,张德让和他们私下交情很好。”江慕云深谙官场的门道,早就把他们私下的来往也调查的清清楚楚。 林知晚这才恍然,“这样看来,确实是张缈渺会做这样的事了。” 她和张缈渺之间早就结下梁子,张缈渺想害她,也有动机和理由。 对此,林知晚并不奇怪,只是笑叹:“她这一招真是阴毒,想杀我,又栽赃到萧丞相头上,慌乱之中没有人会想到是她在幕后操作的,到时候,我遭人唾骂,只得惨死……” 这样的手段,可比前世里于荣锦的做法高明多了。 对于南越的斗争,萧澈并不了解,只是很奇怪,“郡主,你怎么会和一个妃嫔结下这样大的仇怨?” 第350章 用不着 林知晚刚要回答,却见江慕云理都没理,对着她说:“她想栽赃嫁祸,不如将计就计!” “王爷说的在理。”林知晚十分赞同。 江慕云的脸上刚浮现得意之色,便见林知晚再次转向萧澈,将刚才那个问题回答完:“不久之前的一次宫宴,梦嫔和我有一些小口角,贵人难免记仇。” 张缈渺恨她讨厌她,这个她知道,可是细细回想起来,她总觉得起初张缈渺对她的厌恶和恨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可是这些隐情,林知晚不知从何说起,也觉得没必要。 萧澈点点头,也算是明白了。 之后,林知晚冲着江慕云笑道:“王爷这招妙极,明天一早,我被绑架的消息就得传遍全城,这样一来,张缈渺自乱阵脚,也会露出狐狸尾巴。” 江慕云哀怨的瞅了林知晚一眼,原来刚才是在敷衍他! 两人说了几句,便觉得信心满满,这下子一定要置张缈渺于死地! 听完他们大概的描述,萧澈这个聪明人似乎也明白了他们的计划,笑道:“王爷,郡主,如果有需要的话,在下也可以帮忙。” “倒是用不着。” 江慕云拒绝的干脆。 只要一 想到萧澈和林知晚曾躺在一张床上,即使不是出于萧澈所愿,江慕云这心里的火儿就噌噌的往外冒。 不剁了萧澈就算他大发慈悲了,萧澈还妄想再用各种理由跟林知晚接近? 没门! 被拒绝了,萧澈稍稍有点尴尬,却仍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实在是这个人的性情太温和了。 “这一次,梦嫔不光算计我,还牵累了萧丞相,萧丞相不出这一口气,怕是回了北燕,每每想起来心里都会不舒服。” 林知晚却是很能体谅萧澈,十分欢迎他的加入:“如果萧丞相愿意出一把力,我想这件事会更容易,到时候让梦嫔没有反击之力,下场会更难看一些!” 望着善解人意的林知晚,萧澈的眼睛盈盈亮亮,拱手一拜:“多谢郡主周全!” 萧澈也是个明白人,把事情说开了之后,这就离开了。 等萧澈一踏出房门,江慕云扬着下巴,表达不满。 “你为什么要帮那个北燕蛮子说话?我用得着他吗?” 见江慕云这把无名火烧得正旺,林知晚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可江慕云现在是她的救命恩人,总得忍耐一些,解释道:“单凭你我之力,的确可 以让张缈渺受到惩罚,可皇上宠爱她,万一她会死灰复燃呢?如果萧澈这个受到皇上重视的北燕人在,那事情又不一样了。” 事情牵扯到萧澈,矛盾也有可能上升到两国,皇上就绝不可能因为宠爱一个妃嫔,而让两国的邦交毁于一旦。 因此,林知晚不仅是为萧澈圆场,也是为自己考虑。 总而言之,无论如何,江慕云不开心。 江慕云抿着唇角,一双黑眸中没有什么情绪,起身就往门外走。 他心里是憋着火的。 他没说错,林知晚就是个白眼狼,而且还会胳膊肘往外拐! 看来,那个萧澈只要勾一勾手指,搞不好这个女人还会屁颠屁颠跟着去北燕。 早知道,去年在花家就不该跟她谈什么结盟,就让她被花家人活吃了,也省得现在来折磨他的心…… 江慕云的手刚碰到门把,便感觉到腰间两侧有柔软的手臂环绕上来,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 他还感觉到,林知晚的身体贴着他的后背,传来一阵温热,那个瞬间令他忘记呼吸。 只听身后,那声音像是小猫爪似的,在轻挠着他的心。 “多谢,多谢有你在……” 江慕云忍了又 忍,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还不算太白眼狼! 这个夜晚,和以往的深夜没有什么不同。 林知晚在慕王府安然入睡,却不知这盛京城中的人为了她,彻夜未眠。 一大清早,天才蒙蒙亮,林愈都没有穿朝服,没顾得上去上朝,直接去求见皇上。 皇上也才刚起来,看到向来老持深重的林愈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不禁皱眉:“林愈,你干什么?” 林愈跪在殿外,一张沧桑的脸带着彻夜不眠的倦色,急得快哭了。 “皇上,小女知晚,失踪了!” 自打昨夜,采蝶去汇报说,林知晚不见了,林愈压根不放在心上,由着采蝶自己出去找。 到了晚饭后,是老夫人想起来的,多问了一句:“知晚还没回来?” 这下子才开始着急,林知晚没回来,连采蝶也丢了。 赵玉荷泣不成声,嚷着要出去找,是被柳青青给按住的。 林愈这才慌了,派了一拨人出去找,也去慕王府和季家、于宅问了,都没有踪影,这不就更着急了,便加派了一帮人去找。 丞相府的人找了整整一夜,都没有音信。 林愈坐在太师椅上,绝望地想哭。 这个宝贝 大女儿怎么能丢呢?眼看着江慕云的势力一天天壮大,他全指着林知晚去巴结江慕云了啊! 林愈想着,皇上、太后对林知晚的印象都很好,不会不管的,人手多一些,找起来更快,这便大清早进宫。 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宫,太后也为之震惊,这便跟皇上商量了,派了很多人马出去寻找,并且也给各府衙下发诏令,能提供线索的有赏。 寻找林知晚的事情,声势浩大,就在短短一上午,传遍了盛京城。 事情闹大了! 太后一直都喜欢林知晚,听说她丢了,这一天都茶饭不进,唉声叹气的。 太后这人还好心,还把林愈留下来,宽慰他,并且让他在宫里等消息。 太后这样高抬林愈,于是很多人都闻风进宫来,也要在这个时候,在太后和林愈面前讨个好。 慈宁宫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上至皇后妃嫔、下至臣子命妇,全都在这里,满脸焦急,等待着林知晚的消息。 没多久,江慕云风风火火的进宫来了,脸上挂着是山雨欲来的愤怒。 “慕云,别太急了,你父皇已经派人去找了!”太后安慰着。 太后能看得出来,自家孙儿对林知晚很上心。 第351章 自乱阵脚 如今出了事,才是最考验人感情的时候,见江慕云这样焦急,太后也才掂量出来,林知晚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一进来,江慕云一言不发,半响,才用那双冒着怒火的眼睛打量着众人,狠声放话。 “晚晚没出事最好,如果她出事了,而且让本王得知,她是被绑架失踪的,本王一定会让绑匪……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向来温柔多情的江慕云,发起火来谁都招架不住,大家都怕的低下了头。 明明没有做错,却也怕江慕云有所误会,全都不敢出声。 这其中,最为忐忑不安的,怕是张缈渺了吧。 江慕云说的话,大家也只是听个响,可张缈渺是真的怕死了! 这个时候,萧澈凝眉,清隽的脸上萦绕着愁绪,却也迸发出一点点亮色,他望向席间几人,笑道:“昨天我还和赵大人陈大人他们一起喝茶,他们几位的人脉也很广,也请几位帮帮忙,人多力量大,郡主也好早点脱险。” 被点名的赵大人陈大人,脸色微变,随即讪讪笑着,略微尴尬。 实际上,一颗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江慕云和萧澈在众人面前这么一吓唬,张 缈渺果然自乱了阵脚。 这天晚上,张缈渺每次回想起江慕云那些威胁,便坐立不安,连吃饭都烦躁,她乔装打扮,从皇宫偏门出了宫,假装是宫女出去办事,实则来见绑架林知晚的那几个人。 隐蔽的树丛里,张缈渺带着面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含着三分怒的眼睛。 当她看到眼前的两个小厮时,奇怪道:“怎么只有你们俩?还有两个呢?” 小厮一脸难色,“当时,是阿三和阿四送郡主进的驿馆,这两天再没见他们人影。” 此前,张缈渺还痛斥他们是怎么办事的,为什么萧澈的房间里没有林知晚的踪影,这两个小厮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人是他们俩绑的,却是失踪的阿三和阿四送进驿馆的,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另一个一脸便秘色,猜测道:“阿三和阿四平时就不老实,那荣安郡主又确实是个大美人,他们会不会是见色起意……就……” 这就不顾张缈渺的命令,把林知晚掳走,自己玩去了? 张缈渺觉得,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事情不但没有办成,林知晚还搞丢了,现在又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大有一种不找出 来不罢休的架势。 再看那个江慕云,如果最后真的发现是她做的,以江慕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痞子性格,怕是会不顾皇上的面子,也要把她大卸八块! 张缈渺心里越发乱,当务之急还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看到眼前这两个把事情办砸了的小厮,张缈渺就气不打一处来,低喊道:“混账!混账!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他们呀!” 这四个人都是张家的家奴,张缈渺知道阿三和阿四或许有贼心,却绝对没有那个贼胆。 为什么阿三和阿四带着林知晚进了驿馆之后,就去全都失踪了。 而她和皇上进去的时候,萧澈的屋子里也空无一人。 难道,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三个人? 越想下去,张缈渺感觉脑袋越乱,脚步匆匆地回宫了。 这个夜里,张缈渺连做梦,都梦到江慕云提着刀要来砍她…… 可别是那两个蠢货临时起意,把林知晚带到什么地方糟蹋了,到时候再查到她头上! 此刻,她还真是希望林知晚没事呢! 这一场全城搜查,持续了两天。 大家都在谈论着这件稀奇事,也在默默同情着那个绑架荣安郡主的人。 想 必那慕王爷怕是发起疯来,杀人放火来泄愤都有可能! 毫无头绪的搜查,终于在两天后的清晨,有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发现。 派出去搜查的人,从护城河里打捞出一具尸首,经过一番盘查,从周围百姓的口中,初步辨认出,这是张家的家奴。 至于是张家哪一户,消息暂且还不明确。 江慕云那边的人查出来,林知晚是被两个男人绑走的。 于是乎,这个打捞上来的张家家奴,便很可疑了。 只说是张家家奴,再没有进一步明确的消息,弄得张氏一族上下都惶惶不安。 尤其是张皇后,张太后已经稳居太后之位,不依靠母族了,可是张皇后想要做太后,想让四皇子做皇帝,还是得仰仗母族的支持,因此她和张氏一族休戚相关。 听说了消息,张皇后迅速跟张氏族人确认,没有做任何亏心事。 于是,张皇后这就想要先发制人,先一步去皇上面前陈情,信誓旦旦地说,张家绝不可能做这种事,她用皇后之位做担保。 如此一来,皇上也暂且相信了张家,安抚了皇后。 回到凤阳宫,皇后单手支着头,十分伤神。 回想起来就觉得 窝火,为什么一个小小的林知晚失踪了,还让张氏一族都为之震动,她还得去皇上面前赌咒发誓? 这个小贱人最好是死了,正好省得她动手了! 不过皇后也在好奇,是谁掳走了林知晚? 好奇归好奇,皇后也想得通,如今的林知晚锋芒太露,嫉妒、恨她的人多得是,只要有一个小人有胆儿,那她就难逃一劫。 对于林知晚的失踪,皇后打心眼里开心。 “来人,给本宫上一碗燕窝羹。” 这是皇后最爱喝的东西,她总认为燕窝可以驻颜,这个开心的时候,自然少不了了。 皇后才刚喝了一口,张缈渺便来求见了。 “让她进来。”皇后十分淡然,继续喝着。 张缈渺十分恭敬的走进来,跪伏在地上,一个头磕下去,就再没有起来,只听得传来呜咽的哭声。 “你这是干什么?”皇后皱了皱眉,真是扫兴。 张缈渺压抑着哭声,“皇后娘娘,求您救救臣妾!” 求救? 皇后挑眉看她,“你在皇上面前,说错什么话了?” 张缈渺这么小家子气的人,无非就是在皇上面前争争宠罢了。 张缈渺抬头,满脸泪痕,眼中浮现惊惧的神色。 第352章 求助无门 “皇后娘娘,臣妾本想……只是给荣安郡主一个教训,没想到……那个不中用的下人似乎是……见色起意,把郡主给……弄没了……” 说到这里,张缈渺眼见着皇后变了脸色,捏着汤匙的手松了一下,汤匙碰到碗底的声音清脆的响了一下。 张缈渺赶紧磕头,哭道:“娘娘,求您救救臣妾,臣妾没想让她死的……” 砰! 皇后再没有兴致吃燕窝羹了,把那个碗往桌上一掷,不曾想磕到了桌角,直接朝地上摔去,汤汁溅了张缈渺一身,她也不敢挪动一下。 “你糊涂了不成?做事情之前,不过脑子吗!”皇后低声怒斥着。 又怕外面人听见,心里又气不过。 她前脚跟皇上信誓旦旦的发誓,这一切和张家无关,张缈渺后脚就给她找了个大麻烦。 张缈渺抽泣着,缓缓抬头,水汪汪的眼睛时而闪烁的望着皇后,嗫喏道:“郡主死了,这不正合了皇后娘娘,您的心意吗……” 是啊,追根溯源,皇后也不想见到林知晚啊。 “狡辩!” 皇后气得不行,探着身子甩了张缈渺一个大耳光,气得脸都红了,斥道:“本宫讨厌她是讨厌她,却从未 让你做过这等混账事!别想把本宫也拉下水!” 张缈渺打的什么算盘,无非是见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再找皇后来做个垫背的。 皇后可不傻。 这时候,张缈渺六神无主,只能找皇后求救了。 既然皇后在乎张家,那么张缈渺也不怕把事情往大了说。 “皇后娘娘,您得救臣妾啊,否则,否则张家就要跟着遭殃了……一旦臣妾被人查出来,皇上该如何看待张家……” “你还有脸说!” 皇后捏起张缈渺的下巴,面目狰狞,“送你进宫,是让你来帮助本宫,让你给张家争光的,你做不到也就罢了,还给张家扣上这么大的屎盆子!” 皇后将她的下巴狠狠甩出去,她直接趴在了地上。 张缈渺痛哭起来。 皇后长舒了一口气,抚着胸口,慢声道:“你以为这是本宫说一句话那么简单的事情吗?慕王紧咬着此事不放,谁知道那个北燕的萧丞相也来掺和,动用一切力量来严查此事。” 说到这里,张缈渺心头一动。 她对皇后只说了其一,没有说其二。 她并没有透露,她本想利用萧澈,来陷害林知晚。 萧澈这样积极辅助江慕云搜查 ,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端倪? 张缈渺心里更慌了。 皇后继续道:“那个张家下人的尸首被打捞上来之后,他们已经盯紧了张家,从皇上那里获得批准,去严查张家上下……” 皇后强自压下火气,轻轻闭上眼,不再去看这个中看不中用的张缈渺,给出最大的宽容。 “张家满门的光耀诚然重要,本宫若是在这个时候出面,怕是自身难保了。你今天说的这些,本宫听过也当不知道,你自求多福吧!” 说罢,皇后便下了逐客令。 出了凤阳宫的大门,张缈渺感觉阳光好刺眼。 这大概是她入宫以来,最无助的时刻。 本以为要平步青云,享尽荣华,没想到哪怕是林知晚死了,还要连累她一把。 正准备回寝宫,宫女扯了扯她的衣袖,指向宫门口:“娘娘,那不是槿王妃吗?” 隔着树丛,张缈渺望过去,正是花望舒。 她抱着孩子,应当是来拜见花令宜的。 张缈渺眉头轻压,求助,这不就是她的盟友吗?这个最艰难的时刻,就应该跟她站在一起啊! 张缈渺疾走几步,拦住了花望舒的去路。 “槿王妃,多日不见,怎么感觉,你最 近在避着本宫啊?”张缈渺笑着。 花望舒抬眼,看到张缈渺的眼睛红通通的,像是刚哭过,却也没什么惊讶之色,回以一笑:“梦嫔娘娘说哪里话,是我最近带着孩子,忙得晕头转向,忘记去给您请安了。” 说罢,花望舒便把孩子交给奶娘:“你们先往琼华宫去吧,我和梦嫔娘娘聊几句,这就来。” 闲杂人等都离开,张缈渺双手环胸,这才似笑非笑打量着花望舒:“槿王妃真是大忙人,给本宫出了主意,就再也不见人影了!” 花望舒笑笑:“梦嫔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 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张缈渺的话。 张缈渺也不再说那些没用的,稍稍走近花望舒,压低的嗓音透着些许急切:“事情败露了,现在全城都在找她,万一真的有什么事,这该怎么办?” 花望舒夸张的一笑,“梦嫔娘娘,您在说什么?什么事情败露了?” “你……”张缈渺不可思议的望着花望舒。 花望舒思索了一番,这才道:“娘娘说的该不会是荣安郡主失踪一事吧?怎么,我当然是盼着郡主能平安回来,不知娘娘是什么意思?” 看到虚伪的花望舒,张缈渺 暗暗咬牙:“花望舒……” “娘娘,不管再有什么过节,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落井下石的好,郡主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花望舒还好心规劝着。 张缈渺指着花望舒的鼻尖,强忍住扇她一巴掌的冲动,身体都在轻轻发颤:“花望舒,绑架林知晚,再送去萧澈那里,这可是你的主意……” “这是皇宫,梦嫔娘娘可不要乱说!” 花望舒握住她的手指,强势的将她的手按下来,冷笑道:“我说了,如今我也为人母,再恨毒了一个人,心肠也不可能那么狠,娘娘还是不要胡说八道,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张缈渺使劲甩开花望舒的手,这次终于看清楚她这张狠心的面孔,气骂道:“你这个蛇蝎毒妇!当初是你恨毒了林知晚,才出了那样狠毒的主意,现在出了事,你又推的一干二净!你等着,若是本宫不好过,也一定连你也拖入地狱,你可千万别后悔!” 花望舒面色淡然,轻笑:“娘娘,我从未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担责任?娘娘心中若是有怨气,不妨现在就去向皇上太后告状,我问心无愧!” 张缈渺微怔,心中升起更大的懊悔。 第353章 死无对证 当初花望舒上嘴皮碰下嘴皮,也只不过出了个主意,挑人办事,这些都是她张缈渺来操办的,人家花望舒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 万一林知晚死了,花望舒自然解气。 若是办砸了,事情和花望舒完全无关,推得干干净净! 花望舒啊,打得一手好牌! 被人利用了的张缈渺,只得看着得意的花望舒渐行渐远,却没有一点反驳的余地,只沉浸在自己的悔恨和忐忑之中…… 自从张家家奴的尸体被打捞上来之后,事情的进展格外快。 又隔了一夜,又打捞出来一具尸体,据说还是张家家奴。 在江慕云的指挥下,官府的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排查了张氏一族的所有人员,发现是张德让家里的奴仆。 继而,顺藤摸瓜的找到了张缈渺。 江慕云和林知晚布了这个局,就是要用另一种方式,把张缈渺揪出来。 否则,直接上报说林知晚被送进了萧澈的房里,这无疑会损坏了林知晚的清白,并不是江慕云所想见的。 何况,林知晚曾躺在萧澈的身侧,这件事只有江慕云和萧澈知道。 哦对了,还有樊南。 林知晚并不知情,只当是在找了个法子,为自 己报仇。 幕后主使终于浮出水面,皇宫里又引起了轩然大波。 如今林知晚仍是下落不明,那么生还的几率占一半,林愈这个亲爹自然要跳出来,维护正义,维护自家女儿。 从官府那里得知了情况,林愈直接进宫面见皇上和太后,直指张缈渺,死咬着不放。 最大的王牌都快失去了,国舅爷都要当不上了,他还会怕一个小小的妃子? 有时候,林愈的勇气说来就来。 听到这个结果,太后也动怒了,直接越过皇上,吩咐人叫来了张缈渺。 此时是一大清早,张缈渺还没有得到已经查到她的消息,这便懵懵懂懂的进了慈宁宫。 她一路走进来,看到大家都在用各异的目光望着自己,心中隐隐不安。 “张缈渺,你到底做了什么混账事!” 太后怒喊一声,吓得张缈渺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太后娘娘,臣妾……”张缈渺话还没说,眼泪先流下来一串。 有太后在这里撑腰,林愈更不怕了,身体左摇右晃的,冷声哼道:“梦嫔娘娘做了事,难道自己不知道?这几天的丰盛这么紧,娘娘没有听说过吗?我家知晚究竟在哪里,若是娘娘说出来 ,我们便不再追究!若是不说……老臣相信,皇上和太后自有圣裁!” 说话间,林愈朝太后和皇上那边拱了拱手,以示尊敬。 此刻,林愈根本没有注意到,张缈渺正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些失望的神色,似乎很是莫名其妙。 听林愈这样一说,张缈渺立刻就想到,应该是事情败露,她被查到了。 她心怀忐忑,只是默默流泪,生怕越说越错,便闭紧了嘴巴。 站在一旁的江慕云,一双多情的眼眸却满是无情的神色,轻抿的唇角勾起冷漠的微笑,他淡声道。 “张家家奴先后从护城河中打捞出来,我们已经查出了几天前他们的路线,以及见过的人,最后……锁定了梦嫔你。” 张缈渺心里咯噔一下,委屈的眼泪簌簌而下,立刻矢口否认:“皇上,一定是有人诬陷臣妾……” 皇上的眉头轻轻皱起,本想替她说几句话,却被太后的眼神制止了。 虽说张缈渺是张家人,可是太后现在权大势大,根本无须依附于张家,更不用替这个不懂事、胡作非为的张缈渺来卖老脸。 太后最重视的,是皇上和皇上手中的皇权。 皇上沉默了,江慕云收回目光, 继续淡道:“诬陷与否,这不是你一句话就能说了算的。人证物证俱在,而且……从前梦嫔你和晚晚大闹一场,怀恨在心也在情理之中。现在事情还在盘查之中,若是梦嫔你肯多提供线索,帮助本王找到晚晚,过往一切,一概不追究!” 一向杀伐决断的江慕云,此时却妥协了! 这样的妥协,也十分有说服力。 短短几天,江慕云下巴的青胡茬冒了出来,整个人显得憔悴许多,怕是爱得太深,只要能救林知晚,什么都愿意舍出来。 张缈渺的泪珠啪嗒啪嗒的打在光滑的地面,摔出一朵朵水花,汇集成一滩水迹。 在泪水的倒影中,隐约瞧见自己咬得泛白的下唇。 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江慕云又难得松口,若是此时认错,怕是能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否则……她的身后,压根是空无一人,没有退路了! 犹豫不决之际,萧澈轻笑道:“说起来真是赶巧了,郡主失踪的那个下午,赵大人他们正请微臣喝茶,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喝着喝着就睡着了,一醒来就在驿馆之中,皇上和梦嫔娘娘深夜前来,这实在是令微臣受宠若惊……唉,若是 那个下午清醒着,微臣也能帮上不少忙……” 话音才刚落,就见张缈渺不住的磕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惨兮兮的。 “回禀皇上、太后娘娘,臣妾知错了!那天,确实是臣妾怀恨在心,派了两个家奴出去找荣安郡主……” 此言一出,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一个后宫妇人这样大胆! 张缈渺赶紧道:“臣妾并没有杀害郡主的胆子,只是让那两个奴才去打郡主一顿,好……出出气!没想到,没想到这两个狗奴才,竟然见色起意……” 她掩唇哭泣着,像是在为林知晚的不幸而感到悲伤:“他们的踪迹,臣妾都不知道,也是上天有眼,让他们溺水身亡,替郡主报了大仇……” 在场诸人,谁都活得跟人精似的,哪个听不出来,张缈渺弱化了自己的罪责,把罪过全然推到了两个死去的家奴头上? 而如今林知晚下落不明,张缈渺说什么是什么,这才叫死无对证! 江慕云的眼神十分冰冷,厉喝一声:“事到如今,还不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张缈渺直起身板,不顾一切的大喊出来,却也忘记自己此刻被吓得泪流满面,汗如雨下。 第354章 她还活着 反正已经被揭发出来了,事情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大庭广众之下,江慕云说了,主动坦白就放她一条生路,她就不相信,皇上还能允许江慕云食言? 张缈渺擦掉眼泪,梗着脖子,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如今荣安郡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两个家奴也溺水身亡,臣妾只有一张嘴,无从辩驳,王爷或是任何人,想诬陷臣妾,臣妾也没话好说,认罪便是!” 明明不是她的罪责,却迫于强权之下认了罪,张缈渺还是很懂得如何博取大家的同情心。 尤其是,皇上也心疼了。 皇上沉声道:“事发紧急,也该……从长计议……” 此时,太后失望的瞥了皇上一眼,亦然发话:“哀家瞧着,事情已经快水落石出了,梦嫔,如果你毫无隐瞒,帮忙找到知晚,哀家便承诺你,可以将功补过!” 张缈渺依旧那副不畏强权而低头的表情,“臣妾句句实话!” 她心里也急,她很想说点什么,可是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萧澈温润如玉,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温温笑着:“梦嫔娘娘的意思是,如果荣安郡主还在,跟您当面对质,那么一切便能真相大白了!” 张 缈渺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萧澈在说什么。 林知晚还在的话?她怎么可能还在! 江慕云的脸上露出慵懒的笑,又如同从前一般,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晚晚,既然梦嫔想见你,那就成全她。” 听到江慕云这样说,大家四处张望着,心想着林知晚该不会就一直在这里吧。 朝阳缓缓升起,从里向外看去,殿门口是一片刺眼的白光,最上方还有灿烂的阳光洒下。 有一道纤瘦的人影逆着光影走来,逐渐瞧清楚她玲珑的身段,安然恬淡的眉眼,微微翘起的红唇。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在震惊之中久久难以平息。 一个鲜活的林知晚,在他们面前再度出现了。 “事出有因,臣女向皇上、太后告罪。”林知晚行了一礼。 太后激动地热泪盈眶,没有追究她的责任:“活着就好,好好的就好……” 张缈渺吓得往后挪动,望着林知晚,似乎难以置信。 连那两个家奴都死了,她怎么还能活着? 这个疑问就在脑海中转了一瞬,转而是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张缈渺转头望向皇上太后,欣喜若狂的指着林知晚,笑道:“皇上,太后娘娘,荣安郡 主根本没事啊,臣妾真的冤枉!” 事已至此,只要林知晚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张缈渺的罪过就没有那么难以开解,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看到林知晚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花望舒失望透顶,捏着帕子,垂下眼眸,掩下眼中的怒。 同样失望的,还有皇后。 “既然知晚能好好的,那就是好事。”皇上也想为张缈渺做打算,不想让他们继续追究。 可是已经费心做了这么个大局,不追究至死,怎么对得起这几天的辛苦呢? 林知晚轻轻一笑,跪了下来,那双单纯的眼眸中浮现水光,委屈却也强忍着,似是不得不说一样。 “如果是别的什么事,臣女也不敢追究,可这一次,臣女差点在梦嫔娘娘丢了性命!”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低呼声,听当事人这样控诉,到底是更加震撼的。 “你别诬陷本宫!”张缈渺指着她,声音尖锐,“如果本宫真的想杀你,你又怎么能有命活着回来?” “托娘娘的福,臣女能侥幸逃脱,还真是九死一生啊!” 林知晚将视线从张缈渺身上淡淡挪开,望向皇上和太后,委屈的眼泪迟迟不落下,柔声道:“梦嫔娘娘绑 架臣女,意图嫁祸他人,杀人灭口!臣女所言有虚,天打雷劈!” 林知晚都这样发誓了,可信度便更高了些。 若说张缈渺想杀林知晚,确实是有动机的,之前张缈渺的故意找茬,大家心里都有数。 看眼前情况,林知晚是可怜的受害者。 “你明明是好好活着,这几天都不出来,你们根本就是在设计圈套,陷害我!”这下子,张缈渺算是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林知晚和江慕云合伙设的局。 张缈渺跪伏在地上,泪如雨下,“皇上,荣安郡主好好的没事,慕王爷却加派那么多人手,把盛京城搅得都不安生,还让太后娘娘伤身伤神!他们犯的这是欺君大罪啊,皇上!” 现如今,张缈渺能指望的只有皇上那一点点宠爱了。 众目睽睽之下,皇上若是无理由的偏袒,岂不是成了个昏君? 江慕云的脑筋转起来,比皇上快多了,抢先一步道。 “回禀父皇,梦嫔是在杜撰,她犯下大罪在先,此时是无路可走,还想反咬一口,难道非得让晚晚出了什么事,再去追究梦嫔的罪责吗?父皇,儿臣等的做法,是在引蛇出洞,如果真的因此生出什么罪责,一切由儿臣 来承担,与人无尤!” 张缈渺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只能死死盯着江慕云,不敢再用任何话来反驳。 谁又敢把江慕云怎么样呢? 就连皇上……皇上的眸光微沉,陷入了深思之中。 江慕云这样强势,皇上自然忌惮的。 如今这个五儿子,可不是当初那个失去生母、无所依靠、没有实权的江慕云了,而是一个手握人脉和兵权、得到很多朝臣支持、有勇有谋的慕王爷。 他说的话,皇上也会有所忌惮。 皇上淡声问:“杀人未遂,慕云,你是想追究她这个责任吗?” “不止。” 江慕云勾勾唇,笑着扫了萧澈一眼,冷彻的目光落在了张缈渺身上,“在论杀人罪名之前,儿臣想先来追究一下,梦嫔挑拨南越和北燕和平的罪过!” “慕王爷,你总不能仗着自己的权势,平白诬陷!”张缈渺立刻否认。 太后冷声道:“梦嫔,你住嘴!做下这等孽事,还敢在这里张牙舞爪!慕云这样说,必定有证据!” “多谢皇祖母体谅。”江慕云笑着拱手,看向萧澈:“萧丞相,真是让你受委屈了,如今话说开了,你也可以把自己的冤屈说出来,父皇一定会为你做主!” 第355章 欺负的就是你 皇上轻轻拧眉,他被自家的臭小子架到一个高度上,如果不处理张缈渺的话,萧澈这里就不答应。 “多谢慕王爷。”萧澈行了一礼,温柔的声音娓娓道来,没有一点攻击性。 “郡主失踪那天,微臣和赵大人、陈大人几位去茶馆喝茶,没想到微臣当场被迷晕,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躺在驿馆的房间里,后来皇上和梦嫔娘娘深夜前来,由于微臣不知何故,不敢贸然惊动皇上,事后微臣找了大夫检查,大夫说是应当是茶水中混有迷魂散之类的药物。” 说到此处,萧澈这才扯出一件本案的疑点:“看到微臣的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梦嫔娘娘似乎很失望,还在四处寻找……当时微臣还很奇怪,梦嫔娘娘为什么那样做,后来……” 只见萧澈叹笑一声,不再说话。 张缈渺眼睛通红,死死盯着萧澈。 听到这里,大家有点莫名其妙,萧澈说这个有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张缈渺派人给他下了迷药? 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萧丞相从未招惹过梦嫔,却遭此大祸,完全是因为臣女。” 林知晚接着萧澈的话说,进一步解释着。 “四个匪徒,也就是 张家的家奴,给臣女用了软骨散,然后绑走,一路上说的言辞不堪入耳,他们说什么要送臣女去驿馆,臣女便告诉他们,如果放过我,一切不予追究。有一个人便把臣女打晕,这之后的事情,是慕王爷告诉臣女的。” “刚进了驿馆的大门,臣女就被慕王爷救了下来,这才避免酿成大祸。” 林知晚感激地看了眼江慕云。 听到这里,大家心中已经给他们二人的遭遇做了串联,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还是江慕云大胆,敢把张缈渺胆大包天的心思说透了。 “儿臣听萧丞相说起,那天晚上父皇带着梦嫔去了驿馆,名为下棋谈心,实则是梦嫔想要当众……” 那两个字太难听,不适合用在萧澈和林知晚身上,说到这里,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过来了。 江慕云的眸光愈发暗下来,声音都变得沉郁:“梦嫔对晚晚怀恨在心,企图报复,却又怕担罪名,丢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于是,便做了这么一场栽赃嫁祸的大局!儿臣若是没有及时赶到,让梦嫔如愿的看到了晚晚出现在萧丞相的房间里,事发突然,又是父皇亲眼所见,没有人会再去查证事情原委,届时儿臣也会对 晚晚生恨,不予维护,晚晚必定是死!” “可是,这场报复中,萧丞相就是最冤枉的,他一心为两国的和平而来,却背着一身污名!到时候,他肯定不能全身而退,试想一下,北燕文丞相在南越出了事,无论是什么原因,战事都会因此而一触即发!” 张缈渺拼命摇头,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皇上,臣妾绝对没有陷害萧丞相的意思……” “萧丞相这般温润的人,被逼急了才会跳出来指证你,否则他为什么不明哲保身,而是站出来指证父皇最宠爱的妃嫔?”江慕云字字诛心,让张缈渺无话可说。 甚至是,把皇上也堵得说不出什么来。 江慕云说了,大家都知道张缈渺是皇上的宠妃,如果因为这样就偏袒……哎,我们可都长着眼睛呢,想怎么做,你自己看! “皇上,臣妾无心如此,臣妾……也是被郡主欺负成这样……”张缈渺不断的狡辩,不断地博取皇上的同情。 事到如今,皇上就是张缈渺唯一的救命稻草。 见皇上沉默不语,江慕云不介意把事情闹得更大,让张缈渺再无翻身之地。 “梦嫔一直在向父皇求情,而嘴硬不认罪,难道是希望父 皇不顾天下人指责,站在你这一边?”江慕云一甩袖子,冷哼一声:“你未免太小瞧我父皇,他英明决断,又怎么会被区区美色绊住了脚步!” 林知晚微微垂首,抬手掩唇。 她快笑了好嘛?敢当众威逼皇上舍弃美人、还说的这样义正言辞的,怕是无出江慕云其右了! “如今,儿臣不仅要指认梦嫔张氏,意图杀人,嫁祸于人,还有理由怀疑她是奸细!”江慕云语不惊人死不休。 场上一片哗然,奸细?这个梦嫔这么厉害? 张缈渺像是一只炸了毛的鸡,厉声反驳:“慕王爷想为荣安郡主报仇,也不至于给本宫扣一个死罪的帽子吧!奸细?北燕的奸细?然后再去害萧丞相?” 张缈渺也是狗急了跳墙,这才敢跟江慕云对上几句。 话说回来,江慕云也太欺负人了,说她有错她认,竟然还凭空捏造? 是啊,欺负的就是你! 江慕云冷冷一笑,端的是一副正义的化身的派头,“如果真能如你所愿,届时为了萧丞相,南越和北燕必定开战,那么在这个时候,是谁得益?必定是后蜀啊!” 天下三分,南越、北燕、后蜀,这不正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典故 吗? 做了皇上的宠妃,就可以对皇上吹耳边风。 从林知晚和萧澈一个小小的点入手,席卷到天下的战争……顺着江慕云的思路想下去,大家心中震撼无比,瞬间对张缈渺这个‘后蜀细作’刮目相看。 真厉害啊! “皇上,臣妾冤枉……”碰上江慕云,张缈渺有一种浑身是嘴都说不清的无力感。 江慕云悠然的目光从皇上挪到了皇后身上,悠悠一笑:“梦嫔是母后一手提拔上来的,而如今东窗事发,母后却没有为你开解一句……” 说到这里,张皇后心中咯噔了一下,虎视眈眈的盯着江慕云。 这个混蛋,终于要把祸水引到她身上了? 见张皇后表情严肃,江慕云嘴角轻扯,话锋一转,“可见,梦嫔做这种事情,连张家的声名都不顾了,必定是和张家离心离德,母后都对你失望了!” 闻言,张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吓死了! 皇后调整了一下心态,肃声骂道:“本宫真是悔不当初,本想着把这个娘家侄女带进宫来,好好伺候皇上,没曾想她野心太大,竟然敢动了杀人这种可怕的念头!实在是有失后妃之德!看来本宫平日里的教导,全都白费了!” 第356章 张缈渺被带走 张皇后失望的叹了口气。 此时没有引火烧身,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既然张缈渺不受控制,那还不如舍弃了她这颗棋子,皇后并不心疼。 张缈渺用仇恨的目光看了皇后一眼,随即向皇上苦苦哀求道:“皇上,臣妾自知有罪,不敢请求皇上原谅,只是……臣妾绝非慕王编排的那样,是个大奸大恶、不可饶恕之人啊!” 林知晚淡淡一笑:“臣女被绑架、萧丞相被迷晕,险些让两国开战,让百姓陷入战火流离之中,这些都是我们设计陷害于梦嫔,是慕王爷恶意编排出来的故事吗?怪不得娘娘能爬到这个位置,娘娘这张巧言善辩的嘴巴,就让太多人招架不住!” 大家望着江慕云和林知晚,一脸羡慕崇拜以及……便秘的表情,若是论会说话,他们俩联手,怕是要天下无敌了! 已经到这个份上,张缈渺还在申辩,求皇上的同情。 太后怎么能愿意? 一旦皇上心软了,岂不是要在天下人面前丢了颜面,成为一个沉迷美色的昏君? 为了皇上,太后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单单是绑架杀人,就足够治罪了!”太后拍案大怒,下令道:“来人, 把张氏抓起来,好好审问!” 虽说江慕云那是信口胡诌,说张缈渺可能是后蜀奸细,可在太后眼中,一个小小的污点都会被放大无数倍,宁愿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人。 “皇上,您救救臣妾,救救臣妾……” 一心求救的张缈渺,直到被侍卫拖下去的时候,都没有等到皇上开口。 张缈渺被带走,大殿瞬间安静下来,皇上更为沉默了。 张缈渺她年轻,漂亮,又有灵气,皇上的宠爱不是没有道理的。 皇上自然也舍不得,只是林知晚和江慕云他们步步紧逼,天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皇上又能怎么样? 很多时候,皇上也有许多无可奈何。 不能挽救,只得沉默不语。 自己的亲儿子,太后还能看不出皇上心中的不舍? 太后扫了皇上一眼,这便淡道:“是这个女人祸国媚主,铸成大错,皇上朝政繁忙,无暇顾及后宫,也是被蒙蔽了眼睛。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那皇上便着人,好好审问吧!” 有了太后的提点,皇上这才打起了精神,继续做他的明君。 “是,母后。” 皇上望向林知晚几人,神情和缓,安抚道:“萧丞相,知晚,你们两 位受惊了,慕云,你为了此事奔波辛劳,朕也都看在眼里。大家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朕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从皇宫出来之后,江慕云、林知晚和萧澈三人走在了一起。 一路上,萧澈不断的夸奖着:“王爷好生厉害!” 萧澈固然足够谦虚,却也知道偌大的北燕没有什么人的口才能敌得过他,而如今见到了江慕云和林知晚,尤其是江慕云,心中不禁感叹着,人外有人。 对于这番夸奖,江慕云似乎习以为常,混不在意的笑笑:“萧丞相也不差!” 林知晚抿起笑容,满眼真诚:“今天若是没有萧丞相,我……哎!” 正说着话,江慕云的长臂一伸,把林知晚搂在怀里——不如说是把她夹在怀里,硬拖着走了。 “丞相回去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一步!”江慕云回了回头,微一勾唇,便给萧澈留下两道背影。 “王爷,郡主……”萧澈张了口,顿了一下,却也将伸出的手垂了下来,微微惊讶的表情慢慢回归平静,温温而笑,“二位慢走。” 声音那么小,也不知道他们听见没有…… 离开了萧澈的视线,林知晚一使劲,这才把江 慕云的禁锢甩开,有点气恼:“王爷,我们这样突然离开,是不是太没有礼貌了?人家远来是客,又帮了大忙,难道不该跟萧丞相道一声谢吗?” “有什么好谢的。” 江慕云不以为意,唇角轻扬,用一种蛊惑的眼神望着林知晚,低沉的声音都透着诱惑:“要谢,你该谢我才是。” 与之四目相对,霎时间,林知晚只听到耳边风吹林叶沙沙作响,愈发衬得天地间静默无比,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知晚微微张了张红唇,“谢……” “用不着!” 在林知晚刚出声时,江慕云傲娇的扬头,装模作样的掏了掏耳朵:“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话到嘴边被噎了回去,林知晚眨巴着眼睛望向江慕云,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江慕云稍一回头,看到林知晚这副模样甚是可爱,傲娇的表情没有绷住,唇角慢慢扬起,慢慢扬起。 想笑却忍住的模样,让林知晚噗地笑出声来。 灿烂的阳光透过枝繁叶茂的大树,在他们身上洒落一片片耀眼的光斑,两人看着彼此,傻笑,岁月都在这一刻温柔了起来。 一番说笑之后,两人继续向前慢步着。 “张缈渺……我还是 得去牢里看看她,有一些疑惑,非得她来给我解开。”林知晚一想到张缈渺,就感觉脑袋里浮现出一片迷茫,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她总是能想到,张缈渺下颌的那道缝合的线,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很想知道。 可是这件事,她自己哪能轻易做到? 林知晚抬头望向江慕云,眨巴着一双单纯无辜却勾人心的眼睛,笑眯眯的问道:“王爷,你能安排吗?” 江慕云悠悠的转过头来,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望着林知晚,哼的那一声再次傲娇起来。 “除了上天,这人间大地上的事,没有我不能安排的!” 林知晚捂着嘴巴,笑意却从眼睛里跑出来。 “王爷,郡主……” 有一道怯生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引得两人转头看去,林知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五步远距离的人是郑瑕,她远远的跟在后面很久了,却久久不敢上前,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来打了个招呼。 “是郑小姐啊。”林知晚淡淡一笑。 郑瑕点点头,欣喜道:“郡主能好好活着,还洗脱了罪名,我也为你高兴。” 说这话的时候,郑瑕的眼神似有若无的飘向江慕云,在看他的反应。 第357章 那,你甜吗 在郑瑕的认知中,她也知道江慕云重视林知晚,若是她对林知晚也十分真诚和关怀,或许江慕云会对她另眼相看一些吧。 然而只有那一次,林知晚把他推向自己的那一次,他的目光落在过她的身上,之后再也没有。 江慕云望树望天,哪里都看过,就是没有看过郑瑕。 不过,郑瑕也没有失落,她只在江慕云身上停顿了一瞬,随后看向林知晚,眼中满是期待的光。 林知晚笑笑:“谢谢。” 郑瑕露出笑容,正想继续说,却听林知晚又接着道:“我和王爷还有点事,郑小姐,我们失陪了。” 说罢,林知晚带头先走。 江慕云挑了眉头,有一瞬间的错愕,也跟着离开了。 郑瑕望着他们登对的背影,神魂也都随着他们的远去而被抽离,身体彻底垮下来,脸上露出羞愤又难过的表情。 “林知晚……”郑瑕暗暗咬牙,捏紧了拳头。 林知晚不是不喜欢慕王爷了,所以之前才千方百计的把王爷推给她吗? 既然已经这样做了,为什么这一次又变卦了? 自那次之后,她对这个林知晚还心怀感激来着,没想到这一次却狠狠打脸…… 真以为她是什么好 欺负的软柿子,要耍的她团团转吗! 郑瑕正沉浸在愤怒之中,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近,一声冷笑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看向来人。 “郑小姐,你还真的相信,黄鼠狼会给鸡拜年啊?” 来人正是花望舒,她扫了眼前面走远的背影,用怜悯的眼神望着郑瑕,“王爷位高权重,前途不可限量,她只不过用你来吊一吊王爷的胃口,让王爷对她更加死心塌地罢了,郑小姐被利用了,怎么还当真了?” 看到花望舒那同情的眼神,郑瑕就觉得格外刺眼。 花望舒比她漂亮她承认,可是花望舒又有什么本事,是父亲官位比她父亲高,还是权势地位比她郑国公府高?凭什么在这个时候,用一种高姿态来嘲笑她? 花望舒说的话,郑瑕自然往心里去了,也着实更气了。 可是,骄傲如郑瑕,才不会任由花望舒在这个时候踩踏。 郑瑕端起冷脸,“槿王妃还是管好自己吧!” 说完,转身就走,没有给花望舒留一点面子。 “王妃,这个郑小姐也太不识好歹了!”丫鬟气道。 从前在闺阁之中,郑瑕就是众位贵女中,脾气最大的,她已经习惯了。 这个郑 瑕自以为家世好,竟然忽略自己的身材相貌,盲目自大。 那么,这就正合了花望舒的心意。 花望舒无所谓的笑笑,“她对我客气不客气,有什么重要,只要她听进去我的话,将来对林知晚不客气,这就行了!” 在今天,花望舒种下了一个因,来日,就能收获一个果。 这个因,就是点燃郑瑕心中的仇恨…… 走得看不见宫门的影儿,江慕云这才拽住了林知晚。 “为什么?” 柳树下,江慕云一半在树荫下,一半在阳光下,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望着林知晚。 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很多深意,林知晚听得明白。 林知晚想了半响,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终浅浅一笑。 “因为,强扭的瓜不甜。” 江慕云笑了,原来林知晚她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啊。 可是,究竟是什么让她醒悟的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江慕云也没打算细问。 清风拂面而过,吹动着身后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一支欢快的乐曲。 江慕云微微眯眼,笑看着她,心情似乎很好。 “那,你甜吗?” 林知晚一怔,不禁掩唇笑了。 世上的爱有很多种,懵懂,暗恋, 热烈的相爱,卑微的单恋…… 还有一种是现在的林知晚和江慕云,可望而不可即的爱,掩于唇齿间,深植于岁月的洪流中。 就像是一壶上好的酒,须得在土中深藏个百八十年,不可以着急,才会愈发浓香,才会……越饮越沉醉。 …… 寂寂深夜,江慕云接上林知晚,这就去了天牢。 “王爷这么快就打点好了?” 一路往天牢走去,林知晚还惊讶地问着。 中午才说想去天牢看看,晚上这就动身了,江慕云这是什么神仙效率! 江慕云哼了一声:“我老子就是皇上,我想去哪里,还用得着打点?” 林知晚:…… 大佬最近很飘啊! 天牢大门,侍卫们一看是江慕云,行了大礼之后,还是拦了下来。 “慕王爷恕罪,天牢重地,不得擅入!” 江慕云淡淡的扫过这几人,丝毫不在意道:“本王奉慧妃之命,来问罪妃张氏几句话,问完就走。” “这……”侍卫们面面相觑,有点为难。 如果是寻常地方,别说搬出来季柔慧了,就算是江慕云自己刷脸,也能随便进。 可这是天牢啊! “嗯?”江慕云的语气加重,“怎么,是不相信本王,还 是不相信慧妃?若是不信,你们大可以现在差人进宫去问,只是若耽误了正事……” 被江慕云这么一吓唬,侍卫们仔细衡量了一下。 人家江慕云是皇子啊,而且奉的又是宫中最可靠的慧妃之命,这算是双重保险。 只要张缈渺不死在天牢里,他们就没有什么责任。 话说回来,江慕云就算是要为林知晚出气,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天牢里杀人,平白惹一身骚。 权衡之下,侍卫们这便放行了,“王爷,郡主,天牢不能久留,请二位快些。” 江慕云不管三七二十一,阔步走进去了。 林知晚点头微笑:“多谢了。” 他们二人和前面带路的侍卫相隔一段距离,林知晚加快脚步,凑近江慕云耳边,“把责任推给慧妃,这真的好吗?” 江慕云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咱们不惹祸,慧妃能说什么?难不成,要说是奉皇命前来?” 林知晚无语的笑了,来之前是谁放了大话,这南越都是他老子开的,哪儿去不得? “王爷,郡主,请稍等。”侍卫将他们领到了问话的密室,便去带张缈渺。 没一会儿,侍卫将张缈渺带来,江慕云淡道:“都下去吧。” 第358章 你不是张缈渺 闲杂人等都离开了的,只剩下他们三人。 林知晚打量着张缈渺,她身上华贵的衣裳全被换掉,穿上了犯人的囚服,双手双脚都带着镣铐,稍稍松散的头发,更显得憔悴。 可是,她才进来半天有余,就成了这样。 兴许,是心死了吧。 张缈渺站在门边,瞧见他们俩,并没有什么惊讶,凉凉一笑:“把本宫害得还不够惨吗?还要亲自过来瞧瞧?” “当然不够了。”林知晚声音清浅,慢慢走近她,用一种极为平淡甚至不在意的语气。 “你不死,我就不能安心。” “你个贱人……”张缈渺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却是站在原地隐忍着,动都没动。 江慕云还在这里,如果她对林知晚有什么伤害,必定被打得更惨,过过嘴瘾就行了。 到了这个份上,她不愿遭受皮肉之苦。 对于张缈渺无畏的谩骂,他们并不在意,林知晚正想开口,却听到身后的江慕云冷不丁来了一句。 “不过后天,晚晚就能安心了。” 空气静默了一瞬,张缈渺脸上慢慢露出震惊之色:“你说什么?” 林知晚也稍怔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江慕云是想诈她。 离张缈渺 只有两步的距离,由于她因为惊讶而抬头看向了江慕云,林知晚再一次清楚地看见,她下颌的那一条缝合的线。 实际上那一道线很细很小,平时用脂粉就能盖上,只是现在进了天牢,素面朝天的,便让那缝线显得清晰起来。 林知晚这次看到的,比上次的模糊多了,看来这道线是在慢慢愈合着,甚至可以预期,如果张缈渺活得够久,在不远的未来,这道线有可能彻底消失。 林知晚的视线上移,盯着张缈渺的眼睛,不动声色的继续江慕云的话:“皇上和太后已经决定了,后天处决你。” “这……不可能,皇上怎么可能为了你,就……杀我……”张缈渺十分惊惶,却也很是笃定皇上对她的宠爱。 林知晚笑笑,“他们杀你,怎么可能是为了我?我无足轻重,自然不能让皇上忍痛舍弃自己的宠妃,可是萧丞相可以啊!” “他……” 林知晚眨了眨眼,目光越是纯澈,在此时就越是让张缈渺害怕。 “只有你死了,才能给萧丞相一个交代,才能让南越和北燕的关系安定下来,否则王爷在大殿上提到的那些不堪的预想,都会成真。” 实际上,自打 进来天牢之后,张缈渺就已经被自己心中一个一个生起的坏念头给吓怕了,此刻他们说的这些,让她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裂。 对死亡的恐惧,让她不自觉地掉下眼泪。 这些眼泪,可比白天那些真实多了。 回过神来,张缈渺满眼仇恨的望着林知晚,横声道:“那你又来做什么,想看看本宫究竟有多狼狈吗?” 林知晚的笑容很是平静:“因为,我有一个疑惑,需要你来为我解开。” “呵!”张缈渺擦掉眼泪,不屑的一笑:“你是想知道,还有谁跟我一起害你了是吗?我告诉你,的确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此前,是花望舒出的主意,我只是原原本本的按照她所说的实施而已。” 林知晚有点惊讶,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事已至此,你还想推卸责任?”林知晚冷下脸来,试探她。 “出了事情,花望舒避之不及,妄想脱罪,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遭殃?”张缈渺完全不怕了的样子,大笑几声:“我是想拉个垫背的,反正我已经必死了!” 张缈渺没必要说这个谎,这样说来,这样弯弯绕的主意,确实像花望舒这种阴损的人出的。 林知晚相信,可 这不是她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 “我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林知晚微微勾唇,淡声道:“麻烦王爷,按住她。” 张缈渺大惊,慌忙逃窜,可带着镣铐的她反应再敏捷,却又怎么比得上会武功的江慕云? 江慕云一个箭步过去,脚尖踢在了张缈渺的腿弯,迫使她跪了下来,抓住她手上的镣铐,硬拉着她的双手背到了身后,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啊!放开我!”张缈渺感觉到胳膊被扭得一阵疼痛,可江慕云又怎么会是怜惜她的男人呢? “闭嘴!”林知晚盯着她的脸,冷声道:“不想再吃苦头,就乖乖听话!” 张缈渺疼得满头是汗,强忍着疼痛,闭上了嘴。 前有狼后有虎,她再喊叫,对自己不利。 林知晚半跪在张缈渺面前,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根银针,刺向了她一直都好奇的地方……张缈渺的下颌。 “你疯了!”张缈渺惊恐尖叫,“救命啊,杀人了!” 这个时候,外面有匆匆的脚步声,使劲的敲铁门。 江慕云冷声道:“这里没事,没有本王的吩咐,都不许靠近!” 外面窸窸窣窣,脚步声渐远,张缈渺再次陷 入绝望,“你……你要干什么……” 林知晚笑:“验货。” 随后,林知晚拿出一方帕子堵住了张缈渺的嘴,银针挑起了她下颌的皮…… 张缈渺疼得呜呜叫,林知晚也愈发清楚这张脸的玄机。 下颌缝合的地方,真的有一根无限接近人肤色的线,时日已久,已经与皮肤长成一体,只需等待时间的过去,这道疤痕便可以逐渐消失。 然而,现在还没有完全好,还可以用银针挑开,即使是能撕下这张假皮,恐怕下面早就长在了一起,血肉模糊了。 但是可以确定,这张脸真的像是衣裳的补丁一样,是被缝合上去的! 林知晚内心震撼,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取掉帕子。 她大胆的猜测:“你不是张缈渺,是谁?” 张缈渺眼中有着明显的震动,转瞬间消失,声音尖锐道:“我不是张缈渺,还能是谁?你疯了!” 林知晚扬了扬银针,冷笑道:“既然你不说,那我只好撕下你这张假脸,一看便知!” 说着,林知晚手中的银针便再次往下刺去。 银针闪烁着的寒芒,晃疼了张缈渺的眼睛,让她想起无数个黑夜之中,银针、匕首带给她的希望和疼痛。 第359章 揭开真面目 每一天都充满希望,可是每一天却也饱受摧残,那种非人的日子,她不想再重来一遍。 “我不是张缈渺,我不是!” 在那根银针刚碰到皮肤时,她失控的大喊着。 林知晚停手,继续问:“你这张脸,是怎么弄的?” ‘张缈渺’胳膊上传来一阵阵疼痛,让她汗流浃背,没有多少力气说话。 可林知晚有意的将银针往前推了推,扎出一点血花时,‘张缈渺’立刻妥协。 “这是城郊的一位姓鱼的大夫,他给我治疗的。他说,可以给我换一张脸,让我改头换面,做张缈渺。” 林知晚盯着她的眼睛,却总是被她的容貌分散了注意力,看不出她究竟是谁。 “那,你是谁?”林知晚问。 这个时候,‘张缈渺’笑得古怪,似乎有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竟然问什么,说什么。 “没想到我换了一张脸,换了一种高于你的人生,却还是没能报仇雪恨杀了你……” 她的目光充满仇恨,却显得悲哀。 “时至今日,我还是没能摆脱你啊,大姐……” 没有伪装纯真的声音,忽然变得熟悉起来。 听到这一声大姐,林知晚的心中立刻锁定了三个人 ,正是她丞相府中的三个妹妹。 望着眼前陌生的脸面,林知晚努力将眼前此人和印象中的三个妹妹联系起来,陷入深思。 林知秋好好的在府中,每天都见得到。 林知绮是当着她的面死的,死前身体就已经耗损空虚,不可能像是‘张缈渺’这般强健。 那么……只剩下不知所踪的林知弦了! “林知弦……” 当林知晚念出这个许久不提到的名字时,对面的人都有点迷茫,凉凉一笑:“许久没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了,所有人都忘了我……” 她林知弦来这世上走一遭,多可悲! 林知晚还记得,当初林知弦和江沣云和离之后,是她找到了林知弦。 她让林知弦去做花景明的外室,这样一来,孕中的林知绮必定会动气伤身,也好报了仇。 当初如何落魄的,林知弦事后想得明白,这些全怪林知晚。 后来林知绮也死了,林知弦心中的仇恨已经没有了还报的地方,可就在这个时候,林知晚却混得风生水起。 于是,小仇和小嫉妒融合在一起,发酵起来,便成了深仇大恨。 足以,让林知弦倾尽一生去毁掉林知晚的一生。 林知晚也十足震 撼,轻问:“花景明死了,你怎么不去向你母亲求助?” “我母亲?” 张缈渺、哦不,林知弦她笑得悲凉,“我第一时间就去找她了,我也以为她能帮得上我,当时还好好的,后来等我做了梦嫔回到丞相府时,她……怎么就让柳青青那个贱人给取代了!” 怪不得,如果张缈渺就是林知弦的话,当初的故意找茬、对丞相府的熟悉,一切便解释的通了。 谈论起丞相府,林知弦对这些家人的恨意,恐怕比林知晚只多不少。 “我漂亮有才华的时候,祖母很宠我,等我没用了,便把我一脚踢开!父亲就更不用说了,他对我们这些子女没有半分真心!什么所谓亲情,都是狗屁!” 人在最低谷的时候,可以很轻易的看清楚身边的人和事,看得到人心冷漠、世态炎凉。 反之,一个人强大起来,她看花花开,看天天晴,世间万物都是温暖美好的。 顶着张缈渺的面孔,诉说着林知弦的委屈,林知晚怎么看都觉得古怪:“你失踪后,杀了张缈渺,然后取代她进宫?” 不过,林知晚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合理。 反正也是要死了,埋在心里的这些 话没有地方诉说,索性就直言了。 林知弦不屑的扫了她一眼,冷笑道:“我和张缈渺素昧平生,怎么会突然找上她?是花景明死后,我无路可走,又去找母亲,是母亲把我弄进张德让家里暂住,整日与那个心高气傲的张缈渺在一起,看到她就讨厌……没曾想,这后来的日子,我不得不顶着她的脸,才能好好的活着……” 林知弦自嘲地笑了笑,随后平静的说起她第一次杀人的经历。 “宫中皇后娘娘着人传出话来,让张缈渺入宫为妃,她兴高采烈,看到我又想颐指气使,一气之下,我就把她按进了水里,再也没爬上来……张德让又是个窝囊废,他怕的是没法跟皇后交差,于是我就给他出了个主意,我说,可以找个人替她进宫。”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当时张家恰好收了一个门客,是一位姓鱼的大夫,他说可以给我换一张和张缈渺一模一样的脸,然后替她进宫,张德让自然开心,便让鱼大夫为我易容,我是受了多少罪,才变成了张缈渺,又有谁会知道……” 这似乎应了那句话,你终究会变成自己讨厌的人的样子。 听到这些,林知晚 和江慕云都觉得不可思议。 没想到林知弦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心肠会变得这样歹毒,杀人都不眨眼。 可她的狠心,实际上是由她对林知晚的仇恨所支撑着的。 林知弦冷冷的看向林知晚,冷笑一声:“我不能以林知弦的身份活下去,失去了亲人和一切,失去了锦绣前程,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如果你还是从前那个又肥又蠢的丑八怪,我和知绮也不会闹翻,我们会嫁给城中的达官显贵,富足一生……可这一切都因为你的改变,尽数毁掉!” 说到这里,林知弦眼中的神色变得悲凉起来:“我成为张缈渺,进了宫,一心想要杀掉你,杀掉你……没想到,最后还是要栽在你手里……呵呵,这是我的命吗!” 看到林知弦变得扭曲,林知晚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大概是同情吧。 不过林知弦又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呢?林知弦从未想过,她的大姐为什么会报复她,打压她? 幼年时,那一次次的欺凌和狠心,以她的大姐作为陪衬,来突出自己的美貌才华,也曾恶毒到要杀了她大姐……而今这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选择,咎由自取罢了。 第360章 招人恨体质 林知晚收起了银针,她什么都不想做了,她知道,总会有人来收拾林知弦。 见林知晚无意再追究,江慕云也松开了林知弦,嫌恶的擦了擦手。 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林知晚刚要站起身来,林知弦那一双戴着镣铐的手就环了上来,锁住了林知晚的脖子。 林知弦面目狰狞,恨声笑道:“你个贱人,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说话间,镣铐间仅有的缝隙,林知弦将手指伸出来,死死掐住林知晚的喉咙。 林知晚才刚感觉到喉咙上传来疼痛,便见林知弦身后的江慕云,抬起一个手刀就砍在了林知弦的脖子上,她的身体当即一软,力道都松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江慕云抓着林知弦的手,迫使她和林知晚分离开来,随后将她狠狠甩在了地上,一脚踩在她的肩头。 “啊……”林知弦躺在地上,吃痛的叫了一声,身体想要蜷缩起来都不行。 “你怎么样?”江慕云看向林知晚,眼底闪烁着紧张的神色。 林知晚轻咳两声,揉着脖子的抓痕,轻轻摇摇头。 是江慕云反应及时,否则林知弦一定会把林知晚给勒死! 江慕云转过头,盯着林知弦, 眸光生冷:“不见棺材不掉泪!” 随后,江慕云半蹲下来,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刀光闪过林知弦的眼睛,不禁骇然。 江慕云的面色冷酷无情,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尖从林知弦下颌的缝合处划了进去,两指捏住皮,硬生生的扯了下来。 “啊!”林知弦惊恐的大喊着,脸上溅起的血珠子飞到了眼睛里,疼得飙泪。 只剥了一小半,江慕云便停手了。 他往后退去,林知弦疼得满地打滚,根本没有反击的力气。 林知晚也惊讶无比,喃喃道:“你这是……” 江慕云眼睛都不眨一下,声音都透着无情:“这样一来,后天审判的时候,父皇该怎么判怎么判,也不会顾念这张美人皮了!” 后天审判……林知弦愣了一下,随即是更大的愤恨涌上心头,怒地哭喊道:“你们骗我!你们骗我……” 从天牢出来的时候,还能听到林知弦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走远很久,江慕云这才出声笑道:“想一想,你这个妹妹还真是挺传奇的。” 林知晚抬头,月色之下的江慕云,仍然端的是慵懒多情的俊俏脸,似乎他是人间第三种温柔色。 与方才在天牢之中冷酷无情的江慕云,判若两人。 早就听说过,江慕云曾让北燕大军闻风丧胆,从前的铁血威名也不是空穴来风。 面对敌人,他或许比眼前看到的还要狠还要恶。 每个人面对着不同的人,都会露出不一样的面孔,林知晚自然很平和的接受了这样的江慕云。 “怎么说?”林知晚笑问。 江慕云笑了一声:“上一次见你这个妹妹,她还是我的六弟妹,而如今摇身一变,就成了我父皇的小妾……好女不侍二夫,而她……呵呵!” 曾是江沣云的妻,如今却成了皇上的妾,若真是传出去,岂不是乱了套了? 如果这件事传到皇上那里,怕是想杀林知弦而后快啊!这简直是有辱皇室体面! 不过也用不着说了,原本就是以色侍人,林知弦被毁了容,皇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自然是该怎么判决就怎么判决了。 林知晚叹道:“是她自作孽,不过,也是因为恨极了我,才这样做的吧。” 说到这里,林知晚抬头看他,无奈叹笑:“我有那么招人恨吗?” 花望舒、皇后、林知弦、林知绮,包括曾经的季梓薇……但凡是个女的 ,就想杀她……招人恨体质? 江慕云挑眉低头,月色照在了林知晚的侧脸,让她那一双如小鹿般纯澈而无辜的眼睛落满了月光,莹莹发亮。 他的小姑娘,真好看呀! 江慕云回了回神,狡黠的眨眨眼,随即摆出真诚脸,认真地回答了。 “是。” …… 这个晚上,林知晚睡得并不安稳。 她一直在惦记着,林知弦易容这件事,大清早就去了于宅。 见到于修远,她便将昨晚的事情直言不讳,让于修远听了都唏嘘感叹。 “她说那位大夫姓鱼,爷爷认识这位高人吗?”她想于修远见多识广,对于盛京城乃至于南越的有名医者,应该都十分熟稔。 医术这样高超的大夫,若是用在正道上,救人无数;若是走偏了,不知道要生出多少祸端。 就冲这位鱼大夫能帮林知弦,林知晚就担心,他肯定是非不分,只认银钱。 于修远拧眉思忖,好半天才叹道:“我竟也不知道,盛京城卧虎藏龙,还有这样的高人!” 至少,于修远还未曾钻研透这门易容换脸之术。 林知晚还猜测着:“爷爷,会不会是你认识的那位,你的对手,你的故人?” 于修远曾提到过,他的对手就会这换皮之术。 于修远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随即笑着摇摇头,坚定道:“应该不是,他们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向来不问世事,更不会来南越。” 没有什么头绪,只得日后再私下打听了。 回到家,林知晚走进正厅,等着吃午饭。 才刚坐下来喝了口水,便瞧见张如棠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看到林知晚时,先是愣了一下,迟疑了很久,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走到林知晚的面前,态度软了下来。 “大小姐,妾身……想求您一件事。” 林知晚故作惊讶的看向张如棠,不禁笑了。 这可是张如棠被贬为妾室之后,头一次这样恭恭敬敬的叫她一声大小姐。 “有话好说。”林知晚放下茶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实际上,心里早就猜到张如棠要说什么。 张如棠弓着腰,摆出卑微的姿态,讨好笑道:“大小姐,关于梦嫔一事,她被关押了这么久,也知道了教训,您可否……得饶人处且饶人?” “饶了她?”林知晚当即笑了:“张姨娘,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在她手里,如果真是那样,哪里还有命来饶她?” 第361章 求情 “妾身知道,可是……”张如棠急于解释。 林知晚似笑非笑的打断了她:“张姨娘和梦嫔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来替她求情?” 看到林知晚那一双眼睛,就像是能看穿她的心事似的,张如棠有些心虚,别开眼睛,解释着:“梦嫔……她是妾身的娘家侄女,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到底是不忍心,让她这么小的年纪就……” 林知晚的目光生冷,看着长大?她明明记得很清楚,那一年是张德让得势了,张如棠才急着去巴结,参加张缈渺的及笄宴,否则以张如棠的性子,才不会认这些下等亲戚! 林知晚好笑道:“张姨娘,再怎么说,我也曾叫过你母亲。” “是,是。”张如棠赔着笑脸。 “我这个亲女儿的死活,难道不比你娘家那远房的侄女更亲近吗?你为什么要帮外人说话?”林知晚故意问她。 张如棠像是哑巴吃了黄连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要否认她和林知晚的关系更亲近吗?那么就更求不了情了。 不否认,那她还有什么理由为张缈渺求情? 左右为难!都是这个刁钻的小贱人! 张如棠心里痛骂,表面上还是得低三 下四的。 这个时候,林愈扶着老夫人走了进来,看到林知晚坐着,张如棠卑微的陪在一边,还觉得有些奇怪。 待他们一坐下,林知晚便起身,一脸委屈的控诉:“父亲,祖母,我没想到张姨娘里外不分,竟然为了她娘家侄女来求情,完全不顾我的死活!再怎么说,张姨娘也是丞相府的人,这种敏感的时候,怎么能做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呢?” 听了这番话,林愈拍案而起,暴怒道:“你敢为她求情?疯了不成!” 张如棠吓得抖了一下,林愈痛骂:“我告诉你,别说她是你张家的人,就是任何人,只要是害我女儿的,我林愈绝不姑息!一定要追究到底!” 闻言,林知晚只在心中嘲笑了一下,并没有被她这亲爹感动到。 然而,张如棠眼眶含泪,嘲讽之色却显露在脸上:“老爷又何止这一个女儿?怎么从前没有见过老爷这样疼爱女儿呢?” 她说的正是她那两个委屈的女儿。 从前是希望女儿们有出息,也好让她的后半辈子荣光。 女儿们落魄了,她心里也嫌弃不理,可随着年岁渐长,女儿们都不在身边,娘家也把她当做了外 人。 无依无靠的日子,真是难熬。 现在张如棠就想保住一个女儿,保住林知弦,哪怕林知弦的后半生没有什么出息,能活着就好…… 只是,这个亲爹林愈,他根本不在乎那些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儿。 林愈横声道:“我的女儿的确多,可唯有知晚,最懂事最体贴,最合我的心意!我只疼爱她,谁敢说个不字?” 张如棠直接气哭了,有苦难言。 独宠! 林知晚笑盈盈的望着林愈,她倒是真该好好‘孝顺’这个见风使舵的亲爹呢! 吃过饭之后,林知晚便回兰苑了。 走到凉亭,就被张如棠拦住了。 “大小姐,妾身知道她错了,只是能不能……” 张如棠一开口就要求情,林知晚懒得再纠缠,便单刀直入:“当初花景明一死,身为他最宠爱的外宅情人的林知弦,她去哪里了?” 张如棠当即愣住,看到林知晚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散发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心尖都在发颤,不由得发问。 “你……都知道了?” 见林知晚脸上的神情一点没变,张如棠便收敛起卑微的姿态,几乎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威胁道:“既然知道了,那就快 点去救你妹妹,否则,我告诉你父亲,你在报复亲妹妹!你父亲从前最宠爱知弦的!” 林知晚不禁笑出了声:“你也知道是从前?父亲对她的宠爱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果真的宠爱,你刚才怎么不直说?” 张如棠强忍着愤怒,嘴唇抿成一条线,无力反驳。 林知晚的目光变冷,冷笑一声:“你还敢来威胁我?你现在就去告诉皇上,就说每天睡在他枕边的是他的好儿媳,你去告诉天下人,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好女儿如今从落魄王妃变成了皇上的宠妃!” 张如棠脸色一变,嘴唇都在发抖。 告诉皇上,告诉天下人……后果不堪设想,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皇上最注重皇家名声,如果这桩丑闻传了出去,真的败坏了皇家的体面,情分和美色又算得了什么,皇上必定更不留情面,直接杀了林知弦! 见张如棠怕了,林知晚脸上的冷色淡了下去,慢声问:“给林知弦换了脸皮的人,就是那位鱼大夫,他在哪里?” “我告诉你,你会帮知弦吗?”张如棠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 林知晚望着她:“我不落井下石,你就该感激上苍。你别无 选择,最好告诉我。” 张如棠又陷入绝望之中。 她说的是啊,如果她随便使一点坏,林知弦早就死了。 带着满心的不情愿,张如棠给出了回答:“就在清风庵附近,一个新盖起来的小筑里。” 对于这位隐士高人鱼大夫,林知晚又多了一些线索。 等忙完这阵子,她会去弄明白的。 …… 对于张缈渺的审查,持续了两天两夜。 有些感到大快人心,诸如后宫里争风吃醋的妃嫔;还有些人,陪同着胆战心惊,比如花望舒。 事情没有一个定论,花望舒就坐立不安,一颗心永远不能好好的安下来。 她终于忍不住,旁敲侧击的让江槿云去慕王府走动走动,问问进展如何。 事情是由江慕云负责的,一般人也说不上话,江槿云这个槿王爷总是可以的。 出了这么多事,江槿云抱着求和的心态,暂且不想跟江慕云争斗,想好好充实自己,扩充自己的势力之后,再做打算。 去慕王府多走动只有好处,江槿云这样想着,便如了花望舒的愿。 江槿云到访,江慕云没有拒客,还好好招待了。 两人就像是忘了从前的过节,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第362章 谁敢伤我女儿 当江槿云开口打探张缈渺一案的时候,江慕云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放下茶盏,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眸很是无情。 “如果此事真的与花望舒有牵扯,我绝不放过。” 江慕云又补充了:“不过,我也不想牵连于你,槿云,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插手此事。” 江槿云是个明白人,这便点到为止,不再提起。 回去的路上,江槿云都在反复琢磨这件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花望舒做了刀使。 他回到家后,花望舒满脸期待:“怎么样?梦嫔怎么样了?有没有出来最后的判决?” 江槿云沉着脸色,“你究竟做了什么?” 花望舒的笑容一僵,怔在原处。 纠缠了许久,花望舒终于松口,“我只是出了个主意,要做什么,那是梦嫔的事,与我无关啊!” 江槿云一巴掌抽过去,怒不可遏:“这一次,我绝对不会管你的死活!你最好能把自己摘干净!” 正是他的上升期,他不想出任何问题,可花望舒就是不让他省心。 眼见着江慕云的手段凌厉,此事又关乎于林知晚,江慕云肯定不会绕过任何一个! 对于这个频频惹事的花望舒,江槿云失望 透顶,不把她送到江慕云那里,就是他的仁慈了! 江槿云拂袖离去,独留下花望舒一个人在房间里崩溃痛哭。 哭过之后,花望舒无力地躺在床上,脑海中一片乱。 哭也没用,总是要想一个解决的办法啊。 听江慕云的意思,张缈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而且他们查的那么紧,估计很快就会查到她这里的。 她总不能坐以待毙,总得想个办法,先发制人啊! 事情这样紧急,一旦查到她头上,以江慕云的手段,一定会让她和张缈渺一起死的! 越想越害怕,她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江槿云这个名义上的夫君不帮她,总有人帮她的! 回到了花府,见到了父母,花望舒把一切心防都卸下来,哭诉求救。 “你真是糊涂啊!” 花文博痛心疾首的骂道,“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至少比你那个哥哥要强,没想到,没想到你真是太糊涂了!” 花望舒的委屈和可怜,花文博几乎看不见,只想大骂她一顿。 “你说你现在是槿王妃,又生下了皇上喜欢的小皇孙,有我和你姑母的扶持,比有皇孙却没靠山的大皇子强,至于没有皇孙却有 实力的慕王,咱们可以慢慢斗,可你现在做了这么一档子事,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花文博捶胸顿足:“真是自毁前程啊!” 花望舒哭得更凶:“父亲,女儿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来求父亲帮忙,父亲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不能怪花文博说她,她还是眼界太窄。 从小都在众人的吹捧之下长大的花望舒,她从没有过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江慕云便是头一个。 于是,她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执念,在心底里慢慢生根发芽,便酿成了今天这样的苦果。 花文博是严父,只一心想着女儿的前程,可花夫人却很心疼女儿,骂花文博:“女儿都已经被人欺负成这样,就不能报仇吗?失败了,她已经够难过的了,你还不想帮她!” 花文博的右手背使劲拍在左手心上,百般无奈:“我不想她好吗?可是这么多次了,荣安郡主能不能斗得过,她心里不清楚吗……” “多说无用,这一次总得让望舒平安度过这事儿,再说其他!”花夫人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 儿子已经死了,女儿就是花夫人全部的希望。 花文博被气得没有脾气,一屁股 坐了下来,不再说话。 花夫人心疼的搂住女儿,分析了之前的事,便说:“如果梦嫔把你供出来,风声早就传出来了。哪怕供出来也不要紧,你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梦嫔没有证据,慕王再厉害,也不能空口无凭的来找你麻烦!你先别怕!” 话是这么说,花望舒却还是忐忑不安,眼睛都哭红了,“槿王爷已经去慕王府探过口风了,这次慕王爷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参与此事的人,梦嫔的下场,我想都能想得到,至于其他人怕是都不好过……而我,还是给梦嫔出主意的,一旦慕王知道了,即便不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让我入狱受刑,私下里也会整死我的……” 谁都知道,江慕云太狠了。 出了事之后,花望舒才记起江慕云从前手段狠辣的传言,这才怕得要命。 花夫人搂住花望舒的头,轻轻的揉着她的脑袋,随后额头抵着女儿的额头,轻声宽慰道。 “你放心,就算出了什么事,娘拼了命也会保住你的。” “娘……”花望舒的眼泪流的更汹涌。 花夫人轻轻闭上眼睛,流下一串泪水。 “你只需要照顾好你和烁儿,将来你会做皇后,做太后! 这辈子你一定会荣华富贵,平安顺遂,为了你美好的一生,娘做什么都可以……” 花夫人一直是花望舒后退时的依靠,听花夫人的一番抚慰,花望舒的心慢慢安定下来,这便回去了。 花望舒走后,花文博就急了,拍着桌子问:“你答应那些做什么?你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解决?” “那老爷是要坐视不理吗?”花夫人从未对花文博反抗过,这一次却冷着脸,“老爷,我们已经失去儿子了,如果谁敢伤我女儿,我豁出去跟他拼命,也要保全望舒!” 看到态度强硬的花夫人,花文博也有些震惊。 只是狠话谁都会说,没有切实可行的办法,这还是一句空话。 自己的夫人,他还不了解? 她平日里就会和那些命妇们凑在一起,说说闲话,没有做过什么正经事,更别提什么智慧了。 花文博伤神的捂住眼睛,他只盼着自己夫人别莽撞,给他惹出祸端就行了! 要说花望舒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这几天的风声越来越紧,江慕云已经带着人,把张德让家给抄了。 并且,张德让的乌纱帽也被摘掉,府中的下人都被发配边境,女眷为下奴,男丁做苦工。 第363章 碰瓷儿 绑架林知晚的有四个家奴,其中两个是被江慕云在萧澈房间里亲手杀掉的,剩下两个,江慕云也派人抓了起来,请示皇上之后,择日处斩。 天牢里的林知弦也不好过,半边脸都是血痕,让人不忍直视,那天晚上她疼得昏了过去,却还是躲不过每天被提审的厄运。 据说,已经在盘问她,有没有共犯了。 “夫人,老奴就打探到这些消息,问的再多些,天牢里那些狗东西就不说了!”嬷嬷用了银钱贿赂天牢的守卫,总算是套出这些话来,便赶紧回来告诉花夫人。 “看来,很快就会查到望舒头上的……”花夫人心中有着很大的压力,深深的吸气,再深长的吐气。 这个时候,她感觉呼吸都很困难了。 经过这么一档子事,花夫人也算是看出来江慕云狠辣的行事作风了。 说起来张德让倒是没有什么错处,江慕云都把他一家上百口人全都发落了,那么等他知道花望舒是幕后出了主意的人,岂不是要遭难了? “看来,不把伤了郡主的人全都抓出来报了仇,这是怕是过不去了!”花夫人长叹一声。 她也看明白这个形势了,江慕云要为林知晚出 气,这是势在必行的事。 必定得有人流血赴死,才能让江慕云解气! 花夫人沉默了很久,轻轻闭上眼睛,“眼下,只有釜底抽薪了!” “夫人,您说什么?”嬷嬷问道。 “没什么。”花夫人缓缓睁眼,问道:“我记得荣安郡主在一间医馆坐堂,你知不知道是哪里?” 嬷嬷肯定的回答:“老奴知道,是普世医馆。” “好,那你替我办件事。” …… 事情往往是担心什么,就会来什么。 花望舒一直为之忐忑的事情,终于来了。 依照‘张缈渺’的供词,皇宫中来人传花望舒进宫问话。 听说了此事,花令宜也惊呆了,全程都在陪同。 与此同时,宫外的花夫人也算是拼了老命来营救花望舒了。 皇宫提审花望舒,一切都是江慕云在操控着,林知晚根本不需要担心,就在普世医馆里岁月静好着。 刚送走了一位病人,花府的嬷嬷便上门来闹,声势之大,引得很多人围观,医馆的生意都没法做了。 嬷嬷拿着一张方子,大哭大闹:“堂堂的荣安郡主,下药蓄意谋杀啊!我家夫人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林知晚认得出来这个嬷嬷,前 两天嬷嬷前来,说是自家夫人体虚,要开些药来调理调理。 大户人家的夫人有很多都是这样,让贴身婢女前来开药,一般不亲自露面。 林知晚照常问询情况,给这个嬷嬷写了个十分温和的方子,一般不会出错。 可眼下这个嬷嬷嚷嚷着她家夫人吃了药之后,直接躺那儿快死了! 对了,嬷嬷说,她家夫人是花府夫人? 嬷嬷倒是有理有据,说可以对照他们的抓药的案底查查,一查,林知晚确实开过这服药。 可是,剧毒什么的,她却全然不知。 围观的人很多,于修远经过这里,本想进来瞧瞧林知晚的医术是否精进,没曾想却撞上碰瓷儿的了。 林知晚也看到,于修远就在人群中,便不想再和这个胡搅蛮缠的嬷嬷多做纠缠。 林知晚笑问:“怎么,是不是正好查到槿王妃,花夫人有话要跟我说?” 嬷嬷的眼神微变,稍有闪烁。 让林知晚改变主意,不去追究她家花小姐的罪责,这不就是夫人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吗? 可嬷嬷也听说过荣安郡主的声名,知道此人十分聪慧,内心坚定了不少。 嬷嬷强势道:“夫人能有什么话好说?我家 夫人都快不行了!老奴就是来向郡主讨个说法,凭什么要草菅人命?这事我们一定会告到皇上那里去,郡主一定是恨极了我家小姐,现在我家夫人来你这里开药,你便生了歹毒心思!” 还敢威胁? 花夫人这是要破釜沉舟啊! “那尽管去告。”林知晚浅浅一笑,便拉着于修远走了。 “哎!”嬷嬷气得一点招儿都没有,回家赶紧复命去了。 祖孙两个在河边漫步,突然生出岁月悠悠之感。 关于刚才那件事,林知晚只字不提,可于修远却一直放在心上,有着深深的担忧。 “知晚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花府并不是什么可以随便对付的小门小户。”于修远叹道。 林知晚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这个我知道。” 这段时间就由着江慕云去处理林知弦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管,感觉一身轻松。 才轻松没两天,花夫人又来给她添堵! “一旦花夫人鱼死网破,拼了命也要把你拉下水,那就不好办了!”于修远担忧道。 林知晚自然知道,只是她也没有办法,便说:“我的确开了药,那个嬷嬷是从医馆里抓了药才走的,至于她们怎么吃, 往里面又加了什么,这谁能知道?” 她也很头疼,“等会儿,我去找王爷商量商量吧。” 听到林知晚这么说,于修远笑容透着慈祥。 恰好碰到了河边有石椅,祖孙两人坐下来,于修远搂着林知晚的肩膀,他们面前的天空,被夕阳光晕染成一片金红,云霞漫开,犹如振翅欲飞的闲云野鹤。 这是一个悠然的傍晚,和从前祖孙俩坐在一起看过的无数次夕阳,非常像。 “每次看到你,我就不自觉地想到了我的孙女。”于修远望着夕阳,笑着补充道:“是我的大孙女梁浅,你没有见过。” 林知晚的心上不免触痛,唇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与世无争的笑容。 “梁浅是一个那么优秀的孩子,她上进、积极,只要她认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于修远陷入了回忆,时至今日仍然痛心感叹:“她这样好,上天仍然薄待了她……” 林知晚望着于修远的侧脸,看到他眼中闪烁着盈盈的泪光。 于修远平缓过来,这才转过头,望着林知晚笑:“爷爷已经失去一个孙女,难得上天还可怜我,把你送来我身边,因此,我决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欺负你!” 第364章 怕什么登高跌重 兴许是前世今生注定的祖孙缘,即便是改变了容貌和身份,于修远对她的慈爱永远不会变化。 于修远叹了一声,自嘲地笑道:“别人都说我是个老顽固,明明可以凭借着皇上的信任和重用,升官发财,飞黄腾达,却偏偏顽固不化,拒绝结交权贵,到现在都两袖清风……” “爷爷出淤泥而不染,有爷爷在身边,那是皇上的幸运。”林知晚最懂得于修远的心,他根本不想和朝中的贪官污吏在一起,不屑于拿那些脏钱。 于修远长长吐了一口气,笑道:“起初知道你和慕王爷定有婚约,我这心里不是滋味,跟你相处这么久了,我也慢慢看得清慕王爷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表面看起来他玩世不恭、成事不足,却在短短的时间内,网罗了自己的人脉;传言中说他在战场上凶狠无比,可我看到的是他对你的疼爱有加,独一无二。” 是真心是假意,于修远再怎么不谙世事,也能看得明白。 由此,于修远总结道:“之前我不看好慕王爷,是怕他天之骄子,行事骄纵,目中无人,可到现在……知晚,慕王爷值得托付,我希望你们能白首到老。” 前世 今生,这是头一次听于修远说起有关她的婚事,直白却又真诚。 因为于修远的坦诚,林知晚面对着爷爷,也说出了从未开口的心里话。 “其实……我也怕,怕慕王爷所站着的位置太高,我望尘莫及,更加……不敢靠近,因为我怕登高跌重……” 作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林知晚的畏惧比旁人加倍。 她生怕背叛,生怕一片热诚再被辜负。 她怕花落,因此拒绝整个春天。 林知晚仰起头,捧着脸望向天空,脸颊像是被夕阳光色染红了似的,笑了:“但是真的把郑瑕推向王爷身边的时候,我心上的那种难过……几次都让我喘不过气来。” 对于林知晚的小心事,于修远并没有嘲笑,反而站在她的角度上来理解,微笑拍着她的肩膀。 “你怕什么登高跌重,这不该是你担心的事啊!你和慕王爷一样,原本就是该站在高位的人啊!更何况,他怎么会让你独自摔下来呢?他是个眼光精锐的强者,你要相信他的选择,相信你自己才是!” 于修远说的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在一瞬间点醒了林知晚不少。 在旁人看来,她和江慕云,原来是一样 的人…… 就怕林知晚钻进了牛角尖出不来,于修远摇头轻叹,“知晚啊,你真的了解慕王爷吗?你知道他对你的心意究竟有多坚定吗?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是被你内心臆想出来的慕王爷给吓住了?” 于修远的这个说法,让林知晚细细思量着自己,不禁感到羞愧。 江慕云杀伐决断,可那都是对别人;他心肠狠心,也是为了替她出气。 想想江慕云是如何对她的? 有求必应。 是的,有求必应,不管江慕云用什么样的方式,对她提出来的要求从来都有求必应。 再者说,江慕云没有真心吗? 她有危险,江慕云永远都是第一个冲出来的,永远都是最在乎她安危的那个。 爷爷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人,年事已高,很多事情心有余力不足,反而是江慕云,每一个她需要的瞬间,他都在…… 就像爷爷说的那样,她被自己的恐惧给困住了。 谈论起江慕云,谈起林知晚的将来,于修远今天说的话,比平时多很多。 “知晚啊,别把这世上的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如果你认定一件事一个人,就要义无反顾的走向他。几十年或者上百年,人只活过 这一次,不能和自己相爱的人白头到老,到死了也闭不上眼。” “红尘纷纷扰扰,一见钟情和携手并肩实在是太难得了,但是你不要太悲观,这并不是不存在的事,如果碰见了,就要好好把握,好好珍惜……” 兴许是于修远这番话太过深刻,林知晚独自去往慕王府的路上,脑海中还在一遍遍回响着爷爷说的那些话。 从前到现在,在她的认知中,奶奶李华君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她认为爷爷并没有那么喜欢奶奶,和这城中大部分人一样,只是娶了一房贤妻。 可是她却忘记了,李华君不是盛京城人,而是于修远从家乡来盛京的路上,偶遇的渔家女。 于修远那么有修养、有深度,可最初的李华君目不识丁,完全不懂得什么礼教,却有着一片难得的善良和温柔。 似乎时光太过平淡,她的印象永远停留在幼时问了李华君一个字,李华君没有回答上来,她就再没有发问过。 可是前不久她去于宅,在爷爷最心爱的书房里,四处挂着的是李华君的字和画。 若是不看落款,林知晚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些笔力深厚的字是出自李华君之手。 在故事的最初,于修远将李华君一路带到盛京城,即便是在仕途最辉煌的时候,他也从未生过舍弃李华君的心思。 若是生人见了李华君,绝不会相信这曾是目不识丁的渔家女,她为了能跟上于修远的脚步,默默努力,那是润物细无声的震撼。 他们认定了彼此,便不怕任何阻难,坚定地携手相伴。 爷爷不是纸上谈兵,他和李华君的一生,就是最好的示范啊。 于修远说的那番话,颠覆了林知晚一贯的认知,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涌动着,似乎有什么在冲破着黑暗,让她逐渐看到了光明和希望。 那种拨云见日的晴朗和舒畅,让林知晚不禁潸然泪下。 林知晚望着慕王府的匾额,笑了笑,擦掉了眼泪,以从未有过的轻快步伐走了进去。 年少时我们都以为,一个人需要时间慢慢长大。 直到长大后的某一天,我们豁然惊觉,原来成长只发生在某一个瞬间。 管家将林知晚带到了书房,这便笑呵呵的走了。 林知晚推门进去,一眼便瞧见伏案皱眉的江慕云。 桌角摞着的公文堆积成山,江慕云的势起并不是凭借蛮力,振臂一呼那么简单的事情。 第365章 花夫人身亡 这些公文需要他一个个过目,审批,是经年累月的辛劳,才能换得人前的风光。 书房清雅简朴,书桌上也仅有笔墨纸砚,江慕云微微勾着后背,拿笔的手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此时一束夕阳光从菱格窗子洒落进来,拂过的窗前那几盆盛放的白色栀子花,轻柔的落在了江慕云的身上。 林知晚恬然微笑,她竟然从未这样认真地看过江慕云,原来…… 这样好看。 “看在眼里,拔不出来。” 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让林知晚回过神来,见江慕云将笔随手一扔,正正进了笔筒,随后抬起头来,挑眉轻笑,隔着那一束柔和的夕阳光,望向她。 “王爷,是我打扰你了吗?” 林知晚笑着走过来,以往见江慕云,她多少都会有一种紧绷的状态,可这一次却从未这样轻松过。 “也差不多了……” 江慕云起身,走到窗边,高大的身躯遮住了一大半光线,他站在栀子花前,舒展着身体。 林知晚望着他的背影,看得出来,他确实是累了。 “怎么了?”江慕云转身,后腰抵在窗沿,勾起慵懒的笑,“是什么让晚晚大驾光临?” 他眼中那种闲散, 完全看不出方才有多累。 这让林知晚不免想到从前很多次,江慕云深夜赶来找她,在这之前是经历了多少辛苦,仍能挂着这样轻松的笑容。 林知晚微微颔首,长长的眼睫在瓷白的脸上投下阴影。 “花夫人为了花望舒,不惜中毒来栽赃我……我没有什么主意了,就想来问问王爷……” 说这话的时候,林知晚有点局促,抬手将鬓边的发丝勾到耳后,脸色微微红,透着少女的害羞。 看到这样的林知晚,江慕云不免觉得好笑。 这还是她吗? “发生什么事了,你说清楚。” 林知晚这便把医馆中的事情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发现自己还是没有什么头绪,耷拉着脑袋。 越看林知晚这垂头丧气的样子,江慕云越觉得可爱。 在他的印象中,林知晚沉着冷静,相信什么都能自己解决,绝不轻易向他低头……可现在怎么了?就像是一个六神无主小姑娘,来找她的主心骨? 这一定是错觉,江慕云眨眨眼睛,提醒自己不能再自作多情了。 江慕云单手拢拳,放在唇边,深思片刻,这才分析道:“花夫人这招太狠,她破釜沉舟,根本没有求生的打 算,她应该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来换花望舒,而且……一并扳倒你。” 如果花夫人在这个时候出事,不但会耽搁对花望舒的审查和处决,还会追究林知晚‘谋害’之罪,简直是一石二鸟的良策! “如果真是这样,就难办了。”江慕云皱着眉头,也没有想出办法。 林知晚眨着湿漉漉的眼睛,一直望着江慕云。 她都没发现,今天似乎很喜欢盯着江慕云看。 江慕云一抬眼,林知晚一怔,便错开了视线,抓了抓额前的碎发。 看到林知晚这些不淡定的小动作,江慕云唇角轻扬,继续刚才的话题。 “花夫人中毒陷害你,花望舒的罪责,这两件事很难割裂开来,因为花夫人的身份不同,她是有品阶的朝廷命妇,和皇子皇孙有着亲密的关系,如果她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鱼死网破,那么父皇,乃至皇祖母都不可能不体恤花家,因此而饶过花望舒一命。” 说起这个,两人都有点沉默了。 借这个机会除掉张缈渺,也就是林知弦,这是个小事,必定林知弦只是个提线木偶,这个毒计是来自于花望舒的,杀掉花望舒,这才算是真正报了仇。 而如今 ,花夫人用身体挡在他们前面…… 江慕云想了个办法:“倒不如,你把此事推给普世医馆的药童,就说是他们抓药出了问题,你只有撇的干干净净,才能再去追究花望舒的罪过。” “这不行。”林知晚没有一点点犹豫就拒绝了,随后垂下头,温柔的脸庞露出失落之色:“医馆里的药童、大夫,都是一群普通百姓,一心只为救死扶伤,他们不该被卷入这种肮脏的风波里。” 朝夕相处,在林知晚的心中,他们是一群可爱的人,她怎么能只顾着自己摆脱罪责,而害了他们呢? 她做不到。 虽然林知晚有勇有谋,行事果断,可到底是心地仁善,一想到医馆里那些无辜的人,她就沉默起来。 看她情绪低落,江慕云故意瘪瘪嘴,哼了一声:“你会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你分明就是为了冯淳!” 这样酸溜溜的语气,让林知晚气得发笑,然后微微恢复正色:“王爷,冯淳已经在帮你打通经济命脉,到时候银钱疏通全要靠他,我不谢他,反而要给他添麻烦,心里怎么能过得去?” 江慕云笑了,这话听起来,怎么这样顺耳? 冯淳在帮他赚钱, 可林知晚却存了心思要谢谢冯淳,里外里一换算,岂不是在说,他们才是一家吗? 什么时候,林知晚有了这种自觉? 江慕云正在偷着乐的时候,樊南快步走进来,像是很着急似的。 当樊南看到林知晚也在时,愣了一下,随即禀报:“启禀王爷、郡主,宫里传出消息来,花夫人已经中毒身亡。” “什么……”林知晚微怔,消息突如其来,她有点发懵。 江慕云轻轻皱眉,沉声问:“怎么说的?” 樊南颔首:“花夫人身亡不到一个时辰,花家已经闹到宫里去了,状告……” 樊南有些犹疑的看向林知晚,“向皇上状告,是郡主生恨,毒害了花夫人!慧妃传话出来,请王爷即刻进宫!” 怕是季柔慧知道了消息,派人请江慕云进宫替林知晚说话的。 这下好了,林知晚也在这儿,樊南省得再去丞相府了。 两人相互看看,江慕云笑得轻松:“该来的还是来了,没事,能出什么事啊,我在呢!” 说罢,两人便匆匆进宫了。 花夫人到底还是把这个破罐子给摔碎了! 皇宫之中,花令宜和花望舒姑侄两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伤心又可怜。 第366章 讨公道 两人好不容易不哭了,气氛降到了冰点,在江慕云和林知晚踏进大殿的那一刻,战火再次燃烧起来。 彼时,天牢传出消息,张缈渺招供说是花望舒出的主意,太后便坐不住了,把花望舒叫到宫里问话。 还没进入正题,宫外花府就传话进来,说花夫人死了。 这下子,花令宜和花望舒姑侄当场就哭闹起来,闹得合宫上下都聚在了慈宁宫,痛斥林知晚的恶毒。 花望舒连妆容都哭花了,见林知晚一进来,也顾不得体面,便噗通跪在皇上面前,揪着林知晚不放。 “父皇,梦嫔的口供尚未查实,荣安郡主就凭借着从前与我的种种误会,因恨生出杀人之心!” 说到这里,花望舒转向林知晚,歇斯底里的质问:“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就好了,为什么要去伤害我母亲?荣安郡主,你这样做,简直是丧尽天良!” 丧母事大,场上人保持沉默。 就算花望舒想闹得过分一点,也不会有人说她什么。 花令宜趁着势头,也抹着眼泪,愤愤控诉道:“皇上,太后,臣妾知道慕王爷权大势大,荣安郡主也很优秀,他们不把我们花家人放在眼里也在所难免 ,只是我嫂嫂一生信佛,为人善良,她该是多么无辜?不管是有什么误会,郡主也不该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我嫂嫂相信郡主,闻名而去医馆找郡主开药,没曾想郡主却在药里做手脚,草菅人命,以泄私愤!即便是花家人不争气,没人放在眼里,可这一次,臣妾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为嫂嫂讨一个公道!” 花令宜又掉了两滴眼泪,姑侄两个抱头痛哭。 兴许花望舒的真心是有的,花令宜倒是淡了很多。 平时没见花令宜有多么待见花夫人这个嫂嫂,可这个时候,他们花家一家人,必须抱成一团。 凡事不能偏听偏信,也是因为花家人没了,才给她们一个优先开口的机会。 “你们伤心,朕知道……”皇上沉声,这便看向一直沉默着的林知晚:“知晚,是这样吗?” 经过了张缈渺一事,皇上不见得有多喜欢林知晚,借着这件事皇上便看得出来,江慕云这个儿子已经太强势,强到可以左右他的决定。 对于一个君主而言,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事。 但是在此时,皇上得看江慕云的面子,更得看太后的面子。 听了皇上问话,林知晚这才上 前一步,十分镇定:“回禀皇上,当日是花夫人派了她的贴身嬷嬷前来开药,臣女的药方有案底,绝不会出错,只是接下来有太多环节不是臣女能控制的,比如煎药的过程,草药的增减,臣女看不见的地方有太多……” “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花令宜冷笑一声,完全不听她的解释,强势打断:“你是说,我嫂嫂为了陷害你,在你开的好药里添了毒,下毒害死自己?郡主想要为自己脱罪,是不是该找一个好一点的理由,你这简直是对嫂嫂的在天之灵的侮辱!” 死了人的是花府,现如今她们才是弱者,就以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的姿态来应对。 这件事,皇上很难办,太后都不好开口。 “花贵妃,你也别太动气了,注意自己的身子!” 让人意外的是,皇后竟然这样关怀花令宜。 花家姑侄都有点诧异的看向皇后,皇后却一脸关心,“事已至此,你们也节哀顺变,如果事情真的有隐情,有皇上在这里,自会给个公道!” 乍一听很是公允,若是细细品啄,便能体会出来,皇后的心是在偏向花家啊。 这不对啊,花家姑侄都感觉不对啊,皇 后向来视花令宜为头号死敌,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帮她们呢? 但是仔细想想,也是,皇后讨厌江慕云的,必定也讨厌他未来的老婆,现在落井下石也是正常。 其实不然,花家姑侄也只猜对了一半。 皇后是恨不得他们全都死翘翘,只不过眼下,相比于一直都是敌人的花家,皇后更忌惮忽然冒出头来的江慕云和林知晚。 若是能先弄死林知晚,这就相当于折断了江慕云的一只翅膀,元气大伤。 对此,张皇后端着大公无私的姿态,冷声道:“花夫人一心向善,没想到却不得善终,皇上和本宫一定会秉公处理,揪出背后之人。” 话撂在这儿,接下来就该点名了。 皇后看向林知晚:“郡主,上次你失踪那件事,还没有确定是罪妃梦嫔所为之前,她已经给出交代了,这一次,你也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次和上一次,能是一种情况吗? ‘张缈渺’的错误十分明显,她确实是做了,这才一诈就露出马脚,可林知晚她什么都没做,总不能就这样接下这个黑锅吧。 皇后选择的这个时候,简直是恰到好处。 林知晚孤立无援,兴许就这样被迫认 罪。 然而,皇后真以为,他们联合起来,就能左右得了林知晚吗? 林知晚的身后,可是有一个江慕云呢! “母后此言差矣!” 江慕云缓步走到人前,笑了一下,显得很是温和,可言辞却是针锋相对,完全不像是幼时在皇后面前那样委曲求全。 “罪妃梦嫔她确实身犯重罪,这才有的交代,可这件事情的因果是什么尚未查清,晚晚救死扶伤,慈悲心肠,什么恶事都没有做,母后想让她背负这么大的压力,不得已的交代什么呢?” “你!” 张皇后被这句话噎在那里,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意思不就是在说,皇后想用权势压人,屈打成招的逼供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慕云怎么敢说这种话? “慕云,你再怎么宠爱她,也不该在大是大非面前犯了糊涂!”皇后强忍下火气,折中了一下,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这件事本就与皇后无关,江慕云无心和她争斗,只是她要是想在这个时候掀起点风浪,江慕云也绝对不让! “母后说的是!儿臣相信,无论在场诸人有谁与晚晚曾产生误会,有天大的仇恨,也不会在大是大非面前犯了糊涂!” 第367章 江灵曦仗义执言 江慕云勾唇轻笑,将皇后的话原原本本还给了她。 言下之意,不就是在说皇后吗? 眼看着讨不到什么便宜,皇后便看向皇上:“皇上英明决断,一切都由皇上做主。” 皇后终于把这个烫手山芋,转交到皇上那里去了。 皇上沉吟片刻,便道:“这件事的始末,有待考证,只是……花夫人身亡,总不会是自己吃了毒药,究竟是什么情况,立即着人去查。” 听到皇上的言辞,花家姑侄喜极而泣,磕了好几个头:“臣妾相信,皇上定会还嫂嫂一个公道!” 林知晚和江慕云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冷色。 皇上到底还是忌恨他们俩的。 有关于张缈渺,那是皇上最近最为宠爱的妃子,却不得不亲自派人查证,将来最次也是死罪,这样一来,皇上便失去了他宠爱的人。 而这一切,都不是皇上自愿的。 皇上几次想求一个折中之策,却被江慕云和林知晚否定,被逼无奈之下将张缈渺下狱,很快也会在无奈之下,给张缈渺赐死。 皇上也是人,一个会偏私的人。 他知道张缈渺有罪,可他就是想把这个美人留在身边,江慕云和林知晚都不肯成全他,千方百计的逼 迫…… 可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天下人的眼里,他不能做出任何负气的举动,可这一次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他得为上一次的憋屈,好好出一口气。 太后扫了皇上一眼,便明白过来,皇上根本没打算帮忙,不暗中推一把都算好事了。 太后心里着急,却是有心无力。 这种时候,他们皇室更应该稳住花家,可太后同样舍不得林知晚,这便两头为难,索性不开口了。 僵持之际,忽然听到人群中响起一道弱弱的声音。 “我,我相信荣安郡主,她不会杀人的……” 众人惊讶,在林知晚墙倒众人推的时刻,是谁仗义执言? 循着声音望过去,那是站在太后身边的一个小姑娘,纯真的面孔上露出些许为难和生怯的神色,纠结的捏住了手指。 “灵曦?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花令宜吃惊的喊了一声,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的小女儿。 向来乖巧的江灵曦,从不在这种场合里插嘴,可这一次却这样贸贸然开口了,还是为林知晚说话? 林知晚都很诧异,她犹记得,江灵曦不是很讨厌她吗? 花令宜一开口,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江灵曦这里。 江灵曦不说是不说,这开了口,似 乎再次鼓起勇气,又说了一遍。 “父皇,皇祖母,儿臣以为,郡主善良大度,绝不会将那些小事放在心上,即便真的与七皇嫂有什么私仇,郡主爱憎分明,也绝不会牵连于皇嫂的家人!” 就连皇上、皇后、太后等,也是头一次见到江灵曦为什么人说话,也都沉浸在讶异之中。 可是在他们的印象中,江灵曦太单纯了,单纯的就像是一张白纸。 从前江灵曦说什么,皇上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这一次,皇上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看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帮着外人说话,花令宜脑袋发昏,怒道:“灵曦!你舅母多么疼爱你,你都忘记了吗?如今你舅母已经被奸人所害,毒发身亡了!你竟然还相信外人!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才让你变得这样狠心!” 江灵曦吓了一跳,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要知道从前江灵曦是团宠,花令宜虽然不太在乎她,却也从来不舍得打骂,这是她头一次被花令宜当众斥责,一时间吓坏了。 “灵曦年纪小,心思单纯,你说那么重的话做什么!”太后不高兴的骂了花令宜,这才压住花令宜那股子邪火。 太后向江灵曦招招手,心疼道 :“灵曦,来皇祖母这里……” 至于江灵曦的话,大家都当她是孩子气,听过便算过了。 林知晚却望向大殿之上,坐在太后身边那个委屈巴巴的江灵曦,不由得陷入了思绪。 江灵曦为什么会突然帮她呢?不是没有理由的讨厌她吗? 林知晚忽然回想起她与江灵曦的初见,那个灵俏的小姑娘在山上被蛇咬伤,她给江灵曦医治好后,这个小丫头还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想给她和江慕云牵红线,把她留在身边做嫂嫂…… 对啊,江灵曦一开始是很喜欢她的,是后来得知了她是丞相府林知晚之后,才莫名其妙变得疏离。 对,是刻意疏远,而不是真正的讨厌。 这背后,究竟有什么隐情呢? “皇上,臣妾身在贵妃之位,却也无力保全自己的家人,这一次,臣妾押上这条性命,也要为自家嫂嫂求一个公道!”花令宜再次高声拜道。 有一部分人知道,花令宜和花夫人并没有多亲近。 但是花令宜早就看清形势,花夫人已死,林知晚有口说不清。 这是一场稳赢的仗,因此花令宜才敢这样说。 皇上犹豫着,全场也都在沉默,静得可怕。 正在这种严肃、近乎于死寂的时 刻,殿门口有稳健的脚步声慢慢走进来。 来人穿着儒雅的长衫,就像是寻常人家的老者一样,身上没有多余的华贵装饰,那张饱经岁月风霜的脸坦然且平和,迈着不慌不忙的步伐,走进了大殿。 于修远? 众人都很奇怪,他怎么穿着一身便衣就来了,而且还是这种特殊时刻? “老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于修远跪拜在地,行了大礼,听起来中气十足的,完全不像是六七十岁的样子。 “起来吧。”皇上亦然疑惑:“于爱卿怎么来了?” 林知晚凝望着于修远,隐隐不安的心,终于在于修远望过来的慈祥神色中,在心房中死死得砸出了一个坑。 爷爷这是…… 于修远笑着看了林知晚一眼,随即向皇上再拜一次,郑重且严肃的陈情。 “回禀皇上,老臣是来认罪的!” 底下一片哗然。 “你说什么?”皇上更摸不清于修远的底了。 “花府嬷嬷去普世医馆开药的那天,老臣曾经过那里,在药柜那边听药童说起,这是花府的人来抓药,老臣便动了心思,找了个理由支开药童,给花府嬷嬷要带走的药包中,多添了几味相克的药,花夫人这才一命呜呼!” 第368章 于修远顶罪 听了于修远平静的叙述,众人都感到难以置信,就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花望舒听不下去了,扯了扯花令宜的袖子,姑侄俩对视一眼。 花望舒没法说,可是花令宜的身份却足够。 花令宜立刻反驳,冷笑一声:“这种人命关天的场合,于院长是来说笑的吗?于院长向来严于律己,与花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会来暗害我嫂嫂?” 完全没有杀人动机,难怪大家不太相信。 于修远笑容平静,“老臣既然认了知晚为孙女,就是把她当做亲孙女看待的。老臣就是看不惯槿王妃一直以来的故意找茬和欺凌,一时间气不过,就想趁机下药,帮知晚出一口气!没曾想……” 于修远悲哀的笑了一声:“没曾想弄巧成拙,反倒害了知晚……” “不是这样……” 林知晚喃喃说道,旁人不知道,她最清楚了,嬷嬷来抓药的那天,于修远根本不在。 为了她,于修远在说谎! 林知晚望向皇上,陈情道:“皇上,事情并不是于院长所说的那样……” “皇上!如若不相信,可以问那医馆里的药童,老臣确实将他支开,给那些药里添了东西!”于修远高声打断着,一个头又磕下去。 这下好了,于修远还弄出来个人证。 听于修远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的,林知晚惶惶不安,连忙跪了下来,“回禀皇上,爷爷是太过疼爱 我,为了救我,这才进宫,这件事与他无关……” 话到这里,花令宜和花望舒眼中都露出恶毒的笑。 正如林知晚所说,如果这事和于修远无关,那么这就和她有关咯? 于修远朗声大笑,“老臣活到这把年纪了,也算是赚了!只是行差就错,有负皇上的厚爱!老臣自知做错,却不敢再继续错下去,这才退去一身朝服,素衣进宫,只为认罪。” 众人望着于修远,不禁叹然。 若他说的是真的,连犯错都能这样坦然承认,看来是已经看破世事,达到一种无惧生死的超然境界了。 “老臣一生悬壶济世,慈悲仁善为行事准则,从未做过错事,唯有这一件,也唯独对不起故去的花夫人。还请皇上降罪于老臣,否则老臣心怀愧疚,余生难安!” 于修远一个头磕在地上,振聋发聩的声音在大殿之上久久回响,让众人的心都难以平静下来。 有些人闷不吭声,可是一旦有所作为,便会有惊人的爆发力。 于修远这番言辞,把花家人也都镇住了,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难不成花令宜还能再紧咬着林知晚不放?那么她们想扳倒林知晚的心思也太过明显了吧! 有人证,主动认罪……皇上望着于修远很久很久,沉声宣布。 “罪臣于修远,谋害命妇,草菅人命,收押待审,抄家并没收一切财 产,拿下所有于家人。” 即使皇上再怎么舍不得这个能说上几句话的老臣,面对着于修远无可挽回的负荆请罪,皇上也只得应允。 于修远那张沧桑的脸上露出欣然的笑容,上半身再次拜伏下去,声音洪亮。 “罪臣,谢皇上恩典!” 眼睁睁看着于修远被收押,林知晚的袖管中紧紧捏着拳头,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强忍住眼泪,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一双温暖的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揽住她的肩膀,走开了很远。 出了皇宫之后,江慕云这才放下手来,却见林知晚睁开双眼的瞬间,泪流两行。 眼泪流了下来,林知晚的身体都在轻轻颤抖,眼睫抖动着,透着悔恨和坚定。 “我不能让爷爷出事。” 现下只有江慕云了,她可以卸下所有的伪装。 江慕云将她搂入怀中,她把额头抵在江慕云的肩膀上,后背轻轻抖动着。 哭了一会儿,也就一小会儿,林知晚慢慢平静下来,将眼泪擦掉,清明的眼眸再次抬起,望向江慕云。 “王爷,我能不能见一见爷爷?” 见到于修远,才能跟他好好聊一聊。 只有于修远那里松口了,她才能做其他的事。 在于修远被押下去的时候,江慕云早就打听了,“现在不能见,除了皇上发话,任何人都不可以见,因为是他主动认罪,基本不用再怎么审理,便会被判定为死罪 。” 要成为死刑犯的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 林知晚心头一痛,将嘴唇紧抿成一条线,隐忍着情绪。 江慕云想了想,“不过,于家的人应该可以救,方才我问过侍卫,他们已经去丞相府拿于荣妍了,估计现在就去于宅抄家拿人了。” “于宅有要救的吗?”江慕云直接忽略了于荣妍。 林知晚的眼眸这才添了一些光亮,“那我们现在去一趟,我想看看奶奶。” 两人说走就走,当即就去了于宅。 皇上的诏令上传下达,雷厉风行,像是抄家这种事,绝不含糊。 往日简朴又干净的于宅,被抄得乱七八糟,来的士兵们翻来翻去,却觉得可笑。 于宅上下一贫如洗,最值钱的也只不过是李华君那里有几件首饰。 这些身外之物,林知晚更是顾不得了,一进门便冲去李华君那里。 卧房之中,士兵们正在翻箱倒柜,就在房檐下那一片开的正盛的海棠花边,一个穿着朴素却十分讲究的老妇人站在那里,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家院被毁掉。 李华君从来都如此处变不惊,比于修远更稳一些。 “奶奶。” 林知晚快步走过去,将李华君拉到一边。 “郡主,你怎么来了?”李华君还是有点惊讶,回头看了一眼,江慕云正在和带头来抄家的官员说话,大概是请求通融。 回想起于修远说的那些话,林知晚再看 到李华君时,内心便十分触动。 她轻声问:“奶奶,你跟我离开,暂避风头。” 李华君轻轻松开了她的手,笑道:“不了,多谢郡主的好意。” “为什么……”林知晚有点不解:“奶奶,爷爷有可能……洗脱不了罪名……” 说到这里,林知晚满心愧疚。 “知晚啊。” 李华君轻轻抚摸着林知晚的头发,这是从未有过的亲近,“知晚,你心里不要有负担,这是你爷爷自己的选择,他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 林知晚眼中浮现一层水光。 李华君轻笑着:“我呀,跟着老爷一辈子了,他去哪,我就去哪,你现在要带着我走,我这把年纪了,还能有几年活头!” 从未见过李华君这样感性的时候,在林知晚的印象中,奶奶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对她未曾亲近过。 可是此时她作为林知晚,却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和奶奶之间是这样亲密。 林知晚心中很是难过,轻轻得抱住了李华君。 她喉中酸涩哽咽,说不出话来。 耳畔是李华君的叹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孩子,你的这一生,还很长很长……” 正是伤感的时候,外面的官差忽然大声呵斥着:“过来!走!” 这引得众人纷纷望过去,有几个士兵绑着两个人进来了,准备交给负责抄家的官员来处置。 那两个人格外眼熟,是曹月娘和管家于海。 第369章 李华君忆往事 “放开我!你们这群王八羔子,别碰老娘!”曹月娘骂骂咧咧的被拉进来,声音格外刺耳。 江慕云拦住,问道:“他们怎么了?” 官兵将他们扭送过来,回禀道:“启禀王爷,启禀大人,是城门的守卫见他们形迹可疑,这才查到了是于宅的人,便知会了属下等,将他们押回来,一个是于宅的少夫人,另一个是管家,他们企图携款私逃,还请大人示下。” 听听这个组合,于宅的少夫人和管家,怎么听怎么乱。 这时候,士兵还把他们要带走的包袱解开,放在了地上。 两个大包袱,里面是金光闪闪的金银,还有大量的银票。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林知晚走上前来,也有所怀疑。 不能管于修远的死活,可是江慕云也说了,于宅的事情好办,而林知晚也只是想解一解疑惑。 看到这些,大家似乎很快就能联想到什么,只是一切沉默都被曹月娘这个泼妇给打断了。 曹月娘一看到林知晚走过来,这便啐了一口,脱口大骂道:“你这个小贱妇!还敢到于宅来!我们家被你害的还不够惨吗?老爷对你多好,你竟然把他推出去替你顶罪,让我 们也跟着吃罪!你个浪蹄子,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把老爷子迷得神魂颠倒,这……啊!” 林知晚反手一个巴掌,把满口脏话的曹月娘打得眼冒金星,往后跌了个踉跄。 若不是官差押着曹月娘,她怕是要摔个狗吃屎。 林知晚这样教训人,还真是难得一见。 江慕云赞许的看着她,嗯,这才像话嘛。 这一下子把曹月娘都打懵了,那些到了口边的脏话全都没一个巴掌给呼没了。 林知晚冷冷的盯着曹月娘:“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随便评价爷爷。” 实际上,林知晚并不在意旁人如何说她自己,只是有一点,她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她所珍视的人。 “算了,知晚。” 李华君出声劝着,她扫了曹月娘一眼,完全没有把曹月娘这个儿媳放在眼中,因此也不生气,“别跟不值得的人置气了,我有话想跟你说……” 说着,李华君有点犹豫的看了看这么多的官兵。 江慕云跟负责的官员说了一声,三人便进了李华君的房间,把所有人都清了出去。 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人。 进了房间,看到满地的狼藉,李华君什么反应都没有,只从那乱七八糟 的地上,捡起了水壶和水杯,仔细清洗擦拭了一番,这才重新倒上了水。 林知晚看着这套茶杯具,自她记事起,李华君房里就用的这一套杯具,十几年过去了,茶具还是崭新的,有两个已经被搜查的官兵打碎了。 李华君这个人,仔细了一辈子,优雅了一辈子。 她倒了三杯茶水,分别递给他们,这才坐下来,叹笑道:“我和老爷两人,这把老骨头能活到现在,也是上天垂怜,我们命不久矣,可是有些话,总得给一个信得过的人交代一下……” 说着,李华君慈爱且平静的望着林知晚。 林知晚,就是李华君选中的这个信得过的人。 林知晚浅浅垂下眼眸,轻声道:“奶奶,我会想办法救于家的……” “那是你的心意,只是我们也得想好后路。” 面对生死,李华君和于修远一样坦然,几乎是超然世外的态度。 李华君淡淡微笑,目光随意地落在窗子上,深长又悠远。 “十多年前,老爷从西面一路来到盛京城,中途跟我成了亲,后来我们到了盛京,也只生了一个儿子,有一个孙女。只可惜,孙女前不久也去世了,我们后继无人,现在 只能麻烦你啦!” 说着,李华君看向江慕云,似乎有话不好说的样子。 林知晚十分肯定:“奶奶,王爷值得信任。” 看来,李华君要说很多肺腑之言了。 见林知晚这样说,李华君便放下心来,看着他们俩,满意的笑着。 对于方才说的,林知晚回想起来,总是疑惑:“奶奶,您怎么说只有一个孙女,不是还有荣妍和荣锦……” 本来没放在心上,可回想起李华君的话,才觉得有问题。 李华君笑了笑,表情有点哀伤。 “我儿子福薄命薄,有一妻一妾,儿媳冯氏也是个好姑娘,不料后来也……撒手人寰了,妾室就是你认识的曹月娘,然而,也就在荣妍出生的那一年,我儿子不幸离世,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是第一次听李华君聊起这些,不过也把林知晚的好奇心吊得越足。 听起来,李华君对儿子儿媳很是想念,对曹月娘母女三人也并没有什么情感。 接下来,李华君才揭开往事的面纱,让林知晚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儿子一走,曹月娘并没有什么伤心色,反而红光满面,她实在是个喜形于色的人,老爷生气,这才有所 察觉,突然有一天告诉我,他怀疑这两个孩子并非儿子的血脉,并且私下去查验。” “你也知道,你爷爷的医术还不错,这一查验,便心凉了,荣妍和荣锦并非是我们的亲孙女。” 时至今日,李华君再提起这事来,也没有刚知道时那么愤怒难平了,反而是一种淡然。 林知晚却震惊不已,脑海中有很多疑惑都得到了解释。 为什么爷爷从小只疼爱她,为什么于荣锦和于荣妍绞尽脑汁去讨爷爷的欢心,却都得到了爷爷的冷漠脸色。 还有就是,为什么只有她和爷爷一样,右手心会有那个桃花印记,而于荣妍和于荣锦没有。 她想,这应该是于家的遗传,也是爷爷起初疑心的原因吧。 “你们知道了真相,为什么……”林知晚想问,为什么还能容她们活到现在? 给故去的儿子戴绿帽子,像是这种情况,一般人不应该直接动手吗? 李华君的眼中盈盈有泪光,喃喃笑着:“那时候我儿子才刚死,你爷爷不想再闹出是非,何况幼子无辜……府中人少,本就没什么生气,便留下来养着,一切是得过且过罢了,没想到这一念之差,倒是留出祸端来。” 第370章 安排身后事 讲到这里,李华君的眼泪掉了下来,她用帕子擦掉,勉强镇定了一下,这才继续说下去。 “我孙女梁浅有一个未婚夫,就是镇国公府的张鸿朗,不曾想于荣锦早就惦记上了,私下里抢了梁浅的未婚夫!我们供她吃穿,把她养大,她竟然做出这等混账之事来寒我们的心!幸好啊,幸好老天开眼!” 老天开眼,最后让于荣锦流放离去,而李华君还不知道,于荣锦早就死了。 往回折一折,于梁浅的未婚夫被抢了之后,这便死了,至于死因,李华君也隐瞒了,她想这总是不想对外人提起的。 “梁浅意外身亡,曹月娘母女竟然败坏她的名声,以此威胁你爷爷,后来,我们妥协了,还用梁浅母亲留下来的十抬嫁妆,堵上了曹月娘母女的嘴。” 于梁浅的尸身找回来了,那时候冯淳的手腕也被打断了,当时于荣妍就咬死了,说是他们表兄妹打算私奔,于宅里闹了起来。 就因为这些诬陷,于宅跟冯宅也彻底断了来往。 让冯家人惊奇的是,于梁浅的死讯没有传遍,那些最坏预想中的谣言也没有满天飞。 这根本不像是曹月娘那个小人能做 出来的事啊,原来是于修远和她私下和解,并且用十抬巨额嫁妆来堵住了她的嘴巴。 得知了往事原委,林知晚心中升起一股怨气,惊道:“亲孙女死了,她们还敢来威胁,爷爷就这样妥协了?” 这世上怕是只有她才知道,当初自己是如何被于荣锦陷害、又被于荣妍逼死的。 这件事,于修远和李华君必定到现在都不知道,只是林知晚不能说,因为她无凭无据,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而且身份还会遭人怀疑。 “你爷爷为人刚正不阿,面对什么诱惑都丝毫不动心,只是有一点,只要与孙女梁浅有关的事情,他就变得没有一点原则。”李华君太过了解于修远。 “当时梁浅已经不能生还,无可挽回,你爷爷不想让她身后的名声也被天下的悠悠之口玷污了。他宁愿世人把梁浅彻底遗忘,当她从不存在,也不愿让她成为天下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将她的姓名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听到这些,林知晚的眼睛闪烁着泪光,心中却是沉痛无比。 初初重生之时,她心中也有过怨,她怨爷爷对她的不重视,怨爷爷就这样息事宁人。 原来,爷 爷对她的爱竟然这样深。 李华君拭去眼角的泪水,含笑的眼中透着一丝倔强:“你爷爷一生仁善,只是我咽不下这口气,至少我得把曹月娘和于海私通的事情告诉你,否则我就算赶赴黄泉,也闭不上眼。” 一直跟在于修远身边,李华君为了这个丈夫,隐去了许多尖锐的性子,比如有仇必报。 她能忍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于修远。 可如今他们都要死了,她不想让恶人就这样逍遥法外,便告诉了林知晚,这个有智慧也有能力的义孙女。 林知晚深深的明白李华君的意思,这就答应下来:“奶奶,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相由心生,看到林知晚这张笃定且沉静的脸,李华君便知道她嘱咐对了人。 “其实,我真正要拜托你的,另有其事。”李华君叹笑一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林知晚将手轻轻叠放在她的手背上,“您说,只要我能办到。” 李华君的眼睛透着纯澈的光,犹如少女一般,“能再得你这个孙女,那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快死了,身后却空无一人,这件事只能托给你了。” 林知晚有点忍不住眼泪。 “人总是要叶落归 根的,我出生在海上,倒是无所谓,只是我不想让你爷爷离家乡太远。如果有可能,请把我们俩的骨灰撒在西面灵仙山附近,到了底下,我们也不算是游魂野鬼了!”李华君笑了笑,从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可真到了这个时候,总觉得是有个寄托。 林知晚擦掉眼泪,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点头答应下来。 交代完所有之后,李华君对这个人世完全没有什么留恋,微笑着被官差带走了。 夜色暗了下来,房间里光线昏暗,林知晚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出去打点好一切,江慕云这才走进来,“我已经安排好了,于老夫人也会被关进天牢,跟于院长在一个牢房。” 这已经是江慕云权限范围内,最大能力了。 林知晚捂着脸,轻声道:“奶奶又能和爷爷在一起了。” 她抬起头,深长的呼吸着,一张脸上是历经沧桑之后的平静和淡然,抬头看向江慕云:“王爷,有没有办法把曹月娘和于海单独带出来,私下处置?” 听李华君的意思,她并不想让曹月娘和于海好过,正好,林知晚也是这样想的。 江慕云微一勾唇,“之前我就说了, 除了于院长之外,于家其他人都好说。怎么,要单独处理他们吗?” 林知晚的目光愈发寒,“是,还有于荣妍。” 前世今生,新仇旧恨,也该有个清算了! 夜黑风高,城外破庙,就像是前年的某一夜。 “来这儿干什么?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丞相府少夫人!” 已经进了牢房的于荣妍,突然被人提出来,二话不说就扔进了马车,下了马车就被带到这个破庙来,让于荣妍顿时心惊肉跳,回想到了一些令她害怕的往事,死活不愿进去。 “荣妍,进来吧。” 破庙里传来林知晚的声音,让于荣妍心安不少,试探的问:“长姐?” “进来吧。”林知晚又应了一声。 于荣妍这才松了一口气,使劲甩开押她胳膊的人,趾高气昂的走进去了。 一进去,便瞧见林知晚和江慕云都在,于荣妍像是见到了救星,着急地过来:“长姐,爷爷被抓起来了,怎么连我们都得遭殃啊?你是不是来救我的?” 林知晚浅浅一笑,“那当然啊。” 于荣妍更是兴高采烈,突然有点愁:“可是我还没有回去收拾收拾,拿些银钱呢……这可怎么办……” 第371章 我是你亲爹 一想到她那十抬嫁妆,她就心痛,总不能让丞相府拿些饿狼似的姨娘都给她瓜分了吧! 于荣妍正着急着,忽而听到江慕云莫名其妙的笑了一声,她看向江慕云,轻轻皱眉。 江慕云悠然看向她:“不用收拾了。” “怎么……”于荣妍有点不解。 “到了那边,本王会派人烧给你的。” 看着江慕云,于荣妍更加疑惑了。 到了那边?去哪里? 捎给她?怎么捎…… 于荣妍根本没理解,愣住了:“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慕云只笑不说话,林知晚直接换了个话题,笑问:“荣妍,你爷爷叫什么?” 于荣妍眉头皱的更深,你快把我家的门槛踏破了,还不知道爷爷叫什么? 谁知道林知晚这是在唱什么戏,总之她是要救自己的,总不好得罪。 于荣妍耐着性子说:“于修远。” 林知晚唇边划过一丝讽刺,笑容减淡:“父亲叫什么?” 于荣妍的不高兴在脸上很是明显,瘪嘴道:“于明德。” 这是她故去父亲的名讳。 林知晚眉头一挑,轻轻摇了摇头,笑容意味深长:“恐怕,我得告诉你一个真相了。” “你……你们到底在 说什么……”于荣妍有点急了,他们在云里雾里的说什么。 外面忽然响起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靠近。 人还没进来,声音先行一步,听到这个声音,于荣妍就惊讶的自言自语道:“我娘……” 只见樊南和两个手下,把五花大绑的曹月娘和于海带了进来。 “王爷,郡主,人已带到。” “出去等着。”江慕云吩咐着。 在江慕云的眼神示意之下,樊南派人把曹月娘和于海身上的绳索解开,然后带着手下出去了。 曹月娘松了松筋骨,抬头看了眼他们,又惧怕的低着头,仍然改不掉臭毛病,低声咒骂着:“我可算是见到什么叫白眼狼了,这个节骨眼上,不去救人,还敢狗仗人势,来欺负人……” 话里话外都是在骂林知晚,以为她见死不救。 林知晚上前一步,一把掐住曹月娘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也是林知晚医术精湛,知道掐哪个穴位,可以让人最疼痛。 “啊,你……”曹月娘龇牙咧嘴,两手紧紧扒着林知晚的手,到底是岁数大了,不比年轻人手劲儿大。 林知晚冷笑一声:“你私通外人,图谋于家财产,跟一个下人私 奔,现在还敢跟我叫嚣!” 林知晚面色冷然,细数着曹月娘的罪行。 见林知晚知道这么多,于海当场脸色一变,嘴唇哆哆嗦嗦,腿都软了。 看到曹月娘和于海出现,而且林知晚还说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于荣妍越发摸不着头脑,“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看来你女儿并不知道你这个娘亲做了什么好事。”江慕云笑着扫了眼曹月娘,目光一转,落在了于海身上,“你说。” 江慕云的眼风凌厉,吓得于海直接跪了下来,磕了好几个头,吱吱哇哇什么都招了。 “小人说,小人认罪!当年是曹姨娘嫌弃少爷体虚,那方面不……这才主动找上小人,小人一开始是拒绝的呀,小人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曹姨娘官大一级压死人,她说如果小人不乖乖就范,就去状告官府,说小人强迫于她!” 于海苦着个脸,一副受害者的表情:“小人不得不从,没想到曹姨娘这就怀了身孕,生下了荣锦小姐……” 当他说到这里,于荣妍瞪大了眼睛,已经有点站不稳了。 于海继续道:“曹姨娘的野心更大,逼着小人做假账,于家的钱全都进了她的口袋 ,小人是一分没有啊!再后来,没想到她又怀孕了,生下了……荣、荣妍小姐……可是这些都不是小人想要的,小人有家有室,幸福和乐,小人是被迫的,求慕王爷为小人做主啊!” 说到这里,林知晚已经松了手,曹月娘怒不可遏,气冲冲的跑到于海面前,揪着他的衣领,狠狠的甩了两个耳光,声音尖锐的骂道:“你个乌龟王八蛋那!是我强迫你,难道你就不想?每次在房间里,你都等不及……” 曹月娘就是这么一个粗人,当着女儿的面儿,那些污秽又不堪入耳的言语全都冒了出来。 林知晚和江慕云还好,就当做是卷着垃圾的耳旁风,可是于荣妍有点站不住了,一把扯住曹月娘的手,死死盯着她:“娘,你们在说什么?你和于海……” 见于荣妍这副表情,曹月娘有点为难,忙赔笑解释道:“荣妍,不是这样,你听娘跟你说……” 这时候,跪在地上的于海,揉着微肿的侧脸,龇牙一笑:“荣妍小姐,是这样……小人,哦不,我是你亲爹……” 啪! 这句话一出来,于荣妍就像爆炸了似的,拳脚劈头盖脸的招呼上去,几乎是骑在于 海身上打,让他连躲都没地方躲。 这段时间于荣妍装淑女装的很好,可是骨子里的暴力属性又被激发出来了。 “妍儿,别打了!再怎么说他真的是你亲爹呀!”曹月娘一直在拉架,可这一句话却让于荣妍更火冒三丈,几乎是下死手。 林知晚和江慕云相视一眼,便悄声退了出去。 站在门外,听到里面的拳打脚踢、鸡飞狗跳,林知晚笑了一声,脸上却是冷漠无比。 “就让他们一家三口,最后团聚一下吧。” 就因为这对私通的狗男女,就把她原本幸福快乐的生活给毁掉了,他们凭什么还好端端的苟活在这世上? 破庙里面,于荣妍打得累了,好不容易停下来,坐在地上,大喘着粗气,望着他们俩满眼仇视。 于海慢慢起身走开点,往后退了退,生怕再被打,他苦着脸:“荣妍啊,话已经说开了,你现在也只剩下我们可以依靠了……” 于荣妍的眼珠子瞪圆了,如果有力气的话,肯定还会跳起来暴打,怒道:“你是什么狗奴才,还敢直呼家里小姐的名讳!” 事已至此,于海也有点不要脸面了,嗫喏着:“我真是你爹,不信你就问你娘……” 第372章 于荣妍之死 这个烫手山芋抛到了曹月娘这里,于荣妍狠狠的瞪着曹月娘。 曹月娘摸出帕子,给脸上扇风,瞟了于海一个白眼,随后一脸歉疚的笑。 “荣妍,当初是一不小心,这才……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真的靠你那个短命鬼的爹,没准这世上还没有你呢……” 做出这种下作的事,还这样冠冕堂皇,于荣妍彻底崩溃了,直接将曹月娘扑倒在地上,死死得掐住她脖子,目眦欲裂,看起来是用了很大的劲儿。 曹月娘的一张脸憋得通红,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然而,于荣妍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看起来是被气疯了,失去理智。 于荣妍咬牙切齿的问:“爷爷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怪不得我和姐姐怎么讨好他,他都只喜欢长姐,不喜欢我们,原来是你做的混账事……” 越说当初的怨气,于荣妍下手就越狠,手指甲都嵌入曹月娘的脖子上的皮肤。 在那一瞬间,于荣妍并不感激曹月娘的生养之恩,只是回想到了她们不受宠的童年,满心的气闷,这才有了缘由和发泄出口。 气喘不上来,曹月娘的眼珠子快要瞪掉,双手渐渐失去力气,快要 放弃挣扎。 咚! 一声闷咚声自于荣妍身后响起,曹月娘瞧见她身子一震,眼睛发直,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下来,朝旁边倒下去。 然后,露出身后正抱着砖块的于海,他气喘吁吁,似乎也是被吓着了。 曹月娘捂着脖子,大声咳嗽,拼命地呼吸,好不容易调匀了气息。 缓过来之后,曹月娘才去看于荣妍,“荣妍,你没事吧!” 她刚抱起于荣妍的上半身,探手上去,却发现没有了鼻息,便惊得松开了手,于荣妍的身体被摔在地上,扑起了一层灰。 漂浮起的尘埃,落在了于荣妍脑袋旁边,那一滩温热的血迹上,吓得曹月娘连连后退,惊恐失声。 于海也吓得跌坐到地上。 “荣妍,荣妍……”曹月娘都不敢动,生怕惊动了外面的林知晚和江慕云。 曹月娘的眼泪流了一串,随即生出更大的愤怒,狠狠的打着于海,“你这个混蛋!那是我们的亲女儿!” 于海抓住了曹月娘的手,一直软弱的人被逼到了极点,也强硬了一次,他小声斥道:“我不动手,她差点就杀了你!刚才她可没记得你是她亲娘!” 说到这里,曹月娘怔怔然, 捂着脸想嚎啕大哭来着,却又想到外面,这便捂着嘴巴,小声的啜泣着。 于海轻嗤一声:“她想杀亲娘,还不认亲爹,活下来也是个不孝女!” 对于于海而言,他跟于荣妍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并没有多么亲近,他在于宅伺候了这么多年,倒是受够了颐指气使的于荣妍,这时候亲自了结于荣妍,心中倒是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事已至此,总得想个出路。 于海拉住曹月娘的手,比了个嘘,耳语道:“趁着他们没进来,以为咱们还在吵闹,咱们逃吧!” 眼看着这荣安郡主和慕王爷,也不像是要救人的,于海还是老练,能及时反应过来。 曹月娘也心动了,“可是,怎么逃啊!” 于海四处环扫一遍,发现佛像后面似乎有一处小路,这便指了指那里,拉着曹月娘走去。 为了此时能活命,曹月娘都忘记回一回头,再看看刚刚死掉的女儿了。 走过去才看清,那是个狗洞。 不管了,活下来才最重要。 两个人趴在地上,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钻过来。 爬起来之后,曹月娘还十分嫌弃的用帕子掸着身上的土,“弄得灰头土脸的,真是 不体面!” “你以为你还是宅子里的少夫人!”才刚出来,于海就有点受不了曹月娘了。 准确的说,于海一直都受不了曹月娘,年轻时只是觊觎她的美貌,到了现在是不得已,两人早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见月黑风高,树影婆娑,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于海拉着曹月娘,这就要往树林子里钻:“快走!” 两人才刚踏进了树林子,就撞见了熟人,当场愣住。 那是江慕云和林知晚,身后还站着以樊南为首的四五个强壮手下。 两人脸色煞白,于海立刻松开了曹月娘的手,又恢复刚才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噗通跪在了地上。 “王爷,郡主,小人想来认罪,可这个贱妇她非要逃跑,还说要给小人银钱……” 这么轻易又背叛! 曹月娘忍不住,扯着于海的头发,用尽了全身力气甩了他几个巴掌。 幸好是樊南及时上前拉住了,把两人分开后,再次捆绑起来。 林知晚盈盈一笑:“荒郊野外的,你们对这里的路不熟,还是我们带路吧。” 樊南等押着曹月娘和于海先走了,林知晚又折返回破庙之中,最后看了于荣妍一眼。 仍 是这样连月光都没有的黑夜,在这个破庙之中,这一堆散乱的稻草,地上半干的血迹,以及躺在血泊里的女人。 前年是她。 因果报应,于荣妍终于也躺在这里了,怀着亲爹亲娘带给她的耻辱,带着守不住那好不容易挣来的十抬嫁妆的遗憾,在这里永远的死去。 这一切苦痛,总算是全都还给于荣妍了。 “要不要把尸体带回去?”江慕云轻声问,看起来林知晚确实是很在意于荣妍。 “不用了,”林知晚回神,笑看了江慕云一眼,“难不成我还要给她下葬?” 林知晚走出破庙的大门,望着满地的衰草,听着呼啸的风声,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无比低落。 “荒郊野外,应该时常有野狗出没吧……回去之后,麻烦王爷向上汇报,就说于荣妍想私自逃离,不知所踪。” 这就是林知晚对于荣妍的处置了。 江慕云笑了一声,“好狠啊!” 林知晚挑眉看去,略有懵懂:“怎么?” 江慕云笑意悠然,稍稍凑近她的脸,声音低哑诱惑。 “这样狠心的晚晚……我也喜欢!” 失落的情绪被江慕云的玩笑给冲散了,林知晚噗地掩唇发笑。 第373章 曹月娘殉情 很多令人惆怅、烦恼的事情,江慕云只要勾勾唇,笑一笑,仿佛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慕云叫来樊南:“留下两个人盯着,直到里面的那人给野狗做了晚餐再走。” 樊南有点心惊,“王爷,这是……” 江慕云轻飘飘扫了他一眼:“荣安郡主的主意,不错吧?” 樊南看向林知晚,像是见了鬼似的那么惊恐,心中生起了碎碎念:王爷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这个女人太狠了,迟早要把你的后院给点着了! 从郊外回来之后,他们几人偷偷去了于宅。 此时的于宅已经被一纸封条给封住了,里面的财产全都被没收的干干净净,也只留下两个人把守着,院子里空空荡荡,很是凄凉。 于宅中有一处小湖,他们全都来到了这里。 在林知晚的指挥之下,樊南和手下一起,把曹月娘和于海的双手双脚绑起来,捆着放在了湖边,只要樊南手中的绳子一松,他们就会沉入小湖。 两人口中都被塞着布条,生怕说话,都迷茫又惊惧的望着他们,挣扎着。 林知晚看了眼江慕云,轻问:“能让他们说话吗?” 江慕云唇边含笑,轻轻点头。 得了吩咐,樊南将他 们口中的布条取掉。 曹月娘当即嚎啕大哭,哭得惊天动地,大嚷道:“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 这声音响彻整座宅院,江慕云不耐烦的眯着眼,冷笑问道:“你喊什么?门口的守卫也被我们灌醉了,能听见你呼救的只有我们。” 说到这里,曹月娘那张脏脏的脸,挂着泪痕,愣在那里。 江慕云的声音愈发低沉,笑幽道:“你叫得越大声,死得越快!” 曹月娘立刻闭紧嘴巴,比方才塞着布条时还要安静,一双眼睛更加惊恐,慢慢的这才低声呜咽着:“郡主,王爷,饶了我吧……” 于海这个胆小鬼就不用说了,压根不敢说话。 见他们安静下来,林知晚笑容平静:“樊南,准备把他们推下去。” 两人大惊,然而曹月娘很快归于平静,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什么话都没说。 嗯?这不像她的泼妇风格啊? 谁让她从小就跟曹月娘一同长大,对于这个姨娘的一言一行实在是太过熟悉,一眼便识破曹月娘的心思。 “你怎么不求饶了?” 林知晚笑着,矮下身子,凑在曹月娘的面前,面对面的盯着她,仿佛要从她的眼睛里看透一切心思:“ 我知道你会水,等会下去了,你能自己解了绳子,闭气,逃生。” “你……”曹月娘被人猜中了心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脸憋得通红。 不光是猜透曹月娘的心思,林知晚还要把她的计划说给曹月娘听。 “所以啊,等会我会让人按着你的脑袋,在水里闷死了再松手。我就怕你们太能耐,在水里也能跑掉,还在你们腰上系了根绳子,我会拉你们上来好好检查,是否已经没气了,再用绳子把你们沉到水底,造成你们跳水自杀的假象。” 两人距离这么近,曹月娘吓得嘴唇哆嗦,五官都扭曲了,惊道:“林知晚,我跟你有什么过不去的深仇,你非得这样对我!” 曹月娘自然不知道了。 “只是看你不顺眼。”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林知晚不能大声地说太多,恬然一笑:“你到了地下,下辈子侥幸还能投胎,一定记得绕着我走。” “你是个疯子,神经病,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曹月娘絮絮叨叨的骂着,似乎已经被临死前的恐惧吓坏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知晚贴近曹月娘的耳边,在她嘈杂的声音掩盖之下,轻声说道:“我娘也会水,她 不就是在这一池湖水中,被你活活溺死的吗?今天我也要让你尝尝她的痛!” 说罢,林知晚起身退开几步,淡笑着下令:“动手。” 樊南已经指派两个人去按他们的脑袋了,然而此时曹月娘的脑袋一片混沌,方才林知晚说的那句话,让她犹如遭到晴天霹雳。 她娘?溺死……脑海中闪现过多年前的一些零碎片段,让曹月娘看向林知晚时,愈发恐惧,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是,你是于……唔……” 樊南的手下猛然一按,他们整个身体都沉浸在湖水之中。 曹月娘感觉到冰凉的湖水在强势的灌入她的口中,耳中,渐渐地失去了清醒,她妄图挣扎,却被头顶上那只手死死按住,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湖面上,咕嘟咕嘟冒着水泡,过了好一阵子才重归于平静。 手下们抓着两人的头发拖上来,检查了一番,樊南这才汇报:“回禀郡主,两人已死。” 林知晚也没有再多看一眼,侧着身子,望向天边,那隐隐现出的月色,淡道:“沉到湖底。” 樊南叹了口气,手脚利索的把这两人都扔了进去。 江慕云扫了林知晚一眼,似乎什么都不说,就能 感觉到此刻她的沉郁,其余的事情便由他来处理。 “樊南,明天找人报上去,就说这两人回来偷拿财物被抓现行,私奔不成,在这里殉情了。” “是。” 殉情。 林知晚低下头来,抿唇一笑,笑容有点苦涩。 让嚣张一辈子的曹月娘就这样容易的死去,还真是便宜她了。 从于宅出去,樊南带着人手善后,江慕云送林知晚回丞相府。 一路上,林知晚都低头踩影子,一言不发。 在看了她好几眼之后,江慕云才开口:“曹月娘最后,是想说什么?” 林知晚偏头看他,笑容浅淡如水墨一般,在脸上化开:“大概是想放狠话吧,估计是要说,下辈子想找我报仇,让我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她混不在意的耸耸肩,可心里却在哀叹。 曹月娘就吐了那么两个字,江慕云就有所察觉了。 林知晚的思绪飞得很远,回想到曹月娘临死前那不敢置信的眼神,她心里还是挺痛快的。 让曹月娘猜到了她的真实身份,在恐惧中死去,也是一种绝佳的死法。 “你对曹氏母女的敌意,似乎很大。”江慕云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让林知晚回神,有点措手不及。 第374章 于梁浅成为过去 在江慕云的印象中,林知晚对丞相府这家没有多么在意,也没有多么恨,最多也只是她们打过来,她还手罢了。 而于宅这边不一样,林知晚对于修远的感情深厚得莫名其妙,对曹月娘母女三人的痛恨也是叠加成倍。 这一点,江慕云从初见林知晚时,就已经察觉到了,只是到了今天,才真真实实得到了验证。 林知晚笑问:“王爷怎么会这样认为?” 熟知林知晚行事风格的江慕云,只说了一句:“因为你从没对谁这样狠心过,除了她们。” 这件事情,怕是只有江慕云才能看得出来。 无论她对谁下手,从未隐瞒过江慕云,都是在江慕云的辅助之下报仇的。 而她下手的轻或重,全都落入了江慕云的眼里。 哪怕是当初对林知弦,林知绮,甚至是花望舒,林知晚都抱着你不惹我、我就放过的态度,可是对于曹月娘三人却不一样。 从一开始,林知晚就主动出击,满怀敌意。 对此,林知晚并不打算否认,垂下眼眸,眼睫在脸上投下落寞的阴影,浅笑。 “嗯,是这样的。” 从江慕云这个角度看过去,林知晚一脸倦色,纤瘦 的身影似乎能被一阵小风轻轻吹走。 一声轻淡的回应,江慕云就能感受得到她心中的悲凉和哀伤,什么话都不再说不再问,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 江慕云揉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笑道:“我的晚晚,就连杀人的时候,也这么可爱……” 林知晚一怔,麻木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勾勒出温柔的笑容。 充斥着血腥和仇恨的夜晚,江慕云的怀抱是最温暖的源泉。 她忽然感觉,除却复仇之外,这个人间还有很多温暖和美好,值得她留恋很久,很久…… 将来天亮时,林知晚才回到了兰苑,脱掉了外衣鞋袜,都没有洗漱,便钻进了被窝。 她很快就进入梦乡,可是睡得并不踏实。 梦中,她又回到了幼年时,在于宅长大的那些日子。 她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她站得远远的,看到于宅茂盛的树木之下,爷爷奶奶坐在石椅上,用各种玩具食物逗弄着尚且年幼的她。 不远处是母亲冯惜柔那纤柔的身影,她满含笑意款款走来,轻声唤道:“浅浅,来。” 目光及向冯惜柔身后不远处,舅舅冯忻、舅母杨芷带 着冯淳和冯滢一起来于宅拜访游玩,爷爷还跟他们打招呼,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色。 小小的于梁浅走路不稳,摔倒在地,冯惜柔将她扶起来,心疼的把她搂入怀中。 不知为何,冯惜柔忽然流泪,叹声道:“浅浅啊,这辈子你要为自己而活,平安喜乐,娘才能安心……” 忽然感到一阵气闷,意识模糊了一下,她忽然从梦中醒来,急促的呼吸着,转头望向窗外。 已是天光大亮,麻雀在枝头叽喳,一切生机盎然,这是在丞相府林知晚的房间里…… 心上仿佛被什么剜去了一大块,空落落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 回想起梦中母亲说的那句话:这辈子你要为自己而活…… 无论身处何方,哪怕阴阳两隔,母亲都是最心疼她,最明白她心思的…… 于梁浅的过去,便将永远的成为过去。 在那些恶人得到惩罚的那一刻,她终于可以释然。 这一生,好好地成为林知晚。 过好她平安喜乐的一生。 曹月娘、于海和于荣妍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人物,再加上丞相府也早就对于荣妍生厌,死就死了,没有一个人出来追究,事情也就这 样平息了。 可是‘张缈渺’尚且在狱中没有发落,花望舒的罪名也悬而未决,而于修远一事还没有得到解决。 这些堆在一起乱入麻,什么头绪都没有的时候,皇宫突然举办送别宴,原是萧澈要打道回府了。 林知晚也在受邀之列,不知是谁早就安排好了,她跟江慕云坐在了一起。 “我怎么会坐在这里?似乎不合规矩。”放眼望去,未出阁的小姐都会跟自家母亲姐妹坐在一起,哪有像她这样坐在一个皇子身边的。 然而,看到她的‘不合规矩’,林愈和老夫人高兴,太后高兴,而江慕云……他笑容灿烂,“不知道啊!” 信你个鬼! 林知晚喝了口茶,望向场中那个神采飞扬的萧澈。 他穿着北燕的宽袍,带着皮貉帽,竟然没有半点粗狂野蛮的感觉,反而给清俊的气质上更添一丝俊朗,果然是人好看,穿什么都行啊! 此时,皇上正在给萧澈封赏,还给北燕也带回去了很多礼物,太监正在宣读礼单,随后萧澈摆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不卑不亢的表示感谢。 恰巧,林知晚和江慕云都不太爱听这段客套话,便咬着杯子,窃窃私语 起来。 “萧丞相打道回府了?什么都没有要到,这就走?”林知晚有点不相信。 只是见过几次,林知晚不关心朝政,也明白了萧澈的用意。 萧澈代表北燕来进岁贡,展现了他们北燕的实力,就是在告诉南越和皇上,我们北燕不好惹! 再者,又逼皇上找人和亲,无疑也是一种无形的较量。 只是什么都没要到,以萧澈的聪明怕是不会答应吧。 江慕云用下巴点了点上面宣读的太监,“那么多赏赐和礼物,还不够?” “这只是日常回礼,不算什么。”林知晚比较感兴趣的是:“不是说,北燕想让南越派一位和亲公主吗?” 什么凤兮公主远在北燕,太寂寞了需要有家乡人陪伴,这都是托词,为的就是引出想要求一位和亲公主的事,要么说萧澈这人机智又圆滑。 “应该没有吧。”江慕云不太了解这件事。 两人话音才落,便听到萧澈行了大礼,笑容真诚:“微臣替北燕吾皇谢过皇上,来之前,吾皇就告诉微臣,若是南越赐了和亲公主,北燕一定善待,等微臣护送郑小姐到达北燕,吾皇会在第一时间封郑小姐为妃,望皇上放心。” 第375章 和亲公主 萧澈这一拜谢,让场上一片哗然,都在窃窃私语着。 是什么时候,有了什么郑小姐去和亲了? 然而,皇上和皇后他们的态度非常平静,应该是早就默许了的,只是拖到现在,由萧澈的口来对外公布。 既然萧澈提起来,皇上也不好装聋作哑,这才微微一笑,望向席间,“郑国公,你看怎么样,还担心你的千金去了北燕会受罪吗?” 被点名的郑国公连忙起身,满脸感激,对着皇上感恩戴德:“老臣代表全家,多谢皇上为小女瑕儿周全!也多谢萧丞相,小女去了北燕,今后就要靠萧丞相多多照顾了!” 皇上笑着点点头。 萧澈微微颔首:“郑国公言重了!郑小姐贤良淑德,又是皇上看好的侄孙一辈,吾皇一定会善待郑小姐!请皇上、郑国公不用挂怀!” 说了半天,大家这才知道,原来是郑瑕啊! 林知晚在人群中搜索到了郑瑕的身影,她就坐在席间,平平无奇的一张脸,若是丢到人堆里,恐怕还不如寻常百姓家的姑娘,此时郑瑕没有什么表情,若有似无的眼神在往他们这里瞟。 林知晚微微低头,侧脸轻声道:“郑瑕在看你。” 江 慕云悠然扫了一眼,没有多大反应:“看我做什么。” 林知晚摇头笑笑,人家郑瑕总不能是在看她吧。 这时候,皇上想了想,总觉得不合适,便道:“着,封郑国公之女郑瑕为安阳公主,以公主礼嫁去北燕!皇后啊,你得给安阳公主准备一份体面的嫁妆!” 闻言,皇后笑容得体,“皇上放心,臣妾必定让安阳公主风光大嫁!” 这时候,郑瑕的光荣便不仅是她自己的,而是代表了整个南越国的。 此时,郑国公夫人还在伤感,而郑国公已经激动得不得了了,轻轻戳一戳身边的女儿郑瑕,“瑕儿,皇恩浩荡,快快拜谢!” 被加封为公主的郑瑕,似乎没有多少喜悦,微一怔然,起身走到大殿正中央,深深拜谢道:“臣女多谢皇上、皇后的恩典!” 皇上皇后都点点头,皇后笑着嘱咐:“安阳公主,此去北燕,毕竟不比在南越,相夫教子,恪守女子本分,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当然了,有不懂的不会的,凤兮也在那里,你也可以时常去请教。” 皇后的贴心叮嘱,听起来是嘘寒问暖的关心,实际上,如果郑瑕的脑子灵光便能反应的过来, 皇后说话的真正意思。 皇后便是皇室的口舌,在告诉郑瑕两点:第一,你是代表南越出去的,规规矩矩的,别丢脸!第二,公主凤兮和你是同一阵营的,你俩应该同心为南越做打算。 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在家中之时,郑国公就已经跟郑瑕把这些事情讲得明明白白了。 郑瑕再次拜谢之后,便回到了席位。 这场送行宴,从欢送萧澈一个人,变成了欢送两个人,郑瑕也成了焦点。 很多人也都来跟郑瑕寒暄告别,从前不亲近,这一次也热络了起来。 看到郑瑕被众人簇拥着,一时间成了个香饽饽,从未被人如此冷落的江慕云和林知晚,大眼瞪小眼。 林知晚倒了两杯清茶,递给江慕云。 她将茶杯和江慕云的轻轻一碰,笑吟吟道:“王爷又少了一位追求者,真是遗憾啊!” 江慕云挑眼看着她,嗤笑一声:“你也遗憾吗?我看你挺高兴的!” 他用了点力气,撞上林知晚的茶杯,非要溅出来点茶水,才咕噜咕噜喝下这一杯。 林知晚笑着喝下这杯茶,总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 才刚放下茶杯,这场宴会的焦点郑瑕端着一杯茶水,正朝他们 走来。 自然而然的,大家的目光也都随之转移到他们身上来,却不敢靠近,都站在不远处打量着。 林知晚微微低头,低声道:“是来跟你道别的。” 江慕云刚瞅了林知晚一眼,郑瑕已经站在了眼前,轻声道:“王爷。” 两人都抬起头来,见郑瑕正望着江慕云,一副难以割舍的表情。 好半天,郑瑕才挪开留恋的眼神,脸色立刻就变了,淡淡扫了眼林知晚,“郡主。” 郑瑕端着茶杯,笑容浅淡,看样子是要敬他们一杯。 江慕云浅浅抬起眼皮,这已经是对这位新晋封的安阳公主最大的面子了。 林知晚起身,浅浅微笑:“恭喜安阳公主。” 郑瑕的目光一冷,似笑非笑起来,压低了声音:“你是在讽刺我吗?” 没有得到心爱的江慕云,反而违背了自己的心愿,远嫁去了北燕。 此时林知晚非要提这个劳什子公主的封号,不就是在讽刺她吗? 失意的时候,人会变得尤为敏感。 林知晚淡笑摇头:“安阳公主想多了,我是真心祝福你,此行顺利。” 郑瑕那冷笑的脸庞透着一丝悲哀,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徘徊着,看得出来挣扎许久 ,这才举杯相敬。 “多谢两位,我才能下定决心去北燕。” 以茶代酒,郑瑕却饮得猛烈,像是在做一场盛大的诀别。 如果不是江慕云从未让她有过一丝满足。 如果不是林知晚给了她希望,又亲自打破她的希望。 她也不会冲动地做出这个决定,亲自和郑国公去提远嫁北燕的事情。 从此以后,她只是南越和北燕维持和平的傀儡,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只不过,付出这一生作为代价,她总得换取点什么…… 郑瑕擦着嘴角,只听林知晚淡声道:“无论是去或留,嫁给谁,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选择走上这条路,望自珍重。” 林知晚自知有对不住郑瑕的地方,只是郑瑕要远嫁,却绝不是她所想、所为的。 她敢作敢当,若郑瑕把这个黑锅丢给她背,她可不认。 郑瑕冷冷的盯着她,“郡主可真会说话……我会记住郡主这句话,永远。” 林知晚无奈的坐下来,人家还是记仇了。 说完这些,郑瑕望向江慕云,似乎在期待着他能说些什么。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郑瑕都感觉到尴尬了,江慕云优哉游哉的品茗,就当看不见她这个人似的。 第376章 昭清公主的礼物 郑瑕眼中闪烁着泪光,咬着下唇,这才伤心的离开。 看到郑瑕决绝远去的背影,江慕云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随即望向林知晚,勾唇一笑:“从现在开始,你每天就到佛祖面前跪拜祈祷吧。” 莫名其妙说什么?林知晚轻轻皱眉:“什么?” “否则,这位满怀恨意的安阳公主此去北燕,封妃受宠,若是北燕不壮大也就罢了,若是发展壮大,咱俩应该是南越头一个倒霉的!” 听到江慕云这样说,林知晚无语的笑了:“慕王爷会怕这个?” 江慕云不惹事就够好的了,哪还会把区区一个郑瑕放在眼中? 只不过,凡事都有万一的。 送别宴的第二天,北燕的队伍便准备打道回府了,皇上皇后不会亲临,便让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王公大臣前来相送。 大家一一向萧澈拜别,萧澈倒是好耐心,一个一个的回礼。 林知晚抬头看着江慕云:“我们要不要去道个别?” “有这个必要吗?”江慕云也只是站在那里,完全没打算再给萧澈这个面子。 那边道别的差不多,只见簇拥的人群中忽然让开一条通路,满面温柔的萧澈慢慢走来,来 到了他们面前。 “王爷,郡主,我这便准备回北燕了,很高兴认识二位。” 江慕云傲娇的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林知晚恬然笑道:“望萧丞相一路顺风。” “谢谢郡主。”萧澈笑了一下,望向江慕云,拿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展开:“王爷,我差点忘了。” 浅蓝色布块上,是一把雕刻精致的木刻长剑。 然而,这让江慕云露出疑惑的神色:“什么?” 萧澈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想了想随即笑着解释:“这是昭清公主让我带来,要送给王爷的。” 越说越疑惑了,江慕云还能感觉到林知晚奇怪的眼神正在看自己,他轻一皱眉:“什么昭清公主?本王不认识。” 反正他们南越没有这么个公主,那萧澈说的就是北燕的公主咯? 只是,江慕云从不认识这号公主。 萧澈下意识的看了林知晚一眼,微微一顿,犹豫了一下,这才笑着解释:“昭清公主,就是八年前你在战场上曾手下留情,放过的那个小女孩,那就是我们北燕的昭清公主……” “不认识。”江慕云否认的很干脆。 林知晚好整以暇的望着他,笑道:“ 有公主惦记着,王爷怎么还这样健忘?” 江慕云挑眉看她,十分嚣张:“你激我也没用,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江慕云从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人,他脑海中确实没有这个印象,更没听过萧澈说的这个昭清公主。 只是八年前,他上过战场倒是没错…… 见江慕云不认,萧澈瞧着这木剑是交不到他的手里了,这便向林知晚投去求助的眼神。 林知晚笑着接下那柄小木剑,“王爷多谢昭清公主。” 江慕云立刻怒视着她,这时候萧澈感觉一身轻松,笑着拜别:“郡主客气了,欢迎两位再去北燕做客,届时,在下一定盛情款待!” 江慕云轻哼一声,没有理会。 林知晚笑着点头,目光渐渐变得深沉,“萧丞相,如果有机会,有可能……请丞相大人多照顾着冯滢,她一个姑娘家,总有孤苦无依的时候。” 天高皇帝远,林知晚心里惦记着冯滢,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看着萧澈还算是个靠谱的人。 “冯女将她英勇正义,所向披靡……”萧澈也笑了笑,一口答应下来:“她很强大,如果有在下能帮助的地方, 在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郑瑕一直都在轿子里,没有下来,看来是去意已决。 萧澈这便向南越送行的所有人行了一礼,翻身上马。 他振臂一呼,北燕的队伍这便扬起了旗帜,往城门外走去。 那个头戴皮貉帽、身穿胡服长袍的清俊男人,虽然不会武功,可骑着马的背影却也显得十分洒脱。 望着北燕人逐渐远去,在城门口模糊成了一个个点,林知晚的目光也失去焦点,失神发呆。 “什么人你也敢信!” 江慕云略显嘲讽的声音,拉回了林知晚的神思,转头看他,有些迷茫。 江慕云嗤笑一声,再次看向城门下,早就不见踪影的北燕队伍,“你还相信一个北燕胡人?你这样嘱咐,他不去害冯滢就不错了!” 林知晚笑了一下:“不会的,相由心生,这位萧丞相不像坏人。” “坏人会把字写在脸上?”江慕云气得发笑,这个女人怎么这时候就傻得没边了? 越想越气,江慕云横眉冷眼的,狠声发问:“你对那个北燕胡人,是不是有意思?我告诉你林知晚,想都别想!” “我对他能有什么意思?” 他这火气来的莫名 其妙,林知晚也烦躁起来,冷笑着反唇相讥:“倒是王爷真好命啊,南越追着跑的姑娘就排成了长队,没想到北燕还有一位昭清公主时时惦记着王爷,还亲手刻了小木剑,祝王爷逢战必胜呢!” 林知晚顺势将那把小木剑拍到江慕云手里,似笑非笑:“难怪王爷会雕刻什么狐狸面具,也不知是王爷和那位昭清公主,是谁教的谁呢!”说罢,她转身就走。 手里那把小木剑似乎很烫手,江慕云抓起来就想扔。 看到林知晚负气的背影,江慕云脑子里灵光一现,追了上去,笑得那叫一个没皮没脸。 “晚晚,你吃醋了!” “什么吃醋!”林知晚心里也气,气得都不想看见他。 莫名其妙江慕云! “你指定是吃醋了,只要你承认,我现在就扔掉这个小木剑!” “……王爷好好收着,这可是王爷和昭清公主的定情信物!” “你!” 这时候比得就是,谁能把谁气死! 两人你追我赶,你一言我一语的逗着闷子,到最后都憋着笑,却强忍着不笑出来。 谁先笑,不就输了? 没走多远,迎面撞上两人,林知晚脸上的笑容立刻淡去。 第377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冤家路窄,正是花望舒和江槿云。 短短几天,花望舒消瘦了一大圈,身上穿着一件白裙子,鬓边簪着白色的珠花,应该是在为她母亲戴孝。 看她脸色苍白,眼睛红通通的,想必是伤心透了。 那双红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知晚,一看就是有深仇大恨的那种。 花望舒上前一步,咬牙切齿道:“林知晚,我母亲去得好冤枉!既然于修远非要逞这个强,我绝对不会手软!” 对于花望舒的仇恨,林知晚并不接受。 并不是说,林知晚不能接受别人恨她,她只是不能接收这平白无故的恨。 如果她真的做了,别说花望舒恨她,就算是杀了她,她也无话可说。 可事情,完全不是那个样子。 林知晚的眸光淡淡,慢声回应:“花夫人敢豁出命去保你,你应该知道这事情究竟是怎样的,你蒙住了双眼,捂住了耳朵,说服自己花夫人是因我或者因为爷爷而死……是不是太不现实了?” 言下之意是,花夫人的死不是为了别的,完全是为了花望舒这个女儿! 如果花夫人不死,张缈渺的事情顺藤摸瓜的查下去,必定是追究到花望舒这里。 可就在这个 关键时刻,花夫人死了,事情的焦点模糊了,而且不得不混为一谈。 “诡辩!”花望舒怒不可遏,紧紧捏着拳头,全身都在颤抖。 如果不是江慕云在,想必花望舒已经抡起一个巴掌抽在林知晚的脸上了吧。 花望舒恨声道:“林知晚,不论如何,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必要分个你死我活才算作罢,你记住了!而你爷爷必死无疑,这也只是第一步!” 说罢,花望舒甩头就走。 对于偏激的花望舒,江槿云这个丈夫似有无奈之色,对着江慕云拱了拱手,也跟着走了。 是啊,仇恨都是花望舒结下的,江槿云并不想与她共患难。 换句话说,这时候得罪了江慕云和林知晚,对江槿云而言没有好处,他不如袖手旁观。 如果花望舒斗成功了,那么江槿云也能受益,如果失败了,他只要跟花望舒划清界限就行了。 不过是个大义灭亲、休了再娶的小事。 他们远去,林知晚惆怅的长叹:“爷爷还在牢里关着,林知弦还没死……” 事情还没有得到完好的解决,林知晚心里的疙瘩还是没解。 江慕云望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笑了一声:“看花望 舒这个态度,她扳不倒你,必定会咬死于修远不放,而且……她母亲已经死了,他们的确有胜算。” 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 皇上一定会为花家多考虑。 林知晚自然也掂量了事情的轻重,发愁的揉了揉额角,“事到如今,只能先退一步,这之后再和花望舒算账。” “你想明白就好。” 以林知晚的聪明才智,江慕云也从未担心过她会钻到牛角尖里,非得趁着这一次机会扳倒花望舒。 退一步,海阔天空,来日方长。 ‘张缈渺’的事情,还没有一个定论,林知晚这便进了宫,打探一下消息。 “许久不见了,慧妃娘娘万安。”林知晚来到了季柔慧这里。 见到林知晚,季柔慧十分欣喜,让婢女上了茶水点心之后,这便清退了闲杂人等,笑道:“郡主进宫,一定是有话要说。” 当初第一次见到季柔慧,便觉得她不是个寻常宫女,后来也很清楚,季柔慧只是不愿争,却有着超然的智慧。 见季柔慧点破了自己的来意,林知晚也不藏着掖着,真诚的笑道:“慧妃娘娘,我是有话要说,也是有求于您。” “你我之间,还需这样客气? ”季柔慧念着林知晚当初的恩情,对林知晚也是能帮一把是一把。 林知晚眉头轻敛,这便直奔主题了,“慧妃娘娘,梦嫔的事情久久没个定论,不知皇上是什么态度?” 在这种时刻,皇上的心意最为重要。 他说有罪,那‘张缈渺’死一万次都不够。 他说没罪,别人拿出一百个证据,都是无用。 自从复位之后,季柔慧在皇上那里还算吃得开,兴许知道皇上的想法。 谈起这事,季柔慧的态度比较明朗和乐观,笑容透着仁慈和成熟的韵味。 “有太后在,即便是皇上有点舍不得,张氏也必死无疑了。” 或许皇上还顾念什么儿女情长,可太后活到这把岁数,完全是在为皇室的声名而活,为了南越百年基业而活,怎么会允许一个小小的张缈渺来破坏呢? 林知晚点点头,实际上也猜到了,但是有季柔慧这样说,才算是有了保障。 然而,季柔慧话锋一转,把林知晚还没问出口的事情也提到了。 “花夫人已经死了,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他们花家也是元老级的大户人家,又有花贵妃和槿王在前面顶着,皇上势必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事 情才能算作了结。” 林知晚自然听懂了季柔慧的话中深意,脸色慢慢冷下来,也直截了当。 “这事和于院长无关,我不能让爷爷枉死。” 季柔慧没有多少意外,轻轻拧眉,“那么,花夫人是你下手杀的吗?” 林知晚抬眸,犹豫了片刻,“不是。” 季柔慧无奈一笑,“于院长半路冲出来,非要认下这个罪,他是一定跑不了的了。如果他被判罪,那么花夫人之死就和你彻底撇清关系了,以后你再想和花望舒斗,也是可以的。” 牺牲一个于修远,林知晚可以保存实力,日后再和花望舒斗个昏天黑地,为于修远报仇也没问题。 “慧妃娘娘,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林知晚微微侧脸,目光深沉而坚定:“只是,这是我和花望舒之间的争斗,不该连累无辜。” 爷爷从小养育她,又因为她的意外身亡而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辈子她已经欠爷爷太多,怎么还能让爷爷搭上性命呢? 她做不到。 季柔慧叹了口气,目光中透着看破红尘的超然之色。 “郡主,我没有把你当做路人看待,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是很不一样的,所以我才要多说几句。” 第378章 不念旧情的皇上 高高在上的娘娘,能以‘我’字相称,可见林知晚在她心中的不同一般。 “眼前是于院长,以后不知还有多少人多少事,凡事你都要看开,不该执着。” 林知晚自然明白,苦笑道:“娘娘,你一心向善,你也知道,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季柔慧望向殿门口,目光旷远而深长,透着一丝无奈和坦然。 “盛京城,生在这个用权欲编织的地方,每个人都该懂得这里的规矩,一旦谁违背了,便会受到惩罚。在这里,谁又是无辜的呢?” 和花望舒斗,那是林知晚自己的选择。 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去救林知晚,这也是于修远的选择。 没有人强迫任何人,只是做出了决定却不能承担后果,却要别人用善良来化解困境……这不是吃人的盛京城该有的样子。 见林知晚脸上挂着自嘲的苦笑,季柔慧终是叹了一声,松了口:“如果你有更好的主意能帮到于院长,我也会尽力相帮。” …… 此后没两天,皇上便亲临大理寺,来一次性解决这些麻烦。 被关押起来的‘张缈渺’和于修远都被提审到大理寺来了。 堂上的‘张缈渺’,也就是林知弦,上次被江慕云挑破的半边脸皮一直没有 得到处理,结了半边脸的血痂子,一张脸看起来十分可怖,头发肮脏凌乱,更令人作呕的是她身上的气味,夏天里不能沐浴更衣,在潮湿的天牢里只穿着一件囚衣,稍微挨近了就能闻到发霉的气味。 按着她的官兵都嫌恶的拧眉,往后退了一步。 而于修远跪在那里,身板仍旧直挺挺的,一张刚毅的脸上无惧生死,超脱坦然,走到哪里他都是一个勇士。 当皇上看到昔日宠爱的梦嫔,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可心头却是猛然一惊,凉了一大半。 来之前,他还动了恻隐之心,想着如何为他的爱妃开脱一番,到时候治个小罪,贬为答应再带回后宫就行了,没想到短短几日,张缈渺像是变了个人! 看到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爱妃,皇上赶紧别开了视线,就差没吐出来了。 将事情整理了一遍,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后,皇上十分干脆,“罪妃张氏犯下谋杀大罪,又涉及北燕文丞相,罪孽深重,判处死刑!秋后处斩!” 正在满怀期待的‘张缈渺’,瞬时间如同遭了晴天霹雳。 皇上竟然一点旧情都不念吗? 直到说完判决,皇上都不曾再施舍她一个眼神,关键是多看一眼,噩梦好几宿啊! ‘张 缈渺’当场泪崩,也没有多加哭闹,也是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样干脆。 她的事情解决了,就该花夫人这事了。 林知晚上前一步,站在了‘张缈渺’面前,淡声道:“你有没有同伙?” ‘张缈渺’缓缓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绝望的惨笑了好几声,这才指向人群前面的花望舒,“是她。要害你的整个计划,都是她出的主意,我也是太过糊涂,受了她利用而已!” 这话一说出来,堂上大为震惊。 这两件事,隐隐有了什么串联。 花望舒大惊失色,痛骂道:“张氏!你死到临头了,还敢诬陷我!” ‘张缈渺’对花望舒的谩骂无动于衷,只是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涌出,她往前爬了爬,仰头望向林知晚,拽了她的衣角。 “我帮你指证花望舒,你能不能……也帮我最后一次?” 堂上安静下来,只有‘张缈渺’的声音。 “我幼时最喜欢去的那片梨花树林……你能不能把我葬在那里?童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想永远地留在童年里……” 在这种时候,皇上也不想再多听丑女说这些乱七八糟,摆摆手便让人把她拉走了。 林知晚目送着她被人拉走,脑海中搜索到了 她们的童年。 确实啊,林知弦是很喜欢郊外的梨花的。 当初林愈多疼爱林知弦啊,还在她的院子里种满了梨花树,反观兰苑,却只是光秃秃,破败一片。 谁又能想到风水轮流转,满身傲气的林知弦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敢提,只能匍匐在她林知晚的脚下呢? 世事当真难料。 正在这时,花文博和花望舒对视一眼,这便咚的一声,猛然跪下来,抱头痛哭。 花文博抹了一把老泪,哽咽道:“皇上,老臣这一生全都献给南越的大业,廉洁奉公,小心谨慎,一心只为着皇上的江山社稷,却不曾想不孝子不争气,做了孽事早夭,可小女望舒却善良勤恳,嫁给槿王之后便相夫教子,安守本分,如今却也遭人嫉妒,被人构陷!老臣的夫人何其善良,却也被人毒害,只留下老臣,晚年凄凉……” 花文博伤心之余,还条理清晰,让皇上都为之沉默,难以取舍。 趁着这个时候,花望舒也抹泪哭诉:“父皇,您刚才也听到了,罪妃张氏是临死前有求于荣安郡主,这才做了假口供,郡主为了帮她爷爷于院长开脱,一定是私下威胁了张氏,到公堂上了来做伪证,诬陷我!求父皇为儿媳做主!” 若不是花望舒细心,大多数人都没有联想到,‘张缈渺’先求林知晚办事,再合着她的心意来指证花望舒,可不是显得心虚吗? 林知晚将来也是要成为自己儿媳的人,皇上对于林知晚和花望舒几乎是一碗水端平的,不想有所偏向。 皇上沉吟片刻,这便问在场各位:“你们怎么看?” 堂上众多旁听的官员,也都低头沉默。 这时候发表意见,无异于为皇子们站队。 然而,事关爱女,林愈第一个站出来,慷慨激昂。 “回禀皇上,小女自小正直善良,何况现在学的是治病救人的善举之事,别说害人,就连害人之心也绝不会有!至于于院长,老臣也要为他说一句话,老臣相信于院长的为人,他也只是心疼小女,情急之下这才口不择言!” 这是林愈头一次这样明白事理啊! 有人开了头,接下来的就好说了。 季成儒、季铭礼父子俩也站了出来,为于修远正名。 紧接着,又有一大票臣子跟着站出来,用自己的名誉和官位来为于修远作保,声称绝不可能是他。 看到越来越多人站出来,林愈的下巴扬得更高了,他春风满面。 原来他在朝中的威望这样高,简直可以用一呼百应来形容啊! 第379章 为于修远作保 一时间,有十几位位高权重的官员都站出来,说于修远是忠良,为他作保。 花望舒和花文博气得脸通红,万万没有想到。 臣子们都站好队之后,江慕云悠悠走出来,朝皇上拱手轻笑:“父皇,于院长并非盛京城人士,也不是什么权贵之后,他能一步步稳扎稳打的走上太医院院长之位,凭借的是他高超的医术和善良的品行。正如我们都知道的,父皇也把于院长当做一个知己,常常聊到深夜,父皇能看重的臣子、太医,又怎么会在品行方面出这种大错呢?于院长十分厚道,既然认了晚晚做孙女,便不忍看她蒙受冤屈,无奈之下,也只好出此下策,却也是人之常情……” 说了这么多,众人深以为然,可江慕云却偏要再问问江槿云,“七弟,你以为呢?” 被点到名的江槿云,后背僵直,缓缓露出笑容。 “父皇,五哥说得在理,兴许事出有因,于院长绝对不是这种滥杀无辜的人。” “殿下……”花文博气得捂住了胸口,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就连江槿云都看得出来,场上是一边倒的局势,难道花文博看不出? 这时候,如果江槿云不顺着大家的意思说, 指不定要得罪多少人! 总之江槿云早就想好了,他不可能为了一个花望舒,而失去大好的前途,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帮不成他就得明哲保身。 “槿云慧眼独具,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该向你学习。”江慕云满意的点点头,成功策反。 这么多人都秉持着偏向于修远的态度,那么皇上便也顺应民意,做出了决断。 “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说到这里,花家父女泣涕涟涟。 皇上轻轻拧眉,转念又道:“只是,于卿站出来认罪,这是不对的,总也有责任……这样吧,将于修远贬为庶民,不再入太医院当差。花夫人加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择日会派人厚葬。给花府和槿王府各自封赏,也好让花夫人在天之灵,别再担心。” 江慕云和林知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他们带头,向皇上磕头谢恩:“吾皇圣明!” 这个乌龙案,便也就这样处理完了。 若是花夫人泉下有知,知道林知晚并没有因此而受到牵连,怕是要气得拍棺材板。 只不过,至少花望舒脱罪了,没有因为张缈渺一事而受到惩罚,这也是花夫人自杀的初衷。 一回到槿王 府,那股火气就升到了花望舒的嗓子眼里,实在压不下去。 一进门,花望舒见到什么砸什么,把卧房里值钱的东西砸得稀巴烂,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够了!”江槿云抓住她的双手,把她推到床上。 花望舒的胳膊被磕到了,疼得冒泪,也暂且的停了下来,大喘着粗气,恨恨的瞪着江槿云,怒喊道:“你今天是什么意思?不帮忙说话也就算了,还顺着他们说话!你还是不是花家人!” “我是皇家人!你记住了!” 江槿云双眼阴鸷,也从未这样跟花望舒说了重话。 花望舒气得哭了,她当然知道江槿云也不是好相处的,今天也只是气得失去理智。 江槿云盯着她,冷声斥责道:“如果不是你惹了这么多事,今天又怎么会拉着舅舅,一同受了天大的委屈?如果不是你自不量力,什么资本都没有的情况下,去跟林知晚较劲,舅母也不会死!” “你胡说什么,我娘……”花望舒怔怔然的睁大眼,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外涌。 这时候的江槿云看到花望舒难过的样子,觉得格外解气,便把话说的更加残忍:“听不懂吗?舅母一定是为了救你,才自己服毒来陷 害林知晚,舅母就是因你而死的!” “你胡说,你胡说……”花望舒泣不成声,心中难受的要死。 事情又怎么是哭就能解决得了呢? 江槿云无奈的揉着额角,轻叹一声,“看到今天的阵势了吗?那么多人都站在江慕云那边,可见他的势力发展之快,他已经在不声不响的强大了,你有功夫哭,不如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们以后该如何吧。” 互相埋怨也无济于事,说到底他们是同气连枝的夫妻,唇亡齿寒。 眼下最要紧的,是在朝堂争锋,而不是做那些女人之间斗气的小伎俩。 花望舒正在家里哭,林知晚和江慕云已经把于修远和李华君从牢里接了出来,坐上了马车。 马车之上,林知晚望着他们笑,一颗不安的心总算能落了下来。 于修远目光深深,望向江慕云,双手拱拳,深深地伏拜。 “爷爷,你这是做什么?”林知晚忙托住他的双手。 “知晚,你让开。”于修远轻轻推开她,“我想好好跟王爷道一声谢。” 于修远再拜,这才抬头,一双沧桑的眼睛中充满了感激。 “今天老夫能出来,全凭王爷的实力,老夫感激不尽!” 江慕云倒也不客气, 勾唇一笑:“还是你的品行高尚,平时确实没有做错过什么事。” 于修远摇摇头,轻叹道:“朝中那些人,哪个不是拜高踩低?又有几分真心?老夫知道,若非他们想在王爷面前讨个好,谁又肯为我这又臭又硬的老骨头作保?这一切,全是王爷送出去的人情,老夫……无以为谢……” “再说这么多谢,就生分了。”江慕云笑笑:“如今你也没了官职,按照辈分,我叫你一声爷爷也是应该的。” 于修远一怔,随即看向林知晚,缓缓露出笑容。 林知晚自然会意。 能让那些臣子为于修远作保,那是江慕云在卖人情。 而江慕云能帮于修远,这就得她来做人情了。 林知晚望向江慕云,一双眼睛渐渐的弯成了月牙儿,露出甜甜的笑容,“王爷……” “你的感谢,不如折点钱?”江慕云打趣道,实在是不喜欢听林知晚说谢谢。 一番感激之后,江慕云稍微正色了些,“拍板的还是父皇。这件事处理的含含糊糊,父皇却愿意草草了结,那是因为父皇也看得出来事有蹊跷,只是再追究下去,只会两败俱伤,甚至是更多。与其如此,倒不如选一个折中的法子,两全其美。” 第380章 当牛做马来报答 江慕云笑笑:“弄这么多人去作保,听起来像是逼父皇求全,实则不然,父皇又怎么会被我逼得低头呢?” 这说出去,他江慕云岂不是有逼宫的嫌疑? 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于修远心中的愧疚也减少许多。 林知晚想了想,“既然已经被贬为庶民,对于那个尔虞我诈的朝堂,我想爷爷并不留恋,不如我找一处宅院,爷爷奶奶就养老吧,整日习字种花,过个自在生活。” 林知晚自然是愿意为他们打算周全,只是于修远总觉得羞愧,望着她,半响才道:“知晚,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听到于修远这样客气,林知晚总感到心酸,明明是她的亲爷爷,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尽孝。 “爷爷你是为了救我,才丢掉太医院院长的官职,就此丢了大好的仕途,如果没有爷爷,我必死无疑,我只不过为爷爷多打算一下,又怎么能算得上是麻烦呢?” 于修远喃喃叹笑着:“一开始我愿意进入太医院,直到做了院长,也从不是为了什么仕途,只是一心想着,能救更多的病人而已,然而这些年我也看透,做了这医者中的佼佼者,却也不能实现 我当初最单纯的理想。皇上说卸去我的官职那一刻,我就感觉无比的轻松。这样一来,我就能更加专注于治病救人这一根本了。” 凡事沾染上了权欲金钱,就变味了。 如今远离官场,于修远才能回归初心。 对此,林知晚也十分赞同,只是想到一件事,总觉得应该跟于修远道个歉。 “爷爷,我要跟你认错……”林知晚垂下了头,“曹月娘、于荣妍和于海,死了……” 话还没说完,于修远和李华君也能听得出来弦外之音,也就是说是林知晚弄死的。 于修远稍有震惊,李华君便接过话来,“我以为我们都要命不久矣,是我拜托知晚这样做的,我不想让儿子在九泉之下,仍然合不了眼。” 于修远望向李华君,此时李华君那双一向透着坚强和淡然的眼睛里,浮现着水光。 再怎么刚强的女人,面对至亲骨肉,心也是会软的。 马车上一片沉默,于修远无奈地苦笑着,抬抬手:“罢了罢了,本想让她们就这样苟且偷生,既然如此……这也是她们的命,怨不得谁!” 或许于修远狠不下这个心,可他也在期待着,有谁能做这件事。 见于修远并没有什么伤心之色,林知晚也放下心来,幸好于修远没有对于荣妍她们这些‘假孙女’动了真感情。 林知晚这便开始安排:“我今天就去找一处合适的宅院,在此之前,先委屈爷爷奶奶暂住在客栈吧。” 话音刚落,江慕云悠哉道:“我已经准备好宅院了,樊南正在带我们去。” 林知晚掀开帘子,看了眼沿途的风景,很是陌生。 原来,江慕云早就把什么都想在她前头了。 于修远和李华君感激的望着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慕云勾唇笑笑,痞里痞气:“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让你们千恩万谢的!” 是啊,他们有什么值得江慕云这样费尽心思? 一切只不过是他自愿而已…… 江慕云给于修远重新找了一处宅院,也叫于宅,说不上有多气派,却是十分幽静雅致,非常合于修远的心意。 将于修远和李华君安置好了之后,江慕云和林知晚便离开了。 路上,林知晚还好奇着:“你是怎么说动那些老臣帮忙说话的?” 要知道,那些老臣一个个都是难啃的硬骨头,他们小心谨慎,更不可能为了未知的事情而搭上 前途。 对此,江慕云打着马虎眼,勾唇道:“大概是魅力吧。” “……”林知晚眼中的笑意藏不住,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把你爷爷都安置好了,这下你应该都放心了吧?”江慕云问她。 林知晚歪着脑袋,眨眨眼睛,“那么,我该如何报答你的恩情呢……” 江慕云眼睛微微眯起,便知道他一定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你是不是该说,王爷的恩情无以为报,只有……” 话说到这里,语调扬起,却停顿了,勾得林知晚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在等着江慕云继续说下去,如果他说…… “只有当牛做马来报答了!”江慕云乐得发笑,“你说对不对?” 林知晚愕然,好半天才回神,讪讪笑道:“对,对……” 看到林知晚这副傻傻呆呆的表情,江慕云觉得好玩,哈哈大笑起来。 殊不知,林知晚那颗怦怦跳的心啊,有点失落。 这是她头一次,期待着江慕云说些什么…… 泛黄的树叶落了满地,金灿灿的一片,如同翻滚着的黄金海浪。 秋日,‘张缈渺’大限已至。 按照皇上的诏令,林知弦在菜市口被处斩。 这一天,林知晚 特地带着张如棠过来,送她女儿最后一程。 林知弦穿着一身脏污的囚衣,被押着跪在断头台前,脏乱的头发挡住了半张脸,却也能隐约看到她脸上可怖的疤痕。 容貌改变了,人生也变了,变得更加糟糕。 连最后死去,都不能用真面目示人。 张如棠远远的望着女儿,越想越心酸,不禁潸然泪下。 林知晚扫了张如棠一眼,淡声道:“张姨娘哭什么?” 张如棠恶狠狠的瞪了林知晚一眼,擦掉眼泪,咬牙道:“你别小人得志!” “我只是好奇,你有什么好哭的?你不是只在乎她的前途和光明,根本不在乎她这个人吗?”林知晚讽刺的笑着。 而今的张如棠,和当初大不一样了。 她孤苦无依,母家依靠不了,实在是心酸。 她就想留下一个血脉,哪怕不成名不成器也行,只要能陪伴她到老,让她有个心理寄托…… 见张如棠的泪水更加汹涌,林知晚凉凉一笑:“你光是哭有什么用?你斗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连女儿都救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连府里被贬为丫鬟的苏媚,她尚且还有儿女傍身,而你……比她还不如!” 第381章 林知弦之死 “林知晚!你别太得意!”张如棠气得攥住拳头,这个时候却感觉到自己的弱小和无力,连在这里向林知晚挥舞拳头的勇气都没有。 林知晚轻然一笑:“我为什么不得意呢?” 她微微扬起脖颈,神光淡淡,终于为了原主林知晚,出了一口气。 “从我出生开始,你就十分忌惮,直到你两个女儿生出来,你们母女三人一直都将我踩在脚下,我承受着委屈和压抑长大的,而今我终于有这个能力翻身,看着你的女儿一个个匍匐在我脚下、死去,我又为什么不能得意呢?” 正在说话之时,刽子手已经喝了一大口酒,喷洒在那把即将行刑的长刀上,张如棠瞪大了眼睛,看着刽子手手起刀落,耳边是林知晚如同诅咒一般的声音。 “张如棠,她们的死,都是因为你的无能,因为你的错……如果从一开始,你就安安分分,而今你还是丞相夫人,她们也会好好的嫁人……林知绮、林知弦死得一点不冤枉!” 喀嚓! 一刀下去,血光四溅。 那一瞬间,张如棠耳边嗡嗡作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飞扑过去,似乎想要捡起来…… “干什么的!”一旁 的士兵眼疾手快,将张如棠拦了下来。 张如棠这才反应过来,看到地上那血糊糊的东西,撕心裂肺的大喊着:“不要,不要……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亲眼看着女儿人头落地,这样的刺激也足够大了,只是张如棠还保留着那一丝理智,绝口不提眼前被行刑之人是她的女儿。 直到林知弦死,张如棠都不能抱一抱女儿,喊一声:女儿,你扔下娘该怎么办啊! 因果报应而已。 “放心了?” 正望着行刑台上的血色发呆的林知晚,忽然听到耳边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王爷,不是说你不会来吗?” 江慕云说,他这人心软,不喜欢看这些血腥的场面……呵呵。 江慕云轻笑着,脸上温柔的神色仿佛与这里的冰冷残酷格格不入。 “顺路。” 为了能见她一面,天南地北都顺路。 林知晚再回头看了眼行刑台,随即微微垂眸,轻道:“麻烦王爷,把她的尸首留给我。” “嗯。”江慕云答应着,只要林知晚想做的,他无所谓是什么原因,因为他知道,林知晚做事有她的道理。 不远处,张如棠还在哭喊着,像是个神经病。 如果再 这么闹下去,即便她有理智不说什么,也会让人起疑心了。 林知晚走上前去,从随身带着的银针包中取出两根银针,给张如棠扎了两针,她的身子这才软了下来,全身无力。 林知晚这便派了两个人架住张如棠,嘱咐道:“张姨娘受了惊吓,你们帮我送回丞相府。” 离开行刑场的一路上,张如棠神情憔悴,被人拖着走,口中还念念有词着。 “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送你去那里,不让你去做张缈渺了……” 越说到后面,她越是含糊不清,好在扶着她的两个人都听不清。 张如棠神经失常,林知晚把她送回去休息之后,这便来到了正厅。 听说张如棠是疯疯癫癫被带回来的,还惊动了林愈和老夫人。 见林知晚进了正厅,他们都迫不及待的问是怎么回事。 林知晚坐了下来,仍显得神色不安,犹豫半天都没有开口。 “知晚,她怎么能闹到刑场去呢?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这个张氏,疯魔了不成!”老夫人急着问,说起了张如棠,又气得骂了几句。 “祖母别急,我和罪妃张氏有过节,这才想去看看的,没想到碰到了张姨娘。” 林知 晚撒了个小谎。 “张氏被砍头的时候,众人称快,却只有张姨娘痛哭流涕,我还纳闷呢!”林知晚叹了口气。 林愈气得拍桌子,“这个疯妇!又在给我惹事!只不过是个远房侄女,我就不信她有这么惦记!就连亲女儿不见了,也不曾见她掉过一滴泪!” 林知晚扫了眼林愈,眼中闪过一丝冷漠。 林愈还有脸面骂张如棠?亲女儿不见了,他又何曾伤心过半分? 话说回来,林愈和张如棠真是绝配! 真是可惜了柳青青和赵玉荷,一直把她这个渣爹放在心上。 若不是她们这辈子就寄托于林愈一人。林知晚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墙头草的亲爹的! 接着,林知晚表现出欲言又止的样子,唉声叹气。 “知晚,有什么你尽管说!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林愈一副要给她做主的模样。 林知晚满眼忧虑,这才道:“罪妃张氏被行刑时,张姨娘快要疯了,嘴里一直在念叨,念叨着……” “什么?你说就是了!”老夫人的好奇心被勾上来了。 “张姨娘舍不得罪妃张氏,大概意思是……那个张缈渺就是知弦!” 听到这话, 林愈和老夫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林愈的脑子转过弯来,舌头却是快要打结了,“你是说,罪妃张氏,是,是知弦?” “不是我说的,而是张姨娘说的。”林知晚纠正着。 “不可能啊,知弦不是,她不是……”说到这里,林愈忽然想起,自打林知弦被赶出府去,他这个亲爹的确不知这个曾经宠爱过的二女儿的踪影。 林知晚神神秘秘道:“我听说庶人江沣云和知弦和离了,在那之后知弦就再没露面过。照张姨娘今天这个伤心的模样看,那个被杀掉的张缈渺,的确有可能就是知弦!” 听到这样不可思议的秘密,林愈和老夫人震惊无比。 林愈拍着桌子,压抑着声音,十分急切:“这怎么能行?若是让皇上知道,儿媳变成了自己的妃子,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第一时间,林愈并不在乎亲女儿的死活,而是先为皇上担忧。 林知晚知道林愈在担心什么,直接给他点破了,“父亲说的是啊,皇上知道这事那可不得了,这不是犯了欺君大罪吗?可是要诛九族,牵连丞相府的!我听着不对劲,就赶紧找人带着张姨娘回来了!” 第382章 扶赵玉荷为平妻 “听到的人多吗?”林愈忙问。 “只有我走得近,才听到了,旁人都没听见。”林知晚安慰着他。 “那就好,那就好。” 林愈这才松了口气,脑门子上已经有了冷汗,“知晚,你做得对啊!” 看到林愈和老夫人眼中的深沉和狠意,林知晚便知道话说到这里就够了,“父亲,祖母,我也只是听到张姨娘含糊提到过,是不是有这回事,你们还是问问她,再证实一下吧,免得日后她再说我诬陷她!” 将这个怀疑的种子埋在他们心中,其余就看他们的了。 然而,林愈和老夫人更耐不住性子,林知晚一走,这便去探张如棠的口风。 原本就有的事情,老夫人这个老辣的角色稍微一诈,便将张如棠的实话诈了出来。 这下子,林愈和老夫人的心里真是沉了一块大石头…… 临睡前,林知晚已经换下了外衣,准备睡觉了,只听敲门声响起。 “大小姐,您睡了吗?” 采蝶将端起的脸盆又放回去,看向林知晚:“小姐,是夫人。” “让她进来。” 林知晚披了一件外衫下了床,走到了桌边,晃了晃那一壶还温热的茶水,倒出了两杯。 丫鬟要扶 着柳青青进来,柳青青轻道:“你就在外面候着。” 随即,柳青青扶着后腰,慢步走进来,见到林知晚,依旧行礼:“妾身给大小姐请安……” “采蝶,把母亲扶起来。”林知晚及时制止。 采蝶扶着柳青青坐了下来,林知晚道:“采蝶,下去吧。”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林知晚将茶水推到柳青青面前,勾唇轻笑:“这是水果茶,对身孕无损,你且放心喝。” “是。”柳青青没有一点怀疑和犹豫,端起来抿了小口。 “你已经是丞相夫人,是我名义上的母亲,见了面总是向我行礼跪拜,这不合规矩。”林知晚笑道。 柳青青有点胖了,面色红润,比从前的状态更好。 她腼腆笑笑:“私下里还是要尊小姐为上的,否则大小姐的提携之恩,妾身也没法报答了……” 柳青青是个顾念恩情的人,这是让林知晚最满意的一点。 “有什么事?”林知晚问。 柳青青这才正色道:“妾身漏夜前来,确实有一事相秉……下午,老夫人和老爷来找妾身,说张姨娘神情恍惚,怕她出什么事,让妾身去给她送一碗汤药,是那种可以使人镇定下来的普通 汤药。” 林知晚轻轻皱眉,“他们是想封口吧?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沾,否则将来张氏出了什么事,你有可能被抓出来顶包。” 说到这里,柳青青心一惊,脸色也灰白下来。 “大小姐的担忧……也是妾身的担忧……” “你去送药了?”林知晚追问。 柳青青的眉头轻轻舒展,这才浅笑:“妾身以身怀有孕,生怕冲撞为由,推辞婉拒了。” 林知晚也笑了,“你的身孕,也算是一个绝佳的挡箭牌了。” 还好柳青青机灵,否则以老夫人和林愈的狠心,将来张家人真要借此找什么事,柳青青必定会被推出去当替罪羊。 沉默之时,只听到窗外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柳青青想了想,仍然很是好奇:“张姨娘为什么突然变得疯疯癫癫?她真的这样在意罪妃张氏这个远房侄女?” 从前也不曾听说,张如棠和张缈渺有什么交情。 林知晚神情淡然:“这些你就别管了,也管不了。” “是。”柳青青立刻变得拘谨起来,知道自己多嘴了。 “你只要知道,从今以后,丞相府中没有人能威胁得了你的地位,无论你生男生女,都能带着孩子过个安 生日子。” 林知晚看着她,玩笑似的补充了一句:“只要我父亲不倒,你就能高枕无忧。” 不管她张如棠下场如何,只听林知晚这样说,柳青青心里便放心下来,露出欣喜的笑容:“多谢大小姐护着妾身!” 林知晚莞尔一笑,捧起茶杯慢慢品着。 看得出来,柳青青难得这样高兴,也多说了几句:“大小姐,妾身已经想好了,等妾身的地位真的稳固下来,妾身一定会扶持赵姨娘做平妻,让她也过上好日子!” 让赵玉荷成为平妻? 林知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连她这个女儿都没有这样想过。 不是说她不想让亲娘过好日子,而是赵玉荷单纯又软弱,的确不适合再往高了爬。 有她这个女儿罩着,赵玉荷在丞相府幸福养老是绝对没问题。 而柳青青这样说,怕是想在她这里讨个好。 林知晚笑着婉拒:“那倒是不必,她现在也过的不错。” 这一次,柳青青执意表忠心似的,坚持道:“大小姐请放心,妾身有分寸的。” 既然人家这样说,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知晚望着柳青青,笑而不语。 等柳青青离开之后,采蝶这才进来收拾,主 仆俩还聊了几句。 “有这样好的事情?那赵姨娘能做平妻,是再好不过啦!”采蝶十分高兴。 “你也认为好?”林知晚笑看着采蝶。 采蝶想了想,“赵姨娘做了平妻,有了身份地位,就没有人敢找她的事儿了,那时候,小姐也不用再担心赵姨娘了。” 听到采蝶的理由,林知晚心里多少有点暖。 说来说去,采蝶的出发点全是为了林知晚着想。 采蝶还嘟囔着:“这么好的事,小姐为什么不答应下来啊……” 越看采蝶越可爱,林知晚也多解释几句:“柳青青想在我面前邀功,这才想了这个办法,事实上,娘做不做平妻或者夫人,这都无所谓,有我在就行了。” 如果赵玉荷需要身份或地位,那林知晚直接把她扶上夫人之位不就好了?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赵玉荷不适合做这些。 一切风雨,都由她这个女儿挡着就好。 采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是有点遗憾。 林知晚爬上了床,钻进了被窝,笑道:“如果柳青青真的能办到,那就是锦上添花了,我也不会拒绝。” “夫人怀有身孕,又正当宠,肯定能做到的!”采蝶的脸色多云转晴了。 第383章 葬在梨花树下 林知晚的目光深远,长叹道:“什么回报,我都不想了,我只希望柳青青她能坚守本心,做了这个夫人,就别再做那些勾心斗角的差事,好好的带大这个孩子,然后让这孩子活在光明之下,堂堂正正地继承丞相府的家业。” 说到底,林知晚还是有那一份身为林家人的偏心的。 丞相府在林愈手里没有得到好好经营,希望在柳青青的孩子手里,发扬光大。 采蝶给林知晚铺好被子,笃定道:“以夫人的人品,一定会的!” 什么事情,都不能太早下定论,林知晚笑笑:“谁知道呢。” 采蝶正想出去,林知晚想起一件事,叫住了她:“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啊,小姐。”采蝶折回来,站在床边。 林知晚坐了起来,认真道:“小的时候,林知弦是不是有一件特别喜欢的衣裳?” 在她的印象当中,幼年的林知弦就很爱美,曾对一件衫裙爱不释手。 采蝶几乎是和她们一起长大的,发生了什么事都知道。 “好像是……”采蝶仔细想了想,“八九岁的时候,二小姐很喜欢的那件粉蝶衫裙来着……” 说起这件事,采蝶仔细的回忆了一下, “当年,老爷受了封赏,老夫人便赏给四位小姐每人一匹上好的衣料,做一件新衣裳,那一次,是二小姐欢欢喜喜的先选了料子,拿给绣娘去做衣裳,可是,绣娘一不小心把衣裳扯烂了,这匹料子废了,二小姐很生气来着。” 说到这里,采蝶就气愤起来:“张姨娘就带着二小姐,来大小姐您这里,哄了几句,把料子骗走了!那个夏天,二小姐穿着漂亮的粉蝶衫裙到处招摇,可是大小姐您穿着的,却是去岁的旧衣裳!哼!”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采蝶气得心肝疼。 再一看林知晚,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心不在焉。 “小姐,您怎么突然想起这个?”采蝶疑惑道。 “没什么。”林知晚回神,“府里小姐穿过用过的东西,几乎没有扔掉的,那件衫裙应该还能找到吧?” 采蝶磨磨唧唧,“应该能找到,只是大小姐,您要……” “知弦喜欢穿漂亮衣裳,那是她美丽的开始……”林知晚扬起唇角,露出清浅的笑容。 事到如今,人已经不在了,即便是原主林知晚在这里,想必也能释怀了。 那件粉蝶衫裙,是林知弦美丽的开始, 也是幼年时林知晚厄运的开始。 听到林知晚这样说,采蝶有点心惊,不禁猜测道:“难不成二小姐……” 林知晚浅浅抬眸,一个冷然的眼神扫过去,采蝶就吓得闭了嘴。 “少问多做,不记得我是怎么教你了吗?” 采蝶立刻捂上嘴巴,使劲摇摇头,咕哝着:“奴婢发誓,绝不会对外泄露的!” 对于采蝶的忠心,林知晚自然不会怀疑,就是很无奈,怕她祸从口出啊! …… 次日,天光初亮,一束柔和的阳光洒落在郊外的林间,穿过恣意舒展的枝杈,在落满梨花瓣的土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盛放着的梨花树下,那是一个身材玲珑有致的白衣女子,她头戴斗篷,面上围着淡粉色面纱,唯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露出来,可见她眼中的恬然和出尘。 在她的身侧,是穿着一身金绣的黑色锦衣的男子,长身玉立翩翩然,唇角轻抿,眉头一挑,眉眼间那是颠倒乾坤的匪气傲然。 江慕云陪着林知晚,一大早就来到郊外的梨花林。 林知晚打开手中那个精致的木盒,将里面的灰撒在这片安然美好的梨花林中,尘归尘,土归土。 紧接着,她将带来的 包袱打开来,拿出那件粉色衫裙。 衫裙依旧好看,仿佛能看到幼年时的林知弦,穿上衫裙的俏丽模样。 回想起那个时候,林知弦也曾笑得很天真单纯,谁也想不到,当初的天之娇女,而今到死连个名姓都没有。 江慕云捡了几根木柴,点了一团火,林知晚便把这件衫裙扔进火堆里。 火焰越发旺盛,将那件衫裙烧得干干净净之时,明亮的火焰也渐渐熄灭下去,只留下一片土灰和碎屑。 林知晚凝视着这些灰尘,沉默了很久。 她忽然觉得可笑,觉得世上每个人都可笑。 人活一世,寥寥几十载春秋,这世间的美景看不完,好酒好菜吃不完,又何苦是为了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名和利而拼了性命。 越是拼命想得到什么,越不能如愿以偿,不如潇潇洒洒活个一世,去他的身后事! 不值得。 不值得啊! “怎么对她这么好?” 江慕云忽的出声笑问,打断了林知晚的遐思。 林知晚转过头,望向江慕云,只见江慕云又笑得促狭:“难不成是想最后尽一尽当姐姐的心意?” 他总是能在气氛最紧张和最沉重的时候,用一个笑容就打破。 林知晚目光中的冷漠慢慢融化,摇头轻笑:“她好不容易拜托我一件事,总要帮帮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临死前,林知弦相求,把她葬在郊外的梨花树下,那是她童年时笑得最开心的地方。 好啊,林知晚成全她。 生前的种种仇怨、过节,都在她一命呜呼之时,一笔勾销了。 林知弦也好,于荣锦、于荣妍、曹月娘也罢,她们死了,林知晚就知道,心中的怨恨就该消失。 该放下的时候,就要放下。 执念,会让人变得可怕。 林知晚并不想成为一个可怕的人,她只想安乐的过好这珍贵的一生。 江慕云笑笑,没有说话。 他深知林知晚的善良,他永远不可能学会,但他绝不会强求林知晚去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狠心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王爷,你知道吗?”林知晚抬起头来,树叶缝隙中透出来的光线,让她睁不开眼,心里也闷闷的,“我……本来不想杀这么多的人。” 江慕云望向林知晚,只需听她的声音便知道,她心中的内疚、纠结。 “那些人,全都不是你杀的。” 是的,没有一个人是死于林知晚之手啊。 第384章 陈幼菡 林知晚抬起左手,捂住眼睛,摇头轻笑着,声音都沙哑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还不是一样的吗……” 花景明、林知绮、张缈渺、林知弦、曹月娘、于海、于荣锦、于荣妍……他们,没有一个人是被林知晚亲手杀死的,却无一不与她有关。 按照她的本心,她谁都不想杀,不想。 可是这世上,坏人做了坏事,总要受到惩罚才行。 林知晚望着那一团灰烬,清风一过,全都归于泥土,以后再来这里的过客或者游人,不会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也没有人会记得林知弦。 然而此刻,林知晚却记得。 林知晚稍稍抬头,看着枝头那一束被吹乱的梨花,视线失去焦点,轻声说着。 “每个人在出生的时候,原本是一张白纸,在那之后,吃饭、睡觉、看这个世间……他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一幅画中的线条,只要有一条线乱了,这幅画也就算是毁了,到了最后一刻,整张纸脏污难看,他也会迷失本心,忘记自己最初纯良干净的模样。” 她再次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灰烬:“一把火,尘归尘土归土,希望她能重新来过吧。” 不是她要信命,也不想迷信,只是 希望有一个精神上的寄托,愿生命有轮回。 “你就一点不恨她?”江慕云问。 若非林知弦从小的欺凌,林知晚也不至于从逆境中逼着自己成长,直到现在这样。 这样看来,福祸相依。 林知晚恬然一笑,眼角的温柔比风还轻。 “到了现在,我也没有什么好恨的,他们自食恶果,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心中的恨就该消解。” 她轻吁一口气,“我只是认为,他们做错了就该承担责任,而不是任其发展嚣张,他们没有勇气站出来自己承担,那么只能是受害者站出来,施加一些外力了。” 说到这里,林知晚笑着解释:“对于这个举动,世人称之为报复。” 对于林知晚的古怪理论,江慕云乐不可支,摇头直笑:“能把杀人描述的这样清新脱俗,你是头一个!” 江慕云竖起大拇指,让原本认真的林知晚一怔,不禁无语的翻了个大白眼。 江慕云好不容易止住大笑,林知晚也想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那个给林知弦改变容貌的鱼大夫,一定不是寻常人……” 凭着直觉,林知晚都觉得此人有玄机,“我得找到这位鱼大夫。” 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却也被手边的很多事情 给搁置了,分心了。 比如,张如棠病入膏肓了。 似乎就是几天的光景,张如棠的身体越来越差,差到出不了房门,现在几乎就是凭借汤药吊着命了。 眼瞅着快不行了,有很多人都来丞相府探望。 可探望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一声哀叹、一句唏嘘,谁都没有回天之力。 这两天,但凡林知晚出了兰苑,就能看到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每一位见到她都眼睛一亮,屁颠颠地来请安问好。 这倒是给人一种错觉:他们根本是借机来跟林知晚套近乎的! 林知晚也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点头微笑,然后走掉。 她倒是一视同仁。 丞相府每天来的客人都很多,林知晚大概扫了一遍,却有一张生面孔时常出现,这天恰好是迎面撞上。 就在通往张如棠卧房的小路上,一个年约十七八的姑娘端着汤药,迎面走来。 林知晚打眼一瞧,这姑娘身材玲珑有致,走起路来也十分端庄得体,穿的衣裳不说多么华贵,却很讲究,见到自己时,也没有什么谄媚的表情,中规中矩的请了安,露出清丽的容颜。 “给大小姐请安。” 姑娘抬起头来,可以近距离的看清她的长相。 嗯,算 不上惊艳,但十分耐看,越看越动人的那种。 可这张耐看的小脸,却有点陌生啊。 “客气了。”林知晚轻笑,眼中稍稍露出疑惑:“小姐,你是……” 这位姑娘还没说话,她身后的小丫鬟哼笑了一声,似乎很得意来着。 “回大小姐,我家小姐是吏部尚书之女!” 虽说带了句大小姐,可没听出来一点客气。 看起来这个丫鬟是想狗仗人势啊! 采蝶立刻不愿意了,正打算撸袖子出气呢,却见那姑娘眉头一皱,轻斥道。 “闭嘴!大小姐面前,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采蝶这才消了气,还好她主子先开口教训了。 那姑娘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致歉道:“大小姐,下人不懂事,多有得罪了!我叫陈幼菡,家父任吏部尚书一职,到今天为止,我已经在丞相府住了两天了,一直忙于照顾如棠表姐,没顾得上去给大小姐请安问好,是幼菡失礼了,还请大小姐海涵!” 人家态度都放的这么卑微了,林知晚还怎么能继续斥责呢? “不知者无罪,陈小姐也不要放在心上。”林知晚笑笑,不准备再纠缠下去。 看得出林知晚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陈幼菡便行了一礼,道了别: “近来幼菡还要在丞相府叨扰几日,若有什么做错的,还请大小姐多多指教。” 林知晚点点头,这便先走一步。 走远了不少,采蝶还用余光打量着,悄悄跟林知晚道:“小姐,那位陈小姐还站在原地目送咱们呢!倒真是个知礼数的,就是她那个丫鬟,太横!” 已经走远,主仆俩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陈幼菡……她什么时候住进丞相府的?”林知晚问。 “最近人来人往的,奴婢也忘记告诉您了。” 采蝶一拍脑门,这才说起这件事来。 “吏部尚书陈钰大人,论起辈分来,他是张姨娘生母家的表叔,那天带着陈小姐来探望,陈小姐趴在张姨娘病床前痛哭一场,陈大人就把女儿留下来,说是好好照顾赵姨娘,就是这么回事了。” 采蝶是个百事通,府中有什么事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以便林知晚想知道什么,她能出一把力。 采蝶这么一说,林知晚就想起来了。 张如棠是家里的庶女,嫁给了林愈之后,生母陈家的人也才跟着沾了点光。 那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听说张如棠和两个女儿失势,早就不来往了,至于这个陈钰,更没听说过跟张如棠或者林知弦姐妹有什么交情。 第385章 天道酬勤 说起这个陈钰,林知晚又想起一个很小的细节。 此前她将朝中这些官员都做过大致的了解,谁支持哪个皇子,她心中有个数。 而这个陈钰,原本是站在大皇子江琮云那一边的。 现在的局势很明显,既然林愈十分赞同女儿和江慕云的婚事,也就代表林愈的选择,将来是一定会支持江慕云的。 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陈钰会看不明白? 那么为什么,陈钰要大费周章的把女儿送进丞相府讨好,套近乎? 这个弯,林知晚稍微动动脑筋就想明白了。 她轻笑,“看来,良禽是要择佳木而栖啊!” 采蝶听不懂,一副天然呆的表情。 左思右想,林知晚伸了个懒腰,啧啧轻叹:“可这陈钰,实在不是什么良禽啊!” 午后,林知晚很能睡,一直睡到傍晚才醒来。 将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穿好衣裳起来,江慕云便登门了。 门外是火红的云霞连满天,江慕云那挺拔坚毅的身影慢慢步入,身形轮廓都散发着金光。 走近后,林知晚才瞧真切江慕云的面庞。 似乎瘦了很多,尽管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神,也透着一丝疲倦。 林知晚走上前,“王爷……你这么累 ,怎么还来?” 江慕云勾唇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因为累,所以才来见你一面。” 恰有一缕晚风悄悄的吹进来,吹得林知晚面红心跳。 江慕云坐了下来,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林愈带着一大家子兴冲冲的跑过来了,看到江慕云便兴高采烈的请安问好,还叹着。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知晚,你也不说告诉我!”林愈用那种宠溺的眼神看着林知晚。 林知晚:…… 对于这个间歇性散发父爱的亲爹,林知晚无言以对。 林愈倒是很热情,拉着江慕云就去正厅:“一直以来老臣都没有好好招待过王爷,今天一定让老臣表表心意!” 正厅摆了一大桌丰盛的酒菜,林愈满面红光,率先给江慕云敬酒,接下来家里人都跟上,依次敬酒。 江慕云点头微笑,却没有碰酒杯。 能得到慕王的一个微笑就行了,大家都受宠若惊,更不敢勉强他喝酒了。 一桌子都敬得差不多,一个眼生的姑娘站起来,双手端杯。 “慕王爷,我是吏部尚书陈钰之女,名为陈幼菡,如棠表姐卧病在床,我代她敬您一杯,愿您心想事成,万事顺遂。” 说完这些, 陈幼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显得落落大方。 虽然有些疑惑,但江慕云依旧致以微笑。 陈幼菡又倒上了一杯酒,轻轻一笑,“家父常常提起王爷,功绩颇丰,行事张弛有度,十分敬仰,如王爷不弃,希望陈府有朝一日,能有幸邀请到王爷和大小姐大驾光临,那便是父亲和我荣幸之至了!” 说罢,陈幼菡停顿了片刻,在等待江慕云有所回应。 而江慕云望向林知晚,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此时林知晚捧茶轻抿,眉眼含笑,十分浅淡。 江慕云便看得出来,林知晚对这个陈幼菡没有多在乎。 既然林知晚不在乎,他更不会放到心上。 见两人都没说话,陈幼菡的笑容依旧明丽大方,举杯再饮而尽,这便坐了下来。 陈幼菡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让自己难堪,这一点倒是让林知晚刮目相看。 知进退固然好,更难得的是在这种场合,既拍了马屁,又保全了自己的颜面,这个陈幼菡确实是有两下子。 一圈敬酒之后,林愈又端起了酒杯,说话十分慷慨激昂。 “短短几日,慕王平定衡州的暴民叛乱,更兼五城的农田治理,还有地州递交上来的大大小小积压 案件……说一句大不敬的话,面对这些案件,皇上都分身乏术,王爷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做成这样,身为人臣,能有王爷这样的明君贤主,是臣等的荣幸!” 林愈真是喝大了,说出来的话也不过脑子。 “林相过誉,本王和你一样,是父皇堂下的臣子而已,臣为君效力,再正常不过。” 然而,江慕云说话做事也是滴水不漏。 林愈也感到了自己说话太过,尴尬一笑,喝了一口酒作为掩饰。 他们在攀谈的时候,林知晚却因林愈那一番话而久久陷入深思。 怪不得看江慕云这样疲累,原来在这段日子里,他竟然做了这么多事吗? 平定暴乱、城池治理、处理案件……话说起来,不过是寥寥数语,可拆开来看,每一个字要做出来、做得好,都得费一番功夫。 林知晚的心中颇为震撼,终于也端起杯来,冲江慕云浅浅一笑。 “王爷,天道酬勤。” 江慕云望向林知晚,便能从这简简单单四个字中,领会到她话语中的深意。 天道酬勤,你想做的一定能做成,你想得到的也一定会得到。 江慕云勾唇一笑,十分罕见的端起了酒杯,和林知晚轻轻一碰。 “ 承你吉言。” …… 就在一个十分平静的清晨,采蝶照例端着脸盆进来,伺候林知晚起床洗漱。 林知晚正穿着衣裳,采蝶把一切都收拾好,这才跑到床边,忍不住说道:“张姨娘没了!” 林知晚的手轻轻一顿,然后继续扣上扣子,来到了梳妆镜前坐下,拿起梳子轻轻梳着头发,没有一丝丝惊讶。 张如棠会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有任何意外。 “你怎么知道?” 采蝶接过梳子,一边给林知晚梳头,一边说着。 “就是今天早上啊,奴婢正要过来,路上看到那位陈小姐抹着眼泪往老爷那边去,稍一打听就知道,是张姨娘没了,现在应该传遍全府了。” “父亲知道了?他怎么处理?”林知晚问。 采蝶嘻嘻一笑,“奴婢就猜到小姐要问这个,也一并打听来了,陈小姐去通禀之后,老爷推辞说老夫人身体不好,他得去陪着,就吩咐下去,一定厚葬张姨娘,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这个结果,怕是林愈能留给张如棠最后的体面了吧。 “活着的时候,父亲就不待见她了,更何况死了……” 林知晚简单洗漱了一下,穿戴好之后,“我去看看。” 第386章 陈幼菡的理想 当林知晚站在张如棠的院子里时,诧异了一下。 在她的印象中,张如棠住着的地方是富丽堂皇的,院子四处都是伺候的下人,院子里种了各种名贵的草木,却从不见地面上有一片落叶。 而她眼前的场景,冷清,凄凉,破败。 满地的落叶,几乎将全部的地面都覆盖掉,这深秋悲凉的景,似乎在象征着什么。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只听到角落处有一个老嬷嬷的哭声,那是张如棠从娘家带来的家奴。 人的一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离不弃的人。 庭院角落处,老嬷嬷跪在那里磕头哭泣,还有一对主仆在烧纸,正是陈幼菡。 到了这个时候,陈幼菡还在这里,林知晚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这是一个看不出真心假意的人呢! 火盆里已经有了很厚的灰烬,看起来烧了有一阵子了。 此时,那丫鬟皱眉叠着纸钱,陈幼菡一张一张拿过来,扔进火盆中烧成灰烬。 她跪在那里,面容十分虔诚,口中念念有词:“表姐,一路好走……” “就不怕晦气吗?” 林知晚放轻脚步,来到了陈幼菡身后。 惊动了他们,嬷嬷和丫鬟赶紧磕头请安:“大小 姐。” 而陈幼菡就跪在原地,缓缓转过上半身,浅笑:“大小姐来了,请等一下。” 陈幼菡将最后几张纸钱烧完,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望向林知晚,行了一礼,这才回答刚才的问题。 “她活着是我表姐,去世了也是,自己的亲人,就没什么好怕的。” 林知晚笑笑,却也压下了那句‘只不过是半道上认的表姐’,淡道:“莫说丞相府,算上张家、陈家,都没有人来送一送她,你为什么会一直在这儿呢?” 看陈幼菡这个样子,是个直话直说的人。 陈幼菡看了那空落落的房间一眼,随即转头望着林知晚,抿唇笑笑。 “表姐出身皇后母族,是名门望族,却因为姨母的身份,表姐也只是个庶女,好不容易嫁进丞相府,两个女儿却也不争气,落到如此田地……她这一辈子,白眼遭受过,富贵也享受过,起起落落,到头来却冷凄凄的,其实也够可怜。我什么都做不了,只不过送她最后一程罢了。” 对于陈幼菡的说法,林知晚倒是很欣赏。 没想到陈幼菡小小年纪,又一直处在闺房之中,竟然能有这样宽宏的思想。 心中有了几分欣 赏,林知晚也更愿意再跟她攀谈几句,有些好奇:“冒昧问一句,你图什么?” 不去找好夫君,那天见到江慕云,看她也没有倾慕之意;在丞相府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一心伺候张如棠,直到今天……那么陈幼菡,她做这一切,究竟图谋什么呢? 听到这个问题,陈幼菡笑了,她稍稍昂起下巴,望着干枯的枝头,后背也跟着舒展起来,身形是完美的曲线。 “我图的是,陈家的富足安稳,我的一生有所依靠,仅仅如此……” 陈幼菡笑看着林知晚:“我的心思太小,没有什么志气,比不上大小姐。” 无论是做什么,说什么,陈幼菡都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包括说起这些,也没有一点矫揉造作之感。 这让林知晚越发欣赏和喜欢了。 “这也是你的志向,很好。” 林知晚点点头,再致以微笑,这便转身离去。 虽说和这陈幼菡志不同道不合,但不至于为敌,林知晚也没有多生为难人的心思。 这世上人各有志,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林知晚不期待遇上知己,难得能碰到一个她看得上的人,也只想远远欣赏。 距离太近,总是破 坏美感,多生是非。 陈幼菡目送着林知晚离去,这便跟嬷嬷交代:“其余的事情,就由你来处理了,我去通禀林丞相一声,这就要回府了。” 老嬷嬷抹着眼泪,千恩万谢。 出了院子,主仆俩在小路上走着,丫鬟还奇怪:“小姐,这不是去丞相书房的路啊!” 陈幼菡这才停下脚步,面色淡淡,“你去知会林丞相,就说我们要回家了,我在府门口等你。” “哦……”丫鬟看起来不太乐意。 陈幼菡从袖管中拿出一卷字画,交到丫鬟手中,“你把这副字画偷偷给林丞相,就说从我书桌上看到的,小姐仰慕丞相已久,实在不想见小姐饱受相思之苦,这才偷拿给她。” 丫鬟打开字画一看,画的是林愈的侧影,题的字是一首情诗。 “小姐……”丫鬟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忍不住唉声叹气:“小姐,你听老爷的话去勾引林丞相……再怎么说,林丞相也老了啊!他比老爷的岁数还大……这实在是太委屈小姐了呀!” 丫鬟小雅是从小跟着陈幼菡长大的,见陈幼菡做这种事,都快急得哭出来了。 陈幼菡的笑容却透着从容和淡然:“小雅,我 早就告诉你了,我不在乎嫁给谁,只要能保陈家的富贵安稳,过程如何,这并不重要。” 是啊,陈幼菡对林知晚说的是真心话,那的的确确是她的心愿和理想。 只是林知晚尚且不知的是,陈幼菡是一个为了她单纯理想可以拼上一切的人…… …… 张如棠一死,丞相府的后院彻底清静了。 可是,柳青青的心很是不安定,来找林知晚了。 挺着大肚子的柳青青,四肢却很纤瘦,愁容满面,看起来精神很不好。 “大小姐,老爷……老爷最近很是心不在焉,不再像从前那样疼爱妾身……” 还当是什么要紧事呢,林知晚无语笑笑:“你和父亲闺房中的事情,全凭你自己的本事,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帮不上忙。” 她继续吃瓜。 若是换做旁人,怕是不好意思说出这话,可柳青青能问得出来,她又有什么说不出来。 “不是这样的……”柳青青羞红了脸,为难了半天,咬了下唇,这才说了实话。 “妾身无意中发现,老爷和前几天来小住的陈家小姐,私下有书信往来,甚至……妾身听底下人说起,老爷和那位陈小姐还私下见过面……” 第387章 柳青青求助 柳青青确实很急切,握住了林知晚的手臂,含泪的双眼在向她求助。 “大小姐,万一老爷真的动心,那妾身,妾身……大小姐,求您帮帮我……” 看到柳青青这样着急,林知晚的眼神变得淡下来,轻轻拂开了她的手。 “大小姐……” 见林知晚似乎有拒绝的意思,柳青青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柳青青自然是害怕的,她怕林知晚不愿帮她。 林知晚瞥了她一眼,望向窗边,淡声道。 “你在怕什么呢?担心自己荣妍老去,不能再抓住父亲的心?担心你的家世地位不够显赫,有一天也会像张如棠一样被弃之如敝履?甚至是,担心将来还会有更多漂亮聪慧的姑娘把自己比下去?” 说到这里,柳青青怔怔然的僵在那里,只有眼泪流个不断。 林知晚说的这些,正好戳中了柳青青的痛处,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林知晚说话时,眼底失望的颜色愈发浓重。 “你管不了别人,也管不了父亲的心,你要防到什么时候?与其这样担惊受怕没个结果,不如好好保胎,保护自己和孩子的安危,庇佑着这孩子好好长大,相伴到老,这才是你一辈子的依靠,其他的又有什么 重要?” 说完这番话,柳青青掩面低泣了很久,魂不守舍的被搀扶走了。 “夫人真是可怜……”采蝶送走柳青青,还在咋舌叹息着。 林知晚轻嗤了一声,眼中有些凉薄。 采蝶走进来,一边说着:“那位陈小姐,都可以当老爷的女儿了,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情?” 见采蝶顺着柳青青的思维思考下去,林知晚无语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这个采蝶还是心思这样单纯,将来被人骗了,还要数钱的。 “小姐,您是不是也挺意外的,那个陈小姐还说呢,什么也不图,说的倒是冠冕堂皇!”采蝶嘟着嘴巴,摇着脑袋。 “陈幼菡做这些倒是情理之中,无可厚非……” 不说多赞同吧,林知晚觉得,至少还能接受。 人往高处爬,更何况是陈幼菡那样骄傲的人? 让林知晚颇为遗憾的是柳青青,这便给采蝶好好讲了讲。 “柳青青担心这些根本没用,她只要好好生个儿子,稳住自己丞相夫人的地位,比什么都强,怎么还跟什么都没安定下来的陈幼菡去争风吃醋!她实在是太耐不住性子了!” 林知晚失望不少,喝了半杯水,火气才消解了一小部分。 “最 初的时候,她什么都不在乎,只想要个孩子帮养老,但是得到的多了,想要的就更多了,贪念一起,整个人就控制不住的沉沦下去,她想霸占着父亲全部的心,霸占着丞相府全部的掌家大权,不想给别人一丁点分一杯羹的机会!” 这样想想,这样的柳青青和当初的张如棠又有什么区别? 兴许,张如棠一开始也是那样的单纯美好,一旦拥有了那些诱人的权力地位,就彻底变了,还不自知。 采蝶恍然顿悟,却也懵懵懂懂,“其实……柳姨娘一开始也挺好的,对小姐毕恭毕敬,如果再被打回原形,也挺可怜的……小姐,要不要提醒提醒她?” 看样子,采蝶听懂了一大半。 林知晚望着采蝶轻笑,摇了摇头。 采蝶倒是心善,只是宝贵的机会也只有一次而已,没有谁可以一辈子都有贵人相助。 “我已经把她带到夫人这个位置上了,能不能坐稳就看她自己的心性和本事了,或者……看老天爷的安排吧。” …… 大雁南飞,天边云色绵长,凉爽的小风拂过花花草草,落在了丞相府的小湖上,掀起一层涟漪。 秋天似乎很漫长,坐在小湖边一上午的林知 晚,看到水中游动的小鱼都有些恍惚。 这天怎么这样长,就像过了一辈子似的。 林知晚的双眼慢慢聚焦,变得有了神采,带着笑容出门了。 “连午觉都不让睡,进宫来干什么啊!” 直到被拽进了宫门,季梓薇还在叫苦不迭。 “既来之则安之,到了你亲姑母那里,还能亏得了你?”林知晚笑着,紧拽着季梓薇的胳膊往里走。 大中午的,林知晚这便去了季家,把昏昏欲睡的季梓薇拉起来进了宫,要去探望慧妃季柔慧。 季铭礼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性情孤僻的女儿难得有个朋友,还是明事理又大气的荣安郡主,他便乐呵呵的把季梓薇推出了大门。 一踏进宫门,林知晚笑容恬然,慵懒的双眼尤为好看,漫不经心的扫过了皇宫里的角角落落。 这样心不在焉的林知晚,季梓薇自然是感觉到不对劲,用胳膊怼了一下,“你进宫里来,到底是为了见谁?” 林知晚瞥了她一眼,一句话没接茬儿,视线又移开。 季梓薇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乐了:“你想见还不如去慕王府见呢!还以为能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有什么浪漫的偶遇?你这种时候去送温暖啊, 最合适不过了!” 季梓薇话里有话,林知晚自然是听懂了。 林知晚白了她一眼,脑海中又把她说的话转了一遍,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说……这种时候?这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你不……” 话还没说出口,林知晚拽了拽季梓薇的手,这才回过头来,看到一大群人正巧和她们迎面撞上。 稍微仔细一看,原是太后、张皇后、花贵妃和慧妃几人,身后那是长龙似的宫女太监在伺候着。 林知晚和季梓薇连忙行了大礼,依次拜见,得了令之后这才起身。 甫一抬眼,接触到几位的眼神,林知晚便觉得不对劲。 至少平日里,太后见到她都是和颜悦色的啊! 今天怎么表情这样严肃,甚至还有些不满? 而且除了季柔慧,其他人眼中都或多或少含着嘲讽之色。 究竟怎么了? “你们怎么来了?”太后这样问着,脸上没有笑容。 两人再次行礼,林知晚答着:“许久没来给太后娘娘和各位娘娘请平安脉,心里很是惦记,便和梓薇一同……” “荣安郡主倒真是会关怀人啊!可这心思却用错了人,用错了地方吧!”花令宜冷嘲一声,打断了林知晚说话。 第388章 不臣之心 花令宜这样说话,太后都没有任何反应,林知晚察言观色,便也不动声色,微微颔首。 皇后也意味不明的笑了:“郡主看起来……很悠闲。”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可这种场合,唯一一个能问话的季柔慧站在后面,轻轻摇头。 看样子,事态严重,说不上话。 “知晚啊,”太后长舒一口气,终是开口了,“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去慕王府,好好开导开导慕云,野心太大了,总归是不好!我们有太医管着,也不用你多惦念了!” 说完这番不客气的话,太后就带着一大群人走了,甚至还有人回回头,用讥讽的目光扫量着林知晚。 林知晚待在原地,不知她们所云。 “就连太后都不站在慕王爷这边,看来慕王爷的处境艰难,最近怕是好过不了了!”季梓薇连声叹气着。 林知晚转头,深深凝视着她,“怎么回事?” 这样听来,季梓薇也知道些什么。 看到林知晚眼中的茫然,季梓薇有点不信,“你真的不知道?” 林知晚不说话。 再次确认过林知晚真的不知情,季梓薇这才说起事情的原委。 “南方发了洪水,紧急折子递交上来, 皇上让大家出主意,慕王反对了所有皇子的意见,固执己见,甚至还得到了很多臣子的支持,这一下就不得了了!槿王就向皇上谏言,说慕王爷意图把持朝政,有不臣之心!否则如何能笼络得了这么多的臣子?” 季梓薇说得笼统,不过林知晚也大致听懂了,便抓住了重点:“是确有其事,还是说,槿王可以构陷慕王爷?” 这下轮到季梓薇发呆了,想了一会,这才说:“我听我爹说起,当时朝上剑拔弩张的,他还没来得及站在慕王爷这边,说上一句支持的话,一大片不相干的大臣都跑了出来支持慕王,直到回了家我爹还跟哥哥说,这些人怎么还跟着起哄了?” 说起了季铭礼,季梓薇又想起了一些话,这便说的更加详细了:“我爹说了,那么多人跑出来支持一个皇子,势头太盛,在气势上不光是压倒了其他皇子,就连皇上也有点怕了!在那个时候,只要有人站出来,稍微煽风点个火吗,皇上就信了!也怕了,这便把治理洪水的差事交给旁人打理了……哎,你去哪!” 话音也才落,便见林知晚脚步匆匆往宫外走,走着走着变成了小跑, 让季梓薇猝不及防,差点追不上。 林知晚,自然是急着去慕王府的。 慕王府中,季家父子、吴灵均父子还有樊南等亲信都坐在一起,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直到进了正厅,林知晚那颗悬着的心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看到林知晚进来,所有人起身打了个招呼。 林知晚视若不见,这是她头一次做出这样没礼貌的事情。 一踏进门,林知晚的目光一下子锁定在倚靠在暖榻上那一袭蓝衫身上,缓着步子,生怕惊了他似的,径直走过去。 江慕云斜倚在暖榻之上,一手支着脑袋,另一手轻轻垂放在屈起的膝上,阖着双眼,那个平静安然的模样,就像是林知晚今天见到的湖光秋色一样温柔。 所有不安的情绪,在见到江慕云的那一瞬间,也都平静下来。 林知晚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想惊扰了他,近乎呓语一般的轻声发问着。 “怎么了。” 此后,便是令人抓心挠肺的长久静默。 季梓薇气喘吁吁踏进门槛的时候,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不敢说一句话。 林知晚就站在江慕云面前,轻轻蹙起秀眉,那副认真的模样,像是一个 倔强的小孩子。 不知站了多久,江慕云的眼睫动了动,这才缓缓睁开眼。 将将睡醒,涣散的目光在看到林知晚的一刹那,化作璀璨的烟火,笑意如往昔。 “真是睡了个好觉啊!”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跟在江慕云身边最久的季崇泽忧心忡忡,叹道:“能有这么个机会让王爷补觉,也不算太坏,此前半个月,王爷处理起公务来,几乎通宵达旦……” 还有些细节,季崇泽觉得在这种时候,也没必要说了。 季梓薇也放下心来,苦笑道:“紧急关头,还能安然入睡的,怕是只有王爷了!” 江慕云坐正了身子,倒了一杯水喝下去,这才顺气,轻笑着:“否则我要如何?眼下我无权无势,一身轻松,不睡大觉还操什么闲心?” 看到当事人心态乐观,大家又唉声叹气起来。 江慕云向来心大,可他们这些忠臣亲信总希望他好,可现在也拿不出来一个可行的办法。 江慕云看了林知晚一眼,笑问:“坐吗?” 江慕云倒了两杯茶水,推到面前矮几的另一侧。 林知晚望着这个没事人,依旧没动,轻声问:“皇上已经下令,收回你所有职权 ?” 这时候,江慕云正晃着杯中的茶水,慢悠悠的品着。 “皇上没有明说。” 季崇泽接过话来,说起这些,便忍不住轻叹:“是昨天,王爷眼下青黑,仍埋头在公务之中,皇上瞧见了,就派了太医来看诊,太医说王爷连日操劳,太过疲累,皇上很是心疼,这就说要给王爷放个假,收回了很多重要的权利职位,分化给旁人,就连……大皇子也能分到一份美差,大家都感念皇恩呢!” 瞧瞧人家皇上是怎么做的,心里猜疑亲儿子,却不明说,而打着心疼儿子的幌子,来架空江慕云! 皇上固然有弱点,可在皇位上坐了这么多年,那些心思玩得比任何人都透。 吴灵均气不打一处来,起身道:“皇上说这些的时候,王爷的态度就该强硬一些!” “胡说!” 吴归远立刻斥责了吴灵均,“你又要行莽夫之事!王爷怎么强硬?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和皇上硬碰硬,不久坐实了要造反的罪名?岂不是让槿王更加称心如意?” 吴灵均气得要命,可他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将,上战场能大杀四方,朝堂的风云暗涌,他连一个七品芝麻官都斗不过。 第389章 陪我睡一会 对于这一次的失误,大家都觉得是太过大意,马失前蹄。 季铭礼沉着脸,出着主意:“当务之急,应当是及时止损,不能再和他们对着干了,王爷得看看……手中还剩下什么,还能否把握得住!” 他手中剩下的,一个是真正的实权,另一个是人脉关系。 人心难测,这也是一个好机会,可以把那些不是真心拥护的墙头草给清除出去。 至于权力,大家也都看得见,朝中的权力是没多少了,也就剩下些兵权。 而兵权这一块,吴灵均最清楚了。 吴灵均皱着眉头,心中细数着,沉道:“剩下的兵权也都鞭长莫及,让王爷掌管着的,也就是盛京城的边边角角,至于城中心的兵力,全都集中到槿王那里了,再者就是北燕边境虎啸营的兵权,这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哪怕是造反,虎啸营的兵力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不管用。 越说,越丧气。 大家都垂头丧气,一脸沉重。 看到一个个这样的表情,江慕云反而乐了,笑骂道:“本王还活得好好的,你们哭什么丧!” 江慕云眼神一扫,隐现几分凌厉之色,冷笑道:“本王真的跺跺脚,南越都得颤 一颤!别杞人忧天!” 被江慕云这么一骂,大家反而镇定了不少,脸上那些颓然也收敛很多。 江慕云说得有道理啊,只不过是这样一个小插曲,值得大家这样吗? 是不是安生日子过得太久了,经不起一点挫折? 这怎么配做江慕云的人呢? 季崇泽仍然忍不住,担心道:“王爷,可眼下该解决的还是应该……” “吃喝拉撒,一切照常,别为我求情!” 江慕云最后骂了一句:“都滚回去睡觉!” 江慕云这样精神抖擞的骂人,大家反而安下心来。 嗯,领头羊还有劲骂人,那就不用担心了。 众人各回各家,樊南抬头瞟了一眼,林知晚还站在江慕云跟前,似乎陷入了无限的沉默,这便识相地离开了。 总不能,坏了主子的好事吧。 这是讨打! 听到门轻轻合动的声音,这才将林知晚的神思拉了回来,目光聚焦起来,再次望向江慕云,轻轻抿唇,“王爷,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才才转身,就被身后江慕云的无奈笑声给绊住了脚。 “你走了,又剩我一个人了。” 林知晚的左脚,说什么也不能往前再多迈一步了。 她折了回来,就 近坐在江慕云的身侧,离他足有一个人的距离。 今天坐在家中的小湖边,林知晚就在想:秋天真的好漫长啊,漫长到她像是隔了一辈子没见到江慕云。 在宫里听到季梓薇说起那些,她心急如焚的想要赶过来见他。 见到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令人精心凝神的焚香缭绕着,却让林知晚的思绪愈发混乱了,她视线自然垂落在地面上,好不容易开口问着。 “王爷,朝上那些支持你的大臣,都有猫腻吧。” 隔了好久,都没听到江慕云的声音,甚至是没听到他的呼吸声。 林知晚刚转头,眼前覆下一道身影,被江慕云揽住肩头倒在了暖榻上,她的惊呼声就堵在嗓子眼里。 刚要发声,便听江慕云就在她耳畔轻声呢喃着。 “陪我睡一会,好累……” 话音渐小,归于一阵平静之后,林知晚便听到耳边深长而均匀的呼吸,还有……她如鼓擂动的心跳。 躺在江慕云的怀里,她感到浑身都僵硬着,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析出了一层薄汗。 他的呼吸声一直在耳畔,惹得她耳根发烫,过了好半天,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偏转了脑袋,这才近 距离看清了江慕云的脸庞。 已经熟睡,他仍然皱紧着眉头,连睡着都不能松懈下来。 眼下一片青黑,不知道这是熬了多少个夜晚才累成了这样。 从未有过这样,能用这样长的时间,一寸一寸细致的描摹着江慕云的眉眼和轮廓。 心中似乎有一口浊气想吐出来,她却怕这样细微的响动会惊扰了江慕云难得的好觉。 看到江慕云这样,林知晚生出很不一样的感觉,是五脏六腑之中不知道哪一处,会拧巴纠结在一起的疼痛。 不止是这个时候,林知晚常常会生出那样的想法。 别争了,她想。 争来争去,大家都在争什么呢? 或许什么都争不到,平白赔上一条命,得不偿失! 一切不如她所想的那样简单,在这个若有强势的世界,你不争就会被别人一脚踩死,甚至是永世不得超生! 在这个权欲的世界,蝼蚁尚且要争得方寸之地,更何况出生在皇室纷争之地的那些人呢? 莫说江慕云必须争,就连她也躲不了。 …… 可真是个好觉,江慕云睡得太香,林知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江慕云还在迷 瞪着,林知晚站起来就往外走,跑出了慕王府,这才摸了摸自己红得发烫的脸颊。 唉,睡都睡了,才知道脸红? 昨天是怎么回事,就这样躺着…… 林知晚越想越觉得自己白痴,晃了晃脑袋,踏着初晓的光色回了家。 这个点,大家都还睡着。 林知晚才刚踏进了兰苑,还没见着采蝶呢,一个下人就匆匆跑来传话:“大小姐,老爷请您去一趟书房。” 林知晚挑眉,她才刚进门,林愈就知道了,看来这是等了她一宿啊! 去书房的路上,下人还时不时的偷瞄林知晚,却见林知晚挺胸抬头,不见一点心虚。 下人还心里奇怪着,这像是犯了错的样子吗? 对于林知晚而言,即便是跟江慕云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根本不怵林愈! 书房里,愁眉苦脸的林愈看到了林知晚进来,脸色更黑了。 “父亲。”林知晚客气的叫了声。 下人已经下去了,林愈轻声道:“坐。” 隔着一张桌子,父女俩坐下来,沉默以对。 林愈的食指没有节奏的敲着桌面,时不时抬眼看看林知晚,似乎在等她开口解释。 林知晚觉得好笑,等她解释? 林愈这是打错算盘了吧! 第390章 墙头草林愈 见林知晚相对而视,一言不发,林愈嘶了一声,垂头叹了好几声,这才绷着一张严肃脸。 “知晚啊,你昨晚都不在……去哪了?” 林知晚浅浅一笑:“我一夜不归,父亲也不急着找我,看来是知道我在慕王府了。” 明知故问! 林知晚说话底气太足,简直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林愈有点生气,冷哼一声,却也没有怎么发作,“你是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就这样夜宿别人家,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林愈屈起食指,用骨节敲了敲桌面,像是严父管教孩子那样,呵斥道:“这件事我会叮嘱府里人,不许乱说,最近,你也收敛点,别总去慕王府走动了!对你的影响实在不好!” 说完,林愈这便往外走。 林知晚直接笑了,从前让她去慕王府多走动的人是谁?故意让她留宿慕王府的人又是谁? 现在倒又改口了,翻脸实在快! “这么多年,父亲还没有决定好,要支持哪一位皇子吗?” 林知晚的声音不太大,却十分有震撼力,让林愈停住脚步,侧转过脸,眉头紧锁,一双满含怒气的眼睛盯着她。 林知晚的脸上挂着讽刺的笑 ,这一次彻底揭穿林愈虚伪的面具。 “无论是哪一位皇子,没有一个人是傻子,谁又会喜欢一个看风向的墙头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慕王爷一出生就是嫡出之子,差点被立为皇储,只是中间经历了些许变故,这才黯然沉寂,可短短几年,他再次独占鳌头,引得朝中重臣纷纷追随。” “而如今又像当初一样,只是经历这样小小的挫折罢了,父亲就避之不及,有没有想过如慕王爷这样强大心性的人,就再无翻身之地了吗?若他日翻身,父亲再想趋之若鹜,你当慕王爷真的还稀罕你区区一个空壳丞相吗!” 林知晚语速轻缓,一句一句像是针一样扎在林愈心上,尤其是最后那个空壳丞相,踩到了林愈的痛处,气得他跳脚,头一次指着林知晚的鼻子骂。 “我还当你聪明,当你理智,没想到和别的姑娘一样肤浅,被慕王爷迷得神魂颠倒,不敬尊长,成了一个忤逆父亲的不孝子……往哪走?给我滚回来!” 说完自己的话,林知晚只当林愈说话是耳边风,一句也不放在心上,甩头离去。 回到兰苑,关起门来,林知晚坐在梳妆镜前 ,这才深长的喘气,随即深深的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刚才跟林愈说那么重的话,实在是太冲动了! 至少现在来说,她需要林愈这个丞相父亲,很多事情也都会变得简单很多,只是…… 林知晚深深的垂下了脑袋,碎发遮住了她的脸。 只是她一想到江慕云孤立无援,还有这么多人落井下石,心里就不是滋味。 虽然嘴上说着,江慕云很厉害,他会翻身,会东山再起…… 但是,皇上甚至是太后他们心中的成见难以化解,现在的局势是墙倒众人推,表面看起来也没有多么大不了,不过是卸下职权休息休息,在这种关头,很有可能被一些小人再使个绊子,再无翻身之地! 所有的问题盘根错节,根本不像从前那样,轻易地迎刃而解。 林知晚也心乱如麻,思考半天,总得做点什么来帮江慕云一下才好,这便等不及进宫了。 一个人得意或失意,在皇宫里逛一圈便显而易见了。 一路进宫来,宫人们见到林知晚仍然尊敬客气,只是各异的眼神,就让林知晚感觉到,江慕云的失势让她也遭受了牵连。 因为,这些人已经不是真的敬她畏她 了。 林知晚从头到尾都不在乎这些不相干的人,到现在,也视他们若无物。 皇宫之大,林知晚随着宫女走了一刻钟,在一个拐角的凉亭处让人拦住了。 “慧妃娘娘万安。” 见到季柔慧出现,林知晚有点诧异,先行请安问好。 这里不是季柔慧的寝宫必经之处,而且看她的样子,像是专程为她赶过来的似的。 季柔慧的双眉轻轻蹙起,含着淡淡的愁绪,轻声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她屏退了一众宫人,带着林知晚进了凉亭,这才转身开口发问。 “你进宫来做什么?” 林知晚直言:“去找太后娘娘。” 季柔慧的双眉蹙得更紧:“去说什么?” 一阵清风吹过,凉亭下的湖水荡起一层涟漪,两人相对而立,沉默不语。 半响,林知晚抬头望着季柔慧:“娘娘,难道要让我眼睁睁看着慕王爷被打压,置身事外,什么都不做吗?” “可是现在,你一己之力,怎么能扭转乾坤呢?”季柔慧心里着急,在皇宫之中却也实在是不敢多说什么。 “慕王从小就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无法脱身的。如果他没有让你出手 相助,这就代表他心里有数,你还是不要犯险的好!”季柔慧劝说着。 林知晚轻声道:“我总得尽力一试。” 她神色淡淡,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模样, 言尽于此,林知晚没有一点妥协之意,季柔慧只能作罢,放她去了。 见林知晚的身影渐远,季柔慧身边的亲信宫女茉儿这才问起:“娘娘,您不帮帮郡主和王爷吗?” 季柔慧叹了口气,“没能拦住,让她自己去碰碰壁也好……” 她转过身,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目光又及向远处空旷的天空,叹声道。 “不知前路如何,我总得为他们做一条后路才好……” 慈宁宫外,林知晚跪拜求见,却被金嬷嬷拦下来。 金嬷嬷态度不错,赔着笑脸道:“郡主,您这时候非要逆着太后娘娘的意思,实在不是聪明的做法。等太后娘娘愿意见您的时候,自然会传召的。” 林知晚对着金嬷嬷笑了笑,淡声道:“我不为难嬷嬷,请嬷嬷最后为我通传一次,我想跟太后娘娘说一说,先皇后的事情。” 金嬷嬷一怔,满腹心事的样子,再次回寝殿了。 没一会儿,金嬷嬷出来,带她进了寝殿。 第391章 提起云皇后 高座之上,太后穿戴整齐,是林知晚从未见到过的威严庄重。 往日见到的太后,从来都笑眯眯,慈祥的像是民间的老太太。 林知晚也曾见过太后威严的样子,那都是在大场合上,私下里从来不这样。 看来,太后也介怀了。 林知晚行了大礼,太后淡道:“起来吧。” 刚一起身,太后便问:“关于云皇后,你知道些什么?” 看到太后脸色凝重,很是在意这件事的样子,林知晚再次跪倒在地,一个头磕在地上,真诚且无奈的回道。 “太后娘娘恕罪!如果臣女不这样说,怕是见不到太后娘娘……” 说话时,林知晚一脸真诚,眼中噙着泪水,倔强的不肯留下来。 也是曾经疼爱过的人,太后脸上高不可攀的神色化去,所有情绪化作一声轻叹。 “前朝的事情,哀家这个老太婆也管不了,你想说什么也不必说了,回去吧!” 看得出林知晚为了自己孙儿的事情殚精竭虑,太后欣慰的同时,也十分痛心,江慕云怎么会生出这种谋逆的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江慕云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将来再和林知晚成亲,那样的画面才是太后想见到 的。 皇室很有意思,皇位是注定会给这几位皇子中的某一个,但皇上决不允许他们现在就生出觊觎之心。 太后别转过头去,显然不愿意再跟林知晚多说。 林知晚没有直接走,反而望着太后,“太后娘娘,前朝之事,您管不了,可是自己的孙儿,难道您也要见死不救?” 太后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来,不可思议地望着林知晚。 身为祖母,太后是很心疼自己孙儿的,只是他们还有皇室的使命和责任,不能像普通的祖孙一样。 林知晚戳中了自己的软肋,可太后是决不允许有人能揣测到自己心思的,神色慢慢严肃起来,变得冷血又铁面。 “哀家最看重的是南越的江山社稷,再是皇上,其次才是孙儿,更何况,慕云有反叛之心……” “娘娘,这一定事有隐情……” 林知晚才刚开口,太后便打断了她:“能有什么隐情?哀家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太后开始强势起来,林知晚又怎么能硬碰硬? 烽火刚起,林知晚沉默片刻,不敢再引燃战火。 见太后稍稍消了怒意,林知晚跪伏在地上,神色哀伤。 晓之以理不管用,她便动之以情。 “云皇后早年仙逝,慕王爷自小孤苦无依,其他皇子都有母亲可以依靠,而他只能故作坚强,隐忍磨砺,好不容易得到皇上赏识,成就一番事业,却在这个时候,被小人所害,一朝失势……” 谈起江慕云艰难的一生,太后心中难免动容。 若是换做旁人,只当这是个玩笑,可太后却能体会得到,因为这是她亲眼见证着,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自打云轻梦死后,江慕云便从云端跌落到泥尘,无人问津,甚至还有人暗中欺凌。 太后也只能保得他的平安,却不能光明正大的扶持一把。 因为她的偏爱,会给弱小无助的江慕云招致更大的嫉妒和灾祸,放任不管,才是太后对他最大的帮助。 看到江慕云争气,太后心里也高兴,最重要的是心里的内疚减轻许多。 可如今,江慕云一朝踏错,又被打回原形……太后这心里…… 见太后眼中盈盈有泪,林知晚便趁势继续道:“臣女原以为,太后是亲祖母,一定会相信慕王爷,帮他度过这次难关,否则……云皇后在天之灵,又怎么会得以安心……” 当林知晚提到云皇后的一瞬间,太后的眼泪唰得下 来了,悲痛不已。 这一个细节,林知晚并不认为是偶然,或者是因为太后的慈善。 太后被林知晚这番话说的泪流不止,好半天才擦干眼泪,慢慢收起哀伤之色,喑哑着嗓音。 “哀家……不会看着孙儿被害,丢了性命的……” 太后微微侧过脸,无力地摆摆手,有气无力,却也在威胁着:“再不走,哀家连你一起处置!” 已经戳到了太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林知晚相信,至少在生死关头,太后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话说到了点子上,便算今天冒死谏言没有白白担了风险。 林知晚磕了个头,这便走了。 送走林知晚,金嬷嬷关起寝殿的门,端了一杯温水来,递给太后几粒丸药,劝道。 “太后娘娘,这是郡主配制的使人安定的丸药,您服用些吧!” 这些丸药,是当初林知晚专门为太后配制的,药性温补,有安神静心的功效。 睹物留有三分情,太后轻叹一声,对这个剑走偏锋来求情的林知晚,到底还是责怪不起来。 服用了丸药,金嬷嬷扶着太后躺在了床上。 太后闭着眼睛,翻来覆去,唉声叹气,这又睁开了眼。 “金嬷嬷。” “老奴在。”金嬷嬷放下了手边的活儿,赶紧来床边伺候着。 太后望着金嬷嬷,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依旧端庄秀气,透着些许不安,疑道。 “当年,云皇后身边的人……都处理干净了吗?知晚她……会不会真的知道些什么?” 金嬷嬷的神色也紧张起来,不过很快放松下来,宽慰道:“当年是老奴一手办的事情,绝不会出了差错,太后您就放心吧!何况,荣安郡主年纪尚轻,又从未在皇宫中生活过,多年前的隐晦之事,她又如何得知呢?” 这么多年,宫中的人来来去去,生生死死,太后却在皇宫中屹立不倒,身边只有一个金嬷嬷可以交付全部的信任。 可以说,金嬷嬷也算是见证了太后起起落落的一生。 听金嬷嬷这样说,太后稍稍定下心来,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依旧是睡不着。 金嬷嬷在床边服侍着,见太后还是没睡着,想了想,便轻声问道:“娘娘,您真的要帮慕王爷吗?” 太后侧过脸来,无奈苦笑:“如果真像知晚所言,慕云是被人陷害……无论是槿云,还是琮云,又或是谁……手心手背都是哀家的亲孙儿,哀家该帮谁?” 第392章 本是同类人 正在势头上的江慕云被拉下水,幕后黑手还能是谁? 左不过是那些想跟他争皇位的皇子罢了。 对于太后而言,她帮谁都不合适,帮了谁,她心里都会心疼。 只不过,对于江慕云,太后总是有分别心的。 “昨晚上,哀家还梦到轻梦了,她还是那样年轻漂亮,笑盈盈地站在哀家面前请安问好……” 太后一声长叹,两行泪从眼角流下来,沾湿了枕巾:“昨天梦到,今天知晚便提起了她,大家已经把她忘记得太久太久了……” 见太后哭泣,金嬷嬷心里也不好受,“太后娘娘,云皇后仙逝,这也不是您想见的……” “可是,哀家这心里难过了这么多年啊……”太后侧过身,掩面哭泣不止。 长舒一口气后,含着水光的眼睛透着坚定的神色:“无论慕云有没有生出谋逆的心思,在关键时刻,哀家总会保他一命的,谁叫哀家亏欠慕云,亏欠轻梦……” 说着,太后又开始流泪了。 每次提到云轻梦,太后总是免不了要哭一场,金嬷嬷已经见怪不怪了,叹声道:“太后娘娘仁心,希望慕王爷领情才好……” …… 一切都不如林知晚所愿,江慕云在朝 中的地位日渐低落。 这段时间,谁都没有想过一向高调又嚣张的江慕云竟然无所作为,他什么都不做,不去挽回那些损失,而是静默和沉寂着。 你不出招,却不能制止别人来对付你。 朝中频繁有人来拖江慕云的后腿,今天是张某人来上报,江慕云管辖的某处出了问题,明天就是李某人来告状,江慕云手下的谁谁谁做了什么逆反的事。 几次三番,江慕云的职权全都被撤掉,一些他的支持者也都遭到了敌对和打压。 大家的心里跟明镜似的:慕王失势了! 皇子的权势是一杆秤,江慕云势微,江槿云便势起。 如今的情况,是江槿云一个人独领风骚! 江槿云一步登天,受人追捧,花令宜这个生母,下巴便扬得更高了。 不过,因着以往的教训,花令宜不再举办秋菊宴。 今年,便由张皇后来主持,举办了一场百花宴,宴请众人,算是一场君臣同乐的大聚会。 大家聚在一起,对比之下,便可以看清楚形势。 江槿云那一处被围得水泄不通,敬酒的队伍排成长龙。 江槿云跟每个人客气的寒暄,没有一点架子,俨然一副和善的当权者架势。 花 望舒这个槿王妃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以往那些命妇们像是苍蝇似的,谁得势便往谁的跟前凑,全都是些拜高踩低的主儿,今儿全都凑到花望舒跟前,众星拱月的把她捧起来。 这边热热闹闹,清纯的百合花旁边坐着的江慕云,他穿着一身白色锦衣,笑悠悠的,没有一丝失意的神情。 百合在侧,自斟自饮,悠然自得,处在这深宫之中,又正是登高跌重的低谷,这样的江慕云,像是一个宠辱不惊的隐士。 自打进了皇宫,林知晚的视线就没有从江慕云身上离开过。 她在想,江慕云这样镇定自若,是不是有了摆脱困境的主意? 如果没有,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行动?她不相信他甘于如此…… 正在纠结之时,一道樱粉色身影缓缓上前,挡住了她看江慕云的方向。 “荣安郡主,好久不见。” 温柔的嗓音,却有着一种欠揍的熟悉感。 林知晚缓缓抬头,瞧见春风得意的花望舒正站在自己面前。 一朝得势,是来耀武扬威的。 花望舒把孩子交给奶娘,便来到了林知晚这里。 “是不是从没有被这样冷落过?” 花望舒还回头看了江慕云一眼, 随即笑吟吟的望向林知晚。 此时的花望舒,眉眼温和,说话一点都不急躁。 真正站在了高位之上,真正的拥有,就会变得谦逊、温和、稳重,正如现在的花望舒。 那些总是急得跳脚的,如同曹月娘、于荣妍、林知绮等,她们没有拥有过,自以为了不起,因此时时沉不住气,一暴躁就暴露了本性。 林知晚端起一旁的果茶,呷了一口,悠然笑道:“槿王妃太高看我了,我从小就在被人轻视、被人欺辱的环境下长大的,此刻只是少了一些我从不在乎的人围绕在侧,落得清静而已,怎么能谈得上失落呢?” 话说出口,林知晚下意识看了看江慕云那边。 林知晚的童年,是被人轻贱、欺负、鄙夷下长大的,而江慕云呢,他本该是天之骄子,却一朝跌落谷底,遭人防备、暗害、厌弃…… 后来,他们在夹缝中挣扎着,终于看到了属于自己的蓝天。 原来啊,他们本就是一样的人。 真是可笑啊,她还一直没想明白,总认为她和江慕云是云泥之别,永远不可能共生。 “你受得了这份冷落,慕王怎么受得了?” 花望舒冷笑一声,谈不上有多刻薄,也算 实话实说了,“慕王爷所有的权势和职权,而今全都到了槿王的手中,槿王才是最得皇上重用的皇子,慕王爷已经一败涂地了!” 林知晚静静的望着花望舒,似乎都能猜得到,这样炫耀是想做什么。 花望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用高傲的姿态说道:“你不是和慕王情深义重吗?不如这样,我可以给慕王一个机会,只要……” “我弯一弯腰,跪一跪你,这都不要紧,真的有必要,我每天给你点三炷香供奉着都可以。”林知晚笑说着。 花望舒脸色微变,竟然被羞辱了! 她压低声音,强忍着气急败坏的冲动:“林知晚,你别给脸不要脸!” 能走到今天,林知晚又怎么会被她几句难听话给激怒呢? 林知晚依旧笑着,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闪烁着冷冽的寒芒。 “花望舒,你现在就来向我耀武扬威,实在为时过早了些!你小心春风得意马蹄疾!如今的槿王炽手可热,你不过是他的附属品,又不是决不可取代的什么人,有多少年轻美丽又聪慧的名门闺秀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槿王,你不好好防着点,迟早有一天会被取代!将来的好事,不会有你的份儿的!” 第393章 和你站在一起 “胡说八道!我姑母还在,槿王怎么会抛弃我!”花望舒到底还是被激怒了。 做皇后就是花望舒的梦想啊,她怎么能允许,林知晚三言两语就诋毁她的梦想呢? 林知晚笑笑,“看在我们相识已久的份上,友情提示你而已。” 这对于花望舒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友好的提示,而是恶毒的诅咒! 她是当下最炽手可热的花家人,更是花家儿女中的佼佼者,花家人全都仰仗着她来光耀门楣,怎么会发生林知晚说的那种事呢? “林知晚,你不负责任的说出这些诋毁的话,我就算光明正大的告到皇上皇后那里……” “我在恶意诽谤吗?”林知晚无所谓的笑了,“如果槿王殿下真的爱你在乎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你,那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说罢,花望舒气呼呼的怔在原处,心中多少会被刺痛。 当然了,江槿云不爱她,随时有可能把她推出去,这才是最大的变数。 林知晚转身,往自己的座位那边走,身后只听花望舒仍在咬牙切齿的赌咒发誓着。 “你最好小心些,否则我抓住机会,让你永远翻不了身!” 林知晚脸上的笑容淡去,不甚在意花 望舒这发自心底的痛与恨。 如果她把所有人对自己的痛恨都放在心上,岂非吓都要吓死了? 想长命百岁,还是要心大一些。 刚坐下,身侧的林愈就探头过来,肃声道:“你刚才在干什么?怎么不去给槿王敬酒?” 上次在书房,父女俩也算是撕破脸,林愈也不指着她巴结慕王,将来还要给她找一个更光明的路,自然不像从前那样客气。 那么,林知晚就更不用客气了。 林知晚似笑非笑,讥讽道:“槿王给父亲好脸色了吗?” 林愈一下子被噎住,敌对的主力突然投诚,人家江槿云自然是爱答不理的。 “我自会再找机会去接近槿王,倒是你,还在做什么白日梦!”林愈压住心底的火,咕咚咕咚灌了一杯茶。 在林愈看来,让江槿云欣赏自己、重用自己,这是迟早的事,让他重新接受自己,当然需要一个过程了。 可林知晚不把他这个渣爹放在眼里,起身笑道:“那父亲你看好了,我的白日梦里有什么。” 撂下这句话,林知晚便离开席间,朝对面的江慕云走去。 看到林知晚行进的方向,林愈气得不得了,低声叫了好几下,也不敢太大动 作跑上去拦,生怕惹了更多人注意。 见林知晚走过去,什么都没说,就坐在了江慕云身侧,林愈快把老脸埋到地下了。 四个女儿,两个丢脸,一个怂,最有希望的这个,还不听话! 真是……家门不幸啊! 正在自得其乐的江慕云,身边忽然有一道藕粉色身影落座,他转头,挑眉一笑:“走错地方了吧?” 仍旧是调侃的语气,其中的疏离让林知晚心中有着酥酥麻麻的刺痛。 从前意气风发的江慕云只会时时刻刻贴过来,暧昧的叫一声‘我家晚晚’,可现在,她主动走过来,他却这样生疏。 现在谁跟江慕云走得近,就会被众人排斥,会被皇上盯上,判定是同类。 敏感时期,远离江慕云是明哲保身。 而江慕云这样说,则是不想让她卷入纷争之中。 江慕云越是这样,林知晚心里越是闷得透不过气来,难过的要命。 林知晚如平常一样,笑容恬然。 “那边太挤了,我看王爷这里很清静。”林知晚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果酒,举杯和江慕云碰杯。 那双水盈盈的眼睛满是真诚和纯澈,却没能打动江慕云。 江慕云手中的酒杯迟迟没有跟她相碰, 轻扬唇角,“所以呢,可怜我吗?” 说罢,江慕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将酒杯几乎是扔到了桌上。 酒杯撞了周围的碗碟,发出了轻微的响动,转了好几个弯儿,这才停了下来。 江慕云望向大殿中央,哼笑一声:“本王不需要。” 林知晚的视线从酒杯处挪开,神色不变,仍旧笑望着他。 “凭我一己之力,不能像你保护我一样,我护不了你,就和你站在一起。” 江慕云转头看她,眼中的坚毅慢慢瓦解着,自嘲一笑:“林知晚,用不着这样……” 向来不在宴饮上喝酒的林知晚,像江慕云一样,将那杯酒潇洒的一饮而尽,轻轻的放下酒杯,擦了擦唇角。 她的眼睛愈发澄亮,唇角上扬,笑容像是阳光一样温暖。 “总好过你一个人,回去气得哭鼻子!” 两人对视一眼,像是一刹那间心意相通了似的,看着彼此笑了。 江慕云脸上不近人情的伪装彻底放下,轻叹一声。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而这之后,林知晚也将成为被大家审视的对象。 江慕云再次看向林知晚,眼中的情绪恢复如常般,是迷恋和疼爱。 他 轻声笑道:“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首先要保护好自己,这样我做任何事,才会放心……” 他们二人,一切尽在不言中,而在江槿云那边,前呼后拥,众人吹捧。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花令宜抱着自己的小孙子江烁,不用刻意显摆,那高傲的姿态便说明了一切。 槿王府、乃至花家,彻彻底底占据了朝野上下的主导地位! 墙头草、小喽啰们都循着风向而去,却也发现了十分惊艳的画面。 往常被众人捧的江慕云,周围都空空如也,身边只有一个林知晚,两人旁若无人的谈天说笑。 若是换做田园山水间,才子佳人相谈甚欢,那一定是绝美的画卷。 然而,这是争名逐利、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江槿云那边又热火朝天的,两相对比之下,江慕云完全是黯然失色。 可就是在这样的灰暗之中,却也能闪烁出点点光芒来。 两人身处逆境却依旧谈笑风生,再想想从前他们不也是这样吗? 逆境顺境,宠辱不惊,心胸宽阔的两人,让大家眼前一亮,嘴上不敢说,可很多忠臣志士却在心底暗暗佩服着。 江槿云扫了一眼,唇边勾勒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第394章 虎啸营祸乱 到如今,他已经不把这个能叱咤风云的五哥放在眼里了。 宴会上,众臣对皇上歌功颂德,唱诵着海晏河清,南越太平的盛景,制造着人间处处皆是美好的假象。 饭吃了没几口,百里加急的骑兵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盛京城皇宫中,风尘仆仆来向皇上汇报北燕边境的急情。 一看是加急情报,大家都放下了筷子,舞乐停了下来,气氛在一瞬间严肃起来。 皇上用帕子擦了擦手,拧眉问道:“边境,有什么事?” 骑兵跪倒在地,常年处于边境处的士兵,嗓音洪亮,振聋发聩。 “启禀皇上,沈大将军派属下前来汇报,虎啸营士兵在边境惹出大乱,若不及时治理,恐有引发两国战乱的可能!将军自知无能,愧对皇上信任,只是当务之急,是要有人能整治虎啸营,平定祸乱,将军再赶赴盛京,负荆请罪!” 那是虎啸营的将军沈良派人捎来的信儿。 骑兵所说‘恐有引发战乱的可能’,让大家的脸色一下子惊变,气氛更加压抑了。 现在哪里顾得上追究责任,皇上冷斥道:“发生什么事,说清楚点!” 骑兵也怕,却有着良好的心理素质,言简意赅的说 了一下来龙去脉。 说起来有点可笑,是虎啸营的士兵犯下了错,他们去边境处的小镇巡视,和北燕士兵起了冲突,气头上就大打出手,北燕死了三个士兵,南越死了三个士兵。 若光是士兵之间的打架斗殴也就算了,最为关键的是,有一个过路的北燕百姓,被一个南越士兵一脚踢死了! 人家打架,你还不躲得远远的,不小心把钱袋丢到他们打架的地上,猫着腰捡钱袋的时候,那个南越士兵没看见,误杀了他。 说起这个北燕人,也不知道该说他死的无辜还是怎么的。 牵扯一个无辜的北燕百姓,北燕官兵这就咬住不放了,即便是把那个踢死人的南越士兵交出去,北燕官兵也不松口。 僵持了一两天,北燕百姓见到虎啸营官兵,便十分仇视的看着他们。 因为这个事,交界处有些南越百姓就看不惯北燕这个咬住人不撒口的臭毛病,趁着天黑还把北燕驻扎在边境处的粮仓给烧了。 说大不大的事,彻底闹大了。 边境重要的原因就是,星星之火,随时可以燎原。 因此,拥有强劲力量的虎啸营就得在那里镇守着。 他们是铁血军营,却不能对那些无理 取闹的北燕百姓和无赖的北燕官兵做出什么。 生怕衍生出更多是非的将军沈良,赶紧派人给盛京送信。 骑兵汇报完,便跪伏在地上,热汗滴滴答答洒在了昂贵的地毯上,久久不敢抬起头来。 皇上面色沉重,沉默片刻,这才望向全场,“众卿怎么看?” 这样的事,皇上选择集思广益,征询大家的意见。 有人就说了:“北燕蛮夷小族,虽不如后蜀那般强盛百年,行事蛮横无理,却也不能轻易忽视。” 后蜀代代相传,发展已经很成熟了。 而北燕呢,是凭借着广大的草场和牛羊才建立起来的政权,胡族不学文化,仍是半开化的状态,因此一直被后蜀和南越所鄙夷。 你说那个温文尔雅、舌战群儒的萧澈? 呵,一个窝里总得有那么一个拔尖的吧! 大家敬服萧澈,却不代表对北燕的固有印象有所改观。 在大家看来,这一场小纷争一定又是不讲理的北燕胡族故意的! 但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总不能真的打仗吧,只能见招拆招了。 大家交头接耳,却说不出一个正经的主意来。 正在皇上焦头烂额之时,江槿云紧皱着眉头,提议道:“沈 将军上报的意思不就是,希望父皇从盛京城派一个能臣去解决问题吗?事出紧急,又很棘手,稍处理不当,就会引发更大的祸患,因此,需派一个可信又强势的人去,才能彻底解决后患。” 江槿云的想法,众人以为是,却想不出,可信又强势的人,究竟有谁合适。 正在发愁之时,吏部尚书陈钰站了出来,矮矮的个子,双眼炯炯发亮:“皇上,微臣以为,慕王堪当重任!” 提了这个人,众人俱是豁然开朗。 虽说,江慕云现在失势,可是他杀伐决断,处理任何事情都利落又稳妥。 再者说,他还是皇室中人,是皇上所信任的亲儿子,不会做出那些通敌叛国的事。 可信,强势,完全符合江槿云所说的那两点。 说到这里,大家都沸腾了,认为这个人选最合适不过。 皇上始终没有发表意见,因为江慕云自己还没有开口,皇上也不愿做恶人,便任由着大家发言。 宴席最前面,花文博起身开口:“皇上,老臣以为,槿王殿下行事大胆也谨慎,做这件事也游刃有余。” 江槿云是花文博的外甥,也是女婿,花文博有什么好事,一定会给江槿云揽回去。 看起来,这还是个美差? 江槿云却摇头苦笑:“儿臣也想,只是盛京城中,儿臣手下负责的事务繁杂,不可耽搁一天一刻,儿臣还需留在盛京城,为父皇的社稷江山尽一份绵薄之力……” 此时,江槿云看向江慕云,目色温和,笑道:“北燕边境的虎啸营,不正好是五哥管辖的地方吗?五哥常年负责边境事务,一定不生疏,管理起来肯定会事半功倍,马到功成!” 虎啸营,沈良最直接的负责人就是江慕云。 北燕边境处偏远,这也是江慕云手中残存的最后一份军事力量了。 林知晚看到江槿云眼中胸有成竹的温和笑意,打心里冒出一股火气。 把江慕云所有的职权全都弄掉,独独留了北燕边境一处,哪里是疏忽了?完全是为了今天。 兴许,边境处的乱子,也跟江槿云有关。 把江慕云调去北燕边境这一荒芜之地,远离盛京城这个权利场,那几乎是度日如年的绝望,一定无缘于帝位的! 这一手,真是防不胜防! 听起来是委以重任,却也是放逐不理,众人怪异的目光再次投向江慕云。 正是墙倒众人推的时候,谁都可以站在高处,嘲笑江慕云了。 第395章 儿臣,遵命 譬如镇国公张清古,从前因为孙子张鸿朗一事,跟林知晚和江慕云有过节,这个时候,难免奚落几句。 “慕王爷去虎啸营走马上任,出出力也好,不然,待在盛京城中,也是闲来无事,真的能管好边境杂事,那也很厉害啊!” 如果是个武将,他将边境处打理得井井有条,那是本事。 可一个要追逐帝位的皇子,远派到那里,就是埋没了! 张清古的奚落,大家都听在耳里,想笑不敢笑。 在这里,真正站在江慕云的立场上,也没几个了,季柔慧算是一个。 看见场上气氛不对,季柔慧也捏了一把汗,纵观全场,怕是没有什么人愿意替江慕云说话了,而她一个后妃,也只能打擦边球,否则肯定会被别人说是后妃干政的。 季柔慧起身,给太后倒了一杯水,笑道:“慕王爷真的去了那么远,一年半载一定回不来,太后膝下的孙儿全都在近前,想见哪个不消半个时辰便见到了,如果真是这样,太后一定惦记王爷!” 硬的来不了,只能来软的了。 太后一向疼爱江慕云,季柔慧把这个难题抛给太后,希望太后能说些什么,好缓解一下危机。 至少,能拖延时间,让江慕云再想想办法。 皇上皇后都看着太后,想听听她是什么意见。 如果太后真的阻挠,那皇上不得不再做打算。 太后面色沉着,淡淡道:“为了南越的安危和社稷,如果真的有必要,哀家和皇上都要冲到最前面,身为哀家的孙儿,吃这点苦头,也算不了什么!” 太后的说法,让在场一大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打乱棋局。 季柔慧笑容微僵,默默的做回原位。 作为一个后妃,她只能言尽于此,再多劝言,急功冒进,把自己也折损进去,这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对于太后的态度,皇后也十分满意,笑眯眯道:“慕云这孩子,从小就很有担当,有勇有谋,在他们兄弟之中一直都是佼佼者,这等重任交在慕云手里,莫说皇上放心,本宫也认为,平乱的胜算可以达到八九成!” 张皇后把江慕云夸得无所不能,不就是为了让他顺理成章的去北燕边境? 这样一来,她无疑是解决了心腹大患。 强劲的敌手江慕云远离盛京城,那么她和儿子江胤云只需要对付一个弱一点的江槿云就行了! 这个时候,皇后一派 暗暗的和江槿云站到了同一阵线。 不光这样,皇后还跟江胤云说:“等慕云回来,一定要好好教一教胤云管理军营之策,胤云,你可不能因为是兄长,就不谦虚受教啊!” 江胤云眼大无神,有一颗听话的心,一板一眼拱手道:“儿臣谨记母后的教诲!” 看到江胤云这股子不机灵的刻板劲儿,江槿云和花令宜笑得都十分温和。 嗯,把江慕云赶走,就算皇后再厉害,江胤云自己不争气,又有什么用? 皇后和槿王两派,你一言我一语,快把这件事都给定下来了。 江慕云最忠实的那些部下,看到这些人欺负江慕云,心里又急又气。 他们急得是,江慕云怎么都不反击呢?至少还嘴也好啊! 气得是,现在江慕云也没有什么还嘴的余地! 可是他们实在是看不下去。 季铭礼已经忍了很久了,他刚站起身来,就见江慕云也起身,还给他使了个眼色。 季铭礼这才坐了下来,眼睛放着亮光,期待着江慕云化解危机。 见江慕云好不容易有点反应,皇上的心稍稍定了点,微微一笑:“这样看来,这件事情只有慕云你才能办好啊!” 江慕云勾 唇一笑,没说什么。 人还是一样的人,笑容也是如从前那般慵懒不羁,可是换了一种情况,大家就感觉他的笑容很无奈似的。 江慕云没有反抗,那便是最好的结果了,皇上便继续道:“那……你去了之后,赶紧平定祸乱,别让后患继续蔓延下去,再好好整顿整顿边境的治安和虎啸营的风气。” 说到这里,皇上一脸欣赏的表情:“如果真的能办好,慕云啊,你是为南越解决了多大的危机啊!南越的后世人都会感激你的功德!” 皇上扫了眼众臣,大家十分机谨,立刻山呼万岁,高声唱诵:“皇上圣明!” 被人捧起来,皇上自然很满意,但是到了这一刻,没有得到江慕云肯定的回答,皇上这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这便笑问。 “大家对你的期望都很大啊!慕云,你意下如何?” 听听,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所有人都把事情敲定了,再来问他愿不愿意? 你这个皇上都下了命令,如果他不愿意,岂不是真的证实有逆反之心? 此刻的江慕云,腹背受敌,无可奈何。 江慕云笑得云淡风轻,如同以往接下皇上的指令那般,一点都看不出 不甘心或者不情愿,他拱手应道。 “儿臣,遵命。” 一场百花宴,以一朵正为盛放的花儿的凋零,作为结束。 众人心满意足地走出宫廷,登上了马车之后,林知晚才卸下了全部的心防,不敢置信的质问江慕云。 “为什么?为什么答应下来?” 方才那个局面,林知晚没有一丁点发言的权利,一旦开口,只会给江慕云找麻烦。 那一句句言语,都在无情的逼迫着失势的江慕云,林知晚心里的火气一点点的增加,燃起的滔天愤怒快要让她爆炸。 直到上了马车,她才能问出口这一句,为什么。 江慕云倚在车壁上,动作仍是懒懒散散,如琉璃一般明澈的眼神含着笑,却怎么看,都觉得……哀伤。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林知晚怔怔然,所有的怒火都被他眼神中的哀伤全数浇熄。 这不该是骄傲的江慕云,他的眼神只能是傲然的,怎么会,怎么会…… 尽管林知晚不想承认,很多事情都在一夕之间,改变的很彻底。 仿佛有一口闷气,就堵在嗓子眼里,让林知晚发声都很艰难,声音很是干涩。 “非去不可吗?就没有……别的办法?” 第396章 不要做那种假设 那一瞬间,她失去了理智,竟然问出了那样白痴的问题。 江慕云答不答应,在那个时候,是由他自己说了算吗? 江慕云揉了揉她的头发,手掌顺势往下滑,轻轻地勾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目光柔情如水,千言万语全都在心中说不出口,只是轻笑。 “晚晚,你一个人在盛京,好好保护自己。” 触及到他的目光,林知晚就有一种想要痛哭的冲动,急忙错开眼神,闭着眼睛,慢慢压着心中的酸涩之感。 在别人看来,她是丞相府的长女,又是皇上亲封的荣安郡主,即便不嫁江慕云,也会许配给一个高官显贵,荣华富贵已经握在手中了。 谁都羡慕她,有那么多人疼她宠她,也只有江慕云看得出,在这世上,她孑然一身,孤独一人。 同是背对着全世界的人,他们是惺惺相惜的。 她坚强的面具,在江慕云面前从来都被视若无物,轻易崩塌瓦解。 林知晚久不说话,感觉到后颈的手掌轻轻拿开,听到江慕云很轻很轻,像是不敢惊动这天地万物似的。 “如果我侥幸能从北燕边境回来……你还想不想退婚?” 林知晚抬头,甚是不可思议的望着江慕 云。 这样卑微的问题,根本不是高傲的江慕云能问得出来的! 他只会说:本王反悔了! 浮上来的泪光模糊了她的视线,看江慕云时只有隐约的轮廓,心中早就方寸大乱。 又没听到林知晚的回答,江慕云的眼神如这天色一样,渐渐凉了下来,他往后靠,仰头靠在车壁上。 即便他的话语什么情绪都不加,林知晚都能感觉到一股哀伤在马车中弥漫着,闷着她的心透不过气。 “我知道了……”江慕云轻吐一口气,“耽误了你两年,我明天就去找父皇退婚,你也能尽快找一个好人家……” “不要做那种假设!” 林知晚压抑着情绪,低声打断了他。 江慕云偏过头,看林知晚眼中闪烁着泪光,还带着些许笑意,那是无比坚定和决然。 “你一定能平安归来,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一缕秋风荡开了车帘,外面是秋风萧瑟,吹落了满地的枯叶。 启贞三十四年,寒冬又要来了。 …… 五天之后,江慕云就要赶赴北燕边境,去履行皇上所交代的重大使命。 自打敲定了江慕云要去北燕边境这一件事之后,林知晚便开始魂不守舍。 她上街,当站 在了慕王府大门口,她才惊觉自己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慕王府门庭冷落,无人问津,与一个月之前踏破门槛的盛景是大相径庭。 林知晚就远远的站在街角,沉默不语,就这样望着那座府邸。 在这几天,她和江慕云之间似乎有着良好的默契,谁都不曾去找过谁。 两人像是从没有过矛盾,也没有半分感情。 而林知晚,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却又不进去。 这天,林知晚正在街角失神发呆,身后忽然有一道声音叫她。 “郡主?你怎么不进去?” 林知晚转身,一看是季梓薇。 “你怎么在这儿?”林知晚问。 季家的马车在慕王府门口停着,可季梓薇怎么从反方向来了。 季梓薇解释着:“我爹和我哥已经去了慕王府,我上街买点东西。” 说到这里,季梓薇又笑问:“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 说完话,林知晚转身就走。 季梓薇摇头笑着,追了上去,拉住林知晚,“走,我陪你上街转转。” “我不用你陪……” 大多时候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季梓薇这个旁观者,真是快急死了。 从熙熙攘攘的大街穿过,一 路来到了河岸边,林知晚无语的看了季梓薇一眼,“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你总是很聪明。” 季梓薇笑了笑,神色恢复严肃,长叹一声:“我听我爹说起过,去北燕边境的路程快则半月,而且很多人都在暗中盯着王爷,路途遥远又凶险,不知道有多少意外会发生。” 说起这个,林知晚沉默下来,半响才说:“我又没问你这些。” 到这个时候还要装模作样?季梓薇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把话说的更重了些。 “王爷会被派去虎啸营这件事,太过突然,大家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背后缘由,如果这是槿王的阴谋呢?王爷已经进了他的圈套,以他、花贵妃和花家的狠辣手段,难道会让王爷生还吗?这一切就看王爷的造化了。” 说这些的时候,季梓薇又急又气。 平时看着林知晚挺聪明的,怎么单单到了这件事情就装糊涂? 和江慕云斗气也就算了,但是,眼下离去北燕边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们还打算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到什么时候? 林知晚在河边驻足,目光及向远处,眺望许久。 季梓薇一直在看她的脸色,等着她开口。 林知晚终于问 了一句:“你有没有听你爹说起过,王爷打算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季梓薇咧嘴一笑,只要林知晚愿意开口问一句,就代表她不是漠不关心的。 “你为什么不去问他?又不是找不到慕王府!”季梓薇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林知晚笑睨着她:“这种时候,谁不想避嫌,离他远一点?” 一口闷气堵在季梓薇的嗓子眼里,气得骂道。 “你就嘴硬吧林知晚!你现在不去抓住王爷,等他走了,再也回不来,等你躲在角落自己哭的时候,你就知道后悔一辈子是什么感觉了!” 要说季梓薇也是心大,从前为了江慕云和林知晚明争暗斗,一旦想通想透,她就是个明白人。 像是季梓薇这种人活得很简单,爱了就要在一起,没有任何顾虑。 可林知晚她啊,终其难得宝贵的一生,都在学这样的洒脱。 回到丞相府,经过正厅的时候,林知晚似乎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正厅里面,林愈在接待着几位同僚,他们凑在一起,似乎在秘密协商着什么。 有人转头,不经意间瞧见了门外走来的林知晚,便给其余人使了眼色,大家转头看向林知晚,像是见到什么敌人似的。 第397章 喜欢是什么感觉 他们彼此相视一眼,便默契的起身,跟林愈拜别,“丞相大人,我们改日再来叨扰。” 说罢,几人都出了正厅,经过林知晚身侧时,也讨好的笑着,跟她请安问好,这便匆匆离去。 打了个照面,林知晚几乎全都认识,那是江槿云身边的谋臣! 林知晚的目光,落到了林愈身上,冷冷淡淡。 林愈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却尽量装着镇定,慢步走出来,随意地打招呼:“知晚回来了,我回屋里歇会,你……” “有没有想过,你今天背弃慕王,且不说慕王以后会不会东山再起,转头除掉背叛他的人……” 林知晚的眼睛黑漆漆的,像是发出诅咒似的,可这些话却又无比的真实。 “一旦槿王势起,你以为他会真的相信半路投诚的墙头草吗?如果是槿王夺得了帝位,我敢断言,父亲,你一定是他登基那天,被拿出来杀鸡儆猴的刀下鬼!” 林愈似乎是被林知晚这一番冷幽幽的话吓住了,回过神来,林知晚已经远去,而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可林愈这心里怄得很呐,是他在这官场混的明白还是林知晚混的明白? 黄毛丫头凭什么来指教他 ? 可林知晚前前后后说的话,他到底还是听进去了,打心底里生出恐惧来。 他也怕……出现林知晚说的那种情况…… 一身冷汗下来,林愈赶紧晃了晃脑袋,拉回了他动摇的心绪。 江慕云都已经被赶到那蛮荒之地,再无翻身的可能,如今的南越是槿王的天下,他不识时务,还怎么混呢? 刚才差点就被那个死丫头给吓住了,一定是这样! 他就不相信,真的投诚于槿王,槿王还能看不到他的忠心? 那即便是做了皇帝,也是昏君一个! 林愈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的回了屋。 其实,林愈的固执也没什么错,错就错在他对自己和江槿云的认知上。 他并非忠心不二的贤臣,江槿云也不是仁善的明君…… 夜幕降临,弯弯的月牙挂在夜空之中,漫天的星辰都成为它的点缀,这是一个安静而美好的月夜。 紫藤花已经枯萎,花架旁边,林知晚躺在藤椅上,仰头望着漫天星辰,泪水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 她不想哭的,却控制不住眼泪涌出来。 只是想到了,重生后的一切,一阵酸楚就忍不住涌上来。 得以重生,那是她最大的幸 运。 只是,她忽然不明白,重生是为了什么? 为了复仇?可她并没有多么快乐。 为了活着?这样天长地久地活着,却像是一具躯壳…… 她忽然觉得,像是辜负了老天爷对她的好意。 “小姐,您怎么还在这里坐着?晚上很冷啊!” 采蝶在屋里忙完,倚着桌边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才发现天都黑了,可她家小姐却还在外面坐着,便拿了一件外衣,匆匆跑出来。 采蝶给林知晚盖上了一件厚衣裳,惊讶问道:“大小姐,您怎么哭了啊?” 林知晚擦掉眼泪,笑道:“没什么,你醒了?” “嗯……”采蝶嘟着嘴,懊悔道:“都怪奴婢,睡得太死了!” “我又没有怪你!”看到采蝶这张小脸,即便是犯了什么错,林知晚也责怪不起来。 采蝶倒是有备而来,穿着小袄,还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林知晚身侧。 她双手捧着脸,学着林知晚似的抬头看星星,却很快就打了个哈欠。 看到采蝶这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林知晚羡慕得很,忽然兴起,问道。 “采蝶,你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一个问题抛出来,采蝶的瞌睡 虫都被吓没了,小心翼翼问着:“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是在审问,只是聊聊天。” 采蝶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想了半天,还嘟囔着:“这么简单的问题,小姐你还要来问奴婢啊……” 看了林知晚一眼,发现她认真地在等自己的回答,采蝶这才歪着脑袋想了想。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那就是……想每天见到他,见不到他,心里就像猫爪在挠痒痒似的……” 话音落了半天,都没听到林知晚回应,采蝶这才红了脸,“奴婢有什么说错了吗?” 林知晚唇角扬起,笑容深深,“樊南真是好福气啊,能得到采蝶这样的喜欢!” 采蝶的脸色更红了,将脑袋埋到臂弯里,“小姐,你讨厌死了!” 林知晚笑着,再次仰头躺平,仰视着星夜,低声叹着。 “连采蝶都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可是她呢…… 林知晚已然陷入自己的深思,耳边采蝶的喋喋不休就像是小风吹过似的。 “小姐,您可别小瞧奴婢,虽然奴婢没读过几天书,可是有些……” 世上很多事情,本就很简单,诸如官场,爱情…… 复杂的,本 是人心。 夜风轻轻吹过,吹去了林知晚心头那些浮尘,让她更能看得清楚,自己的心…… …… 时隔三天,皇宫里专程为江慕云摆了送行宴,以表对他的重视,对虎啸营的重视。 上一次见面,就是在皇宫,再次见到江慕云,恍如隔世。 江慕云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衣,阔步走来。 林知晚就站在殿门口,望向他,恍如隔世一般,似乎怎么看都不够。 打了个照面,江慕云跟她笑了笑,就往席间走去。 笑是笑了,可那个笑容和面对别的什么人一样,普通又平淡。 林知晚就站在殿门口,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往哪里去。 “你怎么还在这儿。” 季梓薇躲在别处,满心期待地看着他们相见,没想到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不说话,他不说话,没有人主动,难道等着真的散伙那天,都躲在被窝里哭吗?”季梓薇急得开骂,往日还客客气气叫一声郡主,今天完全顾不上了。 季梓薇这个人心好,可脾气暴躁,出不了什么妥当主意,见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只能干着急。 林知晚深深地低垂下眼睫,沉默了半响,“走,去坐吧。” 第398章 父皇离不开你 大家坐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有一丝丝怪异的沉默。 然而当事人江慕云,面含浅笑,仍如从前无数次宴会一样,单手捏着酒杯,浅酌慢饮。 皇上的目光逡巡全场,落在了江慕云身上,缓缓笑开。 “这一次是为了,给慕云送行,慕云能牺牲小我,为了边境的安危和稳定,远赴千里之外,抛下这些安逸享乐的生活,一片赤子之心,有这样的好儿子,朕心深感宽慰!” 众臣称是。 可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自打上次说江慕云意图篡位谋反之后,皇上这心里便有了心结。 总觉得强势的江慕云摆在跟前,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哪怕是把江慕云身上的官职、权力一样一样的夺走,皇上这心里还是怕,他怕江慕云想‘造反的心思’,死灰复燃。 这一次有人提出来,派江慕云去北燕边境当差,皇上这心里就彻底轻松下来。 尽管是失去了一个,很得力的左膀右臂,但不要紧,皇上认为,他还有很多儿子,再不济还有同姓侄子侄孙,想要继承他帝位的人多了去了,他决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对他当前所拥有的权力,生出一丝觊觎之心。 碍着从前云皇后的感情,皇上对江慕云多少有不舍得,但所有的情感和理智加起来,都比不上对权力的绝对掌控。 因此,江慕云走得越远越好。 大臣们表了态,江慕云自然也要表态。 江慕云悠悠起身,双手拱拳,微一低头,含笑道:“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许。” 儿子也欣然接受了,皇上心里的内疚全然消失了,为了不给天下人留下话柄,也不让儿子心里痛恨他这个老子,皇上十分大方。 “此去边境,为的就是摆平两国交界处的纷争,慕云啊,朕给你派兵五万,封你为镇北总兵,正如十几年前那样,一出手就让北燕人闻风丧胆!你能在边境打出一片天,朕也会为你自豪!” 当即一片哗然,派兵五万,这着实不是什么小的数目,皇上这样做,岂不是十分放心江慕云? 虽说是天高皇帝远,可江慕云再次手握重兵,又想造反怎么办? 皇上又补充道:“对了,你手下兵将,以及虎啸营的一切用度,想必你手头上的事情繁忙,这些就交给……” 皇上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指了个人,“就交给林丞相吧,将来你也会成为 他的女婿,你们在一起办事,配合也会更加默契一些。” 林愈十分喜悦,连忙谢恩:“臣一定替皇上分忧,为慕王爷做好后方准备。” 这倒是让大家有点疑惑了,林愈…… 林愈是林知晚的爹,这不是给江慕云安排了个自己人吗? 皇上就这么放心? 就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这场虚伪的送别还得继续。 “慕云从小就在本宫膝下长大,还未曾离开这么远过。” 说话时,张皇后哽咽了,一旁的宫女连忙递了个帕子给她,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大家都仰慕的望着这个心地善良、体贴周到的继母,都没注意到太后那冷漠的一瞥。 张皇后捏着帕子,望向江慕云,满眼舍不得:“本宫再舍不得你,你也大了,该为你父皇分忧解难,为南越的百姓尽一份力,本宫想保护你,却也得放手让你飞……” 旁人不知,林知晚却知道张皇后这是伪善的面孔。 张皇后膝下有一个四皇子江胤云,按道理推断,她也不可能去扶持别人、尤其是上一任皇后的儿子。 且不论这个推断了,林知晚能和江慕云发生交集,就是因为张皇后对江慕云 的防备和厌恶。 皇后怕江慕云势起,因此一直暗中给他下着千手归天之毒,还把当时还是没有地位、貌若东施的林知晚指给他,后来也暗中和他们较劲…… 总之,皇后不安好心就对了。 可表面功夫,皇后做得很足,笑得温和:“慕云啊,路途遥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听说北境寒冷,本宫给你带了软和的棉被,还有很多你喜欢吃的点心,上好的疮药……” 皇后细数了一堆,花令宜笑了一声:“皇后娘娘慈母之心,臣妾等自愧不如啊。” 张皇后笑了笑,“本宫一手带大慕云,对他自然不舍。” 这时候对江慕云好,所有美好的表面恰好覆盖了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执,大家都只会记得最后这一段温情,日后再发生什么,也没有人会联想到皇后这里来。 花令宜轻哼了一声,转眼看向江槿云,眉开眼笑:“臣妾一向大大咧咧犯糊涂,槿云倒是细心,还给他五哥准备了礼物。” 现在,江槿云就是花令宜可以随时拿出手来炫耀的骄傲。 这种时候,连皇上都对江慕云千好万好,大家当然纷纷跟从,免得落下一个对江 慕云落井下石的臭名声。 江槿云走到江慕云面前,拿出一柄长剑,双手送上。 “五哥,我素来喜欢收藏兵器,这是我最心爱的一把剑,随身带着可以防身,毕竟这一路艰险,我不能随行在侧与五哥并肩,心中愧疚难当,有这把趁手的兵器代替我,保护五哥,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自从江槿云再次势起,他的姿态放的十分谦逊,让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江慕云欣然接了过来,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随即望向江槿云,唇角轻轻上扬。 “你的心意,五哥收下了,你就留在盛京城,好好为父皇分担吧,现在父皇可离不开你……” 尾音拉得长,众人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呆滞,不由自主的望向皇上,看到皇上沉下来的笑脸,不禁屏息以待。 江槿云的笑容也僵了一瞬,气氛稍稍凝固下来。 江慕云说的什么?皇上离不开江槿云? 言下之意,岂不是说,皇上管辖之下的南越繁荣昌盛、海晏河清,这一切都是江槿云代劳的? 没了江槿云,皇上就是个空壳子? 可这话的字面意思,只是在说江槿云的地位之重,江槿云也不能说什么。 第399章 让林知晚随行 但看到皇上的脸色,江槿云似乎还想解释一下,却觉得再多的解释很苍白,强忍着没有开口。 见气氛不对劲了,花望舒便及时救场,端着一杯酒走过来,敬江慕云。 她笑说道:“弟媳愿五哥此去,平安顺利。” 江慕云从容一笑,朝她举了举杯,这便干了一杯酒。 花望舒也把酒喝了,回头看了眼另一侧坐着的默默不语的林知晚,随即转过来,叹笑道:“只可惜,没能来得及让王爷和郡主成亲,若是成了亲,王爷此去北境,便不会孤独无依,身边好说有个体己的人说说话,照顾着。” 江慕云唇边的笑没有淡去,眼神却是一凛,冷冷的盯着花望舒。 “随行的人有成千上万,何况本王公务在身,又何须美人在侧相伴?” 到了这个时候,花望舒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就笑盈盈的站在那里。 “那可不一样,槿王爷每天忙进忙出,可家中事务毕竟有我X持着,他才能安心应对各种公事,若慕王爷身边有郡主这样一位体己的照顾着,必定事半功倍。” 她这样说,无异于想把林知晚拉下水。 话说到这里,花望舒没有把棘手的问题抛向林知晚,还没有停顿 ,吏部尚书陈钰就接过话来。 陈钰神色认真,分析着:“北燕边境处,地处偏远,臣听说虎啸营的将领士兵常常受伤,却没有一个医术成熟的大夫诊治,很多都病死了,这是虎啸营一直没能扩大的一部分原因,那里本就需要大量的随行军医,虎啸营又是南越很重要的军事力量,若是派普通的大夫去,也怕是后蜀或北燕的细作……” 说到这儿,陈钰顿了下来,望着林知晚笑。 “这不是正好吗?” 花望舒跟陈钰一唱一和起来,笑道:“荣安郡主医术高超,还得到太后的嘉奖,成为当朝的女医,她在城中的普世医馆,口碑一流,救死扶伤无数,医术加人品,若说有哪一位能比得过郡主的,我倒是没见过。” 这还是花望舒头一次正面夸奖林知晚,不过都是有目的的。 花望舒面对着皇上皇后,笑着提议:“若是荣安郡主也能随军前去,能为虎啸营将士带去福泽,身边又有慕王爷保护着,安危一定不用担心,更何况……” 花望舒掩唇笑:“他们未婚夫妇,一定舍不得分别太久,这样一来,两人一起建功立业,神仙眷侣……” 她描述了一副神仙眷侣的 蓝图,仿佛谁不去谁会吃亏似的! 这个提议一处,季铭礼首先站出来,投了反对票。 “实在不妥,郡主千金之躯,又怎么能跟着去,吃这种苦?更何况,军中全是男兵,郡主一介女流,还未成亲,即便为人正直清白,难免遭到议论纷纷,这实在不是一个稳妥的上策!” 说罢,季铭礼看向花望舒,毫不客气:“槿王妃年纪尚轻,又是女眷,不懂朝政之事,可别闹出了笑话!” 吴归远、吴灵均父子,也跟着投了反对票。 花令宜冷笑一声,针锋相对道:“古有木兰替父从军,上战杀敌,为自己能保家卫国而感到光荣。而今,荣安郡主身怀绝世医术,正值南越和皇上为难之际,她怎么就不能心怀大义,为了南越勇赴边境?再者说,边境还平静着呢,什么危险都没有,只是让她去治病救人,这样还再三推诿,不知道郡主的医者仁心,究竟是什么!” 花家姑侄,直接把林知晚推上了一个下不来的高度。 如果不去,那就是藐视皇上,背弃南越。 如果不去,她就是一个无德无良的庸医! 如果不去,林知晚在这盛京城也别想混了…… 她们猜得死死的, 林知晚一定会妥协,却忘记了,江慕云再怎么落魄,也还是那个硬气的江慕云,还是那个可以挡在林知晚面前的江慕云。 江慕云目光生寒,淡淡的扫了全场一眼,冷冷盯着眼前的花望舒,虽是笑着的,却比发火更让人胆战心惊。 “南越昌盛强大,还不到让一个女人冲到最前面保家卫国的时候!”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大殿之中久久回响着。 毕竟余威还在,大家都悄悄的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就连花望舒,也不敢像刚才那样耀武扬威了。 自从失势以来,江慕云一直呈现出一种漫不经心、无所谓的状态,看起来他什么都不在乎。 其实以前也这样,只是大家对拥有权力地位的他十分忌惮,可现在不一样,他一穷二白了。 说什么都不反抗,久而久之,大家就卸下心防,忘记了江慕云原本的霸道和厉害。 可今天,似乎触了他的逆鳞。 这是花望舒、陈钰他们挑起来的事,皇上由着他们闹,才不掺和。 僵持了片刻,江槿云勾勾唇,笑容温和,将这场风暴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既然,母妃提到了木兰,女子之事,大多由父母做主,那倒不如问 一问林丞相,是否愿意让女儿去北燕边境,为国报效?” 沉默之中,似乎有一簇簇火花在燃烧着。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林愈,闪烁着期待的光。 在这种大场面上,本就是男子之间的交流和攀谈,哪有女子说话的份? 因此,现在就看林愈的态度了。 被大家的目光一锁定,林愈后背一下子挺直,清了清嗓子,说起话来,打着官腔,冠冕堂皇。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事情换成任何一个南越人,都该义无反顾的挺身而出,为了南越牺牲小我,若是能用得着微臣的地方,便是万死不辞!那么,林家一门忠烈,微臣无能前行,女儿知晚深明大义,自然不会往后退缩!” 见林愈这副大义凛然的表情,还以为他是即将上战杀敌的热血将士! 然而,也只是在这里卖嘴、随便牺牲女儿的渣爹罢了! 眼见着江慕云眼底一片冰寒,可林愈看都不看他一眼,与他意见相悖…… 众人恍然大悟,忽然想明白,方才皇上把军队的粮草用度之权交给林愈,为什么这样放心了。 看起来,林愈并没有多心疼这个女儿,更没有站在这个准女婿身后,实际上,他是槿王的人啊! 第400章 同去 江慕云手握重兵,即便想要翻天覆地,可士兵们的口粮都在林愈那里卡住了,他也翻不出什么大的浪花,这才是皇上真正的用心! 端坐着的林知晚,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袖管中,指甲快要将自己的手背掐出血印来。 她看得出林愈已经有倒向江槿云的趋势,只是没想到会做的这样绝情。 对于林愈这个父亲的绝情,她倒是不心寒。 林愈对从小疼到大的林知弦,说舍弃就舍弃了,更何况别的女儿? 她只是后悔,后悔之前太过心软,没有早早收拾了林愈,容得他今天在大殿里把自己当个人似的,上下蹦跶! 江慕云的双眼黑沉沉的,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他冷声道:“父皇,儿臣舍弃富贵安乐,奔赴边境处理危机,为了南越,儿臣可以做任何事,只是绝不同意,偌大南越国,让一个女子冲锋陷阵!” 说的是他不同意,可这不同意的手段,谁都猜不透,只是看到他的神色,隐约感觉畏惧。 狗急了还跳墙,大家实在是想象不出,把江慕云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们各执一词,都有道理……”皇上皱着眉, 做了个老好人。 江慕云背对着大殿,背对着林知晚,脑子里却将很多事情想得很通透。 他的脸色如此无情,做出了一个令他自己想之心痛的决定。 “父皇,临行之前,儿臣和荣安郡主的……” “臣女愿意前去!” 退婚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身后一道女声打断,随即是一声又一声惊讶的低呼,纷纷望着这个站在大殿中央的女子。 江慕云缓缓回头,眼中满是震惊,随即眉头轻轻压下,低声斥道:“不要胡闹!” 林知晚勾唇,笑容淡然又平静,望向江慕云的一瞬间,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还会闪烁着点点亮光。 随即,她走上前去,向皇上行了一礼,收起笑容,郑重其事的重复一遍。 “臣女愿意随军前往边境,为南越边境将士,尽一份绵薄之力!” 听的更清楚,大家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花望舒和花令宜的表情更怪,认为十分匪夷所思。 她们是想逼林知晚就范的,可林知晚答应得这样痛快,而且看起来很愉悦的样子,这就很奇怪了。 林知晚突然的表态,让皇上也措手不及,一时间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是大事 ,可不是闺阁之中的小打小闹!” “你当军营是什么儿戏?你想去就去的地方?这种话,皇上切莫当真了!” 太后终于出声,听起来像是斥责,再仔细琢磨,却是在袒护林知晚。 看到太后在骂自己,林知晚却浅浅一笑,心中暖暖的。 她苦苦哀求太后,帮帮江慕云,可太后都冷言以对。 到了这种危急关头,太后心里还是惦记着她的,她自己感激太后了。 只是为什么,太后就不能救一救江慕云呢…… 皇上自然不发表任何意见,沉声发问:“知晚,这不是一件小事,你可想清楚了?” 身边那道愤怒的目光正在紧紧盯着她,她像是丝毫没有感觉,浅笑回答道。 “王爷为了南越能富足强盛不遭外族侵袭,为了百姓免遭战火流离之苦,自愿舍弃盛京城中的荣华安乐,舍弃这里的一条捷径,去北燕边境力挽狂澜,而臣女……” 她含着笑意,偏头睨了江慕云一眼,灿若春花一般,“臣女将来是要和慕王爷成亲的,是要站在他身侧的人,总不能拖王爷后腿,觉悟太差,怎么配得上王爷!” 像是调侃,可这句话说出来,压在江 慕云心头,足有千斤重。 连林知晚自己都这样的态度,皇上更没话说了,沉默着点了点头。 眼神制止不了,江慕云还想再阻拦,“父皇!” “皇上,臣女有个请求!” 林知晚再次打断了江慕云,向皇上发出请求。 皇上扫了面色阴沉的江慕云一眼,随即看向林知晚:“你说。” 林知晚神色淡然,“边境处没有军医,单凭臣女一人成不了事,臣女想带一只医者队伍,大夫至少十位,随行药童和助手至少三十位,全部交由臣女来负责。”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皇上问:“你想要的大夫是……御医还是民间大夫?” “全部从民间征集,医术过关并且愿意前往,便由朝廷来为其安置一处家宅,年俸比御医高一倍,药童和助手只发年俸,不过要比城中的药童年俸高三倍。”林知晚为这些人争取着优厚的待遇。 乍一听像是天文数字,可仔细想想,并没有不妥之处。 能下定决心去北燕边境那种随时可能开战的地方,他们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多一些银钱上的安抚,也实属应当。 林知晚既然答应下来要去,那么皇上也该想到 ,去了就不可能轻易回得来。 万一碰上什么战事,林知晚所带领的医护队伍就至关重要,这样想想,这些银钱花的太值。 “知晚能够为医者的后路着想,心底实在是善良!好,一切就照你说的做!”皇上一口答应下来。 这个时候,皇上要把荣誉和面子给得足足的,让他们去了也无话可说。 “来人,即日封知晚为一品女医,和一品大员相同待遇,另,在盛京最繁华的地段,赏知晚一处宅院,就当做出嫁前,朕给知晚的嫁妆!”皇上笑得欣慰。 把事情办成这样,那么他就不算是委屈林知晚了。 封为一品女医?这级别跟她老子林愈平齐了! 还赏赐了一处宅院……啧啧,皇上对这个儿媳妇真是重视,尚未出阁的女子竟然也能自立门户了! 众人的心中这样艳羡着,忽然觉得,去北燕边境也不是什么苦差事了。 这样想,不正好称了皇上的意了吗。 另一方,花望舒勾勾唇,眼中含着阴笑。 什么一品、什么宅院,她一点都不羡慕。 赏是赏了,可林知晚有没有命回来享受,话就两说了! 林知晚自己都开口了,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第401章 父女撕破脸 就像是怕她反悔似的,皇后笑逐颜开,赶忙道:“郡主也愿意同去,那就太好了,慕云也不算孤独一人了!” 这一趟,不仅能把江慕云打发了,还能让林知晚也滚得远远的,两个眼中钉都眼不见心不烦了。 越想越开心,皇后的嘴角快咧到耳根了,“这样最好不过了,郡主虽是女子,有慕云在,还有皇上的龙威镇着,谁还敢欺负了去!” 末了,瞧见太后脸色不好,皇后还说呢:“母后您尽管放心了,两个孩子都有志报国,等她们事成归来,这就成亲,事情圆圆满满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样看来,江慕云和林知晚能被发配到偏远之地,有这么许多人都在拍手叫好啊! 一则看得出来,他们树敌颇多。 二则……他们二人何时有了这样的影响力,让皇后都有所忌惮! 皇后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太后轻哼了一声,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随即摇摇头,轻叹着起身。 “哀家老了,你们的事情,哀家一个也管不了了……” 在嬷嬷的搀扶下,太后慢慢下着台阶,揉着太阳穴,“哀家头痛发作,先回去了……” 若是江慕云,太后那 里还能说得过去。 可林知晚也要被弄到那个苦寒之地,太后心里是不愿意的,可无法拗过皇上皇后,甚至是拗不过林知晚…… 恭送太后离殿之后,一切也算是定了下来,皇上最后总结了一句—— “慕云忠肝义胆,知晚巾帼不让须眉,这是南越之福,朕的福光!” 得了违心的赞誉,背后无数艰难困苦。 再过两天,江慕云将会带着五万精兵,以及林知晚带领着医护队伍,出发。 丞相府。 进了正厅,一大家子都在这里候着,全都哭诉着脸,期期艾艾的望着林知晚。 尤其是赵玉荷和柳青青,面露哀伤,若不是老夫人在这里,差点就哭出来了。 待林知晚走进来,看到这样的阵仗,反而被逗乐了:“都怎么了?” “知晚,你回来了……” 老夫人招呼着林知晚坐在身边,怜惜的望着她,欲言又止,半响才语重心长道:“你爹是丞相,如果向皇上开口,皇上一定体谅的,不如你就留在盛京城,祖母再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消息传得是真快,她还没进府,府里的人全都收信儿了。 见老夫人眼底也含着几分疼惜,想必相处这 么久了,除了利用,也有几分真心,林知晚十分耐心,笑了笑。 “祖母,君无戏言。” 话音刚落,林愈喝了水,杯子都没放下,便道:“母亲,皇上怎么能朝令夕改呢?再者说了,知晚是为国尽忠,为林家争光,又不是去受苦受难!” 林愈是最支持不过了! 对于这个儿子,老夫人总是下不了狠心去骂的,所有话语都化作一声叹息。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林知晚她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看现在这个阵势,她和这个亲爹也没必要保持表面上的和平了。 林知晚起身,似笑非笑的盯着林愈看。 林愈被林知晚盯得发毛,瞪眼睛:“你看什么?有话就说!” “我当然有话要说了。” 林知晚的笑容中透着一丝不屑,事实上她就是看不起这个墙头草父亲。 “这一次王爷马失前蹄,遭人陷害,去了北燕边境这样偏远的地方,难道父亲以为,盛京城的一切,他就鞭长莫及了?” “槿王起势才有几天,可慕王爷呢,鼎盛时期,几乎所有的职权全都在他手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王爷去了边境,他真想在盛京翻起点小波浪,也 不是件难事!倒是父亲,要好好擦亮眼睛看看,你跟的这位主子,到底有没有把你当做一个不可舍弃的忠仆!” 这样听起来,就像是把林愈比作江槿云的狗奴才似的! 老夫人她们不知道林知晚在说什么,一头雾水,可林愈已经气煞,憋得脸通红,伸出食指,哆哆嗦嗦指着林知晚,“逆女,逆女,你在浑说什么……” “女儿不是浑说,而是临行前,再给父亲一点忠告。” 林知晚笑意悠然,眼底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锋芒。 “父亲负责着王爷手下兵将的粮草,最好时刻供应着,千万别怠慢了!否则真出了什么岔子,旁人没事,父亲的罪责可就大了,父亲,你可千万别被人利用了,还在做着美梦……” “林知晚,你赶紧给我滚!滚出我的家!”林愈怒不可遏,终是爆发出一声怒吼。 林知晚压根不怵他,从丞相府走出去,她有太多去处,比方说,最为光明正大的一处,便是皇上新赐下来的宅院。 她倒是说走就走,可在临走之前,若是和林愈撕破了脸,她倒是没什么,林愈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女儿一心报国,你这个老子竟然还 敢骂她说她,拖她后腿? 这不,骂完之后,林愈又准备了很多银两、行李,差人送来了兰苑,表示了自己求和的态度。 林知晚自然乐呵呵的收下了,有钱不收是傻子。 即将出远门,身上有钱才好防身。 林知晚扫了眼房间,这便开始收拾。 她也只带着几身舒适简单的衣服,那些繁复华丽的衫裙绝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去了边境,她还要随时奔赴前方,为伤兵伤患治病疗伤,又何必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呢? 再有,皇上所赏下来的银两,她全都存在了冯淳所开的票号,兑换成银票,这便带了大额的银票在身上,而那些换不成银钱的首饰,她也放进了冯淳的典当行,暂且抵押保管。 最重要的是,准备好她随身携带的药箱,还有很多名贵药材,一并带上。 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不必多想。 林知晚的心态倒是淡然,她就当这一次出门,确实是为了治病救人这一个目的,心里就轻松很多。 “小姐,要不要拿这个……”采蝶也在帮着收拾,几乎想把整个房间都搬着去,全让林知晚拒绝了。 正收拾着,赵玉荷和柳青青跑进来了。 第402章 采蝶:奴婢保护你 一进来,两人就开始抹眼泪,赵玉荷抱着林知晚痛哭失声,哭得林知晚这颗心都生疼生疼的。 身体里住着于梁浅的灵魂,于梁浅是看不上赵玉荷这种无能的宅院妇人的。 可这具身体却是林知晚的,她与赵玉荷骨血相连,到底还是怜惜这个生母的。 赵玉荷抽泣着问道:“知晚,你现在也过得好好的,就在这里等王爷回来好不好,别去那么远……好不好……” 在赵玉荷看来,林知晚被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 “娘……” “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让我时刻能见到……” 赵玉荷哭得歇斯底里,揪痛了林知晚的心。 的确是,赵玉荷的心思很简单,从前希望能时刻看着女儿,纵是做了丫鬟,也无怨无悔。 女儿就是她的命啊。 被逼到这份上,赵玉荷甚至在想,“知晚,我去求老爷,老爷是丞相,一定有办法的……” 说着话,赵玉荷就要往外跑。 林知晚将赵玉荷拉住,满眼无奈:“娘,没用的,这是已经定好的事情,何况父亲巴不得我走。” 赵玉荷满脸泪痕,眼中全是绝望。 林知晚拉着赵玉荷坐下来, 轻声安抚道:“娘,王爷一同随行,我们是去执行公务,我也有自保的能力,不用担心。” 话是这么说,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当娘的会把能遇到的所有危机都联想一遍,心里就愈发害怕。 看来事情已经注定,林知晚自己都没有拒绝,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除了哭,赵玉荷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了。 看赵玉荷仍在啜泣着,林知晚叹了一声,不免要嘱咐几句:“我不在丞相府,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以后有什么事,你就去找夫人商量。” 林知晚看了眼柳青青,然而柳青青擦了擦眼角,没有说话。 柳青青这便柔声发问:“大小姐,您什么时候回来?” 问这个问题时,柳青青的眼睛亮了一瞬,看起来很关心这件事。 林知晚笑了一声,玩笑道:“那要看我,是不是命大了!” 这样的玩笑,让柳青青笑不出来,赵玉荷的眼泪更多。 还有两天就走了,林知晚也要嘱咐柳青青几句:“你好好照顾自己,我看过了,你这一胎没什么问题,你好生将养着。” “大小姐……”柳青青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林知晚笑笑,半开玩笑似的:“再者 ,我得把赵姨娘拜托给你了,如今有我没我,你的地位都稳了,兴许将来,我有命回来,还需要你的照拂呢!” 柳青青擦掉眼泪,勉强笑笑,“这怎么可能呢……” 送走了她们,林知晚靠在美人榻上,半躺下来。 真是心累啊! 采蝶还在收拾东西,到处翻腾,还在问着:“小姐,您说,奴婢要不要带上这床小棉被?这是奴婢最喜欢盖的……” 林知晚睁了眼睛,觉得很是奇怪,“收拾这些干什么?” 该收拾的,她都已经装好了,采蝶还在忙什么? 采蝶转头,眨巴着单纯的大眼睛:“奴婢要陪小姐一起去,当然要收拾些行李啊!” 那一瞬间,林知晚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怎么也舍不得让这样好的小丫头跟着她一起受罪。 “采蝶,此去艰险……” “正因为艰险,奴婢才要跟着一起去,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贴身保护啊!”采蝶说得有点急了,听得出来林知晚似乎不想带她。 “你保护我……”林知晚摇头叹笑着。 这得是多心大,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哪怕不会武功,万一碰上什么危险,奴婢也能挡在您身前啊!”采蝶真 的着急了,她怎么能跟小姐分开呢?这才是不可思议的事吧! “你得留下来。” 林知晚十分认真的说着,“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好,万一我们败兴而归,回来这里,你一直在,我才算有个家。” 采蝶要哭了,“小姐,不是还有赵姨娘吗……” 采蝶心里,等级观念很重,她知道她和小姐很亲近,却从未想过和赵玉荷这个亲娘争什么第一。 在采蝶看来,有娘的地方不就是家吗。 林知晚笑着摇头:“她性格软弱,尚且照顾不了自己,你更得留下来,保护她。” “小姐,你不是已经把赵姨娘托付给夫人了吗?夫人在丞相府中已经独大,她有能力保护赵姨娘的……”采蝶抹着眼泪,已经成了花猫脸。 “那是从前我得势的时候,让柳青青拼了性命她也愿意护着赵姨娘!可现在不一样了!” 林知晚的眼神变得冷漠下来,回想起那个柳青青,便觉得指望不上。 出门前,她说要把赵玉荷托付给柳青青,柳青青连个屁都没放! 眼下,已经不是从前,柳青青信誓旦旦说要扶持着赵玉荷做平妻的时候了,林知晚都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柳 青青何苦帮赵玉荷? 把柳青青一路扶持到夫人之位,危机关头却连一句硬气的话都不敢说,林知晚自然寒心。 “我马上就要去北燕边境,在盛京城中已经没有什么面子可言,因此柳青青能不能靠得住还不一定……”林知晚叹了一口气,不能光把采蝶留下来不管,总得想个稳妥的办法。 “皇上赐了我一座宅院,听说就在慕王府近前,明天我会告诉全府人,派你去新宅院打理着,你就安心在那里住着,免得在丞相府被人找了麻烦,你也随时留心丞相府的动静,别让赵姨娘受了欺负就成……” “小姐……” 为她这个下人打算的这样周全,采蝶心中更加感动,哭得稀里哗啦。 “一旦出了什么事,应该不是小事,即便去找柳青青也无用,你就直奔季家,去找季梓薇和季崇泽,他们与我、王爷的关系极为要好,不管能不能帮得上,他们一定不会推诿的!” 全部嘱咐好了,也已经深夜了。 这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身体和心灵的疲惫一同袭来,让林知晚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因为不能同去,采蝶猫在林知晚的床边,捂着嘴巴哭了一整夜…… 第403章 告别 即将离开盛京城,林知晚还有许多事情要善后,许多人要告别。 她最先来到的,就是于宅。 于家就剩下老两口,江慕云心细,又给安置在这样不大不小的宅院里,他们请了几个忠厚老实的仆人,养老的日子过得也十分舒心。 虽说于修远已经不在朝为官,可从前的老伙计也有不少,时不时的来坐坐,也就带来了许多消息。 得知林知晚也将去北燕边境,老两口也是一夜没睡好,第二天还在想办法,想递个信儿去丞相府呢,林知晚这就来了。 “知晚,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李华君愁容满面。 从先是面冷心热,经历了一番家宅动荡,对林知晚也是真心实意,关心确实是真的。 林知晚坐了下来,笑笑,“男儿以能报国尽忠为荣,女子也可以,正如我学医一样,不也是天下人眼中的,女子不该为?” 李华君叹了一声,摇摇头:“这不一样,那是去了最危险的虎穴狼窝,稍有不慎……” 那些脑海中幻想出来的无数危险,李华君还是不敢说出口,生怕在天有神明,会应验。 林知晚笑盈盈的,没有一点发愁的模样,好像真像她自己所说 的那样,心生光荣。 她望着于修远,是在等着她所重视的爷爷来表态。 于修远慢慢的喝了一盏茶,这才深深地凝望着她,目光深邃:“知晚,你是不是太过逞强了?” 在林知晚来前,于修远是听了许多曾经同僚说起此事,朝堂之上,皇上皇后的话说到那个份上,兴许林知晚只能被赶鸭子上架。 虽说追究这些,也于事无补,于修远也只是想问问她真正的态度。 林知晚眼神明澈,浅笑道:“是我自己想通了,真的愿意前去。” 听到这里,李华君又叹了一口气。 往日挺明白的小丫头,怎么在这种大事上犯糊涂了。 事实上,李华君和于修远不去现场也能猜得到,如果林知晚咬住不松口,即便是皇上皇后也要顾及着颜面,不好逼她。 这样说来,倒真的是林知晚自己愿意。 然而,于修远却是大笑一番,随即露出释然的神色,语重心长道。 “知晚,你终于能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不再做违心之举,顺心顺意要比糊涂永生强太多,这才是最为难得的!” 李华君或许还不明白,可林知晚嫣然一笑,领会到于修远话中的深意。 此行,哪怕 山高水长,艰难凶险,她总算找到了人活一世的意义。 上天赐给她宝贵的重生,总不是让她活成一个无聊无用的长寿老妖怪,来这样浪费的。 看来,于修远是很支持林知晚的决定,只是作为一个十分重视她的长辈,临行前还是很担心。 于修远带着林知晚去了书房,从大大小小的柜子里翻出来很多种炼制而成的药丸,一份一份的交在她手中,嘱咐着。 “这一路上,要经过大大小小的州府城池,荒山野岭不计其数,到了边境,更是物资稀缺,这些是我平日里炼制的一些药物,大多是治疗寻常疾病的,你都带好,我盼着你用不着这些,却也得以防万一。” 林知晚接下那些药物,用手捻了捻,嗅了嗅,笑道:“爷爷亲手配制的,果然比我做的药效强许多。” 将所有药物装好后,祖孙俩这才坐在门边,望着天边冉冉升起的朝阳。 阳光普照大地,给干枯的枝杈都挂上了希望的金光,一阵风吹来,才让人恍然惊觉,已经是深秋。 林知晚偏头瞧着于修远,在她的印象之中,爷爷是高大挺拔的,面容也那样坚毅。 可眼前这个,身形有些伛偻,面 色沧桑的侧影,离的很近,似乎又有点陌生,让她鼻尖发酸,眼前模糊。 “爷爷,我不在盛京城,就不能时时护着你和奶奶了,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 越说下去,林知晚这心里越发难过。 荣华富贵,她没什么舍不下的,只是刚好过些的爷爷,她总是不放心。 看着林知晚这副要哭的委屈模样,于修远笑着叹了一声,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安抚道:“从前我做太医院院长的时候,没有人愿意理会我这把老骨头,而今不当官,更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谁还愿意惦记着?” 这话倒也不假。 林知晚担心的是,自己树大招风,兴许会有人对于修远下手,只是这些担忧,她也不想再说出来,没什么用,反而给爷爷惹了些担心。 “对了。” 林知晚想起,此行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说,“爷爷还记得,我曾说过一位城郊外会易容换皮之术的大夫吗?” “倒是记得,怎么了?” 林知晚眉头紧锁,仍然惦记着:“我不日就要离开,没空去寻了,他医术这样高超,兴许……他会过来跟爷爷你较较劲,对了,他姓鱼,大鱼的鱼。” 当即,于修 远脸色微变,“你确定,不是别的同音鱼字?” 林知晚稍有错愕,她记得早就告诉过于修远,这位鱼大夫的姓氏了,难道于修远一直不知道,是这个‘鱼’? “对,就是这个‘鱼’。”林知晚奇怪,“怎么了?” 于修远的头微微转了转,视线在西方的某一处凝了下来,陷入了长久的深思。 这之后,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一声,凉声道:“看来,该来的总会来,这么多年也躲不掉的……” 接下来的,于修远也不肯往下说了。 瞧着于修远这样的神情,还有这样的话音,他对这位鱼大夫似乎知道些什么? 林知晚是知道于修远绝不多说的脾性,这次着实好奇,便问了一句,“爷爷,你认识他?” 于修远不置可否,捏起她的手指,翻转过手心来,露出右手心中那个桃花印记。 他盯着看了半天。 就照眼下这个情形看,手心的桃花印记绝对和这位鱼大夫有什么关联,林知晚猜想着。 可究竟是什么呢?能让于修远这样发愁? 兴许,这位鱼大夫是谎称姓氏,实际上是姓于,就是……她那个自记事起就没见过的亡父? 联想起来,似乎也不对啊。 第404章 有钱的冯淳 “知晚。” 于修远开口,打断了林知晚的思绪。 “爷爷。”林知晚应声道。 于修远问出了一个,之前问过几次的问题,“你知不知道,这个印记是怎么回事?” 从前他们才初相识,于修远想,即便是真有什么,她也不会说实话。 可现在,他们用真心换了真心,于修远再问,林知晚也没有说谎的道理。 “天生就有,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每一次,林知晚说的都是实话。 她也很好奇,为什么于修远对这个印记特别重视。 到了这会儿,林知晚想,他也应该会说了。 于修远凝视着她,半响才嘱咐道:“那么,以后若是有任何人因为这个印记,跟你说些什么,你都不要信。” 终究不是解开她心中的疑惑。 林知晚歪了歪头,笑问:“爷爷,为什么?” 她很想问一问,为什么她和爷爷手心都有这个印记? 可若是道破了于修远这个秘密,岂不是显得她身份很可疑? 毕竟,于修远手心上的桃花印记,也只有她,或许还有李华君才知道。 于修远摇头笑了,说话高深莫测,也算是又教了林知晚一个道理。 “知晚啊,有些事情, 不必究其原委,兴许它就像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平白沾了一身脏……” 含着泪拜别于宅之后,林知晚就近,去了普世医馆。 昨晚上,她就已经列好了医药清单。 总归是皇上要她带队,给她放权拨款,她得把能用得到的医药,都买全了。 林知晚交代给医馆的药童,将一箱箱的药材都装好,说下午着人来抬。 在医馆里忙活了半个时辰,林知晚才刚坐下来喝口水,冯淳便来了。 看得出来冯淳是匆匆赶来,白皙的脸庞也红扑扑的,一见到林知晚,那张文弱的书生脸立刻皱紧,像是遇到了不得了的什么事。 “冯老板好啊!”林知晚笑意洋洋,和以往见到,没有分别。 冯淳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欲言又止,叹了好几声气,坐了下来,双手捂住脑袋,声音闷闷的。 “我亲妹妹已经离家远去边境,我和父母好不容易在你身上找到了些许寄托,把你当做妹妹和女儿一样疼爱……现下,你又要走……” 冯淳这个人耿直,惯不会说假话。 尤其是冯家舅舅和舅母,又都是善心人,他们喜欢林知晚这个孩子,那是打心眼里的真切。 望着 这个傻表哥,林知晚笑着,心中却很是酸楚。 她又想起了前世最后一刻,傻乎乎的冯淳被于荣妍带来的人,打了个半死,就扔在岸边的情景。 前世里,她最为愧对的就是表哥。 林知晚眼中盈盈有泪光,笑道:“我去边境有什么不好?正好可以去陪滢姐,否则她一个人在那儿,我也一直不放心。” 冯淳抬头,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我们舍不得滢儿,也不愿让你去那里受苦……” 对于善良的冯家人而言,他们一旦把林知晚看作是女儿,便跟冯滢一样疼爱,手心手背一样是肉,舍不得。 血脉亲情,即便是隔了一生那么长,也断不了。 可事已至此,他们不接受也得接受。 冯淳捂着脸不让自己哭出来,好半天才平静下来,这才朝小厮招了招手。 随身跟着的小厮走来,递上一叠纸。 冯淳接过来给林知晚,十分郑重其事,仍有些哽咽,道:“家里给你和滢儿带了很多东西,我已经派人装车,送去丞相府了,方便你走的时候带上。还有这些,最主要的就是这些。” 林知晚拿过来,看着这些像是银票,却画着从未见过的图案和不认识的 文字。 “北燕也是有钱庄票号的,和南越的钱庄票号彼此不流通,非得把银钱存进去才能用,冯家和北燕也有些生意往来,好几家大的钱庄里都有银钱存放,我选了几家常见的钱庄票号,每张银票都能随时兑换现银,你分开装好,以备不时之需。” 对于冯淳的关心,林知晚自然感动,可到底还是不好收人钱财:“这些我都带着,如果能见到滢姐,我会代为转交。” “唉,我娘说了,滢儿丢三落四,装了钱也会丢掉,左右她脾气坏功夫不差,走到哪里都不会受欺负,也饿不死。”冯淳很了解这个亲妹妹。 这次,他们一家倒是真的放心不下林知晚了。 “你一直都养在富贵人家,即便是受点委屈,却也没有被银钱束手束脚过,也没有见过外面的风雨大浪,出门在外,有钱能行万里,没钱寸步难行。” 身为商人的冯淳,最是信奉这个道理的。 他没什么好给林知晚带的,浑身上下也只剩下钱了。 “可是……” “郡主,”冯淳脸微微红了一下,只是害羞,没有别的任何意思,“知晚,我真的把你当做妹妹看待,也斗胆叫你一声知晚,你 若是认了我们冯家做亲人,便收下。” 冯家人的性子直,又热情,一旦认定你,就真心真意的对你好,林知晚最是知道。 林知晚心头生暖,笑盈盈道:“那我可收下了,哥哥可别心疼!” 听到这一声哥哥,冯淳恍惚了一下,像是看到从前于梁浅的身影,眼前被泪水模糊了一片。 这世上,除了冯滢,也只有于梁浅这个小表妹称他为兄长了。 如果梁浅还活着,想必和林知晚一样出落得美丽大方,许配了一户好人家,幸福安乐…… 每每想到自己没能救下于梁浅,冯淳便悔恨不已,一串眼泪流了下来。 冯淳抬起袖子,狼狈的擦了擦眼泪,还觉得不好意思,背转过身子去。 林知晚倒是看不出冯淳的心思。 等他平缓下来,林知晚恢复了往日的恬淡,说起一些盛京城的事。 “之前王爷把官家的生意都交给你做,这些生意没丢掉吧?” 那是卖了江慕云的面子,才揽下来的生意,而今江慕云的招牌倒了,林知晚一直忘了问,冯淳这笔大生意丢没丢。 冯淳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笑笑:“倒是有很多人惦记着,放眼南越,没有人能吃得下这块肥肉。” 第405章 金钱作保 这一点,冯淳是一点没夸大。 冯淳早就担心,树大招风,因此把冯家的生意交由好几个大掌柜出面代管,真正的银钱还是流进了冯家的口袋。 冯家是个财阀大头,可大家没有想过,冯家已经可以富可敌国。 话说回来,做通了官府的生意,其他很多也都好办了,冯淳也舍不得丢掉,因此更用心经营着。 为了让林知晚放心,冯淳谦逊一笑,耳根有点红,“说一句托大的话,即便是王爷真的倒了,旁人知道是我是追随王爷的人,也没有人敢动这桩买卖。” 稍动一动,有可能招致整个南越的商业链断裂,闹到皇上那儿才叫收不了场。 冯淳有这个资本,说这种话。 林知晚一笑,“这个时候,只求你保全自己,保全冯家。” 忽而一想,冯淳刚才说……即便王爷真的倒了? 难不成在他心中,慕王爷还不算败得太惨吗? “难道你认为,王爷还能起死回生?”林知晚问。 冯淳想了想,“王爷毫发无损,尚有前路可进,后路可退,又怎么能算是败或者死呢?” 冯淳的言论,倒是让林知晚很惊艳。 难不成是跟着江慕云一段时间,耳濡目 染的,冯淳这个向来不懂人情事理的也开了窍? 林知晚有心再试探试探冯淳,又问:“如果,王爷真的能够翻了身,你是否愿意继续跟着王爷?” 冯淳憨憨的笑了笑:“郡主,莫说你现在和王爷有姻亲,为了你,我都会为王爷效力……王爷足智多谋,确有王侯将相之才,也有仁君之相,我看准了王爷这个主子,才愿意为他尽忠尽力的。” 冯淳十分笃定的说:“这样说吧,如果王爷现在开口,他有翻身的本事,我就是散尽家财也愿意全力相助!” 话罢,林知晚的心中久久震撼。 确实是没有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冯淳,竟然有这样的决心。 除了做生意,冯淳从未对谁这样死心塌地过,就连儿女情长之事也没有。 此前,林知晚瞧见冯淳对江慕云狗腿的模样,还当冯淳是被洗脑了,或是想抱大腿,没想到文弱书生的外表下,竟有这样刚毅果断的决心。 “看不出来啊!”林知晚笑叹一声,调侃着冯淳。 冯淳正襟危坐,这才发现自己话说的有点多,脸红的像是番茄,不好意思的说出他果决背后,真实的想法。 “散尽家财也……也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些时日,就赚回来了……” 看到冯淳笑嘻嘻的害羞模样,林知晚这才笑出声来。 确实是啊,对于普通人而言,赚钱养家糊口是多么难的事,可对于冯淳而言,赚钱,钱生钱,是信手拈来的容易事了! 人比人啊,气死人。 笑过之后,林知晚慢慢恢复正色,轻笑道:“你对王爷忠心不二,王爷也不会亏待你的。这段时间一定会出现许多流言蜚语,既然你打定主意要跟着王爷做一番事业,那么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得稳住。” 林知晚的嘱咐,冯淳自然听到心里去了,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这个我记住了,其实,北燕边境跟冯家来往的生意也不少,时常会有一些客商来京看货谈生意,我与不少的北燕客商都相交甚好,他们会带来很多消息,我也会时时关注着你们在边境的动向。” 说这些,冯淳也只是担忧,为江慕云筹谋,“我也听说了,粮草掌握在丞相大人手中,只是丞相大人似乎……并不像从前一样,跟郡主和王爷一条心。” 林知晚笑着摇摇头:“名义上的父女,没有了利益,其他都是过眼浮云。” 听到 林知晚这样的解释,冯淳更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想,知道林愈和他们不对盘。 “尽管他掌握着粮草,也绝对拿捏不住王爷的。” 冯淳笑容轻松,“如果到了那步田地,王爷需要银钱粮草,随时来知会我。” 看到冯淳这般自信的笑容,林知晚却一点也不觉得他在吹牛皮。 林愈代表的是官家,手上掌握着粮草命脉,而冯淳都不放在眼里。 冯淳并非鄙视天家的实力,而是他的经济实力太过强大,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对于冯淳的效忠,林知晚深信不疑。 她这个表哥做惯了生意,不轻易相信人,只是一旦信了,那便是能付出所有为代价的。 有了冯淳的金钱作保,林知晚对前路更不担心了。 明天就要离开了,因着冯淳带来的好消息,林知晚没有一点伤怀,反而轻松不少。 忙了两天,却一直没见过江慕云,不知他准备得如何。 该道别的也都道别了,该安置的也安置好了,林知晚来到了慕王府,来瞧瞧明天一同起身的伙伴。 慕王府的下人,仍像是平常一样,走路做事都有条不紊的。 跟随着管家来到卧房,瞧见江慕云坐在窗下,正在 看书。 瞧他这模样,像是一个悠闲度日的文官,而非明日就要动身,去往险境的人。 “王爷安好。” 林知晚慢步走过来,站在他面前,笑问:“明早出发,王爷已经准备好了吗?我只收拾了需要携带的药材,还有一些随身穿的用的……还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 然而,江慕云专心致志的看书,还翻了一页,整个人沉浸其中,似乎看不到旁边有一个林知晚。 林知晚没有生气,又问:“明早何时出发?还要进宫再作别吗?” 就连站在门口的管家和樊南,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尴尬,两人相视一眼,识相地关上门,走开了。 毕竟是在身边伺候多年的奴仆,他们知道江慕云这是在跟林知晚闹脾气,便都不来触霉头。 房门被轻轻关上,还是发出咔哒的声音,让林知晚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微微垂下头。 她声音依旧温柔:“我已经收拾好了,明早会在城楼下等王爷,若是有什么变动,王爷差人知会我一声。” 说罢,林知晚转身离开。 她不喜欢跟人撕破脸,更不喜欢发脾气,如果谈不拢,那就不多说了。 第406章 江慕云发怒 心中能想得开,只是看到江慕云不予理睬的模样,林知晚的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得江慕云一声冷笑。 “才被我晾了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了?那边境的冷风,你就知道你能受得了?” 林知晚的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见江慕云紧紧捏着手中那本书,翻开的那一页全都褶皱了,而江慕云脸上的愤怒显而易见,连连冷笑。 “我还以为你胆子大了翅膀硬了,做什么事都不需要跟人商量了!现在怎么知道来问我了?你在宫里的时候,主意不是很正吗?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倒是不敢相信,你有这样忠君爱民的大义!任谁都拦不住啊!” 越说越气,江慕云将手中的书往边上一摔,砸碎了一旁架子上几件价值连城的古董,哐当哐当碎了一地。 然而,江慕云的怒气完全没有消减,尤其是在看到林知晚那副平静又不思悔改的表情时,火气更添了一倍,似乎把以往积攒的火气在今天全都撒了出来。 “开口答应之前,你知不知道北燕边境是什么地方?两国交界最为混乱,全都是暴民流民,即便是不爆发战争,也没有安定的 日子!别说去边境了,只要出了盛京城,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这支队伍?皇后、贵妃、槿王、花家……哪怕是他江琮云,想必也在痴心妄想,能杀一个可以承袭皇位的皇子就少一个竞争对手!” 江慕云冲到林知晚的面前,气冲冲的指着她的脸,咬牙切齿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就留在盛京,保护自己就可以了,而你却……是不是皇城脚下的好日子过腻了,你想去玩玩命?” 怒火能冲昏头脑,打又打不得,骂也骂够了,江慕云狠狠地甩下手去,侧过身子,只留给她一个失望的侧脸。 “林知晚,我还当你是这盛京城中难得聪明通透的贵女,没想到也是个蠢蛋!” 方才来的路上,还见到艳阳高照,此时小轩窗开着小缝,却没有一丝丝光线透进来,被窗下绿色藤蔓挡得严严实实,屋里的灰暗,也令人透不过气来。 从来以温柔多情示人的江慕云,似乎从不曾在人前发火,哪怕连高声都不曾有过,这才让大家时常遗忘,他曾是战场上的冷面修罗。 可今天,江慕云气急败坏,丢掉了面具。 林知晚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把气息调匀了 ,慢慢平静下来,这才缓缓扬起唇角,声音轻如山涧溪水。 “你从没有让我独自面对过敌人,而我,也不想让你孤军奋战。” 江慕云的身形微微一震,缓缓转过身子,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若是有一面镜子,林知晚就能看到此时的她,那双美丽温柔的眼睛是充满了多少迷恋和心疼。 江慕云的目光中有一丝丝错愕,微微张开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眉头松了又皱。 他对林知晚私自做决定的事情很是生气,今天就想痛骂她一顿来着,他也料定以林知晚的个性,或许沉默不语,或许跟他争辩个高低,却万万没想到…… 似乎有什么,偏离了江慕云可以掌控的轨迹。 令他意外,令他惊喜。 望着林知晚许久,江慕云那张绷着的脸,这才笑了出来。 他一直期盼着的,林知晚的重视和怜惜,竟然是在这种时候? 这倒算是他因祸得福了? 愈发感叹命运弄人,江慕云喃喃一笑,眼中所有的冰雪全都消融,比春天更加温暖。 他将林知晚轻轻揽入怀中,慢慢搂紧,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着,像是在搂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这么讲 义气?你就忘了最初,我是如何把你推入火坑的?”江慕云轻笑着,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林知晚身上的味道,令他心安心静。 第一次见面,江慕云为了毁掉他们之间的婚约,意图捧杀,后来也曾将她沦入险境,置之不理……这些,她怎么会忘记呢? 只是,她记忆中更多的是,江慕云帮她助她爱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出现在她身边,帮她摆平一切困难,若是不平,那便和她一起进了冰窖,陪她生陪她死…… 林知晚闷笑着:“所以啊,我得时时刻刻在你跟前,伺机报复啊!” 江慕云推开她,两人相视,忽的噗嗤笑了。 笑着笑着,林知晚的眼中闪烁泪光,十分笃定的仰头望着他。 “王爷,这绝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这是江慕云重新开始的契机,林知晚要陪着他,看到未来的光明。 这一时刻,看到怀中这个娇小的人儿,即便是哭,也那么可爱,可爱的让人疼惜。 江慕云低下头去,轻轻的啄住了她的唇瓣。 这是一个思念到极致的亲吻,是一个答允她一定会风光回归的亲吻。 这一次,林知晚没有拒绝。 江慕云搂着 她,轻声笑问:“凡事有成有败,去了那苦寒之地,万一再也回不来,你押错了注,岂不是会后悔?” 他似乎能猜得到林知晚的答案,只是想听她说。 看不到他眼中的戏谑,林知晚回答得十分认真。 “我把这条命都押在了你这里,你不会让我后悔的。我们再次回到这里来的时候,一定会万众瞩目,辉煌而盛大……” 是啊,为了辉煌而盛大的那一刻,他们要拼,要争,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一夜,皇城中的很多人都没有睡着觉。 该离京的将士们,都在跟家人做着告别,满怀不舍。 还有一些人,为了江慕云和林知晚能滚出盛京城,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家家灯火,都安放着不一样的心思,等不及了到天亮。 天蒙蒙亮,江慕云就接了林知晚,一同去了皇宫里,要先跟皇上皇后辞行。 江慕云及手下精兵将领,带着林知晚,在朝堂上三拜九叩作别,皇上朝臣又是一顿夸奖之后,皇上这才沉下脸色,轻叹道。 “慕云啊,今天随你同行的精兵有两万人马,其余人等,还在豫州整合,待豫州那边准备好了,就会调去边境,全部归你统管。” 第407章 减三万兵 话罢,大家都安静下来,在细细品着皇上话中的深意。 怎么,当初说是五万精兵,现在又变卦了?成了两万? 对此,皇上早就安排的明明白白,“慕云,这样,等你去边境处,一切稳定下来,其余三万兵将很快就到,这件事就由……槿王来安排!” 皇上和颜悦色:“你弟弟来安排此事,你就能放心了!” 江槿云站出来,拱手拜道:“是,父皇,儿臣一定好好督促豫州兵将,尽快赶赴五哥那里。” 这个临时变动,倒是打了江慕云一个措手不及。 江慕云处变不惊,淡笑应声:“儿臣听凭父皇安排。” 砖红色的宫墙下,江慕云和林知晚快步往宫门口走着。 离宫殿远了,周围也没有随行的陌生人,林知晚这才出言相问。 “临时变卦……皇上的心意必定是被人左右了!” 江慕云看了林知晚一眼,嘶的笑道:“你怎么是个姑娘家?不然做个丞相什么的,一定是懂得君上心思的红人!” “王爷,我是说认真的!”林知晚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 “我也是认真的。”江慕云慢慢恢复正色,轻笑了一声,完全在意料之中似的 ,“这还有什么悬念吗?左不过就是槿王那伙人,私下向父皇进了什么谗言,怕我再手握重兵造反……” 早年间,江慕云也曾带兵上阵,前些日子也手握重兵。 还不是因为手上的权势滔天,这才让人盯上,稍微在皇上那里说上一嘴,皇上就忌惮的不得了。 皇上对他,可谓是千防万防! 至于谁向皇上胡说八道的,江慕云也懒得去查,只瞧这事儿是谁受益,便知道了。 林知晚看着江慕云,“王爷似乎不甚在意?难道不要这三万兵将了?” “当然要了!”江慕云一甩袖子,眉峰稍稍下压,唇角轻扬,露出冷嚣的笑,“不光是要,我还得让他们乖乖送来!” 至于用什么手段,那就是日后江慕云的本事了。 有仇必报这一点,林知晚倒是很相信江慕云的。 大军已经在城下等候,两人从宫中匆匆赶来,送别的人已经在城门口挤满了。 见他们一过来,大家便都围了上来,男的围住了江慕云,女的围住了林知晚,或真心或假意,都在告别。 而另一方,倒是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有一群人,还在围着林愈! 在人堆儿里,林愈洋洋得意,耀武扬 威。 掌握着粮草的林丞相,还背靠着最得势的槿王,这下子也飘了起来,享受着众人的吹捧,却没有理会即将远行的女儿。 跟那些虚情假意的人说了几句话,林知晚就拉着前来送别的采蝶,走到了一边去。 看到人家主仆俩有话说,那些贵女讪讪一笑,便也识趣的不往跟前凑。 “小姐,能不能不走啊!” 采蝶的眼睛肿的像是核桃,她已经哭了两天了,每次想到林知晚要离开,就哭得连饭都吃不下。 林知晚用帕子给采蝶擦了擦眼泪,疼惜的笑道:“已经到了今天,到了这个地步,还怎么留下啊?采蝶,你也大了,不能再说孩子气的话了。” 采蝶抽了抽鼻子,点点头,瓮声瓮气道:“奴婢都听小姐的。” “赵姨娘呢?” 林知晚扫了人群一眼,只有几个下人跟着采蝶过来,再没有丞相府的主子前来送别了。 别人都说得过去,只是赵玉荷不来,倒是很奇怪了。 采蝶说:“赵姨娘一说起小姐要走,早上哭晕好几次了,老夫人就说不让她来送了。” 再说老夫人,她岁数大了,不出来也实属正常。 只是,还差一个人呢…… “那,柳青青 呢?” “夫人说,她胎像不稳,大夫说了不宜多走动,便在家休养了,”采蝶陈述着,“不过,她给小姐带了很多吃食、衣裳、被褥那些,奴婢已经差人装在随行的马车上了。” 对于柳青青,采蝶倒是没有什么怀疑,还觉得柳青青这人挺仗义,即使是来不了,还给林知晚带了这么多东西,想得很周到。 然而,林知晚却能看透柳青青的心思,也是猜到了今天的结果,不在乎的笑道:“她到底是靠不住,之前嘱咐她的那些话,也是无用了。” 她看着采蝶,认真道:“采蝶,你去把新宅邸打理好了,看顾好赵姨娘,一定记住我说的,府中有事就不能再去找柳青青了,去季家搬救兵。” 这句话已经说了第二遍了,采蝶使劲点点头。 虽然,她也看不出柳青青有什么错处,只是林知晚吩咐的,她一定遵从就是了。 不经意间,林知晚一个转眼,瞧见队伍的最前方,有一个骑在马背上的男人,正眼巴巴的往这里望着。 他板着一张脸,不知道的便以为,他是在搜罗什么小贼之类的。 林知晚掩唇笑着,“你是不是还没跟樊南说上话呢?” 采蝶猛一回 头,一眼扫过去,便找到了樊南的所在,小脸唰得红了下来。 周围人多眼杂,采蝶也只是多看了一眼,便赶紧低下头。 “行了,这种时候也顾不上那么许多,去告个别吧。”林知晚推了采蝶一把。 采蝶抬起头来,有点为难:“小姐,这么多人,万一旁人非议小姐……” 林知晚倒是明白采蝶的意思,采蝶是怕她和樊南好了,难免让人诟病林知晚,为了留住男人的心,还让自己的婢女去勾搭慕王的亲信。 可是,这对于林知晚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林知晚满不在乎的笑笑:“我若是在乎他们的口舌,死一百次都不够!若是连你的婚嫁之事都做不了主,那我这个主子也太没用了!” “小姐……”采蝶又感动得不得了,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林知晚心里也难受,却含笑推着采蝶过去:“行了,前两天我还瞧见你绣着一块方巾,该送就去送吧!” 远远的瞧见,采蝶去了樊南面前,两人的目光交缠在一起,怎么也不舍得分开…… “不曾想,还是一对痴男怨女……”林知晚叹笑着,总觉得儿女情长和樊南这种惯常严肃脸有太大反差,想想就觉得好笑。 第408章 城下送别 刚收回来目光,便瞧见季梓薇匆匆走来,到了近前,又是却步,有点哀怨的望着林知晚。 “你终于来了,还当你不来送我了呢!”林知晚笑望着她。 季梓薇一步步走近,走到林知晚跟前,这才气得骂道:“北燕边境那是什么好地方?能让你和冯滢前仆后继,你那么开心,还用得着我来送你?” 说着说着,季梓薇那双幽怨的眼睛里浮现起泪光。 她这个人倔得很,从来不说舍不得。 林知晚打趣道:“要不,你也跟着走吧?到时候,让王爷给你引荐一位将军大将什么的,就在那里安家?”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还想把我也拖下水!” 被林知晚这样一说,季梓薇抬袖擦掉快留下来的眼泪,瞪圆了眼睛,那点悲伤全都被火气冲散了。 骂着骂着,季梓薇停了下来,犹豫了片刻,挑起眉来,试探地问了一句:“还来得及吗?要不,你们等等,我回去收拾收拾……” 林知晚眼窝一热,被这个直肠子又傻气的季梓薇给弄得有点鼻酸,将她拉到怀中,轻轻地拥抱着,笑道:“我逗你的,还当真了?” “你……”想到被涮了,季梓薇气 得,挥起小拳头,就想打林知晚的后背,却听林知晚在她耳边轻声说着。 “梓薇,你得留在盛京,万一有什么消息,还得靠你来给我传信。” 季梓薇放下拳头,放开她,怔怔地望着她:“这……” 已经松开了,林知晚的声音又恢复刚才的高度,含笑嘱咐着:“替我照顾好新府邸,若是采蝶那丫头有什么难事求到你,你帮帮她。” 告别了好一番,江慕云终于抽身,来找了林知晚。 季家父子三人围着他们俩,还有吴归远和吴灵均。 吴灵均已经紧绷着脸面,好不容易张了张他那金口,拧眉问道:“王爷,此行……真的不用属下跟随保护吗?” 江慕云勾唇:“你究竟是想保护我,还是想借机去边境?” 吴灵均沉默了。 打交道十几年,吴灵均不爱说话,江慕云却也摸透了他的脾气秉性,笑道:“盛京怎么能不留人?你就在这儿好好呆着,若是时机到了,我自会叫你去的。” 遵守军令,不需经过任何思索,吴灵均应了声。 跟前的几个老臣,都很依依不舍,江慕云一扫众人,面上含着几分笑,说出的话轻飘飘,却也有千斤重 。 “你们在盛京,万万稳住自己,不可冲动行事。” 虽没有跪拜大礼,可这一众人的目光,就有一种肃然之气。 他们心中都明白,他们一直以来相信着的主上,一定会凯旋归来,带他们再创辉煌帝业! 拜别了自己人,终究是要见一些讨厌的。 “五哥,郡主,山高路远,二位珍重!” 江槿云着一身云纹锦衣,笑意盎然走来。 身侧,也是同样意气风发的槿王妃花望舒,笑盈盈而来:“五哥,郡主,我早说了,你们两人一同前去,路上还能有个伴儿,我们和宫里,也好放心不少呢!” 他们的风凉话,江慕云一应收下,勾唇道:“七弟和弟妹也要小心谨慎。” “小心,谨慎?”花望舒有点疑惑。 林知晚笑了,“槿王妃何其聪明,倒是听不明白慕王爷的话了吗?王爷是说,二位需小心谨慎,否则这好不容易偷来的权势,一不留神就易主,到时候就得来跟我们作伴了!” 反正快要走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能逞一时是一时! 信命的都是那些拥有的人,他们生怕失去,倒是一无所有的人,他们只信自己。 像是此时的花望 舒和江槿云,他们拥有的太多,别人说个什么,他们都会忌惮。 花望舒脸色微变,冷笑道:“郡主,你……” 花望舒的火儿还没撒出去,便听到马蹄哒哒、马儿嘶鸣的声音近来,众人转头看去,那是九皇子江念云骑马而来。 待江念云下了马,这才看到马背上还有一个娇小的人儿,是三公主江灵曦。 两兄妹下了马,来到了江慕云跟前。 “五哥……” 江念云走上前来,眼中含着许多不舍的情绪,向来不善言辞的他,拥住了江慕云,道了一声。 “保重!” 江念云比他们都小几岁,面容尚且稚嫩,一贯冷峻,今天倒是多说了几句。 “五哥,若是盛京有什么事,只管交给我去办!” 话不多,江慕云却能明白江念云的情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弟弟!” 他们并非亲兄弟,江念云还是花令宜的小儿子,只是花令宜没有对儿子一视同仁,一心只扑在更为优秀的江槿云身上,忽视了江念云。 这样一来,江念云便时常和同样出身高却不受重视的江慕云玩在了一起。 众人都说江慕云是阎罗王,可江念云却永远记得,那是一 个永远会护着他不从宫墙上摔下来的兄长。 这种时候,却总有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惹人生厌。 “呵,一个肚皮爬出来的,才是亲兄弟,九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记错了!”花望舒讥讽着,总是见不得江念云这副模样。 自打成了亲,花望舒就没有多待见江念云这个小叔子,从不站在江槿云这边,胳膊肘往外拐…… 虽然没有掌握权力,可江念云又怕花望舒个什么? 江念云直冲冲的,顶撞着花望舒:“你这句话,去父皇、母后和皇祖母那里去说!” “……”花望舒被怼得一句话说不出,偏过头去。 一个肚皮爬出来的?这皇宫里的皇子公主,有多少又是能从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 若是这个是非搬弄到了皇后、太后那里,也够花望舒喝一壶的! 的确,江念云只是不屑于参与这些纷争,他躲他让,并不代表他会任人欺凌! 一群人看好戏,江念云并不在乎自己下了花望舒的脸面,只是江慕云不能不在乎。 在皇权纷争面前,可是没有什么亲兄弟的面子可言的,江慕云也怕江槿云和花望舒疯起来,连对着江念云这个亲弟弟,也不会手软的! 第409章 出发 “你嫂嫂说得有道理!”江慕云打着圆场,给花望舒一个台阶下,随即翻过这页,换了话题。 江慕云又拍了拍江念云尚且瘦弱的肩膀,笑道:“你好好读书习武,等我回来,再跟你比试比试。” 江念云这个少年郎,眼中有着自己的执着和倔强,“你要是不回来,就是怂了,认输了!” 说这话的时候,江念云眼眶发红,近乎执拗的看着江慕云。 是的,江念云生怕他回不来。 江慕云无声笑笑,什么话都没说。 “五哥……” 一直躲在九哥身后抹眼泪的江灵曦,终是忍不住,上前来,趴到江慕云怀中,泣不成声。 然而,江慕云和林知晚似乎都注意到了,江灵曦虽是趴在他怀里,湿漉漉的眼睛却一直望着林知晚。 正在气头上的花望舒,可注意不到这个细节。 她只是心里窜起无名火来。 为什么江槿云的亲弟弟亲妹妹,对于他们的死对头江慕云,都这般要好? 这两个人年岁尚小,没有超然的智慧,也帮不上他们,可花望舒终究还是气不过,这亲不亲生,又有什么重要? 他们真的得到了皇权,头一个要发落的,就是他这 些吃里扒外的弟弟妹妹! 安抚好江灵曦,江慕云便翻身上马,大军整装待发,只听他一声号令。 长长的队伍从城中排到了城外数里,在逼仄的城门口,显得尤为气派。 可他们这些当权者心里却明白,若真是碰到了什么恶战,这两万精兵就像是抓了一把豆子似的,往战场那么一撒,还不被人活吞了? 人数太少,少得可怜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江慕云调转马头,站在队伍最前面,振臂高呼。 “出发!” 江慕云的两万精兵,以及林知晚手下由四十人组成的医疗队伍,算得上是浩浩荡荡的,前往北燕边境了。 城中虚伪谄媚的景象,他们已然看不到了。 大军一走,大家自动归拢到江槿云身边,众星拱月一般,跟他攀交情、献殷勤。 江槿云十分自得的享受着这一切,想到了前不久,江慕云就是这样被高高地捧起来,而盛京城的中心现在换成了他江槿云……抢来的一切,越想越痛快! 想要巴结江槿云的人不计其数,总是有那种厚脸皮的,硬是从人堆里挤进来,一个脑袋探到了江槿云面前,笑得尤其谄媚。 江槿云 往后退退,轻皱了眉,勾唇问道:“林丞相,这样着急,何事?” 对于太过殷勤的林愈,江槿云是极其厌恶的,可他需得装出一副温柔的面孔来示人。 林愈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拱手一拜,“倒是,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槿王殿下您,天不亮就起来送行,太过劳累了,丞相府就在前面,要不……殿下去歇歇脚,喝一盏清茶?” 看到林愈这副嘴脸,大家或多或少的鄙视着他。 别人来巴结也就算了,可林愈他未免太不要脸了吧! 前不久江慕云还在势头上,林知晚也是这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女,林愈那叫一个耀武扬威,走到哪都把女儿和未来的女婿挂在嘴边。 人家刚失势,林愈就上赶着来江槿云这里献殷勤,谁能受得了他这副小人嘴脸? 所有人都在暗暗嘲笑着,笑骂着。 就连在人群后面的季梓薇,也暗暗啐了一口:“什么东西,从前借了郡主和王爷多少光,说变就变……” “别胡说!” 听到季铭礼轻声斥责着,季梓薇不服,还想说话,就被季崇泽拖走了。 一路上,季崇泽还在叮嘱着:“王爷临行前千叮咛万 嘱咐,不许冒尖,不许张扬,你安分点……” 最外围,看完了这场热闹,一对满身贵气的母女便上了陈府马车,离开这里。 马车之上,面容清秀的陈幼菡笑问道:“母亲,慕王被支到北燕边境,没了争斗的机会,我们……还有必要曲线救国吗?” 陈幼菡说的就是,她是否还要去勾引林愈。 事实上,几次私下往来,林愈已经上了钩,只待陈幼菡拽一拽这根线。 仪态端庄的陈夫人,冷哼一声,“原本当初,你父亲是想投靠到慕王麾下的,没想到慕王这样不争气,没怎么样,就让槿王玩弄的团团转,他失势了,林丞相也不再指望他这个姑爷,你自然也不用再去嫁给林愈这个糟老头子了!” 陈夫人也心高气傲,只是拗不过陈钰,让女儿嫁给林愈,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也全然是为了家族兴盛罢了。 可这个时候,风向变了。 陈夫人拉过女儿的手,为她的未来重新规划着:“眼下,槿王炽手可热,他的后院里也只有花家大小姐一个,若是你能嫁去槿王府,那比当初嫁给林丞相要好多少倍!到时候,风光、体面、权势,咱们 都有了!” 陈夫人笑得十分自信,在她的设想中,若是这个宝贝女儿能挤掉花望舒,成为槿王妃,那就更好了! 只是事情,要一步一步来。 对此,陈幼菡笑着应允,眼中满是自信的神色。 “女儿会努力的!” 已是九月末,冷风吹得脸颊都生疼。 盛京城中盛传着:冷面的阎王送走了,慈善温和的槿王会继承大统,真是南越之福啊! 南越的风向啊,彻底变了。 “老爷,别难过了,好在前两天她已经来道过别了,知晚是个聪明孩子,还有慕王相护,在外面一定不会受欺负的。” 人群最外围,李华君这样宽慰着于修远。 大军早就走出城门,一群人开始吹捧江槿云,于修远还在巴巴的望着,心里总是舍不得林知晚的。 “这些,我都知道……”于修远轻叹一声,垂下眸子,背转过身去,准备回家。 他自然是知道,林知晚有她的能耐,可就是忍不住的担心。 今天这种场面,太多人到跟前跟他们告别,无论真心假意,那也都是一些身份显赫的人挤在前面,而于修远这个辞官了的老朽,又怎么能够得着再说上几句临别的话呢? 第410章 于修远的故人 心里总是遗憾的,于修远走路都心不在焉,没看清前面,就在拥挤的人群中被人猛地撞了一下。 “抱歉,抱歉……” 出于礼貌,于修远连忙道歉,这才抬眼瞧清楚,被他无心撞到的人,是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年轻男人。 这个人小鼻子小眼,是一张极为普通的脸。 于修远关切道:“是我太不小心了,小友没事吧?” 矮男人咧嘴一笑:“小事。” “那就好。” 还算是遇到了开明人,于修远笑着点点头,这便拉着李华君准备走,胳膊却被拉住,耳边是那矮男人的声音。 “于院长飞黄腾达了,碰见老熟人,竟也不愿聊几句?” 听到这句话,于修远一怔,转头看去,那个矮男人仍是那样没心没肺的咧嘴笑,可若是仔细瞧那双眼睛,却是透着无比的精明。 老熟人?再怎么看,他都不认识这个男人啊。 “是不是……” 于修远微微笑着,正想把胳膊不动声色的抽出来,却发现那矮男人的力气出奇的大,他用了巧劲都无法挣脱,一时间,那句‘认错人了’也没说出口。 望着这张脸,于修远在仔细的回想着,在他平生遇见的人中,并 没有这号人啊。 见于修远那迷茫的眼神,矮子却嘿嘿一笑,沉沉道:“看来,你在外飘荡二十余年,手艺下降得厉害啊,于修!” 听到这一声于修,于修远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僵在原地,“是你……” 世上能这样叫他的,恐怕只有…… 矮子依旧咧嘴笑着,眼睛却透着几分讥讽:“才认出来吗?我还没老眼昏花呢,你就老成这样……啧啧,看来一入尘世,催人老啊!” 一旁的李华君拧着眉,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更不敢打断。 于修远的手都变得冰凉,更听不出自己的声音有着轻微的颤抖。 “你不是要遵守族规,一生不下山吗?怎么如今,还到了南越的地界……” 于修远竟有些不相信,茫茫天下,怎么就能找到这里来。 “你不负责任,以为可以就这样躲掉吗?”矮子冷笑一声,“我若是不下山,又怎么能见到你?怎么会知道……你奔着凡尘的荣华富贵而来,如今却清贫至此?” 矮子上下扫量了于修远和李华君,穿的衣裳都极为朴素,身上没有一件值钱物件儿,看起来,不像是官家和官太太。 实际上,林知晚给 于修远拿了钱,珍稀的古玩字画也不老少,于宅的日子甚至比之从前要好太多,只是李华君持家严谨,老两口不喜奢侈罢了。 关于这些,于修远不欲与他辩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这才敛眉,质问道:“前一阵子,你费尽心思给那罪女换脸,难不成……” 似乎猜到了对方的心思,于修远都觉得后脊背发凉:“难不成,真的是你,唆使她去了皇上那里,意图……” 接下来的话不好说,可矮子也能心知肚明。 于修远说的是林知弦。 有可能,是这矮子选中了落魄的林知弦,给她易容乔装,取代了张缈渺,进宫伺候皇上,然后……找一个很好的时机,杀掉皇上! 当然了,这个猜想说出来,就是忤逆大罪,于修远并没有说出口。 见于修远一副认真的模样,矮子大笑,像是快笑掉了大牙,随即呲牙冷哼道:“你出来久了,真是连我的行事作风都忘了!如果我真的想背后设计,就不会选那么蠢笨的人!” 说起林知弦,矮子还一肚子气,辛辛苦苦费了那么多材料给她做的脸皮,就这样被人揪住了小辫子,杀了头了。 尽管变换了陌生的面孔 ,于修远还是能感受到他过往老辣的行事作风,心中隐隐担忧,拧眉沉声:“你究竟想做什么?” 矮子笑声古怪,阴沉沉地盯着他:“我听说,你当了皇帝老儿身边的大官,又不干了?真是错过了大好机会啊!” 矮子的笑声,令李华君浑身起鸡皮疙瘩,十分的毛骨悚然。 或许李华君听不出来,而于修远却懂得,矮子所说的大好机会,并非指他的官途。 于修远的态度十分强硬:“我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会与你同流合污,你死了这条心!” 正如他当初从那里剥离一样,即便浑身鲜血淋漓,他也绝不回头,绝不后悔。 矮子慢慢收敛了笑容,漫不经心地笑着:“我这趟来,可以说是为了你。” “老夫不敢领这个情!” 于修远狠狠甩开他的手,又像是臭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矮子不生气,歪头笑问:“我就是来问问你,到底要不要回去?要不要完成你身上的使命?” “三十多年前,我决意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于修远十分强硬。 他这个人,绝不回头看,永远相信自己的选择正确,前路比后路光明。 这样的 回答,矮子倒是不意外,冷不丁的一声笑。 “我听说……你还有后人……” “我的儿孙,前后亡故,遗憾再留不了后了!”说到这里,于修远竟然有一丝痛快,这倒是让矮子抓不住一丝软肋。 看到于修远得意,矮子有点恼羞成怒,啐骂道:“废物,没用!” 矮子生气了,转身就走,被于修远一把钳住胳膊。 矮子那双眼睛十分阴鸷地盯着于修远,配上这张傻憨憨的脸,似乎有些不相匹配。 于修远沉下声音,质问着:“你来这里,究竟还要做什么?” 矮子呲牙笑了,流露着一丝怪异。 “你已经不是我族中人,更管不着我要做的事!” “你……” “我得让你记住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对当初所坚持的那些可笑的愚见,而感到后悔!愧疚!失望!” 说罢,矮子使了劲儿要甩开于修远,可于修远用着巧劲儿,手上的力道也大了许多,那矮子挣脱不开。 矮子冷笑一声:“你总喜欢做这种无谓的挣扎!” 话音刚落,只见矮子往地上扔了什么,便惊讶喊道:“谁的银子!” 周围的人一下子警觉起来,都往地上看去,一双双眼睛发亮。 第411章 采蝶的酱牛肉 人挤人的,将于修远和矮子挤得无处可站,一时疏忽下,于修远松了手。 再抬头时,只见人海茫茫,都在低头看钱,早就不见了矮子的踪影。 于修远陷入久久的平静之中,直到回了家中,仍是沉默着的。 李华君从来是个贤妻,不会对于修远的所作所为有半点置喙,直到晚饭的时候,见于修远仍是魂不守舍,她也哀叹着放下了筷子。 她不免回想起,初初见到于修远的时候,曾对她说过:我孤身一人,你可愿跟着我? 那个时候,她想都没有想过,为什么于修远孤身一人? 为什么于修远没有任何亲眷?为什么他也从不曾提起他的过往? 是啊,他不说,她也从不曾问过。 想来,今天见到的这个矮子,应该是于修远的过往。 “老爷……”李华君望着于修远,有些难言:“对于你的过往和来历,我从来都不知道……” 于修远这才回神,苦笑着摇头。 “不知道的好,过去的我,每一天都在痛苦中挣扎……” 说到这里,于修远竟有些庆幸的笑了。 “也幸好啊,梁浅不在了……” …… 盛京城外,已经走了半天的大队伍,在 城郊的一处森林中停下休息。 整片树林都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显得十分凄凉。 幸好是秋天了,也没有刺眼的阳光,否则大中午的在这林子里,怕是坐不住。 队伍停下休整,林知晚也下了马车,和江慕云同坐在一颗树下,简单的吃一些早就储备好的干粮。 “这是采蝶连夜煮的酱牛肉,王爷尝尝。”林知晚大方的分给江慕云。 也是刚出发,还能吃得上这些好东西。 江慕云也不客气,拿起一块大口大口嚼了起来,又喝了一大口水,牛肉的香气在口齿间扩散着,这才叫个好吃! “可惜啊!若是配上一口烈酒,才不算辜负了这块酱牛肉!”江慕云感叹着,有点遗憾。 林知晚不免笑了,一抬眼便瞧见站在江慕云身侧的樊南,便问:“王爷,樊南不能休息吗?” “谁不让他休息的?”江慕云回头瞅了一眼。 樊南站得笔直的像一根柱子似的,一双眼睛瞪得像是老鹰一般,就在巡视着周围有没有什么敌情。 见江慕云的眼神飘过来,樊南这才收敛了神色,回禀道:“郡主,属下不累,您和王爷好好休息……” “樊南,这是采 蝶做的酱牛肉,吃几块再继续站岗吧!”林知晚笑眯眯。 采蝶的心上人,她怎么能不多照顾着点呢? 樊南那张脸久经风吹,黑得天然又健康,听林知晚这一说,瞬间黑里透红,紧张得不知道该做什么。 “属下,属下……” “坐!” “是!” 江慕云一声令下,樊南这便坐了下来。 不过也是正襟危坐,双腿盘坐,两手就搭在双膝上,目不斜视。 林知晚笑笑,把酱牛肉推到樊南面前。 看着那些酱牛肉,任谁都垂涎欲滴,樊南咽了一下口水,抬起头为难地看看他们俩。 “王爷,郡主,你们二位吃就……” “吃!” “是!” “吃一半!” “是!” 看着樊南大口大口吃着酱牛肉,几近狼吞虎咽,吃着吃着,那双小眼睛还不自觉地笑眯起来了,心里肯定是在想什么美事。 林知晚偷偷笑了,江慕云却乐得打趣:“十万八千里,肯定想那个小丫头吧!爷就是后悔,走之前没让你娶了那小丫头!” “咳咳!” 樊南脸色一变,嘴巴塞得满满的,被这句话吓得呛红了脸,张牙舞爪赶紧找水喝。 喝下一口水,樊南好不容易 顺了气,委屈巴巴道。 “王爷,不好开这种玩笑……” 看到樊南那张黑脸憋得通红,林知晚笑得肚子疼。 一阵说笑之后,林知晚这才问起正事:“到边境,需要走几天?” 江慕云倚在树干上,神色颇为懒散,若不是身上这身盔甲,还以为他只是个游山玩水的清闲公子哥。 “慢则二十天,快则半个月。” 江慕云挑眼,笑看着林知晚:“怎么,走不动了?” 林知晚坐的是马车,而大部分士兵都是徒步。 即使是这样,士兵们经过长年累月的磨练,已经是皮糙肉厚,习以为常,江慕云也想到了,兴许这是林知晚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瞧她脸上已经有了倦色。 江慕云的脸色变得温柔:“才出城半日,现在我还能让樊南送你回去。” 正喝水的樊南赶紧放下水袋,挺直了后背,“是!” 樊南这个属下,真是时刻准备着…… 林知晚笑着摇摇头:“我就是提前问问,就怕这支队伍人多,消耗太多。” 对于林知晚的烂解释,江慕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从随身带着的包袋里摸出一个牛皮纸包,塞进林知晚的怀里。 那双慵懒的眼 眸荡漾着浅浅的波澜,轻声道:“盛京的糕饼,路上吃。” 那一包糕饼在手中没有多重,却在林知晚的心里沉甸甸的。 一摸这包糕饼是凉的,可林知晚的心头却是暖暖的…… 见江慕云又开始讨好林知晚了,樊南瘪了瘪嘴,这便灰溜溜的离开了,省得回头再遭一顿骂。 林知晚还没来得及道一声谢,前面便传来激烈的吵嚷声。 他们望过去,便瞧见有几个士兵打了起来,拳脚非常狠。 “住手!” 正在不远处保卫江慕云安全的樊南,看到这一幕时,便大声呵斥着,朝那边走去。 樊南还没走到那群士兵跟前,一个壮实的男人,穿着跟士兵不一样的兵服和铠甲,从一侧横插进来,将那几个打架斗殴的士兵拉开来,高声痛骂道。 “行军路上斗殴耍狠,你们也太无视军规纪律了?难不成想挨军法处置?” 把那几个人拉开之后,那壮实男人就站在他们之中,像是没有看到正在朝这里走来的樊南似的,已经率先呵斥起闹事者们了。 “是谁先动的手?现在主动招认,还能减免处罚!” 在那男人盘问痛斥的时候,江慕云和林知晚也往这边走。 第412章 狂妄的朱副将 见这个人似乎有点权力,却是个生面孔,林知晚低声问:“这是谁?” 江慕云不把这号小人物放在眼里,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略略勾唇:“副将,朱能。” 若非当着这么多人,林知晚怕是要笑出声了。 朱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江慕云走过来,众人低头,那个朱能副将的训斥也才刚刚收场,转身看到江慕云,就咧嘴一笑,大咧咧的拱拱手,回禀道。 “启禀王爷,这几个兔崽子闹了点是非,末将已经训斥过他们,让这群小崽子好好思过,王爷就不用担心了!” 这话说完,一片沉默。 林知晚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朱能,三十上下,仰首挺胸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军营里混得皮实了。 可这张嘴,究竟是毫无遮拦,还是压根不把江慕云放在眼里,竟然越俎代庖,代总兵管理起军中事务来? 周遭休息的士兵,自然有耳聪目明的,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个朱能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死寂般的沉默,大家都期待着江慕云来一场狂风暴雨。 然则,江慕云扫了一众人等,没来由的笑了一声:“有朱副将在,本王要清闲了。” “小事,小 事。”朱能嘿嘿一笑,感觉脸上颇有光。 在一旁的人都替他尴尬,难道听不出王爷话里有话?想必是要挨呲儿了。 见江慕云这个态度,樊南是很了解他不会多加斥责,这就有点着急了,“朱副将……” “朱副将,辛苦了!” 江慕云抢过话来,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这便转身走掉了。 朱能笑嘻嘻的给江慕云鞠躬行礼,随后还转过去,对那群兵蛋子说着:“瞧见没有,王爷对我的能力深信不疑,你们最好给我安分点……” 跟江慕云离开的樊南,听到身后朱能的声音,就越来越气,“王爷,这个朱副将太拿自己当回事了,他根本就是在藐视王爷!王爷您下令,属下这就去收拾他!” 樊南当然敢说这话。 虽说樊南身上并没有任何官职军务,但他是江慕云的亲信,这谁都知道,而且武功高强,有江慕云在的地方,江慕云是老大,樊南就是老二。 即便如此,樊南从来恪守本分,绝不敢僭越。 而且,在樊南所见过的人中,哪个不是对江慕云恭恭敬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怎么会有朱能这等放肆的人? 看樊南这么生气,倒是把江慕云逗乐了:“ 你气什么?” 江慕云气定神闲:“总得有这么个傻子,才能显得本王精明。” 樊南黑着一张脸,什么话都说不出。 江慕云又转向另一侧,乐道:“晚晚,你说是吧?” 对于江慕云的姑息,这下林知晚也有点看不懂了。 “我也不明白。” 江慕云的心情倒是不坏,翻身上马,望向前方正在整顿的士兵们,勾了勾唇。 “会明白的。” 出了盛京城,林知晚也愈发感觉到,很多事情已经不在她能谋划的范围之内,对于江慕云的心思,也有许多猜不透了。 想想也是,一个牟图帝位的人,若轻易让别人猜中了心思,那还了得? 林知晚微微失神之际,一旁有一道温柔又胆怯的声音在叫她。 “郡主……您……在这里啊。” 林知晚闻声转头,一看来人就认了出来。 眼前这个小姑娘十五六岁,她穿着粗布衫裙,梳着两条黑亮亮的大辫子,圆溜溜的眼睛很是可爱,此时望着林知晚,还有些怯生生的。 皇上给她选了一支三十人的医护队伍,只有这一个小姑娘,因此林知晚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叫……周晓晓?”林知晚看过名册,一口叫出小姑娘的 名字。 见林知晚笑容温柔,周晓晓也笑眯了眼睛,使劲点头,“是我……哦,不,是奴婢,奴婢,给郡主请安。” “你不是我的丫鬟,不用自称奴婢。”林知晚笑道,生怕吓着这个小姑娘,“怎么了?” 看到林知晚这样随和,周晓晓也松了一口气,将手中拿着的小布包打开,捧到她眼前,说话也小心翼翼的。 “这是来前,我带着的一些话梅,送给郡主……在路上吃……” 越说越没底气,林知晚看着她,这个年幼的小姑娘,尽管现在怯生生的,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送话梅?还是一片好心了。 正准备驱马带队的江慕云,瞧见这周晓晓跑过来,便多问了几句。 “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就跟着来了?” 见江慕云问话,周晓晓打了个哆嗦,看起来有点腿软,却强忍着,压根不敢直视江慕云。 “我、我是跟着父亲,周胜一起被选进医护队伍的,我学艺不精,不能、做大夫,只给父亲、给父亲打下手……” 大概就是个药童吧。 说完话,周晓晓的眼睛就往旁边瞟,像是求救似的。 一个中年男人一直在远远看着,瞧见周晓晓投来 目光,便急匆匆的跑过来。 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近距离见到了江慕云这号大人物,扑通跪下了,磕了几个头,不住地道歉。 “是小女冲撞了两位贵人,还望贵人高抬贵手!” “爹……”周晓晓眼泪哗哗,腿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 胆子小的一对父女,跪在那里,就好像江慕云和林知晚欺负了他们似的。 林知晚笑着扶起他们俩:“没事的,你女儿要送我话梅,我还没说感谢呢。” 周胜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摇头:“郡主娘娘愿意收下话梅,那是晓晓的福分,我们岂敢,岂敢……” 林知晚笑笑,便没有再说话。 不光是林知晚不说话,江慕云也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这对父女。 被盯着看没一会儿功夫,那周胜就眼泪汪汪,忍不住说了真正来意。 “郡主娘娘,能否、能否让晓晓随身伺候您?端茶倒水、洗脚穿鞋都行,要不然……” 说着话,周胜的眼泪就簌簌而下,“我们这些粗老爷们怎么都行,可晓晓她还是个姑娘,跟着我这个不中用的爹,受罪了……” 出发前,皇宫那边就已经把医护队伍的人选敲定下来,给林知晚送了名册。 第413章 变可爱了 名册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这些大夫、药童助手们的来处、家世,全都是些小地方来的,兴许也只是个蹩脚的江湖郎中,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来报名。 因为,去边境这一趟,朝廷答应他们能赚不少银子。 只是在赚到钱之前,眼下还是很艰苦。 比如,医护队伍只分了一辆马车,这些大夫药童会轮班的坐着押送药物的板车,坐一天下来,屁股应该都会成两半。 和行军队伍相比,这已经好多了。 可周晓晓还是个小姑娘,她坐了一上午的板车,吐了三回了,周胜看着心疼。 想必是这个原因,周胜才冒了险,让周晓晓来给林知晚送话梅,借机亲近。 打听了缘由,江慕云便道:“不如就跟在你身边,一路上也有人说说话。” 周胜和周晓晓眼睛亮了起来。 除了她之外,周晓晓是这支队伍中惟一的姑娘,也是个苦命的,林知晚这便答应了下来,将周晓晓带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周晓晓坐的规规矩矩的,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别紧张,我不是吃人的老虎。” 听到林知晚这般轻松的语气,周晓晓这才敢缓缓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望 着林知晚。 “郡主,您真好看……我还从未见过像您这样好看的女子……”周晓晓情不自禁的发出感叹。 林知晚倚着车壁,歪头笑问:“那,你见过最好看的姑娘是谁啊?” 这像是打开了周晓晓的话匣子,她回忆着:“我第一次跟我爹进盛京城,见到有一位高门户家的大小姐,她坐在轿子里,掀开车帘时,我才瞧见的,她好看的……像是一朵花似的!” 憋了半天,周晓晓就是这样形容的。 话锋一转,周晓晓摇头道:“当时觉得,那位小姐漂亮,今天近前瞧见郡主,这才知道,您才是仙女……” 从周晓晓的言谈举止看得出,她只是怯生生的,却没有一点防备心,更没有见过世面。 让周晓晓卸下心防,便东拉西扯的说了好多话,林知晚都含笑点头。 林知晚的话很少,听周晓晓说的差不多,这便从手上取下来一个镯子,递给周晓晓,笑道:“我年长你一些,今天能碰上,以后还要常相处,这就是你我的缘分,这个,算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瞧见林知晚递来的镯子,周晓晓着实是吃了一惊,“这是……白银缠丝双扣镯吧……” 随后,她连忙摆手拒绝:“这样贵重的镯子,我这样的野丫头戴上了也是要折寿的!” 见周晓晓不要,林知晚也不强求,将这个镯子带回手上,又从另一只手腕上取下来一个素银镯子,笑道:“这个银镯子没有多贵重,算是我的一份心意,收着吧。” 不强人所难,又贴心的为别人着想,周晓晓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伸出双手来接下镯子,如获珍宝一般。 林知晚叮嘱着:“这支队伍里,只有你一个姑娘家,去了边境,日子一定会苦一些,你好好干,将来大有前途,等回了盛京城,我再送你一个比这只双扣镯更好的!” 听到林知晚这样的承诺,周晓晓这才安心,笑容十分灿烂。 傍晚黄昏,天气凉了下来。 一路荒无人烟,终于见到一个茶摊,大部队就在茶摊附近的荒林里就地扎起营帐。 这茶摊做的就是这过路人的生意,看到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却也开心,求了几个士兵一起,煮了大锅饭来吃。 粗茶淡饭,在这荒郊野外,也只有一些主力干将才能吃得上热汤热饭,其余人吃的都是硬邦邦冷冰冰的干粮。 颠簸了一整天,林知晚 尚且在适应中,吃了几口采蝶为她准备的饭食,饱腹即可。 林知晚在茶摊上坐了片刻,一呼一吸,口吐白色的气,看来这天儿是真的愈发冷了。 “姑娘,您的茶好了。” 茶摊的店老板端来一碗茶,那是林知晚给了几锭银子,让他专门熬制送来的。 林知晚礼貌点头,接过来,便朝着江慕云所在的营帐中走去。 她双手端着一碗茶,还没腾出手来去掀帘帐,江慕云便从里面出来了,惊得她差点没有把手上的茶倒了。 “你怎么来了?”江慕云赶紧扶了她一把,无意中碰到了那碗茶,摸到了很烫手,便顺手接过来。 林知晚赶紧摸了摸冰凉的耳朵,手上这才不那么烫了。 “我……带了参茶,正好,给你端来。” “正好?” 江慕云戏谑的望着她,把她盯到耳根发红为止。 两人走到营帐旁的枯木桩子边,坐了下来。 江慕云一手端着参茶,另一手将臂弯上的一张虎皮塞到正在搓手的林知晚的怀中。 “夜里寒凉,盖上这个。” 林知晚摸着这张虎皮,光滑柔顺,膝盖被虎皮稍稍盖上,便觉得没那么冷了,十分抗风抗寒。 就在林知 晚抚摸着虎皮的时候,夜风吹凉了参茶,江慕云仰起脖子,一口干了,还砸吧着嘴,半响自己乐得发笑。 林知晚皱眉,偏头看他。 这是发什么神经? 看到林知晚的眼神,便能读懂她在问什么,江慕云长吐了一口气,笑嘻嘻的模样,看起来心情很畅快。 “晚晚啊,你真是变了!” 江慕云放下茶碗,仰头看夜空,一直乐呵着。 林知晚那张小脸立刻绷了起来,“……哪里变了?”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的浑身上下,根本没什么变化啊。 看到林知晚微有局促,江慕云哈哈大笑,一根食指玩着她一缕发丝,笑道。 “你啊,变可爱了!” “……”她竟无言以对,唯有仰头看星星。 两人闲坐着,吹冷风。 看起来林知晚一直在仰着头看夜空,余光瞥了一下那张虎皮,手指不动声色的拽着虎皮,状似无意的也盖上了江慕云的腿。 然而,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这一切,江慕云尽收眼底,心里乐开了花,揉着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按。 “喜欢我,就说喜欢我嘛!” 林知晚羞恼的推开了他,瞪眼睛:“谁喜欢你!” 第414章 逃兵 江慕云乐不可支,就喜欢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喜欢我的人多着呢,我让你插个队,还这么凶巴巴……” “……” 林知晚不接茬,这个话题就不了了之了,因为她心跳已经乱了。 两人仰头看星星,沉默不语,也平静许多。 “走了一整天,还习惯吗?”江慕云轻声问着。 四十五颗……林知晚正无聊的数星星,被江慕云打断了,回答道:“没什么不习惯,比在那个尔虞我诈的地方,舒服太多。” 就像是抛却了前尘往事,然而也只是暂时的。 江慕云不置可否地笑笑,又问:“周晓晓如何?” 说到这个,林知晚低下头来,看向江慕云:“周晓晓这个人……” 还没说什么,只听到另外几个营帐处传来很大的响动,像是起了什么争执,再仔细一听…… 林知晚拧眉,有些不悦:“是白天里,那个朱副将!” “去看看。” 江慕云笑了笑,将林知晚拉起来,一同前去。 两人走了过去,看到士兵们将数十个士兵围在了中间,用深恶痛绝的眼神望着他们,朱能也站在最中央,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高位者的姿态。 见到了江慕云,樊南 赶紧上前来,“王爷。” “出什么事了?” 樊南禀报道:“将近十人,想脱离队伍……” 林知晚心中讶然,这是逃兵啊! 按照南越的军法律例,逃兵就是死罪,这些人是怎么敢…… 樊南的话音落了,江慕云尚且没有开口,那个朱能就厉声斥责着那些逃兵们。 “你们这些窝囊废!朝廷给你们家里优渥的生活,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你们就是这样报答皇上的恩典,就是这样报答南越百姓的信任的!” 就像是白天里似的,朱能旁若无人的痛骂着这些逃兵,完全没有看到江慕云这个正牌王爷来这儿似的。 事实上,江慕云就站在他们一旁,就在朱能触目可及的地方,人家骂的太忘情,愣是看不见。 “说,你们这些小崽子,究竟为什么要逃?是皇上对不住你们,还是咱们领兵的王爷对不住你们?像是受了多大的冤屈!”朱能将他们骂的狗血淋头。 这时候,樊南实在是看不下去朱能这个喜欢出风头的架势,正要冲上去斥责,被江慕云一个眼神瞪得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气呼呼的。 那些士兵的目光偷偷往江慕云这里看,朱能也停了一会 儿,这才侧过身来,很是惊讶的,一边说着一边跑来。 “王爷您来了,你们这些小崽子,也不提醒我!” 朱能状似恭敬的来到跟前,行礼请安:“王爷。” 江慕云轻笑了一下,没有应声,也没有斥责,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思。 他慢步上前,来到了那几个逃兵面前。 见到江慕云站在面前,逃兵们深深的埋下了头,就像是矮了一大截。 “怎么回事?”江慕云问着。 没有一人回答。 朱能跑到江慕云跟前,气得拍大腿:“就是这些兔崽子,竟然敢逃跑了!王爷就是对他们太好了,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林知晚轻轻皱眉,江慕云才问了一句,这个朱能就可以说十句,究竟谁是主子? 江慕云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看向朱能,面色温柔,望着这些逃兵。 “说出隐情,本王就放了你们。” 逃兵们互相看看,都有点始料未及,意外的惊喜。 对于江慕云说话的真假,大家也在心里盘算过。 人家堂堂一个王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出来了,说出来的话落地生坑,怎么可能不算数呢? 逃兵们便都苦下脸,有一个胆子大的,跪下来哭道。 “回禀王爷,属下等罪孽深重,可实在是事出有因……咱们这一趟去边境,皇上不重视,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根本谈不上建功立业……” 啪啪! 朱能冲上去就甩了那说话的逃兵几个大耳光,打得嘴角鲜血直流,骂道:“你胡说八道!王爷这等英才,皇上怎么可能不重视?” 站在后面的林知晚,深深望着朱能的侧影。 你说朱能是个嘴碎的,说什么都无心,可他这一句话,很轻易的偷换了概念,让大家顺理成章的以为,兴许就是皇上不重视江慕云,才导致这一趟行程只能是个不归路。 这个士兵被打懵了,又有一个站了出来,大哭道:“如果真的重视……重视我们,皇上又怎么会把我们派去边境那个虎狼之地?有个不小心,我们就再也回不来了,属下才刚娶了媳妇,不想这辈子无后啊!” 士兵说话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如果真的重视王爷,皇上就不会把王爷派去这个虎狼之地!” 话到嘴边,觉得不对,就省略了‘王爷’,说成了‘我们’。 一谈到父母妻小,没有叛逃的士兵也都微微变了脸色,有些动摇 了。 在盛京城乃至周围的城镇当兵,那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们这些人,是被临时选出来,说是去北燕边境戍边的。 其实,谁都不愿意来。 年俸高了这个没错,可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赚得少一点,保得一生平安,谁都不愿意来这里。 可军令难为。 逃兵们神色哀伤,周遭士兵们一副动摇又犹豫的表情,尚且没有战事,大家都是如此,若真是上战场,大家还不连夜吓死哭死了! 没等怎么样,朱能转身跪在江慕云身前,痛心疾首道:“王爷,这些小崽子,全都是属下带来的人马,如今做了出逃这等混账事,属下羞愧难当,不敢烦扰王爷,请求王爷准许,由属下亲自处置他们!” 亲自处置?那会是个什么情形? 江慕云笑容淡淡,只道:“朱副将辛苦了!” 他一个字也不多说,就由着朱能去做,他倒要看看,朱能想做什么。 “谢王爷!” 朱能起身,神色凶煞的走向那群逃兵,一一扫过这些人,随即走到那两个说话的逃兵面前,声音都透着阴狠。 “跟在我手下多年,你们连我的规矩都记不住?出逃,可知这是什么罪过?” 第415章 没见过世面的周晓晓 那两个逃兵抬袖擦眼泪,才刚抬起头来,便见一道银光闪过眼睛,那个最先开口说话的逃兵,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血溅三尺,直挺挺的倒下了。 朱能扬着佩剑,热血从他的剑上一滴滴的滑落下来,吓得另一个跪着的士兵,上半身都软了,趴在地上。 然而,朱能没有再杀,一扫众人,冷声道:“叛逃者,就是这个下场!你们给我记好了!” 杀鸡儆猴,眼见着平日里吃喝都在一起的兄弟,一眨眼间死在眼前,这一幕闹得人心惶惶。 按照叛逃罪来处以死刑,本是没错。 可江慕云前脚答应了逃兵们,只要说出实情,就放过他们,朱能后脚就杀人,这岂不是显得江慕云很没有信用? 不过,对于败坏自己名声的朱能,江慕云似乎并没有任何介意的地方。 这样一来,士兵们一整夜都睡不好觉,好不容易睡着了,还梦到自己,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死在了朱能的刀下。 白天里,大部队继续赶路。 马车里,林知晚闭着眼睛休息,周晓晓坐在一旁,很是无聊,便轻声问着:“郡主,您睡了吗?” “怎么?”林知晚没有睁眼。 见林知晚应声,周 晓晓便提起兴致,说起话来。 “郡主,昨天您瞧见那位朱副将了吗?” 周晓晓在看着林知晚的反应。 林知晚轻嗯了一声,周晓晓这便继续道:“这个朱副将也太无法无天了,王爷还在那里呢,真当王爷是透明人啊!他什么也管,难不成他当自己比王爷的权力还大吗?” 周晓晓气哼哼的说了一大堆,林知晚睁开眼,笑了笑,“世上的人多种多样,难保有他这种的。” 林知晚也只是随口应和。 周晓晓还想再说些什么,林知晚转过头去,掀开帘子向外面看去,阻断了周晓晓的话。 外面排成整齐长队的士兵,他们全都蔫头蔫脑,像是没吃饱饭,偶尔抬起头看看天上的太阳,还要长叹一口气,全都垂头丧气的,没有一点军队的精气神。 可他们并不是这样,刚出发的时候,一个个精神抖擞,至少是士气昂扬,而如今像是斗败的鸡。 “往里走!你这小崽子别又生了逃跑的心思,老子可不饶你!” 向队伍后面看去,骑着高头大马的朱能,他拿着马鞭走在队伍外围,看到哪个士兵不顺眼,就一鞭子抽过去,声称这些人有了异心,得管教管教。 不 管这些士兵当初是被逼来的,还是为了丰厚的年俸,但是他们全都是来报效南越的,怎么也该得到尊重。 可这朱能拿着马鞭,像是驱赶羊群一样,不把这些士兵当人看。 队伍最前面的江慕云,自然也是能够听到后面的吆喝和打骂声,可他没有回头看一下。 林知晚轻轻蹙起眉头,放下帘子。 方才那一幕,周晓晓也看在眼里,又哼声道:“郡主您瞧,那个朱副将也太不把王爷放在眼里了!王爷还在呢,他就代为……” “晓晓,我困了……” 林知晚轻笑一声,便合上眼睛。 “哦……” 没有尽兴的说完话,周晓晓有点扫兴。 队伍继续向前行进,该休息休息,一切都按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 不过,这只队伍实在是太奇怪。 江慕云这个正牌总兵不吭声,朱能区区一个副将上蹿下跳,弄得士兵们有苦不敢言。 就这样,已经走了整整十天,离盛京城已经十万八千里了。 经过这一场跋山涉水,大家也都习惯了,林知晚和江慕云坐在一起吃饭的画面。 人家也不算是没有名分的勾勾搭搭,那可是皇上赐婚的未婚夫妻,坐在一起吃吃饭,也没 什么的。 这天夜里,两人正坐在江慕云的营帐中吃饭,没吃几口,说说笑笑。 不知是说了什么,林知晚笑得肚子疼。 “郡主不在这里吗?我要找郡主!” 营帐外,有周晓晓天真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樊南冷冰冰的嗓音:“王爷和郡主正在用膳。” “哎你这个人,你不认识我吗?我叫周晓晓,一直在郡主跟前伺候着的……” 听到外面的声音,林知晚和江慕云对视一眼,只见江慕云往后一仰,悠悠笑道:“在你跟前伺候……碰到了樊南,别说是她了,哪怕是你那个小丫头过来,这樊南都会铁面无私!” 嗯,在江慕云这里,哪怕是采蝶亲自过来,恐怕樊南都不会失了原则。 林知晚灵机一动,忽而轻笑:“王爷,你是不是不太了解这个……出身贫寒、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周晓晓?” “怎么?”江慕云勾唇,“你想让我见见世面?” 林知晚掩唇,随即向外面吩咐:“樊南,让她进来吧。” 听到林知晚的声音,樊南这才放下阻拦的臂膀。 “哼!”周晓晓冲樊南瘪了瘪嘴,尽管是十足可爱,可樊南这个大直男却觉得,这女人真聒噪,真讨 厌。 周晓晓这便进了营帐,见到了上座的江慕云,她立刻变得怯缩起来,“王爷,郡主……” “怎么了?”林知晚温柔的接话。 见林知晚开口,周晓晓赶紧来到她身侧,“郡主,我还在到处找您呢,我瞧着天色已晚,想叫您去休息呢!” 江慕云就这样含笑的望着她们,没有插话。 林知晚轻声细语:“没事,我还想跟王爷再多聊几句,你先去吧。” “啊……”周晓晓立刻露出担忧的神色:“可是……男未婚,女未嫁,如果传出去,是不是对郡主的名声不好啊?要不,我在这里陪着郡主?” 没等林知晚应对,后背便环上一只有力的臂膀,江慕云的声音就在耳畔,淳厚蛊惑。 “父皇亲自指婚,成亲也是随时,怎么,你还怕她丢了不成?” 见江慕云开口,周晓晓有点慌了,摆手道:“不,不是这样……” “本王瞧着,你这小丫头性情纯善,倒也可爱,既然你跟晚晚这样要好……”江慕云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神色:“不然,你跟着晚晚一起嫁过来吧?你可愿意?” 周晓晓一怔,红晕慢慢爬上脸颊,“我……我哪行……我只是个粗实丫头……” 第416章 着火 “王爷逗你呢!” 林知晚轻笑一声,身体往前倾了倾,不动声色的错开了江慕云的环抱。 周晓晓着实是松了口气,眼睛也黯淡下来。 江慕云看了林知晚一眼,随即笑道:“坐下,吃些干羊肉。” “我……是……”周晓晓紧张的有些结巴,却是顺从得坐了下来。 她就坐在林知晚身侧,拿起一双筷子,看了眼那盘干羊肉,就从最边上捡了一块,细嚼慢咽起来。 瞧她吃饭的模样,斯斯文文,规规矩矩,倒真不像是乡野间时常饿肚子的黄毛丫头。 “哎?”林知晚微有惊讶的望着周晓晓,“我记得你说过,你家境贫寒,一年到头能吃上一块肉,这已经是个稀罕事了,有一次去干农活的主人家里吃了一块炖羊肉,就过敏了,后来再也没碰过,是不是?怎么……” 听到林知晚的声音,那块干羊肉就卡在嗓子眼里,干涩的咽不下去,更不能吐出来,急得周晓晓满身汗,使劲生吞了下去,嗓子眼疼得要命,眼泪都冒了出来。 “这是,这是在荒郊野外走了十天,也没吃到什么素菜,连一点油水都没有,我见到这干肉,便一时嘴馋,连自己不能吃什么……都 、都忘了……” 周晓晓干干笑着,抬起袖子擦了额头一下。 这深秋凉夜,她怎么出了一身热汗! “是这样啊!”林知晚笑着点头,“你再吃两块吧!” 周晓晓讪讪笑了,再提起筷子,也不敢再夹,索性放下了筷子,“刚才……吃得噎着了,左右下午吃了饼子,早就饱了。” “没关系的。”林知晚笑盈盈的,扬了扬下巴,“那里有茶水,你自己泡了喝一些。” “咳咳……” 那块干羊肉,确实是划得嗓子眼生疼,这时候不喝,身体也不允许啊。 周晓晓跪坐在茶盘面前,即便再着急,也慢条斯理地泡制着茶水,直到冲出一杯最清香的茶水,喝下之后,从嗓子暖到了肠胃,这才舒坦不少。 在她泡茶的时候,林知晚和江慕云就笑盈盈的看着,然后对视一眼。 这样到位的泡茶手法,穷苦人家的孩子,原来会这么多啊…… 喝完茶,周晓晓坐在那里,总觉得尴尬无比。 “郡主,要不……” “起火了!起火了!” “快来救火啊!” 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混乱,有纷乱的脚步声,隔着帘帐的缝隙,还能看到外面通红的火光。 “着火了?”周晓 晓立刻紧张起来。 林知晚神色凝重,看向江慕云。 “走,去看看。” 江慕云起身,阔步朝外面走去。 最边上的一处营帐,火光通天,有很多士兵在那边来来回回,从周围的溪水那边,搬运着水,前来救火。 可火势渐大,水桶也少,来回一趟溪边,也只能带回来一点水,哪能治得了这样的大火? 渐渐地,熊熊的火光上方,是滚滚的浓烟。 大家忽然听到,不知身在何处的朱能,大喝一声:“有人要逃走!” 大火把那营帐烧得破烂,好在越往北走,愈发寒冷,地上也只有些许枯草,才没有造成火灾蔓延之势。 只是,这样的火势,谁都没法往前走,隔了这么远,还觉得脸颊烤的疼。 该跑得也追不回来,其余人还得继续前行。 江慕云沉声下了命令:“集合,清点人数!” 所有士兵纷纷放下手上的东西,由各自的领队清点人数。 一侧是火光通天,而这一侧连觉都没睡,全都在整队。 江慕云一言不发,樊南终于忍不住了,来到朱能面前,似乎能比他高一个头,气势也高了一大截。 “你在干什么?怎么会让营帐都烧起来!” 樊南话少, 也从不斥责人。 虽然话不多,可这声音,字字都透着狠劲儿。 看到樊南发火,朱能自然也怯,他听过樊南的声名,只是断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樊南不敢明目张胆拿他怎么样,总不能输了面子。 朱能昂首挺胸,分毫不让的辩驳:“我白天里一直在带队,晚上也需要休息,这种小事怎么能顾及的过来!” “你……”樊南指着朱能的鼻尖,恨得牙痒痒,可终究没听到江慕云发话,不敢乱来。 人数清点的差不多,领队上前来报,少了将近一百人。 而那个营帐之中,似乎没有听到有人被烧死的惨叫和呼救,想必是逃走了。 这恐怕,就是那想要逃走的十个人,所带的头。 朱能也看得出来,樊南是江慕云手里的一把好刀,却没有自主意识,便不屑地横了樊南一眼,随即向江慕云拱手一拜,神情忧虑,规劝道。 “王爷,这种大事,赶紧上报吧!少了一百号人,拖得越久,越没法交代啊!” 朱能身子躬得更低,“王爷,请尽快派人上达天听,属下愿与王爷,一同承担罪责!” 看朱能这个态度,倒是个忠肝义胆的人。 林知晚笑了一声,装作什么都 不懂的样子,问道:“若是上报,皇上该如何处置王爷和朱副将呢?” 江慕云看了林知晚一眼,笑悠悠的望向朱能。 “带队疏忽,自然是本王这个总兵,罪责最大,恐怕最少也要挨军棍二十,关押静思,而朱副将……从属而已,罚点钱应该就没事了。” 说到这里,只有林知晚和江慕云笑了,其他人都不敢言语。 朱能更是心虚得低下了头,想了想,再次抬头急道:“可是,这总不能不报吧?这么大的事情,总不能当没发生过,不做处理啊!” “当然要报了!” 江慕云拊掌摇头,砸吧着嘴,想出了一个方案:“把逃走的这一百人名册呈交上来,本王会差人送回盛京,囚困这些人的亲族,让他们即便逃回盛京,也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团聚,彻底扼杀了他们想逃走最大的心愿!” 江慕云笑吟吟的,越发觉得自己的主意好。 朱能却愣住了,仰头问道:“可是这……这不是越过皇上、擅自处理了吗?” “朱副将没有帮父皇打理过政务,不知父皇整日忙于朝政,忧心伤身,本王这个儿子身在外,不能近前尽孝,这种小事自是不能再去麻烦父皇了!” 第417章 陈醋味儿 江慕云怅惘长叹,望向盛京的方向,倒是有些想念他的父皇了。 人家皇子如此孝心,你一个部下还好说什么? 何况,又不是不处理了! “这,这……”朱能这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慕云脸上的笑容淡去,正色起来,冷面无情:“以后,再有人叛逃,就照这样处置!” 江慕云这个带队,素来心大,就让大家还在这里安营扎寨,照原计划休息。 旁边的火还没灭掉,大家谁能睡得着哦! 往营帐走的时候,江慕云轻声问:“樊南,都妥当了?” 樊南颔首道:“妥了。” “嗯。” 看起来,江慕云心情不错的样子,林知晚却很是疑惑,并不知道他们主仆在打什么哑谜。 也才逃走一百人,还有近两万人需要继续前行。 这支队伍人数多,走得一直都是绕城小路,路上荒无人烟。 这一天,总算是走到了一个山脚下的小集镇,大家停下来休整,士兵们也可以去集镇上买些干粮,补充一下物资。 昨晚的一场大火,很多人都没睡着,林知晚也没睡好,于是,坐上马车之后,便开始补觉。 队伍停下来有一会儿了,林知晚才将将醒 来,下了马车之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眼前才看清楚,她便在人堆里搜索着江慕云的所在。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一眼就找到了江慕云……和蹦蹦跳跳一脸天真去找江慕云的周晓晓。 离得有些远,虽然听不清周晓晓说什么,从她的肢体动作,也能猜得到。 周晓晓的脸颊红扑扑的,透着些许兴奋,将还冒着热气的小笼包捧到江慕云的面前,笑容有些羞怯…… 江慕云笑意悠然,却是望向集镇那边,并没有立刻接下来。 周晓晓皱了皱眉,噘着嘴巴,正在想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便听身后的笑声渐近。 “晓晓,你来找王爷,怎么不叫我?” 周晓晓后背一僵,转身赔着笑脸,“我、我看郡主您睡得正香,就先去、去镇上逛了逛……” “是这样啊。” 林知晚眨了眨眼,点点头,走到江慕云身侧,晃了一下脑袋,粉嫩的嘴唇微微嘟起,声音软软的,像是撒娇。 “我刚睡起来……” 江慕云望着林知晚,连笑容都透着深情款款,抬手给她将鬓边的发丝捋到耳后。 “饿了吧?” 林知晚乖巧的点头。 “这是刚出锅的小笼包,尝尝好不好 吃。”江慕云关心着。 只不过,借花现了佛。 林知晚偏头,看向周晓晓,便见她笑容微微僵住,调整了一下,咧嘴笑开。 “我还以为,郡主还要再睡一会儿,就先去给王爷买了一份,这小笼包要趁热吃才行,我还打算着,等您醒来了,我再去买呢!” 说着,周晓晓将那一个纸袋递到林知晚手里,江慕云十分自然的接过来,帮林知晚拿着。 林知晚拿了一个出来,吃的津津有味。 看到这一幕,周晓晓的嘴角笑得有点抽搐,“这样,那我、我再去给王爷买一份,这样大家就都有了!” 周晓晓说话,语无伦次起来。 “不用了。” 江慕云轻声制止,温声拒绝,“本王不爱吃这个。” 随即,江慕云望向林知晚,目光温柔又甜腻:“晚晚爱吃。” 林知晚望着江慕云,似笑似嗔,灿若春花。 再留在这里,怕是只能吃新鲜的狗粮了。 周晓晓愈发尴尬,弱弱说道:“我去看看,我爹想吃什么……” 然后,悄悄的走掉了。 林知晚依旧吃得欢,江慕云乐了,眯眼笑看着她:“你身上,怎么一股子陈醋味儿啊?” 林知晚凉凉看了他一眼。 可江慕云长着一颗玲珑心,看得可清楚了。 他故意玩笑说娶了那个周晓晓,林知晚就说是开玩笑。 这个周晓晓给他送小笼包,林知晚就来他跟前撒娇示威。 不是宣誓主权,这是什么? 这个醋吃的啊……嗯,他喜欢,他很喜欢! 见林知晚装作一副听不见的样子,江慕云却还乐呵呵的,啧啧叹道。 “你瞧,很多事情,只要你撒个娇就能解决,不用费那么大功夫!” 江慕云好心情十足,还叮嘱着:“以后继续保持!” “……”林知晚无言以对,疑惑问道:“你真的不爱吃小笼包?” 在这些鸟不拉屎的地方,小笼包已经算是人间美味了好吗? 江慕云再厉害再脱俗,他也是吃五谷杂粮的人,见到这热腾腾的食物,能不心动?不流口水? 江慕云用腻死人的眼神看着她:“如果是你送来的,哪怕毒药,我也爱吃。” “……” 林知晚捂着嘴巴,微笑从眼睛里跑出来。 这个男人,随时随刻都要甜死她啊! 林知晚抢了那袋包子,捂着嘴就快步走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都带着雀跃和欢快。 这样快乐的背影,江慕云看多久都不会腻 啊! 他轻叹一声:“真是好啊……” 此行凶险,前路未知,他不愿让林知晚随他赴险。 福祸相依,可至少,林知晚离开盛京那个把她自己困死的牢笼,找回了一点自我。 真好。 …… 朱能,当真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人。 之前那样张扬跋扈、越俎代庖,大火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了。 他经常把几个士兵骂的狗血淋头,骂的周围没有犯错的士兵们胆子都吓怂了,没有一个敢吱声的。 他时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你们这群青瓜蛋子,还想学那几个逃兵不成?当心王爷震怒,杀了你们全家老小,再把你们挂在盛京城门口,最后扔去郊外喂野狗!” 这种恐吓每天都能听到几十遍,令士兵们谈到江慕云,便都色变。 是的,朱能的一言一行,影响的士兵们并不是怕他,而是对传闻中凶神恶煞、杀人如麻的江慕云,心生畏惧和抵触。 中午,大家都坐在野外的枯树下吃饭休息。 但凡见到江慕云的士兵,都诚惶诚恐的拜见,那也是逼得没办法才来拜见的,大部分能绕行的,全都躲着走了。 然而,江慕云对每一个路过拜见的士兵,全都致以温柔一笑。 第418章 士兵中毒 士兵们心里还疑惑了一阵,最后得出一个判断:笑面虎! 嗯,一个坏人还笑得这么温柔,真是渗人! “我瞧着,大家似乎都不敢靠近这边……” 与江慕云同坐在一起,正吃东西的林知晚停了下来,低头看看自己,再望向他,“难道,是我太吓人了吗?” 最近,她做的最吓人的一件事,也不过是部队里有一个士兵身体发热,她给扎了几针,其他再没有啊。 只听江慕云大笑,“你温柔善良,人见人爱,怕你干什么?他们啊,怕的是我。” 对此,林知晚就更不能理解了。 “怕你做什么?” 要说江慕云这个人,就是很有心机。 林知晚也只是听说,他在战场杀伐决断,令北燕人闻风丧胆,可从未见过他在盛京城做过什么令人害怕的事。 反倒是,他一向以温柔的面目示人,让人总是忘记他也曾大杀四方,还当他就是个温柔多情的浪荡公子。 在这军队中就更是这样了,江慕云从不曾惩罚过谁,哪怕是对着那些逃兵,也不曾要打要杀,大家怕他干什么? 江慕云那双懒散的眼中闪过些许锋芒,轻笑一声:“我什么都不做,却管不住别人的嘴。” 说起这个 ,林知晚倒是想起每天都会听到多遍的聒噪声音,状似无意的扫了眼不远处正席地而坐吃着饭的朱能,压低声音问道。 “那个人……王爷真的不管吗?” 江慕云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好半天,这才乐了,“那就要看看,咱们俩有没有默契了!” 默契? 这是没头没尾的在说什么? “啊……”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疼……” 正在此时,周遭响起了哀嚎声,此起彼伏的喊着疼痛。 林知晚立刻警觉起来,回头一看,有好多士兵疼得在地上打滚,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大家都慌了,好模好样的士兵看着这些地上打滚的,也只是干看着,束手无策。 正吃着饭,毫无征兆! 出于医者的敏锐和自觉,林知晚第一时间冲过去。 “怎么回事?吃了什么?” 一旁没什么事的士兵,观察了一下,便赶紧回话。 “他们这一队,已经没有干饭,便熬了汤饭来吃,我们都没事,只是他们……” 看来,是这汤饭有问题了! 现在也管不了事出何因,赶紧医治才是最重要。 就近看了一个士兵,林知晚搭上士兵的脉,心头便是一紧。 竟然是中毒…… 还没等林知 晚翻出药箱来施救,这个士兵就没了气息。 “他……死了!” “这个……也没气了!” 根本等不及林知晚来救治,六七个人接连毒发身亡。 这一支队伍有几十个人,林知晚哪能一下子看得过来?医护队伍的人坐的远,而且也只是半吊子,估计来了也没多大作用。 死掉的这几个,已经没救了。 就在这个过程中,林知晚把了好几个人的脉,却很奇怪。 这些人,只是腹痛,吃坏了。 而那几个,却是身中剧毒? 一锅出来的汤饭,却出现两种局面? 林知晚正在心中打鼓,医护队伍也都匆匆赶来。 她拿出了药丸,叫这些大夫和药童照顾大家吃药。 吃过药后,士兵们躺在地上,缓了半天,终于是好转过来了。 只是那七个士兵,再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朱能在那几个死掉的士兵跟前转悠了一圈,很是急切的问着。 他问的是林知晚,“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死呢?” 林知晚缓缓抬起头,凝视着朱能。 看他着急的表情,不像是假的,只不过…… “朱副将怎么去问别人发生了什么事?本王倒是想问问朱副将,死的这些,是不是 经常被你打骂的那几个?” 江慕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透着几许怒意。 朱能转头看去,江慕云脸上有着明显的愤怒,跟平常的温和判若两人。 “说出来的话,泼出来的水,王爷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他们跟属下又有什么关系?”朱能挺直腰板,气焰再次嚣张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在朱能的认知里,江慕云就是个徒有虚名的花架子,即便是欺负到他头上,也不敢吭一声。 于是,朱能对江慕云也绝不客气! 士兵们腹痛刚刚好一些,全都盯着朱能,像是看到什么厌恶的人似的。 忽然间,有几个士兵站出来跪下,义愤填膺道:“启禀王爷,朱副将平日最喜欢打骂这七人,这七人受了屈辱,却也不敢反抗,有一个甚至还想过寻死!而且,朱副将也曾说过要把他们活活打死的话……呃!” 话没说完,朱能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上来,一巴掌将那个说话的士兵挥倒在地,士兵的脸上立刻出现血印子,嘴角也流了血丝。 “混账东西,满口胡言,你是想让我死吗!” 朱能厉声呵斥着,大喘着粗气,见那士兵仍旧用仇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火气又冒上来了,抡 起一拳又向那士兵招呼过去。 “王爷面前,还敢造次!” 樊南三两下就把这个会几下拳脚功夫的朱能制住了,踢了他的后腿弯,强迫他跪在地上。 “放开我!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打我?” 朱能仍然叫嚣着。 樊南眼神凶狠,手下更用了力气,把他胳膊快扭断了似的,随即冷声道:“军中不断流传出,王爷狠辣无情的传言,说王爷想将他们一个个都毒死?这究竟是王爷亲口说的,还是你自己的心思?” “放开我,啊!放开!”朱能龇牙咧嘴的乱叫着。 然而,樊南所言,众人也都反应过来了,实际上,那些关于江慕云心狠手辣的传言,全都是朱能散布出来的,而真正打骂士兵的是朱能,江慕云从未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啊! 盛京的往事不提,就看在这一路上,江慕云做过什么。 哪怕是面对着逃兵,江慕云也只说是:把他们的家人关起来。 上行下效,上传下达,久而久之的,处于最底层的士兵们就以为,朱能是副将,那就是江慕云的亲信,是走狗。 朱能做的事,也一定是江慕云授意的。 照今天这个情形来看,朱能所说所做,跟江慕云完全没有关系! 第419章 槿王的人 看到大家神色都不对了,朱能急忙挣脱,却怎么也甩不开樊南的束缚。 朱能向林知晚的方向,使劲的抻着脖子,怒地青筋都爆出来了。 “郡主怎么不说,他们究竟中了什么毒?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活下来了,就他们死了!” 听到朱能急于辩解,林知晚缓缓起身,很是轻松的掸了掸身上的土,随即抬头看向朱能。 “别人不知道,晚晚,你一定是知道,这七个人究竟是死于什么毒药?” 在林知晚开口之前,江慕云温柔的笑望着她,还一直鼓励又安慰:“你已经努力施救了,没能活命不是你的错,晚晚,你大胆的说出来。” 触及到江慕云那眼底的光芒,林知晚凝了凝神,这才颇为遗憾的说道。 “是不同程度的断崖草之毒,这七个人服用的太多了,这才立刻死去,若只是服用一点点,平时只会腹痛,没有性命之忧。” 林知晚是这样回答着。 听完之后,对于他们有的死了有的没死这件事,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朱能一脸茫然,“这,这我根本不知道啊……” 怔了片刻,朱能拧眉,“郡主,你再好好查查,他们究竟是为什 么中毒,中了什么毒?难道你看一眼、摸一次脉就能完全确诊?难道你就不会出错?” 若不是叫了一声郡主,换作陌生人,谁都不会相信朱能是在跟一个郡主说话! 追究了林知晚的责任,朱能还要将责任全都分散出去,扯着嗓门大喊着:“做饭的兵呢?给我滚出来!万一是他们出了问题呢?为什么只抓我一个?” 眼下,朱能甩脖子蹬腿的模样,活像是个骂街的泼妇,令众人十分鄙夷。 林知晚离朱能远,随便朱能怎么抻胳膊蹬腿的,有樊南押着,是绝对冲不过来的,因此,林知晚也十分镇定,淡声道。 “虽说是不同程度中毒,但大家喝的都是一锅汤,兴许是喝得多或者少,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那怎么会,怎么会……” 朱能本想极力反驳,话到嘴边忽然停住了,陷入了沉默。 林知晚望着朱能,一双黑眸波澜不惊,发出了一个令在场诸人沸腾的疑问。 “方才吃饭,我回头看了一眼,朱副将和你带领的这支队伍,吃的是一锅汤饭,朱副将也吃了,为什么独独是你,没有中毒?” 就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发出噼 里啪啦的巨响,打破了本该有的平静。 说的是啊! 有些死了,有些没死,朱能还在追究这件事? 可他朱能,那是压根没中毒啊!为什么呢? 细思极恐,众人大骇。 大家不免联想起,这一路上的很多事情,将这一系列的细节全部串联,不禁心中的愤恨滔天上涌,激得大家即便是冒着风险,也要站出来指证朱能。 “王爷,朱副将阳奉阴违,从未如王爷一般待我们,往往是非打即骂,还声称是奉了王爷的命令!” “王爷,军中传言,王爷不敬皇上,被皇上抛弃,还张扬跋扈,杀人不眨眼……这全都是朱副将在军中散步的谣言,他败坏王爷的声名,罪大恶极啊!” “王爷,朱副将在私下里,经常虐待属下等人,还时常剥削和压迫,若拿不出银钱来孝敬他,便威胁属下等,会遭至灭族之祸!” …… 一个接着一个士兵跪了下来,历数着朱能的罪状,一桩桩一件件。 看到士兵跪倒一大片,这阵仗,仿佛不杀了朱能,会对不起全军将士似的! “你们,你们……”朱能气得浑身哆嗦,扯破了嗓子,歇斯底里的大喊:“我要杀了你 们这群狗东西!” 光靠嘴说,怕是没人相信,正说着,朱能就送上来一个现行。 瞧瞧这朱能,想必是真的嚣张坏了,到了这个地步,还不知道收敛低头,反而是狠话放得一茬又一茬。 “他说的话,办的事,大家都听到、看到了?” 看火候差不多,江慕云就站出来,收尾了。 众人异口同声:“是。” “那好。”江慕云略一勾唇,望着朱能,笑容透着一丝讽刺:“既然如此,那就依着朱副将一贯的做法,上达天听,交由皇上处置!毒杀士兵的罪名,想必……父皇英明,罪人朱能,应该能去黄泉路上给那几个兄弟赎罪了!” 上报给皇上,这正是朱能之前喜欢的做法。 而今,江慕云原原本本还给他朱能。 朱能大惊失色,慌了没一会儿,即便是跪在那里,也梗着脖子,咬牙切齿的发狠:“王爷,你根本不敢动我……” 什么什么? 大家都觉得在听笑话似的,别说人家是王爷了,即便是普通将领,你犯了错,还不能收拾你了! 对于朱能的狂妄,大家都觉得匪夷所思。 江慕云轻呵一声:“怎么,你还能左右得了本王?” “ 王爷是皇子,是慕王,属下卑微草民,怎敢左右王爷!” 朱能冷笑一声,眼中透着讥讽:“只不过,王爷做什么事情之前,可要考虑清楚后果,槿王如今炙手可热,他的势力遍布南越,即便是去了边境,怕是王爷……胳膊拧不过大腿,倒不如,大家相安无事。” 原来,原来是槿王身边的人啊! 这样一来,大家就能明白过来,朱能几次三番败坏江慕云的名声是为了什么,原来他是槿王派来捣乱的! 众人倒吸一口气,这简直是在挑战人家的底线嘛! 明明是争皇位的头号人选,而今却被调到边境这个鬼地方,你朱能还敢提起人家最大的竞争对手槿王? 哪怕是狗急了还要跳墙,就不怕江慕云一气之下,定斩不饶? 看着朱能在作死的边缘徘徊,大家吃惊之余,也在等着看他笑话。 人家堂堂慕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能让你一个无名小卒欺负了? “是吗?” 江慕云呵呵轻笑一声,浅浅抬起眼皮,目光在樊南身上停顿了一瞬。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江慕云和朱能身上,谁都没有注意到樊南,他揪着朱能衣领的手,轻轻的松了松。 第420章 斩杀朱能 这种力道轻重的细节,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江慕云的目光下移,以一种怜悯慈悲的笑容,望着朱能:“朱能,你太高看自己,也太小看本王了。” 说到这句,朱能的心猛然下沉,心中大叫不好。 然而,江慕云继续道:“即便本王被远派边境,身败名裂……为了这些枉死在你手中的兄弟,现在杀了你,就算得罪了槿王,又能如何?” 话说至此,朱能面如土色。 只听江慕云喊道:“樊南……” 话都没说出口,只见朱能一跃而起,夺了最近一个士兵腰间的刀,双手举起,劈头砍向江慕云。 “去死吧!” 若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杀了江慕云,没准还能釜底抽薪,在槿王那里献上一功。 朱能抱着这种侥幸的心态,也是人被逼急了,会激发出极大的能量,朱能的爆发力是前所未有的,电光火石之间,就冲到了江慕云面前。 剑锋震荡开了江慕云鬓边的碎发,而江慕云就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岿然不动。 就在一旁的林知晚,也都心惊肉跳,急得冲了过去。 十几步的距离,眼下却有着咫尺天涯那么遥远。 这样的突变,令大家始料未及,瞠目结舌的不 知道该做什么。 江慕云盯着扑过来的朱能,看起来动都不动,实则手掌心已经运足了真气,等待着最佳时机。 就在朱能的长刀要砍向江慕云的命门,江慕云缓缓抬起手掌…… “呃!” 在这一掌还没打出去之前,就在朱能的刀劈上来的那一刻,一道黑影忽然闪到他的面前,同时响起一声疼痛的闷哼。 一个瘦小的身体挡在他的面前,本想用身体挡住朱能那出其不意的一刀,却也是这个小兵出现的太突然,吓着了朱能,大刀砍偏了,划伤了小兵的胳膊。 那一刀来势迅猛,也是砍得深了,鲜血直流,小兵的身体往后跌退了一步,被身后的江慕云扶住。 樊南身影利落,如鬼魅一般飞到了朱能面前,在朱能还眼花缭乱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剑穿心,倒了下去。 “属下太过疏忽,让贼人有机可乘……下毒在先,谋杀王爷在后,属下只能……就地正法!” 收起长刀,樊南半跪在江慕云面前,面无表情、声音冷漠的禀报着,方才他的杀人事件。 也只是眨眼间,那个祸害朱能就死在了眼前? 事发突然,大家没反应过来呢,定然是感觉不到多么欢喜,事后想 想,怕是高兴的要命! “樊南,扶好这个小兄弟。” 江慕云把那小兵交给樊南,随即深深凝望着众人,沉声道:“这些是非,大家都看在眼里,你们可愿签下万人书,陈情表态,本王便去递交给皇上?” “属下,听凭王爷吩咐!” 众人这才感觉热血沸腾,体会到了朱能已死的喜悦。 将朱能拖下去之后,江慕云便派人扶了那个小兵,来到了他的营帐中。 还叫了林知晚,过来给那小兵看看伤。 小兵眉清目秀,即便是伤着,也端坐在那里,紧咬着牙关,两鬓都流出汗来,也强忍着不哭不喊。 林知晚给他处理着伤口,看到这刀伤很深,却没听到一声哼,她抬了抬眼,见这小兵也不过是十五六的年纪,比自己还小,竟然有这样强的心性。 “别紧张,我下手很轻。”林知晚手下的动作也轻了不少,对那小兵笑了一下。 小兵也想回以一笑,却疼得笑不出来,刚咧开嘴,一丝呻吟溢了出来,闷哼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林知晚问着,转移他的注意力。 看到林知晚这样温柔,这让小兵浑身放松下来,用气音说着。 “李丰。” “丰收的丰吗?” “嗯。” 林知晚笑道,“想必你的父母,也有一片好庄稼吧。” 李丰的眼睛一亮,“郡主……怎么知道……” 随后一想,你这名字都是大丰收,人家谁还猜不出来? 李丰勉强笑笑,脸上有点红,“小人的双亲,都是在乡下种田为生的。” “嗯,靠双手吃饭,很好。” 林知晚本没有多少话要说,只是下一步,可能会让李丰更疼一些,于是又发问。 “跟着军队来边境,这是你自愿的吗?” 说话的时候,林知晚已经开始清理伤口,李丰疼得皱了皱眉,嘶了一声,便赶紧回话。 “当然,小人打小儿,最崇拜当兵的,士兵能够保家卫国,让南越平平安安的,一味地在家里当缩头乌龟,如果战事真的起了,我们在乡下也过不上好日子……呃……” 李丰终于忍不住,疼得哼了一声,头上的汗水哗哗直流。 他也想多说一些,不去想胳膊上的伤,可身体的疼痛不受大脑控制。 话说回来,听到李丰这样的回答,着实让林知晚惊讶不少。 要知道,这支队伍的大部分人,都是赶鸭子上架,哪有什么情愿之说? 看李丰这小子虎头虎脑,又是庄稼汉出身, 他说的这番话,倒是很中肯。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庄稼人没读过几本书,却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南越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恐怕就没有什么外敌敢入侵了。 江山一统,那真的就是千秋万代了。 “为什么救本王?” 林知晚着实尴尬,她没话可问了,幸好,江慕云及时顶上。 进了营帐,一直坐在对面的江慕云,不知何时走到近前来,低头笑望着李丰。 听到江慕云的声音,李丰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像是瞬间忘记伤痛,抬起头来,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地回答着。 “王爷能为了这些枉死的兄弟,不惜得罪当朝正红的槿王,斩杀佞臣,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大义凛然,小人敬佩不已!” 说到这里,李丰激动不已,“王爷,您才是能顾及普通人性命的好人,不像那些贪官污吏、高官显贵,不拿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命当命!王爷文韬武略、心怀天下,您在这世上还可以救许多人,小人贱命一条,今天能救王爷,也算值了!” 兴许是年龄太小,说起这些战场啊、抱负啊,很容易热血沸腾。 说着说着,李丰双眼含泪,咧着嘴,笑得傻乎乎的。 第421章 小迷弟李丰 看着此时的李丰,江慕云勾唇笑了笑,眼神变得更加温和有光。 “看你年纪小,应该还没有娶妻生子吧?你不留个后,就想着上战杀敌,就不怕有个万一?”林知晚打趣着。 说完了自己内心真正想说的,李丰回答起林知晚的话,就更加轻松自在了,笑嘻嘻道:“小人多拼几年,等到真正建立了什么丰功伟绩,小人再回去娶个媳妇,这样,小人即便是有了孩子,他们也不至于有我这么一个窝囊的庄稼汉爹!” 说到此处,李丰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如果小人一直在乡下种地,娶个媳妇生了娃,没准就会过着我爹那样的日子,每天被我娘骂不中用!” 可以想象出来,李丰的父母过得是和和美美的小日子,而李丰这小子,出身平凡,似乎从不甘于平庸,于是便选择从军。 听到李丰说这些,林知晚乐得直笑,半响才道:“处理好了!” 李丰低下头,看了看肩膀上那道伤疤被林知晚用一块纱布裹得非常整齐,而且,全程他都没有多少疼痛感。 正在此时,李丰感觉到有细腻的手指轻划过了他的额头,缓缓抬头一看,是林 知晚正拿着帕子给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还笑问。 “刚才不疼吗?” 李丰到底是害羞,被林知晚多看了一眼就脸红了,但说话还是大大方方。 “很疼。” “怎么没听你哼一声?” 李丰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十分憨厚单纯:“因为小人知道,王爷和郡主在一旁陪小人说话,就是为了让小人忘了这个疼,小人就忍忍。” 对于李丰的解释,这让林知晚和江慕云都深深惊讶。 一个庄稼汉养出来的孩子,竟然会这样体谅别人的心思? 不过想想也是,史上有多少出身卑微后来建功立业的伟人? 英雄不问出处。 见他们都沉默了,李丰这才反应过来,望着没什么表情的江慕云,连忙想起身。 “起来干什么?” 江慕云很快反应过来,按住李丰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 李丰微一颔首,像是下级对上级汇报那样严肃:“小人蒙受王爷和郡主的怜惜,心中已是感激不尽,这是王爷的营帐,小人卑贱,怕是弄脏了……” “胡说什么?” 江慕云笑了,随即双手环胸,歪头笑望着李丰,话音意味深长。 “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 ,把身体养好,以后……你未来的妻子和孩子,都会以你为骄傲的。” 直到江慕云离开营帐很久,李丰一直沉浸在那句话的震惊之中,呆坐了许久。 江慕云把自己的营帐让给李丰,于是樊南又去收拾另一个营帐,挪出来给江慕云住。 收拾出来之前,林知晚和江慕云在外面溜达着,看漫无边际的枯树木,看高悬于枝头的明月和繁星。 营帐不远处,两人挑了一处还算干净的树桩,坐了下来。 “王爷,我配合得可还行?” 林知晚笑着,从地上捡起一根枯草,在手中把玩。 看林知晚一副求表扬的表情,江慕云乐了,拖长了调子。 “不错,不错……” 就在那个朱能正要质问她的时候,若非江慕云横插一嘴,若非事前江慕云说看他们有没有默契,她也差点被朱能给问住了。 什么不同程度的断崖草之毒,都是她随机应变,胡乱扯出来的。 实际上,那七个死去的士兵,中的全是砒霜之毒,而剩下人,只是吃坏了肚子。 如果她将这件事说出来,岂不是让朱能摆脱罪责? 于是,她就顺着江慕云的话音说下去,做了这一场 好戏。 再细细想想,樊南已经抓住了朱能,就不可能让朱能有逃脱并且伤害江慕云的可能。 朱能可以从樊南手下窜出去并且意图伤害江慕云,那就是樊南故意松手、江慕云故意就范的! 看起来,这一场大戏全都是这对主仆做下的。 想明白事情的始末,林知晚有些惋惜:“为什么偏偏是那七个人中毒身亡,他们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装一装腹痛……” 毕竟是七条活生生的人命,因为争权夺利而无辜牺牲性命,林知晚心中多少不忍。 对此,江慕云轻笑一声,没有什么怜悯之意,这才说了原因。 “那七个人,是朱能的心腹。” “什么?可朱能经常……”林知晚有点吃惊。 猜到林知晚的担忧,江慕云便为她解了心中疑惑:“他们提早套好招,朱能整天打骂他们,否则换了别人,谁能受得了让他每天痛骂?朱能每天责骂他们,言语中带上我,而且他的言行就是我的授意,在不经意间,就让全军将士讨厌我,痛恨我。” 说的是啊,这个朱能出言不逊,时常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如果随便打骂别人,换一个真正有血有 肉的士兵,怕是大半夜的就暗杀了朱能。 江慕云冷笑一声:“朱能自以为是,那我就将计就计,杀掉他的心腹,也杀掉他,看他再怎么上蹿下跳!” 将计就计,这样一来,江慕云把他在全军将士面前的里子面子全都找补回来了,竟然还收获李丰这样一枚小迷弟! 不得不说,江慕云真的动起心思来,那就真是可怕! “朱能泉下有知,若是能知道王爷为了杀他,下了这样一盘棋局,应该会感激涕零!”林知晚玩笑着。 不过她的玩笑也所言非虚,能得到江慕云这样精心的算计,朱能可不就是三生有幸? 不过,江慕云的眼界又怎么会在于区区朱能? 他打击的只不过是朱能背后的势力。 “没想到这棵老鼠屎,竟然是槿王安插进来的。”林知晚笑叹着,“槿王大概也想到,派朱能这样的人是决计杀不了王爷的,索性就把王爷的名声彻底搞臭,也算是棋高一着了!” 照朱能这样的行事作风,如果江慕云不理会,他真有可能让江慕云的名声一败涂地,哪怕到了北燕边境,也会让南越、北燕的老百姓把江慕云当做真正的活阎王。 第422章 沈良求援 到时候,边境的官往上反映,江槿云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江慕云困在边境,再也没有调回来的可能。 江慕云轻呵了一声,目光深深,“随军两万,兵行半月,沿途不知要碰到多少人多少事,到了边境,哪怕是我曾经亲自管理出来的虎啸营,而今是个什么模样,我也不知道。这之后的风雨,只会比今天更加猛烈。” 看江慕云平日里笑嘻嘻,不过是因为他这个人心里能藏事,把所有的担忧和辛苦都压在心里,见招拆招。 可江慕云早就预见到,从他失势那一刻起,这之后无论是去哪里,日子都如履薄冰。 听江慕云说出担忧,林知晚也听懂了言外之意,是在提醒她,路途艰难险阻,现在后退还来得及。 可是,林知晚也偏偏是那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人。 她装作没听懂,笑吟吟道:“杀一个朱能,这并不费事,绕了个弯子,让全军信服和畏惧,甚至还有李丰这种将士扑上来挡刀,我今天才见识王爷的人格魅力!” 林知晚啧啧称叹,还比起了大拇指。 见林知晚根本不搭话茬,江慕云深深凝视着她,随即笑出声来,仰头看着天上星月,狡黠的 看了她一眼。 “那个小伙子天真单纯,你可不要告诉他这是我的一场骗局,免得让这个可爱的人对这个人世失望透顶……” 既然你想留下来,那……就留在我身边。 …… 还差三天就抵达边境的军营了,经历了一场风波的士兵们,得知了领队的王爷实则是个大好人,心都安定很多,路程也都加快不少。 少了朱能这个是非精,这支队伍难得的安静。 队伍正在行进途中,忽然有一个穿着南越兵服的士兵,骑着快马赶来,送来加急密令。 见到了江慕云,这个士兵面色焦急,跪倒在地:“王爷,沈良大将军派属下前来求救,事情有变,北燕人揪着此事不放,想要强攻虎啸营!沈将军请求王爷快去救急!” 远水解不了近渴,若是此时,沈良派人送信去盛京城,黄花菜早就凉了。 眼下江慕云带着人马赶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的,沈良便赶紧派人来求助。 这是急报,也怕有假,将领们一般都会给送信的士兵、亲信带上自己的调令来求援,好让对方一看便知,这真的是沈良下发的命令。 看到沈良的调令,江慕云收敛神色,沉下眼眸,肃声 下令。 “樊南,你带兵快去支援沈良,留下五百精锐,本王和医护队伍随后就到!” 说这话,众人都有点发愣。 樊南一呆,立刻回答:“是!” 随后,樊南皱起眉来,这才犹豫又担心:“王爷,五百精锐又怎么够保护您?您身边没人不行,不如属下留下来,跟随医护队伍……” “想躲懒是不是?” 江慕云横了樊南一眼,随即玩笑似的,笑了一声,“你的武功没有本王高,担心什么?” 话说回来,冲锋陷阵这种苦差事,怎么能让王爷打头阵呢? 只带着五百精锐……再怎么精锐,只要不是自己在王爷身边,樊南就不放心。 再不放心,樊南也不敢违抗命令。 于是,樊南好里挑好,精挑细选出五百个士兵留给江慕云,然后再劝说一次,无效。 随即,樊南带着人马,昼夜兼程的赶赴虎啸营救援。 五百士兵,加上医护队伍的三十人,说起来也不少了。 只是与那将近两万人相比,这个人数算是骤然减少了,看起来还挺冷清的。 夜晚寒凉,在营帐里睡着,还需要铺棉被。 周晓晓铺着带来的棉被,还说着:“郡主啊,王爷要留下来 ,应该全都是为了您呢!” 林知晚刚喝下一口热热的水,随即望向周晓晓。 这一路走来,谁看不出来,江慕云把林知晚放在心坎上疼爱? 有什么风干肉、糖果、肉包的,都先紧着林知晚,人家可是堂堂王爷! 沈良的求救送来,江慕云做出兵分两路的决定,众人也都看得很明白。 虽说队伍人数多,路程会拖慢,实际上,尤其数医护队伍带的医药最拖累人。 几大车的医药,大军照顾着这只医护队伍,行程耽误了很多。 江慕云留下来,难不成真是懒得冲锋陷阵? 林知晚正陷入沉思之中,周晓晓又叫她:“郡主。” “嗯?”林知晚回神,浅浅微笑。 周晓晓神采奕奕,“王爷是为了您才留下来的,要不咱们去道个谢吧?也不好失了礼貌。” 林知晚笑望着周晓晓,这个丫头啊,对她的事情当真是上心呢! “嗯,你说的也对。” 林知晚放下杯子,这就站起了身。 周晓晓兴高采烈,刚站起来,就见林知晚回头冲她笑了下。 “我去一趟,晓晓,你把这些收拾好。” “郡……” 进了营帐,便看到江慕云坐在桌前,点灯熬油,正趴 在桌案上,专心致志地盯着一幅地形图。 确实是专心,林知晚走到近前坐下,江慕云还没有抬头看一眼。 林知晚扫了一眼,看了个大概,应该是一路走来以及边境处的地形图。 随后,她微微颔首,不再乱看,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啪! 蜡烛爆了一下,轻微的响声打破了这无言的安静,江慕云这才缓缓抬头,凝视着林知晚,好半天才缓缓笑开。 “让你久等了。” 暖黄色的灯火之下,林知晚的眼睛澄亮又温暖,微笑摇头:“我看营帐的灯火亮着,就过来了,是我打扰王爷了吗?” 江慕云靠后坐了下来,有些头痛的揉了揉两鬓,笑道,“我巴不得你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打扰,你倒是不愿意了。” “……”林知晚脸色微微红了一下,轻咳两声,这才问起正题。 “王爷,沈良将军前来求援……你相信沈将军吗?” 白天里,江慕云查看过那个属于沈良的调令,如果来人是传了假信,江慕云肯定会当场拿人,可见,这消息确实是沈良送来的。 营帐是简易搭起来的,只有一块垫起来的厚板,上面铺着厚厚的毛毡,这就是江慕云可以休息的床。 第423章 林知晚,你好渣 就是这样的条件,已经比其他士兵好得太多倍了。 这个书桌,也可以叫做简易矮几,就放在床前,每天睡觉之前都会送进来,因为江慕云要看一些公文之类的。 江慕云在床上坐下来,侧身一躺,单手支着头,懒洋洋的样子,略一勾唇,却还显出一丝令人心动的英气和潇洒。 听到林知晚的问题,江慕云长舒一口气,无所谓的笑笑。 “沈良……八年前我在战场上,和北燕厮杀决战的时候,和沈良并肩作战,浴血求生,我们可以把命交在对方手里,从前深信不疑。” 林知晚听到了话中深意,不免笑了。 “时过境迁,王爷怕是谁也不敢信了。” 时隔八年,沧海桑田,世间万物都在改变,谁又敢赌一把最善变的人心呢? 江慕云偏头望着她,乐得问道:“那你呢?值得我信吗?” 林知晚想了想,“应该可以吧。” 对此,江慕云仅是一笑,并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有时候,生活要糊里糊涂的过,太较真、太会算计的,总是不会好过。 顿了顿,林知晚慢声道:“王爷,其实你今天应该和大部队同进退,这样才足够保护你的安危。” 想到周晓 晓说的那些话,林知晚垂着眼眸,“王爷没有必要……为了我们这只医护队伍留下来,以身犯险。医护队伍携带的医药很多,路程一定会慢一些,其实我们慢点走,也……” “你能因此而感动,哪怕只有一丁点……”听得江慕云笑了一声,“林知晚,那我这个决定就没有做错。” 林知晚缓缓抬头,眼睛有点发红,“王爷,我……”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心里内疚无比。 因为……她觉得自己好渣啊! 人家堂堂王爷,几次放下身段来追求你,而你甩着脸子不答应,偶尔又要缠着人家不放,说愿意跟人家同进退…… 林知晚,你好渣! 林知晚正在内心痛斥着自己,江慕云的说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晚晚,你过来。” “怎么……” 林知晚回神,怔怔然地走到江慕云的面前,低头望着满脸堆笑的他。 江慕云笑着,突然伸手一拽,拽着她躺了下来。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江慕云就欺身压了上来,一股温热的气息就在她的耳边、唇角轻轻擦过。 “晚晚,我为了你可以不要性命,不顾安危,这样你还不动心……那我做人就太失败了!” 江慕云笑着,每一个字都透着诱惑。 林知晚脸热得紧,四肢都僵硬起来,像是个木偶似的。 她条件反射似的,双手抵在江慕云的胸膛,低低喘着气,生怕他再有什么动作…… 看到林知晚这样小鹿一般懵懂生怯的眼神,江慕云见之犹怜,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笑着。 “不逗你了,快去睡吧,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变故呢。” 江慕云翻身下来,往里面躺去,就连一片衣裳角都不挨着林知晚。 林知晚轻吁了一口气,脸上的潮热在慢慢褪去,心中似乎……似乎有点失望呢。 林知晚下了床榻,垂着眼眸,正想说话,无意间抬眼,瞧见江慕云合着眼眸,呼吸均匀。 他真的累了,睡得这么快。 “唉……” 当这口气叹出来的时候,林知晚恍然惊觉,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叹什么! 林知晚捏着手指,正打算转身走,又上前一步,轻手轻脚的把江慕云身侧的棉被打开,给他盖好之后,这才放慢脚步离开。 脚步声渐远,方才熟睡着的江慕云这才睁开眼睛,眼中似有几分痛苦的情绪。 方才擦枪走火,而现在他须得强自隐忍着,忍着…… 他真是疯了,好 端端的招惹她做什么…… 越往北走,天气凉得就更快了,才短短十几天,他们晚上盖着被单,很快就换成了厚棉被。 清早起来,路边衰草还凝结着霜露,天气冷得让人发抖。 天儿阴沉沉的,一片片乌云就堆积在头顶上,好像随时要砸下来似的。 这天,林知晚穿的是采蝶给她缝制的厚棉衣,还抱着暖手炉,这才感觉到浑身上下暖了起来。 出发前,林知晚亲自去检查那些需要运送的医药物资,仔细叮嘱了他们,好生看护着,这才放心。 林知晚双手环抱着暖手炉,正要上马车时,看到江慕云刚出营帐,正打算上马出发,她便迎了过去。 “王爷。” “嗯。”江慕云微笑着,穿着那一身银色铠甲,在这种寒冷阴天,也显得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他的帅,林知晚早就知道了,因此并不在意,而是上下打量着,发现他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薄薄的军服。 林知晚略有不满的皱皱眉,仰头问:“天气凉了,王爷怎么不穿厚衣裳?” 江慕云的笑容十分狡黠,有心逗一逗她:“你不为我置办准备,我自己怎么能行?” “……” 林知晚微微低头,就怕 周围士兵那些目光看过来。 奇怪啊,她从来不忌惮旁人异样的目光,怎么…… 一阵风吹来,那种冷能穿透衣裳钻进毛孔似的,这让林知晚看着江慕云这身单薄衣裳发愁。 江慕云哈哈大笑,随即安慰她:“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担心?何况,这身铠甲是着专人打造,刀枪剑都刺不穿的,是最好的防御铠甲,更别说这点小风了!” 听江慕云说这些,林知晚嘴角越发瘪下去,摇摇头:“这不行。” 在林知晚看来,在秋冬之际,江慕云穿成这样,无异于没穿衣服。 但是,现下确实没有合适的厚衣裳,况且一行士兵穿的全都是单衣,总不好为了江慕云一个人,去四处找厚衣裳吧,岂不是太兴师动众了! 苦思冥想一阵子,林知晚将手中的暖手炉递过去,这才有点高兴:“你拿着暖手炉,全身也就暖了。” 江慕云撇了撇嘴,很不领情,“我一个男人,抱着这个算怎么回事?更何况,我还骑马呢!” 温度无所谓,风度不能丢! 林知晚将暖手炉塞进江慕云的手里,坚持道:“队伍走得慢,你抓着缰绳的手,就可以一直拿着,两手交替着暖就行……” 第424章 周晓晓的仇恨 江慕云一直拒绝推诿,林知晚一皱眉,他就悄悄了。 看他不再反抗,林知晚这才露出灿烂笑脸,“那我上马车了。” 做了这件事,林知晚才感觉这颗心算是放下来了,往马车那边走的时候,步子轻快的像是小蝴蝶。 看到林知晚的背影都透着愉悦,江慕云也高兴。 他高兴起来,是不分场合的,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高兴。 江慕云两指放在唇下,冲着林知晚吹了个口哨,喊了一声:“你下次喜欢我,就直说!” “喔……!”看到江慕云这般兴高采烈的在调戏林知晚,一众士兵都跟着起哄,说说笑笑的。 林知晚后背一僵,小脸红得滴血,唇角却忍不住扬起。 到底还是脸皮薄,听到士兵们起哄,脚步匆匆就上了马车。 登上马车之后,林知晚捂着红透了的脸,缓了好一阵,才让自己不那么随时想傻笑。 毕竟,周晓晓还在旁边呢。 见林知晚两手空空,周晓晓便把自己的手上这个暖手炉递给她。 看起来周晓晓还是个细心人,生怕烫手,专门用红线织了一个套子,裹在暖手炉上,颜色活泼又可爱。 “天凉,郡主抱着这个暖手炉 ,手脚都会热乎乎的。”周晓晓笑道。 林知晚浅浅一笑,“谢谢了。” “没事。”周晓晓想了想,又讪讪一笑:“方才,我还想把暖手炉给王爷,王爷没收下……” 随即,周晓晓望着林知晚,略有些失神。 林知晚笑问:“那你还舍得给我?” 听到林知晚的声音,周晓晓回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赶紧改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就想尽心伺候两个主子,王爷用或者您用,这都是我的福气……” “倒是用不着。”林知晚倚靠在车壁上,闲闲看向她:“去了边境军营,你好好照顾病人就行,我们会照顾自己。” 周晓晓有点急切的解释:“是,郡主,我……” 她还想说些什么,林知晚已经闭上眼睛休息了。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林知晚都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到哪里。 感觉周围乱糟糟的,不知是什么声音这样吵嚷,是一声巨大的尖叫惊醒了林知晚。 “呃!”林知晚猛然睁眼,心跳的有些快。 清醒了,这才听了清楚,马车外面有刀剑碰撞的声音,嘶吼声、混杂成一片。 与此同时,坐在一旁的周晓晓,从袖中拔 出匕首,满脸狰狞的扑了过来,匕首刺向林知晚。 林知晚大惊,好在周晓晓是个不会武功的女人,动作也不快,林知晚还有一丝反应的时间。 就在那匕首快要刺来的时候,林知晚往旁边一躲,周晓晓没有收住力道,匕首砍在了车壁上。 就在周晓晓拔匕首这个空档,林知晚狠狠踹在周晓晓的肚子上,将她踢倒在地。 “你这个贱人……” 周晓晓咒骂一句,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疼痛不已。 外面是厮杀声混成一片,里面也遭遇了反叛,林知晚心中急切,便想赶紧解决了周晓晓,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形。 在周晓晓疼得起不来之时,林知晚抄起那个红色暖手炉,砸中了周晓晓的额角,疼得低吟了一声。 周晓晓自身难保,也没法再向林知晚进攻。 林知晚直接坐在了周晓晓的身上,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冷声道:“突遇外敌,你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你都跟了一路了,就这么没有耐心?怎么不等到退敌之后再做打算?” 事实上,认识周晓晓的第一天,当她说自己是没有见过世面的穷苦孩子,却又吃干羊肉、会泡茶的时候,林知晚已经 不信她了。 却也只是等她自己露出狐狸尾巴,好抓个现行。 周晓晓疼得一脑门热汗,听到林知晚这样发问,不禁冷笑:“退敌?你做梦!” 她咬牙切齿,十分笃定:“有槿王妃和槿王殿下在,你们还想全身以退?简直是白日做梦!” “你是花望舒派来的?”林知晚追问。 听到江槿云和花望舒的名号,这已经是在意料之中了。 盛京城里想杀他们的人很多,头一名就是槿王夫妇了。 可这周晓晓却扬着下巴,很是嘴硬。 “我想来杀你,还用得着谁派?” 在生死关头,人总是想把心里话和仇恨说出来,好痛快一些。 “我娘在蓉嫔身边伺候,我才能到六殿下房里做通房丫鬟,蓉嫔念在我娘是忠仆的份上,已经答应了我们,将来会娶我做妾,可就是因为你和江慕云那个狗贼!六殿下才被林知弦那个贱人给连累了!” 说到这里,周晓晓留下愤怒的泪水,单纯无辜的脸上却有着尖酸刻薄的表情,但毫不违和,仿佛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蓉嫔被打入冷宫,冷宫里也不太平,常常会有人来暗害,我娘为蓉嫔挡了一刀,就这样没了… …” 若说是皇后、江槿云、花望舒派来的,林知晚都不意外,可周晓晓却是因为蓉嫔…… 周晓晓泪流满面,眼神幽怨:“我推掉了宫外大好的亲事,跟了六殿下,却落了如今这个悲惨下场,这一切全都是你跟江慕云自以为是的结果!我和我爹才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报仇!” 周晓晓满口仇恨,可林知晚怎么觉得这样奇怪。 她们的悲惨人生,不该去怨怪死掉的林知弦、或者无能的江沣云吗? 拐了个弯又怪到林知晚和江慕云头上,以周晓晓这等思维的人,不应该会想到这里啊。 林知晚试探的说:“蓉嫔想给儿子报仇,就拿你当枪使,江沣云自作孽不可活,她这样做未免太可笑!而花望舒和江槿云,他们向来是各扫门前雪,怎么可能会帮你?” “槿王妃才是个好人!如果没有她,我和父亲怎么能进了这只医护队伍,来取你们的狗命……” 见周晓晓脱口而出,林知晚这便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兴许是有蓉嫔在背后推波助澜,但一定是花望舒说通了周晓晓,并做了手脚,让周晓晓父女跟进了这支队伍。 花望舒和江槿云,当真是无孔不入啊! 第425章 刺杀 见林知晚正在沉思,周晓晓刚想奋起反抗,只听砰的一声,随后是铮鸣的余响。 她们看向马车的车壁,是一只长箭钉在了车壁上,力道极重,还穿透了厚厚的车壁。 两人都惊了一瞬,林知晚轻轻皱眉,而周晓晓却想暴跳而起,大骂着:“这群该死的,不是早就知道我在马车上吗?竟然还敢放箭……” 说着话,周晓晓想冲出去,找外面那些放冷箭的人理论理论。 啪啪! 林知晚按住周晓晓,狠狠甩了她几个耳光,直到把她打蒙。 林知晚厉声道:“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花望舒和蓉嫔派你来杀我,你还能客客气气的被接回去?我告诉你,我们死了,总得有个交代,而你就是她们的替罪羊!” “你敢打我……” 周晓晓满脑子都是,林知晚凭什么敢打她这几个巴掌,压根没把林知晚那一番话听到心里去,这便张牙舞爪的反抗起来。 周晓晓刚挣脱了林知晚的束缚,正想报仇的时候,一只血淋淋的手从外面伸进来,车帘被震荡开来,那是周升沾满鲜血的脸。 “爹……”周晓晓被吓住了。 周升趴在马车边上,面色煞白,有气无力道:“别杀我 女儿……” 身后有一个蒙面黑衣人,神色狠厉起来,“还敢逃!” 黑衣人扬起刀,狠狠地插进周升的后背,周升眼睛瞪得发直,身体猛然颤了一下,便从马车上滑落下去,只留下一道血印。 “爹!” 那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红,让周晓晓彻底崩溃,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 林知晚顾不上他们,抬头一看,外面混乱成一片,士兵们正和大片的黑衣人纠缠打斗,死伤无数。 这样大致看起来,黑衣人的数量绝不少于士兵,是有备而来。 她飞快寻找到了江慕云的所在,江慕云被好几个黑衣人团团围住,绊住了脚步。 寡不敌众,最要命的是,江慕云躲闪未及,胸前被刺了一刀。 那一刀刺进江慕云的胸前,霎时间林知晚也感觉到了钻心之痛。 然而余光之中,有一个黑衣人提刀而来,面色凶煞。 周晓晓已经慌了神,冲着那些黑衣人大喊着:“她是郡主,她手上有红色暖手炉为凭证,你们去杀她啊!” 蓦然间,林知晚也反应过来,这个红色暖手炉是周晓晓和黑衣人们约定好的信号,她拿到了,黑衣人便会瞄准目标来击杀她。 然而,黑衣人快步 走来,听到周晓晓的聒噪,不禁皱了皱眉,不介意再解一解她最后的疑惑。 “全部人,格杀勿论!” 全部……全部? “怎么可能?槿王妃说过,会让我和我爹平安回去的……”周晓晓百思不得其解,竟然想下车,“不行,我得去问问……” 单纯的周晓晓,竟然还想跟杀人正眼红的黑衣人们理论理论?当真荒唐可笑! 周晓晓还没下了马车,便被近前的黑衣人一剑穿胸。 周晓晓的身躯遮蔽了外面的光,里面的林知晚眼见着周晓晓要往后倒下,连忙用身体抵住她,拼力从车壁上拔下那把匕首。 从缝隙中瞧见,那黑衣人已经走到了马车边上,应该是准备对她下手了…… 无论前世今生,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场面,林知晚从未经历过,此刻她心跳如雷,后背热得紧。 林知晚紧张得发不出声来,闭了闭眼,随即用余光瞧见,那黑衣人已经在近前,她定了定心绪,随即拼尽全力,将周晓晓的身体推了出去。 周晓晓倒下来,这是黑衣人意料之外的事。 黑衣人措手不及,被周晓晓的尸身压得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林知晚手脚并用的从马车里爬出来, 一把抓住马缰绳,另一手扬起匕首,咬紧牙关,使劲刺在了马屁股上。 只听马儿一声嘶鸣,高高扬起前蹄,差点把林知晚从马车上甩下去。 幸好的是,林知晚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紧紧拽住了缰绳,只待马儿稍稍平静下来,她便驱马向前,一路狂奔。 马儿被刺了一刀,有点疯狂,拉着马车横冲直撞,几乎没有人敢来招惹。 林知晚那瘦弱的身体像是在风中飘摇,唯有拽紧了马缰绳,才不会被这疯马甩下马车。 在这紧急时刻,林知晚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江慕云。 江慕云被许多黑衣人围攻,周围的士兵自顾不暇,根本帮不上忙。 江慕云的身上已经有了红色的血迹,再强的双拳也难敌四手,眼看着招架无力…… 砰! 马车朝这边奔跑而来,撞飞了几个黑衣人,几乎擦着江慕云的身旁过来。 提着长剑的江慕云,穿着一身沾了血的铠甲,刚毅的脸庞上还有未曾消退的嗜血杀欲,却看到眼前的场景瞬间呆了一下。 前方的马儿像是疯了一样往前冲,而架着马车的林知晚,她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裙,头发有些凌乱的飘在鬓边,向来柔和的脸庞却出 现了孤注一掷的狠绝。 经过了一番撕扯,嘴唇上没有了口脂的点缀,经过他的瞬间,便抛掉美貌、仪态和端庄,大喊一声—— “江慕云!快上来!” 这样一个跳脱出世家小姐的躯壳、从未如此失态、拼了命的要救他的……林知晚,真他娘的好看啊! 江慕云弯了弯唇,身上仍有伤,身后是强敌,却露出那般温柔甜蜜的笑。 嗯,他的女人,来接他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慕云再不济,上车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 当林知晚架着马车擦身而过,江慕云就一跃而上,跳进了车厢里面。 当江慕云上了马车的一刹那,林知晚悬起来的心总算是放下,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身后的追兵手舞长刀,气势汹汹的追赶着,叫嚣着。 马车跑得飞快,疾劲的风声也从耳边呼呼而过,咻—— 甚至还有流箭,穿破了呼啸的疾风,朝这辆马车射来,钉在了荒凉的土地上。 这些杂乱的声音,让林知晚心惊肉跳,仍能听到身后面的车厢里,江慕云用长剑打掉那些飞来的流箭的碰撞声。 好在江慕云还能抵挡得住,否则那些流箭早就扎在了马儿身上,他们也就玩完了。 第426章 在呢 荒凉的山路坎坷难行,一路上颠簸不畅,林知晚拽着马缰绳,才强自保持平衡,却也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快要颠得错了位。 身后那些混乱又叫嚣的声音稍稍远了一些,林知晚才松懈了一下,马儿疯了似的,不受她的控制,只顾着往前奔。 眨眼的瞬间,林知晚瞧见前路正是一个小山包,沿着山脚下有一条十分逼仄的小道,马儿正带着这辆马车,跑了个急转弯,往那条小山路上走去。 寒风太急,把林知晚的眼睛刮得生疼,却也极尽目力瞧着,马儿像是不长眼似的朝着那山包上冲撞而去。 急转弯的巨大冲击力,让林知晚的身体几乎甩出去一半,惊恐的张大了嘴巴,却也吸了一口凉气,没有发出一丁点叫声。 砰——哐啷啷! 马车的右侧撞在了山壁上,一阵巨响之后便回归了平稳,马车在狭窄的小道上狂奔着,没有往左边的峭壁偏一点点。 嗯,看来这马儿没有真疯。 前路由狭窄变得通畅,豁然开朗。 有惊无险,林知晚还没有按捺住自己狂跳的心,便急忙忙转过半个身子,掀开车帘,大喊着。 “江慕云,江慕云!” 一声高过一声。 “别叫 了。” 马车仍在颠簸,车厢的角落暗处,江慕云慵懒的倚在车壁上,借着微弱的光,隐约瞧见他仍自懒散的笑脸,说话自带几分痞气。 “在呢。” 简单的两个字,让林知晚脸上的土色尽散,扬起唇角微笑的同时,一串眼泪也跟着流下来。 “在就好。” 她擦掉眼泪,转身拽好了马缰绳,认真的看着前路。 方才情势太凶险,她一直盯着前方,心里一直害怕颠簸太大,把江慕云晃出去了。 也怪她思虑太多,谁掉下马车,也轮不到江慕云啊! “你没事吧?” 仿佛经历了一场劫后重生,此时没有听到那群黑衣人的声音,林知晚破涕为笑,心中舒坦不少。 只听马车里,江慕云懒懒的笑声传出来。 “这几个小贼能怎么样?倒是给你个机会,好好保护我!” “……” 这样欠揍的话,林知晚听了只是开心的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身上的衣裳早就脏了,这个时候谁还管你是不是大家闺秀。 林知晚完全不在意的抬起衣袖,擦掉眼泪,顺便抹了一把脸上,此后双手就没有离开过马缰绳,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要走的道路。 已经从那狭窄逼仄 的山路里走出来,到了宽阔平坦的路上,可往哪里走,却全然没有个方向。 “现在,往哪里走?” 林知晚自知找不到路,也不随意揣测,总归还有江慕云在。 江慕云掀开侧边的小车帘一看,算是到了熟悉的地界。 “往正北走,很快就可以抵达三十里镇,那里算是边境处最为繁华的地方,暂且可以藏身,等那群小贼走了,过了三十里镇就是虎啸营,我们就安全了。” 听起来,没有多远。 “知道了。”有了方向,林知晚更加沉着冷静了。 林知晚手挽马缰绳,正要驱赶马儿时,余光忽然瞧见,车辕上流出来鲜红的血。 血迹顺着车辕往路上滴下去,令人瞧了触目惊心。 林知晚的心也快要跳出嗓子眼里,她不敢想象马车里的江慕云会是什么样子…… 越是危机关头,越要保持镇定和理智。 林知晚便是如此,她深吸一口气,不慌不乱,低头扫了一眼,便从腰间扯下一个蓝色的瓷瓶,向里面递去。 “这是止血散,伤口不大,就能立刻止血。” 风声太大,林知晚几乎是喊着说的。 坐在马车里的江慕云,他捂着胸口,血就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见林知晚那瘦小的背影,还背着手递进来一个瓷瓶,江慕云怔然了片刻,泛白的嘴唇轻轻扬起,便往前挪了一下、身子,探手勉强才够得到那个瓷瓶。 然而,指缝间的血流的更加汹涌,一声闷哼控制不住的从喉中逸出来,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江慕云低低笑了出来,很是轻松的说。 “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这点血,小意思!” 他越是轻描淡写,那鲜红的血迹越是清晰的浮现在林知晚的脑海,令她指尖都轻轻发颤。 “快拿着吧。” 林知晚笑,却苦涩的像是哭。 江慕云调侃着:“那我拿着了?没多大伤,浪费了你精心配出来的药,你可别心疼啊……” 不争气的眼泪又从林知晚的眼眶里涌了出来,她没有再吭一声,擦掉眼泪不去想这件事。 林知晚恢复镇定,还没走多远,便听到身后的响动渐渐拉近,令她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他们追来了……” 江慕云那低沉的嗓音也响起,让林知晚提起了警惕。 在这种时候,林知晚显得无比强大,沉声道:“王爷,坐稳了!” 随即,她甩起马缰绳,驱马使劲往前赶去。 心有余而力不足,林知晚 的心性再怎么强大,奈何这马儿被林知晚扎了一刀,之前兴奋的往前跑,现在流了血,兴奋劲儿过去了,开始疼痛了,速度也减慢了许多。 “站住!” “停下来!” 黑衣人们的脚程越来越快,也愈发嚣张起来,用言语威胁着他们。 不仅如此,流箭一直在放,哐哐哐钉在马车上,甚至擦着林知晚的头发丝过去。 林知晚只觉心惊肉跳,抵抗不了的情况下,只能驱赶着马儿往前狂奔。 她顾不上回头,却能听到马车里的江慕云,他在后窗上用长剑抵御着流箭,否则这马车早就被黑衣人们放的箭炸成了烂窟窿。 这样看起来,或许江慕云受的伤真的不太重,如此想来,林知晚倒是有了一丝丝欣慰。 所有的东西,在生死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林知晚再顾不上想别的,一双眼睛只能盯着前方,和这匹快要走不动的马,心中发紧,低喊道。 “马快要跑不动了!” 江慕云没有放弃抵抗,咬牙回应她:“我们,绝不可能落在他们手里!” 这些黑衣人并非图财劫色,而是要他们的性命,并且是不得好死! 就算是拼死抵抗到最后一刻,江慕云也绝不可能低头! 第427章 同死 每逢绝境的时候,老天总会告诉你,什么叫天有绝人之路! “前面就是断崖,你们逃不掉了!” 黑衣人们气焰嚣张的喊着,脚程都放慢下来,看着那辆马车肆意发笑,就像是在盯着已经进了陷阱的野兽。 前方还有路,可是马儿跑不动了,稍微侧一点方向,他们就会摔入那个云雾缭绕的万丈悬崖,尸骨无存。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林知晚看着无法抵达的前路,又偏头看看左侧那白雾缭绕犹如仙境的悬崖,心中愈发绝望悲凉。 哪怕是重生归来,遇到再多的困难,她都没有像此刻一样,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走投无路’。 “怎么办……” 林知晚眼角挂着泪珠,这个时候也用不着再把控马车的方向,便回过头来问江慕云。 江慕云跌坐在马车里,额头沁出汗水来,嘴唇泛白,捂着不断流血的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鲜血几乎染透了上衣,当她转过头来的瞬间,江慕云还扯了扯嘴角,努力想摆出一个轻松的笑。 林知晚心惊,原来他的伤势,这样重…… 这一幕看在林知晚的眼里,足以想象得到方才江慕云是如何忍着剧痛抵挡那些流箭的。 江慕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 点什么,却实在没有什么力气说太多,只是用气音叫了声。 “晚晚……” 他什么都没有说,林知晚泪如雨下,即便是近在咫尺,却让他感觉这个他深爱的姑娘,似乎正在离他越来越远…… 那种不安和焦躁的预感,在江慕云的心中渐渐放大,直到林知晚那双清澈的眼睛弯弯笑起,像是甜甜的小月牙一样,还流着不舍又决然的泪水。 “江慕云,别想跟我退婚……” “晚晚……” 江慕云目光惊惧,意识到了什么,正想伸手去抓她,她已经转过身去,勒住马缰绳,调转了方向,径直冲向了那云仙雾绕的断崖。 这个变故,令那些黑衣人都震惊不已,纷纷驱马往前追赶,却也决计来不及了。 更令他们讶然的是,林知晚松开了马缰绳,转身面对着车厢里面。 马儿不要命的朝断崖冲过去,两侧的荒山野树唰唰而过,林知晚视若无物,也根本不怕那即将到来的死亡。 她从未有过这样直面自己的内心,就像于修远说的那样。 她眼中含泪,笑望着江慕云,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样子。 生命的最后刹那,她才敢这样依从自己的心,光明正大的看一看自己心爱的人。 在林知晚的前世 今生中,她从未如此后悔过,后悔没有早点正视自己对江慕云的感情,后悔一再拒绝江慕云的爱,后悔自己害怕再次受到伤害的懦弱胆怯…… 没有回头路了,前方是绝路。 那么最后一次,就让她大胆一次。 生不能同时,死也要同在…… 车轮飞速碰撞在悬崖边上的巨石碎块上,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整辆车都要散架了似的,而车上的两个人也摇摇欲坠。 林知晚逆着风,头发全然凌乱,狼狈不堪,笑容却比春日阳光还要温暖,她望着江慕云。 “江慕云,你别想退婚了,别想甩掉我,这辈子都别想!” 轰! 车轴撞倒了大石块,马儿拉着整个车厢都朝空旷的悬崖栽下去,林知晚是最先落下去的,那种恬然释怀的笑容里,没有一丝丝杂质,是满心的喜爱。 意识到再无回旋余地的那一时刻,林知晚的心竟然无比平静,从前很多困扰自己的问题都在那个瞬间被解开了。 比如说,人活在这世上,亦或是她侥幸重生,怎样活过或是要得到什么,才算做有意义。 事实上,很多事情并没有一个定论,没有统一的答案。 就像是花儿盛开,不一定是唯有牡丹真国色,或许,在岩 石缝挣扎生长的一朵小雏菊,开得恣意烂漫,来了人间一趟也算值得。 前世她做了于梁浅,拥有了爷爷全部的疼爱,这已经足够。 今生她替代了林知晚,重新和冯滢冯淳成为好友,有季梓薇这样实心眼的姑娘做朋友,甚至和江慕云相遇相知…… 来人世一遭,这本就很值得。 是她啊,不懂得珍惜这世间的美好,一味地钻牛角尖,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人生,难得糊涂才对! 哈,好在老天总是眷顾她,能和江慕云死在一起,算她赚了! 林知晚的思绪如同广阔天地一般,全然释怀,即便是掉下悬崖,也能笑望着江慕云。 而江慕云大惊失色,从未这般无力,伸出手去却拉不住一直下坠的林知晚。 一切,已经是无可挽回。 江慕云轻轻皱眉,神色一凛,张开双手,不顾胸前的伤口裂开,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冲向林知晚。 悬崖峭壁在余光中飞速滑过,他们穿破层层云雾,极速坠落着。 而江慕云,忍着疼痛拼着最大的力气,加快了下坠的速度,只为了抓住林知晚。 哪怕要一起死,他江慕云也要垫在林知晚下面。 只是他的晚晚,怎么能忍得了粉身碎骨之痛呢…… 当江慕云抱住林知晚的身体,感受到她的体温时,紧张的心变得舒展起来。 刺骨的寒风如同针尖似的,钻进他们的毛孔,而江慕云却感觉不到任何寒冷。 紧紧抱住林知晚,就像是抱住了整个温暖的春天。 江慕云搂住林知晚,硬是翻了个儿,让他自己的后背朝地,随后深深埋首于她的颈间,闷闷的笑了,笑得眼睛都湿了。 “你这么喜欢我?怎么不早说……” 听到耳边的呢喃,林知晚鼻尖一酸,不知该做什么回应,却感觉到江慕云在她耳后蹭了蹭,抱得更紧,似乎想将她融进骨子里,不分离。 “没事,现在说也来得及。” “晚晚,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灰蒙蒙的天上,落下了零零星星的雪花。 他们摔下深不见底的悬崖,如同一颗石子砸进了深海,掀不起一点波浪,悄无声息。 悬崖边上,有好多个黑衣人都趴在那里向下张望,仍旧惊讶于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当马车还没冲下悬崖时,林知晚转身微笑的样子是多么惊艳,也才饱了一下眼福,便见这个美人儿自寻死路,摔下了悬崖。 不曾想,威名赫赫的慕王竟是个为了儿女情长不要命的主儿,跟着就跳了下去! 第428章 又重生了? 众人都觉得匪夷所思,江慕云这样一个曾称霸盛京的皇位继承人,竟然是为了女色而死的! 林知晚美则美矣,在他们的眼中,比这南越的江山差远了! 原来他们主上一直忌惮的人,竟然是个这样不中用的情种! 可笑,可笑! 只不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怎么回去交差? 站在最前方的黑衣人最为威严冷酷,看起来是个头领,盯着最前方的两个小喽啰,冷声下令。 “你们,下去看看。” 被点名的两个立即打了个哆嗦,也不知是这天儿冷,还是头领的眼神更冷,总之是让他们的心都在颤抖了。 万丈悬崖,深不见底,这……怎么看? “是!” 可头领的话,谁敢不从? 无奈之下,两个喽啰绑好了绳索,仔细检查了好几遍,这才哆哆嗦嗦的下去,紧紧扒着崖壁往下走,大雪天儿的,后背竟然被汗水浸湿了。 才刚爬下去二十多米,一阵寒气袭来,激得他们下面一紧,差点就吓得…… 雪势渐大,大片的雪花如同鹅毛一般落下来,他们稍稍抬一抬头,便被那雪花迷了眼。 好不容易眨巴眨巴眼睛,眼前清晰了,低头一看,瞧见 陡峭的悬崖深不可测,身侧空落落的,不由得心惊胆战,双脚都要站不稳了。 嚓! 脚下没站稳,几块碎石滚落了下去,竟然……一丁点回响都没有。 那种寒气,从毛孔里直接深入到了心上,吓破了胆子。 这么深这么高,摔下去那就是粉身碎骨啊! 他们是忠仆没错,但也不至于卖命啊! 两人相视一眼,便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畏惧和胆怯,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就朝上面喊:“拉我们上去!” 上面的黑衣人便将绳索收紧,把他们拉了上来。 这一折腾,两个时辰都过去了,雪花落满荒野,天色也暗了下来。 两人趴在松软的雪地上,腿软的半天动不了,缓了好久这才颤颤巍巍的起身复命。 “回禀大人,断崖山壁上太过陡峭,若是没有绳索,在山壁上一定立不住脚的。” 另一个也道:“回禀大人,断崖深不见底,巨石落入,尚且没有一丁点响动,若是人摔下去,必死无疑的!” 一众黑衣人蒙着面,都看不见表情,只不过大家在一起太久,惯常的默契都会看向那个头领的眼色。 只见头领眼神淡漠,冷冰冰的盯着那两 人:“回去之后,我该怎么跟王妃交代?” 那个小喽啰立刻接话:“大人,就说是车毁人亡,把消息放出去,很快就会传回盛京的!”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 头领神情未变,淡道:“从这里摔下去,真的必死无疑吗?” 见头领相信了,两个喽啰松了一口气,还探头看了悬崖下面一眼,斩钉截铁的说道:“是!” 头领眼底的光更加黯淡,比这夜色更加浓黑,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我不信,除非……你们亲自下去!” 说罢,只见两个喽啰惊恐的睁大眼,刚想抬腿逃跑,却还是躲不过头领飞上来的一脚,把他们挨个踹了下去。 “啊!” 他们的哀嚎声响彻整个深渊,忽的戛然而止,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头领带着众人,往前走了几步,瞧见那滑不留手的悬崖峭壁,望着这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不禁毛骨悚然,并且也安下心来。 话说回来,只有用活人亲自去验证,头领才能够彻底放心下来。 否则,江慕云和林知晚不死,死的就是他了! “回京复命!” …… 无法呼吸的感觉真不好受,像是不会凫水的人掉进了深 海,仍有意识却溺在水中,怎么挣扎都爬不上岸…… 一口气闷得上不来,林知晚猛然张开双眼,眼前的茫然混沌瞬间变得清亮,看到了土灰色的简易天花板。 她慢慢的找回了自己的呼吸,调匀着气息,发蒙的脑袋空空荡荡,只觉自己像是着不了地面的一叶扁舟,在漫无边际的水中飘摇着。 “姑娘,不……千金小姐,您醒啦?” 脆生生的声音,将林知晚茫然的思绪拉扯回来,看到一张朴素单纯的笑脸就在自己脸前。 这是个陌生的姑娘,穿着一身粉色的粗衣,扎着两个麻花辫,圆润的脸庞没有一丁点脂粉保养过的细腻,可以用粗糙来形容,明显就是个农户家的女子。 只不过,那双笑眯眯的眼睛透着单纯质朴,让林知晚的心防瞬间卸了下来。 林知晚偏转过脑袋,看到这间屋子再简单不过,就是一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砖瓦房,屋里也只有一些茶碗,收拾得倒是很利索。 屋子很陌生,眼前的姑娘也很陌生,这种感觉却很熟悉,就像是…… 她重生后,第一次见到采蝶一样。 等等,她似乎找回来点记忆,她不是……和江慕云从悬崖上 双双坠落…… 简而言之,这算不算殉情? 这个……咳,暂且不提。 但是,那么高的悬崖啊,他们不应该就那么…… 她怎么还能见到这样一个大活人呢?怎么还会躺在这里呢? 呆滞了半天,林知晚的心猛然一沉,得出了一个更为荒谬的结论—— 难不成,她又重生了? “千金小姐,我给您喂点水吧,您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农户女子也是好心,端来了一碗温水,拿着汤匙要给她喂。 一边喂,还一边感叹着。 “您终于醒了,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普通人早就没命了!碰巧了,我们道长正要去镇上给百姓们送过冬的棉被,看到天上有人掉下来,就赶紧派人,把被子铺在地上,你们才得救!你们真是福大命大啊!” 农户女子絮絮叨叨,说的没头没尾,可林知晚迷茫的双眼渐渐清晰,明白了一件事。 “没有死……你说,我们两个?” 农户女子楞了一下,只以为她被吓坏了,乐道:“对呀!” 林知晚一把握住了农户女子的手腕,清澈的双眼立刻浮现水雾,从方才的不谙世事,忽然变得无比焦急和恳切。 “另一个,在哪里?” 第429章 带我见他 看林知晚急切的样子,农户女子有点担心,指了指门外面,“就在对面的房间,贺钰小道士那里……哎,你干嘛啊!” 话都没说完,林知晚侧过身子,双手撑在硬床板上,想要起身出门。 然而,她也只有把双手撑在床板上的劲儿,双手双脚稍稍用力,便感觉到浑身上下处处关节上传来的酸痛感,令她疼出了一身汗。 “千金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呀!” 农户女子是个大大咧咧的好心人,急忙扶着林知晚躺下来,身后垫了几个硬邦邦的枕头,让她靠在床头,这才叹声道:“虽说有上天保佑,你从那么高的高空中摔下来,还能得到我们道长相救,捡回了一条命,可是人都是血肉做的,你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算是受了重创,且得好生将养些时日,才能缓的过来呢!” 林知晚的视线垂落下来,看到自己露出的胳膊,从小臂到手,全都被峭壁上的荆棘划烂的血痕,深深浅浅,由此可见,身上还能有什么好地方。 这个时候,林知晚也无暇顾及这些外伤了。 她躺在床上,伤痕累累的后背被床板硌得生疼,也只是嘶嘶倒抽着气,强忍着疼痛,泪汪汪 的看着那女子。 “他怎么样?” 昏迷的这一晚,农户女子已经给林知晚擦干净了,虽然脸上有伤,却也能看得出她原本倾城的容颜。 美人流泪,任谁都不忍心。 “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公子啊,你们摔下来的时候,他抱你抱得可紧了,他胸口有刀伤,流血过多,即便如此,他还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你下面,你才能好好的,他现在,算是吊着一口气吧……” 农户女子叹息完,还惊奇的自言自语:“道长说,他流血过多,估计早就昏迷不醒了,怎么就还能有意识保护你呢……”一抬头,拍了大腿:“千金小姐呀,你怎么又哭了……道长说了,让我好好照顾你,怎么把你弄哭好几次……” 眼泪就像是瀑布,无法控制的涌出来,悲伤在林知晚的心中蔓延和扩散,她也全身是伤,动弹不得,没有什么发泄口,唯有眼泪。 她的脑海中,不断重演着,江慕云惊慌失措,从马车中跳出来扑向她的那个场景…… 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否则她也不想让江慕云陪她走上绝路。 正如江慕云所言,曾经叱咤风云的慕王,怎么能落在那群杂碎手中呢? 她和江慕云一 样,哪怕是粉身碎骨,也绝不受最后的屈辱! 没想到,竟然绝处逢生了! 光是听农户女子嘴里念念叨叨,急得转圈,林知晚的思绪被拉扯回来,勉强平定心绪,哑声问。 “有人救他吗?” 见林知晚不哭了,还愿意说话,女子松了口气,赶忙回答着:“当然了,道长出山前都安排好了,我们这里有一位北燕的老大夫,已经百岁高龄了,他这一辈子啊,那双妙手过过的病人,全都妙手回春,手到病除……” 女子昂首吹得天花乱坠,一低下头,对上林知晚那双泪盈盈的眼,嘴角抽了一下,稍稍尴尬道:“就是,就是这位公子伤的太重,尚在昏迷,单神医想了一天一夜,想必,想必快要想出一个法子来了……” 话说到一半,林知晚的眼泪又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像是要把平生所有眼泪都哭干净,悲伤难抑。 “姐姐,他对我而言很重要,求求姐姐带我去看看,我可以治好他,求求姐姐……” 骄傲淡然的林知晚,怕是没有这样方寸大乱的时候,也从未有过向人低头的时候。 可眼下,她真的慌了乱了,她生怕去的稍微晚一点点,江慕云就…… 农户女子连忙摆手,为难道:“我也想啊,可是你浑身是伤,那公子还昏迷不醒,我怎么让你们见面呐……” 她烦恼的搔搔头,又在房间里左右踱步着。 来回走动的时候,林知晚望着女子脚下浮动的尘土,无声的流泪。 “兰草,她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修理她!” 正在沉默之际,一个粗横横的男声在门口响起,只见一个长相憨实的男子阔步走进来,看起来二十五六上下,结实的身板应该是常年做粗活才练出来的。 一进门,男子就撸胳膊挽袖子,冲着林知晚瞪眼又呲牙,很是不友好的样子。 听这称呼,农户女子叫做兰草。 兰草吓了一跳,看到是这男子进来,便冲上去打了两拳头,气得骂道:“人家千金小姐住的房间,你一个人糙汉子随便闯进来,像什么话!出去!” 被兰草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男子有点心虚,却是白了林知晚一眼,话中有话。 “你甭怕,如果谁敢欺负你,就是天王老子的地盘,我都敢闯!” “小李子,道长几天没说你,你都想上房揭瓦了是不是?” 兰草不客气的拧住了男子的耳朵,一句不符合人物形 象的‘小李子’,瞬间浇熄了男子蛮横嚣张的气焰,变成了兰草手下任由宰割的小兔子。 “哎呦,姑奶奶,你轻点……”男子求饶。 兰草松开手,顺势把他往外轰,“快走快走!” 把男子关在外面,兰草象征性的关上了房门,回过头来便跟林知晚笑着解释:“那个憨大头啊,他是李木匠,是个老实人,只不过一根筋……” 正说着,兰草忽然笑了一下,跑向门口,将李木匠又拉了回来,笑脸相对。 “兰草,你想跟我说什么?”李木匠这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低着脖子笑得可可爱爱。 兰草指向床上的林知晚,望着李木匠时,眼睛发亮:“要不,你背着千金小姐去贺钰小道那里吧?”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林知晚满是伤痕却柔弱惹人怜惜的美丽面庞。 李木匠一愣,而林知晚反应很快,脸上仍挂着泪痕,已经浅浅一笑,点头道谢:“那就多谢了……” 李木匠的表情呆呆愣愣,慢慢转变为嫌弃,跟兰草气哼哼道:“我的后背,还没背过你呢,怎么能先背别的姑娘呢?这不行,不行不行!” 李木匠摇头,使劲摇头,晃得腮帮子都甩了起来。 第430章 百岁老人单神医 看这情形,若是真的背了林知晚,李木匠像是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李木匠不愿意,可他的克星兰草姑娘,有的是法子治他。 兰草从随身带着的布袋里翻了翻,翻出来一个雕刻精致的小木人,拿在手里,哼了一声。 “你不帮这个忙,我现在就把你送的这个小木人儿扔进山里。” “哎,别啊,兰草,这是我好几个晚上才雕刻出来的你……” “你背不背?” “背,我背!” 李木匠气急败坏,却拿兰草一点办法都没有,认命似的走到林知晚面前,幽怨的看了林知晚一眼,这才背转过身子蹲了下来,不耐烦道。 “快点上来,我还忙着呢!” 哼,男人,还有两副面孔呢! 想想在盛京城中,若不是和江慕云的婚约早就传遍天下,恐怕追求林知晚的男子,要踏破丞相府的门槛了。 可眼下这个乡野村夫很嫌弃她的样子,眼里只有那个梳着两个麻花辫、对他颐指气使的兰草…… 这充分说明一个真理:情人眼里出西施! 林知晚一挪一动都很艰难,好不容易爬上了李木匠的后背。 李木匠这人糙惯了,猛地起身,林知晚差点滑下去,好在兰 草及时扶住了。 “小李子,你皮痒了是不是!” 兰草暴躁起来,两手都扶着林知晚,就气自己腾不开手把这个不识好歹的李木匠打一顿解气。 “你手脚轻点,人家是金贵的千金小姐,皮肉细嫩,以为谁都像你这个山里的糙汉子似的?你给我仔细点,要不有你好果子吃!” 兰草连骂带吓,李木匠的脑袋都快埋到脖颈里了,手脚总算轻了不少,还护着林知晚了,只不过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着。 “背的又不是你,要那么仔细有啥用……” “小李子,你说什么?有本事大声说……” 出了房门,林知晚略略扫了一眼。 这里盖的砖瓦房都很简陋,却干净整洁,装饰和风格都有一种道观的清幽之感。 难不成,是山中隐居的道士,所建立的道观? 没来得及细细想,林知晚也无暇思考这些,绕过了长廊,就到了对面的房间。 正是兰草口中,贺钰小道士的房间。 走到门口,李木匠正要往里冲,兰草拦了下来,没好气道:“忘了道长怎么教咱们的?进别人的房间,哪怕是房门开着,也要敲敲门,问一问人家让不让进。” 兰草把李木匠往后 一推,敲了敲开着的房门,扬着嗓子喊道:“贺小道,我是兰草,我进来了啊!” 说完,兰草得意洋洋的看了李木匠一眼,就进去了。 李木匠嘿嘿一笑,“还是兰草你学得快!” 屁颠屁颠的跟上。 林知晚:“……” (那位道长,你有没有考虑过退学费的事……) 进了房间,便有一位穿着灰色道袍的男子走上前来,打了招呼:“兰草姑娘,李兄弟。” 随即,这男子看了眼林知晚,笑道:“姑娘醒了,除了伤口,身上还有不适的地方吗?” 男子皮肤白皙,眼神温和,宽大的道袍罩在他身上,显得他更加文弱了,看起来是个没受过苦的,若是脱了这身道袍,更像是钟鼎之家里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这大概就是兰草口中的,贺钰小道士吧。 “没事了,多谢小道长相救。”林知晚道谢。 贺钰点头,笑着摇头,“姑娘客气了,小道贺钰,姑娘直呼小道名讳即可,救姑娘和公子的人是道长,尚且未归。” 兰草和贺钰都在提这位很厉害的道长,可林知晚那一双眼睛,从一进这扇门开始,就在紧紧盯着床边。 看到她视线所在,贺钰便适时 的让开道儿,让李木匠背着林知晚过去。 还没走到床边,一个身穿皮袍的白发老人,便慢悠悠的晃到他们跟前,挡住了去路,对着床上躺着的江慕云,慢吞吞的摇铃铛,口中还念念有词。 身上的皮袍,白发编起来的小辫,脚下的皮靴……这副打扮,十足十的北燕人,和那次进京的萧澈是一样的风格。 看起来,老人家和九岁孩童一样矮,白发苍苍,满脸褶皱,摇铃铛的样子十分神秘,像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法事。 但他每一个动作,包括伸展他那双像是树皮一样硬的手掌,都慢到一定程度,应当是岁数很大了。 对了,兰草说,这个神医是个百岁老人。 神医还在床前点燃了什么香,焚烧起来,十分刺鼻,呛得林知晚咳嗽了几声,打断了神医的思路,睁开了眼睛,缓缓转动着眼珠子,这才看向了林知晚他们。 神医所站得位置,正好错开,林知晚可以看清楚床上的江慕云…… 他们给江慕云也擦洗过了,俊朗的脸上有许多划伤,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却还能隐约看到一丝丝血渗了出来,让林知晚看了揪心的疼。 眼泪当即哗哗流下来,林知 晚尽量控制情绪,却还是瓮声瓮气的发问:“神医,请问他怎么样了?” 单神医转动着浑浊的眼珠子,看了眼江慕云,又望向林知晚,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有什么剌嗓子似的,说话慢,声音听起来也很刺耳。 “他啊,伤势很重……我再念几段,问问天神……” 李木匠嘿嘿笑着,还说呢:“还是单神医厉害!” 兰草看了林知晚几眼,却总觉得心虚。 之前她把这个老大夫吹得像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神仙,现在却束手无策,只能看着江慕云等死…… 林知晚用双手捂住脸,半响才舒了一口气,再放下手来,眼睛水蒙蒙的,却笑望着昏迷不醒的江慕云。 “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说罢,林知晚轻轻拍了拍李木匠的肩膀,恳求道:“李大哥,拜托你把我放下来,帮我搬一把椅子放在床前,可以吗?” 李木匠嘶了一声,有兰草盯着,一直都是轻手轻脚的,小心翼翼把林知晚放在了床边,转过身来,双手叉腰,对着她呲牙,哼了一声。 “你让我去我就去?我……” “还不快去!” 兰草当头打了李木匠的脑袋,比他还凶神恶煞的呲牙。 第431章 百岁神医 李木匠瞬间矮了一头,闷着气像是个受了气的小媳妇,搬了椅子,还一点不敢懈怠的把林知晚挪到了椅子上,随即站得远远的,哼来哼去生闷气。 卸下了一身铠甲,身上只着一袭白衣,鬓发散乱,往日嬉笑怒骂的脸庞,此刻却没有任何表情,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一点生气。 这样的江慕云,令林知晚看了就心疼,心疼的掉眼泪。 据兰草说,他们昏睡了一天一夜。 也就是说,才一天一夜没有见面,林知晚只觉恍如隔世,给江慕云把脉的时候,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就盯着他看。 林知晚还时不时用手探了探江慕云的鼻息,仿佛生怕下一瞬就没了气,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无声掉泪变成低声啜泣,她只是这样抬手给江慕云把脉,牵动着全身,就觉得疼得厉害。 一边把脉,一边流泪,眼睛都哭肿了。 她平时最为淡然不过,从未有这般失态、失控的时候,可那种心痛、流泪,都不受她控制。 好在医术没有丢,林知晚搭了脉,心中便有数了。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高明的医者也需要医药来救治病人,林知晚只得 求助现在唯一一个懂医术的单恒单神医。 “单神医,您有针吗?” 她眼泪汪汪的看着单神医。 现下没有那么多现成的药物,直接制药是来不及了,就只有扎针见效最快。 进门的时候,她就打量过这个单神医,看起来是个血统纯正的北燕胡人,只怕不用他们南越那种草药来治疗,所以她才试探性的问问,有没有银针。 单神医那昏花的眼珠子转了转,点头嗯了一声,慢慢的转身,去他的药箱里翻出了一个银针包,声调都拖得很长。 “这是……我从南越商人那里买来的,花了大价钱的……” 单神医年岁大了,动作和说话都像是一只千年老龟似的慢慢腾腾,还没说完话,林知晚接过银针包,小声道了谢,便准备给江慕云扎针了。 林知晚想帮江慕云褪下上衣,身子稍微往前探了探,便拉扯到了伤口,疼得坐下来,向兰草求助。 兰草一愣,脸唰得一下子红了。 再怎么大大咧咧,从小就生长在乡野,更何况还没出阁,唯有和李木匠打打闹闹,再没有近过男人的身,这时候怎么好意思去脱江慕云的衣裳呢? 兰草指挥着李 木匠,“你去!” 李木匠瞪着牛眼,用食指指着自己,“我?” 委实有点太惊讶了! “姑娘,小道可以帮你。” 贺钰小道士笑呵呵的走来,动作轻缓的把江慕云的上衣脱下来,露出精壮的胸膛,还有胸前那裹着的渗了血的白布。 看到那一点点血迹,林知晚便感觉心中抽痛,不忍直视。 她定了定心绪,长长舒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便拿着银针往他身上扎。 才扎了没两针,她实在是浑身伤痕,站不起来,抻着胳膊扎了这两针,把自己腰侧的伤口也崩开了,疼得嘶嘶抽气。 “千金小姐啊,你这样哪行啊!”兰草这个好心的姑娘,见林知晚为了心上人不顾自己的伤口,也很是心疼。 “没事,我可以。” 林知晚笑了笑,便又试图着站起来,探着身子给江慕云扎针。 这一针差点扎偏,她坐下来大喘着气,身上还发了点汗。 这时候,她感觉到腰侧的伤口都崩开了,像是蚂蚁啃噬似的,疼得她眼泪往外冒。 虽是医者,给别人扎针吃药,她自己却很怕疼怕苦。 坚持扎了针,江慕云就能抢回一条命,如果不扎 完,谁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天…… 想到这里,林知晚眼神更加坚定,哪怕身上伤口全都烂掉呢,只要能救回江慕云…… “这个……我会扎针……” 忽然间,单神医慢吞吞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让正要站起来的林知晚,意外的看向他。 别看这个单神医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脑袋也像是不灵光了似的,这南越的话说得很顺畅。 见林知晚看过来,单神医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的说。 “我只知道穴位,不精通扎针之术,不如你说穴位,我来下针。” 这个……真的通吗? 毕竟,穴位和针灸之术,也是南越兴起的医术,北燕多以胡药和祈天术来治病救人。 胡药也多以草药为主,只不过北燕这寒冷之地所生长的草药,大多和南越不同,治疗方法也不同。 而这祈天术,顾名思义,也就是医药治不了了,向天神求一求,看能否免了此人罪行,再得几年命数。 前者,林知晚还勉强相信些,而后者,林知晚是全然不信。 因此,对于这个兰草口中的北燕神医,林知晚还是有点犹豫未决。 如果是个南越的半吊子大夫,懂得穴位, 她来指点就能扎针,可这是北燕人啊,生活习惯、语言等等,迥然不同。 她还是不放心,把江慕云的命交在这个年过百岁的‘北燕神医’手里。 “嘿,单神医想帮你,你还不相信?真是太不识好歹了!” 看林知晚没有痛快答应,李木匠这叫一个火大,双手叉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在他们心中,单恒可是花钱都请不到的神医呀,林知晚还挑三拣四? 啪! 兰草一巴掌呼在李木匠的脑袋上,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急个什么劲儿!” 李木匠老实了,兰草这才耐心地跟林知晚解释着:“别说我们这里了,就是整个北燕,都知道单神医的大名,这可是大家想请都请不到的百岁神医!单神医志向高洁,现在只为我们道长做事,他的医术和人品,你大可以放心。” 兰草凑在林知晚的耳边,“老了点,眼不花。” 李木匠幽幽的看着兰草,要知道兰草对他从没有这样的耐心,怎么偏偏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姑娘这么好? 小李子他嫉妒,嫉妒的泛酸! 兴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林知晚也把兰草当做了自己人,有兰草打包票,她便心安很多。 第432章 开药 话说回来,如果单神医不行,那剩下的这三个外行人,就更指望不上了。 林知晚冲着单神医点头致谢,满眼真诚:“单神医,是晚辈失礼了,那就……全都拜托你了!” 单神医倒是没有介意,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悠悠上前,拿着银针等林知晚说穴位。 林知晚睁大眼睛,一边说穴位,一边紧盯着单神医,就怕他把针扎错位置。 出乎意料的是,单神医找穴位十分精准,没有一点偏离。 林知晚的眉头渐渐舒展,跟单神医配合的更好了。 对此,李木匠不屑的撇撇嘴。 “班门弄斧,小姑娘家家的,真不知天高地厚,还敢来指教单神医!” 结果,自然是遭了兰草一个白眼,这才不情愿的闭上了嘴巴。 给江慕云扎了针之后,单神医背着双手,弓着后背,抻着脖子看江慕云身上的穴位,罗里吧嗦的,问题很多。 “在这个穴位,是什么效用?” “那么,若是扎在那里呢?” “这样,这样是怎么回事?” “那个呢……” 每当林知晚解释了之后,单神医都要摇头晃脑的感叹一句:“当真神奇啊!” 这一来二去的,单神医看林知晚的时 候,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也露出了点点笑意。 “南越的针灸术,可真是大智慧啊!” 单神医百般感慨,这让方才站在他这边的李木匠瞪大了眼睛,气得没话说。 这可真是,队友叛变,啪啪打脸啊! 单神医下针熟练,想必也是专门钻研过的,只不过苦于没有一个南越大夫指点指点。 虽是上了百岁,可单神医耳聪目明,反应极快,想必人家神医的招牌,也并非浪得虚名。 毕竟是帮了她,帮了江慕云的人,林知晚对单神医恭恭敬敬的,轻叹道。 “只可惜,没有草药。” 随后,她望向兰草,“姐姐,我的衣裳还在吗?” 兰草点头,笑眯眯:“我都洗好了,给你放在柜子里了。” “那,我腰间系的那些小瓶子……”林知晚有点紧张。 兰草说:“那些小瓶子啊,摔碎了两个,其余的我没敢动,和你的衣裳放在一起了。” 林知晚很是惊喜,“拜托兰草姐姐,把那些小瓶子拿来给我,那是我配制的药,应该有能用得上的。” 兰草答应下来,这便去取。 “南越的草药,我有。” 单神医又是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林知晚惊讶的看 向他,“神医,您有南越的草药?” 单神医晃着脑袋,像是神思游离在外似的,“南越的药材,我在后院种着,都是我的宝贝。” 林知晚听了十分惊喜,这单神医才是个宝啊!要啥有啥! “不过,”单神医话锋一转,有点惋惜,“我没有配制出,道长带来的医书上,描述的那种奇效。” 这样听起来,他们这位道长应当是个南越人,带来的医书自然也是南越的医书和医术。 单神医精通的是北燕的医术,对于南越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有些难以理解,实属正常。 这里是他们摔下来的悬崖,是南越和北燕的交界地带,大部分属于北燕。 想在这深山巨谷之中找到南越的草药,林知晚想都不敢想。 老神医能照葫芦画瓢,种植出基础药材,这已经让林知晚喜出望外了。 “我瞧着,您已经给他处理好刀伤了,应该没有大碍,只是摔下来的时候,身体受了重创……” 林知晚有点哽咽,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江慕云就可以自保,不至于摔成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林知晚勉强笑笑:“如果基础药材齐全,他就有得救。” 她望着江慕云,一刻也舍 不得挪开眼睛,“他这个伤势,最迟明天就能醒来。” 还有不好的那部分,如果今夜仍旧昏迷,还浑身发热,那情况就会恶化…… 她只想全心全意地医治好江慕云,不愿往那些不好的方面想。 恰好兰草拿着药回来了,林知晚看看兰草,兰草便使唤着不情不愿的李木匠,拿来了纸笔,让林知晚开药。 此前,林知晚先看了看那些小瓷瓶,摔坏的那两个是治伤风的,幸好留下来的都能派上用场。 “我尽量用简单、基础的药材。” 林知晚斟酌了一下,写出一个药方,递给单神医,问道:“神医,您看看这药方上,有没有哪一味药是没有的,我可以想一想,再替换一下……” 单神医看得认真,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的。 林知晚就怕单神医认不出来,特意是一笔一划的写出来的。 单神医看着药方,往左歪脑袋叹了一声,往右歪脑袋啧了一下,好半天,弄得林知晚一点点地失望着。 兴许,药方上的药材,单神医一个也没有…… “这些啊,我都有。” 单神医把药方搁在桌上,老神在在的望着她,看她露出不相信的眼神,就再次点点头 。 单神医一步一步转身,扫了他们三人一眼,随即指向一脸懵逼的李木匠。 “你去……找我徒弟,抓药。” 李木匠嘴巴张的像是能塞进一个鸡蛋,好半天才回过神,挠了挠头,“不是……” 他有点烦躁,“单神医,您总不能瞧人家姑娘好看,就……人家说什么听什么吧……” 他越说声音越小。 不过单神医脾气好,不像兰草似的,动辄就打。 李木匠也只是有点心虚,倒是不怕单神医会打骂他什么的,便噘着嘴,去拿药方。 拿药方的时候,就见单神医慢悠悠的转身,去窗下拿了他的拐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到李木匠近前。 李木匠笑嘻嘻:“神医,您回去啊,咱们正好顺路……啊!” 正说着,单神医慢动作的拿起了拐杖,朝着李木匠的屁股打了好几下。 “您干什么呀!哎呦!”李木匠躲不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虽然不疼,却也委屈巴巴的看着单神医。 单神医转了转眼珠,说话沉稳,骂人就像是夫子说教一般。 “我心里就只有我那个老婆子一个,你说这浑话,让我去了地底下,怎么有脸见我那老婆子?她还不被醋酸死?” 第433章 早就喜欢你 兰草捂着嘴笑个不停,拍着李木匠的后背:“快去抓药吧!别在这儿碍单神医的眼了!” 李木匠自知讨不找好,灰溜溜走了。 随后,单神医也优哉游哉的出去了。 目送单神医出去之后,兰草笑得肚子痛,“别看这单神医一把年纪,他可是这里有名的情种!” 林知晚也被逗笑了,转过头看到江慕云的脸,笑容便渐渐凝固,笑不出来了。 她望着江慕云,手搭在他的脉上,久久凝神。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呢? 只要他能好转,她林知晚愿意用命相换! 是的,不要死在一起了,如果有机会,她希望他活着,活到寿终正寝,活到子孙绕膝…… 林知晚坐在跟前,一会儿把脉,一会儿给他喂点水,一步不肯离开。 这会儿功夫,汤药已经熬好了,还是李木匠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力端上来的。 “谢谢。” 接过药来,林知晚舀了一勺,凑近闻了闻,又喝了一小口。 看林知晚这样谨慎,李木匠这个暴脾气当时就压不住了,拍着桌子。 “怎么,你还怕我下毒不成?还是说怕单神医害你?你这个女人也太小肚鸡肠了!” 兰草一把拽住李木匠,狠狠 地瞪他。 林知晚赶紧解释:“单神医是北燕人,我想他手下的徒弟应该也是北燕人,草药的形状大多相似,万一小徒弟认错了也在所难免,我只是确认一下,并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我感激还来不及……” 看着李木匠暴躁着,林知晚顶着风赶紧又闻了闻,这才确保无误,“味道是对的,草药、分量都没错。” “嘁!你个黄毛丫头,人家神医夸你几句,还真敢冒充大尾巴狼……”李木匠梗着脖子。 “你话这么多,是母鸡吗!”兰草气得大骂。 李木匠昂着下巴,仍有不服,多少碍着兰草的面子,也不多说话了,只不过,看林知晚还是一副不顺眼的表情。 林知晚端起药来,用瓷勺撇了撇,晾得稍凉一些,这便准备给江慕云喂。 刚舀了一勺药,林知晚便转头,冲着李木匠甜甜的笑了。 “李大哥,谢谢你。” 说完,林知晚便背过身子,专心的给江慕云喂药。 “你……这……” 李木匠结结巴巴,挠了挠头,本就晒黑的脸色还红了一下,古怪的表情快把兰草笑死了。 “哎!” 李木匠也气自己,一点也不想承认,刚才那一瞬间,他 被林知晚的迷魂汤给灌得五迷三道了,竟然感觉林知晚应该也是个好姑娘……哎! 他蹲在墙角,抓耳挠腮了好半天。 兰草坐在一边,已经打了第十八个哈欠了,掀掀眼皮,瞧见林知晚还在专心致志的看江慕云,便又百无聊赖的低下头。 喂过药之后,林知晚一手搭在江慕云的脉搏,就这样安静的盯着他看,就好像眨一下眼,就会把江慕云弄丢了似的。 “千金小姐,千金小姐?”兰草呼叫了三遍都没反应。 李木匠不耐烦,浑厚的声音拔高了些许:“喂!兰草问你吃不吃饭!” 林知晚这才缓缓回头,迷茫的双眼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才回想起来,兰草似乎问了她好几遍,要不要吃饭了。 “谢谢……”林知晚笑了笑,便又转过身去,搭脉,看他。 兰草将嘴唇抿成一条线,一副难言的表情,“怎么失魂落魄的……” 从昨天捡到他们到现在,林知晚也只喝了点水,一点食物都没吃。 兰草心里惦记着这事,感觉她和李木匠在这里又闪又亮挺多余的,就拉着李木匠出去了,还说了一声:“千金小姐,我就在隔壁,有事你就喊一声!” 没有林 知晚的回音,兰草耸了耸肩,走了。 兰草一走,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 林知晚用双手撑在床沿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坐在床边,能离江慕云更近一点。 天色暗了下来,崖底的温度比上面更低一些。 房间里的火炉烧得旺,床边离窗户近,仍然感觉到冷风从窗缝上钻进来。 林知晚浑身打了个寒噤,便紧张的看着江慕云,给他掖了掖被角。 夜深人静,正是人最脆弱的时候。 回想起这一路,从盛京城到断崖底,从相互防备利用到相拥至死…… 细数,才不过两载春秋。 她却感觉,她和江慕云,似乎走过了很漫长的时光。 林知晚抹着眼泪,自言自语着。 “我比花望舒、比林知绮她们还不如,我是个胆小鬼,就怕遇人不淑,怕被人辜负,怕……配不上你……” 回想起往日的时光,江慕云百般陪伴在她身侧。 所有人背叛、疏离她,江慕云与她并肩作战,披荆斩棘。 每一次险境、每一场阴谋,江慕云全都在,陪她度过黑暗,陪她一起成长。 当初的利用和怀疑,是真的。 后来的喜欢和爱恋,也是真的。 江慕云的爱和恨,从 来坦坦荡荡,光明正大。 而她林知晚呢,碰到如风如云般不确定可以紧抓在手中的江慕云,便退缩了,畏惧了。 她害怕,也自卑,生怕自己配不上那颗耀眼的明日之星。 说来也好笑,却在江慕云被万人唾弃、坠入谷底时,她硬是要像个英雄,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她也要跟着江慕云。 他在万人之巅,她驻足远望,不敢靠近。 他坠入万丈深渊,她却不惧生死,愿意相伴黄泉。 她胆小?呵……有时候,却又胆大得令人意料不到。 林知晚抬起衣袖,擦掉眼泪,轻轻的握住了江慕云的手,声音有些沙哑,道出了心底的秘密。 “我早就喜欢你了,你不知道吧。” 她苦笑着,盈亮的眼睛笑望着江慕云的睡脸。 “早到什么时候呢?嗯……大概是花望舒仰慕你的时候吧,看到你跟她打情骂俏,我表面不说,心里又急又气,气得发酸……我听采蝶说,她也有过这种感觉,应该叫做吃醋……” 说着说着,林知晚的眼泪又掉下来,闭上眼睛,“我大概是前世积了太多福报,今生老天才会格外怜佑我,让我们活了下来,否则……我再没有机会说这些话……” 第434章 学会撒娇了 林知晚趴下来,侧脸贴在江慕云的手背上,那是跨越了时光岁月,沉淀下来对爱人的珍惜。 千百年来,万事万物都有着约定俗成的规矩和体统,譬如男女之事。 男子要主动追求心爱的姑娘,女子再怎么喜欢都要矜持,实在是喜欢得不得了,也只是一句‘女儿全凭父母做主’。 无论是林知晚还是于梁浅,生活在这个时代,她的心性再怎么强大和坚韧,也无法跳脱出世俗的樊笼,甚至可以说,从出生的那一刻,她就没有过什么女追男、女子主动的想法,也并没有多么支持。 就像是冯滢,林知晚素来知道冯滢大胆的性子,冯滢为了跟吴灵均赌一口气,就抛下本该轻松的日子,奔赴艰苦的军营……林知晚的内心深处,对于冯滢的做法,并不理解和认同。 只是因为冯滢是她爱的表姐,她才支持。 可是,当江慕云被朝臣讨伐、被皇上放逐到偏远边境,当江慕云被黑衣人围困身负重伤,当江慕云背对着整个世界,当江慕云陪她纵身跳下断崖…… 她也和冯滢一样,无可救药了。 临死前的那一刻,她不知道有多么遗憾,没有像江慕云对 她一样,把所有的爱全都告诉对方。 而今,他们又捡了一条命,江慕云也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林知晚不怕了,这次真的不怕了。 现在让她做什么都行,她唯一害怕的,就是江慕云真的丢下她…… 林知晚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手背,泪眼婆娑,低声呢喃。 “江慕云,我也像你一样,对你死缠烂打好不好,不管你愿不愿意,这辈子你就是我的夫君。” “你要是不好好活着,我……我就再找个男人好好过,子孙满堂,逢年过节我们全家都去给你上香……” “江慕云,你要是醒不过来……我就去陪你……” 哭哭笑笑,醒醒睡睡,这个晚上,林知晚睡得一点都不安稳,连梦里都是江慕云浑身是血的样子…… 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林知晚感觉到后背暖洋洋的,这才慢慢醒过来。 实在是心力交瘁,直到快天亮的时候,她才真正睡着。 刚一睁眼,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昨天的诊断,如果今天江慕云还醒不过来,怕是情况不妙。 她心中紧张,猛然抬头,却愣住了…… 江慕云仍然躺在床上,歪着脑袋看着她,脸上的伤痕 对他的俊朗容颜没有一丝影响,目光如炬,更显英气非凡。 林知晚怔怔然:“你,你醒了……” “你一口一个江慕云,让我这个慕王当得好生没威严啊!再不醒来,还不是任你宰割?” 林知晚笑,泪珠忍不住地涌出眼眶。 他还能斗嘴,开玩笑,那不就是好了! 江慕云勾勾唇,眉眼温柔,低头看了下,故意逗她。 “我倒是要问问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跟一个大男人共处一室,还睡在我胳膊上?” 他调子拖得很长,说话的时候,林知晚的脸一点点地红起来。 看林知晚这害羞的模样,江慕云低低发笑,倒是很少见林知晚害羞呢。 被江慕云笑了好半天,林知晚擦掉眼泪,带着哭腔的声音娇软又幽怨。 “还不是为了照顾你,要不然……你看在这里,还有谁愿意管你死活……” 她不停的抹泪,像是个小孩子。 江慕云十分欣慰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学会撒娇了,值得表扬!” 林知晚瞪着湿漉漉的双眼,“江慕云……” 江慕云趴起来,凑到林知晚的唇边,轻轻地碰了一下,随即心情极好的抿着嘴,脸上的得意之 色显而易见。 “昨晚是谁偷亲我的?说了要死缠烂打,还想去找野男人?林知晚,你胆子大了!” “你……”林知晚的脸都羞红了,又急又气,“你昨天明明醒了,怎么还装睡骗我,明明都听到了,还……” 脸上还挂着泪珠,说着说着又笑了,就像是个撒娇的小孩子。 江慕云笑得温柔似水,“碰到我伤口了。” 林知晚僵了一瞬,紧张的打量着他全身,发现他腰腹那里的白衣,隐约有一点血红渗出来。 她心疼得紧,连笑容都失了颜色,明明是慌张的,仍强装镇定:“你等等,我找东西给你包扎……” “别动。” 江慕云单手撑起上半身,另一手将她搂进怀中,禁锢着她,不让她动。 即便是重创之后,江慕云的力量依旧比林知晚大得多。 “这样会碰到你的伤口!”林知晚心急如焚,却也不敢下手推他,就怕没注意,碰到那些细碎的伤口。 “那你就不要动。”江慕云轻笑着,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着。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江慕云一声低叹,和轻轻的笑声。 “幸好你还活着,幸好我也活着……” 这句话,让 安静下来的林知晚,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眶。 其中一个死了,活下来的那个,也会生不如死。 幸好他们都活着,在这偌大的人世间,才不算是孤苦无依。 江慕云轻轻抚着她的胳膊,随即松开她,碰了碰她脸上的伤痕,便不忍再触碰。 他满眼心疼,当然后悔:“当初我说过,此行一路,必定凶险至极……” 林知晚知道他要说什么,先抢过话来,“是啊,如果没有我在,你一个人摔下来,不就成了孤魂野鬼?即便我们命不好,都被摔死了,黄泉路上你也有个说话的伴儿!” 她昂着头,轻轻皱着眉,说着说着,声音发颤,依旧倔强着。 “我不会让你再一个人了!你别想躲清静,今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想哭却忍住不哭的倔强模样,瘪着嘴唇威胁他的模样,那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在江慕云昏迷的时候,半醒半睡之时,描摹过无数无数次。 昨晚昏迷,他的意识已经清醒,只是控制不了受过重创的身体,他清清楚楚的听到林知晚说的那些话。 正如林知晚想得那样,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林知晚就这样孤独终老呢? 第435章 你骗她 前二十年里,他和老天安排的命运相对抗,着实太累,累到他都想要放弃。 而这一次为了林知晚,他努力的突破着身体的极限,不为他一直图谋的雄图霸业,只为了林知晚不再孤单。 所以,他醒来了。 江慕云抵着她的额头,轻笑:“你这不是抢婚吗?你就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娶你?” 就像昨天说的那样,林知晚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又泡在酸水里,吸着鼻子,幽幽的抬头。 “那你,愿不愿意?” 看她这傻模样,江慕云觉得好笑又心疼,那种感动更是在五脏六腑之中扩散着,除却幼时在母后怀中感受到过那种温暖,再就是这次了。 可这次,仿佛和母后的温暖又不相同。 那是母亲的温暖,让他知道退一步就会有依靠。 而对于林知晚,这种温暖会让他生出无穷的力量,想成为她的依靠。 江慕云轻轻抚着她的侧脸,盈盈有水光的眼睛充满爱和温柔。 “我能不愿意吗……” 江慕云自己都忘了有多久,似乎追逐了她很久,等她的心意,等了很久很久。 两人相视相笑,笑彼此有点肉麻,却又拥抱了好一会儿才放手。 “喝 点水。” 林知晚给江慕云喂水,看着他的伤势,总是想照顾他。 “好了,我有正事问你。”江慕云正色起来,也压低了声音。 “这里的陈设像是道观,这是在崖底对不对?是谁救了我们?” 实际上,林知晚也一直没有来得及深思这个问题。 她轻轻拧眉,“是……” 咚咚! “千金小姐,我来给你送饭。” 外面是兰草的声音,江慕云露出警惕的神情,林知晚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随即道:“进来吧。” 兰草端着一餐饭走进来,放到桌上还说着:“你守了一晚上了,昨晚上就没吃,快来吃点吧,不然你怎么照顾他啊……” 一转头,兰草惊喜道:“呀!这位公子醒了啊!” 兰草快走几步过来,打量了江慕云好半天,心中感叹着,当真是郎才女貌啊。 她还啧啧称叹:“连单神医都说了,如果公子能醒来,一定是奇迹,看来也是千金小姐照顾的好!” 从昨天醒来之后,这是林知晚第一次对兰草露出笑容:“兰草姐姐,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叫我……阿浅吧。” 分不清是好人是坏人,林知晚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和姓名 ,只好先用于梁浅这个名字搪塞过去。 “呦,这……怎么好这样叫呢。”兰草到底是个乡下人,看到她们气质不凡,自觉低一头,也不敢随便称呼。 “这么说,是单神医救了我?”江慕云和颜悦色地问道。 正好岔开了话题,兰草打开了话匣子,“单神医可是北燕人都想请到的神医大夫,但凡他诊治过的,全都能起死回生,妙手回春!” 随后,兰草又看了看林知晚,嘻嘻笑道,“当然了,这也多亏了千……阿浅小姐……” 话没说完,江慕云满眼感激,“真的吗?可我现在浑身是伤,动弹不得,不如姑娘帮我去请神医过来,我想当面致谢!” 这么一听,人家当真是个读书人,说话办事都这么周到客气。 兰草笑嘻嘻的答应下来,便赶紧去找单恒神医了。 兰草出去时,也把门带上了。 看门被关严实,脚步声走远,林知晚这才转过头,低笑道:“你骗她。” 不知怎的,看江慕云恶作剧,林知晚都觉得很迷人。 江慕云挑眉:“这么容易就看出来了?” 他没工夫笑,低声问:“听着,我有话要问你。” 林知晚收敛笑容 ,“你说。” “你比我状况好些,昨天就醒来了对吗?” 她点头。 “刚才进来的那个女子,应该是南越人吧,而这里的陈设朴树无华,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北燕的痕迹,这是南越人开的道观吗?有什么异样吗?” 江慕云也才醒来不久,目前只见了兰草一个,他唯有从这四四方方的房间里,搜寻一点蛛丝马迹。 林知晚摇摇头,“昨天我动弹不得,还是托人把我背过来的,因此没有见到这房间以外的什么地方。不过,方才提到的那位单神医名为单恒,听说是北燕的名医,再有没有其他北燕人,这个我也不清楚。” 江慕云的双眼暗了下来,看来林知晚昨天已经乱了阵脚,根本没有留心这里是什么情况,实在大意! “不过……”林知晚转念又道:“他们应当都听一位道长的话,我也只是听他们频繁提起,还没有见过这位道长。” 回想起兰草提到道长的时候,双眼放光,像是说到什么神袛似的。 不夸张的说,兰草都有点走火入魔了! 江慕云目光深邃,大胆地猜测着。 “难不成,这个道长是在这深山老林里,秘密训练着什 么造反组织……” 吱呀! 房门忽然被推开,随之而来的是温和的笑声,一下子破坏了房间里刚培养起来的神秘又诡异的气氛,让林知晚和江慕云都吓了一跳。 转头看向门口,有两人逆着光影走进来,渐渐瞧清楚那位瘦小一点的是贺钰小道士,还有他身前这个,身穿灰白道袍,英俊挺拔,笑容温润生暖的男人,脸上一丁点凌厉的棱角都没有,却有着一股吸引人的力量似的。 这个男人走近,笑道:“我们倒不是什么造反的队伍,不过是从南越来的一帮游方道士,若是不信,可以问问林姑娘。” 两人齐齐看着这位道长,十分惊讶。 江慕云看了看林知晚,发现她眼中亦有迷茫之色,故意问道:“你认识这位道长?” 林知晚当然不认识,当着外人的面儿,却也不好直接接话,便又看向道长,仔仔细细的辨认了一番。 道长笑得亲切,“林姑娘,是贵人多忘事啊。” 看到这位道长的仙风道骨,还有眉眼中的温色,林知晚在记忆中搜索着,想起了什么。 “道长,你是不是在清风庵……” 江慕云挑眉,露出微微不悦。 竟然真的认识? 第436章 浮虚道长? 道长大笑点头,一声长叹:“当日,在清风庵的后山上我误食了毒蘑菇,承蒙姑娘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命,否则……” 他皮肤白,笑得时候脸颊泛着粉色,像是很腼腆。 “否则,我也没有机会,再和林姑娘见面。” 那个时候,林知晚被送到清风庵,她时常去后山里采药,就在太后皇后她们来清风庵的那天,她恰巧救了这位道长。 也算是故人,还承蒙人家搭救,林知晚卸下了心防,笑眼弯弯。 “浮虚道长,多谢相救。” 这时候,贺钰倒了三盏茶水,分别递给他们,并且给浮虚道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江慕云床前。 道长拊掌称赞,这才接过贺钰送来的茶水,呷了一口,笑道:“林姑娘真是好记性,不过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两年前的一面之缘,如今兜兜转转,竟然在南越和北燕边境地带的悬崖下面,咱们又相见了,还机缘巧合的,还了你的救命恩情!” 林知晚双手抱着这暖热的茶水,亦然感叹:“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有命。” 说到这里,林知晚这才问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好奇道:“道长,万丈 深渊,您是怎么救下我们的?” 浮虚道长略略扫过江慕云,瞧见江慕云扬着下巴一副不领情的样子,犹自笑笑,没有说话。 贺钰这个跟班,却是忍不住说起前天发生的稀罕事。 “边境是南越的最北方,冷冬来得更早些,边境的百姓大多穷苦,有些甚至会冻死饿死在街头,因此道长提前让人做好了被褥,前天正打算运送到边境的三十里镇上,分发给穷苦百姓和乞丐,才刚走出道观,就瞧见有一辆马车从天而降,砸得粉碎,还有一匹马,就挂在了峭壁的树杈上,也早就死了。” “看到那辆马车时,我们道长就警觉起来,心想没准还能救下人命,便让我们赶紧拿出棉被,随机应变。” 贺钰看着浮虚道长,双眼炯炯有神,很是仰慕。 “真叫我们道长说中了,转眼间你们就从悬崖上面摔下来,快摔到地上时,道长施展轻功飞到了半空之中,将你们一齐接住,他一个人,始终抵抗不了这极速下坠的力道,为了护着你们,他后背蹭到了峭壁上,留下好些血痕……” 说到这里,浮虚道长看了贺钰一眼,贺钰这才收敛了神色,继续说着。 “ 道长撞在了峭壁上,一时大意,也没了力气,便松了手,与此同时,还指挥着我们,四人一组拿着棉被,纷纷上前去接住你们。” “即便有道长在前,缓冲了不少力道,但毕竟是从半空中抛下来,只怕那一床棉被太单薄,你们还是会摔到地上,道长灵机一动,指挥其中一组去接你们,剩下的拉着棉被垫在你们下面,这才没让你们摔到地上,受更重的伤。” 贺钰再次看向道长,笑道:“一切的发生,也就是眨眼之间,幸好道长指挥得当,才救了二位。” 贺钰说到这里,林知晚和江慕云已经很是震惊了。 没想到,他们能够得救,一切都是偶然。 赶巧了,浮虚道长在这里,还是个会轻功的。 赶巧了,浮虚道长心地仁善,要去给穷苦百姓送棉被,那些小道士才有棉被去接他们。 赶巧了,林知晚受伤轻,还有力气给江慕云治病开药。 这一切真的都,太巧了! 再说一句迷信的话,多亏了上苍保佑啊! 林知晚惊讶的笑:“没想到,道长的武艺这样高强!” 浮虚道长谦虚笑道:“幼时学过,皮毛而已。” 在场三人,都沉浸在故人 相见、其乐融融的氛围之中,唯有一人气场不和,酸溜溜的。 “我怎么不知道,南越还有个浮虚道长?” 说话酸,江慕云的眼神更酸。 他怎么不知道,林知晚还救过什么男人? 浮虚道长像是不在乎他那些小心思似的,笑容大方:“不过是南越的一个小道观,慕王远在盛京,自然不知道了。” 一句慕王,江慕云和林知晚都震惊了。 他们还没有自报家门,怎么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浮虚道长,就全都知道了? “道长?阁下是谁,不如直说。” 江慕云冷冷一笑,一手暗暗攥拳,在心中盘算着,如果真的打起来,他能有几成胜算。 想了想,这个道长能承受得住高空下坠的力道,硬是将他们救下来,武功和力气绝非寻常人。 那么,他救他们,又有什么目的呢…… 这个凭空而来的浮虚道长,彻底打乱了江慕云的棋局。 林知晚也察觉到不对劲,因着那一声慕王,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得救的喜悦,却在一瞬间变成落入陷阱的绝望,林知晚心下自然慌乱。 江慕云身受重伤,她手无缚鸡之力,而这里又是浮虚道长的地盘,即便他们侥 幸逃出去,悬崖下面地势险要,没被人杀了,恐怕也会被什么野兽吃了,或者毒蛇毒死…… 然而这两人,全都是能沉得住气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慌张的神色,唯有他们感觉到了,气氛很是异样。 浮虚道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只是笑而不语,更让林知晚没底。 见他们这般,贺钰温温笑着,一语惊醒梦中人,“慕王殿下不必紧张,您的亲哥哥,怎么会害您呢?” 亲、亲哥哥? 江慕云当即愣住,望着这位身穿灰白道袍、面色温和的浮虚道长,神色古怪:“哥哥?” 林知晚亦然惊奇,江慕云的哥哥那不就是皇子吗?皇子可都在盛京城里等着争权夺位呢,从未听说有哪个皇子做了劳什子的道士啊! 无意之间,林知晚发现了江慕云眼神中的异样。 他望着浮虚道长,目光中的迷茫和陌生,渐渐变得清晰明了,陷入了震撼之中。 浮虚道长笑容淡淡,一副超然的样子,而江慕云的眼神却有些发木,那般盯着道长,轻扯着嘴角,问。 “十五年前的火灾,你没死……你是……江逸云……” 江逸云,一听就是皇子的名讳,不过倒是有些耳生。 第437章 二哥 所有皇子的名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林知晚稍有疑惑,联想到一个人之后,登时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谁。 慧妃,季柔慧。 季柔慧曾蒙圣宠多年,生有二皇子,也是皇上看好的太子人选。 然而,早年间一场大火,据说烧死了二皇子,季柔慧自称不能保护皇子,自贬为婢。 这是对外宣称,这背后发生的事情,林知晚也有所耳闻。 那是季柔慧为了成全儿子,借由火灾,放了二皇子出宫,去听凭本心,潜心修道。 对于醉心于权势皇位的皇子们而言,二皇子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真是痴傻透顶! 在当时,林知晚还曾暗暗佩服这位二皇子,纵使久在樊笼里,依旧有重返自然的勇气。 这样想来,这位二皇子的名姓在林知晚的脑海中愈发清晰——江逸云。 林知晚惊异不已,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位,她曾无心施救、又救了她和江慕云的浮虚道长? 这一切转变,实在猝不及防! “小五,二哥也没想过,你我会是在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 浮虚道长,或许可以称他为,江逸云,言辞间也不免流露出对岁月流逝的感慨。 哐哐哐! 听着这 敲门声,就格外兴奋,外面响起兰草爽朗的笑声:“阿浅小姐,公子,我把单神医请来了!” “兰草姑娘,你再拽我,我这把老骨头就要散架了!” 外面还有单神医慢悠悠的哀怨声。 敲门也只是个形式,兰草推门就进来,先是一愣,随即高兴道:“道长,您回来了!” 江逸云温柔一笑,点点头。 这样看来,林知晚忽然明白,兰草他们对江逸云为什么会这样死心塌地了。 首先江逸云确实是个办大事的人,那种侠义精神和超然世外的心态,就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再者,人家皇室的基因未免太好,江慕云生得妖孽,他这个二哥也不差,单单看江逸云这张温柔和善的脸,兰草这种实心眼的姑娘,肯定会对他生出三分好感的。 兰草端着汤药,兴冲冲的往床边走:“我把公子的药也端来了,公子,单神医也带来了。” 单神医揉着脑壳,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往里走,一边哎呦哎呦的叹气。 “兰草姑娘,我帮你端着。” 贺钰横插一脚,接下了兰草手中的汤药,放在床头的小桌上,随即做请的手势,笑呵呵的把兰草和单神医请了出去。 “是这样,小道 有几件事麻烦兰草姑娘,还请借一步说话……” 房门关上,兰草的声音也渐渐远离,又清静了。 门窗外,还能看到一道身影站得笔直,江逸云笑着解释:“贺钰在外面站岗,不会有人听到我们说话的。” 他们主仆,配合默契多年了。 自打江逸云公开了自己的身份,江慕云的目光就一刻没有离开过他,久久处于震惊之中。 十五年过去了,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无论是江慕云还是江逸云,都从稚嫩的孩童,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这么多年过去,江逸云历经了少年、青年时代,现在可以说是初入中年,当年追在江逸云身后的江慕云,还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子,乍一看,认不出江逸云,也在所难免。 且不说,江慕云从小好看到大,看到他这张非凡出众的脸,江逸云便能识得几分。 再者,他们摔下来的时候,江慕云身上穿着沾了血的铠甲,这个特征也太过明显。 这些年来,江逸云也一直住在南越的,关于江慕云的消息,他是时时关注的,是很清楚的,他听说了,江慕云会来边境。 最为明显的一点,那就是林知晚了。 两年前,江逸云记住了 林知晚,后来也听说了弟弟江慕云和林知晚之间的种种传言,不管是好是坏吧,总之这二人是牢牢的捆绑在一起了。 看到了林知晚,即便是不识江慕云的容貌,便也能猜到几分了。 多层方面,江逸云在见到江慕云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多年不见,他也很想念这个弟弟,只是今天就要下雪,雪天山路难行,物资运不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流落街头受冻挨饿,于是就把他们留了下来,让贺钰和单恒他们先照顾着。 江逸云一直笑得温润,而江慕云抿着薄唇,就那般盯着他,一言不发。 看了看这两兄弟的状态,林知晚不免回想起,在清风庵后山上,初次见到江逸云的感觉。 怪不得呢,她瞧着江逸云的眉眼,总觉得很熟悉,却又说不上是哪里熟悉。 皇室江家的兄弟,眉眼多少都有相像的地方,林知晚也只是觉得眼熟,却不敢把一个的道士跟皇子联想在一起吧。 “我母妃,还好吧?” 登不上江慕云说话,江逸云便先开口了。 似乎说起季柔慧,江慕云心里更不舒坦,嗤笑了一声,侧目看向江逸云:“二哥一心向道,向往闲云野鹤般的神仙生活,心 里竟还能装得下慧娘娘?” 听到江慕云的讥讽,林知晚便感觉到不对劲了。 看江慕云和季柔慧的关系还不错,不应该和江逸云有什么仇恨的。 江逸云没有什么反应,仍旧是微笑,在外面的贺钰听到了,推门进来,一脸愁容,忍不住道:“慕王殿下,二殿下从来没有忘记过慧妃娘娘,没有忘记过你……” “贺钰。”江逸云制止着,笑了笑。 贺钰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还是出去了。 江慕云瞪着江逸云半天,甚至希望他能解释解释,可他什么都没说,这让江慕云心里更气,冷冷笑了一声,不去看他。 “二哥什么都不想说,那只能我来问了,我只问你一事,十五年前,慧娘娘深受盛宠,你也是父皇心仪的太子人选,明明稍一探手就能摘星夺月,你为什么就借着一场火灾,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江逸云走后,江慕云沉郁了很久,也曾去向季柔慧寻求一个答案,可季柔慧和她儿子一样,只是温温笑笑,什么都不说。 可是江慕云想不通,甚至难以释怀,即便是时隔十五载,和他最信任的二哥相见,重逢的喜悦远远盖不过当年他心里的气愤。 二哥,就是傻子! 第438章 过来人的嘱托 江逸云淡然微笑,“小五,人各有志。” 江慕云用陌生的目光望着江逸云,森森冷笑:“你就用这样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来打发我?” 他越是冷笑,越是咬牙切齿,脸上的伤痕就愈显得冷酷,若不是得知他身受重伤动弹不得,总让人感觉他要随时暴跳而起。 很是难得一见,江慕云的火气这样轻易的暴露出来。 “我算什么,没资格这样质问你!”江慕云自嘲一笑,目光更加犀利深邃,“只不过我要替慧娘娘鸣一句不平,就因为你所谓的志向,就让你寝宫里的宫人全数流放,而慧娘娘也因此自贬为婢十几年……你的志向,凭什么让他们的悲惨命运作为代价?” 江慕云的胸膛有着明显的起伏,正过身子不再看他,满眼的讥讽和悲哀:“如果我母后一直在世,我必定要在皇宫里争个一席之地,绝不会像你一样冷漠无情!” 江逸云依旧笑着,可林知晚怎么瞧着,从那双与世无争的清澈双眼中,却看到了无奈和悲凉。 这样听起来,是啊。 南越的人大多觉得,江慕云不怕天不怕地,想闹就闹,在战场上想杀就杀,真叫一个冷血无情。 可相比之下,江逸 云连自己的生母都不顾及,即便救再多的人,又怎么能算得上是修了真正的道呢? 别说江慕云想不通,就连林知晚现在,也有点模棱两可了。 江逸云扯了扯唇角,声音清淡:“我这辈子,最为亏欠的就是母妃……” 反观江慕云,并没有一丝丝同情,脸色更加冷硬。 江逸云苦笑摇头,眼中的无奈渐渐消散,复又清朗,“且不谈这些,小五,你和林姑娘怎么会被人追杀至此?” 看他们狼狈摔下的样子,必定是追杀了。 江慕云没说话,江逸云自言自语似的,轻叹:“你这些年应该也是如履薄冰吧,即便曾经坐到众星拱月的位置,也难以逃过墙倒众人推的悲哀。” “你倒是能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来指点我了。”江慕云皮笑肉不笑,也算是愿意接话茬了。 当年大家把江逸云当做太子的人选来高高捧着,江逸云当然知道那种身在云端的滋味了。 江逸云并不在意江慕云语气中的嘲讽,慢慢正色起来:“宫中、朝野的形势,现在对你很不利吧,你的头号劲敌应当是江槿云和他娘舅花家,皇后和江胤云、乃至江琮云也都是次之了。” “但凡想要争夺 皇位,必定躲不掉算计和阴谋,他们的做法也无可厚非,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放虎归山!” 对于江槿云等一众仇敌的追杀,江慕云恨不在乎,甚至认为合理。 从他母后云轻梦去世的那一刻起,江慕云就懂得弱肉强食的道理,胜者为王,败者又有什么话好说? 那些都不在乎,他倒是抓住了江逸云的小辫子来回揪扯,冷嘲热讽道:“远离庙堂,久处江湖,你还这样关心朝中之事,二哥这道,修得不清净啊!” “偶然听说。” 江逸云淡淡笑了笑,不把江慕云三番四次的讥讽放在心上。 这让林知晚觉得很好笑,往日顶天立地、霸气侧漏的江慕云,在江逸云面前就像是个耍无赖的小孩子,而江逸云总表现出一副‘我一个大人才不跟小孩计较’的姿态…… “你曾经上过北燕边境的战场,也是数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边境的情况,你怕是不了解了吧。” 江逸云眉头轻锁,清俊的脸庞流露出严肃和认真之色,说起家国天下,他仍旧侃侃而谈,仿佛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 “边境这里,以南越的三十里镇和北燕的阳明镇为界限,南越北燕的军队各据一方, 可以允许百姓买卖交往,每到日落,两国百姓不许越界,否则定斩不饶。就因为这规矩太铁血无情,这里的战火时不时就燃烧起来,三日一小闹,五日一大战,没有什么清静的时候,因此两国百姓们也都不好过……” 听江逸云娓娓道来,林知晚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边境处的百姓们在两方军队的夹缝中生存的困窘。 若真是有人叫苦连天,必定会有所谓大义者站出来问一句:国家重要,还是你个人生死重要? 恶性循环,这里只能是战火连天,百姓遭难,勉强算得上是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不牵扯太多的利益和纷争,不至于两国打起来,也就算是治理有方了。 可眼下,就因为一件小事,撕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两国的战事一触即发,江慕云也是因为这个,才被弄到这里来的。 江逸云说的这些,也不是信手拈来的。 “我来这里,比你们早一些,对于边境的事情,也有所了解。北燕没有什么大的乱子,皇权自上而下,牢牢地把控在皇帝手中,太后也不多做干预,因此不会出现什么争皇位的纷争。倒是南越这里,这次的乱子,应该就是虎啸营中有人故意做 出来的,目的……” 江逸云看了看他,摇头笑道:“我猜想是冲着你来的。” 江慕云轻哼了一声,这还用想么。 “让你失势,最大的赢家就是江槿云,他再没有一个能与之抗衡的了,这样看来,追杀你的人,八成也是他派来的。” 那群黑衣人,江慕云并不想过多追究是谁派来的。 江槿云一派也好,皇后那帮也好,总之都是敌对势力,将来一旦他想做些什么,这些人都得一个个摆平。 因此,这笔账记在谁的头上,或者不记,结果都是一样的。 说这些,江逸云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嘱咐江慕云。 “当初你建立了虎啸营,留下沈良来打理,那时候风光无限,可一过多年,早就物是人非,如果我没有猜错,此次追杀没能成功的话,你能有命回到虎啸营,江槿云绝对已经在那里布下了虎穴龙潭,等着你主动进去……” 这些事情,江慕云早就想得清清楚楚,有点不耐烦:“这些我都知道……” “我要说的是,”江逸云翻过手掌,以手指的第二骨节轻轻敲了敲桌面,给他忠告:“在权势利益面前,当年能和你并肩作战的好兄弟沈良,或许早就变了。” 第439章 救众生的方式 江慕云挑眉看过去,抿唇不语,沉默良久。 十八岁那年,他上了战场,认识了一个同样热血的青年,名为沈良。 他们并肩作战,大杀四方。 他还带了一支所向披靡的队伍,后来,因为他不听军令,强势进攻,被强押回盛京,便把这支队伍留下来戍守边关,还让沈良带领着。 皇上气他违抗军令,也不能不顾他冲锋陷阵、打了胜仗的功劳,小惩大诫,这便放过他了。 那支队伍无比神勇,也得到了皇上的重视,赐名为虎啸营,并且任命沈良为将军,由江慕云直接负责。 这些年,江慕云远在盛京,很放心这支队伍,那是因为有沈良。 可眼下,江逸云却告诉他,沈良不再忠诚于他? 这确实是在意料之外,可江慕云想了想,即便是真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几载春秋,人往高走,水往低流,他又怎么能管得住旁人? 江慕云低下头,上下扫量着自己,扯着嘴角,自嘲道。 “我都这副模样了,还用得着防谁。” “……”江逸云皱皱眉,无可奈何。 仿佛是回到了小时候,他千哄万哄,这个小五做了决定,永远都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 。 可是,江逸云也知道他这五弟是个聪明人,点到为止,便不再多说。 江逸云不说,江慕云也不再发问,林知晚也看得出来,他们无意再进行这个话题,便的适时地打断,好奇道。 “道长……”林知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叫二殿下也不合适,我还是称您为道长吧。” “对他那么客气做什么!”江慕云翻了个白眼。 江逸云点头微笑:“林姑娘请讲。” “南越的国土那么广阔,秀美山川也多得是,道长想清静修道,怎么会选在这里?” 这里地势险要,出了崖底,便是战火一触即发的两国交界,稍有不慎还会被牵连,江逸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而且,看这些房间不像是新的,应该是住在这里有一段日子了。 “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原因。” 江逸云笑,“去年,我带着一众徒弟四处云游,发现这里的百姓大多穷苦,食不果腹,还要夹在两国之间,生存艰难,无意之中,我发现了通往崖底的一条小路,便在这里建立了道观,把曾经救助过、无家可归的一些百姓带了进来,开荒种地放牧,让他们得以温饱,余下来的,就偷偷运送到三 十里镇去,分发给镇上的穷苦百姓,也算是为大家积攒了功德。” 林知晚听了,心中佩服不已。 “普度众生?” 可是江慕云却斜眼过来,嘲讽道:“你想凭自己的本事救天下人,如若当初做了太子,使南越安定繁荣,外族不敢欺辱,甚至可以扩充疆域,让天下都成为你的子民……做一个好君主,福泽八方,岂不比你现在的作为要事半功倍?天下的百姓又何愁不好过?” 在江慕云看来,江逸云这简直是南辕北辙,多此一举! 当初江逸云若是没有任性妄为,现在就能顺利的当上太子,而他江慕云就会成为最为拥护、最为得力的手下,帮他一起把南越的江山经营得更好。 可是,江逸云偏偏舍近求远! 江慕云不能理解,不能接受! 江慕云说话含针带刺,江逸云却一直用最柔和的目光望着他,静静听他说完,随即微微一笑,笑容中甚至有着慈悲。 “小五,救众生的方式有很多,做皇帝,是我最不想选的一个。” “既然你想救天下,救众生,就该知道,得到皇位才是捷径!”江慕云一句不让。 为了这个,两人争执不休,各说各的理。 或者 可以说,江慕云为了这一场理论,等了很多年了。 他始终想不透,对江逸云的突然离开,耿耿于怀。 林知晚就坐在旁边听,哪怕是在心里,也绝不站队。 两人各执一词,谁都不让。 两人选择的是不同的道路,却都殊途同归,为了天下! 原本,没有对错可言。 争执不下,江逸云笑了,无奈的摇头:“好不容易见了面,我们兄弟为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争吵,实在没有必要。” 江慕云昂起头,仍然气焰嚣张的还想再辩。 江逸云举起双手,好脾气道:“好好好,当是二哥的错,当年不告而别,是二哥错了。” 江慕云不说话了,傲娇的别开目光,沉默。 看到往昔跟在身后的五弟,转眼间就长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江逸云心中感慨,不免回忆从前。 “离开的许多年,我时常会想起在凤阳宫的日子,我教你轻功,教你舞剑,母妃给我们做好吃的……这一晃,我已是而立之年,而你,也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明明才是四岁之差,江逸云看江慕云的眼神,就有一种慈爱的感觉。 俗话说,长兄如父,身为兄长,江逸云就格外照顾着弟弟们, 尤其是当时没有了生母的江慕云。 江逸云提起往事,也让江慕云伤怀。 自从他母后去世,宫中上下对他的态度大变,几乎没有兄弟跟他玩。 当时的季柔慧是宠妃,江逸云也炙手可热,可偏偏也是凤阳宫,待他最好。 童年的快乐,有一多半都是在凤阳宫,和江逸云一起度过的。 两兄弟一起玩,甚至争吵打架,不过大多时候江逸云都会让着他…… 回想起这些温情的时光,江慕云才绷不住笑了。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从前深厚的兄弟情意从未改变,一笑泯岁月。 江慕云本来绷着一张臭脸,笑了一下就破功了,气得笑骂。 “我告诉你,我的武功大有长进了,如果不是现在这副德性,真的要和你比一比,好报小时候的一箭之仇!” 江逸云笑着,“现在也可以,总之我会和小时候一样,让着你的。” 他是那种比阳光还要温暖、比棉絮还要柔软的人,一笑起来,没有任何棱角,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 江慕云哼了一声,像是踩到了痛脚,“谁用你让!” 江逸云摇头笑着,端起桌上的药,用瓷勺舀了一些,送到他嘴边,“别斗嘴了,来,把药喝了。” 第440章 跪求死缠烂打 眼看着药都送到了嘴边,江慕云就是没法张口吞下去,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别提多古怪了。 “我自己喝!”江慕云瞪着眼睛,偏过头去,又低声咕哝着,“我都多大了……” 江逸云絮絮叨叨,“从前生病,不都是我喂你的?你能有多大?总是大不过我去,来,喝药……” “不用你喂!” 江逸云喂药的动作很是自然,江慕云躲躲闪闪,别别扭扭,他就是怕林知晚看了会嘲笑,偏偏林知晚还笑得直不起腰来。 江慕云终究还是没有吃江逸云喂的药,理由是:这样很奇怪! 说说笑笑一番,江逸云起身,最后叮嘱道:“这里地势险要,地形崎岖,能随意进出的都是自己人,而且,衣食住行也可以自给自足,算是个世外桃源,你们可以安心住在这里,好好养伤,至于以后是什么打算,可以从长计议。” 林知晚起不了身,却是满脸感激之色:“多谢道长了。” 江逸云点点头,柔和的目光望向江慕云,似乎等着看他要说点什么。 江慕云单手枕在脑袋后面,语气懒懒:“慢走不送了!” 谁说寄人篱下就要低头的,人家江大爷就偏不! 江逸云走后, 林知晚也觉得饥肠辘辘,闻到了兰草端来的饭菜,心情好,食欲也大开。 拿起筷子吃了两口,这才感觉到头顶上方幽幽的目光,便礼貌性的客气一下。 “你吃吗?” 江慕云挑眉,“你来喂。” “……”欠他的吗? 看在他现在有病的份上,林知晚吃了几口,正想换筷子给他喂,只听江慕云不见外的说:“非要让人家多洗一双筷子吗?” 无奈之下,林知晚就用自己吃过的筷子,夹了些饭喂给他。 江慕云吃的津津有味,还不忘关切道:“你也吃。” 林知晚的表情很奇怪,总是没有办法像是江慕云这样厚脸皮的,和别人共用一双筷子吃饭。 然而,在某些人冷森森的注视之下,林知晚只得硬着头皮吃了点,根本没尝出来味道,满脑子都在想究竟是谁吃了谁的口水…… 你吃一口我吃一口,江慕云不知道有多得意,两人把一大盆饭菜吃得精光。 林知晚放下碗筷,顺手端了药,一口一口喂给他,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聊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见了你二哥,就变成了一个爱撒娇的小娃娃?” 要知道,在林知晚的印象中,江慕云绝不是 个喜欢跟人争辩到脸红脖子粗的人,可他跟江逸云争执,还偏偏幼稚的要争个高低。 江慕云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奇怪的?小时候,皇宫里没有人跟我玩,几乎是他把我一手带大的,他已经三十了,给他个机会照顾我,那是应该的。” “真不要脸……”林知晚心中腹诽着,只是笑笑,没有说出来。 只不过,林知晚没有什么好姐妹,却也能够明白是人家兄弟相亲相爱,便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生纠结。 “很少见你对谁这样……”林知晚想了想,想出一个形容词:“这样不设心防。” 林知晚所见过的江慕云,从来都带着一张面具,或慵懒散漫,或霸气嚣张,却不像是今天这样,像一个孩童在跟永远不会离开自己的大人生闷气似的。 “而且,更没有见过你表现出心甘情愿的,把皇位让给谁。” 别的都好说,江慕云从不肯把皇位拱手让于人,哪怕是玩笑。 可是当他面对着江逸云,无论是言辞还是内心,都十分支持江逸云成为帝王,并且,还甘愿俯首称臣。 对此,江慕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波澜,毫不掩饰,淡然道。 “如果二哥愿意,我 从小就很想,做他手下最得力的臣子……” 他吐了一口气,笑了一声,有点自嘲似的。 “可是二哥不愿意……” 他眼中的光一点点聚焦,凌厉又悍野,低声说着。 “他不要,那我就自己去争,去抢……除了他,南越的江山无论交在谁的手里,我都不放心!” 普通人说这话,总给人一种在吹牛的感觉,可江慕云一字一句,像是平地而起一堵坚固难破的防御城墙,如同拥有着所向披靡的强大军队,或早或晚,总会实现。 林知晚望着他,缓缓笑了,眼睛里闪烁着光。 她一直都相信江慕云能办得到,哪怕他们现在摔入谷底,哪怕外面正有天罗地网正等着他们,她都一直相信,江慕云是这天地间的一束光,是她心头最暖的那道光。 林知晚故意问:“人家对你百般关怀,倒是你,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江慕云哼了一声,没说话。 林知晚砸吧着嘴,自说自话着:“我知道,王爷怎么会是小心眼呢?兴许,年幼的王爷,一时接受不了最疼爱自己的二哥不告而别,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心头堵着一口气……” 这一切分析的都对,江慕云侧目笑看着她 ,不愧是他的女人,就是懂他。 得意不过眨眼间,林知晚笑得眼睛都眯成月牙了,“我说的对吧,奶娃娃……” “!” 竟敢明目张胆的笑话他? 江慕云眯着眼睛,咬牙说着,“林知晚,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他气得捏住了林知晚的耳朵,根本没用劲儿。 林知晚张大嘴,正要夸张的大叫,而江慕云也才碰到了她的耳垂,便哎呦哎呦的喊疼。 “怎么了,怎么了?”林知晚紧张的问。 江慕云疼得嘶嘶抽气,用眼神示意:“胳膊,胳膊疼……” 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江慕云疼得动不了。 林知晚不知所措,下唇都抿得发白,说着:“要不,我拆开纱布看看伤势,重新包扎一下吧……” “用不着!” 林知晚急得喊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任性……” 忽见江慕云像是没事儿人似的,笑了起来,刻意压低的声音透着暧昧和蛊惑。 “亲一下,就好了。” “你……”林知晚登时呆住了,耳根泛红,羞恼道,“江慕云!还要不要脸了!” “哎?是你说要死缠烂打的!还想抵赖?” “你这是趁火打劫!” “快亲!” 第441章 人有三急 “小李子,快背千金小姐去公子那儿!” “麻烦李大哥了……” 李木匠鼻哼哼,翻白眼,忍气吞声的背起林知晚,手脚轻慢,就怕磕着碰着。 这是每天早上都要上演一次这样的对话。 林知晚不放心,自己伤还没有好,非要去江慕云那里亲自盯着才行。 可她自己浑身疼痛,走不了,好心的兰草就承揽下这个活儿,并且叫来了她的小跟班。 于是,在兰草的威逼利诱之下,李木匠只得屈从,背着一个在他眼中相貌平平、屁事还多的娇小姐在走廊里奔波着。 “小心点。” 李木匠把林知晚放在床前的椅子上,轻手轻脚,就怕她有个闪失。 “多谢。”林知晚心存感激,知道这不光是因为兰草在,实际上这个五大三粗的李木匠心很好的。 兰草扶着林知晚坐下来,再把江慕云今天的药和早饭端到床边的桌上,笑道:“有什么事,你们大点声叫我就成,外面有很多人来来往往,听到了也会帮一把。” 住了这两天,林知晚也从兰草那里知道些这里的情况,这里总共住了六七十个人,有十个左右是江逸云带来的徒弟,其他的都是边境上 带来的流离失所的百姓,有南越的,也有北燕的。 据说,每个人都和兰草、李木匠一样心善。 “谢谢兰草姐姐。” 林知晚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透着无比的感激之情,这让兰草都觉得心疼,“嗨,这有什么的!” 帮这么个小姑娘,还不是应该的吗! 谢过之后,林知晚转过头,端起药碗,用勺子搅了搅,笑盈盈的望着江慕云,“该吃药了。” 那张俊逸无双的脸,噙着一丝笑,因着脸上的伤痕,比之从前的迷人多情,更添一丝野性。 江慕云盯着林知晚,扯了唇角:“明天别来了。” 这样生硬的语气……正要走的兰草转过身来,一脸惊讶。 林知晚这样的美人,谁能拒绝呢? 虽然……咳,兰草不得不承认,人家这位公子,比李木匠长得好看到十万八千里了,倒是……也能挑挑…… 林知晚表情微滞,没想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笑容更深,语气也更柔了。 “我不过来,谁照顾你?来,把药喝了……” 她吹了吹,将一勺药递到他的唇边,却见江慕云又道。 “死不了。” 气氛似乎很尴尬,兰草都有点后悔,刚才为 啥没离开呢,这不是摊上事儿了吗…… 林知晚没有收手,目光透亮,盈盈含笑,状似什么都没发生,语气比江慕云还要强硬。 “你说的我不信,我一定要过来。” “嗤……” 幸灾乐祸的李木匠,一下子没忍住,笑了一声。 察觉到兰草瞪自己,李木匠赶紧轻咳两声,嘲笑道:“还千金小姐呢,人家不要你,你就……哎呦!” “小李子,你的废话咋这么多!” 兰草揪着李木匠的耳朵,就往外面走,直到出去才松一口气。 哎呦,总算找着机会从那个尴尬的地儿跑出来了! 局外人出去了,江慕云低低笑了几声,再抬起头来,眼中又是那般有恃无恐的懒散笑意。 “不是要喂药吗?快喂。” 林知晚轻轻皱眉,又成了以前那个无赖了?他的脸变得怎么比这天儿都快? 看在他比自己还有病的份上,林知晚乖乖给他喂药,喂饭,擦脸…… 把这个大爷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还得给讲故事,讲笑话…… “那书生正要往山洞里走,却……”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林知晚编造着故事,正讲得尽兴,却被江慕云打断,离神似的望 向他,“怎么了?” 江慕云稍稍坐起了身子,一脸严肃。 “我,要方便一下。” “什、什么?!”林知晚一脸茫然之后,窘得脸红。 她勉强能走动,只是……一个大男人方便,她该咋办啊! “人有三急,听不明白?”江慕云好笑得看着她。 倒是没见过林知晚有什么慌神的时候,哪怕是快死了,也毅然决然,可眼下就是个方便,就让她乱了阵脚了? 看林知晚像是没头的苍蝇,江慕云乐够了,就不再逗她,“床下,有恭桶,端上来。” 林知晚的脸更红,端上来的时候,都不敢看那恭桶长什么样。 “站起来,慢慢走到门边。” 林知晚机械的站起来,扶着窗边、墙根慢慢往门那边挪动。 好在她双腿没有什么大碍,今天试了试,走动得还算利索,便有多远走多远。 她背着身子,站在门边,脸像是红透的柿子,脑袋里嗡嗡作响,让自己尽量忽视那边,生怕会听到什么声音…… 这一会会儿,仿佛过了十年八年那么漫长,很是难熬,直到江慕云淡淡说了句。 “好了。” 林知晚转头象征性的看了眼,又低下头,往床边走去 。 “哦……你就放在那儿,我来……” “等会儿过来!” 江慕云忽然出声,林知晚抬头,怔然看他,“为什么?” 江慕云想笑却笑不出来,脸上有一丝丝不自然,轻咳一声:“让你等会就等会儿。” 林知晚视线下移,盯着他床下那个恭桶,再看看他不自然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噗嗤笑了。 江慕云炸毛:“林知晚!不许笑!” 这个小插曲尴尬又好笑,只不过却让两人的距离更加拉近。 在那个繁华如梦的盛京城里,每个人都活得光鲜亮丽,不食人间烟火,至于他们二人,就更不用说了。 而现在,没有了华丽的衣裳,脱离了权势身份,以完全纯粹的自己出现在对方面前。 江慕云就是江慕云,林知晚就是林知晚。 他们也食五谷杂粮,也会人有三急。 面对彼此,有着最为真实的烟火气息。 两人为此嘲笑彼此,说说笑笑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临近傍晚,被迫营业的李木匠又来了。 “阿浅小姐啊,我们来接你了!” 兰草笑嘻嘻的走进来,左手边是翻着大白眼的李木匠,右手边,是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一张陌生面孔。 第442章 我家娘子 “兰草姐姐,李大哥。”林知晚扬起笑脸,看到他们也很是亲切。 目光扫向那个陌生的小姑娘时,林知晚点头微笑了一下。 小姑娘很局促,笑不是笑,眼神无处可躲,就挪开了目光,捏着手指不抬头。 相比之下,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这位姑娘是?”林知晚问。 兰草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示意她上前打招呼,可她半天没有动弹,一直扭扭捏捏,兰草摇头叹气,随即跟他们介绍道。 “她啊,是隔壁曹大婶子家的姑娘,叫做香杏儿,我瞧着她闲来没事可做,就带她过来,这样一来……” 兰草笑眯眯的,“阿浅小姐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再照顾着五公子也太吃力了,我就叫了香杏儿过来帮帮忙。” 江逸云已经对外宣称,江慕云名为云五,兰草他们一瞧,这两人都像是富贵出身,便也不敢乱叫名字,一来二去的就叫成了五公子。 “香杏儿,跟五公子和阿浅小姐打个招呼。”兰草推了香杏儿后背一把。 香杏还想往后缩,被兰草瞪了一眼,便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这才低着头,鼓起勇气,哼哼着。 “公子,小姐,我叫香杏儿……” 说完话,香杏的脸就红通通的了。 林知晚一瞧便知,这香杏没见过几个男人,才看了江慕云一眼,就羞臊得不得了。 江慕云什么话都没说,林知晚笑着点头:“香杏姑娘好。” 见香杏再不说什么了,兰草朝天翻了个白眼,随后笑着安排:“李木匠,你快来背小姐回去,香杏儿就在这里伺候着五公子,也省得阿浅小姐来回跑了……” 说完,兰草还十分满意的拍了下手:“这样,全都妥了!” 一听要留下来,香杏可是高兴了,低着头,唇角都弯起了弧度。 看到香杏这样的笑容,林知晚心中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却也做不出那种小心眼的举动。 毕竟,人家是出于好心,来照顾江慕云的。 林知晚大方的笑:“麻烦你们了!” 她伸出双手,等待着李木匠过来蹲下,把她背起来。 李木匠瘪着嘴,才走了两步,便听到江慕云的轻笑声。 “多谢兰草姑娘的美意,也谢谢香杏姑娘,只不过……不用了。” 听闻江慕云的拒绝,兰草还有点诧异,香杏也抬起了头,轻轻皱眉。 他都已经瘫在床上了,怎么可能不用呢? 旁的不说,林知晚的脸色 就不好了,有点着急:“没人照顾你,这怎么行呢?” 李木匠嗤嗤低笑,“这还听不出来吗?人家公子不想让你呆在这儿……” 刚这么说完,只听江慕云悠悠笑道:“我知道二位是好意,只是我家娘子从未离开过我,她着实不放心,那就让她留下吧。” 什么?! 娘子……两口子? 兰草和李木匠惊讶地张大了嘴,香杏瞪着一双圆眼,气鼓鼓的看着兰草。 不光是他们出乎意料,就连林知晚也是稀奇的头一次听说:她……什么时候成了江慕云的娘子? 江慕云笑意缱绻,眼中只有林知晚一个人。 人家夫妻小两口的,闲杂人等站在这里能不尴尬吗? 兰草带着他们俩,悄悄走了。 出了房门,就听那小姑娘埋怨着兰草。 “兰草姐姐,你和我娘这是说的什么亲事啊?你们还说人家公子没有妻妾,那这是怎么回事啊……” “香杏,香杏,我们也不知道啊……” 听了两句,林知晚便捂嘴笑了,明白过来这个香杏是怎么回事。 这个兰草热心又八卦,碰着了隔壁多嘴的曹大婶子,便算是走对了地方。 兰草说起了这几天她正在照顾着的江慕 云和林知晚,这曹大婶子偶尔路过,也是瞧见过江慕云长相的,这便心动,就跟兰草说了。 “我们家香杏儿啊,也到了年龄了,我瞧着这位公子也还算老实,看他身板也不错,这样,兰草你也知道我们家的,在三十里镇还有田地、一处房子,哪怕这位公子是个穷光蛋,我们也认了,只不过是瞧上了他这个实在的性子!如果你觉得还行,那就帮你香杏妹子说和说和!” 曹大婶子看上了江慕云,有心把自己女儿香杏介绍过来,还要说好听话,说是看上了江慕云实在的品行,这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林知晚笑过之后,便没把方才那番话当回事,这就给江慕云喂药。 喂过药之后,林知晚坐在矮凳上,手肘支在床边,用手托着下巴,瞌睡得快要睁不开眼,不住地点头。 江慕云盯着她看了许久,包括她瞌睡得翻白眼的时候,他都觉得莫名的可爱。 实在不忍心看林知晚坐在床边睡,江慕云扯了她的手腕,她的脑袋没有支撑点,猛然往床沿磕下去。 江慕云及时托住,林知晚也惊醒了,看到他在笑,感觉到是他在恶作剧,睡眼惺忪,不悦地皱了 皱眉。 “你做什么……”林知晚话音软软的,听得出来是在生气。 江慕云将手从她下巴下面抽出来,顺势捏了捏她的脸蛋,“困了是不是?” 林知晚反应迟钝,揉着眼睛,点着头。 在床边坐了一整天,能不累吗? “上来睡吧。” “?”林知晚的眼睛瞪得老大,瞬间无比清醒。 说啥呢! 看到林知晚僵硬的表情,江慕云觉得好笑,还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上来睡。” 这次,是有点命令式的口吻。 “我?你?”林知晚指了指自己,又盯着他,总感觉自己还在梦里似的,怎么江慕云都开始说胡话了。 江慕云有心逗她:“方才我说你是我娘子,他们才走的,你不也默认了吗?” 林知晚慢慢回忆着那句话,脸一点点的发红。 “你默认是我娘子,那我们夫妇二人……”江慕云低低一笑,“不就该睡在一张床上吗?” 林知晚狠狠咽了一下口水,大脑像是停止运转似的,一片空白。 “我刚才,我刚才也不是这个意思……” “呃……” 一时间,江慕云脸色微变,表情因着疼痛而扭曲。 林知晚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疼?” 第443章 我是正人君子 江慕云疼得脖子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十分吃力的抬手,指了指后腰。 这时候林知晚是能站得起来,只不过尚且不能行走自如。 她噌地起身,也顾不上那么许多,把江慕云的衣衫掀开点,仔细查看他的后腰,是否有伤口崩裂…… 正趴在他腰间看着,林知晚忽然感觉到一双大手搂住她的腰肢,一把将她提了上来,惊呼声就淹没在嗓子眼里。 好在林知晚身量轻,受着伤的江慕云也只是轻轻一提,就把她拽到了怀中。 林知晚一抬头,就对上了江慕云那一双幽幽含笑的黑眸,心跳瞬间加速,浑身都在发热,完全忽视了那个根本暖不热整个房间的小火炉。 也只是一瞬间的呆滞,林知晚便想起,她趴着的地方正是江慕云胸前的伤口,立刻紧张起来,一时间双手都无处安放,好不容易找到了缝隙,将两只手撑在床板上。 还没放稳,就被江慕云一把拽上来,让她上半身的重量全都依靠在自己身上。 林知晚就怕压到他的伤口,紧张的要命。 “你再挣扎,我身上的伤口一准儿裂开。” 一句话,说的林知晚动都不敢动。 她抬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 那个嬉皮笑脸的江慕云,有点生气,“你明知道身上有重伤,还要这样恶作剧……” “我没有恶作剧,”江慕云笑着挑了下眉,严肃又正经:“我就是想跟你一起睡觉。” “江慕云!” 林知晚忍无可忍。 “嗯,我就喜欢看你炸毛的样子,听你喊我的名字。” 江慕云一脸享受。 ……林知晚就知道,什么叫做人至贱则无敌的道理了。 林知晚急得快哭了,说话瓮声瓮气的,“你不让我动,又怕压到伤口,那该怎么办……” 白天的时候,她常常检查,江慕云的伤口很深,这几天主要以止血为主,等伤口慢慢痊愈。 这样一折腾,必定会绽开。 江慕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要是下去,真的会压到腰上的伤,这样,你躺到里面去。” 只有这两个选择,林知晚迫于无奈,只得选择后者。 她手脚轻慢的爬到里面,小心翼翼的躺在江慕云的身侧,还特意靠着墙根,和江慕云之间保持着一拳的安全距离。 林知晚侧着身子,背对着江慕云,心如鼓擂。 “还疼吗?” 久久的沉默,林知晚才开口问了。 江慕云的语气正常,“如果你能躺平 ,跟我说说话,我的注意力会转移一些。” 言下之意是,还疼咯? 孤男寡女,挤在一张床上,林知晚总觉得尴尬和羞涩。 然而,她对江慕云的担心越过了那份尴尬和羞涩,这便犹豫着,转过身来。 她仍是没敢往那边看,只是目光向上,盯着天花板。 “哪儿疼啊?”林知晚轻声问着。 窗外夜色浓重,屋里烛火昏暗。 房间里的陈设不多,显得空空荡荡,火炉里的炭火也烧得差不多,没那么热了。 这样的房间里,林知晚的气音显得尤为清晰。 瞧不见江慕云的神色,只听他轻笑一声:“你不觉得冷吗?” 不说不觉得,一说起来…… 这个屋子空荡,窗子也没那么严丝合缝,白天还好,晚上炭火慢慢烧完,后半夜就很凉了,盖着被子的话,会好很多。 可是现在…… 林知晚低头看去,这张床上只有一床被子,正盖在江慕云的身上,而她瘦小的身体蜷缩着,反应过来之后,感觉愈发的冷了。 林知晚抿着唇瓣,没有说话。 江慕云轻声道,“不是说要赖上我吗?不是说非我不嫁吗?” 听到这话,林知晚偏过头去,不悦的辩解着:“ 可我们现在活着……毕竟……还没有成亲,怎么好这样……” 江慕云偏头看她,一双眼眸在浓黑的夜色之中显得格外清亮,也瞧出了他眼中的认真。 他说,“晚晚,难道要再死一次,我们才能罔顾世俗,抛开一切,做一对亡魂夫妻吗?” 那一瞬间,林知晚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无比震撼。 江慕云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随即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叉。 “是老天保佑,让我们捡了一条命,我不知道有多珍惜你,难道你还要像从前一样,一味地退缩,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吗?” 回想起这一路走来,也曾繁花似锦,与他站在高处并肩,也曾如今日这般,跌落到人生最谷底,无人问津。 久在樊笼里,她有着太多的束缚,可面对着生死的考验,她看到了自己和江慕云的选择,都是与彼此相拥,同生共死。 热泪在林知晚的眼中打转,她心中酸涩难平,好半天,才哼哼着说。 “可是,可是……就因为这样,我们就要睡在一起吗……就不能……等到成亲之后……” 那些道理她都懂,只是……这样真的好吗? 江慕云忍不住笑了出来, “晚晚,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 江慕云的语气透着嫌弃,“小脑瓜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黑暗之中,看不出林知晚的脸红,她却能感觉得到出奇的烫。 难不成,江慕云没想…… 江慕云稍稍侧了侧身子,将她虚虚的搂在怀中,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头发,闷闷笑着。 “别胡思乱想了,那些羞羞的事情,总得成亲之后才能做。” “别说了!”若不是天黑着,林知晚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末了,江慕云还要补上一句:“晚晚,我可是个正人君子!” 钻进了同一床被子,感受到了江慕云的体温,林知晚这才有了真真切切的踏实感。 两人相拥着,甜甜睡去。 约摸半个月后,林知晚的身体大好,除了脸上身上还有一些伤痕印子,行动已经自如了。 而江慕云就没那么快了,被人搀扶着,他才能勉强下地走走,躺的浑身都僵硬了。 自从林知晚好利索了之后,她和江慕云几乎是形影不离,诊脉开药,衣食住行,事无巨细的照顾着。 江慕云就是那种刚学会走就想飞的人,刚感觉身体好了不少,就嚷嚷着想去外面看看。 第444章 世外桃源 “我都多久没见过太阳了。”江慕云不满的嘟囔着。 林知晚禁不住他每天的软磨硬泡,看了看他的身体没有大碍,就答应下来。 江慕云休养的不错,浑身也有了力气,林知晚搀扶着,他还可以自己使点劲儿,不用完全压在林知晚身上,这样他们的脚步还算轻快。 再一出门,放眼望向远处,谷底已是天寒地冻,银装素裹。 唯有他们脚下所站着的这片村庄冒着热气儿。 袅袅炊烟,鸡犬相闻,每走到一户门前,还有欢声笑语传出来。 林知晚和江慕云也只走到了村庄门口,看了看头顶和外面,便了解了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深山巨谷之中,不远处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还有云雾缭绕着,若不是村庄里的人声,倒真让人以为这里是什么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平视前方,是蜿蜒曲折又难以行进的羊肠小道,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想必置身其中,没有什么方向感的人,应该会在白茫茫的世界中迷路吧。 “去村子里看看。” 收回视线,也收起惊讶和感叹,江慕云和林知晚折了回去。 从村口进来,是一条通畅的道路,道 路两旁是人家,房屋、田地、鸡舍、牛圈和羊圈交错排布,整整齐齐。 因此,从这条小路走过去,便能看到这个小村庄的全貌了。 他们住在这里半个月了,只认识那几个人,可并不妨碍大家早就对她们熟悉了。 他们经过每一家每一户,院子里的主人家都会冲着他们友好一笑,还热情地问了句:“病好了啊?” 这里,约摸有五六十个百姓,都是来自边境上南越和北燕两国的。 他们穿着风格迥异的衣裳,从事着不同的农业生产,就比如,南越人大多会种地、织布缝衣,而北燕人多以圈养牛羊为主。 两边友好相处着,算是平分秋色,唯一有点偏向的,大概是语言了。 南越人就说南越话,而北燕人自己说还可以,见着南越人,是一定要说南越话的,哪怕是很蹩脚。 这自然是有缘由的,因为建立这个村庄的人是浮虚道长,江逸云。 他是个南越人。 这里大约有十个道士,穿着灰白道袍,穿梭在这个村庄里,在固定的时间点,会去道观里集合,统一讲经论道。 百姓们见到他们,满眼感激和仰慕,他们是这里最独特的一道 风景。 他们一路走过来,看到了李木匠穿着厚厚的棉袄,在院子里卖力的做着木工活儿。 还有兰草,从明净的窗子望过去,兰草正和一群妇人说说笑笑,做着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儿…… 这里的一切,井然有序,生机盎然,充满着活力。 林知晚不禁感叹着:“据兰草说,他们全都是去年来的,跟着道长在这里安家落户,也才短短一年时间,他们就把这里经营成这样……” 她看了江慕云一眼,压低声音道:“不愧是当年险些继承大统的皇子!” 五六十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这里建成一个有规划有秩序的世外桃源,生产出来的东西,不仅能自给自足,还能对外向穷苦百姓供应,若是没有一个好的统帅,这些散兵怎么可能完成? 更何况,这些人来自边境的两国,来自不同地域,相互之间不知道要产生多少矛盾,才能达到今天的和谐。 总而言之,林知晚心里愈发佩服这位深藏不露的二皇子。 然而,江慕云那双深黑的眼眸不见一丝波澜,更不像林知晚那般充满着惊奇和欣赏之意,他只是淡声说着。 “如果二哥真的有 心去做,就不会是眼下这种境况。” 林知晚望着江慕云,对于他的说法不置可否。 到现在为止,林知晚完全懂得江慕云为什么要生江逸云的气。 他们根本是不同的观念,走了不一样的道路。 江逸云不愿受皇宫、皇权的束缚,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再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帮助百姓,感化众生。 而江慕云则霸道一些,他认为,如果想解救天下百姓,必定要先得到皇权,上位者振臂一呼,比什么佛道中人一个个救济百姓,要来的快多了。 他们两人,心怀天下,殊途同归,本没有什么对错可言。 道路的尽头,是简易修建的道观,上面挂着一块写有‘白鹤观’的牌匾,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华丽装饰。 倒是和南越大多数道观差不多。 江逸云带着这十个道士,后面还有十几个信奉道教的百姓,好一番讲经论道,这才散了。 指挥着小道士们收拾了,百姓也都散去,江逸云这才瞧见了站在人群最后面的江慕云和林知晚,笑着招呼道:“你们来了。” 在林知晚的搀扶下,江慕云还走不稳,看到江逸云笑着打招呼,他并不领情 ,凉声道:“瞧着我走不动,你还不过来扶一把!” 江慕云这样的态度,倒是让正在忙活的小道士们都惊讶地抬起头。 他们浮虚道长无论是走到哪里,都是受到全部百姓敬仰和爱戴的,可这个云五公子被道长救下,还不感念道长的恩情,竟然这样呼来喝去? 江逸云笑着摇摇头,走了过去,跟林知晚道:“我来吧。” “多谢道长了。”林知晚抱歉的笑了笑。 旁人不知道他们的兄弟关系,大家只会认为,江慕云和她才是一伙的,她只能这样打了个圆场。 小道士们有的还皱了皱眉,一副很不高兴还想要冲上去理论一番的表情,贺钰瞧见了,及时道:“你们搬了桌子,跟我来。” 于是,贺钰将那帮小道士都带到后院去了。 支开了所有人,江逸云将他们带到了道观后面的卧房,一路上还念叨着:“小五,你就不是这种不知分寸、狂傲自大的人……” 在江逸云的搀扶下,江慕云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主座上,鼻哼了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变了!你能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清楚,总归是清楚,你还是认我这个二哥的。” 第445章 白吃白喝这么横 江逸云笑笑,将一杯热水推到江慕云面前,然后递给林知晚一杯,笑意温柔:“一路走过来,身上凉,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谢谢道长。”林知晚接过水来,望向江慕云。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热水冒着腾腾热气的缘故,林知晚总感觉江慕云的眼睛似乎是氤氲着水汽。 不过,那也只是一眨眼的事。 江逸云也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水,这才问道:“没想到,你好的这么快。” 江慕云单手支着脑袋,懒懒道:“你这个大忙人,当然不知。” 看江慕云这样,林知晚愈发想笑。 在江逸云面前,他就像是个发脾气的小孩子。 “是二哥没有好好关照你。”江逸云笑着点头,随即叹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贺钰已经带着小道士们收拾完了,这便折回来,进门的时候,恰好听到了江慕云的埋怨,便忍不住解释道。 “慕王爷莫怪,接近年关,边境又天寒地冻的,三十里镇的百姓们挨冻挨饿的太多了,道长带着我们向外面运送物资,悄悄送去给贫苦百姓们,好帮他们渡过这个年关。” 见江慕云不说话,只是扫了他们两个一眼,贺钰以为自己说的 还不够透彻,便多说了几句难处。 “现下,三十里镇的官府和驻扎的军营,全都在忙着应对之前的突发事件,生怕真的会惹来一场战乱,随时都在警备状态,周遭几个州府,又在征税了,说是为了筹集军饷,我们侧面打听过了,虎啸营和周围州府上驻扎的军营,根本没有收到过什么军饷,那些横征暴敛来的税款,全都进了这些官府的口袋,百姓们苦不堪言,无处诉苦……” 说着说着,贺钰眼中浮现了泪光。 他是亲眼见过饿殍满地,无可奈何的场景,此时再说出来,更有一张难以言喻的悲伤在心中弥漫。 听贺钰这样娓娓道来,让林知晚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郁,她看了眼江慕云,脸色更是冷峻。 贺钰只是说说,他们就能感觉到那种压抑,若是瞧见了,不知那些百姓要有多苦呢。 “好了,贺钰……” 江逸云轻叹着,说话声有气无力,张开虎口,用手轻轻按压着太阳穴。 这段时间,江逸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了那些冻死饿死的百姓,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或许你说得对,我一己之力,怎么能妄想救了苍生?”江逸云抬 头苦笑,满眼悲悯。 江逸云明明出了很大的力,却这般自责,林知晚也觉得不好受:“道长,于情于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而江慕云,他什么都没说,平淡的目光望向窗外那铺天盖地的白,嘴角上扬,只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见江慕云无意应答,江逸云无声地笑了笑,深深吐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 “这些事,不说了。” 他抬头,恢复平常时候那般温柔的笑,看向江慕云,“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 江慕云挑眉,有点不乐意。 “怎么,嫌我在这里白吃白喝?” 白吃白喝,还敢这么横…… 江逸云大笑,摆摆手:“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我在这里能做主一天,你就是这儿的老大,横着走,行不行?” 一贯温温吞吞又正儿八经的江逸云说出这样的话,倒是逗乐了江慕云,他嘴上收敛着,笑意还从眼睛里跑出来,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聊了几句,江慕云只是在逗闷子,没有什么正经话。 能跟弟弟再坐到一起,江逸云却是真正的开心。 “行了,我回了。” 江慕云抬屁股就要走,江逸云拦住了他:“小五。” 江逸云给他理了理衣领,笑着叮嘱:“你养好伤,再谈其他。” 江慕云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嗤道:“养好了伤,我还要在这儿住个十年八年,生一窝崽子之后,再说!” 林知晚唰得脸红,别开了视线。 “如果真是这样,二哥不知道有多愿意。”江逸云笑了,随即喃喃道:“我知道你,只是你身受重伤,外面说是在重金悬赏寻找慕王,实则是布下天罗地网在通缉你,你贸然出谷,没有好处。” 江慕云沉默了一瞬,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我知道。” 江逸云看向林知晚,笑道:“林姑娘是个稳妥的人,有她在,我也是放心的。” 林知晚点头笑了一下。 随后,江逸云又是一声轻叹,这一声叹息中,包含了太多的无奈。 “正如你所言,或许我势单力薄成不了事,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自然是心甘情愿,哪怕是蚍蜉撼大树,能帮到一个百姓,我就无憾了!” 他有他的大仁大义,也有他的无为和淡然。 江逸云,到底是那个让江慕云想恨都恨不起来的二哥。 从白鹤观出来之后,两人慢悠悠的往回折返。 一路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作 响,再呼吸着这难得清新又冰凉的空气,从口鼻一直通到心肺,浑身都舒爽下来。 在繁华的盛京城中,他们倒从未有过如此放松的时刻。 即便,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是正要等待他们自投罗网的陷阱,当下能舒坦,那就享受当下。 他们又瞧见了,正在做衣裳的兰草。 “要不,我们去看看?”林知晚一时兴起,问江慕云。 看林知晚难得有兴致,江慕云勾唇,“也是个熟人,去瞧瞧。” 她扶着江慕云,慢步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挂着很多刚洗出来的布,等待着中午最暖的阳光晒干才好收起来。 这时候有点小风,一院子的布都吹得扬起来,花花绿绿的,是一道别致的风景。 穿过这些飘扬的彩布,这就来到了屋子。 林知晚敲了敲门,扬声笑道:“兰草姐姐,我是阿浅。” 兰草一听,便兴高采烈的站起来开门迎接,“你们怎么来了呀!快坐快坐!” 兰草也不见外,帮忙扶着江慕云赶紧坐下来。 屋子里面暖洋洋的,有织布用的针线、梭子、织布机等等,几个婶子、姑娘手上都有活儿,看到这两个俊俏的人儿进来,都稀罕的瞧着。 第446章 你想不想嫁 就在兰草的座位旁边,便是那个香杏儿了。 见他们坐在一起,香杏儿怯怯的抬头,酸溜溜的瞧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缝手上的衣裳。 小姑娘这样,林知晚瞧了,总觉得像是对不起人家似的,好生愧疚。 “五公子和阿浅小姐呀,你们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啊!”有一个大婶端详他们好久,忍不住夸赞起来。 有一个张口,后面的七嘴八舌就来了。 “我老婆子可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像是天仙似的!”一个婶子说着,还拿了一个人来作比:“当初我去给镇上的王员外家做活儿,那位王小姐仗着自己美貌,眼睛长在头顶上,当时我还觉得确实好看……今天跟阿浅小姐一比,啧啧……简直是个丑八怪!” 婶子们笑声爽朗,也都心直口快,说说笑笑的,让林知晚也没有了距离感,跟着一同笑起来。 兰草拍了一巴掌,与有荣焉一般:“那当然了,千金小姐当然美了,哪是镇上那些庸脂俗粉能比得上的!” 话里话外,兰草都把她当做自己人。 林知晚心中感动,便挽上兰草的胳膊,冲着大家笑:“兰草姐姐,各位婶子,如果拿我当自己人 ,就叫我阿浅吧,阿浅多谢大家的照顾了!” 人们对于相貌出众的人,大多都是宽容、偏心的。 譬如这件事,这个村子的人算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若是换成个普通人,大家就等着他来感谢,可换成是江慕云和林知晚这等一看就与众不同的,大家就生出一种‘你放低姿态,我还感激不尽’的心理。 说来也奇怪,不过却真实的可笑。 不光如此,林知晚还告诉大家,就称呼江慕云为云五就行,别那么见外。 兰草也动容不已,这些日子她的照顾也没算白费,便笑嘻嘻的叫了声:“阿浅。” 林知晚更是高兴,高声答应着:“哎!兰草姐姐。” 这两人一唱一和,弄得各位婶子又是哄堂大笑,气氛和乐融融的。 他们俩一直坐到了傍晚,婶子们也都收工,准备各回各家了。 临走前,林知晚正在穿厚棉衣,这个空档,江慕云还低声问了兰草一句:“你的针线活儿这么好?做过成品衣裳吗?” 正在收拾东西的兰草,闻言抬头,楞了一下。 江慕云跟她说过的话少之又少,怎么突然问这个? “当然会了!”兰草可是个行家,在这方面她当然得底气 足点,拍着胸脯说。 江慕云笑笑,这便在林知晚的搀扶下离开了。 兰草一脸懵逼,问她这个做什么,不是莫名其妙嘛! 自打这天在村子里转了这一圈之后,村民们跟林知晚之间更活络起来。 谁都喜欢美好的物,美好的人,看到这么好看还和善的小姑娘,那些大娘婶子们都很喜欢,更别提那些半大小伙子了。 只不过大家都看得出来,林知晚和江慕云是一对,那种喜爱也只是仰慕,并没有不敬的意思。 倒是,林知晚担个柴打个水什么的,都有人抢着帮忙干。 那些大娘和婶子都是热心肠,知道他们两人受伤未愈,你家送来几颗鸡蛋,我家送了几块肉,总之他们俩的嘴巴倒是从未被亏待。 更有大方的,直接送来了鸡,鸭,还有很多羊肉。 林知晚也吃不完,将这些攒了下来,在冰雪中冻着,也不会坏。 等到攒的分量足了,便将这些肉都拿出来,做了满满一桌子各式各样的菜肴,邀请了大家来吃。 “诸位大娘、婶婶、伯伯,我们来打扰许久,也一直没什么表示,今天我就借花献佛,大家尝尝我的手艺行不行!”林知晚学着他们那样,说 话大大方方的。 饭菜色香味俱全,大家动了筷子,眼睛都亮了,全都大快朵颐之后,才连声称赞着。 兰草还看着江慕云,啧啧笑叹:“阿浅啊,云五哥娶了你,真是不亏啊!” 说罢,大家抹着嘴,还不约而同的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一时间,林知晚觉得臊得慌,却解释不了她和江慕云的关系,便闭口不言。 给江慕云夹了些饭菜过去,林知晚却发现,江慕云和大家相视一眼,也露出那种笑容…… 这个小插曲,林知晚很快就忘了。 村民们都离开后,也到了傍晚。 一直闷在房间里,江慕云是受不了的,于是每天傍晚两个人都会出来散散心。 两人走了一段,折回院子里,这才搬了小板凳坐在屋檐下。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月亮的轮廓也渐渐清晰,天上的云雾被风吹散着,在月亮前显现出很随意的金边。 无论怎么看,这里总是让人很悠闲。 林知晚深长的呼吸,温热的气在半空中凝成白雾,她乐此不疲的哈着气玩。 “晚晚,你想不想嫁?” 闻声,林知晚像是幻听了似的,转头望向江慕云,一脸茫然。 江慕云勾着她的脖子,将她拉 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觉得好笑,却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想不想嫁给我?” 对于他们两个人,是不需要问愿不愿意的。 他愿意,她也愿意,因此,他只需要问,此时此刻,你林知晚想不想嫁。 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真等到江慕云说出口,还是把林知晚砸蒙了一下,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她感觉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尽量保持镇定,扬起笑容,十分坚定。 “你要是想娶,我就嫁。” 大胆的话说出口,林知晚觉得痛快极了。 回想起从前,江慕云曾无数次表达过爱意,而她却是躲躲闪闪,避而不谈,回想起那样怯懦的自己,真是后悔极了! 如果那时候她胆子大一点,答应下来,他们也不会错过那么多美好的春与秋。 江慕云直视着她的双眼,瞧不出一丝丝动摇,便笑了,拇指摩挲着她的侧脸,轻声道。 “哪怕,是在这种地方,以我现在这样的身份和地位?” 空气静止了一瞬,林知晚反问道。 “这里比盛京城差在哪里?你的身份和地位又能比从前高在哪里?” “我中意的从来不是什么身份地位,而是你江慕云。” 第447章 救救小羊羔吧 清凉的风阵阵吹来,月色那般美好,照亮着这一对璧人。 安静下来,似乎还能听得到村庄里的人声,是那样热闹,却更衬得这里无比安静。 江慕云望着林知晚,一双眼比烛光还要明亮,望着他一直放在心坎上的人,低低发笑。 本以为是个严肃的话题,江慕云却笑? 就好像她说错什么了似的。 林知晚不自然的皱了皱鼻子,不高兴的时候,嘴唇也有点微微撮起:“你又在笑什么……唔……” 江慕云迎了上去,吻上她柔软的嘴。 他的手指穿过她垂在后背上顺滑的头发,轻轻使了力气,将她的后背推向自己,让他们可以贴的更近。 这一吻,比之从前更令林知晚陶醉。 那仿佛是埋藏了多年,才开封的美酒,尝了一点点,便让她醉了…… 吻得林知晚晕晕乎乎,江慕云说回房睡觉,她便乖巧的跟着,竟然忘记问,他今天怎么突然问那些。 果真吧,恋爱中的姑娘,这个脑筋啊,似乎都打了好几个结的。 第二天一大早,林知晚起得早,洗过脸之后,还记得打了一盆热水,准备端去给江慕云清洗。 正要进房门,却见兰草风风 火火的从外面跑进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阿浅,你在就好了!” “怎么了?”林知晚问。 兰草慌里慌张,“馒头病了!” “馒头?”林知晚一头雾水,“馒头是谁?” “馒头是麦大叔家养的小羊羔呀!他们全家就指着那几头羊活呢!” 总之兰草很着急,“单神医岁数太大,等他走过去,馒头早就一命呜呼了,救羊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浅,你不能见死不救!” 对于那些养牛羊为生的北燕人,失去了牛羊,就等于失去了全部的家当,没法活的。 林知晚自然明白他们的焦急,不过她还是很为难:“我给人看病倒是可以,可我没给羊看过啊……” 给羊看病,怎么把脉?怎么望闻问切? 一时间,林知晚脑海中只有一只羊的形象,根本无从下手啊! 见林知晚没有拒绝,兰草满眼充满了希望,连忙把她手中的盆放在一边的台阶,然后拉住她的手就往外走,眉开眼笑道:“云五哥都能让你救回来,一只小羊羔更不在话下的!” 兰草拉着林知晚就往外飞奔。 林知晚上气不接下气,还说着:“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行啊 !” “去了再说!” 描眉画眼,额上覆花钿,唇上涂着朱红的胭脂色。 一身精心缝制的红嫁衣逶迤在地,虽然没有金银线作为华丽的点缀,更没有珍珠翡翠这等奢侈物件来彰显身份,可以说,比民间最普通的嫁衣还要简单,只是一块普通的红布,在兰草手中裁剪出最为得体合身的尺寸,穿在林知晚的身上,却展现出惊为天人的美丽。 望着镜中那个无比美丽的红嫁娘,自己脸上的茫然和身后的姑娘们惊羡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林知晚愕然许久,转身问:“兰草姐姐,不是说来救小羊羔吗?你把我打扮成这样做什么?” 被兰草一路拉到一户人家,这家的大堂很宽敞,算得上这个村庄里最为气派的一户。 进门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全都挂着喜庆的红绸,一路走来,大家都望着她笑。 兰草拽着她来到房间,招呼了几个小姑娘,便开始给她化妆梳发,穿上红嫁衣。 一大早上的,她都觉得是不是梦还没醒呢。 兰草啧啧叹了好几声,拉着林知晚转了好几圈,羡慕不已:“阿浅,你是上辈子修来多少福气,才能长成这么好看呐!” 他们这儿哪有什么好布啊,不过是做衣料时,剩下了一块红布,这才挪出来做的红嫁衣。 红嫁衣摆在那里普普通通,一穿在林知晚的身上,却显得金光闪耀。 一个婶子说了,“三十里镇的那位员外家的小姐,我也瞧见过,全靠一身好行头撑着,要不然她还不如我女儿长得好看呢,可你们瞧瞧,这衣服是让阿浅姑娘给衬得漂亮起来了!真真像是仙女似的……” 一众姑娘惊艳又羡慕,不过都笑嘻嘻的,显得喜气洋洋。 看到大家奇奇怪怪的表情,林知晚再低头看了眼自己这一身,哭笑不得:“你们是在玩什么过家家吗?兰草姐姐,别逗我了……” 说话间,林知晚解开胸前的衣带,就要脱掉。 兰草连忙拦住,一边给她重新系好,一边说着:“你急什么呀,我这不是要给你说是怎么回事吗?” 系好之后,兰草又拿起胭脂,让林知晚抿了一下,加重了嘴唇的颜色,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解释道:“哦,对,是我们村里有一个小姑娘,她马上要成亲了,这是男方家做的嫁衣,她不好意思来试,大家就想起来,你和她身材差不多,就 让你来试试衣裳。” 兰草的语气很是敷衍,拉起林知晚,又往外走去。 林知晚觉得奇怪:“哪家姑娘?是谁?”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若是小伙子,兴许还可能不认识,可小姑娘,林知晚掰着指头都能数的出来。 兰草挠着头,“就……那个谁家的嘛!” “谁家啊?” “哎!对了,那个新郎就在他们家大堂,我们做衣裳的时候,就在想,这两件衣裳到底配不配,”兰草笑嘻嘻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你正好穿着,我带你过去,看你们究竟配不配!” 林知晚发懵了,穿别人的嫁衣,跟别人的新郎站在一起,还要看配不配…… 这不是活抢别人的夫君吗? “兰草姐姐,这不合适吧……”林知晚急得不行,力气却比不过常年做粗活的兰草,只能像一阵风似的,被拽着跑。 在她们身后,刚才那群小姑娘都捂着嘴巴笑,兴冲冲的跟着跑来,让林知晚更懵了。 前一阵子怎么没发现,这村子里的小姑娘怎么都这么爱看热闹啊! 林知晚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一大早却被兰草拉着跑来跑去,晕头转向的,也反应不过来。 第448章 娶她 大堂布置的非常喜庆,龙凤烛、大红灯笼等物品,已经明显看得出来陈旧,却也完好无损,村子里的人成亲都用这些。 这当然和盛京城的繁华奢侈不能相提并论,可是窗明几净,还有一些新鲜开放的花草,就显得格外用心和精致。 喜堂已经围了很多人,瞧这黑压压的阵仗,似乎全村人都出动了,让林知晚吓了一跳。 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像是过年一样热闹。 这也难怪,村子里难得有一桩喜事,热闹热闹是对的。 只是……一路走来,大家都笑嘻嘻的指着她,那种目光让她心里觉得怪怪的。 她又不是真正的新娘子啊! 那一刻,林知晚生出一种被骗婚的错觉,想挣脱开兰草,低声道:“兰草姐姐,这个太不合适了……” 在喜堂的门口,林知晚瞅了个空子,转身就想走。 “来都来了!” 兰草眼疾手快,搂住她的肩膀头,硬是给拖了进去,那笑容像是早有预谋似的,“来都来了,就去看看再说嘛!” 虽说这户人家很宽敞,架不住人多,门里门外挤得满满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探头探脑的,满眼期待。 兰草拉着林知 晚,站在了喜堂正中,是人群的中心。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林知晚总是惴惴不安。 但她保持着镇定,心中有着自己的判断。 这个村子,怎么说都是江逸云的地盘。 虽然说,江慕云和江逸云十几年不见了,既然江慕云没有提出怀疑,就代表他还是很信任江逸云。 林知晚不了解江逸云,但她对于江慕云的判断还是很放心的。 换言之,尽管她不了解眼下的热闹场面是怎么回事,总归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兰草姐姐,你们究竟……” 林知晚有些无奈,再次问兰草。 可兰草一直在东张西望,比任何人都要兴奋,完全没听到林知晚在说什么。 林知晚还没说完,就听到人群里一阵高过一阵的哄闹声,此时兰草扯了扯她的手,转头看去。 “瞧,新郎官来了!” 林知晚转过身去,心下震撼。 热闹的人群退到大门两侧,自动让开一条通路。 辽阔又苍茫的雪色之间,缓缓步出一道高大又挺拔的身影,身后还跟着几个吹吹打打的小伙子。 一身吉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俊朗非凡,长眉入鬓,一双明澈的眼睛 含笑,满是温柔的春色,薄唇轻扬,隐约生出几分嚣野和霸气。 他手捧一束清晨刚摘下的野花,踏着昨日才下的薄雪,一步一个脚印,径直朝她走来。 瞧见了身穿吉服的江慕云,林知晚陷入震惊之中很久很久。 他不是身受重伤,连走路都不利索吗? 怎么突然好好的走来,还成了人家的新郎? 这一切都没等林知晚想明白,周遭已经起哄起来。 江慕云都没到门口,就被村民们团团围住。 见这个情形,兰草也按耐不住:“阿浅,你就在这儿等着啊,我得先过去抢喜糖了……” 说完话,兰草就像是离弦之箭,嗖的一下窜了出去,往人群中间冲去,还嚷嚷着:“小李砸!给我抢点喜糖啊!” “哎,新郎官,想娶新娘子,哪有这么容易啊!” “云五哥,道长说了,今天我们就是阿浅姑娘的娘家人,得刁难刁难你!” “是啊,我们阿浅这么容易就让你娶到手,那还了得……” 众人把江慕云围了起来,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让江慕云照做。 江慕云哭笑不得,一样一样做了下来。 临时外借来的贺钰,笑嘻嘻的给拦路的人发 了喜糖,他们这才一点一点的往门口挪动。 看着他们闹成一团,江慕云还出了好多笑话,林知晚也没忍住,也笑得合不拢嘴,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这个过程中,她也反应过来,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并非有什么姑娘要出嫁,让她来帮忙试衣裳。 原来,江慕云踏着温柔雪色,前来娶她了! 兰草和村里几个小姑娘最是刁钻,拦在江慕云面前,车轮战似的,出了好多怪点子。 千奇百怪,过了好几关,终于快要踏进门槛。 “小李子!拦住!” 兰草声音响亮,这样吩咐着。 人高马大的李木匠,往门口一戳,几乎挡了大半光亮。 玩闹了这么久,或许可以说,被玩了这么久,江慕云浑身都是热汗,望着眼前像是一根柱子似的李木匠,又是一身汗。 江慕云抚了抚额头,看向真正当家做主的兰草,无奈的笑:“兰草妹妹,这最后一道关,是什么?” 兰草是个爱热闹的,已经指使着其他小姑娘闹了好几场,最后这一下,要亲自上阵。 兰草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想了半天,这才冲里面抬了抬下巴。 “云五哥,新娘 子就在里面,我们也不多为难你了……” 刚才让他爬上爬下,还吃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对着天空大喊我猪八戒来娶媳妇了……嗯,就当你们没有多为难吧! 江慕云擦了擦汗,笑得嘴唇抽了抽,深以为同地点了点头。 “咳咳!” 兰草清了清嗓子,忽然变得很正经。 “我们把姑娘嫁给你,总得求个心安,这样,你得给我们一个保证,保证对我们阿浅好!” 兰草一副娘家人的口吻,听得林知晚心窝里热乎乎的。 江慕云露着一口大白牙,不住地点头笑:“好好好,我保证对她好!” “哎?这么说就完了?你得立誓,老天和大地、阿浅和我们都听得见,都是证人!”兰草不客气的说,为林知晚这个即将出嫁的新娘子,最后再争取一个誓言,“你今天说的话,即便我忘了,还有别人!到时候阿浅被欺负了,我们可都是要为她出头的!” 李木匠的声音很粗,附和着:“云五,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小李子,说的很对!”兰草给李木匠一个肯定的眼神,难得李木匠能说对一次啊! 村民们也都跟着起哄:“发誓,发誓!” 第449章 我嫁 这个时候,一个小姑娘拿着红盖头,笑嘻嘻的给林知晚盖上了。 兰草她们细心,做这红盖头的时候,特意做成纱的,好让林知晚盖上了盖头,也能瞧清楚江慕云。 看着一张张笑脸,江慕云的喜悦不减,转头看向喜堂正中站着的林知晚,笑意温柔缱绻。 这是他不惜生命都要珍爱的姑娘,更不用说什么誓言了。 不过,若是她想要,他一定给。 悠扬的雪花徐徐飘落,落满了炊烟升起的屋顶,落在了崖底这个满心满眼都是林知晚的男人身上。 “天在上,地在下,我在此立下誓言,娶阿浅为妻后,保她平安喜乐,保她一生有依;不敢藏私心,不敢生两意;她无忧,无虑,我无怨,无悔。” 他的声音,清朗高扬,仿佛想让天和地、山与川来为他作证,他把一颗真心完完整整的交付给他心爱的姑娘。 说完之后,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还夹杂着鼓励的口哨声,感动之余,大家还感慨着,人家是怎么说出这样文绉绉的情话的。 有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家,看到年轻男女成亲的美好景象,不免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候也曾这样快乐过 ,不禁潸然泪下,笑叹道:“郎才女貌,当真是上天赐来的福分呐!” 他们从天而降,没有丢掉性命,反而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里,喜结连理,这不正是上天怜悯,赐下福气吗? 兰草听了,也激动地热泪盈眶,这难免让她幻想一下,自己成亲会是怎样的。 不过她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的李木匠那个愣头青,翻了个白眼,眼泪就倒流回去了。 唉! 兰草朝门里面笑着大喊:“阿浅,你的新郎来接你了,你是嫁不嫁啊?” 彼时,林知晚收不住笑,灿若桃花,在听了江慕云那一番话时,更是满含热泪。 她忽然觉得,重生前被欺骗惨死,重生后经历的大起大落,甚至是险些丧命……这一切苦难,都有了意义。 她抬头望过去,见江慕云额头上还冒着汗,也笑望向她,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是啊,她这个人被江慕云用性命保护着,她这颗心被江慕云小心翼翼地捧起来,这世上没有人比江慕云更爱她。 更没有人能比得上江慕云,让她豁出性命去追随。 顷刻之间,她和江慕云所经历过的那些事,在脑海中闪现着,却从未 有过一丝犹豫,含着热泪,微笑着回答他。 “我嫁!” “哇喔……!”众人鼓掌呐喊着,人潮推着江慕云往里进。 江慕云走上前,牵住了林知晚的手,傻傻笑着。 他这个人,脸上从来都挂着玩味的笑意,若说是真心,怕是连一两分都没有吧。 可今天,此时此刻,他发自肺腑的喜悦,大笑。 最近每天都睡在一起,每晚都要握着林知晚的手才睡,明明才分开还不到两个时辰。 他牵起林知晚的手,感动和震撼从手心上的神经一直传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那是身经百战之后才体会到人间烟火美好的感慨,是失而复得、如获至宝的珍视和心疼。 两人十指相扣,泪光盈盈,四目相视之时,只剩下傻乐。 “哈哈哈,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两人转过去,喜堂之上,江逸云从一侧慢步而来,走到正中央。 看到江逸云出现,众人眼睛亮了一下,满眼崇敬,笑容更灿烂了。 江逸云笑道:“我来当你们的证婚人,可还够格?” 江慕云笑了笑,满眼真诚,“这一次,感激不尽。” 是江慕云特地拜托了江逸云,他今天想迎娶林知 晚,求二哥来做主婚人。 这样,他们也不算是没有家人见证了。 江逸云像是个老者,声音有力,语重心长道:“从今以后,你们结发为夫妻,要恪守誓言,互敬,互爱,不离,不弃……” 江逸云的声音很厚重空灵,有一种抚平浮躁的力量,大家安静了下来,静静听他讲话。 结发为夫妻,相爱永不弃。 一字一句从江逸云的口中娓娓道来,深深印刻在江慕云和林知晚的心上。 他们相视一眼,微微笑开。 是的,他们愿意。 庄严肃穆的誓词说过之后,江逸云换上轻松愉快的笑容,领着他们来到喜堂门前。 外面下着纷纷扬扬的小雪,却是天朗气清,不觉得寒冷,是个好天气。 江逸云高声唱诵—— “一拜天地!” 一对新人面向门外,对着天和地深深一拜,感谢他们的见证。 “二拜高堂!” 两人相视一眼,林知晚心想,她真正的父母双亲早就亡故,而皇上远在盛京,江慕云的母后早逝,对着天地再拜,也是可以的。 可是,江慕云忽然偏头,“道长救了我们夫妇,是再造之恩,道长若不嫌弃,受我们夫妻这一拜。” 众人微有讶异,很快就觉得没什么。 众人对浮虚道长的品行都是竖大拇指的,若是他们成亲,向道长一拜,也是心甘情愿的。 想必这两位被救了的陌生人,在这里也被道长的善念感化了,想拜这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江逸云怔了一下,林知晚瞥了眼江慕云的神色,便立刻会意,笑道:“还请道长,成全我们一片真心。” 望着他们二人,江逸云的眼窝慢慢湿润,随即笑了一下,走到高座之上坐了下来。 江逸云笑意柔和,望着他们,再唱和一遍—— “二拜高堂!” 江慕云牵着林知晚,深深拜伏下去。 江逸云胸中热流涌动着,对于他这个兄弟的心意,他明白的。 根本不像村民们猜想的那样,江慕云会感念他什么救命之恩,只不过是因为四个字。 长兄如父。 他们的父皇,从未真正疼爱过谁。 虽然皇上也费了心思在考查着,哪个儿子适合做皇位的继任者,可同样忌惮着,生怕他在位期间,会有哪个儿子野心勃勃,生了图谋不轨之心。 莫说江慕云了,就算是曾经被皇上视为太子人选的他,从皇上那里得到的父爱也少得可怜。 第450章 礼成 皇上大不了就是夸奖几句:吾儿堪称大器! 从小饱受冷眼的江慕云,只有在他这里能感受到温暖。 哪怕是再重逢的时刻,江慕云对他置气,也是因为知道他永远不会抛弃这个弟弟,而像个小孩子一样有恃无恐罢了。 对于江慕云而言,他认同‘长兄如父’这四个字的力量。 接下他们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江逸云便笑着起身,唱道—— “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着面,天地之大,眼中也只有彼此。 林知晚笑着笑着,泪珠子掉落下来,她拜了下去。 自此一拜,他们与过往划清了界线,从此两人携手同行,势必要开创一个繁华盛世! “礼成!” 随着江逸云这一声令,江慕云大笑着打横抱起林知晚,阔步朝外面走去。 兰草带着小姑娘们,连忙朝他们身上撒着花瓣,众人跟在后面,笑着跳着闹着。 层恋叠嶂的深山之中,大雪茫茫的天地之间,江慕云抱着林知晚走向他们的未来,一路繁花似锦,必定是美好前程…… 众人散去,方才热闹拥挤的喜堂,显得空空荡荡。 江逸云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远去,笑着泪目。 他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 道长,你怎么哭了?”贺钰走来,一脸关切。 大家都去闹洞房了,发完喜糖的贺钰,注意到江逸云一直站着没动,便也留了下来。 江逸云怅然道:“命运弄人,我以为这辈子,我都会和那座冰冷的皇宫没有关系了,没想到……” 他忽的笑了,眼中生暖:“没想到,却是我看着这臭小子成亲的!真是没想到……” “这世上的人和事,没有永恒。”贺钰整个人柔柔的,说出来的话也十分有哲理。 江逸云侧身看向他,贺钰的眼睛笑弯下来:“只要道长愿意,我就永远陪在道长身边。” 雪花飘落在江逸云半个肩头上,他沉默一瞬之后,叹息中是满心的无奈,“贺钰……” 贺钰温温的笑了,转身去打扫喜堂,像是没有听到江逸云那一声叹息。 …… 夜幕拉下,刚下的新雪衬得夜色也亮亮堂堂,仿佛要为他们二人的喜事,添上一抹亮彩。 新房,还是这段时间他们住着的房间。 坐在床边,林知晚仍然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怎么就,嫁给江慕云了呢? 江慕云刚把房门关上,送走了那些闹洞房的人,转身走来时,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 他倒了两杯水 ,递给林知晚,然后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长舒一口气。 “忙了整整一天,比上战场累多了啊!”他感慨着。 林知晚皱了皱眉,这二者有什么可比性吗?难不成娶她,稍微遭点罪,就这么多怨言吗? 压下这点小情绪,林知晚问:“你不是还没好吗?” 今天早上,他还喊着腿疼,磨着林知晚去打水来洗脸。 可方才见他能跑能跳,欢得不行啊! 骗着她伺候了这么久,这就开心了? 林知晚心里正酸着,却听江慕云哼笑一声,双手压在她两侧的床沿,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声音喑哑含笑。 “等会儿我会让你看看,我究竟好没好……” 尾音拉的很长,引发林知晚的遐思,想着想着就……想歪了。 林知晚好一阵脸红,方才那点酸酸的小心思全被这句话给冲没了,一颗心咚咚跳。 看林知晚又害羞了,江慕云低低的笑了几声,随即长吁了一口气,转身坐下,顺势将林知晚抱在腿上,搂进怀里。 “晚晚,你开心吗?” 江慕云吻了吻她的头发,错开些距离,眼含笑意的看她。 林知晚感觉脸颊灼热,余光瞥见那些喜庆的红,回想起今天的热闹,再看江 慕云近在眼前,她心中再没有其他顾虑,只有满满的欢喜。 “能嫁给你,我开心。”林知晚的眼睛水莹莹的,笑成月牙儿似的看着他。 江慕云又吻了吻她的脸颊,“我也开心。” 四目相视,一时无言,喧闹之后的安静,令他们回想起这一路的坎坷,更加珍惜眼前人。 之前所有,在他们成亲的这一天,全部清零,今后他们两人在一起,才算是有以后。 想到以后……两人心上不免沉重了些许。 江慕云笑望着林知晚,低低的声音含着几许无奈。 “晚晚,就这样贸贸然娶了你,却没有考虑出山之后的艰险,虽然九死一生保了命,可是从这么一出去,我的境况恐怕比之前还要难……”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仍然噙着一丝笑:“朝不保夕,颠沛流离……或许以后我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晚晚,你还愿意吗?” 江慕云的视线紧紧抓着林知晚,他笑得很轻松,眼底深处却轻轻闪烁着,林知晚看得出来,那是恐惧。 可江慕云他会恐惧什么,惧怕什么呢? 他当然怕,他怕的是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好不容易让林知晚袒露心扉,却没有了从前的身份地位好风 光,他怕他们之间,会有新的变故。 他怕,林知晚不要他了。 林知晚的目光深深,一点点变得正色,与他对视着。 林知晚不笑不语,气氛也变得严肃起来。 对视了半响,林知晚抬起手臂,绣着云纹的嫁衣袖子朝上滑落,露出白皙的小臂,她缠上江慕云的脖颈,借了几分力,凑上去吻住了他。 嘴唇刚碰上江慕云时,林知晚有一丝颤抖,那也只是一瞬的紧张,她就闭上了眼,没有丝毫犹豫的吻上去。 正如她的态度,心甘情愿,义无反顾。 江慕云眼眸之中乍现一丝震撼,目光慢慢柔和下来,含着三分笑意,反过来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从盛京城到断崖底,从两年前初见到现在,他等了多久,才等到林知晚主动又热烈的爱。 他怎么能舍得放手呢? 这一次,江慕云要自私一次了。 这一吻,吻到林知晚有些喘不上气,江慕云才恋恋不舍的放开。 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林知晚的下唇,常年舞刀弄剑的手指有些粗粝,却让林知晚生出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江慕云用手指滑过她的眉眼,低低笑道:“当初不是很怕我吗?现在呢?现在不怕了?” 第451章 看你威风凛凛的样子 林知晚从他怀中挣出手来,轻轻捏住了他的耳朵,嘴唇微微撮起,像是撒娇,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 “现在呢,该是你怕我了!” 看到林知晚在他面前,不再装作温顺乖巧的大家闺秀,而是一个充满活力、张牙舞爪的小野猫,江慕云心中感慨万千,欣喜不已。 这意味着,林知晚对他彻底地卸下了心防。 江慕云反身将她压倒在床上,凑近她的双唇,和她之间的距离无限接近,几乎能感觉到那股芳香。 他笑着,嗓音喑哑:“晚晚,你怕不怕?” 林知晚仰视着江慕云,她笑着,心中也无比紧张。 可从未有一次,她生出无穷的勇气,张开双臂搂住了江慕云,主动吻了上去。 雪夜静谧,红绡帐暖,龙凤烛燃了整整一夜,一直等到了温暖的太阳高高升起。 一睁眼,阳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晃了林知晚的眼睛,才醒了过来。 腰胯骨疼得要命,坐起来都费了好大的功夫。 坐在床边,用双眼一寸一寸细细描摹着江慕云的眉眼,林知晚的脸色慢慢红了起来。 昨晚折腾到了半夜,她是昏昏沉沉睡着的,江慕云真是用实力来证明,他究竟好没好…… 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真的 发生了,林知晚的心底像是生出一个幼芽,慢慢开出花儿来,总之是甜滋滋的。 原来相爱,这样美好! 不管怎么说,林知晚总是害羞的。 趁着江慕云还在熟睡,她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你干什么?” 刚站了起来,就被江慕云一把抓住手腕,扯回了他怀中。 与江慕云那双明亮的眼眸对视,林知晚惊了一下,窘了半天,这才低垂着眉眼,软声道:“我想……先去洗洗脸,然后……嘴巴也有味道了……” 往常不觉得啊,甚至是采蝶进来伺候,林知晚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一想到要随时跟江慕云离得那么近,甚至还有肌肤之亲,她就睡不住了,想赶紧清理自己的口腔,洗洗脸颊。 江慕云睡眼惺忪着,懒散又诱惑,他故意凑上去亲了一口:“什么味道?” 林知晚惊愕的看着他,他又亲了一口,砸吧着嘴,意犹未尽。 “我没尝出来。” 就这样,江慕云到处亲,把林知晚逗笑了,不住的求饶。 “别别……” “你跟谁说话呢?”江慕云仍要亲她的脖颈,挠她痒痒。 林知晚又连声求饶,软软的叫了声:“夫君,放过我……” 江慕云住了手,笑眯着眼,盯着她看了好 一会儿,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娘子,乖……” 两人对视着,忽的噗嗤笑了出来。 夫君,娘子……他们倒是头一回用这种称呼啊! 两人好一阵笑,江慕云坐起来,靠在床头,将林知晚也抱了上来,搂进怀中。 “晚晚啊,我得跟你说一件正事。” 还是很冷,林知晚拉了被子盖好,随即笑了笑,抬头看他:“你想说,咱们该离开这儿了?” 江慕云低头挑眉,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然后变得柔和,“我的晚晚,总是这么聪明,看来为夫以后没有什么能骗得过你了……” 他半开玩笑的,说着这件正经事。 这件事,倒也是在林知晚意料之中的,因为她早就知道,她嫁的人,并非是那种安于现状、耽于享乐的平庸之辈,否则在盛京城做闲散王爷不就得了。 江慕云长长吐了一口气,笑了一声:“我的伤势已经好了,外面早就乱了套,我也该出去,会一会那群蛇虫鼠蚁了!” “太安逸的日子不适合我们,想想这一路走来,我们哪一次不是乘风破浪,一往无前?”林知晚也笑。 “晚晚……”江慕云忽然沉下声来,握住她的手,目光深沉着,“这里有我二哥,如果你待在这里,他 一定会保护你……” “刚过门的妻子,你就放心丢在这儿吗?”林知晚问。 江慕云无奈的笑,只能说实话,“不放心。” 别看这村子小,长得好看的单身汉还真不少。 说起来,他们确实是配不上林知晚,可就连他们多看林知晚一眼,江慕云都不愿意啊! 更别说,把她一个人放在这儿,在江慕云眼中,不就等同于丢进了狼窝? 话说回来,这里有他亲二哥,什么事儿都出不了。 可是,江慕云就是,不放心! 林知晚乐得发笑,“那你还要丢下我?” “晚晚,外面毕竟……太危险……” 就连江慕云自己,他都不知道从这里出去,会不会被突如其来的暗箭射死,他更不敢拿林知晚来冒险了。 “你不想带着我,不想跟我同生共死,那这时候娶我做什么?” 林知晚凉凉一笑,别过头去,抱着双膝,闷闷道:“江慕云,你说是为了我好,实际上自私透顶!” 望着林知晚的后脑勺,江慕云一时无言,在他小妻子面前,总是要处处妥协,处处退让的。 他的胸膛温暖着林知晚的后背,双手从身后环绕上来,将林知晚整个抱住,随之而来一声笑叹:“我带着你好不好?无论发 生什么事,我们夫妻两个,得在一起……” 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这才是他们在这个时候,选择成亲的意义。 他们要陪在彼此身边,他们要彼此永远不孤单,永远不被抛弃。 林知晚眼睛湿湿的,转过头去看他,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强颜欢笑着,带着哭腔的声音像是撒娇。 “说好了,以后都不能分开!” “好好,拉钩?”江慕云哭笑不得,伸出小指。 林知晚果真伸出小指,拉了钩这才破涕为笑,笑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我得跟着你,随时跟在你身边,我喜欢看你威风凛凛的样子,所以……你一定会重新站在巅峰之上,而我,会一直陪着你……” 黄昏日暮,天边的云霞染红了半边天,崖底的空气清清爽爽,村民们都会在自家院子里小坐,说说笑笑。 “现在的情势很不好,一个多月前外面都在传,说你带着队伍,遭遇了流寇匪徒,和林姑娘下落不明,盛京城那边下令,提供线索者,重金赏之,实际上,我也差人多注意了一下,明面上寻找你们的人很多,私下里在找你们的也不在少数,不过大多都没有存好心,如果你选择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出去,实在危险!” 第452章 再打一架 江逸云坐在板凳上,望向江慕云,细细分析了外面的局势。 江慕云倚在门边,单腿屈起,双手环胸,嘴里噙着一根稻草,旷远的目光望向远处的云霞,漫不经心的表情,让江逸云很难判断,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看江慕云不说话,江逸云长叹一声,重申一遍他的建议:“小五,你暂且住在这里,哪怕年关过了,风头也过去了,你再出去,这样不至于会遇到太多危险……” “二哥。” 江慕云打断着,目光聚焦,望向江逸云,懒散一笑,“我得走了。” 云淡风轻的四个字,概括了江慕云所有的执着。 他从来都是个破釜沉舟、大闹一场的人,怎么可能在这里避风头? 江逸云看着昔日的弟弟长得这样大,一口气怄在嗓子眼里,堵得发闷。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 应是从瞧见幼时的江慕云为了一只木雕鸟,把一个比他高大很多的小太监打得爬都爬不起来的时候,江逸云就该知道,他这个弟弟绝非是个安于现状的普通人。 江逸云知道,拦不住。 “跟林姑娘商量好了吗?”江逸云多问一句。 “当然了。”江慕云笑。 江逸云无 奈笑笑,“倒是我傻了,跟你在一起的姑娘,又怎么可能是个怂包?” 提到林知晚,江慕云扬眉,眼中是无限的波光。 “慕云,若你去意已决……” 江逸云用双手压在膝上,长吐一口浊气,爽朗一笑,神情无比的认真。 “如果你能披荆斩棘,乘风破浪,最终成为了南越之王,甚至是天下之主……正如你曾说过的那样,你成王,我甘愿俯首称臣。” 听到江逸云这般语气,江慕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江逸云的表情松懈下来,眼中的光色脉脉流淌,温柔了时光。 “虽然我不会再入朝堂,却也会在江湖之上、在这广阔天地之间,暗中助你成为你最想成为的人。” “二哥,为什么……”江慕云隐隐动容,双拳握紧,压低的眉头,眼中的迷茫,似乎又想再提他的执念。 江逸云扫一眼,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慢声笑道。 “小五,我明知前路危险,却也绝不阻止你的脚步,让你为了成将成王,哪怕头破血流,也落得个心甘情愿,你又为什么不能成全我,让我为了我要的自由,哪怕至死方休?” 江慕云抿起薄唇,久久处于震撼之 中。 他所珍视的,未必是二哥所心爱的,何必强求? 是啊,人生本就千百种,并无定论。 对此,江慕云什么也没说,笑着摇摇头,摘掉那根稻草,往地上一扔,再次抬眸,漫着笑意的眸中,闪现过一丝凌厉。 “我们再打一架。” 说话间,江慕云双手化拳,利落果断的朝江逸云袭来。 江逸云想都没想,立刻接招。 一招一招的过下来,眼前的场景与幼时的记忆一点点重叠。 那时候,江慕云还很小,功夫是江逸云教的。 江慕云一次一次被摞倒在地,抬头时只瞧见江逸云笑着,向他伸手,“再来。” 那时候的江慕云,又急又气,不服输,却一次次的败在江逸云手下。 因此,小时候的江慕云常常缠着江逸云,最常说的话就是:“二哥,我们再打一架,我一定要赢你。” 时隔多年,江慕云长大了,这一次他没有说那句他要赢的话,可他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告诉江逸云,他要赢。 江逸云本就是个中高手,从小也毫无保留的教江慕云,两人的招数一样的凌厉精湛,只是这些年,江慕云还学了更多,最重要的是,出手稳准狠 ,掌风都带着三分寒七分狠。 过招之时,江逸云心中感慨不已,原来他从前听到的那些江慕云在北燕战场大杀四方的传言都是真的,自小躲在他保护伞下的弟弟,真的成长了。 “江逸云!不许让我!” 江慕云高喝一声,更加不客气的朝江逸云招呼过去。 江逸云心下一动,唇角微微翘起。 这个名字……在世间消失,已有十五年之久了。 能记得他的,除了用性命护他成全他的生母季柔慧,怕是也就剩下个江慕云了。 一个扫堂腿过去,震起一地碎雪,纷纷扬扬,落了两人一身。 眨眼之间,江慕云以健壮有力的小臂将江逸云抵在树干之上,树干震颤,枝头的积雪都被晃了下来。 “我赢了。” 江慕云修长的眼睫毛上,落了一道白,眨都没眨一下,唇角轻扬,勾起一个不像笑容的弧度。 他缓缓撤招,放下手来,声音和这落雪一样轻。 “我能自保,也有能力去拼去抢,二哥,你该放心了……你去寻找你的自由吧,我也该走了,你说得对……” 江慕云转身朝大门走去,空中仍有雪花飘零着,他身材高大挺拔,显得他的背影犹 如山石那般隐忍坚毅。 江逸云背靠在树干上,一动不动,望着江慕云笑。 雪花惊起又落下,兄弟两个,一个奔向悠然自得、寻找本我的山水之间,以本心渡众生;朝着那刀光剑影、杀人无形的权力场昂首阔步走去,遇魔杀魔。 这纷乱的世界,该是他们的主场。 在这个隐世的村庄里,江慕云要道别的人只有一个,而林知晚却还有许多。 那些婶子们,她都一一去拜过,也不说她要走的事,像是平日串门一样,闲谈打趣几句。 而兰草和李木匠,这两个从头帮到尾的,林知晚心里却惦记得很。 其实早在林知晚身子大好的时候,她就开始缝制护身符香囊,想等到离开的时候,送给他们作为答谢,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符文是林知晚去江逸云那里求来的,香囊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这两个是一对。 布料也是兰草拿来的,不是什么太好的料子。 用兰草的布,再送给兰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林知晚觉得这礼物有点轻,不过,摔下来的时候,头上那根珍珠钗倒是簪得紧,还保留了下来,她便取下珍珠,给香囊上各缀了一颗。 第453章 也该走了 摔下来那天,她恰好戴着一根御赐的珍珠钗,这珍珠价值不菲,把这个送给他们,她这心里才舒坦了些。 “这是我从道长那里求来的护身符,香囊是我自己绣的。” 林知晚将香囊送给兰草和李木匠,笑得温柔:“兰草姐姐,可不要嫌弃我的针线不好。” 兰草仔细翻看了一下,这针线怎么能说不好?简直比她们都好太多了! 李木匠摸着那颗珍珠,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这珍珠是真的假的?” 砰! 兰草一巴掌盖在李木匠的脑袋上,好让他知道真假。 “是真的,所以你们好好收着,戴在身上,没准日后还能应急。”林知晚笑着,却是极其认真的说着。 兰草惊讶了一下,随即回归正题,急问:“你说你们要走,去哪儿啊?出去吗?” “是啊,麻烦你们太久,也该走了。” “麻烦什么啊,多你们两个不多,”兰草有点不舍得,“出去干什么?边境兵荒马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国就要打仗了,最先遭殃的就是边境上的人,你们现在出去,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林知晚笑而不语,这时候,李木匠哼哼着,也闷声开口了:“你别以 为,兰草是在吓唬你,我告诉你,我们就是从三十里镇来的,我们亲眼瞧见过那些饿死的人……” 瞧见林知晚温柔的看着自己,李木匠觉得别扭,清了清嗓子,语气更不好:“你一个细皮嫩肉的大小姐,再看看云五,一看就是那种只会吃喝玩乐斗蛐蛐的公子,出去能干什么?还不如拜托道长,让他去给你们的家人捎个信儿,把你们接回家,也比去三十里镇送死强!” 李木匠横声横气的,还以为他们俩是私奔差点死掉的贵公子娇小姐。 林知晚捂嘴笑个不停,却也感动得冒了泪光。 李木匠的话里话外,都不想让他们走,哪怕是离开,也希望他们平平安安的。 这里的人,全像李木匠这样朴实善良,虽然不会说话,一颗心却好得不得了。 “李大哥,我知道你对我们好。”林知晚笑着。 李木匠嗤了一声,双手插进袖管里。 “我也希望你们好,这香囊是一对,缺了哪一个都不行,”林知晚笑望着他们,带着最真挚的祝福,“祝你们百年好合。” “你说什么呀!”兰草脸一红,却也没否认。 李木匠一愣,又拿起来香囊看了看,嘿嘿傻 笑。 逗趣几句,兰草红着眼睛,“阿浅,你们要去哪儿啊?你说个地方,没准我们再去三十里镇,还能再见面呢!” 在边境处,见多了生离死别,尤其是家破人亡之后,才来到这里的兰草,后来再没有感受过分离的滋味,她也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林知晚抿起笑容,目光十分平静:“我们有一件需要去完成的事,所以必须离开这儿。只是,我们居无定所……” 林知晚唇边滑过一丝苦涩,随即笑得更加灿烂,“有缘的千里相逢,无缘的对面不识,兰草姐姐,我相信会有再见的那天的。”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兰草,哭着离开了。 目送他们离开,林知晚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轻声呢喃着。 “不要再见,才最好……” 若是成事,一切都好说,只是此行千难万险,并不是她有信心满满,就能轻易实现的事情。 无论是风光无限,还是背负荆棘,幸好她和江慕云都站在一起。 只是,若不幸……那还是不要让兰草他们瞧见了吧。 天蒙蒙亮的清晨,天空中飘着薄薄的雾气,依旧清晰可见着村庄各家各户的屋顶上,升起袅袅的炊烟。 这里的 人都很勤劳,从不贪睡。 这天,林知晚和江慕云也早早起来,收拾了行李。 实际上他们什么行李都没有,只是兰草连夜准备了几件她认为的好衣裳送来,还起了个大早,做了很多好吃的干粮送来。 村口,很多知道的婶子大娘大叔们也都来送行,兰草红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李木匠这个大男人,也难得的红了眼,却撇撇嘴,依旧操着不耐烦的语气。 “出了山,你们要是瞧见外面太乱,就快点折回来,别不好意思,脸皮重要还是命重要啊……” 江慕云呵呵笑着,眼前一团哈气,好脾气的逗着闷子:“小孩子才做选择,我们大人,全都要啊!” “……”李木匠气得别过身子,不想再说话。 “好了,我送他们离开,大家都回去吧。”江逸云翻身上马。 贺钰开始指挥着两个道士,把套好的马车拉过来,准备好的干粮也放进了马车里,请林知晚上了马车。 相处了短短几十天,林知晚感觉得到这些村民的可爱,心中越是不舍,走得越发果断,上了马车后都不曾掀开帘子回头看一下。 她深长的吐了口气,将刚涌出来的泪水都咽了回去, 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缓缓扬起唇角。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兴许九死一生,兴许万劫不复,所以她不能哭,不能有一点胆怯! 江逸云带着他们,走过了冰封的溪面、路滑难行的巨石、蜿蜒崎岖的小道……弯弯绕绕了半天,才来到所谓的出山口。 “从这里出去,向西走两个时辰,穿过一片坟场,就能看到三十里镇了。” 江逸云大概指了指方向。 林知晚下了马车,听到江逸云指路,不禁感慨,怪不得这条通往崖底的路这么隐蔽,不管南越还是北燕,大多都怕什么坟场吧,乱闯都要吓死了。 “知道了。” 江慕云应声:“多谢道长相送,请回吧。” 还有别的小道士在,他们不知道江逸云的身份。 再者,该说的,江慕云昨晚就已经说过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江逸云又嘱咐了:“马车的包袱里,有足够的银钱,你们都带在身上,出门在外都方便,至于随身衣裳,出去买就好。” 他像是个老父亲,又嘱咐了很多,江慕云摇摇头,笑道:“好了,我都知道了。” 江逸云张了张嘴,笑了笑,没有再说别的。 “望自珍重。” 第454章 道长,来日再见 江慕云笑望着他,目光一点点变得深沉,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郑重、严肃的神情。 他站直身子,双手抱拳,像是个满怀希冀的剑客即将要踏入未来不可知的江湖之中,给家人最明确的誓言。 “来日再见。” 是的,他们兄弟,会有再相见的一天。 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他江慕云会好好活着! 说罢,江慕云翻身上马,恢复了往常慵懒的笑。 能侥幸得生,全凭江逸云的襄助,林知晚无以为报,在这种时候,只能行礼道谢。 “多谢道长,来日再见。” 江逸云笑了,如同清风明月一般,令人心中无限柔软。 “去吧。” 江慕云驾着马车,林知晚坐在另一侧,两人朝山外而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山包转角处。 贺钰收回了目光,让小道士们先行,他拽住马缰绳,跟江逸云叹气道:“道长,外面情势凶险,他们单枪匹马,道长真的放心?为什么不让他们留下来?” 贺钰从来都是保守行事的人,他认为现在出去是最错误的选择,不如留在这里避避风头,然后韬光养晦。 江逸云摇头笑笑,“我留不住他,正如当年,他留不住我一样 。” 贺钰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平凡的不得了,和他们这些皇子根本不是同一个层次,言尽于此。 江逸云再次眺望,只见山间起了丝丝云雾,什么都看不清的时候,他才调转马头。 他和慕云,再一次背道而驰了。 “咱们一点冤枉路都没走啊。” 从坟场出来,就瞧见了三十里镇的地标性石碑,林知晚不禁感叹了一下,这江逸云就是靠谱。 江慕云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他指的路好吗?是谁刚才吓得丢了魂?” 经过坟场的时候,林知晚总感觉后背发凉,忽然听得后面一声惊叫,吓得她也脸色苍白,转头一看,江慕云正笑得一脸贱兮兮。 “还不都是你!”林知晚白了他一眼,又气又好笑。 马车才往前赶了几步,穿过树林,就瞧见了城门口。 城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远远望去,瞧见城门口有许多士兵,正在一一盘查入城的百姓。 林知晚的笑容收敛起来,眉头轻锁:“看起来,盘查的很严。” 看这情形,哪里是朝廷派人来寻找解救他们,根本就是来搜索罪犯的! 盛京城离这儿十万八千里,谁能知道皇上的圣令下达过来,中间经 过了什么周折,会出什么岔子。 这些已经无暇再想,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安全进城,然后去虎啸营。 江慕云跳下马车,绕到另一侧去扶林知晚下来,一边收拾车里的细软,一边说着对策。 “好在出山的时候,我们穿的都是寻常百姓的衣裳,稍微乔装打扮一下就成了。我们只带上行李,牵着马,马车就扔在这里,否则会太引人注目。” 这马车算不得昂贵,但是在这个比较贫穷落后又常年又战事的小镇,还是很扎眼的。 林知晚依言赶紧收拾,还找出了一盒脂粉,摇头笑道:“兰草还好心的送了我几盒脂粉,颜色太黄不适合我,我一直没有用过,现下派上用场了!” 兰草长得清秀,常年在这北境之地风吹日晒的,肤色发黄,用的脂粉也黄。 而林知晚常年在盛京城那个用银钱来养人的地方呆着,即便从小被克扣着,却也比这处在塞外黄沙之地的人皮肤好得多,若是她用了兰草的脂粉,反而会变丑。 眼下,城关查得紧,他们俩扔在盛京城的人堆里,都是个中出挑的,更别说是在这儿了。 这时候,兰草给的脂粉,反而能救他们一命。 林知晚给自己涂涂抹抹,还给自己加上了一些雀斑,又给江慕云化了化。 两人望着对方笑,颜值真是瞬间下滑啊。 江慕云背好包袱,一手牵着马,另一手牵着林知晚,往城门走去,低声道:“我们就说,是从江州来的,做小生意的夫妻。” 林知晚点点头,不自觉的握紧了江慕云的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安全过去,算是他们福大命大,剩下的只有随机应变了。 排在他们前面的百姓一个个过去,马上就到他们了,林知晚的一颗心要提到嗓子眼了,她转头看向江慕云。 江慕云回头看了她一眼,握了握她的手,轻笑道:“别怕,我在。” 他又目视前方,不再有过多的反应,和这长队中的普通百姓一样。 他的眼神,他手心的温度,给了林知晚莫大的底气。 他们已经经历过生死,还有什么可怕呢? 凡是都有他在,她还有什么好怕呢。 “叫什么名字?去哪儿啊?” “走走走!” 士兵已经在这里盘查了一下午了,稍微查了查,就赶紧放行,没有什么耐心。 还没走到近前,林知晚就瞧见,城门下摆放着的桌子上,有一堆 散乱的纸,盘点的士兵坐在那里登记着,而他手边上有两副被纸张半遮着的画像,画像上正是他们二人! 前面的人已经放行,到他们了…… 林知晚顾不上紧张,脸上摆出对官兵的惧怕和漫长等待的焦躁不耐,压抑着这些神色,随着江慕云往前走了一步。 那个官兵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好半天没说话。 后面排队的百姓低声哀怨起来,谁都不敢大声言语,却也搞不懂这个士兵为什么突然慢下来。 江慕云目不斜视,站得十分笔直,坦坦荡荡的让这个士兵瞧。 “官爷,您瞧清楚了吗?我们还等着天黑前进城,寻个便宜点的住处呢!” 林知晚小臂上勾着包袱,双手拢在袖中,恰好她穿着兰草送的衣裳,头上绑着的是兰草给的发带,土里土气的样子,加上这几句叽里咕噜的抱怨,像极了敢怒不敢言的无知妇女。 官兵的不耐烦又被挑起来了,瞪眼骂道:“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 “快点吧,这都天黑了……” 排队的百姓有大胆点的,扬声说了一句,引发一大片哀怨。 再过半个时辰,天黑的时候城门就要落锁,进不了城了,大家自然着急。 第455章 村夫配村妇 “你个娘们懂什么!还敢跟官爷较劲儿呐!看我不抽死你!” 江慕云粗着嗓门,忽然就暴躁起来,这就卷起马鞭,摆了好大阵仗要抽林知晚,看起来虎里虎气的,就像是农村来的屠户似的。 “救命呀!官爷救命呀!”林知晚夸张的哭喊着,一边躲一边用双手拍大腿,“我十四就嫁给你呀!给你洗衣做饭,好不容易有点银钱,出门做点小买卖,好日子还没过上,这就要被打,你这个丧天良的呀!” “行了行了!” 那个官兵推了江慕云一把,将他们俩隔开,气恼的看着他们俩。 自从那个劳什子王爷不见踪影,他们就从肥差上被调遣过来,每天风吹日晒的,现在他一听到这些嘈杂的声音就头疼。 “小六子,快点登记!”士兵不耐烦的跟登记的士兵说,然后没好气的看了他们一眼,骂道:“打老婆算什么本事?快滚快滚!” 被骂了之后,江慕云缩着脖子,赔着笑脸:“是是是,小人现在就滚!” 说罢,江慕云拽着一脸不情愿的林知晚,用云五和于三娘的名字登记了之后,就赶紧进城了。 两人牵着马进了三十里镇,天色已经暗下来。 挑挑选选 好半天,才找了一家名为福来客栈的地方,住了下来。 住的时候,林知晚还不满的咕哝着:“这么贵的房间,有钱人真是好哦!” 一边上楼,江慕云还粗声数落她,“你是嫌我没本事没钱是不是?那你再去找啊!” 只听柜台那掌柜和小二偷笑着,“乡下人,没见识!” 江慕云那是什么耳力,将他们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唇边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店小二带着他们进了角落里最小的一间房,这才笑嘻嘻的出去了。 听到店小二的脚步声走远,两人放下包袱,面对着面,嗤嗤低笑,笑得趴在床边肚子痛。 “村夫配村妇,真是绝配啊!” 江慕云也笑得飙泪,当真没想到,往日温婉智慧示人的林知晚,竟然还会演一个无知又聒噪的粗鄙村妇。 林知晚也大笑着拍他肩膀,“你还不是一样,还敢打我!哼!”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江慕云吧唧一口亲在她的脸颊,揉揉她的脑袋,一脸宠溺:“我怎么舍得打我的小娘子呢?” 两人笑闹了一阵儿,肚子咕咕叫起来,便简单收拾了一下,出去觅食。 三十里镇不大,本地人只会做一些摊贩 的小买卖,大多都是两国往来落脚的客商,因此夜晚还挺热闹的。 看似两人在街上轻松的逛着,江慕云却一直在提高着警惕。 按照他们的习惯推断,如果想要落脚、或者吃饭,一定会选择奢侈有名的酒楼或客栈,可他们偏偏选择了最便宜的客栈住下,还在看起来人龙混杂的巷口,找了个很便宜的面摊,吃了一碗热热的汤面来填饱肚子。 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与从前完全相悖。 哪怕三十里镇布满了杀手,也让他们无迹可寻。 别看三十里镇地方小,夜市的热闹程度堪比盛京城。 南越的瓷器、首饰、绫罗绸缎,北燕的风干肉食、狼牙饰品、皮袍子,大街上小摊的物品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来自各地的人都在这里打尖儿,晚上也都出来转转,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浪冲散。 江慕云紧紧抓着林知晚的手,林知晚也抱紧了江慕云的手臂,生怕走散了。 好不容易走到人少一点的胡同,周围的行人三三两两,空气都新鲜了不少,两人这就准备折返福来客栈了。 “哎,你还敢跑!” “混账!给我站住!” 在这个偏僻的胡同处,身 后忽然有人骂了几声,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朝他们这里过来。 还没来得及转身瞧瞧是什么人,林知晚就感觉到右边肩膀一痛,被身后跑来的人狠狠撞了一下。 江慕云眉头紧压,旋身将林知晚搂进怀中,看着那个撞人的男人眼神不善还想跑,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男人的手腕,一使劲,就听到男人手腕传来清脆的碎裂声,紧接着就是男人痛苦的喊叫,招呼着后面的人:“快来人!在这儿!” 身后那两个本来要追这人的男人,一听到叫喊声,狠戾的视线就转向了林知晚和江慕云,朝他们飞扑过来。 看样子,是朝他们来的! 江慕云飞起一脚,将这个碎了手腕的男人踹向那两个扑过来的人,搂住林知晚的腰就准备逃走。 身后就是墙角,只有拐进左手边的胡同里。 江慕云抱起林知晚,飞速进了胡同,看到胡同的死角,心中猛然沉了一下。 看来这三个男人早就盯上他们,一直等到他们来到了这个逃无可逃的胡同死角,这才敢来试探,敢来挑衅。 昏暗的胡同中,江慕云的双眼迸发着幽幽的光,杀气顿起。 不能逃,只有把他们的命拿来了! “晚 晚,你就在这里!” 江慕云扫了眼上面,几面砌墙,不可能再有人从这里跳下来对付林知晚,因此这个死角反而是安全的。 眼下只有三个男人,看起来也不是江慕云的对手。 判断了形势,林知晚沉着的点点头,就站在死角处不动,只是已经从靴子处抽出了一把匕首用以防身,那是临行前,江逸云送给他们一人一把的。 被折断手腕的男人,疼得起不来。 其中一个狠狠踹了那男人一脚,啐道:“废物!” 随后,那两人相视一眼,便齐齐朝胡同里冲进来。 两个男人身形都很高大,并排进了这胡同,几乎遮蔽了所有的光线。 狭窄的胡同瞬间黑暗下来,就像是一个会吞噬人命的恐怖之地,令林知晚心惊肉跳起来。 这怕是她,第一次要见证江慕云所说的‘杀人如家常便饭’的地方。 江慕云也抽出了匕首,如暗夜之中的疾风一般,飞快冲向那两个人之间。 林知晚瞳孔微微紧缩,双手紧紧握着匕首,一刻也不敢松懈,也望向他们。 三人的身影很快纠缠在一起,飞跃、跳动,微弱的光线错杂纷乱的投射进来,令林知晚的心高高悬起,提到嗓子眼上。 第456章 李丰来救 江慕云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可那两个男人的身手一点不差,像是受过什么训练似的,招式干净利落,处处往要害打去。 而且,他们还备有长剑,几乎是势均力敌。 他们并不弱,因此双拳难敌四手,刚开始的时候,江慕云来势凶猛,还占了上风,时间一长,因为身上的刀伤还没有好全,他从完全进攻变成了费力抵御的态势。 实际上,江慕云已经在这两人身上留下了多处伤痕,只是这两人确实是经历过什么专业训练,十分耐打,挨了好几下就跟没事儿人似的。 江慕云吃力抵抗,就防止着他们冲过去对林知晚下手。 看到他们对阵,林知晚眼中的忧色渐浓,双唇紧紧抿起来,几乎没有了血色。 对于江慕云的身体和伤势,她最了解了,她知道,继续这样下去,江慕云坚持不了多久的…… “呃……” 前方传来一声吃痛的声音,令林知晚心头揪紧。 在错乱的光影之间,她清楚的瞧见,江慕云握着匕首的手腕被划开了一道血痕,幸好他躲得快,否则伤口深下去,必定是没命。 只是这一击,江慕云的手腕猛然颤抖了一下,匕首掉了。 他根本 来不及捡起来,那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攻势更猛。 一个眉尾有刀疤的男人,眉宇间的力气很重,将长剑横起,朝江慕云的脖颈扑去。 长剑反射出的光,晃过了林知晚的双眼,她睁大了双眼,满是惊惧的神色,连呼吸都滞住了。 江慕云背靠在又湿又冷的墙面上,瞧着那横着的长剑朝自己砍来,躲无可躲。 那把长剑,只差一根手指的距离,就要划破江慕云的喉咙。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长着刀疤的男人,带着凶狠的面色,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哐当!那把长剑也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着刀疤男的倒下,江慕云瞧见有三个陌生人。 而其中一个最为瘦小的,逆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脸,左手握着那把捅进刀疤男后背的一把刀,狠狠一抽,刀疤男倒下了,他朝着另一个男人攻去。 另一个男人微微愕然,随即面色一狠,提起长剑就朝那三个陌生人拼去。 在这个空档,江慕云提起地上刀疤男的那把长剑,飞奔到林知晚身边,一边观战,一边不放松警惕。 这三个人穿着粗布衣裳,看起来岁数都不大,突然冒出来,也不知…… 是敌是友。 那个杀了刀疤男的男人,功夫并不怎么好,却会用巧劲儿,而且肯拼命,和另一个人围着那男人打。 那男人难敌包围之势,很快被挑掉了长剑,死在了他们手下。 随着他们的身影起起落落,光线忽明忽暗,时而照亮了那些人的侧脸。 江慕云眼睛亮了一下,低声道:“李丰!” 李丰? 林知晚反应了一瞬,这才顺着江慕云的视线看过去,那个杀了刀疤男的瘦小男子,别看他瘦瘦小小,一身都是精壮的肌肉,打起来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些武功比他高强的。 这个人,正是当日冲出来为江慕云挡了一下的小兵,李丰。 李丰怎么会出现? “丰哥!” 另一个没有参战的人,提溜着那个被江慕云折断手腕的男人走过来,还说着:“我留了活口!” 李丰带着身边那个高个子提刀走过去,半蹲下来,问那个男人:“你是从哪儿来的?谁派你来杀人?” 那男人屈辱的跪在地上,因为手腕被折,疼得面目扭曲,他狠狠的瞪着李丰他们,并没有张口说话,忽的一僵,歪着身子倒了下去。 高个子探了鼻息,拍着大腿气道:“丰哥,他自尽了 !” 李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忙起身走向江慕云他们,带着那两人拜道:“属下见过……” 在他们开口之前,江慕云做了个禁止的手势,低声道:“隔墙有耳。” 说罢,李丰三人都露出警觉的神色,赶紧起身。 这时候,林知晚已经走到那三人跟前,仔细的检查了一番,沉声说着:“他们口中藏有毒药,早就准备好,任务不成就自尽,抓了活口也问不出来。” 李丰等都知道林知晚的医术,眉头紧锁,点了点头。 “而且……” 林知晚扯开那个被折断手腕的男人的衣裳,露出左肩上烙印的一个字,她转头看向江慕云。 “他们身上还有家奴的印记,这种烙印的方法,只有盛京城世家大族才会用的。” 听到林知晚如是的分析,李丰他们低头看了看,李丰不认字,可那个壮壮的男子认得,还惊道:“槿,这是槿王府的槿!” 高个子顿然大悟:“想必槿王府早就瞧咱们爷不顺眼,现在又来落井下石!” 李丰看向江慕云,问道:“爷,他们是槿王府派来的?” 江慕云弯下身子,又掀开那两个男人的衣裳看了看,勾唇轻笑:“他不会这么 大意,特意派了烙有印记的家奴,来让我抓住把柄。” 江慕云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漫不经心道:“估计是别人派来的。” 林知晚也不再多看,接过话来:“除了大皇子妧淑妃他们,想必没有人能再做得出这等明显栽赃嫁祸的蠢事了!” 两人相视一眼,露出默契的笑容。 对于李丰他们而言,此生见到过最厉害的人物,曾经是带领他们的副将朱能,现在就是江慕云了。 他们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更不知道朝堂和皇宫里的尔虞我诈,更不会理解,江慕云和林知晚之间的默契究竟是什么。 不过,他们倒是尽到了作为属下的本分。 江慕云带着几人走出死胡同,有了些许光线。 看外面行人很少,也算是个隐蔽地方,江慕云笑看他们:“李丰?” 李丰激动地热泪盈眶,刚想跪下,又克制住了,低声道:“属下在。” 一个处在最底层的小人物,能被江慕云这个风云人物记得名字,李丰自然感到荣幸。 江慕云笑意淡淡,扫了另外两人一眼。 那两人也机灵,拱手一拜,压低声音回道:“属下赵明,属下周正,见过……见过爷!” 第457章 爷才是我们的生路 那个高个子名为赵明,又矮又壮的叫做周正,他们和李丰一样,接见了江慕云这样的大人物,都激动不已。 “好……”江慕云笑着点头,看向李丰:“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别看李丰瘦小,可那两人都称李丰一声丰哥,一看就是主事儿的,江慕云才问他的话。 毕竟是热血的少年郎,经历了这一遭,见到了江慕云和林知晚,总有一种苦尽甘来得见光明的感觉,抽了抽鼻子,这才说起来。 “回爷的话,那群黑衣人突然出现,五百人死伤无数,我们几个侥幸逃脱,一直都在找爷和小姐,我们也去过断崖那边,什么也找不到,索性就进了三十里镇,心想爷肯定会想辙脱身,进城躲避,万一有个危难,我们也好搭把手……” 说到这里,李丰擦了一把眼角的泪,笑道:“我们仨又来镇上转悠,眼看着这三个男人形迹可疑,就怕是想躲藏在城中意图谋害你们的人,心道我们下手了,也算为爷除掉点拦路石,就悄悄跟来了,谁知道这三人动作太快,差点跟丢了,幸好……幸好赶上了,没想到真叫我们寻到爷和小姐了!” 似乎是忍 不住了,李丰索性泪流满面,还咧嘴笑着:“我就知道,爷和小姐都是聪明人,又福大命大,一定还活着!” 看着李丰又哭又笑的样子,江慕云和林知晚都笑了。 自那一次他们就看出来,李丰心性单纯,方才还发狠杀人,面对着他崇拜着的江慕云,又回归本性了。 高个子赵明瞅了他们几眼,瞧见江慕云很随和,这才低声说:“我们都以为爷您……是丰哥坚持说,您一定会化险为夷,带着我们一直在这里寻找……” 江慕云微笑着,轻轻拍了拍李丰的肩膀,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别看李丰人小,做出来的事,总是让他们眼前一亮。 江慕云笑问:“怎么没有独自离开呢?或者直接去虎啸营报道?毕竟谁都知道,此行可是一趟苦差事啊!” 见江慕云平易近人,那赵明也话多起来。 “爷,那时候是丰哥救了我们,带着我们一行人逃走,还告诉我们,擅自离开了就是逃兵,哪怕私自去虎啸营,即便是被将军收下了,到时候也会让人轻视让人欺负,不如再找找你们,爷才是我们的生路。” 说起这些,赵明还呲牙笑了起来。 一个多月前,李丰救下他们,他们心存感激,却不愿屈从于李丰这个比他们岁数还小的小崽子手下,可李丰的一番话,却是彻彻底底的点醒了他们。 侥幸活下来的他们,无论是逃走还是去虎啸营,处境都很尴尬,因为他们曾是江慕云的人。 忠仆不事二主,那些王爷将军的才不会收下他们这些逃兵,人家还不放心你是否忠诚呢。 思来想去,唯有跟着李丰去寻找江慕云,这才是正道。 李丰告诉他们,要是找到了,还帮江慕云重新夺回权力,他们可就是头号功臣,将来都是要封王拜将的。 大家都在寻找,只不过,都觉得希望渺茫。 唯有李丰,每天都满怀希望,认为江慕云一定活着。 那个周正还附和着:“属下一直认为,爷是个好将领,追随着您,一定有好日子过!” 听到赵明说的那些,林知晚心下感动,也能想象得到,当初李丰是如何压下众人的反对意见,顶着多大的压力,带领大家去找他们的。 江慕云眼中含着赞许,还好奇问道:“我们特意加小心没有到府衙那里去,就怕引人注目,你们是不是也绕过了城东 的府衙?” 李丰不假思索,回答道:“属下等人住在城西,也躲着城东的虎啸营,难不成正好避开了府衙吗,倒是我们歪打正着了。” “你们几个小子,倒是幸运!”江慕云点头笑着,问:“方才说你们一行人,现在还剩多少人?” 李丰抱拳,脸上有几分自豪,“回爷的话,总共找到三十人,都藏在这三十里镇的各个角落,属下就怕引人怀疑,就让兄弟们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分散寻找爷和小姐的下落,如果有信儿了,以三簇烟火为信号,我们就能集合。” 见李丰侃侃而谈,这很明显,是李丰将这三十人集合在一起,号令大家一同寻找江慕云的。 没想到,李丰人小办大事,还有这份领导才能。 “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们怕是要命丧贼子之手,”林知晚满怀感激,还行了一礼,“多谢几位兄弟。” 李丰三人受宠若惊,连忙还礼:“这是属下应当做的,小姐言重了!” 江慕云也深深感动,现在也不是聊天寒暄的时候,便嘱咐道:“就按照你的原定计划,让大家分散在城中,我们住在大兴客栈,如果有什么事, 随时来找我。” 有了他们的下落,李丰这心里也算是有底了,终于笑了起来。 林知晚到底细心,拿了一些银两给李丰,“拿着钱,请兄弟们吃点好的,大家都辛苦了。” 看这三人穿的破衣烂衫,如果不看这结实的身体,怕是和这里的乞丐一般无二了。 在这里躲藏着,他们也没有什么收入来源,想必是没有钱吃住,日子一定艰难。 拿了银钱,李丰三人感动得再次冒泪,忍不住跪拜在地,行了礼之后,这才匆匆离去。 “走吧。” 江慕云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牵起林知晚的手,也离开了这里。 然而,他们在这小镇上兜兜转转,绕了很远的路也没有回福来客栈。 林知晚裹紧了衣裳,抬头笑问:“你报了假的住处,是怕他们出卖?” 当江慕云说,他们住在大兴客栈,林知晚就心中有数,没有拆穿。 江慕云的眸光比这夜色还要深沉几分,哼笑一声:“李丰可信,其他人……不一定。” “你是说,周正和赵明?” 江慕云站定,给她系紧了衣裳,“除了他们三人,可还有二十七人,忠心与否,只不过一念之间的事……” 第458章 老鼠要出洞了 他不相信。 在这种时候,他绝不会轻信任何人。 大兴客栈,这是来时的路上,江慕云无意瞥见的一间大客栈。 这里的装饰布置相对奢华一些,是有钱的过路人能享受得起的地方。 夜半三更,大街上的灯火全都熄灭,寒风瑟瑟,冷凄凄的,可比不上盛京城。 这个时候,街上空无一人,一是怕黑,二是怕乱。 客栈的对面,有一处茶摊已经收了桌凳,摞在一起,所有的杂物都堆放在角落里,用一块厚布盖起来,作为遮挡。 在这厚布下面,江慕云和林知晚已经藏了很久了。 来之前,江慕云就在街上买了两块毛毯,一块铺在地上,另一个裹在他们二人身上。 他紧紧搂着林知晚,毛毯的大半都盖在她的身上,生怕她冻着。 厚布遮风,有江慕云的体温,还有这块真的很厚实的毛毯,林知晚感觉不到一点冷。 隔着垒起来的桌椅板凳的缝隙,大兴客栈的整体都一览无余。 江慕云说,要在这里守着,瞧瞧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要害他们。 此前的路上,他已经经过了缜密的分析。 他把住处透露给李丰三人,消息肯定也会传给另外 二十七人,如果这只散兵队伍中有叛徒,必定会立刻去告密。 动手趁早,如果真的有心抓他,正好入夜时分,是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敌暗我明,这是江慕云最大的劣势。 今天晚上,他只要看清来人是谁,日后要躲藏,也有个目标了。 他们只需要,再耐心等等。 “冷不冷?”江慕云将林知晚的手包裹在手掌心,轻声问道。 林知晚摇摇头,把毛毯往他肩头那边盖了盖,“我是怕你冷。” 江慕云吐了一口哈气,抬头望望天,“再等等,如果再过一个时辰还不动手,那今天就算没戏了!” 他低下头,不经意间瞧见了客栈的屋顶上有黑影在动,立刻精神抖擞起来,都感觉不到寒冷了。 “你瞧屋顶上。” 江慕云低低笑着,眼中闪烁着灼然的光,“老鼠终于出洞了!” 林知晚望过去,屋顶上有黑压压的人影在动,再往下面看,两侧的夹道有很多人影悄悄潜入,如同是无孔不入的虫蚁。 果真让江慕云料到了! 离得有点远,瞧不真切这帮人是打哪儿来的,他们俩就猫在那里,静观其变。 黑影们进了客栈,约摸一刻钟的时 间,而林知晚摸着自己剧烈的心跳,感觉时间尤为漫长。 “啊!” 自客栈中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叫声划破安静的夜空,许多盏夜灯都随之亮起,查无所获之后,灭了很多。 然而,大兴客栈的灯火亮了许多,成为了夜间灯火最明亮的地方。 紧接着,里面响起或惊恐或畏惧的惊叫和哭喊声,此起彼伏的,因为,那些太过响亮的惊叫声,几乎都是戛然而止的。 江慕云压低声音,猜测道:“兴许是他们有人失手了,才惊动了客栈里的人。” 谁又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呢? 不过照这个情形来看,这些人在暗处,是一群压根不想让人知道的势力,找出他们想要的人,想必也不想惊动旁人,引发不必要的注意。 大兴客栈不小,就照这群黑衣人的数量,还得悄无声息的去寻找,不敢惊动人,怕是要费一番功夫。 这会儿功夫,客栈里的人听到那一嗓子,全都惊醒,提高了警惕,看到闯进来的人,或者门外的黑影,全都高呼救命。 一时间,大兴客栈人心惶惶,乱成一团,将三十里镇安静的夜晚也破坏了。 “他们……应该会杀人灭口吧 。” 林知晚眉头轻锁,想到了这个可怕的后果,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愧疚之情。 如果那帮黑衣人真的丧心病狂,大开杀戒,那……这一切罪恶的源头都是由他们而生的,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好过…… 时间一长,江慕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抿了抿薄唇,温柔的看向林知晚,“晚晚,你就在这里好好呆着……” 林知晚摇头,反握住江慕云的手。 她知道江慕云要做什么,引开那群黑衣人,这大概是最快救人的法子,只是她舍不得。 没等江慕云站起身,他们就感觉到地面一阵颤动,从南面的街道来了一队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客栈。 一个身穿盔甲的高大男人,从一匹高头大马上一跃而下,拔剑指天,粗声号令道:“奉皇命,清查客栈!阻挡者,就地正法!” 客栈大门被踹开,有许多住店的旅人只穿着单薄的衣裳,他们跑得倒是快,慌里慌张的逃了出来。 隐约可见拿着刀的黑衣人的身影,被士兵团团围起来对付。 眨眼的功夫,黑衣人和士兵的身影交缠在一起,打斗的十分激烈。 那领头的男人,扬声发号施令: “切忌误伤百姓!逃不出来的百姓,把房门关好!” 这些黑衣人武功高强,而这帮士兵们也不是吃干饭的,个个悍勇。 黑衣人们没有料到会惊动官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落了下风。 躲在暗处的江慕云和林知晚,被这突然的转机也惊了一下,总觉得那领头的男人声音很熟悉,只是想了想,认为不太可能,还在努力辨认中。 倏然间,一人一马的身影蹿入他们的视线,是个身穿银色铠甲、红色兵服的人。 那人朝着客栈狂奔而来,到了门口直接跃下马背,纤瘦的身影飞入客栈之中,犹如破竹之势,将那些黑衣人一个接着一个撂倒。 “冯副将来了!” 有几个官兵瞧见来人,忽然很振奋的大喊了一声。 听到这个称呼,林知晚差点要冲出去,眼睛亮莹莹的,含着一包欣喜的泪。 “是冯滢!” 那冯副将,是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表姐啊! “身手已经这般了得了……” 江慕云眼中划过一丝惊异,很快就勾唇笑了笑,如果是这样,他就可以很确定的判断出,那个发号施令的男人是谁了。 “吴灵均这小子,竟然能跑到这儿来!” 第459章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毕竟是吴灵均带来的兵马,没用多长时间,就把那群黑衣人该杀的杀,该抓的抓,恢复了整个客栈的宁静。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等官府把这些人处理了,周围的邻居才敢钻出来,围观的人不老少。 他们不光是惊动了百姓,还惊动了地方官员,也就是这里的县令马有财。 听闻了这里有杀人闹事的,尤其是这闹事的,被盛京城派来的御林军统领给先碰着了,马县令连袜子都来不及穿,匆匆带人跑过来了,不住的在吴灵均面前赔笑脸。 然而,吴灵均冷着脸处理公务,都没有给马县令一个好脸色看过。 倒是马县令还算是个机灵的,赶紧叫自己的人押着那些没死的黑衣人关进大牢,还负责处理尸体、现场的事宜。 这样一来,吴灵均就能专心处理自己的事了。 “马县令。” 这是吴灵均第一次正眼瞧马县令。 马县令连忙笑脸迎上,“吴统领,您请示下。” “其余事务由你处理,我需要盘查一遍客栈居住的客人。” 人家毕竟是从皇都来的,语气不容置疑,都不带跟你商量的。 能多说一句话都了不得了,马县令哪里还敢奢求那么多,他 猛地点头,肥胖的双下巴都在抖动了。 “您有皇差在身,自然是要紧着您的公务了!” 虽说这马有财当县令的这些年,没把这个边陲小镇管理的井井有条,也没有什么大的作为,但他倒是个当官的好材料,最懂得察言观色,看得出人家皇都大官不愿意让他再掺和,他就识相地去处理那些事务,不去碍吴灵均的眼。 吴灵均冷淡的目光一扫惊惶的众人,吩咐道:“来人,挨个盘查。” 士兵就上楼去,将那些住店的客人全都赶出客栈,直到客栈里空无一人,这才开始一个个查问盘点,没问题的就放回客栈里。 整座客栈都被士兵包围起来,水泄不通。 由吴灵均带队的这些士兵,光说穿的衣裳就和县衙那些兵不一样,更别说精气神了,相比之下,县衙那些兵就是歪瓜裂枣。 在士兵盘查的时候,冯滢双手抱着长剑,往那儿一站,一双大长腿显得俊美无双。 她脸庞细嫩,英眉轻挑,流露出一股非同常人一般的英气。 她那双眼睛,挨个儿扫过被盘查的百姓身上,紧紧盯着,生怕错漏了一个。 “哎,站住!” 晃了神,她似乎漏看了一个, 那个女客已经进了客栈,她一声喝,那女客就站定脚步,回过头来。 看清了那女客的面容,冯滢眉头皱得紧,“走吧。” 又是满眼失望。 这些日子,她都不知道看错了多少个人了。 怎么看谁都像是林知晚啊! 冯滢有点烦躁,把长剑往桌上啪地一摔,随即双手叉腰,心烦气躁的走来走去。 没有一个士兵敢上去触霉头。 实在是太过火大,冯滢走到吴灵均面前,仰头看他,说话像是火枪筒似的,很冲。 “你不是说,这次是可靠线索吗?” 士兵们都惊得不敢说话了,熟悉的都知道,别说跟吴灵均扯着嗓子吼了,哪怕是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浑身打颤。 众士兵在心中暗暗感叹,冯副将这个虎啸营唯一的女将,可真不是吹出来的! 望着火冒三丈的冯滢,吴灵均轻轻拧眉,目光依旧冷切,什么话都没说。 看到吴灵均这个反应,士兵们更是惊讶。 换做旁人,现在应该是被吴灵均踩在脚下了吧。 这个不近人情的吴统领,对冯副将的忍耐性这么好? 难不成…… 大家想入非非,却低头做事,不敢多看。 那么长时间没见,吴灵均一点 都没变,还是那个说什么都无动于衷的木头! 冯滢无可奈何,原地暴走,这团火气撒不出去。 客栈里的人已经排查了一大半,还剩下一小半,用眼睛看都能看出来,没有什么问题,也……不是他们。 不光是冯滢,吴灵均的眼中也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失望之色。 找了一个多月,杳无音信,他能不失望吗? 眼看着没有希望,冯滢单手掐腰,另一手捂住眼睛,长长的呼吸,让自己从这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中,慢慢平静下来。 听说林知晚和江慕云坠崖失踪之后,她就从虎啸营请假出来,全力寻找他们。 没想到,吴灵均及时赶到。 然而,林知晚失踪这件事更大,相比之下,就把见到心上人的喜悦冲淡了很多,冯滢二话不说,加入到吴灵均的队伍之中,一起寻找。 今晚,是吴灵均大半夜的敲了她的房门,说是手底下人接到情报,城中埋伏着的黑衣人有异动,似乎都在大兴客栈周围埋伏着,伺机而动。 一直以来,吴灵均都知道三十里镇有各种势力在暗中躲藏着,他只是时不时揪出来一小部分,而大部分他都视而不见,派人暗中盯住了他 们的动向。 吴灵均想,这些人躲在这里,无非就是为了确认江慕云死了没有,没死的话,就直接杀死,这样看来,他们也是一直在寻找江慕云的。 如果他们先找到了江慕云,那他可以跟着这帮人,也迅速得到线索,及时营救。 这一次,这群黑衣人的动作大了些,应该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吴灵均有很强的预感,江慕云还活着,而且被他们先找到了。 于是,这就急匆匆的通知了冯滢。 冯滢也喜出望外,赶紧跟着走,连拔剑杀人都利索很多。 可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吴统领,是在找什么人吗?” 一道清冽含笑的嗓音,不大不小的响起,让正陷入失望的冯滢僵了一下。 若这是幻听了,那么接下来那道温柔的女声,就在她耳畔响起。 “冯副将,是在找我吗?” 冯滢缓缓放下手,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姑娘,她穿着粗布衣裳,脸色也和当地人一样发黄,长相也寻常,可冯滢看一眼,就从那不可改变的五官瞧出了熟悉的样子,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完整。 “你……” 林知晚眼中闪着泪光,笑得灿烂,低声唤了句。 “滢姐。” 第460章 你太冒险了 “你……真的……” 冯滢愣了半天,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不禁喜极而泣,却始终保持着理智,没有叫出她的名字。 人多眼杂,冯滢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打算,也不好暴露他们的身份。 “……您,还活着……” 一时间吴灵均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一向冷静的他也激动难平。 江慕云笑道:“我要是真有什么事,你这一趟不是白跑了吗?” 又听到江慕云惯常的调侃,吴灵均这才感觉到,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慕王站在他眼前。 这一个多月的辗转,辛苦,全都值得了。 冯滢已经哭得稀里哗啦,周遭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时不时错愕的偷瞄他们。 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江慕云给吴灵均使了个眼色,这就带着林知晚先行离开了。 他们绕了好几个街区,在僻静的桥尾停下了。 没一会儿,吴灵均和冯滢骑马奔来。 冯滢翻身下马,冲上来就给林知晚一个熊抱,这才敢放肆哭出来:“知晚,我就怕你真的找不到了,我找你快找疯了……” 往日大大咧咧的冯滢,竟然哭得像个小孩子,江慕云有些意外,站在一旁笑, 而林知晚流了两行泪,眼睛也湿润了,松开冯滢后,抹着眼泪还笑:“我愿意来边境,也是想见你啊,没见到你,我怎么舍得死呢?” “呸呸呸,别再说死了,不吉利!” 向来神鬼不惧的冯滢,竟然还会这样说,林知晚笑她:“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还会怕不吉利?” 从来不主动吭声的吴灵均,闷声道:“这一个多月,她见庙就拜,见香火就供……” “喂!”冯滢很恼火,“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似乎有了微妙的转变。 从前冯滢不是把吴灵均捧起来的吗?怎么现在动辄就吼骂,而吴灵均竟然还默默忍受? 大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个月以来发生了多少事情吧。 叙旧之后,很快就恢复理智的吴灵均,这便冲着江慕云拱手相拜,汇报道:“王爷,一个月前,属下带人从盛京赶来救援,一路上,除掉了很多可疑的人,还有大部分没有动手,不过属下已经派人基本掌握他们的行踪动向,王爷令下,属下即刻动手。” “怪不得,我们进了三十里镇之后,竟然没有多少危险……”林知晚感慨着, 这才恍然大悟。 他们的警惕性再高,怕是抵不过那些要害他们的人布下的天罗地网,若非吴灵均在暗中保驾护航,怕是在城外就得遭遇一波凶险。 “那些都是盛京派来的杀手,你对他们下手,盛京那边不会怀疑吗?”林知晚不禁问道。 谨慎的吴灵均也会说一句:“王爷和郡主生死未卜,属下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这可不像是吴灵均的作风,恐怕是一想到江慕云有可能命归西天,他也曾方寸大乱过吧。 “太冒险了!” 江慕云皱眉看他,用批评的口吻:“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连你也折进去,实在得不偿失……” 不论是盛京城里谁的势力,现下江慕云的力量最弱,而此时吴灵均贸然得罪了他们,以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吴灵均显然是没有考虑过前路,这一点欠考虑。 吴灵均望向江慕云,眼睛一眨不眨:“如果没有王爷在,我们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他语气平淡,却让江慕云心中震撼。 这才是一直跟在身边,死心塌地的忠诚部下! 当然了,男人之间的忠诚和感动,发乎情,止于唇齿之间,并不需要用言语 来表达,而是用行动证明的。 方才不知道江慕云的打算,吴灵均和冯滢也没敢轻易开口认人。 “王爷,郡主,现在是否随属下一同前往驿站落脚?属下带足了人手,可以保护您们的安全。”吴灵均请示着。 江慕云摇头的同时,林知晚说了句:“还不到时候,我们还有一件事没解决。” 林知晚偏头,就瞧见江慕云冲她笑。 他家晚晚把他的话都说了,当真是夫妻同心呐! 大约是夜深了,冯滢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她扫了他们一眼,怎么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呢? 是不是太久没见,她仿佛是错过了什么…… 随后,江慕云把他们的想法说得更详细了些:“这样,你们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昨晚在大兴客栈找到我们了,我们并没有在断崖那里摔死,但昨晚已经被黑衣人暗杀了,明天……明天送去下葬。” 吴灵均望着他们,又扫了冯滢一眼,看到了同款迷茫的神色。 这是什么意思? 关于李丰那档子事,不是什么大事,江慕云也懒得解释,便摆摆手:“照做就行。” 看江慕云这就要走,冯滢连忙拉住林知晚:“你们住哪 儿啊?可别再丢了……” 冯滢这颗玻璃心,可禁不起再来一次了啊! “福来客栈。”林知晚想想,又补充道:“也不用来找了,估计我们明天又要见面了。” 随后,林知晚踏着小碎步去追上江慕云,两人消失在清朗的夜色之中。 冯滢好好揉了揉眼睛,瘪瘪嘴,咕哝着:“他们俩倒是逍遥快活……” 让她这么个大……大姑娘的,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走吧。”吴灵均轻声说着,翻身上马。 冯滢盯着他,好半天也没动静。 吴灵均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又下了马背,望着冯滢,“怎……” 那句怎么了都没有问出口,冯滢一甩披风,潇洒上马哒哒前行,还回头得意了一下:“我还没上马,你就先动?” 望着冯滢悠悠的身影,吴灵均沉默良久。 他从不喜欢读书的一个大老粗,脑海中却一直转悠着一句古人流传下来的至理名言—— 唯什么与什么难养来着……唉,古人诚不欺我! 吴灵均摇摇头,无奈的上了马背,唇角却不自觉的扬起,慢悠悠地追她。 两人一前一后,优哉游哉,就像是春天提前来临了…… 第461章 下葬 传闻中令北燕人闻风丧胆的慕王和他未过门的妻子,跌落悬崖还侥幸活命,没料到又被人暗杀,死在了边陲小镇的客栈里。 隔了一个风雪夜,消息如同雪花一样,飘落在三十里镇,传入了家家户户的耳中,大家唏嘘不已。 还有一个消息,那就是尸体不易存放,第二天天亮,盛京城来的御林军统领,就会把他们送去城郊的坟场下葬了。 虽说大家平头老百姓的,没有见过江慕云这号人物,却也没有那个兴趣,去参加大人物的葬礼。 于是乎,吴灵均带人抬了两具棺材,绕着三十里镇走了一圈,就去坟场,给他们下葬了。 那个景象,真是凄凉,有谁会想到,堂堂皇子竟然落魄至此。 大家也没有怀疑过,消息会有假。 掉落悬崖还能生还,这已经不可思议,江慕云仇家众多,被暗杀也是正常。 而吴灵均是盛京城派来的大官,多半代表皇上的意思。 百姓们猜想着,皇上也认为江慕云活着的可能性很小,只是还要尝试一下的。 来之前,皇上也一定交代过吴灵均,如果没有生还,就让他们好好安葬…… 因此,关于江慕云和林知晚下葬的事 情,百姓们都觉得合情合理。 深表同情的同时,大家也只是口头上好奇一下,没有人去坟场凑这个触霉头的热闹。 坟场十分荒凉,只有士兵们在埋头挖坑下葬,吴灵均带人在坟前磕头跪拜又祭奠,一切都在寂静中进行着。 祭拜过后,吴灵均高喝一声:“走。” 士兵阔步离开,坟场空空荡荡,唯有一块一块寂寞的墓碑。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一群人从坟场后面的树林里钻出来,左右探看,确认周围没有人,这才敢走出来。 这一群人穿着破衣烂衫,一脸悲愤的奔向那两块刚立的新碑,在跟前望而却步。 “慕王爷!郡主!” 一个相对瘦弱的男人打头跪下,身后那二十来个男人跟着跪了下来,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此人正是李丰,身后就是他所带领的散兵游勇。 听说了江慕云遇害下葬之事,他们彻夜未眠,不敢置信。 昨夜才相见,怎么今天就惨死于贼人手下? “丰哥,咱们太大意了,若是昨天打定主意,就跟在王爷身边,王爷和郡主也不会……” 高大的赵明跪在那里,佝偻着身子,泪流满面,一口牙都快恨的咬碎了,厉声道: “十六!” “在!” 他们最小的一个兄弟姓石,在家排行第六,去年入伍的时候恰好十六,大家就这么叫开了。 渐渐地,也忘记十六的真名了。 赵明回头,恨声道:“把那两个叛徒的头带上来,就用他们的鲜血,祭奠王爷!” 十六抹了一把眼泪鼻涕,从身侧取来一个大包袱,蹬蹬蹬跑到墓碑前,刚要打开包袱,却被喝止住。 “拿远点!” 十六一愣,回头:“丰哥……” 李丰紧紧捏着拳头,流着眼泪的双眼赤红着,盯着墓碑上他没有完全认识的字,一字一字道:“拿远点,别让那两个畜生的血,脏了王爷和郡主的眼……” 说罢,二十多人低下头,又是一阵无声的悲痛。 磕过三个头,李丰缓缓起身,一脸绝望地看着大家,哑声道:“弟兄们,王爷死了,我们……也没有生路了……” 大家刚收起的眼泪,随着李丰这句话,又流了下来。 他们一早儿就想清楚了,当逃兵或者直接去投虎啸营,必定没有好日子过,于是就打算跟着李丰去寻找江慕云,等到了,他们要跟着慕王大干一场,成王成将…… 可现在,正如李丰所言,他 们这些被迫的逃兵,真的没有生路了…… 说话间,李丰已经拿出了随身防御的匕首,对准自己的脖颈,悲痛地笑着:“当初我认定慕王为主,就要永远追随,主上已死,我也没有继续活着的必要,弟兄们,何去何从,大家自己决定吧……” 话音将落,赵明也拔出了匕首,眼泪流了一串,随即仰天大笑:“我无父无母,想求个生路才去投军,谁知道还是这样的下场,世道容不得我,容不得我们,容不得王爷……丰哥,你等等兄弟,咱们一块去黄泉路上,保护王爷!” 一句世道容不下我们,令在场许多孤儿都感同身受,悲从中来。 他们活着,比蝼蚁还要不如,被这吃人的现世所遗弃、糟蹋…… 罢了罢了,不如就这样跟着去了,也好早点踏上轮回之路,下辈子投个好胎! 就跟着这位丰哥所信任的王爷去了,兴许让后世人发现了,还能落个英勇忠烈的贤名! “丰哥,我们跟你一起,誓死效忠慕王!” 也都是军营出身,平日里再怎么顽劣恶霸,也都有股子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孤勇,就在他们所要效忠的慕王碑前,纷纷拔出匕首,将刀鞘 扔在了黄土之中。 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喉咙,他们相视而笑,完成生而为人这最后一次可以选择的壮举! “且慢!” 一声高喝,刀尖都顿住了,循着声音看去,大家有一丝慌乱。 打头的那个,腰间挎刀、面色冷峻的男人,正是方才带兵前来下葬祭拜的盛京城统领啊。 吴灵均带着那队人马往这里走,令李丰等人瞬间警备起来,匕首横在胸前。 他们,怎么去而复返了? 离他们十步之远的距离,吴灵均站定脚步,忽然站到了一边去。 身后的士兵,立刻分列两侧,让出一条路来。 李丰等人紧锁眉头,不知他们这是何故。 眨眼间,瞧见了有两人慢步走来的身影,李丰他们先是一愣,随即喜出望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直到两个人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李丰他们激动得掉了匕首,纷纷跪倒在地,“王爷!郡主!” 二十多个大男人,哭得比刚才还要凶。 这让江慕云哭笑不得,这群年轻的兵蛋子,孤勇又忠诚,就是……太能哭了。 “好了,大活人站在这儿,就不用再哭本王了!” 江慕云的玩笑,令大家破涕为笑,心中更为振奋。 第462章 二十八个热血青年 李丰激动万分,说话都结巴了一下,“王爷,郡主,不是说……” 江慕云挑眉,“见我们活过来,挺失望?” “不,不是……”李丰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又流了一串眼泪。 对于他们的真实目的,江慕云没有多说,毕竟他才是主,不需要向李丰他们解释太多。 “那是什么?”林知晚看向十六身侧的那个大包袱,好奇道。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林知晚大致扫了一下李丰这帮人,似乎少了上次见到的那个又矮又壮的周正,其他瞧不出异样,唯有这个大包袱。 十六拎起来,看向李丰和赵明,没敢说话。 李丰抹掉眼泪,回禀道:“这是出卖王爷和郡主的叛徒,一个是周正,另一个名为钱预,已经被我们杀了。” “叛徒?”林知晚扫了一眼,没有一点惧色,反是笑问他,“你们又怎么得知,他们是叛徒?” 赵明气哼哼的,一向都嘴大,“昨天下午我们回去,把找到王爷和郡主的好消息告诉了兄弟们,谁料到昨天深夜,我们都快睡了,刚回来的小十六对我们说,你们遇害了!我们一整夜都没睡着,就在这时候,周正和钱预想逃走,和别人接头, 被我们逮了个正着,活活打死了!” “有证据吗?”林知晚追问。 李丰皱皱眉,“从周正的身上,搜到了几锭官银和金子,我们穷的叮当响,哪有这些?至于那些实话,是我们对他严刑拷打来着……” 官银,金子……林知晚一听,便明了几分。 看来,想害他们的人确定是官家无疑了,而且,这人还挺厉害,手都已经伸到李丰他们这群散兵这里了,当真是无孔不入。 这一次,无疑是对李丰这群人的考验,也为了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牵动背后的人。 方才他们的刀尖,都已经割破了喉咙,尤其是李丰,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若不是江慕云在关键时刻出声制止,恐怕他们真的要送了命。 怎么可能没有生路呢?只要活着,就有路! 江慕云一方面感慨着,这帮家伙和李丰一样一根筋傻乎乎,另一方面也感动不已,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这帮耿直的士兵,愿意为了追随他,而真的付出性命。 再看他们之时,江慕云那双含笑的眼眸之中,带着几分赞许和欣赏,扬声问道。 “本王接下来的路,没那么容易非富即贵,兴许,是要在战场上过着刀 尖舔血、有今天没明天……兴许,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跟着本王遗臭万年……只是唯一的好处,本王会叫你们活得扬眉吐气,痛痛快快,让弟兄们不枉来人世一遭!” 江慕云那双深黑的眼眸中,满是自信和笃定的光芒,轻声发问。 “你们,可愿追随本王?” 一番话慷慨激昂,说的李丰等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他们这些从出生起就是人下之人的,被压抑了太久太久,拼命地从最底层挣脱出来,要的不就是一抬头就能见到太阳的光明日子? 拼尽了全力,哪怕是最后追随江慕云而死的决定,不过就是想活一口气。 而如今,江慕云‘活过来’了,想让他们活得扬眉吐气,他们怎能不愿?怎能不肯? 二十八个热血的青年,眼含热泪,齐齐跪倒在地,高呼道。 “属下,誓死追随王爷!” 于是,李丰等二十八人跟了江慕云。 有了这个小插曲,江慕云也该走回正道,去夺回他的东西。 “灵均,你回盛京吧,一路上把消息放出去,直到带回盛京城,就说我平安抵达虎啸营。” 吃过一餐饭,江慕云放下茶盏,忽而正色的看向吴灵均。 冯 滢的表情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她眼巴巴的望向吴灵均,抿起双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很期待,然而,她的期待在吴灵均那里,总是会化作泡影。 吴灵均沉默片刻,点头道:“是,属下遵命。” “嗯。”江慕云笑笑,看了失望低头的冯滢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实在是没法成全冯滢啊。 “对了,冯副将。” 冯滢抬头,紧拧着眉头看向笑嘻嘻的江慕云,她却没有什么好脸色,生硬的说:“王爷,有何吩咐?” 江慕云打发了她的心上人,可她身为手下,却还是要听江慕云的差遣。 江慕云笑道:“就由你带着李丰他们回虎啸营,在我安定下来之前,由你对他们负责。” 又是一桩……她不感兴趣的事。 “是。” 冯滢闷闷应答,眼神不自觉的飘到吴灵均身上,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江慕云做事,总是雷厉风行。 他说,吴灵均在这里已经没事可做了,今天是个好天气,下午就能启程回盛京。 毕竟,吴灵均一个御林军统领,扔下那么一大摊事,即便是托付给了他老父亲吴归远,可江慕云总归是不放心的。 盛京 城的局面,有吴灵均在,还能镇得住一些。 于是,吴灵均也没有多说,收拾了行装,吃过午饭就带着来时的那只军队回盛京。 城门下,吴灵均牵着棕马,沉默许久,再次问道:“王爷,是否需要属下逗留几天,待军中事务稳定之后再离开?” 江慕云双手负于身后,以余光扫了眼身后那个早就红着眼圈的冯滢,还有眼前借口留下的吴灵均,摇头笑笑,眼中透着几许精明和玩味。 “你究竟是想帮本王呢?还是想别的……什么……” 吴灵均轻轻皱眉,微微颔首,不敢再说。 “呵呵呵……”江慕云一阵笑声,转身就走,还顺手牵走了一直陪在冯滢身边的林知晚。 两人走得远远的,就剩下冯滢和牵着棕马的吴灵均。 望着他们俩的身影,林知晚看了眼江慕云,轻叹一声。 她知道,江慕云的决定从不是儿戏,她只是很遗憾,冯滢又要离开她的希望了。 “叹什么气呢?” 闻声,林知晚偏头看向江慕云,只见他一双清澈的眼睛望向城门,笑意淡淡。 “好事,总是多磨的……” 林知晚也看向冯滢和吴灵均,无奈轻笑:“希望这是好事吧。” 第463章 冯滢,你等我 黄土从城门蔓延到城中好远,上面覆盖着积雪,冬天倒显得没那么荒凉了。 一队士兵整装待发,就在城门外等待着。 吴灵均牵着棕马,站在冯滢面前,不敢看她。 冯滢红着眼睛,因为想哭,下唇一直在颤抖,好不容易把眼泪压下去。 良久,她忍不住,颤声道:“走啊,怎么不走?” 吴灵均缓缓抬头,眼睛有一瞬间的闪动,好半天才说。 “冯滢。” 听到这一声唤,又勾起了冯滢心底的酸,她偏转过脸,怄气道:“你不是一直烦我的吗?在这儿呆一个多月,够委屈的吧,快回你的盛京城,去做你高高在上的……” “冯滢。” 他加重了语气,又叫了一声,打断了冯滢。 冯滢慢慢转头,看着吴灵均,只听他一字一句说。 “冯滢,你等我。” 冯滢一怔,像是听错了似的,“等你?” 吴灵均惜字如金,但说出来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不曾有一句假。 “等王爷站稳脚跟,他会有用得着武将的地方,到时候,我,我们会在一起……并肩作战。” 冯滢愣着愣着,就笑了出来。 听这个家伙说几句话,这个大喘气真是……刚勾起她的希 望,一句并肩作战,又像是一盆凉水把希望浇熄了。 可是,这不就是吴灵均吗? 对于感情,没有那么聪明的吴灵均,说出来这样的话,当真,当真可爱呢…… 见冯滢乐了,吴灵均的脸色有一丝丝松动,眼中闪过难得的温和。 “我要出发了。” 吴灵均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去。 冯滢站在原地,望着队伍离开的方向,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看到冯滢又哭又笑的样子,又勾起林知晚的一阵心疼。 她的表姐啊…… “吴灵均喜欢冯滢吗?”林知晚有点摸不透。 江慕云拖长调子嗯了一声,“从前不喜欢,现在……应该是喜欢了。” 他觉得挺有意思,跟吴灵均认识那么久,他从未想过这个榆木疙瘩会有老婆什么的,没想到还被冯滢这样喜欢着。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喜欢了呢?” 林知晚越想越迷糊,为什么从前不喜欢,现在又会慢慢喜欢了呢。 江慕云好笑得看着她,捏了捏她柔软的耳朵,像是哄小孩。 “从前,那个傻子不知道‘喜欢’为何物,直到碰见了冯滢,所以后来就喜欢了。” 江慕云搂着林知晚的肩膀,往城中漫 步而去。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是这样想的?” 林知晚像是十万个为什么,可江慕云不知疲倦的逗着他的小朋友。 “因为,我就是在碰到你之后,才如此喜欢一个人呐!” 回去的路上,冯滢心不在焉,甚至恍恍惚惚的,林知晚就让她一起上了马车。 “滢姐,吃个烤红薯。” 上马车前,林知晚从街边买来的,还特意剥了皮递给冯滢。 冯滢看了一眼,很是疲倦的摆了摆手,脑袋靠在车壁上,连应付几句的力气都没有。 林知晚吃了起来,还一边笑问:“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这点事儿就难成这样?” 冯滢正起了脑袋,看了她一眼,又软软趴趴的靠在车壁上。 故意激她都没用? 林知晚长叹一声,“滢姐,自从咱们再重逢,我还没问你,在虎啸营的日子,过得如何呢?” 激将法没用,那她就来点煽情的。 冯滢有气无力,倒算是娓娓道来。 “刚去虎啸营,我就是个新兵蛋子,大家看我是个姑娘家,刚开始也挺照顾的,后来有人嚣张挑衅,不服气,我就把他们挨个儿打趴下,打服为止。这一次,边境上闹得最凶的这件事,当时 我在场,也是我暂且稳住了局面,沈将军才封我为副将,就是这样……” 这其中的苦,冯滢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 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的她过得好就行,她从不喜欢放大过去的难和苦,显得自己有多么历经坎坷和沧桑似的。 不,她不喜欢,太矫情! 林知晚摇头笑笑,想了想,这才问到了重点:“那,你和吴统领之间……” 冯滢眼珠子一转,斜眼看她,长叹了口气,换了个方向倚着,也毫不避讳的告诉了林知晚。 “当初我来这里,也不是赌气,一则是因为他,二则,是真的想在这里做出一点成绩,对得起小时候的梦想。” 林知晚笑着笑着,眼睛有一丝丝湿润。 是啊,这是小时候,冯滢常常挂在嘴边的梦想。 “我以为,我需要功成名就才能再见到他,没想到你们突然失踪,他也来了,我跟着他的队伍跑了一个多月,天天朝夕相处,那是一段……很难忘的日子……” 说到这里,林知晚还想象了很多旖旎的画面,没曾想冯滢丢了个大白眼,“找不到你们,我们俩心里都急得冒火,他又是个不折不扣的木头脑袋,因此这个月,我们什么 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过!” 冯滢的控诉,让林知晚乐不可支,恰好车辙压过一块石头,马车抖了一下,林知晚也笑得东倒西歪。 “你还不如换个人喜欢啊……”林知晚一边擦眼泪,一边还开着玩笑。 冯滢双眼放空,潇洒的女侠为情所困,“我也想啊,可是……喜欢就是喜欢了……” 冯滢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看起来有点甜。 林知晚惊呆了,恋爱中的女人当真是……傻得冒泡,就连大大咧咧的冯滢也逃不过真相啊! 其实,冯滢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冯滢,有很多酸的腻的,她都不好意思告诉林知晚,因此,才让林知晚觉得她的喜欢来的莫名其妙。 比如说,此前吴灵均从不回她的信,但托人给她捎佩剑,捎盛京城的点心,虽然送过来的时候都坏了…… 再比如说,这次相处的一个多月里,他们时常在郊外寻找,一找就到了半夜,他们凑合着在山洞里过夜,吴灵均会把自己的衣裳给她披上。 还比如说,刚才送别的时候,吴灵均含含糊糊说,等他之类的话…… 总之,感情这事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一向是大姐大的冯滢,又怎么会吃亏呢? 第464章 拿架子 在冯滢的带领下,江慕云和林知晚,以及李丰等二十八人直接去了虎啸营。 这时候,天色早就暗下来,家家户户都已经熄了蜡烛睡觉了。 进了虎啸营大门,走向给他们安排的房间时,冯滢边走边说,“王爷,我这就带你们去见沈将军。” “本王累了,需要休息。” 闻声,冯滢停住脚步,诧异地回头看着江慕云。 江慕云脸上没有一点倦色,懒散笑道:“等明日休息好了,再让沈良来见本王。” 冯滢手下的小兵早就往前开路,站在了房间前候着。 江慕云冲冯滢笑笑,大步朝前,径直走向房间。 冯滢错愕的目光落在了林知晚身上,皱眉又挤眼,走近一点,才低声骂:“他干嘛啊?怎么还拿架子?” 在冯滢看来,虎啸营就是沈良的管辖范围啊,来到人家的地盘了,你一个落魄王爷还这么横? 冯滢只敢跟自己呲牙,话是那么说,可见还是对江慕云有所忌惮的,林知晚看了眼刚进房门的江慕云,眼中清澈一片,明了几分。 这便回头对冯滢一笑,“人家是王爷,就听人家的吧。” 她含糊带过,就拉着冯滢也走了过去。 这房间干干净净,也很宽敞 ,只是没有盛京城那股子奢华劲儿。 毕竟是在边境的军营,这房间已经是最好的条件了。 这间房,是在接到江慕云要来这里的消息之时,沈良就派人早早备下了,因此冯滢带着他们直接来到这里。 “嗯,不错。” 江慕云坐了下来,小兵恭恭敬敬的,给他倒了热茶。 冯滢多少对这种爱拿官腔的京城官儿没有好感,哪怕他是林知晚的男人也不行,说话的语气比之从前都淡了好几分。 “王爷满意就好,知晚,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就在隔壁……” “不用了!” 冯滢拉着林知晚正要走,江慕云就打断了她的话,笑道:“晚晚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冯滢瞪眼,急忙看向林知晚。 这人,刚脱离危险,就要打人主意不成? 冯滢知道,林知晚也不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这便看向她,等着她反击。 林知晚拢拳,放在唇边轻咳,冲冯滢笑了一下:“滢姐,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去休息吧,明天见。” 冯滢的眼睛越瞪越大,快要石化在那里。 还是她手下的小兵有眼色,拽着冯滢像是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怪不得喜欢吴灵均,两个人都是不懂感情的木头 !” 江慕云奚落着,笑个不停。 “你还说,怎么不提前商量好,以后冯滢要问起来,我该怎么好意思说啊!” 林知晚坐下来,苦恼的揉着头发。 “你刚才就挺好意思的啊。”江慕云笑得贱兮兮。 林知晚怒地冒火:我那五十米大砍刀呢! 折腾许久,终于抵达虎啸营,也算是来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两人洗漱一番,已经是精疲力尽,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咱们在这里,真的安全吗?” 林知晚侧身躺着,看着江慕云的侧脸。 安全,这是目前,她最担心的事情。 江慕云低低笑着:“当然了,吴灵均走的时候,我已经让他把我们活着的消息散布出去,没有人敢在风头上动手的。” 南越上下都知道江慕云还活着,若这时候再有人暗杀了他,岂不是引发上下的轰动? 即便皇上再怎么厌弃这个皇子,都得仔细的查,彻彻底底的查。 所以,这时候再对江慕云下手,没有好处。 林知晚明白这个道理,待在这里,却还是有一种呼吸都很沉重的感觉。 “那么,沈良呢?他才是这里的地头蛇,如果他不可信,那我们岂不是羊入虎口?” 林知晚还没有见过沈良,听了江逸云的警告,在她看来,沈良就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 而他们跟着冯滢来虎啸营,岂不是如冯滢所想,来到了人家的地盘,还怎么横的起来? 江慕云笑了几声,聊起从前。 “那时候我在战场上,其实谁都不认识,只不过误打误撞,跟沈良打了一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打不相识,和许多人都打成了一片,后来我要回盛京,就把虎啸营交在了沈良手上……” 这中间,省略了他们再没有见过的十年,可江慕云的眼中仍旧闪烁着笃定的幽光。 “哪怕他背叛了我,当初他打不过我,现在,只要我想,依旧可以把他打得趴不起来,毕竟……他的满身荣耀,是我给的。” 可不是吗,否则沈良一个街头痞子出身,机缘巧合投了军营,怎么可能年纪轻轻的就爬到了将军的位置? 还不是江慕云手把手的教会了他,并且在盛京城的力保? 如果沈良真的背信弃义,忘记了曾经在战场上并肩浴血的兄弟之情,那么……江慕云又有什么理由手软呢? 江慕云低头一看,林知晚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笑容,还紧紧皱着眉头,这便侧了身 子,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大力的揉着她的脑袋,落下一吻。 “晚晚,你不用怕,一切有我。” “我在这里倒下,就会在这里爬起来,而且,一定会站得更高……” 林知晚长长舒了一口气,终是笑了出来,在他怀中十分安心,轻轻闭上了眼睛。 “我相信你,哪怕是走到了无人之巅,我会陪你。” 哪怕是绝路,是死路…… 我林知晚会陪着你。 天边乍现一丝丝亮光之时,各个校场就响起了士兵操练的声音,活力满满,却也十分嘈杂。 林知晚和江慕云早早就醒了,躺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这才起床。 穿衣洗漱之后,江慕云还笑呢:“昨天冯滢看我很不爽的样子。” 林知晚给他正了正衣领,还白了他一眼:“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江慕云心情很好,打开房门时还说:“那我更得去找她,给我们安排一桌丰盛的早饭了!” 房门刚打开,看到眼前的阵仗,林知晚还呆了一瞬。 满满当当站了一堆士兵,全都昂首挺胸,精神抖擞,打头的是一个身穿铠甲的蓝衣男子,看起来三十上下,或许年纪不算太大,只是塞外的风霜早就让他的面容沧桑不少。 第465章 沈良将军 这个看起来有点来头的男子,一见到江慕云,脸色都不一样了。 可以说几乎是所有人,见到江慕云走出来,全都一脸敬重,除了站在门边上的冯滢。 冯滢撇撇嘴,“属下给王爷请安。” 随后,还有点不情愿的介绍着:“王爷,这位就是沈将军,沈良……” 冯滢不经意看了沈良一眼,随后露出极其古怪的表情。 往日淡定自若的沈良,让她还很是崇拜的沈将军,见到了江慕云怎么还……眼泪花花的? 难不成,这江慕云那么可怕?是不是她因着知晚的关系,太大意了…… 冯滢的心中正在上下打鼓着,沈良一步跨上前去,拜伏在江慕云脚下,高亢的声音在发颤。 “末将……拜见王爷!” 随后,士兵齐齐跪倒在地,高声参拜:“见过王爷!” “沈良,你是不是太见外了?” 一声清冽的笑声,让沈良抬起头来,饱含热泪。 冯滢表情夸张的看着沈良,他这激动的泪水,像是久别重逢的感动? 可沈良久在边塞,而江慕云远在盛京,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啊! 眼前的沈良情绪再怎么澎湃,都在林知晚的意料之中,她没有多加在意,只是在沈 良跪下的时候,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 容貌一般般,这身体是很结实,看他这个派头,也当得起这个将军。 唯一扎眼的是,沈良脖子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应该是刀伤,而且伤口很深,已经有个把年头了。 刀尖舔血的将士,伤痕累累不稀奇,看到这道疤,林知晚只是在想,当年沈良也曾死里逃生,才换来今天的成就吧。 江慕云扶住沈良的双臂,托着他起身,笑道:“一晃十年,你还好吗?” 沈良抹掉热泪,笑着摇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和王爷再次相见,末将想都不敢想……” 江慕云拍了拍沈良的肩膀,大有一种感慨往昔岁月的感觉。 在一旁的冯滢,看这一出看得是瞠目结舌。 “让大家去训练吧,我们叙叙旧。”江慕云吩咐了一声。 士兵们没动弹,直到沈良皱眉看向大家,肃声道:“散了。” “是!” 士兵们这才有序离开,这一幕落在了许多人眼中,唇角都不约而同的划过一丝笑。 外来的王爷,毕竟是比不过本地的将军说话好使。 这一点,冯滢也察觉到了,看了眼江慕云,多少觉得有些尴尬。 沈良自然 反应过来了,连忙拱手解释:“王爷初来乍到,这些兵将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才有所冒犯……” “说这些做什么,你还怕我误会你专权不成?”江慕云笑了一声,混不在意。 随即,江慕云看到沈良脖子上的伤疤,这才长叹一声,“当年不是你帮我挡下那迎头的一刀,还差点命丧敌手,我哪有今天?沈良,我们是过命的交情,难道我还会对你疑心?” 沈良这才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动容之色,只颤声叫了句:“王爷……” 勾起了回忆,沈良心痛不已,说起了这些年,“末将等跟随王爷上阵杀敌,那种痛快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可一晃多年,那些并肩作战的兄弟,战死的战死,背叛的背叛……如今也只剩下末将一个孤家寡人了……” 沈良再次谢罪:“王爷,是末将无能,保不住兄弟们,也没有为王爷平定边境,壮大虎啸营……” “沈良,如今怕是只有你拿我当王爷来看待,”江慕云一声苦笑,“皇城之中又怎么会像战场一般肆意畅快?我如今不也落魄至此,还得来投奔你!” 最后那句,江慕云说了一句玩笑。 “王爷言重了!”沈 良诚惶诚恐,拱手相拜,随即望向江慕云,眼中出现壮志凌云一般的神色。 “当年王爷才十八岁,不受重视,不被看好,还不是带着末将等人深入险境,打了个胜仗?而如今,说一句不谦虚的话,末将在这里盘踞十载,也算是有些根基,王爷在此尽管放心,末将一定会襄助王爷,渡过难关!” 这话说的,林知晚没听出来忠诚和义气,反而感觉到了沈良的狂妄自大。 若非江慕云对她说起过,虎啸营曾经是他一手建立,后来交在沈良手中代管,她差点就信了沈良那一番‘不谦虚的话’。 沈良倒真是不见外,真把虎啸营当成自己的了! 林知晚浅浅一笑,对沈良福了福身子,算是行了一礼,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沈将军,我和王爷腹背受敌,来到这里更是无依无靠,今后,就全得仰仗沈将军您了!” 沈良忙回礼,“郡主折煞末将了!莫说王爷与末将多年情分,即便没有,末将也定当好好护着二位的周全,不叫那些狗贼欺负了去!” 虽说是回了礼,沈良直起身子,也露出微笑。 那种微笑,看起来是对林知晚的一番恭维十分受用啊! 冯滢 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气氛有哪里不对劲,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王爷和郡主还没有用过早饭吧,末将已经派人准备,请二位移步。”沈良做请的手势,带着他们去吃早饭。 江慕云笑着点点头,跟着走,还说回了方才那个话题。 “对了,御林军统领吴灵均,你见到了吧。” 沈良点点头,“他一来,就致力于寻找王爷,末将还没来得及感谢他,他就启程回盛京了……” “那倒是小事,”江慕云一笑,跟沈良推心置腹一般,什么秘密都说:“我让吴灵均把我活着的消息带了回去,一路上还要把消息散布出去,昭告整个南越,你猜为什么?” 江慕云忽然一问,倒是让沈良楞了一下,之后才笑问:“王爷的玲珑心思,末将一向比不上。” 江慕云笑了,满是狡黠之色:“之前父皇都默认我已经坠崖身亡,这消息传得满天飞,为什么那么多人还要找我追杀我?还不是怕我是个漏网之鱼,在众人不知的情况下,把我杀了?我这样做,全南越都知道我还活着,盛京城那些野狼们还敢动手,岂不是惹一身骚?他们不可能只要我的命,不要脸面的!” 第466章 是不是太尖酸了 听了江慕云的解释,冯滢心中感叹着的,妙招啊! 把这个计划完完整整的告诉了沈良,的确是一步险棋! 林知晚心里咯噔一下,一双眼睛有意无意的就在注意沈良的反应。 沈良的嘴角有一瞬间的抽搐,然后笑了出来,比了拇指:“王爷还像当年一样,足智多谋……应该说,比当年更加睿智了。” “你可别恭维我太早,我还有事托你帮忙呢!” 江慕云笑着点点他,正色道:“沈良,我手上没有一点权力,是没法和任何人对抗的,除了父皇派给我的那些尚且不到两万人的兵力,我还得把兵权从你这里收回去,否则,别说北燕人了,就连盛京城那些饿狼们,我都镇不住!” 说话时,江慕云拍了拍沈良的肩膀,叹道:“沈良,这一次,我是真的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你敢不敢破釜沉舟,再帮我一次?” 沈良的神色有一瞬的恍惚,很快笑了出来,慢慢恢复正色:“能再帮到王爷,是末将的荣幸!” 江慕云笑了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然而,林知晚却在他们攀谈的字字句句之中,听出了许多问题。 江慕云把话说得很满,明明白 白地告诉了沈良,他要把当年交在沈良手上的兵权收回来。 试想一下,若换做是吴灵均会怎么说? 他会说:“末将遵命,明日末将清点了人数,便将所有兵权尽数交在王爷手中。” 一个忠臣,一定会一口答应下来,而不是像沈良这样,说着漂亮的套话,含糊其辞…… 别说这是江逸云提醒过了,就算没有提醒,单看今天,她配合着江慕云,对沈良进行了一番试探,便能瞧出些端倪了…… 吃过了早饭,沈良还很客气,将他们送回了房间。 对于他们二人住在一起的事,沈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江慕云和林知晚的婚约,早就传遍了整个南越,现下又共患难到这里,在一起也没什么。 更何况,沈良还是个武将,更不在乎这些伦理纲常了。 将他们送回去之后,沈良还吩咐冯滢,说她和林知晚交好,要多照顾着些。 于是,冯滢就留了下来,并说要带林知晚去军营里转一转,熟悉一下。 两人走在一起,看着这纪律严明的军营,林知晚感觉自己烦乱的心慢慢冷静了下来。 “知晚,你刚才对沈将军那么说话,是不是,是不是…… ”冯滢挠着后脖颈,想了好半天才想出一个词来形容,“是不是太尖酸刻薄了点?” “是吗?”林知晚笑了,很快反应过来冯滢指的是什么。 刚才她只说了一句话,尖酸是故意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王爷是盛京城的王爷,到了这远离皇都的军营,王爷自然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们自然要拜托沈将军多多照顾。”林知晚这样解释着,她并不想告诉冯滢,她说那话真正的用意。 冯滢是不懂得这些弯弯绕,可她再傻,也能听得懂好话坏话,她总觉得林知晚对沈将军似乎并没有表面上那样亲近,因为她还是了解知晚的,这是一个……从不会说软话、只会把一切感恩放在行动中的姑娘。 “知晚,你初来乍到,而且又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兴许对谁都不放心,这个我可以理解,”冯滢倒是很耐心,劝着林知晚:“你不知道,我就得告诉你,沈将军这人真的很不错。” 林知晚笑了,看向一脸为难的冯滢:“真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难得冯滢为什么人说好话,林知晚倒是愿闻其详,也可以借机,多了解了解沈良。 “其实也没什么…… ”冯滢抿了抿嘴,正让她说,却也想不起来什么具体的事,便一句带过了。 “我刚进虎啸营,并且立功受赏的时候,沈将军听说,我跟你、慕王爷的关系不错,就对我特别优待,也因为我是个女子,他的夫人偶尔来时,也会嘘寒问暖,总之……我觉得他们夫妇两个都是好人。” 具体的就比如,沈良会给她安排单独的住宿,沈夫人来了,常常会给她带一些女子的贴身衣裳、零食,事无巨细的关怀着。 可是这些事实在琐碎,说出来未免让林知晚觉得太过小气,不值一提,于是,冯滢就那般概括着。 “那他们倒真的很不错啊。”林知晚表示肯定,跟着赞许着。 听了林知晚这话,冯滢的眉头才松开,绽开笑颜:“当然了,我都观察他们大半年了,要是有什么问题,我还能看不出来?” 看冯滢兴高采烈的神情,林知晚好笑地撇撇嘴。 她这个表姐,如果真的有一颗玲珑心,她还用得着藏着掖着吗? 她做事喜欢思前想后,顾全大局,可冯滢跟她偏偏相反,只看眼前的荣光,别人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骗取她的信任,为了那点义气和恩情 ,让她卖命都行! 这些事,林知晚也不打算跟冯滢明说。 来到了空旷的校场,周遭都没什么人,林知晚驻足面对着冯滢,笑容淡下来,轻道。 “滢姐,旁人对你再好,也是外人,对吗?” 冯滢不明白她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不过却认同这句话,咧嘴笑了:“那当然,在我心里,你跟我亲妹妹没有什么区别。” 林知晚心头一热,便更要嘱咐。 “真正和你站在一边的人,是我,是王爷,这一点,你千万要记住了!” 至于缘由,林知晚现在没有完全的判断,不能妄下断言。 还是那句话,害人之心她没有,防人之心她得留。 不管沈良是好是坏,多做防备总是没错的。 冯滢皱了眉,十分不解:“沈将军也是啊!他和王爷,不还是出生入死的生死之交吗?” 看林知晚只是笑,不打算再解释,冯滢有点毛躁。 “知晚,你这一路是不是被吓坏了,一点都不相信别人吗?那你是不是连我也不信了!” 看冯滢说着说着还生气了,林知晚便道:“滢姐,你这是什么话?你比我亲姐妹还要亲,还要护着我,难道我是那种不知感恩的人?” 第467章 任命李丰 “我……”见林知晚情绪低落,冯滢也不好意思了,连忙拍拍她的肩膀,“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冯滢最见不得林知晚这副委屈的模样,抓耳挠腮半天,终于妥协了:“好了好了,我听你的便是了!只认你和你家王爷,这总行了吧!” 林知晚立刻阴转晴,笑得甜滋滋。 “我又不是个男人,怎么就吃你这套……”冯滢低声抱怨着,走路大摇大摆,还说自己不是个男人! 林知晚看了直笑,笑了半天,这才切回正题:“我们来的时候,带的那些医药物资还在不在?” 她一直都惦记着那些医药,那群黑衣人要的是他们的命,估计不会对那些医药有什么兴趣,如果吴灵均和冯滢他们随后去寻找过,应该会派人将医药物资带回来的。 “在啊,除了银钱细软,你们带来的其他所有东西,吴灵均都派人拉回来了。”冯滢说起来还笑了,“当时,我都绝望了,还骂他‘这时候还顾这些乱七八糟,人都没了’,可见,他还是比我有远见……” 看着冯滢那甜蜜的笑,林知晚啧啧一叹,捂着腮帮子:“你真酸……” 两人笑闹了好一阵,冯滢还说 :“东西都在,只不过那些人都死了,包括从盛京城带来的大夫药童……” 看到那一地死尸的时候,冯滢的心情也很沉重,只不过当时都找不到林知晚他们了,她也没顾上为这些陌生人而悲伤。 快回到房间时,林知晚还沉吟着:“滢姐,这几天我得在镇上招人,招纳一支军医队伍,你陪我一起去吧。” 冯滢把她送到了半路上,便急着去处理她自己的事务了。 林知晚自己慢慢走回去,发现房门口站在一队士兵,穿的是盛京士兵的蓝色兵服,看到她走来,齐声参拜。 “见过郡主!” 林知晚倒是没在意这个,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房间里。 她推门进去,便见江慕云坐在书桌前,笑盈盈的样子,他的面前站在的男人背影高大,躬身参拜于他,向来冷淡的声音也掺杂着几分激动。 “属下樊南,参见王爷!” 林知晚快走几步上前,瞧清楚来人面容,喜道:“樊南!” 从前看林知晚不怎么样顺眼的,这次也算是历经磨难,久别重逢,樊南冲着她拜道:“樊南,见过郡主!” 林知晚笑着点点头,随即问道:“你不是先一步来虎啸营吗? 怎么今天才见你?” 按理说,他们来到的第一天,或者冯滢将消息送回虎啸营的时候,樊南就会迫不及待来见了。 樊南轻轻皱眉,回禀道:“属下将带来的士兵都安置好,一听说王爷和郡主遇险的消息,属下便立即着人看护好这支队伍,不允许虎啸营任何人来沾手,随后就找了二十个士兵,跟随属下一同去周边寻找你们,没想到却被吴统领先找到了,那时候属下带着人正在三十里镇外,今天才匆匆赶回来。” 听了樊南的汇报,林知晚暗生赞许。 不愧是跟在江慕云身边的亲信,在最危难的时候,行事都这样稳妥。 樊南不知道江慕云有没有事,只是他预想得到,如果江慕云平安归来,一定是需要这支不到两万人的队伍的,他就一定先安顿好这支队伍,紧紧地握在手中,到时候江慕云来到虎啸营,也有个退路。 而吴灵均也是如此,危难当前也不慌不乱,不仅带回了医药物资,还派人收拾了遇害士兵的尸身,并记录在册,回盛京之后要上达天听,给这些士兵的家属一个交代。 在这种时刻,就能看得出江慕云为什么特别重用他们俩了。 别人不知,他们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沈良曾和自家主子出生入死,可来到虎啸营,樊南和吴灵均谁都没有直接去找沈良帮忙,而是一手揽下来,绝不假手于人。 他们很清楚,已经隔了十载春秋,天地不变,可人心最是善变,在没有确定沈良还是他们的人之前,他们绝不轻信! 江慕云点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你辛苦了!” 樊南心中动容,他跟了江慕云这么久,从未听过主子说这样煽情的话。 一时间,樊南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那么,沈良也没有过问,从盛京带来的这支队伍,该如何处理吗?”江慕云问。 樊南皱眉,摇摇头:“沈将军得知属下带人来,连夜迎接,安排住所之后,再没有过问。” “他倒是个聪明人!”江慕云笑了一声,黑沉沉的眸色辨不出情绪。 江慕云慢声道:“这样看来,这支队伍算是无人打理吧?” “是。” 樊南只是江慕云的亲信,走到哪里都刷脸,在一定程度上就可以代表江慕云的意思,但是樊南没有官职,没有实权,可是也没有人敢怠慢他。 但是军中纪律严明,这么多士兵怎么也要有一个 领头主事的。 樊南可以暂管,但他不能接手,因为他还要跟在江慕云的左右,一则保护,二则算是大管家,手上管着很多的事。 江慕云思忖片刻,淡淡笑开:“你吩咐下去,任命李丰为偏将,管理这支队伍,其他暂且不提,日后再议。” 樊南点头:“属下遵命!” 樊南好就好在这儿,只管上传下达,无条件相信江慕云的决定,从不好奇,绝不过问。 林知晚想招人,这事也和江慕云说了一嘴。 于是,江慕云派人去沈良那里打了个招呼,沈良便特批冯滢放下军中事务,陪同林知晚去镇上招贤纳士。 冯滢倒是乐得轻松又自在,带着一队人马,就跟林知晚一同来到了镇上。 两人走在大街上,身后是一队保护的人马,看起来威风凛凛。 “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林知晚发觉周围有很多百姓投来异样的目光。 冯滢扫了她一眼,乐道:“为了你的王爷夫君,你放弃盛京的好日子,风尘仆仆的跟过来,这都没觉得招摇,你还怕这个?” 林知晚没好气的瞪着她,随即笑得狡黠,细眉轻挑:“那你呢?你又是为了谁来招摇的?” 冯滢哑口无言。 第468章 你想家吗? 两人不再相爱相杀,冯滢又戳起了别人的脊梁骨,不服气的哼哼着。 “李丰那个毛头小子,看起来还没我大呢,我也打听过了,他当兵没几年,更没有立过什么大功,他怎么就有能耐做什么偏将?” 冯滢瞅了林知晚一眼,“是不是慕王爷这一次看走眼了?” 冯滢不服气的是,她尚且在军中磨砺过一段时间,而且是真的立过功劳,这才做了副将,可李丰又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吗?竟然一步登天,一上来就和她的地位差不多。 别说冯滢不服气,军中很多立过功的老兵,他们更瞧不上李丰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看冯滢气呼呼的样子,林知晚也能理解,反而笑问:“滢姐,那你是怎么当上副将的?” 说起这个,冯滢倒是不心虚,仰首挺胸,回忆起当初的壮举。 “我不是跟你讲过了吗?就是因为边境上,南越和北燕发生冲突,我恰好在场,暂时稳住了此事,沈将军才封我为副将。” 后来呢,她领导将士的确有一套,武功更不用说,全军上下少有不服她这个女将的。 “你说这个做什么?不要转移话题!”冯滢瘪瘪嘴。 林知晚好笑道:“滢姐,你也说了 ,立有军功才能论功行赏,才能封侯拜将,王爷只是没有说,李丰他也是立了功的啊!” “立功?”冯滢有些惊讶,想了想又不屑道:“什么功?既然是大功,怎么不说呢?” 一定不是什么功劳,根本就是江慕云随手一指,这个金蛋就砸到了李丰的头上。 林知晚目光朝前,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提旧日的功劳有什么用?来日方长,李丰成是不成,用不了多久,大家都能看清楚了!” 整整一天,林知晚带着冯滢和队伍招了一天的医者。 人生地不熟的,冯滢本还想做一回东道主,带着林知晚转转,没想到林知晚可以算是轻车熟路,哪条街道哪条小巷有什么医馆,哪家哪户的人算是不错的药童,都一清二楚。 冯滢目瞪口呆,“知晚,你来过这儿?” 林知晚懵懂摇头:“第一次来啊。” “那你怎么都知道?”冯滢扪心自问,她从不关心什么医药大夫,有些医馆她都不知道呢。 林知晚笑得一脸神秘:“当然是有高人指点啊!” “谁啊?什么高人?” 冯滢追问,林知晚顾左右而言他,用几句话搪塞过去了。 三十里镇的药铺医馆和大夫,这都是听单神 医聊起来的。 别看单神医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样,他闭着眼睛都能把三十里镇每一条街巷都描述的非常细致。 那时候,林知晚除了养伤和照顾江慕云,闲来无事跟兰草、邻居婶子聊天,再就是跟单神医聊一聊两国的医理。 单神医常常拿他生活了一辈子的三十里镇作比,给林知晚说道说道哪家医馆药铺好……偏巧,林知晚记性很好,一早就知道江慕云迟早要出山,记下三十里镇的情形对将来也有利,于是就默默记了下来。 但是这些,林知晚不会对旁人说起,她不想让人打扰江逸云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清静之地。 好在单神医曾经聊过,今天一整天,他们跑得够累,但收获满满。 随军大夫、药童、帮手,还有为军营提供药材的药铺,林知晚都已经找到了。 回去的时候,冯滢也走不动了,就跟林知晚一齐坐上了马车。 掀开后车帘,群山暗寂了下来,夕阳光芒四射,安静又美好的样子。 望着夕阳西下的美景,冯滢轻叹一声,放下车帘,望着林知晚有点发呆。 “知晚,看到你,我就有点想家了……” 马车里有一瞬间沉默,让两个姑娘都有点伤感。 林知 晚满心歉意,“冯淳哥哥给我的钱财,还有给你带的钱……全都弄丢了,不过好在银票是贴身装着的,还有不少钱,等回去了,我拿给你。” 之前林知晚就怕途中出什么岔子,把银钱都分散装起来,那一沓银票都贴身带着,就装在坠崖时穿着的那件衣裳里面。 好在兰草不贪财,把她的衣裳洗干净还给她的时候,银票也送来了。 冯滢一愣,笑了出来,“说那些干什么,能把你找回来,就已经很厉害了,钱财算什么……” 冯滢素来豪爽,在银钱方面从不抠门,这其中深层次的原因也在于,冯家一直是富商之家,冯滢和冯淳自小就没有缺过钱,因此才能养成大方、敦厚的性格。 无论是什么原因,冯滢不计较这个。 “你想家吗?”冯滢问。 林知晚没有犹豫,有点怅然:“我倒是不想,我只是想,盛京城里的那些人,都在做什么呢……” 夕阳落下,三十里镇进入了夜晚,而千里之外的盛京城也入了夜,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繁华的皇都并没有因为两个人的离开,而有任何改变。 江慕云和林知晚还活着的消息,像是吹过竹林、山川的风一样,在南越传遍了 。 这档子事在盛京城传得可热闹了,百姓们都是嗑瓜子的局外人,除了季梓薇、季崇泽他们这些人喜极而泣,其余的都在盘算着,看下一步要怎么走。 尤其是槿王府,接到消息之后,两位主子的脸色臭到极致,府中上下如同狂风骤雨来临前那般压抑。 砰!砰! 房间里不断的传来瓷器碎裂、摔摔打打的声音,没有下人敢靠近的。 能摔得都摔了,花望舒跌坐在圈椅之中,垮下身子,一张美丽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又丑陋,她是咬着牙开口的。 “摔到悬崖下面,他们都能活下来……许绍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许绍是江逸云的亲信,就是把江慕云他们逼下悬崖的黑衣人头领。 江槿云也气坏了,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把江慕云赶出盛京,再派身边的高手许绍带人去追杀,许绍来报说是坠崖身亡…… 许绍亲眼看到他们坠崖,那可是万丈悬崖,怎么能活下来呢? 许绍也是个有傲气的人,江槿云知道这事不能怪人家。 江槿云气得脸色铁青,坐在那里捏紧了拳头。 花望舒好不容易缓过来些,阴着眼眸问:“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难不成就看着他们在边境翻了身?” 第469章 虎啸营,窝里乱 江槿云双手抱住脑袋,思来想去。 花望舒急了,“有没有办法啊!” “闭嘴!” 已经够烦的了,听到花望舒的聒噪,江槿云呵斥了一声,随即,提笔写信,冷声说着。 “他想翻身,就得掌握兵权,我们卡死兵权不放手,本王倒要看看,他拿什么跟我斗……” …… 沈良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给出充分的时间,让江慕云和林知晚休息好了之后,这才笑脸上门,说是请王爷去检阅一下军营。 将近十年,虎啸营比最初的规模扩大了数倍,士兵们训练有素,个个都十分悍勇。 看到这样生机勃勃、充满活力的军营,江慕云客套的称赞着,是沈良这个将军带领的好,而林知晚笑而不语,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 士兵都这么骁勇精干,怎么会糊涂到和北燕士兵起了冲突呢? 这其中的缘由,林知晚还顾不上细细思忖。 “那件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属下派人和北燕讲和,已经达成一致,只是造成的影响太恶劣,边陲也因此乱过一阵子。”沈良叹了一声,眼中满是愧疚,“是属下无能,没能为皇上守好疆土,没能让王爷您放心。” “别说这些见 外的话。”江慕云笑了一声。 沈良点点头,随即笑道:“属下将此事上报,收到盛京的传令,皇上的意思是,请王爷在这里多逗留一阵子,镇守边关,让情势稳固一些……这样一来,属下能时常见到王爷,还能一起吃酒叙旧,人生当真快意啊!” 这番话是说得好听,江慕云露出明了一切的眼神,笑问:“情况没有这么好,对吗?你不用安慰我,沈良。” 那是他亲爹,会做出什么决定,他还能猜不到? 当初派他过来,是为了解决那件棘手之事。 这么长时间过去,沈良也把事情解决的差不多,那么江慕云留在这里就没用了。 按道理讲,是该返回盛京才是。 可皇上的旨意来得快呀,就怕他动摇,赶紧换了个由头。 说是让他在这里巩固边防,多逗留一阵子,却没说什么时候回去,这还不是变相的把他驱逐到这里来了? 自己怀疑儿子有造反之心,而把儿子驱逐到边境,为了不让天下人诟病,皇上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王爷……”沈良唇边溢出一丝苦笑,作为臣子总是很难说这种话的。 江慕云善解人意的拍了拍沈良的肩膀,继续往前 走着。 刚到了校场附近,还没走到跟前,就看到前面闹哄哄的,喊叫声响成一片,像是在打架。 沈良下意识的看了看江慕云的脸色,感觉脸上没光,低声道:“来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冯滢从身后步出,带了两个人,迅速跑上前去,厉声喊道:“全都住手!” 一众士兵都退到两边,乖乖请安。 江慕云几人这才走来,看到了正在打人的情景。 身穿紫色兵服和身穿蓝色兵服的士兵们分列两侧,横眉冷眼地看着对方,把对方当做仇敌。 一个穿着蓝色兵服的士兵被捆了起来,被按着跪在地上,身侧站着一个身穿铠甲和紫色兵服的男人,手执军鞭,气势汹汹的准备打脚下的士兵。 紫色兵服,这是虎啸营的专属。 而一旁,李丰和赵明等几个人气得要命,都已经拔刀硬拼了。 听到冯滢的声音,大家住了手。 看样子,是新来的士兵和虎啸营原有士兵起了冲突。 冯滢看了一眼,又退了回来,跟沈良低声汇报:“将军,是汪偏将和王爷手下的李偏将起了争执……” 那个拿着军鞭、凶神恶煞的男人,正是沈良手下的偏将,名为 汪起。 人家都是偏将,她不过是个副将,说起来职位差不多,细分起来,她比人家都矮一点呢。 这种混水,她不蹚。 沈良上前一步,看了他们一眼,冷声斥道:“汪起!你这是做什么!” 身为虎啸营的东道主,手下人和新来的士兵发生矛盾,沈良自然要先责问自己手下的汪起。 汪起发出愤怒的鼻音,收起脚的时候,还顺势狠狠踹了脚下的士兵。 李丰立刻瞪眼,火冒三丈的想要冲上去,被赵明几人拉住了。 汪起双手拱拳,粗声粗气:“回禀王爷、将军,属下正在校场带兵,看到王爷带来的新兵也进了校场,属下就叫他们一起来训练,没曾想无人应答,军营里讲究的是绝对服从,属下便擅作主张,替王爷和将军先教训了这群不服从纪律的新兵。” 汪起转过身去,恶狠狠的瞪着李丰,几乎是咬牙切齿:“接着,这个兵和他的同伙,就冲上来闹事!” 说罢,汪起还跟李丰叫嚣着:“在虎啸营中,殴打上级是什么罪名,你知道吗!” “王爷!” 光听汪起的片面之词,李丰心中很是不服,便看向江慕云。 江慕云抬手制止,笑容浅淡 。 看这情形,汪起更觉得自己有理,微微扬了扬下巴,看似恭敬地低头问了一句:“王爷,将军,这些人难道不是来充入虎啸营的吗?” 沈良皱着眉头,朝江慕云一拜,十分谦恭:“王爷,这件事听凭您来做主。” 若是把沈良丢到盛京的官场上,也绝对是个能屈能伸的老油条,他实在是太懂得察言观色、太过精明了! 林知晚观察着他们的脸色,还注意到了,即便沈良这样说,汪起依旧没有一点惧色,根本不害怕这个外来的王爷会惩处他…… 不对啊,汪起从未见过江慕云,又怎么会了解江慕云的行事作风、脾气秉性? 只不过,汪起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林知晚的目光,在谦恭有礼处处忍让的沈良和气焰嚣张的汪起之间徘徊了几下,心中有一个猜想:或许,这是他们早就套好的招? 自己带来的人,跟人家这里的老人儿起了冲突,这可不是一个好事。 还没有抵御外敌,虎啸营就窝里乱了,这还怎么了得? 然而,处变不惊的江慕云,一针见血,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江慕云看向李丰,面色柔和:“你有没有告诉汪偏将,你是谁?” 第470章 王爷来出头 李丰阔步上前,恭恭敬敬伏拜,随即说道:“属下已经告知汪偏将,属下刚被王爷任命为偏将,可汪偏将对此不屑,并且告诉属下等人,他是虎啸营元老级的人物,即便是同等级别的职位,也在他的管辖之下,而且,他们会收编我们这只队伍!” 说起这个,从盛京城来的士兵全都沸腾起来,总是气不过。 即便他们人少势弱,他们也有自己的骄傲啊! 再怎么说,他们是盛京城来的,而且是来支援虎啸营的,还没怎么着,就被虎啸营这些人踩在脚下,今后还怎么活? 原本都很不服气,可李丰今天为他们出头,顶在最前面,这让士兵们很是感动,感觉有了倚仗,看李丰的时候,目光都变得敬服起来。 听到李丰说起这些,江慕云淡淡扫了沈良一眼。 沈良脸色微变,低声斥责汪起:“这些混账话,都是你说的?” 汪起一时心虚气堵,不知该说什么。 再怎么说,这些人算是江慕云带来的,正主还没发话,你一个小小偏将想收编就收编? “王爷……” 沈良急于解释,江慕云摇头制止,笑容加深,又问李丰:“那你呢,为什么 会动手?” 李丰眉头一敛,年轻的面孔透着一股不想服输的劲儿,“王爷把这支队伍交在属下手上,属下就要对兄弟们负责,不能让人随便欺负了兄弟们,如果有人敢欺负,那属下必定是要冲在最前面的!” 这一番话,让他身后那些蓝衣士兵全都感动不已,再想想前两天他们对李丰诸多不服和不屑,心头升起了难言的愧疚。 看场子僵住,沈良站出来,打着圆场。 “事情不大,误会一场。” 沈良给这个事件定性为误会,随即笑着看向李丰,“这位小兄弟,许是刚被任命为偏将,一切事务还不熟悉,年轻人血气方刚的生生气,也是难免的。” 沈良又看向汪起,收敛不少笑容,用严肃的语气说:“汪起,以后好好带一带这位小兄弟!” 沈良的语气倒是让人挑不出错来,只是这番话,让人怎么听怎么别扭。 蓝服士兵敢怒不敢言,因为江慕云都偃旗息鼓,什么话都没说。 看这群人都乖巧了,汪起勾唇笑了一下,随即向江慕云拱手一拜,稍显懒散的语气,总让人感觉他没有把这个王爷放在眼里似的。 “王爷放心,属下一定 会好好带李丰兄弟的,让他能够早日独当一面!” 蓝服士兵快要怄死了,只恨自己跟错了主子。 去虎啸营本是个苦差,这些士兵想着,江慕云这个主子,虽说是落魄不少,可人家毕竟曾在战场大杀四方,也是个厉害的主儿,跟着他即便是不能顿顿吃肉,却也活得扬眉吐气。 没想到,这位慕王爷落魄了,竟然连屁都不敢放一下,让一个小小偏将给欺负成这样! “这倒是不用了!” 江慕云忽然出声拒绝,让众人惊讶又意外。 汪起一愣,粗眉皱成一团,盯着眼前这个比他细皮嫩肉许多倍的王爷。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下,江慕云那双黑眸依旧含着笑,越是笑,越让人胆战心惊,不敢直视。 “汪起,以下犯上,降为八品校尉,以观后效!” 众人被这样的转折给震惊了,汪起也是呆愣了一瞬,一张脸这才憋得通红,咬牙切齿,暴躁发问:“凭什么!我何时以下犯上?” 江慕云唇角含笑,目光清澈冷寂,“顶撞本王,再加军棍二十!” 汪起彻底懵了,还下意识的看向沈良。 沈良神色一凛,厉声斥道:“还不快跪下,给王 爷磕头认罪!” 汪起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听命的跪了下来,“王爷,属下有眼无珠,还对王爷不敬,属下认错……” 江慕云并没有立刻接受汪起的道歉,而是淡淡一笑,冷冷盯着他:“不是质问本王,你怎么以下犯上了吗?” 汪起看了沈良一眼,咽下一口闷气,“属下不敢质问……” “本王要罚你,也要让你明明白白。从今以后,李丰接管你所有的军务,是虎啸营唯一的偏将。” 江慕云如是解释着,令众人目瞪口呆。 他忽的笑了,还好意地问汪起,“这下明白,你为什么犯了‘以下犯上’的罪过了吗?” 包括李丰这个当事人在内,他都没料想到,只是因为汪起狂傲了一下,就因此丢了这么高官帽子。 而眼下,江慕云这不是在为李丰出头,不就是在为新来的这一这支队伍出头吗? 蓝服士兵们瞬间燃起了热血,感觉腰杆都挺直了。 在这个虎啸营,他们总算能有个强势的靠山,站住了脚。 汪起还想暴跳而起,沈良暗暗瞪了他一眼,随后朝江慕云拱手一拜,赔了笑脸,轻声道。 “王爷,汪起毕竟是 立过战功的老将,今天只是他们的口角之争,就抹杀了他的功绩,这实在是会让跟了属下多年的士兵们寒心呐……” 沈良为汪起求情,这没有问题,但他三言两语就偷换了概念。 江慕云就事论事,什么时候抹杀了汪起的功绩? 这样说来,沈良不是让虎啸营的老兵都厌恶和痛恨江慕云的到来吗? 林知晚笑出了声,吸引了沈良的注意。 她的声音清清脆脆,“单凭曾经立过功,就能倚老卖老一辈子,可是假若沈将军您犯了错,王爷就算忍痛,也不会徇私情,他只会一碗水端平来惩罚沈将军,不坏了军中的规矩,功是功,过是过,混为一谈的话,岂不是会乱套?” 这一番话,说的沈良是无法应对,堵得死死的。 汪起瞪直了眼睛,看这个比自己瘦小几倍的郡主,眼睛里快要冒火。 蓝服士兵等,心中叫好。 从前只是听说,与慕王定有婚约的这位荣安郡主足智多谋,比男人都不差,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连这位将军都不是郡主的个儿。 沈良眼中满是为难之色,就像是被江慕云和林知晚联手欺负了似的,那般委曲求全的颜色。 第471章 交还兵权 叹气半响,沈良说道:“郡主毕竟是读过书的,属下都是粗人,不知道这些道理,多谢郡主赐教了……” 说了好听话,沈良又换了个话题,一脸担忧:“只是这李丰小兄弟,年纪轻,资历浅,属下就怕,这么大的重担交在他手中,恐怕王爷也不会放心吧……” 沈良不再为汪起求情,反而转移到李丰这里,说李丰岁数小成不了事。 李丰神情不变,没有因为沈良这一两句话,就激得做了错事。 江慕云笑了一声,扬了扬下巴,“李丰的身后是本王,还有什么不放心?” 沈良:…… 人家靠山现身了,谁还敢再妄加非议? 闹了这么一通,就让江慕云几句话给摆平了。 这下子,蓝服士兵对这位新上任的偏将李丰很是敬服,与此同时,李丰面对着虎啸营中更多不支持他的人。 好在,李丰知道江慕云会站在他身后,底气就更足了。 晚上,林知晚还说起白天里闹的这一出,把她观察到的沈良的不对劲,都告诉了江慕云。 江慕云随意笑笑,“他必定还会再来,这一次,我们就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 时隔十年,曾经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如今究竟变成了什么样,江慕云很期待。 就在他们俩谈过话没多久,敲门声就响起了。 “王爷,郡主,现在是否方便?” 听到是沈良的声音,江慕云冲着林知晚挑了挑眉,表面是笑,可眼底深处却凉薄一片。 其实,他并不想知道,昔日的好兄弟,会变成他陌生的模样。 “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沈良拿着一个食盒,含笑走进来。 请安问好之后,沈良将食盒里的菜摆了出来,还拿了一壶热酒,笑着看向江慕云。 “王爷,你我一别,已经十年没有坐在一起喝过一场尽兴的酒了!” 江慕云也颇为感怀,“坐。” 三人坐了一桌,林知晚大概只是个听众。 一开场,沈良连喝三杯,随即缓缓放下酒杯,眼中流露出哀伤之色,喃喃笑道。 “想当年,金戈铁马,踏破北燕骁勇铁骑,我们跟随着王爷您,创下反败为胜的神话!我们坐在衰草之上,喝酒、谈笑,敢把性命交付在彼此手上……那些峥嵘岁月,属下每每一梦醒来,总觉得就在昨天。” 沈良的眼中盈着水光,笑着:“走到今天,属下和王爷再度相聚,是属下无能,不能让王爷 像十年前一样信任和托付了!” 听起来是悔过,可深层意思不就是在责怪江慕云,现在为什么不相信他了吗? 林知晚配合着,沉默下来。 江慕云也感慨大笑,质问道。 “沈良,你此言何意?是在责怪本王,今天没有顺着你的意思吗?” 沈良立刻露出惶恐神色,低头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沈良,你想想本王的处境,现在这种情境,本王如何能成全你的面子?” 江慕云摇摇头,笑容很是悲哀,让沈良也安静下来,静静地听他讲。 “本王自幼,遭受白眼,在困境中苟且求生,十年前的战场,本王终是自由了一回,回到盛京城中,又如同傀儡一般,处处受人牵制,机缘巧合之下也曾站在了万人之上,而如今,落魄至此。沈良,本王这一路也不容易……” 说至此处,江慕云眼神一变,激情盎然。 “可是这里还有你在,那我们兄弟还是可以一起大干一番,将来,沈良你也会封王拜将,这个我可以承诺……” 话锋一转,江慕云勾起一丝苦笑:“只是现在,兵力没有完全集中在我手上,更没有威信,即便我想整顿 边境,想跟你一起做一番大事,也实属有心无力!所以今天,才不得已驳了你的面子……” 空有抱负,没有实权,江慕云实在是一个无奈的王爷。 别人不知道,沈良是最清楚,江慕云究竟有几斤几两啊。 当年江慕云因为不受宠,被随便派到战场来,反而因此立了奇功,此后也是一举翻了身,一度成为盛京城炽手可热的人物。 正如当年他站对了人,跟着江慕云冲锋陷阵,到最后还得到了虎啸营的管理权,一步一步当了大将军。 即便是这些年,他反复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凭自己的本事争取来的,可是到了今天,就在江慕云面前,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全部身家都是江慕云给的。 没有江慕云在盛京城保驾护航,将会有多少人取代他这个沈大将军! 江慕云又来到同样的起点,凭他的能耐,凭他的本事,难道就不能东山再起? 沈良越想,越觉得江慕云有希望。 眨眼的功夫,沈良在心中盘算了多遍,愈发觉得眼前人还会成为他的贵人。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抓住时机。 当初江慕云落魄,沈良坚定追随,结果成了大将军。 而今天江慕 云再次沦落至此,一朝翻身岂不是成王成皇? 如果沈良再雪中送炭,那么他得到的,比现在不知道要高多少倍…… 沈良起身,后退几步,跪拜磕了三个头,看起来很是激动。 “王爷,由始至终属下都对您忠诚不二!属下愿把虎啸营五万人马交还到王爷手中,全心全力辅佐王爷!” 主仆俩畅饮到深夜,沈良喝醉了,是被扶着回去的。 躺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江慕云,听到房门关上,轻轻睁开了眼睛,明澈又清醒。 林知晚端了一杯水来,看到江慕云醒了,略微诧异之后,不禁笑骂:“下次演戏,提前说一声。” 害她心里担心。 江慕云坐起来,将她端来的水接下,喝了一整杯,这才舒服不少,笑叹道:“逢场作戏,我又怎么知道?” 随后,江慕云站起身,将后窗稍稍打开,站在床边吹了吹风,让酒味散一散。 “身上热乎乎的,突然吹夜风,会着凉的。” 吹了没一会儿,林知晚就把窗子关上了。 林知晚冲了一壶醒酒茶,两人坐在暖榻上,浅酌慢饮,一丝困意都没有。 “沈良还真的来了!”林知晚乐了,她不如江慕云了解沈良。 第472章 活活被打死了 江慕云轻呵一声,眼底一点温色都没有:“那个小子,也在装醉!既然他敲了锣,那我就陪他唱上一场!” 看着江慕云没什么异样的表情,林知晚其实能感受得到,他心里的寒凉。 从前亲如手足,一同浴血奋战,而今却要互相提防,换做谁,谁能不心寒? 不过,江慕云绝不是那种容易被击垮的人,他很快调整了心态,让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林知晚轻呷了一口茶,奇怪道:“沈良行事小心谨慎,今天又怎么会主动送上门,交出兵权?” 江慕云冷笑一声:“他今天来,哪里是想交兵权?隔了这些年,沈良摸不准我的脾气,白天出了事,他晚上特意来叙叙旧,探探口风罢了……至于兵权,我唬他的,可他禁不住诱惑,想借着我,迈上他人生中更高的台阶。” 说到这里,也不免要提到从前。 “沈良是一个会趋利避害的聪明人,当年他愿意反了主帅,跟我深入敌营,也是因为得知我是皇子,权衡再三,总是认为胜算大的,才在我这里讨个巧!” 人想往高处走,谁都能理解,即便当时江慕云猜到了沈良的心思,也不怪他。 即便沈良 没有完全忠诚于他,哪怕是藏了点私心,只要他往高处爬着,打理好虎啸营,江慕云就由着他。 江慕云手捧茶杯,眼前是氤氲的水汽,笑了,“人无完人,他有弱点,我才能好好牵制他。” 如此想来,也不是坏事。 一切都有江慕云来把控方向,林知晚乐得清闲,不用像从前一样,疲于算计。 她只是闲聊:“那么,你已经猜到沈良下一步棋,是怎么走了?” 她满眼期待,而江慕云转而看她,认真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见林知晚一副无语的表情,江慕云乐得不行,平静下来,他放下茶盏,目光幽深。 “不论沈良意欲何为,只要是我抓到的东西,就绝不可能再放手……” 兴许沈良并不是真心诚意的把虎啸营完璧归赵,兴许还留了后手,可是刚才趁着酒醉,江慕云已经拿到了兵符,一切就不由沈良来做主了。 虎啸营,这本就是江慕云当年留下来的退路。 他,势在必得! 那场酒之后,或许沈良也曾后悔太冲动,只是已经无可挽回了! 虎啸营,彻底大换血。 无论新兵老兵,全都掌握在江慕云的手中。 沈良还是将军,实 际的管理权,江慕云已经交在了李丰这个偏将手中,由李丰带队,冯滢、赵明等人都作为辅佐。 一支队伍,一个国家,不是说做了领导者就可以的,还得有人听你的。 现在的情况是,从盛京城来的新兵仰仗着李丰,已经完全信服,可是老兵全都不服气李丰这个毛头小子,更不愿意让这些新兵蛋子一来就搅了他们舒坦的好日子。 毕竟老兵居多,全都不服管教,大大小小的争执矛盾没完没了,李丰那是一个头两个大。 别看李丰年纪小,心思单纯,但他还是很会看情势。 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李丰不可能总去请示江慕云,毕竟人家是主子,每天要忙的事很多,不能就围着你转。 于是,李丰退而求其次,去找了主子的大管家——樊南。 跟在江慕云身边,还是亲信,李丰想,樊南怎么也比他有经验,便时常去请教,那些杂事该如何处理。 一回两回的,樊南愿意耐心解释,次数多了,而且事态严重了,樊南觉得不对劲,就向江慕云汇报了。 江慕云只是淡淡一笑:“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帮着李丰,好好打理吧。” 你越把他们当回事, 他们就越蹬鼻子上脸。 就让他们闹,江慕云倒要看看,这些兵蛋子能不能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没几天,樊南就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从盛京城带来的士兵,名为赵二的人,被抓住偷窃,依照军法,是用军棍活活打死的。” 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这牵扯了新兵老兵,事情就有点奇怪了。 毕竟是一条人命,林知晚心中震颤,问:“他是真的偷窃了吗?李丰怎么处理的?” 樊南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这才敢来禀报,沉声道:“属下向底下人了解过,赵二并没有偷窃,赵二临死前也绝不承认,而李丰……苦于没有证据,虎啸营老兵都在场,让他下不来台,只有看着赵二被活活打死……” 江慕云没有表情,只是从那双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林知晚心中愤怒不平,却也无计可施,“他们,做的也太过分了!” 听樊南的意思,已经全面了解过,赵二应该没有偷过东西。 是虎啸营的老兵,亲自抓住了赵二和赃物,把他拎到了众人面前,还叫了李丰来处置。 所有的目击人证,全都指向赵二,说他近日鬼鬼祟祟,而 且就从他身上搜到了赃物。 所谓人赃俱获,把李丰架在那里,必须处置才行。 可那些目击人证,全都是老兵,这个大家都看得出来。 新兵愤愤不平,只是干吼,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赵二无辜。 身为偏将的李丰,也看得出来这些老兵联合起来欺负人,可他也不能说:‘人证全都是你们老兵’这种话,因为江慕云有言在先,新兵归入虎啸营,全部由他来掌管。 既然如此,虎啸营就不应该分新兵老兵,尤其是李丰,决不可表现出厚此薄彼的偏心,否则又会让老兵们抓住话柄,再告他一个偏袒之罪。 当时的情况,李丰无可奈何,只能看着老兵们拿起军棍,活活打死了赵二…… 老兵们脸上都露出得意的神色,通过这件事情,他们证明了:虎啸营,这是他们的地盘! 因为江慕云得到兵权,新兵们信心大作,觉得有了靠山,待在虎啸营里总算没有那种被挤兑的感觉,舒畅不少。 经过这么一闹,所有的信心和归属感土崩瓦解,闹得人心惶惶,大家比之前还不如,怕极了这群老兵。 试想想,今后他们在这虎啸营里,谁还敢挺直了腰板走路? 第473章 马球场出事了 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哪位老兵,只要老兵们齐心联合起来,他们不就是今天惨死无处伸冤的赵二? “这不是一件好事,不利于军心稳定……” 吃晚饭的时候,林知晚想到那枉死的一条性命,总是咽不下去,她看向江慕云,“王爷……” 江慕云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神色镇定,笑道:“别慌,吃饭。” 无独有偶,没有人管,这些老兵更加嚣张了,玩阴的都敢放在台面上了。 所有士兵在校场训练,互相搏击对抗,模拟在战场对敌的情况。 江慕云沈良都来观摩,看看训练情况。 人太多,他们不知道的是,新兵和老兵几乎全被分成了对抗组,在校场格斗起来。 林知晚和冯滢站在校场外围,几乎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一个士兵手下动作不干净,手上不知道多了什么利器,将对方身上划得满是细小伤痕,导致对方节节败退,拿不稳刀。 “校场上的训练,需要以命相搏吗?”林知晚轻问着。 闻声,冯滢转头看她,有点迷茫:“不需要啊。” 这种搏斗训练,就是为了提高士兵们的身体素质和搏击能力,不以伤害对方为胜。 怎么突然这样 问? 林知晚以下巴点了点正前方,那几组士兵都使了阴招,把对抗的新兵弄得伤痕累累。 可江慕云和沈良他们坐在看台上,离得太远,实在是瞧不真切那些藏在手心的利器和细小却密布的伤口。 顺着林知晚的方向看去,冯滢不自觉地睁大眼睛,惊愕不已,“他们怎么这样……” 随即,冯滢握紧了手中的军刀,恨得牙根痒痒。 “滢姐,就这样,你还是觉得没有问题吗?”林知晚望着冯滢。 自从江慕云接管虎啸营、李丰来管理之后,频频出事,全是以老兵完全碾压新兵而告终。 林知晚也曾和冯滢聊起过,冯滢却满不在乎,说军中士兵打打闹闹是正常事,老兵们心不坏。 可眼下呢,冯滢亲眼瞧见了! 冯滢咬着牙根,仍旧坚持着她的认知:“他们都是好人,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的……” 林知晚来的时间短,别说老兵了,就连跟着他们一起来的新兵,她都不认识几个。 可是冯滢认识啊,虎啸营大部分老兵,她都认得啊! 场上那几个使阴招的,就是她熟悉的老兵…… 口中说着他们是好人,可眼里看着他们对新兵处处下狠手 …… 冯滢实在看不下去了,冲进场上,飞起几脚,把能看见使阴招的老兵,全都踹倒在地。 闹出来的动静,让大家的训练都停了下来,全都看向这边的突发情况。 冯滢捏紧了手中的军刀,一一扫过那些不争气的老兵,恨铁不成钢似的瞪了他们几眼,随即冲他们发火,大吼道。 “都给我听着!专心训练,再让我看到那些耍阴招,把刀尖对着自己兄弟的,别怪我拔刀!” 说罢,冯滢风风火火的离开了,余音还震颤着整个校场,有好多人露出心虚的神情,暗暗收起了手中的东西。 看台上的江慕云,看得津津有味,没由来的笑了几声。 而一旁的沈良也跟着微微笑起来,唇角轻轻抽搐,暗暗攥紧了拳头。 …… 自冯滢制止了他们之后,似乎消停了很长时间,而沈良也没有说什么。 把兵权交在江慕云手上之后,沈良一直都很好脾气,说什么听什么,在外人看来,沈良很怕江慕云,以江慕云为尊。 “有李丰兄弟来打理虎啸营,属下身上的担子一下就减轻了,看今天阳光明媚,就想请王爷和郡主坐下来,尝尝北燕产的茶。” 看沈良 像是个粗人,却还偏爱这些品茶写字的风雅之事。 林知晚和江慕云却之不恭,跟沈良坐了一下午,三人说说笑笑,倒是很和谐。 “瞧着王爷和郡主恩爱和睦,属下也想家中的夫人和孩子了,等过几日清闲了,属下便去将夫人接来,也好与郡主做个伴。”沈良感叹一句。 林知晚惊讶道:“沈将军年纪轻轻,有夫人倒不觉得奇怪,已经有孩子了?” “一儿一女,”沈良眼中满是温馨之色,随即拱拱手,开着玩笑,“属下比王爷,还小一岁呢!” 江慕云哈哈大笑起来,随即看向林知晚,一脸促狭:“我们这个年纪,早应该儿女成群了才是……” 林知晚脸微微发红,嗔怪的看了江慕云一眼,三人笑声一片。 正聊得欢快,一个士兵神色匆匆,进来就跪地禀报。 “启禀王爷、将军,马球场出事了!” 赶往马球场的路上,沈良还十分不耐烦,问着手下人:“究竟又出什么事了!” 看起来,沈良也嫌这接二连三的事儿麻烦。 一路上,小兵便把事情说了。 马球场是虎啸营设置好,让士兵们打马球、还可以放松的场地,今天大家又是 照例去打马球,三对三的那种。 可是没曾想,汪校尉把李偏将打得快要爬不起来了! 汪校尉,不就是汪起吗? 他又在闹事了? 听了这个小兵的叙述,林知晚总觉得是隐去了其中很多细节,比如说,汪起和李丰现在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了,怎么会一同下场打马球? 但也来不及细问,他们就已经到了马球场。 马球场上,众人围在看台之上,看着场中激烈的赛事,疯狂呼喊着,气氛十分热烈。 再看场中,三对三的局面,分别穿上白色和黑色的赛服,骑马拿着球杆,激烈对阵。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就瞧见身穿黑色衣裳的汪起,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脸上挂着嚣张肆意的笑。 而他旁边也有一匹马,只不过没有人,人在他的马脚下面,那是身穿白衣裳的李丰。 白色衣裳上面挂着斑驳的血痕,李丰嘴角还流着血,面容狼狈,却仍旧用不屈的眼神瞪着汪起。 汪起再次挥杆打在李丰身上,便瞧见李丰的表情痛苦至极,随后汪起骑马绕着李丰转了一圈,还挥着球杆。 汪起每打李丰一下,看台上就响起一阵兴奋的欢呼声,老兵们觉得解气极了! 第474章 王爷也参赛 看台上,老兵新兵自动分成两个阵营,人数稀少的新兵们,脸上愁云密布,紧张的盯着李丰,愈发绝望。 冯滢外出办事,听说了这边闹事,和江慕云他们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看到汪起以及同组两人,正在违背规则,往死了虐李丰他们,冯滢攥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跳上场去,把汪起拖下来。 只是,马球场有规则,比赛没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准擅自闯进赛场。 看到这一幕,沈良满脸是笑,“这不是在打马球吗?” 人都快打死了,这还是打马球吗? 林知晚冷笑一声,看向沈良:“沈将军,李偏将气息奄奄,这还是打马球吗?” 沈良恍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脸抱歉的解释着:“王爷和郡主可能有所不知,这是马球场历来的规矩,属下设置的奖励是一锭金子,实在太诱人,士兵们都争相参与,最初是有争得头破血流的,因为一旦下了场,球杆、马匹都是不可控制的意外。因此马球场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参赛者,生死由天定!” 也就是说,既然是你们自愿打马球的,也是冲着这份诱人的奖励来的,出了什么事,虎啸营概不负责。 这 算什么狗屁规矩! 林知晚心中有火,瞧见了冯滢,正想让冯滢去叫停,可冯滢一脸为难,告诉她比赛不可以被打断。 难道,只有眼睁睁看着李丰被打死吗? 跟随李丰下场的其他两个新兵,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李丰被死死拖住,于是,他们拼了全力,好不容易才进了一球,也是本场最后一球,结束了比赛。 结果,自然是汪起组获胜了。 汪起三人骑着马,绕场一周,带着胜利的荣光。 而那两个新兵连忙跳下马,去扶着李丰下场,可以说是惨烈无比。 冯滢的脸色十分难看,只是她也没有理由上去教训汪起,因为有那个不成文的规矩。 即便是有规矩,可她在虎啸营呆了很久,也从未见过有谁为了争那一锭金子,而打得头破血流,大家不都是点到为止吗? 怎么碰上李丰和这些新兵,规矩就全变了? 冯滢气不过,可站了个中立的立场,总是不好说话。 这时候,老兵们山呼狂欢,庆祝胜利,趁着人多杂乱的时候,个头小小的十六,溜到江慕云和林知晚的身后,悄悄告诉他们。 “王爷,我们偏将本来没有参赛,可是那个汪校尉逼着我 们一位小兄弟参赛,想借机欺负他,偏将才替那位小兄弟下场的,实际上,偏将根本不会打马球啊!” 江慕云脸色一凛,与林知晚相视一眼。 这里面果然有猫腻。 不光是如此,十六刚才看过了李丰的伤口,这才来跟江慕云汇报的。 十六气道:“偏将不会打马球,但总会骑马躲避吧,他没能躲开,是因为汪校尉的球杆上有很多暗器,偏将浑身是伤,这才从马上摔下来,让汪校尉羞辱……” 想想也知道,这帮老兵不安分,总是想找机会欺负新兵,汪起绝对是个带头的。 汪起想欺负新兵,可李丰又是个护犊子的,眼看着那个新兵比他年纪还小,一旦上场,就必定会被汪起踩在脚下,这才硬着头皮替了下来。 原以为是一场正经的马球赛,输了就输了,打过就好了,没想到汪起他们是有备而来! 这实在叫人气不过啊! “沈将军,一起来打吧!” 场上,汪起忽然笑着邀请沈良。 目光都聚焦过来,十六偷偷的溜走了。 沈良笑呵呵的摆手:“大家倒是都记得,我喜欢打马球,今天就算了!改日吧!” “将军,让我们再见识见识您的 厉害!” 在汪起的带动下,众人起哄,可沈良一再含笑拒绝。 “上吧!” 身侧一道清亮的声音,让沈良诧异回头,笑:“王爷……” 江慕云偏头看他,双手掐在腰间,眼中是云淡风轻的笑意,轻呵一声:“沈将军,让本王也见识一下你的厉害!” 看样子,江慕云也要参加? 这让老兵们不知所措,呼喊声稀稀拉拉的,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沈良拱手,谦虚道:“王爷是个中高手,属下怎能比得上?” 江慕云却不容分说,直接牵了李丰刚才骑过的马,翻身骑上马背,俯视着沈良,笑容慵懒。 “既然沈将军说本王是高手,那本王就先让一步,本王这一队,只需两人。” 随后,江慕云在人群中环扫一周,以下巴点了点,“十六,给你个机会长长脸!” 被点到名的十六……众人看去,一个满脸怯生生且懵逼的小萝卜头? 三对三的马球赛,江慕云再强也不能只挑一个,还挑了个菜鸡? 十六上马的时候,表情比哭还难看。 估计王爷谁都不认识,才指了他吧! 早知道,刚才就不去王爷跟前刷脸了…… 沈良还是笑着,谦 虚后退,忽然间,汪起骑马走来,跳下马背,站在沈良身侧,笑容依旧那般自信狂妄。 “难得王爷感兴趣,将军就陪王爷玩一局!将军,属下不才,也想跟你上场!” 沈良脸色一僵,正想跟汪起说什么,却见江慕云笑意清浅,用马球杆直指汪起。 “就你了,准备开赛。” 紧接着,江慕云带着十六,已经进了赛场。 汪起赶紧挑了手下最厉害的一个,整装待发,雄心勃勃。 正准备上马,却听沈良几乎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汪起!谁叫你擅作主张答应的?” 汪起转头看向沈良,一直都很听沈良的话,只是眼下,却有点瞧不起怂了的沈良。 看见场中的江慕云,汪起心中的好斗因子都在涌动着,冷笑一声。 “将军,您的马球术是全营第一,属下二人次之,王爷他再厉害,属下就不信能比得过咱们强强联手?” “汪起,你别把话说的太满……” 汪起翻身上马,露出势在必行的笑,“将军,您放心吧,这次一定让您出这口闷气!” 沈良气得不行,这时候也没法往外推,只怪他一直重用汪起这个莽夫,只得带领两人进场。 第475章 我和王爷都很记仇 这时候,冯滢和林知晚站在一起。 冯滢问:“知晚,你不担心?” 林知晚笑吟吟的看着场上,没有一丝一号的忧心,反而笑道:“担心什么?” “你就不担心王爷会受伤?”冯滢表情有点夸张,“沈将军和汪校尉,他们俩是真的很厉害,还有那个你不认识的,他们三个从未在一组过,因为实在太强了……” 林知晚好笑得看着冯滢,语气轻松:“是吗?你在虎啸营待得太久,实在是不知道人外人、天外天!” “什么……”冯滢反应不过来,咕哝了几句,见林知晚根本不担心,心中不免疑惑,还是瞪大了眼睛,紧张的盯着赛场。 敲锣声响起,看台上便先响起了狂欢的声音,而赛场上,五匹马也围绕着马球疯狂的奔跑起来。 几乎是与敲锣声同一时刻,江慕云势如破竹般冲出来,让沈良三人都措手不及,一时间竟然傻眼。 江慕云挥杆而起,一球命中! 而沈良三人,还没近得了他的身! 站在江慕云身后的十六,骑着马才刚进了场,茫然的望着场上,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新兵那边,雀跃欢呼,一扫今日的阴郁。 毕竟已经上 了场,怎么能这么丢人呢? 沈良压低身子,跟身侧两人咬牙低道:“别放松警惕,包抄两侧!” 沈良三人兵分三路,集中火力围攻江慕云。 而江慕云却轻巧的避开了所有障碍,再次击中! “混蛋!”汪起气得低骂,球杆打了空气。 瞧都没瞧清楚,江慕云是怎么进球的! 看台上冰火两重天,新兵们已经燃起了全部的激情,欢呼叫好,而老兵们耷拉着脸,愤恨的看着场上。 每一杆球,几乎都在沈良三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情况下,江慕云轻松挥进。 比赛的设置,是十个球。 江慕云连进九球,百发百中。 新兵沸腾的叫好声,快要震碎云霄。 尤其是李丰带领的那二十八人,看到江慕云矫健的身姿,简直是热血沸腾,心中愈发崇拜他们跟着的这个主子。 原来当初,江慕云说的让他们活得扬眉吐气,没有一句假话! 更舒坦地,还在后头! 眼看着是一场败局,沈良、汪起三人灰头土脸,一开始的锐气早就被挫没了。 然而,江慕云驱马,一人对阵他们三人,脸上挂着轻慢的笑容。 他球杆下的马球,沈良他们整场都没 碰到过一下,就像是长在他球杆上了似的。 江慕云推着马球在场上慢慢转悠,就像是猎手在盯着陷阱中的猎物一般,斗着他们玩。 沈良和汪起再气得咬牙,也无可奈何。 因为,马球场上有规矩:比赛没有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准擅自闯入或离开赛场。 从上场到现在,看得冯滢是目瞪口呆,嘴巴能塞下一颗鸡蛋。 林知晚笑睨了她一眼,“你说,我该担心什么呢?” “这也太厉害了吧!”冯滢赞叹不已,有点奇怪:“不是,王爷都赢了,怎么还在场上转圈,那是在干嘛啊,那是……” 冯滢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瞪着大眼睛向林知晚求证。 林知晚笑眯眯,和场上的江慕云一样,不怀好意。 “我和王爷,都很记仇!” 江慕云晃晃悠悠,一直守着那个马球,也不说让他们输个痛痛快快。 在这个虎啸营之中,汪起又何曾受过此等羞辱? 汪起将眉头紧紧压下,将球杆高高扬起,低吼着冲了上去。 这种怂包王爷,还敢来戏耍于他? 看到汪起这副癫狂模样,沈良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了一声不好,却拦不住了。 只见江慕云随意一 挥,便将马球传给身后的十六。 十六护着马球……其实也不用护着,有江慕云在他前面挡着,没有人能过来。 江慕云抬眸,唇边闪过一丝讥诮,眼底的漫不经心充分的说明,他根本不把眼前的疯子放在眼中。 他,等的就是汪起主动进攻。 汪起猛地冲上来,挥着球杆就朝着江慕云的面门而来,看台上随之响起一阵惊呼,纷纷站了起来。 汪起疯了,连慕王爷都敢打! 江慕云唇角高扬,勾勒起冷酷的笑,等着汪起这个猎物送上门,近一步,再近一步…… 球杆无限接近于江慕云的身体,汪起暴跳而起,几乎想要劈头砸来。 电光火石之间,汪起拿的稳稳的球杆,直接脱离了手心,他傻眼了。 定睛一看,他的球杆被江慕云的球杆勾住,扬起来晃悠着。 汪起呲着牙,怒火就堵在嗓子眼上,尤其是看到江慕云那双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睛,简直不把他汪起放在眼里! “汪起!住手!” 汪起根本不顾身后沈良的急切呼喊,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便也红了眼睛,从腰间拔出匕首,双脚一蹬,从马背上飞扑过去,高高扬起的匕首,朝着江慕 云刺去。 江慕云眼底闪过一丝厉色,等的就是这一下! 砰! 江慕云看似轻巧一甩,实则用了七成的力气,将汪起的球杆甩向汪起。 球杆来势凶猛,直接砸掉了那把匕首,横着打在了汪起的面门。 球杆跌落的瞬间,一道血痕横跨汪起的鼻梁,他也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众人惊呆,每当大家觉得江慕云快不行的时候,江慕云偏偏出了奇招。 江慕云轻轻驱马,用自己的球杆指着地上的汪起,淡笑一声:“汪校尉怎么了?比赛还没完呢,起来,再战!” 明明是一场败局,江慕云偏偏不说结束,耗着他们,耗尽他们的锐气! 自己恼羞成怒,还想出手伤人,伤的还是慕王爷! 汪起被人打落在地,没有一个老兵敢为之出头。 他不占理,而且,马球场有规矩! 汪起哼哧哼哧喘着粗气,鼻梁上慢慢渗出血来,他自己疼得要命,却还是死死盯着江慕云。 还不服? 江慕云轻勒马缰,轻声发笑,“看来,汪校尉还不想结束这场比赛啊……” 身后,沈良不敢靠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急得要命:“汪起,你愣着干什么!快跟……” 第476章 绝对碾压 不等他说完,江慕云将手中的球杆在半空中划了个圈,不知是怎么的,就勾住了汪起的衣领。 随即,江慕云一手驾马,飞快的在赛场之上狂奔着。 而他的马后,便是被球杆勾住的汪起,像是死狗一般被拖拽着,那样壮硕的身体,竟然也有被拖得腾空而起的时候。 众人屏住了呼吸,对眼前这一幕不敢置信,哪怕是虎啸营的老兵。 汪起横行霸道,老兵都不敢得罪,受了欺负也是忍气吞声,有谁敢像王爷这样,把汪起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厉害,不愧是皇城来的王爷,打人打脸,还光明正大的打,让人连还嘴都没机会! 江慕云环绕赛场狂奔着,不知道跑了多少圈,沈良和另一个士兵就站在赛场正中,两人都呆住了,不知道该做什么。 对于汪起而言,每一分一秒都漫长如年,他都快昏厥过去的时候,才感觉到,江慕云慢慢减速,停了下来。 生不如死的痛苦,终于结束了。 汪起感觉自己只剩下一口气,依稀听得到江慕云的笑声。 “呀,本王想跑两圈,汪校尉怎么就挂在本王的球杆上了?下次,可要小心点了!” ……到头来,倒成了汪起 不小心了? 汪起去了半条命,身上露出来的皮肤全都摩擦出血,衣裳都磨破了好多。 江慕云淡淡扫了汪起一眼,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还顺手扔了球杆,唇角再次勾起笑容,慢慢驱马,朝着沈良而来。 江慕云还没过来,沈良身侧那个士兵已经腿软的不行,哆哆嗦嗦从马背上爬下来,噗通跪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虎啸营中打马球第三高手,就这点胆子? 江慕云笑了一声,“本王又不是来找你的!” 随后,他的目光转向沈良,笑容渐深。 沈良咽了咽发紧的喉咙,笑容很是勉强:“王爷,只是一场马球赛,输赢不重要,何必这样……认真呢?” 江慕云惊讶道:“方才汪校尉把李偏将打得爬不起来时,沈将军告诉本王,这是马球赛的规矩。李偏将被抬出去的时候,沈将军还赞扬了汪校尉,本王以为,就是要这么认真,才对啊……” 江慕云还回头看了眼汪起,随即再看向沈良,笑意沉沉。 沈良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像是随时都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 他想强颜欢笑,脸部僵硬,嘴角抽搐得笑不出来。 江慕云放开了马缰绳,轻巧的 跳了下来,笑道:“沈良,咱们可是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一切都点到为止。” 看江慕云已经跳下马,沈良也硬着头皮下马,笑道:“王爷,不如……” “来!” 江慕云是在命令,从不是在跟他商量。 江慕云已经出招,袭向沈良。 沈良步步后退,怕是不可避免,便只能出招了。 不过,沈良毕竟老道,打的时候就扔掉了球杆,这中间没有出过任何阴招,实打实的跟江慕云过招。 可没过几招,沈良就感到吃力起来。 十年前,他们不打不相识的那一场架,江慕云可算是把他打惨了。 正因为打怂了,他才甘愿臣服于江慕云。 此后在虎啸营的十年之中,他是这里功夫最好的,五人为敌。 可是,江慕云回来了,他又变回曾经不起眼的尘埃,一击就碎。 为什么,他永远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沈良不知道的是,江慕云重伤刚痊愈,还没有养好身子,而功夫就这样……势不可挡。 砰! 沈良脑子里全都是十年前的往事,心中是对江慕云的畏惧,一个晃神,就被江慕云撂倒在地,虎口朝下,扼住他的喉咙,膝盖死死抵住他的双臂,几乎没有 一点反抗之力。 沈良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气,脸红耳赤的看向江慕云。 而江慕云处变不惊,神色浅淡,轻声一笑, “沈良,你怎么没有一点长进,还和以前一样,毫无悬念的败在本王手下啊!” 那种玩笑的语气,在沈良听来十分刺耳,就像是轻蔑。 江慕云慢慢松手,起身,掸了掸衣摆下面的土,飞旋至最近的一匹马——沈良的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勾唇道:“十六,最后一球是你的。” “得令!” 十六很是兴奋的挥舞着球杆,就站在球门前,姿势帅气的将马球打了进去。 中! 这场比赛,以江慕云的绝对碾压而告终。 当江慕云骑着马,像是游走于青山绿水之间那般悠闲,漫步出了赛场时,看台上爆发出新兵们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庆祝江慕云带给他们的胜利。 “将军,属下扶您起来……” 两个士兵跑过来,怯生生的站在沈良面前,不知该不该动手,因为沈良躺在地上,直视天空,呆滞的目光没有一点生气。 打不过他,还是要败在他手下……沈良轻轻地闭了闭眼,咽下喉头的涩,轻声道:“扶我起来。” 有人进了赛 场,将汪起灰溜溜的抬了下去。 老兵们垂头丧气,满脸仇怨。 这不仅仅代表着江慕云个人的胜利,更代表着,他们老兵失去了虎啸营的绝对主宰权啊! 这笔账,总是记下了! 全程旁观,冯滢瞠目结舌,人都快走光了,被林知晚拉着走了好远,这才回神,感叹道:“王爷的武功,竟然这么高……” 她在军中多时,她是知道汪起的,武功没多高,但力大无穷,然而,却被江慕云当做小鸡仔似的拖着走! 还有沈良啊! 沈良可是她的偶像,一个武功与威严并存的男人,却被江慕云秒成渣渣? 冯滢不敢信,从前在盛京城见到的慕王爷,不都笑得纯天然无公害吗?竟然这样厉害? 林知晚撇撇嘴:“这算厉害吗?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 她故意表现得很不满意,让冯滢更加无语。 转而一想,冯滢啧啧半天,说:“但怎么说,王爷对汪起下手也太重了,我刚才去瞧了,连个人样都没了,不知道要养多久!” 林知晚也看了,只是皮外伤多了点,看起来严重,养个十天半个月的就没问题了。 如果真把汪起弄死了,反倒成了江慕云的不是。 第477章 说不害怕是假的 林知晚不以为意,淡淡笑问:“汪起是皮外伤,李丰是真的起不来,相比之下,谁更狠毒一些?” “……”冯滢不说话了。 对于虎啸营的老兵,冯滢是有感情的,她认为这些人心地善良,勇敢坚韧,从未想过,遇到了新兵,就这样容不下他们吗? 可冯滢绝不轻易偏袒老兵,因为新兵是林知晚和江慕云所带领的。 冯滢夹在中间,也实在两难。 而林知晚也没打算为难冯滢,只是让她辩清是非,看清人心! 招到了一支医护队伍,林知晚还向上申请,分了一间房,给这些人安排了一个集中办公的地方,名为军医处。 江慕云忙着整顿军营,林知晚也待在军医处,从早忙到晚。 直到天黑透了,林知晚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照例背着自己的小药箱,往回走去。 每晚上,江慕云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回去休息,因此她就固定了自己的时间。 这里的医药资源匮乏,没有盛京城那么方便,他们带来的那些医药实在有限,于是林知晚就想了一招,把这些医药也做成药丸,小小一颗功效极大,还容易保存。 这里的大夫大多都是半吊子,于是林知晚全程手把手的 教,今天是乏累极了。 回去的路只有一条,绕过最大的训练场才能回他们的房间,可林知晚实在走不动了,就穿了一条小路。 虎啸营占地面积很大,还有很多没有利用起来的房屋,空下来没人住,就成了存放兵器、物资的仓库。 从仓库之间的小道穿过去,就能直接到达住处。 平时天色太黑,林知晚不敢走,但今天确实是累。 而且,听到士兵们训练的声音时不时的传来,附近还有提前休息的士兵的说话声,林知晚也知道,军营重地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一次便大胆的走了。 仓库是由几大间屋子组成的,每座房屋之间都有一条两人宽的过道。 刚进去没什么,越往中间走,越发黑,高耸的房屋挡住了月光,林知晚几乎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这让她心中紧张不已,手心都出了湿汗。 她紧张得快要忘记呼吸,加快脚步,赶紧往外走去。 慢慢看到了地上的影子,抬头就是天上的月光,隔着稀疏的树木还能看到远处来回走动的士兵,林知晚这才松了一口气。 穿过前面这排树,就能回去了。 他们房间周围,守卫很多,看到了人,她就不怕了。 她在 心中给自己壮胆,忽然间,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响动,她的心猛然一沉。 不管是什么,她拔腿就跑。 然而,她还没跨出一步,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不断地往后拖。 林知晚惊恐的睁大双眼,看着天上那无动于衷的月亮,鼻翼间萦绕着这人身上的汗腥味,还能听到此人哼哧哼哧的喘气声。 这应该是个士兵,而且没有什么作案经验…… 这个人一手捂住林知晚的嘴巴,不让她大叫,另一手勾住她的脖子,拼命往那黑暗的过道中拖去。 林知晚感觉呼吸不畅,身体不受控制的任由他往后拖着走。 没想到竟然在虎啸营,还是在她的住所门前,就被人绑架了! 满身的疲惫一扫而光,林知晚浑身的血液都在紧张着,沸腾着,令她思索着逃生之路。 她的目光忽然冷了下来,由着那人拖着走,可被那人忽略的双手,却在腰间摸索着什么。 人在最危急的时刻,哪怕再弱小无助,也会在某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林知晚使了劲儿,快速往后退几步,用脚后跟狠狠的踩上了那人的脚背。 “唔……” 那人疼得想叫没叫出声,手倒是不自觉地松了 一下。 就在这个时机,林知晚抬高手肘,猛地往后一击,敲得身后那人下巴吃痛不已,在那个时刻放松了警惕。 林知晚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越在这个时候越要镇定。 她猛然转身,看清了这个士兵的脸。 穿着兵服,相貌普普通通,正疼得捂着下巴,恶狠狠地瞪她。 她确定不认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只是无论如何,她总得先自保,不能等这人缓过来,否则她连这巷子都逃不出去…… 林知晚已经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拔掉了手中瓷瓶的塞子,暗暗等着。 这士兵稍稍缓了过来,恨得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撸起袖子就朝她扑过来。 瞧见这士兵扑来,林知晚的目光发冷,抬手将那瓷瓶中的粉末朝他脸上撒去…… “啊!” 那士兵捂住双眼,眼睛上火辣辣的疼痛,令他顾及不到其他,痛得快要发疯。 林知晚忙往后退几步,走到光亮处就大喊道:“救命啊!” 方才,那士兵突然的叫喊声,就引起了周遭巡逻士兵的注意,再一听林知晚的呼救声,巡逻士兵和守卫们循声匆匆而里啊。 就在他们的房间门前,围了很多的人,大家都匪夷所思地盯 着这个被五花大绑的士兵。 这个士兵的双手双脚已经被捆上,像是一头待宰的猪似的,倒在地上鬼哭狼嚎。 他的双眼大大的睁着,红通通的,还流着血,已经被林知晚的毒药给毒瞎了。 冯滢闻讯,急忙赶来,急忙问林知晚:“知晚,你没事吧?” 林知晚无力地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刚才出了一身热汗,现在夜风吹来,冷得厉害。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冯滢瞪着地上这个士兵很久,终是朝周遭士兵发怒了:“究竟怎么回事!” 一个士兵回道:“郡主从军医处回来,抄了小道,士兵吕进意图绑架,是属下等无能,没能保护好郡主,幸好郡主机智过人,先发制敌……” 那些废话,冯滢再没有听进去,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随手抽出一旁士兵腰间的长鞭,狠狠地抽打着地上的士兵吕进。 一鞭又一鞭,是那种发狠抽打、每一鞭都皮开肉绽的愤怒,周遭都静了下来,大家看的心惊胆战。 虽说冯滢这人大大咧咧,但心地善良,从来不随便处罚手底下人,最多也就是派人打几下就完事了,可今天……大家可算见识了,最狠不过妇人心是什么意思。 第478章 敲山震虎 眼睛被毒瞎的疼痛,还有身体被抽打的痛,二者交叠在一起,让吕进喊叫的撕心裂肺。 冯滢绝对没有手软,直到打得她自己都没多少力气的时候,才住了手。 吕进已经昏死过去。 冯滢将鞭子扔在地上,双手掐腰,低低的喘着粗气,充满英气的眼眸却阴沉沉的扫过在场每一个士兵,她的声音拔高,发着狠意。 “要反抗新主,要闹腾,随你们便,若是谁再敢动荣安郡主一下,就是死路一条,我冯滢说到做到!” 众人听到这话,都不敢直视发怒的冯滢,目光落在地上那个昏死的吕进身上,后背皆是一凉。 冯滢跟士兵们关系处的不错,有什么苦什么难都是冲在前头,大大咧咧的一个人。 尤其是江慕云和林知晚带着新兵到来之后,冯滢也一贯的袒护着老兵。 老兵们自以为站在了一条阵线,和冯滢一起同仇敌忾,对抗江慕云和新兵,没想到,冯滢竟然会对他们发火,把这个老兵吕进打得快死过去…… 看到冯滢发火,林知晚心中不免感动。 这段时间,冯滢并非不知道老兵们放肆的举动,只是在刻意的忽略而已。 冯滢跟老兵们相处得时间挺长 ,又要顾及着林知晚和江慕云的感受,她几次看到老兵们过分的行为,却碍着那份感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打小闹,都没有触碰到她的底线,可这一次,吕进还敢对林知晚动手,她就真的不能容忍了! “怎么了……” 一道慵懒的声音拉长了调子,让这里的气氛更加凝固。 众人纷纷跪拜,“王爷!” 江慕云信步走向林知晚,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看到她没有事,便握住了她的手,放心了不少。 随即,江慕云转身的瞬间,目光晦暗如海,深不见底。 他口中问着发生什么事,可那种骇然的目光却让大家明白,他什么都清楚。 他淡淡扫过所有人,随即盯着地上的那个,扬唇轻笑。 “在地上睡着了吗?把他泼醒,着凉了怎么办?” “是!” 身侧的樊南吩咐下去,一个士兵就提了一桶从深井中打来的水,晃动的水面上还浮动着冰碴子,可见有多么冰凉。 樊南面无表情,“把他泼醒。” 士兵依言照做,将这一盆冰水照着吕进的脸上泼下去,刺骨的凉意直接浇在了刚才被鞭子抽破的伤口上,刺激着吕进全身的神经,从冰冷和疼痛中醒来 ,低声哀嚎着,目光充满着绝望。 吕进模糊的视线中,瞧见了一双黑靴慢慢走近他,听了那清冽含笑的嗓音,总觉得很熟悉,可他被打懵了,一时间想不起来。 江慕云抬头看了冯滢一眼,随即淡扫过众人,目光含着几许温柔。 “冯副将说了,谁敢动荣安郡主,就是死路一条……”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慕云已经就近抽出一个士兵腰间的挎刀,甩了一个剑花,就直接朝下砍去。 “啊!” 吕进还能疼得惨叫出声来,因为,那一刀砍在了他的左腿。 血光四溅,却不至于死人。 众人眼睁睁盯着看,江慕云拔起刀,又砍在了吕进另一条腿上,再是两条胳膊…… 直到吕进浑身是血,疼得哼哼,却仍留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的时候,江慕云把刀拔下来,鲜血顺着刀尖流在了地面上,汇聚成一滩血迹。 大家盯着满地的血,再看看笑意温柔的江慕云,仍处于久久的震惊之中。 为什么不给吕进来个痛快的? 隔了一盏茶的时间,江慕云才随手一掷,将长刀插进吕进的心口,痛苦不堪的吕进,终于断了气。 大家的一颗心,这才 落回了肚子里。 此时,林知晚递上来一方帕子,表情没什么变化。 江慕云接过来,一边优雅的擦着手,一边笑着,说完了刚才的那句话。 “本王怕大家不相信冯副将的话,特地演示一下。” 冯滢一怔,眼中的光彩慢慢黯淡下去,落在了吕进的尸身上,久久沉默。 是啊,她刚才就是威胁一下,下不了手。 幸好,江慕云帮她动手了。 这一出杀鸡儆猴,让虎啸营的士兵久久回味,一想起江慕云来,就毛骨悚然。 原来从前关于江慕云在战场上嗜血残暴的传说,都是真的。 大家都散了,见冯滢站在林知晚身边不动,江慕云就知趣的先回去了。 士兵们在收拾着残局,冯滢拉着林知晚走到一边,关切道:“今天是不是受了惊吓?” 在冯滢心中,林知晚这个大家闺秀比她表妹于梁浅还要柔弱,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看到这种血腥的场面一定怕极了。 林知晚笑着摇摇头,“有你和王爷替我出头,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到江慕云,冯滢不由自主的探头看了眼那紧闭房门的房间,咋舌道:“他也不问问究竟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或者有什么企图……就这样把人给杀了……” 林知晚倒是很懂,“问这些也没什么用,想害我们的人也就是那些,我们心中有数,迟早都是要找他们算账的,问和不问有什么区别?反而像这样,敲山震虎就行了。” 当众杀了一个吕进,告诉那些阴暗角落里的阿猫阿狗们,他们绝对不是好欺负的,这就够了。 冯滢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随即叹了口气,“幸好你没事……” 别说林知晚了,就连冯滢都心有余悸,不敢想象后果。 林知晚的笑容渐渐收敛,面色沉重,“滢姐,事到如今,你还认为那些老兵的行为都是无心为之吗?” 冯滢太相信那些老兵,也太容忍他们了。 这倒是也没什么,只是林知晚担心,若是不及早点醒冯滢,怕是在关键时刻,冯滢会掉链子,拖后腿。 冯滢面色犹豫,想到这些天发生的事,似乎颠覆了她心中那些美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其实,我能感觉得到,沈将军好像有意针对王爷……” 冯滢就在沈良近前当差,不说了解沈良这个人,至少也能摸得清他的行事作风了。 可是最近,从细节观察来看,确实反常。 第479章 沈良的虚伪 旁人不说,就说那个汪起。 汪起是沈良一手栽培起来的,这是冯滢见证着的。 在冯滢看来,从一定意义上讲,汪起的行为就是沈良的意思,由此可见…… 可冯滢也知道,沈良是个好将军,是个好人呐,怎么可能跟昔日兄弟作对? 而那些老兵们,原本也都十分淳朴善良的,为什么现在生出了这么多事? 冯滢深入矛盾和纠结之中,只是这一次,突然有些寒心了。 和冯滢告别之后,松懈下来的林知晚,再次感觉到浑身的疲乏,慢慢走进了房间。 她才刚进门,就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江慕云像是怕失去似的,紧紧地拥抱着她。 林知晚轻然一笑,什么镇定自若都是假的,如果谁出事了,侥幸存活的那个,怕是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我好好的,放心吧。” 林知晚轻轻拍着江慕云的后背,觉得好笑,反倒要来安慰他了。 江慕云突然将林知晚打横抱起,轻手轻脚的放在床上。 随后,江慕云端来了一盆洗脚水,正在卷着袖子。 林知晚有些错愕,好笑道:“你要做什么?” 江慕云不由分说,把她的裤腿挽起,将她的双脚浸泡在 温水之中。 “我没什么事,你用不着……”林知晚总觉得难为情。 江慕云抬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之前你辛苦那么久,也该我报恩的时候了。” 说着,江慕云用了几分力气,给她揉按着脚底的穴位。 累了一天,突然被人这样伺候着,林知晚贪恋这种舒服劲儿,也顾不上害羞了。 她双手撑在床沿,笑睨着他:“夫君手艺这么好,明天也交给你了!” 江慕云用毛巾给她擦着脚,缓缓抬头,笑骂一声。 “臭屁!” 一番梳洗之后,林知晚简单的吃了几口,就什么都不愿意动了,赶紧躺在床上,四肢才算彻底地放松下来。 江慕云那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搂进怀中,亲了亲鼻尖,亲了亲嘴巴,又抵着她的头顶,亲了亲发丝。 林知晚累得睁不开眼睛,轻笑:“有这么想我?” “嗯。” 头顶上方传来闷闷的一声,令林知晚心中一堵,酸涩又甜蜜。 甜的是,有人把她放在心尖上。 涩的是,她让江慕云担心了。 江慕云的手,在她的后背上下摩挲着,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 直到林知晚迷迷糊糊的时候,才听到江慕云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似乎在说什么“晚晚,你死了……我也不活了……”之类的话。 林知晚累得睁不开眼,在半梦半醒之间还想笑。 一个大男人,还要死要活的,这么酸! 不过…… 谢谢你这么爱我啊,江慕云。 …… 闹了这么大一出,沈良见到林知晚,也只是面色严肃道:“郡主请放心,属下已经查出来了,是那吕进色胆包天,这才冒犯了郡主,属下已经加派了人手,不会让郡主再置身于险境,说来,都是属下的失职之罪,还请郡主责罚……” 这样诚心悔过,林知晚再多加斥责,那成什么了? 沈良一如往常,对江慕云和林知晚一副低声下气、事事都委曲求全的模样,保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以及虚伪。 是啊,沈良这人太虚伪了。 别人感觉不出来,可江慕云却能清楚的察觉。 沈良也有过真诚,那是在他们在战场同生共死的时候,沈良几乎是把一颗赤诚的心捧在江慕云的面前。 而现在,沈良把真诚的心藏了起来,蒙上了虚伪的外衣。 隔着一层,江慕云怎么能感觉不到呢? 然而那件事,就这样翻篇了,没有人再提, 仿佛是没有发生过似的。 只不过,这件事造成的影响,一时间让人忽视不掉。 冯滢气愤打人,这倒是可以理解。 江慕云生气要杀人,这也可以理解。 可江慕云为什么要一刀一刀吊着吕进的命,让他生不如死呢? 连死亡,都没有一点尊严! 目睹了江慕云残杀吕进的过程的士兵们,将那个血腥的画面传遍了整个虎啸营。 几乎是虎啸营全部的老兵都认为,江慕云手段狠辣,为人心机深沉,从前那些微笑面孔都是装的! 逆反心理是打骨子里滋长出来的,老兵们更加不服江慕云的管理,处处都不配合了。 江慕云和李丰的领导之路,更难了! 积雪融化,渗入土壤之中,万物复苏,枝头冒出新芽,连塞外的清风都变得柔和不少。 春天已经来了。 “在这里呆了三四个月了,盛京一点消息都没有。” 林知晚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口,放眼望去,满目都是土黄的颜色,士兵们都在各处严格的训练着。 她穿着粉色的薄衫裙,头上别着一支粉蝶簪子,那是江慕云从市集上买来送她的。 唯有她这一袭粉色,才能让这边塞的军营感觉到一丝 春意。 江慕云坐在她旁边那个高点的椅子上,眯了眸子,望向最远处那一支训练的士兵,还笑答着。 “没有消息,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吗?” 难不成,他们非要等来一个消息,结果是个坏消息,这就甘心了? 林知晚想想,倒是也对,只不过…… 她抬头看向江慕云,太阳光刺眼,她用手挡在眼前,还眯了眼睛。 “当初打着让你来处理急事的幌子,把你支来,现在又让你稳定边境,这就再没动静了,难不成真让你在这里呆一辈子?” 林知晚生气的倒不是说,在这塞外边境吃了什么苦头,她只是气不过,皇上这个亲爹也真是不靠谱,亲生的儿子,有了点怀疑就能这样心狠,把江慕云扔在这儿不管了。 她还听说,江慕云的母后云轻梦,曾经是皇上的心头宝,可以说有她在,皇上对后宫诸人根本没有雨露均沾这一说。 饶是如此,皇上对待爱过的女人,疼过的儿子,说抛弃也就抛弃了。 也难怪,皇家最是薄情寡恩。 江慕云挑眉看向天边那一丝明亮的云,不甚在意的笑了,“有什么不好吗?他们忘了我在这里,那就是最好了……” 第480章 有本事就重用 林知晚稍稍睁大了眼睛,看着江慕云。 阳光自头顶倾泻而下,江慕云浑身都罩在柔柔的金光之中,挑眉,微笑,每一个动作都那样慵懒随意,却让人能感到他霸气又嚣野的强大气场。 江慕云,是一根可以被人随意丢弃的野草。 只不过,他是一根生命力极其顽强的野草,千万别让他有机会喘息,千万别让他侥幸借了东风,否则,他必定抓住每一个可以利用的时机,趁势扶摇直上,遮天蔽日! 春风骤起,卷起边塞的黄尘漫天,干燥的天气似乎令人躁动。 边境上不安分的人,又起了小摩擦。 若是杀人放火这等大事,也算是有的一提,可偏偏是鸡零狗碎的小事,还偏偏引发山洪海啸,这就让人啼笑皆非了。 边境处有很多荒山野岭,两国的百姓和士兵时常会去那里狩猎,什么山鸡野兔的,也算是一顿美餐。 往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可这次,不巧的是南越的一个士兵用箭射死了一只兔子,还没赶过去,就被北燕的士兵捡了漏。 更不凑巧的是,南越和北燕的语言互不相通,这个南越的士兵偏是个火爆脾气,沟通不了,两方就打了起来。 那南越的士兵是 脱离了队伍追兔子去了,而北燕却有十来个人,扑腾了没几下,北燕人就把这个南越士兵给扣下了。 明目张胆的扣押人,这不是欺负到头上来了吗? 一条人命不足惜,可丧权辱国是大事。 尤其是在边境地带,一丁点小火星,都会被放大无限倍来看。 消息传回虎啸营,警报拉响,士兵们叫嚣着,说是要踏平北燕。 好吧好吧,退一万步来说,假若江慕云不怕事…… 可他再不怕事,总不至于不长脑子,虎啸营的兵力加起来,总共还不到七万,而北燕边境上就有五万人在把守,万一有个什么事,不消半天的路程,北燕就能从最近的图贺城再调派十万兵力。 可南越呢,想调兵遣将,就得派人千里迢迢去盛京城送折子,一来一去的功夫最快也得十天半个月,还得想想,朝中得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死,根本调派不过来多少援兵…… 说到底,江慕云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况且这本来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能大动干戈来对待。 消息一传回来,江慕云就叫人开了个小会。 “此事可大可小,现在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也谈不上谁对谁错了!” 沈良 敛眉,神色凝重的说着。 边境上成天都有这些烦心事,沈良倒是司空见惯了,因此他按照往常的经验,提议道:“王爷,要不然,属下带人去跟北燕那边调解调解?属下倒是北燕在这里驻守的舒和将军打过几次交道,也了解他的脾气禀性……” 倒也是个好主意,只不过换个角度来看,沈良这么一个人物亲自去调解,是不是太拿这事当回事了?哪怕是有理,恐怕也变成没理了。 江慕云思忖片刻,轻轻笑了笑,从来都是那种天塌了老子都不怕的疏狂样子。 “派你堂堂一个将军去,未免太小题大做。” 不符合最初的预期,沈良轻轻皱眉,“那么……” 江慕云抬眼,看似随手一指。 “就他们两个,结伴同去。” 众人看向,被点到名的李丰和冯滢,或多或少的惊讶。 “是。”李丰还算镇定,但凡是江慕云交代下来的,除非他死了,否则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倒是冯滢,眼中满含惊讶,竟然一时忘记回应。 出乎意料的沈良转过头来,满脸担忧,迟疑道:“属下不是不放心他们,只是李偏将和冯副将都太年轻,没有跟北燕真正打过交道,也不知能不能 应对得了……” 沈良的忧心,不无道理,就连李丰和冯滢本人都没有十分的把握。 江慕云却勾了勾唇,没有怀疑:“年轻人更需要历练,怎么能让你事事都冲在他们前头?就他们吧!” 说罢,沈良舒展眉头,温温一笑:“是,属下毕竟没有王爷这份魄力,也需要多多历练!” 江慕云的决定可以说是不允许任何人更改,沈良带着一行大将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便先退下了,只留下了冯滢和李丰。 前去和北燕那舒和将军讲和,需要注意的地方,江慕云都一一讲述,最后还贴心的问:“还有什么疑问吗?” 李丰抱拳:“属下没有任何疑问!” 江慕云点点头,又看向一直未曾说话的冯滢,笑问:“你呢?” 看她这个表情,肯定有话要说。 冯滢的神思被扯回来,犹豫半响这才问:“王爷,为什么是属下?” “需要理由吗?”江慕云含笑反问。 冯滢很是不解,忍不住把话说的更直白些:“王爷难道不认为,属下和沈将军才是……才是一头的,这样的话的,王爷又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属下?” 冯滢说着说着,神色黯淡下来。 李丰也惊讶地 看了她一眼,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她倒是直言不讳。 江慕云往后一仰,懒洋洋的躺在虎皮制成的暖榻上,笑意懒散,并不拿这个当回事,轻轻一笑,七分玩笑三分认真。 “无论是你还是沈良,或者是这军营中的任何一人,都是本王的部下,有错要罚,有功当赏,有本事的就该重用。” 江慕云挑眼看她:“你不愿意,大可以提出来,本王从不强人所难。” “我愿意!”冯滢脱口而出,一时间忘了身份,弱弱纠正着:“属下愿意……” 江慕云仿佛十分了然般的笑了笑,“出去吧。” 出门的时候,江慕云那一番话言犹在耳。 方才他声音不大,却在冯滢心中震颤良久。 在她心中,江慕云从来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浪荡子弟,如果有什么不同,那就应当是浪荡子弟中最高级别的。 正如从前,江慕云一贯塑造的浪荡公子的形象一样。 冯滢敬他,一为军纪,二为林知晚。 可自从进入虎啸营,江慕云的种种行事,每一次都让冯滢刮目相看…… 沈良,是她入军营的半年之中,亲眼所见的仁义、大气,可江慕云不是啊! 难不成,当真是她以为错了? 第481章 本王亲自营救 一出门,便撞见了林知晚,冯滢打招呼:“知晚,你过来了。” 林知晚笑笑,“你怎么最后才出来?” 李丰打过招呼之后,已经先走一步,不打扰人家故人叙旧。 冯滢啧啧了好半天,这才摇头轻笑,“知晚,我突然觉得,这位顶头上司还不错!” 说完话,冯滢犹自发笑着慢步离开,像是想通了很多,却又好像迷迷糊糊。 林知晚略微惊讶的看着冯滢的背影,怎么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令她哭笑不得。 这件事,江慕云也跟林知晚说了,让她多生感叹。 “边境的人,是不是日子稍微安稳点,就浑身长刺似的不舒坦?” 吐槽完这个,林知晚还笑说起冯滢:“今天她还很佩服你呢,没想到你这么容易俘获属下的心呐!” 江慕云将她一把扯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凑近她的嘴唇,温热的气息就在她的脖颈间绕着,令她酥酥痒痒,脸色酡红。 “我最想俘获的是你这个小妖精!”江慕云托住林知晚的后脑勺,直接亲了下去,亲的她嘴唇水水润润,发红了才放开。 林知晚忙推开他,像是惊弓之鸟似的跳下来,拍打着自己褶皱了的裙摆,捂着发烫的 脸颊,幽道。 “这是在办公的地方,万一有人进来了怎么办!” 江慕云不以为意,仍旧贪恋的看着他的小媳妇。 “那就让这帮老光棍看呗!” ……在一群光棍营里秀恩爱,如果他不是王爷,怕是最先被打死的! 林知晚冲着他翻了好几个白眼,迈着小碎步走到窗边透了透气,脸上的红晕才消散不少,她左思右想,看向江慕云。 “这事,很难解决吗?” 江慕云明白她问的是什么,轻笑,“如果李丰或冯滢够机灵,应该好解决。” “就不怕北燕人太难缠?” 这件事情发生得很是荒唐,恐怕解决起来也会棘手,林知晚的担忧不是没有根据。 “兵来将挡,何必杞人忧天?”江慕云懒懒一笑,并不怕事情找上门来。 可林知晚在心中盘算了好几遍,像是谶语一般,不由自主的呢喃着。 “我看,这一趟怕是不太平……” 林知晚说的还算好听,她心中所想的是,这一趟非得出点事,才算对得起这事发的荒唐!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林知晚是一语成谶。 下午,随着李丰他们同去的一个士兵,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带回了坏消息。 看到这个小兵脸 色煞白,飞奔进来腿都软了,沈良斥道:“发生什么事了,慌什么!” 被问了一嘴,小兵立刻哭道:“王爷,将军,李偏将和北燕人谈崩了!北燕人太嚣张了,我们的人都压着火气,正想离开,北燕人忽然叫嚣起来,说我们平白无故放冷箭,这就把我们前去的百人队伍围住了,他们都在顽强抵抗,是冯副将掩护属下逃出重围,回来报信求救!” 沈良猛然站起,脸色大变,看向江慕云:“王爷,当初真是错信了他们二人,属下就说,他们太年轻,这……闯下大祸了!” 一众士兵脸色跟着突变起来,顺着沈良的话,往下想象着不可挽回的后果。 假使江慕云听了沈良这个老臣的话,恐怕事情也不会办砸…… 一旦因此开战,别说百姓们了,连他们这些士兵的脑袋都得随时别在裤腰带上……这一切,全都怪江慕云那个错误的决策! 因为这个消息,尽管士兵们不敢说话,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恐慌的味道。 江慕云长眉轻轻往下压了压,淡淡扫过诸人,带着压迫的气势,沉声一喝。 “这种时候,难道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吗?难道不该好好想想,如何救出被 困的兄弟,而不是在这里争辩得面红耳赤,延误时机?” 就像是指桑骂槐一般,沈良脸上刻意伪装出来的慌乱瞬间消散,失去了颜色。 江慕云徐徐起身,一抬手,樊南便将佩刀递上,他轻笑着,似是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慌什么?虎啸营的存在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刻吗?否则,你们,本王,整日待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看江慕云沉着冷静,确实是将大家心中的慌张和不安的情绪压下不少,渐渐冷静下来。 林知晚望向江慕云,此时霞光万丈,浸染着苍茫的边塞大地,洒落在高高举起佩刀的江慕云身上,勾勒出他悍野无畏的轮廓,犹如庇佑天地的神主一般。 “本王亲自前去,将弟兄们好好的带回来!” 霎时间,让士兵们沸腾起来。 明明不把这当成一回事的江慕云,偏偏要以身犯险,亲自去营救他们,他大可以派沈良、派任何人去,堂堂一个王爷,不用这样的啊! 众人仿佛明白过来,江慕云不拿事儿当事儿,却把每一个人的性命都看得无比重要! 他们可都是最底层的士兵,用来垫底断后、被将领视若草芥的兵啊!而如今,却被江 慕云这样的大人物所看重,这让大家都意外和震惊。 江慕云的重视,似乎点燃了士兵们埋藏于体内的热血、忠义和不怕死不服输的牺牲精神,纷纷自荐,要随江慕云同去。 没想到的是,江慕云还没有开口召集人手,就有成百上千的士兵们主动报名。 沈良讶异的看着这些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此刻全都看向江慕云,眼里有光,就像是当年崇拜他一样。 江慕云不贪多,带上了赵明等二十七将,随后又挑选了不少,成了一支队伍,便准备前往营救。 事发突然,出发也十分匆忙,直到穿上铠甲之后,江慕云才有了一丝空闲,望向林知晚。 穿越许多人,林知晚看向江慕云的眼神,变得依恋不舍,变得胶着难分。 江慕云的眼神也柔和起来,可现在人太多,他们相对无言。 看到整装待发、跃跃欲试的士兵们,林知晚甚感欣慰,随即露出一丝笑容,让江慕云放心。 江慕云亦然,微微一笑,目光中的缱绻和宠爱不言而喻,坚定又自信的点了下头。 他不会有事的。 随即,他转身翻上马背,振臂高喝:“出发!” 一支临时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绝尘而去。 第482章 老兵先撤 林知晚目送他们远远离去,直到飞扬的尘土掩盖了他们的身影,她才低下头去,在心中祈祷着—— 平安。 “郡主也担心吗?” 身侧响起沈良的声音,林知晚缓缓抬头,瞧见他一脸忧虑与无奈,“王爷太自信太冒进了,万一他在前面有个好歹,属下该怎么向皇上和朝廷交代?若是王爷肯听属下一言,就不会酿成现在这种局面……” 听着沈良唉声叹气,再次勾起了剩余士兵们心中的惊慌和不安。 林知晚脸上的柔和倏然消失,面无表情的,针锋以对。 “将军也曾和王爷出生入死,王爷时时挂怀,认将军为兄弟,可现下出了事,将军不想想如何救下同胞兄弟的性命,反而要先追究责任吗?将军这样,是不是太让王爷和众将士寒心了……” 听闻此言,士兵们皆是神色一变,深深的望向沈良。 目光中那种忠诚似乎添了一丝动摇之色。 沈良滞住了,他从未想过,看起来没有棱角、温温柔柔的林知晚,竟然会说这样犀利的一番话,让他在众将面前的颜面何在? 沈良嘴角微微抽搐,苦笑着解释:“郡主,属下一番苦心,实在是郡主会错了意…… ” 林知晚睨了沈良一眼,端着姿态,轻轻一笑:“我误不误会不打紧,只要王爷和军中将士们没有误会,那就成了。沈将军还是打理好军营上下,等待王爷的消息吧。” 说罢,樊南便护送着林知晚回了房间,将沈良和一众士兵晾在冷风之中。 …… 当江慕云带人快马加鞭赶到时,李丰和冯滢的百人队伍被北燕士兵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打。 城楼之上有一根柱子,上面捆绑着一个身穿紫色兵服的男人,那是被扣押下来的那个士兵。 来到了人家的地盘,北燕人多势众,李丰他们已经感到吃力了。 草丛后面,江慕云低声一喝:“救下他们,尽量不要伤北燕士兵,不要恋战!上!” 说罢,江慕云带着一队人马,冲上前方,加入了战斗。 原本孤立无援的李丰和冯滢,心中满是绝望,正在拼死抵抗,突然看到一大批紫衣士兵突破重围,和他们并肩作战,心中瞬间燃起希望。 间隙时,冯滢不经意转头,瞧见那匹最骁勇的黑马之上,那人手持长枪,为身后的士兵开路,那般悍勇而高傲的姿态,不是江慕云又是谁? 李丰也瞧见了,他和冯 滢都是一样的心情,喜悦涌上心头,干劲更大了。 有江慕云在,局势很快扭转。 昔日令北燕士兵闻风丧胆的战神之名,也不是空穴来风的。 只是这一次,江慕云只为救人,便以一杆长枪,震退了许许多多北燕士兵,让赵明等人冲上前去,救下那些重伤了的南越士兵。 他以一夫当关的气势,便震慑了北燕士兵,大挫他们的锐气。 被围困的士兵,正在李丰、赵明的组织之下,有条不紊的撤退着。 可一切没有那么顺利,在撤退的途中,那些长在边塞上干枯的草丛,忽然起火了! 火苗就在顷刻间朝天喷去,蹿得老来高,一度挡住了南越士兵的去路。 冯滢猛地抬头看去,塔楼之上,那些北燕士兵脸上浮现得逞的笑。 “是他们干的!”冯滢恨声说着,手上劲道更大了几分,挑开北燕几条拦路狗。 身受重伤的南越士兵,看到江慕云他们过来,便燃起了希望,现在又陷入焦虑之中。 大火熊熊燃烧,北燕士兵不再增援,就留下那些绊住了他们的脚步。 若是耽搁太久,恐怕是解决了这些北燕人,也会被大火烧死…… 两难之下,众人都看向了 江慕云,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愁。 李丰带队的百人队伍,还有江慕云带来的增援队伍,是新兵老兵各参半的。 江慕云和李丰现在是绝对的头领,在生死面前,难道他们会放弃自己的人,而去营救一直在和他们作对的老兵吗? 应该不会吧…… 老兵们愈发绝望,甚至赤红了眼睛,暗生悔意。 若是当初,别做的太过就好了。 火光簇簇,映在江慕云的脸上,他那一双黑眸晦明晦暗,依旧沉着下令。 “众将听令,冯滢带着老兵先撤,新兵保护他们,李丰、赵明带领手下二十八将断后!” 号令一出,令众人无比震惊,尤其是老兵了。 怎么会,怎么会先保他们? 新兵暗暗咬牙,似有不甘,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无条件相信江慕云,声音洪亮应答着:“属下遵命!” 冯滢的一颗心,也久久处于震惊之中。 抬眼一看,大火迅速的蔓延着,已经没有时间再扯那些了。 冯滢那双秀眉轻轻下压,从打斗中抽身而退,带领着老兵队伍:“走!” 军令最大,众人听从江慕云的命令,开始行动。 李丰带着新兵顽强抵抗,和北燕人缠打在一起,为 冯滢带队的老兵伤兵打开一条畅通道路。 老兵们能撤离的时候,还回头望了一眼,不禁眼窝发热。 见局面稳住了,江慕云抬头望去,城楼之上那个伤痕累累的士兵。 江慕云微微勾唇,笑容没有什么温度,而眼中波光闪烁,仿若雄鹰那般无畏、不羁。 他轻拍马背,一跃而起,飞向城楼之上。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城楼之上的北燕人也看不清楚下面的动向,只见有什么在眨眼之间冲出黑烟,一飞冲天…… 北燕人心头一惊,四处张望,这才瞧见,江慕云已经来到了那个紫服士兵身旁,一袭金线云纹的黑披风,在风中猎猎飞舞,如同随时振翅欲飞、遨游天际的雄鹰。 北燕这个游牧民族,他们悍勇无畏,也心思单纯。 把这个和他们抢兔子的士兵绑在这里,只是想跟南越耀武扬威,臊一臊虎啸营的脸面,张狂一下,根本没想过还会有人来救这种小角色,也就没有派人看守。 却是没想到,竟然还惊动了高手来救。 江慕云拔出佩刀,朝木桩上一砍,绳索都断裂开,那个士兵身体一软,便要往下倒去。 他顺势接住,往背上一扔,便准备离开。 第483章 先救老兵 一转身,便瞧见对面城楼之上,有一排北燕士兵已经做好了搭弓射箭的准备。 那士兵还睁着眼,气息微弱:“王爷,您怎么会来救我……” 江慕云略略一扫对面,勾唇轻笑,“都是小喽啰,若是救不了你,本王会丢了颜面的……” 话音降落,对面十箭齐发,齐齐朝着江慕云射来。 江慕云一手护着后背上的士兵,另一手挥舞着长刀,轻巧地将那些长箭挥挡开来,随即一跃跳下城楼,飞向那浓烟之中。 城楼之上的北燕人叽里咕噜骂了一通,箭矢像是无穷尽的朝着江慕云而来,落入了滚滚浓烟之中。 江慕云不知是怎样的好眼力,落入浓烟之中,就直接找到了他的黑马。 稍稍看了看情势,老兵已经完全撤离,新兵也在撤退,李丰和赵明断后…… 江慕云勾唇一笑,“好小子,没给本王丢脸!” 大部队全部撤离,江慕云可是满意得很呐! 江慕云微一回头,问了一声:“你叫什么?” 身后那士兵气息微弱,在江慕云耳边道。 “属下,涂业……” 还活着,没白救……江慕云确认了这人还有气儿之后,轻声嘱咐:“坚持住,咱们回! ” 最后一匹黑马如同闪电一般,冲出了那黑烟之中。 一骑绝尘,气得城楼上的北燕人直骂娘! 他们想借机臊一臊南越虎啸营的面子,扣押了南越士兵,说出去也不占理。 于是,他们只扣了一个小士兵。 没曾想,怎么会惊动南越这么多人来营救,还出了一个高手? 北燕那个舒和将军,望着江慕云远去的背影,气得摩拳擦掌,“快去查那人是谁!” 虎啸营中,军医处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待那些伤兵一回来,就赶紧救治。 见士兵们相互搀扶着回来,林知晚赶紧安排人,有条不紊道:“把重伤的抬回去,轻伤慢慢往回走。” 把大批的伤兵送回军医处,林知晚就带人开始了诊治。 这时候,江慕云和李丰他们已经安全撤回来了。 林知晚正忙着,听到了江慕云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一颗心也就放下来了。 正打算继续手上的工作,江慕云轻道:“还有这个。” 江慕云把他背着的那个士兵涂业,交给了医护人员。 两个药童扶着涂业躺了下来,便有些焦急的望向另一边,他们正在包扎的一个伤兵,那是赵明。 药童们很是为 难,因为他们给赵明包扎伤口已经弄到一半了。 可是,这个涂业是江慕云亲自送来的人。 一众士兵都看向他们,看林知晚要如何处置。 正在这个时候,疼得满头是汗的赵明看明白这个情况,这便喊道:“你们先去给他治!我还能挺一会儿,没事!” 说着,赵明还咧嘴一笑,可是因为失血而面色苍白。 躺着的涂业,昨天被绑在柱子上饱受屈辱,还被北燕人拿鞭子抽打,身上是伤痕累累,也只是留了一口气在,怔怔然的看向赵明。 这里做主的不是赵明,药童们向林知晚投去求救的目光。 林知晚只是扫了一眼,淡声道:“就听赵大哥的,先救这位小将。” 说罢,林知晚就低下头,专心的给手下这个伤兵处理伤口。 林知晚专心致志的投入自己的工作中,却没有注意到整间屋子里众老兵的眼睛,他们饱含热泪,满是羞愧,沉默着低下了头。 整整一个晚上,林知晚带着医护人员忙到了快要天亮,才从军医处出来。 打开房门时,林知晚才感觉自己的心口都在发闷,一整夜都紧绷着神经,突然接触到浅色天光都觉得刺眼。 她已经浑身 疲惫了,一出了军医处的门,却是脚步匆匆地往房间赶去。 进了房门,她慌张的四处搜索着,瞧见了床边那道刚坐起来的身影,便踉踉跄跄的跑过去。 “你没事吧……” 瞧见江慕云安然坐在这里,还挂着惯有的笑容,林知晚松了一口气,却仍然忍不住的发问。 江慕云让开了一点地方,轻轻拍了拍床沿,“坐。” 林知晚坐下来,眼睛却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江慕云。 江慕云轻轻抚上她的脸庞,瞧见了她眼中的担忧,和眼下的乌青,心疼得将她搂入怀中。 “晚晚,辛苦了。” 焦急的等了一个下午,又神经紧绷的忙了一夜,浑身疲惫不堪,原本没什么的,可是听到了江慕云的声音,林知晚的眼圈红了起来,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声音带了几分委屈。 “我不辛苦,我就是担心你……”她微微哽咽了一下,“从你踏出军营的那一刻就开始担心了,可是你回来了,我也没有功夫跟你说上一句,对不起,对不起……” 江慕云轻拍着她的后背,心疼的笑道:“对不起我什么呢?你是我的妻,你救了这些伤兵,他们也会领我的情,是我该谢谢你啊 !” 江慕云越是哄,把林知晚的委屈劲勾出来了,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让他哭笑不得。 两人吃过早饭,相拥而睡。 一缕光线从窗缝钻进来,明晃晃地打在林知晚的脸上。 即便疲累,这缕光线总是在提醒她这是白天,这样睡过去,会昼夜颠倒的。 林知晚侧了下身子,抬头看向江慕云。 “你睡着了?”她轻声问。 “没有。”江慕云睁眼,捏着她的脸蛋发笑:“我是在陪你睡啊,笨蛋!” 林知晚噘了噘嘴,一副娇憨可人的模样,并不领情。 她神色认真:“事情已经解决了?” 江慕云挑眉:“当然没有。” “那……” “他们正在门外,等我起床之后再解决。” “……门外?” 林知晚被这一句话震惊了,半响,脸颊慢慢发红起来,一脸窘色:“你就让他们在外面等?那……那快去啊!” 江慕云好笑的看着她,还想逗一逗:“娘子没睡醒,我得陪娘子睡啊……” “我已经睡醒了!”林知晚像兔子似的跳下床,赶紧梳洗打扮。 江慕云侧过身,单手支着头,望着他家小妞忙忙碌碌又充满活力的身影,轻轻的笑着。 这样真好啊! 第484章 牺牲无辜的少数 江慕云果然没有骗她,当他们走出房间时,沈良带着一大批人恭候已久,让她感觉脸好一阵发烫。 虎啸营能说得上话的将领都聚集在一起,特殊一点的是,这次江慕云还带上了林知晚。 “荣安郡主是父皇亲封的一品女医,负责军医处,因此她有资格参与。” 江慕云是这样解释的,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是着急眼下这件事。 “王爷,将军,南越和北燕之间,原本是两个士兵的误会,现在愈演愈烈,如果让北燕那边知道王爷也出手了,这事态恐怕……” 正如江慕云所言,当初沈良想去求和,这实在是把一个小小的矛盾放大看,而他亲自前去救人,却又是事出紧急,情况不同了。 有人开了头,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口子,如洪水一般的言论源源不绝。 对此,江慕云的面色很是平静,甚至透着一丝漫不经心,仿佛他冒死营救也是一件芝麻大点的小事。 这些人磨破了嘴皮,都不能对江慕云有一丁点影响。 沈良沉沉的扫了他们一眼,众人偃旗息鼓,慢慢平静下来。 安静了之后,沈良这才面朝江慕云,稍稍拱手,“王爷, 事情总得有个处理的法子,总不能让北燕那边先动手,否则咱们就太被动了!” 沈良说完话,江慕云才浅浅掀起眼皮,很给面子的看向他:“以你所见,该怎么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松了一口气。 还当这个王爷无法无天,幸好沈将军还能劝着点,再怎么样也要顾念旧情的。 沈良斟酌了片刻,这才想了个主意。 “此事,就是因为那个误抓了兔子的士兵而起的,大事化了,要不然,就把那个士兵送到北燕处,任由他们处置,也算是给此事一个了结,这样两国的和平才能继续保持……” 沈良在说的时候,林知晚感觉十分震惊,而她看到其他将士,纷纷点头,认为沈良的建议很正确的样子。 细细想来,也是北燕士兵抢了这个士兵射下的兔子,才引发的纷争。 后来这个士兵被北燕扣下来,北燕人又叫嚣…… 怎么想,这都是北燕无礼在先,可无论如何,这个南越士兵是最无辜的! 他才是被两国矛盾给连累了的人,凭什么要他来牺牲,成全两国的和平? 就因为能保住大多数,所以要牺牲这个无辜的少数吗? 林知晚觉得匪夷所思,看向江慕云,等着他的回应。 江慕云轻轻扯了下唇角,自沈良再一一扫过那些将领赞许的脸,轻声道。 “可笑!” 沈良脸色微变,脸面有点挂不住。 众人讶然,纷纷躁动起来,这个江慕云是想干什么呀! 江慕云用陌生的目光望着沈良,冷笑道:“沈将军,沈良……是不是做了将军之后,就忘了那些入扶持你一路走上来的兄弟们了?” 沈良的余光瞥见周围一圈守卫着的士兵,还有敞开的门外,站着的那许许多多的兵将,他声音哑然:“王爷,属下怎么敢……” “你不敢?” 江慕云反问一声,沉下眼眸,压低嗓音,透着迫人的压势。 “牺牲一个保住大家,听起来是个划算的买卖,可你们想想,那个士兵有错吗?我们南越就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兄弟们为我们卖命,我们却在紧急关头,把无辜的兄弟推出去做挡箭牌,只为了求一时太平?” 江慕云说着,一众将领都慢慢低下脑袋,而士兵们不自觉地朝这里看来,眼眶发热,心中澎湃感慨。 此时,林知晚面色淡然,亲自烹茶,给江慕云倒了 一杯。 她的夫君,总是知道她的心意,这样她就放心了。 茶水的温度正好,江慕云一口饮下,这才继续说话。 “南越上下的百姓每年纳那么多的税,就是在供着边关的将士,父皇也对在座各位不薄,高官厚禄,加官进爵……难道他们图的,就是在危难关头,把无辜的自己人推出去,丢掉南越的脸面?这次事小,日后或许会有事大的,再去推谁出去呢?难不成,是本王吗?” 一番言辞,说的众人是胆战心惊,纷纷跪下来,高呼“末将不敢”。 “起来吧。” 江慕云淡淡扫量着他们,心平气和道:“大家的担忧也不是全无道理,事情确实是需要一个解决之策,只不过,用不着以这样的丧权辱国的方式罢了。” 沈良身子躬得低,十分谦卑:“王爷所言甚是,请问王爷,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平息此事……” 林知晚瞥了眼沈良,心中畅快许多。 这样的态度就对了,想成王称霸,也不看看是在谁的面前! 江慕云早就想到了一个折中的主意。 “本王亲自书信一封,说明此事原委,再准备一份厚礼,一并送去北燕皇帝那里。” 这时候江慕云来出面,显得南越对两国关系的重视。 而且,江慕云早就打算好了,信的内容就是把此事阐述一遍,认错态度要诚恳,送上厚礼就代表他还想继续两国的和平邦交。 这样张弛有度,若是那北燕皇帝是个明白人,事情也就平息下来了。 如果不是,即便开战,江慕云也没什么好怕的。 听了江慕云的主意,一众将领的心中这才豁然开朗。 也是因为,江慕云的书信言辞恳切,北燕皇帝亲自下令,不再追究,还给江慕云送来许多回礼。 事情,也就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然而,虎啸营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一些显而易见的变化:老兵开始对新兵友好起来了! 譬如,老兵不再欺负新兵,不再往新兵的被褥上浇水,不再往他们的饭菜里放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有在训练场上蓄意伤害新兵…… 更神奇的是,老兵也开始配合李丰的工作,虽然,还是有些人因为李丰年龄小升得快而不服,却也都克制下来,听候李丰的差遣。 这些变化,江慕云和林知晚都看在眼里,十分高兴。 就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注意到了一个人。 第485章 业哥来摆平 因为上次救援的事,老兵们对江慕云和新兵感激至极,也心悦诚服,只是,这也是大多数。 还有一小部分,没有参与上次的行动,也没有完全相信那些亲眼见证过的老兵,仍然不服管教,三天两头的闹些事儿。 这天,有几个老兵推推搡搡,差点都要动手打李丰了。 好在是李丰忍耐力强,没有被他们激怒,否则真的打起来,又要混乱得不可收拾了。 可这时候,途经的冯滢就忍不了了。 经历了那天之事后,冯滢心里对江慕云和李丰及新兵都有愧。 老兵们的行事那么混账,江慕云和新兵们还前仇不记,共同应敌,关键时刻还保护了老兵们。 冯滢本以为,大家共同作战之后,会团结一心,没想到还有这样忘恩负义的。 于是,路见不平,冯滢就忍不住冲上去抱不平了! 还没等她冲上去,就见一道身影如风一般从她身侧闪过,比她先一步冲上前去,照着那个闹事最凶的,狠狠打了一拳。 场子立刻安静下来。 那几个带头闹事的,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 “业哥,你疯了!” 眼前此人,瘦瘦高高,看起来也只比李丰大一点 ,两个胳膊显得格外有力,他脸上仍有未愈的疤痕,眸光微微闪动,沉声开口。 “我没有疯,所以现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们,如果以后谁再敢对李偏将不敬,不服从王爷的命令,就别怪我出手无情!” 跟这帮人混到现在,他最是知道该如何治他们。 “业哥!” 那几个人不可控制的叫了一声,想了半天,这才愤愤不甘地朝李丰抱拳半跪,“属下知错!” 他们几人没什么大错,只是找事罢了。 但是,如果就这样放了他们,岂不是有当众徇私的嫌疑? 李丰沉下脸:“军棍十下,再犯重罚!” 事情解决的干脆利索,那帮人的气焰都被这位业哥给压下去了。 冯滢还把这事告诉了江慕云和林知晚,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涂业。” 江慕云喝了一口茶,优哉游哉道。 茶水冒着热腾腾的白雾,云雾缭绕之间,冯滢望向江慕云,觉得不可思议:“王爷,你怎么知道?” 江慕云笑了一声,像是看白痴似的:“本王救了他啊,而且你刚才不还说,他叫业哥……” 叫出口之后,江慕云还露出一丝嫌恶的表情。 他怎么会叫一个无名小卒为哥呢! 冯滢狂点头,“对,就是涂业。” “你对他很熟悉?”林知晚笑问。 说起涂业,冯滢也知道不少,便打开了话匣子。 “百步之外,涂业射中了兔子,来不及赶过去抓,这才被一个北燕小兵捡了空子,引发一场纷争,但是你们千万别小看了他,他在虎啸营中,可是有着箭无虚发的神箭手之名呢!” 冯滢笑了几声,摇摇头,“这个涂业,拳脚功夫不如人,就凭着这射箭的本事才做了那帮人的老大!没点本事,那帮不省事的怎么会听他的?” 林知晚哦了一声,笑着望向江慕云:“连这帮人的老大都对你俯首称臣,看来王爷威震八方,厉害厉害啊!” 江慕云那勾人的眼神朝林知晚一扫,食指勾起她的下巴:“那,镇得住你吗?” 冯滢瞪大了钛合金狗眼,古怪的看着他们,好半天才气得哇哇叫。 “喂!还有没有人性了!” 经历了这一场,再加上涂业这个本土地主的镇压,虎啸营中信服江慕云的人越来越多。 大家练起兵来,甚至比之从前更有气势、更有动力,整体呈现出一派朝气蓬勃、无人 可挡的状态。 此消彼长,这样一来,在暗中挑事的汪起汪校尉就被人排斥了。 汪起发现,他说话没人听了! 往日可以用武力解决,可现在,不听他话的人占了大多数,身边也只有个别忠实追随的,他还怎么杀鸡儆猴啊? 自打进了虎啸营,汪起何时这样灰头土脸过? 一时气不过,就漏夜前去找了沈良。 “你怎么贸然来了?糊涂!” 看到汪起过来,沈良痛斥了他一顿。 现在的形势对他不利,万一再让江慕云的人瞧见他和汪起密切往来,这样对他更不好了! 可汪起是个莽夫,从前沈良能利用他的莽撞,可现在却只能添乱了。 汪起皱眉,很气:“将军,您怎么变得畏首畏尾的?不就是一个外来的和尚吗?即便是王爷又能如何?又不受皇上重视……将军,如果您也憋屈,早点动手,没准咱们还有一条活路……” “闭嘴!蠢货!” 沈良低声斥责着汪起,气得要命。 他的情况已经够坏的了,没有得到江慕云的信任,还把一盘好好的棋局打乱了,而汪起帮不上忙,还出了这么馊的一个馊主意! 江慕云再不济,那也是皇子! 沈良扪心自问,他没有这个胆子敢谋杀皇嗣! 看汪起气哼哼的,沈良只好先稳住他:“让我再想想,你先回去等消息。” 汪起走了,沈良跌坐在太师椅中,垮下身体,陷入矛盾的沉思之中。 他已经头疼很久了。 他所做的一切,明明就是想让江慕云栽个大跟头,在这虎啸营中混不下去…… 可是,事情怎么完全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呢? 军中上下,一天一天的,肉眼可见的都在信服着、归顺着江慕云,新兵老兵打成一片,一派和谐…… 沈良眼睛赤红,双手握紧了拳头,在无声的沉默中消解着自己的愤怒。 这个虎啸营是他一手带起来的,怎么能让江慕云这样轻易地夺走呢? 不可以,不可以! 在愤怒的同时,沈良心中也升起一阵无力之感:他似乎黔驴技穷了! 哐哐哐! 敲门声响起,是他亲信的声音。 “进来。”沈良坐直了身子,调整了状态,恢复平常那般温和的表情。 亲信匆匆跑进来,警惕的关起门来,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双手奉上,低声说道:“盛京来的信件。” 沈良眉头一敛,“谁来的。” “是槿王妃的密信。” 第486章 见义勇为 沈良将信件拆开,眉头越发皱紧,气得手都在发颤。 信纸上,娟秀的字迹在字里行间之中,都在痛斥沈良的无能,过了这么长时间,竟然放任江慕云越做越大! 言辞间,也能看出写信的人当时的怒不可遏,就把这股怒气发泄在这封信上,把沈良说的像是个废物! 身为下属,沈良羞恼归羞恼,却也习以为常,认真地读了信,看明白槿王妃花望舒想让他做什么。 花望舒的意思是:一时对付不了江慕云,那就先把林知晚铲除了也好! 沈良捏着信件,脑海中闪过一瞬的狐疑,为什么这次是花望舒亲笔写信,而不是江槿云。 转念一想,沈良也曾听说过这位槿王妃在出阁前和林知晚、江慕云之间的恩怨,便也不奇怪了。 这个疑惑很快就打消了,在一定意义上而言,花望舒和江槿云是一样的,听他们的话,为他们办事。 话说回来,花望舒的说法也给了沈良一个很大的启发。 他奈何不了江慕云,那么从林知晚下手也可以啊!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这位荣安郡主似乎对江慕云很重要,至少是沈良所听所见之中,江慕云从未这样重视一个女人。 而且,槿王殿 下派了那么多人追杀他们,最后只有他们二人相伴而来,这不就代表了,哪怕是死,江慕云都不愿放开林知晚吗? 既然林知晚很重要,那么毁掉她,不就等于毁掉江慕云了吗…… 沈良沉下眼眸,往日透着柔和的眼睛,此刻却十分阴毒,阴恻恻的笑了一下。 “将军,接下来该怎么做?”亲信问着。 沈良点燃了一支蜡烛,将那封信连带着信封都烧得一干二净,火焰将他的眼睛映得明亮。 “王爷问起,就说我告假两日,要回去接夫人和孩子过来……” 北燕那边再没有动静,就连虎啸营也一片太平,每天只能听到士兵们铿锵有力的练兵声,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近日也出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无论江慕云提出什么决策,沈良都处处听从,再没有反对过。 对此,林知晚还乐道:“难不成,这位沈将军是真的没动静了?” 江慕云轻嗤一声,黑漆漆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化为一片冷漠。 “只有死人,才会彻底没动静。” 不能怪他无情,只是兜兜转转十载已过,再次故地重游,故人心已变…… …… 春光正好,边塞的小镇暖洋洋的,街上 的行人穿着轻薄的花衣裳,一派热闹非凡。 看到这样好的天气,林知晚也按耐不住,穿上了江慕云特地找人为她裁制的新衣,带着两个军医处的人一同上街了,准备采买一些药材。 他们轻车熟路,买好了药材,就在街上随意逛了逛。 街上有南越的瓷器、檀木梳、各式的首饰,还有北燕的皮草、狼牙饰品、以及鲜嫩的牛羊肉,商贩们走街串巷,高声叫卖着,行人们走走停停,看到了中意的东西,就要讨价还价…… 置身于其中,林知晚也觉得喜气洋洋,这比繁华的盛京城差不在哪里去。 如果这里不是两国交界,怕是很容易发展成为一个热闹繁华的城镇,只可惜,时不时地开战,眼前的繁华热闹也只是昙花一现。 林知晚走走看看,忽然被一阵刺耳的打骂声和哭声所吸引,寻找着这声音的来源。 身后跟随着的那个人轻轻拍了拍林知晚的手臂,指着屋檐下,轻声道:“郡主,是在那里,有人在卖女儿!” 顺着那方向望去,闹市的角落处,有一个穿着破烂的粗糙老汉,身边是一个年约十三四的小姑娘,头上插着一根草。 林知晚望过去的时候,那老汉抡起 一巴掌就把那小姑娘呼倒在地,破口大骂着:“老子给你吃,给你穿,你还卖不上一个好价钱!老子问你,刚才那个张爷要买你,你嘴里浑说些什么?你一个下贱胚子,还敢嫌人家老,怎么,你还想嫁给皇帝老子不成?老子打死你这个赔钱货……” 听到老汉那不干不净的话,林知晚也明白了几分,紧紧皱下眉头,很是厌恶这种卖儿卖女、没有人性的人。 “住手!” 温柔的声音严厉制止着,老汉抬头也愣住了,这么美的娇小姐…… 林知晚眼中满是嫌恶,冷声斥责:“卖儿卖女,当众殴打人,造成恶劣影响,口出狂言侮辱皇上……随便一条罪名,都足够你在大牢里蹲到老死!” 虽然是个不起眼的角落,可因为林知晚这个俏美人的阻止,也吸引了不少路人旁观,众人都在对他们指指点点。 见大家都在鄙视地看自己,老汉脸色一变,指着林知晚的鼻尖骂。 “我是她老子,愿意怎么打怎么打,轮得到你这个小蹄子多管闲事!” 说着,老汉还踹了那小姑娘一脚,以此对林知晚耀武扬威。 “你继续打,打死她最好,我已经报官了,等会官差过来看到尸体, 判你个死刑,倒也省事。”林知晚声音冷淡,丝毫不惧。 刚才,林知晚已经派出一个人去最近的地点叫巡街的官兵,这才冲上来的。 说话间,还把那个小姑娘扶了起来:“没事吧。” 随后,林知晚将那小姑娘交给随行的另一个人手中,她挡在他们面前。 那个老汉的脸唰得红了起来,额头上沁出了汗水,紧张得不行。 他只是随便打一打,不想招来官府啊! 众人一听,纷纷鼓掌叫好起来。 众人的起哄,让老汉羞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看着眼前身量不高、气势却高八尺的小丫头,还把自己给镇住了,老汉就气不打一处来,愤怒让他昏了头,抡起巴掌就叫嚣着。 “你个贱蹄子还敢叫官兵?好啊,老子把你也放倒在这儿,再让官兵来抓我,老子才不算亏啊!” 林知晚骇然,连忙往后退去,正从腰间摸索着银针毒药,可是胳膊已经被那老汉抓住了。 然而,周遭人瞧见老汉发疯发狂了,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根本没有人敢上前来搭救林知晚这个见义勇为的弱女子…… 男女之间力量悬殊,林知晚根本挣脱不了,眼看着老汉那粗糙的手掌就要打在自己身上。 第487章 收了个丫鬟 砰! 老汉受了重重一击,往后飞出了好远,撞到柱子上才停下来。 “买卖儿女,泯灭人性,还敢在这里叫嚣!” 一把清丽又泼辣的嗓音响起,镇住了全场。 林知晚抬眼望去,眼前是一个身材玲珑有致的年轻妇人,她双手掐腰,柳眉往下一压,倒是很有气场。 那老汉磕掉了两颗牙,满嘴是血,心里有气,身上的疼痛却让他闭上了嘴巴,不住地哼哼着。 教训完这个老汉,那妇人这才走向林知晚,关切道:“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林知晚摇摇头,真诚道:“多谢夫人出手相助。” 妇人摇摇头,爽快一笑:“小事一桩!” “夫人!夫人!” 正在此时,几个丫鬟仆人这才气喘吁吁地跑来,叫这位年轻妇人。 丫鬟平稳了气息,这才道:“夫人,咱们该走了。” 年轻妇人这才看向林知晚,点头笑了一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就随着那群丫鬟仆人离开了。 直到妇人离开了,路人们还津津乐道,这可真是一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女侠啊! 林知晚也不再耽搁时间,转过身去,帮那个小姑娘把发丝捋到耳后,发现也是个长相清丽的小女孩,轻声问道:“小妹妹,你还 愿意跟着你爹吗?” 小姑娘看了老汉一眼,眼中闪烁着惊恐的神色,噙着眼泪摇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不愿意……姐姐,他不是我爹,我是被他捡来,养大了要卖钱的……” 看着这样幼小的孩子,可以想见她从前受过的苦楚,如果把她继续留在这个老汉身边,要么卖个好价钱,要么……兴许就是被这老汉糟践了! 想到这里,林知晚心中一紧,很是心疼这个小姑娘。 林知晚将她搂在怀中,“不要怕,我不会丢了你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收住了眼泪,林知晚便走向那个老汉,面无表情道。 “你不是卖女儿吗?我买。” 眼前的林知晚可不是刚才那个会拳脚功夫的妇人,老汉又横了起来,捂着脸道:“你想买就买?你出得起……” 林知晚直接扔了一锭银子给这老汉,老汉眼睛都直了。 随后,林知晚便带着那个小姑娘离开了。 大家看完一场好戏,也就散了。 见人群散了,跟随林知晚出来的那个人也回来了。 “报官了吗?”林知晚问。 那人疑道:“郡主……您不是给他银子了?” 林知晚睨了他一眼:“我给他银子,是为了摆脱他的纠缠,但是 他应该受到律法的制裁。” 那人懵懵懂懂点了头,便听林知晚道:“现在就去报官吧,否则让王爷知道了,那个老汉连今晚都活不过去。” 身后两个跟班,在风中凌乱了。 这么说来,她还是个菩萨心肠? 不过,官府抓了这老汉,关一阵子也就放了,总是比江慕云那逮到就杀了要仁慈得多。 可是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林知晚说了,向官府报上她的名字,让这老汉且关上个十年八年,等到老了,走不动道,龇不了牙,再放出去…… 嗯,这个惩处也算是仁慈了。 往虎啸营走的一路上,小姑娘都安安静静坐在林知晚身边,林知晚要喝茶还是吃零嘴,她都福至心灵一般,提前拿过来。 “你以前做什么的?”林知晚问。 小姑娘很有礼貌:“从前,我就被老爹送到镇上的大户人家做使唤丫头。” 怪不得这些活儿这样熟练。 林知晚看着她,比采蝶还小呢。 遇见就是缘分,反正她现在也缺一个贴身丫鬟。 林知晚微微一笑:“你叫什么?” 小姑娘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摇摇头:“从小,老爹就叫我丫头。” “丫头……” 林知晚想了想,恰好春风一吹,吹开了车帘,一 片翠绿的树叶飘了进来。 她笑:“从今以后,你就叫叶子吧,以后,就放心地跟着我。” 小丫头的眼眶中,涌出感激的泪水,“叶子谢谢小姐的大恩大德!” 林知晚笑意加深。 要么说,这叶子是个懂事的,转眼间就明白了她们之间的主仆身份,一点也不套近乎。 笨一点不要紧,知道分寸才是丫鬟的本分。 一回到虎啸营,就碰到了冯滢。 冯滢看了叶子一眼,问林知晚:“你的丫鬟?” 林知晚笑道:“滢姐,她叫叶子。” “哦。” 冯滢从小就没有丫鬟,看到林知晚又收了个丫鬟,想来也是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还是需要人伺候,便也没有多问。 一路往里走,冯滢还说着:“有一件正事。” “什么?” “沈将军请咱们吃饭,就在晚上。” 林知晚笑看她:“过什么节?” “什么啊……”冯滢摆摆手,随后,眼睛亮亮的,“是沈夫人和她一双儿女来了!” 林知晚顿住脚步,“沈将军的妻儿?” 冯滢点点头,一路走还念叨着:“你对沈将军有什么意见,这个我不管,可沈夫人真的是个好人呐……” 林知晚摇头笑笑,不置可否。 好人吗?谁知道呢 。 回去之后,林知晚将叶子安顿好之后,就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 这时候,江慕云也回来了,躺在床上不起来。 林知晚正在梳头发,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沈将军晚上大摆宴席,你不换身衣裳?” 江慕云侧着身子,挑眉看她:“那我岂不是太给他面子了?” “对了。”林知晚梳好头发,便来到床前坐下,“我听冯滢说,沈良的夫人来了,是吗?” “我怎么会认识。”江慕云换了个姿势,便于他勾住林知晚的一缕发丝,慢慢把玩着,“当年我离开虎啸营的时候,他还是个光棍汉。” 林知晚犹自发笑着:“沈良不是臣服于你了吗?怎么突然把他的夫人弄过来了,这是又想干什么?” 她正在联想着,却没有注意到,江慕云的手已经离开了她的头发丝,上下游走着。 “他这是拉了个外援啊,这样想来,他的夫人有两把刷子?喂,你在干嘛……” 感觉到胸前一凉,林知晚低头一看,衣裳全被江慕云扯下来了,她低呼一声:“江慕云,你个流氓……” 原来没听她说话啊! 江慕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吻了上去,含糊道:“对自己的娘子耍流氓,这叫爱之深……” 第488章 沈夫人尤慧 这场酒席摆得丰盛,若是按照沈良的年俸来说,大概花了他半年的俸禄吧。 席上以江慕云、林知晚为首,下面坐着冯滢、李丰等一众将领,也有十几个人。 江慕云座下还空了两个位置,那是给请客的主人沈良留下的。 酒菜都已经上齐,众人都疑惑的望向门口,看沈良怎么还不出来。 不消片刻,沈良牵着一个妇人,两人各拉着一儿一女,一家四口齐齐走进来。 沈良满面春风,携妻儿向江慕云行大礼,并且介绍着。 “王爷,郡主,这是属下的夫人,名为尤慧。” 沈良的夫人尤慧,低着头,十分有礼貌,声音也很柔,“尤慧见过王爷,郡主。” 江慕云笑着点点头,沈良又介绍身边两个孩子:“沈清,沈悦,快向王爷和郡主请安。” 两个小孩也就五六岁,脆生生的叫道:“沈清、沈悦给王爷和郡主请安……” 那个叫沈悦的小女孩,没有跪稳,东倒西歪的,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快快请起!”江慕云发话了。 坐在一旁的冯滢几步上前,将沈悦扶起来。 “多谢……” 尤慧抬头看了一眼,立刻露出喜悦之色,低声唤道:“冯滢……” 冯滢也是喜不自胜,点点头,低声道:“慧姐,快坐。” 看起来,她们关系很密切。 对此,军营中的老将们也都习以为常,都挂着浅浅的笑容。 尤慧往席间走去,无意间抬头,这才瞧清楚了主座之上的王爷和郡主,目光停留在林知晚身上,愣了一下,情不自禁的指着她,喜道:“这位姑娘,你不就是……” “慧娘!这位是荣安郡主!你太无礼了!”沈良低声斥责着,赶紧抓住尤慧的手放下来。 “不是……”尤慧急于解释,看到这个情形却也不好再开口。 林知晚缓缓露出笑容,从座位中走出来,笑着握住了尤慧的手,亲切道:“下午承蒙沈夫人在市集搭救,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夫人,没想到我们有缘,又见面了!” 看到林知晚没有一点架子,尤慧刚升起来的焦急之色又熄灭下去,露出欣喜的笑容,点点头,仍然被礼节拘束着,说了些客套话。 “郡主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民妇该做的……” 眼前这个尤慧,有礼有节,完全不似下午那个潇洒女侠,看起来,像是被这王爷和郡主的名号给压住了,放不开。 江慕云斟了一杯酒,就 在唇边,轻笑问道:“晚晚,你认识沈夫人?” 见冯滢和众人都有疑惑之色,林知晚笑笑,便将下午的事说了,还笑道:“出身将门,连夫人都是义薄云天的女巾帼,我们虎啸营也一定会成为南越的一支铁血队伍,所向披靡!” 听了林知晚这几句话,沈良感觉面子上有光,在座都是虎啸营的将领,他们愈发觉得,这样的军营是在他们的领导之下才变得铁血无敌,因此大家都露出与有荣焉的骄傲神情。 这时候,沈良笑着举杯,先敬江慕云,再敬在场众位,“借着郡主的金玉良言,也为了虎啸营的未来,沈良敬王爷一杯,谢王爷这个掌舵者,再敬各位一杯,谢兄弟们的信任!” 沈良将话说的圆圆满满,众人都开心,纷纷举杯痛饮。 接下来,就是转着圈的敬酒。 林知晚表达完自己的意思,便跟江慕云柔声道:“王爷,我和沈夫人、冯副将是女流之辈,有时也听不懂众位的豪情壮志,在这军营之中,我们也难得见到投缘的姐妹,不如我们带着两个孩子先去一边。” 因为林知晚注意到了,尤慧一直在笑眯眯的看她,似乎想说点什么话似的。 而且 冯滢跟尤慧也总是用眼神交流着,似乎是着急聊几句,却也不敢聊。 沈良轻声一笑:“没想到,此前慧娘已经见过郡主了,当真是一种缘分。” “既然有缘,那就多聊聊吧,也好做个伴。”江慕云笑看着林知晚,眼中满是缱绻之色。 听了这话,冯滢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着急想从座位上跳出来似的。 隔着一道帘子的里间,江慕云又派人摆了一桌,让林知晚三人去聊天说笑。 “慧姐,你和知晚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冯滢感觉很是惊喜,说完了又觉得不对,“这个词儿用的好像不太恰当……哎哎,不管了不管了!” 尤慧和林知晚都笑她。 “有日子没见,冯滢还是这个孩子性格!”尤慧大咧咧的笑着,又像是在市集上一样爽朗。 尤慧转向林知晚,稍微收敛了点,犹豫了片刻,叫道:“郡主……真没想到,您竟然就是我夫君口中的神医郡主啊!” 林知晚摇头轻笑:“沈将军谬赞了,夫人就和滢姐一样,叫我的名字吧。” 尤慧连忙摇头,苦笑道:“军营重地,我也不敢放肆……” 冯滢解释道:“就因为慧姐这个直性子,从前闯过祸,打 了一个犯事儿的将领,被沈将军责骂过……” 就因为那事,尤慧才被送回家。 后来尤慧就学乖了,出了军营怎么也好说,一走进这个虎啸营,她就一板一眼起来。 林知晚也可以理解,“不过是个称呼而已,我们心里亲厚也是一样的。” 尤慧看着林知晚,眼睛闪着亮光,像是见到了同道中人。 三个人聊得很愉快,谈天说地,说说笑笑,兴致到了甚至还喝上了小酒,连外面散了席都不知道。 酒过三巡,尤慧面色酡红,看来是上头了。 尤慧一把搂住林知晚的肩膀,都有点大舌头了。 “郡主啊……不,我要叫你知晚!我从没见过你这样随和亲切的贵人,嗯……你和冯滢一样,也是个好姑娘!从今以后,不管你认不认啊,我就把你当亲妹妹……” 冯滢指着尤慧,哈哈笑着:“慧姐,你喝多了……” 林知晚看着喝了三杯就醉得一塌糊涂的那两人,不禁笑了。 怪不得冯滢和尤慧要好呢,她们俩很相似,是会武功的侠女,性情爽朗,还一样的酒量差! 到了最后,是唯一清醒着的林知晚,差人将又唱又跳的冯滢和尤慧各自送回去,然后这才走出门去。 第489章 就吃这一套 一出门,就瞧见下午刚带回来的小姑娘叶子,就靠在屋檐下缩手睡着,一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叶子一下就被惊醒,赶紧爬起来,走上前去。 喝了点小酒,林知晚那双微有迷醉的眼睛含着几分笑,更透着几许妩媚和温柔。 叶子微有忐忑,在看到林知晚眼中的温柔时,便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扶住了她的胳膊,声若细纹。 “郡主……我扶您回去……” 叶子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林知晚的手,林知晚感觉到叶子的手冻得无比冰凉,看来确实是在这里结结实实的挨冻来着。 林知晚反握住了叶子的手,手心的温暖源源不断的传递到叶子的手掌心,她心疼的叹道:“傻妹妹,不知道进去等啊……” 主仆俩慢着步子往回走,叶子就怕夜风将林知晚吹得醉倒了…… 回到了房间门口,林知晚转身笑道:“叶子,你也回去睡吧。” 见林知晚只是有点醉意,一路走过来也没有东倒西歪,叶子也放心不少,便回了林知晚给她安排好的下人房。 林知晚推门进去,屋里的暖意扑面而来,关上了房门,她背靠在门板上,这才感觉到一阵头 疼。 看来,她也喝多了。 她揉着脑袋,眼睛半睁半闭的,摸着黑往床边走。 已经半夜三更了,她不想吵醒江慕云,从刚才快走近门口时,脚步就放轻了。 跌跌撞撞走到了床边,她摸着床沿,慢慢坐了下来,脱了鞋袜,这才轻轻吐了口气。 刚坐定,她的腰肢忽的被一双有力的胳膊从身后环绕住,往后一扯,便有一个强劲的身躯将她压在身下。 低呼声就被一个吻给尽数堵住,吻得她头昏脑涨,快要喘不过气来,才把她放开。 她大口喘着气,听到耳边响起低低的笑声,还有熟悉的气味和呼吸。 “不怕?” 听到江慕云微带戏谑的笑声,林知晚总归是没好气,却也反抗不动,无力道:“我怕你做什么。” 江慕云那一双大手不安分起来。 “别闹!” 林知晚有几分醉意,也敢羞恼起来。 江慕云的手重了一下,狠狠地啄了一下她的唇。 “比我这个王爷回来的还晚……林知晚,你也太放肆了!” 嗯,醋味很大! 林知晚低声笑着,有些傻气,她捧起江慕云的脸,大概估摸了一个位置,吧唧一亲,声音还很响 亮。 “这样可以了吧!” 江慕云一怔,故意压低声音:“林知晚……” 吧唧! 又是一亲,林知晚总觉得还不够,连着亲了好几下,都是带响儿的。 这样没有规矩的林知晚,让江慕云哭笑不得,却也十分受用。 “放过你一次!”江慕云轻哼了一声。 帮林知晚脱了衣裳,给她盖好被子,还将她搂在怀中之后,江慕云轻声发问。 “那位沈夫人……你信了?” “沈夫人……”林知晚重复了一遍,随即咯咯笑着,便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次日,林知晚醒来之后,还觉得头疼。 睁眼抬头,便瞧见衣冠楚楚的江慕云,一张傲娇的臭脸。 “醒了啊!” 林知晚望着他,微微嘟着嘴,软声撒娇道:“我头好疼啊……帮我倒杯水嘛……” “……” 江慕云将早就准备好的温水递给她喝,还叹了一声,只恨自己就吃这一套! 他这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林知晚不停地翻身,几次把他挤到床边。 看到林知晚这么难受,他还怎么忍心责怪? 江慕云坐在床边,给她揉着脑袋,教训道:“从盛京城出来,你真是长出息了, 还敢喝这么多酒……” 本来就头昏脑涨,再听江慕云这样念叨着,林知晚感觉更头疼了。 按了没一会儿,林知晚便赶紧洗漱,想起军医处还有事要做,便匆匆出门。 自那次之后,林知晚都走大路,绝不走小道。 路过训练场的时候,林知晚被几道熟悉的身影所吸引了。 这块相对小点的训练场,此时还没有士兵来训练,那是尤慧和冯滢在比武,那一双儿女正在一旁拍手叫好。 林知晚才注意到他们,冯滢一个回马枪转身,便也瞧见了她,笑着挥手:“知晚!” 林知晚笑着上前,尤慧立刻变得谨慎起来,拉着一双儿女,赶紧行礼:“民妇见过郡主!” “沈夫人太客气了!”林知晚只是这样说,也知道尤慧的难处,便也不拦着了。 行过礼之后,三人之间倒是轻松很多。 “知晚,你真是好酒量,我听手底下人说,昨天只有你是清醒着回去的!”冯滢笑叹道:“这是慧姐自家酿的酒,比一般酒烈的多!” 看到尤慧和冯滢崇拜的目光,林知晚点头微笑,也不愿破坏自己在她们心中伟岸的形象。 “郡主,才醒来吗 ?”尤慧关心道。 林知晚点点头,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一醒来,这就准备去军医处。” “那郡主一定没有吃早饭吧!”看到林知晚的眼神,尤慧便知道了:“昨晚喝了酒,今天又要去军医处忙,不吃早饭怎么能行?” 自从离开了盛京城,这颠簸流离的一路上,林知晚早就习惯了,哪有以前那么娇贵? “等会,我随便吃点,马上就到午饭了。”林知晚笑了笑,赶着去军医处,便道:“那沈夫人,滢姐,你们先练着,我先走了。” 说罢,她作别两人,便快步赶往军医处了。 军医处,林知晚正准备开工的时候,这才突然想起,忘了带叶子来了。 昨天才收了这个小丫鬟,又喝醉了酒,今早起来就忘了…… 手头上还有许多事没做完,她也顾不上那个小丫头了。 正忙着,林知晚忽然感觉腹内空空,咕咕叫了起来。 真让尤慧说着了! 哐哐! 敲门声响起,林知晚回头一看,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走进来,跟她行礼问好,还自报家门。 “奴婢怜冬见过郡主……郡主,奴婢是奉沈夫人的命,来给您送早饭的!” 第490章 早饭小插曲 林知晚心中讶异,笑容却透着欣喜之意:“沈夫人真是有心了,我正巧饿了,多谢怜冬姑娘跑这一趟了。” “郡主折煞奴婢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粥菜还热着,郡主快用吧。” 怜冬将食盒交在林知晚的手中,福了福身子,就离开了。 林知晚望着怜冬远去的背影,唇角扬起,勾勒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心中反复念着一个名字—— 尤慧。 不管怎么样,确实是饿了,真是瞌睡送个枕头。 林知晚转身回去,不经意间瞧见屋檐下长廊尽头处,有一道瑟缩着的身影,一眼就认出来了。 “叶子?” 她叫了一声,长廊下坐着的身影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叫道:“郡主……” 一大早的把叶子忘了,叶子倒是不傻,追到这里来了,而她怀中抱着的那是,食盒? “你过来。”林知晚叫她。 “是。” 叶子犹豫了一下,快步走来,来到了林知晚面前,又低下头去。 林知晚看了一眼她抱着的食盒,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下叹然,这个小姑娘也太自卑了些。 “叶子,你怎么来这儿了?”林知晚是故意的,温 声问着。 叶子的视线落在了林知晚手中那精致的食盒上,抿了抿嘴唇,弱弱道。 “回郡主的话,奴婢醒来去房间找您,得知您来了这里,心想您一定没有吃早饭,就去厨房做了点……送过来……” 她说着说着,就沉默了,一颗小脑袋像是想着法儿的往下低,碎发在她额头前投下阴影,瞧不见她那双有点发红的眼睛。 “那怎么没送进来呢?”林知晚温柔一笑,耐心的鼓励着她说下去。 听到林知晚仍是和颜悦色,叶子这才抬头瞧了她一眼,鼓起了勇气,却还是因为极其自卑,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奴婢正要过来,就被一个姐姐叫住,她说她是沈夫人房里伺候的,来给您送早饭,那个姐姐瞧了一眼奴婢带来的饭菜,就说……郡主娘娘是金贵身子,吃惯了好的,是吃不了粗的……” 说到这里,叶子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嘴唇都在颤抖,“是奴婢没做好,奴婢知错……” 叶子浑身都在发抖,绝望地闭着双眼,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狂风暴雨式的惩罚。 瞧见她这样子,林知晚忽然想到,叶子从前在镇上的大户人家伺候过,兴 许是被打怕了,不免对这个小姑娘有几分心疼,也有几分气。 怎么这么好骗呢? 林知晚静静地望着叶子,等着她哭完,掉不出眼泪的时候,这才开口。 “我看看你做的饭菜。” 叶子吸了吸鼻子,抬起红红的眼睛,诧异地看着林知晚。 想了想,又赶紧打开食盒。 林知晚一看,一碗清粥,一碟小菜,一碟小点心,一碟清淡的小零嘴。 看起来清淡朴素,却也是十分精致。 林知晚问:“为什么准备这些?” 叶子怔怔看她,“因为……昨天郡主喝了酒,奴婢想,吃些清淡的,应该会舒服。” 林知晚笑了笑,将怜冬送来的食盒打开,里面是四碗四碟,有菜有肉有汤,看起来是上层人奢侈的早餐。 “这些饭菜固然昂贵精美,可是我吃了会舒服吗?”林知晚歪头问。 叶子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知晚盖上食盒,将这两个食盒交换了一下,用认真的语气跟叶子说。 “叶子,你得记住,你跟了我,我就相信你,你也应该相信自己是对的,相信我会更喜欢你的心意,别人说再多的也没用,你我才是主仆,其余再好 的,都是外人,不可轻信,知道吗?” 听了这番话,叶子总觉得心中十分震撼,莫名感动,虽然没有完全理解这些话的内涵,却也是一字一句记在心里,慢慢品啄着。 林知晚笑了笑:“行了,那些饭菜我都吃腻了,你带回去就当做中午饭吧。” “是。” 叶子红着眼睛,一张苦哈哈的小脸上总算是露出笑容,带着食盒回去了。 叶子往回走,还跟冯滢打了个照面。 冯滢来到林知晚面前,没有打招呼,而是回头看了叶子一眼,随即瞅着林知晚,哼哼着。 “你这样,是不是太辜负慧姐的一番好意了?” “你偷听?”林知晚挑眉看她,气笑。 她可不记得冯滢有这个毛病。 冯滢耸耸肩,耍无赖似的:“我正好走过来,不想打扰你们主仆说话,你声音太大也怪我啊!” 随即,冯滢摆摆手,皱眉认真道:“慧姐知道你早上没吃饭,专门让丫头给你送的,你就把这个心意给了丫鬟,让人家知道了……” “那你就不要让她知道嘛!”林知晚眨巴眨巴眼,让冯滢毫无招架之力。 林知晚解释着:“叶子那小丫头没见过世面,给 我准备了早饭还以为自己错了,我那是安慰她的,沈夫人的心意我自然是记在心上的,如果你说给沈夫人听,她误会了我,以后我们还怎么见面呢……” 冯滢的眉头拧成了麻花,心里被林知晚这番话绕成了乱七八糟。 不过她总是能想得明白林知晚的意思的,她一心想让她在边境上最好的两个朋友也成为了朋友,当然不愿意多这一句口舌,破坏了她们的关系。 “不过是件小事。”冯滢摆摆手,也不想多管,倒是说起了正经事。 “我过来是想告诉你,慧姐想晚上请咱们吃饭,还要商量点正经事。” “正事?” 冯滢看出了林知晚眼中的疑惑,双手一摊:“她还没告诉我。” “好,我会准时到的。” 天一黑,林知晚便去了尤慧那里,门口就是丫鬟怜冬。 “奴婢见过郡主,夫人已经备好了丰盛的酒菜候着您呢。”怜冬很是热情,迎着林知晚进门。 就怕夜风凉,还穿了一件厚衣裳,她把衣裳一脱,怜冬就来接下,“郡主,奴婢来吧。” 林知晚笑笑,“多谢了。” 冯滢和尤慧已经坐了一会了,见林知晚来,纷纷起身迎接。 第491章 招纳女兵 坐下来,尤慧便笑叹道:“没想到啊,当初我和冯滢一见如故,昨天又和郡主也有这样的感觉,要不然,我在这里都找不到一个同道中人……” 说起这个,尤慧仍有感伤之意。 只有在冯滢和林知晚面前,尤慧才是这样大大咧咧,出了门,便端起了姿态,尽量做一个有礼有节的沈夫人。 冯滢拍拍尤慧的肩膀,“慧姐,这都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嘛!” 林知晚也笑着点头,“夫人,叫我们过来,是有什么大事商量?” 她不置可否,直接切入了主题。 “哦,对,是有一件事要说。”尤慧正色道:“是这样,我在营里的时间比你们长一些,看着这些兄弟一个个成长起来,他们背井离乡,为了南越奉献很多,甚至有可能随时英勇赴死……” 尤慧叹了口气:“兄弟们抛头颅洒热血,屋里连个知冷知热的女人也没有,有些独苗也就这样断了香火,我实在是不忍心……” 她望向林知晚,眼中升起希望,“从前我一个人,在将军那里也做不了主,可郡主来了,我想总是能和郡主你商量商量的,您看,咱们能不能招一些女兵,也让这帮光棍小 兄弟们有点希望,娶个老婆?” 这个建议一提出来,冯滢猛地拍了桌子,叫了声:“好!这可真是太好了!” 冯滢支持,尤慧感激地笑了笑,不过还是望向林知晚,这个能拍板做主的人。 林知晚想想,这个主意倒是挺有人性的,但她怎么能随口答应呢? “在边境娶妻生子,也能更加安心的留在虎啸营,这对于士兵、或者虎啸营、南越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林知晚表示了肯定,让尤慧一喜,“这么说,郡主同意了?” “沈夫人,这我做不了主。”林知晚摇头笑笑:“我这个郡主头衔不过是个称号,在这样纪律森严的军营之中,说什么都算不得数的,这件事还得问过王爷和将军,让他们定夺。” 这个尤慧实在有意思,招兵买马的事,还能让她这个劳什子来定?什么意思? 尤慧笑眯了眼,趴近了身子:“郡主,这么说,你是同意的?” 林知晚浅浅一笑:“沈夫人想行善举,我当然是支持的。” 尤慧拍掌大笑,“那就好,那就好!” 看到尤慧这么高兴,冯滢和林知晚都懵了一下,只见尤慧起身,冲着屏风后面喊了一 声:“王爷,将军,请出来吧,郡主同意了!” 水墨画印染的屏风后面,徐徐走出两人,面含笑意,正是江慕云和沈良。 “这……”冯滢一愣,赶紧行礼问安:“王爷,将军,你们……” 江慕云脸上挂着慵懒的笑,只盯着林知晚看,悠悠然坐下来。 林知晚客气的笑了,沈良瞧见了她眼中的迷茫,含笑解释道:“慧娘想了这么个主意,属下去禀报了王爷,王爷说……” 沈良单手拢拳,放在唇边笑了几声:“王爷说,招太多女兵,只怕郡主不放心,得先来请示郡主才行。” 尤慧捂着嘴笑个不停,后知后觉的冯滢也开始笑。 林知晚看了眼江慕云,脸上一阵发烫。 怎么有一种,江慕云把她涮了的感觉? 尤慧开怀:“王爷,郡主已经同意了,那这件事……” 江慕云那玩味的目光才从林知晚身上挪开,轻笑道:“那就如沈夫人所言,招一些女兵进来,轻度训练,主要做一些打下手的活儿,就由冯副将来负责吧。” 吃过饭,回去之后,林知晚该洗漱洗漱,该睡觉睡觉,当江慕云是空气。 蜡烛熄了,江慕云从身后搂住她。 林知晚反抗,江慕云硬板着她的身子,让她转过来面对自己,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轻轻一啄。 “怎么了?生什么气呢。” 林知晚将嘴唇抿成一条线,绷着脸,“你想招女兵,来问我做什么!” 江慕云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闷笑个不停,“不就怕你这样,吃醋么。” “你……” 林知晚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江慕云亲了一口,没忍住就笑了,“你才吃醋!” 哄好了林知晚,两人相拥着,准备睡觉。 林知晚没睡着,忽的又问:“你知道,尤慧这是想做什么?” “不知道。” “那……”林知晚抬头问他,“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江慕云一把将林知晚的头按在胸前,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睡意袭来,含含糊糊道。 “总的来说,是好事吧……” 林知晚满脑子都是这个事,一点睡意都没有,问题一连串。 “招了女兵,这对谁有利呢?” 江慕云忍着困意回答着:“做好了,对谁都有利……” “那……” 江慕云忍无可忍,将她从怀中捞起来,双眼微微眯起,透着些许危险的锋芒,“再不睡,你就不用睡了!” 林知晚立 刻闭上眼睛,安静了。 冯滢也是个利索人,还有尤慧的帮忙,两个人没多久,就招纳了一百人的女兵队伍。 他们开出的条件就足够诱人,因此镇上没有多少收入的姑娘都来报名,筛选之后,就成立了这支队伍。 女兵们分散到军营各处,去做杂役杂活。 这样一来,看到这些年轻秀丽的女兵们在眼前来来去去,男兵们也都更想好好表现自己,干劲十足。 军营中有了女兵做点缀,整体呈现欣欣向荣的景象。 然而高兴没两天,军营里又乱套了,竟然传出了士兵欺负女兵的事情。 闷在军营里太久,没见过几个女人,这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漂亮清秀的姑娘,勾得士兵们是蠢蠢欲动。 大多是有贼心,没贼胆,因为军纪严明,大家不敢乱来。 可就有那么些敢触犯军法的,趁着一个女兵干活的时候,将人家一把抱住,嘴上说是一定会对她好,可手上用了力气,想将那位姑娘拖进小树林。 许是头一次犯,没有按住那个姑娘,姑娘的呼喊声吸引了许多人来,事情这才闹大了。 女兵本就在少数,又是新成立起来的,这就惊动了整个军营。 第492章 过不去这个坎 一经盘查才知道,这个犯事儿的士兵还是个立过功的,还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实在是带坏了军营的风气。 事情一出,尤慧自责又羞愧,当着众人的面儿,跪在江慕云面前,认错道。 “王爷,都是民妇的错,都是我出了这个馊主意……” 那个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本就是看着军营给的诱人待遇,这才想进军营,没曾想却遇到这种糟心事。 林知晚陪在这姑娘身边,而冯滢站在一众女兵面前,稳定人心。 看到尤慧这般,冯滢心里也很难过,却也没有一点立场来帮她求情,毕竟这帮女兵是她带的,出了事情,她也有责任。 这时候,沈良将尤慧拉起来,在江慕云面前行礼抱拳,很是痛心。 “王爷,慧娘好心办坏事,她也没有料到会出这样的乱子,若有什么责罚,属下愿以一己之力承担下来。” 这样看起来,沈良还算是个护妻的好男人。 只不过,事情因尤慧的主意而起,真正的错误却在那个士兵身上。 江慕云的目光扫过沈良夫妇,落在那个被捆绑着的士兵身上,冷声下令。 “把他拖出去,重打一百军棍,传令 全军,以后谁敢再犯,严惩不贷,无论官职大小、有无功勋!” 听了江慕云的惩罚,众人不寒而栗。 一棍子下去怕都是要皮开肉绽的,一百军棍打完,身体再结实的士兵,恐怕也会命悬一线吧。 由此可见,江慕云发怒了。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以后谁敢再犯,哪怕是立了战功、当了将军,那也是死路一条! 一招杀鸡儆猴,士兵们都静悄悄的,哪怕是心生爱慕,也走正规路子,不敢再对那些女兵动歪心思。 这个风波很快就过去了,只是尤慧始终走不出来。 林知晚常常看到尤慧掉眼泪,就连在训练场上教一双儿女习武,望着不远处正在劳作的女兵,她的眼泪就忽的落下来。 沈清和沈悦兄妹两个都有点手足无措,便跑来了军医处找林知晚,抹着眼泪说:“郡主娘娘,快去看看我娘亲吧!” 林知晚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匆匆赶过去,才瞧见尤慧呆在原地落泪。 这时候,沈悦已经抽抽搭搭开始跟着哭了,沈清却像是小大人似的,板着脸跟林知晚解释着。 “娘亲和冯姨、郡主娘娘要好,我们只知道军医处在哪,就请郡 主娘娘您来帮忙……” 本来是稚嫩的嗓音,偏偏用严肃的语气说出来,有一种反差萌。 林知晚笑着捏了捏这两个小面团的脸,“那就对了啊!” 随即,林知晚走向尤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尤慧一惊,转过头时,脸上仍然挂着泪痕,瞧见是林知晚,赶紧抹了眼泪,哽咽着说:“郡主,您怎么来了……” “是两个孩子来找我的,”林知晚脸色不变,声音却充满关心,“夫人,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又勾出了尤慧的伤心泪,她再瞧了近处的女兵们一眼,掩面哭泣。 “都是我,是我对不起这些女兵,对不起虎啸营……” 那个差点被侮辱了的女兵得到了丰厚的补偿,男兵们也都被严苛的军法所震慑着,不敢再乱来,女兵们感觉得到了尊重,也都照常劳作……虎啸营上下,又恢复如初,只有尤慧一个人过不去这道坎。 林知晚轻抚着她的肩膀,笑着安慰:“不是早就没事了吗?谁都知道,你的本意是好的……” 尤慧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来,擦干了眼泪,勉强笑道:“一味哭泣,确实是我太矫 情了,平日里,我也觉得自己像个女侠客,真遇到事儿了,这心里就是不能轻易原谅自己……” “夫人太重感情了。”林知晚浅浅一笑,放下手来。 尤慧缓了过来,垮下肩膀,还是有点没精神:“要不,今晚我请郡主和冯滢一起聚一聚吧,吃了今晚这顿酒,我必须得把这事过去了!” 她这样鼓舞着自己,这才忽然想起来似的,忙问:“不知道,郡主晚上可还得空?” 林知晚望着尤慧,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却迸发着迷醉的光芒,淡淡笑着:“当然了。” 冯滢将两个孩子早早哄了睡觉,便派人准备丰盛的饭菜来招待。 她们三人聚在一起,是这虎啸营的一道景儿,大家都很乐见,也不愿意去打扰她们小姐妹之间的消遣。 三人到齐,屋里的下人便走得空空的,只留下几个近身伺候着的丫鬟。 “跟你们二位,总有一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尤慧感慨笑着,常常念叨一个词,就是一见如故。 冯滢赞同的点点头,带兵一整天,早就饥肠辘辘,拿了筷子就赶紧先吃几口,还没咽下去就嘟囔着:“快倒酒……” 林知晚 先是倒了杯水推到冯滢手边,笑她:“滢姐,你慢点,你这么狼吞虎咽的,今后我还怎么给你说亲事?” 冯滢差点没噎住,嘴里塞得满满的,转头瞪着林知晚,气得拍桌子,“林知晚!你……你故意的!” 看到林知晚那一脸得意的坏笑,就知道是故意拿她打趣的! 明知道,她一颗少女心都扑在那根木头上…… “慢点吃!”尤慧关心着,还笑着看了眼近前的下人,招呼道:“来,倒酒!” 离尤慧最近的一个,是叶子。 被尤慧看了一眼,叶子先是惊了一下,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才拿起酒壶来,给她们三人倒酒。 三人干了一杯,尤慧再次看向叶子,总觉得眼熟,“你是……那天在集市上的小姑娘?” 又被问了,叶子愣了一下,才怯生生的说了声是。 尤慧笑眯眯的点点头,“还是郡主心肠好,解救了你这个小可怜!” “那是!知晚就是近墨者黑,有时候嘴巴坏了点,大部分时候是很善良的!”冯滢没心没肺的笑着,还得意的看了林知晚一眼,总算扳回一成。 林知晚撇了撇嘴,才不跟冯滢这个小孩计较,拿起筷子来吃菜。 第493章 让怜冬伺候您 才吃了一口,就听尤慧开口了。 “郡主,看样子你身边也缺人伺候啊!” 林知晚抬头,含笑道:“我现在倒是有了叶子这么个小丫鬟,也够用了。” “哪里够啊?”尤慧摆摆手,“就连我这个乡下的将军夫人,身边也有那么三四个丫鬟,而郡主您一直住在盛京,是丞相家的千金,出门进门一定是前呼后拥,一个丫鬟怎么可能够用?” 没等林知晚说话,尤慧便朝身后招招手:“怜冬!” 身后的怜冬快步走来,行礼道:“夫人。” 尤慧拍了拍怜冬的胳膊,笑眯眯的跟林知晚介绍着:“郡主,这丫头您也见过吧,她做事有条有理,行事谨小慎微,许多我顾及不到的,都是她替我周全的,好在我身边还有好几个,就让怜冬去伺候您吧,您有得力人手照顾着,王爷在外做事,也能放心些不是?” 说完这番话,怜冬便上前一拜,“奴婢见过郡主,日后定会尽心尽力服侍郡主!” 已经把话说到这儿了,不收下的话,似乎显得很小气。 再者,尤慧对林知晚眨了眨眼睛,使了个眼色。 她言下之意是,叶子这个小丫鬟没有多精干,她想帮林 知晚找个能干的,也是一番好意。 冯滢哈哈大笑:“知晚啊,慧姐对你才好呢,我都要吃醋了!” 尤慧笑骂道:“我倒是想给你派几个丫鬟,你每天风风火火的,倒是肯要才行啊!” 说罢,尤慧笑眼望着林知晚,看她答应不答应。 林知晚倒满了酒,含笑举杯,感激道:“有夫人帮我想到这些,我在这里一点都不觉得孤单了。” 又促成了一桩好事,尤慧笑逐颜开,将之前心上的阴郁彻底扫光了。 然而,林知晚也注意到了,叶子眼中的泪珠在打着转儿,强忍着没掉下来…… 自此后,怜冬便时时跟在林知晚身边,确实是个能干的丫鬟,衣食住行没有一处不安排的妥妥当当,一下子把这个一直待在乡下的叶子,比得一无是处。 在林知晚的身边,人们常常见到怜冬的身影,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大家都说沈夫人对郡主好极了。 而叶子,只能是瑟缩在她们身后,在怜冬有需要的时候,才出现一下。 林知晚也忽视了叶子的存在一般,夸着怜冬机灵能干。 怜冬一直都在林知晚身边伺候,这就把叶子挤开,只能沦落到打扫屋子、院子的份 儿。 这天,怜冬去给林知晚取早饭的空档,叶子拿着鸡毛掸子在屋里扫灰,自己这个许久没有出现在主子口中的名字,忽然被喊了一声。 “叶子,你来。” 叶子怔了一瞬,还以为是错觉,回头一看,坐在梳妆镜前的林知晚,正望着自己,温柔的发笑,正如在集市上领她回来时的那种温柔。 “郡主,奴婢在……” 叶子赶紧走过来,低眉顺眼的样子。 “抬起头来,看着我。” 温柔的嗓音,让叶子没有抗拒力,只得抬起头来,目光仍是有几分闪烁。 林知晚无奈的笑着:“怜冬来了,你就以为我把你忘了吗?” 仿佛被人看穿心事一般,叶子眼睛红了一下,弱弱道:“怜冬姐姐……她聪明能干,得到郡主的重用……是应该的……” 声音越说越小,没有底气。 是个人都有私心,有嫉妒心,叶子总是会想,毕竟她先来的,却被怜冬后来者居上,总是会嫉妒,只是她觉得,她没有嫉妒的资格,她只是个形若透明的丫鬟…… 看到这样自卑的叶子,林知晚在心中哀叹一声,不免想念起采蝶来。 在她跟前,采蝶是很有底气的。 世上毕 竟没有两个采蝶,叶子就是叶子。 林知晚拉住叶子的手,目光中透着真真切切,轻声道:“叶子,上次我就告诉过你,我既已带你回来,无论如何都会相信你,而你也该只相信我,只忠于我,丫鬟可以有很多个,可是亲信却没有那么许多,你明白吗?” 叶子笨笨的,因此林知晚才将话说的这样明白。 瞧见她一知半解的样子,林知晚无奈的笑了笑。 听到了门外脚步声响起,林知晚松开了叶子的手,淡然道:“再把这里也扫扫,可别躲懒……” 怜冬端着饭走进来,瞧见叶子在林知晚身边发呆,好意提醒着:“叶子,快去干活吧,我来伺候郡主……” 叶子这才回神,拿起鸡毛掸子继续干活,满脑子都是林知晚说的那番话。 “郡主,看看今天的饭菜合不合您的口味?” 怜冬将饭菜摆好,双手奉上筷子,讨巧的笑着。 林知晚尝了几口,很是欣喜地看着怜冬:“你是越来越懂我的心思了!” 怜冬嫣然巧笑,微微扬起的下巴都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似乎在告诉大家,她很得主子的宠爱和信任。 林知晚所到之处,都有怜冬的身影,时 间一长,大家都知道,怜冬是林知晚的心腹。 林知晚可是江慕云心尖上的人,因此,怜冬走到哪里,竟然还能卖几分薄面。 转眼夏至,军医处在这里成立了小半年,都已经形成一定的规模了。 事务是越来越繁杂,林知晚每天从天亮忙到天黑。 这天,林知晚手上负责着好几个伤兵,正在挨个开药方,伤兵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军医处的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个个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她研究这许多药方、配置药材,都已经焦头烂额,再去送药,简直是分身乏术。 怜冬带了午饭来,看到林知晚这样伤脑筋,便主动提出:“郡主,奴婢帮您跑腿吧。” 林知晚缓缓抬头,有点讶异的笑了:“你?能行吗?” 怜冬笑得有点腼腆,“开药、诊治什么的,奴婢一窍不通,送药就是跑跑腿的事,奴婢还能做得来,这个在西营的士兵,正巧就在这附近,奴婢先顺路给他送去,然后再去东营,这样就都不耽误了。” “这两位伤兵,可都是因公受伤,可不能大意……”林知晚有点纠结,思忖了片刻,自己还念叨着:“可眼下,我是真的走不开……” 第494章 主仆三人互相推诿 “郡主,奴婢绝对不敢假手于人,这您还不放心吗?”怜冬很是坚定,心疼道:“奴婢不想让您这么劳累,想帮您分分忧。” “你能帮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林知晚这便下了决心,将药包好,交给怜冬,还千叮咛万嘱咐,“可别送错了啊!” “您放心吧!” 从前,怜冬就和尤慧在这虎啸营中跑遍了,对这个军营很是熟悉,轻车熟路的找到了这两个伤兵的所在,将药及时送到。 有了这个好开头,林知晚便更能放心地将药材交给怜冬去送。 大家都夸,怜冬姑娘是郡主的得力帮手! 哪有顺风顺水的?这就又闹出了点事儿。 一个伤兵上吐下泻,差点晕厥过去,幸好一个军医大夫及时赶到,这才抢回一条人命。 大夫这么一打听,伤兵说是服用了林知晚开的药,才会这样的。 自从军医处成立以来,甚少有过这么大的失误,可失误的人又是林知晚,这位大夫也没那么大的胆子直接责怪,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呈报给了林知晚。 向上呈报的时候,军医处的大夫都在,颇为震惊,跟着林知晚来伤兵这里。 旁敲侧击的一问,便 都了然,这大概是林知晚出的失误! 军医们都怂了,不敢说话,可那一道道怪异的目光却让人芒刺在背。 林知晚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吩咐人:“去把我开的药方簿拿来。” 随后,又叫那几个跟着过来的军医一齐去查:“你们去给他诊脉,再看看药渣都有哪几味药,问题出在哪里。” “是。” 大家嘴上答应,心中却是在嘲讽:轮到自己,这就要开脱了。 真要查出个什么,大家谁又敢说呢? 这个空档,怜冬和叶子匆匆赶来,进了门,怜冬就凑在林知晚跟前,紧张道:“郡主,奴婢和叶子正在做饭,一听说这边出了事就赶忙过来,这是……” 怜冬望着这里,满眼迷茫,叶子也是差不多的神情。 林知晚这便问道:“怜冬,我让你给这位伤兵送药,送药的路途中,可出过什么岔子?” “这是……出什么事了?”怜冬不由得心虚,说话透着紧张。 给伤兵诊脉的大夫扫了她们这对主仆一眼,认为是一丘之貉,一样的虚伪,便凉声道:“这个小将,他吃了送来的药,上吐下泻,差点送了性命!” 怜冬脸色大变,腿一软,跪倒在林 知晚面前。 见这么大的动静,众人讶异不已,互相看看,都瞧见了对方眼中的了然之意。 他们在说:马脚露出来了! “怎么回事?”林知晚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她。 怜冬快哭了似的,谢罪道:“郡主,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 “是你做的?”那大夫已经辨别出了药渣的不对劲,“这其中掺杂了好几味药,都不是对症的,和水服用可使人上吐下泻,重则便血丧命!” 一听这结果,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望向这狠毒的丫鬟。 这下子,大家没法怀疑是林知晚有心为之,因为没有作案动机,除非,是林知晚太过粗心大意,开错了药。 再则,就是这丫鬟有问题了,可这丫鬟,又有什么理由去杀人呢? 怜冬一个劲儿的摇头,指向一边那个懵懂无辜的小姑娘:“郡主,是奴婢一时糊涂,为了躲懒,才把药交给叶子去送了,奴婢并不知道,这治病的药为什么会变成杀人的药……” 被指认的叶子,小脸一白,望着林知晚,似乎都没有招架之力。 林知晚还没说一句话,怜冬便咬死了,“是她,肯定是她,叶子嫉妒奴婢能得郡主您 的重用,这才换成了毒药,以此来栽赃奴婢,一定是这样……” 叶子也跪了下来,嘴唇发颤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奴婢没有……” 可叶子比怜冬的气焰要小得多,一副弱弱的样子。 看着这主仆三人互相推诿,其他人冷眼旁观着,心下冷笑不已。 在旁人眼中,无论是叶子还是怜冬,这都是林知晚的贴身丫鬟,她们做了和林知晚做了,并没有什么分别。 如果不是林知晚开错了药,那就是丫鬟们为了争宠,而下了杀手! 大家心中这样认定着,却也没有人敢站出来,给林知晚这个郡主定罪。 没多久,江慕云和沈良、尤慧等闻讯赶来。 “出了什么事?”沈良皱眉发问,一一扫过众人。 江慕云首先来到了林知晚身旁,两人深深对视一眼,不用说话,似乎就能明白彼此心意似的。 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尤慧也慌了,望着怜冬和叶子,好半天这才训斥道:“怜冬!交给你的差事,你就这样假手于人,出了这样的岔子,你让郡主如何做人?” 怜冬哭得梨花带雨:“奴婢知错了……” 尤慧只敢说自己的丫鬟,可给别人的感觉是,怜 冬错了,林知晚也逃不了干系。 看尤慧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倒是让众人对尤慧又多生几分好感,毕竟她对林知晚是真心的,哪怕有错也会先骂自己送来的丫鬟。 从进门到现在,江慕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一直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沈良不动声色的扫了眼江慕云,随即拉住尤慧,低声斥责道:“别浑说了!在场这里谁会有害人之心?没准是郡主事务繁忙,一时间看错了,也有可能……” 沈良这样说是偷换概念,将林知晚的罪过减轻了,听起来,倒也是好心。 尤慧心痛不已,怜冬哭个不停,叶子瑟缩在那里不知所措,而风暴的中心,林知晚,气定神闲。 打发出去的人匆匆赶来,已经将药方薄取来了,林知晚盈盈一笑,“来的正巧。” 比起旁的,这开药方都是要留底子的,大夫们都知道。 林知晚翻到了那一页,摇头乐道:“我确实是太过繁忙,把方子拿错了……” 众人睁大了眼睛,尤慧明显一愣。 林知晚顺手将药方薄递在了身侧的大夫手中,让那几个看得懂药方的大夫一一过目,一位大夫呢喃出声。 “这是……败火热的方子?” 第495章 加个赌注 林知晚无奈一叹,“军医处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我打理,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药方拿错了这种事,是我的错……” 她转念却疑道:“只不过,清火热的药方怎么就变成了杀人的毒药呢?这其中必定是被人掉了包吧……” 随即,她将疑惑的目光转向地上跪着的这两个丫鬟,那种淡定冷然的眼神使怜冬一抖,叶子倒是低着头,不见有什么异样。 “怜冬,你是说,叶子嫉妒你,为了陷害你,所以将药掉包了,对不对?”林知晚的语气和平时一样亲切,却让怜冬觉得毛骨悚然。 怜冬脑子都是空白的,听着林知晚原样重复了自己的话,便肯定的点头:“是这样的。” 林知晚又问那大夫,“大夫,这药渣里都有些什么?” 大夫凭着自己的专业判断,一一报出。 林知晚点点头:“大家不相信我的判断,总得相信这位大夫的,药渣里的药材,每一种的味道都很浓郁,用手碰过,即便是多洗几遍,指尖都会留下味道,这个,众位同僚应该知道。” 那些大夫点点头,确实如此。 见大家都认同,林知晚轻松的拍了下手掌,语笑嫣然:“即使如此, 那就好办了!不管是不是叶子做的,叶子作为最后一个经手的,手上必定会有药味。怜冬说是叶子做的,这样看来,只有叶子的手上有那种药味,我们来证实一下,如果怜冬手上没有那种药味,那就一定是叶子出了问题!” 林知晚先说了,她开错了药方,开的是清火热的,也就是说,并不是这种致人中毒的药。 即便是林知晚忙忘了,她错了,她认。 只是这代价,没有这么大。 那么,接下来就要追究想下毒的凶手。 情况也只有两种:怜冬,叶子。 如果按照怜冬的说法,那么怜冬从林知晚那里拿了药材,便交给了叶子,叶子掉包,因此手上会有那些药味。 众人纷纷点头。 一直未开口的江慕云,笑呵呵的说话了:“这倒是有意思!” 他是个看热闹的人,不怕事儿大,望向那两个丫鬟,目光中流转着狡黠之色:“害人大过,按律处死,我们不这样玩了,犯错的人,就罚去嫁给下等人吧!” 不光是怜冬,叶子的脸色也更加惨白。 她们是知道的,这三十里镇的下等人,那就是最底层沿街乞的乞丐,乞丐中的下等,便是浑身患病、满 身流脓生疮的瘫子! 这个赌注,对于她们而言,是太大了! 江慕云这样说,倒是让围观的群众来了兴致,那些大夫纷纷想上来闻。 林知晚扫了他们一眼,含笑道:“再怎么说,怜冬丫头都是个姑娘家,还是由我来吧。” 是与非的关键,在于怜冬手上是否有和药渣一样的药味。 林知晚面向怜冬,俯视着她,笑容温柔:“怜冬,我也相信你没错,叶子她是市集上带回来的,手脚不干净也是有的,等过了今晚,我就依王爷所言,把她送去镇上那个最恶心不堪的瘫子那里,让她伺候那瘫子吃喝拉撒,日日行乞,为她犯下的大错而悔过,到时候我们还会派人去盯着的……” 林知晚描述着叶子‘日后不堪的处境’,吓得怜冬一点点往后缩,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砸,双手缩在袖子里,怎么都不敢露出来。 林知晚伸出手,“不过在此前,过场也得走,得让大家信服才是。” “郡主,郡主……” 怜冬低声哼哼,身体抖得像是筛糠,嘴里叫着郡主,眼神却不由自主的飘忽在尤慧那里。 “怜冬,你看沈夫人干什么?快点证明了你的清白,也就 没事了!” 林知晚还回头,冲着尤慧笑了一下,“沈夫人您瞧,遇到事儿了就看出来了,她害怕的时候还是仰仗着您,没把我当成她的主子,她的依靠呢……” 不仔细看,尤慧的嘴角微微抽搐着,强挤出笑容来。 林知晚又转向怜冬,劝说着:“怜冬,快伸手……” 众人都烦了,这个怜冬不是说没错吗?怕什么呢? 大家越看越狐疑,除非,这个丫头心里有鬼! 就在反应不及的时候,尤慧像是一道影子一样,一个健步冲上前,狠狠地扇了怜冬一个巴掌,怜冬直接倒在地上。 林知晚错愕:“沈夫人,你这是……” 尤慧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怜冬,无奈叹道:“郡主,她跟在您的身边时间短,可跟着我的时间长了,我瞧她的眼神就明白了,这就是她做的!” 随即,尤慧望向怜冬,端的是痛心疾首。 被打懵了的怜冬一愣,随即哭出声来,认错道:“郡主,求您原谅,奴婢知错了……” 这样的转变,让大家措手不及,却也觉得很有意思,怎么,倒是这个怜冬本事大,栽赃不成来认错了? 尤慧手指发颤,指着那怜冬:“你处处都想占这 个上风,郡主对你那么好,你偏偏不知足,非要去跟叶子争!有什么可争的,闹出了人命,这你就甘心了!” 林知晚也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目光懵懂的望向尤慧:“沈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尤慧是个感性的人,当即抹着眼泪:“怜冬是我娘家陪嫁来的丫鬟,绝对是个能干、精明的好丫鬟,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骄傲了,不能容人!也是我错了,怎么就把她送来伺候郡主,给郡主惹了这天大的麻烦……” 说话间,尤慧伤心不已,身子一软,差点跪下来,幸好是沈良扶住了尤慧,才没让她跪下去。 “杀人害命,这可是重罪呐!况且,刚才我们还下了赌注……”江慕云很是遗憾,是那种没有看上好戏的遗憾。 尤慧脸色微变,那怜冬哭得更大声了。 一来二去,大家都明白过来,原来是尤慧送的这个丫鬟出了问题,和人家林知晚根本没有关系。 明白事情原委,林知晚忙道:“罢了罢了,怜冬毕竟是沈夫人好心送来伺候我的,我倒是没关系,怜冬是沈夫人的娘家陪嫁,和沈夫人必定有感情了,无论是杀了还是嫁给乞丐,沈夫人必定不乐见。” 第496章 配合演戏 尤慧含泪的眼中升起一丝感激,“郡主……” 林知晚看向怜冬,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好像是说‘怜冬不争气,她也很惋惜’。 “怜冬是沈夫人的丫鬟,犯了大错,我们都无权处置,就由沈夫人带回去,是发卖还是受刑,我们都不管了。” 说罢,林知晚捏了捏眉心,很是头疼,一伸手,轻声唤道:“叶子。” 叶子连忙起来,扶住了林知晚。 怜冬皱眉苦脸,眼泪哗哗。 林知晚话中深意,谁都听明白了。 此等大过,必须是发卖或刑罚,若轻易放过了,那尤慧未免太不识大体了! 再一看林知晚和叶子主仆,默契十足,而怜冬就像是一个插足别人感情的恶仆,这下子,大家对怜冬厌恶得不得了,而且这种厌恶还蔓延到尤慧身上。 因为,尤慧才是怜冬的主人,仆不教,主之过。 这件事情,林知晚才是受害者。 尤慧还想说声谢谢,却见林知晚很是难过,退到一旁,神色都变得淡漠下来。 很明显,林知晚不想接受尤慧的感谢或歉意,因为她对尤慧和怜冬已经失望透顶了! 尤慧略有尴尬,便抹了抹眼泪,痛声道:“怜冬!跟我下去!” 事情解 决了,众人纷纷唏嘘感叹:这善良又大方的沈夫人,竟然也会纵惯这样的恶仆,难得走眼! 回去之后,林知晚才刚坐了下来,冯滢便敲门找她。 清月高悬,树影婆娑,在地上轻轻摇曳着枝叶。 树下的一对小姐妹,相对了好一阵子,这才打破了沉默。 “知晚,难不成你还要怪我不成?” 这事儿和冯滢没关系,可冯滢自己都奇怪,为什么会心虚。 大约是,她先和尤慧交了朋友,而林知晚和尤慧做朋友、还收了尤慧的丫鬟,有一部分情面是因为她这个中间人吧。 况且,冯滢此行,就是受尤慧所托,来跟林知晚说说好话的。 林知晚看了她一眼,没有露一个笑脸,随即望向前方空荡荡的训练场,半响才说。 “滢姐,你忘了我们在盛京城是怎样的吗?” 冯滢有点语噎,她们在盛京…… 无意中相逢,三杯两盏烈酒,便发觉对方是知音。 在此后,交人交心。 骑马,饮酒,纵情畅意人生…… 不光是人生知音,在她心中林知晚之所以特别的原因,是因为表妹于梁浅。 假使表妹于梁浅还活着,大约会和林知晚一样好吧…… 可她来了边境,遇见了 尤慧这个新朋友,林知晚似乎不高兴了。 “再怎么说,盛京城的舒坦日子,我们是回不去了,我们现在,在虎啸营啊……”冯滢嘟囔着,说出来之后,看到林知晚的眼神,又觉得后悔。 林知晚轻轻扯了下唇角,露出几许凉薄的笑容。 是啊,不是在盛京城,很多事情都变了。 “滢姐,不管我们在哪里,我们两人的感情才是最好,不是吗?” 很多话,林知晚不能明说,只能让冯滢相信自己。 冯滢抬眼,瞅着林知晚,眼神有一丝古怪,“知晚,你怎么吃飞醋啊……” 越想越别扭,她们是做朋友,又不是做夫妻,怎么还不允许她再交个朋友呐? 林知晚无语的摇头,想了想,直视着冯滢的双眼,用无比认真的语气。 “滢姐,我得把话说清楚些,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也信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你我永远不会互相背叛,可是别人,都是未可知的,我说的可有错处?” 怎么突然这样认真? 对于林知晚突然的上纲上线,冯滢有点接受不了,但想了想,她那些话没错。 “当然了,当然是这样……”冯滢挠了挠头,总觉得想不通:“可是,可是……” 林知晚摆摆手,“我没有让你和沈夫人断绝往来,你该是如何就如何。” 冯滢愣住了,那林知晚这是说个什么劲儿啊。 看来,那些高深的道理,冯滢一时半刻也听不懂,林知晚索性不说了,只是说了她想知道的。 “怜冬害人这件事,我已经不追究了,你就让沈夫人放心吧。” 冯滢这才安下心来,可林知晚补充了一句,又让她把心提起来。 “只是怕王爷那里交代不下去,你让她自己斟酌处理吧……” 转身走后,林知晚忍不住扬唇。 有时候江慕云还挺好用的,比如背锅啊什么的…… 回到了房间,叶子已经打好了洗脸水,在等待着林知晚回来。 洗漱过后,林知晚坐在铜镜前,叶子便来给她梳着长发。 铜镜中,豆蔻年华的叶子尚未长开,却被这环境所迫,心智飞快地成熟着。 林知晚轻然笑道:“叶子,你今天做得很好。” 叶子抬头,望着铜镜中林知晚那倾国倾城的脸,被表扬了,感到受宠若惊。 “郡主说过,您相信奴婢,奴婢也该相信您,只认您一个主子。” 今天怜冬找到了叶子,说是让她帮忙送一送药,她总觉得怜冬主动找她帮忙 很奇怪,却不明白是为什么,可她总是记得林知晚说过的那句话。 于是,拿到药之后,叶子没有依言去给伤兵送药,而是不怕辛苦的绕路去找林知晚,把这事告知给林知晚。 林知晚看过药之后,惊觉自己配制的药被换成毒药,便镇定下来,想将计就计,让叶子去送药,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她也绕了小道,去跟那位伤兵打了招呼,让他配合演一出戏。 中毒的脉象是骗不过大夫的,于是林知晚便给那伤兵扎了几针,脉象足以乱真。 再将那毒药的药渣留下,等着怜冬自投罗网。 果不其然,他们三人合力演了这么一场,让众人以为,林知晚确实是拿错了别人的药方,继而诈出了怜冬。 实际上,那些药都是用牛皮纸包裹起来的,还用线绳穿好来提着,手根本接触不到这些药物,也不会在手上留下药味。 可怜冬切切实实摸过那些药材,她心虚,所以才上了套。 林知晚转过身去,拉住叶子的手,顺势将一个成色极好的银镯子套到了叶子手上。 看到那个比自己身价都贵的银镯,叶子惶恐至极,这就想跪下:“郡主,奴婢配不上这样好的东西……” 第497章 北燕神勇将军 林知晚托住她的双臂,笑眼温柔的看着她。 “你忠于我,我便拿你当做自己人来看待,当妹妹一样看待,你怎么会配不上呢?” 叶子缓缓抬头,暖黄的烛光映着她的侧脸,感动的眼泪盈在眶中。 “奴婢是个下贱人,怎么配得上郡主您对奴婢的好……” 林知晚拿帕子给叶子擦擦眼泪,“你跟着我,就不再是下贱人,你对我忠心,我就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做人上人……” 林知晚对叶子的感情,有很大一部分是怜悯同情,她可怜这个孩子在十三四岁的年纪就要这样孤苦,比她幼时还不如,可情势已经成了这样,那么她就要帮她迅速成长,可以更好的保护自己,也可以更好的帮到她。 毕竟离盛京城远了,一切重头再来,她需要有自己的人手。 再者,采蝶在林知晚心中是不可取代的,可总有一个人得暂时代替采蝶,来在她身边贴身留用。 然而,在林知晚这里,叶子只是她浩瀚人生中的一粒沙,可林知晚却是叶子那照亮了苍白渺茫的人生路的一颗明星…… 所以啊,人生的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公平的,这从来都无可厚非…… 夜深,江慕 云才忙碌完回来。 他拖着一身疲惫躺上了床,尽量不想惊醒林知晚,却还是没忍住,亲了她一下。 这一动,就把林知晚惊醒了。 “才回来……” 林知晚一直在等他,可怎么也等不到,刚才迷迷瞪瞪闭上眼,现在看到他回来,一下子清醒了,很是欣喜。 江慕云将胳膊伸直,让林知晚枕好之后,往回一缩,将她搂在怀中,深长的舒着气。 “处理军务,很繁琐,听说你那里出了事,才赶去的。” 江慕云的声音很是倦懒,他在外面总是一副神采奕奕、游刃有余的轻松状态,可见了林芝哇,他就卸下了全部心防。 这个被沈良掌管了数十年的虎啸营,如今原原本本的交还在江慕云手上,江慕云也无法轻松。 时隔多年,从前的虎啸营早就被沈良扒皮抽骨,换了一身全新的血肉。 林知晚和江慕云一样繁忙,因为他们都在做着重新搭建的活儿,也就是晚上睡觉能凑在一起罢了。 听到江慕云声音疲惫,林知晚都不忍再开口说话,就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从前在盛京城,他是风光无限、万人之上的慕王爷,要在背后付出比常人多几倍的努力和 辛劳,而如今在边境,他一落千丈,腹背受敌,成了个落魄王爷,要比从前更辛苦。 林知晚不说,可总是心疼他的。 江慕云的下颌就抵在她的头顶,沉默了片刻,她以为江慕云都睡着了,喑哑慵懒的嗓音自头顶响起,因他说话,头顶轻轻震颤着。 “沈良那个夫人不简单,扮猪吃虎,不过是想把你拉下水。” “你没睡?”林知晚微微讶异,她都没开口,江慕云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江慕云一把捉住了她放在后背上的手,按到唇边轻啄了几下,“你这只不安分的猫爪,让我怎么睡得着?” 林知晚的脸微微发烫,她总是这样,每每想事情的时候,手指就不自觉地动来动去。 可尤慧和怜冬,林知晚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发问,便放轻了声音。 “即便尤慧不怀好意,怎么就盯上我了呢?他们的注意力,为什么就会转移到我身上?” 江慕云轻笑一声,像是从来没有过这些疑问,脱口而出。 “你都知道,尤慧就代表沈良,那他们又何尝不知,置你于死地,那我也就活不成了?”他的笑声带着些许讽刺,“也是聪明法子!” 对付他,难度 有点大,转而对林知晚下手,看起来难度系数似乎降了很多。 只不过,林知晚从一开始就不显山不露水,实际早有防范,让尤慧低估她了。 听了江慕云的解释,林知晚恍然大悟,终于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刚闭上眼睛,江慕云懒声说:“你声音放小了问,就能不吵我睡觉了?” 林知晚自知理亏:“我错了……” “错了,总得付出点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 “就用,小娘子的美色做代价!晚晚,你不让我睡,你也别睡了……” “江慕云,别闹了……” …… 在江慕云和林知晚的共同努力之下,虎啸营的兵力和人心,正在一步步的收拢在他们手中。 一切都在往他们期待的方向发展着,可远在北燕边境的惊龙营之中,却是他们疏忽了、难以控制到的地方。 “神勇将军到!” 一声高喝,以舒和将军为首,北燕士兵齐齐跪拜接待,高声唱道:“属下拜见神勇将军!” 一位身高八尺、脖子上挂着巨型狼牙配饰的男人慢步走来。 他浑身肌肉喷张,似是铜墙铁壁一般,一个大腿就有寻常北燕士兵的两个粗,走在惊龙营的高台 上,还能听到高台震颤的咚声。 他眉毛粗长,放肆的疯长着,面有横肉,一张嘴总是向下瘪着,一副凶煞的模样。 最受惊龙营敬仰的舒和将军,在他面前都乖巧如猫,谦卑行礼。 然而,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语气中的傲慢与不屑,完全不把舒和当成一个将军来对待。 “舒和,你还没有与那个人交过手吗?” 舒和将军连忙回禀:“神勇将军恕罪,那人身手太快,属下派人射箭,都未能伤及他半分……” “废物!” 当着士兵的面,这位神勇将军没有给舒和将军留一点面子,张口就骂。 舒和将军头低的更低,“不过,属下已经查出,那人就是刚到虎啸营上任的南越五皇子,慕王。” “慕王?” 他的眉毛乱七八糟,此刻说是皱成一团,是极为形象的,他粗声出气,终是想出来。 “慕王……十五年前在北燕战场上,被称作战神的人,不就是这个南越慕王?” 舒和将军忙道:“对对,就是他,没想到他又回来这里了……” 说到这里,舒和愁容满面。 若是别人还好对付,可江慕云的名声,让从前的北燕兵将,听了就两股战战。 第498章 挑衅 那人瞅了舒和将军一眼,不屑地骂道:“怕什么!当年我没有赶上那场大战,否则这个南越慕王,我早就徒手打死了!” 舒和将军忙奉承道:“那是自然,将军神威,只恨生得迟些,否则哪里还能容得南越小王蹦跶!” 不光是奉承,舒和说的也是真话,他们是相信这位神勇将军真有这个本事。 “既然你说他有名气,没准这些窝囊的南越人里,的确有那么个能拎得出手的。” 听起来是肯定了江慕云的名气,却还是不屑和嘲讽的语气。 他顿了顿,转了个身,想了一会,挑眼看向舒和将军,“这个慕王,什么横扫北燕军马,战神之名……这些狗屁传言,老子早就听腻了!这一次,老子非得见见他不可!” 他当即下令:“你,派人去虎啸营说一声,就说咱们两国要和平,最近,我要举办一个对战大会,看他们有没有胆子来!” 说罢,他便走了,高台一阵一阵的震颤,舒和将军脸色发白,对着他的背影称:“属下,遵命……” 舒和将军快哭了。 那次江慕云把人救走之后,舒和将军的确气了好一段时间,人家江慕云又送礼 又道歉,他也说不出什么,只是这口闷气久久出不去。 这种爆炸性的新闻,自然是口耳相传,很快就传遍了北燕,便传到了这位神勇将军的耳中。 连皇帝的调令都没有,神勇将军是私自前来,而且,就冲着江慕云来的! 消息传到虎啸营时,那是经过舒和将军美化过的。 舒和将军派人传信说:北燕期两国世代交好,为联络感情,特意举办对战大会,增进两方情意。 打架?增加感情? 从舒和将军这措词中便能听得出,这异域蛮族的脑子总是一根筋,总是把一些不通的理安在一起。 好在,舒和将军说话客气多了。 说是客气,可谁没有看出蛮子实际的意思,不就是想叫板吗? 沈良当即严词拒绝:“王爷,这绝对不能答应!” 江慕云尚且淡定,笑问:“怎么?不过是斗斗……” “王爷,您久不在边境,不知道这里的情势……”沈良急得面红耳赤,忙解释道:“这邀请函上写着,是神勇将军邀请咱们,您可知,北燕皇帝面前的新贵,这位神勇将军的声名?” “倒是真敢取名!”江慕云往那太师椅上一倚,举手投足间 尽显慵懒和贵气,“这神勇二字,怎么来的?” 说起这人,堂下有几个大将也都变了脸色,看来是知道的。 沈良叹了声气,没有一点信心。 “王爷,神勇将军的本名,叫做王答力,人送外号大力王,就是因力大无穷而得名,因为他曾经徒手撕人,开出一条血路,这人被北燕帝知道了,不仅没有处罚,还封为北燕大将,就在附近的图贺城,掌管着北燕十万军!这位新晋的神勇将军,北燕没人敢惹!” 王答力,一个草根出身,犯了杀人罪而逆袭成将军的励志传奇。 要么说,南越人常说北燕是蛮夷小族,是非不分,任用一个暴戾的杀人犯为将。 话又说回来,北燕人以武治天下,谁厉害,谁就能得到权力。 王答力能被北燕皇族看上,那必定是有过人的本领,就比如这图贺城,在王答力的管理之下,固若金汤,因为,但凡有外族想进来,不论缘由,他便让人当场血溅三尺。 这样铁血又残暴的手段,谁敢反抗? 总而言之,沈良他们是怕了。 江慕云扫了在场诸位大将一眼,最后落在了冯滢身上,戏谑笑问:“冯副将,你怕 吗?” 冯滢眼中闪过一丝呆愣,很快恢复正色,用士兵惯有的洪亮嗓音回道:“王爷令下,属下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哈哈哈哈!” 江慕云拊掌大笑,挑眉扫过那些苦瓜脸的大将,“就连冯副将都不曾畏惧,而你们就退缩了?这岂不是让那传说中的神勇将军更得意了,不战而屈我北燕之兵?” 似乎触及到江慕云眼底的寒色,一众大将纷纷跪了下来,耷拉着脑袋,忙道:“属下不敢……” 沈良抬头,仍然急切劝诫:“只是王爷,若我们与那神勇将军贸然斗狠斗勇,恐怕会损伤惨重……” “斗狠斗勇……”江慕云轻呵几声,手指尖在扶手上轻轻点着,盈亮的眼睛里满是漫不经心的光色,“那就斗斗看。” 傍晚,樊南随着江慕云回到房中,林知晚也回来了。 下午的时候,林知晚也听说了,此刻看到樊南进来,想必是有些棘手的。 江慕云一口闲气都没喘一下,关起门来,便跟樊南合计这件事。 叶子泡好了茶,林知晚端进来给他们倒了杯茶后,便坐在一旁,一直安安静静的。 聊了好些,江慕云的目光错开樊南, 望向那边安安静静坐着的林知晚,紧绷的面色才有了一丝松懈,无情的眼中有了一点柔软。 “晚晚,你都听说了?” 听得江慕云叫,林知晚这才回神,走过去坐在江慕云身侧,点头道:“听说了,就是没想到这么紧急。” 如果不紧急,江慕云不会这么着急跟樊南商议。 看他们都沉默下来,林知晚便问了一句:“那位神勇将军,是驻扎在图贺城掌管十万兵的?” 樊南点头,“是,他在图贺城。” 话说起来,图贺城到北燕这个边陲小镇阳明镇,也不过半天的时间。 说到此处,江慕云轻轻拧眉,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还没听说过,北燕有什么调令,这个王答力就自己跑来了?” 被林知晚这么一问,江慕云忽然想明白了一点:“不对,这个王答力,一定是想来挑衅,擅离职守跑来的!” 若是北燕的惊龙营换人管理的话,这可就是个大事,虎啸营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不换人,那一个掌管十万兵马的将军,还能闲的发慌来串门? 因此,江慕云愈发肯定,这一定是王答力听说了前不久他们救人的事,所以跑过来的! 第499章 这些放羊的 愁云一下子消散,江慕云高兴起来,“晚晚,怎么不早点说话?让我们费了好一番功夫……” “……”你也没叫我啊。 嗯,总而言之,林知晚莫名其妙立了一功。 千丝万缕有了头绪,江慕云赶紧吩咐樊南:“估计也就是三天后,那王答力就等不上要开这个对战大会了,你今晚就派人,连夜快马加鞭赶去北燕的皇都漠城,把那个死胖子恶意挑衅虎啸营、意图挑起两国战争的事情散布出去,尽快让北燕皇帝知道……” 如果对方是狗,那就不能把狗逼急了,得智取。 樊南接了任务,便赶紧下去安排了。 睡前,江慕云单手枕在脑后,望着窗子出神,一直没有熄掉蜡烛。 别人都以为,江慕云就是那种振臂一呼、指点江山的潇洒人物,可林知晚却知道,江慕云在担心什么,在想什么。 他睡不着,林知晚也很难睡得着,便坐了起来,倚在床头。 “王答力真有那么厉害?” 闻声,江慕云仰头看了眼,随即也坐起来,将胳膊绕过她的脑袋,搂住她的肩膀。 “我没有见过,但也能确定个八分,这个死胖子,应该不是浪得虚名。” 那北燕皇帝萧 何,可不是个睁眼瞎,即便皇帝瞎,那位一直垂帘听政的太后萧清可不会任由儿子用那些无用之人。 若是去掉那些血流成河、一人挡千数的夸张传言,应当就是这位神勇将军王答力的真实情况了,即便是如此,也不可小觑,毕竟,他手里真真切切的握着十万兵马。 这里和北燕皇都漠城还有一段距离,若是王答力真的气急,做出了调集这十万兵马来攻打虎啸营的事,即便北燕皇帝雷霆大怒,怕也是天高皇帝远,来不及了。 因此,这就是江慕云所担心的,不能把狗逼急了的事。 “那么,他没说要斗什么?” 倚在江慕云肩膀上,林知晚忽然有了困意。 “无非就是骑马射箭,这些放羊的还会什么!” 听到了江慕云的吐槽,倒是让林知晚噗嗤一声笑醒了,怪异的看着他。 “好说人家也是个将军,怎么就成放羊的了……” 江慕云也笑,摇摇头道:“想躲是躲不过去了,我现在是想,如果真的要比试,该派谁上……” “这还用你担心?我瞧着李丰那二十八将,就各有千秋,也都是个中翘楚!” 自从李丰做了偏将,他将虎啸营打理得井井有 条,尤其是他身后的二十八将,个个都是得力助手。 “对了,还有一个人,”林知晚笑了一声,“那个神箭手涂业,他不是对你死心塌地了吗?” 那个涂业也就是不爱说话,若是像冯淳一样温温吞吞、喋喋不休的性子,怕是每天都要将救命恩人这四个字挂在嘴边了。 总之,这个涂业是认定了江慕云。 江慕云得意的哼了一声,顺着杆儿往上爬:“你看见我的人格魅力了吧,男女通吃!” “不知羞!” 两人嬉笑了一番,林知晚确实是困了,窝在江慕云的臂弯里,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江慕云还在思忖着,犹自说着:“这个地点得我来选才对,得是在一个折中的地方……” “那也就是,阳明镇和三十里镇之间……”林知晚含含糊糊接了一句。 江慕云感觉很对,“那里有一片树林,避开了百姓和村庄,若真是打起来了,也不会伤及无辜,你说对吧……” 正在兴头上,一低头,林知晚睡得安稳。 江慕云笑着,满眼温柔,轻轻吻了她一下,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平,盖好了被子。 “小傻子……” 已经商定,就在阳明镇和三十里镇之间的 树林里,并且是三天之后。 时间地点敲定,江慕云便派人给王答力回信了。 这之后,沈良紧张了很久,他们每一次坐在一起开小会,他几乎都是坐立不安的状态,时不时的说上几句。 “王爷,兹事体大,真的不用向盛京上报吗?若是玩大了,两边发生了摩擦,一发不可收拾……” “王爷,要不咱们先去最近的州府借一些兵来,早点去那树林周围做一些防御和埋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北燕输了,那个神勇将军恼羞成怒,也要发兵……” “王爷,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吗?万一真的酿成大错,这后果谁能承担得起?王爷,咱们不再是十五年前任性妄为的毛头小子了……” 一次又一次劝告,江慕云就当耳旁风,终于有一次,他一句话就顶了回去。 “是啊,眼下你我都不是十五年前的毛头小子,本王才知道沈将军是害怕了!” 看到江慕云似笑非笑的脸,沈良语塞:“王爷,属下没有这个意思……” “沈良,你莫怕。”江慕云脸上的笑容淡去不少,缓缓转过身去,面对着众人,淡漠的神色透着无畏与威严,“这一切的后果,都由 本王来承担。” 江慕云转头,看向沈良,略一勾唇,沈良总是能从他的笑容中看到讽刺的意味。 “正如十五年前那样。” 江慕云要告诉沈良:不论十五年前还是十五年后,他永远都冲在最前面,而他沈良,只有龟缩到他身后的份儿。 事后,江慕云和沈良的争执传到了大家的耳朵里。 当时,尤慧和冯滢、林知晚都在训练场上,正观摩着士兵们训练,尤慧气得飙泪:“怎么岁数越长,越没出息了!王爷骂得对!” 冯滢拍了拍尤慧的肩膀,劝道:“王爷也没说什么,别往心里去!” 尤慧擦掉眼泪,露出坚定的神色:“我们都应该像王爷一样,敢拼,敢冲,不怕事来,否则就让他们随便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 看到士兵们训练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尤慧叹了口气,还低声自责:“将军怕事儿,这种畏惧的情绪,肯定也传染给了兄弟们,都是我们的错……” 冯滢刚想张口劝慰,却见尤慧几步上前,望向士兵们,一脸悲愤难平的表情,她高呼着。 “兄弟们,北燕大敌在前,上阵也别慌乱!咱们有王爷领导着,必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第500章 引发恐慌 士兵们停下了手上的训练,纷纷看向尤慧,随即互相看了看,虽然都保持着沉默,却能从他们的眼神变化中,看到一样的情绪。 恐慌。 ‘鼓舞’完军心的尤慧,也慢慢愣住了。 尤慧无助的看向林知晚和冯滢,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本想鼓励大家的,怎么反倒弄巧成拙…… 然而,尤慧这位将军夫人的话,是极有可能让人信服的,因为她是将军的老婆,掌握了第一手消息,她说备战,不要怕……言下之意不就是,马上要开战了? 尤慧所言,将此事上升了一个高度,像是随时要大战似的! 在这边境的军营里呆着,大家都心里清楚,可能随时要奔赴沙场,面对死亡。 可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刻,谁能不畏惧呢? 尤慧的话,却是把大家吓到了。 看到大家动摇了,冯滢一时心急,大声喊道:“不要慌!什么事都没有!只不过是一场比武而已!” 大家更站不稳脚跟了,眼中的慌乱和烦躁显而易见。 这时候的解释,反而显得苍白,在士兵眼里看来,冯滢这些宽慰就好像在抚摸待宰的猪。 “诸位兄弟,不相信冯副将的话了吗?” 林知晚 忽然上前一步,语笑嫣然的开口。 她的长相本就温柔,微微一笑起来,令这边塞的风都温柔起来,稍稍抚平了大家焦躁的情绪,静下来听她说话。 林知晚俨然一副轻松的状态,轻轻掩唇,笑道:“大家实在是会错沈夫人的意了,沈夫人和冯副将意思都一样,这只是一场北燕和南越边境上举行的一场勇士较量的盛会,很热闹,我们都会去观战的!” 这样说来,士兵仿若恍然大悟,心安定下来。 若真是开战了,这些将士啊、家属啊,都会提早卷铺盖逃走,林知晚是郡主,又是江慕云的未婚妻,她都要去观战,这不就代表着,确实是一场比武大会吗? 这样一来,士兵们都放下心来,安心的练兵了。 看大家都定下心来,尤慧惊魂未定,还拍着胸脯忧叹道:“若不是郡主在,我差点又要犯下大错了……” 在尤慧没有看到的地方,冯滢看向她时,眼神十分无语,随即转向林知晚,有点急:“知晚,你刚才是开玩笑的吧?你又不会武功,要是有个万一,你连逃都来不及……” 林知晚盯着冯滢的眼睛,轻轻的摇头,声音也放得很低,“我 已经告诉大家,我会去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如果我不去,那他们岂不是心更乱?” 只有她去了,才能证明这场比武大会不会出任何岔子,连她们这些贵族小姐都要去凑个热闹。 冯滢是知情人,自然知道利害,为林知晚担忧,“知晚,这跟你没关系,你不该去的……” “怎么没关系呢?”林知晚的眼睛十分澄亮,含着清浅的笑,“南越与百姓子民,唇亡齿也寒,我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冯滢没办法再劝,垮下肩膀来。 她只是怕,到时候真的动起手来,她们分身乏术,知晚会有危险。 这时候,林知晚的视线转向尤慧,仍然是那般笑着,只不过眼底一片清寒,“更何况,沈夫人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去能行吗?” 尤慧心头一紧,眼睛都红了,“郡主,我本意是想劝各位兄弟们不要怕的……” 林知晚轻笑出声,“沈夫人的心,自然是为了虎啸营着想的。” 说罢,林知晚便盈盈离去。 冯滢看了尤慧一眼,略有失望,什么话都没说,也走了。 …… 三天后比拼的项目,北燕那边写了几个,供南越参考,随后敲定了几个 。 按照比赛的项目,江慕云已经从虎啸营中选出最得力的干将,届时会参加比拼。 两个军营比拼,关于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王答力,军营中也早就传开了,传得神乎其神。 传言就是经过千百遍的描述,失去了本来的面目。 大家都惊叹:那位神勇将军曾经屠杀一条街三百号人,血流成河,北燕皇帝才看上了他。 还有人在说:神勇将军状似神兽,凶恶如鬼煞,只要有一点不顺心,就会轻易扭断人的脖子。 更有甚者,说王答力就是地狱的恶鬼化身! 总而言之,把这位神勇将军说的是天上有地下无,还没见过面,就已经敬畏七分,那还打个什么劲儿啊! 普通的士兵怕了这个有恶名声的王答力,更何况那些要上场比赛的士兵呢? 这是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怕死啊! 万一,真的惹恼了那位凶神恶煞,他们岂不是当场死于非命? 得知这些要出战的士兵们,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安稳,江慕云便前去鼓舞大家。 好话说了没几句,最紧要的一句是:“那位神勇将军不会亲自下场,你们是要和北燕的勇士们较量较量,万一有个什么, 本王不还在那儿坐着呢?” 江慕云用轻松的语气笑说着,就好像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儿。 有江慕云在,大家漂浮在半空中的心往下沉了沉,却还是悬了起来。 人家可是王爷啊!出了个什么乱子,大家都得豁出命去保护他,他在又有什么用? 大家都愁眉苦脸,角落处一个士兵擦着弓箭,缓缓抬头,低喝了一声。 “王爷说,会保我们性命无虞,那我们就该相信王爷,不是吗?” 此人的嗓音很是低沉,说完话,那些士兵们的脸色微微一变,像是有了忌惮。 江慕云望过去,眯了眯眼瞧清楚,原来,这是他救下的那个士兵,涂业。 涂业是虎啸营中有名的神箭手,这次也被选上来,到时候会出战。 没想到,这就帮江慕云说话了,而且,他的话似乎还挺管用。 士兵们自然是想到了,那次江慕云冒险救了涂业的事。 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这位王爷却也拿他的命当命,从未轻视和抛弃…… 大家心里忽然燃起了一簇火焰,温暖而明亮。 江慕云勾勾唇,无声地笑了笑,便离开了。 这个涂业还算是耳聪目明,这就开始报恩了,挺好! 第501章 沈氏夫妇的心机 江慕云将这些出战的士兵安抚好,林知晚又在另一方稳定了军心,虎啸营这便安静了下来。 原本是个不可预见未来、心里很没底的事情,有江慕云和林知晚在这儿镇着,大家忽然有一种感觉:就像是去参加一个普通的比赛似的那么轻松。 事实上,所有的压力都在江慕云身上。 这三天中,他需要稳住沈良,不让沈良再有机会动摇军心。 凡事都有万一,他也不能绝对的保证,比赛当天不会出任何问题,那么,一旦出了问题,将如何止损,这也是他所考虑的事情。 一面跟大家谈笑风生,背过身去,他将面对所有黑暗。 外人看到江慕云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就那般懒散的等待着三天后的比赛,可林知晚却能感受到他的压力,只能在暗夜之中,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与他同在。 一眨眼,三天后。 天气晴朗,边境蔚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辽阔旷远。 虎啸营前,江慕云身穿铠甲,绣金线的黑色披风在风中猎猎飞舞着,他骑在一匹黑马上,站在阵列前,如同傲视天色的雄鹰。 士兵排好队列,整装待发。 刚检阅完队伍的沈良,驱马过来,对着阳光有点睁不开眼,他抬手挡在眼 前,望向江慕云,仍有一丝犹豫。 “王爷,真的不多带一些人手过去吗?或者属下早点调派人手,去树林附近埋伏着,万一……” “万一让北燕人发现了,我们不信任他们,不就亲手送给他们一个挑事的理由吗?”江慕云轻呵一声,黑眸中有着令人惧怕的威势:“带着那么多人马,难不成是公然宣战?” 沈良一怔,不敢再说话。 要知道,虎啸营存在的意义,就是要告诉北燕,我们南越的实力很强大,不容随意侵犯。 虎啸营最大的指责所在,就是维护和平,若是实在维护不了,才要强势对抗。 因此,为了两国之间的太平,沈良的主意实在不是良策。 沈良也想得开,他的再三劝诫也到位了,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皇上那边他也说得过去,不会担个‘未及时劝诫’的罪名。 沈良微微颔首,继而请求道:“王爷,属下愿意留守军营之中,万一前方有变,属下可以及时带兵前去营救。” 说这话的时候,李丰、冯滢他们都在跟前,大家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 毕竟,沈良是老将,调兵遣将贵在神速,谁都不能保证,此行他们可以全身而退。 江慕云偏头,下巴微微扬 起,轻扯唇角、眯了眸子打量沈良的样子,看起来格外高傲。 “沈将军思虑周全,本王倒是没想到……” 沈良再次低了下头,“属下愚钝,只能想到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边境地形复杂,本王还没有完全熟悉,沈将军还得跟本王走这一趟!” 听江慕云笑着,沈良惊讶地抬起头来,瞧见他眼底的笑意透着几分戏谑,“本王很怕迷路呢!” “王爷……” 事情没有按照自己预期的走向发展,沈良的呼吸有点急促,忍不住追问道:“王爷,我们都离开军营,虎啸营中没有将领镇守,这不是给北燕人留了空子……” “怎么会呢?本王再傻,也不会不知这个道理。” 江慕云哎了一声,冲着身侧斗志昂扬的李丰扬了扬下巴:“李丰作为偏将也有日子了,他年纪轻,办事也算雷厉风行,大有本王当年的风范,这次……就由李丰挑这个大梁了!” 让李丰留守军营? 当事人李丰,都惊地低呼一声:“王爷……” 沈良暗暗看了李丰一眼,只待李丰发作,他就不用再多费口舌了。 然而,江慕云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仍然是那般慵懒的神色,却拿出了他作为王爷的派头和气 势,把他们压得死死的。 “服从军令,才是你们现在最当做的。” 沈良忍着闷气,李丰意料不到,都纷纷拱手称道:“是,属下遵命!” 江慕云轻勒马缰,稍稍调转了马头的方向,面向冯滢和赵明,淡声笑道:“此行,沈将军一同出行,也算是本王强人所难了……” 沈良心惊,“王爷,属下并没有……” “与你无关,是本王心里过意不去。”江慕云回头,笑看了他一眼,“让你帮忙带路,再让你有个好歹,本王心难安。” 说罢,江慕云回过头去,吩咐道:“冯滢,赵明,你们的武艺尚可,这一趟你们主要负责沈将军的安全,必定要保证沈将军毫发无伤,否则本王拿你们是问!” 冯滢轻轻皱眉,而赵明是个机灵人,连忙回道:“王爷放心,属下和冯副将必定近身保护,寸步不离,让沈将军安全归来,不负王爷一番好意!” 沈良的脸微微发红,目光中满是难言的感动:“属下,多谢王爷关怀!” 江慕云勾唇笑笑,便从他身上挪开了视线。 以林知晚、尤慧为首的女兵,就在队伍的左侧。 见江慕云似是要离开,尤慧连忙跑出来,请求道:“王爷,民妇也想随军 前去,若有需要,民妇愿付出性命,和北燕宵小决一死战!” 尤慧总是将事情说得那样严重,好在林知晚提前给大家做了心理建设,士兵们再看这热血沸腾的尤慧,总觉得过于夸张了。 “沈夫人言重了,南越泱泱大国,保护一个妇道人家的安危,还不在话下。”江慕云笑了一声,直接拒绝了。 尤慧轻轻敛眉,知道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就不再争辩。 此时,给林知晚的马已经牵过来了,尤慧目光一转,便拉住林知晚的胳膊,痛心道:“郡主,您一贯养尊处优,那些刀光血影的,实在是会污了您的眼睛,若是有什么意外,这是大家都不愿见的……郡主,您也留下来吧。” 说完,沈良瞧见了江慕云的神色,没有立即拒绝,便是有点犹豫了。 那可是他的女人,沈良就不信,他真的舍得让林知晚去犯险! 就在尤慧的话音落下之时,林知晚便推开了尤慧的手,浅浅一笑,“沈夫人一番好意,我心领了,我粗心大意的,总是没有沈夫人思虑得多,我只是想着,这一场热闹,错过了当真可惜,怎么能不去呢?” 这样说来,士兵们的心里更加轻松了。 果然,这只是一场比赛,一个热闹。 第502章 王爷的心思 说话间,林知晚伸了手,叶子就上前来扶她。 在叶子的帮助下,林知晚上了马背,尤慧的脸都僵了一瞬。 江慕云望着林知晚,有着片刻的凝神,还是整顿队伍,高喝一声。 “出发!” 一路上,冯滢和林知晚驱马并排行走,才离虎啸营不远,冯滢便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知晚,王爷……那是什么意思?” 林知晚转头看了冯滢一眼,随即望向正前方带领队伍行进的江慕云的背影,略略弯唇。 “你指什么?” 冯滢有点着急,她知道林知晚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压低了声音。 “就是,沈将军,慧姐……王爷对他们的安排,这都是什么意思?” 林知晚脸上的笑意加深,双手抓紧了马缰绳,这才缓缓转头看向冯滢,“滢姐,你问我之前,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吧。” 虽说冯滢心思单纯,可这些事,她还是能反应过来的。 冯滢沉默下来,好半天才叹口气。 “我猜,王爷带上沈将军,是怕他在虎啸营中捣乱……” 说罢,冯滢下意识的看了林知晚一眼,见林知晚只笑不语,便又道。 “王爷不让慧姐走,是把她扣下了,万一沈将军在前 方出了什么问题,李丰可以拿她和一双儿女做人质,这样,才算牵制住了沈将军……” 林知晚笑睨了冯滢一眼,更是什么话都没说,双腿轻轻夹了一下马肚,驱马往前走了几步,和冯滢错开了一些距离。 看到林知晚的背影,冯滢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又无力地垮下肩膀。 什么都不说,不久等于默认了吗? 她猜到了江慕云的用意,却又希望从林知晚这里得到答案,说这一切并非如她所想。 然而,这一次她很聪明……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到达约定的地点。 树木寥寥,遍地都是裸露出来的黄土衰草,这样没遮没拦的荒林,微风一起,便卷起细细的黄尘,空气干燥无比,令人喉咙发紧,总觉得不舒服。 这里,正是南越三十里镇和北燕阳明镇的分界地带,也是两国真正的边界。 就因为这片荒林,不属于北燕,不属于南越,王答力便选在了这个中间地带,也算是对两方都公平。 多余的树木,提前一天都被砍掉了,兴许王答力也怕江慕云会找人埋伏。 放眼望去,视野开阔,几乎可以看见远处山脚下的地平线。 当他们到达时,王答 力也带着人到了。 两方如信中约定的那样,各自带领一千人,不多不少,也为助兴。 南越这里,士兵严阵以待,江慕云在最前面,悠然浅笑。 而北燕那里,来的士兵大部分都是大块头,看起来很能打的样子。 王答力嘴角向下,一副凶恶的模样,在看到江慕云是一个比自己瘦弱几倍的小白脸之后,脑袋扬得更高,几乎是用鼻孔看他们。 往日惊龙营的代表舒和将军,跟在壮实如牛的王答力身侧,就像是个怂怂的小鸡仔。 还是由舒和将军出面,说了几句开场白之后,那王答力都不屑于说话,便坐到早就准备好的太师椅上,没好气的催促开赛。 江慕云没有一点坏脾气,就那般笑吟吟的,也坐了下来。 相比之满脸横肉的王答力,江慕云就像是一个参加文采大会的贵公子。 南越的队伍之中,冯滢带着林知晚就藏在队伍之中,人数众多,她们两个瘦小的女子也不算扎眼。 在舒和将军的主持之下,比赛开始了。 无论是南越或北燕,士兵们的眼睛都紧紧盯着比赛的过程。 这是实力的较量,也是一场荣誉之战。 一个个勇士都下了场,比 赛激烈的进行着,火红的云霞也浸染着天光云色,随着夕阳渐渐朝西落下的轨迹,这场比赛也到了最后时刻。 一支穿云箭,穿过呼啸的风,正正射进了靶心,涂业缓缓放下弓箭,面色沉稳,终于松了口气,唇角略略扬起。 而涂业身侧的那个北燕士兵,拿着一张大弓,面如土色,不知所措。 南越士兵之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愉悦的声音,庆祝着他们这最后一场的胜利。 然而,王答力气得哼哧哼哧大喘粗气,有劲的胳膊快要把太师椅的扶手捏碎了。 反之,包括舒和将军在内的北燕士兵,全都低下了头,对于失败他们似乎并不是多么难以接受,只是在低眉顺眼的观察王答力的脸色,胆战心惊。 自打上午开赛,除了摔跤这一项,北燕士兵凭着结实的身体赢了之外,其余项目全都输! 办这个大会,王答力就是要来灭一灭南越这个小白脸王爷的威风,可这不是被狠狠打脸了? 那王答力的脸色能好才怪! “真行!”冯滢暗暗捏拳,开心不已。 林知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却是在望向那个王答力,轻道:“你看他。” 全方位碾压, 这时候并非是好事。 就像是江慕云所言,容易把王答力这个蛮不讲理的狗逼急了! 果不其然,王答力重重一拍,那太师椅的扶手被震得粉碎,他起身,大步走下场去。 似乎是因为含着怒意,他这个吨位的人每走一步,这土质松软的地面就震颤一下,南越士兵也停止欢呼,奇怪地看向这位神勇将军。 王答力粗糙的眉毛紧紧下压,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脸上所有鼓出来的肌肉无一不在告诉大家,他很愤怒。 他几步就走进赛场,径直走向涂业。 看到他来,北燕那个士兵抖了个激灵,正想行礼,他扬起一手,抓着那士兵随手一掷,人就像是一颗小石子似的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到了一旁,吐了满地血。 看到鲜血溅在草上,气氛倏然间变得紧张起来。 南越士兵望着那王答力,目光变得古怪起来。 这个神勇将军发起火来,真的是六亲不认、人畜不分,逼急了连自己人都打啊! 然而,王答力那一双凶恶的眼睛,直冲冲的瞪着涂业走来。 与王答力的双眼接触的那一瞬间,向来镇定的涂业心慌了,他下意识的后腿,却被王答力一把揪住衣领。 第503章 莽夫王答力 涂业脸色大变,而王答力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另一手抓住一只脚,发出野蛮的吼声,轻轻松松的将涂业抗在头顶,转了一圈,这就要扔出去。 扔的方向,就是南越士兵所在的位置。 南越士兵纷纷皱眉,手都已经搭到了刀鞘,暗暗腹诽。 堂堂一个将军,这不是输了玩不起吗? 这个王答力,的确是输了,恼羞成怒,这就要拿赢得他们最后一场胜利的涂业开刀了。 看到王答力那些危险的动作,南越士兵个个瞪大了眼睛,准备拔刀。 性命能丢,可王答力这样动用蛮力,岂不是将南越的脸面踩在地上吗? 守卫国土的战士们,最容不得这个! “啊……” 王答力怒吼一声,作势就要将涂业扔出去,却被一声喝给制止了。 “将军且慢!” 一道清冽的嗓音打断了王答力的动作,他循声望过去,那正是稳坐泰山的江慕云,含着几分风流未尽的笑意,气定神闲的望向他。 王答力紧紧皱眉,粗声喝道:“你干什么!” 听他开口,南越士兵打心底里嫌弃。 南越重文,文采斐然的,即便做不了官,也备受人尊敬。 哪怕这些士兵们是凭着武力吃饭的, 口中说着看不起文人,却也改变不了骨子里对文人的那种敬服之心。 此时看到王答力粗鲁又暴躁,南越士兵是一百个看不起。 江慕云仿佛看不见快被王答力捏碎四肢的涂业,轻然笑笑:“本王猜想,神勇将军一定是比赛没有尽兴,还想亲自试试,只不过,那区区一个士兵,又怎么有资格和堂堂神勇将军对阵?” 这一番话,给足了王答力面子。 别看王答力是个粗人,惯是喜欢听这些恭维奉承的话。 也怪这个莽夫一根筋,直以为江慕云是怕了,真心敬服了,这才恭维他。 这样想来,王答力鬼使神差的放下胳膊,这才松了手,拍了拍粗实的手掌。 涂业摔在地上,骨头都疼,可这比从高空中抛下来粉身碎骨要强得多,至少保住了性命。 涂业抬头,对上了江慕云的视线,瞧见了他眼中暗示的神色,便强忍着痛意,拖着一身伤痛回了队伍。 随即,王答力就像是一个倔强的孩子一样,盯着江慕云。 江慕云挑挑眉,哈哈大笑:“若是拼力气,本王断断不如神勇将军!” 王答力鼻哼了一声,深以为然。 “虎啸营之中,力气最大的,当属沈将军了 !” 江慕云出其不意的来这么一句,把一旁坐着的沈良惊了一下,转头看去,江慕云笑吟吟道:“既然神勇将军还没有尽兴,沈将军,你就去陪着再打上一场,否则,以神勇将军这样尊贵的身份,除了你,虎啸营之中怕是再找不出一个对等的了!” 这一番话,把沈良的嘴堵死了。 而此时,王答力那熊熊的目光转向了沈良,眼中满是好战的锋利光芒。 江慕云扫了王答力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嘲弄。 这个死胖子,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好啊! 让江慕云这么一说,沈良退无可退,像是哑巴吃黄连,只能起身应战。 沈良进了场子,和王答力面对面,有着五步的距离。 他们身高差不多,可王答力这壮实的身体,怕是两个沈良都比不上。 在王答力眼中,这样精壮的沈良,也如同一个可以随手抓起来摔死的小鸡仔。 他眼中满含不屑,急吼吼的朝沈良冲去,极为轻蔑,想要一击就结束这场无聊的比赛。 瞧见王答力冲过来,沈良眉头一皱,急急一躲,便让他扑了个空。 王答力一头冲过去,就像是一头憨实的牛,没有击中,他转过身来,脸上染了更大 的怒意,发了疯似的张牙舞爪而来。 一开始,沈良东躲西藏,也还能来几个回合,可还没有找到机会反击,这王答力就发起狠来,气势汹汹。 其实,这人没有多少工夫,全凭着蛮力乱打,沈良所有的武学技巧,在这个空有蛮力的莽夫面前,都显得那样苍白可笑。 没多大的工夫,沈良就被王答力按着暴打,鼻青脸肿。 这一切,都尽收江慕云的眼底,然而他依旧坐得很稳。 士兵们一会儿看沈良,一会儿看江慕云,急得要命。 他们都在等待着,江慕云发号施令,他们可以一举冲上去,把这个欺负人的蛮子打趴下,好泄愤。 突然想想,在来之前,大家都害怕开战,害怕挑起事来,会有无休无止的战争。 可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这一个个正直又热血的士兵们却都忍不了了。 去他娘的,大不了就是死,凭什么让他欺负? 只不过,江慕云依旧笑若春风,观看着战局。 人群之中,冯滢都捏了把冷汗,急着埋怨:“王爷这是在干什么,要看沈将军被打死才算吗……” 说话时,她还看了林知晚一眼。 林知晚抿起一丝笑,淡然道:“他在等,等一 个时机。” “什么?” 冯滢想不明白,而林知晚却也不再多说,静静地观战。 场上,浑身是伤痕的沈良被王答力压在身下,拉住他的衣领,将他的脑袋往地上撞,只是两下就见到地上有血迹,而沈良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就在沈良尚存一息之时,模糊的视线中,王答力那张脸十分狰狞,挥起一拳就朝他的脸砸下来。 当时,沈良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他怕是要死在这蛮子的手下了! 砰! 那一拳还没有砸下来,沈良便听到咚的一声,视线之中,那王答力直挺挺的往后倒去,大地都为之猛颤了一下。 南越士兵们顿时爆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呼,他们的王爷,终于出手了! 江慕云使了轻功一跃而来,旋起一脚就将王答力踹倒在地,墨黑色的披风在风中飞舞着,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毫不费力一般。 王答力,尤其是北燕士兵们瞠目结舌的看向江慕云。 在他们眼中,犹如天降的大力士一般的王答力将军,怎么就被江慕云给一脚踹倒了? 这,不可能! 王答力也不敢相信,吃力的爬起来,气哼哼的朝江慕云走来,怒吼着:“混账!你敢打老子!” 第504章 本王没恶意的 若是此刻有一把折扇,江慕云这么轻轻一摇,再配上此刻略显贱兮兮的笑,那真让人感觉像是在恶作剧似的。 “一直听到神勇将军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连我们的沈将军都不是对手……” 江慕云笑吟吟的,风流含笑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本王瞧着,将军并未尽兴,那就别怪我们车轮战术,就由本王不才,陪将军玩一玩吧。” 那王答力哼笑一声,眉眼间尽是张狂跋扈,摩拳擦掌这就要朝江慕云走来,“一个一个来也行,一群一起上,老子更开心……” 说话间,王答力迈着他那大粗腿,踩得地上咚咚咚作响,士兵们都感觉脚下的震颤感,纷纷为江慕云捏了一把冷汗。 江慕云岿然不动,就看着王答力朝着自己虎扑过来,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动物一样,完全不把这个庞然大物放在眼中。 “你瞧,那个人像熊一样,王爷怎么还不动手啊!”冯滢都着急了。 林知晚心若鼓擂,却还是相信江慕云,镇定道:“他愿意出战,就一定有把握。” 就在王答力的手要抓到江慕云的左肩时,左肩忽然往下一沉,如鬼怪魅影一般从王 答力眼前消失,让王答力当即愣住了。 “神勇将军,打错方向了!” 江慕云的笑声出现在王答力的耳边,令他抖了个激灵,笨重的转身,江慕云近在咫尺。 这不是在戏弄他吗? “呀……” 王答力怒喊着,双手化作鹰钩,袭向江慕云。 江慕云又闪了,出现在王答力的身后。 王答力就像是个笨拙的狗熊,跟随着江慕云在原地转圈,抓耳挠腮地打不到人。 由于王答力体态笨重,稍微动一动就大气直喘,被耍得团团转,面红耳赤。 方才没注意,此刻双手撑在膝盖上,哼哧哼哧的喘着气,王答力这才听到了,南越士兵们正奚落的发笑。 他抬头扫了一圈,南越士兵们脸上都挂着得意而讽刺的嘲笑,就连北燕这边,也有那么几个士兵还低着头憋笑。 妈的!他竟然成了笑柄? 在练武场上,他还没服过谁呢! 王答力真的怒了,手化作拳,再次朝着江慕云打去。 这一次,江慕云没有闪躲,而且眼尖的瞧见,王答力那拳头的缝隙之间,还有银光在闪,是暗器! 江慕云勾唇讽笑,这个死胖子,明的不行来阴的? 拳头朝着江慕云的面门 袭来,拳风将他鬓边的碎发震荡飘飞,王答力脸上浮现阴狠的笑。 快要打到江慕云脸上的一瞬间,江慕云倏然腾空而起,手掌按在王答力肉乎乎的天灵盖上,整个人在半空中倒立起来。 士兵们爆发出一阵低呼,眼见着江慕云五指张开,卡在王答力的头顶,纷纷热血沸腾起来。 怕是只要江慕云稍稍一发力,这个肉球似的脑袋就能爆开了。 南越的士兵们都期待着这一刻,屏息凝神看着,生怕错过这眨眼间的精彩。 王答力看不到人,脑袋被人掐住,身体也动不了,气得在原地干吼。 江慕云迅速翻身下来,在下落的瞬间,手掌从头顶滑过,由于转了一圈,一个巴掌顺势呼到了王答力的脸上。 他落在了王答力的身后,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王答力那浑圆的肥屁股上,还犹自抱歉地笑着。 “神勇将军没事吧,本王太久不动武,手滑,脚也滑,真是罪过,罪过啊……” 王答力被踢了一脚,直接跪在地上,拳头上的暗器还没来得及收起,倒着扎到了自己的手上。 膝盖上的猛然撞击还好说,骨节上钻心的疼痛,才让王答力疼得龇牙咧嘴, 热汗直流。 王答力无意抬眼之时,瞧见江慕云就站在他面前,向他伸手,笑容友好又亲切。 “将军,来,本王拉你起来。” 他会这么好心? 王答力咬紧牙关,朝着江慕云的胳膊挥起一拳。 砰! 江慕云旋起一脚就踢在了王答力挥舞着的拳头上,还把那肉肉的拳头踩在脚下,使劲踩了好一阵子,这才抬起脚来,惊讶又愧疚。 “呀!将军啊!瞧本王这眼神越来越不好使了,怎么就把您给踩了!将军也是,本王好心拉你起来,没有恶意的……” 于是,没有恶意的慕王爷,一次又一次的打在了王答力的胳膊、腿、肩膀、脑袋,连肉乎乎的肚子都不放过。 江慕云的打法从不是一击致命,而是像戏耍孩童一般,慢慢磨王答力的耐心,耗着王答力的体力。 王答力瘫在地上起不来,就像是一摊卖不出去的猪肉,只能哼哧哼哧的大喘气,完全没有反击之力。 江慕云几步走到王答力眼前,缓缓蹲了下来,眼中含着戏谑的笑,又伸手。 “将军还没玩够吧,来,本王扶将军起来,咱们继续玩。” 王答力气得胸脯起伏不定,却在对上江慕云的视 线时,怂了,忍了。 玩这么半天,他浑身是伤,而江慕云却笑嘻嘻的,这还玩什么啊? 再者说,方才拳头上的钢针,针尖上淬了毒,扎进了自己的血肉里,王答力现下又气又怕,不敢再多动弹,怕活动得多了,会因为筋脉错乱而暴毙。 王答力躺在地上,瞪着江慕云好半天都没说话。 江慕云眯了眯眸子,手又向前伸了伸,“将军,还玩吗?” 王答力忍了好一阵,这才闷声狠道:“玩够了,不玩了……” 南越士兵纷纷露出得意傲然的笑容,而北燕士兵则灰头土脸。 这个战局是他们挑起来的,可主将却躺在地上起不来,他们北燕的面子……唉! 江慕云笑吟吟的,“玩够了,那咱们就……各回各家?” 王答力瞪着江慕云,久久没说话,可江慕云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终于,王答力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闷道:“回!” “神勇将军能屈能伸,本王佩服,来日再见!” 江慕云大笑起身,掸袍子的时候,自然也是听到了王答力愤愤不甘的一声冷哼,心情就更好了。 南越的士兵,兴高采烈的返程,而北燕这边,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第505章 激怒王答力 直到江慕云带着人马走出一段路,才听到王答力爆发出一声怒吼,还说了一句胡语,听那气急败坏的语气,不像是好话。 江慕云回头看了一眼,舒和将军和好几个手下,吓得像是个孙子一样,小心翼翼的将王答力抬了起来,打道回府。 江慕云乐了,问近前一个士兵,“他说什么?” 常年待在边境的士兵,都能听懂一些北燕胡语,那士兵嗤嗤发笑,“大概就是咱们南越说的浑话,意思是:狗、娘养的,快来扶老子一把!” 众人哈哈大笑,心情奇好,唯有被抬着走的沈良,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听到了这些笑声,眼睫轻动了一下,没有表情,就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似的。 这个晚上,虎啸营的每个士兵都十分振奋,好像是打赢了一场硬仗一样。 江慕云把王答力当猴儿耍,大家扬眉吐气,与有荣焉。 这标志着,他们南越军营是有实力的,不需要再在北燕人面前忍气吞声,甚至为了和平而做小伏低了。 大家都围着江慕云,兴高采烈的,然而鲜少有人注意到,往日这种光环和荣耀,都是沈良的。 可现在,沈良就像是空气一样,被所有人都遗忘了。 尤其 是江慕云,沈良被抬回了军营,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置若罔闻。 大家什么都不问,却似乎明白了什么,缄默不言,只顾着因为胜利而喜悦。 军营之中都是一帮没心没肺的爷们,可冯滢到底还是个女人,心思比其他人都细腻和敏感。 看到大家脸上都洋溢着欣喜的笑容,冯滢就在角落里,心里高兴,脸上却笑不出来。 林知晚注意到了冯滢,走过去,和她并排坐在了栏杆上。 她望着天上的繁星朗月,轻声笑问:“怎么了?想吴统领了?” 冯滢猛地转头,吱哇乱叫:“你胡说什么!” 喊了一通,林知晚咯咯笑个不停,而冯滢又垮了身子,好像很失落的样子。 “知晚,我就是想不通。” 有心里话,冯滢还是愿意跟林知晚说的。 “想不通什么?” 冯滢轻叹一声,抬起头来,环扫了整个军营,视线落在了她从前最信任的上级的屋子那里。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总觉得……沈将军他,变了。” 最后两个字,冯滢轻轻吐出,林知晚却从字里行间听出了千般种不是滋味。 冯滢初入军营,对身在最高位、并且宽严并济的将军沈良很是崇敬,可最近 她愈发的发觉,沈良似乎不如她在心中描摹的那般伟岸,甚至还有些……下作? 不,冯滢不会用这样的词来形容沈良,兴许只是有点不如她意,可她也说不出是怎么回事。 对于冯滢心态上的转变,林知晚是早就料到了。 难受是自然的,早早面对现实也是应该的,林知晚也不多拆穿沈良的种种,只是笑着感叹人生。 “世间万物,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更何况一个人、一颗心呢?变好、变坏,都只是一念之差,我们管不了别人的心,自私一点,守住自己的本心就好了。” 此时,士兵们兴冲冲的都已经架起了木柴,准备来个篝火,欢庆一整夜。 正打算点燃的时候,却听到江慕云淡然从容的笑声:“再高兴,也都去睡觉,明天不练兵了吗?” 大家哑然,纷纷用渴望的眼神望向江慕云,期待他能有一丝动摇。 兴许是江慕云实现了当初的承诺,让大家扬眉吐气、有尊严,大家打心眼里敬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太怕他了。 看这些士兵都在兴头上,李丰转向江慕云,求道:“王爷,难得今天大家都这样高兴……” 江慕云的眼睛常常含笑,可眼底凌 冽的锋芒却让李丰住了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怕? 那大家简直是高兴得过了头! 李丰弱弱转过身去,一摆手,让人群尽散了去。 大家都耷拉着脑袋,虽然有点遗憾,却还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士兵全都散了,李丰、冯滢、樊南、再加上一个赵明,都跟着江慕云和林知晚进了房门。 江慕云径直走向暖榻,半躺在那里,轻轻合上眼。 尽管是躺着,却也没觉得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反而让大家很心疼他:一定是今天打那个肥猪打累了…… 江慕云一脸倦色,而林知晚却也不像他们那样高兴,关起房门来,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坐在那里捧着一盏茶,轻轻品茗。 李丰和冯滢都看向樊南,却有点失望。 樊南一向面无表情,而且只遵从江慕云的命令,跟他们都没有什么人情往来。 要从樊南那里得知江慕云是什么心情,恐怕比直接去问江慕云还难! 赵明还算是个机灵的,笑嘻嘻的打破沉默。 “王爷,郡主,咱们可是让北燕人栽了个大跟头呀!瞧瞧那位传说中的神勇将军,在王爷面前,连屁都……不是……” 说着说着,赵明发现江慕云和林知晚没 有一个人笑,也觉得不合时宜,声音弱下来:“王爷,郡主,是方才属下等太放肆了吗……” 林知晚扫了江慕云一眼,见他还不打算说话,而赵明已经有点忐忑不安,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她便轻笑了一下,解开了大家的疑惑。 “没有不高兴,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今天要去赴约、王爷下场教训王答力,全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事,可王爷也早就料到,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激怒了王答力。” 几个人还不觉得有什么,激怒王答力? 白天里,江慕云不是早就激怒了王答力吗? 见几人眼中闪烁着迷茫之色,林知晚放下茶盏,笑叹道:“白天里若是王爷认怂,北燕必定认为我们好欺负,这之后我们就得忍气吞声了;若是把北燕的气势灭了下去,那他们就会像白天那样,偃旗息鼓,但是王答力是个莽夫,他受了莫大羞辱,更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再想招对付我们。” 听了林知晚的分析,李丰有点纳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到底……” 到底要人家怎么样嘛? 他们真是太难了! 冯滢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便开口问:“那么,那个死胖子到底想干嘛?” 第506章 调来一万人马 江慕云睁开眼,满眼的无语。 “那个一根筋的肥猪,当然是回去调兵了!” 林知晚都说的这样明白,他们怎么还是不懂? 大家立刻恍然大悟。 看到他们的表情,江慕云不禁在想,他是不是走眼了,怎么用了一帮笨蛋做心腹呢…… 江慕云和林知晚早就把这件事想得十分通透,可李丰和冯滢他们听了,刚才的高兴劲儿全没了,转为忧虑。 王答力去调兵,又要来挑事吗? 今天的比武,江慕云可以轻松应对,可王答力被戏耍一番,这次要动真格的,会不会是一场恶战呢? 这个晚上,李丰他们辗转反侧,忧虑甚多。 反观江慕云和林知晚,说完那些便跟个没事人似的,洗漱睡觉。 江慕云躺在那里,感觉到林知晚那柔软的手搭在了胸膛,香香软软的身子也靠了过来。 今天这样主动抱他? 江慕云诧异,反手搂住她,低声笑着:“无事献殷勤……说,你做了什么错事了?” 就像是逗小孩子一样。 林知晚抬起头,含笑的眼睛闪闪发亮。 “我是想到白天里,你突然出现,将王答力戏耍于股掌之间的样子……” 江慕云哦了一声,更为得意, 看懂了林知晚眼中那闪光是什么意思。 崇拜他啊! “怎么样,你男人没给你丢脸吧?”江慕云捧起她的脸,更加臭屁。 林知晚竟然没有反驳他,脸被他揉来揉去,还笑盈盈的点头,“嗯,超厉害!” 好男人都是夸出来的,江慕云这心里甜滋滋的,吧唧吧唧亲了林知晚好几下。 倏然间,兴奋的血液冲涌集中,令江慕云脸色微微一变,眼眸轻轻一眯,眸中升起无限的缱绻温柔。 “晚晚,累不累?” “啊……”林知晚迷茫了一下。 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脖颈。 “不累的话,我们就生个孩子玩吧……” “啊!江慕云,你别闹……” 几近透明的雾色在弥漫着,阳光在一点点的变强烈,春夏交际,早上都很温暖。 当林知晚走出房门,正伸着懒腰的时候,环扫整个军营,训练场上的士兵们已经练得嗓子都喊哑了。 而且,这次还是李丰亲自带领着训练的,看起来十分严厉。 看到士兵们一个个都快累趴下的样子,林知晚还觉得诧异。 她起得也不晚,每天这个时候,士兵们还都神采奕奕,十分有活力,怎么今天才没多久,看起来都那么疲 累。 “李偏将他们这么早就开始训练?”林知晚问了门口的守卫。 守卫士兵摇头苦笑,“今天天不亮,李偏将就带人开始训练了,还吩咐属下等守卫的士兵,最近要加强守备和巡逻,进入紧急应对状态。” 兴许是在他们房间跟前站岗久了,知道林知晚是个好脾气的,也多说了几句:“属下也是命好,才分到王爷和郡主这里当差,否则今天连个好觉都睡不了了。” 这时候,叶子从房间里拿了一件披风出来,给林知晚系上,还小声嘱咐着:“郡主,早上还是有些寒,您别着了风。” “嗯。” 林知晚望着远处,还在回顾着守卫士兵刚才说的话,一时间失神,还以为是采蝶在身边,反应过来转脸一看,是一脸小鹿般微笑的叶子。 “知道了。”林知晚对叶子笑了一下,眼中有着肯定和鼓舞。 叶子越来越自信,把自己当做她的亲信,这是好事。 走在军营之中,四处都是警备状态,大家脸上都露出忧虑的神色。 快去了军医处,林知晚又折了道,拐到江慕云办公的地方去了。 巨大的书桌上,案卷文书堆得满满的,江慕云就坐在那堆案卷后面, 埋头批示着。 听到了响声,江慕云手下正写着,头都不抬便笑声轻问:“刚分开就想我了?” 是跟林知晚说话,才独有的宠溺语气。 林知晚走到近前,不禁笑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怎么能不知道是你呢?” 江慕云反问,笑着抬头,放下笔墨。 林知晚脸上的笑容散了,凝眉问道:“知不知道,营中上下戒备森严,李丰正在加紧练兵?” 江慕云往后一仰,十指交叉,看起来很是放松:“好事啊。” “这怎么能是好事呢?” 林知晚回想起昨天之前,“就在昨晚之前,大家心情愉悦,练兵也很辛勤,可是昨晚和李丰他们说过王答力下一步想做什么之后,他们就有了压力,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会压得大家喘不过气来。” 林知晚倚在窗台边,望向窗外,“我就怕,大家忧虑甚多,反而适得其反。” “紧张一点是好事,尽管在边境上,从将领到士兵全然没有一点危机意识,总以为战争离自己很远。” 江慕云歪头笑了,“否则,我们昨晚跟李丰他们透露那些,还有什么用呢?” “可是……” “放心吧,你一个姑娘家都能承担下来 那么多,李丰和赵明他们有了紧迫感,就会成长一些了,否则,他们怎么能当我的左膀右臂呢?” 李丰加紧训练,沈良一直称病在床,什么都不管了,而江慕云这里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一时间,虎啸营中气氛紧张,大家吃饭睡觉都紧绷着一根弦,像是随时都要有外敌入侵似的。 这样的状态,才持续了两天。 这天大清早,在前方勘探情况的小兵骑着快马,飞奔进了虎啸营,马蹄溅起一路的扬尘,引得士兵们都纷纷看向他,心中都有着不好的预感。 小兵下马就去面见江慕云,一张脸像是揉皱了的纸,慌得手都在抖。 “启禀王爷,北燕惊龙营有变,今早就有军队前去驻扎,足足有……一万人马!” 话音落下,一众人脸色大变。 “是那个死胖子,去图贺城调兵了!”冯滢惊道。 王答力的气量很小,受了点欺负,一时气不过,就去图贺城调兵遣将,过来教训人了。 说起来,一万人马并不算多,只是王答力在图贺城掌管着十万兵马,这是人尽皆知的。 这一万人马,怕是来打头阵的,若王答力成心攻打,那么其余兵马还不是说来就来? 第507章 我要围着你转 眼看着大家慌得都站不稳脚了,李丰还主动请缨:“王爷,若是那蛮子打来了,属下便带兵应战!” 谈起战场,冯滢的血液也沸腾起来,“敢打到家门口来挑衅,属下也去!必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们如临大敌,而江慕云笑了,还玩笑道:“好汉做事好汉当,那死胖子是冲着本王来的,当然是本王亲自去,他才能消气啊。” 李丰急了:“王爷,您是何等尊贵,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本王这个王爷的头衔,真以为是凭着皇子身份才到今天的吗?” 江慕云大笑起来,“李丰,你还是个娃娃的时候,本王就已经在战场上杀人无数了!” 到了这个时候,江慕云还有心思开玩笑,李丰赵明他们都快急死了。 开过玩笑,江慕云就说起了正经事。 “既然他打到门前,咱们也不能当做看不见,不部署一下,岂不是很不给人家面子?” 大家:“……” “还是按照上一次的安排,李丰留守虎啸营,冯滢也留下来,主要保护晚晚,赵明跟随本王一同前去会会那个小心眼的胖子!” 吩咐下去之后,冯滢有些犹豫的开口:“那么… …沈将军呢?” 江慕云笑睨了冯滢一眼,随即跟李丰说:“你留在军营中,找人看紧了沈良,不许他和任何人交谈,若是他摆出将军的架子,你就拿出本王的令牌!” 他把令牌留给了李丰,就防着自己不在,沈良妄图独大的情况。 李丰一口答应下来,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江慕云的人,而冯滢眼中充盈着失望,没敢再多说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经过了这么多事,冯滢再是一根筋,也该看得出来,沈良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忠心不二。 至少,沈良对自己口中所忠心的江慕云,就没有那么忠心。 据前线士兵来报,王答力就带着那一万精兵往虎啸营的方向来,并没有再加派惊龙营的人手。 于是,部署好之后,江慕云就带着一万精兵出发,专门为了应对王答力那一万人马。 在虎啸营的门口,林知晚迈着轻盈的步伐上前,轻轻揪住了江慕云的衣角,凝望着他,扬起一个笑容来。 她想说什么,眼睛水汪汪的,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江慕云将马缰绳扔给小兵,转身轻抚上林知晚的脸颊,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道:“我不会有事 的,你要保护好自己。” 他感受到,林知晚在他胸膛前使劲点头,这便松开了,逗她:“你上次做的蒸饺可不太好吃,等我回来,你得给我好好做一份。” 说话很是孩子气,像是个在讨要糖果的小孩子。 这把林知晚逗笑了,眼中噙着的泪水掉落下来,她笑着抹掉,声音软软的。 “好,等你回来,我就已经做好了……” 江慕云轻轻抚了一下林知晚的头发,这便毅然转身,翻身上马,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王者风范,不慌不忙,就像是要前去剿灭几个无足轻重的小毛贼。 “出发!” 马蹄扬尘,黄土漫天飞扬,都已经看不清队伍了。 林知晚是个镇定自若的人,哪怕天大的事,也不会乱,她也很清楚的知道,王答力带的这点人翻不起太大的风浪。 只是,一旦把江慕云、战场、厮杀这些字眼联系在一起,她的心就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林知晚在心中默念着:等你回来…… “都走远了。” 冯滢的声音,拉回了林知晚的思绪。 林知晚看她,点点头:“那回吧。” 两人并排走进虎啸营,冯滢抬头望了望天色,万里无云,也 没有温暖的日光。 “你和王爷不都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吗?你还这么担心干什么?” 林知晚笑了,“我当然知道事情不大,如果换成吴统领,你担心不担心?” 冯滢语噎,咕哝道:“王爷上惯了战场,当然是有经验的,吴灵均他再怎么厉害,也是在那个太平的盛京城里做官的,他会什么!” 这话听着,根本就是不想让吴灵均上战场,让林知晚将来也别打这个主意。 林知晚笑容古怪,瞅了冯滢一眼:“不就是一个道理吗?我们明知道事情不大,还有把握,可冲在最前面的是他,我就担心……” 说着说着,心里又揪起来了,林知晚摇摇头,“我去军医处了,先准备好伤药人手,今天回来,必定有伤患。” 冯滢紧跟了几步,百无聊赖的抱着自己的大刀:“大小姐,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围着你转,你去上茅房也得叫我啊!” 不管外面有多少外敌,至少这个虎啸营守备森严,固若金汤,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闯进来的。 待在这里,大家还没有出征的士兵那么紧张。 就像是冯滢,她还有心思跟着林知晚去军医处,一会儿看看 药方,一会儿认一认药材。 “这些草根都长得一样,怎么能记得住啊?”冯滢把药材都扔下,烦躁的抓了抓脑袋,“不认了,不认了!一点也不好玩!” 没几下功夫,冯滢就不耐烦了,坐在一边咕嘟咕嘟喝茶,还说着:“以前,我表妹和她爷爷学医的时候,我都躲得远远的,多听一句就能睡着……” 恍然间,林知晚眼前浮现了幼年时跟爷爷学医的画面,眼神都温柔起来,随即很是惆怅。 也不知道,爷爷好不好…… 军医处的药味儿很大,冯滢连觉都睡不着,总不能就这样傻傻呆呆的盯着林知晚看吧。 于是,冯滢搬着小板凳,去门外坐着,倚在门边上睡大觉,都比在里面舒服。 正睡得舒服,听得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冯滢,冯滢……” 冯滢迷迷糊糊醒来,瞧见尤慧的笑脸,立刻清醒了,“慧姐……” 她的眼神都变得警惕起来。 看到她这样防备自己,尤慧有点失落,“冯滢,你连我都要防着吗?” 冯滢顿了顿,站起身来,心中也不好受:“慧姐,我没有……” “不说那些见外的话了,我来是有事要找你的。” 第508章 调虎离山 尤慧的神色很认真,抓住冯滢的手臂,求助似的:“将军闹着要出虎啸营去,李偏将已经在那里劝了,就是拗不过王爷,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我就想起来,王爷是很信任你的,就来找你了……” 冯滢仍旧是半信半疑。 说到这里,尤慧很是担忧:“王爷出征前,加派了人手保护将军,其实我知道,王爷是怕将军乱来,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乱子,我也怕,怕将军办了什么错事,到时候惹怒了王爷……” 尤慧说的在理,作为妻子,她怕沈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惹怒了江慕云,那他们一家四口可都没有好果子吃。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冯滢也知道些尤慧的脾气秉性,平时看着是个大大咧咧的人,真的遇到事儿就慌了,全指着沈良呢。 想到尤慧和自己一样,都是不想被世俗束缚的女人,说来也可怜,冯滢便拍拍她的肩膀,“慧姐,将军思虑周全,不会出错的。” “眼下他摔盆摔碗,正闹着呢。”尤慧急了,急得快哭了,“冯滢,要不你去劝劝他,否则,整个虎啸营再没有一个能说得住他的了……” 冯滢动了恻隐之心, 又回头看了看房门,“我想去,可我还得保护知晚……” 尤慧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我最近嗓子哑了,来这儿也是想让郡主帮我开点药,正好你去劝劝将军,我先在这里陪着郡主,再怎么说我还有点功夫。” 冯滢望着尤慧半响,尤慧面色焦急,不像作假,再想想昔日的情分。 自她进了虎啸营,就一直受尤慧的多多照拂,这些情意总不能都是假的! 冯滢深吸一口气,“慧姐,那你一定要保护知晚,在我回来之前,一步不能离开,我去去就来。” 冯滢飞奔着离开,恨不得能骑一匹马快去快回。 她走了之后,尤慧定了定心,便进了房门。 也怪这军营之中的房屋造的太好,冯滢和尤慧在外面说话,林知晚在屋里专注的写方子,配药,竟然没有听到什么。 直到尤慧敲门进来,林知晚这才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却很快就藏好了心思。 见到尤慧走进来,林知晚心中总有着不好的预感,她暗暗握了握拳,摸索到了手腕上绑着的毒药,这才安心了一些。 “沈夫人怎么来了?滢姐呢?不在外面吗?”林知晚笑问。 尤慧淡淡的 微笑着:“冯滢被我支走了。” 林知晚的心猛然一沉,竟然这样坦白? 然而,她仍旧笑着,不动声色:“沈夫人,这是想做什么?” 尤慧一步步的走近,面上的沉静之色,完全不似平时那般,那双姣好的眼眸,甚至游离着几许阴狠的光芒。 “把她支走了,才好对你下手啊……” 林知晚眼眸微闪,捏紧了手中的毒药,猛然起身,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重新跌坐回椅子上。 尤慧走到跟前,意识模糊的林知晚,还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随即,完全陷入了昏迷…… 一路狂奔到沈良那里,还没有到跟前,却见人庭冷落,只有把守的人。 小兵十六经过,还多嘴问了一句:“冯副将,您怎么没有在郡主近前保护啊?” 冯滢知道,十六是跟着李丰的那二十八将其中之一,心中咯噔一下,便问:“李偏将在哪里?” 十六一愣,朝训练场的方向指去:“他在训练场上,告诫大家紧急戒备时该注意的事,属下是帮他取公文的,哎……” 话音还没落,冯滢就像是一阵风似的,往回跑去,急得满身是汗。 完了,上了尤慧的当了! 冯滢拼了命的往回跑,军医处已经空空无人。 彼时,尤慧已经把迷晕了的林知晚,带回了沈良的住所。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尤慧就料定,冯滢一定想不到她会把林知晚又带回沈良这里。 轻薄的床幔后面,沈良躺在那里,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他脸上的肿已经消下去了,但留下了许多擦伤疤痕,小腿骨到现在还隐隐作痛,除此之外,他已经能站立行走了。 可是为了置身事外,他装作起不来。 尤慧带着林知晚从后门进来时,沈良惊了一下,看清楚被尤慧抱着的人的面容之后,沈良不禁变色,望了望门外,守卫们没有察觉,便急忙拉着尤慧进了书架后面的密道。 密道是沈良建好多年,以备不时之需的,隔音效果非常好。 沈良扶着墙面,厉声道:“你怎么把她弄来了?” “你怕什么?”尤慧斜了他一眼,那种鄙夷的眼神,似乎在说沈良无用。 沈良已经习惯了尤慧这样的目光,用无语的口吻说:“这个节骨眼上,你把她弄死了,你我还活不活?横不能真的为了槿王妃的私仇,把我们 也搭上吧?” 尤慧轻嗤一声:“想在槿王那里立功的是你,害怕退缩的也是你。” 沈良还想说什么,尤慧不耐道:“行了,你只要派人送我和她出去就行了,出了什么事都与你无关,如果她和江慕云都死了,那你就去邀功,这样不亏吧?” “你预备拿她怎么样?” “这你就别管了!” 尤慧一向有主意,从不商量,这一点沈良是知道的。 能忍尤慧这么多年,完全是因为,尤慧带来了北燕源源不断的情报,并且引荐了许多北燕高官跟沈良认识,沈良这才在边境站稳了脚。 只要能办成事,管它过程呢。 沈良深深的吸了口气,便不打算再管,“你从密道出去,自会有人听你差遣。” 尤慧扶住了林知晚,正想要走,忽然回头问了一句:“你走不走?” 沈良摇摇头,这便出了密道,“我得在这儿呆着,否则你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了。” 望着沈良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尤慧轻蔑的笑了一下:“随你便……” …… 三十里镇和阳明镇实在太近,王答力还算是守规矩,按照两国的约定,即便是打仗也要绕着城外走,不去误伤城中的百姓。 第509章 虚张声势,失败 走到一半,便撞上了来应战的江慕云。 王答力坐着八人抬的大轿,若是没有脸上那些青一块紫一块,他风光无限。 而江慕云,骑着一匹威风凛凛的黑马,立于阵前,望着王答力发笑。 那样的笑容,王答力觉得十分刺眼,气得咬牙切齿。 他认为,江慕云在嘲笑他。 “神勇将军,怎么不多几天养伤呢?这就想见本王了?”江慕云玩笑道。 又提到上次的糗事,王答力怒不可遏,握紧的拳头都咯吱咯吱作响。 “你这混账,胆敢羞辱我,我今天定要踏平你虎啸营!把你的肉切碎了下酒吃!” 北燕的蛮人,也不会用太多的南越话骂人,最直接的就是想把江慕云活剐了! “呦……本王只知道,自己是个受欢迎的人,那些小姑娘们都追在屁股后面甩不掉,没曾想,连神勇将军也这样喜欢本王呐!” 江慕云故意臊他。 从出生起就是草原上奔放的民族,哪里听过这样大尺度的玩笑,王答力一下子就憋得脸红脖子粗,气得从轿子上跳下来,随手一拽,就把那轿子把手给抓成碎屑,恨声道:“你个混小子,别太猖狂!等我打得你们没处躲,看你 怎么跟你们那南越皇帝交代!” 江慕云轻勒着马缰,黑马在原地踏着蹄子,他一点都不慌,笑吟吟的像是讲笑话似的,“神勇将军这么关心本王,怎么舍得打本王呢?不如本王现在派人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咱们坐下吃酒谈天,将军再帮本王想想,回头怎么跟皇上交代,可好?” 王答力那是一根筋,江慕云的肠子却是九曲十八弯的玲珑,他立刻就听出了王答力的言外之音。 实际上,王答力怕是并不想开战,而是来吓唬吓唬他。 如果他认了怂,愿意让王答力从他身上找补点回来,那么也就算了。 他还真以为这个莽夫有多大本事,敢不知会北燕皇帝就擅自领兵出战,没想到也是来狐假虎威的。 可江慕云这人,最讨厌别人威胁,不过见这死胖子好玩,就多逗了他几句。 你来我往没几个回合,王答力就气得要找刀,准备开战了。 这时候,有一个小兵匆匆赶来,凑在王答力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王答力哈哈大笑起来,用刀指着江慕云,这一次气势明显的十分高涨。 “你的女人,就在我手里!” 闻言,江慕云心中一紧,面上却是轻松 一笑:“将军还关心本王的后院?” 再怎么说虎啸营也固若金汤,还有冯滢贴身保护,他们不可能越过他,先一步去攻打虎啸营。 江慕云十分理智的分析了,认为王答力是在诈他。 王答力双手插在圆滚滚的腰上,拿出一个小坠子,底气十足:“那你好好看看,这是不是你女人的东西?” 隔了一段距离,可江慕云却瞧的很清楚,那是…… 那是林知晚戴着的那个狐狸面具的吊坠! 王答力笑得张狂,而江慕云脸上的笑意凝固在唇边,竟能从他那双盈满温柔色的眼眸中,隐约看到残忍和阴戾。 “你们真的抓了她?” 听到江慕云声音淡定的发问,王答力将那个吊坠在手中转悠着,嚣张的不得了:“是啊,我不光要抓她,还要好好玩玩她,听说她是个美人,让你一个人玩,这怎么行呢?” 说着说着,北燕的士兵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趟,王答力就是专程来恶心江慕云的。 而南越的士兵,全都绷紧了脸色,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前去。 江慕云微微低垂着脑袋,眼眸轻抬,那仿佛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王答力,你这样做,想清楚后果 ,如果现在好好地放她回去,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王答力一跺脚,气焰更加高涨起来,“你不追究我?我还要追究你呢!抓了你的女人怎么样?我们玩腻了,肯定就会还给你……” 他的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了很多,江慕云握紧了身侧的刀鞘,唇角轻轻扬起,眼眸之中染了些血色,充斥着残暴的阴暗光芒。 铮…… 长刀出鞘,江慕云高举长刀,银芒闪过了南越士兵的每一双眼睛,照亮了大家振奋的、热血的目光。 只听江慕云师出有名,沉声下令。 “北燕将军王答力强抢南越子民,挑衅在前,公然辱我南越,破坏两国和平,本王自当除尽宵小,还南越和北燕一片晴明!” 直到这个时候,王答力用林知晚的安危来吓唬他,江慕云也没有乱了阵脚,他清楚的知道,他必须得等到王答力做了一件错事,然后才可以师出有名,教训王答力。 只不过,千算万算,江慕云总是没有想到,王答力会对林知晚下手。 一想到林知晚落入敌营,现在安危不明,江慕云的心就猛然抽痛,此时再看到这个死胖子,浑身的气血都冲涌在一起,他拔刀就带头冲 上去。 南越的士兵长吐一口浊气,满眼兴奋,拔了刀朝着北燕士兵冲去。 那一刻,他们终于明白,对于一个保家卫国的军人而言,什么叫做头可断、血可流、骨气不能丢! 王答力想叫他们蒙受羞辱,别说江慕云了,就连他们,都不行! 南越的士兵,手举长刀,气势汹汹的袭来,就像是一阵狂风骤雨,丝毫不把生死放在心上。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份生而为人的尊严! 这倒是让王答力出乎意料,被这阵势吓得后退了两步。 他身边的副将扶住他,也慌了神,跟他耳语着:“将军,调兵过来不就是吓吓他们,让慕王服软吗?怎么还要真打吗?万一咱们损兵折将,数量对不上,到时候在陛下那里,不好交代呀!” “闭嘴!”王答力气急败坏,可心中也急。 他的本意是,从图贺城调来一万兵马,吓唬吓唬江慕云,让江慕云服软叫爷爷什么的,他也就报了一箭之仇。 南越这些年,一直力求和平,能讲和绝对不战,因此他料定江慕云一定会为了和平而做出妥协,这才搬来一万兵虚张声势。 但是,谁能告诉他,这个南越的慕王是疯了吗? 第510章 人质,打错算盘 王答力的猜想是对的,江慕云带来一万人马也是装装样子,并不打算开战,可王答力错就错在,他绑了林知晚来吓唬江慕云。 对于王答力、以及绝大部分的北燕人而言,女人真的如同衣服,可以更换,可以随意撕扯。 他把林知晚弄来,是想让江慕云面子上下不来,没想到……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开战? 荒唐,荒唐! 王答力绝对不相信这个邪,只是眼下也顾不得想,急急忙忙下令:“上!” 不上怎么办? 两边的将领一下令,两国士兵立刻纠缠扭打在一起,血水染了刚吐露新芽的嫩草,将这片不属于两国的清静之地,也变成了嗜血的地狱。 南越士兵是被王答力激起了战斗欲,现在是越打越起劲。 尤其是江慕云这个主将,他手起刀落,眼睛不眨一下,大开出一条血路。 一旦上了战场,属于江慕云的战神之魂又熊熊燃起,士兵们也被他的英勇神威所折服,更加有动力。 而北燕这边,来之前大家都心照不宣,是为了来吓吓南越这些瘦弱的小白脸,都没有做好打仗的准备。 就连王答力他自己,也是咬紧牙关,硬着头皮打 的,对于胜负根本没有把握,因此手忙脚乱。 这样一来,南越便形成了单方面碾压之势,不消多时,北燕就节节败退,把他们打得直往北燕惊龙营那边逃跑。 而江慕云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只吩咐了一个人回去报信,再调兵过来,然后就带着其余士兵,对北燕士兵穷追不舍,像是要赶尽杀绝。 做人都给彼此留三分余地,而江慕云算是把事情做绝了,南越的士兵们心中有数。 谁让王答力犯贱来着,动谁不好,偏偏要动慕王心尖上的荣安郡主。 这些日子,林知晚的好,大家也都有目共睹,他们之中的很多人,甚至都受过林知晚的恩惠,一想到她还在敌营的水火之中,便也舍得下力气了。 一开始,王答力还徒手撕人,大显神威,渐渐地发现,这南越的士兵根本不怕死,像是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来,而北燕士兵左躲右闪,被人追着打。 形势不好,副将拽着王答力就先撤退。 王答力骂骂咧咧的还想打,却也装着拗不过副将,赶紧往惊龙营跑。 他一边跑,一边哼哧哼哧大喘气,还在想不通。 南越这些只会读书的瘦弱小白脸 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虽说江慕云他们紧追不舍,但王答力也不怕。 只要进了惊龙营,到了他们北燕的地盘,他就不相信,江慕云还真有那个本事把他们老巢都端了不成? 哈哈哈,王答力感觉,今天他怕是倒了大霉,得信这个邪了。 就在追逐的过程中,南越又派来援兵支援,跟着他们一路来到惊龙营。 惊龙营的大门一关,江慕云就命人强攻。 金木水火、十八般武艺全都来了一遍,兵营大门不断传来巨响。 听到南越士兵叫嚣的声音,帐篷里的舒和将军陪在王答力身边,战战兢兢的,都快昏过去了。 舒和将军真的很后悔,当初就不该把江慕云救人的消息散布出去,否则也不会招来王答力这个瘟神,破坏他稳定又幸福的戍边生活。 就在江慕云带人在惊龙营外强攻的时候,惊龙营之中,在王答力暂住的帐篷里,有两个女人,是林知晚和尤慧。 王答力正在舒和将军那里,又急又气,根本顾不上他派人用奸计掳来的人质。 药劲儿已经过去了,惊龙营之中又响彻了南越士兵的叫嚣和嘶吼声,让林知晚清醒的更快了 些。 她缓缓睁开眼睛,从模糊到清晰,看到了头顶上方那繁复多样的花纹,随即找回了全身的知觉。 她发觉浑身都在发软,稍稍一挣,手脚都有着被束缚的感觉。 低头一看,她的双手双脚都被捆住,被扔在了一张床上。 床上的臭汗味十分浓郁,令她呼吸不畅。 找回了意识,林知晚才回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事,再看眼前的环境,她一下子就判断出来,这是在北燕人的帐篷里。 而外面有士兵的嘶吼声,拼杀声,她猜想……这应当是北燕的惊龙营,而她现在是用以要挟南越的人质吧! 思路一点点清晰的时候,只听一声冷笑声:“醒的够快!看来我的药分量还是太少!” 林知晚循声望去,帐篷内唯一的一张木桌旁,坐着喝奶茶的正是尤慧。 尤慧冲泡着北燕人特有的羊奶茶,里面还有干肉等,隔了这么远,林知晚还能闻到她很不喜欢的膻味。 看起来,尤慧的冲泡技法十分娴熟,端起来就喝,还十分享受的样子。 见林知晚醒来,尤慧看了她一眼,笑了:“还是栽在我手上了,没想到吧。” 营帐中,这床上的汗臭和奶茶 味混杂在一起,全都是林知晚不能适应的味道,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尽量放平呼吸,说道。 “有什么可意外的?从你要把怜冬送给我,我就想到了。” 尤慧有一丝诧异,倏然笑了,很是讽刺:“想到了,却没有防到,又有什么用?” 事到如今,说这些都没用。 林知晚的力气慢慢恢复了些,她稍稍用力,侧着身子望向尤慧,声音沙哑地发问。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害我,是背后有人指使吧?” 说起这个,尤慧倒是来了几分兴趣:“那你猜猜,我背后的人是谁?” “盛京城,槿王夫妇。”林知晚轻轻眨了眨眼,几乎没有什么悬念,“估计,你的夫君沈良才是他们直接联络的下属。” 尤慧的眼睛微微睁大,夸张的笑了,笑出了眼泪:“你还真是够聪明啊,怪不得江慕云那样厉害的人,都喜欢你呢……” “那么,你呢?”林知晚不顾尤慧的发笑,继续追问:“一个南越将军的夫人,又凭什么随意出入北燕的军营重地?” 尤慧的笑声戛然而止,笑容仍旧残留在唇边,更添一丝阴狠,“你不是很会猜吗?那你猜猜看啊……” 第511章 拖延时间 林知晚几乎笃定的说:“你,不是南越人,你效忠于北燕,而且在王答力手下做事。” 尤慧久久不说话了,放下奶茶,慢步走来,捏起林知晚的下巴,眼中充满了好奇,“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说?” 她自认为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不是南越妇女的样子,凭什么林知晚就这样判断? 事已至此,算是撕破脸了,林知晚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最重要的是,她一边说话,还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有南越士兵的嘶吼声,听起来他们兴许快要攻入惊龙营,她多吸引一点尤慧的注意力,多说说话,便能拖延时间,等到江慕云来救她了。 “北燕才用帐篷,外面是士兵交战的声音,可见这里应当是军营,是北燕的惊龙营,这是其一。 “我现在躺着的床,上面有男人的汗腥味,我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王答力,但是沈良和涂业都被王答力打伤,我为他们治伤时,在他们身上都闻到了同样的味道,这是其二。” “其三,你冲泡奶茶的手法很熟练,而且喜欢喝羊奶茶,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久处边境的南越人,或多或少都会被北燕的饮食习惯所影响 ,喜欢喝奶茶的也有,却绝对不如你那般,久久没尝到过似的,享受……换句话说,一个很久没有吃到自己家乡美食的人,才会露出这样贪恋又珍惜的表情。” 在尤慧的惊讶之下,林知晚条理清楚的说完了,最后还扫了这营帐一眼,给出了一个结论:“你能来王答力的营帐,举止也这样随意,若非你们之间有亲密的关系,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可是想想,沈良不算是美男子,也是相貌堂堂,身材不错。 但王答力……不敢想不敢想。 这尤慧未免也太糟践自己了! 对于林知晚的一番推断,尤慧很是震惊,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冷冷一笑:“你猜到了,就省得我多费口舌了!” 看尤慧有些明显的不耐烦,林知晚忙问:“你抓我做人质,以此来要挟江慕云,这我可以理解,可是冯滢把你当做亲姐姐,你就真的忍心欺骗她吗?” “亲姐姐?”尤慧讽刺的大笑着,眼中是绝情的神色:“即便是亲姐妹,为了利益也会争个头破血流,怪只能怪冯滢不长脑子,太好骗!” 若是听到尤慧这样的言谈,怕是冯滢会伤透了心。 一直以来信任的慧 姐,对她全都是虚情假意,只为利用。 外面南越士兵的嘶吼声陡然大了起来,惊得尤慧向窗外望了一眼,明白了些什么。 兴许是江慕云强攻进来了,尤慧有这样的猜想,于是再看向林知晚时,眼中隐现出一丝杀意。 尤慧慢慢走近林知晚,藏在袖管中的匕首也露出锋芒。 “我跟你没有仇,可是你挡着太多人的道,这一次,我也可以帮你验证一下,你男人是不是真的重视你……” 说着,尤慧勾起狠毒的笑,坐在了床边,粗鲁的将林知晚抓起来。 尤慧还没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躲闪了一下,狠狠踹上了尤慧的肚子,然后往床下挪去。 尤慧被踹了一脚,撞在了床沿,疼得五官都扭曲起来。 林知晚的手脚都被捆着,她摔下了床,忍着疼痛,使劲的往门边挪。 离门口越近,她能活命的可能就多一分。 因为,她也的的确确听到了,外面南越口音的声音,渐行渐近,嘶吼着,叫嚣着。 她再拖延一点时间,只盼着江慕云能快一点来…… 尤慧脸红气涨,好不容易缓过来,眼中的杀机尽现,拔刀朝着林知晚走来,狠声说着:“你要是 乖点,我还能让你多活一个时辰,你偏要找死……” 在尤慧还没说完之时,林知晚已经尖声大喊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在一个全是男兵的惊龙营里,女声的尖叫很是突兀。 如果江慕云派人来寻找她,就一定会循声而来。 她不住地喊叫着,而尤慧几步就走过来,反手就甩了林知晚一个巴掌,林知晚的脑袋都磕到了坚硬的地板上,疼得嗡嗡作响,可完全没有被尤慧吓住,声音更是尖锐的喊救命。 尤慧气急败坏,将她一把拽起来,用刀抵在她脖子上,吓唬着:“闭嘴!” 见尤慧有动手的机会,却迟迟没有下手,林知晚便料定,她的性命,尤慧做不了主。 毕竟,抓她过来就是为了威胁江慕云,尤慧是替人办事,还要留着她的命,到最后关头去跟江慕云换取利益吧! 这样一来,林知晚更加肆无忌惮的大喊,弄得尤慧烦躁不堪。 林知晚挣扎反抗之时,把尤慧的匕首也碰掉了,尤慧太烦她的叫喊声,就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林知晚支支吾吾的发声,尤慧的眼睛都红了,厉声道:“林知晚!是你逼我的!” 此时,尤慧一手捂着 林知晚的嘴,另一手在地上摸索着匕首。 终于摸到了,尤慧再次拿起匕首,眼中杀气凛凛,“去死吧……” 刀尖的锋芒刺痛了林知晚的眼睛,以光一样的速度朝她刺来,她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 “拦下她!” 一道清冽如泉的嗓音,伴随着被踹飞的匕首落地的声音,一并响起。 嘭! 飞来的一脚,使了十足十的力气踹上了尤慧手中的匕首,匕首弹射开来,摔在了地上,而尤慧也因为那一脚而伤了手腕,疼得龇牙咧嘴,此时只能顾得上捂住手腕,松开了林知晚。 这时候,便立刻有几个人扑上去,把尤慧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你没事吧。” 那道清冽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还有一双手,动作轻柔的将林知晚扶了起来,语气透着几分焦急。 林知晚总觉得这声音熟悉,强忍疼痛,抬头一看,“萧丞相……” 头戴皮貉帽,身穿银狐皮袍,打扮和大部分北燕人别无二样,可眉眼却添了许多清俊之色,仿佛是南国人穿了北燕人的袍子,狂野的衣着却难压他与生俱来的翩翩公子的儒雅之气。 正是,当初去过南越盛京的北燕文丞相,萧澈。 第512章 萧丞相救了我 在瞧清楚林知晚之时,萧澈脸上的急切之色,化作点点笑意,像是老朋友打招呼一样。 “荣安郡主……” “你是什么人?又知道我是谁吗?” 刀架在脖子上,尤慧不敢动,便厉声恐吓。 萧澈抬眼,轻轻皱眉,制住尤慧的一个侍卫劈手打在她的脸上,怒道:“萧丞相奉陛下之命前来传旨,还敢造次!” 尤慧微微一怔,目光再次落在了萧澈的身上,重复着:“文丞相……” 她没有想到,竟然会惊动萧澈,会惊动北燕皇帝。 “绑起来,带下去听后审问。”萧澈轻声吩咐着,一边帮林知晚解开手脚的绳索。 “是。” 尤慧被带了下去,萧澈这便扶着林知晚坐到了床边,关切的问:“郡主,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萧澈只是略略扫了她身上一眼,没有敢细细察看。 一看萧澈就是惯性遵守‘非礼勿看’的礼貌,林知晚忽然联想着,若和萧澈一同在野外,她摔得遍体鳞伤昏迷不醒,正需要急救之时,萧澈都会为难好久,然后闭上眼睛上药的那种君子。 林知晚倚靠在床头,放松下来,这才感觉到脸颊火辣辣的,不用看都知 道,应该是肿的老高。 还有手腕脚腕上,被绳索勒出了血痕。 刚才摔下床,浑身都疼…… 林知晚轻笑着摇头:“我还好,劳烦萧丞相,帮我拿一下那个铜镜。” 她说了也没用,萧澈也不会帮她包扎伤口。 萧澈命人拿来铜镜时,林知晚已经从腰间拿出了止血化瘀的药膏。 护卫端起铜镜,林知晚对着镜子往脸上擦药,然后再顺手往手腕上擦了点,其余的伤口,就等着回去再处理。 看到镜中的自己,林知晚是意料之中,也确实吓了一跳。 脸颊肿的老高,嘴角都还有残留的血迹,看来尤慧下手够狠的。 “多谢,”林知晚跟那护卫点头致谢,又跟萧澈也道谢,“萧丞相,多谢你及时相救。” 萧澈一脸歉疚的摇摇头,“挑起战事,这是我们北燕的过错,能救下郡主,这是我们的荣幸。” 林知晚没有看错,如果北燕是一场洪流,那么萧澈就是其中最清澈的一股泉水,他和那些以武力占上风的北燕人截然不同。 林知晚坐正了身子,有些奇怪:“萧丞相不是远在漠城?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北燕地域辽阔,阳明镇是个小镇,如 果不是和南越接壤,时常起战争,怕是萧澈这样的大官一辈子都不会来这儿一趟。 萧澈惭愧的笑笑,“为了这场无妄之战而来,王将军挑起战争的消息,已经在漠城传开了,陛下就派我前来传旨,及时制止,以免引发更大的祸事……” 说到这里,萧澈看了看外面,有些头疼:“可是看眼前情形,我还是来晚一步……” 这样说来,这北燕皇帝也是个明事理的,派萧澈前来阻止。 恰在此时,南越士兵的吼声震天,强撞军营大门的声音也发出轰然巨响,在场的北燕士兵都面露急色。 萧澈轻叹一声,求助似的望向林知晚:“郡主,慕王爷正在强攻惊龙营,我知道事出有因,错不在他,只是这样继续下去,对北燕、南越都不是好事……郡主可否……” 林知晚登时会意,缓缓站起身来,“萧丞相,你带路吧。” 萧澈如蒙大赦,很是欣喜,立刻带着林知晚出了营帐。 惊龙营中的士兵全去军营门口抵抗了,就怕军营大门被冲开。 这时候,外面的南越士兵气势汹汹,声音直破云霄,必定是压不住的。 萧澈便带着林知晚上了城楼,江慕 云只有瞧见了林知晚没事,才会偃旗息鼓。 城楼很高,林知晚的脚腕都被勒破了,走起路来也有点疼痛,萧澈想了一路,总算决定扶着她往上走。 一路上了城楼,他们的身影便立刻被营门口的士兵眼尖发现了。 士兵们大骇,惊叫道:“王爷!郡主被绑架了!” 骑在黑马上的江慕云,略略抬眸,便瞧见了脸颊红肿的林知晚,心猛地一揪,眼眸晦暗如海,攥紧了马缰绳。 还有抓住林知晚的那个人,江慕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萧澈。 有士兵这样大喊,南越这群士兵全都愤愤不甘,舞着长刀叫嚣着,强势攻打的劲头更足了。 “王爷!他们欺人太甚!” 见江慕云脸色尤其不好,士兵们更加气不过,已经攻开了城门。 见这情形,萧澈急忙大喊:“慕王爷,误会了!” 然而,他的声音淹没在南越士兵疯狂的嘶喊声中,下面没有一个人听得见。 场面已经失控,林知晚越表露出急色,南越士兵们愈发会误会,她是着急摆脱北燕人的禁锢。 这时候,在江慕云身侧的涂业,悄悄的搭起了弓箭,瞄准林知晚身侧的萧澈——他们认为绑架 林知晚的人。 擒贼先擒王,这是涂业射箭多年,悟得最通的一个道理。 慌乱之时,林知晚的目光就在江慕云那里,余光忽然瞧见,涂业的箭瞄向萧澈。 她心中大惊,就在涂业的箭矢还没射出去之前,她张开双臂,坚定的挡在了萧澈身前。 当时,她只有一个信念:萧澈死在南越人手上,两国的太平也就彻底毁了! 看到了林知晚护着萧澈的动作,大家这才注意到了涂业想射箭杀死萧澈,同时也万分惊讶:林知晚怎么会护着一个北燕人? 江慕云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知道林知晚的,私下交情再好,在国家利益面前,也绝对不会没有分寸,这便抬手制止。 霎时间,南越的士兵放下挥舞的刀枪弓箭,安静下来,望向城楼之上。 众人停手,世界都安静了,林知晚方才有了说话的机会,她用尽全力大喊道。 “萧丞相救了我!都是误会!” 闻言,江慕云眼眸中的光色变了变,沉声道:“撤。” 林知晚和她身后的萧澈,都松了一口气。 只差一步,险些酿成大祸。 一切都阻止了之后,萧澈大开惊龙营的大门,邀请江慕云进来小坐。 第513章 致歉 经过了一场小乱,惊龙营里也是乱七八糟的,士兵们都在修整。 在萧澈的组织下,北燕士兵该收拾收拾,再请南越士兵喝了一杯奶茶,吃了一些肉,这才席地而坐,等待着江慕云他们。 营帐里,士兵门抬了一张桌子来,摆满了北燕人招待贵宾的各色各式美食,萧澈客气的请他们坐下来。 大家刚一落座,萧澈首先自罚三杯。 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可办起事儿来一向不含糊,萧澈干得很利索,然后才开始表达歉意。 “差点酿成大祸,是我们北燕没有管好手下人,还请慕王爷、荣安郡主海涵!” 江慕云微一勾唇,单手晃荡着酒盏中的液体,应对自如:“萧丞相太客气了,请坐下再聊吧。” 别光是他们北燕有礼,南越的礼数也周到着呢。 这次是来道歉的,萧澈就让惊龙营中两位大将陪同坐席,舒和将军都没让上来,面壁思过呢。 再看南越这边,萧澈将这次过来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一个个请了上来。 除了江慕云、林知晚之外,其次是赵明和二十八将中的三人。 萧澈一一敬酒,表达了十足的诚意之后,这才开始解释。 “王答力久处图贺城 ,手下掌管十万精兵,一向不出城,也不知怎的惹出这样的大乱子!陛下一听说,就龙颜大怒,立刻派我带了旨意前来。” 也就是说,萧澈全权代表了北燕皇帝萧何,前来化解此事的。 “是王答力个人的恶劣行径,但也是我北燕疏于管教,理应致歉。陛下日理万机,离不开漠城,只好由我代为致歉,请慕王爷恕罪,这些年陛下一力主张和平,只想三国和平相处,天下共荣,这一点,王爷和贵国皇上应当也看在眼里。” 萧澈字字诚恳,人家认错态度也很好。 哪怕王答力想报私仇,萧澈也承认这是北燕的错,先认错,再说北燕皇帝绝无恶意,切勿将此事放大来看,影响了两国的往来。 江慕云笑了笑,也算是回应。 随后,萧澈转向林知晚,清澈的眼眸满是关切和真诚:“荣安郡主,因为此事无端受了牵累,萧某人内疚不已,向您赔罪……” 第一面对萧澈的印象就很好,林知晚也知道他能言善辩,可人家也是真心实意的,她不打算为难萧澈,这对谁都没好处。 林知晚端起一杯清茶,笑道:“我以茶代酒,萧丞相太言重了。” 萧澈满饮一杯,再 看向林知晚时,满眼感激之色。 酒杯磕在桌上的声音很清脆,众人齐齐望向江慕云,他脸上挂着十分不耐的痞笑,望着萧澈。 萧澈自然懂的,江慕云这是等他继续往下说呢,看看能不能再说出个花儿来。 然而,萧澈就是靠这张嘴吃饭的,微微一笑,这便继续诚恳道歉。 “嘴上表达歉意,必定是没有诚意,来之前,陛下都已经交代过了,我代为传达陛下的旨意:王答力擅离职守,恶意挑起战争,影响尤其恶劣,陛下命我前来,将他押解回漠城,陛下要亲自问罪。” 随后,萧澈补充道:“陛下也会亲自书信一封,跟南越盛京那边沟通,一定会给南越皇上、王爷、郡主以及虎啸营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说完,一众南越人没话可说。 明明是占在上风的,可是再没有半点嚣张的气焰。 就好比说,有个人先打了你,你刚想伸拳打回去,人家就已经跪在地上磕头了。 这样,再追究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萧澈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先做了你想要的,并且比你心中所想的还要好一倍,这样谁都没话说了。 总之,在舌灿莲花的萧丞相的调节之下,江慕云 带兵回了。 也算是有惊无险,士兵们像是经过了一场战场演习,确实也出了很大力气。 如同林知晚所预料到的那样,果然有所伤亡,她之前跟军医处准备好的伤药等等都用上了。 虎啸营和惊龙营一样,尽管没有经历一场恶战,但一场小小的干戈,也有所伤损,大家都在休整着。 虎啸营上上下下都忙得团团转,因为林知晚受了伤,她就是想留在军医处,大家看到江慕云发臭的脸色,谁还敢找她治伤? 于是,林知晚跟着江慕云回了房间。 林知晚上了床,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疼得倒抽了几口气,身上都有点发汗了。 她拿了伤药,刚打开想上药的时候,只听江慕云的声音透着不悦,伸出手来,“给我。” 林知晚抬头,看到江慕云那张臭脸,抿了抿唇,便乖乖的把伤药放在他手里。 江慕云坐在她身边,看到她手腕脚腕上勒出的血痕,不由得心疼万分,却依旧沉着脸,给她抹完了脚腕,终于忍不住抬头道:“那么疼,不会哭出来?” 话说出口,江慕云就后悔了。 林知晚那张小脸皱巴巴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往下撇着,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可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 看到林知晚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再想到她今天受的那些苦楚,江慕云没法再生气了,轻轻的帮她擦掉眼泪,动作轻柔的给她上药,一边抹还一边吹,就怕她疼。 上完了药,江慕云捧着她的脸,秀气的脸上肿的那么高,他想到那个尤慧,就恨不得现在就去惊龙营里,把那个女人抓过来毒打一顿。 江慕云轻轻吻了一下她另一侧脸颊,哑声道:“你没事,就好……” 直到这一刻,林知晚就坐在他眼前,就在他触手可及的面前,他七上八下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王答力那般挑衅,他只当那是个二傻子,带着人逗那个傻胖子玩一玩。 可这个蠢货做什么不好,竟然找人绑了林知晚,这就是在触及他的底线! 于是乎,他就动真格的了。 若是萧澈不来,今天即便是把惊龙营连锅端了,北燕也不能说什么。 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在乎两国利益、名声地位,他在乎的只是林知晚的安危。 他强攻惊龙营,只希望快一点,能在林知晚平安无事之前,打进去! 可事情有变啊,英雄救美的该是他才对,怎么会变成……萧澈那个酸人? 第514章 忘了这对黑心夫妇 想到这里,江慕云心里发酸。 林知晚的眼泪珠子这才掉了下来,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软声诉委屈。 “我今天就在军医处,谁知道尤慧一进来,我就被迷倒了。我还生怕被迷药放倒,怎么还是中招了……” 说到这里,林知晚总觉得技不如人,有一种不服输的倔强,擦掉了眼泪,信誓旦旦:“我明天得去研究研究,尤慧究竟用的什么迷香!” 见江慕云只冷冷盯着自己,半天不接茬,林知晚心思一动,眼中还含着一包泪,就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他。 “你今天大显神威,这么快就打进来了啊!如果这是真的战争,咱们岂不是要大获全胜?” 她知道,平时江慕云很吃这一套的,彩虹屁。 然而,江慕云依旧臭着脸。 林知晚想了半天没明白,这便沉默地低下头。 半响,只听江慕云阴森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萧澈那厮只是进去救了你吧,有没有动手动脚?” 林知晚惊讶地抬头,便看到江慕云的眼神,酸的冒泡,心里觉得甜滋滋的,又想笑出来,硬是忍住了。 见林知晚这副憋笑的表情,江慕云使劲亲上了她的嘴巴,然后搂住她,像个 孩子一样咬牙切齿。 “就知道他没胆儿动老子的女人,要是敢动,就把他的爪子一根根剁掉!” 林知晚无声的咧嘴笑,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发酸的啊…… …… 残局还得收拾,正因为王答力闹了这么一通,倒是给了江慕云一个整顿军营的好机会。 尤慧是沈良的夫人,她做了什么,沈良自然逃不了干系。 再者,事后也查出了沈良的密道和送尤慧出营的人,沈良是躲不掉的。 该罚的罚,该赏的也赏。 江慕云表彰了这次出征,主动冲锋陷阵的士兵,论功行赏。 也借由这次机会,看清了这军营之中,有哪些人是忠君爱国,忠于他,又有哪些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更有甚者,心存异心,叛国通敌! 总体而言,大家表现都很好,这次也占了上风,虎啸营中又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就在大家喜滋滋的时候,冯滢站在角落里,频频失神。 散了之后,冯滢就站在空旷无人的地方,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滢姐。” 听到林知晚的声音,冯滢回神,转头一看,林知晚脸上的红肿消了很多,但还是能看出伤过的印迹,愧疚又浮现心头,却 什么话也说不出。 林知晚走近,轻笑道:“自从我回来,你还没跟我说过话呢。” 冯滢垂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声道:“知晚,对不起……” 林知晚的笑容稍稍一凝,似乎被冯滢的哀伤所感染,静静的听着。 冯滢轻轻摇着头,忏悔着:“我不该相信任何人,就应该守着你,寸步不离……如果不是我错信……错信奸人,你也不会落在敌营,幸好是萧丞相及时赶到,不然,不然……” 见冯滢的嘴唇都在发颤,如果不是从小了解这个表姐,林知晚几乎以为她都要哭了。 林知晚笑叹一声:“滢姐,我找你来,就是为了听你的道歉吗?我们就是这样生分的关系吗?” 冯滢缓缓抬头,没有哭,但眼睛红红的,“不管怎么样,你怨我,我接受……” “这与你无关,尤慧存了心想害我,十个你也拦不住。” 也是知道林知晚的脾气秉性,冯滢心头的歉疚这才少了许多,走到最近处的栏杆,后腰抵在栏杆上,垮下肩膀。 冯滢心思单纯,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林知晚看一眼就知道,这便主动聊起。 “你还在想,尤慧?” 冯滢偏头扫 了她一眼,随即更加无力的垂下脑袋,好半天才说起。 “刚来虎啸营的时候,就只有我一个姑娘家,我再怎么嘴硬,到底比不上男人,心里还是发虚的,是慧……”她改了口,“是尤慧,她处处帮我,又和我性格相近,我这才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林知晚不免回想起尤慧说的话,如果让冯滢知道了,该是多么伤心。 兴许,当初尤慧的关怀是真的,可利用的心思也是早就有的,只是冯滢一直没有发觉。 冯滢望着湛蓝的天空,都觉得光线有点刺眼,又低下头。 “还有沈……沈良,他一直在鼓励我,对我特别优待,我才有机会展露自己,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在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 冯滢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她性格强势,不输男儿,可也心知肚明,女子生来就比男子柔弱,她认为自己没有那个本事,在短短一年间就能升为副将。 可她做到了,她嘴上不提,却是感激沈良的赏识和提拔的。 万万没想到,沈良和尤慧这对夫妇,竟然面善心黑…… 总之,冯滢感觉自己太倒霉,错信了豺狼,还险些害了知晚。 冯滢搓了搓脸, 深长吐气,还大声嚯了一下,就当做这事翻篇,就当做她从不曾认识这两人。 “知晚,沈良……王爷预备如何啊?”冯滢转儿又问,说是翻篇,却还是想知道他们的去留。 林知晚目光沉静,“滢姐,尤慧还扣押在惊龙营,沈良的罪行也一定不止这一点,究竟如何处理,这都是王爷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在告诉冯滢,不要管他们俩,这不是她该管的。 冯滢动了动嘴唇,将所有的不忍都咽回肚子里。 她还念着沈良和尤慧的情,可尤慧利用起她来,却这样绝情……她是侠骨柔肠,却绝对不会是非不分。 即便是有点遗憾,也算了吧…… 隔了一天,萧澈带了贵重的礼物,亲自登门。 若是单单看萧澈,谁都不敢说,北燕胡人还未开化,野蛮无礼。 萧澈的道歉,那是全方位的,要态度有态度,要实际有实际。 北燕民族最上等的礼物,琳琅满目,带来了好几箱。 萧澈含笑拱手,“我奉陛下之命,得知慕王爷身在虎啸营,特来送上薄礼一份,还有荣安郡主受了惊吓,陛下心中感愧,特地吩咐我一定要代为转达陛下的歉意和礼物,还望二位笑纳。” 第515章 王答力的义女 萧澈的礼数让人招架不住,却也应了那句话,礼多人不怪。 这么诚恳的态度,再加上丰厚的礼物,原本想露出点讥讽表情的南越士兵们,也都惊讶的张了张嘴,心中感叹这萧丞相会做人,会办事。 漠城离这儿十万八千里,一天一夜,消息和这些厚礼一样,就能跑个来回了? 这必定是萧澈的主意了。 萧澈代表的是北燕,江慕云也不能失了礼数,摆了丰盛的宴席,来招待他。 从前萧澈来过边境一次,就认识了冯滢,还有这虎啸营中许多老将,他也都打过照面,因此聊起来,也都十分熟络。 众人推杯及盏,都很欢愉,若不是身上这些官服兵服,几乎和寻常百姓家的没有不同。 一番客套,话题还是要回归到这次的事情上来。 萧澈环扫一圈,咦了一声:“怎么不见,沈将军?” 他的表情,没有一点虚伪之色。 沈良是这虎啸营中举重若轻的人物,他发生了点什么事,这能不传到惊龙营? 这萧澈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林知晚也能够理解萧澈,毕竟打探对方的军务这种事,摆到明面上说也不好,她便和其他人一样,看向江慕云,看 他要如何应答。 江慕云放下空了的酒杯,笑得很是随意:“他犯了点小错,正在静思己过呢。” 错,的确是犯了,但事情可大可小,就看人们怎么评说了。 大家的心头忽然亮了一瞬,发现江慕云这样的说法很妙。 他没有说谎,却也没有说实话,就看萧澈怎么理解了。 “是这样啊,小惩大诫,倒是应该的。”萧澈点头笑笑,再没有深究下去。 这,果然是两个聪明人的对话。 江慕云也给萧澈满上了一杯酒,干了一杯之后,这才像是随意聊起似的。 “关于神勇将军一事,萧丞相打算如何处置?” 萧澈谦虚的摆摆手,笑答:“我哪有什么权力去处置一个将军?只不过皇命已经下达,我要将罪臣王答力和其义女一并押解回京,等候陛下的处置。” 江慕云是故意抬高萧澈,可人家萧澈绝对不给人留下话柄。 说到这里,林知晚疑惑道:“义女?” 萧澈奇怪的看了看他们,发现他们眼中都存有疑惑之色,这才说道:“王答力的义女,你们都认识啊,就是沈将军的夫人,尤氏。” 登时,众人如鲠在喉。 尤其是冯滢,一脸生无可恋的 样子。 万万没想到啊,尤慧这样一个完全看不出北燕人的影子的女人,竟然是……王答力的义女? 话说起来,王答力也就是四十上下,而尤慧也已经三十多了,怎么就认了这样的义女呢? 这样一说,大家也都是成年人,明白其中的猫腻。 萧澈叹了一口气,“那尤氏就是给王答力做事的,所以才嫁给沈将军,是王答力野心太大,我当各位都是好友,也就说的直白些,大家也不要误会了,他们是我们北燕指使来刺探军情的。” 看到萧澈那副纯真无害的俊美面孔,实在是让人恨不起来,只能相信。 萧澈说的也有几分可信,如果他们早就串通好,萧澈闯进来押住尤慧时,尤慧也不可能不认识他。 其他人都还好,冯滢双眼无神,有气无力的坐在那里。 有时候,失去一个可信的好友,和失去恋人、亲人是一样的痛感。 “冯副将,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萧澈还注意到了冯滢,关切的问道。 冯滢抬头,又无力地摇摇头,强颜欢笑:“昨晚没睡好。” 林知晚扫了冯滢一眼,这便笑笑,主动端起一杯酒,敬向萧澈。 “萧丞相,还 没有好好感谢您的搭救之恩,敬您一杯。” 萧澈受宠若惊般站起来,和林知晚碰了一下杯,摇头轻笑,仍有愧色:“郡主太客气了,如果郡主出了什么事,我和北燕永远难安啊,还是我要多谢郡主宽宏大量!” 两人都十分客气的碰杯着,夹在中间的江慕云,摆着一张臭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江慕云噌地起身,萧澈那杯酒差点洒出去,他也端起杯,勾勾唇,皮笑肉不笑似的。 “南越,北燕,后蜀,咱们天下一家,以和为贵,都别客气!” 萧澈那白皙的手背上洒了一滩酒渍,也没顾上清理一下,这便目光炯炯的望着江慕云,十分赞同。 “若是三国,都如同王爷这样的心思,天下百姓何愁过不上富足的好日子?” 众人举杯畅饮,都很高兴。 喝了几杯,场面也算走过了,萧澈便不再倒酒。 萧澈没有逗留,这便准备离开。 临走的时候,还诚心相邀:“我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启程赶回漠城给陛下复命,今天夜里,我会在惊龙营门外,准备全羊宴,期待各位前来。” 说罢,萧澈还单独跟江慕云和林知晚嘱咐几句,笑说道:“王爷, 郡主,当初我出使盛京城,承蒙二位照顾,一直有心请两位吃一顿饭,还请两位晚上一定赏光。” 萧澈已经把身段放的这么低,完全奔着和平为宗旨来的,谁能不给面子? 圆月高悬,夜空静谧。 就在将将入夜的时候,惊龙营门前,架好了篝火,一只只全羊在火上炙烤的流油,香飘十里。 江慕云带着人马,循着那诱人的肉香味就来了。 南越带了一百人,那都是平日里最为刻苦训练、战场上最能冲锋陷阵的士兵们。 江慕云也不做埋伏,因为他也看得清萧澈的心思。 萧澈是个君子,如果打仗,也会放到明面上,不会搞那些偷袭的下三滥招数。 更何况,萧澈又很重视和平,更加不会乱来。 这个全羊宴,是萧澈真心招待他们的。 来之前,十六的眼睛滴溜溜的转,还问江慕云:“那咱们去了,该干什么?” 江慕云:“吃啊!” 边境上的南越士兵,伙食根本比不上北燕士兵。 虎啸营的军纪严明,每天一日三餐,限时限量。 可北燕士兵相对轻松,今天猎个野味,他们就吃个野味,明天杀一只羊,杀一头牛,这就是人家的寻常饭食。 第516章 凤贵妃和玉妃 闻到这浓郁的肉香味,南越士兵们垂涎三尺,北燕士兵热情地邀请,虽然有几句都听不懂,但他们一招手,南越士兵们这就跟着感觉走了。 大家大快朵颐,再配上一壶热酒,南越北燕的士兵们都称兄道弟,不分你我了! 看到这样和谐友爱的画面,萧澈给江慕云和林知晚斟上一杯热酒,举杯相碰,感叹道。 “其实天下本为一家,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下百姓早想明白这个道理,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江慕云笑笑,眼中闪烁着篝火的光芒,亮闪闪的。 “百姓想通又有什么用?他们无权无势,左右不了这个天下,唯有这天下的当权者明白这个道理,是分是合,便也无所谓了。” 萧澈眼前一亮,望着江慕云,半响才失笑道:“我一贯为人臣,只会想臣子之事,慕王爷并非平凡之人,高瞻远瞩,萧澈难以企及。” 说着,萧澈又敬一杯酒。 撇开萧澈总是跟林知晚扯上关系、讨厌了点不说,江慕云对他的思想,心里还是很佩服的。 譬如说,萧澈就是个很知进退、有分寸的人,明明很有实力,却从不居功自傲。 如果不是立场不同,江慕 云倒真想把萧澈收归麾下。 或许萧澈其他的话,都是半真半假,可对于自己的评判,却绝对没有说假话。 萧澈为人臣子,必定是万人之上,臣子之中最优秀的。 还是由于立场问题,他们注定不能像是朋友一样相处。 身处此地,江慕云就难免会问起一些,北燕的事。 “对了,我皇姐,也就是凤贵妃,如今可还安好?很久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现在还能回想起,幼年时皇姐带着我们这一群弟弟们玩耍的场景,就如同在昨天。” 江慕云望着夜空,触景伤情一般,很是怀念。 林知晚瞥了他一眼,配合得微笑,可心中早就唾骂过一遍。 瞧瞧,又在逢场作戏了! 对于江慕云的过去,她从前不喜欢的时候,也收集了很多情报,后来喜欢了,上心了,更是快把他的老底儿都翻出来了。 那位远嫁北燕的大公主江凤兮,她的生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宫女,是皇上需要有个女儿去和亲了,这才想起这个大女儿江凤兮。 直到议论起和亲这件事,江凤兮才逐渐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也是转瞬即逝的光景,她就跟着北燕的使臣去和亲了。 可以说,江慕云兴 许就是远远的瞧了江凤兮一眼,那江凤兮当然也知道有这么个先皇后嫡出的五皇子,可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情。 在皇子公主之中,江慕云只把二皇子江逸云放在心上。 若说还有哪个值得他惦记,大概也就是九皇子江念云吧,虽说那是花令宜所生的,可江念云对他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 总而言之,林知晚是知道的,江慕云只不过是闲聊,感情上配合一下而已。 萧澈会意的点头,大方的说起了北燕皇宫那些事。 “凤贵妃是南越皇上的公主,是我们北燕尊贵的贵妃,陛下自然是重视的,前几年,凤贵妃生下了小世子,别说陛下了,就连太后都把小世子当成宝贝一样宠着。” 萧澈说起这些,才不像是后宫那些长舌妇人一样,说这些家长里短,而是为了向江慕云传达一个信息:北燕很重视南越。 见江慕云露出笑容,萧澈愿意锦上添花,还说起一人。 “玉妃娘娘,一进宫就得了圣宠,几乎和凤贵妃平分秋色,陛下对这两位娘娘在意得很,让我们的也绝对不可以怠慢。” 说罢,萧澈十指交叉,轻轻合拢,搭放在桌上,轻笑道:“王爷大可以放 心,陛下是十分重视南越的。” “那是当然,父皇派本王前来,料理边境琐事,也是因为重视和北燕的邦交,视北燕为至交邻友。”江慕云微笑回应。 林知晚却有些茫然,“玉妃娘娘……” 萧澈笑得眼睛弯弯,“荣安郡主是贵人多忘事了,去岁,我出使贵国盛京,不正是为了迎娶玉妃娘娘一事而来的吗?” 林知晚和江慕云相视一眼,恍然间都想起了一张平平无奇、却在最后一次见面时愤愤不甘的脸庞……对了,那是郑瑕! 郑国公府的郑瑕,被皇上封为安阳公主,嫁去了北燕的! 说起来,他们两人心中多少有些内疚。 那是他们俩还没有敞开心扉之时,江慕云为了气林知晚,才故意跟郑瑕亲近的。 直到把林知晚激怒,知道吃醋了,江慕云这才跟郑瑕说明白。 彼时,已经喜欢上江慕云的郑瑕,伤心欲绝。 嫁去北燕,估计也是逼不得已的选择。 话说回来,当初林知晚也跟郑瑕说清楚了。 爱与不爱,不能强求,至于她要嫁去北燕,那是她的选择,不能责怪任何人…… 他们这才完完全全想起来,这个郑瑕是谁。 若是听萧澈这么一 说,郑瑕相貌平平,在世家大族齐聚的盛京城不一定能嫁个好人家,扣上了和亲公主的帽子,在北燕皇宫里倒是混得挺不错。 得知郑瑕混得好,林知晚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两国的和平,而是郑瑕临走前那哀怨的脸,心中不禁有个可笑的念头。 她和江慕云久处边境,和北燕打交道会越来越多,翻起身来的郑瑕,会不会借机打压他们? 不过也不怕,毕竟……他们树敌太多,多她郑瑕一个,也没什么感觉…… 林知晚的神思正在飘忽之际,身侧的冯滢突然撞了一下她的胳膊,对她挤眉弄眼,让她好好听萧澈说话。 萧澈笑若春风,正对江慕云说着话。 “王爷,还有一句口信,我受人之托,就不得不传了……是昭清公主,知道我能见到王爷,这才说,每每回想到当年的情分,这便很是心切,托我问一问王爷,若有机会去漠城,或者她有机会过来,一定和王爷再相见,叙叙旧情……” 萧澈说着说着,只见江慕云脸上浮现讽刺的冷笑,猛地一把搂住身边的林知晚,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萧丞相,如果你想追求晚晚,那就请光明正大,欢迎之至。” 第517章 押解沈良进京 只见江慕云顿了顿,眼中的冷意淡去,笑得很嚣张,很欠扁。 “只可惜你晚了一步,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在座的身经百战的人,赵明几人,拢拳在唇边轻咳,偷偷发笑。 话音暧昧,怕是除了单纯无知的冯滢,这些男人都听懂了。 林知晚都臊得小脸发热,可当场发作岂不是代表她听懂了?这便硬着头皮坐在那里,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佯装出一副‘我听不懂都不要看我’的样子。 见江慕云根本不接茬儿,还转移了话题,萧澈唇角扬起,笑意加深,点头道。 “我会将王爷的意思,转告昭清公主的。” 很多事情,不用说得再直白了。 正在这时,一个性情爽朗的北燕老兵,就站在篝火旁,对月高歌起来,因为喝了酒,大家的脸都红扑扑的,洋溢着喜悦,拍着手听那老兵唱歌。 尽管语言不通,文字不通,可南越人也能从那个北燕老兵悠扬的歌声中,想象得出他们所向往的辽阔草原,肥美的牛羊成群结队,帐篷外炊烟升起,家家户户都过着温馨又平淡的生活…… 这不光是北燕人向往的生活,也是南越人所期待的。 北燕老兵唱罢,众人热烈鼓掌,不知 是谁带的头,牵住周围人的手,围着篝火又唱又跳,好不热闹。 这样的热闹,冯滢瞧了早就耐不住,加入了欢愉的队伍,还冲着林知晚招手。 “王爷,郡主,去玩会儿吧,这是北燕的风俗。”萧澈笑说着,起身走向人群之中。 林知晚的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看了江慕云一眼,江慕云勾勾唇,不这便起身,拉着她就往篝火旁走去。 夜空群星闪耀璀璨,月下那荒凉的边塞,因为两国的和解,也充满着人情味和温暖。 这世间最初的样子,本就该是和平的,美好的。 短暂的欢乐过后,第二天太阳升起,北燕和南越,仍然是表面和平、实则紧张的对立状态,大家各司其职,还是要去收拾残局。 萧澈将惊龙营重新交在舒和将军手上,叮嘱了许多,这便放心了。 随后,萧澈将图贺城的十万兵马全都收回来,这便押着王答力和尤慧,一同回了漠城,向北燕皇帝复命。 在萧澈的整治之下,北燕军营那边已经安静了,而南越这里,江慕云也费了一番心思。 江慕云肃清了沈良所有的爪牙,排查完虎啸营中,再没有什么异常士兵之后,这就派人把沈良押送上盛 京。 江慕云也写了折子,将这次事发的原委都写的明明白白,还提及了沈良的罪状。 风和日丽,边境上没有起风,天空也干净透明。 沈良该被押解进京。 营门口,沈良带着镣铐,身前身后站着几排士兵,只为了送他一人。 江慕云站在沈良的面前,细细地打量着昔日这个曾经放心的把命交出去的兄弟。 当日王答力下手很重,沈良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好全,脸上深一块浅一块的疤痕,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的。 看起来,很是沧桑憔悴。 沈良一脸疲惫的望着江慕云,扯了一丝笑意:“王爷,你来了。” 他说话依旧客气,却没有从前那种虚与委蛇的情意,仿佛看破什么似的。 走到这一步,又有谁还需要伪装呢? “嗯。” 江慕云随意答应了一声,轻然笑道:“你也准备好了?” 他们就如同,平日里随意闲聊一样轻松。 沈良晃了晃双手,镣铐发出沉闷的响声,“王爷不都帮我准备好了么……” 江慕云扫了沈良一眼,笑容中残存着冷意:“兄弟一场,当然要好好送你一程。” 沈良望了望天,天色明明晴朗无云,可他却觉得犹如黑云压城,闷得透不 过气来。 “其实,王爷来虎啸营的调令一到,我的心里就压了一块大石头,”沈良低下头,望着江慕云,自嘲地笑:“直到今天,这块大石头,终于把我的心给击得粉碎。” “是吗?我让你这么有压力?”江慕云目光生凉,望着沈良。 来虎啸营之前,他印象中的沈良,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永远都是正直、善良的,哪怕是二哥告诉他如今沈良变了,他也不信。 直到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发生,他印象中那个敢拼敢杀敢爱敢恨的少年,也渐渐模糊了身形,化作过往云烟。 原来,人都是会变的。 沈良眯了眯眼睛,望着天边飘散的一丝云,轻声道。 “是王爷的到来,将我多年苦心经营的虎啸营夺去了,我知道,虎啸营是王爷交在我手上代管的,可这么多年,也是我的全部心血;也是王爷,将我在人前的信任、荣光全都掠夺一空。” 沈良的目光下移,望着江慕云,喃喃自语一般。 “当初没有王爷,我什么都不是,如今王爷来了,我也什么都不是……” 他似乎有点语无伦次,听起来有些悲哀。 “沈良,你错了。” 江慕云很少这样正经的说话,可接下来 的一字一句,却无比的认真和郑重。 “你的信任、荣光,没有任何人能夺去,除非是你自己不珍惜羽翼。” 随后,江慕云的黑眸之中闪烁着光芒,透着上位者绝对的凌厉气势,“不过你最后一点说的很对,你的一切是本王赋予的,能给你,本王也能全都收回!” 沈良怔怔然的望着江慕云,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从未听过江慕云用这样嚣张霸气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而今天……或许,这才是江慕云本来的样子。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他不服气,可争到头来,永远都是江慕云赢。 沈良仍处于怔忡的状态,而江慕云的声音放轻,错身在他耳边说着。 “从前那些兄弟,他们究竟如何死的?” 沈良身体一僵,感觉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 只听江慕云的声音毫无波澜,越是冷静越是骇人。 “他们犯了多大的错,值得你这个功成名就的沈将军亲自动手?沈良,真的没必要赶尽杀绝。” 沈良的心一下一下的钝痛着,望着湛蓝的天空上,浮现着一张张或喜或悲的年轻面孔,那是十数年前,他们一帮兄弟们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当时嘴里经常嚷嚷着‘要死一块死’…… 第518章 沈良之死 战火硝烟之中,那几个兄弟自己都差点逃不出去,咬牙背上性命垂危的他,一步步撤离…… 再到后来,江慕云走后,他做了将军,春风得意马蹄疾,兄弟们竟然敢说他太过专权、当面人背面鬼…… 从前他受气,因为他是小兵,而今他成了将军,为什么还要受这份气? 那天天色阴沉沉的,那几个兄弟们的血染透了干涸的黄土,是他亲手把他们下葬,还告了别:“下辈子,别再做兄弟了,我讨厌虚伪。” 十几年都没有再想到过他们,有时候回想起来,就连那些人长什么没样子,叫什么名字都快忘记了,可今天听江慕云再次提起,过往的人和事,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可他不服啊,他有什么错呢? 他已经做了将军,那些人为什么不听他的,偏偏要处处忤逆?还当他是从前那个忍气吞声的小弟? 在江慕云面前,他忍气吞声,赔着笑脸还不够,江慕云走了,他还要跟这帮人说好话? 凭什么? 那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他的出头之日? 因此,他把那些多嘴多舌的兄弟都杀了,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杀了…… 沈良的目光陷入呆滞,就连江慕云说 了一声:“上路吧。”他都没有听到,如同木偶一般,被士兵拽着锁链走了。 此行千里,山高水远。 沈良作为重刑犯,士兵们早就得了命令,不把他放在眼里。 再者说,这一行十个士兵,那都是沈良从前得罪过的人,江慕云特意找齐了他们,这次有仇报仇。 士兵们骑着马赶着车,就拉着沈良用跑的,一天下来,双脚就磨出了很多血泡,第二天第三天,脚底是一步一个血印。 那个时候,沈良忽然明白江湖上,常常流传的一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大约走了四五天的时间,恰好是三十里镇和盛京的直线距离上的正中。 队伍正停在树荫下休息着,正在昏昏欲睡之时,忽然跳出来一伙扛着大刀的山贼,沈良最先发现的,心中咯噔一下,拼着全部的力气大喊一声:“山贼来了!” 这一嗓子,把那些士兵们的瞌睡劲儿都喊没了,瞧见这些蒙面山贼,大家条件反射似的弹跳起来,然而气势很快就被压倒了。 山贼们个个人高马大,士兵们在他们跟前,就像是瘦弱无助的小鸡仔。 十几个山贼,对付十个没有多少真本事的士兵,轻而易举。 眨眼之间,身穿兵服的人全都倒下了,只剩下沈良。 沈良满眼绝望,出于生存的本能反应,他一步步往后退着。 可是他双手双脚被镣铐束缚着,这些天食不果腹,早就没有反抗的力气。 于是,一个蒙面山贼举起长刀,当头劈下来,血溅三尺。 鲜血还冒着热气,山贼们便拽下蒙脸的布,有几个人就问他们的头领。 “接下来,该怎么办?” 头头微微颔首,十分镇定:“王爷吩咐了,咱们几个继续往盛京送信,向上呈报,就说罪犯沈良有同党来半道截人,已经就地斩杀了,反正,沈良只那一条:妻子是北燕奸细,就足够他死个万次。” 说着话,这些人已经利索地扒下了那几个士兵的衣裳,然后把自己的山贼服给他们换上。 其中八个人穿上了兵服,挎上刀,这便代替原先的士兵继续上京。 其余的几个人留下来,处理沈良及那些士兵的尸体。 那几个人上了路,一边琢磨着,还叹道:“这沈良在虎啸营作威作福那么久,死前怕是都想不到,王爷会让他死得这么突然吧!” “王爷一向思虑周全,既是把那几个不放心又爱挑事的士兵除掉了, 又杀掉了沈良,避免沈良去了盛京会求助贵人来翻身的后顾之忧,再让咱们代替他们继续上京……啧啧,换做是我,我想一年都想不出来!” “就你那个脑袋,还敢跟王爷比……” 他们,正是李丰所带领的二十八将,假装山贼,半路杀掉沈良和这些不靠谱的士兵,然后取而代之。 沈良在边境上,已经是走投无路了,谁知道入了盛京,会不会借来江槿云的东风,再卷土重来? 江慕云倒是不怕事,却也嫌他多生麻烦。 更何况,他们从前那些兄弟的性命,沈良总得偿还。 沈良辜负了他一直以来的信任和托付,总得还回来…… 窗外的杨树十分茂盛,枝叶从窗子探了进来,就在书桌前面,就像是一个很别致的盆景。 书桌前,林知晚铺一张信纸,斟酌片刻,便提笔写信。 信中,她说:一切都好。 “你在给谁写信?” 听到江慕云的声音渐近,林知晚手上没有停顿,唇角已经扬起,轻声道:“给季梓薇报个平安。” 很久没有跟盛京那边联系了,把沈良送走,他们就算是独坐了虎啸营,也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这算是一桩喜事,林知晚 忽然想想,似乎很久没有跟季梓薇通信了。 不知道季梓薇和季崇泽兄妹两个过得怎么样,采蝶有没有把她的郡主府打理好,冯淳的买卖又如何了,还有爷爷奶奶,是否和朝堂再有牵连…… 甚至于,她都想到了丞相府中,她这一世里那个不中用的庶出妹妹林知秋,有没有许配人家,赶紧摆脱丞相府那个大染缸…… 身体远离了,可她和江慕云却和盛京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剪不断。 最后一句话写完,林知晚捏住信纸的两边,撮圆了唇吹干墨迹,一边折了信纸塞进信封,一边随意问着。 “沈良,还活着呢?” 江慕云的眉头跳动了一下,饶有兴趣的问:“你是认为,我要杀他?” 弄好了信封,林知晚转过身子看他,反问道:“难道不是?” 好吧,处处躲不过她的眼睛。 “你早就知道,我要杀他了。” 江慕云的声音有点闷,林知晚依旧诚恳地点了点头:“你下令,要送沈良去盛京审判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林知晚太清楚江慕云的个性,脸上堆着笑,看起来温柔多情的不得了,却是最能下得了狠心,斩断那些毫无用处、坏了的枝杈。 第519章 盛京的风浪 林知晚将信封交给江慕云,“帮我送去盛京,给季梓薇的。” “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跟季梓薇关系最好?” 江慕云两指捏着那封薄薄的信,挑眼看她。 林知晚起身,站在窗边,望向盛京的方向,语气十分平静。 “我在盛京城活了十几年,可以说不曾有过一个可信的人,我生母太过软弱,成事不足,采蝶是个忠心的丫鬟,却没有自己的思考,我相信冯淳,可他只是个长袖善舞的商人……” 她转过身来,笑容淡雅如花:“只有你啊,可惜你跟我同在这里,我再指望不上别人,也就是季梓薇,权势有那么一点,我也没那么讨厌她。” 说话的时候,她微微翘起了唇角。 或许江慕云不太理解,林知晚、冯滢和季梓薇这三人之间的感情,她们本就是从互相看不惯开始的,因此从来不会说那些闺中密友之类的肉麻话。 然而,真正有事的时候,却是最先想起她们彼此。 就像是离开盛京之前,林知晚会把盛京的一切都交给季梓薇来盯着,而季梓薇也会一口答应下来。 “一群奇怪的丫头!”江慕云下了断论,随即坐在林知晚刚才的位置上,提起 笔来,笔走游龙般写下两个字。 盛京。 林知晚的视线落在字上,随即上移,望着江慕云的眉眼:“你在担心盛京那边?” 江慕云随意扔下狼毫,墨汁溅在那两个字上,星星点点的。 他的笑声透着几许幸灾乐祸,仿佛要等着看好戏一般,预言着。 “消息传过去,盛京那边,指不定会掀起多大风浪!” ……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江慕云亲笔写的折子,跨过了南越的山山水水,一路送达仍是纸醉金迷、不知愁滋味的盛京城,交在了稳坐皇宫之中的皇帝手中。 啪! 朝会之上,皇上看完折子,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胸中憋着一口闷气,猛地将折子摔在了桌案上,其他的折子呼啦洒了一大堆,惊得那些大臣们纷纷跪下,战战兢兢。 “北燕未免也猖狂了!还敢私自强攻!” 如今,江槿云几乎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他劝了一句,“父皇息怒。” 随即去取了江慕云递上来的折子来看,大家这才知道,边境上发生了一件这样的大事。 都尉吴归远站出来,拱手宽慰:“皇上保重龙体,边境上有慕王镇守,这一次也算是有惊无险,皇上不必担 忧。” 吴归远把江慕云的功劳放大,皇上也突然反应过来,欣慰的长叹:“是啊,看来当初让慕云去边境打理事务,真是对了,否则今天,指不定要让那个贼子沈良酿成什么大祸!” 江慕云递来的折子上写的很清楚,沈良夫妇受了北燕将军王答力的指使,在军中作乱,才让王答力有机可乘,险些引发山洪海啸。 若说是尤慧一个人做的,别人也不相信,沈良必定是跟尤慧撇不开的,因此江慕云细数了沈良的罪状,写成了另一个折子递交上来。 不光如此,江慕云还说,沈良在虎啸营十多年,根基深厚,他费了一番功夫,将虎啸营好好整顿了一番,已经处理了沈良的爪牙。 在皇上听来,是十分欣慰的,可江槿云垂下的眼眸之中,晦明晦暗,看不到喜怒。 江槿云能不恨吗? 这江慕云岂不是明说,他已经把沈良连根拔起,再想安插眼线,没门! 即便不在眼前,为什么江慕云还可以这样嚣张? 江槿云的心中憋着一口闷气,神思正在飘忽之时,只听皇上忽然喜道。 “遇到突发状况,慕云处理的这样妥当,当真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啊!” 众 臣拱手附和:“皇上英明!” 去岁,江慕云在盛京混得风生水起,皇上对他起了疑心,一天都容不得他在眼前蹦跶,这样的疑心,仿佛就在得知江慕云守好了边境的那一刻,全部打消了。 就好像,皇上从不曾疑心这个儿子,派江慕云去边境,就是为了历练他。 说到这里,季铭礼及时站出来,建言献策:“皇上,慕王在奏折中提到,他整顿虎啸营,肃清了奸细爪牙,这样一来,虎啸营的兵力岂不是有了很大的空缺?若不及时补充,这样北燕惊龙营那边还以为,我们南越不重视边防,可以随意欺凌呢!” 皇上有一丝动摇。 吴归远趁机说道:“皇上,当初王爷离京的时候,不是还有三万兵马没有派过去吗?莫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虎啸营加派人手,这样也好给北燕那边一点压力。” 除了皇上,大家都深以为然。 两国刚闹过一场矛盾,这时候南越强势一点,北燕也好有所忌惮。 否则北燕人都那样蛮不讲理,万一哪天,再来一个不长脑子的北燕将军,瞧见虎啸营势单力薄,便随意挑衅,破了边防,一路打进南越…… 即便南越有这个实力 平息,可上百年稳定下来的江山,百姓们的安居乐业,随意被破坏那么一下子,这都得不偿失。 皇上也知道,吴归远和季铭礼心中有所偏向,却不能否认,他们的意见也很中肯实际。 沉吟半响,皇上缓缓开口:“吴卿与季卿,言之有理,这样,朕先派一万兵马过去,让慕云先整顿起来……” 季铭礼和吴归远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喜色。 可就在这个时候,镇国公张清古,尚书花文博他们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他们当然是不愿意,看着江慕云手里有兵马的。 “父皇,儿臣以为,季大人和吴大人的建议,有失妥当。” 江槿云沉着开口。 江槿云最是圆滑了,皇上已经说出口的事情,他怎么敢质疑?于是,就将这黑锅甩到季铭礼和吴归远头上,就说他们的建议不对。 一个王爷,还不能指正大臣了吗? 尤其是现在,江槿云正得皇上重用,也愿意听他说几句。 “父皇,五哥避免了一场战争的发生,这的确有功,可是,儿臣私下里也有所耳闻,是荣安郡主被人绑了,才激怒五哥发兵强攻惊龙营,这才镇住了北燕人,五哥这也算是出于私心吧!” 第520章 只怕拥兵自重 吴归远很是不悦,较起劲儿来:“依槿王殿下所言,慕王身为王爷、皇子,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不能保全,他这一生的奋斗还有什么意义?士兵们保家卫国的目的,不就是要保护自己的亲人,不受外敌的侵害吗?” 吴归远是个武将,他这一番话激起了在场武将心中的愤慨。 他们在前方抛头颅洒热血,不就是为了给后方一片安定,让自己的妻儿老小得以平安的生活。 可事情累及自己的未婚妻,难不成江慕云要坐视不理?到头来谁又看得起他这个背信弃义的人? “吴都尉不要动气,且听我说完。” 相比之下,江槿云倒是十分淡定。 他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把自己的心思藏的很深,再加之江慕云也远离盛京,他便更能沉得下心来。 “父皇,没有向上呈报,就贸然进攻,万一北燕那边,有充分的准备,诱五哥进攻呢?到时候北燕擒获五哥,从边境冲开一个口子,搅得南越不得安生,这又当如何?” 江槿云义正言辞,铿锵有力:“军纪严明的用处,就在于避免那些十之三四败退的可能,若是父皇肯定了五哥,下回五哥依旧凭心而 行,随意冒进,可谁又能保证,下一次也会有这样侥幸的事情发生呢?” 是了,江槿云把江慕云深思熟虑过后的胜利,定性为侥幸。 江慕云又怎么会侥幸呢? 在王答力要举办比武大会的时候,江慕云就已经派了樊南,前去漠城散布消息,否则隔着十万八千里,萧澈又怎么会赶过来及时制止? 若非早就看出王答力不敢攻打、偷偷提了一万兵前来撑场,江慕云会拿虎啸营的存亡做赌注? 可是让江槿云这样颠倒是非的一说,好像江慕云为了儿女情长,就能罔顾军纪一样! 吴归远气得没话说,季铭礼也没法说,因为他们看出来,皇上再次动摇了。 从前对江慕云的疑心,又全数回来了。 见状,张清古也沉下声音,旁敲侧击着:“皇上,慕王忠心于南越,可毕竟年轻,手握重兵,万一遭到奸人蛊惑,到时候也晚了……老臣的意思是,现在慕王手上的兵马去镇守边境,已经绰绰有余,远在后蜀边境的云将军,他手上也不过就是这些兵马,足够了。” 江槿云带了个头,那些臣子一个个苦心劝诫着。 而今朝堂之上,敢明着支持江慕 云的也就剩下季铭礼和吴归远等人了,可他们这几张嘴怎么拼得过这么多人? 这些人越说,之前怀疑江慕云想篡位的那种感觉又阵阵袭来,让皇上心中的天平早就偏得不像样子。 斟酌再三,皇上垂眸望着桌案,沉声道:“槿云说的在理,现在还不是危急存亡之际,慕云手上现有的兵力,也需要他好好训练才行,派太多的兵马过去,只怕他一只手抓不过来。” “皇上……”吴归远拱手,还想说什么,季铭礼给他使了眼色,便也不敢再说了。 皇上一脸严肃,摆摆手:“好了,就这样决定了,槿云啊,你着手去准备一批物资,派人送到虎啸营去,远在边境毕竟是比不得盛京,朕也不想苦了慕云。” 江槿云拱手应道:“儿臣遵命,儿臣一定会为虎啸营上下准备一批上等物资,助五哥好好打理虎啸营。”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一颗心终于又放回了肚子里。 下朝之后,季铭礼和吴归远乘坐了一辆马车回家。 一路上,两人焦虑不已。 “季兄,这该怎么办?不如我给王爷书信一封。”吴归远这样说着。 季铭礼心里也不好过,沉叹一 声:“王爷私下给咱们来信,让咱们提派兵之事,咱们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事情也搞砸了……” 奏折递交给皇上之前,江慕云已经派了一拨人,去给季铭礼吴归远送信,让他们务必在朝上,劝皇上给虎啸营加派兵力。 他们私下也思考过,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再加派兵力也算是合情合理,到时候江槿云也没话说。 但是没想到,还是让江槿云搅黄了。 季铭礼轻轻拍着大腿,只能说:“那你给王爷去一封信吧,把这里的情况说清楚,想必王爷也会有后招的。” 吴归远点点头,心上沉重不已。 自江慕云走后,他们这批旧臣仍是从前的官职,却明显感觉到,朝堂上的风向变了,他们也就遭受了很多排挤。 他们一直相信江慕云的,相信江慕云迟早会回到这里,夺回一切。 在此前,他们忍,必须要忍。 槿王府中,一身华服的花望舒,正坐在屋檐下,看奶娘扶着小江烁学习走路,心情好得很。 抬头一看,只见江槿云沉着脸色走来,狭长的桃花眼中,涌动着随时要奔腾而出的滔天愤怒,一路进了房门。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柳眉 轻皱,花望舒起身,跟他们说:“把烁儿带回去休息。” 说罢,花望舒转身进了房间,还将房门关了起来。 房间里,江槿云坐在太师椅上,而他的亲信许绍,就站在他面前,颔首低头,不苟言笑。 “沈良这个没用的东西!” 江槿云坐在那里想到沈良,好半天情绪才爆发出来,将手边上那个材质昂贵的笔筒摔了下去,撞在墙角裂成了几半。 江槿云当然是气沈良了。 江慕云去了,他派沈良在那里好好盯着,千万别让江慕云翻起身。 江槿云也衡量过,强龙难压地头蛇,江慕云再厉害,也奈何不了盘踞虎啸营多年的沈良,让沈良去踩跌落深谷的江慕云,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可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良不但没有压制住江慕云的气焰,反而背上了奸细的罪名,被江慕云押送到盛京,还在半道上死了? 江槿云当然气不过,这么长时间培养了这颗棋子,付出了多少心血,就这么死了! 听了这么一句,花望舒心惊了一下,往前快走几步,双手支在桌上,问道:“沈良死了?” 江槿云怒不可遏,不发一言,花望舒就转过身去,向许绍求证。 第521章 困兽之斗 许绍点头,哑声回答:“据说沈良和妻子尤慧叛国通敌,陷害林知晚,慕王将他扣押起来,又顺藤摸瓜查出沈良身上更多的罪名,这就押送进京,听候皇命,不曾想他的同党去劫人,反被官兵就地正法。” 这一个个反转,听得花望舒有点糊涂,总而言之,她听明白的是:“慕王杀了他?” 许绍仔细捋了捋,随即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他们没有证据,可江慕云想要沈良的命,让他们再没有机会往虎啸营安插人手,这一点几乎可以肯定。 花望舒仍觉得匪夷所思,尤其是一想到林知晚没死成,还好好活着,这心里就更不舒坦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良怎的这样无能,没有办好差事,反而送了性命!” 花望舒紧皱眉头,越想越气。 当权者和上位者就是这样,关注的只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并不在乎沈良这条烂命。 江槿云一掌拍在桌上,窝了一肚子火气,阴沉着脸,吩咐许绍:“吩咐手下所有人,改变策略,从今天起,不再派人追杀他们,谁都不要理会他们在边境上要做什么。” 许绍有些不明白:“王爷,您的意思是……” 江槿云那 一双狭长的眼眸,丝毫不加掩饰的,透着狠戾之色,缓缓吐字。 “江慕云不是想做一番事业吗?那就由着他去,控制好盛京这里,还有边境的周围,必定要让江慕云求助无门,我倒要看看,手下没有兵的将军,还能翻出多大的浪花!” 盛京城中,只要江槿云给皇上吹好了耳边风,兵权就会死死的把控在皇上和江槿云这里。 江槿云的密令一旦下达到各个州府,又有谁敢得罪当朝正红的槿王,私自给江慕云借兵? 没有兵马,他江慕云也不过就是个戍边的小卒!只能做困兽之斗! 这一辈子,就死在那一堆黄土之中去吧! 消息一来一回,走了很远的路,直到盛夏,虫鸣鸟叫的时候,边境的虎啸营之中才有了些许反应。 窗户全都开着,空气对流,屋里凉快极了。 若说荒凉的边境有什么好处,那应该就是,处于盛夏最为炎热的时候,也没有在南方的盛京城的初夏那么热。 林知晚埋头在这堆草药之中,闻了又闻,在别人看来早就混乱了,她却耐心的试过一遍又一遍。 然而她紧皱着眉头,已经发了好几天的愁了。 “还在研究呢?” 江慕云信步 走进来,提着食盒,将饭菜在桌上摆好:“快来吃饭,吃了饭再继续。” 在林知晚面前,江慕云就像是民间的普通百姓,只会关心着妻子的衣食住行。 “还没有,我想破了脑袋,甚至找了北燕的药材,也没有配出来最合适的一种。” 林知晚苦恼的捂着脸颊,随即走向桌旁,坐下端起碗来,吃了几口,也食不知味。 “尤慧用的那种迷药,我倒是记得味道,却怎么也配制不出来……”林知晚又陷入了死循环:“不可能啊,我之前了解过,尤慧并不懂医术,她怎么会有那么高明的配方呢?” 就在江慕云带兵去会王答力的那天,林知晚也怕有人暗害于她,便提早做了准备。 匕首什么的已经随身带着了,最重要的是,万一有人用迷药之类的东西,让她神志不清……因此她提前服用了自己配制的解药,几乎可以解大部分的迷药。 千防万防,没有防住尤慧。 她究竟哪里来的这迷药呢? “喝点汤,别想了!” 江慕云用指头戳了戳林知晚的脑袋,将盛好的汤推到她眼前,还故意逗她:“这么个小脑袋,怎么能装得下这么多东西?” 林知晚一下子被 逗笑了,这才有点心情开始吃饭。 咚咚咚! 房门开着,有人礼貌地敲门,却是大大咧咧的发问:“我能进来吗?” 他们转头一看是冯滢,林知晚没好气的笑了:“站在门口说话也可以。” 江慕云也笑了,笑他老婆腹黑起来,也不输他。 冯滢撇撇嘴,阔步走进来,一边笑骂:“真是有异性,没人性!” 啪的一声,冯滢将佩刀放在桌上,甚至都能感觉到她周身带来的怒意。 日子久了,私下只有他们三人在的时候,冯滢跟江慕云也不拘礼了,有火也敢发出来了。 “你怎么了?”林知晚问,还给她舀了一碗汤:“多喝点汤,浇一浇你的火。” 冯滢气哼哼的,扭头就质问江慕云。 “王爷,自打王答力滚蛋之后,北燕皇帝给惊龙营加派了多少人手,您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还不给虎啸营调兵?日子长了,难不成让惊龙营给比下去?” 身为一个副将,冯滢也并非浪得虚名,她还是懂得点军营之中的门道的。 就比如说,两方握手言和,这只是表面的和平,谁都知道,万一哪天再有个擦枪走火,那可是要动真格的。 动起手来,没有兵马还打个什 么劲儿?直接跪下认输就行了! 按道理讲,闹了这么一出,不论是哪国的皇帝也会给自家的边防加派人手,否则会让对方认为,这边防没有任何威胁,想欺负的时候,直接动手就行。 看到冯滢冲进来,江慕云就一副了然的笑容,听她说完,这才笑呵呵的。 “在你发现之前,季崇泽、吴灵均还有季铭礼,都给我来过信,说明了盛京的情况。” 林知晚也吃得差不多,放下碗筷,奇怪道:“盛京那边,怎么了?” 江慕云简而言之,“皇上本想加派一万兵马,可江槿云拦住了,吴灵均他们不说我也猜得到,不就是说,怕我拥兵自重吗?” 冯滢气得拍桌子,如果不是个女的,真想说脏话,“边境这么好守,让他槿王来呆几天啊!站着说话不腰疼!王爷,你得跟皇上上折子,解释解释啊!” “没用的……” 林知晚一听,便做出了判断,她眉头轻锁:“如果皇上再狠心一点,他就是那种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敢放过一个的人。” 听到了江慕云有可能会反的传言,皇上的疑心病就犯了,哪怕没有这种事,他也要趁着幼苗没长成参天大树之前,一刀砍了。 第522章 暗中招兵买马 林知晚也算镇定,冯滢却有点慌了,“那……这该怎么办啊?皇上都不相信王爷了……” 江慕云轻然笑笑,清澈的眼眸映着夏日的蓝天白云,仿佛昭示着前路的明朗,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最为笃定、也可以说是破釜沉舟的话。 “若是没有人给一条生路,那我就带着你们,自己踩一条出来!” 夜深时分,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燥热的缘故,黑夜之中,两双眼睛很是明亮,眨巴眨巴。 “睡了吗?” “没有。” 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江慕云点亮了烛火,房间明亮了起来。 林知晚坐了起来,一时间适应不了这亮光,用手挡在眼前,眯了好一会儿眼睛,这才放下手。 江慕云走向书桌前坐了下来,没有困意,很是精神。 他提起笔来,还抬眼笑看向林知晚:“不是睡不着吗?不如过来,算一算,咱们有多少家产。” 林知晚揉着慵懒的头发,随便踩着鞋子就走到江慕云身侧坐下,脑袋一歪,靠在他的肩膀,眼睛盯着他笔下的白纸。 “那一道折子,没有说动父皇调兵给我,那我就得想想,如何自力更生了。” 江慕云轻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听出一点哀愁的意 味,只是调侃一般的笑。 夜深人静,林知晚说话的声音也放得极轻,又靠在他的肩头,更像是在说悄悄话。 “现在,手上总共有多少兵马?” 听着林知晚的问题,江慕云在纸上飞快地写着,口中简述着:“带来了两万人,再加上虎啸营原有的三万,总共五万人……” “那么,惊龙营呢?” 北燕的惊龙营,他们总得了解对方的实力,心里才有个底。 这几天,江慕云也派人时刻注意着北燕的动向,说到这里,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落笔写下。 “漠城那边收回了图贺城的兵力,还调派了一万五千人来这里支援,所以惊龙营现在总共有……六万五千人。” 说到这里,两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彻底清醒了。 在边陲重地,多出一万五千人,这是多么大的危机? 如果战争一触即发,不说别的,他们在人数上就占不到优势。 以一敌十,那得是经过多少风吹雨打的锤炼,才能练出来的本事,他们扪心自问,虎啸营的绝大部分士兵,是没这个能耐的。 谈到这里,他们就有了危机感。 林知晚长舒了一口气,陷入了凝思,“皇上那里不派兵,北燕这里人多势众, 这个边境地带每天都发生着摩擦,万一真的打起来,我们孤立无援……” 皇上那里不用说了,本来就多疑,像是皇后、花令宜那些枕边人,没有一个是向着江慕云的,唯有一个季柔慧,一张嘴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在朝中,再让江槿云这么敲打着,皇上根本不会加派援兵过来。 真的打起来,盛京那边肯定有很多人盼着北燕把江慕云杀了,为了这个,即便是手上有援兵,也会找个借口拖延时间,等到江慕云没命了再来接手。 江慕云伸出左手,捏了捏林知晚柔软的脸颊,好笑道:“这样就犯愁了?” “你不愁吗?” 林知晚坐直了身子,又垮下肩膀。 江慕云摇摇头,提笔写来,笑声道:“世间之事,福祸相依,它有坏处是必然,可你也该好好想想,是不是也有独到的好处。” “好处……” 听了江慕云的指点,林知晚用手肘支在桌面上,手掌托腮,一点一点细细思量着。 “坏处就是……天高地远,皇上那里指望不上,更别想从周围借兵,我想槿王一定提前打好了招呼,不会让地方州府给我们行方便。” “你说的很对。” 江慕云笑了一声,将她所言 ,一字一字写了下来,然后另起一行,写下两个字:好处。 “那么,天高地远的,能有什么好处呢……” 随着江慕云的提问,林知晚绞尽脑汁地想,口中还呢喃着:“天高地远的……” 说着,林知晚猛然挺直了身板,一双眼睛闪闪亮亮,兴奋的拍了一下桌子。 “正是因为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所以,我们不会受人管制,可以为所欲为啊!” 江慕云停下笔来,歪头打量着她。 “不,不对吗……”见江慕云这样审视着她,她还以为自己哪里有问题。 江慕云啧啧几声,这才叹道:“这是谁的媳妇,这么聪明!” “……”林知晚笑着打了他的肩头,脱口而出:“不是你的,是谁的!” 江慕云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啄了一下,越看越喜欢:“是我的,是我的。” 高兴了没一会儿,林知晚又垮下肩膀,自问起来。 “没人管,也没有兵马啊,我们想要兵马,难道能凭空变出来?” 这个问题,她实在没有想出来,便向江慕云投去疑惑的目光。 江慕云用笔头敲了敲她的脑袋,随即得意的发笑:“到头来,还不得靠你男人?” 林知晚哭笑不 得:“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糙?” 来到这紧靠北燕的边陲小镇,也不知是不是跟那些豪爽的北燕人打交道太多了,她发现江慕云说话也变得糙多了。 江慕云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州府的名称,林知晚一看便知:“这都是周围几个州府,你要做什么?” “我计划着,就从这几个地方,暗中招兵买马。” 这几个州府,并非什么太大的地方,放在南越这个辽阔的版图上,根本就是不起眼。 越是不起眼,江慕云才可以暗中操纵。 “如何在暗中进行呢?总归是要进军营的啊。” 只要进了军营,就会被人注意到。 江慕云很自然道:“谁说要进军营了?” “那……” 看到林知晚满眼困惑,江慕云笑了,索性告诉了她。 “我会派几个圆滑的人,先制造一些仗义救人的英雄场面,在这个时不时会爆发大大小小纷争的边境地带,大部分人过得穷苦,这其中仍不乏报效无门的有志之士,热血的年轻人很容易被这样正义的英雄所折服。” “然后再让他们放出风去,要占领山头,自立为王,实际上就是个山寨,招揽这些人去投靠。说是当山匪,实则暗中练兵,神不知鬼不觉。” 第523章 赵明,十六 这个点子,听得林知晚是瞠目结舌。 “你这不是,骗人吗?” 人家想当绿林好汉,却被你骗来当兵? 这谁能忍? 江慕云振振有词:“我把他们从罪恶的深渊拉回来,跟着我走上光明的康庄大道,还不知道他们下辈子要如何当牛做马感谢我呢!” “……”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有点损之外,这真是个好主意! 林知晚趴在他的肩头,饶有兴趣的问:“那,你打算派谁去执行这个艰巨的任务?” “你认为,谁合适?”江慕云挑眉问她,眼中含笑,倒是要看看她能不能猜到自己心中的人选。 林知晚不假思索,“赵明,小十六。” 他们相信的人,其实并不多。 在信任的人中,圆滑又机智、能演得了一出大戏的人,少之甚少。 赵明,十六。 两个人的长相就不是正面人物,若是穿上破衣烂衫,像极了被逼急了走投无路去当山贼的人。 综合考虑,他们最合适。 江慕云放下毛笔,轻轻刮了一下林知晚的鼻尖,轻巧的抱起她走向床边。 “聪明的小妞,行了,睡觉!”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他们有了想法,便叫来了 赵明和十六。 整整一个下午,听了江慕云的安排,赵明和十六都摸着下巴,露出了属于坏人式的招牌笑容。 “不瞒王爷您说,在当兵前,属下穷得吃不起饭,最大的梦想就是去当山大王!”赵明的眼睛闪闪发光,这是为他的梦想在发电。 小十六拍着他的肩膀,小小的个头,却有着大大的志气,“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好好襄助我们大王招兵买马!” 林知晚打量着他们俩,嘴角抽了抽。 这么浮夸,她都要怀疑她和江慕云是不是看走眼了…… 好在是找对了人,赵明和十六对于这个秘密任务还很兴奋,很愿意去做,这便很快就出了军营,乔装打扮一番,便去了周围的地州上。 光派出这两个人,江慕云也不放心,也派了一队人马,让他们分散在人群中,在必要的时候,比如赵明和十六要当英雄时,他们就得以路人甲乙丙丁的身份及时出现,感动得声泪俱下,营造气氛…… 听起来很匪夷所思的主意,看起来很不靠谱的人,江慕云就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路交在他们手上去修筑了。 一切都在暗中进行着,虎啸营这边,风平浪静的迎接着 夏日的到来。 盛夏的,人们褪去了厚重的衣袍,换上了轻薄的衫子。 到了夜晚,大家很晚才睡,便都出来溜达。 边境上的三十里小镇,南越和北燕的百姓杂居在一起,互相影响着,南越的民风也豪放不少,北燕的女子也学会了娇柔和细致。 小镇的街市上,不乏见到南越人在路边酒肆中放声高歌,北燕人的姑娘在胭脂铺里逗留许久,这样的热闹画面。 “这里和盛京的热闹,不一样吧。” 冯滢拉着林知晚一边逛,一边兴奋的说着。 换上了姑娘衣裳的冯滢是很美的,只不过因为身材高挑,美也是俊逸之美。 而她身侧的林知晚,身段玲珑窈窕,温柔又娴静,打眼一看,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标准的南越美人。 一个长相不凡的男人,就跟在她们身后,全程臭着一张脸。 无意间,冯滢转过头,还疑道:“爷,您是不是中暑了?” 林知晚回头,看到江慕云的臭脸,噗嗤差点笑出声来,拉着冯滢继续往前走,撇撇嘴道:“他平时太忙,突然闲下来,浑身不自在!” “……”江慕云的脸更臭了,比臭豆腐还要臭! 这一趟明明只有 他和林知晚出来啊,他想拉着林知晚柔软的小手,漫步走过热闹的街头,静谧又美好…… 前脚刚踏出房门,就见冯滢这个程咬金杀了出来,兴高采烈的去换衣服,拽着林知晚就往外走…… 冯滢这个电灯泡,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太亮了啊! 江慕云怄得要命,一脚踹到街边的石块上。 暗中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便衣士兵,迅速朝他聚拢过来,紧张的低声发问:“爷,您有什么指示?” 江慕云忍着脚指头的痛,低低咬牙道:“离爷远点!” 爷身上的酸味太大,别呛着你们! “今天真是收获满满啊!” 冯滢回头看了眼,士兵们怀里的大包小包,很是满意。 这一趟出来,冯滢有的没的买了一大堆,时不时的大呼着便宜。 毕竟冯家有钱,她在这个偏远小镇上花点钱,当然感觉不到什么。 林知晚笑叹道:“滢姐,没想到你手上的钱还挺多的!” “不多,不多!” 冯滢连忙否认,然后跟林知晚咬耳朵,兴奋的说着秘密:“我告诉你啊,自打我要来这儿,我哥还派人在三十里镇开了好几间铺子,我就没有缺钱的时候……” 林知 晚听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想到了那个文文弱弱的冯淳,不禁笑得眼睛弯弯。 这个冯淳,平时看着磨磨唧唧,实际上很是知道心疼妹妹呢。 冯滢还小声说着:“我哥给你拿的银子和银票,丢了也不用可惜,改天我带你去冯家的钱庄里……” 看她们俩聊得忘乎所以,江慕云落后了好几步远,气得干瞪眼。 他就在她们身后走着,嘴里叼着一根草,百无聊赖。 忽然间,荒野之中有踩草的窸窸窣窣之声,江慕云立刻警惕起来,环扫四周,看到几个黑影自暗处朝他们袭来,他眉头一敛,厉喝一声:“有人偷袭!” 跟在他们身后的士兵,还有前头走着的冯滢,都立刻警觉起来,抬头一看,十几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飞来,就如同暗夜之中冲涌而来的吃人的蝙蝠一般。 江慕云一个箭步,正想冲去林知晚身边保护,可一把冰冷的刀拦住了他的去路。 黑衣人反手一刀,朝江慕云砍去,江慕云唇角轻勾,黑色的眼眸之中翻涌着狂风巨浪,劈手攻上,跟这群黑衣人缠打在一起。 冯滢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将林知晚保护在身后,对付着黑衣人。 第524章 皇后不放心 有几个士兵离她们很近,不约而同的环住了林知晚,跟黑衣人战斗着。 而江慕云离她们稍远了些,见这些黑衣人武功不算差,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他们人少势弱,需要费点时间才能解决。 余光一看,冯滢和几个士兵将林知晚保护的很好,江慕云便放下心来,专心对付黑衣人。 黑衣人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可江慕云游刃有余,甚至还能注意到一个细节:离他近的三个士兵,正在努力绊住身边的黑衣人,不让他们靠近,正保护着他。 在暗夜之中,黑衣人犹如鬼魅一般,将他们团团围住,各个击破。 林知晚跟在冯滢身后,只能东躲西藏。 她目测到自己和江慕云距离太远,根本跑不过去,她也想得很明白,只要她不拖后腿,就已经是在帮忙了。 冯滢的身手还算轻巧,可是闪躲攻击的空档,她还得照顾着林知晚,难免顾此失彼,一个不小心竟然松开了林知晚的手。 “知晚!” 甩出去的力道太大,林知晚后退几步,跌了个趔趄。 瞅准了这个机会,离林知晚最近的一个黑衣人,扬起手中长剑,奋力的刺向林知晚的胸膛。 借着微弱的月光,剑身折射的 一道光,照亮了林知晚微微震惊的双眼。 “呃!” 一个士兵从地上滚了过来,用身体挡在了林知晚的面前,被刺中了肩头,疼得低喊了一声。 黑衣人立刻拔剑,还想再袭击林知晚,此时,一个士兵和冯滢已经腾开手,联合将黑衣人打退。 “知晚,没事吧。”冯滢急忙把林知晚拉了起来,护在身后,没有时间再多说一句。 林知晚回头,正想看那个受伤的士兵如何了,却见那士兵忍着伤痛,和其他士兵一同加入战斗。 就在林知晚差点遇袭,冯滢喊了一声的时候,全神贯注打斗的江慕云分了神,看了一眼的功夫,黑衣人的长剑就已经快刺到他的喉咙。 江慕云一惊,连忙闪开,这时候已经慢半拍,挡不住黑衣人的连环攻势。 连连后退,黑衣人的长剑终于有机会近了江慕云的身,差点伤了他的肩膀,也是在这个时候,离得最近的士兵冲过来,几乎没有反击的余地,只能用身体挡住了那无可避免的一剑。 江慕云托住那个士兵,心中是震撼和感动。 那一刻,江慕云这一行人忽然感觉到他们血脉相通,血液都在沸腾着,只听江慕云一声怒吼。 “留活口!杀 !” 听到这一声吼,士兵们的激情全部被点燃,血液里属于军人的热血和不服输的劲头都被勾了出来,下手更加狠了,这场战斗,在默默的加速着。 一个。 两个。 三个。 …… 随着黑衣人一个个倒下,江慕云带着士兵聚拢,全都围向最后一个黑衣人。 “混账!” 冯滢恨恨举起长刀,正想不顾一切的杀了他,却听江慕云声音淡漠,“留下他。” 得了吩咐,冯滢这才气得放下手,走到一边。 自己人都死了,而他被士兵们包围着,说不害怕是假的。 大家盯着他,就像是狼看到肉一般,散发着幽光,让他怕的发抖。 还没怎么样,这黑衣人跪了下来,猛地磕头,“慕王爷,求您放了我吧,我是不得不来执行任务的……” 这样的怂包,士兵们瞧见了哈哈大笑。 哪怕死在战场上,也绝对不求饶,这是军人的气节,他们瞧见这样的人,当然觉得可耻可笑。 可江慕云却相信这黑衣人说的话,盛京城中,自家养点暗卫不是什么稀奇事,这些暗卫也不容易,说让杀谁就杀谁,如果不杀人,只有死路一条。 江慕云将长刀随手一掷,插在了荒地之上,也不打 算为难他。 “谁派你来的?” 处于求生欲的支配,这黑衣人一边磕头,一边颤抖着说:“我们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听说慕王在边境立了功,皇后娘娘又不放心了,就派我们前来……” “王爷远离盛京,皇后还有什么担忧?”林知晚轻轻皱眉。 黑衣人一五一十的说:“槿王一枝独秀,慕王在外不受管制,皇后着急了,想赶紧铲除威胁,立四皇子为太子……” 其实不等黑衣人说完,江慕云猜都猜到了。 让那个木讷的江胤云做太子,这不是张皇后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吗? 江慕云轻笑了几声,摇摇头,这便道:“回。” 冯滢甩剑,指着那黑衣人,“王爷,这个怎么办?” 黑衣人连忙磕头,“王爷,我说了实话,您答应要放了我的……” “好啊,你走吧。” 江慕云耸耸肩,这便真的答应他了。 黑衣人大喜,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要逃跑。 还没跑出几步,冯滢很是气不过,拿起一把长剑,就要朝那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躲闪不及,跌倒在地。 然而长剑和伤痛没有如期而至,江慕云及时扼住了冯滢的手腕。 冯滢不可置信的转头,大嚷着:“王爷,难不 成你真的要放虎归山?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偷袭,这两个兄弟也不会受伤啊!” 方才为林知晚和江慕云挡刀的两人,无所谓的咧嘴笑着,尽管身上还流着血。 见状,林知晚忙走到他们跟前,从自己裙摆下面,扯下两块布条,拿出了随身带着的止血散,给他们包扎。 江慕云轻轻推开了冯滢,随即半蹲下来,好整以暇的望着那黑衣人,悠悠道。 “本王想放了你,可这些兄弟们不允许啊!” 黑衣人瑟瑟发抖,心中骂了江慕云一千次。 你是王爷,所有人都听你的,你还会听别人的不允许? 江慕云摸着下巴,砸吧着嘴,这便说着:“不如这样,你跟本王回去,再帮一个忙,本王必定留你一命。” 黑衣人的身体猛然一僵,从眼神中都能看出绝望。 跟着他们回去,那岂不是羊入虎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点儿背,点儿真背! 将这黑衣人带回去之后,拉到小黑屋里,江慕云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优哉游哉的审问着。 不想说?十八般刑具一样一样伺候。 身上才有了几道小口子,那黑衣人便哇哇大叫,我招我招! 江慕云笑骂:“皇后用了你,才是真的倒霉!” 第525章 四皇子暗杀亲弟 拿到了口供,并且让这黑衣人签字画押之后,江慕云拿起来,看了又看,对上面的内容很是满意。 “你可是立了大功,本王会派专人,全程护送你回到盛京,怎么样,够意思吧?” 见江慕云笑得贱兮兮的,黑衣人已经被折腾掉了半条命,说不出话来,只能心里叫苦。 生不如死啊! 此后,江慕云想了一圈,没有人比樊南更适合,于是他叫来樊南。 “樊南,你把这个人押去盛京,去找吴归远和吴灵均,耽搁一两天再面圣,在这两天的时间里,把消息放出去,就说你带了犯人的口供和我的命令,前来告御状,状告四皇子江胤云派人暗杀亲弟,传得满城风雨之后,你再进宫。” 樊南虽是不解,却有命就听从,“属下遵命!” 吩咐樊南去盛京的时候,林知晚和冯滢、李丰他们正好也在。 林知晚还笑得意味深长:“樊南,你正好有机会去看看采蝶了。” 樊南眼睛一瞪,耳根都红了,一直不太会说话,急得否认:“郡主,你别诬陷属下……” “瞧我,不会说话!”林知晚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我是说啊,烦请你帮我去看看采蝶!” 看到樊南吃瘪 ,冯滢哈哈大笑,樊南的脸彻底红了,闭着嘴巴不说话,害羞得很。 林知晚总是以逗樊南这样的老实人为乐,江慕云也笑呵呵的。 笑过之后,李丰和冯滢百思不得其解,李丰奇怪道:“王爷,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冯滢赶紧点头,“是啊,这样有用吗?” 江慕云笑吟吟的冲泡着新茶,没打算回答这些幼稚的问题。 当他们疑惑的目光习惯性的转向林知晚时,林知晚大发善心,解释道:“事情闹大了,无论是皇后,还是别人,都会有所忌惮,不敢再随便派人来暗杀了!而且,还能顺手解决了四皇子。” 前半句还能理解,可林知晚的后半句,带来了新的疑惑。 “虽然是亲生母子,可事情是皇后做的,到时候那黑衣人反咬一口,皇上还真的能相信不成?”冯滢总觉得,凭着那被逼着写下的口供,没什么说服力。 至少,皇上也是江胤云的亲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怎么喜欢的儿子,就去伤害嫡子呢? 林知晚望向江慕云,见他笑而不语,置若罔闻,随即双眼散发出崇拜欣赏的光芒,“这就是王爷的高明之处了。” 崇拜,是喜欢的一种表现形式。 “高明在哪里?”冯滢急得不行,拉着林知晚的胳膊,“你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好好好。” 林知晚快被冯滢晃晕了,这才无奈的说着。 “你想啊,无论是王爷被暗杀,亦或是王爷告御状,让四皇子吃了瘪,最大的赢家应该是槿王啊!” 听到此处,冯滢和李丰恍然大悟,脑袋里有一道白光,像是快要明白,却还是没有想通,求知若渴的望着林知晚。 “王爷平安无事,槿王固然失望,可王爷死咬着四皇子那边,槿王肯定是乐见的!我们只有一个黑衣人,还有那份你所说‘屈打成招’的口供,的确不足为信,但四皇子遭殃,槿王就会少一个跟他争抢皇位的强劲对手,有这么个损人利己的好机会,槿王能忍住不出手吗?” “没有证据,也能创造证据。更何况,张皇后扶持四皇子这么久,她们的双手绝对不可能是完全干净的,槿王想借题发挥,牵扯出来其他的罪名,这是很容易的事情!” 听完了林知晚的分析,冯滢和李丰都乐出声来,不禁鼓起掌来,佩服的不行。 冯滢奇道:“知晚,这主意不是王爷想出来的吗?你怎么全知道啊?” 李丰是个 人精,笑嘻嘻道:“王爷和郡主心有灵犀,郡主当然知道了!” “马屁精!”冯滢撇撇嘴。 此时,江慕云已经泡好了一壶茶,倒出了四杯,茶香四溢之时,他才抬眼,戏谑的望向冯滢,悠哉道。 “冯副将啊,你有空的话,多动动脑子,别总是麻烦晚晚了……” …… 樊南带着人犯,回到盛京之后,就回到了慕王府,吴灵均和吴归远都曾来过,跟他商议着去皇宫最合适的时机。 消息放了出去,很快就如同一颗惊雷平地炸响,惊得张皇后等人坐立不安。 这一两天的时间,樊南还可以去见见采蝶…… 也不过是第三天,樊南在吴家父子的带领下进了宫,替江慕云陈情。 张皇后早知道樊南要来告御状,便提前申请垂帘旁听。 江慕云早就将自己的‘冤情和委屈’写了下来,樊南照着念完。 实际上,在场所有人都已经听说了此事,皇上沉吟半响,“胤云,这是不是真的?” 江胤云一贯呆板,凡事都有张皇后在前面为他铺路引导,突然被皇上这么一问,却是慌了神,什么都不会解释,就像是做贼心虚一样。 看江胤云不会为自己辩解,皇后急了,在珠 帘后面,就气得不行:“皇上,慕云这是诬告!胤云在您跟前从不曾越距,兢兢业业帮您打理朝政,他这样善良,怎么会去残害手足呢?慕云,慕云是不是误会了……” 张皇后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身为嫡母,不能一味的为亲身儿子说话,免得落下一个苛待其他皇子的罪名,于是,她只是含糊其辞的说,没准是江慕云弄错了,这是误会一场。 樊南一来,吴归远等人就去找他了解过,明白了江慕云的意思,这便沉着脸,按兵不动。 这时候,江槿云站了出来,痛心道:“父皇,不管是四哥还是五哥,都是儿臣的手足兄弟,儿臣一个都舍不得……” 张皇后气煞,唇边挂着冷笑,看着江槿云这个虚伪的人。 自打江慕云离开后,矛盾的焦点全都转移了,张皇后看到江槿云,比从前看到江慕云还要恨得牙痒痒。 花令宜就是张皇后的眼中钉,如今江槿云得势,张皇后更厌恶他们母子了。 随后,江槿云闭了闭眼,收起心痛之色,大义灭亲似的,悲痛又决绝。 “父皇,四哥曾派出一批人远去虎啸营刺杀五哥,这些人一路上出城的文牒,儿臣都已经搜集到了!” 第526章 皇四子不可继任 江槿云提供了证据,那是那些黑衣人一路去往边境处的出城文牒,一一在册,铁证如山。 张皇后脸色微变,矢口否认:“槿王!你随便找几个人就说是胤云派的人,你这是血口喷人!” “母后,儿臣刚才说过了,四哥五哥都是儿臣的兄长,儿臣都不想伤害,只是四哥未免太心狠手辣!”江槿云一力指认江胤云,说到了更为关键的,“儿臣查到,这些杀手都是从张家派出来的……” 在场张氏一族的族人,纷纷汗如雨下,不敢吭声,生怕累及自己。 江槿云也说了:“父皇,四哥和张氏一族血脉相连,张家人做的,难道不都是为了四哥吗?” 他一口咬定,事情是江胤云指使张家人做的。 皇后气得手都哆嗦,可江槿云把证据找的这么全,她还有什么可否认的余地? 如果再多说些什么,怕是只会让她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看到江胤云惊惶无措的样子,皇上也彻底的雷霆震怒了:“慕云都被调到那么远的地方了,你还不放过他?朕还活着,你就要手足相残,若是这江山真的交在你手上,那你其他的兄弟姐妹,是不是都要没命了!” 江胤云噗通跪在了地上 ,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平日里,都是皇后给他铺垫好路,他照着做就行。 譬如读书,皇后会找好先生来教习,他会死读书,就会被皇后夸奖。 譬如朝政,皇后也会从张氏一族中挑选得力的人手,手把手的教他,这样一来,案子做的漂亮,皇上也会嘉奖,他也习惯性依赖那些帮他处理案子的人。 可眼下呢,他身后没有人站出来,帮他说话了,他该怎么办? 见江胤云佝偻着肩膀,不住地颤抖的怂样子,皇上恨铁不成钢,一气之下,拍了桌板,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皇四子残害手足,心思歹毒,朕百年之后,四子绝无继任的可能!” 江胤云怯懦抬头,眼泪哗哗。 而珠帘后面的张皇后,她一声惊呼,呜咽声就卡在嗓子眼里没有发出来,才往前走了几步,就晕了过去,手碰到了珠帘,珠子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仿佛在宣告着江胤云这不再有未来的黑路。 皇后张若嫣,她躺在华丽的床上,头昏脑涨,久久醒不过来。 她听到周遭的宫女太监慌乱的叫她,还感觉到嘴边有苦涩的液体流入,渐渐地归于安静。 静了很久很久,她才醒了过来。 缓缓睁开 眼睛,便看到太后坐在床前,用失望的目光望着她。 在张若嫣的印象中,太后是有手腕的,不然不可能在先帝故去之后,稳坐后宫这么久。 她能做到如今的皇后之位,她该感谢太后的。 “醒了?” 太后那老持深重的声音缓缓响起,自带几分威严。 张若嫣挣扎着坐起身来,脑袋仍是昏昏的,现在清醒许多,忽然回想起皇上说的那句话,不禁心痛落泪。 “母后,求您劝劝皇上,胤云真的不是那种心狠歹毒的孩子……” “哀家去劝?哀家该如何劝说,难不成哀家要去告诉皇上和天下人,胤云无辜,想杀慕云的人,实则是你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张若嫣猛然抬头,泪珠犹然挂在眼睫,却露出万分震惊的神色,“母后,儿臣……” 张太后有些不耐的摆摆手,“如今关起门来,只有你我二人,这么多年,哀家还能不知道你这个娘家人究竟是怎样的人,那哀家这大半辈子算是白活了!” 在最初的时候,张若嫣进宫,那是太后选的。 太后从娘家张氏一族之中,挑选了几人来伺候皇上,只有张若嫣做到了贵妃的位置,太后这才注意到她。 后来,先皇 后云轻梦故去,太后才扶持了张若嫣成为继后。 若是太后没有好好看清张若嫣是个怎样的人,怕是不会扶她成为皇后的。 婆媳相处这么多年,太后这双毒辣的眼睛,张若嫣的心思又怎么能瞒得过她! 张若嫣也没有否认,捂着脸,不住地哭泣着。 同为女人,可太后却很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愈发没有耐心,拍打着桌子,压低的声音透着怒气。 “云轻梦已经死了多年,你还不肯放过她吗?给她留个后,这碍着你什么事了!” 张若嫣捂着眼睛,痛苦的摇头,也说了实话:“母后,您当年是一路顺风顺水,扶持皇上登基,那是皇上太优秀,可胤云呢,如果臣妾不在背后帮他,让别的皇子继承大统,不光是臣妾母子没有活路,盛极一时的张氏一族又会好过吗?” 当了皇后这些年,张若嫣也是有脑子的。 花令宜艳压群芳,季柔慧温柔讨喜,而她成为中宫之后,确实是完全失了皇上的宠爱,唯一能凭借的就是这皇后的身份地位,以及和太后的血缘亲族关系。 太后斥责她,她便将张氏一族的荣耀提出来。 若是太后不在乎张家人,当初就不会把她弄进宫来 。 太后直接站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痛斥道:“还敢提张氏一族?哀家想让张家成为皇上手下的肱股之臣,鞠躬尽瘁的辅佐帝业,可你呢?为了一己私欲,几次三番将张家带入罪恶的深渊,你是觉得张家人舒坦了太久是不是!” 寝殿里的人全都清出去了,唯一留下来的一个就是太后身边的亲信,福嘉嬷嬷。 福嘉嬷嬷赶紧上前,扶住了太后,帮太后顺气。 张若嫣满脸泪痕,倚在床头,一副无望又倔强的样子。 这个不知悔改的模样,让太后看了就气。 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再跟张若嫣说什么都没用了,太后只得最后警告她一句。 “哀家劝你,不要赶尽杀绝,慕云他身后不是一个人都没有了,你可别忘了,戍守后蜀边境的将军云轻臣,他掌管十万兵马,是因为听了轻梦临终前的嘱咐,一定要为皇上好好守住南越江山,这才老老实实戍守后蜀边境的!” “云轻臣那么疼爱他妹妹,若是让他知道,他妹妹并非病死,而唯一的外甥也惨遭毒手,他难保不会失了理智,带兵杀入盛京……到时候,别说这江山了,只怕如今的荣华富贵,你们母子都没命可享!” 第527章 太后重提旧事 太后那一双眼睛,透着凌厉之色,完全不是在吓唬张若嫣。 提到了云轻臣,张若嫣眼中闪过一丝畏惧,坐在那里怔怔然,僵住了似的。 太后看了她一眼,这便在福嘉嬷嬷的搀扶下,往外走了。 “你好自为之。” 回到了慈宁宫,福嘉嬷嬷扶着太后坐下来,冲了一杯茶水,劝道:“太后娘娘,消消气,皇后娘娘是聪明人,一定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闻到了茶香味,这是太后平时最喜欢的茶叶,她喝了一口,仿佛尝不出味道来,放下茶杯,轻叹了一声,垂下眼眸。 福嘉嬷嬷也是上了年纪的,笑起来也很慈祥:“太后娘娘是菩萨心肠,合宫上下谁还愿意帮慕王殿下,唯有太后您,若是慕王知道了,一定会很感动。” “我没指望慕云念着哀家的恩情……” 太后长舒一口气,这些年来,只有面对着福嘉,才能说上几句真心话。 “知晚那丫头挺不错,慕云好,她才能好。” 说到这里,太后的眼眸很是灰暗,“当年,是哀家和皇后……” 她深深的垂下了头,沧桑的声音中满是歉疚,停顿了许久,才哑声说下去。 “是哀家和皇后,对不起轻梦 在先,这些年哀家对慕云一直心中有愧,慕云身处逆境,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哀家看在眼里,不忍心再让慕云受伤害了……” 张太后抬眸,望向窗外天空中,那一团洁白的云朵,眼角流下一行泪。 “如果轻梦是张家的族人该多好,事情就不会像是今天这个样子……福嘉,哀家是不是错了……” …… 皇上金口玉言,这个决定立刻传遍盛京,满城风雨。 几家欢喜几家忧,其他皇子自然是高兴的,可从前支持江胤云的那些臣子,尤其是张家人,如今赶紧将自己摘出去,赶紧找下家。 樊南跟采蝶告了别之后,这便带着人马先行一步,快马加鞭回虎啸营传递消息。 “属下从吴家出来,日夜兼程,赶回来给王爷送消息。” 樊南将事情的结果一说,大家都高兴得不行。 这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呢,冯滢几次三番想开口,却捏着手指压了下来。 不光是那些事,返程之前,樊南还知道了一件事。 “吴都尉下朝回来告诉属下,槿王跟皇上提起,沈良一死,虎啸营之中再没有一个得力的人帮王爷打理军务,便提供了一个人选,皇上也同意了, 应该很快就会来虎啸营上任。” 这下子,连李丰这个笨小子都听懂了:“槿王又想安插眼线进来?” 刚走了个沈良,又想派人来,江槿云心大啊。 大家都纳闷呢,不过这件事情,江慕云和林知晚却能想得明白。 江胤云被皇上斥责一事,放在明面上来看,那是江槿云帮了江慕云。 如果这个时候,江槿云再打着为亲兄长分忧的旗号,提供人手派来边境,这实在是说得过去。 江慕云不要,那才叫说不过去呢。 因此,江槿云这个连环计使得真有一套。 见大家都在心里瞎琢磨,郁闷的不吭声之时,冯滢实在是忍不住,凑上前去问樊南:“回盛京的几天,你都住在吴家?” 樊南点头。 “是吴都尉家,还是吴统领家里?”冯滢来了兴趣,追问着。 樊南皱眉:“有区别吗?” 人家父子两个,不都是吴家吗? 冯滢被这个直肠子樊南气得干瞪眼,暗示了他半天,他也没懂,无奈的明说。 “那个……吴灵均怎样了?” 冯滢咕哝着,说的极快。 大家纷纷侧目,好笑得看着她。 “哦。”樊南听清楚了,仍是不苟言笑,从下属那里拿来一包东 西,递给冯滢。 “吴统领给你的信,还有一包首饰。” 冯滢眼睛都亮了,直接抢了过来,宝贝的不得了。 这个抢的动作,令樊南一下子不悦地皱起眉来,就在冯滢开心得快要上天之时,泼了好一盆冷水。 “吴统领说,如果你实在不适应戴首饰,就转送给郡主吧,用不着逼着自己做个女人。” “……”冯滢憋红了脸,喊声震破天:“你给我闭嘴!” 随着她的一声喊,爆发出一阵大笑,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吴灵均和樊南,都是当之无愧的直男! 回了房间,林知晚洗漱之后,坐在铜镜前梳头发,脑子里还在想着盛京的事情。 “槿王倒是变聪明了,学会了见缝插针这种招数。” 江槿云喝了一口茶水,便绕到林知晚身后,接过梳子,帮她梳头发。 “如果换做我,我会比他动作更快。” 撇开他们的立场不同,江槿云的做法,无可厚非。 只不过,刚铲除了一个爪牙沈良,现在就迫不及待又送一个进来,这不是拿人当傻子吗? “他太得寸进尺了!” 林知晚很是不满,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直视着镜中的江慕云。 江慕云微 一抬眸,镜中的林知晚不施粉黛,墨发如瀑,轻轻眨动的水眸如同小鹿一般充满着无辜,唇色是恰好撩人的红润…… “不如,给他点颜色看看?” 江慕云把梳子放在桌上,一手搭在林知晚的肩膀,另一手支在桌上,像是纨绔公子调戏良家妇女一样,勾起几分风流的笑,定定看着她。 感觉到温热的呼吸在脖颈上萦绕着,林知晚的耳根变得粉红,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 江慕云扣住她的肩膀,直接将她抱起来,心情愉悦的走向床边。 “修理他之前,我先修理修理你……” …… 皇上那边一点头,江槿云就催人赶快走马上任。 这是经过了江槿云和花文博的深思熟虑,才选择出来的忠诚又机智的人选,准备放在江慕云身边,随时注意着动向。 然而,这人上路没几天,便传来了被山贼杀害的坏消息,让江槿云气急败坏。 好在是花文博这个舅舅兼老丈人稳得住,当机立断,重新选派一个人。 这一次,他们派了高手随行保护,非得在江慕云身边安插个人手不可。 也就是半个月的时间,消息又传回来了:他们途中遇到了瘟疫,不幸染病身亡了! 第528章 郑侍 江槿云还没怎么样,是朝中的武将们全都吓着了。 派出去的那两个,都是江槿云身边很信任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遇难了,这谁还敢去? 只要是去往虎啸营之路,就会遇到各种意外而身亡,这就如同一个恶毒的诅咒一样,令大家不寒而栗。 大家都不敢再答应江槿云的委任。 正在众人惶惶不安之时,边境上的折子蒙着黄尘,一道又一道地呈递到盛京来。 江慕云在折子里哭诉着:他没有帮手,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请求皇上和槿王快些派人去辅助! 这下子可把江槿云的鼻子都气歪了,之前他想方设法往虎啸营塞人也塞不进去,现在江慕云主动要人,却没有人可派。 死掉的那两个,都是江槿云很相信的亲信,如今他无人可派。 一来二去,江槿云也隐隐感觉到,这可能是江慕云在其中作祟,赌的就是他不敢再派人来。 可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也要试一试,哪怕只有五成的把握。 兴许是泄了一半的气,江槿云对于给虎啸营安插人手这件事也有点没指望了,便随便找了一个平时不怎么重用的人去了虎啸营。 此人名为郑侍,他 去边境的一路上,都胆战心惊,护送他的士兵回到虎啸营之后,也跟兄弟们笑谈起这件事,把郑侍传得像个笑话似的。 据说在路上的时候,大家每每说起虎啸营慕王的威名时,郑侍几次都把自己吓得快要尿裤子。 江慕云一见郑侍,就像是见到了家乡的亲人,握着他的手,说着说着话,就像是快哭了一样。 郑侍愣住了,不是传说慕王爷如同地狱修罗一般吗?怎么这样平易近人? 一次也罢,两次三次,江慕云嘘寒问暖、送这送那,次数多了,立场不坚定的郑侍彻底卸下了心防。 他笑呵呵的,自作聪明的想:慕王是个纸老虎,听说他是槿王的人,必定是要给几分颜面的。 郑侍总觉得,谁都要怕他,于是,在虎啸营里过的那叫一个潇洒。 久而久之,郑侍在这里过的舒服多了,他甚至觉得,比他在盛京城还要自在。 江慕云对他好,巴结着他,更不用说别人了。 在虎啸营中,他就是大爷。 可在盛京城呢,他给这个送礼,给那个送礼,赔着笑脸也没落个好,比狗还不如。 嗯,他喜欢这里。 郑侍当然记得,他为什么可以来这里,他还有使命 在身的。 江慕云时不时地请郑侍吃饭,好一顿诉苦,说自己经营不好虎啸营这么个大摊子,真怕哪天就办砸了差事。 还说虎啸营这些兵将都不好管,瞧瞧他都不管事,手底下的女副将都敢呛他。 几杯酒下去,郑侍点点头,很是明白江慕云的心酸之处。 后来,郑侍给盛京城江槿云那里传递消息:虎啸营情势惨淡,切莫担忧。 收到情报的江槿云,喜出望外。 一是高兴,这个派出去的郑侍派上了用场。 二是高兴,虎啸营的发展越来越差。 这样一来,江槿云渐渐放心,注意力从江慕云这里转移了不少,专心于盛京城里的争斗。 郑侍这个贪图享乐的墙头草,江慕云想让他看到什么,他就能看到什么。 留下郑侍,反而对他们很有利。 可背后呢,在江慕云的指点之下,李丰和冯滢相互配合着,让虎啸营的士兵训练有素,还有林知晚稳定后方。 在外,赵明和十六那里,也在暗中发展着势力。 江慕云在背后指挥,赵明和十六在前面装成‘山大王’,占领了一个山头,建立起山寨。 此后,还在大大小小十几个山头,都分别建立了山寨。 狡 兔三窟,分散而立,全都以当世英雄赵明马首是瞻。 而每一个行动,赵明都要去请示江慕云,因此山大王是越做越像样。 这样大规模的落草为寇,官府之所以没有注意到,是因为,前期虽然建立了山寨,可他们从不欺压百姓,只是占山为王。 他们走在人群之中,百姓还不怕他们,反而很是欢迎,是因为他们时常见义勇为,拔刀相助。 生逢战乱的地带,能出一些勇敢的好男人,这让大家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当官府察觉时,这些山寨已经形成了一呼百应之势,全都听令于琅华山威虎寨的山大王赵明。 可他们不劫富济贫,没打家劫舍,更不谋财害命。 只不过是时不时地聚在一起,虽然不知道在干什么,但只要没有犯法,官府就没有理由管他们。 直到有一天,加入山寨的人数已经从区区几人,迅速发展到百人、千人、万人、两万人…… 幕后真正的‘山大王’江慕云出现在大家眼前,他们敬仰的大王赵明对江慕云俯首称臣时,全都傻眼了。 他们再怎么闹翻天,也只不过是一群草寇之徒,怎么都跟那位传说中的战神扯不 上关系啊! 威风凛凛的江慕云站在那高台之上,说话时铿锵有力,头顶一片清风明月,犹如神袛降临。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大家本就对赵明死心塌地,赵明都敬服的人物说那几句话,几乎是全部的人,都奉为金科玉律。 江慕云向大家传递一个信息:在场所有人都是虎啸营的编外人员,可他的心里永远都记挂着大家,因此这一趟来,就是为了将所有人都登记在册,领他们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在做大事之前,江慕云着人将大家的信息全都记录下来,首先给他们的家人定期发放物资,保证家人的平安和幸福,其次才到了用得着大家的地方。 用现代的话来说,这相当于洗脑。 不过江慕云实在得多,他把承诺先行兑现,让大家毫无后顾之忧,才放心地跟着他去冒险,去拼搏。 都是穷苦出身,从没有人对他们这样好过,大家感动不已,心中热血澎湃,更加相信江慕云了。 于是乎,一支死心塌地的散兵队伍就这样成立了。 赵明将这些散兵分布在各个山寨里,严加训练,随时做着准备。 这支编外队伍,聚则似火,散则繁星,悄然壮大着。 第529章 北燕朝堂之争 纸里包不住火。 一开始,赵明带领的山寨没有形成规模,南越、北燕的官府都没有注意到。 仿佛就在一夕之间,这些山寨凝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令官府们都有些怕了。 南越还好,他们只当这是山匪在作乱。 而北燕那边,他们时时刻刻关注着南越这个敌对者的每一个动向,在边境这么近的地方,就出现了这样庞大的一支力量,北燕能不注意到吗? 总归是动静太大,北燕生怕这是南越的什么奇招,也都警惕起来,甚至还拿到朝堂上说了起来。 “父王,如今的虎啸营是南越的慕王当家做主,儿臣听说这位慕王从前就以一己之力,大败我北燕三千兵,即便坊间的传言夸张了点,可空穴不来风,儿臣认为这个慕王必定有点本事,如果南越边境的小城有这么大的异动,咱们都注意到了,慕王能坐视不理吗?这必定是南越人的奸计!” 开口说话的人,个子挺高,年纪也不大,留着两撇小胡子,那双眼睛有棱有角,微微扬头的样子,看起来很高傲,不好惹。 北燕的皇帝萧何,他第一个皇后早就死了,继任皇后卜罗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名为萧骏,很受重视 。 此人,正是颇受重视的王子,萧骏。 听了萧骏这一番言论,萧何拧眉细思,抬眸问大家:“大家对此还有什么了解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抿唇不语。 北燕的最初是游牧民族,草原上的民族都很淳朴,不会耍什么心眼。 可人聚集起来的地方,就会有是非,心机和算计也就随之而来了。 这些臣子们,都缄默不言,不去当什么出头鸟。 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有脑子,就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在朝上就挺着肚子,哼声都底气十足,很不服气。 “那位慕王,臣可是见识过,是一匹有心眼的野马!” 萧骏微微一笑,顺着话说:“咱们关起门来说,神勇将军的确犯了错,可他恪尽职守多年,却栽在一个年轻的南越皇子身上,让咱们吃了一记闷亏,这不更加证实了,慕王的狠毒心思?父皇,若说那些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山寨跟他没关系,儿臣不信!” 方才那个五大三粗的神勇将军,正是之前犯了军纪、被萧澈押送回漠城的王答力! 押送回来之后,皇帝萧何大怒,已经将他降级查办。 可因为这个王答力太厉害了,朝中的武将几乎没有什么人能与他匹敌,而 北燕也需要这样的人才,无奈之下,找了个机会又给他复职了,现在只能在漠城范围内活动,小惩大诫。 知道自己有大用处,王答力更得意了,哪怕是被软禁在漠城,他也是横着走的。 不光是因为自己有用,还因为他身后有人作保,那就是他的大靠山,王子萧骏。 继后卜罗在朝中也是有人脉的,萧骏如今意气风发,就在萧何手下代管许多事情,子承父位那是迟早的事。 然而萧何,并不止萧骏这一个儿子。 一个头戴青色皮貉帽,从穿着都能看出来十分保守的男子站出来,看起来比萧骏年长一些,粗眉轻轻皱起,少了萧骏那样的高傲之色,完全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 “父皇,儿臣认为,哪怕那些山寨就是南越的慕王所成立的,这也与我们无关。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活跃,没有明刀明枪的对着北燕的百姓,我们就没有资格过问别人的事。” 听他开口,萧骏深深皱下眉头,极其不悦,甚至生出明显的厌恶。 因为,这人正是萧骏的大哥,第一位皇后所生下的长子,萧宏。 萧何那么多儿子都不敢跟萧骏争,就因为萧宏占了个长子身份,就敢来跟他平分秋色? 萧宏常常多嘴唱反调,萧骏视他为最大的眼中钉,心中暗暗发誓,迟早要把这个长兄一箭射死! 萧何轻叹一声,似乎举棋不定,便问了他十分信任的臣子:“萧丞相,你怎么看?” 萧澈站了出来,如玉一般清澈无华的眼眸,透着几分忧色。 “陛下,臣以为,大王子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前不久,惊龙营和南越虎啸营才闹过一场大误会,如今我们再为了一个猜测,再去跟慕王爷挑衅,这岂不是无事生非?” “天下人都说,北燕胡族蛮横不讲理,我们这样行事,不是更加坐实了那些充满恶意的言论?再者说,我们这样做,这让后蜀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联合南越,一起对付我们北燕?到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 一听萧澈这样的分析,皇帝萧何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了。 萧澈总是可以走一步想十步,因此萧何很器重他,把他当做军师。 只是,话又说回来,万一南越那些异军突起的山寨,真的是江慕云准备来对付他们的军事力量,那么他们又当如何? 萧何总是容易陷入两难之境,摇摆不定。 朝会,就这样散了。 出了门,萧骏就气得一拳砸在宫门的柱 子上,“一个萧宏,一个萧澈,总是坏我好事!” 王答力献策:“王子,不如哪天把他们都杀了!” “蠢货!”萧骏大骂,狠狠瞪了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王答力一眼。 这个蠢货,只适合做他杀人的刀。 萧骏不耐的摆摆手:“你先走吧。” 王答力悻悻的走掉,萧骏这便唤来一个宫人,眼眸深沉,低声吩咐:“去后宫里传个信……” 北燕的宫殿,仿制着南越的宫殿那般打造着,有那么个空架子,却没有内涵。 他们嫌麻烦,索性就在一个个空旷的宫殿里,再将他们喜欢的营帐改造进去,不伦不类的,倒也算是个特色。 每一个营帐都金碧辉煌,十分华丽,可见北燕人在吃穿用度上,十分舍得。 一双纤纤玉手掀开一道挂满了银珠饰品的帘帐,随后步出一位身穿华美的胡族长袍的女子,她戴着一个很大的头饰,上面镶满了名贵的珠宝。 还有她手上、身上,挂满了红珊瑚、绿松石、金子、玉石等珠宝首饰,这是北燕人身份地位的象征,而她就是这北燕皇宫中,一看就很尊贵的女子。 然而,那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脸蛋,眉眼神韵之间,仍透着南越女子的婉约神态。 第530章 玉妃,郑瑕 这正是刚嫁来和亲的公主,郑瑕。 而如今,她已经是北燕皇帝萧何所宠爱的玉妃娘娘了。 在盛京城中,郑瑕从不是什么出色的女子,可是来到了黄土漫天的北燕,她皮肤白皙柔嫩,却成了北燕人眼中的美女。 郑瑕没有了出阁前少女的生气,一双眼睛也死气沉沉的,她的脸色就如同头上的珠宝首饰一样,冷冷冰冰的。 外面的侍从高唱着,陛下驾到—— 萧何眉头紧锁着,缓步走进来。 人到中年的萧何,身材依旧挺拔,从脸上的沟壑隐约透着沧桑,可看他英气的眉眼却不难想象,年轻时候他在草原上如何扬鞭策马,是怎样的威风。 见萧何一走进来,郑瑕就换了一副脸色,满脸娇柔,走上前去搀上萧何的胳膊,软声道:“陛下,您过来了……” 看到郑瑕这样温柔,萧何心中的烦躁已经去了一大半。 郑瑕是知道的,北燕女人大多爽朗粗放,北燕男人爱的就是南越姑娘那一份柔情似水,因此郑瑕做足了这样温柔的姿态,才博得了萧何的好感。 “嗯,一说是你请朕过来,朕一下朝就直奔这里了。” 萧何握着郑瑕的手,声音放低,“怎么, 想朕了?” 足见萧何对郑瑕的宠爱,亲信随从们识眼色的退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个。 郑瑕拉着萧何坐下来,头一歪,靠在他的肩头,语气中带着心疼。 “妾听说,陛下在朝中遇到了难事,说是边境上又出了乱子……边境上常年纷乱,陛下放宽心,别伤了身子。” 说这几句话,便让萧何感觉到,郑瑕只是为了他的身体健康着想,才请他过来的,不由得更加喜爱。 “话是这样说,可这事态也不算轻,”萧何轻叹一声,搂着郑瑕,捏起她的下巴,轻笑道:“恰是在你们南越边境上出了乱子,万一那些山寨真的和南越慕王有关,那我北燕确实要思考思考了……” 萧何这个人,很纠结。 就比如现在,他认为萧骏的未雨绸缪没有错,也认为萧宏的事不关己也是对的,几经权衡,将自己越弄越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郑瑕捉住萧何的手,上下摩挲着,“陛下,妾是南越盛京城长大的,对皇城里的权贵们最是了解,尤其是那慕王爷,他张扬跋扈,威风八面,妾足不出户就能听到他的声名,陛下切不可小觑这位慕王爷,眼下虽是放到这边境处来带 兵,看起来很不受皇上重视,可他这个人心思缜密,深谋远虑,这些山寨的事情,令人出其不意,倒是像他的作风!” 随着说话,萧何的眉头愈发皱紧起来,郑瑕索性说得直白点。 “妾听说了,萧骏王子和王将军的顾虑很有道理,如果只是些散兵流寇,或者此事与慕王无关,北燕多加防御,也只会让南越心中稍有不悦,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损失,可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慕王壮大了,他在南越和北燕的边境处带领枪兵,第一个威胁到的不就是北燕吗?” 这一番话,像是彻底点醒了萧何,他的眼眸都在那一瞬间明亮起来,很快又黯灭下去,盯着郑瑕,陷入了沉默。 在波涛暗涌的后宫之中,女人的成长是非常快的,郑瑕立刻明白了萧何的担忧和顾虑,这便跪在他脚边,表着忠心。 “陛下,当初南越不顾妾的感受,就将妾远嫁到北燕,妾一切都顺从,只是心中仍有怨气。妾一度以为,这辈子就是这样虚度了,能遇到陛下,爱上陛下,是妾三生修来的福气,出嫁从夫,如今只有陛下好,北燕好,妾才有安身立命之本,否则……” 郑瑕眼中流露 出一丝哀伤,苦笑道:“皇上皇后只是为了安抚妾,让妾乖乖来和亲,才许了一个公主的虚名,若两国的友好关系真的破裂,出了什么事,兴许皇上会派人请凤贵妃回朝,却万万不会搭理妾……妾这辈子的指望,只有陛下和北燕啊!” 说罢,郑瑕的泪水已经满面。 萧何本就心软,连忙将郑瑕扶了起来,搂在怀中,“朕知道,朕都知道……” 郑瑕的呜咽声渐止,萧何这便有点着急,敛眉道:“玉妃,你先休息,朕去书房一趟……” 看样子,萧何被说动了。 郑瑕连忙擦了眼泪,行了礼,表情懵懂无辜,却还是表现出很懂事的样子:“妾恭送陛下。” 临走前,萧何爱怜的抚摸着郑瑕的脸颊,这便忙不迭的去了书房,这就准备召集臣子,商量着边境防御的事情了。 萧何一走,郑瑕的热情仿佛抽丝一般,全部被抽离,只剩下冷漠。 她拿起桌上的帕子,照着镜子,狠狠地擦了擦脸上被萧何摸过的痕迹,直到脸蛋都被擦红了为止。 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神世故又冷漠,她勾起一丝冷酷的笑。 曾经,她在闺中时,对未来和夫君满怀期待。 而今 ,她嫁给了一个足可以当她父亲的老男人! 从前她中意的可是江慕云,那样一个霸气斐然的男人啊! 呵!不过,从她踏出盛京、坐上了去北燕和亲的花轿的一刻起,她对江慕云只剩下恨了。 对了,还有那个林知晚。 自从来到北燕,她就暗暗发誓着,今后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和林知晚江慕云作对,直到让他们饱尝痛苦、痛下地狱为止!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她等到机会了…… 傍晚,郑瑕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一点点被人上着妆。 不知是气质变了,还是化妆的人手艺确实好,她平凡的脸上被勾勒出一丝勾人的风情。 “玉妃娘娘,您瞧瞧,这样的美貌,怪不得能得陛下的欢心。” 站在郑瑕身边的这个妇人,她单手拿着口脂,满意的看着镜中,她刚描画出来的作品。 郑瑕浅浅抬了下眼皮,淡声道:“尤慧姐姐,你常年待在南越,是见过南越的美人的,用不着说这些违心的话。” 此人,正是那天被带回来审讯的,尤慧。 见郑瑕这样直白的拆穿自己的恭维,尤慧稍稍尴尬的笑了下,便放下口脂,沉默了片刻。 第531章 勾结 当时,王答力都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尤慧这个小角色更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便巴结上了郑瑕。 尤慧泡好了一壶茶水,茶香四溢。 她知道,郑瑕从小在南越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变,爱喝一些新鲜的茶叶,这便小小的露了一手。 尤慧恭恭敬敬端起一杯茶,半跪着递到了郑瑕手里。 郑瑕尝了尝,口齿留香,稍稍惊艳了一下,这才正眼瞧了瞧尤慧,淡笑道:“你是王将军的义女,那就是自己人,不用这样拘礼。” 投其所好,这是个捷径。 尤慧起身,谦恭的笑了笑:“玉妃娘娘抬爱了。” 自打王答力回漠城之后,这个尤慧就时常在郑瑕这里,卑躬屈膝,闲话家常。 尤慧的夫君是南越叛将,她又依附于王答力而存,像是个没有羞耻的蝼蚁一样在世上苟活着,郑瑕是瞧不上她的。 唯有喝上了一杯新鲜冲泡的茶,郑瑕才愿意给尤慧一个好脸。 尤慧赔着笑脸,谈起 边境之事。 “娘娘,您已经劝说陛下了吗?陛下决定派兵了吗?” 郑瑕一手捧着茶盏,不咸不淡的答应着,“嗯。” 这便不再多说。 忽而,郑瑕抬头,头一次正眼看尤慧:“你之前一直在虎啸营,是不是见到了荣安郡主?” 尤慧一怔,只知道眼前的玉妃是打盛京城来的,却不知盛京城里的是是非非,更不会了解到郑瑕和林知晚江慕云之间隐晦的感情纠葛,这便试探道:“荣安郡主,是和慕王一起来虎啸营的,民妇也曾见过……” 说到这里,只见郑瑕脸上露出一抹冷色,纤细的手指扣在扶手上,冷笑一声:“他们俩,惯会狼狈为奸!” 这个话音,一听就明了。 原来,是仇家。 接下来,尤慧便好说了,看得出来郑瑕对林知晚很感兴趣,这便捡着郑瑕爱听的说。 三言两语的功夫,郑瑕跟她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柔和不少。 尤慧是明白的,女人之间,共 同喜爱一样东西,这会产生嫉妒、争抢;若是共同厌恶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那么就会很快建立友好关系,站在同一阵线。 “这个贱人,在盛京装成一副矜持的名门闺秀的做派,来到军营之中,却主动爬上了男人的床,耐不住寂寞了!” 听到尤慧偶尔提到一句,林知晚和江慕云住在同一个房间,郑瑕便气得挥手,那杯刚泡好的茶水被摔在地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尤慧还未及帮腔,只听后窗一阵响动,下一瞬便见一个人掀窗而入,身手不凡的样子。 郑瑕习以为常似的,没有动弹,而尤慧吓个不轻,双手已经做了防御动作,差点要冲上去打,抬眼一看就傻眼了。 穿着名贵的皮袍,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一抹放肆的笑,此人不正是北燕最受宠的王子萧骏吗? 尤慧愣了一下,连忙行礼,“王子万安……” 萧骏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就径直走向郑瑕,口吻很暧昧 。 “呦,是谁惹我的美人生气了?” 尤慧还在呆愣中,突然间对上萧骏冷冽的目光,“是你?” “我……民妇没有……”尤慧张皇失措。 郑瑕扯住萧骏的衣领,仰头盯着他,“一来就找什么事?” 兴许,草原上的男人就喜欢不断征服的感觉,看到郑瑕敢这样对自己,萧骏不禁快意,微微侧脸,淡声道:“还不滚?” 她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萧骏说的是自己,刚想跪拜,顿了顿,便狠狠咽了下喉咙,手忙脚乱的悄悄退下。 进了北燕皇宫这个大染缸,郑瑕改变了不少,她学会了看透人心和喜好。 她知道萧何喜欢温柔的,就扮做柔弱的小荷,也看出了萧骏喜欢野性不羁的,就装作一匹烈马。 这些男人喜欢什么,她就扮成什么样,只要她能稳住现在的地位,等待时机做她想做的事情。 回头看了一眼,萧骏正眯着眼眸,望向她。 “我已经劝说过陛下了, 效果怎么样?” 萧骏慢声道:“父王被说动了,图贺城离边境很近,又不会让南越起疑,父皇就在跟大臣们商量,该派谁带兵去图贺城守着,以备不时之需。” 郑瑕停顿了一瞬,绕过萧骏,坐在了他面前,很认真地献策。 “那就得派王答力去了,这是最好的选择。” 萧骏眯眼看她,“怎么说?” “王答力行事莽撞,又和慕王结了梁子,再加上他那个义女,据说也很痛恨慕王他们,因为仇恨,他们这一次也必定会贸然行事!” “如果虎啸营相安无事,那你和王答力之前的担忧,岂不是成了故意挑事,这样不就让萧宏王子和萧丞相钻了空子,倒是让他们在陛下面前露了脸,那以后你就会被萧宏王子彻底压着一头,何时才能翻身?” 呆在北燕的这段时间,郑瑕也看清了局势,萧骏想得到北燕的江山,最大的敌人就是皇长子萧宏。 谈到萧宏,萧骏索然无味。 第532章 死胖子卷土重来 “这样看来,可人儿都把人选给我想好了,那我只能照做了,否则,”萧骏亲了郑瑕一口,“岂不是辜负了可人儿的一番美意?” 萧骏半开玩笑似的,实则也在心中衡量过,用王答力是最上等的选择。 空有武力,没有头脑,这样的人简单好控制,指哪里打哪里。 说通之后,郑瑕露出了放心的神色,笑容也多了几分,可目光之中却满是阴狠之色。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抓住这次机会,她一定让那对狗男女下地狱! 萧骏在朝中的势力不小,很快就说动了萧何,派了王答力带领十万兵马,前去图贺城先做好了防御。 北燕朝中没有人能比王答力这个武将更厉害,再者说,王答力在图贺城待了几年,也没人能比他更了解那里。 于是,王答力再次带兵前去图贺城,就顺理成章了。 “那个死胖子又来了!” 接到消息之后,冯滢气得在原地打转,不住的骂着:“北燕朝廷这是言而无信啊,说是要押回去惩罚那个死胖子,关了两天这又放出来,这是想出什么幺蛾子呢!” 李丰也很担忧:“王爷,上一次王答力败兴而归,这次带了十万兵回来,怕是有备而来 ,不知道哪天就要爆发。” 相比之他们俩的急躁,林知晚显得很是淡定沉着:“他们已经来了,再说多少也没用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江慕云更是坐得住,吩咐李丰:“只要虎啸营按兵不动,北燕那边找不到出兵的理由,现下就会相安无事。” 无事生非,这是三国的边境最忌讳的。 上一次王答力莽撞的做法已经很不好了,这次除非他师出有名,否则传到后蜀那边,对北燕没好处。 对此,江慕云想的还很多,“对了,去告诉赵明,威虎寨练兵什么的,都收敛些,低调些,别让别人抓了把柄。” 只要他们把一切做的滴水不漏,王答力想报复也只是干着急。 事事都安排的有条不紊,有江慕云坐镇,王答力带着十万兵马卷土重来这件事,对于虎啸营的士兵而言也不足为惧。 外表镇定,内心世界却很丰富的林知晚,一停下来就在琢磨王答力这件事。 十万兵马……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北燕再莽撞,也不可能冒着两国关系破裂的风险,再派王答力带兵去图贺城,这样做,究竟有什么企图呢? 北燕的下一步,林知晚始终没有想明白,可一 想到这十万兵,她心中便微微紧张了一下,仿佛嗅到了战火硝烟的味道,也就坐不住了。 “临走之前,冯淳哥哥给了我很多银票,告诉我,可以在冯家名下的钱庄取出来,这倒是小事,他还答应过我,一旦王爷这里有什么需要,我可以随意调配他的钱财,你带我去看看,看是否能够随意支配。” 林知晚拽着冯滢去了三十里镇,还有周边离得最近的几个小城的钱庄。 “他都答应你了,那就不会骗你,你还非要验证一下不成?” 冯滢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林知晚拽上了马车,很是无语。 冯滢是个率真的性子,她倒不是怕林知晚把冯家的钱花光了,只是觉得林知晚这样确认一遍,实在是不相信她哥。 林知晚摇头解释:“冯家这么多钱,总不能来个人说是得了冯淳的许可,就可以拿出来用,万一不行呢?你这个冯家大小姐也管点用。” 这样解释,冯滢倒是理解的多,得意一笑:“那是!我想用钱,我爹娘和我哥,就没有不答应的!” “那就成了。”林知晚笑笑。 信心满满的冯滢,在跑了几座小城的钱庄之后,气得眼睛都瞪直了,狠狠拍着桌子 。 “我是冯家老大,连我哥都不敢不听我的,取点钱就这么费劲?难不成要让我哥亲自过来?” 看着掌柜那张老脸,冯滢气得一口老血都快呕出来了。 实在是忍不了了。 林知晚猜的没错,人家认她的银票,也只是银票上那个数字,多了,没有。 话说回来,从前和冯淳说好的就是,想用钱的时候打招呼,却也没说,林知晚可以随意支配。 只是事出紧急,万一真的打起来,再去通知冯淳,这一来一回的,实在是不赶趟。 掌柜也是个圆滑的人,笑嘻嘻道:“小姐想用点小钱,随便用!别说钱了,这庄子都是小姐您的!” “这还差不多!”冯滢冷哼一声。 掌柜双手插在袖子里,勾着身子,咕哝道:“想随意支配钱财,倒是用不着冯老板亲自来,最起码也得有一封亲笔书信,否则出了什么问题,小的们怎么和冯老板交代呢……” “你!” 冯滢气得半死,单手撑在柜台上,这就要跳进去暴打掌柜的。 掌柜的也吓住了,捂着脑袋蹲下去。 “滢姐……” 林知晚及时拉住了冯滢,无奈叹道:“别为难掌柜的了。” 这些掌柜的不给支钱,这也是 为了冯家财产安全着想,并没有什么错。 他们再着急,也得按照章法来,否则全都乱套了。 这样一来,林知晚心里也清楚,从冯家这里是提不出来钱的。 往最坏处想,真的打起仗来,冯淳的银钱是指望不上,这粮草就成了个问题。 至于朝廷那边……林知晚想都没想。 此前,皇上就已经说了,虎啸营这里的物资状况,全都由林愈负责。 每次虎啸营需要点什么,物资发放的总是很慢,若不是江槿云指使着林愈在背后捣乱,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状况? 即便是朝廷要供给粮草,除非换掉林愈,否则也别指望及时供应。 林知晚自己筹谋着,江慕云也没有干坐着。 威虎寨那些散兵刚集中起来,正在训练中,看着声势大,实际上还没有形成规模。 江慕云嘴上说着没事没事,实际上也颇为忌惮那十万兵。 若北燕真的存心刁难,这可就是国家大事。 思来想去,江慕云赶紧写了一封奏报的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去盛京城。 既有江慕云派人去呈送折子,林知晚也写了一封密信,一起送去了盛京,交给冯淳。 他们都在心中祈祷着:在有回音之前,千万别出事。 第533章 招你入赘 出乎意料的是,盛京那边很快就传回了消息。 一是冯淳的消息,他捎来了亲笔书信,给了林知晚可以随意支配银钱的特权。 林知晚刚松了一口气,心又悬了起来。 二是朝廷的消息,盛京那边说,江慕云是在危言耸听! 皇上的批阅很简单,寥寥数字,大部分都是江慕云派去的亲信传话回来的。 江慕云的折子一送到,大臣们就在朝上公然讨论起来。 大部分人都说,边境非常安稳,北燕那边有点惧怕南越,这才多派了点兵力,人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挑衅。 甚至还有人多加讽刺,夸张的说:“慕王不是天下无敌吗?还怕北燕那区区几万兵?” 最为打动皇上的,应当是江槿云。 江槿云温温一笑,态度像是很中肯似的:“父皇,旁人不了解,可儿臣是知道五哥,他的确是个很有能耐的人,否则之前,他怎么能以一己之力,让北燕十分重用的神勇将军栽了跟头,押回漠城受罚呢?这一次,兴许是北燕多加防御罢了。” 对于江慕云字字恳切的求援,江槿云当做了个笑话似的,“五哥这样,许是离得太远,怕父皇把他忘了,让父皇您多心疼心疼他吧。” 这 样一来,皇上也没当回事,这便草草批了折子,差人送了回信。 送信的士兵也只知其一,这具体的内容,是吴归远来信说的。 吴归远说,槿王从中作梗,皇上动摇,无人救援,让慕王早做打算。 南越不派援兵,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江慕云便不再动那个心思,却向别人求救。 兵力有限,如今他所能做的,就是做好了防御。 为了做好防御措施,江慕云忙碌了好几天。 是有这么几天,林知晚醒来看不到他,睡着时看不到他,只能在深夜睡得迷糊之际,感受到身后拥抱的温度。 这天夜里,林知晚刚熄了蜡烛,房门被打开,高大的身影渐渐近了,躺在了她身边。 直到躺在这张床上,触碰到林知晚,江慕云才能卸下一身的戒备和疲倦。 “回来这么早?”林知晚惊讶转身,很是欣喜的拥住了他,深深吸气,嗅着他身上独属于他的气味。 江慕云勾起她的一缕发丝,在指尖把玩着,随后用发梢搔着她的脖颈,弄得她发痒,笑个不停。 “别闹了!”林知晚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也感觉到了江慕云的轻松。 想必是防御措施全都部署好了。 房间很是安静 ,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林知晚也知道江慕云很累了,可双眼还睁着,她在心中思索着,该不该说话…… 忽然见江慕云的目光聚焦,望着她笑:“我问你,如果你回了盛京,打算做什么?” “回盛京?” 林知晚有一丝诧异。 自从来到了三十里镇,来到了虎啸营,她还从未想过回盛京这件事。 不过现在想想,也来得及。 林知晚眼睛弯弯,露出笑意:“回去之后,我要带着赵姨娘、采蝶去郡主府住,对了,还有叶子,嗯,还得带上我所有的家当……” 说到这里了,林知晚便想着,她一定得把自己的嫁妆带上,不能再落入旁人之手。 还有什么呢……正在遐思之时,江慕云捏住了她的脸颊,故作凶巴巴地问:“连叶子都带上了,那我呢!” 林知晚顺势凑上去,亲了他一口:“这不是正要说吗,我还要招你入赘啊!” “入赘?”江慕云眯了眼睛,她怎么会生出这种奇葩想法。 林知晚一脸认真的胡说八道:“当然,慕王府住了十几年,早就破旧,而我这宅子是皇上刚赐的,一品女医的宅邸,想必没人敢怠慢吧?你这个慕王已经不受人待见了,就入 赘进来吧,我不嫌你就是了!” 越说越像真的了,江慕云气笑,咬了咬她的嘴唇,“那以后,孩子是不是都要跟你姓?” 林知晚很是笃定的摇头:“我不喜欢姓林,现在是没办法了。” 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还要跟着林愈的姓。 她姓于,可于梁浅这个名字要永远的埋在土里,埋在她心里了。 江慕云捏了她的鼻子,好笑道:“那还是跟我姓吧,连你一起,江林氏。” 江林氏……这三个字在林知晚心中,生出了很大的触动。 无关于姓氏,以他之姓,冠她之名,这个称谓代表着,她这个人,永远属于江慕云。 在那一瞬间,林知晚的眼神如月光般柔和,令江慕云心头一动,轻轻拥住她,手上的力道渐大,紧紧地拥抱着。 他吻了吻她的耳畔,声音沙哑,却道着心底最深处的那句话。 “晚晚,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分开的,一定要在一起……” 或许是江慕云对战争的嗅觉很敏锐,他们杞人忧天,想到一起去了。 林知晚的心中,被这样的江慕云占满,轻轻的合上眼睛,含笑道:“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人在空想好事,好事很难到来, 坏事恰恰相反。 江慕云和林知晚的担忧,终于到来了。 事情的起因是,南越一个士兵酒醉之后,侮辱了一个北燕妇女,最后还杀人,由此引发了大乱子。 当王答力带着大军,气势汹汹的朝虎啸营奔来之时,他们才弄清了事情的始末,总觉得很可笑。 就这么个小事,值得两国大动干戈? 别处还好,两国边境上的动荡,就是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产生的。 又或者是,哪国手痒了想打仗,就制造一些小小的事端做导火索,然后迅速引爆一场大战。 无论是怎样,现在再去追究原因,恐怕王答力那个愣头青是不会听的。 “这一战,躲不了了,那死胖子是来报仇的。” 当江慕云说出这样的论断时,已经穿了一身战袍铠甲,召集了兵马,准备迎战。 这一次要动真格的,李丰、冯滢他们都得跟着出战,这样一来,林知晚就得留在虎啸营了。 前几天的防御,就是为了今天所做的,江慕云可以确信,他在前方抵御,王答力的人不可能攻入虎啸营的。 江慕云不是对自己的准备不放心,只是事情轮到林知晚这里,他总是多生顾虑,这便把樊南也留在她身边保护。 第534章 不能坐以待毙 大片大片的云朵,在天空中浮游着,没有一丝光线能透到大地上。 明明也是晴天,却令人压抑。 虎啸营前,士兵列阵以待,大有视死如归的气势。 整顿好所有士兵之后,江慕云停了下来,深深的望向林知晚,唇角勾起,顽劣的笑容中满是深情。 触及到这样的目光,林知晚心头一酸,也顾不得在场有多少双眼睛,顾不得礼法端庄,冲上去拥住了他。 她将脑袋埋进江慕云的胸膛,脸颊贴在了冰冷的铠甲上面,在心中祁佑着:希望这坚硬冰冷的铠甲,可以抵御得了所有的长枪利刃,保他平安。 明明早上出门前,他们才依偎道别,都笑嘻嘻的,很轻松的样子。 心中似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又或许是这沉闷的天气影响了心情,让林知晚想不顾一切的,再拥抱一下江慕云。 一向冷静沉稳的林知晚,却做出了这样大胆的举动,大家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只是觉得悲壮。 壮士一去生死不知,家中妻儿长泪满襟,其实每一次出战,他们都会跟身边的人好好告别。 谁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呢? 一想到王答力那十万兵马,大家的头都大了。 这是一 场硬仗,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一场豪赌,他们来到虎啸营,为的就是保家卫国,还幸好是跟了江慕云这么个好头领,索性就把身家性命都交付给他,好好的战一场! 越是绝望的时刻,大家生出一种拼到底的孤勇,干脆没什么好怕的了! 江慕云揉了揉林知晚的头,随即捧起她的脸颊,笑容中是无尽的温柔。 “晚晚,在我回来之前,你要平安无事,知道了吗?” 林知晚重重点头,在军营中从来都是以端庄稳重的面目示人的她,这次红着眼睛,露出几分小女儿家依赖人的模样。 不愿意分开,林知晚也硬逼着自己,放开了江慕云,后退几步。 江慕云翻身上马,最后再看了她一眼,高喝一声:“出发!” 大家明显感觉到,这次的事态严重许多。 上一次,江慕云是闹着玩的,只不过是为了长长威势,才带了一万兵,而这次,虎啸营全部的人手加在一起才五万人,这就带了四万多人前去应战,还剩下七八千个士兵,留下来驻守虎啸营。 可那四万人,面对的却是王答力带领的十万兵! 出战的士兵们冲锋陷阵,留下来的士兵也不好过,一 颗心像是在油锅上煎似的,总是难安。 还有在前线的士兵不定时的回来报告情况,万一到了千钧一发之际,这其余的人手也能上去帮把手,还有就是,林知晚不放心。 士兵一次次的回来报告情况,每一次的军情,都让大家的心凉一截。 两军交战,这已经到下午了,南越士兵被单方面碾压,死伤无数。 听到那些死伤的数目,便觉得心惊肉跳,虎啸营中一片死寂,大家都挂着绝望的神色,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两个字:完了。 “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林知晚站了起来,目光十分坚定:“我当初被派来虎啸营,设立军医处,本就是为了战事爆发时,可以带领人手去救援伤兵,可现在却躲在军营里,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伤无数,如果我带人过去,很多士兵就不会丢了性命。” 那些被林知晚招纳进来的医者大夫们,也都被她的一番话感动得热血沸腾,纷纷拎起早就备好的药箱,准备跟着林知晚前去战场。 再怎么怕死,身为战士,就该敢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身为医者,也会不顾一切去营救伤患。 人固然有求生的本性,却因为自己在这个世 上的角色不同,而拥有着不同的信念和执着。 林知晚猛然起身,叶子也立刻将药箱背在背上,准备跟她一起走。 坚实的胳膊猛地挡在林知晚的身前,拦住了去路,沉沉的声音透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郡主,王爷吩咐过,让您待在虎啸营。” 林知晚抬眼望去,冷冷道:“樊南,如果前方的战士们无一生还,我还能活多久?” 处变不惊的樊南,脸色大变。 可以说除了江慕云,樊南还没被谁的气势镇住过,这次又多了林知晚。 看樊南现出了犹豫的神色,林知晚的声音就柔了许多,劝道:“樊南,前方死伤那么多,如果军医处及时救援,兴许我们还可以再多抵挡一阵,总是好过在这里无所作为。” 樊南想了很久,这才说:“那,让大夫们前去,郡主留下。” 这下子,那些大夫和药童都惊了一下,随即想想林知晚平日对他们不错,这才道:“郡主,您留在这里,我们去就行。” 林知晚的脸上露出自嘲的笑,问樊南:“如果可以这样做,王爷又何必亲自率兵出征呢?他让李丰去不就好了?” 樊南无言以对。 主将出征,可以稳定军心,可以 鼓舞士气,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候,让大家不会慌乱。 这些军医们也同样是要去那凶险的战场,群龙无首,难保大家不会慌。 如果林知晚一同前去,大家就会想,人家一个郡主都看淡生死,他们还有什么好怕? 她去不去,这影响天差地别。 樊南终是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下来,“郡主,属下只有一个条件,你不能离开属下的视线范围内。” 林知晚笑了起来:“那,我可就把这条命交在你手上了。” 商定下来,他们带齐了医药,樊南还召集了一队人马随行保护,确保每一位军医都有专人护着,这就匆匆前往战场。 还没走到近前,便瞧见了烽火狼烟,遮天蔽日。 南越士兵穿着紫色兵服,而北燕则是黄色,明显看得出来,北燕士兵的人数多出一倍。 南越士兵也知道敌众我寡的局势,但主帅江慕云永远冲在最前面,这让大家毫无畏惧,抱着大不了就拼了这条命的心思。 许是北燕士兵也知道南越人少,想着以人数就能取胜了,便都轻敌,竟然也会被南越士兵按在地上打,这才开始好好重视这场战争。 樊南轻车熟路,带领着军医们找到了南越的后方。 第535章 救援 他们躲在小山包后面,放眼望去,紫衣士兵们倒在地上的都数不过来。 军医们心痛不已,林知晚亦然,却是召集了大家,有条不紊的下着指令,大家得了各自的任务,匍匐着前去救人。 匆忙之中,林知晚放眼望去,一眼就看到—— 狼烟缭绕之间,在那战场的中心,银色的铠甲反射着光芒,那金绣的披风在身后肆意张扬着,像是一条嚣张的游龙。 他骑着黑色的战马,在那一群北燕士兵之中尤为突出,但他游刃有余,对付这些人像玩似的。 能远远的看到他没事,就好。 林知晚松了一口气,目光一转,却也瞧见了在北燕的阵营之中,王答力坐在轿辇上,像是胜券在握的霸王,冷眼旁观着局势。 同样身为主帅,江慕云还需要亲力亲为,用双手开创基业,而王答力凭着这十万兵马,就可以轻松很多。 两相对比,南越势弱不少。 好在有江慕云带头,士气大作,弥补了在人数上的亏空。 北燕仗着人多,来车轮战也能把南越耗死。 林知晚便加快速度,赶紧救治这些伤兵,如若是伤得不重,稍微包扎一下,轻伤不下火线,还可以抵挡一 下。 来之前,林知晚就去冯滢那里,找了一身紫色的女装换上。 冯滢的衣裳大多紧身,如同男子打扮似的,穿上也很方便行动。 这一次来没有带叶子,林知晚说她帮不上什么忙,就在虎啸营做好饭等她们回来就行。 最主要的是,林知晚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是上战场,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生还,不想让年纪尚轻的叶子,也赔了性命。 当然了,这些话她没有说。 缭绕的烟雾,恰好可以打掩护,林知晚猫着腰穿梭在战场上,遇到了伤的太重挪不动伤兵的时候,她就趴在地上给伤兵上药。 樊南一直紧随其后,寸步不敢离。 幸好有樊南在,就有那种眼尖的北燕士兵瞧见了林知晚,转头就砍上来,樊南一脚踹飞老远。 樊南也不恋战,只是防御,并不主动进攻,他知道此行的任务是保护林知晚,而非大战四方。 林知晚带着军医队伍,忙了整整一夜。 直到深夜停战休息,她带着军医们仍然在不停地找伤兵,敷药救治。 士兵们支撑不住,随意躺在地上、山包上小睡,她也躺在小山包上,和其他士兵们一样,累瘫在那里。 有好几次 ,林知晚一抬眼就能看到江慕云的身影,却见他正在低头,跟大家做着战略部署。 他们之间,隔着成百上千的伤兵,林知晚每走一步,都要救一个人,实在是太忙,感觉江慕云就在眼前,却一句话都说不上。 林知晚什么都不问,只是一味地低着头,清理伤口,上药,全神贯注的在做救援这件事。 至于伤亡多少,战况如何,那是江慕云该操心的,她能做好她该做的,就是帮江慕云最大的忙了。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林知晚感觉浑身酸痛,四肢都快要分离了。 一声炮火炸响,让她惊醒。 又开战了。 林知晚单手撑着地面要起身,却又无力地跌坐下去。 别的军医忙得差不多,在士兵们的保护下,怎么也睡了两个时辰,而她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被这炮火声吵醒,一整夜的忙碌,耗光了她的体力。 她从药箱中拿出了叶子给她带上的干粮,食不知味的吃光,补充了体力之后,双手强撑在地上,因为总是匍匐前进,站起来时双腿还在颤抖,险些摔倒。 樊南及时扶住了她,皱起双眉,终是忍不住道:“郡主,再休息会儿。” 直到昨天 ,樊南仍然觉得林知晚很讨厌。 从前在盛京就很矫情,当时看到林知晚做的种种,樊南还认定,王爷把这种女人娶回来,这个后院怕是要乱。 可是昨天,他亲眼瞧见,士兵们拼了命的打敌人,林知晚也拼了命的在救人。 娇生惯养……毒妇……那些用来形容林知晚的词,在他的心中一个个消失,他甚至希望,林知晚能自私一点,偷点懒…… 拨云见日,阳光穿破厚厚的云层和浓烟,照射在大地上,照亮了林知晚那弄脏了的脸庞上,也映得她一双眼眸澄亮澄亮的,笑得弯弯。 “我还可以。” 说罢,她转身走向最近的伤兵,开始了这漫长难熬的一天。 耳边是厮杀呐喊声,没有一刻是安宁的,林知晚几乎只能看到眼前的伤患,再无其他。 刚给伤兵敷了药,她站起身来,眼前一片白,恍惚间她身体发软,跪倒在地。 “小心!” 樊南低喊了一声,忙去扶她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樊南很是焦急,本就是违背了江慕云的命令,万一林知晚再出个好歹,他该怎么交代。 知道樊南着急,林知晚摆摆手,随后扶额,“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 坐在那里休息着,她翻着药箱,找到一些可以让精神振奋的药,喝了几口水吞咽下去,强迫自己恢复体力。 看到林知晚这样,樊南心中五味杂陈。 林知晚望向战场,经过了昨天的恶战,这片作为战场的土地也被鲜血浸染,随处望去都触目惊心。 局势愈发不容乐观,南越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北燕的损伤惨重,却时不时的有新兵补充上来。 用车轮战,耗都能把虎啸营的兵力耗干了! 这让林知晚的心愈发地闷,急着寻找江慕云的身影。 终于,在一群黄色士兵之中,发现了那骑在黑马上的江慕云。 远远望去,他的力气依旧很大,挥舞着长枪,在这个战场上如同屹立不倒的神。 江慕云可以强撑着,这匹战马似乎透支了体力,一个北燕士兵动了歪心思,暗中横起一刀,砍在了马蹄上。 黑马嘶鸣着,高高扬起前蹄,疯了似的甩着身子。 江慕云措手不及,从马背上飞了下来。 别的北燕士兵早就将长刀插进了黑马的身体,黑马已经用不成了。 那些北燕士兵的眼睛,如同饿狼一般,死死盯着落在地上的江慕云,团团围了上去。 第536章 围困 江慕云浑身是血,金绣的披风也有许多撕破的地方,脏污和血迹也掩不住他霸气斐然的眼神,越是在逆境之中,越能激他成为嗜血无情的战魔。 尽管是战了一夜,偶尔休息了一下,江慕云的身体仍如铜墙铁壁一般,坚实无比。 他高高的扬起长枪,冲向那群北燕士兵,手起刀落,动作十分利落。 但是,再英勇的战士,也抵不住无休止的车轮战。 那坐在轿撵上的王答力,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指挥着他手下的士兵如同机械一般,送上去让江慕云杀。 杀不了他,那就让他杀,让他杀不动为止,耗尽了他的体力为止。 北燕士兵一圈一圈的围着江慕云,让李丰和冯滢他们无法脱身救援,只能急得干瞪眼。 江慕云杀的眼睛都红了,可北燕士兵如同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的朝他涌上来,完全不怕死。 这样的状态,似乎持续了很久,林知晚很明显的瞧出,江慕云感觉到吃力了。 他出刀的速度减慢,应对不了身后的敌兵,甚至让他们有机可乘,一刀砍在了他的肩头。 本是无名小卒,却在江慕云体力消减的时候,还能给他致命一击。 冲破了一个口 子,北燕士兵狂欢叫嚣着,一波一波地朝江慕云进攻着,哪怕是去送死。 李丰和冯滢拼了命的朝江慕云奔去,却被一重一重的北燕士兵拦住了去路。 他们变得无情,没有一丝人味儿,只想快点了结了这些该死的人,冲到江慕云身边去并肩作战。 可这些人杀也杀不尽,焦躁不安的心中渐渐生出了无力之感。 尤其是冯滢,在瞧见江慕云的后背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而他疼得猛然颤身、差点倒下时,冯滢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之前她保护不了知晚,而现在也保护不了知晚心爱的人,该怎么跟知晚交代! 江慕云被围攻,南越士兵的锐气大挫,慌得连手中的刀都拿不稳了。 看到这样的局面,战场上只听到王答力那癫狂的笑声。 “樊南,樊南……” 林知晚的手指紧紧缩起,黄土在她的指缝间流下,她嘴唇都泛白了,望向樊南,眼中充满了慌张和无力。 “樊南,你看不到他孤立无援吗?你,快去救他……” 见江慕云被人围攻,樊南已经站不稳了,恨不得冲上去替他挡死。 可樊南是江慕云的手下,学会的从来都是服从,服从江慕云的所有命 令。 而眼下他的任务就是跟在林知晚身边,寸步不离。 可是,江慕云就在他眼前,遭受这样的大难…… 樊南暗暗咬了咬牙,偏过头不去看江慕云,“属下的职责,是保护郡主,不敢离开……”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听这力道是发了狠劲儿的。 被抽了一掌的樊南,望着眼前的林知晚,不敢相信这么大劲儿的巴掌,是虚弱无力的林知晚打来的。 林知晚确实是用了所有力气,抽完之后,手心仍然发颤发麻,她的眼神十分狠绝。 “江慕云死了,我绝不多活一刻,你不去救他,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方才的慌乱,和现在的狠绝,仿佛不是同一个人,可樊南却也清楚的认识到,这才是林知晚。 她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而她要护着的人,也绝对不能有事! 那一瞬间,樊南忽然明白,江慕云爱林知晚什么,虽然他说不清楚。 看到林知晚那样的眼神,樊南根本不敢拒绝,心中却也是想救江慕云的,这便不再犹豫,多耽误时间,吩咐了手下那十几个精兵要好好保护林知晚后,这便道。 “郡主保重,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说罢,樊南 使了轻功,眨眼间飞过大半战场,冲向江慕云那里。 看到樊南前去,林知晚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似的,重新坐了下去。 她唇角微微扬起,眼睛有点发红,紧紧盯着战场的中心,那道拼命支撑的身影。 她是清楚的,樊南的身手比李丰和冯滢高出几倍不止,如果樊南前去营救,不说是力挽狂澜,扭转乾坤,至少可以救下江慕云的命。 那么,也就是救下她的命了。 樊南加入战斗,江慕云如虎添翼。 看到樊南的一刹那,江慕云很是惊讶,也顾不上说话,硬着头皮继续战斗着。 就这样送人头,实在是耗损兵力,不值当。 王答力也懒得玩弄江慕云了,这便派人放声大喊,犹如狮吼。 “慕王!南越区区四万兵,对阵我十万兵马,已是死路一条!放弃抵抗,速速投降,神勇将军愿意给你一条生路!” 这个时候,王答力命人稍微后退不少,给江慕云一个喘息的机会,也让他好好想想。 毕竟,王答力这样的蛮人,打打仗过过瘾就行了,没有多少耐心。 就在这个时候,林知晚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正打算继续去救人,却见有一群穿着南越紫色兵服的 人,迅速从身后制住了樊南留下的精兵,一路来到她面前。 一道熟悉的笑声低低响起,居高临下站在她的眼前。 “荣安郡主,这么快又见面了!” 林知晚抬头看去,身穿男兵的衣裳,眼中含着狠毒笑意,不正是前不久被押送漠城的尤慧吗? 林知晚下意识的望向周遭,看能不能向南越士兵求救,心底猛然一沉,却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地势很低,那些健全的南越士兵都在应敌,或者混乱之中没有看见坐在这里的她,再就是她脚边趴着很多南越士兵,不过他们都身受重伤,还等待着她去医治…… “慕王都被围困了,你还期待有人能救你?” 尤慧笑着,面目有点狰狞。 林知晚没有一丝惧意,看到这么多人,知道自己逃不掉,便平静地问:“沈夫人,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 尤慧哦了一声,冷冷一笑:“我倒是不想费工夫抓你,可架不住你本事太大,来边境没几天,梁子都结到北燕皇宫了!” 林知晚诧异:“什么……” 眼下,林知晚已经是砧板上的肉,逃不掉了。 “费什么话!”尤慧不耐烦的给她嘴里塞了块布子,吩咐手下:“带走!” 第537章 保全大多数 林知晚已经是体力不支,尤慧又带了这么多人,她尚未挣扎,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再次袭来,她明显感觉到是那块布又被尤慧下了上次那种迷药,却也为时已晚…… 江慕云已是遍体鳞伤,好在都是外伤,还能强撑着抵抗一阵子。 看江慕云迟迟不回应,王答力已经失了耐心,派人下令道:“南越慕王,再顽强抵抗,就杀光你的兵!” 这一趟来,尽管北燕死伤人数比南越多,可南越人少,架不住这样往死了折腾。 若是剩下的这一万多士兵全都死在战场上,王答力还不敢直冲入三十里镇的虎啸营,可虎啸营没有兵力,边境处就已经算是打开了个口子。 江慕云咬咬牙,往后撤了一步,不再对打。 看江慕云认怂了,王答力好不快意,放声大笑,竟然亲自下了场。 站在伤痕累累的江慕云面前,王答力从没有一次如此刻一般痛快,他好像把上次的屈辱全都还给了江慕云。 不,这还不够! 王答力笑得足够野蛮,“我打你三拳,放掉所有的南越士兵!” 众人都停了下来,南越和北燕的士兵都迅速集合,分别退到各自的主将身后。 南越士兵灰头土脸,都 紧张的望向江慕云,一边期待,一边绝望。 他们期待江慕云能答应,却也明白,堂堂一个王爷怎么会为了他们这些贱命而遭受屈辱,毕竟战场之上,是应该保护主将先撤退的。 听到这无理的要求,冯滢怒了,拔刀大喊:“王爷,别听这个死胖子的,我们就是死,也绝对不低头!” 士兵们那仅存的一点懦弱,又被冯滢这一声叫嚣全都击碎,很快清醒过来。 他们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到了这关键时刻,竟然还不如冯滢这个女人? 对的,冯滢是将领没错,可将士们心中还是无法忽视她是个女人的事实,武功比冯滢差点没事,可这气节怎么能比冯滢小呢? 士兵们为了最后的尊严,异口同声道:“誓死效忠王爷!” “住口!” 江慕云一声厉喝,南越众士兵都惊诧的沉默下来。 此刻,江慕云将长枪插在土地之中,全身的力气依靠其上,才不至于站不稳。 一丝碎发垂在鬓边,却不显得狼狈,他微一勾唇,却生出无限的风流。 “神勇将军金口玉言,本王当然相信,之前本王愿意陪将军玩玩,现在也可以。” 听到他这样说,李丰就急了,“王爷 !” 江慕云转脸看向李丰,目光中多了几分寒冷,使得李丰住了口。 随即,江慕云转向王答力,口吻轻松。 “那么,就让南越剩余士兵都往后退退,本王留在这儿,免得他们来搅扰。” 没想到江慕云答应,王答力也是想一雪前耻,也知道江慕云已经是无力回天,这便沉沉一笑,摆了摆手。 “让他们滚!” 李丰和冯滢都赤红了眼睛,知道江慕云想要做什么,冯滢忍不住道:“王爷,我们可以……” “还不快退后?别耽误了神勇将军和本王的比试!” 江慕云望向一众南越士兵,沉声下令着,隐约带着一丝愠怒。 冯滢到底是个女人,禁不住的流了眼泪。 李丰赤红着眼睛,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心中难过得紧,却也知道江慕云给他们争取了生还的好时机,不能再耽误了。 “走!” 李丰强拽住冯滢的手腕,带领一众士兵往回走。 南越士兵捏紧了手中的红缨长枪,眼圈泛红,最后再看了江慕云一眼,忍下那一口浊气,心中荡起了无尽的感动。 他们没有想到,堂堂的慕王真的会为了他们这些如同草芥的贱命,去冒着丢了性命的危险,忍受王答 力的羞辱。 恍然间,他们回想起涂业被困的那一次,江慕云说:“本王亲自前去,将弟兄们好好的带回来!” 那跟随李丰的二十八将,耳边也回响起江慕云对他们的承诺:“本王接下来的路,没那么容易非富即贵,兴许,是要在战场上过着刀尖舔血、有今天没明天……兴许,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跟着本王遗臭万年……只是唯一的好处,本王会叫你们活得扬眉吐气,痛痛快快,让弟兄们不枉来人世一遭!” 转身之后,泪水满襟,原以为江慕云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了他们。 若非李丰的一力主张,他们个个都红着眼睛,恨不得转身杀回去…… 李丰和冯滢带着余下的一万兵马,拼了命的撤出战场。 他们也清楚,王答力再怎么大胆,也不敢真的冲到南越的地界,公然掀起战争。 此刻回到虎啸营,他们尚且能得到一丝喘息的余地,然后再送急报回盛京,再请救援…… 还未走远,只听到江慕云吃痛的闷哼声,还有王答力狂放的笑声,令众人心痛不已,李丰强忍住所有的不适,带着人撤离战场。 江慕云倒在黄土之中,鲜血洒落 在地上,满身是血,却仍旧笑着。 余光中,他望见李丰冯滢带着南越士兵撤退了,王答力现在派人追也追不上了。 用他一个人的命,保全大多数,值了! 只是,他有点舍不得晚晚,对不起晚晚。 之前还向她保证,从此以后不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第三掌,受不住了?你不是嚣张得很吗!” 王答力卷起袖子,笑得狂妄,周遭的北燕士兵也跟着嘲笑起来。 樊南低着脑袋跑过去扶江慕云。 方才,樊南没有动弹,那王答力也默许了,想着多他一个也不多,正好还能杀一双。 然而樊南跟随江慕云这么多年,很是明白他的心思,他就是想让南越队伍平安撤退。 樊南一直在观察,方才受第一掌时,江慕云明明还有力气,故意装作虚弱的爬不起来,还是他去扶起来的。 于是,樊南这就看出来了,江慕云是在拖延时间。 到了第二拳时,李丰和冯滢已经带着队伍跑远了,樊南心中也有了数。 这一次,王答力也没管樊南去扶江慕云。 就在他们放肆大笑的时候,樊南小心翼翼扶起江慕云,凑在他耳边轻道:“王爷,撑住,你站起身,属下就带你走。” 第538章 逃生 在旁人听来,江慕云是痛得闷哼一声,实则是在回应着樊南。 王答力又在叫嚣:“慕王,你不是要为你那些兵出头吗?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才受了两拳,就倒下了?站起来啊!” 随后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北燕士兵们和王答力一样,笑得前仰后合。 仿佛笑得越大声,越能让江慕云的尊严扫地,在精神上凌驾于南越之上。 他们将江慕云、樊南围在中间,这便掉以轻心,认为他们绝对逃不掉的时候…… 樊南把江慕云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搂住他的腰,强拉着他慢慢站起来,就好像他身负重伤,已经没有了独自起身的能力似的。 江慕云也确实表现成这样,高大的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只是依靠着樊南,脸上依然挂着笑,不过是暗暗咬牙,看起来就像是强撑着一样。 垂死挣扎?王答力瞧了,更是乐疯了。 樊南微垂着眼睛,余光瞥见了围观士兵最为稀疏的一处,也是最容易脱身的一处。 就在站起来的一瞬间,樊南双手一用力,抓着江慕云便腾空跃起,飞向那个人群最为稀疏的缺口。 樊南如同雄鹰展翅一般,带着江慕云离开地面,飞 到了半空中,一路使着轻功,朝着南越的方向飞去。 他们离开北燕士兵包围的中心,仅仅是眨眼之间,王答力都惊呆了,也笑不出来了,反应过来时,这才气急败坏的吼:“追,去追啊,放箭,放箭!” 南越士兵都已经撤退,北燕士兵也放松了警惕,以为全部的善后工作就是戏耍江慕云,弓箭都背到后背上了。 听了王答力的指令,这才手忙脚乱的拿弓搭箭,一个个靶子还不准。 去追他们的士兵,跑了不知道有多远。 在这旷野之上,没有什么高物,樊南飞一飞,总得落到地上,这样一来,就给了北燕追兵可乘之机。 他们落在了比人还高的野草丛之中,是江慕云刚才差点从天上摔下来,樊南才迫不得已下来的。 “王爷,撑住!” 樊南把江慕云重新扶在身上,听到北燕追兵的脚步声朝着这里来了。 樊南低头一看,江慕云的血迹自草丛外蔓延进来,只要顺着那血迹就能找到他们。 可眼下只要发出什么声响,就会更快的惊动追兵,樊南不敢轻举妄动。 脚踩衰草的声音渐渐响了起来,樊南提高警惕,手中的匕首已经出鞘,准备等他 们一冲进来,就决一死战。 只要踏过眼前这道草丛,行踪就暴露了。 忽然间,只听一道年轻的女声响起,“这里没有,去那边找找。” 江慕云凝神皱眉,与樊南对视了一下,都听不出这是谁。 接下来,只听一道男声喝道:“公主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快去!” “是!” 得令之后,脚步声渐渐远去,可依稀瞧见,草丛外仍然有身影晃动,竟然拨开衰草,走了进来! 樊南立刻横起匕首,挡在胸前。 这便有两人一前一后踏进草丛,都穿着黄色的兵服。 打头那个,虽然穿着兵服,扮着男装,但身材纤细,眉清目秀,眉眼透着傲气,一看就知道是个姑娘。 她见樊南举起匕首,双手就赶紧举起,“我没有恶意,刚才帮了你们的!” 江慕云抬眼,对上那姑娘的视线,只见姑娘的眼睛瞬时亮了起来。 看这模样,也知道是个北燕女子。 那姑娘看起来有点激动,却也是时间紧迫,忙嘱咐道:“从这条小路出去,赶紧逃,我会拖住他们的!” 这个转变,弄得樊南有点措手不及。 一个北燕人,还是个女人,救他们? 姑娘推了樊南一把, 命令式的,“你得保护好他,等会我会去找你们的!” 说罢,姑娘深深的看了江慕云一眼,满眼的欣喜溢出来,忍下不舍,转身就走了。 已经没有时间好耽误了,现在只要知道这个女子没有恶意就行了。 樊南扶起江慕云就走。 从草丛走出去,那姑娘就胡乱指了几个方向,让北燕士兵乱窜一通,最后灰头土脸的去复命。 “没找到?” 王答力抬脚就踹在周围的士兵身上,拿他们泄愤,口中骂骂咧咧的,怒气难以消解。 煮熟的鸭子都飞了,杀江慕云这样的好机会,出了战场可就少了。 “狡猾!混账!”王答力这个粗人,连骂人也想不出什么高明的词。 手下的亲信劝他:“将军,凡是吃了您的拳头,有几个能活着的?刚才慕王已经吐血不止,想必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就算被救走了,也难活命!” 王答力喘着粗气,也慢慢平静下来。 说的倒是很有道理,王答力看向那人。 那小兵笑嘻嘻,继续道:“这场仗,毫无疑问已经胜了,虎啸营没兵力,翻不出花儿来,咱们就向上呈报,说慕王已死,而南越不占理,现在气焰又被灭了, 到时候陛下面前,您可就是头功!” 王答力双手卡在粗壮的腰上,细细思量一番,便仰天大笑起来,一巴掌拍在那说话的小兵肩上,表扬道:“你说得对!” 那小兵龇牙咧嘴,疼得一张脸皱巴巴的,还强颜欢笑。 头脑简单的王答力,心情阴转晴,高兴得很,“回漠城!” 亲信连忙拦住王答力,提醒着:“将军,还有公主呢……” “公主……” 提到这个公主,王答力就没好气,打个仗还得带她玩! 王答力环扫周围,却见一个小兵从人堆里挤出来,跟他摆摆手,不客气道:“王将军,你先回吧,我还想逛逛,有纳朗陪着我。” 正是刚才帮江慕云打掩护、北燕士兵称为公主的那个女子。 站在她身旁的男子,身材高高大大,没有那么壮硕,却也很有劲儿,是那种标准的北燕美男子的长相,这就是纳朗。 纳朗点头示意:“王将军放心,小人陪公主玩个尽兴之后,就会护送公主回宫。” 这个顽劣的公主,王答力早就想甩开了,真出了什么事,还不得他来背锅,这便拱手行礼,沉声道:“公主保重,臣还要回漠城复命,先走一步了。” 第539章 昭清公主追上门 那公主和随从纳朗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王答力也率领大军离开。 一路上,王答力还横横说着:“这个公主,岁数不大,脾气不小,杀了她的心都有。” 随行的路上,这位公主要这要那,把王答力当做奴才使唤。 兴许是王答力久不在漠城,不知道该如何做奴才,他会的只是怎么做人家的主子。 恰好王答力这个人又不近女色,只喜欢打打杀杀那些暴力的事情,于是对这个多事的公主恨的牙痒痒。 亲信还劝王答力:“陛下的子女那么多,最为宠爱这位昭清公主,她要随军一同玩,咱们也算是尽到了责任,剩下的就随她去吧,她身边那个随从纳朗,身手好着呢,不用担心公主的安危。” 昭清公主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哪里能担待得起。 王答力斜了他一眼,讽刺一笑:“我会担心她?” 这厢王答力率军凯旋而归,那边江慕云被樊南带着,逃去了威虎寨。 樊南本打算回虎啸营,是江慕云拦住他,说:“虎啸营岌岌可危,北燕不派人去杀我,南越朝中也会有人盯上我,趁虚而入,不如躲去威虎寨,那里没人惹上门,等我休养好了 ,再做打算。” 于是,他们当机立断,走着山路,去了威虎寨。 此前,江慕云是来过的,守门的人瞧见是他,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扶回去,通报赵明。 赵明这便提高了警惕,让大家的行动照常,不过在暗中增派保卫的人手,并且派了人去探看,山下是否有跟踪的追兵。 “王爷,您这是……” 看到江慕云满身血痕,血红的衣襟被撕开,露出两个触目惊心的拳印,他整个人松懈下来,虚弱得很。 赵明瞧见了,双眼通红,握紧双拳,气得咬牙:“是哪个龟孙子敢这样对王爷,属下这就带领弟兄们,拼了命也要为王爷报仇!” “回来!”樊南一把扯住赵明,十分冷静:“上了战场,哪有好模好样下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给王爷治伤。” 赵明抬起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吩咐下去:“快去请大夫,一定要把大夫秘密接来!” 大夫很快就赶到了,给江慕云诊治,敷药。 大夫的心底跟明镜似的,他是知道虎啸营和北燕开战了,而这人一身铠甲,一定是什么重要的将领,便也不多嘴问,治完了就要走。 樊南起身拦在 大夫面前,大夫慌了,“你们想干什么……” “别紧张,请大夫多留几日,等他伤好后就放你下山。” 樊南这样说着,赵明立刻会意,拉住大夫解释道:“别怕,这也是我们的兄弟,外面正打仗呢,您轻易下山,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办,就在这儿多住几天,等外面安全了,我再把您送回去。” “可是,我,我还有妻儿老小需要照顾……”大夫的脸都憋成猪肝色。 “放心,我会派人给你家送信送钱的。”赵明的心思也全在江慕云那里,不跟这个大夫废话:“来人,请大夫下去休息。” 大夫被带了下去,房间安静下来。 卸去一身战甲的江慕云,穿着素白的里衣,再配上苍白却不失清俊的面容,实在像是个书生。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稍稍动了一下身子,胸前那两块被王答力打过的地方,痛感蔓延至全身,疼得他冒虚汗。 他咧嘴笑了,“竟然,还真的栽在这死胖子手中!” 大丈夫能屈能伸,江慕云从不把在战场上的妥协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能救下将近一万士兵的命,这比他那点可怜的尊严重要多了。 何况他也没损失什 么,只不过是被打了两拳。 樊南紧紧皱眉,越想越气,“王爷,盛京那边应该派援兵来的,三十里镇的城关被破,整个南越都会有危险……” 这些道理,皇上岂会不懂? 江慕云扯了扯唇角,笑容透着一丝凉意:“朝中奸人作祟,只想着怎么铲除内患,却忘了外敌有多么可怕。” 就照这一次江槿云的行事,若南越的江山交在他手中,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因小失大,酿成大祸。 江慕云的目光落在樊南身上,忽然想起一事,正要开口问,便听十六在外面兴奋的喊。 “赵大哥!真的让我抓到两个北燕小贼!” 赵明也兴起,拉开门就往外走。 江慕云躺在里面,只听赵明在外面怒道:“你们这两个腌臜小贼,也敢来威虎寨!” 许是赵明他们把这两人嘴里的什么取掉了,那两人开始说话,气得怒骂。 “我是你们王爷的救命恩人,你们就这样对我?” 这充满傲气的细腻嗓音,十分熟悉。 江慕云和樊南相视一眼,都想到了那个在战场的草丛中帮了他们一把的北燕……姑娘。 看到江慕云的神色,樊南即刻会意,这便出去传达命令 。 “放他们进来,王爷有话要问。” 于是,赵明押着这两人进了房间,其他人都留在了外面。 十六坐在屋檐下,很是郁闷的望着天。 王爷来了,好不容易能表现一下,这是闹哪样啊? 赵明将两人带进来,刚把房门关上,就听江慕云的声音传来。 “把他们放开。” 赵明一愣,也不敢违抗命令,这就解开了绳子。 两人的衣裳还没换,江慕云和樊南一眼认出,这是那个被称作公主的姑娘,还有她的跟班。 放开了他们,樊南这才注意到,那个跟班纳朗,虽然块头不大,可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被绳子捆着也不慌,气定神闲。 怪不得江慕云让松开他们,如果纳朗想反抗,这绳子哪能锁得住他? 再看那个公主,一见到江慕云就两眼放光,看来是专程找他的。 昭清公主几步跑上前去,看到江慕云可怜的躺在床上,眼泪都飙出来了。 “对不起,我救你还是救晚了一步,都怪王答力,竟然敢对你下这么重的手!我回去之后,一定将她千刀万剐!” 正说到兴头上,纳朗拽了拽昭清公主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第540章 萧柔儿 昭清公主也明白纳朗的意思,却是破涕为笑:“纳朗,你怕什么?就算他们知道我是北燕公主,慕王爷也不会杀我的!” 那句北燕公主一出,赵明和樊南的脸色都变了,拔刀的拔刀,拢拳的拢拳。 纳朗立刻护在昭清公主身前,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们。 江慕云还很虚弱,嗓音低哑:“都别动手。” 闻言,这昭清公主立刻笑逐颜开,小跑着来到江慕云面前。 见状,樊南和赵明也冲上前去,一左一右护在床头和床尾。 昭清公主扫了他们两人一眼,双手环抱在胸前,嘲笑道:“如果我想害他,那就不会欺瞒我们北燕的士兵,放他逃命了!” 赵明一头雾水,难不成这个公主真是江慕云的救命恩人? 单看这张娇贵的脸蛋,还有这与生俱来的傲慢,江慕云便相信她说的话,扯扯唇角,吩咐道:“给这位姑娘……不,是这位公主,搬把椅子。” 赵明搬了椅子,让她坐下。 樊南将信将疑,就守在床边。 “扶本王坐起来。” 江慕云眼神示意,樊南和赵明扶起他的上半身,让他倚靠在床头坐好。 胸膛上的伤口仍然在渗血,那公主看见了, 有点怕,也有点急:“怎么样,你疼不疼啊?” 江慕云略略抬眼,勾唇道:“今日承蒙公主相救,无以为报,只是……我们认识?” 感激的话也就这么多,江慕云直奔了主题。 听他这样问话,这公主的脸上渐显失落,捏着手指,“原来,你真的把我忘了……我还以为,萧丞相骗我呢……” 提起萧丞相,江慕云一下子就想起了萧澈,萧澈曾两次跟他提到过北燕的一位昭清公主,说是期待见面之类的…… “昭清公主?” 江慕云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她一下子抬头,一脸惊喜:“你又想起我来了?” 江慕云摇摇头。 她又陷入失望之中,这几句话之间,她的心被扔到云端,又被甩到地上,真是难过极了。 “只是听贵国萧丞相提起过,昭清公主你……似乎认识本王,”江慕云笑了,略微有些抱歉,“我年少曾来过边境打仗,见过的北燕人太多,或许有些忘了……” 虽然这个公主个子高,但打量她的面相,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样子。 而当年江慕云上战场时,他才十八岁,时间倒退回八年前,那么这位公主才十岁…… 江慕云想破 脑袋,都没有一个关于十岁小女孩的记忆。 “你贵人多忘事,好在我还记得……” 这昭清公主失落不已,咕哝了这几句,不过很快就振奋精神,说起过往来,望向江慕云的眼神,比星星还闪亮。 “忘了我不打紧,我重新告诉你一遍。我呢,我叫萧柔儿,是北燕的公主。八年前,慕王爷你曾经在战场上大杀四方,这些我都是亲眼见证的,那样的英姿,我在草原上从未见过那样英勇无畏的男人……” 说这话的时候,萧柔儿一脸崇拜,樊南和赵明纳闷想笑,弄得纳朗也很无语。 当年江慕云大杀四方、大显神威……杀的可是她北燕将士啊! 萧柔儿没有注意到其他三人的眼神,自顾自沉浸在回忆之中。 “当年我十二岁,我是求着大哥带我去战场玩的,没想到和大哥走散了,差点,差点被你们南越士兵一刀杀了,就在那个时候,是慕王爷你从天而降,踢翻了南越士兵手中的刀,然后放我离开,你跟我说的那句话,我毕生难忘!” 江慕云听得津津有味,还附和问了句:“我说什么?” 在场几人突然生出几分期待,只见萧柔儿双手捂在心 口,一脸感动,一字一句道:“你说,‘走吧’……” 赵明:“……” 樊南:“?” 纳朗:“……” 这就没下文了?就这样被感动了? 樊南万年冰块脸,赵明一直憋着笑,脸都憋红了,而纳朗还是一副无语的样子,兴许这段传奇,纳朗已经听过无数遍,也就没有感觉了。 “慕王爷,当年你救了我,我今天终于报恩了,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这样开心过!” 萧柔儿说到兴奋之时,脸都红扑扑的,倒是生出几分可爱。 只是这样的可爱,在江慕云看起来很莫名其妙,他礼貌性的笑了笑:“是这样啊。” 这句话,一听就是敷衍人的,萧柔儿再度陷入焦躁之中,“不是,王爷,你真的不记得我吗?别看我现在长得很高,很像个女人,十二岁的时候,又瘦又小,就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兵服穿在我身上都松松垮垮的……” 听着萧柔儿的描述,江慕云也在慢慢回忆着八年前那场战争的细节。 他实在是杀过太多北燕人,见过了太多北燕人,可是出手相救的……脑海中忽然间闪过一个片段—— 那是在那场战争最初的时候,他骑着战马, 在沙场上浴血奋战。 也是年轻热血,越杀越起劲,直到傍晚力气也耗得差不多,正要往回折返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小孩子哇哇大叫的声音,偏头一看,是南越士兵正抓着一个北燕小兵,那把刀眼看着就要砍下去。 可他也注意到了,那个北燕小兵,身形瘦弱,脏了的小脸上满是恐惧,哇哇大叫着,看起来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 竟然还是个孩子! 人在少年,总是多生怜悯之心,那一刻,江慕云心中所想的是,他们男儿在战场拼杀,就是为了南越的老弱妇孺能够平平安安。 换做北燕也一样,可为什么北燕会让一个孩子穿上兵服,上战场呢? 江慕云再怎么狂野,他从小在宫廷中成长,学的是礼法,通的是性本善论,内心的道德告诉他,这个小孩不能死。 他不能杀这北燕小孩,南越其他士兵也不能,这是罪业。 于是乎,江慕云扬起长枪,挑掉了那南越士兵的刀,放了那北燕小孩…… 江慕云再望了望眼前的萧柔儿,看她这副神采飞扬、忽喜忽忧的俏模样,很难将她的面容和模糊记忆中那个小孩的脸重叠在一起,可据她的描述,却是真的。 第541章 本王已有婚配 就怕江慕云不信,萧柔儿还解释了:“当年我贪玩,才求着大哥带我去战场的,当然了,今天也是,是偷溜出来的,”说到这儿,她双手掐腰,理直气壮,“如果我不溜出来,也救不了你呀!” 看得出萧柔儿是个十足任性的小公主,这样的任性应当是有缘由的,若非北燕皇帝的宠爱,她怎么能三番五次上战场来‘玩’呢。 到底是受了人家恩惠,江慕云笑着点头:“当年举手之劳,今日的救命之恩,我在这里谢过了。” 说罢,江慕云看向樊南,“一定要将昭清公主安全送下山。” “王爷!您……” 赵明有点急了,连忙凑上前,压低了声音:“王爷,她可是北燕的公主呀,咱们要是抓了她……” 赵明的声音并不小,萧柔儿和纳朗都听见了。 纳朗的眼神变得凌厉,手已经化作拳,往萧柔儿跟前走去。 萧柔儿一把推开纳朗,气道:“慕王爷,我救了你,你竟然想用我去要挟我父王,你们算什么好汉!” 江慕云凉凉扫了赵明一眼,随即笑道:“公主别误会,他说笑的,本王会派人把你送下山的。” 见江慕云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 思,萧柔儿立刻喜滋滋的笑起来,开心了一会儿,又皱起眉,很是忧愁的样子。 “你打了败仗,南越的皇帝这里交代不下去,我父王和朝廷那些老头子,肯定也会再找你麻烦的吧。” “这些就不劳公主担忧了,樊南……” 萧柔儿抢过话来,“我怎么能看着你受苦呢?慕王爷,我想帮你啊!” 只见萧柔儿那灵动的眼珠一转,想出了一个‘好招’。 “王爷,不然你来娶我吧,两国联姻,你的一切危机都能化解了!” 话音落下,房间里好一阵尴尬的沉默。 赵明和樊南的眼神,像是看怪物一样。 真是闻所未闻啊! 北燕的君臣费尽心思来打他,而北燕的公主却想破脑袋要救他。 不管怎么样,萧柔儿这个主意,可真是石破天惊啊! 江慕云不以为意的笑笑:“昭清公主,我比你大很多……” “那有什么的,我不嫌你啊!” 这时候,赵明和樊南都瞪了眼睛。 樊南忽然觉得,安静温柔的林知晚比这个聒噪的公主好多了! 想到林知晚的一瞬间,樊南的脸色忽然微变,他只顾着在江慕云身边,不知道林知晚…… 萧柔儿还掰着指 头算了算:“我今年已经二十岁,足可以出嫁了!” 此时,萧柔儿的眼神已经近乎于认真了。 江慕云的笑容淡了许多,也少有的真诚和认真,望向她。 “本王已有婚配。” 萧柔儿眼睛微微瞪了瞪,圆溜溜的,还想说什么,只听江慕云下了逐客令。 “昭清公主,你救了本王,大恩不言谢,要么把本王这条命名拿去,要么现在就下山回北燕。” 赵明都在心里竖大拇指了,这样才对嘛,任谁都不会放着荣安郡主那样人美心善脾气好的媳妇不要,去娶北燕这么个任性的公主。 萧柔儿满腹委屈,这些年来多少勇士想要求娶她,她就等着再见江慕云一面,没想到人家这样扫了她的面子。 总是气不过,萧柔儿从腰间抽出随身带的马鞭,对江慕云下不去手,只得甩了几下空气来发泄,赵明樊南他们就冷眼瞧着她,越发没好感了。 等萧柔儿发泄的差不多,她稍稍平静下来,两指放在唇边吹了个哨,没一会儿,有一道黑影咻得一下破窗而入,飞到了萧柔儿的肩膀上。 他们定睛一看,是一只小鹰。 萧柔儿拧着秀眉,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里 面倒出些什么东西,往江慕云那里一撒,小鹰就飞到了床头,环绕着他飞了一圈,又重新落回萧柔儿的肩头。 樊南紧张不已,差点就要下手杀了那只小鹰。 萧柔儿的声音很细,赌气似的,信誓旦旦道:“为了找到你,我已经等了八年,你今天没想通没关系,我让小鹰记住你的味道,我还会来找你的!” 她都没有给江慕云开口的机会,直接道:“纳朗,走!” 随后,主仆二人带着小鹰,风风火火的走掉了。 她们离开一会儿了,赵明这才笑了:“不是,这个公主她……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江慕云也觉得哭笑不得,慢慢躺了下来。 让萧柔儿这么一闹,他都忘了身上的疼了,现在安静下来,浑身的疼痛全部袭来,他闭了闭眼,又睁开,长叹一声。 “如果晚晚在,我肯定不会这么疼……” 林知晚的医术多高明啊,他肯定能少受点苦。 是呢,往日叱咤风云的江慕云,一站在林知晚的面前,就是个破了一道小口子都会喊疼的柔弱可人儿。 想到这里,江慕云偏头看去,目光犀利:“樊南,你怎么会来救我,不是让你保护晚 晚吗?” 樊南心头一紧,终是轮到他了,说话前,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湿汗。 “属下……” 看樊南这般犹豫,江慕云的声音沉下来:“快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樊南深吸一口气,“郡主担忧王爷和将士们,便率领军医处来战场救援,今天,郡主见王爷被围困,便让属下先来救王爷……” 听樊南诉说着,江慕云的眼中似有火苗在燃烧着,声音越是平静,表示他越愤怒。 “那么,晚晚现在在哪?” 樊南狠狠的抿了一下嘴唇,“属下,派手下精兵保护郡主,应该跟李偏将他们一同返回虎啸营了……” 话音将落,江慕云猛然起身,扬起一掌打在樊南的脸上,直接把樊南打得跪在了地上,他愤怒不已。 “应该?我从前是怎么告诉你的,交代你的事情,不允许有任何变动,更何况是保护晚晚!” 樊南也红了眼睛,什么都解释不出来。 虽然,这一切都是为了江慕云,可是没有完成任务,就是他的错。 因为起身太猛,身上许多处伤口都崩开了,赵明一看,紧张的扶住江慕云,慢慢往床头靠,小声劝道:“王爷,注意身体……” 第542章 再遇郑瑕 江慕云的心从未如此不安过,哪怕是摔落悬崖那一次,林知晚就在他身边,他看得见摸得着,可现在…… 他隐约生出不好的预感。 “赵明。” 江慕云唤道,因为连日打仗而疲累,双眼有着红血丝,他哑声吩咐:“你现在派人去虎啸营打探一下,看看荣安郡主是否平安。” 看得出事情的严重性,赵明忙不迭的说是,这就要走。 “等等,”江慕云叫住他,补充了一句:“如果他们问起我,你什么都别提起,就当我已经战死,免得再生事端。” 赵明重重点头,同情的扫了樊南一眼,便迅速离开。 江慕云躺回去,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不受最后那两拳,他现在一定可以去找晚晚。 谁都不知道,他现在心痛到快可以死掉…… 这场大战突如其来,王答力找回了面子,威风八面,但他不敢继续进攻,去攻打虎啸营,甚至是打进南越。 因为他本就是故意寻衅,占了这便宜就不错了,矛盾没有继续上升,他已经可以偷着乐了。 虎啸营之中,是一片颓然之势。 大家吃了败仗,南越朝廷又不派人支援,心里憋着火气和委屈。 一听说要打 仗,郑侍早就躲了起来,等到消停的时候才敢露面。 江慕云失踪了,李丰和冯滢怄得要命,这一时间,郑侍竟然成了最大的官。 胆小怕事的郑侍,倒是做了个正确的决定:他派人传信回盛京,禀明情况。 现在看来,郑侍说话比江慕云管用多了,他送信回盛京,至少大多数人包括皇上,都相信他的话。 虎啸营已经兵败,缺乏人手,没有人补上也不行,这可是拦截北燕的第一道关卡。 但是,随便派人来,也不是明智之举。 于是乎,几经商议之下,没有人愿意前往来收拾烂摊子,只有吴归远这个老将毛遂自荐,皇上这才让他带了三万兵,前去补窟窿。 吴归远这个军营老将一来,大家又生出希望。 王答力已经撤兵,不敢再乱来。 这算是群龙无首的时候,郑侍趁机生出了坏心思,在虎啸营宣称:江慕云已死,军中他是老大。 可是吴归远一来,人心几乎全都倒向吴归远。 郑侍还想要占上风,为了压制吴归远,几次捣乱,虎啸营上下还沉浸在江慕云失踪的悲戚气氛中,彻底乱了套。 打探来这些消息后,十六倒是机灵,偷偷地把林知晚 身边的小丫头叶子带去了威虎寨,去见江慕云。 一看见江慕云,叶子就像是见到了救兵,眼泪唰得流下来。 “王爷,您快去救救郡主吧!” 江慕云身上还缠着纱布,已经坐起身来,因为几天没有睡安稳,眼睛仍是红红的,他沉声道。 “怎么回事?” 前几天,赵明和十六打探了几次,都没有带回关于林知晚的任何消息,江慕云的心里就明白了很多。 见到叶子,心中不好的猜想也得到了证实。 叶子哭着说,“战场上,很多伤兵都看到,是沈夫人带走了郡主,有郑大人在,李偏将和冯副将只能着急,出不去……” 想也知道,郑侍这个搅屎棍终于登上舞台了。 沈夫人,尤慧! 赵明气得拍大腿:“当时就不该放掉那个臭娘们!” 与此同时,江慕云急火攻心,猛地吐了一口血,吓得赵明他们手足无措。 “来人,快去叫大夫,快点啊!”赵明急喊。 江慕云无力地抬手制止,摇摇头:“不用。” 他最知道自己的状况,身体正在痊愈,完全是因为思及林知晚这才急切不已。 叶子赶紧倒了温水来,让江慕云缓缓吞咽下去,好了许多。 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江慕云沉着脸,谁都不敢说话。 这时候,樊南咚的跪下来,猛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时,赵明惊讶地望着他。 额头已经磕出了血。 这些天来,樊南不言不语,一直在自责内疚,终于在今天,说出了最想说的一句。 “王爷,属下罪不可恕,无颜再见王爷!” 说话间,樊南已经从袖中拔出早就备好的匕首,刀尖对准自己的喉咙,猛然刺下去。 咻! 啪! 江慕云随手拿起杯盖扔过去,杯盖打偏了匕首的走向,匕首在樊南的脸上划了一道很轻的血痕,杯盖碎成一地渣子。 樊南握着匕首,佝偻着身子跪在那里,向来处变不惊的眼中含着愧疚,震惊…… 江慕云冷冷盯着他,嘴唇仍是发白的,“我允许你死了吗?我会去漠城探听消息……” 当初,萧澈把王答力和尤慧都带去了漠城,又说尤慧是王答力的干女儿,那尤慧抓了林知晚,一定是去漠城了。 而且,要杀当场就杀了,不可能几经周折还带去漠城。 如果能带去漠城,说明林知晚还有利用价值,不至于立刻就死掉。 这样一来,他们就能争取时间去救 她。 说到此处,赵明忍不住道:“王爷,现在不宜去漠城,您的伤还曾痊愈……” “王爷,属下替您去,救不出郡主,属下绝不苟活!” 江慕云的目光淡淡,仿佛失了很多生气。 “留着你的命,去漠城打探消息,我随后就到。” 在他能去漠城之前,晚晚,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 迷迷糊糊睁开眼,她看到了华丽的天花板,那种繁复的花纹,并不常见。 同时,耳边响起一道讥讽的笑声:“醒了?” 另一道声音像是有讨好之意:“启禀娘娘,这小贱人是醒了!” 林知晚有些恍惚,这是皇宫吗,她也进过宫,怎么会这样陌生……蓦然间她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昏迷前所有的记忆全都侵袭到脑袋之中。 她想坐起来,却感觉到了双手的束缚,便歪着身子,一点点的挪动起身,一张一张熟悉的面孔,跃入眼帘。 身侧这个,是把她弄昏迷的尤慧。 贵妃榻上倚着的,相貌平平却穿着华丽,一身异域服饰的女子,那双不太出众的丹凤眼中满是怨毒,这是……郑瑕? “安阳公主?” 林知晚嗓音沙哑,喊着郑瑕出嫁前皇上给的封号。 第543章 她混得不错 郑瑕的眉头轻轻一皱,随即冷笑一声:“你称我南越的封号,我是不是也该称你一声,荣安郡主?好久不见啊!” 随即,一巴掌甩了过来,林知晚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偏头看过去,那是气焰嚣张的尤慧,和之前柔善爽朗的伪装大不相同的尤慧。 “看什么?这是在北燕的皇宫里,你该称一声玉妃娘娘!你当这还是你们南越呢?” 落在她们手里,被打被骂这是肯定的,林知晚只是有点疼,因为不在乎她们,所以疼痛也是可以忍受的。 她只是觉得很可笑。 当初听说尤慧是王答力的养女后,他们也派人查过,这个尤慧自小流落在北燕,骨子里还流着南越人的血,这时候却跟同为南越人的郑瑕站在同一阵线,跟她说什么‘你们南越’…… “玉妃娘娘,是您费了心思抓我来?需要我为您做什么?”林知晚抿起浅笑,不见一丝慌张。 恐怕她越是慌张害怕,她们就会笑得越大声吧。 已经落在她们手中,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还有什么好怕。 郑瑕起身,一步步走过来,半蹲在林知晚的面前,用保养的跟水葱似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的打量着。 同时,林知晚也在看她。 远嫁在北燕的日子,郑瑕变漂亮了 很多。 单看她这一身名贵的首饰装扮,就能看得出来,她在北燕混得不错。 郑瑕没有回答她,眯了眼睛看她,笑声中充满恨意:“你这张脸,还是这么好看……就凭着这妖媚的脸蛋,就让男人为你生为你死?” 再次看到郑瑕,林知晚忽然想起郑瑕离开那天,江慕云那句戏言:“……这位满怀恨意的安阳公主此去北燕,封妃受宠,若是北燕不壮大也就罢了,若是发展壮大,咱俩应该是南越头一个倒霉的!” 真是没想到,时隔一年,一语成谶! 落在郑瑕手里,想必这一遭是要吃点苦头了…… 林知晚正在心中想着郑瑕打算如何整治她,却在此时,有一个宫女进来通禀:“娘娘,陛下正要举办宴饮,为神勇将军庆功,请您过去。” 郑瑕唇边勾起一丝笑,幽幽的盯着林知晚:“你来北燕一趟,我总得尽一尽地主之谊。” 北燕的皇宫,也设立专门宴客的宫殿,取名为光明宫。 看北燕的建筑、宫殿名字、还有金器玉器,这便能瞧出来,北燕是很喜欢仿照南越的。 大约是因为,北燕这个游牧民族整体没有什么文化底蕴,盲目崇拜南越这个几朝流传下来的古国,总喜欢借鉴南越,却又学不到精髓,便也成了‘画虎 不成反类犬’了。 光明宫中,一众北燕人脸上洋溢着喜色,打了胜仗比过年还要开心。 本就是好战的民族,却因为三国并存的局面,而保持着和平,这些北燕人早就手痒难耐,却又怕把事情闹大了。 今天,王答力带人打了场实实在在的胜仗,可以算是举国欢庆的大喜事! 在萧骏的主持之下,宫里给王答力庆功,从太后到妃嫔、从大臣到家属,全都列席,欢聚一堂。 王答力可是萧骏的人,王答力立了头功,萧骏的脸上有光。 “神勇将军不虚此行,虽然没办法再继续攻打南越,灭了南越的微风,可杀退了那个传说中的战神慕王,却也能好好震慑震慑南越皇帝!让他们知道知道,父王和北燕不是好惹的!” 萧骏意气风发,众人附和着。 不管是哪个国家,大家的虚荣心都相同。 萧骏光顾着自己嘴上痛快,却没有顾及在场还会有人尴尬。 每每谈及南越和北燕的关系,有一个人最是别扭,那就是很早就来和亲的南越大公主,江凤兮。 江凤兮坐在卜罗皇后的下座,三十多岁的她身材依旧婀娜,柳眉杏眼,是个标标准准的南越美人儿。 她身边照顾着六岁的小世子萧承宇,颔首低头之间,抿起温柔的笑容。 大家太熟悉她了,这样的表情已经是尴尬了。 同样是南越人,郑瑕和江凤兮的处境完全不同。 郑瑕是为了和亲,才临时封的公主,而江凤兮那是皇族出身,名副其实的公主。 两国若是闹出什么矛盾,江凤兮怕是首当其冲,可郑瑕的重要性,那就次之了。 可这些年,江凤兮嫁来北燕,也是得了皇帝萧何的宠爱的,臣子们也不敢随便奚落,这便拢拳在唇边,轻轻咳嗽几下,掩饰尴尬。 这个尴尬场面,本打算就这样揭过去了,没想到卜罗皇后的一声冷笑,又让江凤兮更加窘迫。 “凤贵妃一定不想让南越出事,更不想让咱们北燕的风头盖过南越,凤贵妃是不是觉得,南越越强大越好,最好能让我们北燕臣服于你们南越?” 卜罗皇后的身形壮硕,一看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那种女人,她长眉细眼,嘴巴很大,长得算不上好看,很是显老。 卜罗皇后是继任皇后,儿子萧骏在朝中春风得意,他们背后娘家靠山又硬,说话自然硬气。 眼看着这北燕江山一定会落在萧骏手中,卜罗皇后也没什么可愁的,只是在这后宫之中,最看不顺眼江凤兮,因为她是个南越人,还最受皇帝萧何的宠爱。 因此,一有机会,卜罗皇后就 会拿南越北燕这样的政治问题,还刁难江凤兮。 江凤兮也没有一点还嘴的余地,只是低眉顺眼,温婉地说:“妾生是南越人,嫁到北燕,自然也把北燕当家,妾当然希望两国都繁荣昌盛,太平友好,心中没有什么偏向的。” 一听到她和稀泥,卜罗皇后的嘲讽愈烈:“凤贵妃撒谎都不用眨眼了,偏心南越就说出来,大家也没什么不理解的!” 江凤兮抬眼,眼泪汪汪的,令人怜惜,尤其是萧何。 她手边的小世子萧承宇,皮肤又白又细,水灵灵的大眼睛,是众位王子中最好看的一个。 他突然站起来,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望向卜罗皇后,天真地问:“母后,你为什么总是逼我母妃?” 稚子总是无畏,把卜罗皇后戳穿,面子挂不住,一时语塞:“我,我什么时候逼她了……” “好了!”萧何无奈的瞪了卜罗皇后一眼,随后向萧承宇招招手,“来。” 萧承宇甩着小胳膊走上去,扑到萧何的怀里,萧何心都化了,满脸温和。 兴许是老了的缘故,现在在所有儿子之中,萧何最喜欢这个萧承宇。 看到萧何宠爱萧承宇,卜罗皇后气不打一处来,再没话可说。 每一次卜罗皇后刁难江凤兮,萧承宇总是能适时地化解。 第544章 请来的客人 这个小插曲过去,萧何举杯同庆,并且跟众人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 皇帝萧何群策群力,问大家:“众卿,有什么好建议?” 现在的处境,的确有点为难。 继续攻打南越吧,这破坏了三国友好相处的隐形规矩。 干坐着不动吧,岂不是错过这么个大好时机? 正在犯难之际,衣着华贵的郑瑕缓缓起身,鬓边的珠翠步摇也轻轻晃动着,闪着金光。 她站起身来,冲着萧何笑。 “陛下,妾不懂朝政,陛下把大家都难住了,不如妾插个话,给大家活跃活跃气氛。” 见郑瑕站出来了,萧何脸上露出温润的笑。 这一幕,让卜罗皇后生出了厌恶。 卜罗皇后相貌平平,没有聪明才智,她就是凭借强大的母族才继任皇后之位的,因此从没有得到过萧何的宠爱。 她不受宠,所以她厌恶每一个受宠的妃嫔,更别说郑瑕也是南越人了。 “玉妃有什么事,直说吧。”萧何从来都是好脾气。 郑瑕点点头,这便朝身后看了一眼,淡笑道:“慧娘,把人带上来。” 尤慧一直低着头,大家却也认得这张面孔,这是王答力的干闺女。 得了郑瑕的命 令,尤慧这便下去了。 众人都觉得好奇,郑瑕这是卖了什么关子?难不成是要给皇帝献美女? 等待的时候,郑瑕笑着解释:“慧娘也随同前往战场,请回来一位客人,她不知道怎么办,正巧碰见了妾,妾便让她把人带来。” 说话间,尤慧已经‘请’着这位客人上来了。 林知晚双手被绳子捆着,仍然浑身发软,没力气反抗,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被尤慧拽着绳子就牵上来了。 由于路途的奔波,林知晚身上的衣裳已经皱皱巴巴,发丝凌乱,再加上她那张没有笑容的脸蛋,便生出一种厌世、冷艳的美丽。 虽是穿着南越的兵服,腰间那根腰带束紧了腰身,一步一行之间,仍能瞧得出她婀娜玲珑的身姿。 尤慧拉着林知晚上来,众人瞧清楚这张脸,眼中一片惊艳。 毕竟,在他们这辽阔又粗犷的北燕草原上,几乎见不到这样细皮嫩肉的美女啊! 从前的江凤兮算是一个,可江凤兮只是乍见之美,耐不住长年累月的细看,何况也经受不住岁月的风霜,现如今算是风韵犹存。 可眼前的林知晚,冷艳之美,美在骨中。 看到在场一众惊讶垂涎 的目光,郑瑕在心中冷笑,更加确定了林知晚是个勾引人的狐媚子这个事实! 林知晚淡淡扫过在场诸人,混不在意那一双双如同饿狼般的眼睛,但却在这浊浪之中,发现了一点清泉。 那清俊儒雅的男人坐在席间,与周围粗犷的北燕人格格不入,瞧见她的一瞬间,惊愕不已,随即皱下眉头,看得出有几分焦急。 那是萧澈。 然而,林知晚的视线很快错开他,望向正中的皇帝皇后他们。 萧何略有惊诧,看向郑瑕:“玉妃,她是谁?” 萧何年近四十,没有那么喜欢女色,因此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占有林知晚,而是急于弄清楚,这个穿着南越兵服的女子是谁。 卜罗皇后已经有点抓狂,咬牙问道:“玉妃,你这是要干什么?” 她以为,郑瑕又想给萧何塞人了,塞的还是南越女人。 “母后,你听玉妃说完。” 萧骏扫量着林知晚,那笑容之中隐约透着几分露骨。 郑瑕凉凉扫过萧骏,这便笑道:“陛下,这位尊贵的客人,就是南越鼎鼎有名的荣安郡主林知晚,她和慕王定有婚约,并且追随慕王一同去了虎啸营上任,慧娘怕她在战场 上受伤,这便将她‘请’到了这里。” 萧何眼中乍现一丝光,随即陷入沉默之中。 众人也都不敢开口,只听一阵笑声之后,萧骏悠悠道:“只可惜啊,慕王在战场上阵亡了,这么美的姑娘也无福消受了,父王,依儿臣看,慕王已死,南越应该没有人会在意这个小小的郡主了吧,不如就把这位郡主送给儿臣,儿臣对她百般宠爱,将来也会成为一段佳话流传后世。” 林知晚心中猛然大惊,却是面不改色的望着萧骏。 萧骏幸灾乐祸的笑着,言语无状,活生生一副流氓长相。 可大家无动于衷,应当是见惯了萧骏这样,习以为常了。 萧何只是瞪了萧骏一眼,沉着脸什么都没说。 郑瑕送上来的‘大礼’,可算是难住了萧何。 可林知晚落到了北燕朝廷手里,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就在众臣蠢蠢欲动之际,一道清澈的嗓音压住了窸窣的聒噪。 “陛下,荣安郡主的身份算不得尊贵,就算拿出去,咱们在南越面前也讨不到任何便宜,反而让后蜀看了笑话。我偌大北燕,明刀明枪的战斗,就能获得胜利,用不着拿这姑娘做文章!” 开口之人 ,是萧澈。 他一张嘴,萧何都愿意听一听他的意见,群臣也都安静下来。 萧澈双手拱拳,这便劝道:“玉妃娘娘久居后宫,出于好心,却很容易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依臣所见,不如把荣安郡主平安送回南越,这样还能卖给南越一个人情,顺便化解了这场干戈,两国重修旧好。” 这场战争来得突然,萧何都没有想到。 当时萧何派王答力出去,那是生怕南越那些山寨会有什么动静,没想到王答力又贸然出兵。 赢了什么都好说,若是输了,造成的损失谁都弥补不了。 两国重归和平,才是萧何心中所愿。 大臣们十分垂涎林知晚的美貌,都眼馋得很,却也清楚,萧澈这一开口,必定能说服萧何,便都暗暗叹了口气。 眼看着萧何已经要被说服,只听一道奚落的笑声响起,语气张狂。 “萧丞相这样做,岂不是在向南越认怂?我们北燕从来没干过认输这种蠢事啊!就依萧丞相所言,她只是个小小的郡主,那么还回去,南越皇帝也不会在意,更不会感激我们,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众人齐齐望向一脸狂傲的萧骏,不禁暗生佩服之意。 第545章 卜罗皇后的刁难 这朝中能和萧澈耍无赖的,也只有萧骏了。 听了萧骏这番话,萧何又犹豫了。 萧骏说的也没错,有时候大国荣耀是不可忽视的,而眼前这个女子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长得太漂亮的,总会成为红颜祸水,留着无用…… 北燕人大多痛快爽朗,少有萧何这样犹豫不决的。 许是做皇帝做久了,总不能和草原上的牧民一样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萧何需要考虑很多因素,才能做出一个重大决定。 萧骏一开口,把大家都给镇住了,卜罗皇后自然得意,这时候免不了又要去踩江凤兮一脚。 “凤贵妃一直没说话,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是不是也想放了这个郡主,给你们南越行个方便?” 单看卜罗皇后所坐的位置,和她的服饰派头,林知晚就能一眼看出她是皇后。 卜罗这样一提,林知晚这才看到了,除了她和郑瑕之外,在场的第三个南越人,江凤兮。 江凤兮虽是年长了些,但是从她高挺的鼻梁和脸型就能瞧得出,和南越皇上几分神似的地方。 皇上的众多子女,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像他。 林知晚一下子就能看透着局势,在场之中,江凤兮的处境 最是尴尬了。 江凤兮面色为难,脸颊微微泛红,有着独属于南越女子的羞怯,她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 “皇后娘娘,妾是南越人,可如今已经嫁到北燕来,又有什么立场参与政事呢?” 卜罗皇后偏偏不依不饶,冷笑一声:“我们北燕没有那么多讲究和规矩,压着不让你说心里话,你有什么就说什么,陛下总不可能怪罪你。” 言下之意好像是,江凤兮对北燕有多少不满似的。 看起来,这位凤兮公主并没有南越传言中那样好过啊! 江凤兮被逼着说话,眼泪都盈满了眼眶,看来是被逼急了,这才可怜巴巴,软声开口。 “陛下,妾不认识这位荣安郡主,却也听说过,她是妾的父皇亲封的一品女医,派去虎啸营做军医的,为难了她倒是小事,可这样的小事若是传回南越去,再让有心人添油加醋,岂不是会让南越误以为,北燕不愿给南越几分薄面?而妾的父皇也会误会陛下一片友善之心……杀郡主事小,却实在是不值当啊!” 当江凤兮说出这番话时,仿佛一语点醒梦中人,比起刚才萧澈的言论,更能让众臣信服。 伤害林知晚,无论是从哪 方面看,都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 见大家都被说动了,卜罗皇后说话更难听了:“凤贵妃为了保护南越的子民,什么话都能编造出来啊!南越人一贯是油嘴滑舌,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旁人都不在意,而北燕皇宫另一个南越人郑瑕,就怕受牵连,连忙走出席间,跪在了地上,指天誓日的表忠心。 “陛下,皇后娘娘,妾能把荣安郡主带来,就代表了妾的一片忠心,妾早已说过,妾嫁来北燕,自然是会替北燕打算,若陛下不信妾的忠心,不如杀了荣安郡主,也杀了妾便是!” 郑瑕跪在地上,眼中透着决绝的神色,令萧何心疼不已。 他怎么舍得杀呢? “玉妃言重了!”萧何看了眼身边的随从,“去把玉妃扶起来!” 郑瑕抹着眼泪回到了席间。 就在这些人争辩的面红耳赤之时,席间唯一的一个小孩子,江凤兮的孩子萧承宇,只顾着低头吃东西,完全没理会大人们在吵什么。 郑瑕刚一坐下,就听到一个宫女惊叫了一声:“宇王子,宇王子!” 响彻宫殿的一声惊叫打断了大家的争论,齐齐望向萧承宇,不禁骇然。 萧承宇躺在地上,不断地呕 吐着,白净的小脸上已经开始起密密麻麻的小红疹,一双小手上还是油乎乎的。 江凤兮立时忘了刚才的胆战心惊,吓得失色,连忙扑上前去,痛心地喊道:“宇儿,宇儿!” 萧何也急了:“快去传太医!” 宫里手忙脚乱,慌成一片,毕竟那可是萧何最宠爱的小儿子啊! 北燕皇宫也是有太医的,这些太医连忙进来,见皇帝、贵妃都急得团团转,就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急救,他们当然慌了。 好不容易才让萧承宇不吐了,太医扒着他的小脸好久,都没有给出个结果。 是卜罗皇后不耐烦了,这才多嘴问了一句:“那些红疙瘩,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医哆哆嗦嗦,这才转头说:“以臣的经验来看,小王子这是……藓!” 起藓? 大家都不是大夫,谁能懂啊,只能由着太医们。 刚止了呕吐,太医们这就不知道该用什么药了,于是拿出北燕大夫惯用的一招——摇铃铛,诵经。 太医围着萧承宇,眼皮一翻,手摇铃铛,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 见这情形,大家竟都镇定下来,生出几分敬畏。 北燕人是信这个的,他们相信,这是大夫们在跟 上天沟通,祈福。 这样的情形,林知晚在断崖下也见过的,那是北燕的单神医用过的招数。 当时单神医也曾向她说过实话:“如果我们没有完全看明白病人的症状,就会拖延一点时间,想通了,就开始施治,还没弄明白就胡乱医治,这才会害了性命。” 如有神助,这也是人之所为。 北燕人不急,可萧承宇的亲娘,身为南越人的江凤兮她不信这个,快要急死了。 她的不相信,也只能埋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可是急得掉眼泪。 “宇儿,宇儿……”江凤兮泣不成声,还乞求着太医:“太医,求求您快点救救他……” 眼看着萧承宇自己喘不上来气,就快要窒息了。 万一挺不过来…… 然而,江凤兮所有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这些北燕太医身上。 若是萧承宇死了……卜罗皇后唇角划过一丝冷笑,随即急道:“凤贵妃,你不要打扰太医去请神的旨意!来人,把凤贵妃拉开!” 随从立刻把江凤兮从萧承宇身边拉开。 “陛下,我可以救活小王子!” 卜罗皇后还没有得意一会儿,便听到一道沉静的女声响起,惊了全场。 说话的人,竟是林知晚。 第546章 北燕太后 众人纷纷惊异的望过去。 只见林知晚,她神色淡然镇定,还没有去看诊,就已经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直到现在,她才肯开口说一句话,却不是为自己求情,而是……要救萧承宇。 见萧何也惊讶的看向自己,林知晚淡声道:“陛下,我是南越人,现在也被困在北燕,因此我才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动机也正大光明的,看不出林知晚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所有人都心存疑虑,林知晚便望向江凤兮,去找这个最容易说服的人。 “凤贵妃,您听说过皇上已经封我为一品女医了是吗?那您一定是相信南越的医术的,若是小王子延误了救治的时机,到时候华佗转世也无能为力,我愿意开口,也只是想求一个保命的机会。” 江凤兮怔在那里,瞧见地上躺着的萧承宇,正闭着眼痛苦挣扎着,她的泪水不禁再次模糊了双眼。 她是南越人,嫁来北燕这么多年,见多了这些北燕大夫施诊,常常会因为祈福诵经这个过程,而耽误了最佳医治时间,到最后这些大夫只会告诉世人:上天夺去了他的性命。 难道要到那个回天乏术的地步,再听这些太医说 :上天带走了小王子吗? 江凤兮使了最大的力气,挣开了拽住她的那些人,哭着向萧何乞求。 “陛下,妾相信荣安郡主!她的人已经在这里了,如果救不了,她自己知道也活不成了!陛下,若她救不了宇儿,也会毁了两国的和平,她一定不敢的!” 相信林知晚的人,只有江凤兮一个。 在这群北燕人看来,她们是自己人帮自己人罢了。 这时候,萧澈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一力作保:“陛下,臣出使南越之时,曾有幸见过郡主施治,确实是药到病除,她肯出手相救,宇王子一定没事的!臣愿意替她作保,请求陛下应允,若荣安郡主救活了宇王子,就留她一条生路。” 说到此处,萧澈抬头,满目担忧:“只是,真的贻误了最佳的救治时机,恐怕……” 萧何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凝望着林知晚。 萧承宇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把萧承宇的性命交在林知晚这样一个头一次见面的南越姑娘手中,这也太冒险了…… 话说回来,萧丞相从不莽撞的,他愿意作保,就意味着这个荣安郡主确实有这个本事…… 萧何正在纠结,卜罗皇后却出声,极力阻止。 “ 萧丞相!你连我们北燕的太医都不相信,却要去相信南越人!你是怎么回事?” 卜罗皇后扬声,煽动了气氛,一众大臣也都对林知晚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额让林知晚真的去把萧承宇救活了,岂不是显得北燕太医很无能?北燕也很无能? “陛下,皇后娘娘,凤贵妃一定是急糊涂了!她久不在南越盛京,可是妾却刚从盛京嫁来北燕,是很了解这位荣安郡主的,她的确会几下医术,全凭撞了运气,嘴巧一些得了太后的喜爱,这才侥幸封为女医,根本没有萧丞相所说的妙手回春那回事!” 郑瑕站了出来,这时候就跟卜罗皇后一个鼻孔出气了。 身为盛京人士的郑瑕,她说的话恐怕是有说服力的,萧何更加犹豫了。 林知晚看了眼萧承宇,轻轻拧起了眉头。 这孩子也算是两国之子,自然是皇后的眼中钉,怕是皇后想借机除了他,也是有可能的。 只不过,若是萧承宇就这样死了,恐怕她就更难脱身了…… 恰在此时,有一队人马匆匆忙忙赶来,进光明宫的同时,只听有宫女高声唱诵:“太后娘娘到!” “承宇,承宇……我的乖孙儿啊……” 老妇心疼又焦灼的声音已经在大殿之中了,萧何带着众人纷纷请安见礼。 这时候,林知晚微一转头,才瞧见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在前呼后拥之下走了进来。 她穿着并没有多么华贵,只是很雍容大方,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这就是太后了。 在林知晚微一转头之时,正对上太后的视线,太后略有震惊的望着她好半天。 林知晚都很奇怪,她从未见过这个太后。 “母后,您请上座。”萧何恭请着。 太后就站在林知晚面前,从头打量到脚,视线落在了她绑在背后的双手上,忽的平静下来,问道:“她是谁?” 萧何一愣,赶紧解释:“这是玉妃派人带来的,南越的荣安郡主,名为,名为……” 他记不起来了,萧骏笑了一声,提醒道:“叫林知晚。” 太医们仍在诵经摇铃,这声音拉回了大家的思绪,太后跌跌撞撞走过去,抹着眼泪,“宇儿是怎么了?你们怎么还没救过来?刚才在争什么?” 太后急了,生气的望着萧何。 没等萧何开口解释,一道黑影从侧边扑到太后脚下,哭着哀求:“太后娘娘,荣安郡主有办法治好承 宇的,再不诊治,承宇就真的没命了!求您救救承宇,就让荣安郡主诊治吧!” 郑瑕拧起秀眉,也争辩道:“凤贵妃,你我既已嫁入北燕,就是北燕人了,你就为了救一个素昧平生的南越郡主,就要搭上金贵的宇王子吗?是不是太自私了!” 说罢,郑瑕的目光游离到卜罗皇后那里,卜罗皇后还不曾看她,便帮腔:“玉妃都有这样的觉悟,凤贵妃,你嫁来多年,却仍有异心,真叫我和陛下寒心啊!” 她们一定要制止林知晚去救萧承宇,卜罗不想让萧承宇活,郑瑕不想让林知晚活,往日不对付的两个人,竟然同仇敌忾了。 这几句争辩,太后也明白过来大家在争什么了,随即,深深凝望向林知晚,当机立断。 “就让她治!” “母后!” “太后娘娘!” 卜罗皇后和郑瑕都惊呼出声,众人深觉不可思议,太后这是怎么了? 江凤兮顾不上惊讶,喜得磕头:“谢太后!” 说罢,江凤兮从地上爬起来,这就去给林知晚解开绳子。 林知晚也处在深深的震撼之中,方才她还在想,再说些什么才能让这位北燕太后松口,没想到北燕太后这样相信她吗? 第547章 救宇王子 绳子被解开,被捆绑很久的双手疼痛不已,无力地垂下。 林知晚疼得皱了下眉,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红肿,随即微微抬眼,就在江凤兮耳边轻道:“多谢大公主。” 江凤兮眼泪汪汪,诚恳的乞求着:“一定要救活宇儿。” 去救萧承宇,也是救她自己。 林知晚垂下眼眸,这便往萧承宇那边走去,那些太医仍在转圈摇铃铛,她转身望向太后:“太后娘娘娘,能否请这些太医休息片刻?” 太后能当家做主,就连卜罗皇后也只能在旁边干瞪眼,因此林知晚就问太后。 太后淡声下令:“都退下,全力配合她。” 林知晚半蹲下去,用手探了探萧承宇的额头和他的体温,头也没回,声音很是平稳。 “有冰块吗?” 能问出这个问题,林知晚已经猜想到会有冰块。 北燕处于寒冷的北方,虽然现在已是回暖的春夏之际,但是,就连南越那些地方都能储存得了冰块,北燕一定有的。 只听萧何沉声吩咐:“来人,取冰块来!” 一众太医看了都觉得古怪,一个小姑娘压住了他们的风头,他们心中有气,却碍着太后的面子不敢发作,只等着萧承宇出事,看林知晚要怎么收场。 宫人取了冰块过来,林知晚接下来,将冰块分别放在萧承宇的额头,颈部等地方,先让他的病情稳定下来,不要继续蔓延和病发。 林知晚站起身,面容冷艳,沉着冷静,已是十拿九稳的样子。 她看了看那些太医,感觉指望不上,便转向江凤兮,“凤贵妃,你那里可有南越的药材?” 江凤兮心头一沉,又急得哭出来:“从前都会备一些,实在是不会用,便没有了……” 早知道有今日,她就该带几个太医来陪嫁! 这下子,林知晚算是遇到了难题:“我随身带着的药,都被尤慧夫人扔光了……” 随着林知晚的目光所至,萧何和太后都纷纷看向尤慧,眼中透着的怒火,令尤慧打了个冷战,差点就跪下来。 那道清冽的嗓音再次响起,救了急。 “我这里有药材。” 听到萧澈的声音,林知晚循声看去,见他笑容温和:“这是我上次去南越带回来的,我看南越医术非同凡响,便带回来许多药材,打算让我们北燕太医多做研究的……” 话扯远了,萧澈忙道:“郡主需要什么,我即刻派人去取。” 萧何和江凤兮这才稍稍放松下来,他们是知道的,萧澈的丞相府离皇宫 不远,一个来回也很快。 “有药就行,倒也没那么紧急了。” 林知晚这便念道:“请记一下,取白芥子二十四克,麻黄十二克,生南星、生半夏各五十五克,晒干后研磨成细粉,加入麻油调和成糊状药膏,随后,清水洗脸后用此膏薄薄涂于发红处,日用三次,消退后停用。” 萧澈在心中默念一遍,随后轻笑道:“好在都有。” 萧澈立刻派人去取药材,此后,林知晚借了那太医的几根银针,在萧承宇的穴位上扎了几针。 过了一会儿,在银针和冰块的作用下,萧承宇才缓了过来。 众人喜极而泣,萧何派人把萧承宇报到内殿去休息,江凤兮和太后都跟随前去。 林知晚救活了萧承宇,这使大多数人都不高兴。 那些太医觉得奇怪,用纯正的北燕语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话,宫人给林知晚转述道:“这样就诊治好了?” 林知晚没有理他们,对萧何解释着:“小王子这是慢性病,需要用药不断调理着,刚才的确是耽搁太久,才致使他差点窒息的。” 萧何点点头,在他说话之前,郑瑕冷冷一笑,抢先道:“既然宇王子已经醒过来,慧娘,把荣安郡主带下去吧。” 众人 立刻会意,郑瑕的意思岂不是说,林知晚已经没有用了,拉下去杀了吗? 别人都事不关己,萧澈难得会沉下脸色,极力维护道:“玉妃娘娘,荣安郡主诊治之前,陛下就已经答应了好的,若是救活了宇王子,也能放荣安郡主一命,如今你这样做,岂不是要让陛下言而无信,陷于不义之地?” 话也说开了,郑瑕也没有藏着掖着,直说了:“萧丞相,她可是南越人,再怎么说,我们北燕和南越已经是敌对状态了,对她手软就是对敌人的仁慈,如果今天不杀她,难保不会放虎归山,去掀起更大的风浪,难道这也是萧丞相愿意看到的吗?” 萧澈反驳道:“玉妃自己也是南越人,你这样诋毁生你养你十几年的娘家,又让陛下如何相信,你是真心为了北燕好呢?” 萧澈直击要害,郑瑕一时语塞,气得面红耳赤,没法再接话。 要知道,萧澈舌灿莲花不假,可从来不会这样犀利尖锐,更别提是面对一个女人了。 郑瑕实在是太过分,萧澈看不下去,才这样堵她的嘴的。 稍稍静下来,林知晚微微扬起头,仍是那般从容,“陛下,小王子这是慢性病,需要长期跟进诊治,如果你们 能找到合适的南越大夫,大可不必用我。” 单看今天这阵势,北燕必定是不相信南越医术,因此才不会允许南越大夫在北燕的地界做大,这一时半会的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南越大夫。 再者说,萧承宇又是他们的心肝宝贝,磕一下碰一下都心疼,又是这样的大病,他们更不敢耽误了。 因此,林知晚底气十足。 恰在林知晚话音落下的时候,江凤兮也走了出来,擦掉眼泪,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拉住林知晚的胳膊,恳求着萧何。 “陛下,宇儿吃错东西起红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就让荣安郡主留下来吧。” 林知晚心知肚明,踏进了北燕的国门,就别想那么轻易出去。 既然出不去,那她只能谋划,让自己没有性命之忧,再想办法逃出去。 萧何也是心疼萧承宇,看眼前女子柔弱无力,想必也只是有点医术,没什么威胁,这便说:“那就把她留下来,给宇儿诊治……” “陛下,这万万不能啊!” 卜罗皇后夸张的惊呼一声,说话像是个连珠炮:“陛下,听说这个女人把慕王蛊惑的不像样,这才丢了盛京的荣华富贵被贬到边境,要是把这个女人留下来,一定是个祸害啊!” 第548章 暂居大福宫 卜罗皇后真的太痛恨这些霸占着萧何的南越女人了,她不想再多一个林知晚来勾引萧何的魂儿。 萧骏的拇指摸着嘴唇,玩味的笑了一声,“父王,不如让儿臣带回去,儿臣把她给……” 虽然萧骏在朝政上颇有一套,可谁也知道他是个风流成性的人,林知晚被他带回去,那必定会被糟蹋。 萧何棱了萧骏一眼,把他的话当做玩笑。 对于林知晚的处置,众说纷纭,分歧很多。 为难之际,太后开口作保,直接做了主。 “再怎么说,她也救了承宇的命,救命之恩怎么能杀?传出去,让后蜀和南越怎么看我们北燕?暂且留在我宫里小住,日后再议。” 太后这样做,没有给林知晚的未来定性,万一南越来讨人,他们也好说是请林知晚来做客。 最关键的是,萧承宇尚在病中,那些药方是林知晚配的,将来还得靠她去巩固。 这样看来,太后的决策最为稳妥。 林知晚被太后带走,郑瑕和尤慧只有生闷气的份儿,恨自己想邀功,没有直接把她杀了。 而卜罗皇后气归气,担忧却少了很多,她很清楚把这个美人放在太后那里,萧何是不会打什么主意的 ,如果萧何不会动心,她也懒得管林知晚的死活。 大部分人对林知晚都有恶意,唯有萧澈那道清冽如泉的目光,充满着忧愁,凝望着她随太后离去。 太后所在的宫殿的名字,说来也有意思,北燕语翻译过来,叫做大福宫。 随着太后回了大福宫,林知晚都没有机会再和太后说上一句话,一进了大福宫,便和太后兵分两路。 一大群人簇拥着太后回到了寝殿,而太后身边的赵阿嬷则是带着林知晚走上了小道,七拐八拐走了很久,这才来到了一处没有修缮过的偏殿。 说是偏殿,其实就是一个小院子,里面几间房。 这是太后的地盘,每天都有人打扫,这院子也算是干净,只是角角落落里都堆放着一些陈年旧物,可以想见那几个房间里,应该也被杂物堆满。 北燕的贵族们,十分崇尚南越的文化,都以精通南越语言和诗书为荣,能在宫里伺候的宫人,或多或少都会一些南越话,这赵阿嬷年轻时候也是聪明伶俐,很会说南越话,博得了太后的喜爱,做了近前的嬷嬷。 面对林知晚这样一个‘俘虏’,赵阿嬷还能平心静气的说话,介绍着。 “荣安郡 主,您就住在这里吧,里面有一张床,一日三餐都会有人送来,太后都有安排,您不必担心。” 没有让她坐监牢,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林知晚也宠辱不惊,对赵阿嬷鞠了一躬,笑着感谢:“多谢嬷嬷。” 赵阿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欣赏的望着林知晚。 她心道,不愧是南越盛京的名媛贵女,这举止气度就是不一样。 赵阿嬷也是帮太后在后宫处理过那么几个不受宠的,被打入冷宫的女人的,哪一个不是鬼吼鬼叫的,再瞧瞧眼前的林知晚,被抓到异国来,当着皇帝皇后太后的面,仍然从容镇定。 这样的女人,他们北燕怎么就没出一个呢? 赵阿嬷在心中惋惜着,离开了这里。 林知晚人站在偏殿之中,赵阿嬷一走,便听到院门外咔哒一声响,那是锁子的声音。 林知晚唇角轻轻扯起一个弧度,苦笑着。 她这就被关起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 关在太后这里,比落在郑瑕的手中要好太多了。 林知晚便走到了房间近前,的确是有好几间都储放着杂物,不过还算是有条理,可以明显的看出,有存放清洁工具的房间,存放衣裳的房间, 还有一些玩具的房间。 那些衣裳大大小小,看起来像是男孩女孩从小到大穿着的衣裳,还有玩具,有木马、小弓箭、风筝之类的。 林知晚猜想着,应该是太后这个祖母,曾经给她的皇子皇孙们准备的,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便都把这些陈年旧物存放在这儿。 这几件储物室都被锁着,林知晚也只能从门缝里瞧见那些物件儿,她没打算多看,便走进了唯一开着的一间屋子——那是她的房间。 房间简陋,一张床上放着薄薄的被褥,好在不是冬天;还有一张桌子一个凳子,靠墙边有一个大木柜,柜子里还有落了很多灰尘的茶壶茶碗,以及泛黄的纸张、分叉了的毛笔等等。 收拾收拾,都还能用,林知晚将这些拿出来,去了院子里。 刚才进来时,她也瞧见了,院子里有一口大水缸,那是他们留给她的水。 她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取了水将这些都洗干净,以后肯定能用得上。 是的,她做好了在这里长住的准备,她也一定要在这里住下去。 或许只有长住在大福宫,她才有活命的机会。 洗好了之后,她将茶杯茶碗都摆在台阶上晾干,甩了甩手上 的手,仰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感觉到心上也有什么在沉沉的压下来。 明明抬头就能望到广阔的天空,可她偏偏被死死得困在这里,插翅难逃。 哐哐……院门外有锁子的响动,林知晚回神,望向门口。 院门被打开,一个胖胖的宫女端着饭菜走进来。 这个宫女也知道林知晚是什么来路,没有什么过多的礼节,用不太流利的南越话跟林知晚笑道:“荣安郡主,你还挺勤快。” 这宫女像是在跟邻居闲聊似的,径直推了屋门进去,将饭菜放下。 林知晚起身,跟着走进去,受宠若惊似的,对那宫女笑着:“姐姐,太谢谢你了……” 说着说着,林知晚眼中泛起了泪光,还握住了那宫女的手,感动的不行。 打这宫女一进院子,林知晚就在观察她,听她说话很和善,就赌她是个心软善良的,便装作可怜的样儿。 林知晚长得好看,再这样装柔弱,显得可怜兮兮,胖宫女想到了自己在宫外的妹妹,一下子心软了,叹了口气,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 “吃吧。” 林知晚感激的点点头,胖宫女走的时候,她还眼含泪光的目送人家离开,仿佛见到了亲人。 第549章 她要好好活着 待那胖宫女离开之后,林知晚脸上的欣喜和感激之色瞬间褪去,她用双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变得面无表情。 她几乎可以想见,在计算不出来的未来时日中,她最常见的可能就是这个送饭的胖宫女,她必须得跟这个胖宫女搞好关系。 虽然有些语言不通,可是眼泪和同情心都是相通的,慈善的女人最吃这一套。 林知晚坐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这一餐饭—— 一碗米饭,一碗羊肉汤,汤里有几块羊肉。 不是馊饭,已经是不错的待遇了。 北燕人倒是不苛待战俘,或者可以说,这位北燕太后的心肠还不错。 在战场上就没有吃好,算起来也饿了好几天,可林知晚望着这份冒着热气的羊肉汤,一点胃口都没有。 吃惯了南越各色美食,却突然换成了北燕这些油腻的羊汤泡饭,林知晚自然是没什么食欲,最主要的是…… 外面的天色暗下来,所有嘈杂的声音也都消失,只剩下她一个人。 无尽的沉默将她吞噬,令她忽然陷入失落和迷茫之中。 她抬起手,摸到了脖子上最贴身挂着的狐狸吊坠。 泪水毫无征兆的掉在了桌子上,她瞧见了桌上的泪花,心中的酸楚在那一瞬间涌了上来,趴 在桌上无声的痛哭了一场。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只是哽咽着,不敢哭出一丁点声音,怕惊动了外面把守的人。 在战场上拼了命的救援,又被尤慧掳到北燕,白日里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这些仿佛噩梦一场,醒不过来。 脑海中浮现着江慕云那张痞笑着、迷人的脸庞,耳边却不断地回响起萧骏说的那句话——慕王已经阵亡了! 北燕在开庆功宴,席间的王答力是那样意气风发、气焰嚣张……难道,江慕云真的死了吗? 那样厉害的江慕云,怎么会死呢? 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在被尤慧掳走之前,江慕云被北燕人团团围住不能脱逃,她还以死相逼樊南去救江慕云……这些都是她亲眼所见啊! 在她被带走之后,江慕云发生了什么。 或许,南越寡不敌众,吃了败仗。 或许,江慕云被王答力生擒了,被…… 林知晚猛然摇头,心中拒绝着这些不好的猜想。 不可能的! 江慕云绝对不会死的! 在断崖下面,江慕云就答应过她,生死都要在一起,他绝不可能让她孤零零的在这世上活着。 她不知道江慕云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一颗心痛苦又纠结,经过了几番挣扎,她捂着 脸庞,缓缓抬起头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红红的双眼充满着绝望,呆滞了半天,渐渐变得决绝、笃定和强大。 她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暗暗告诉自己:江慕云没死,她也一定要活着,等到见面的那天! 在此前,她要保护好自己。 林知晚深深吸了一口气,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随即从头上拔下一根素银簪子。 银簪子不显眼,还能试毒,因此她一直戴着,郑瑕和尤慧也没有注意到。 她用银簪子分别试了试米饭和羊肉汤,确认无毒之后,这便重新戴好了簪子,拿起筷子来。 她吃了一口米饭,忽而又想起了江慕云,拿着筷子的手都在轻颤,喉中好一阵酸涩,几乎咽不下去那口饭。 她轻轻的闭上了双眼,让自己平静下来。 再度睁眼之后,她用羊肉汤泡着米饭,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吃,含泪吃光了这些饭。 吃不下去,她更要强迫自己吃光,这样才能让自己迅速恢复体力,好应对接下来的日子。 她,一定要活得好好的,活到去见江慕云的那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胖宫女来送早饭。 瞧见林知晚挂着笑容,还对她点头说感激,这胖宫女更加同情林知晚了。 昨晚那样可怜 ,今天还要强颜欢笑,也是个可怜的姑娘。 放下饭菜,胖宫女正要走,林知晚拉住了她的袖子。 “姐姐,帮帮忙好吗?” 胖宫女眼中出现迷茫的神色,或许是有几个字听不懂。 林知晚双手合十,投去求助的眼神:“拜托,帮帮忙。” 然后,她直截了当:“凤贵妃,江凤兮,我,要见她,治疗宇王子……” 江凤兮的名字,这些宫人不会不知道。 胖宫女也听懂了一大半,再加上林知晚比划的动作,也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便磕磕巴巴的回了话,意思是,她得去通报一声。 安然的吃了早饭,林知晚就在院子里散散步,回去睡了个回笼觉,静静地等待着。 没有等来送午饭的胖宫女,倒是等来了几个要带她走的宫人。 原来,是被带去了凤华宫,江凤兮的宫殿里。 凤华宫中,有很多熟悉的南越风格的陈设,还有盛京城中最受女子喜欢的焚香味道,这一切让林知晚多了几分亲切感,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她进了寝殿,身上没有一点束缚,宫人们就下去了,还关上了殿门。 见江凤兮从里面走出来,林知晚这就要用南越的礼节来参拜,口中恭敬的说着。 “臣女林知晚,拜 见大公主……” 膝盖刚打了个弯,江凤兮赶紧走来,将林知晚扶起来,声音柔柔。 “你这是做什么?在北燕,关起门来,咱们都是南越人,更何况你将来也是要嫁给我五弟的,咱们是一家人,就不要见外了!” 林知晚眼中噙着泪水,喃喃的望着江凤兮,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感激表情。 江凤兮叹了口气,拉着林知晚去桌边坐下,倒了一杯准备好的茶水给她,笑道:“这是南越的新茶,你应该喜欢。” 能在北燕这蛮夷之地喝到这么讲究的东西,林知晚满脸惊喜之色,如获至宝一般喝了几口,眼泪又涌了出来,含泪笑道:“去了虎啸营,已经很久没有喝到家乡的茶了……” 边境也是苦寒之地,哪里有这样富贵清闲之家才用得上的奢侈物呢? 江凤兮本就生了一副温柔相,轻叹了那么一口气,便生出许多愁绪。 “知晚,我就这样叫你了,你可别介意……知晚,我也有心救你,只是你也看到我的处境,只是因为母凭子贵,才能保住如今的位置,若不是你说要来给宇儿诊治,我根本没有办法去大福宫里见你,更别提救你出水火之中了……” 简单几句话,江凤兮道尽了自己的无奈。 第550章 见江凤兮 林知晚十分体谅,“公主不必为我劳心,被抓到这里,我就已经做好了不能轻易脱身的准备。” 见林知晚没有要麻烦自己的意思,江凤兮轻叹一声,红着眼圈道:“你年纪轻轻就这样通透,我只恨自己不如玉妃那样圆滑,现在连你也保不了……罢了罢了,你在太后那里住着,暂时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我得提醒你,北燕人虽不如南越人那么精于算计,有些人却也是需要提防的。” 接下来,江凤兮嘱咐了很多。 “这位北燕太后,她比我的皇祖母还要仁善单纯,你不胡来,她就能看在你救了宇儿的份上,保你一命,但是卜罗皇后就不同了,自从玉妃来了之后,她视南越女子为眼中钉,若不是怕陛下对你动心,她也不会多管你,骏王子是陛下最得力的儿子,他有权有势,千万别得罪了他,至于玉妃,她相貌平平,却很懂得如何展现女子的温柔和柔弱,很得陛下的宠爱……” 她顿了顿,眼中生出疑惑:“我不知道你们在盛京城有什么过节,她似乎非常恨你,你在太后那里住着,只要避着点就是了。” 不光是皇宫的主子,就连大福 宫的下人们,哪个说话管用,哪个最老实,江凤兮都一一道来。 江凤兮的掏心掏肺,让林知晚感激涕零,用帕子抹着眼泪,有些哽咽的说。 “我身陷囹圄,却能遇到公主您的襄助,此生都不敢忘记公主的大恩……” 江凤兮抚摸着她的长发,语重心长道:“我在这北燕皇宫是外人一个,玉妃来了,也没有如同父皇母后带来的书信那般,和我能一条心,你来了,我才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更别提你一见面就救了宇儿这件事,是我该感谢你才对!” 林知晚恍然,突然想起来似的,这才说着:“对了,公主,我托人捎信给你,就是要跟你说说小王子的病情该如何诊治和预防。” 听林知晚说起这个,江凤兮的眼睛才亮起来,笑道:“你这样想着我们母子,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才好……” “能帮得到公主和小王子,也是帮了南越,这是我的荣幸才对。”林知晚也不居功自傲,十分谦逊,随后,她便开始正儿八经的分析着。 “的确如北燕太医所说那样,宇王子吃错了东西,身上起藓,也有荨麻疹的前兆,但他们不会医治,这你也 看到了。” 江凤兮也变得认真起来,点点头。 林知晚继续道:“荨麻疹极容易诱发,尤其像小王子这样体质弱的小孩子,更要多多注意,首先要预防,很多东西不能过量食用,否则易致动风生阳,触发肝阳头痛、肝风眩晕等疾病,继而诱发荨麻疹或者生起其他藓病。” “不能过食的食物有很多,小王子平日的饮食,公主就需要多多注意。” 林知晚有意停顿,江凤兮立刻会意,正好坐在书桌旁,顺手拿了纸笔,也不劳烦林知晚,自己动手记下来。 林知晚放慢了语速,尽可能说的详细。 “不能过食的食物,譬如菌类主要有蘑菇、香菇等;蔬菜类主要有竹笋、芥菜、南瓜、菠菜等;水果类主要有桃子、杏等;禽畜类主要有公鸡、鸡头、猪头肉、鹅肉、鸡翅、鸡爪,再则,鸡蛋也不能多吃……” 七七八八说了一大堆,那张纸很快就被江凤兮的簪花小楷给写满了。 “就是这些了,为了避免再次复发,能少吃就尽量少吃,等小王子长大点,体质好一些再说。”林知晚笑了笑。 江凤兮看着纸上记下的内容,怅然道:“北燕这里以 肉食为主,我总觉得太油腻,还常常让小厨房给宇儿做一些菠菜丸子、清炒笋尖……没想到,反而害了他……” 当母亲的总是为了孩子好,江凤兮也不知道这些看起来很爽口的蔬菜,对于萧承宇反而成了害。 看江凤兮那样自责,林知晚劝道:“你也是出于好意,谁都不想让小王子受到伤害,好在及时发现了,慢慢恢复就好。” 随后,林知晚好心道:“现在小王子已经起藓了,那就得治疗,之前我说的那些药,已经给小王子用了吗?” 江凤兮点头,“完全按照你所说的那样,给宇儿用了,有很大的好转。” 林知晚这才放心,“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要想治好内里,就得内服外用,好好调理,如果公主信得过我,我可以制作一些药物,帮助小王子把身体调养好,以后健康无忧。” 江凤兮喜道:“我当然信得过你啊。” 给王子公主用药都很谨慎,按照林知晚所说的药方,敷药之前,皇宫中集结了太医验过无毒之后,这才敢用的。 从前只是听说,盛京城出了一个很厉害的女医,那是丞相林愈家的庶女,昨天出事之后,江凤兮 才派人出宫去,向漠城中居住着的常常往来于两国的高官、商人细细打听了一下,林知晚的确是医术了得。 如果林知晚肯出手,江凤兮高兴还来不及。 林知晚显得毫无保留,很热心:“只要能有药材,我就能制作出一些丸药,给小王子调理身体,只是我在大福宫之中,没有自由,更别提药材了……” “我去跟太后说,太后知道你是为了宇儿,也不会不答应的。”江凤兮眉开眼笑起来:“你需要什么尽管说。” 林知晚抿起笑容:“上次是萧丞相说,他那里的药材很全,我看他人还不错,公主可以去找他帮忙。” 说起萧澈,江凤兮也很赞同:“萧丞相是一个最不像北燕人、却又比任何人都尽心尽力的为北燕打算的一个谋臣,他心肠很好,我可以去找他帮忙的。” 有了药材,给萧承宇制作药物,总会有剩余的,那么林知晚可以做一些其他药物,偷偷留下来…… 她们两个一拍即合,江凤兮必定是开心的。 萧承宇是她的亲生儿子,做母亲的当然心切,说的势利点,萧承宇也是她能在北燕安享下半生的王牌,当然要精心对待了。 第551章 给自己留后路 说过正事,林知晚便起身要告别,“我离开大福宫太久,也会让别人怀疑公主的,我就先告退了。” 见林知晚处处为自己着想,江凤兮感动不已,握住了她的手,“如果有可能,我一定会在陛下、太后面前为你求情。” 林知晚回身,凝望着江凤兮,目光悲伤,却又犹豫着没有开口。 “你还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江凤兮看出了她还有话想说。 林知晚抹了一下眼泪,如同迷失在丛林的小鹿一般慌张,把江凤兮的手都捏疼了,颤声问。 “公主,可有听说过慕王爷的消息?” 江凤兮一怔,眼泪也慢慢涌上来,捂着脸悲痛不已,“他们都说,慕云已经……在战场上牺牲了……” “公主,我丢下盛京的一切荣华富贵,跟随王爷来到边境,已经把所有都押在了王爷身上,王爷不能出事啊……”林知晚哽咽着,眼中却透露着一丝贪欲和固执。 她就是要让江凤兮知道,她并没有多么在乎江慕云的死活,只是不想丢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这位南越公主究竟是人是鬼,因此也要防备。 若是江慕云还活着呢,若是他已经逃回了 虎啸营,准备东山再起呢? 那么她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看出来,她视江慕云为一切,而江慕云也可以为了她豁出性命。 她不能成为北燕要挟江慕云的把柄,因此她得让所有人相信,她跟着江慕云来到边境,也只是为了荣华富贵。 林知晚捕捉到江凤兮眼中滑过一抹不屑,随即宽慰她:“或许慕云福大命大,你别担心了……” 林知晚乞求着:“公主,你帮我打听打听他的下落,就去找萧丞相帮忙,萧丞相应该是这北燕王朝里最善良的一个,你开口他肯定会帮的……” “好好好,我去打听,你别急坏了身子。” 江凤兮劝说着,轻轻拍了几下她的手背,随即回忆起幼时,轻叹一声:“出嫁之时,我抱着弟弟妹妹们哭得泣不成声,我就盼着能有一天再见他们一面,却没想到出嫁之时,就成了和慕云的永别……” 说着说着,江凤兮感觉不太对,又忙安抚道:“我只是想家、想弟弟妹妹们了,慕云有云皇后的保佑,一定会没事的。” 送林知晚离开时,江凤兮一再说着:“我派人找萧丞相拿药材的时候,一定会帮你打听慕云的消息的,你且放心。” 回到大 福宫的下午,林知晚就收到了各种各样的药材。 送药的人还跟林知晚客气的说:“您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我们都会想办法去弄的,哦对,如果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说。” 目送他们离开之后,林知晚犹自笑了笑。 人有利用价值,至少还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就像是最近的饭菜,都是江凤兮派人送来的,全是南越那些很精致的炒菜。 林知晚没有一丝怀疑,就直接享用了,她很清楚,哪怕江凤兮不喜欢她,冲着她这点剩余价值,也不可能害她。 拿到了药材,林知晚就在房间、院子来来回回的忙活,做了一点成品药丸,又叫人去知会江凤兮。 把药丸送过去,江凤兮很是欣喜:“吃了这些药,宇儿就能药到病除了吗?” 林知晚微微一笑:“根除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没有充足的时间和药材,我昼夜不休的赶制出这点药,先送来给小王子服用,回去再继续做下一个疗程的。” “是这样啊。” 江凤兮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轻轻拍了拍林知晚的肩膀,鼓励道:“多谢你啊,知晚,你真是辛苦了。” 林知晚摇摇头,“都是应该的。” “我派人给你送了 些新鲜的瓜果,这都是从南越冰镇着运送来的,北燕很稀有……对了,我还叫人给你做了几件衣裳、鞋子,你也回去看合不合身。” 江凤兮很是周到。 林知晚感激道:“多谢公主。” 话都说完了,林知晚迟迟不走,这才开口问:“公主,您……打听出来了吗?” 不用说,江凤兮都知道林知晚要打听什么,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叹了一声。 “拿药材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去跟萧丞相打过招呼了,他没有回信,大概是还没打听出来吧……” 林知晚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江凤兮见状,连忙说道:“你别着急,你先安心制药,萧丞相不帮忙,我想办法再派人去打听……” 林知晚望着江凤兮那张温柔的脸庞,想从她那双透着焦急的眼睛里,看出她真实的内心。 然而,人心隔肚皮。 林知晚并不知道,是萧澈没有帮忙,还是江凤兮压根就没有去说。 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处在被动的状态,总是受人牵制。 不,她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一次,江凤兮派人送来更多名贵的药材,以供林知晚方便制药。 想想也知道,是江凤兮找人去验了药丸的成分, 的确是对症下药,这才放心的使用,并且急着让林知晚继续制药。 林知晚将药材研磨成粉状,然后再制作成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药丸。 不仅方便服用,效果还增强十倍。 只是这一次…… 在房间里制作的时候,林知晚取下脖子上挂着的狐狸吊坠。 打开这个吊坠,里面装了一些粉末。 这些粉末对人体没什么伤害,只不过加在药物里,会延缓萧承宇恢复的时间。 这是早以前她选择的一味最中性的药材,用好了可以做良药的辅助,想下毒也可以促进毒性的扩散,因此留在吊坠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往药材里倒了点粉末,继续揉捏成药丸。 望着这一盒药丸的成品,林知晚的目光沉静如水。 她并无害人之心,只是这个世间从未如她所愿,是那样美好。 一旦萧承宇身体好全,也许她会被江凤兮舍弃,被太后舍弃,任由郑瑕和卜罗皇后揉圆搓扁。 她得做的无声无息,拖延着萧承宇的病情。 只要萧承宇需要她,她就能多活一天。 在见到江慕云之前,她得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棋子…… 到了中午的饭点,林知晚就站在屋檐下,等待着那个胖宫女的到来。 第552章 这不是她情敌吗 这北燕皇宫里的人都冷冷冰冰,门口守卫也板着脸不肯说话,也只有胖宫女来,才能跟她闲聊两句。 即便是不利用这胖宫女,她也可以说说话解解闷。 可是今天,胖宫女来晚了半个时辰。 脚步匆匆进门,放下食盒这就要跑。 “哎,姐姐,我还有事要麻烦你呢!”林知晚拉住她的袖子。 这些天也熟络多了,她们沟通起来毫不费劲。 胖宫女很是焦急,念在平时跟林知晚还算聊得来,这便问了句:“怎么了,你快说,我还得去忙呢。” “我制出了一部分药丸,想请姐姐去知会凤贵妃一声,可以来取了。” 胖宫女摆摆手,“今天没空帮你了,估计这大福宫的人都没空帮你传话,昭清公主回来了,太后很想她,就把她请到大福宫来用膳,大福宫的人都得去伺候着。” 昭清公主……总觉得耳熟。 倏然间,这个名字和温润的嗓音联系在一起,是的,就是萧澈几次提到过的昭清公主,原来已经离她这么近了吗? 这勾起了林知晚的好奇心,想看看那位‘爱慕’江慕云的昭清公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还有事吗?” 胖宫女对林知晚真是不错,这么着急的时候还 关心了她一句。 林知晚一脸好奇,轻声问:“昭清公主是立了什么大功吗?太后这样重视……” 胖宫女捂嘴笑了,拉着她走到一边,压低声音说着。 “你可别随便拿这话去问别人,我告诉你吧,哪里是立功啊,这位公主偷偷溜去战场上玩,太后担心得很,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太后还放心不下,想立刻见到公主……” 一听到战场二字,林知晚的脑袋轰然作响。 她的脑海中浮现许许多多惨不忍睹的画面,都是关于江慕云的,胖宫女的声音在耳边渐渐模糊、远去。 “公主的脾气可大了,我不跟你说了,先走了啊!” 院门的锁头再次被锁上,林知晚坐在台阶上陷入沉思,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已经绽放出光芒来,令她万分震撼。 萧澈屡次提到过的昭清公主,应当是早年间和江慕云有过什么纠葛,这才倾心爱慕的。 可当时江慕云的反应冷冷淡淡,几乎忘了这么一号人,她也没放在心上。 按胖宫女的说法,这位昭清公主刚上过战场……一个堂堂的北燕公主怎么会冒着危险偷溜去战场,这,一定是为了去见她的心上人,江慕云! 林知晚的手微微发颤,有点激动 。 她想,或许这位公主是找过江慕云,知道他的下落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想见到昭清公主! 站在院子里,都能听到大福宫上下的脚步匆忙、欢声笑语,足见太后对昭清公主的重视。 林知晚看着日头的转移,外面的声音由热闹变为安静,再热闹起来,应该是进了大殿吃过饭,然后一行人又出来了。 林知晚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暗藏着笃定和决然。 她想做到的事,一定要做到。 她想见到的人,也一定会见到。 把守院门的守卫也知道她不胡来,这几天也放松了警惕,只顾着抻长了脖子,看外面的热闹。 林知晚踮起脚尖,小跑着去了那几间储物房,隔着门缝一间一间看。 她记得,有一间房里是有…… 就在一间房的地面上,躺着一个小红马图案的风筝,令她双眼一亮。 对的,就是风筝! 这些天,她需要熬药煎药,因此他们还送来了许多可以烧的柴火、树枝。 她从中挑了一根最长的树枝,从门缝伸进去,堪堪用那树枝挂住了风筝,把风筝拉了出来。 她拿着风筝,如获至宝。 随后,她赶紧来到院中。 好在这院子宽敞,她跑了几步,风筝便顺利 的升上了天空。 湛蓝的天空之上,有一只小红马风筝在飞扬着,足见当年放风筝之人,是多么的傲气! 吃过午饭之后,太后拉着萧柔儿的手来到了房檐下,笑着叮嘱:“柔儿,以后不许再乱跑了,要常常来祖母这边,可别让祖母想你想的吃不下饭!” 萧柔儿靠在太后怀中,撒娇着:“皇祖母,柔儿才舍不得让皇祖母饿肚子,那我就每天来蹭饭!” 萧柔儿几句话,把太后逗得开怀大笑。 不经意抬头的瞬间,萧柔儿瞧见了天上有风筝在飘扬,定睛一看,不禁怒了。 没弄清楚之前,她也不想惊动太后,这便走到一旁,拽了个小宫女来问:“那边有人住?是谁动了本公主小时候的风筝!” 说来也奇怪,她可是记得大福宫的那个方向,是荒废了的院子啊。 小宫女有点惊,嗫喏着说,“南越的荣安郡主,被软禁在大福宫中,就住在那边的院子里,她……应该不知道那是公主您的风筝……” “南越人……”萧柔儿气笑了,忽然打了个激灵,“荣安郡主!?” 她不止一次听到过荣安郡主这个名号了,更是把林知晚这三个字都会写了! 这不是她情敌吗? 竟然送上 门来了! 一时间,萧柔儿竟然有点兴奋,更是压着一点不服气,她倒是很想看看,林知晚有什么能耐勾得住江慕云的心! 如果让太后知道自己的心思,又要横生枝节,萧柔儿这便比了个嘘的手势,用眼神警告她,不许把她的问话外传。 随后,萧柔儿折回太后身边,乖巧笑道:“皇祖母,我吃多了,自己在大福宫里遛遛弯,先让赵阿嬷陪您小睡一会儿吧。” 太后很欣慰:“柔儿长大了,知道心疼祖母了。” 于是,太后就如萧柔儿所言,回寝殿睡午觉。 目送太后进了寝殿,萧柔儿这才挺直腰杆,雄赳赳气昂昂的朝着风筝的方向走去。 “公主殿下!” 林知晚听到,外面的守卫诚惶诚恐的请安着,随后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年轻女声。 “把门打开,我要进去!” 林知晚轻轻抿起笑意,沉静的眼中闪过一丝属于猎人一样精锐的光芒。 她等的猎物,来了。 昭清公主的恶名,在北燕皇宫是有名的。 不是因为她有多狠毒,而是因为皇帝、太后都宠着她,事事都要顺她的心意,大家才不敢得罪她。 守卫们立刻把锁子打开,萧柔儿等的不耐烦了似的,不客气的推门进去。 第553章 林知晚这种女人 当萧柔儿进了大门,距离不算太近,就瞧见了站在院中正扯着风筝线的林知晚,呼吸微微一滞,不禁皱起了眉头,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女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放眼全北燕,都找不出一个比林知晚还好看的,怪不得,怪不得…… 呸呸呸!她怎么能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萧柔儿气鼓鼓的,来势汹汹跑过去,劈手夺过那风筝的线轮,冷眼瞪着林知晚。 “谁允许你动我的风筝的!” 林知晚就像是完全沉浸在放风筝的快乐中,没有注意到萧柔儿进来似的,眼下被夺了线轮,吓了一大跳,还往后跌退了两步。 只见那小红马也摇摇欲坠,摔到了屋顶上。 林知晚捂着心口,缓了一会儿,这才惊讶道:“请问,你是……” 萧柔儿的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对于自己的公主身份,她从来不含糊,很骄傲的自我介绍。 “我是昭清公主,萧柔儿!你,拿的是我的风筝!” 林知晚轻挑眼梢,一抹独有的风情就流露出来,纯真美丽的面庞再配上这样的媚然天成的眼眸,是怎样的动人。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异,随即像是个狗腿子似的行礼 ,“见过昭清公主!知晚不知这是公主的风筝,还请公主恕罪!” 长得好看还不自傲,能进能退能屈能伸,再看她这副讨好的笑容,萧柔儿总觉得眼前这人像是那青楼里最受欢迎的头牌! 这样好看,为人还圆滑,这不是青楼头牌的基本配置吗? 原以为江慕云爱着的女人,那是刚烈不屈的女巾帼,这样的话,萧柔儿自认为还能敬她几分,没想到,却是林知晚这样的女子! 一想到江慕云身受重伤还在逃亡,还为了这种女人而不接受她的帮助,萧柔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林知晚的鼻尖骂。 “真不知道你这种女人有什么好!你在大福宫里放风筝,有吃有喝,逍遥自在,却让别人为你受苦受罪!真不知道说你好命,还是该骂你不要脸!” 只是听到萧柔儿这几句骂,林知晚便从字里行间听到了关键点,心中猛地一沉。 ‘别人’…… 是谁为她受苦受罪了? 萧柔儿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林知晚揪出袖中的香帕,掩唇轻笑着:“公主这不是说笑了吗,在乎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也实在是顾不过来,不知道公主说的是哪位公子?” “你! ” 见林知晚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而且那种媚笑是真的不在乎,萧柔儿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林知晚的手指都哆嗦了一下,随即狠狠甩开手。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遇上了你这种女人!他一颗真心真是喂了狗!” 萧柔儿侧身站着,单看她的侧脸,也能看得出她怒气十足。 看来这位公主是极容易激怒的。 萧柔儿口中不断提到的‘他’,令林知晚期待、紧张,她的心已经噗通噗通直跳,却趁机追问,一脸八卦。 “难不成这个为我受苦受罪的公子,是公主喜欢的人吗?是谁啊?如果我熟悉的话,还可以帮公主牵个红线,一定行的!” 萧柔儿惊奇的瞪大眼睛。 江慕云爱上的就是这种女人? 安然的待在北燕,都不去打听他的死活,就这样把他给卖了? 这个女人既然是这种货色,萧柔儿倒是放心许多,可是另一方面,她也生气,她放在心上八年的男人,就被这种女人给糟践了! “我喜欢他,就光明正大的追求,才不会用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萧柔儿恶狠狠的瞪了林知晚一眼,势要和这种女人划清界限。 她才不会动手打林 知晚,这会脏了她的手,就让林知晚在这里自生自灭! 萧柔儿后退着正想走,林知晚却进一步,从发间取下一只簪子。 “你想干什么!”萧柔儿大惊,已经化手为拳,以为林知晚要扎死自己。 林知晚连忙将簪子的尖儿对着自己,笑道:“公主别误会啊,公主喜欢上的人,却肯为我受苦受罪,看来我和公主实在是有缘分!” 萧柔儿的脸黑了下来:“……” 这是夸她吗?这算什么孽缘? “这只簪子是我在盛京城有名的清风庵中,奉了千两的香火求来的,就是凭着它,才能让慕王爷对我死心塌地……” “什么?”萧柔儿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知晚沉浸在自己的美貌和骄傲之中,忽然问道:“哎,对了,你知道慕王爷吧,他是南越的五皇子,和我订有婚约的,一开始他不喜欢我,是这只簪子的魔力,才让他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林知晚‘好心解释’着,萧柔儿不敢置信。 怪不得江慕云会爱上林知晚这种女人,原来是用……邪术啊! 林知晚犹自可惜着:“若非慕王爷有泼天的富贵,我和我父亲也不会把所有赌注都押在他身 上,丢下盛京城那么多名门贵公子,跟着他来到这里,唉,没想到,押错宝了!” 林知晚的余光一直在观察着萧柔儿,萧柔儿气得脸红,看来是信以为真了。 如果萧柔儿真的喜欢江慕云,一定了解过南越的风土人情,知道南越女子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 萧柔儿再怎么厉害,也不知道盛京城复杂的关系网,因此林知晚就搬出她的亲爹林愈。 她听她爹才来边境的,这可信多了。 见林知晚望向盛京城的方向,萧柔儿仿佛能从她渴望的目光中,看到了有钱有权的张公子、赵公子、李公子…… 林知晚转头望向萧柔儿,眼中闪烁着惋惜命运的泪光,完全看不到听不到萧柔儿捏的咯咯作响的拳头,笑道:“我被关在这里已经没有指望了,这只簪子是从神明那里求来的,价值不菲,咱们有缘,那我便做个人情,送给公主。” 见萧柔儿没有接下,林知晚还做出一副她不好意思收的样子,热心的解说着:“公主别不信啊,我连慕王爷那种人物都能拿下,我就不相信,以公主的身份和美貌,再配上这只簪子的威力,什么男人能抗拒得了公主的诱惑?” 第554章 一再试探 萧柔儿一把拂开林知晚的手,气得大叫:“你怎么会是这种女人!活该你在这里受苦受罪!” 说完,她就气冲冲的跑出了门。 在萧柔儿进来的时候,所有侍卫、随从都站在门外,而唯有纳朗进来了,就站在一边。 萧柔儿一走,纳朗也凉凉的瞪了林知晚一眼,抬腿要走。 “哎哎,这位爷!” 林知晚几步跑上前,抓住纳朗的胳膊。 纳朗回头,冷森森的目光吓得林知晚松了手,赔着笑脸,扬了扬手中的簪子:“我送给公主的簪子,劳烦爷帮我送去。” 纳朗沉下双眼,不说话就要走。 “身为公主的侍从,若是公主想得到的男人,费尽心机也得不到,你们难道就会有好日子可过?”林知晚的语气极为讽刺。 没想到,使得纳朗停住脚步,转头看她。 因为,的确是被她说中了。 有多少次萧柔儿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倒霉的只能是他们这些手下人,尤其是他。 纳朗仍旧阴着脸,林知晚却笑嘻嘻的,将簪子塞给他,“这位大哥别多想,我只是想给公主卖个顺水人情,公主开心了,我在这宫里的日子也好过些。” 随后,林知晚往后退了几步,笑着行了一礼,纳朗就面无表 情的离开了。 他们都走了,锁子再次被锁上。 院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林知晚眼中的妩媚瞬间消失,笑容慢慢淡去,化作唇角一抹苦笑,她慢慢走回房间。 轻轻关上房门,后背贴在门板上,她的身子慢慢滑落,坐在了地上。 已经是炎炎夏日,指尖却十分冰凉。 她蜷缩起手指,双手抱住膝盖,发了很久的呆。 身体开始轻微的颤抖,心脏难以抑制的狂跳,眼泪簌簌流下两行,是发自肺腑的笑着。 来到北燕之后,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去想江慕云的死活,不要陷入过度悲伤的情绪。 直到今天见过萧柔儿,她可以彻底放心了。 江慕云没死,幸好。 跟萧澈打过几次交道,林知晚也看得出萧澈那人,性情温柔儒雅,却有着一颗无比赤诚的心,因此萧澈言中之意说昭清公主喜欢江慕云,那就是真的。 由此推断下去,这一次萧柔儿冒死上战场,也是为了去见江慕云。 如果江慕云战死,或者萧柔儿没有见到他,那么以萧柔儿的性子,一定会气得上蹿下跳,哪里肯高高兴兴的回到皇宫? 她故意用话激萧柔儿,引得萧柔儿连连提到几次‘他’不值当,那么, 那个‘他’不是萧柔儿多年爱慕着的江慕云,又是谁呢? 如果这些都不能证明,当她提及用簪子才吸引了江慕云这件事时,萧柔儿直接翻脸了…… 一句一句,那都是她有意的试探。 这萧柔儿的确如胖宫女所说,脾气很大,可毕竟是在宫中养大的,没有历经世事,性情单纯,情绪都写在脸上。 幸好不是什么心机深的人,她才能一试就知。 林知晚捂着湿漉漉的眼睛,笑得灿烂,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而如今,她的希望也寄托在萧柔儿身上。 那只簪子不是什么清风庵求来的,而是江慕云在三十里镇的市集上买来,送她的。 萧柔儿能等八年再去战场找江慕云,哪怕是没那么喜欢,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那一丁点喜欢也会化为执念。 对于一个人有了执念,关于他的一切都会想要得到的,就比如这只带着‘传说’的簪子,一只可以得到心上人的爱的簪子。 她几乎可以断定,以萧柔儿的倔强个性,也一定会再去找江慕云的。 只要江慕云见了这只簪子,再多问萧柔儿几句,他就能猜得到她的所在…… 这些看似没有用的举动,全都是林知晚精心下的棋局。 “你没死,你没死 ……” 她放下双手,被泪水浸洗过的双眼明亮生光,重新充满着希望,仍旧呢喃着。 “等我,我一定活着去见你……” …… 回到寝殿,萧柔儿将殿门关起来,气得团团转。 她差点气得摔东西,又怕动静太大,惹人注意。 毕竟,这之后她还得偷溜出去呢…… “江慕云是眼瞎心盲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喜欢这种女人!” “他怎么能喜欢这种女人呢!疯了吧!” 萧柔儿在偌大的寝殿来回踱步,口中念念叨叨的,恨不得插上翅膀去告诉江慕云,你爱的是个渣女啊! 哐哐! 敲门声打断了萧柔儿的自言自语,她听到纳朗的声音。 “公主,属下有事要讲。” “进来!” 萧柔儿气呼呼的坐下来,她倒是不怕纳朗知道什么,因为纳朗是她最相信的侍从。 纳朗进来,行礼之后,将簪子放在桌上,“这是那位南越郡主送给公主的。” 萧柔儿一脸惊讶地望着纳朗,“纳朗,你的脑袋不会被水泡过了吧?谁允许你拿她的东西的?” 纳朗一定被林知晚的美色所惑,萧柔儿想到这儿更气,抓起那只簪子就要扔出去,脑海中却响起林知晚的声音,如同魔音绕耳,久久不去。 “…… 你知道慕王爷吧,他是南越的五皇子,和我订有婚约的,一开始他不喜欢我,是这只簪子的魔力,才让他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萧柔儿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僵了一瞬之后,这才将簪子拿到眼前,仔仔细细的看。 阳光钻进窗缝洒了进来,将那簪子照得银光闪闪,就像是真的开过光似的。 这……让萧柔儿越看越觉得,这簪子肯定是灌入了神力啊!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兴许林知晚说的是真的呢? 否则,江慕云不可能真是瞎了眼才喜欢她那种女人的! 如果她戴了这簪子,江慕云会不会真就对她一见倾心呢? “哈哈哈……” 萧柔儿沉浸在幻想之中,竟然笑出声来,愈发对这簪子爱不释手。 草原上的姑娘十六七就已经嫁人了,而她今年二十,若不是有公主身份,早就被骂是老姑娘了。 这八年可不能白等,哪怕有一丝希望,她都该试试啊! 虽然林知晚是个妖女,若是她能间接的促成她和江慕云的好事,兴许就是这妖女在世上的功德吧! 萧柔儿一手攥紧簪子,另一手猛地拍桌子,兴奋道。 “纳朗,我要再去看他,我得让他对那妖女死心才行!” 而且,还得爱上她…… 第555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人不找事,事就找上门。 林知晚被关在那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每天就是熬熬药,用小棍子在地上画圈圈,她扪心自问没有惹过别人,可这日子偏偏就不安生。 大福宫前殿叽叽喳喳闹得不像样,太后这才把林知晚传唤过来。 当一脸迷茫的林知晚来到前殿,看到了一脸不屑的卜罗皇后、暗藏阴毒的郑瑕、还有蹙眉含愁的江凤兮。 这三人怎么就一同来了? 太后坐在上座,头疼的抚着额角,略略抬眼,不耐道:“林知晚,你来跟她们好好分说分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太后的生气,是被她们几个给闹腾的。 但是半天也没有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林知晚只得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在场唯一一个还算是能指望得上的人,江凤兮。 江凤兮正紧蹙眉头,低头抹泪,没有接收到她求助的信号。 这时候,郑瑕一声冷笑,倒是解了她的疑惑。 “荣安郡主,你是真想给宇王子治病,还是有意拖延时间?为什么几天过去了,宇王子还没有好全?宇王子那是陛下最疼爱的小王子,若出了什么问题,你能担待得起?” 说到这里,卜罗皇后暗暗瞪了郑瑕 一眼,不阴不阳的跑了题:“虽然陛下对承宇的重视,比不上骏儿,但他也是陛下最小的儿子,当然在乎的,你又怎么敢胡来呢?” 在卜罗皇后的心里,萧骏才是最佳继承人,绝不可能是一个异族所生的毛头小子。 这一点,卜罗皇后眼里揉不得沙子,一定要说清楚。 听卜罗皇后这样斤斤计较,太后失望的轻叹一声。 两人都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林知晚,江凤兮眼泪汪汪的,柔声维护着。 “荣安郡主一片好心,一开始治疗的确是见效了,妾感激还来不及,或许是宇儿年龄太小,还没有完全吸收那些药效的缘故,这怪不着郡主……” 有些话郑瑕不敢说,可卜罗皇后素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出了名的没脑子,她冷嗤道:“你对你们南越人倒是宽宏大量,等到她把你儿子治死了,你再去追究,那时候陛下和太后哪一个又能原谅你?” “你胡说什么!”太后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呵斥道。 卜罗皇后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低头闭嘴。 江凤兮只能是哭了。 有这样三个不省事的儿媳妇来闹,太后能安生吗? 太后长舒一口气,抬眼问 林知晚:“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给宇儿治病?你不说实话,我也能派人去查证出来,现在说实话,我还能高看你一眼,依旧留你一命。” 三个女人一台戏,林知晚也听明白这几个人来闹腾什么了。 原来,她们是在怀疑她没有好好给萧承宇治病啊! 郑瑕和卜罗皇后明显就是来拱火的,看热闹不怕事儿大,既然如此,那么始作俑者自然就是剩下的那个人了。 林知晚的视线淡淡转向江凤兮,觉得可笑至极。 她的确是给药物里加了点东西,那也只不过是延缓萧承宇恢复的时间,哪怕是什么都不加,正常的医治,也需要个把月来恢复啊,人身体的亏空,又岂是一日之功? 这也只有一个可能,江凤兮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她,所以才撺掇着那两个一起来闹。 这位自己人,不仅不帮忙,还当她是傻子好欺负呢! 林知晚望着江凤兮,纯黑的眼眸透着淡淡的光芒,令江凤兮不敢直视。 她直接问:“请问凤贵妃,太医们诊断过,都怎么说?” “我……”江凤兮猛然抬头,刚想否认她没有找过太医再给萧承宇看,对上林知晚的视线,又把这太过小儿科 的谎言咽了回去。 “陛下不放心,派来了几个太医复诊。”江凤兮搬出了皇帝萧何。 找人复诊,这也在林知晚的意料之中,她没指望江凤兮对她这个初次见面的同乡有多少信任。 林知晚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贵妃娘娘,太医们诊治过之后,怎么说小王子的病情?” 江凤兮支支吾吾了半天,是太后等得不耐烦了,这才说了一句:“快点说。” 江凤兮的声音弱弱无力:“太医们说,宇儿这是慢性病……” 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林知晚笑笑,摊了摊手:“不是我要拖延时间,而是任何一位医者都束手无策,要想除根,就得慢慢来。” 说罢,郑瑕和卜罗皇后都瞪大了眼睛。 就这么轻松的让林知晚过关了? 林知晚补充道:“当然了,如果不相信我,也可以再换成太医们去治,或许不想再治也没事,以后小王子只要多多注意,不要去碰那些我提到过的食物就行了。” 这下子,轮到江凤兮欲哭无泪了,急求道:“郡主,你可不能不管啊……” 萧承宇才五六岁,从现在开始就这不能碰那不能吃,成长还需要那么多年,怎么能注意得到, 万一再发生上次那种意外…… 江凤兮可不放心,那是一定要治的。 林知晚淡然微笑,没有回应江凤兮。 “行了行了!没事找事,都给我回去!” 太后摆摆手,赶她们走。 郑瑕和卜罗皇后都暗暗翻着白眼,恨江凤兮这个没用的东西,也恨林知晚太狡猾,愤愤离开。 江凤兮则是用帕子擦着泪水离去的。 闹了这么一出,林知晚对江凤兮仅存的那一点同乡谊都没了。 这个江凤兮,心里怨怪她没有快点医治,还不直说,非要充好人,背后却撺掇着那两个无脑的家伙来闹腾! 林知晚只觉得可笑,并没有什么失望。 于她而言,江凤兮并不重要。 她们一走,林知晚这便行礼,准备告退。 “你等一下。” 太后叫住了林知晚,给赵阿嬷使了个眼色,赵阿嬷便带着一众宫人出去了。 只剩下她们二人,看来太后有话要说。 林知晚颔首,做出恭敬的神色。 太后打量着她,这才慢声道:“你就在大福宫安心住着,只要你不去招惹是非,我就不会让她们有机会加害于你。” 本以为太后会拜托她,让她好好治萧承宇之类的,没想到是在为她着想。 第556章 太后的恩典 林知晚抬头,略微惊诧的望着太后,心生几分好感,赶紧谢恩。 “多谢太后庇护。” 北燕这个太后柔中带刚,看起来慈善,却柔中带刚,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嗯……” 太后眯眼养神,林知晚就站在一旁候着。 过了半响,只听太后悠悠道:“你家,一直都住在南越的盛京城吗?” 林知晚一愣,随即回道:“家父是南越丞相,祖父那一辈就在盛京为官,再之前我就不清楚了。” 出于对太后的好感,林知晚实话实说。 更何况,她爹是丞相,别说在盛京城了,就算是后蜀、北燕应该都有所耳闻,可以打听得到的大户人家。 她的确是只知道祖父,再往前的老祖宗,还真是没有关心过。 不过,太后问这个干什么? “哦。” 太后轻轻应了一声,这便合着眼,淡声吩咐:“你回去吧。” ? 莫名其妙。 但是林知晚也不追问,就直接退下了。 回到院子之后,她发现一些变化。 房间里放了新的被褥,还放了笔墨纸砚,甚至还有画画的工具。 再看晚上的饭菜,从以前的羊汤米饭变成了四菜一汤,还有饭后甜点和牛奶、羊奶之类的。 胖宫女笑嘻 嘻道:“这是太后对你的恩典。” 的确是,太后对她的恩典太大了。 林知晚有点想不通,太后为什么会对她好。 不仅仅是今天加餐饭的这种好,是从见到的第一面开始,就对她好了。 皇宫之中,没有人相信她的医术,更没人敢让她医治,哪怕是本国的公主江凤兮,可偏偏是太后,一进来就答应让她治。 让她医治,就是给她一条生路。 若不是太后把她带回了大福宫,而是被什么萧骏、郑瑕等人带走,现在恐怕连骨头渣都没了。 可是太后与她,又有什么渊源呢? 关于太后,林知晚也没有多费心思想。 至少太后是对她好的,只不过不知其缘由,令她头疼的则是江凤兮那边。 经过这么一闹,她彻底看清楚了江凤兮的真面目。 之前攀交情,那都是虚情假意的,江凤兮最在乎的只有萧承宇的安危而已。 江凤兮有小心思,只是错用在她的身上。 如果不闹这一出,直到她全身而退的时候,必定要彻底治好萧承宇,可今天之后,就说不准了。 她自己的安危,她倒是没有完全放在心上,最为失望的是,之前拜托江凤兮去打听江慕云的下落这事,怕是彻 底不可能了。 江凤兮一直拖着,没去打听这事,必定是没有放在心上。 要知道,江凤兮比江慕云他们大那么多,早年间出嫁,怎么可能对这些异母所生的弟弟妹妹有什么真感情? 看来,江凤兮是指望不上了。 林知晚靠在窗前,望着天边那一抹凄凉的月色。 她被关在这里,江慕云毫无音讯。 越是在孤独无依的逆境之中,她越会使自己强大。 在这北燕皇宫中,谁都靠不住,那么她只有靠自己了。 她得想办法跟外面取得联系,想办法知道江慕云的下落,想办法逃出去…… …… 本以为能激发江凤兮的母性,好好去闹上一出,给林知晚治一个大罪,没想到又被林知晚给逃脱了,关起门来,郑瑕气得牙根痒痒。 郑瑕沉着脸,本就长相普通,再露出这副阴暗的脸色,更丑了。 见郑瑕坐在那里,像是一只闷着怒火的猫,尤慧心中不屑,却是赔着笑脸,劝说着。 “娘娘您别动气,当心气坏了身子。那是凤贵妃自己不争气,她当那小贱人是自己人,日后等那小贱人害死了宇王子,就有凤贵妃的苦头吃!” 郑瑕棱了她一眼,低斥道:“我有什么好气的? 我烦的是该怎么杀了她!当初就不该听你的,把那个贱人送去邀功!否则她早就过了奈何桥了!” “是……是奴婢的错……”尤慧悻悻的认错着,心中却大骂着郑瑕这个丑八怪。 当初,那可是郑瑕要把林知晚送到萧何他们面前,想让林知晚孤立无援,受尽羞辱而死……否则,她还用得着大老远的把林知晚带回来吗? 现在出了事,又全都怪到她身上。 尤慧忍了怒意,眼珠子一转,“娘娘,当务之急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对付那个小贱人,她住在大福宫,有太后娘娘把守着,咱们根本不好动手!” “这还用你说?” 郑瑕白了她一眼。 要知道,郑瑕虽然不好看,但从小在郑国公府娇生惯养长大的,从来都被人高高捧着,哪里会低头看人? 遑论这尤慧还是个孤女,郑瑕就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们共同的目标都是杀掉林知晚,为了这个,尤慧忍了再忍,出了个主意。 “娘娘,咱们想杀那个贱人,其实根本不用您亲自动手。” 郑瑕抬头望向尤慧,“你的意思是……” 尤慧阴恻恻的笑着:“这宫里容不下那贱人的,不光是您,还有皇后娘娘……” 郑瑕细细思量,缓缓露出笑容来。 这天,郑瑕准备了丰盛的午饭,派人邀请皇帝萧何过来。 在萧何眼中,繁忙的国事、琐碎的后宫都在烦扰着他,只有在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的郑瑕这里,才能得到一丝丝慰藉。 “陛下,这桌饭菜是妾亲自为您做的,妾尚在闺阁之中,跟娘亲学的这几样小炒,您尝尝。” 郑瑕帮萧何布菜,笑得甜丝丝。 萧何尝了几口,胃口大开,多吃了一些,“玉妃啊,每次来到你这里,朕这心里很是舒坦呐……” 郑瑕笑得柔媚,“陛下忧心国事,自然辛苦,妾能做的也只剩下体贴陛下、代陛下在太后面前尽孝这些小事了。” 说到这里,郑瑕叹了一声,“说起太后娘娘,前两天妾才去给太后请过安,太后时常心绪烦躁,睡眠都不好了,人上了岁数,那是一天天的老了……” 看到郑瑕满面忧愁,萧何恍然想起,他那年迈的母后今年也七十多了,不禁感慨岁月易逝,想念了母亲。 看到萧何脸色也都沉郁下来,郑瑕趁机道:“妾也希望能和陛下多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但也想成全陛下的孝道,不如妾陪您去给太后请个安,您也好安心。” 第557章 郑瑕来作妖 萧何欣赏的望着郑瑕,既有温柔,又识大体,她是这后宫中年龄最小却最懂他心思的一个。 郑瑕猜中了萧何的心思,可谓是一拍即合,这便准备陪萧何去大福宫。 “陛下,您且等等,妾换一件衣裳。”郑瑕笑了笑,便进了寝殿。 郑瑕随意换了一件外衣,低声叮嘱身边伺候的宫人,“去外面放出消息,就说陛下要去看那位荣安郡主。” 随后,郑瑕便出去,陪着萧何一同前往大福宫。 大福宫中,午膳刚刚摆上来,见萧何和郑瑕一起过来,微有惊讶。 “母后,给母后请安。” 萧何行礼,郑瑕也柔柔见礼:“妾见过太后娘娘。” 人老了就喜欢儿孙来探望,太后笑道:“陛下来了,快坐。” 萧何的性情温顺,一直都很有孝心,也是朝政太过繁忙,才忽略了太后。 难得在一起吃午饭,萧何还说了很多趣事给太后听,把太后逗得合不拢嘴。 郑瑕还是扮演着乖巧懂事的角色,不敢插话,适时地给太后和萧何布菜、添水。 一餐饭下来,往日对郑瑕没多少好感的太后,也对她满意的点点头。 饭后,太后笑容满面,感叹一声:“ 百忙之中来看我,陛下有心了,有事就快去忙吧,朝政要紧。” 太后最能明白自己,萧何也很欣慰和感动,也不推辞,便要告退。 太后从来都是不送客的,皇帝过来,也就是赵阿嬷会送到寝殿门口,这便折回去伺候太后去了。 郑瑕和萧何出了宫殿,正在宫院中慢步着。 “玉妃啊,今天是你成全了朕的一番孝心,你说,想要什么赏赐?” 正在这时,郑瑕脸色微变,整个人显得软弱无力,萧何赶紧扶住她,关切道:“你怎么了?” 郑瑕很是虚弱的样子,摆摆手,像是在强撑着精神似的,“陛下别担心,妾只是……最近感到身体乏力,尤其是吃过饭后,小毛病,没事……” “这怎么能行?朕宣太医进宫,给你瞧瞧。” 萧何正想叫人去找太医,郑瑕阻拦下来,笑道:“妾本来不想看的,是陛下体贴,但是妾也不想麻烦太医,闹得满城风雨的……” 但凡嫔妃去找太医,为的是看看怎么能怀上孩子,或者是不是怀上孩子了,无论哪种情况,都会遭到众人非议,萧何也知道这个。 郑瑕往前指了指,“神医不就在这儿吗?” “ 那位,荣安郡主?”萧何堪堪想起,皇宫里还有这么个南越女子。 郑瑕点点头,“妾在盛京时,是知道她的名声的,医术上的确有些造诣,妾这只是小毛病,看好看坏都无所谓,不如就找她瞧瞧。” 让郑瑕这么一提,萧何倒是对林知晚生出几分好奇,这便应道:“去看看。” 院门口把守着的守卫,见萧何来了,都大为吃惊,赶紧行礼。 “行了,快把门打开。” 守卫赶紧开锁,恭迎萧何和郑瑕进去,侍从还高声唱诵:“陛下驾临!” 闲来无事,正拿着太后赐下的那些画画颜料随意涂画的林知晚,听到这动静,乐得笑了,自言自语道:“这院子,怕是百年来都没有这么热闹了!” 她放下笔墨,拿帕子擦了擦手,这就出去迎接。 才刚走出门口,他们已经来了,林知晚便后退几步,将他们迎进来。 “见过陛下,见过玉妃娘娘。” 林知晚举止有礼,却也不卑不亢,若是换个人,见到皇帝了必定是又哭又闹的求饶,已经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天了,林知晚仍旧宠辱不惊,坦然镇定,这让萧何又高看一眼。 郑瑕露出笑容,言语中 却很风凉:“陛下进出皇宫中,哪一个不是躬身迎接,郡主是个大忙人,能稳坐在屋里等着陛下自己进来。” 林知晚挺胸抬头,眼中一片坦荡荡,“得见陛下圣颜,是民女的荣幸,只是民女是尚未定罪之身,不敢相信还会有瞻仰陛下圣光的一刻,这才耽误了。” 拍马屁拍的这么认真的,应该就属林知晚了。 萧何微微一笑,直接切入主题:“听说你医术了得,可否给玉妃瞧瞧。” 林知晚目光一错,落在了郑瑕身上,浅笑问道:“当然可以,娘娘怎么了?”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是郑瑕想来作妖的。 林知晚请郑瑕坐下来,这便搭上了她的脉。 郑瑕一边道:“身体有些乏力,没什么大碍,是陛下非要让我看看的。” 说话时,郑瑕抬头,深情脉脉的望着萧何。 好一出受宠爱的戏码! 林知晚眼皮子都不掀一下,随意号了号脉,这便放开手,笑道:“没什么,玉妃娘娘年轻力壮,身体不错,感到乏力,也只是因为思虑太多,睡眠不太好。有陛下的宠爱,娘娘大可放宽心,安心睡觉。” 听林知晚这样说话,倒是很友善,郑瑕便 笑了起来。 “陛下,妾就说,荣安郡主医术了得吧。” 萧何含笑点点头,没有否认。 郑瑕露出几分愧疚,望着林知晚,“郡主,用非常手段把你请来,这是我的不对,好在陛下仁慈,让你在这里平安小住,你就看在我们在盛京的情分上,别记恨我了!” 顾念旧情,却又以北燕为先,萧何对于郑瑕的抉择很是感动。 林知晚望着她,唇角缓缓扬起:“娘娘说笑了,就看在我们同为南越人的份上,娘娘也会保民女平安的,更别说陛下又是一位眼明心净的明君,民女从不敢怪罪娘娘的。”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郑瑕长舒一口气,像是释怀一样。 不经意间转头,萧何看到了书桌上潦草的画,生出一抹惊艳,转头问道:“这是你画的?” 看起来是很随意、很潦草的勾勾画画,却将北燕皇宫的巍峨、气派展现出来,不能说完全形似,却是九成的神似。 萧何见多了北燕的女人,是会骑马、牧羊、习武,再有就是像他女儿萧柔儿那样蛮横脾气大的,郑瑕和江凤兮那是各有各的温柔,可眼前的林知晚却是柔软又坚韧,美貌兼具才情。 第558章 把皇后当刀使 林知晚刚点了个头,郑瑕就把话接过来。 “陛下有所不知了,当初我们同在盛京时,郡主那可是有名的才女,精通琴棋书画,还医术精湛,那是了不得的才女,就算是让她见到当朝的文豪,也从未怯场过……” 郑瑕打开了话匣子,把林知晚的才貌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 林知晚就保持着淡笑,望着郑瑕,倒是要看她想做什么。 听郑瑕说到兴头上,萧何也多了几分兴致,笑着望向林知晚:“荣安郡主,真是女中英才啊!” 就听郑瑕这么胡说八道,这个皇帝也信? 林知晚只得回礼,浅笑:“是玉妃娘娘谬赞,陛下过奖了。” “如果郡主没有那样聪慧,也没有过人的医术,南越皇帝也不可能轻易封你为一品女医,玉妃又怎么能说出这番话呢?郡主莫要谦虚。” 萧何笑叹着,林知晚只是低头微笑。 这时候,房门被推开了,只听得一声冷冷的讽笑响起。 “我就说皇宫里有一股臭味,原来这里住着狐狸精啊!”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卜罗皇后一脸怒气汹汹的样子,若是剥了这身华贵的衣裳,她倒真像是菜市口骂街的泼妇。 卜罗皇后盯着林知 晚,像是要吃人似的。 原本的好兴致,全都因为卜罗皇后的出现而消失了,萧何感到很生气,斥责道:“你怎么来了?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卜罗皇后有点畏惧,却是知道萧何的好脾性,放低了声音,却还是在还嘴。 “陛下来母后这里用膳,怎么没有让妾陪同……” 说话时,卜罗皇后还恶狠狠的瞪了眼郑瑕。 她没能陪王伴驾,却是郑瑕来陪,还见了林知晚这个小妖精! 她能不生气吗? 是小宫女讲给她听的,说是萧何要来见林知晚。 她觉得不可能,但宁可信其有,这便风风火火的赶来了,正好见到萧何满眼‘深情’的望着林知晚,而林知晚也‘羞怯’的低头微笑…… 探望太后是假,私会小妖情才是真的! 卜罗皇后她现在,更恨南越女人了! 萧何的火气冒上来了,“朕要去哪里,让谁陪同,还需要经过皇后的同意吗?” 以萧何的脾气,也只是生生气,不会动卜罗皇后一根指头。 但是让他继续看着卜罗皇后这张霸道的丑陋面孔,也实在受不了,这便拂袖而去。 郑瑕眼底藏了一抹笑,匆匆给卜罗皇后行了一礼,去追萧何了 。 见他们都走了,再闹也没什么意思。 卜罗皇后走近林知晚,这样近距离看,林知晚这嫩白的小脸上都没有一个粗大的毛孔。 因为年轻,皮肤也很有弹性,像是剥了皮的煮鸡蛋。 而这种美丽,是一种越看越美、经久不衰的美。 无论是年龄还是相貌,都输这个小妖精一大截啊! 卜罗皇后心里发酸发怒,此刻唯有皇后身份才能让她抬头做人,趾高气昂。 “在太后宫里呆着,你都不安分,我留你一命,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如果敢勾引陛下,你就试试!” 卜罗皇后的目光冷森森的,这番威胁也道出了她的担忧。 说完话,卜罗皇后也气势汹汹的走了。 萧何都走了,她还有什么戏可唱? 这又是在太后的大福宫中,她还没有去面见太后就偷偷跑来,又怎么敢闹出什么事端呢? 人都走光了,林知晚坐下来,倒了一杯奶茶慢慢细品,回想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眼前浮现卜罗皇后那气得要死的丑态,不禁笑了出来。 至于郑瑕的动机,卜罗皇后一来,她就想通了。 郑瑕那是想方设法的要害她,又怎么可能把她引荐给皇帝萧何,让她去分宠呢? 明 明身体很好,却带着萧何来找她号脉,胡说八道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在等待着什么。 是的,等待着卜罗皇后的到来,让卜罗看到萧何很欣赏她的那一幕,让卜罗误以为萧何看上她了。 身为不受宠的皇后,整天就是防备这个防备那个,有这么一个美貌有才的女子出现,皇后能不紧张吗? 卜罗皇后行事冲动,一看到这样的画面,这就醋海翻波了,哪怕是她没有勾引萧何的心,皇后都得把这种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把皇后推出来当刀使,这样一来,郑瑕的手干干净净,还除掉了异己,多阴毒的手段啊! 林知晚倒是不怕事,只是细思起来,觉得卜罗皇后很可笑。 堂堂一个皇后,却这样没脑子,随便被人利用,要不是有娘家那个好靠山,卜罗怕是早就死了千次万次了。 只不过这样一弄,卜罗皇后必定还会找她麻烦的…… 林知晚喝完最后一口,放下杯子,用帕子擦了擦嘴,唇角上扬,眼中闪着淡淡的光芒。 这样也好。 她被关在这院子里,逃不出去,也和外面彻底隔绝。 只要能和人接触得到,她就能想办法逃出去,哪怕是打听江慕 云的消息,也有了机会。 郑瑕心思歹毒,想借卜罗皇后的手来害她,一定不曾考虑过,正好给了她一个跟外界接触的机会。 皇后头脑简单,有勇无谋,即便出招了,她也能应对得了。 这样想来,她倒是有些期待卜罗皇后的再一次到来了…… …… 自打看到萧何那样笑望着林知晚,卜罗皇后回到了寝宫,无论做什么,脑子里都浮现出萧何那样深情的笑容。 可是,萧何从不曾对她笑得那样深情啊,不,就连笑容都不常看到一个! 怒火攻心,卜罗皇后把屋子里摔了个粉碎。 一张符纸,也随着摔出去的瓶子甩出来,在半空中飘飘悠悠的落在了地上,吸引了卜罗的注意。 卜罗将那张符纸捡起来,细细一看,这才回想起。 这是刚入宫没几年的时候,她总觉得萧何不正眼看她,便去求了巫师帮忙。 巫师也是她本族的族人,便乐意帮她得到宠爱,于是给她写了一张符纸,说是可以抓住萧何的心。 后来没过多久,她就怀上了,生下了现在的萧骏。 她喜获王子,心中就把这份功劳归在了巫师身上,这些年一直都提拔着巫师,成为朝中举重若轻的人物。 第559章 诸萨巫师,请神问天 但是这张符纸的事情,她却压下来,没有对外讲。 否则,一个皇后还要靠巫师的帮助去夺宠生子,说出去太丢脸了! 捏着这张符纸,卜罗忽然福至心灵,眼睛一亮。 她想到对付那个小妖精的办法了! “来人!” 卜罗皇后端坐着,宫人们听到呼唤声,这便进来,看到满地乱七八糟,还有皇后那凌人的气势,不禁心惊肉跳,都不敢抬头。 宫人们正打算去收拾,只听卜罗皇后开口道:“去把诸萨巫师请来,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请他帮我瞧瞧,是不是有什么邪物碍着。” 宫人们战战兢兢:“是。” 这个下午,诸萨巫师来到了皇后宫中,驱了一下午的邪,皇宫上下都在传着,说是皇后娘娘近日被邪物所扰,身体都不好了。 没过几天,北燕有些城池出了些问题,总是天灾人祸的,免不了。 北燕人一贯信奉巫师做法之类神乎其神的东西,皇帝和臣子们便请诸萨巫师问问苍天,是不是最近对北燕有什么不满。 于是,诸萨巫师便去开坛问天,好一通折腾,这才沉着脸色对皇帝说:北燕有异象发生,妨碍着北燕的国运。 都已经阻碍国 运了,哪怕有些人认为这不靠谱,可事关自己国家的命运,总是觉得不放心,尤其是萧何,这便请诸萨巫师好好再看看,怎样才能破解。 诸萨巫师便眯着眼睛说了,他且得跟天神沟通沟通,看看阻碍的邪物究竟在什么方向,只要除去,北燕便会国运恒通,繁荣昌盛。 萧何和一众大臣拱手相拜,每天都期待着诸萨巫师与神沟通的结果。 在这场盛大的请神问天的活动中,有一个人一直是投反对票的,那就是萧澈。 萧澈从入朝为官开始,就从不相信巫师之术,一向跟诸萨巫师等人不对盘,不过好在萧澈这人比较圆滑机智,只要诸萨巫师不妨碍他治国之道,他也和人家井水不犯河水。 只不过,诸萨巫师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吃皇粮,鲜有这样笃定的说什么的时候,最近的一次异动…… 萧澈忽然想起来,就在诸萨巫师请神问天之前,还去过卜罗皇后那里一次,说是皇后有邪物妨碍,因此身体状态不好…… 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异动,异象……最近一段时间,北燕皇宫中唯一的变化也就是…… 林知晚! 有什么东西在萧澈脑 海中串联起来,愈发清晰明确。 卜罗皇后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向来讨厌皇帝跟前围绕着莺莺燕燕,从林知晚一出现开始,她就很厌恶这个漂亮的南越女人。 后来萧何和林知晚深情相视,被卜罗皇后撞了个正着,这件事也在皇宫的宫人们口中,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这个他也有所耳闻。 而且,众人皆知,这诸萨巫师是卜罗皇后的族人,必定是为皇后效力的,那么…… 兴许,会大事不妙! 做出了这些推断,萧澈这便准备了一些礼物,立刻进宫。 “太后娘娘,漠城里最有名的羊奶茶,还有乳酪等等,臣一想到您喜欢这些小食,买的时候便想着给您送来一份。” 萧澈躬身行礼,温温微笑,像是温暖的阳光。 懂事的萧澈哄得太后直笑,“萧丞相,朝中那么多大臣来给我送礼物,价值连城的都有,可只有你的礼物,总是让我最为感动了。” 对于什么都不缺的太后,送什么价值连城的礼物都没什么意义,太后需要的是真正的关怀、挂念。 就因为萧澈总是这样贴心,太后对他的印象也很好,就像是看待自己的孙儿一样亲切。 笑过之后,太后那慈祥的眼中透着点点精明的光芒,戏谑的说:“我老婆子住在这里,一向无人问津,可是最近,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啊,萧丞相,你也是来凑这个热闹的吗?” 究竟是因为什么,太后不说破,大家心里都明白。 萧澈抬起头,眼中含着笑意,腰杆挺得直,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太后娘娘的智慧,臣自愧不如,也不敢欺瞒。这些小礼物也的确是孝敬您的,臣此行前来,还有一件事,就是想去见见那位南越的荣安郡主。” 太后轻笑了一声,倒是在意料之中。 但是呢,像是萧澈这样坦坦荡荡说明来意的人,倒是头一个。 萧澈行事一向公正清白,从未做过那些有害于江山社稷的腌臜事,他一腔热血只为了北燕的光明和未来,太后都把这些看在眼里,否则怎么可能是因为这几件贴心的小礼物,就独独对萧澈青眼有加呢? 正因如此,太后十分信任他,也不问缘由,笑道:“你去吧。” 萧澈满眼感激,临行前,也十分真诚的说:“太后娘娘,臣想让南越和北燕,永保太平和安宁,让百姓不会因为战 争而饱受流离之苦……为了达成这样的心愿,臣才来这一趟,如果太后娘娘和臣有同样的心思,臣斗胆请求娘娘,切勿对外提起,臣今天来见过荣安郡主。” 太后欣赏的望着萧澈,心中暗生敬服之意。 今天若是换做她那个孙子萧骏来,兴许也会为了和平,但大部分原因是贪图林知晚的美色。 而今萧澈上门,要求见林知晚,太后却从未认为,他是为了林知晚的美貌,打着保住两国和平的幌子去满足儿女私情。 在太后心中,甚至在北燕人的心中,萧澈,萧丞相,是正直善良的,是无私忘我的。 也的确是这样。 太后答应下来,萧澈这便随着赵阿嬷去找林知晚。 赵阿嬷把萧澈送了进去,这便叮嘱了守卫们,嘴巴要闭紧。 敲门声响起,林知晚一听,这不像是胖宫女。 一不是饭点,二,胖宫女进来会先吼一嗓子,而不是敲门。 林知晚微有疑惑,打开门看到微笑着的萧澈时,她有点惊讶:“萧丞相,您怎么来了?” 萧澈那双眼睛温暖如阳光,透着几分无奈:“有事找你。” 进了屋子,萧澈有些不好意思,“郡主,可否把门关上?” 第560章 她活成了江慕云 人的品格和信誉是长期积攒下来的,萧澈就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林知晚也相信,便去把房门关上,心中也升起一丝希望。 之前还打算托江凤兮去找萧澈,去打听打听江慕云的消息,现在萧澈自己就来了。 坐了下来,萧澈敛眉凝神,说明了此行的来意。 “北燕上下,包括陛下,都十分相信诸萨巫师和他的通天之术,我总有种预感,这是皇后娘娘联合着诸萨巫师,冲着你来的,无论是不是,你都提早做好防备。” 他将诸萨巫师之事告诉了林知晚,也毫不隐瞒自己心中的猜想,直言这是皇后下的套。 他并不怕林知晚去向皇后告发,因为这只是他的猜想,如果林知晚真的去告状,他便是诬陷皇后声名的大罪。 可是他认为,林知晚不会做出那种事。 林知晚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我身困牢笼之中,任人宰割,如何能防备呢?” 见她这般表情,萧澈并无同情,眼中是灿烂的笑容,笃定道:“你必定有自保的法子。” 林知晚挑眼看他,萧澈这人永远都笑得这样温暖,这样有自信,仿佛他认定的事情,就从不会有错似的。 看人看事的 眼光太精准,如果去做坏人,必定是无人能与之匹敌的那种。 若是做坏人,可以坏的彻彻底底。 可是做好人,总是有太多羁绊,因此萧澈总会有两难的情况。 再怎么说,人家是好意,林知晚笑:“谢谢提醒。” 话说回来,一个北燕的丞相,来好意提醒她一个南越人,说出去总觉得好笑。 “萧大人,你助我一个南越人能脱身,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难不成就为了你在南越的时候,咱们那区区几面的交情?”林知晚笑问。 在南越的时候,他们的确见了几面,还和江慕云三人联合起来,整治了冒充张缈渺的林知弦。 但那些交情也太过浅薄,林知晚自问她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轻易让萧澈这样优秀的男人为她鞠躬尽瘁。 萧澈的目光,像是一条康庄大道,永远都能看得到光明和未来一般,笑道:“假若你在南越无足轻重,可若是南越有心想破坏两国的和平,便可以轻易拿你做文章,你就成了两国开战的导火索。” 他顿了顿,望向窗外的青天,目光旷远而深长,声音很轻,话语却很重。 “三国已经形成了鼎立之势,但我只希望天下 太平,百姓安稳富足的过完他们的一生。” 的确是个很好的丞相,为的也不是小国,而是这个天下。 萧何有些悠游寡断,北燕这一朝能强盛至今,大概这位萧澈萧丞相也功不可没吧。 “萧大人忧国忧民,我很钦佩。”林知晚赞许道。 萧澈转头望她,从她的笑容中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便无奈一笑:“郡主怕是并不认同,有什么高见,不如说来听听。” 林知晚轻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语气轻松,像是玩笑一般。 “高见没有,只是想起千百年来,前人用亲身经历流传下来的经验: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三国并立的局势已经不止一朝,三国边境处为何重兵把守,草木皆兵,难道不是因为君王们早就不满足于天下三分的局面,都在蠢蠢欲动了吗?若是大势所趋,萧大人又当如何自处?” 萧澈那双清明的眼眸中,微微有所动然,仿佛能从林知晚几句玩笑话之中,看到了那战火硝烟的峥嵘岁月,三国混战,不知是几载光阴,最后推翻旧的王朝,成为一个天下共主的新王朝…… 只是在这样的光明到来之前,这天下将会经历多少黑暗 ……萧澈有点不敢想象。 “我不知道。”萧澈神色忧郁。 林知晚仍旧笑着,却很是平静,“放在岁月的洪流之中,黑暗与光明的交替,这只是很微小的一点,天下必定要经历这样的变革,才能迈上更好的未来,而我们也是曾经流血拼命的前人……萧大人,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你该有所作为,去推动天下往更好的方向发展,而不是固步自封,死守着你期待的和平。” 她像是一个老友,在劝说着萧澈。 在北燕王朝中,萧澈自认为自己就是个很通透的人,甚至没有人能说服他什么,可这一次,他被林知晚的言论所震撼了。 萧何、萧骏和许多大臣曾说过,他们北燕要称霸天下。 可萧澈认为,他们都是野心勃勃的征服者,只想着踏平天下,而不想着天下万民的安危。 同样是征服天下,可林知晚的出发点,却令他深深折服。 天下分久必合,这是……逃避不了的大势。 震惊之后,萧澈望着林知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叹笑着:“在南越时的你,和现在大不相同,那时你身为医者,将每个人的性命看作天大,可眼前的你,却像是……一 位指点江山、大气磅礴的王者。” 萧澈也不觉得奇怪,他见林知晚第一面起,就觉得这个姑娘充满灵气,后来见证了她的不凡,短短一年时间,她经历了人世沉浮,心境更不同于凡人。 听到萧澈这样的描述,林知晚唇角轻扬,心中生出一抹苦涩。 萧澈不清楚,可她最明白自己。 她并非像是一位王者,她只是像江慕云。 从前她也主张和平,希望天下太平,百姓衣食无忧。 江慕云和江逸云争辩时曾说过:既然你想救天下,救众生,就该知道,得到皇位才是捷径。 战争与和平,本就相互依存、又相互矛盾。 他期待和平,而且为了和平,也不会畏惧流血和牺牲。 为了撕破黑暗,让那温暖的光透进来,他会血战到底。 日久天长的,她被江慕云所影响着,从前那狭隘的和平论断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 以至于现在,她活成了另一个江慕云。 “笑谈罢了,我能懂什么,萧大人别放在心上。” 林知晚一笑了之,随即抬眸,乞求似的望向萧澈,“萧大人,我可以麻烦您一件事吗?” “郡主请讲。” “你知不知道,慕王爷的下落?” 第561章 帮人帮到底 林知晚想打听江慕云的下落,这也是情理之中,萧澈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同情的望着她,将自己知道的娓娓道来。 “我听说,虎啸营已经派出很多人去找,但是都没有什么结果,没过多久,你们南越有一位老将,姓吴的都尉,他带兵去了虎啸营,他是为了重新整顿军营,但是有一位郑大人似乎处处都给他使绊子,想在虎啸营中占有一席之地,这两人闹作一团,虎啸营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怕是他们争权夺势,自顾不暇,没有空闲去寻找慕王爷……” 萧澈轻叹一声,“实际上,我们派人去清理战场的时候,也曾寻找过,但都没有什么音信。” 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完,萧澈就发现林知晚实在是太过平静,眼眸中没有一点波澜,这便宽慰道:“慕王爷是个很有谋略的人,他能从王将军的眼皮底下逃走,他也一定能活下去,你应该相信他。” 江慕云的神勇不假,萧澈他们听说了当时的情况,全都惊叹不已,但是话说回来,当时江慕云已经受了王答力两掌,北燕人都知道王答力出手的狠劲儿,被他打了两掌,又有多少活命的几率? 这番言辞, 萧澈也只是安慰林知晚罢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江慕云抗不过来。 林知晚轻轻笑了,抬头看他,“虎啸营大乱,北燕是想乘胜追击,从边境打开一个口子,踏平南越吗?” 她没有再提江慕云。 萧澈恢复正色,嘴唇轻动,“你知道,这不可能。” 别说踏平南越这种大话了,就连占领三十里镇,北燕都不敢。 现如今,南越、北燕、后蜀这三国都在一个天平上,一方任意胡为,就会打破平衡,搅得天下大乱。 谁都不敢贸然先动手。 该说的也都说完了,萧澈看了看她,眼中有几许无奈,这便起身要走:“郡主,你多保重。” 身为北燕人的他,绝不可能说出可以相救的话,能做的也只是不去为难她。 房门被打开,萧澈已经迈出门槛,却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渐渐抓紧了他的胳膊,温柔的声音透着坚定的力量,在求他。 “第一次见面时,你在南越皇宫的宫道上拉了我一把,后来我和慕王爷有难,你依旧出手相助,萧大人,你帮人帮到底,帮我找找他吧。” 那样温柔明澈的眼神,如同山间清泉缓缓流过心扉,让人不能拒绝,萧澈想 了又想,为难地只是一件事。 “只是,虎啸营发动了那么多人,他们都……” 他们都没办法找到江慕云,兴许早就死了。 萧澈说不出口,而林知晚十分坚定,“他不会死的,萧大人,帮帮我。” 萧澈长吐一口气,终是答应下来:“我去找,但是郡主,你不要抱有太大希望,人活一世,是父母和上天的恩赐,绝对不能拿性命开玩笑。” 听到萧澈应声,林知晚放心地笑起来,慢慢的松了手,行了一礼,随即轻道:“轻生是小孩子才做的事。” 萧澈点点头,刚转头想走,却又犹豫着看她,“郡主,你为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帮你找人?” 从林知晚开口求助的眼神中,虽是无奈和可怜,但萧澈也看到了自信,换句话说,林知晚没有做过失望的准备。 她凭什么这样自信? 林知晚轻扬唇角,淡淡微笑:“你又为什么认为,我有那个本事防备皇后和巫师?” 萧澈想了想,只是用一个玄之又玄的理由。 “直觉吧。” 林知晚低垂着视线,“那我也是这样。” 萧澈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笑了。 真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萧大人,请问你 们北燕,最为信奉的图腾或者圣物,是什么?” 林知晚的忽然发问,令萧澈皱了一下眉头,脱口而出:“鹿,怎么了?” 林知晚抿起一丝笑容,双眼散发着自信而明亮的光,“当然是保命了……” 阳光从屋子里一点点褪去,天色暗下来,月光在窗棂上投下一片树影。 从天亮到天黑,床头倚靠着的那道身影几乎没有动过,像是一尊塑像。 自萧澈离开后,林知晚就倚靠在床头,神色郁郁了好半天。 她也没有哭,因为她相信,江慕云一定在世间的某个角落,安然的活着。 但她也笑不出来,因为她至今还没有得到江慕云的消息。 她没事,只不过……想一个人发会儿呆。 “郡主,能吃饭了!” 胖宫女一向充满热情的嗓音唤醒了林知晚,只见她进来,送来了今夜丰盛的晚餐。 吃过一餐饭,胖宫女收走了餐盘之后,林知晚站在门口,已然恢复了正常,她在细细思量着。 她的目光落在了门口上,那一堆用于煎药的木柴、树枝上,忽然缓缓露出了笑容。 林知晚在北燕皇宫,是既来之则安之,而皇宫中还有一个人,每天是抓心挠肺的 想辙往外跑,那就是萧柔儿。 萧柔儿又坐在宫殿外的廊下发呆了,她望着那片美丽的星空,心里愈发难过。 江慕云怎么样了,伤好了吗? 是不是和她一样,在星空下面发呆呢? 萧柔儿捂着自己的脑袋,忽然大喊了一声,吓坏了跟前伺候的宫人们,树上的叶子都震颤下来两片,飘飘悠悠的落在了她脚边。 待在这皇宫里,真是,寂寞如雪啊! 诸萨巫师很敬业,没两天的功夫,就从天神那里问出了‘邪物’所在的方向。 在诸萨巫师的带领下,身后跟着以萧何为首、后宫嫔妃、百官、宫人……呼啦啦的一大帮人,在皇宫里兜了几圈,最终一路冲进大福宫,林知晚院子所在的方向。 在其他地方,诸萨巫师一直保持清醒,一踏进大福宫就开始轻微的颤抖,翻着白眼往林知晚的院子走去,直到门口时,他抖得像是个八爪鱼,在开门的一瞬间,忽然定睛,朝里面一指,大喝道:“妖物就在这里!” 年久失修的小院子,自打修建起来后就没有进过这么多贵人,今天简直是开了光似的。 一时间,里里外外被围得水泄不通,小小的院子里挤满了人。 第562章 邪物 刚睡起午觉的林知晚匆匆跑出来,看到这阵仗都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都忘记请安行礼,惶恐不已。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几个和巫师衣着相同的人,已经在院子里摇铃铛,还不断地洒水和一些黄色粉末,像是南越的道士在做法事一样。 这时候,萧何深深皱眉,凝视着林知晚,一脸失望的表情。 看到萧何这样的反应,卜罗皇后眼底滑过一抹阴毒的笑,随即指着林知晚,厉声痛斥。 “从你一出现,我就觉得你有问题,是不是预谋已久,留在皇宫里,打算祸害北燕?你这个祸害精!今天就让诸萨巫师揭开你的真面目!” 林知晚微微睁大眼睛,湿漉漉的眼睛仍有倔强之色,难以置信道:“皇后娘娘是说,我是妖物?” 卜罗皇后冷笑一声,“必定是你,还装什么!” 郑瑕也不敢相信,还心痛道:“我以为你痛改前非,前不久还在陛下面前夸奖你,本想看在我们同为南越人的份上,帮你在北燕安逸度日,没想到你竟然包藏祸心!哪怕是把你带回南越,让皇上评评理,你也罪不可恕啊!” 墙倒众人推,郑瑕更是这样的小人,卜 罗皇后已经如她所愿去对付林知晚了,她当然要在这时候踩上一脚了。 林知晚百口莫辩一般,只是可怜巴巴的说:“我一心只是想救小王子,不敢有别的企图……” 在人群之中的萧澈,望着林知晚那副束手无策的委屈模样,替她暗暗捏了把汗。 “有没有企图,巫师会证明的!”卜罗皇后瞪了她一眼,这便看向萧何,声音放柔:“陛下,诸萨巫师秉承着上天的旨意,他向来都是为了北燕着想的。” 萧何默认卜罗皇后的话,说到底他们都是北燕人,而林知晚才是个外人,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外来的女人妨碍了国运,那他怎么可能饶过林知晚呢? 萧何沉声对诸萨巫师说道:“巫师,就全拜托您了。” 诸萨巫师客气的点头,随即走到院子正中,闭眼凝神,好像是在接收什么信息,然后猛然睁眼,指向院落中那几颗杨树的方向,疾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看戏的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让诸萨巫师走过去。 北燕是干旱之地,不像是南越和后蜀那些地方常年雨水充沛,因此能种上几棵树,这是皇宫的配置。 这里种着六七棵 杨树,就在林知晚所居住的屋子窗外。 诸萨巫师围着这几颗杨树,转了好几圈,嘴皮子不停地在动,说着些什么,还用身边童子端着的水洒在地上。 神神叨叨了好半天,诸萨巫师才转过身来,一脸凝重,如临大敌一般,捶胸顿足的跪倒在地。 “陛下!” 他悲呼一声,震惊了所有人。 萧何心头一沉,连忙上前扶住诸萨巫师的双臂,将他扶起来,“巫师,怎么了,慢慢说。” 诸萨巫师站起来,双腿仍在发颤,嘴唇哆嗦着说。 “陛下,臣听从上天的指示,已经找到了邪物的位置。东方是咱们北燕大凶的方向,而污秽都会根植于地下,臣敢断定,污秽邪物就在这颗树下!就是这邪物,生生阻碍着北燕昌盛之路,如果不除,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样的言论一说出来,众人纷纷惊慌。 北燕衰败,那他们这些臣子、妃嫔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他们当然‘忧国忧民’了。 大家众说纷纭,乱成一团,萧何当机立断:“来人,听巫师所言,把这棵树铲掉!朕要看看,污物到底是什么!” “巫师如何断定,只是那棵树?” 一道清雅的嗓音,打破 了紧张的气氛,令诸萨巫师都意外的转头望去,不禁皱眉,盯着开口说话的林知晚。 这个女人,竟然还敢说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诸萨巫师很不满,这是头一次有人对他的说法产生质疑。 众人纷纷投向诧异的目光,林知晚的说法似乎也很新鲜。 林知晚捏紧了拳头,看起来也是紧张的,只不过她像是要为自己争取点主动权似的,大着胆子开口质疑。 “巫师只说了方位、地点,却是凭什么判定邪物在这颗树下,而其他几棵树都可以幸免于难?” “你说什么……”诸萨巫师有点反应不过来,眉头愈发皱紧。 在他的预想之中,北燕人很相信巫术,对于他的言论绝不会有所疑问,一切都会很顺利,可这女人怎么敢质疑他? 林知晚表情倔强,就像是一个不服气的小孩子,“看来事情出在我住的院子里,巫师也该公平一些,要铲就把这几颗树都铲起来!” 诸萨巫师闷着一口气,无意间看了看卜罗皇后的眼色,见皇后轻轻点了点头,这便有点生气的说:“荣安郡主对北燕之事多加阻挠,本是不该,陛下一直对你宽容有加,我也不能跟你计较 ,来人,把这几棵树都铲掉!” 说话间,诸萨巫师就带着众人往后退了退,让宫人们开始挖树。 大家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几个树坑,就好像眨眼之间,就会错过树坑里什么宝藏似的。 人群之中,萧澈时不时的看了林知晚几眼,见她就那般平静的盯着树坑,没有一丝畏惧和担忧,他也就突然放下心来。 他低头抿笑,他早知道,这姑娘聪颖过人,在担心什么呢? 不说别人,萧何就很紧张。 事关于北燕的国运,最重要的是,现在是他做皇帝。 以前、以后北燕出了什么事,他都能睁只眼闭只眼,可他在位期间,怎么能让北燕王朝了断在自己手中呢? 就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之下,挖树坑的一个宫人忽然起身,大喊一声。 “陛下,巫师,发现了一块奇怪的石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低呼,大家都探头探脑,想瞧瞧究竟是什么稀罕物。 眼见着萧何的脸色就沉下来,卜罗皇后急忙道:“快点呈上来!” 宫人拍掉了身上的土,急急忙忙将石头递交上来。 诸萨巫师将那石头拿起来,仔细端详了片刻,忽然大惊失色,“陛下,这是……石头蛊!” 第563章 石头蛊与祥瑞 萧何的心一惊,“什么是石头蛊?” 诸萨巫师像是知道天机一般,一副不敢说的样子,他将石头双手呈交。 “巫师,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卖什么关子!” 卜罗皇后急忙夺下那石头,翻了个个儿,看到石头上刻的字,不自觉的念了出来。 “北燕,必亡……” 此话出口,周遭鸦雀无声,而卜罗皇后也猛然抬头,懵住了。 萧何往后跌退了几步,是萧澈及时扶住,才没让他摔倒。 卜罗皇后惊得石头都掉了,一抬头就满脸愤怒,冲着林知晚怒声喊道:“你这个贱人,哪来的胆子,竟敢诅咒北燕!” 不管是哪一国的人,谁都敬畏天地鬼神,生怕有什么神灵邪灵的,冲撞了自己的运势。 权势越大、财富越多的人,越相信这个。 因此,萧何听不得这个,还有那些依靠北燕王朝吃饭的达官显贵们,一听也都唏嘘不已,望向林知晚的眼神变得厌恶。 看大家都顺着自己的引导,对林知晚产生了厌恶之感,卜罗皇后便趁着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机会,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打这妖女!” 身边的一个面色凶恶的宫女,几步上前,扬起手就要打林知晚嘴巴。 在场的人都露出冷漠的脸色,他们想,最好打死这个妖女,那么厄运就能破解了。 宫女的手在半空之中被林知晚抓住,久久不能打下来,气得半死。 若说力气,林知晚这从小娇生惯养的身子绝对没有宫女的手劲儿大,可偏偏她知道,抓住手腕的哪一处,可以最疼痛,这便制住了宫女,动弹不得。 卜罗皇后横眉冷目,言辞毫不客气:“你这个妖女,竟敢违抗我的旨意?” 林知晚用力一推,将那宫女推开自己的身边,望向卜罗皇后,面容十分冷静。 “皇后娘娘想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我都不敢反抗,但是我绝不白白蒙受冤屈而死!” 卜罗皇后的神色松懈下来,指着那块石头,冷笑一声:“石头上的字,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 林知晚不慌不忙,捡起那块石头看了看,忽然笑出声来,弄得大家莫名其妙。 卜罗皇后不悦的皱眉:“死到临头,还敢笑?” 林知晚举起石头,朝大家晃了晃,悠悠笑着,有些嘲讽。 “这设计陷害我的人,也太不聪明了!我是个南越人,不通北燕语,怎么能写出这样流畅的北燕文字呢?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她还替陷害之人所惋惜着。 就在近前的官员,抻着脖子也瞧清楚了,那石头上的确写着一手很漂亮的北燕文字,不由得纷纷狐疑起来。 这下子,连萧何的脸上都现出怀疑之色。 在众人七嘴八舌之时,卜罗皇后沉着脸,像是不经意间,冷冷瞪了眼她身边那宫女。 正在此时,那边挖树的人又喊道:“陛下,又挖出来一个!” 萧何以及众人疾走几步上前,赶忙去看。 这次,萧何亲自将挖出来的东西接过来,他拍掉上面的土,不禁眼前一亮。 他手中是一根树枝,一看就是埋在树下多年,都已经变硬了,树枝纠缠错节,竟然长成了一个鹿头的模样,阳光打过来,竟然能看到这鹿头在闪烁着微弱的银光。 身边的人也都瞧见了,纷纷屏住呼吸,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而萧何压抑着心头的喜悦,还抬头瞧了眼林知晚。 在场除了一脸懵懂的林知晚,全都是一副欣喜难抑的表情。 看来,她不知情? 北燕人一向拿鹿当做祥瑞之兆,这鹿头的样子更是各家各户广为流传的,说是每天拜一拜都不为过。 将那鹿头树枝挖出来的士兵,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 ,双腿哆嗦着跪了下来,表情十足夸张的喊了一声:“陛下,鹿头……祥瑞,祥瑞啊!” 这士兵是下等人,他不通南越语,不像是在场这么多人,他们全都照顾着林知晚这个当事人,最次也是北燕、南越语交替着说。 虽然林知晚没听懂这士兵在说什么,但是看到大家那副强压着欣喜、甚至快激动哭了的表情,她便知道…… 事情快做成了。 萧何压下心头的情绪,抬头问巫师:“请问巫师,是这样吗?” 是不是,真的如同士兵所言? 巫师忽然颤了一下,一时间竟然语塞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若说不是,这实在是大煞风景,也会让萧何空欢喜一场。 若说是,皇后交代的事情,怕是没法做成了…… 诸萨巫师一脸便秘色,正好站在了和卜罗皇后对立的位置,假装在思考,实则给她投去求救的眼神。 “陛下!这石头蛊一定是这妖女所下的!她必定是南越派来伺机谋害北燕的!陛下千万不能相信这妖女的谎话!” 卜罗皇后的嗓音尖细,忽然插话进来,非要揪着林知晚不放。 当她看到这鹿头树枝的时候,她都懵了,怎么 会出现这种东西? 不管怎么样,这石头蛊总不能抵赖! 被抢话了,终于不用回答皇帝,诸萨巫师心中松了一口气,暗暗的往后退着,心中乞求着皇帝别再注意到他。 林知晚笑了一声:“娘娘是如何断定,石头蛊就是我下的,那么这鹿头树枝呢,是怎么回事?” 卜罗皇后眼珠一转,咬死了说:“这祥瑞之兆,是上天的恩赐,跟你这个妖女有什么关系?” 众人听了,也发现卜罗皇后话中的漏洞,的确啊,是皇后给了大家先入为主的印象,大家才觉得石头蛊是林知晚所为,却没有仔细想想,无凭无据的怎么证明是人家干的?就凭人家住这儿? 知情的人都知道,林知晚那是被软禁、关押在这里。 林知晚笑容无奈,“发生在同一个院子里,而且是相邻的树根下,好事就是上天恩赐的,坏事就是我做的,如果陛下也这样认为,我无话可说。” “你……”卜罗皇后的脑子哪有林知晚转得快,一句话就把她堵死了。 林知晚,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到了萧何的手里,看看萧何要怎么处理。 萧何盯着林知晚,脸色沉了下来。 他听得出来,这是被这丫头将了一军。 第564章 赐为皇后义妹 若是听从了卜罗皇后,不分青红皂白的给林知晚安一个可笑的罪名,就这么杀了,倒是也没人敢阻拦,只是事情若传到了南越,难保南越不会借题发挥;传到了后蜀,他们北燕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此时,萧澈站了出来,对着萧何揖了一礼,笑若春风,恭贺道。 “陛下,自荣安郡主来北燕做客之后,宇王子的旧疾在慢慢恢复,今日也得见陛下手握祥瑞,银光闪现,这是荣安郡主带来的福泽,也是天神庇佑我北燕,今后北燕必定昌盛繁荣,千秋万载!” 此言一出,萧何已经放声大笑。 见龙颜大悦,江凤兮温柔的嗓音响起,也帮腔着:“是啊,陛下,若是没有荣安郡主在,宇儿这病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复发,难免到时候会束手无策,现在郡主在这里,必定会帮宇儿根治的!” 说话之时,江凤兮满脸感激的望着林知晚。 林知晚浅浅一笑,眼中却没有一丝温暖。 江凤兮想做一个锦上添花的顺水人情,当她看不出来吗?呵! 萧澈带头开口,众臣这才堆了笑容,齐齐跪拜,三拜九叩,高声唱诵着。 跪拜的 人群中,郑瑕压下满心的愤怒,不得不强颜欢笑,可心里气急了。 差一点,就差一点皇后就把那贱人给治死了! 萧何手持祥瑞,满面红光,春风得意。 站在人群中央,享受着大家的跪拜和吹捧,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 爽! “众卿,都起来吧。” 萧何面色温柔,还特意跟林知晚说:“荣安郡主,请起。” 林知晚受宠若惊,行礼道:“知晚愧不敢当。” 看萧何的态度就知道,这是已经接受了,她亲手制造出来的‘祥瑞’。 像是郑瑕,如果吃了瘪,必定闭上嘴巴,悄悄的。 可卜罗皇后偏不,她仗着皇后的身份,必定要花式作死,死的明明白白才行。 “陛下,祥瑞可喜可贺,但这石头蛊的事情,就不追究了吗?” 卜罗皇后一开口,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满心欢喜的皇帝头上,众臣都吓得缩了缩脖子。 真是扫兴啊! 林知晚倒是不含糊,倔强的眼眸中含着泪光,“皇后娘娘说得对,我一直住在这里,即便是疏忽了,没有注意到这石头蛊是怎么来的,鹿头祥瑞是怎么来的,是我的错,请陛下降罪于我,以平息娘娘心 头之愤!” 笑声响起,萧澈开口了,语气十分轻松,将此事当做了个玩笑。 “天降祥瑞,难不成咱们还要怀疑天神的用意不成?至于这块破石头,必定是前代的宫人恶作剧埋起来的,何必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呢?” 卜罗皇后急了,却根本插不上嘴。 萧澈转而对萧何谏言:“陛下,天神赐福于您,赐福于北燕,当务之急不该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庆贺这一喜事吗?” 众臣都跟着笑,一派喜气洋洋。 这样好的气氛,卜罗皇后还想破坏,却感觉到身后有人拽了她的衣角,回头一看,是她的儿子萧骏。 萧骏铁青着脸,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萧骏对这个母后,是又爱又恨。 爱她的皇后身份、强大的靠山,恨她的天生丑陋、蠢笨无脑。 卜罗皇后再气不过,为了儿子,只能作罢。 萧何不动声色的扫了卜罗皇后一眼,见她不依不饶的,似乎也猜到了什么。 视线从卜罗皇后身上挪开,不打算当场追究下去,没有什么意义了。 随即,萧何笑望着大家:“萧丞相说得对极了,天降祥瑞,朕不敢辜负,就……减免赋税一年, 福泽北燕百姓吧!” 萧澈听了,立刻带头恭维:“陛下一代明君,是北燕之福,百姓之福!” 萧何很是受用,享受过这万丈荣光之后,目光转向林知晚,露出欣赏的笑容。 “荣安郡主啊,你给北燕带来了福气,朕该奖赏你才是啊!” 林知晚行礼,当然说:“知晚不敢,一切是上天的安排,知晚怎么敢居功?” 萧何和颜悦色,“郡主不用自谦,正如皇后所言,你在这院子里,这祥瑞和福气也必定是你带来的,朕给北燕百姓赏赐,又怎么能不给你呢?” 他沉吟片刻,目光在卜罗皇后和林知晚之间流转,随即笑道:“皇后母仪天下,忧心北燕的未来,这才跟你产生了一些误会,这样,就赐你做皇后的义妹,你们南越有句话叫做:化干戈为玉帛,就让朕来做这个顺水人情!” 话音刚落,卜罗皇后就变了脸色。 在她看来,萧何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刚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萧骏拽住了胳膊,萧骏错身走上前,对林知晚拱手一拜,朗声笑道:“母后的亲族里,姐妹很少,父王的恩赏来的太过突然,母后反应不及,便由我这个外 甥来表示了!姨母,外甥见过姨母!” 林知晚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笑意,随即还礼,笑道:“该是我给王子殿下请安才是。” 一个比她大好几岁、还长相显老的男人,是怎么舔着脸来叫她姨母的? 她憋着笑,憋笑真是容易憋出内伤。 话说回来,这个萧骏倒是能屈能伸,之前还想占有她,转眼就能低头叫姨母,他能成为萧何最为器重的儿子,看来并不是完全依靠皇后的母族。 不光是如此,萧何想得还很周全:“朕也想不出什么封号,你就还做荣安郡主,你在北燕做客,让你待在大福宫的小院子里,也是委屈了你。” 他吩咐着:“来人,将福宁宫旁那处院子收拾出来,命名为祥瑞阁。” 随即,萧何笑望着林知晚:“郡主以后就住在祥瑞阁,吃穿用度就跟皇后说,从今后你们可要比亲姐妹还亲。” 林知晚满脸感激,“知晚谢陛下恩典。” 她还望向卜罗皇后,笑容灿烂:“皇后姐姐,今后就请您多多照拂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卜罗皇后彻底泄了气,傻了眼。 这一出闹剧结束,萧何称有些政务需要谈谈,便把萧澈单独留下。 第565章 是否对她动了心 书房之中,萧何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和那遨游天际的雄鹰,失神许久。 萧澈就站在书房之中,颔首低眉,等待着萧何。 半响,萧何长长吐了一口气,这才侧过身来,望向萧澈,笑了一声。 “萧卿,怎么不说话?” 萧澈拱手一拜,言语谦和:“臣不敢打扰陛下静思。” “你知道朕将你单独留下,所为何事?” 在萧何的面前,萧澈从不遮遮掩掩,向来直说。 “为了今日,石头蛊和祥瑞鹿头之事。” 萧何叹笑着摇头,“萧澈,你倒是坦诚。” “对陛下,臣不敢有所欺瞒。” “那就好。”萧何慢慢收敛了神色,这才若有所思的笑望着他,“萧卿,今天的事,你相信吗?” 萧澈抬头,对上萧何的视线,也没有丝毫躲闪。 “陛下借此机会,广布恩泽于百姓,百姓更加信奉天神的存在,也会一直臣服于陛下的统治,这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话说回来,真假自在人心,陛下早有定论,何必来为难臣下呢?” 萧何笑了,这萧澈的嘴巴名不虚传,没有给个确切的回答,却回答了一切,这正是他的精明之处。 萧何走近了些,玩味的 看着他,“朕只是有些不解,你为什么总是帮那南越的郡主说话?从第一次见面起,你就在帮她,萧卿是不是……对她动了心?” 他们年龄相当,若是动心,萧何也能理解。 只不过,这让萧澈感到诧异,“陛下怎么会这样想?” “你还未娶亲,朕也替你忧心呢。”萧何这可不是客套,对于这个得力的臣子,他还是关怀备至的。 只是这个臣子,似乎异于北燕男人,异于常人。 北燕男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骑马跑一圈,还能留下个血脉,可偏偏是这萧澈,耿直忠实,似乎还不近女色。 没有弱点的人,也不好控制啊! 萧澈却仰首挺胸,一派正人君子的肃然神情。 “陛下,您是知道的,荣安郡主是被玉妃娘娘抓来的,她本无罪,是被两国之间的纷争给连累的,实在无辜!若说臣有私心,这一点臣也承认,出使南越之时,微臣曾经蒙受郡主的恩惠,一直挂念在心,想日后相报……” 换做别的任何一个人说这话,萧何都会觉得是冠冕堂皇的假话,可他相信萧澈。 萧澈行得正走得端,心里只装着北燕,似乎没有见过他什么儿女情长。 萧何点头表 示相信,双手负在身后,微微仰头,长长叹了一口气,生出许多愁绪。 “纸里包不住火,南越迟早会知道,这个荣安郡主在我北燕皇宫里,到时候难保不会闹出点什么乱子来……” 说到这里,萧何又望着萧澈苦笑:“可玉妃将她掳来,倒是也没错,只是,也不能随便放她离开,也不能轻易杀了她……她,实在是个聪明的女子,否则今天也不可能逼着朕没有办法,将这份祥瑞的荣耀加在她身上。” 萧澈沉默下来。 他当然知道林知晚的本事,只是告诉林知晚一些信息,她就能自己脱身,还为自己在异国的宫廷里获取了更优渥的生存条件,毫无疑问,她是聪颖过人的。 萧何这样说,看来已经猜到林知晚的作为了,今天算是跳进了林知晚下的套里,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能坐到皇帝这个位置上,萧何只是有些优柔寡断,可大事上很拎得清。 尽管不能完全肯定这鹿头树枝是林知晚所为,萧何却太过了解自己娶的续弦皇后是什么样的人。 卜罗紧咬着林知晚不放,必然是有问题的。 而林知晚只是为了自保,没有祸国,也没有殃民,萧何也不是那种是非 不分的人。 但是,把林知晚留下来,也让萧何很头疼。 萧澈便问:“陛下,打算拿荣安郡主怎么办?” “朕能如何?” 萧何笑了一声,目光中生出几分精明:“朕还有诸多事务要忙,犯不上跟一个小姑娘斗。只是这小姑娘太过聪明,也是要防备的,既然皇后讨厌她,那就把她放在皇后跟前。” 说到此处,萧何注意到萧澈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不禁笑着指他,有些没好气道:“凭那姑娘的手腕,皇后哪里能欺负得了她?只不过,有皇后在,她也做不了其他事,这样也就够了。” 萧澈这才恍然,萧何让林知晚认皇后做义姐的目的,是让她们互相牵制。 看来萧何还没有想出处置林知晚的法子,却也怕她惹是生非,便顺水推舟,把她推给了不省事的卜罗皇后。 “陛下英明。”萧澈拱手称赞。 “萧丞相……” 萧何的调子拖长,令萧澈抬起头来,便瞧见了他眼中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像是在警告,也像是善意的叮嘱。 “朕承认,荣安郡主是一位非同一般的姑娘,这样的女子,赏识是可以的,但绝对不能因为她,而背弃自己的家国大义,放弃你曾 经的信仰和诺言,若是如此,朕可就错看你了!” 萧澈微微愕然,拱手再拜,说话掷地有声,从来都是一诺千金的主儿。 “陛下放心,微臣愿为北燕的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入朝为官时微臣就对陛下说过这话,而今初心依旧。” 萧何注视着眼前的萧澈,心中生出无数感慨,不禁欣慰地笑了。 放眼朝野,甚至是北燕,绝对再找不出第二个比萧澈更忠心的臣子了。 说萧澈忠于他,不如说是忠于这北燕,忠于这天下的百姓。 有这样的臣子,是他的荣幸,他一直都心怀感念。 君臣说开之后,萧澈便要离开,临走前,还犹豫的皱皱眉,“陛下……” “萧卿,有话直说。” 萧澈沉下一口气,便道:“陛下,微臣想去看看荣安郡主,她在北燕孤身一人,总是可怜……” 萧何已经坐到了桌案前,拿起朱批开始看奏折,这一次没有抬头,十足的信任:“你去吧。” 君臣之间,最难得的就是信任。 萧何有时候犹豫不决,可他最大的好处就是用人不疑,之前将话都说开了,萧澈说他绝没有私情,那么萧何就会相信他。 萧澈勾起笑容:“谢陛下。” 第566章 赐居祥瑞阁 跟萧何打过招呼之后,萧澈便出了宫殿,随便拉了个宫人问了一下,便得知林知晚已经收拾了东西,前往祥瑞阁。 萧澈直奔祥瑞阁,瞧见这院子倒是清雅,里里外外安排了十几个人伺候着,而主人林知晚就站在院中,看他们洒扫。 林知晚身边站着的,是大福宫中给她送饭的胖宫女。 临走前,太后把胖宫女送给了她,说也算是个熟人,做个帮手。 “郡主。” 萧澈几步走到林知晚身边,林知晚回头,笑着行礼:“萧大人安好。” 见萧澈过来,一行宫人连忙行礼,萧澈摆摆手,他们才继续手上的工作。 在皇宫中,萧澈是常客,也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宫人都会紧张的巴结着。 看到萧澈的待遇,林知晚忽然想起方才她进来的时候,宫人们规矩的行礼,眼中却满是不服和不屑,便觉得可悲啊。 真是同人不同命。 萧澈使了个眼色,胖宫女也下去了。 院子里外的宫人都忙活着清扫,天高云阔,院中站着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天边流动着的烟霞,脚步都放慢下来。 只可惜,他们谁都没那个意思。 宫人们离他们很远,听不到他 们讲话,萧澈便低声开口了。 “恭喜郡主啊,凭自己的力量在北燕皇宫里站稳了脚跟。” 林知晚偏头看他,随即抬了抬下巴,指向这一院子的宫人,轻松笑道:“这一院子的宫人,不是陛下特意恩赐,来伺候我这个不被皇后待见的义妹的吧?” 萧澈眼含几许无奈,让她猜到了。 这么多的宫人,快比后宫嫔妃的配置还多了,当然是来监视她的。 而这胖宫女,的确跟林知晚混熟了,实则也是太后的眼线。 这个祥瑞阁啊,处处都防着林知晚这个带来祥瑞的主人。 见萧澈一脸温柔,林知晚摇头苦笑:“萧大人别拿我打趣了,我能住在这祥瑞阁,成为所谓的祥瑞人,不都是萧大人的恩情吗?我会记住的。”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我能全身而退,如果日后还能大富大贵,我会来报恩的。” 两人相视,噗嗤笑了。 笑过之后,萧澈说了正事:“陛下没打算对你怎么样,你就安心住在这里,以后有机会了,再跟陛下说离开的事情……” 林知晚偏头看他,笑而不语。 好半天,把萧澈都盯得有些脸红,这才笑问:“郡主想说 什么?” “萧大人不必安慰我,已经进了这北燕皇宫,我心里清楚得很,其实陛下是不打算放了我吧,可又暂时不知道我有什么用,于是就软禁在这金丝笼里,对不对?” 看到林知晚满脸是笑,萧澈一时间无言以对。 因为她全都猜中了。 尽管萧澈没说话,林知晚点点头,望着天空,继续猜想着:“或许陛下是这样想的,如果有一天,北燕积攒了实力,想要破坏两国之间的和平,却又怕受到天下人和后蜀的唾骂,便用我做文章,找机会杀了我,用这个理由开战。” “又比如,南越生了事端,北燕暂时还没有能力打仗,那北燕便把我送回去,做个人情,说说好话事情也就过去了。但是呢,陛下还是不能留我性命,半路上都得杀了我,因为……万一我是什么厉害的人物,窃取了北燕的情报,回南越后胡说八道一番,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林知晚两手一拍,随后摊开,学着萧何的模样,满脸无奈的笑容:“所以啊,放不放我,实在是两难啊!” 萧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若不是知道林知晚在这皇宫中没有出入自由,他都要怀疑 林知晚是不是偷听他和萧何的谈话了。 这些担忧,怕是王子萧骏都没有猜得出来,林知晚却这样通透。 夕阳光洒落,林知晚的眼眸散发着盈盈的橘光,美丽的面庞浮现着淡然和超脱的神色。 萧澈微微垂下视线,轻叹一声:“郡主,你实在是有一颗玲珑心思,只是……世间之人,难得糊涂才对,太聪明的,会很累……” 林知晚偏头看了萧澈一眼,唇角缓缓扬起,垂下眼眸,掩下一片悲伤。 她也不想太过精明,她也不想比男人还强大,从前有人让她做回一个柔软的小姑娘,而今那个人不在身边,她只好重新披上战甲…… 此行前来,萧澈是为了说皇帝的心意,让林知晚好安下心来,却没想到她的心性如此强大,这便没什么可说的。 临行前,萧澈也是出于好心,多叮嘱了几句:“皇后的福宁宫就在旁边,你几乎是在皇后的眼皮底下,可别大意。” 至于皇后的脾气秉性,该注意什么,萧澈想,不消几日,林知晚自己就能明白,不用多说。 林知晚抬头看他,目光绵长,含着笑容的双眼也透着倔强和坚定,明明心中万分焦急,却 强压下所有情绪,轻声道。 “如果可以得知王爷的下落,我……什么都能做。” 话说出口,林知晚便苦笑道:“我现在什么都没了,连性命都拿捏在别人手中……” 萧澈有些怜悯的望着她。 这个聪明的姑娘也很强大,只是一提到江慕云之时,所有坚硬的伪装都会被一击就碎,这恐怕是她唯一的软肋了。 这样的林知晚,当真可怜。 萧澈脸色凝重,对她说:“王爷吉人天相,如果有他的消息,我会带给你的,郡主多保重。” 林知晚那双盈盈有水光的眼眸中,悲伤慢慢散开,化作点点喜悦。 她知道,萧澈言出必行,这样她就有希望了。 …… 几间房子,十几个宫人伺候着,吃穿用度和宫中妃嫔公主的一样,祥瑞阁的日子比大福宫那小院子好太多。 表面上看,这些宫人是来伺候她的,实际上林知晚知道,这都是许多双监视她的眼睛。 只不过,外人却猜不到皇帝萧何的意思,只当林知晚在北燕皇宫也混得开,纷纷趋之若鹜。 林知晚没什么行李,很轻松的就住进来了,吃的用的都是新的。 胖宫女刚把晚饭端上来,便有客到访。 第567章 陛下喜欢她 “知晚,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江凤兮带着一份沉甸甸的礼物进来了,打开一看,是金光闪闪的名贵首饰。 出手越大方,诚意就越大。 江凤兮的人都已经来到了餐桌边,林知晚吃完口中的饭菜,这才慢慢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嘴巴之后,缓缓抬眼,略表惊讶:“贵妃娘娘怎么来了。” 这才施施然起身,给江凤兮行了一礼,微笑道:“娘娘请坐。” 江凤兮还好,她身边的宫女的愤怒已经写在脸上了。 哪怕江凤兮是南越人,就凭她生下了皇帝最喜欢的小儿子萧承宇,这皇宫中也没有人敢对她不敬,可林知晚这态度快比皇后还要傲慢了。 别说江凤兮了,连这宫女都没受过这气。 江凤兮看了宫女一眼,那宫女才压下火,转过头,她对林知晚笑得亲切,“知晚,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多礼。” 两人坐下来,林知晚倒是很热情:“来人,给贵妃娘娘添一双碗筷。”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吃过了。”江凤兮摆手笑道。 林知晚微微扬唇,“是吗,我才刚开始吃呢。” 说罢,她就拿起筷子,继续细嚼慢咽。 宫女瞪大了双眼,这算什么! 江 凤兮也不恼,就看着她吃完,等胖宫女把东西都撤下去,也带着所有人离开。 沉默片刻,江凤兮以一声叹息作为开场白,拿出帕子抹着眼泪。 “知晚,我在北燕皇宫混了多年也没有能力救你出去,你骂我,打我也行……千万别跟我生分了……” 生分?林知晚惊讶地笑了,她们之间又什么时候熟络过? “这怪不得贵妃娘娘,被抓来北燕,又碰巧成了所谓的祥瑞之人,这都是上天的安排,娘娘,我从没怪过你。”林知晚淡淡道。 江凤兮喜道,“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林知晚点点头,江凤兮这才放心下来,擦掉了眼泪,略一抬眼,瞧见了这屋里的陈设布置,不禁叹道:“知晚,陛下待你真是不错。” “是吗。”林知晚笑了一声,随口接话,这便倒了一杯茶来喝。 江凤兮一脸真诚地望着她:“你是怎么来北燕的,大家心中有数,就是这样,陛下都要赐你祥瑞之身,这才保全了你,还给你赐下这样好的地方。紧邻着皇后,这代表了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林知晚浅浅抿了一口茶,脸上的笑容消失,淡淡道:“贵妃娘娘这样说话,是见 不得我过两天安稳日子吗?” 江凤兮像是煞有介事的环顾四周,没有任何异样情况,便压低声音,用好心相劝的语气说。 “知晚,我没有拿你当做外人,便有什么说什么了。我跟了陛下这么多年,是了解陛下的,如果对你没有好感,杀了你就能免去许多麻烦,可陛下留下了你,还对你这样好……” 她见林知晚神色淡漠,以为是林知晚顽固不化,还苦口婆心的劝说着:“知晚,已经进了北燕皇宫,你认为还能轻易出去吗?慕云是我的亲弟弟,我当然担心,可我也希望你好,女人这辈子是等不起的,你不如跟了陛下,以你的相貌和才华,必定能在这北燕皇宫闯出一片天地,难道不比回到盛京受众人指点强百倍吗?” 江凤兮说的实在,北燕民风开化,女子死了丈夫再改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南越不一样,南越女子的婚嫁,就决定了这一生的命运。 假使江慕云战死,林知晚坚韧不屈,从北燕皇宫逃回盛京,她不会成为巾帼英雄,而是一个不干不净、来历不明的未婚寡妇,南越子民的闲言碎语就会生吞了她。 说了这么多,林知晚仍然保持沉 默,江凤兮还要劝说:“知晚,慕云生死未卜,你真的……” “大公主。” 林知晚突然出声,吓了江凤兮一跳,认真看向她,发现她眼底是一片清寒,正逼视着自己,“我仅为保命而已,并没有那些想法,大公主的好意,我心领了……看在你我同属南越的份上,给公主一个忠告:聪明反被聪明误,万一弄巧成拙,后悔莫及。” 江凤兮捏了一下拳头,抿起唇角,好容易才缓过神来,勉强笑道:“不早了,知晚,你早点休息。” “公主慢走。” 江凤兮一走,林知晚轻轻闭上眼睛,看起来很平静。 可她的心中压着很大的愤怒,刚才就恨不得要冲上去杀了江凤兮! 江凤兮说的那叫人话? 什么叫做江慕云生死未卜…… 不争气的眼泪,从紧闭着的双眼中流了下来,林知晚气得嘴唇都在颤抖。 只可惜身陷囹圄,她什么都不能做,只有忍耐,才能让自己活得长久一些,留着这条命,活着去见江慕云。 对,江慕云一定还活着,一定…… 自打林知晚住进祥瑞阁之后,这个小小的院子门庭若市,一时间竟然比皇宫的福宁宫还热闹。 这许多的客 人中,自然是少不了郑瑕的。 相比于假惺惺的江凤兮,林知晚倒是更喜欢郑瑕那厌恶的嘴脸,至少真实。 郑瑕可不像是江凤兮和旁人一样提着厚礼,而是带着愤怒就汹汹而来,看过祥瑞阁这样好的地方之后,撂下一句狠话。 “在南越的时候,你就有那么好的命,来到北燕,也叫你走了大运,真是老天不公!我告诉你林知晚,哪怕你跟了陛下,也别高兴的太早,咱们之间的账,慢慢算!” 郑瑕打开天窗说亮话,她们之间的关系早就破裂了,林知晚也不用跟她客气。 “如果你不敢动我,就赶紧滚!” 从江凤兮、郑瑕到其他后宫嫔妃,无论是挑衅还是有意讨好,全都传达出来同一个信息:陛下喜欢她。 这可真叫林知晚哭笑不得,心中暗暗骂了这老皇帝萧何。 看起来像是个软柿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鬼心眼。 萧何忌惮她的存在,却找不到理由动她,这便赐了住处,还很奢华,吃穿用度也都用极好的,虽然没有过来探望过她,可在大家的眼中,却是十足的暧昧啊! 皇帝对一个女人这么好,不就证明他想要吗? 收了她还不是早晚的事情! 第568章 不如主动出击 皇宫是个见风使舵的地方,底下人得不到皇帝宠爱,便想法儿巴结新宠,便来有意示好,可宠妃们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当然是百般忌恨,想方设法要铲除异己。 兼具相貌和才华的林知晚,还受到了皇帝这样的对待,顺理成章的就成为了后宫嫔妃们共同的眼中钉。 萧何不动手,赐居一个奢华的院子,就激得这些后宫女人们来挤兑她,攻击她……当真是老奸巨猾! 照这个情势看,这些后宫女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的,难不成她就要静静地等待着,这些女人欺负上门来吗? 不行,如果每天只是应对这些女人,她哪能有时间和机会想办法逃出去? 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她没工夫和这些人纠缠! 北燕皇宫的这些人,林知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终于锁定一个人。 而这个人,终于坐不住,主动登门了。 “敲什么门?这后宫之中,有哪里是我不能去的?更何况是一个外族女人!” 祥瑞阁门前,卜罗皇后狠狠瞪了眼要敲门的宫女,叫人直接推门就进。 江凤兮是指望不上,不过她为人向来伪善,不愿和林知晚撕破脸皮,几次三番送来许多东西示好,其中就有南越的花草种子。 这天,林知晚正在窗前,拿着一盆花土,试图种几盆花,听到外面有动静,一抬眼就瞧见了衣着隆重且华贵的卜罗皇后,前呼后拥的带着一大帮人就进来了。 林知晚的唇角轻扬,眼中都添了许多生气,拍掉手上的土,欢欢喜喜的去迎接这位,她最想见到的客人。 房门也是,卜罗皇后派人推门就进,保持着野蛮的风格。 一进门,她一眼就看见梳妆台上那些闪闪发亮的宝石首饰,心里的火苗就噌噌往外冒。 这么多昂贵的首饰,必定是皇帝赐下的!皇帝就对她这样好吗! 卜罗皇后平生最恨女人跟她抢丈夫,最恨那些庶子跟她儿子抢皇位。 显而易见,她也认为萧何喜欢林知晚。 卜罗皇后横声横气,指着那些首饰说:“这些首饰岂是你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能用的?陛下不懂后宫规矩,来人,把那些首饰收走,回头我会亲自跟陛下禀报!” 宫人立刻去收首饰,林知晚也不拦着,只是笑道:“姐姐息怒,那些都是凤贵妃她们送的,和陛下无关,娘娘可别错怪了陛下。” 一听林知晚这淡定从容的语气,还叫自己姐姐,卜罗皇后更气得冒烟。 叫姐姐,这是急着想进后宫啊 ! 就凭这个小贱蹄子? 卜罗皇后冷笑着:“别以为陛下对你好,我就不敢动你,陛下不过看上你的美貌,新鲜劲儿过去之后,陛下还会容得下你这个南越女人?别妄想了!” “娘娘说的很对,”林知晚深以为然,点点头,“因此,我从未想过要和陛下发生什么事情,皇后娘娘也不该误会我。” 这倒是像句人话,卜罗皇后心头的怒气稍稍平息,却又想了:这女人会不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看到那十几个伺候的宫人,皇后心里又不舒服了,这便给了一个下马威:“你算什么东西?就敢让这么多人来伺候?陛下只是客气客气,你倒是真敢使唤?实在是太过僭越,来人……” “呵呵呵……”林知晚忽然笑出声来,打断了卜罗皇后的话。 卜罗皇后不悦地皱眉,骂道:“你笑什么!” 林知晚摇摇头,走近皇后,轻声道:“皇后姐姐,陛下让我认您做姐姐,还把我放在离姐姐您最近的祥瑞阁,这是为什么,您就没有想过陛下的用意吗?” 卜罗皇后一怔,看到林知晚好整以暇的表情,怒道:“快说!” “我人微言轻,皇后姐姐打我杀我,也不打紧,可正如皇后姐姐所说, 我是个南越人,如果我死了,南越借机开战,到时候罪过可全都落在皇后姐姐您的头上了,因为我是您的义妹,又离您最近,您却疏忽大意……说破大天,您也脱不了干系!” 听了林知晚的几句分析,卜罗皇后脸色微变。 那是因为,身边最得力的亲信宫女,也曾跟她这样说过。 宫女是说,陛下喜不喜欢林知晚这还有待考证,但陛下把林知晚安置在祥瑞阁这一定是有用意的。 陛下有可能猜出来那石头蛊是她们福宁宫做的,却压着没说,当时就借机把林知晚安置在祥瑞阁,目的就是让她不准再对林知晚动手。 正如林知晚所言,如果林知晚死了,那么她们福宁宫嫌疑最大啊! 看到卜罗皇后失神,林知晚笑眯眯道:“姐姐可得保我性命无忧,毕竟,我可是能给北燕带来祥瑞的人啊!” 看到林知晚这般有恃无恐的笑,卜罗皇后气得干瞪眼,却实在是有所忌惮,没法动手。 林知晚神色悠然,声音轻的只有她和皇后能听得到。 “姐姐,你我已经成为姐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为什么要窝里斗,让别人看了笑话?我倒是没什么损失,只是怕姐姐苦心经营的皇后之位,也会被 奸人趁机抢去……” 卜罗皇后越听越心急,惦记她的皇后之位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虽说萧骏是皇帝跟前最得力的儿子,但萧何同样很宠爱那个稚子萧承宇啊,万一江凤兮再趁虚而入,又或者是郑瑕有了孩子,她们不安分了…… 她不敢往下想。 只听林知晚满眼真诚之色,笑望着她:“姐姐,我可以帮姐姐解决很多碍事的人,比如玉妃。” 卜罗皇后挑眼,来了兴趣。 可是林知晚却不说话了,卜罗皇后立刻会意,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 只剩下她们两人,皇后坐了下来,凉凉道:“这下,你能说了吧!” 林知晚倒是很守规矩,就站在皇后跟前,笑道:“我刚才的提议,姐姐感兴趣吗?” 卜罗皇后露出狐疑之色,疑道:“你张嘴就来,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和凤贵妃、玉妃,全都是南越人,难保你们不会抱团取暖!” “凤贵妃是南越真正的公主,她代表了南越对北燕求和的诚意,我不敢动她,也没有什么理由动她,只是那玉妃,也就是郑瑕,我们都曾是盛京城的名门贵女,仇怨很深,否则她也不会派人绑了我来北燕邀功,而我和她,必定是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行。” 第569章 公主又不见了 “在盛京城中,丞相府和郑国公府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如果皇后姐姐不相信我,也可以去打听打听……”说到和郑瑕的仇恨,林知晚表现的很是轻松,“总之都是要对付郑瑕的,我既已和娘娘结为异性姐妹,倒不如卖给姐姐一个人情,帮姐姐解决一个眼中钉。” 卜罗皇后望着林知晚那张美丽的脸庞,心中嫉妒,却又认真地思考起来。 事发之后,亲信宫女曾经跟她说过,这个林知晚能活到现在,凭借的不单单是这张颠倒众生的脸蛋,而是卓越超群的心智。 既然林知晚有本事从福宁宫那个小院子爬出来,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还过得有滋有味,这就证明了她的实力。 郑瑕占据了萧何大部分时间和宠爱,比生了萧承宇的江凤兮还要可恶! 如果能借了林知晚的手段,将郑瑕这个眼中钉拔除,那她的日子该是怎样的舒坦! 卜罗皇后越想越觉得爽,可话说回来,林知晚这样聪明,又岂能轻信? “究竟是帮我拔出眼中钉,还是为了你自己能够霸占陛下全部的宠爱?林知晚,你打的一手好算盘!”卜罗皇后突然动怒,一掌拍在桌上,好大的气势。 林知晚微微抿笑,行了一礼 ,双眼却更为真诚。 “皇后娘娘,我对您说实话,北燕并非我的天地,我只想活着回到南越,这是正好有个好机会,投靠皇后娘娘您,我才敢生出诸多大胆想法,若娘娘不屑于我为伍,那就当我此番自作多情,我这个人,这条命,听从上天的安排就是!” 说话之时,林知晚的眼中浮现水光,目光变得隐忍又倔强。 她的长相和眼神,实在是太会骗人了,卜罗皇后这种粗枝大叶,当然很容易就上钩了。 尤其是,林知晚的条件对她是百般诱惑,毕竟凭着她自己的本事,这么久都没能镇得住郑瑕,反而让郑瑕愈发得宠。 最妙的是,林知晚不光说了诱惑的条件,还透露出自己的弱点:她想活命,想回家。 ‘聪明’的卜罗皇后自然是捕捉到了这样的信息,心中窃喜不已,却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先是哀叹一声,拉过她的手,语气都变得友好起来。 “你比我的儿子还要小,被玉妃那个贱人绑到陌生之地,必定怕极了,我心疼你,却也碍着这皇后的身份和使命,不能表现出来……你说得对,陛下的恩赐也是机缘巧合,让你我成为姐妹,这就是难得的缘分,你相信我才给我出了 这个主意,我心里感动,也感激你。” 林知晚露出惊喜之色,有点不敢相信似的:“皇后姐姐,您……信我?” 卜罗皇后点点头,笑道:“我不光相信你,还要帮你回到南越呢!” 她顿了顿,又低笑了笑,眼中充斥着贪婪和嫉恨的光芒:“只要你能帮我料理了后宫里这些争宠的贱人们,我必定送你平安回到南越!” 林知晚踌躇满志,一口应允:“帮姐姐是分内之事,姐姐放心!” 想想日后没有后宫那些争宠的女人,陛下会常常陪着她,卜罗皇后心里都乐开了花,看林知晚也更加顺眼了,甚至想对她好一点。 “知晚,你需要我帮什么,就直接来告诉我,还有,你放心地住在祥瑞阁,只要我做皇后一天,就绝不会有人敢动你一根指头!” 就像是在福宁宫一样,太后是她的保命符,而现在换成了卜罗皇后。 只不过太后这道保命符来的有些莫名其妙,而卜罗皇后这个,却是她亲自争取来的。 且不论卜罗皇后这个人蠢,其背后强大的家族就能够让她保住性命。 暂且,是没有人敢威胁她的性命了。 皇帝萧何怕是没有想到,原本是想派皇后来刁难她的,却被她成功策反 了! 当天晚上,卜罗皇后便送来了一大堆好东西,还对外放出风声:谁敢欺负这个义妹,就是跟她过不去! 一时间,皇宫上下都有点摸不着头脑,搞不懂皇后到底讨不讨厌林知晚了。 不过这样一来,大家投鼠忌器,都不敢打欺负林知晚的主意了。 旁的不说,卜罗皇后送来的床铺那都是南越的礼物,绵柔软,就连在南越的虎啸营都没有睡的这么舒服过。 钻到像是云朵一样的棉被里,林知晚闭上眼睛许久,却睡不着了。 月光从窗外洒落进来,照亮了她半张脸,柔软又光滑。 她轻轻睁开眼睛,琉璃一般明澈的眼眸,却流露出比月光还要忧郁几分的情绪。 视线聚焦在天花板的一点,逐渐失神起来,大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她忽然回过神来,从脖子上摸出狐狸吊坠。 她举在眼前,借着月光,还能看到这雕刻的小狐狸栩栩如生,露出了温柔如她的笑容……当时正在雕刻这吊坠的江慕云,该是在心中多少次描摹着她的音容相貌,才能勾勒出这样神似的表情呢? 两行清泪盈盈流下,浸湿了鬓发。 深夜寂寂,月光凉凉,周遭的一切都静了下来,那些关于江慕云的记忆和情愫 ,一分不差的冲进自己的心,强迫自己变得冷漠的心,这才狠狠的揪起,疼痛侵入四肢百骸,令她蜷缩起身体,抓着被角无声地哭泣,身体都在颤抖。 “公主又不见了!” 外面忽然响起一嗓子吼声,可这话是北燕语,还是由远及近的传来,林知晚没有听真切,也没能听懂。 恍惚间,外面似乎是乱糟糟的,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 实实在在的哭了一场,全身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眼皮也沉重的垂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是呢,她得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才能支撑自己在北燕活下去…… 林知晚沉沉睡去,皇宫里却是乱成一团。 皇帝萧何和太后在一起,指挥着宫人们去寻找,两人是又急又气。 “柔儿怎么又逃走了?你不是找人看管她的吗?”太后焦急,只能责怪萧何。 除了小儿子萧承宇,萧何最疼爱的女儿便是萧柔儿了,以至于萧柔儿二十岁高龄了,萧何还没舍得把她嫁出去……嗯,也可以说,是没有人敢娶她。 萧何也忧心如焚,却也在宽慰自己年迈的母亲:“母后放心,有纳朗陪着她,她不会出事的,最多就是出去玩两天,也就回来了,之前不都是这样吗?” 第570章 萧柔儿又逃出宫 安慰的话虽是这么说,萧何的担心不比太后少。 见宫人们在眼前来来去去,不停地来汇报,都说找不到,太后不禁伤神,叹气道:“是咱们太宠爱柔儿,这才在她小的时候就把纳朗这个高手派到她身边贴身保护,没想到纳朗这样死心眼,成了她胡闹的帮手!真是错了……” 现在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目击证人,还有萧柔儿他们留下的许多证据都表明,是前两天在林知晚那里闹了石头蛊的鹿头祥瑞的事情时,趁着宫里乱成一团,纳朗带着她逃走的。 萧何也万般无奈,忧心忡忡,便派了好几拨人去寻找这个不省心的小祖宗。 就在前两天,林知晚被卜罗皇后诬陷,差点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皇宫里乱糟糟的,大臣、嫔妃们都跟着皇帝萧何前来大福宫里凑热闹,宫人们也都探头探脑的,纷纷往大福宫聚拢。 院子里是满满当当,大福宫的里里外外,趴墙根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听说事情出在了林知晚身上,萧柔儿本打算也去看个热闹,刚出了宫殿,发现周围的守卫都变少了,他们都被调派到大福宫跟前待命,万一林知晚真是个祸国殃民的妖物,好一举拿下。 萧柔儿动的从来都是歪心思,一见守卫少了许多,注意力便从看林知晚笑话这件事上转移开,心中好一阵狂喜,放轻了脚步溜回宫。 “纳朗,纳朗!咱们有机会逃出去了!” 萧柔儿叫来纳朗,让纳朗去勘探一下地形和情况。 纳朗是个高手,他太熟悉宫中的处处守卫,因此也知道守卫有什么漏洞和疏忽。 得令之后,趁着天黑,大臣们都往宫外走的混乱时候,他带着女扮男装的萧柔儿,混出了宫外。 他们都从小门走的,并没有那么顺利。 还碰到几个眼尖的宫人,认出了萧柔儿,刚想惊呼一声,给公主请安,纳朗的拳头已经打到了他们的脸上,晕了。 “真行啊!”萧柔儿心情好,对纳朗赞不绝口。 萧柔儿出宫的目的很明确:去见江慕云。 纳朗实在是个忠仆,指哪儿去哪儿,这便带着萧柔儿,骑着快马直奔南越的威虎寨。 纳朗也很精明,快到了南越的地界,便带着萧柔儿去换上了南越的衣服,避免太过引人注目。 威虎寨外,寨门紧闭,萧柔儿拍的手掌都红了,也不让进。 萧柔儿双手叉腰,气得大骂那些守卫。 隔着一道门,守卫们怒瞪眼,却 只能听她骂,没办法。 他们被老大教育道:没有命令决不能随便出手,否则寨规伺候! 身为山匪,他们感到很憋屈。 这萧柔儿趾高气昂,怎么都不肯走,守卫们实在是没办法,就去请示了赵明。 不多一会儿,赵明亲自前来。 看到赵明,萧柔儿觉得有几分眼熟,叫什么名字,她倒是不记得,总之应该是江慕云的身边亲信,也算是这威虎寨的头目。 萧柔儿挑眉,问他:“我要进去见慕王爷,快让你的阿猫阿狗放行!” 阿猫阿狗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已经撸起袖子,就等着赵明发话,好胖揍眼前这个爱挑事的不男不女的家伙。 嗯,萧柔儿穿着男装,却长着一副秀丽的面孔,细细的嗓音却傲慢强硬的一句也不让,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第一次见,萧柔儿就穿着北燕的男兵兵服,因此这次赵明一眼就认出来了。 赵明心平气和的回道:“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惋惜,像是婉转的在说,江慕云已经离开人世了似的。 萧柔儿柳眉一皱,“我不信!” “不相信也没办法,二位请自便。”赵明摊了摊手,这就往回 走。 萧柔儿也没有叫赵明,吹了个口哨,这便就在寨门口静候着,说道:“你们不想让我见到他,我就偏要见!你们不肯说,我就让我的小鹰去寻他!” 没过多久,一只小鹰在萧柔儿的上方盘旋着,将她带离了威虎寨。 守卫们如蒙大赦,赶紧去跟赵明报喜讯:“那两个家伙走了,是被一只小鹰带走的!” “哦。”赵明忽然想起上一次萧柔儿招来一只小鹰,在江慕云周遭飞了一圈,猛地一个激灵:“他们朝哪儿去了?” 守卫们还摸不着头脑,指了指方向:“去了山下那个小村庄……” “坏了!” 赵明站起来就往外走,还带了好几个高手,一同赶往山下的村庄。 彼时,小鹰已经带着萧柔儿和纳朗去了小村庄的一处院子外。 萧柔儿望着院子,满脸欣喜,双臂环在胸前,得意道:“有小鹰在,就算他真的埋在了地底下,我都能把他挖出来!” 说完,萧柔儿便敲了院门,朝里面喊着:“开门!” 这一处院子独立存在,不像是这村庄里其他的院子,一家挨着一家,十分紧凑。 院门紧紧关着,而萧柔儿的敲门声却一声高过一声。 她也知道,不能随便 暴露江慕云的身份,就没有喊他的名字,只盼着江慕云听到她的声音,能辨别出来。 敲了好一会儿,都无人应答。 纳朗突然开口:“公主,别敲了,属下带你闯进去。” 萧柔儿手掌心都红了,眼圈也气得发红。 她千辛万苦从皇宫里逃出来,一心为了见他,而他却躲着,就是不肯出来,这显得她有多么自作多情! 纳朗已经从周围寻了一根很粗的木棍,准备强攻进这扇关的严严实实的大铁门。 刚撞了一下,便听到身后响起一声:“住手!” 他们回头,萧柔儿见到来人,不禁笑了:“是你啊,我用不着你说了,我自己就能找到他!” 是赵明带着一群高手,看到萧柔儿没完没了的纠缠,眼眸都沉了下来,也不多说废话,冷声下令:“上!” 赵明带来的高手,将萧柔儿和纳朗主仆二人团团围住,很快缠打在一起。 纳朗的功夫的确高强,而萧柔儿从小都在舞刀弄枪,也没那么柔弱。 一边打斗着,萧柔儿心里有气,认定了江慕云就是在院子里躲着不肯见她,就一边喊道:“我知道你躲在里面!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别再等那个恶毒的女人了!快死心吧!” 第571章 万一她变心了! 没有人把萧柔儿当成女人,当成公主,手下都不留情。 纳朗武功高强,却是双拳难敌四手,几番败退。 “啊!” 萧柔儿惊叫一声,手里的鞭子被挑掉,一把锋利的刀横在她的脖颈前,吓得她花容失色。 就在这时,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打开,十六从门缝里探出来一个小脑袋,看情势稳定,这才跑出来,清清嗓子,传达命令。 “二位,请进吧。” 看到十六来传令,赵明愣了一下,迟疑道:“十六……” 十六仿佛知道赵明想说什么,这便点点头。 萧柔儿也看懂了他们之间的哑谜,水葱似的食指推开了架在脖子上的刀,冲着赵明得意道:“这不是肯见我了?” 说罢,萧柔儿带着纳朗进了那院子,赵明让这些高手都守在这里,然后和十六一同进去,生怕这两个北燕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一间房。 萧柔儿径直走进去,便见一身素衣白衫的江慕云,就坐在窗边,安静的模样仿若谪仙。 看江慕云那消瘦的身形,还有泛白的面容,好像周身都散发着冷意。 他身上的伤恢复了很多,行动已经自如,只是还需静养,便在赵明的掩护 下,躲在威虎寨山下的小村庄。 他还活着的消息,只有赵明和十六知道,实在是没有实力,便将消息压了下来,虎啸营那边一丝风声都没收到,还当他早死了,郑侍和吴归远正闹着夺权呢。 无论是幼年时在战场上见过的那威风凛凛的江慕云,还是前不久见到的身负重伤的江慕云,都是很有精神气的,而眼前这个,像是被抽掉了三魂六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一肚子火气,都在见到江慕云的这一刻,全都消散了。 萧柔儿的声音软下来,带着一丝委屈。 “我冲破皇宫里的重重阻拦,偷偷来探望你,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闻声,江慕云缓缓转头,望向萧柔儿的一刹那,那双眼睛好似灌注了什么灵气。 他明明坐在那里一直没动,整个人却鲜活起来。 这样的改变,或许纳朗注意不到,但是樊南却能体会得到。 一缕斜阳洒落进来,照在了萧柔儿的侧脸上。 与生俱来的骄傲之色,天生丽质的娇美容貌,高挑玲珑的身材……这全都不是江慕云关注的重点,他只是扫了萧柔儿一眼,便不敢再多看她鬓发间那轻轻晃动着的簪子流苏一眼,生怕萧 柔儿或者纳朗注意到这一点。 看到这熟悉的发簪,江慕云心中无比震动,巨大的喜悦令他活了过来,嘴唇都在轻颤着。 因为他认出来,那是他亲自从市集上挑选出来,送给林知晚的! 再加上方才萧柔儿站在院外时,叫嚣说的那番话……或许,萧柔儿见过林知晚! 心中有了这个猜想,江慕云表面上依旧是那般冷静之色,淡道:“那多谢昭清公主的记挂了,以后不必了,本王早已说过,本王自有未婚妻来关心,公主不用费心。” 越是冷漠的拒绝,萧柔儿的心就越是不甘。 她忍了再忍,想到林知晚那副语笑嫣然的嘴脸,总是忍无可忍,急于揭露林知晚的丑陋真面目。 “你还惦记那个林知晚吗?你就没有想过,你受伤这么长时间了,那个女人为什么没来找过你?她变心了!” 说到这里,身后的纳朗轻轻揪了一下萧柔儿的衣裳。 萧柔儿这才反应过来,林知晚被抓到北燕皇宫这件事,不能说。 至少是不能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萧柔儿控制了一下情绪,这才软声劝道:“我是说万一,万一她变心了呢?兴许在你没有音信的这段时间,她碰着更好的 男人,想改嫁了,移情别恋了……万一她真的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你不是白白空等一场?王爷,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她印象中的慕王爷,高大威武,像是从天而降的神,却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被一个妖艳贱货给迷住了心智,连自己的健康都不顾。 这八年的时间,江慕云在她心中已经成为了完美的代名词,可时隔八年见到真人,仿佛是从云端跌落了凡尘,他竟是个普通人……那种落差,当然会失望了。 可这种感情寄托已经坚持了八年,已经成为了执念,萧柔儿仍旧渴望的看着江慕云,自嘲得笑了笑:“喜欢你的人,你看不到,背叛你的人,你却要为她付出所有,这世上的傻子还真多……” 樊南刚从漠城带回消息来,说是打听到皇宫中似乎多了个南越女子,萧柔儿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江慕云的脑海中分析了好几遍…… 况且,他送林知晚的发簪已经戴到了萧柔儿的头上,这个发簪并不值钱的…… 这许许多多拼凑在一起,江慕云愈发肯定,在北燕皇宫的那个南越女子就是林知晚。 而且,萧柔儿见过林知晚! 江慕云像是听进去了不少,满 脸感伤,垂下了头。 “她没有对我说过,她不爱我,我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她说……” 萧柔儿差点脱口而出,忽见江慕云抬眸直视着自己,心中一惊,赶紧改口道:“我是说,这么久她都没有动静,说不说的又有什么打紧?” 见江慕云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盯得她心里有点发虚,想着怎么把这事儿搪塞过去,忽然想起林知晚给她讲过的这发簪的由来,这便添油加醋的说出来,想以此劝说江慕云放弃。 “王爷,我这簪子就是托南越商人从盛京的清风庵里求来的,可以保平安呢……不过这不是重点,给我送簪子的南越商人说了,那清风庵祈福是很准的,你久居盛京也应该听过,他还告诉我一些,关于清风庵的奇闻趣事,就比如,有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成天想攀附权贵,就从清风庵求了些吉祥物回来,把那些男人勾引的是神魂颠倒……” “王爷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是被什么东西给迷惑了心智,这才,这才深陷进去,这世上很多人都拿这些做坏事呢!”萧柔儿又想到自己戴这发簪的真正用意,心虚不已,连忙否认:“不过,我只是图个吉利啊!” 第572章 我要住下陪你 江慕云怔怔的望着萧柔儿好久,笑容犹然悲伤:“或许你说得对,但是我还没有见到她,就不能相信。” “她……” 萧柔儿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自己算是干着急。 她多想告诉江慕云,林知晚就是个容易变心的女人,才听说他阵亡了,转儿投向她父王的怀抱了……只是她想想,不能说啊。 这是他们北燕的事,听说林知晚是被绑到宫里的。 江慕云这样爱那个女人,若是让他知道,北燕绑了林知晚,或许他会恨屋及乌,也就此厌恶了她? 几番思考,萧柔儿紧皱眉头,闭紧了嘴巴。 “我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无论身边有没有那个女人,你都该恢复为从前那个骄傲的慕王啊!”萧柔儿这般劝说着。 江慕云抬头望向她,笑容灿烂生暖,看得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 “你,看我做什么……”萧柔儿心中打鼓,目光有点闪躲。 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发红发热。 江慕云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递给她,并指了指脸颊:“你是不是路上跑的太急,脸上有点脏,擦擦。” 萧柔儿一愣,少女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样温柔体贴 的江慕云,她从未见过。 接过手帕来,她还能从那帕子上触到江慕云的体温,轻轻擦了擦脸,垂眸折叠那方手帕时,还注意到了帕子的一角绣着‘云’字,和云纹的图案,这让她心底狂喜,都不敢抬头,从未如此羞怯过。 “给你……” 她递过去,其实内心不想还。 江慕云淡笑道:“这是我的贴身手帕,也没有第二块了,你拿着用吧。” 萧柔儿缓缓抬头,满眼的难以置信,却是缓缓放下了手。 她,舍不得把这块贴身的手帕还给他。 看到这一幕,赵明和十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酸得牙疼。 见萧柔儿这个大大咧咧、骄傲的姑娘,竟然低下头来,含羞带臊的,这让赵明觉得匪夷所思,心道这爱情真特么的害人不浅啊! 对的,他哪里敢说江慕云害人不浅啊。 见状,赵明这脑筋转的极快,嘿嘿一笑,趁势问道:“公主啊,我听了些北燕的小道消息,贵国皇宫里是不是多了个姑娘?那是皇帝陛下的新宠吗?陛下有个三宫六院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就奇怪怎么还传得沸沸扬扬的?” 萧柔儿回神抬头,想到那在皇宫中百般作妖的林知 晚,这便气不打一处来,准备将那女人的一切劣行都告诉江慕云,好让他认清楚那是个什么货色。 “其实,那个女人不是别人,而是……” “公主。” 纳朗突然出声打断,拽了拽萧柔儿的胳膊。 萧柔儿回头看去,看懂了纳朗的眼色,是在示意自己不要说出来,这便恍然顿悟。 对啊,一时情急,差点嘴上没有把门的了。 萧柔儿轻咳两声,这就没有下文了。 赵明还想试探着问:“公主,你说其实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我才回宫一两天就又跑出来了,宫里的女人那么多,我哪能顾得过来?”萧柔儿轻描淡写的盖过去了。 这个话题揭过去,萧柔儿发现十六的眼中也充满失望,忽然明白过来什么,这便得意的笑了。 “王爷,我想在这里陪着你,你是愿意的吧?” 江慕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笑道:“公主能陪我养伤,我倒是乐意得很,只是怕公主会嫌弃这里吃穿不好。” “怎么会呢,我连战场上那种苦都吃过,还怕这个?”萧柔儿还一脸坚定,“王爷,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江慕云笑笑,这便吩咐道:“去给公主 和这位壮士收拾出来两间房,公主能来探望我,这是我的荣幸。” 赵明微微愕然,这就派人赶紧去收拾房间。 这么容易就留下来了? 萧柔儿心中大喜,更加得意自己想得透彻,看来赵明和江慕云果然是想从她嘴里知道点皇宫的事,她不说,他们自然会百依百顺! 有了江慕云想知道的事,萧柔儿感觉自己握着一张王牌,只要没能撬开她的嘴巴,她就能留下来,跟她从小爱慕的人,多待一些时日…… 赶了这么远的路,萧柔儿的确累了,下人把房间打扫出来之后,她就带着纳朗,得意洋洋的回了房间。 见他们一走,赵明和十六急得团团转。 “王爷,这个昭清公主肯定是知道郡主的情况,这是吊咱们胃口啊!”赵明气呼呼的。 十六双手插在袖管中,偷偷的瞅了赵明一眼,小声咕哝道:“王爷跟那公主说话说得好好的,如果不是你跟那公主胡说八道,暴露了真实目的,她也不会这么大摇大摆的……住下……” “哎,你!”赵明急了,骂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话?真是马后炮……” 这两人惯常的逗贫嘴,而樊南则 是苦着脸,一副寻死觅活的表情,直接给江慕云跪下了。 “王爷,在北燕皇宫的那个一定是郡主,属下可以去闯皇宫,哪怕是舍了这条命,也一定把郡主给您带回来……” 江慕云转头看他们,随即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品尝。 这一切都做的行云流水,平静淡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他缓缓抬眼,盯着樊南:“如果你被人扣下了,那晚晚是不是会死的更惨?” “……”樊南红着眼睛,沉声道:“属下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樊南,你跟我那么久,我有教过你,无论何时都要逞强吗?”江慕云问。 樊南一时无语,一个头磕在地上,平淡而沉重的声音充满着痛苦:“王爷,一切因属下而起,属下……万死难辞……” 看到樊南这个样子,赵明和十六心里也不好受。 他们是见过的,樊南从来是一丝不苟,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江慕云的心思,在他们之中地位是很崇高的。 可这段日子,樊南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茶饭不思,打听起林知晚的消息,那叫一个没日没夜的不要命。 不知道的人,还当樊南害了相思病。 第573章 她是我的人 可赵明和十六他们这些近前的人却知道,樊南是个责任心非常重的人,他怕江慕云伤心,也怕采蝶知道了难过。 回头想想,林知晚被人掳走,这也不能完全怪樊南。 保护了林知晚,就要眼睁睁看着江慕云被围攻而死……如果不是林知晚当机立断,怕是樊南还会一辈子活在不能救江慕云的阴霾之中。 樊南,难啊! 江慕云轻轻一笑,对樊南道:“起来。” 樊南怔怔然,站了起来,可这段时间,他在江慕云面前是抬不起头的。 江慕云深深的望着樊南,跟他说话的语气从未如此沉重过。 “樊南,你是我最器重、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你违抗命令也是不得已,我不怪你,更不会让你去死,你给我好好活着,营救晚晚,还有我东山再起,缺你不可。” 听过这一席话,樊南心中无比震撼,感动不已。 身为手下、奴仆,哪一个不希望主人看到自己的忠心和努力? 虽说事出有因,可毕竟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导致林知晚被掳到北燕,哪怕不以死谢罪,也该是重罪并罚,没想到…… 别说樊南了,连赵明和十六都料想不到,在这种时候,江慕云还能保持清 醒,客观的处理这件事。 看到这三人都露出紧张之色,江慕云缓缓勾起唇角,仍旧淡然。 “晚晚不会有事的,我所能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里东山再起,只有强大起来,才能将她真正的救出来。” 如果他贸然露面,成为北燕王答力、南越江槿云都追杀的仇敌,哪怕这次侥幸救出林知晚,那接下来呢? 难不成要带着林知晚,一辈子亡命天涯吗? 他权衡了多久,才努力说服自己,先暂时冷静下来。 如果他变得无比强大,这天下三国之中,还有谁敢碰他的晚晚? 在此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 然而,林知晚在皇宫中发生的一切,对于他们而言,全都是未知的。 赵明那张长脸皱巴巴的,心情十分沉重,看向江慕云。 “王爷,如果,如果……”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了,开口发问。 “如果郡主没有性命之忧,如果是北燕那老皇帝看上了郡主,如果我们前去营救郡主时,郡主已经……” 赵明眼睛都红了,他也说不下去了。 在他们这群人的心中,林知晚就是江慕云的人,他们两个是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可是,他的担心绝不是危言耸听 ,郡主是那么漂亮、聪慧的姑娘,任哪个男人见了,都难免会动心啊…… 十六也红了眼圈,只是还不停地朝赵明使眼色,气他怎么敢当着江慕云的面儿说这些。 只见江慕云望向窗外,那暗下来的夜空,月影融融,星辰灿烂,衬得这里愈发孤独和静寂。 他心中痛得厉害,却只能用微笑来克制着所有的负面情绪,轻声说着。 “只要她是林知晚,就是我的人,没有别的可能性。” …… 住在这不大不小的院子里,萧柔儿开心得睡不着觉。 睡在这张硬板床上,似乎比在皇宫里更舒服,因为,她和江慕云只有一墙之隔啊! 从十二岁起,她就幻想着和江慕云再次重逢的场景,虽然……不那么如她所愿的,江慕云也能够记着她,但总归是经过一番努力,江慕云对她的态度温柔太多。 比如……萧柔儿拿出那方柔软的手帕,捂在脸上闻了半天,整个人都是泡在幸福的蜜罐里的。 第二天,萧柔儿早早醒来,悉心装扮,足足费了一个时辰,要知道,她在宫里都是洗把脸就能出门的急性子。 来到江慕云的房间,看到他坐在桌前,萧柔儿甜蜜一笑,心中感到 万分安定。 睁眼再看到江慕云,萧柔儿才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终于不再是做梦了。 “公主,你醒了,来吃早饭吧,”江慕云做请的手势,说话温柔的令萧柔儿招架不住,“这些都是南越的特色饭菜,我特意派人做了各种花样,看看有没有你爱吃的。” “嗯。” 萧柔儿坐下来,连喝一口白粥都觉得是甜的。 “你这趟出宫,陛下不知道是吗?”江慕云摇头笑了:“我的姐妹们,从来都是规矩端庄的,似乎不像你这样。” 萧柔儿差点呛了一下,勺子往碗里一扔,发出清脆的响声,皱眉怒嗔:“你是嫌我太闹腾了吗?” 江慕云像是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愤怒,仍然气定神闲的喝茶,“我的意思是,公主果断利落,不输男儿,这种性格我很喜欢。” “……” 萧柔儿脸红了一下,默默拿起筷子,都快把头埋在碗里似的那样喝粥。 一天相处下来,萧柔儿被江慕云那一碗又一碗的迷魂汤灌得五迷三道,早就把那些担忧抛诸脑后。 虽然不是直言,但话说多了总有漏洞,江慕云又实在是个通晓人心的高手,没费多少工夫,就把皇宫里有关于林知晚的 事情,套了个七七八八。 他没有直接问,萧柔儿也没有直接回答,聊天的时候,总是能激得萧柔儿多说几句关于皇宫里的事,于是林知晚就成了萧柔儿口中‘父王的新宠’。 加之萧柔儿本就对林知晚多有嫉妒,想在江慕云面前说些关于她的坏话,只不过没有指名道姓罢了。 一两天下来,江慕云该了解的也都了解到了。 果然如他所料,林知晚被绑过去之后,是沉寂了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翻身了,而且皇宫上下都认为,皇帝让她认卜罗皇后为姐姐,是为了让她能进宫为妃铺垫出来一条康庄大道的! 那些传言,樊南也说过,只不过,江慕云统统不信。 他只知道,尽管是如履薄冰,但林知晚过的并不差,还算得上是风生水起,这就够了。 萧柔儿越聊越投机,越说越掏心窝子,还为江慕云担忧起来,生怕他在此之后走投无路,求助无门。 萧柔儿是拍着胸脯下了保证:“只要你想东山再起,重新夺回虎啸营,那我就帮你拖住我父王,不让他去给你捣乱。” “两国之间的事,你一个公主能做得了什么,别闹了。”江慕云淡淡一笑,没有放在心上。 第574章 我偏要帮你 萧柔儿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说她不行。 “我怎么做不了?我告诉你,这次我偏要帮你,而且让你比从前更加威武!”萧柔儿一拍桌子,气哼哼的赌咒发誓。 江慕云像看小孩子一样,玩味地笑:“你预备怎么做,说来听听。” 萧柔儿想了想,一拍巴掌,“这还不简单,如果父王想派兵攻打虎啸营,我就拦着,而且我和萧丞相关系很好,我会让他一起去说服父王,帮你拖延时间,这样你就可以养精蓄锐,卷土重来!” 越说下去,萧柔儿越发觉得自己厉害,竟然连朝政之事都想得明白。 实际上萧柔儿说的不错,话是直白了些,但是道理全都对。 “不过,”她撇了撇嘴,“你们南越那边要找你麻烦,还是找人换你,这我可管不了。” 江慕云起身,好笑的摊了摊手,并不在意:“没事,本也没指望你能帮我,你好好活着就行了。” 萧柔儿这叫一个气,她都已经说得这么详细,江慕云还不相信她? “我已经不是八年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了!”萧柔儿很生气的站在他面前。 江慕云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林知晚。 在他看来, 萧柔儿十分幼稚,却也比林知晚大了三岁。 那么小的林知晚,就有那般强大的心性,那是从小到大,经历了多少磨难才磨砺出来的性子…… 不经意间,心猛然像被针扎了似的,江慕云表面上云淡风轻,绕过萧柔儿,去了屋檐下,望向外面明媚的天色,轻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为我的事情费心,你救了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未经男女之事的萧柔儿,听了这话,觉得热乎乎的,激动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心中更是激动,这便来到江慕云面前,信誓旦旦道:“你不让我帮,我非要帮,我要你欠我的恩情,下辈子都还不完!” 眼前的萧柔儿神采飞扬,眉宇间那般自信,足见她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就像是在蜜罐里泡大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江慕云勾起唇角,仍没当回事,“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这愈发激起了萧柔儿的斗志,就想证明给他看,这也急着赶回去。 刚跑了几步,又转回头来,眉头皱紧,叮嘱道:“王爷,你可千万别再想那个女人了,不值得!” 说完话,她还不走,就盯着江慕云,好像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 答案才肯罢休。 江慕云轻启薄唇,“公主不知道,我们早就已经私定终身,除非我拿到她亲笔写的和离书,不然我岂不是成了抛弃发妻的负心汉?” “什么?”萧柔儿双眼瞪大。 已经私定终身,这不就意味着……萧柔儿更在心中痛骂着林知晚:不知羞耻! 转念间,萧柔儿就想开了,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因为,北燕人没有那么重视什么所谓的清白之身,兄终弟及还能继承大嫂呢,只要能得到这个人,其他都不是事。 萧柔儿哼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真的有了和离书,你可别反悔!” 江慕云笑了笑,没有说话。 微风轻轻吹过,萧柔儿的发丝随风荡漾起来,娇俏的眼角眉梢间,都充满着灵动和自信,这是她最美的地方。 这天之后,萧柔儿就迫不及待的收拾了细软,带着纳朗赶回北燕。 萧柔儿那叫一个日夜兼程,不知疲惫。 纳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告诫萧柔儿:“公主,慕王爷并非等闲之辈,他的话不能轻信。” “我什么时候相信他说的话了?帮他东山再起,这话是我说的,他一直不信,好不好?”萧柔儿翻了个白眼 。 作为一个痴迷江慕云八年的人,她似乎不允许有人用言语诋毁江慕云。 不管萧柔儿怎么说,纳朗总觉得不对劲,这就问道:“你还说要拿和离书,怎么拿?” 萧柔儿像是看白痴似的,望着纳朗:“当然是去问林知晚要了!” “公主,你有没有想过,贸然去让荣安郡主写和离书,而不告诉她缘由,这很奇怪。”纳朗的眉头紧皱,都能夹死苍蝇。 “虽然,有一点吧……”萧柔儿也有点头疼。 可是,她真的不想告诉林知晚,江慕云还活着啊。 万一这个狐狸精又动了什么歪心思,想着吃锅望盆这种好事,岂不是祸害了江慕云? 她得想个法子,骗着林知晚写了和离书! 纳朗很是担忧,还想劝:“公主……” “行了!你的话怎么这么多!”萧柔儿不耐烦的摆手,翻身上马,俯视着他,“纳朗,我等了八年,现在有一个能接近他、得到他的好机会,我不可能轻易丢掉,你知道我的。” 纳朗沉默了。 大约就是八年前,萧柔儿从战场上回来之后,皇帝萧何把他派去保护萧柔儿,转眼已经八年。 八载光阴之间,他是个无声的护花使者, 从来都跟萧柔儿形影不离。 他也是个沉默的树洞,承载了萧柔儿成长之路上所有的少女心事。 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他更了解萧柔儿对江慕云的迷恋了,如果不能成全她,她这辈子都不会甘心的。 见纳朗闭嘴了,萧柔儿的心情这才好了许多,驱马前行,悠悠笑道:“我也该找个驸马了,在此之前,纳朗,你可得帮我……” 纳朗也上了马背,驱马随行,一如过往许多年那样,无论她说什么,都会应一声:“好。” 萧柔儿一走,赵明还觉得松了一口气,“这个祖宗,终于走了!” 不怕萧柔儿对江慕云有情,就怕她还有别的鬼心思,住在一个屋檐下,万一趁着江慕云重伤刚愈,下什么毒手可怎么好? 这样一看,赵明也乐了:“王爷,这个公主这么大岁数,怎么傻乎乎的,这么好骗?” 在南越,像是林知晚十七岁还没出嫁的,都已经很大了,更何况萧柔儿已经二十岁高龄! 江慕云没说话,倒是十六呸了他一口:“你胡说啥,王爷什么都没说,怎么骗她了!” 赵明轻轻扇了自己的嘴巴一下,笑嘻嘻道:“是属下嘴贱了!” 第575章 称职的搅屎棍 江慕云坐在榻上,听到他们打趣,也只是象征性的勾勾唇,那表情并没有从前那般轻松恣意。 多日来卧榻养伤,没有见光,让他的皮肤也变得白皙,几近透明的颜色,甚至还显得有几分苍白。 十六他们私下还感叹,江慕云大病一场,如他那般野性的男人,竟然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真是神了。 江慕云略略抬眼,忽而轻声道:“十六。” “在。”十六连忙低头应声。 “夜深了,去叫李丰和冯滢过来。” “是!” 夜色凄迷,十六躲在虎啸营的墙外,用他们惯常联络的暗号引了李丰前来,带着李丰和冯滢,漏夜赶往威虎寨山下的小院子。 一路风尘仆仆,风霜挂身,冯滢还奇怪:“十六,你大晚上的折腾我们干什么?是赵明要见我们吗?这么大排场?” 十六一边推门,一边贼兮兮的笑了。 那一刻,李丰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屏住呼吸,踏进了院子。 当他们看到简单朴素的房间里,一身素衣的江慕云坐在上座,正望着他们笑时,仿佛那是一个浴火重生的人,令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爷……”冯滢握紧了腰间的宝 剑,在军中连日来的憋屈和难过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宣泄的理由,泪眼朦胧,抹着眼泪说:“王爷,你这不是诈尸吧,不是到处都找不到吗……” 事实上,冯滢是想到了林知晚才哭的。 连江慕云都还活着,怎么林知晚就消失得这么彻底?她难过的要命。 李丰也感动得无以复加,直接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痛痛快快的喊了声:“王爷!” “坐下,时间紧,我有话要说。” 江慕云笑了笑,顾不上东拉西扯,就要直奔主题。 冯滢擦掉了眼泪,和李丰一同坐下来,一脸认真的望着江慕云。 天亮之前赶回去,才能不被虎啸营中的人发现端倪。 赵明和十六也坐了下来,就在这微不起眼的小院子里,江慕云跟这些信得过的属下们,一个个交代着。 “李丰,冯滢,你们两人在虎啸营中,原先怎样,现在还怎样,我还活着的消息,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 冯滢张了张嘴,刚想开口,江慕云指了指她,会意道:“包括吴都尉。” 并非信不过吴归远,而是戏想做得像一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江慕云望着年纪尚轻的李丰,和一个稳 不住的冯滢,轻轻的皱起眉头,将这份任务说的更加明白彻底。 “想象着我已经战死,你们应该愤怒悲伤,几乎是撂挑子不干了的状态,不听郑侍的话,连吴都尉交代下来的事情,也会拖拖拉拉完成不好,不光如此,你们还得带动着军中的将士们。” 赵明是个鬼灵精,嘻嘻一笑,深入解读着:“王爷您的意思是不是,让李偏将和冯副将装作群龙无首的样子,慌里慌张什么事都做不好,最好还办砸几件事,也好让别人知道,虎啸营和兄弟们没有了您的带领,什么事都做不好。” 十六接过话来,“冯副将是个女子,没事干就在兄弟们面前哭一哭,回忆王爷的好,再说一说郑侍的无能,哪怕是吴都尉,嘿嘿,也是能说的,无论再派来哪个将军,都不及王爷的脚指头,让大家牢牢记住,慕王爷是为了谁才身陷险境、无法生还的!” 他们说着,江慕云已经微笑起来,看起来这两人已经领会了要义。 听他们这么一说,冯滢也明白过来许多,“也就是说,我和李偏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当一个称职的搅屎棍?” “……”众人无语。 赵明哈 哈一笑,“冯副将,你们俩是棍儿,这还好,你们是想搅谁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我,忽然爆发出一阵嗤嗤的低笑。 笑过之后,几人心中的郁结终于消散许多。 这么多时日来,都没能好好笑过了。 怎么说李丰都已经当了偏将这么久了,这便总结了江慕云的意思:“我们不光要收了士兵们的人,还要彻底收服他们的心,让他们永远以王爷为主上,誓死效忠!” 江慕云很是满意,微一弯唇,“明白就好,在一定的时机,我会派人去通知你们,在军中造势。” 他这一番话,令大家都热血沸腾,仿佛那最后两个字不是造势,而是造反! 他们这帮人,早就等不及的要跟江慕云好好干一番大事呢。 见到了江慕云,李丰和冯滢都有了主心骨,对前路也不再迷茫。 正事说完,江慕云就打发他们赶紧回去。 临出门前,冯滢留恋的回头,犹豫了许久,这才问道:“王爷,知晚……找到了吗?” 说着,她红了眼圈,心中悔恨。 怎么又把知晚给丢了…… 月光的清辉洒落一地,映照在江慕云的侧脸,一双黑眸没有往日的光彩,笑容 都不达眼底。 可他望着冯滢,仍如王者那般,镇定从容,扛起一切。 “她会回来的。” 冯滢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心底所有的担忧都化成了一个字,“嗯。” 因为她知道,眼前的江慕云比任何人都要关切林知晚的安危,她不能再给江慕云的心上添一刀了。 目送他们二人消失在夜色之中,赵明和十六都叹了一声,两人相视,都问了一句:“你叹什么气?” 两人噗嗤笑了,十六个头小,抬抬下巴很是滑稽:“你先说。” 赵明望月长叹:“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别放酸屁!装什么文人!”十六啐了他一口,笑骂了一声,又是一声长叹:“不过,我跟你的感觉差不多。” 赵明苦哈哈的望向江慕云,“王爷,李偏将和冯副将都有活儿干了,属下和小十六将周围城池的散兵游勇骗了个遍……哦不对,是以理服了他们之后,最近闲的发慌啊!” 赵明和十六一脸‘我好闲’的表情,看来他们实在是积极分子,一闲下来,不能发光发热,就浑身难受。 江慕云挑眉望向他们,神色浅淡,却是突然来了句:“谁说你们能闲着?明天跟我走。” 第576章 强强联合 “去哪?”赵明像是重新活过来的鱼,十分振奋。 “继续骗人。”江慕云面不改色。 赵明:“……” 小十六:“……” 同样是手下,为什么李丰冯滢就是正义的化身,而他们俩就得……唉,承认吧,长相决定了才华的发展方向。 他们像是明白过来什么,有些兴奋。 小十六是个细心的人,担心道:“王爷,您重伤刚刚痊愈,真的能出门吗?” “嗯,路上也可以养伤。” 江慕云踏进了院子,背影很是落寞。 他能等,所有人能等,可林知晚等不了。 那个傻姑娘,一定坚强的活着,等着他…… 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令威风八面的慕王爷真正的跌落谷底。 别人都以为他死了,再无翻身之地。 而他活了,整个人也褪去了所有的嚣张和锋芒,完全沉淀下来,积蓄着无穷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 这一切不为别的,只为能够不再失去那个心爱的姑娘…… 第二天一早,江慕云把十六留下来,料理威虎寨的闲杂事务,带走了赵明。 两人装扮成普通的客商,在南越边境这些边陲州府上穿梭游走着。 他们打着跟官府做买卖的幌子,面见了 各个州府掌握兵马的将领。 江慕云不曾露面,而是告诉赵明,每一个将领都有什么特点,该说什么话才能掐住他们的软肋。 最关键的是,但凡能被江慕云选中的州府将领,大多都不是大奸大恶之徒,而是心有正义、想为国尽忠、却屡屡遭受奸人阻碍的那些人。 并不是江慕云蓄意诬陷江槿云,而是江槿云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这就无所顾忌,放开了手脚,大刀阔斧,那厉害的手腕自上而下,反映到了南越的处处角落。 他手下的官员,哪一个不是交上来丰厚的税收,哪一个不称颂着国泰民安,可事实上,百姓们被剥削克扣,苦不堪言。 皇上只看到了最后的结果,只当南越真的如手下官员所描述的那样繁华盛世,却不知道他的江山早已成坏了心的苹果。 这样一来,赵明作为江慕云的嘴巴,告诉这些人,南越的朝廷沿用旧制,故步自封,现在江槿云一手遮天,瞧瞧这朝野上下成了什么样子,他们这些正义之士还有什么活路? 万一江槿云真的坐上了皇位,或者皇都盛京城有什么变故,他们这些良臣又该如何自处? 不如跟他们威虎寨联合起来, 大干一场! 有江慕云在背后指点着,赵明根据每个将领的特点来游说,几乎没有费什么功夫,就和他们达成了默契。 不多时,他们就联合了三十里镇周围十个州府的兵马,万一南越有什么事,他们将强强联合,共闯一条活路! 虽说也是白纸黑字写下了字据,赵明也曾怕他们赖账,跟江慕云说过这事。 江慕云只笑笑:“蛇打七寸,只要抓住他们每个人的弱点,哪怕没有这份字据,到时候也能一呼百应。” 赵明以为,江慕云是一时兴起,随意来游说这些将领的吗? 在他养伤的这段时日,他搜集了这周围州府的官员所有信息,详细分析下来,筛选了很多次,这才挑出来这么十个人。 他从最有可能推翻朝廷政权的,到曾受过江槿云压迫的,最后是最有胆魄造反的……这样一层层筛下来,这十位将领,全都如愿的归于他的麾下。 或者,现在可以说是,归于威虎寨赵明的麾下。 但凡是人都有弱点,他们有的贪财,有的好色,有的嗜酒……只要有弱点,投其所好,就能对他们有所牵制。 在他们游走于各个州府的时候,江慕云也给李丰和冯滢 予以任务。 这段时间,李丰和冯滢时常反抗郑侍的指挥,甚至是盛京城那边传达下来的命令,他们都时常不遵守,直接撂了挑子。 有些士兵在郑侍那里受了委屈,李丰就带着他们去出头。 士兵们被他们所保护,心里很是感动,冯滢趁机泪水婆娑,哽咽着回忆江慕云在时的情景。 都是些热血的军士,回想起在战场之时,江慕云为了保护他们大多数人的性命,毅然决然的留在了狼窝之中,他们才得以喘息,若是换做别的将领,怕是比任何一个人都逃跑的快。 相比于郑侍,甚至是现在分庭抗礼的吴归远,亦或是将来盛京那边派来新的将领,在士兵们心中也认定了,这世上怕是再没有一个将军,愿意为了命如草芥的他们,而牺牲自己的生命。 越是怀念,越是悲伤。 悲伤到一定程度,就积蓄了很大的力量,可以随时爆发,立刻反抗。 大家跟在李丰和冯滢后面,反抗郑侍的指挥,支持着吴归远。 甚至于到后来,一遇到点什么事,士兵们都跟冯滢学会了一句话:“如果慕王爷在,那就好了。” 久而久之,在士兵们心中,慕王爷好像能解决一 切事端,堪比神明般的存在。 这也印证了一句话:距离产生美,生死产生神明。 虎啸营这边在反抗,江慕云和赵明在各个州府游说着,并且招兵买马,一切都在暗中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与此同时,北燕皇宫这里,也全都在林知晚的计划之中。 林知晚住进祥瑞阁已经好几天了,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卜罗皇后急了,借口请她那干妹妹来吃饭,实则焦急斥责。 “林知晚,你当初承诺那么多,是不是想骗我放你一马?哼!”卜罗皇后拍了桌子,习惯性的急躁。 之前江凤兮为了攀好关系,还送来了南越的茶叶。 林知晚冲泡了一壶新茶,倒出了两杯,茶香四溢,有一种令人安神的感觉。 她将一杯茶放到卜罗皇后面前,笑容沉静,“姐姐,喝一杯茶,耐心等等。” 卜罗皇后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下去,完全没有品尝出这茶叶的清香。 看她这架势,林知晚忽然明白,萧何为什么不喜欢这皇后了。 看那萧何身材挺拔,也是斯斯文文的样子,像是个有品位的人,而卜罗皇后却行事粗鲁,品茶这样的风雅之事,一口就灌进去了,哪个男人会喜欢? 第577章 如果我跟了陛下 “喝完了,还等什么?”卜罗皇后皱紧眉头,确实是来找茬的。 林知晚悠然笑着,“皇后姐姐何必着急呢,我说过了,在盛京时,我和玉妃就有过节,她恨我,自然会想方设法来刁难我,欺辱我,这才过了没几天,她等不及的,很快就会露出马脚的。” 倒是有道理,只是卜罗皇后从来都是个急性子,拍着桌子问:“还得多长时间,我忍她很久了!” “那么久都忍过来了,姐姐,不差这几天。”林知晚嘱咐道:“姐姐着急,那就派几个人,暗中观察观察玉妃的动向,看看她说了什么话,在做什么事,咱们也好见招拆招。” 从林知晚那里得了指点,卜罗皇后觉得甚是有理,就在郑瑕身边安插了几个眼线,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 让皇后失望的是,郑瑕每天按部就班的吃饭、睡觉,没发生什么。 就在卜罗皇后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眼线终于传回来一个有用的信息:郑瑕要把林知晚推荐给皇帝! 那天萧何来看郑瑕,陪着她逛了逛花园。 郑瑕这就说起来了:“陛下,您让荣安郡主认皇后娘娘为姐姐,还赐居宫中,对她这么好,是不是……” 萧何 笑望着她,饶有意味:“是什么?” 郑瑕的嗓音温柔,挽着萧何的胳膊,一副体贴大度的样子。 “一开始,妾要抓她来北燕,是为了北燕做打算,陛下没打算用她来威胁南越,其实妾也不忍心动荣安郡主的性命,毕竟她是那样一个美人儿……妾看得出来,陛下对郡主几番手下留情,一定是被郡主惊人的才貌所吸引,若陛下喜欢荣安郡主,不如找个合适的机会,让她来伺候您……” 听到眼线说这些,卜罗皇后已经气到暴走,摔了屋里的东西,这就冲到林知晚这里,兴师问罪。 林知晚不慌不忙,笑问:“那陛下说什么了?” “你希望陛下说,他喜欢你,想纳你为妃?林知晚,你可别妄想!”卜罗皇后气势汹汹,像是个母老虎。 林知晚摇头浅笑:“姐姐误会了,如果陛下没说话,那就证明根本没有这个想法,一切都是郑瑕一厢情愿。” “你就敢赌咒发誓,没想攀上陛下这根高枝?”卜罗皇后轻嗤一声。 “我林知晚以性命起誓,如果有生出想嫁给陛下的念头,天打雷劈,人人可诛!” 林知晚发誓倒是很利索,别说有江慕云了,就算没有,她 对萧何那个比林愈年纪还大的老头没有任何兴趣。 虽然卜罗皇后不相信这天底下还有不想嫁给皇帝的女人,但听到林知晚赌咒发誓,心里倒是稍稍放心了些,舒坦了些。 从这件事上,卜罗皇后倒是想到了一个疑点,冷声道:“你是不是和玉妃那个贱人勾结起来,企图进宫,然后南越人抱团取暖?要不然,她为什么这么热心,把你举荐给陛下?” 要知道这后宫的女人越多,分宠的就越多,郑瑕总不至于傻到自己多弄进来几个情敌吧。 在郑瑕这件事上,林知晚几乎是没有保留的说出了心里话,“娘娘,玉妃她很清楚,我不想跟了陛下,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试探陛下,表现自己的大度,而不是真的举荐我。” 卜罗皇后冷哼一声,没说话。 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呢。 这个皇后简直是个木头脑袋,林知晚都恨不得想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浆糊。 林知晚想了想,这便说道:“姐姐,我只是想回南越,绝对不敢跟皇后姐姐争什么……这样,我会去找凤贵妃,至于怎么做,姐姐不要管,只需要等着看最后的结果,而且,我会让陛下也绝了这个念头, 我和姐姐也可以永无后顾之忧。” 卜罗皇后思来想去,现在除了相信林知晚,似乎也没什么办法了。 林知晚长得好看,又有计谋,万一真的进了宫陪王伴驾,她只会多一个强劲的敌人,倒不如相信她,这便说:“再相信你一次!” 又是一批药丸制作出来,林知晚便给江凤兮送去。 她出门进门,身后有十几个人监视着,因此也得到了在皇宫中行走的权利,何况这又是来给萧承宇送药,更是合情合理。 见林知晚来送药,江凤兮嘘寒问暖,体贴又客气。 打发了所有下人之后,江凤兮还关切道:“知晚,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是不是宇儿的病情……” 林知晚笑笑,轻轻摇头,“昨天皇后来找我麻烦,她得知,玉妃把我举荐给了陛下。” “什,什么……”江凤兮始料未及,愣在那里。 见林知晚那般盯着自己,江凤兮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握住了她的手:“玉妃为你着想,这样也好,你在北燕也好有个依靠。” 林知晚的眼中散发出闪亮的光彩,猛地点头,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公主,看这情形我也回不去了,与其在这里受尽折辱,不如陪伴在 陛下的身边,没准还能为自己挣得一个出路!” 江凤兮的脸色僵了一瞬,很快笑道:“你说的对啊。” “公主也认为,将计就计不错是不是?”林知晚越说越兴奋,“公主,我是这样想的,不如您在陛下面前说说好话,如果我跟了陛下,北燕皇宫中,咱们南越的队伍就能愈发壮大,您也有个可以帮衬的人不是?” 江凤兮刚敷衍的点点头,林知晚的兴致就来了,越说越高兴,像是梦想成真似的。 “郑瑕来和亲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他们想让郑瑕嫁过来,有个人能帮着公主您,在这北燕皇宫站稳脚跟。” “万一两国之间有什么矛盾,您还能在其中调和,但皇上和娘娘必定没有想到,郑瑕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必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帮过公主,而是处处给公主添堵吧?” 说到此处,江凤兮咬住下唇,像是非常隐忍。 来到祥瑞阁没多久,林知晚完全没把那群仆人当做监视自己的人,有什么好的都送给他们,对他们亲亲热热的,这些人看林知晚脾气好,也卸下了心防,经常跟那个胖宫女一起,说道说道这皇宫里女人的是是非非。 第578章 夹在两个女人中间 几天下来,林知晚便了解到,郑瑕跟江凤兮做的就是表面功夫,表面上对江凤兮俯首称臣,实际上也瞧不起她是个不受宠的庶出公主,没打算帮衬她,而是自己拼了命的往上爬。 想要往上爬,必定要借势,这便几次都踩着江凤兮,借此来抬高自己,这种手段,郑瑕用了不是一次两次。 郑瑕那是被郑国公捧在手心长大的明珠,在盛京城的贵女圈里也是说一不二的女老大,当初的花望舒也得看她眼色。 可江凤兮呢,除了身上流着皇室的血脉,什么公主待遇完全没有享受到,那也只是当年需要和亲了,皇上皇后才想起来她这个庶出的长公主,让她去和亲。 她们俩那才叫一个天差地别,郑瑕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江凤兮的,怎么可能甘愿辅佐? 既然来到北燕,郑瑕也想开了,不如放手一搏,在这北燕后宫里争一争! 因此,林知晚正是说到了江凤兮的心坎上。 林知晚拉住了江凤兮的手,好一番情真意切的许诺:“公主,你帮我进宫为妃,如果我得宠了,一定会帮公主,帮南越的!” 这样说来,林知晚是一片好心啊。 江凤兮笑着应承 下来:“那是自然,玉妃不帮我,我一个人在北燕势单力薄,如果有你在,没准两国许多矛盾都能就此化解了呢。” 见江凤兮答应下来,林知晚满心欢喜,千恩万谢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林知晚微微抿起笑容,眼中仍是沉静和安然。 她离开后,江凤兮一定坐不住,肯定要气死了。 她故意表现出急切想要嫁给萧何的样子,让江凤兮信以为真。 看江凤兮那僵硬的笑容,她一定会相信,却不会真去帮她跟萧何说好话。 江凤兮是什么样的心思,她早就摸透了! 两天之后,江凤兮就坐不住了,据说事情闹大了。 原来,江凤兮去找萧何,的确是为了说林知晚的事情。 江凤兮说:“陛下,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温婉可人,聪慧无双,荣安郡主在北燕和南越两国,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哪个男人能得到她,那都是修来的福气。” 见萧何看她,她赶紧圆场:“陛下是九五之尊,能够陪在陛下身边,那才是真正的三生有幸,陛下,妾认为,不如就把荣安郡主留在宫中伺候您,哪怕是南越追究起来,您给了她一个妃位,这也是抬举了。” 想起前几天郑瑕就来找过,而江凤兮又来,萧何觉得有意思,也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就问道:“把这个荣安郡主收到后宫来,难道就百利而无一害吗?” 这一问,江凤兮为难了一下,叹了口气这就说了。 “荣安郡主是盛京丞相府的庶女,随便都能打听得到,妾也不敢有所欺瞒。早年间她就被皇后娘娘看中,指给了五皇子,也就是慕王,后来更是混得风生水起,凭着自己的本事得到了太后的青睐,来这里之前,是被封为一品女医的……” 江凤兮忧心忡忡:“一个姑娘家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本事,她一定长着一颗玲珑心,妾虽是南越人,可出嫁从夫,家已经安在北燕了,妾也担心,这样聪明的姑娘会不会给北燕带来什么……” 言尽于此,更显意味深长。 江凤兮转念又道:“陛下,妾倒是听说了,玉妃来找您说过这事,她毕竟年龄尚轻,看不透人心,万一荣安郡主真有什么问题,谁也担待不起……” 还没等萧何回应,只听一道娇柔的嗓音委屈又生气,喊道:“贵妃娘娘看不惯妾,也要拿到台面上来啊,为什么背后说妾的坏话?” 听到这声音,江凤兮一惊,猛然回头,一看是郑瑕走来了。 恰好是这后半句,让郑瑕给听见了。 郑瑕一脸委屈,跟萧何行了礼,这便眼泪汪汪的指控:“陛下,妾希望多一些可心人儿来伺候您,这有什么错?贵妃娘娘是怕郡主进了后宫,分了您的宠爱对不对?那这盆污水,也不该泼到妾的头上呀!” 郑瑕掩面哭泣着,正巧逮着机会,让江凤兮吃了个瘪。 江凤兮真是哑巴吃黄连,天知道她刚才只是提了郑瑕一嘴,怎么这么寸,就让郑瑕听到了! 郑瑕正愁没有机会好好刁难刁难江凤兮,这就抓着不放,跟萧何说,江凤兮是错怪她了。 郑瑕用眼泪攻势,哭个不停,因为萧何就吃这一套。 可郑瑕不知道的是,萧何喜欢温柔又会示软的女人,这是从江凤兮开始的。 江凤兮双眉轻蹙,含着几分愁绪,眼眶一红,比痛哭的郑瑕更委屈。 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没错。 夹在两个女人中间,萧何头都大了,这便道:“行了,朕有皇后这个贤妻,还有你们这两个爱妃就足够了,朕知道你们的心意!” 几句话哄好了两个妃子,萧何哪个宫 里也不去,借口有朝政还没处理,这就走了。 虽然郑瑕和江凤兮都是南越女人,声音温柔,但架不住两人哭哭啼啼,吵得萧何头疼。 一路往回走,恰好途径长子萧宏在皇宫里的居所,萧何停住了脚步。 萧宏所在的宫殿,叫做烟波阁。 这里没有萧骏的宫殿气派,也没有萧柔儿的宫殿那么奢华,小小的一处宫院里,栽种了许多南国的翠竹,掩映着大片的池塘。 池塘弯弯折折的穿过竹林间,水中的鱼儿游来游去,荡起层层细波,萧宏最喜欢这样雅致的景色,便给宫殿取了个风雅的名字,烟波阁。 驻足烟波阁前,萧何回忆起这个长子,一时间竟然想不起这个大儿子给他留下了什么深刻的回忆。 譬如萧骏,从幼年起就盛气凌人,跟小孩子玩都是一副号令群雄的样子;再如萧柔儿,娇生惯养,眼高于顶,那个娇脾气也是出了名的…… 可是萧宏……萧何脑子里一个激灵,想起很多画面。 他想起,萧宏常常伏案看书的样子,略显笨拙,却很勤奋;还有在朝堂上,但凡有对百姓好的事,他都红着脸争辩几句,尽管大家私底下会笑他人微言轻…… 第579章 皇长子,萧宏 这个长子,就像是一头勤恳的老牛,在默默的努力着,哪怕别人瞧不见他有多么辛勤。 一时间,萧何心中生出无限感慨,觉得这些年有些忽略这个大儿子,这便踏进烟波阁。 令萧何没想到的是,萧澈在这里。 听到侍从高呼陛下驾到,萧宏和萧澈连忙走出房门,前来接驾。 萧何很诧异,笑问:“萧丞相,你怎么在这儿?” 萧澈行礼,恭敬回禀:“臣一时技痒,向大王子讨教棋艺来了。” 走进房间,窗边的榻上小桌,正摆着一盘厮杀激烈的棋局,萧何也是个中高手,看到这黑子步步为营,占领了先机,的确是好棋。 萧何一看就知道,这黑子必定是萧澈,萧澈的本事可大着呢,这就故意笑问:“黑子快要赢了啊,萧丞相,你是白子吧?” 萧澈面含无奈的笑,向萧何行了一礼,随即对萧宏拱手,叹道:“陛下一眼看穿,大王子殿下,臣甘拜下风!” 萧宏连忙还礼,谦逊道:“萧丞相让着我,这样大礼我怎敢当!” 这都是客气话了,可萧何听着,愈发惊奇。 刚才他是在说笑,没想到这稳赢的黑子,竟是萧宏? 看这黑子稳扎稳打,谋略非同一般,萧 宏竟然比萧澈还要厉害? 萧何有点不相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萧何望着这个大儿子有些出神,看来,他真的是太忽视萧宏了。 这盘棋局已经不需要再下,就已经见了分晓。 萧何大笑,便叫他们坐下来,笑望着萧宏。 “父王,儿臣……是有什么事要交代给儿臣的吗?” 在萧宏的印象中,萧何的眼中只能看得到光鲜的萧骏,可爱的萧柔儿,甚至乎是稚子萧承宇,却从没有对他这个长子这样笑过。 一时受宠若惊,萧宏竟然有点脸红。 萧何浅浅一笑,也没说什么,忽然想到什么,玩笑道:“宏儿,你看那南越的郡主怎么样?” 萧宏手拢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两声,轻轻皱眉思忖了一下,客观的评价。 “荣安郡主貌若天仙,聪慧过人。” “是吗?”萧何惊诧一笑,向来敦厚的儿子还没有这样夸奖过一个女人。 只不过,林知晚当得起这样的夸奖,并非是夸大其词。 可萧何只觉得意外,眯眼笑望着他:“看来宏儿喜欢那郡主,不如把那丫头赐给你,怎么样?” 再怎么说,萧宏也是北燕人,北燕的皇长子,屋里的女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多一个也不 算多,但萧宏收敛神色,不苟言笑,低头拒绝了。 “多谢父王好意,儿臣房里的妻妾已经足够,不想再添。” “那般美貌,你也不要?”萧何觉得奇怪。 那样的美人,是个男人就会动三分的心,他不相信萧宏能免俗。 而这时候,萧何的余光还瞥见了一旁的萧澈,笑盈盈的不说话,眼中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儿臣知道一个道理:贪多必失。” 萧宏这样说,并且脸色松懈下来,无奈一笑,“那样美貌的南越郡主放在后宫里,是不是惹得嫔妃娘娘们不高兴,父王才头疼不已?” 所以,这才想打发了。 被儿子看出了心事,萧何也没有什么架子,摇头笑了笑。 萧澈给他们倒水,只是坐下来,却绝不插话。 望着萧何,萧宏轻轻凝眉,大胆劝诫:“父王,儿臣斗胆劝父王,万万别动那位荣安郡主。” 像是这样大胆的劝诫,萧宏说过不少次,萧何并不介意,但只是好奇,萧宏为什么这样说。 萧何笑望着自己,萧宏便继续说了缘由:“父王,儿臣听说这位郡主是南越丞相家的庶女,竟然能在盛京混得风生水起,还一路辗转来到 边境虎啸营,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能走到这一步,且不论她是否有过人的胆识和心智,单凭这份身处逆境而泰然自若的勇气,我们也不能轻易动她。” 这样的表述,也不会让萧何认为林知晚有多厉害,而是生出几分佩服之意。 在此之余,萧何也在心中暗暗惊讶,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目光长远了? 萧何喝了一杯水,这便起身,掸了掸衣袍,笑道:“萧丞相,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你,一起走吧。” 萧何往前走着,萧澈忙道:“是。”这便紧随其后。 萧宏站在门口目送着,只见萧何忽然回过头来,微笑着摆手:“回去休息吧。” 萧宏一怔,眼睛微微发酸,行了一礼:“恭送父王。” 望着萧何的背影消失在宫殿门口,一阵微风吹来,吹得萧宏眼睛酸痛,他使劲眨了眨眼睛,长吁一口气,忽然回想起小时候。 自他母后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得到过萧何的宠爱。 小时候看到萧何对待弟弟妹妹是那样的喜爱,一步三回头,而他这个不受宠的皇长子每每站在宫殿门口,就看着萧何的背影离开,他多么渴望,父王也能回头来对他笑一笑。 一直以来,他都习惯了 ,可今天萧何竟然如他多年所愿的那样,回头笑了…… 远走的萧何,并不知道萧宏正在院子里伤神,跟萧澈君臣两个,在宫中小道上慢步走着。 走到人烟稀少之处,萧何让随行的侍从们落后许多,跟他们保持距离,这才悠然开口道:“萧卿不是一向,不愿攀附权贵吗?” 一旁的萧澈望着前方树叶缝隙间落下的细碎阳光,抿起笑容,声音温润:“臣只是结交同道好友,难道陛下认为,宏王子也是权贵吗?” 萧何顿住脚步,回头望着萧澈,心中五味杂陈。 萧澈说得对啊,他那个长子萧宏算什么权贵? 他膝下的儿子那么多,想方设法的借着王子身份捞钱、往上爬,可唯有萧宏,不争不抢,默默无闻,实际上却是最为勤勤恳恳的一个,宫外也只有他赐下的宅院一座,再无其他。 因此,萧澈怎么算得上是结交权贵呢? 这些年来,他对这个儿子太疏忽了,实在是失职! 心中愧疚,脸上却微微笑了笑,萧何说出了心里话:“朕没有想到,在诱惑面前,宏儿岿然不动,竟然还能冒着触犯龙威的风险,对朕真诚劝诫……萧卿,朕刚才见你,似乎并不意外宏儿的回答。” 第580章 乖点,活得久点 萧澈微微颔首,“臣刚才说,宏王子是臣的同道好友,也能猜到他的心思,因此没有多少意外……”他抬头看了萧何一眼,“实际上,宏王子从来都是这样,是陛下没有注意到罢了。” 萧何叹道,“的确啊,没有看到……宏儿是这么好的一个儿子……” 见萧何终于注意到萧宏,萧澈这才敞开心扉。 “宏王子一出世,就是陛下的嫡长子,曾经是被捧在云端的明珠,后来……也跌落到凡尘中,或许陛下没有感觉,可他手头拮据、面对别人的冷眼、办事屡受阻碍时,心性也慢慢的磨平了,因此更懂得珍惜,为人也更加稳重,这才成就了如今陛下所见到的这样高瞻远瞩的宏王子。” 听了萧澈的分析,萧何仿佛能想象得到萧宏这个没有娘在、又没爹疼的孩子,是在怎样的逆境中跌跌撞撞的成长,心中十分沉重,长舒了一口气,自嘲的笑了。 “你说的对啊,如果……朕今天开的这个玩笑,说给骏儿听,问他要不要荣安郡主,你猜他会怎么样?” 看萧何一副明知故问的笑脸,萧澈只是微笑,也不接话。 萧何自顾自的大笑起来,“骏儿必定出了门就去 接人了!” 卜罗皇后的儿子,那才是天之骄子,从小被捧到大的。 萧骏为人骄傲自负,行事果断狠绝,的确也有一套,慢慢的萧何也重用了他。 可现在突然对比一下,萧何难免哀叹一声:“这北燕的江山若是交到骏儿的手中,还真是……”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了。 如果北燕还没有成立国家,只是草原上骁勇好斗的游牧民族,那么强大霸道的萧骏绝对是最好的首领。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当了这几十年皇帝的萧何,愈发觉得这治理国家可不是抽一鞭子不管用、直到抽死来打服对方这样简单的暴力统治,这……实在是需要些头脑和智慧。 萧何期待的望着萧澈,希望这个最为信任的臣子能说点什么。 然而,萧澈双手拱拳,浅笑道:“陛下正值壮年,王子们也可以再历练历练。” 萧澈从来都是机智圆滑的,是个绝不越距的好臣子……萧何笑叹了叹:“走吧。” …… 抓了江凤兮一个现行,从前最管用的眼泪也失效了,萧何竟然一脸失望的走掉了,这让郑瑕感到十分挫败,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事实上,她想把林知晚推 荐给萧何,然后激怒善妒的卜罗皇后去对付林知晚,只是计划泡汤了。 让江凤兮那么一搅和,萧何都亲口说了,他绝不会纳林知晚的,这就无可挽回了。 她气得用针扎着小人,只恨那个江凤兮坏事。 扎着扎着,她忽然停住了手,缓缓抬头,望着镜中自己那张没有什么生气的脸,露出了阴毒的笑。 手中的针狠狠扎进小人身上,她扔在地上,冷冷道:“林知晚,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痛不欲生!” 夜深时分,郑瑕身穿轻纱,躺在床上。 薄薄的月光打进来,映照出她的曲线玲珑有致,诱人的不得了。 虽然郑瑕没那么好看,但她却有着妖娆的身材,这也是让萧何痴迷的一个重要原因。 她侧躺在床上,单手支着脑袋,姿态慵懒的阖眼休息。 忽然间,一双手掌落在了轻纱之上。 郑瑕微微睁眼,低声笑骂:“骏王子真是难请啊!想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 两句话的功夫,萧骏已经扯掉了那层没什么实质性作用的轻纱,如同饿狼一般,拥住了郑瑕…… 一番酣畅之后,萧骏倚在床头,舒坦地闭着眼睛。 郑瑕靠在他的肩头,轻轻捏了他一下,撒 娇似的,“你从前有多喜欢往我这里跑,怎么这次还得我请你来?” 萧骏在皇宫里有寝宫,也可以自由出入后宫去见他的母后,因此,随时都能跟郑瑕暗度陈仓。 就是这样频繁,萧骏也能只手遮天,瞒住所有人。 萧骏睨着她发笑:“你失了父王的宠爱,才想起我来?” 郑瑕打了他胳膊一巴掌,嗔怒道:“我心里究竟有谁,你会不知道?” 萧骏意味不明的笑了,没有理她。 郑瑕望着萧骏,故意撒娇似的问:“殿下,你说,是那荣安郡主好看,还是我好看?” 萧骏挑眉,轻掀眼皮,嘲笑的哼了一声,“这种问题,需要问?” 尽管他们私通,可萧骏和郑瑕都达成了默契,他们之间仅仅是互相取悦,绝对没有什么感情。 再怎么调情,也不该自不量力,难道,她自己没有镜子吗? 萧骏心中如是想着,却也懒得说出来。 郑瑕本就是故意问这个问题,心想着萧骏跟她好了这么久,装也要装一下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心中难免有所失落,真的恼了,直接坐起来,冷笑说道。 “荣安郡主像是下了凡的仙女,让你心痒痒对不对?那天你明 着要人,陛下都不给,你得不到,还冲我撒什么气?” 萧骏脸上那一丝笑容淡去,多情的人,无情起来也够狠。 他抬手摸上郑瑕白皙的脖颈,重重的捏了一下,让她生出窒息的感觉,又轻轻的摩挲着,手指的粗粝令郑瑕轻轻发颤。 萧骏近距离的盯着郑瑕的眼睛,勾出一抹笑容,透着若有似无的阴沉,轻声道。 “我对你好,就收着,别自作聪明,别把我当成傻子。如果我过得不好,心情不好,玉妃,你也好不了……” 听他这轻飘飘的声音钻进耳朵,郑瑕感觉到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正在颤栗之时,他捏住了郑瑕的下巴,抬起来,发狠似的咬了一口,残忍地笑着。 “宝贝儿,最好乖一点,这样,就能活得久一点……” 被触犯了底线,萧骏觉得再留下来,也索然无味,穿了衣裳这就离开了。 惊魂将定的郑瑕,捏着被角慢慢的平复着心绪,长长的吐气。 缓过来之后,恨恨的捏紧拳头,气得流泪。 是啊,她不过是个和亲的女人,又凭什么跟萧骏这个准继承人玩什么心眼? 她玩得过吗! 掌控不了萧骏,郑瑕也没有办法,只能另想法子了。 第581章 难耐 漠城之中,有一所豪华的大宅子,说那是用金子盖起来的也不为过,吃穿用度比皇宫也差不在哪里去,种着的都是从各处送来的奇花异草,有些怕是连皇帝萧何都没有见过,仆人众多,男的身强力壮,女的貌美如花。 这座挂着“承天王府”的霸气牌匾的宅院,被漠城人称作‘小皇宫’一般的存在,正是嫡出皇子萧骏的住所。 闲来无事,萧骏衣着慵懒,坐在床榻之上,身边有四五个漂亮妖娆的姑娘伺候着,屋里也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她们个个衣衫轻薄,身上仅仅穿了一层薄纱,方便萧骏随时宠幸。 床上那几个,给萧骏喂水喂葡萄的时候,故意将柔软的身子扭来扭去。 当然了,这也是萧骏最喜欢的,温柔乡。 有一个身材最为火辣的,也是萧骏最喜欢的女人,柔软的手指划过他的身上,一路往下,却被他捉住了手。 这女人抬起双眸,妖媚的双眼满是勾引的魅色。 萧骏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打在她身上,调笑道:“爷今天没兴趣。” 这些女人都噘嘴表示不悦,撒娇似的贴在他的手臂上,大腿上。 “殿下,两天以来, 您都说没兴趣,是不是喜欢上别家姑娘了……” 躺在温软之中,萧骏仍然提不起一丝兴致,若换成平时,他早就饿狼扑食了,可这两天,他却有种肉吃多了的感觉,腻得慌。 萧骏抽出手臂,推开身边依靠着的女人们,独自倚在床头边,轻轻合上眼,不咸不淡道:“都下去。” 这些女人互相看看,便也生出了几分畏惧。 在萧骏眼中,她们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开心了就逗一逗,不开心了就把她们都赶走,倒是也习惯了。 只不过,萧骏年轻,精力旺盛,倒是从未出现过两三天对她们没有兴趣的情况,一时间,她们都满面狐疑着,悄悄的退了下去。 女人们都走了,屋子里那股浓重的香味也都淡了不少,萧骏忽然感觉一身轻松。 此时,亲信来报:“殿下,神勇将军和他的义女来了。” 萧骏没有睁眼,淡声道:“让他们进来。” 当王答力和尤慧走进来时,还有点诧异,往日,都是要等萧骏办完好事才能进的来屋子,今天怎么没什么动静? “什么事?”萧骏懒洋洋的睁眼,看了他们一眼。 在尤慧的调教下,王 答力也学会了给人赔笑脸,“王子殿下,我们路过王府,看到了路上有一些上好的瓷器,就买下来送给您……殿下,今天怎么没有人伺候?” 尤慧紧接着笑道:“是不是没有可心的人,不然我去挑几个好的,给殿下瞧瞧。” 他们两个,现在依附于萧骏而生存,这就俯首帖耳的。 这之后,萧骏合着眼没说话,屋里好一阵沉默,让尤慧和王答力尴尬的快要待不住了。 难道,他们又说错什么,还是做错什么了么? 正在这时,只听萧骏啧的一声长叹,浅浅掀开眼皮,一边说话,一边抬起手掌在半空中描摹着。 “论女人的滋味,还属南越女人最温柔,最懂得讨人欢心……南越女人的身材玲珑有致,皮肤光滑细腻,摸上去比绸缎更软,还有那张小脸,越是冷艳越勾人……” 听萧骏的描述,尤慧和王答力的脑海中迅速跳出两三个人的模样,然后筛选了一遍,只锁定了一个女人。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发现他们心中所想的都是同一个人,王答力便开口:“殿下,您是在说,那南越的荣安郡主吗?” 萧骏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随 即落了下来,淡淡转眼看他,混不在意的嗤笑一声:“这么明显?” 见正中下怀,尤慧便投其所好,恭维着:“殿下当真是好眼光,我在虎啸营之时就听说,荣安郡主在整个南越都是出了名的美人,多少男人趋之若鹜,最后是那慕王爷,霸王硬上弓,这才得手,当时慕王还私下跟沈良说过,郡主的滋味,当真销魂得很……” 北燕人并不介意女人是否为处子之身,只要床上功夫足够好,男人们便有兴趣尝一尝。 萧骏则是北燕男人们之中,最懂得欣赏女人的,听尤慧把林知晚描述的天上有地下无,那叫一个飘飘欲仙,萧骏的脑海中便出现了林知晚那冷漠又美丽的面庞,心痒难耐。 越是难得到,他越是有兴趣。 见萧骏眯起双眼,似乎在肖想着什么,唇角还流露出若有似无的笑,尤慧便猜出,萧骏是心动了。 她正想法子指点着郑瑕去对付林知晚,法子还没想出来,这不正是送上门来的吗? 尤慧趁热打铁,夸赞道:“像是王子殿下这样的当世英雄,就应该配那样的人间绝色啊!如果荣安郡主不跟了殿下,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人 配得到她。” 说着,尤慧给王答力使了个眼色,王答力会意,便道:“殿下,慕王的声名在外,曾经传说是多么的厉害,令咱们北燕士兵闻风丧胆,结果呢,还不是败在了您的手下?您打败了慕王,就理应得到他的女人。” 北燕这个以骁勇好斗闻名的民族,胜者为王,就可以完全俘虏败者的马匹、牛羊和女人,王答力说的并没有错。 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令萧骏沉着眼眸,缓缓笑了起来。 大清早的,萧骏很难得的亲自挑选了一身帅气俊朗的衣裳,穿扮好之后,望着镜中自己那嚣野又迷人的笑容,满意的转身出门。 他进宫了,而且是去拜见他的皇后老娘。 看到萧骏提着礼物,笑盈盈的来请安,卜罗皇后感觉甚是稀奇,拉着儿子说话的时候,还欣慰道:“骏儿,你真是长大了,总算知道心疼母后了……” 跟皇后说了一会儿话,萧骏便起身,笑道:“母后,我还得去父王那里一趟,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 一听是有正事,卜罗皇后也不留他,欣喜不已,还叮嘱着:“在你父王面前,要好好努力,其余的不用担心,有母后在!” 第582章 不如跟了我 从卜罗皇后那里出来,萧骏就从宫中的小道离开了。 这小道,一路通向祥瑞阁的后门。 萧骏在皇宫中长大,从皇后这里走出去,如何能不被别人发现地去了任何一个宫殿,这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简单了。 这也就是他能够在皇帝和一众宫人眼皮子底下,和郑瑕在宫中暗通款曲的原因。 走进了祥瑞阁,萧骏便放轻了脚步,呼吸都放缓了不少,生怕惊扰了美人。 刚走进这里,萧骏的唇角就上扬起来,来到了林知晚的屋门外,他竟然望而却步,伸出手要推门进,却又怕林知晚不喜欢这样莽撞。 萧骏扯了扯唇角,笑话自己,他怎么能变成这样呢? 在情场上,他也是老手,玩过的女人足有一支队伍了,可就是一想到林知晚,这心里就像是猫爪挠似的。 萧骏望着那不透明的窗户纸,如果目光能长出手来,他现在已经将那温软的身体搂入怀中,抚摸一整天都不嫌腻…… 心中万分澎湃,他正想推门进去,却听得身后有东西摔碎的声音猛然响起,惊得他回头看去,怒目而视。 是胖宫女就站在身后,本是来送午睡后的奶茶,却见一个 男子的背影站在林知晚屋前,一时吓得手哆嗦了一下,当男子回头,这才认了出来,低呼一声。 “骏王子殿下……” 这祥瑞阁谁都能来,只是她也没听到院门开,萧骏这是怎么进来的? “闭嘴!”萧骏低声斥责,赶紧打发那胖宫女滚开。 屋子里正在午睡的林知晚,被门外东西摔碎的声音给惊醒,也听到了胖宫女那一声低呼,警醒的坐了起来。 她刚穿好衣裳,房门便被打开了,只听得一声戏谑的痞笑:“郡主还在睡吗?” 只见萧骏阔步走进来,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在看到林知晚坐在床上时,心驰荡漾了一瞬。 刚睡醒的林知晚,头发有点凌乱,富有弹性的脸蛋上依稀有水痕,因为年轻,嘴唇水嫩又红润,看起来诱人的不得了。 尤其是坐在床上,让萧骏浮想联翩,喉头发紧。 他走过来,林知晚满脸不悦,一把掀开被子站起来。 看到她的浑身上下,萧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调侃的笑:“呦,郡主午睡,竟然不脱衣裳,这样能舒服吗……” 再走近一步,“已经是夏日了,我们北燕虽没有南越那些好看的衣裙,却也 是不差的,郡主不觉得自己穿得太厚了吗?不如我派人为郡主专门做几身合适的衣裳,郡主穿上,必定比仙女还美……” “有事吗?” 林知晚和第一次露面的一样,仍然是那样冷静,拒他于千里之外。 她越是冷淡,就越能勾起萧骏的兴致,像是个猎人驯服猎物一样,一步步的靠近着。 “当然了,我看到我府上那些庸俗的女人,就想到了郡主,郡主的皮肤白皙光滑,如果能摸上一把,我想这辈子也值了……” 萧骏说话愈发下流了,林知晚直接打断他:“骏王子,我提醒你,这可是在皇宫里。” “对啊,是在皇宫啊,”萧骏勾唇一笑,透出几分邪性,“这就是我家,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见林知晚浑身都戒备起来,萧骏噗地一笑,啧啧几声叹,坐在床边。 林知晚往后躲了躲,身体紧贴在窗沿。 她没打算大声向外呼救,的确如萧骏所言,这皇宫是人家的地盘,事情真的闹大了,又有谁相信她这个敌国人呢? 萧骏望着她,邪恶的眼神像已经把林知晚的衣裳扒掉了似的,幽道:“其实你也听说了吧,慕王已死,也没 听说虎啸营找到他的下落,要知道战场附近的野狼很多的……他已经这样了,你还指望什么呢?早点死了心吧,我看你这辈子,也只能在北燕了!” 萧骏换了个姿势,非常放松,像是真心的劝告。 “在北燕又有什么不好呢?宝贝儿,凭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你就能好过一辈子,更何况,你还年轻,跟了父王不觉得委屈吗?不如跟了我,你看怎么样?” 林知晚冷笑一声:“诋毁陛下,如果这事散布出去,陛下还会饶过你吗?” 萧骏夸张得摊开了手,嘲笑道:“这就是诋毁吗?小可人儿,那我再告诉你一些更厉害的秘密,看你舍不舍得去告发我。” 或许是自信惯了,萧骏根本不怵眼前这个长得漂亮、很是娇小的小美人,他认为女人就是用来玩的,能有什么威胁? 等他告诉林知晚,他的远大前途,怕是林知晚就舍不得离开他了,毕竟所有的女人都爱慕虚荣嘛。 “将来我做了北燕的皇帝,你不也跟着翻身了吗?到时候,我让你做贵妃……不,做皇后怎么样?哈哈哈,要知道,玉妃在床上的手段可是多着呢,她那样卖力,我都没有 许诺她任何事情,难道还不能证明我对你的真心?” 玉妃?郑瑕? 郑瑕竟然跟萧骏搞在一起了,这不是……乱了套吗? 林知晚始料未及,向来自信满满的萧骏竟然在无意之中,向她透露了一个秘密。 萧骏仍然在自己的皇帝梦中遨游着,“凤贵妃很有韵味,只不过实在太老了,不然我也能试试。哈哈,到时候我的后宫全都是你们南越女人,你们也不用争来争去,还能帮你们南越维系和平,这多好!” 看来,萧何养了个狼子野心的儿子,不仅想继承他的江山,还早就给他这个老子头顶上种了一片草原! 想到郑瑕,林知晚不免觉得好笑,轻笑了一声:“是挺好啊!” 见林知晚笑了,那似怒含嗔的俏模样,令萧骏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将她扑倒。 “等等!” 幸好林知晚躲得快,从一旁绕开了,萧骏很是不悦,“你不是答应了吗?” “不明不白的,我怎么能跟你呢?再怎么简单,也得喝一杯喜酒才行。” 见林知晚去拿出了柜中的酒壶酒杯,慢慢斟酒,萧骏的眉头才舒展了些,哼笑一声:“你们南越人,就会摆谱。” 第583章 是你太狡猾 酒壶、酒杯都拿了出来,林知晚倒出了一杯清酒,双手递给萧骏。 萧骏坐在那里,好整以暇的望着她,嗤嗤一笑:“从第一眼见你,你就不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现在会这样顺从?谁知道你这酒里,有没有下药。” 他是亲眼看见过林知晚的倔强和淡然,也看到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能在异国活得这样好,凭着他敏锐的感觉,他相信林知晚并非凡俗,不可小觑。 为什么还会招惹呢? 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个强者,林知晚越是难得到,他越是有兴趣征服。 “不相信我是正常的,只是在你们北燕的皇宫里,我独自一人,还能翻起什么花样?” 林知晚微微抿起笑容,将萧骏的酒杯和自己的调换了一下,一饮而尽。 就是这样,萧骏仍然没有动手,笑吟吟的望着她。 林知晚又将那杯酒端起来,抿了一小口,重新斟满了两杯,端起来敬向萧骏。 “王子殿下,这样总该放心了吧。” 萧骏这才慢悠悠的端起酒杯,轻轻一嗅,一脸陶醉:“美人饮过的酒杯,都这样香。” 随后,萧骏跟她碰了一下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不是我太过警惕,而是 你这个小东西,太狡猾。” 随即,萧骏满饮了一杯,林知晚又给他倒满,无奈苦笑:“是殿下太抬举我了,我孤苦无依,费点心思也只为了自保。” 萧骏挑眼看她,眼中的自信仿佛势在必得,跟她再干一杯,声音低哑:“宝贝儿,喝了这一杯,我可就不跟你废话了,咱们得做点正事……” 说罢,萧骏又干了一杯。 酒水刚入喉,萧骏忽然感觉到浑身乏力,手中的酒杯也摔落在华美的地毯上,他怔怔然盯着林知晚,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瞧见那美人轻晃着手中的酒杯,扬起唇角,露出甜美的笑容,镇定自若,却慢慢变成了几重影子,身体咚的栽到桌上,陷入了昏迷。 林知晚放下酒杯,冷冷盯着趴在桌上的萧骏,慢条斯理的收酒具。 实际上,这酒杯的杯沿上有迷药。 被尤慧用迷药放晕了两次,林知晚实在是不甘心,在虎啸营时就开始研制,自萧澈能给她送药材之后,闲暇之余她继续研制那迷药。 虽然没有十成相同,却也有九成相似,至少成分是差不多了。 最要紧的并非制出那药,而是根据它的成分,研 制出解药来。 幸好在于修远的指点下,她自小就博览医书,懂得医理,费了好一番心思,已经制出了解药。 在她拿酒具之时,手上就沾了迷药,将药涂在酒杯上,而且是涂在她用的这个酒杯上。 她断定萧骏不相信,这就调换了杯子,把涂了迷药的酒杯顺理成章的换给了萧骏。 却是没想到,萧骏还不信,她迫于无奈,才抿了一点。 她也中了一点迷药,可萧骏倒下了,她却没有,那是因为,她把解药就放在狐狸吊坠里,解药会散发出无色无味的气体,以防尤慧再次用这种迷药来对付她。 没想到这解药,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林知晚看着萧骏,静静的思考了片刻,这便走出房门,四处看看,这便唤来胖宫女。 胖宫女过来,还紧张的看着她,见她没事,却也不敢多问萧骏的事。 林知晚微微一笑,吩咐道:“姐姐,你去帮我请皇后娘娘过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胖宫女离开,林知晚回到房间里,静静望着被迷晕的萧骏,勾出了一个淡然的笑容。 最近她正巧在担心这个萧骏,恐怕他不会老老实实,这就送上门来了。 听说是林知晚 请,卜罗皇后挑眉发怒:“她算什么东西?” 叫她去,她就去,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嘴上是骂骂咧咧,她还是去了祥瑞阁。 这顿时间,她关注的重点就在祥瑞阁,林知晚有动静了,她当然要去的。 房门外有许多脚步声响起,听这阵仗应当是卜罗皇后来了,林知晚便出门迎接。 卜罗皇后穿着习惯性隆重,走得很慢,远远望见,林知晚便行了礼,拜见道:“知晚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当卜罗皇后走近时,淡声道:“起来吧。” 林知晚起身,盈盈一笑,“姐姐万安。” 先君臣后姐妹,没有失了礼数,也拉近了关系。 想到最近林知晚做的事情,卜罗皇后也和颜悦色起来,瞧着她也顺眼多了。 “我听说了,陛下当众说过,绝不可能纳你为妃,而且,凤贵妃和玉妃也因你而遭受冷落,陛下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她们宫里了……知晚啊,你做得很好。” 萧何金口玉言,皇帝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是绝不可能反悔的。 听到了这样的消息,皇后对林知晚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在此之余,南越二妃也因此受到冷落,卜罗皇后心里更开 心了。 这两件功劳,卜罗皇后都记在林知晚的头上,心情愉悦了好几天,因此今天胖宫女去请皇后时,也只是骂了几句,却乖乖来了。 林知晚微微颔首,有礼有节道:“能让姐姐满意,那我的一番苦心也没有白费,姐姐里面请,知晚有话要讲。” 看到林知晚眼中的神色,卜罗皇后便会意,屏退众人,独自跟着她进了房间。 待林知晚刚关起房门之时,只听卜罗皇后一声轻呼。 林知晚转头,只见皇后惊得捂住了嘴巴,怔怔的望着趴在桌边的萧骏,愣了好久,这才缓缓转向林知晚,用气音质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卜罗皇后轻轻推了萧骏一下,还探了鼻息,便知道是睡过去或者晕过去了,稍稍安心下来,再看林知晚时,有一丝愠怒。 林知晚面色淡然,娓娓道来,“我正在午睡,骏王子不管不顾偷溜进来,门口的侍女都阻挡不住,我没有办法,只能先用药让他暂且晕倒,名义上,我是他的姨母啊,他怎么能这样……如果姐姐要怪罪,大可告到陛下那里去,知晚认罪!” “你!” 卜罗皇后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却迅速反应过来。 第584章 恩威并济 把事情闹大? 不不,哪怕萧何继续追究林知晚伤害王子的罪名,可萧骏意图对姨母图谋不轨的坏名声转眼间就会传遍朝野和北燕,别说继承大统了,这个王子好不好再继续当下去,也成问题了。 林知晚是个蝼蚁,踩死都不足惜,可萧骏不一样,他们母子筹谋多年,只差一步,就能登天了。 怎么能因为林知晚,把光明的未来毁掉呢? 看林知晚的脸色还算和善,卜罗皇后立刻变了脸色,笑眯眯道:“知晚,来,咱们坐下说。” 她拉着林知晚坐下,林知晚也听她说话。 卜罗皇后握着她的手,攀起姐妹情:“陛下做主,咱们既成了姐妹,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我好了,也不会亏待你的,假使我一落千丈,你这个皇后的义妹,又值多少钱?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知晚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这一看,便是听进去了,卜罗皇后继续劝道:“你不是那种胡乱告状的人,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事我不包庇骏儿,擅自闯进你的房间,肯定是他做得不对,但是……” 话锋一转,卜罗皇后恩威并济,话中有话。 “情分上,他是你的外甥, 对外呢,咱们都是一头的,如果骏儿因为这事,在朝廷中受了什么苛待,到时候我就坐不住了,我们母子出了问题,你想想,还有谁会保你呢?” 她摸了摸林知晚的胳膊,笑了笑:“好在骏儿迷途知返,你也没出什么事,可别让外人看了笑话,你说对不对?” 听卜罗皇后全部都说完,林知晚这才低头抿笑,露出几分无奈的苦笑。 “姐姐,你不说,我都会这样做。” 卜罗皇后眼中现出一丝诧异,听林知晚道来。 “如果我不是医者,没有办法应对,真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我一心一意为姐姐做事,姐姐顺利了,骏王子殿下的宏途才会畅通,没想到却换来这样的下场……” 说话间,林知晚双眼浮现了一层泪水,显得楚楚可怜,“陛下知道了,哪怕是处死我,想必殿下的清誉也会受到影响吧,我不想这样做,所以才请姐姐来,姐姐,我想为您做事,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也请您帮帮我,让王子殿下放过我……” 她泪水涟涟,这是卜罗皇后第二次看她顺眼的时候。 这样听来,林知晚根本没打算把事情闹大,还处处为她们着想,卜罗 皇后松了一口气,竟然觉得林知晚有几分可怜,气道:“你放心,骏儿不会再做这种荒唐事了!” 林知晚擦掉眼泪,连忙拜谢,“多谢姐姐,我迷晕了殿下,还请姐姐把他带走吧,过两三个时辰,他自己就会醒来的,还请姐姐代我转达歉意……” “是他有错在先,回去之后我会骂他的,知晚,你安心住在这里,以后不会再有事的!” 见林知晚不追究,还肯继续帮自己,卜罗皇后这心里简直是暖呼呼的啊。 说罢,卜罗皇后便带着萧骏走了。 望着她们一行人匆匆离开的背影,林知晚拭去眼角的泪水,清丽的面容上露出平静的微笑。 还是要感谢萧骏的迷之自信,大白天的过来,才让她可以警惕,有了放倒他、并拿他去皇后那里卖人情的好机会。 如果今天她亲自制住萧骏,只要没杀了他,他就会一次一次的前来挑衅,直到真正到手为止。 萧骏这种男人的好胜心,就跟狗没多少区别。 看中了什么,一次又一次的追逐,一定要得到为止。 林知晚把他交给皇后,既能让皇后念自己的好,彻底相信自己,还能去警告萧骏,从根本上杜绝萧骏 对她的惦记。 一举两得啊! 林知晚转身回屋,心情大好,吩咐那胖宫女,“姐姐,做一杯果茶来……” 来的时候是从正门进来的,走的时候,卜罗皇后忍着火气,跟着宫人从那树丛横生的小道上回去的,就怕别人看见昏迷的萧骏。 回到了寝宫,卜罗皇后才松了一口气,回头问亲信宫女:“一路回来,没有被人看见吧?” “没有没有,咱们走的是小路,而且奴婢还派人在后面观察着,没有人注意到。” 卜罗皇后这才放心下来,看向被两人架起来的萧骏,气不打一处来,“把他扔进去。” 她指着寝宫大门。 “是!” 侍从应声,正要进门,却听卜罗皇后叫住他们,改了心意:“等等,把骏王子抬到床上,手脚都轻点!” “是。” 侍从把萧骏抬到皇后的床上,让他好好睡着。 卜罗皇后屏退了宫人,就坐在床边,盯着萧骏看,这心里是好一顿怒火。 今天见萧骏主动上门,还以为这个儿子终于懂得孝顺她了,方才还高兴着呢。 却万万没想到,萧骏想得到林知晚,就用给母后请安这件事来打掩护! 卜罗皇后的心里,那叫一个不 是滋味,亲手养大的儿子,见色忘母。 都不知道在床边呆坐了多长时间,卜罗皇后困得眼睛睁不开,东倒西歪了好几次。 每次睁眼,发现萧骏还没醒来,她都要咒骂林知晚一遍。 说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行,天都黑透了,萧骏还没反应。 醒醒睡睡不知多少次,这一次她是被饿醒的,刚一睁眼,就见萧骏轻轻皱了皱眉头,随即握了握手指,缓缓睁开眼。 “骏儿,你醒了?没事吧?” 看到儿子醒来,一下午的愤怒全都烟消云散,卜罗皇后欣喜的摸了摸萧骏的脑袋,关切的问着。 看到眼前的母后,还有皇后寝宫的陈设,以及窗外暗下来的天色,萧骏满眼迷茫,缓缓地坐起身来,脑袋空白了好一阵子。 “没事……” 他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任何不适,只是记忆……怎么断片了? 回想了好一阵,他才想明白,他……不是正在跟林知晚喝酒吗?怎么又回到母后的宫里了? 萧骏疑惑的望着皇后,“母后,我……怎么来这里的?” 卜罗皇后立刻收敛了脸色,骂道:“别装傻了!我在这里等你醒来,等了足足一下午!你还装傻!” 萧骏更懵了。 第585章 对她失了兴致 看儿子的状态不像作假,卜罗皇后这才气哼哼的把下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还骂:“你府里那么多女人,偏偏要把手伸到皇宫里来,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听了来龙去脉,萧骏也搞清楚了,狠狠拍在床沿上,怒道:“这个女人,真的敢阴我!她是不想活了!” 说话间,萧骏猛然起身,就要冲出去报仇。 “回来!” 卜罗皇后揪住他的胳膊,使劲拽回来,把他推到床上,愤怒的指责着:“你还要给我惹多少麻烦才够?” “母后!那女人给我下药……” “闭嘴吧你!” 林知晚早就承认她下过药了,眼前的萧骏就是在狡辩! 卜罗皇后凉凉看着他,“你得感谢那女人放你一马,否则你就不是在我宫里醒来,而是在你父王的天牢里醒来了!” “母后!我堂堂一个王子,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还要反过来感谢她?”萧骏很是不屑,想到自己还是被那个女人给放倒了,心头就闷着一口气。 卜罗皇后却是认定了林知晚站在她这头,呵斥萧骏:“你还敢嚣张?你自己说,你偷偷溜到她那里,是想干什么?” 问到了重点,萧骏哼了 一声,“还能干什么?我看上她了,父王这么久都没有动手,那我收了她,不也是为母后您铲除一个情敌吗?” “你这是让我感激你?”卜罗皇后气得发笑,拍了萧骏的脑袋,“我告诉你,对林知晚那丫头,你别打歪主意!” 萧骏吃痛的揉着脑袋,想发作,却又忍了,委屈地看向皇后:“母后,难不成你真的拿她当做亲妹妹看待?” “你别管我拿她当什么,我今天警告你,以后别动林知晚,否则,你外公、舅舅他们不会再支持你,你翅膀硬了,想另寻靠山,今天就当我没说!” 要知道,长这么大,卜罗皇后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强硬的语气跟他说话,今天这样一闹,萧骏气得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很没脸。 这样一来,他也不敢说一句硬话,因为没有了皇后母族当靠山,他跟别的兄弟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先皇后所生的嫡出王子萧宏呢。 萧骏摸了摸鼻子,软下声音来:“母后,你把话说得这么绝干什么?” 见萧骏服软,卜罗皇后也不再为难:“北燕的女人那么多,随你怎么玩,只是这个你不能动,除此之外,你是想怎么玩怎 么闹,都随你,朝廷里有我在,到时候扶你稳坐皇位,知道了吗?” 母后说得对,不过是个女人,再换一个不就得了? 再者说,这次看母后难得清醒又坚持,兴许她有她的理由。 何况,得到北燕皇位,和玩弄林知晚这样的美人,对于他而言孰轻孰重,稍稍掂量一下就知道了。 萧骏点头答应下来,同时也对得到林知晚这件事,失了兴致。 …… 萧骏被卜罗皇后劝服之后,林知晚这才有一种高枕无忧之感。 在北燕,权力最为集中的皇宫之中,最厉害的两个男人都不惦记她,那么其他都是些小菜了。 保住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和清白之后,林知晚才能考虑其他事情。 在北燕这么多人之中,林知晚也能分辨出,唯有一个对她真心,那就是丞相萧澈。 萧澈于她,是为了维护两国的和平,才想力保她的性命。 或许再念着在南越时那点交情,最多再添上点同情心,这才多次帮她。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只要能帮她找到江慕云的下落,那就是她此生的恩人。 这天,萧澈从皇帝的书房出来,顺路到祥瑞阁,说是去送药材。 因为萧澈曾 出使南越,而且也一直跟南越的使臣对接,所以可以源源不断的得到南越的药材。 一开始就是他把药材送进宫给林知晚,后来这就成了默认的规矩,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异常。 萧澈差人将药材搬到祥瑞阁的院子里,便去跟林知晚打招呼。 “萧大人。”林知晚笑着行礼。 萧澈微笑点头,随即道:“这些都是你需要的药材了,一样不差。” 院子里,侍从们正围绕着这堆药材忙活,搬进搬出的,也没有人敢对当朝正红的丞相有什么怀疑,便都不敢凑近主子们。 院子里人声嘈杂,正好压下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萧澈望着院中,声音轻的只能钻进林知晚的耳中。 “边境上有异动,虎啸营也乱了。” 林知晚心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看了萧澈一眼,随即转头,继续望着院落中忙活着的人群,轻声问。 “虎啸营怎么了?有具体情况吗?” “是冯副将和李偏将带的头,他们全都不遵从上面的指令,带着士兵对着干,虎啸营没有主心骨,乱了套。” 江慕云不在,虎啸营会乱,这是在意想之中的,可冯滢和李丰,竟然还有心思闹腾? 对此,林知晚有点想不明白。 萧澈继续道:“不光如此,南越边境上的十几处州府中,也有暗流涌动,似乎是一股力量凝聚在一起,许多人马似乎都乱了起来,却都很有规律,要乱一起乱……” 说着说着,萧澈也觉得奇怪,还说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而且我听说,这些乱子的背后,似乎是一处名叫威虎寨的山寨所牵头的,应当是这山寨的幕后主使,想翻天覆地,折腾出个什么……” 说到威虎寨,林知晚的心中生起好一阵温暖,强自压着激动和喜悦。 对于这个威虎寨,萧澈仅有的印象就是,当初怀疑这个慢慢做大的山寨是江慕云的手笔。 可王答力在朝中宣扬,受了他两拳的人必死无疑,大家都肯定的认为,江慕云那个小白脸不禁打,哪怕是逃走,也早就死掉了。 实际上就连萧澈也这样认为,他愿意帮林知晚继续打听,也只是怕林知晚放弃生的希望。 但是林知晚却是很清楚威虎寨的,当初江慕云当着她的面,打发了赵明和十六建立起威虎寨,并且在背后指点江山,才把这个小山寨做大了的。 威虎寨真正的主人,是江慕云。 第586章 公主,饶命啊 如果那十几个州府的乱子,都跟威虎寨有关,林知晚想,总不可能是赵明和十六两个人的杰作,他们两个人很得力,却也只能为臣。 她很清楚,赵明和十六没有这样统筹全局的本事。 能闹出这么大动静,这样大的手笔,应当只能是……江慕云! 这个名字在林知晚心中念了千遍万遍,快要呼之欲出之时,她却轻轻一笑,以做掩饰:“是吗,那还是没有打听到他的消息啊。” 萧澈眼中含着一丝歉意,望向她:“对不起,郡主,我……” 林知晚抿了抿唇角,摇头道:“没事,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多谢大人告诉我这些,如果还有什么异常情况,望大人记得对我讲,否则我只能空想一场了。” 自打萧澈说了这些事,林知晚连觉都睡不着,兴奋地坐在书桌前,甚至是提笔,将萧澈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写下来,仔仔细细研读一遍,生怕自己是会错了意。 但翻看多遍,林知晚都觉得她的推想没有错,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 沉淀了这么久,也是时候东山再起了。 没有把握不出手,一出手就有着横扫全军的气势。 这样的行事风格,非江慕 云莫属了!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就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林知晚拿掉了灯罩,将写字的纸拿到蜡烛上烧掉,烧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可疑的证据。 盖上灯罩,房间里静寂一片,她也泪眼模糊,缓缓跌坐下来,笑着捂住了双眼。 她无声的抽泣着,心中欢喜着。 如果萧澈所言为真,这真的有可能就是江慕云。 希望真的是他…… 对于江慕云是否活着这件事,林知晚并不能完全肯定,只是萧澈所提供的信息,也给了她很大的信心。 兴奋了一夜,林知晚早上才支撑不住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已经过了饭点。 胖宫女急了,叫了林知晚起来,让她吃饭。 林知晚伸了个懒腰,冲着胖宫女甜甜一笑。 胖宫女一愣,随即以微笑回应。 虽然平时也见林知晚笑,可胖宫女都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笑容是真的开心。 林知晚慢条斯理的喝着白粥,唇角不受控制的轻扬,心情是真的好。 她相信,那一定是江慕云。 有些事情,越是肯定它,越会成真。 正吃着呢,就听到外面的侍从在喊着什么,胖宫女走出去一看,都有点惊呆了。 林 知晚还在镇定的吃粥,只听到房门被猛然推开,有一道人影落在桌子上。 她缓缓抬眼,见来人又高又瘦,皮肤细嫩,眉眼算不上多么惊艳,却在北燕姑娘之中算是很好看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挂着一丝挑衅之意,这样的傲气也是因为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 这个看她不顺眼的姑娘,正是萧柔儿。 前不久她才听说,萧柔儿又偷跑出宫了,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林知晚略显惊诧,起身笑盈盈的行了一礼,“公主殿下,是玩了一趟刚回来吗?” 萧柔儿坐了下来,皮笑肉不笑:“是啊,专程回来看你的!” “荣幸之至。”林知晚也笑着坐下来,吩咐道:“给公主倒茶。” 胖宫女从前是在大福宫里伺候的,她常见萧柔儿去太后跟前,也知道萧柔儿很傲娇、脾气大,每次这位小公主过来,他们这些宫人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着呢。 久而久之,胖宫女见了萧柔儿,那是打心底里发怵。 这不,拿着茶壶都拿不稳了,手一直在颤。 哗啦,壶嘴不小心撞倒了杯子,盛了一半水的杯子从桌上滚落下去,弄湿了萧柔儿的衣裙。 胖宫女惊得脸色 煞白,放下茶壶,直接跪下了,“公主,饶命啊!” “你当的什么差!瞎了眼吗?” 萧柔儿的声音尖细,吓得胖宫女更加瑟缩起身体来。 她猛地站起来,又急又气,却什么都没做,一屁股坐在那里,从怀中拿出帕子来擦。 胖宫女闭紧了眼睛,都已经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却一切都没有如期而至。 萧柔儿一系列的动作,都被林知晚看在眼里,林知晚缓缓笑起来。 看来,萧柔儿只是声音尖细,说话急躁了点,倒是从不轻易打下人,还存着一丝善心。 但凡在皇宫中当差,哪个坐着的都是主子,主子们大声咳嗽一下,侍从们都得打个哆嗦,更别说萧柔儿喜欢子里哇啦的大喊大叫了。 可真让她动手,倒是少见。 这样看来,这个公主还不算太坏! 林知晚抿唇笑着,忽然注意到萧柔儿拿着那方帕子,想擦裙子上的水渍,却又停手了,像是有点舍不得。 那方帕子……林知晚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看到了帕子一角的图案,实在是太熟悉了! 眼看着萧柔儿把那帕子当做珍宝似的,重新叠好准备收起来,林知晚一把抢过来,言笑晏晏的说:“ 公主的衣裙脏了,怎么能亲自动手擦呢?我来帮您。” 她不容分说的抢过帕子,给萧柔儿擦着衣裙。 萧柔儿大惊失色,慌忙站起来,不让林知晚擦拭,怒道:“谁让你抢我东西的?还给我!” 林知晚低垂着眉眼,手指微微错开,真真切切的看清楚了那帕子一角上的云纹,还有绣着的那个‘云’字,眼眶发热,心砰砰直跳。 这云纹,这字,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绣上去,送给江慕云的……竟然,在萧柔儿的手里。 林知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将帕子递到萧柔儿手里,状似轻松的一笑,满不在乎道:“只不过是一块手帕,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还给公主就是了,急什么。” 说罢,林知晚又拿出了自己的帕子,语笑嫣然,走到萧柔儿跟前:“不如用我的帮公主擦擦,我的不值钱……” “别碰我!” 萧柔儿后退了几步,嫌恶的站远了几步。 林知晚一顿,笑吟吟的退了回去,坐下来,“用不着更好。” 还是那么招人讨厌!萧柔儿心中想着,动作轻慢的将手帕收好,很是心疼的放回怀中。 方才她是着急擦裙子,这才拿出了这块帕子。 第587章 写封和离书 一拿出来才反应过来,这是江慕云送她的,怎么能用来擦水渍呢? 正要收起来,就被林知晚抢走了,幸好没拽坏,否则…… 萧柔儿幽怨的望着林知晚,打量着她浑身上下,觉得她连一缕头发丝,都染了万种风情,不禁恨得牙痒痒。 就是这种女人,把江慕云迷得神魂颠倒! “公主,我的午饭还没吃完,你盯着我,我怎么吃啊?”林知晚摇头笑笑,“公主来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事咯?” “当然有事!没事谁愿意踏进狐狸窝?”萧柔儿冷冷哼了一声,拍着桌子问:“我问你,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知晚挑起眉梢,笑得软软糯糯,“公主指什么?” 萧柔儿又拍桌子,气道:“别跟我嬉皮笑脸,你知道的,你现在是故意留在宫里,要吊着我父王的胃口吗?就仗着你年轻、漂亮,你想挤掉所有的妃子甚至是母后,当父王的宠妃,是不是?” 林知晚十分惊讶,“公主神机妙算,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下子,萧柔儿的脸彻底黑了,指着她的指尖都在气得发颤了。 “林知晚!谁喜欢上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你也太水性杨花了!” 林知晚轻轻捏着饱满的指甲,悠悠一笑:“公主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我对谁水性杨花了,你不说清楚,我可不白白背这个罪名!” “还能是谁?就是慕王爷啊!” 萧柔儿脱口而出,心中这才惊了一下。 怎么能说出来呢,万一被她发现了呢? 见林知晚仍旧笑着,萧柔儿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被你气死了的未婚夫,江慕云啊!” 这样说,好像更合理些,萧柔儿才稍稍放下了心。 听到江慕云的名字从萧柔儿口中念出来,林知晚的心猛烈一颤,生疼生疼的,眼泪差点掉出来。 她微微仰头,露出不在乎的笑:“他上了战场,是死是伤,这都不是我造成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生气之余,萧柔儿感觉机会来了,连忙去书桌那里拿了纸笔,拍到林知晚面前,一边说着。 “既然你觉得没关系,那好,你写个和离书来。” 和离书?这是什么名堂? 这举动太异常,林知晚缓缓抬眼,奇怪笑问:“我凭什么要写和离书?” “因为,因为……”萧柔儿一时语塞,眼珠子一转,立刻想出了一个理由。 “你写了和离书,就代表你和其他 男人再也没有关系了,到时候你想嫁给我父王,做宠妃,我都不会再多管闲事,这还不够吗?” 对于一个妄想攀附权贵的女人而言,这已经足够诱惑了。 萧柔儿感觉十拿九稳,可听林知晚发笑,又问道:“是我,又或者是……慕王爷,哪一个跟公主沾亲带故,公主何必管我们两人的事?” “我……” 萧柔儿被这句话堵死了,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借口。 林知晚紧紧盯着萧柔儿,就是要一步步的逼问她,因为她说的谎越多,就会漏洞百出。 “因为……”萧柔儿想到了,挺直了腰杆:“王将军打败了南越的虎啸营,慕王也因此在战场上失踪,应该早就没命了……虽说我们北燕没做错,但慕王因此而死,我身为北燕的公主,也替他惋惜,把这和离书烧给他,让他跟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断绝关系,让他好走一程,有什么不对?” 打着为国为民的招牌,这个她林知晚总是没话说了吧。 林知晚定定的望着萧柔儿,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心中织成大网,汇聚起来,可以想明白一件事:江慕云还活着。 萧柔儿喜欢江慕云,别人不知,她可 是知道的。 上次萧柔儿过来找茬就有古怪,这次更是春风满面,还要她写什么和离书,这怎么能说是正常呢? 萧柔儿想让她亲笔写一份和离书,而不只是写下姓名……或许,想要她亲笔写下的书信的,另有其人! 绣着云字的帕子,她亲手写的和离书,萧柔儿去而复返以及愤怒……这些所有,难道不足以说明一个问题? 林知晚按捺住心中的情绪,扯了扯唇角,满不在乎道:“公主说的都对,写就写,我跟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你!”萧柔儿彻底生气了,这个死女人怎么可能诋毁江慕云呢? 正想发作,却见林知晚已经提笔写字,萧柔儿便捏着拳头作罢,站在一旁盯着。 刚拿起笔来,右手都在轻轻颤抖,林知晚怕拿不稳毛笔,露出什么破绽,便用左手假装抓住右袖口,实际上是托住右手腕,不再颤抖。 一封和离书,很快就写下,还署上了林知晚的名字。 萧柔儿捏起这张和离书,满心欢喜的笑出来,斜了林知晚一眼:“行了,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别招惹我,你想勾引我父王还是那些有希望继承皇位的哥哥 ,都随你便!” 只要她能得到江慕云,林知晚想做什么不重要! 说罢,萧柔儿欢喜的离开了。 出了祥瑞阁,就看到了在门口等候着的纳朗。 萧柔儿兴奋的跑到纳朗跟前,晃了晃这来之不易的和离书,得意道:“你瞧,不就是一封和离书,这有什么难的?” 纳朗觉得不可思议,萧柔儿进祥瑞阁,前后才不过大半个时辰,就能从林知晚那里,得到亲笔写下的和离书? 身为南越人,林知晚不仅没有受到苛待,反而在这北燕的皇宫里越混越好,纳朗也觉得不是什么善茬儿。 看萧柔儿兴高采烈,纳朗好意提醒着:“公主,荣安郡主绝不像是表面那么简单,你千万不要大意……” “纳朗!”萧柔儿气呼呼的瞪着他,“能不能不要这样扫兴?” 纳朗沉默下来。 萧柔儿翻了个白眼,往自己宫里走着,有话还是只能跟纳朗说:“接下来,我就要去找萧丞相谈谈,把一切办妥,再把和离书拿到他面前,我看他还能说什么……” 送走了萧柔儿,林知晚还安然的吃完了饭,打发了盘宫女收拾下去之后,她重新坐回床上,双膝屈起,盖上被子。 第588章 江慕云还活着 她流下了幸福又激动的眼泪,将脸埋进被子里,就怕自己忍不住会喊出声来。 萧澈说,虎啸营乱了,南越边境十几处州府有变,似是有人背后操纵。 那块她亲自绣制的手帕,萧柔儿漏洞百出的言语,还有费尽心思求到的和离书…… 这些都足以说明一件事:江慕云活着! 这一次,她可以肯定,江慕云一定还活着,而且萧柔儿还见到了他。 上次萧柔儿见过她之后,就又逃出宫了,一定是去见江慕云了。 萧柔儿那样爱慕江慕云,一定会带着那个簪子,并且在江慕云跟前说她的坏话。 只要江慕云看到了那簪子,便能猜出几分,再多跟萧柔儿问几句话,这就能知道她的所在。 因此,江慕云为了让她放心,便骗着萧柔儿回了皇宫,还以帕子为信号,告诉她,他还在。 至于这封和离书,怕是江慕云多了个心眼,就怕她看不到这块帕子,便让萧柔儿来求一封和离书,她一定能明白这是谁要的。 再者说,南越文字的涵义十分丰富,寥寥数字组合在一起,就能表达不一样的意思。 江慕云要这个亲笔书信,也是希望林知晚能借此向他透 露些信息。 惯有的默契使然,林知晚也这样做了。 这一切都想明白之后,林知晚喜极而泣,又哭又笑了许久,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她擦掉眼泪,下床去洗了一把脸,然后坐在了梳妆镜前。 镜中的她,虽然双眼哭红了,但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捂着脸颊,眼中信心十足。 为了相聚,江慕云都在那十几个州府奔波着,劳碌着。 而她,也要更努力才行。 只要他们一齐努力,很快,很快就能再见了…… …… 见过萧柔儿之后,林知晚这颗心才算彻底安定下来,便全身心的投入到该做的事情当中。 她要加快进程,赶紧脱身才行。 …… 把萧骏领回去之后,卜罗皇后还是有几分担心,就怕林知晚把这件丑事散布出去。 现如今的萧骏,他在朝廷之中可以独当一面,还有许多亲贵大臣的支持,最重要的是有皇后母族作为依靠,只差一步就能得到皇位了,在这种时候,萧骏绝对不可以有什么丑闻。 要想做一个皇帝,这名声总得清白干净。 因此,卜罗皇后忧思过多,几次差人送来许多贵重的礼物,以此讨好林知晚,也是在用 东西堵她的嘴。 做了这些,皇后仍旧不放心,这便将林知晚叫来,软硬兼施,笑着威胁道。 “我已经批评过骏儿了,他认错的态度很好,作为一个皇子,可以做到这样能屈能伸的,也不多了,做人应该懂得知足。何况你也清楚得很,陛下让你认我做姐姐,我和骏儿过得不好,你也会受到牵连,懂了吗?” 这是又来敲打她了! 林知晚浅浅抿笑,望着这卜罗皇后,心中一声哀叹。 真是蠢啊,怪不得太后放心把后宫都交在皇后手中,有这么蠢笨的皇后在,太后也不怕收不回来权力。 林知晚笑了笑:“姐姐的叮嘱,我都记在心上了,我依附于姐姐而生存,只能帮姐姐和骏王子殿下,关于那件事,我绝不会说出口的,我就在姐姐眼皮子底下,姐姐请放心。” 说的是啊,万一林知晚不顺从,她可以随时动手啊! 又警告了一遍,皇后总算放心不少,只是她们的约定久久没有实现,皇后催促道:“你说的,可以扳倒玉妃,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林知晚那一双灵动的黑眸中散发着点点光彩,恬然的模样总是令人相信她做什么事都有 底气。 “我已经想到法子了。” 卜罗皇后眼睛也亮了,稍稍凑近:“是什么?” “只要能安排我给玉妃看诊,我就能够让她彻底失宠,再也不会成为姐姐的威胁。” 听到这失宠二字,皇后异常兴奋,“好啊,好啊,只是……她怎么可能答应,你突然去给她看病呢?” 听林知晚说,她和郑瑕之间有前仇,郑瑕必定不会答应让她看病的…… 卜罗皇后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这就兴冲冲的起身,拉着林知晚出门:“我想到了,走,跟我去大福宫一趟。” 大福宫中,当太后看到卜罗皇后带着林知晚前来请安,心中稍许欣慰。 至少在皇后手下,林知晚没有被欺负就行了。 不这不光是没有被欺负,还对她很好呢。 一番寒暄之后,卜罗皇后关切的望着太后:“母后,您的脸色有点苍白,是不是最近没有休息好?要不,让知晚给您瞧瞧。” 太后闭了闭眼,轻叹发笑:“岁数大了,不中用。” 这就望向林知晚,卜罗皇后忙道:“知晚,快来给太后瞧瞧。” “是。” 林知晚上前,半跪在太后躺着的榻前,搭上了她的脉象。 她凝神 专注,细细诊断了一番之后,这便放手,浅浅微笑:“太后娘娘是不是睡得晚了?” 太后一怔,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看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萧丞相给我送来了几本,你们南越的话本,我老眼昏花,就让人念给我听,越听越入神,这几夜都睡得晚……” “母后怎么跟个小孩似的,”卜罗皇后玩笑了几句,这便问林知晚:“知晚,有没有法子给母后调理一下。” 林知晚笑道:“太后娘娘身体康健,只是最近几天睡得太晚,我开一副安神静心的方子,找人去我那里抓药煎药,坚持吃上一段时间,太后娘娘又能恢复精神了。” “谢谢你了,”太后也笑眯眯的看向皇后:“也谢谢皇后。” 很少被太后夸奖,皇后这心里也乐开了花。 趁着太后高兴,卜罗皇后当即提议道:“母后,我有一个想法。” 太后觉得新鲜,皇后也能有什么想法了? “说说。” “平时大家都看起来很健康,实则身体内里空虚,虚不受补,吃再多好东西也是白费,不如就让知晚给合宫上下都诊诊脉,有病治病,没病预防,免得小病积攒成大病,得不偿失……” 第589章 皇后的敲打 卜罗皇后亲昵的拉住林知晚的手,夸赞道:“知晚可是南越的一品女医,如果没点真本事,南越皇帝也不可能给她这样的殊荣,咱们宫里谁能让她看一次诊,那才是修来的福气。” 向来不靠谱的皇后,竟然能提出这样一个好主意。 身在后宫,不就是关心关心大家的吃穿用度,身体健康,卜罗皇后的出发点很好,而且也能赚些好名声。 难得皇后有这份心,太后点头答应了,却是打趣道:“皇后这主意很好,就是不知道,郡主愿不愿意。” 林知晚收敛神色,抿笑颔首:“太后娘娘折煞知晚了,皇后姐姐不嫌知晚的医术粗苯,举荐我为太后娘娘诊脉,这已经是知晚的荣幸了。知晚住在北燕皇宫,受到陛下、太后娘娘和皇后姐姐的诸多照拂,无以为报,如果能为大家尽一点心,我求之不得。” 林知晚为人谦虚谨慎,太后嘴上不说,心里是满意的。 太后答应了,事情就好办了。 卜罗皇后还说呢:“这样,我会去请太医院中最有威望的太医来,跟知晚一同看诊,这样大家都会放心,母后,您说怎么样?”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长叹 道:“皇后啊,你也长大不少啊……” 毕竟林知晚是个南越人,就怕这宫里许多人信不过她,若是再找一个太医一起,这样就可信多了。 太后这就放权,让卜罗皇后全权负责此事。 这一次,卜罗皇后倒是动作利索,要为大家看诊的消息下发下去,第二天就组织起来,一同在皇后宫中聚集。 一大清早,皇后宫里门庭若市,挤满了人。 皇后的好心,还有太后的支持,这宫里谁敢拒绝? 宫殿里已经坐满了人,在入场前,卜罗皇后拉住林知晚,眼中有几许兴奋,低声问道。 “知晚,你要怎么做?是不是今天就能成?” 从厚重的门帘缝隙中,卜罗皇后还能看到外面席间,那一脸不耐烦的郑瑕,仿佛能看到等会儿郑瑕哭爹喊娘的场景,激动地快要笑出声来。 这样猴急的皇后,林知晚觉得好笑,只能安抚:“姐姐,现在来不及跟你说具体的,等会儿你配合我就行。” 卜罗皇后带着林知晚进入殿中,众人露出感激的微笑。 萧何望向卜罗皇后,笑道:“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时刻为大家着想,这是大家的福气,也是朕的福气。” 众人称颂:“谢皇后娘娘体恤!” 看到萧何那样欣慰的目光,卜罗皇后心一动,感动得泪水盈眶。 她苦等了多少年,都没能等来萧何这样欣赏有爱的目光,却在林知晚出了这个主意之后,就等来了。 兴许,林知晚做成了这件事,皇帝也会因此回心转意,喜欢她呢……卜罗皇后满怀希望,更加相信林知晚了。 座中一大片人,全都是皇帝的小老婆,儿子女儿一大群,再远一点就是皇帝的叔伯弟兄,全都是皇族之中最为尊贵的人。 他们才不是因为林知晚高超的医术而来,而是卖了皇后一个情面。 看来,皇后倒是挺听话,场面摆大了…… 林知晚看了全场一眼,含笑低头,不再随意乱看。 太后笑盈盈的,跟萧何说:“昨天,荣安郡主已经给我诊断过了,没什么事,就让她先给陛下请平安脉吧。” 说罢,林知晚便缓步上前,低垂着头,给萧何搭脉看诊。 依照林知晚的要求,皇后还找了个人跟在她身边。 看诊之时,她慢条斯理的说着症状,还口述了调理的药方。 没多少功夫,皇帝皇后和一众王爷都已经过了一遍。 不说皇 帝皇后,那些外面的王爷脸上挂着讽笑,没有太过相信林知晚这个南越女人。 他们心道,只不过是长得好看些,迷倒了皇帝就算,怎么连皇后也着魔了? 瞧见他们一脸不屑的笑,太后微微笑着,望向卜罗皇后。 卜罗皇后哼笑了一声,对大家说:“知晚是南越郡主,我知道大家不相信她的医术和为人,我还请来了太医院的太医,给大家一并看诊,好验证知晚的诊断是否准确。” 这位太医院最为德高望重的太医走进来,众人都肃然起敬,打心里敬重。 但凡他们生个病,都会找这位太医,因此这个太医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太医这便给那些王爷们一一看诊,怎么说北燕和南越的医术有差别。 南越习惯于把脉,从脉象上看病人身体内部的疾病。 然而,北燕更偏向于‘望闻问’,看看病人的神、色、形、态、舌苔有什么异常,了解一下病人的有什么过往的病史之类,最后凝神细思,跟天神聊一聊这病该怎么治…… 太医一一看过之后,再听林知晚之前的诊断,眼睛一点点的亮起来,望向林知晚。 太医上了岁数,不通南越语,说 着北燕语,看起来就很兴高采烈。 总之说过之后,那些王爷们重新审视林知晚,眼中有了异样的光色。 卜罗皇后笑得开怀,告诉林知晚:“知晚啊,太医说你是这样的神通,还用他这个老头子过来做什么,太医真是太客气了……” 看到这样的情况,太医摆摆手,退到一边去,饶有兴趣的准备旁听林知晚的诊断。 有太医这样的权威都佩服林知晚的医术,卜罗皇后挺直了腰杆,眼中含着几分笑,却很有威严:“大家不放心知晚,我就找来了太医,如果现在还怀疑她,那就是怀疑我的用心了。” 众人微微低头。 “陛下让知晚做我的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难免护短,如果知晚没错,而在座有人想找茬,那就别怪我不念平时的情分!” 卜罗皇后敲打了在场众人,也是希望接下来的诊治能够顺利一些。 这样明事理的皇后,才是个严慈并济的好皇后。 看到卜罗皇后这样,太后和萧何对视了一眼,都满意的笑了笑。 有了太医作保,众人也都更加信服林知晚,迫不及待想让她把脉诊治。 能让名医诊断,这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第590章 郑瑕有孕 林知晚有条不紊,动作利索,很快就给王爷、皇子皇女们诊治过了,这便轮到了后宫嫔妃们。 当林知晚来到了江凤兮跟前时,卜罗皇后的眼中就隐现兴奋之色。 因为,江凤兮之后,便是郑瑕了,马上她就能得偿所愿,看着郑瑕这个小妖精献丑了! 林知晚起身,江凤兮客气道:“多谢郡主了!” 林知晚微笑着点点头,走向下一个,郑瑕。 才刚来到郑瑕身边,只见郑瑕玩着指甲,哼笑一声,“荣安郡主当真厉害啊,想想数月前郡主是如何的狼狈,啧啧,今天能混到这一步,上天果真是眷顾你!” 话中没有脏字,可谁听了都刺耳。 卜罗皇后皱下眉头,沉声斥道:“玉妃!你忘记我刚才说过什么?知晚给大家看诊,一片好心,如果你非要破坏大家的好心情,休怪我不客气!” 郑瑕的笑容消失,拧眉望向座上,萧何和太后都冷着脸色,没有一点要批评皇后的意思。 从前卜罗皇后想树立威信,那都是胡乱发脾气,哪像是今天,合情合理,太后和萧何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制止呢? 尤其是后宫之中,多少嫔妃在背后笑话皇后的鲁莽和无 知,太后和萧何也不想有人冒犯皇后,之前也拿无知的卜罗皇后没办法。 今天卜罗皇后好不容易骂对一次,正好借着斥责郑瑕,也杀鸡儆猴,好好震一震后宫那些上蹿下跳的女人。 郑瑕见状也不吭声了,一旦皇帝不为她出头,她就没有必要再争辩了。 她只得忍气吞声,不甘愿的伸出手。 林知晚完全不在意郑瑕刚才的话,恬然一笑,一边把脉,一边道:“我总把咱们同乡的情意放在心上,玉妃娘娘为什么总要视我为敌呢?娘娘千金玉体,还是不要跟我计较了吧。” 这话没有一处错漏,郑瑕想发作也没有理由,只能狠狠瞪着她,不耐烦的被她把脉。 林知晚仍如之前一样,凝神把脉,忽然睁眼,眼神中有些惊讶。 “怎么了?” 卜罗皇后早就迫不及待要问这句话。 看林知晚眼神古怪,郑瑕拧眉道:“郡主,你不要故弄玄虚,有什么话就直说。” 林知晚微微一笑,随即起身,对座上的太后和萧何他们一拜,笑道:“玉妃娘娘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恭喜太后,恭喜陛下,恭喜玉妃娘娘……” 这仿佛是一道惊雷,在宫殿中炸响,众 人七嘴八舌,都露出惊奇的神色。 太后很高兴:“真的?要不再确认一遍!” 林知晚便请那太医过来,让太医用他们的法子又确认了一遍,见太医喜笑颜开的表情,便不言而喻了。 “真是太好了,又添了一个小孙子!”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像是意料之外,萧何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很好。” 这简直是飞来横运,砸得郑瑕有点措手不及,等太医都确定了,这才欣喜不已,摸着肚子,喃喃道:“真的怀孕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江凤兮也笑着恭喜,还关切道:“已经两个月的身孕了,这两个月里,玉妃没有请太医看过吗?” 许是因为有了孩子,郑瑕也柔和许多,平心静气的笑着回答:“我以为自己年轻身体好,就只是派人去太医院拿了些保养的药材,这两个月的确没有请过太医来……” “好好好,无论怎么样,怀孕就是好事!天大的喜事!” 太后笑着点头,还摆了摆手,将郑瑕招到身边来,笑着说道:“这次啊,多亏了皇后和知晚,兴许你这喜事,是知晚给你带来了好福气呢!” “太后说的是。”郑瑕 笑着转过脸来,居高临下的望着林知晚,心中好一阵喜悦,看林知晚也没那么讨厌了:“这一次,多谢郡主了,回头我会备一份厚礼送去祥瑞阁,请郡主笑纳。” 林知晚浅浅施了一礼,不卑不亢,笑容得体:“玉妃娘娘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郑瑕像是一只骄傲的母鸡,站在太后身边接受着所有人的祝贺。 在异国他乡的宫廷里,她有了皇子公主,才算是真正能扎根。 自此之后,她才要更努力的去争! 大家都沉浸在郑瑕怀孕的喜悦之中,纷纷说着祝贺吉祥的话,场面一派和谐热闹。 欢声笑语之中,林知晚恬然浅笑,像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仙女,站在那里却总觉得有一道冷飕飕的风飘向自己。 偏头一看,正对上卜罗皇后那阴恻恻的眼神。 刚才林知晚一说郑瑕身怀有孕,卜罗皇后的心摔了个粉碎,本来要看笑话的她,连笑都挤不出来了,憋着闷气撒不出来,谁都能看得出来她脸色变了。 不过大家谁都没有在意,如果卜罗皇后能大大方方说恭喜,那才不是她呢,反倒是这样,醋海翻波,能杀死人的眼神,这才是真实的皇后嘛! 一场看诊,变成了给郑瑕的庆功会。 太后和萧何赏赐了很多,还差人八抬大轿把郑瑕送回去,前呼后拥的,排场很大。 人群尽散,寝宫里也安静下来,显得很寂寥。 事后,林知晚也准备走,却被人拦了下来。 “你还想走?”卜罗皇后冷声笑着,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亲信侍女抓着林知晚,把她推进寝殿里,接受卜罗皇后的审问和怒火。 卜罗皇后坐在上座,气得脸颊通红,随手一挥,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推了下去,摔得粉碎。 一些碎渣溅在林知晚的衣裙上,她的脸色不变,淡淡的笑起来。 “还有脸笑?你看你今天做的什么好事?” 关起门来,卜罗皇后没有形象的大喊大叫起来,痛骂道:“你们南越人果然是一伙的,说什么帮我除掉异己,竟然让那个贱人因为怀孕,而备受瞩目!林知晚,你敢耍我,好大的胆子,来人……”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陛下的。” 冷淡的声音,让卜罗皇后错愕不已,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寝殿已经关起殿门,只剩下卜罗皇后和她的亲信侍女,林知晚也不避讳,再次重复了一遍。 第591章 翻看彤史 “玉妃怀着的,并不是陛下的龙胎。” 这句话,皇后用了好久的时间才能消化,喃喃自语:“不是陛下的,不是陛下的……” 她总觉得太过玄幻,前脚郑瑕才风光无限,后脚林知晚就告诉她,孩子是个野种? 在大殿之上,她原本期待满满,却听到了郑瑕有孕的消息,像是被现实抽了一个大耳光,她现在不信林知晚了。 “凭你把脉,就能看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卜罗皇后冷笑着。 她再怎么无知,自打林知晚进宫之后,她也听过关于南越医术的事情。 就把脉而言,只能看出是喜脉,却不能看出男女,更别说生父是谁了。 林知晚还想拿她当傻瓜来骗! “姐姐,你先别急,我说这话,绝不是空穴来风。” 林知晚淡淡一笑,“要不,你先去翻看一下彤史,看看玉妃蒙受宠幸的时间,能不能对上。” 不知是林知晚这长相太过迷惑人,还是她太急着想搞垮郑瑕,这一次她又信了。 不过,卜罗皇后有言在先:“如果骗我,有你好看!” 皇后是后宫之主,想拿到彤史还是很容易的事情。 侍女将彤史奉上,皇后按着日子往两个月之前翻查,那前后 的几天,却都没有找到郑瑕被召幸的记案。 卜罗皇后推算了好几遍,快把那几页纸都翻烂了,愈发激动,“前后十天里,陛下都睡在新晋的一个兰妃那里,根本没有去过玉妃那里!” 林知晚点头浅笑,原本她是胡说的,没想到郑瑕真的没有被召幸过。 人倒霉的时候,怕是谁都要踩上一脚。 一高兴一激动,卜罗皇后都没想起来问一问林知晚:你怎么知道郑瑕在那几天没有被召幸过? 只要能把这些宠妃一个个踩在脚下,皇后才懒得究其原因。 这样一来,皇后对林知晚的态度又重新亲热了起来,“知晚,真是错怪你了!” 还没让林知晚坐下来,欣喜若狂的卜罗皇后,这便拽着林知晚又去了大福宫。 “母后,我本想翻翻彤史,看看玉妃具体被召幸的日子,想吩咐太医能更好的照顾她,没想到……按照她怀孕的日子往前推,在应该被召幸的前后十天里,陛下都没有去过她那里……” 卜罗皇后将彤史交给太后,一脸为难的说出了这秘密。 太后微微震惊,看看皇后,又看向跟随在皇后身侧的林知晚。 林知晚明白太后这眼神是什么意思,行了一礼 ,底气很足:“皇后娘娘知道我懂医理,本想翻完彤史,交代我该如何帮玉妃保养身体,不曾想……竟出了这样的事。” 这就表示,这不是林知晚和皇后密谋出来的奸计,而是确有其事,恰好被撞见了。 这样看来,林知晚和自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卜罗皇后连忙圆场:“我把知晚当做自己人,也想让她给玉妃开几副安胎保养的药,谁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我拿不定主意,便来找母后了。” 翻过彤史,太后也深深的拧起眉头,满脸的不悦。 脾气再好的人,也绝对忍受不了一个女人怀的不是自己亲孙子。 在赵阿嬷的搀扶下,太后缓缓起身,“走,跟我一起去玉妃那里一趟。” 太后一行人,打着去探望玉妃的幌子,并没有声张。 一则是家丑不可外扬,二则,太后认为还没有个定论,打算先去确定一下。 寝宫里堆满了贵重的礼物,郑瑕正躺在床榻之上,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幻想着将来她生了儿子,能够继承大统时的风光场面…… 正在这时,侍女通报,太后、皇后来了。 这时候的郑瑕没有其他想法,认为太后、皇后是来探望她的,便起 身迎接。 还没有显怀,她就挺着平坦的肚子,被侍女扶着慢慢起身,见人都进来了,她连忙笑着行礼:“妾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快扶起来!” 太后微微笑着,让赵阿嬷把郑瑕扶起来。 刚才郑瑕只是做了个姿态,没有想真的弯腰,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可金贵着呢。 站直了身子,郑瑕就注意到,卜罗皇后笑得不怀好意,身后还跟着林知晚。 林知晚怎么也来了?郑瑕不悦的看了一眼,随即笑着说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坐。” 太后和皇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淡笑着,下令道:“赵阿嬷,让所有人都下去,我和皇后有些话要单独嘱咐玉妃。” “是。” “对了,再去请太医过来,给玉妃再看看,我不放心。” 这样一说,哪怕是宫人们传闲话传出去,大家也只当太后关心皇孙,不会怀疑其他。 赵阿嬷这便吩咐所有人下去,她是太后的亲信,当然不用离开。 只是,郑瑕盯着林知晚,很是不爽。 林知晚算什么,凭什么也留下来? 关起殿门,卜罗皇后扶着太后坐下来,太后的脸色才淡下来。 看到太后没有之前那样热情 ,以及皇后那幸灾乐祸的冷笑,郑瑕心里直打鼓,努出笑容来,软声道:“太后娘娘,不如妾派人去弄些茶点……” “不用了。”太后声音冷淡的拒绝了,抬眼看她,直接发问:“玉妃,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皇帝的吗?” 太后这个问题,把郑瑕都砸懵了,舌头快要打结:“太后娘娘,妾,妾怀的当然是……” “还敢撒谎!” 卜罗皇后打断了她,等不及的要撕破郑瑕的虚伪面具,“你肚子里的野种究竟是谁的,还不快点招?” 还没怎么着,皇后直接把这个孩子定性为野种,仿佛在郑瑕心上扎了一根利刺,疼得她奋起反抗,“皇后娘娘说话要负责!妾一直在皇宫之中,一心只爱着陛下,这孩子是龙胎,娘娘凭什么诬陷龙胎?” 换做平时,卜罗皇后再怎么莽撞,也不敢张口就来,是自从林知晚住到了祥瑞阁,才有的这样的变化…… 郑瑕的视线转向一直默默不语的林知晚,指着她,泪盈于睫,委屈指认:“一定是你!是你记仇,所以蛊惑了皇后娘娘,骗着太后娘娘,想来诬陷我,是不是!” 越想越不对劲,如果跟林知晚完全无关,那她过来干什么? 第592章 妾冤枉啊 太后和皇后都是动不得的人物,郑瑕只能把她们摘出去,把罪过全都推到林知晚身上。 林知晚淡声道:“我的诊断你不相信,太医也是给你诊断过的,这也能有假?” “我说的是,你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吹了耳边风,诬陷我肚子里的龙胎!” 在这个时候,郑瑕的头脑很清晰。 “到这个时候,你还敢横声横气!”皇后娘娘扬起彤史书册,“你被宠幸的日子,全都记录在彤史上,往前推算,你应该受到宠幸的日子里,陛下根本没有召幸过你!” 郑瑕身体僵住,仿佛是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灌下来。 日子太久,她也记不清了。 萧何没有召幸她,她的房里也不缺人,跟萧骏在一起每夜都很快乐,甚至有的时候,忘乎所以…… 兴许是萧何,又或许是萧骏……一时间,她脑子里混乱一片。 看郑瑕呆愣住,卜罗皇后趁势道:“贱人,还不招认!” 郑瑕怔怔然,“我,我没有错,招什么……” 看卜罗皇后拿她没办法,林知晚便轻轻道:“皇后娘娘,彤史上的记录应该不会作假吧?” 皇后冷哼一声:“嫔妃受宠,记录在册,就是为了防止皇室血 统的混淆,谁敢随便记载?” 林知晚点点头,“如果彤史确定无误,那么我的诊断不作数,就等太医过来,如果太医确诊玉妃娘娘您是身怀有孕,那么……” 也就是说,没有受宠,就怀孕,这还不是明摆着一顶绿帽子? 太后不做声,也就是默认了。 寝殿里一片静寂,太后沉默不语,谁都不敢说话,郑瑕也不敢再开口为自己辩解。 没一会儿功夫,太医就匆匆赶过来了,还是上次那个最为德高望重的太医。 赵阿嬷将太医放进来之后,又把寝殿大门关上。 瞧见屋里这几位主子脸色都不好,太医这心里也惊了一下。 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太医一看郑瑕这形如猪肝色的脸就能猜测出来,事情不妙。 不用人嘱咐,太医就清楚,干他们这行的,闭紧嘴巴才能保命。 “太医,再去给玉妃看一看,看她的身孕是否稳定。”太后出声道。 太医点点头,垂眸就慢步往前走,目不斜视。 走到郑瑕面前,太医不再多问缘由,只是诊断。 郑瑕紧紧盯着太医,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太医,你可要好好看清楚啊……” “玉妃,太医是多年的老臣,太后和 陛下都信得过的人,岂容你质疑?”卜罗皇后呛声道。 这下子,郑瑕也不敢再多话了。 仅仅是三言两语,太医心中就有了数,就更加谨慎了。 他再三确诊了几次,这才抬头,向太后禀报:“回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玉妃的确身怀有孕,两月有余,胎像稳固……” 太医的诊断,犹如晴天霹雳,惊得郑瑕站不稳脚,直接跪下来,脸色比哭还难看,“太后娘娘,妾……妾是冤枉的!妾的心里,只有陛下啊!” 到现在为止,郑瑕自己都是发懵的,她也很难挺直腰板,硬气的说一句:这孩子就是龙种! 实际上,连她自己也怀疑孩子是萧骏的。 萧骏年轻力壮,而萧何已经五十多岁,能不能生出孩子还是个问题……郑瑕在心中后悔了一万遍,当初和萧骏在一起的时候,应该时时警惕的! 太后的脸上,微微升起愠怒之色,却迟迟没有开口。 赵阿嬷很识眼色的,将太医请了出去,临走前还叮嘱道:“太医,今天太后娘娘在处理家事,太医明白这意思吧?” 太医忙不迭的鞠躬,心中自然是感激赵阿嬷的提醒,保证道:“您请放心,老臣今天前来,只 是奉太后娘娘之命,看顾玉妃的身体,并无其他。” 都是做惯了宫中营生的老臣,赵阿嬷也是放心太医的,否则太医的家里上下百口的性命,也不是闹着玩的。 太医走后,赵阿嬷关严了殿门,重新回到太后身边。 没有外人了,太后这才露出愤怒的神色,猛地拍在桌案上,震得那桌上的水杯在颤。 “混账东西!竟然做出这种勾当!” 敢给皇帝戴绿帽子,这能不是死罪一条吗? 然而,郑瑕怀孕之事,话已经说出去了,覆水难收。 这样一来,太后不可以直接对外宣布,郑瑕怀的不是皇帝的孩子。 郑瑕软倒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不住地说着:“太后娘娘,妾对陛下一片真心,妾真的是冤枉的啊……” 这就不是刚才一边喊冤一边指认林知晚的时候了,她很是理亏,自乱阵脚了。 看到她慌张又心虚,太后更加肯定,她必定不再忠贞了,之前因她怀孕有多么高兴,现在就有多愤怒。 细想来,为了这么个女人,实在是不值当。 太后这一生,也见多了大风大浪,很快平静下来,冷声质问:“说,奸夫是谁?” 郑瑕微怔,随即哭得更凶,一口 咬定:“太后娘娘,妾是冤枉的,妾就在深宫之中,怎么可能对陛下不忠呢?这就是陛下的龙胎啊!” 连她自己都认为,这孩子是萧骏的,可这事决不能说出去。 萧骏可是王子,而她算什么? 到时候事情闹大,为了保全皇族的声誉,他们一定会杀掉她,然后保住萧骏…… 因此,哪怕是严刑拷打,她都要咬死了没有奸夫! “住口!”卜罗皇后打断了她的话,恨声道:“别用你和奸夫的野种,来玷污陛下的名声!” 看到郑瑕匍匐在脚下,卜罗皇后感到无比的快意。 之前还为着郑瑕怀孕之事,而生了好一顿闷气,这下全都找补回来了! 世事无常,在郑瑕风光无限的时候,谁都不曾料到这样的转变。 看郑瑕是没打算说实话了,当然也不能太过声张。 权衡之下,太后下令:“赵阿嬷,吩咐下去,将玉妃软禁在寝宫里,饭食由大福宫来送,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跟她接触。” 这是要软禁她啊! 郑瑕惊慌,跪着上前,扑在太后的脚下,泣不成声:“太后娘娘,妾没有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情,为什么要这样……陛下,妾要见陛下……” 第593章 你是头功 “你肮脏不堪,还妄想污了陛下的眼睛?”卜罗皇后轻蔑的看着她,“太后留你一条命,是皇家的仁慈,你就待在这里,静思己过吧!” 说罢,赵阿嬷和卜罗皇后一左一右,搀扶着太后起身离开。 林知晚一直保持着沉默,默默跟在她们身后。 离开之前,林知晚微微侧身,扫了郑瑕一眼。 郑瑕歇斯底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得一口气没有上来,晕了过去。 就是这样,太后也十分决绝,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之后,是郑瑕的亲信侍女偷偷跑进去,把她扶起来的。 郑瑕的好日子,这就算是到头了! “那贱人跪在脚下,真是大快人心啊!” 回到寝宫,卜罗皇后连喝一口凉水都开心,因为她脾气变好,合宫上下也都跟着不受气了。 卜罗皇后开心地笑,连眼角皱纹都加深了几分。 这么高兴,首先要感谢最大的功臣。 “知晚啊,你是怎么想到要看彤史的?如果不是你,今天太后也不会真的那么狠心,就把她一个有身子的人软禁起来!”卜罗皇后赞许的望着林知晚,不住的夸奖。 林知晚完全没有居功自傲,“还是因为玉妃行事不够检点, 否则,谁能有办法在彤史上动手脚,又有谁能收买太医呢?” 问题就出在,郑瑕不够洁身自好,要不然她们再怎么想方设法,也难为不到她。 卜罗皇后倒是有脑子,还能想得起来再问:“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玉妃和别人乱来的?” “是这样的,玉妃年轻,陛下大她几轮,看她也不像是个安分的女人,我就这样猜想了一下,让姐姐翻翻彤史,没想到上天也在帮姐姐除掉恶人,今后姐姐必定顺顺利利。” 林知晚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着。 就是这番胡话,哄得卜罗皇后昏了头,不住的发笑。 “你说得对,老天爷都看不惯那贱人迷惑陛下!” 卜罗皇后开心不已,还说着:“这次你是头功,我一定要赏你的!” “姐姐客气了。”林知晚道。 看林知晚并没有什么惊喜之色,便想到,她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对什么金银财宝也没有多大兴趣,卜罗皇后突然想起,趁着兴致好,这便应承着。 “你放心,等玉妃被发落了之后,我想方设法,哪怕偷偷运,都要把你弄出宫,回到南越去!” 对一个人最好的感激,就是满足她最大的 需求,林知晚的需求,就是离开北燕皇宫,回到南越。 一道高墙,将皇宫围了起来,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没有什么事是不透风的。 郑瑕被软禁在寝宫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宫中上上下下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可谁也不敢拿到明面上去说去问。 因为,身为太后亲信的赵阿嬷,每天带着人去给郑瑕送饭,送的还都是安胎的玉盘珍馐,这也在告诉大家,太后亲自派人照顾郑瑕,也是在极力打破什么软禁的流言。 管天管地,谁能管得住悠悠之口啊。 于是乎,宫里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什么的都有。 林知晚稳坐泰山,什么闲言碎语都不管,偏偏有人找上门来。 自打住进祥瑞阁,江凤兮跑得很勤快。 同为南越人,江凤兮常常往林知晚这里跑一跑,这无可厚非。 再者说,林知晚还在给萧承宇治病,江凤兮多来几趟也说得过去。 就算不来往,在北燕人看来,江凤兮和林知晚也同为南越人,应当是抱团取暖的。 每次江凤兮过来,都会带着很多贵重的礼物。 林知晚泡了茶水,给江凤兮倒了一杯,笑道:“这茶叶还是大公主送来的 ,我这里也没有好东西,还请大公主不要嫌弃。” 江凤兮比从前更加热络:“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知晚,你也坐,我就是闷得慌,找你聊聊天。” 江凤兮的语气,就好像两人相熟多年,是老熟人了。 林知晚认真地听着她说话,时不时地嗯了几声,表示自己在认真的听,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说的多了,江凤兮也觉得自己在唱独角戏,这便笑着喝了口水,终是说到了正题。 “对了,知晚,最近宫里传得沸沸扬扬,都在说,自上次你陪着太后、皇后去探望玉妃一趟之后,玉妃就足不出户,似乎是……被软禁了?” 江凤兮一直望着林知晚,等待着她来回答。 林知晚浅浅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笑道:“是吗。” 依旧只是敷衍。 见林知晚不打算跟自己说这件事,江凤兮放下茶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知晚,我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在这里,旁人都是外人,只有你我,才是自己人,尽管你叫皇后一声姐姐,如果你真的有什么危难,我会比皇后更豁得出去,保你一命!” 就怕自己说这话没有可信度,江凤兮还举了个例子:“就像你不顾 一切,救宇儿是一样的,宇儿是北燕的王子,却也是咱们南越的孩子。” 林知晚浅笑着点头,心中却觉得好笑极了。 当时她愿意救萧承宇,仅仅是出于私心,想要借着救萧承宇,来保全自己的性命,这一点谁都能能看得出来,更别说江凤兮了。 可见,江凤兮现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套近乎来的。 东拉西扯这么半天,江凤兮才进入正题,也算是吊足了胃口。 林知晚就坡下驴,唇角轻扬,露出一丝苦笑,一副鼓足勇气才敢说掏心窝子话的表情。 “大公主,我在这北燕皇宫中,孤苦无依,如履薄冰,满腹的心事无人可说,不是不敢告诉您,而是怕连累了您……” 说到这里,江凤兮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身体前倾了一点,握住了林知晚的手,给她勇气。 “知晚,你别怕,你不如我在这皇宫中呆的时间长,很多事情我比你更了解,哪怕我帮不上什么,也能听你诉诉心里的苦,一个人扛着许多心事实在太累,这我知道的……” 江凤兮鼓励着她说出来。 被江凤兮劝了好几次,林知晚为难又犹豫,像是终于禁不住劝说,这才吐露出来这个秘密。 第594章 散布流言 “大公主,那天我也是凑巧在皇后娘娘那里,才跟着一同去的,太后的确是将玉妃给软禁起来了,这原因……想必公主也听说了吧。”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让江凤兮更好奇了,“是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因为……唉,其实这宫里都传遍了,随便抓一个小侍女都知道的,这我不好说的。”林知晚支支吾吾,不敢说。 江凤兮快要急死了,强装镇定的问道:“知晚,你跟我说怕什么?你告诉我,不会对别人提起的。” 林知晚长吐一口气,这才放低了声音说:“骏王子和玉妃,他们私下往来很密切,还有人亲眼看到骏王子夜里去了玉妃房里,天亮才出宫呢,这些我听小侍女们蹲墙角说起的……” “这……” 江凤兮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睁大了眼睛,心中又是惊奇又是欣喜。 她在心中暗暗想着,如果把这件事捅出去,那郑瑕不就完蛋了? 话又说回来,江凤兮觉得奇怪:“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从来没听到过?” 林知晚轻叹道:“公主,您是这北燕的贵妃娘娘,是贵人,谁敢把这些事情传到你宫里呢?而我就不同了, 名义上是皇后的义妹,可谁都知道,我没有靠山,说倒就倒,侍从宫女都不怕我的,因此我才能听到他们说的许多传言。” 这样说来,倒也没问题。 不过,江凤兮相信这个传言,并不是因为林知晚的片面之词。 早些时候,她的亲信侍女就曾跟她说过一嘴:“娘娘,奴婢发现这骏王子似乎常常从玉妃娘娘的寝宫跟前路过,而且……眼神很不对劲……” 当时她没当回事,她想着,郑瑕并非绝色美人,又是皇帝的新宠,而萧骏是情场老手,家里的姑娘都宠幸不过来,哪会对他父王的女人感兴趣? 没想到,萧骏真的对郑瑕下手了? 得知了这个秘密,江凤兮忽然想明白一个道理:肉吃多了会腻的,偶尔也需要大白菜来缓和一下,看来儿子随老子,都喜欢这口! 知道了郑瑕的大秘密,如果把事情捅出去,郑瑕必死无疑啊! 狂喜之余,江凤兮也存了一丝疑虑,“既然你知道这个秘密,为什么不去告诉太后,或者是皇后,这样还能立个大功?” 江凤兮多留了个心眼,没有完全相信林知晚。 林知晚笑着摇头:“公主,我是怎么来这里的,您 忘了吗?是玉妃派人绑了我进宫的的,如果我去告发她,无论是太后、皇后或者是陛下,难保他们不会认为,我是为了报私仇,而故意造谣生事,恶意中伤玉妃的,打不着狐狸还惹一身骚,我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没人相信,还不如明哲保身。” 林知晚的这一番考虑,的确很中肯,站在她的角度上想想,江凤兮也能理解。 江凤兮又疑道:“只是……你也说了,这么大的秘密,你又为什么敢对我提起呢?” “公主……”林知晚一脸惊讶,窘迫道:“公主,是您刚才说的,在这北燕皇宫中,你我才是自己人,我对您说了,您不会转头就把我给卖了吧?” 江凤兮连忙笑道:“当然不会了,我出卖自己人,对我有什么好处?” 林知晚心惊胆战着,十分后怕,还碎碎念的叮嘱着:“公主,我敬您是我南越的大公主,在这皇宫中,当您是唯一能够交付信任的人,有什么事我都敢告诉您,您千万不要怀疑我的真心啊……” 看林知晚这副害怕的样子,江凤兮才算真的相信了,握住她的手,安抚道:“知晚你别怕,今天你对我说的这些,我不会对外 人提起的,更不会让这件事牵连到你,你放心。” 回去之后,江凤兮在寝殿里走来走去,激动兴奋的坐不住。 郑瑕怀孕,怀的不是皇帝的孩子,而是萧骏的! 这样大的秘密,竟然让她知道了! 郑瑕嫁过来,没有给她帮上一丁点忙,反而处处顶撞,处处挤兑,想踩着她上位。 如果不早点除掉郑瑕,等郑瑕真的生了王子公主,还不踩着她的尸体往上爬? 江凤兮阴着眼眸,一想到郑瑕正在走下坡路,就心花怒放起来。 现在太后只是秘密的把郑瑕软禁起来,还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事关皇家清誉,太后不愿撕破这层窗户纸,那么郑瑕就永远有活路。 一旦郑瑕死里逃生,再勾引了皇帝,重新得宠,这又该怎么办? 不,郑瑕已经摔落尘泥,她决不能让郑瑕再站起来! 江凤兮坐下来,令自己平静下来,思路才慢慢清晰。 听林知晚说了,郑瑕和萧骏私下鬼混这件事,在宫里稍稍打听就知道了。 想来林知晚也不能说假话,她才进皇宫不久,怎么能知道这样隐晦的秘密呢?还不是听侍从侍女们私下聊起的。 她都能知道了,这皇宫人多 嘴杂,流言传得就更快了。 只是这秘密事关重大,大家都怕连累自己,不敢随便说话,久而久之,这公开的秘密也都被压了下去。 真的被压下去,那么郑瑕岂不是一直苟活于世? 自打郑瑕进宫,处处压她一头,这口气,她绝对咽不下去! 左思右想,反正这个秘密也有不少人知道,那么她把消息捅出去,闹得大一些,也不会有人追查到她的头上。 哪怕是查到她这里,萧骏和郑瑕秘密往来,还怀了野种,这是不争的事实,还有铁一般的证据! 错在他们,不在她。 一想到能把郑瑕弄死,江凤兮这心潮就澎湃起来,叫来了亲信侍女,吩咐道。 “找几个其他宫里的人,将消息散布出去,闹得越大越好!记住,千万别把你暴露了!” 江凤兮表面柔柔弱弱的,能在这北燕皇宫中站稳脚跟,一是凭她公主身份,二则是靠她这个得力的亲信。 这个亲信侍女找了这皇宫中最八卦的几个人,而且是有些权势,敢说话的那种,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几个是权臣放在宫里的眼线。 把这个秘密说给这些人听,这事情如同野草一样,在一夕之间疯长。 第595章 给他父王戴绿帽子 知道的人多了,议论的人多了,大家都认为法不责众,也敢公开传闲话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何况郑瑕好多天没有出门了,大家更肯定这是太后下了软禁的命令,既然郑瑕已经势微,皇宫里的人都是墙头草,最擅长的就是落井下石。 一时间,这个所谓公开的秘密,被传得沸沸扬扬。 郑瑕被关在寝宫里,只能见到给她送一日三餐的赵阿嬷,自然不会知道这件事。 而同为当事人的萧骏,则是在他阔气的承天王府中,躺在温柔乡里,不知人间疾苦。 这天中午,伺候了一整夜的女人,被刚醒来的萧骏赶下床,穿了衣裳出门去。 玩得多了,萧骏看这些女人也都有了审美疲劳,第二天醒来绝对要把她们赶走的。 萧骏懒懒坐了起来,下人端着漱口水过来,他就坐在床上洗漱。 玩闹了一整夜,他眼下一片青黑,原本还算嚣野帅气的面庞,却显得很虚的样子,看起来没有那么健康。 被人伺候着,洗漱之后,萧骏倚在床头,轻轻闭着眼睛,慢慢苏醒着。 如果不去宫里,不上朝,他在自己的小皇宫里不知道有多舒服自在。 迷迷糊糊的,刚进入梦 乡,忽然被一阵急促的喊声给惊醒,一听是亲信下人在敲门。 萧骏面色不善,沉声道:“进来。” 亲信慌慌张张跑进来,萧骏阴沉着脸,随手就将床头放着的花瓶砸过去,低声斥道:“慌什么!” 亲信知道萧骏的脾气,这次打不着,等会儿就会发更大的蛮力,打他个半死不活,因此没敢躲,额角被砸得直冒鲜血,愣是一声没吭。 看亲信闭紧了嘴巴,萧骏被惊了清梦的火气这才消下去一点,闭上了眼睛,“有什么事,说。” 能开口说话,亲信急得快哭出来,禀报道:“殿下,宫里传得风言风语,现下玉妃被太后禁足,都在传玉妃怀的不是龙种,而是……您的!” 萧骏猛然睁开眼,身上已经惊起了一层热汗。 这几天他偷懒,没有进宫转悠,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你说的,可是真的?”萧骏感觉自己没睡醒似的。 亲信捂着额角,急切道:“千真万确,奴才接到消息,找了宫里好几个人打听了,他们都说,这消息已经引起了宫中主子们的重视,想必是瞒不住,陛下、皇后娘娘他们也都知道了……” 萧骏怔怔发懵,原想着郑瑕既然怀孕 了,以后就跟她彻底断了关系就行,没想到这个女人,到底还是连累了她! 本就不是什么上等货色,当初他也是没能禁得住郑瑕的勾引,感觉在他父王眼皮底下玩,更刺激一点,没想到郑瑕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还没缓过劲儿来,宫里来人传旨了。 “王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您进宫一趟。” 皇后是他的亲娘,哪怕是知道了这件事,皇后也该是想着帮他出主意,一定不会责怪他的。 这样想着,萧骏穿好了衣裳,匆匆进宫了。 这次进宫,不像从前那样嚣张显眼,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越少人注意到他进宫越好。 萧骏踏入了寝宫,侍女便从外面把门关上。 四下已经无人,卜罗皇后转头,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扇了萧骏一个响亮的耳光,打他了一个措手不及,两眼冒金星。 “母后……” 萧骏被打得半边脸在发麻,不敢置信的望着卜罗皇后。 从小溺爱自己的母后,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 原想用这次怀孕事件,把郑瑕直接推到地狱再也爬不上来,没曾想,事态发展下去,竟然牵扯出来她的儿子萧骏……卜罗皇后气得晕过去好几次,这才派人 把萧骏叫来,这个耳光才能让她消消怒气。 卜罗皇后心中有气要撒,又不敢大声指责,怕隔墙有耳,这便压低了声音,痛声斥责道。 “让你随意出入皇宫,是为了给你一个可以随时在你父王面前表现的机会,不是让你进来搞女人!之前打林知晚的主意,如果不是我及时阻止,你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这下好了,我一下没盯住,你就玩到你父王头上去了!” 给他父王戴绿帽子,说出去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样的人继承大统,岂不是成了南越、后蜀的笑话? 想到这些后果,卜罗皇后就气得心痛。 她捂着心脏,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北燕那么多女人还不够你玩,你偏偏要来招惹皇宫里的,那玉妃是个什么货色,你眼瞎了吗!” 当初萧何宠幸郑瑕,合宫上下都觉得这皇帝的口味真是另类,却万万没想到,萧骏完美的遗传了萧何的奇葩审美。 说着说着,卜罗皇后哭了出来:“如果你父王真的动怒了,咱们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全都白费了……” 如果真的追究起来,别说继承皇位了,这个王子身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 萧骏知道事 态的严重,却不觉得会严重到危及生命。 现在最关键的,是搞清楚来龙去脉。 萧骏顾不上脸颊的疼痛,急于为自己申辩,“母后,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我要把这个散布流言的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空穴不来风,消息传得太快,找不到源头了,”卜罗皇后叹了口气,恶狠狠地瞪着他,“如果你什么都没做,怎么会有这种谣言?” 萧骏没有否认,便是认下这件事了,不过这个孩子,他是不会认的。 “母后,我听说郑瑕被皇祖母软禁起来了,这是为什么?她一定是想拉个人垫底,所以诬陷我!” 听了萧骏这苍白的辩解,皇后都有些无语了,“太后软禁她的时候,我也在,那是因为,她身怀有孕,往前推算,应当被召幸的日子,你父王根本没有宠幸她!” 霎时间,萧骏如遭雷击,脸色苍白。 不是他父王,那就是他了。 现在否认,到时候孩子真的生下来,就真的赖不掉了。 萧骏心里有些慌了,却还是往好了想,喃喃道:“即便传到父王那里,父王那么重视我,宠爱我,绝对不可能对我怎么样的,而且,还有母后在,还有舅舅他们……” 第596章 孩子,是谁的 他就不相信,所有的靠山加在一起,还不能保住他一条性命? 说着说着,皇后终于听到了一句肯定的话,冷冷盯着他,“骏儿,郑瑕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你的?” 萧骏的目光猛然一颤,顿时间汗如雨下。 往日里不可一世的骏王子,也有被事情吓住的时候,高大的身形轻轻的颤抖着,攥紧了双拳,咬紧了牙关,给自己打气。 “只不过是个女人,父王不可能为了她,连我这个儿子也不要了……” 虽然他的私生活乱了点,但决不妨碍他在朝廷中是萧何最好的助手。 这么多年,萧何的心血全都浇灌在他一个人身上了,其他皇子要么是没身份,要么没本事,如果真的舍弃了他,萧何的江山又能交在谁的手里呢? 萧骏自信,他的父王不会轻易抛弃他。 然而,卜罗皇后望着他苦笑,眼中含泪,像是在看一个幼稚的孩子。 “骏儿,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在这个时候,连母后也不如了?” 萧骏怔然,听皇后继续说下去:“你也是男人,如果你的女人被别人抢占了去,你会怎么办?” 萧骏浑身的血液,好似全都凝固住一样,令他动弹不得。 对于 北燕男人而言,让出女人和让出土地牛羊一样严重,这就代表了低头认输。 “你的父王,那是北燕最强大的男人,出了这样的事,如果没有一个强硬的结果,你让他如何自处?” 在这件事情上,卜罗皇后甚至比平日里聪明狡猾的萧骏,看得还要透彻明白一些。 萧骏自视过高,以为自己太重要了。 可他再紧要,也紧要不过萧何身为男人的脸面,身为皇帝的尊严! 听卜罗皇后这一言,萧骏被吓得彻底懵住了,站在那里,竟然露出了如同小时候那般慌张的表情。 “母后,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看到儿子面对危难,卜罗皇后这心里自然不好受,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长长吐了一口气,嘱咐着。 “你立刻出宫,回府里老老实实地待着,我先把宫里的风头压下来,再做打算。” 等待未知的事情,日子总是很难熬。 萧骏忐忑不安,根本没有心思去贪图享乐,呆在承天王府中,也坐如针毡。 他每天都要派人去宫里打探打探,事情愈演愈烈,都已经流传到宫外来了,更别提宫里是怎么恶劣的情景。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皇帝萧何 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萧骏想过最坏的结果,他父王会把他叫过去,申斥一顿,然后关起来闭门思过,日后的前途是怎样的,还未可知。 然而,想得再多也没有用,皇帝太过安静了,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每一天都度日如年,萧骏忍受不了这样的煎熬,生怕再发展下去,他会被郑瑕这个贱人给拖累死。 逼不得已之下,萧骏吩咐手下人:“找宫里的眼线,想办法让玉妃流产,最好……她直接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一切事情都是由郑瑕怀孕引起的,如果这个孩子没有了,那么查无对证,父王别想随便指责他,就连郑瑕也没办法拖他下水。 祸根的源头是郑瑕,如果郑瑕死了……他想,一切应该能回到从前吧。 毕竟是从小就在宫中长大的,萧骏想办点什么事,尤其是对失宠的人下手,还是易如反掌的。 晚饭有鸡汤,就是这碗鸡汤里,混有流产药。 赵阿嬷带着人早就离开,而郑瑕这一餐饭都没有吃完,小腹一阵绞痛,打翻了饭菜,人也滑落到地上。 她浑身疼痛,大喊救命,却迟迟没有人过来。 全身的痛楚都集中在小腹下面,仿佛有一 双大手撕裂了她的身体,疼得晕了过去。 宫人闻声赶过来时,只见郑瑕躺在一摊血渍之中,因为医治不及时,奄奄一息。 这件事,总要让萧何知道。 这天夜里,萧何秘密前来,看到昔日宠爱的玉妃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披头散发,蜷缩着身体,没有一点生气和骄傲,全然是狼狈和虚弱。 听到了脚步声,郑瑕缓缓偏转过头来。 等太医赶到时,她已经因为流产而昏迷,好不容易救过来,也仅仅是留了一口气,浑身都失去了力气,连转头都很吃力。 夜色幽幽,月光从窗棂洒进来,照亮了萧何那双深邃的眼睛。 郑瑕心中升起希望,眼中乍现一丝光亮,不自禁的扬起唇角,虚弱的喊了一声:“陛下,您,终于来了……” 萧何一直很宠爱她的,这段时间是太后在其中作梗,现在好了,只要萧何看到她可怜的模样,她再撒撒娇,一定会没事的。 萧何静静地望着她,沉默了许久。 暗夜之中,萧何的声音都显得很沉寂。 “孩子,究竟是谁的?” 郑瑕一怔,她挣扎着从被子里拿出手,本以为萧何会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让她好好休息…… “陛下 ,这孩子当然是陛下的……”郑瑕瞬间泪流满面,委屈的说:“陛下,有人害了我们的孩子,求求陛下,救救我……” 黑夜之中,只听见郑瑕无力的啜泣,萧何没有靠近,也没有一句安慰。 半响,萧何冷笑一声。 “玉妃,朕已经五十多岁,从前一个太医诊断出,朕早就没有生育能力了,当时,朕就派人私下杀掉了这个知情的太医……” 郑瑕大骇,眼泪垂在眼睫,张着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一刻,郑瑕处于深深的震惊之中,皇帝竟然,不再能生孩子了? 那也就是说,太后把她软禁起来那一刻,萧何就是知道的,而且十分肯定,这孩子绝不可能是他的? 直到现在,萧何才现身…… 既然这样,郑瑕也没有伪装的必要了,眼泪直流,却仰头大笑,忽然怒目而视,冷笑着,歇斯底里的骂道。 “我还不到二十岁,如果不是你北燕咄咄逼人,如果不是我父亲没能力留住我,我又怎么会来这里和亲?跟着你这么个糟老头子,有什么意思?我全部的青春和希望,就断送在你手上……” 萧何的眼眸沉了下来,隐忍着愤怒,再次问道:“孩子,是谁的?” 第597章 郑瑕之死 他不爱郑瑕,也并没有把郑瑕当回事,但是这不代表郑瑕人尽可夫! 郑瑕是他的妃子,是他的所有物,有人沾染,那就得死! 郑瑕悲凉的大笑着,眼中有着最恶毒的神色,直言不讳才是最扎心的利剑。 “我跟你最宠爱的儿子,萧骏,我们两人在一起了,你岁数大了,力不从心,可萧骏的体力不知道有多好,真是青出于蓝啊……”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萧何都没有相信,他就是要等到这个时候,亲自来问一问郑瑕。 没想到,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自己的小老婆跟儿子在一起了,这是何等的屈辱! “贱妇!”萧何难以忍耐,冲上来抽了郑瑕一个巴掌。 本就虚弱不堪的郑瑕,被这一巴掌打的发懵,嘴角流血,很久才缓过神来,这才惨惨笑起来。 看到萧何怒不可遏的模样,郑瑕忽然觉得心中快意,生出了更加恶毒的想法,一字一句说道。 “陛下你可能想不到吧,这件事情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她帮着瞒天过海,萧骏又怎么能在我寝宫里快活了一夜又一夜,还相安无事到现在?” 萧何不自觉的跌退了几步,脑袋 轰然作响。 他的妻妾、他的儿子,究竟有谁对他才是真心实意的? 恐怕这世上,他永远是孤家寡人一个…… 郑瑕早就看透这情势,她必死无疑了。 临死前,能拉上几个垫背的,她也算是赚了! 回想起嫁到北燕之后,从屈辱、不甘、心死,到绝处求生、重新站起来,她的心土崩瓦解到重建,那是经历了怎样一番痛苦挣扎,才成为后来的宠妃郑瑕。 想到这一路,郑瑕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从成为和亲公主的那一刻起,其实她就已经死了。 做这具行尸走肉,真是没什么意思…… 郑瑕用尽力气,笑得癫狂,笑得满脸泪水,说了最难听刺耳的话,刺痛萧何。 “皇帝又怎么样?你活在这世上就比我高贵比我好吗?妻、妾、儿子,全都背叛你,你知道的有这些,不知道的呢?哈哈哈,陛下啊,你瞧我多厉害,连你最宠爱的儿子都离不开我呢……” “闭嘴,你这个荡妇!” 萧何被气昏了头,随手抄起梳妆台上一根长簪子,便刺进了郑瑕的咽喉。 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 鲜血猛地喷溅在萧何的眼睛上,模糊之间,他瞧见 笑容在郑瑕的脸上一点点变僵硬,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久久没闭上眼。 萧何缓缓松开手,坐在床边大喘着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冷冷地望着郑瑕。 他颤抖着伸出手,去给郑瑕合眼睛,合了两次,才让她闭眼。 萧何缓缓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唤来他的亲信侍从,“来人。” 一个侍从进来,方才在外面就听到里面怪异的声音,一抬眼就看到床上鲜血淋漓的画面,赶紧低头,敛下骇然震惊的神色,镇定道:“陛下。” 萧何的眼中现出冷漠之色,淡然下令:“对外放出风去,说太医再次确诊,玉妃没有怀孕,而是突发急病,暴毙而亡……” 看到萧何脸上的血迹,再想象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侍从心惊肉跳,应声道:“是。” “再者,给南越和郑国公府各自送去一份厚礼,表示朕的歉意。” “是。” 萧何深深的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满眼疲惫,准备回宫。 侍从拦了一下,递了一方帕子,眼中是畏惧和担忧之色,小心翼翼道:“陛下,擦擦吧……” 萧何想起什么似的,拿起帕子擦了擦脸,便扔在地上,阔步离开 。 总之,他吩咐下去了,底下人会做好一切。 郑瑕的死讯,压了几天才被爆出来,说是急病突发,两三天人就没了。 皇帝萧何悲痛不已,追封郑瑕为玉贵妃,风光下葬。 皇帝感念玉妃的贴心陪伴,还给南越和玉妃娘家送去了丰厚的大礼,以示抚慰…… 总之,在那得力的侍从安排之下,所有人都认为北燕皇帝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玉妃即便是死,也能含笑九泉了。 真相,没有人会在乎。 至于那天夜里萧何去看过郑瑕的事情,没有人知道,萧何也没有提起。 总有那么几个人知道,郑瑕怀孕的事情,譬如太后、皇后、林知晚…… 新的风波盖过了旧的流言,但却不是雁过不留痕。 随着郑瑕死去,大家也淡忘了郑瑕和萧骏的丑闻,但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变化着:萧骏在朝上,似乎没有那么受重用了。 然而,大家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奇怪萧何为什么不重视萧骏,而是发现了,萧骏变得很不自信,不如从前那般意气风发,不再能独当一面,这让皇帝怎么用他? 朝臣们想得开,可卜罗皇后只能看到结果,她把这些事情串 联在一起,认为是郑瑕的事情连累了萧何,这便想起了事情最初的始作俑者,林知晚。 “当初是你告诉我,郑瑕的身孕不是陛下的,我才把事情闹大,但是后来,郑瑕和骏儿……” 卜罗皇后说不下去了,她总不能在林知晚面前承认,萧骏和郑瑕确有其事吧。 她露出凶相,气势汹汹的质问:“那些诬蔑骏儿的流言,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林知晚坐在那里镇定自若,自嘲地笑了笑:“姐姐,我在皇宫里尚且需要依附你来生存,没有姐姐在,还有谁肯搭理我?哪怕是因为上次骏王子闯进我房间的事情,我想报复他,这才放出风去……姐姐有没有想过,这些宫人有谁愿意听命于我?” 卜罗皇后偃旗息鼓,这事放在林知晚身上,的确有点不可能。 北燕皇宫不是林知晚的主场,她还没有这样呼风唤雨的能力。 话又说回来,如果林知晚不撺掇着她闹这一出,也不会牵扯出来萧骏,导致萧骏现在饱受冷落。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因为你出了主意,才导致陛下现在冷落了骏儿,陛下会不会是知道……”卜罗皇后及时的住口,没敢往下说。 第598章 雪上加霜 林知晚有点好奇,试探的问道:“姐姐是说,陛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难不成,玉妃和骏王子真的……” “别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卜罗皇后厉声喝止,林知晚这就闭了嘴。 “事情总是因你而起,现在闹成这个样子,你说该怎么办?”卜罗皇后没好气的逼问着。 林知晚一听她的话音便明白过来,她怀疑萧何冷落萧骏,就是因为相信了郑瑕萧骏的流言,却又死不承认,还想让林知晚给他善后…… 林知晚满脸无奈,“姐姐,当初玉妃的确怀孕了,可我真的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她跟谁好过,这都是我大胆猜测,而姐姐您后来查了彤史才确定的,至于骏王子……姐姐,这我真的不知情!” 郑瑕已经不在了,事情早就说不清了。 关于郑瑕的事情,再提也没什么意思,卜罗皇后只想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萧何重新相信萧骏。 皇后认为林知晚玲珑心思,一定能想出办法,非逼着她说。 林知晚无奈的摇摇头,摊了摊手:“姐姐,我说一句实话,我不知道玉妃和骏王子是否有染,可那些风言风语肯定是钻进了陛下的耳朵,如果陛下不 介怀,那是假的。” 卜罗皇后心惊。 “为今之计,姐姐找我也没用,玉妃已死,我也没办法改变陛下的想法,让他认为骏王子与玉妃毫无关联,但是,骏王子在朝中日渐低落,陛下也坐视不理,事情再发展下去,这就严重了。” “朝堂上的事情,我一个女子插不上手,姐姐不如去找找母族,让他们帮帮忙,保住骏王子的地位,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本是想找林知晚麻烦的,可听她这么一说,卜罗皇后也觉得不能再拖了,没空跟她扯皮,便又急又气的走掉了。 看卜罗皇后风风火火的背影,林知晚倚在门边上,望着天上聚了又散的一团云,眼中一片澄澈,缓缓勾勒出笑容。 她想起,这整件事情的始末。 那一次,她和皇后就是奔着郑瑕去的。 她早就准备好了可以使人假孕的药物,在把脉的时候,趁机涂抹在了郑瑕的胳膊上。 自打她从萧骏口中得知了他和郑瑕的苟且,她便开始谋划这件事,研制出了这种可以使人假孕的药物,无论是哪种诊断,全都体现出怀孕的迹象。 没曾想,上天助她。 她给萧何把脉的时候,当 时就知道了萧何年岁太大,已经不能生育的事情。 皇帝的隐晦之事,她总不至于傻到当场说出来,而且她猜想,萧何自己肯定是知道的。 北燕的诊断之术本就和南越的不一样,萧何对医术一窍不通,应该是不知道把脉还能看出这事儿,因此才放心地让她把脉。 这样一来,她更有把握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打发皇后去查彤史,这也是临时起意,许是郑瑕命中该有此劫,那么得宠,偏偏在那几天没有被召幸。 这样一来,事情进展的越发顺利。 凭她的力量,是没办法使唤得动这宫里任何一个侍从为她卖命,更别提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去散布萧骏的流言。 因此,她盯上了江凤兮。 江凤兮有一定的地位和人脉,还跟郑瑕、皇后是对立的,如果能让这两人有所折损,她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 因此,她把事情旁敲侧击的告诉了江凤兮,江凤兮抵挡不住诱惑。 江凤兮绝不敢直接去皇帝和太后面前打小报告,万一事情有假,她可能同时得罪两个人,这便派人放出风声。 林知晚等的就是,风言风语逼得萧骏出手的时候。 萧骏性情急躁,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因此,林知晚断定,流言一出,萧骏必定会耐不住,杀掉郑瑕,好弄得死无对证。 萧骏没有辜负她的苦心谋划,一碗落胎药,要了郑瑕半条命。 林知晚仅仅是想,哪怕萧骏、郑瑕不死,萧何听到了那些流言,心里也会永远扎着这根刺,不会再重用萧骏了。 萧何去跟郑瑕当面对质,这是林知晚计划之外发生的事,不过也算助益,萧何要了郑瑕那半条命。 时机、人心,这一步一步,她全都精心计算的刚刚好,她想要什么,就会发生什么,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而她,必须要加速这个进程,因为她决不能就在这个金丝牢笼里等老等死。 林知晚望着天空,发呆了许久,这才缓缓垂下视线,淡淡然的回了屋子。 接下来,她也就不用像之前那样费心谋划了,因为之后的事情,全要靠卜罗皇后的愚蠢,来完成了。 …… 好事会好上加好,坏事会雪上加霜。 萧骏消沉颓靡,他每每看到龙椅之上萧何那种眼神,他总觉得是冷漠又痛恶的,每次都会惊得一身冷汗。 父王是不是相信那些传言, 是不是知道了真相……他在担忧。 心中百般纠结,久而久之,他心不在焉,许多的差事也办不好,在萧何面前更抬不起头。 差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萧骏不好好做,有的是人想接棒。 对于萧骏的消极怠工,萧何表示惋惜和无奈,只得把差事移交到萧宏或者萧澈的手中。 渐渐地,萧宏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而萧骏彻底受了冷落。 萧何究竟还信不信自己,这件事久久折磨着萧骏,正好萧何把职务撤去了七七八八,萧骏难得一身轻松,索性赋闲在家。 只要没看见父王的脸,他就不会心虚,不会痛苦纠结了。 占有了父王的女人,萧骏并不是有什么愧疚之心,他只是怕父王相信,怕父王怪罪,想知道父王究竟有没有相信、会不会怪罪,却又不敢提。 自打萧骏不去上朝,承天王府夜夜笙歌,萧骏每天酩酊大醉,不想清醒。 皇后去找过亲族,可母族那些朝臣们,看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隐约猜测出一些什么却都不敢说,也不敢随便出言帮忙。 皇后气得要命,思来想去,还是要去找林知晚,她把林知晚当做了什么都能解的智囊团。 第599章 突然倒下的萧何 林知晚一脸为难:“姐姐,我实在是想帮你和骏王子殿下,但是,的确没有什么办法。” 她也说到了自己的无奈,在这宫里无权无势,仰人鼻息,凭什么去掺和他们的事呢? 卜罗皇后却一味地认定,她一定可以帮。 “当初你说,可以让玉妃失宠,这不也做到了?你现在说没办法,那就是不想帮!”卜罗皇后有一点生气。 “姐姐,办法我是真的没有……” 这一次林知晚明确的拒绝,但却想到什么似的,说道:“骏王子和陛下的这种情况,我似乎有点印象……哦,对了,是在后蜀的史书中看到过。” “后蜀?” 卜罗皇后有点发懵,不知道为什么会扯到后蜀去。 林知晚点头微笑,回忆道:“在南越时,我曾经博览三国的史书,后蜀的建国历史中曾记载过这样一个皇帝,他最为重视的八皇子非常得力,只是因为个人问题,犯了点错,当时伤了老皇帝的心,这位八皇子也受到了冷落,巧就巧在那个时候,老皇帝突然驾崩,没有人能胜任皇位,德才兼备的八皇子就直接被推上皇位,那点小错,也就烟消云散了……” 卜罗皇后听得云里雾 里,待林知晚一解说,这才恍然大悟。 “姐姐您瞧,骏王子和陛下现在的情形,岂不是和那后蜀的老皇帝与八皇子,十分相仿?” 卜罗皇后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想到些什么,却见林知晚连忙摇头,叹气笑道:“唉,瞧我,扯得太远了,陛下正值盛年,身体康健,和那老皇帝完全不同啊,我真是胡说八道了!” 林知晚满眼歉疚,“姐姐,我是真的没办法……” 这次,卜罗皇后像是心事重重,只是摆摆手:“没有,没有就算了,我先走了。” 林知晚笑眯眯的望着卜罗皇后离开,心下悠然的想着: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她应该听懂了吧? 皇后的寝宫中,纱幔层层叠叠,里面的大床只能投进去昏暗的光线,卜罗皇后坐在床上,摩拳擦掌,心中已是一片澎湃。 几番回想到林知晚讲的那个后蜀老皇帝和八皇子,她愈发觉得那就是现在的萧何和萧骏。 萧骏就是那个犯了点错、却德才兼备的八皇子,而萧何…… 她仔细思量这些年,陛下从来看不到她的真心和努力,对她很是冷淡,若不是母族强大,她怕是比陛下身边的侍女还要不如! 越想 下去,她的眼眸阴沉下来,恨的咬牙切齿。 看这情势,骏儿的地位只会是日渐下滑,直至淹没,可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既然陛下的眼里没有她,她又何苦真的等待这么多年? 为了骏儿,就别怪她狠心无情! 萧何身体康健是吗?那她想尽办法,也要让萧何变成那个危在旦夕、不得不退位的老皇帝! “来人!” …… 短短几天的光景,萧何的身体忽然垮下来,重病在床,就连太医都查不出他的病症。 仿佛是一座大山,轰然坍塌,令依靠着这座山存活的人们,全都慌乱起来。 因为没有什么病症,所以大家都说,萧何大概是积劳成疾,一下子压垮了自己。 五十多岁的皇帝忽然身亡,从前也有这样的先例,大家并没有什么怀疑。 皇帝的寝宫里,每天都有人前去,源源不绝的哭声让气氛都悲伤起来,好像真的出了什么事。 尤其是卜罗皇后,成天守在萧何跟前抹眼泪。 后宫是这样,前朝却已经炸开了锅。 偶有一次,萧何强撑着身体去上朝,虚情假意的关怀之后,便是许多张嘴催促着他,赶紧立下传位诏书,怕来 不及。 人还没死,就找接班人,萧何气得当场吐血,被人抬回寝殿。 这些闹着要立传位诏书的人也都很明显,那是皇后母族那边的人,现在都有恃无恐起来。 而他们的目的也很明显,希望皇位传给萧骏。 现在看来,王子之中只有萧骏跟在萧何身边的时间最长,也只有萧骏处理过的朝政最多最得力,他继位,那是众望所归。 萧何被气得吐血,就躺在床上,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写诏书这件事就被搁置了。 但是,那些有心人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得了。 终于,身为幕后黑手的卜罗皇后,终于等得不耐烦了。 这天夜里,她支开了寝宫内外的所有宫人,独自进入皇帝的寝殿。 她推了一下病床上的萧何,轻声道:“陛下,醒醒。” 有人呼唤,萧何这才有了点知觉,眼珠轻轻转动,好半天才苏醒过来。 嘴唇苍白又干裂,萧何声音沙哑的厉害,缓缓道:“皇后,你来了……” 卜罗皇后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假面的面具,她拨弄着萧何那一丝灰白的鬓发,喃喃道:“从我做了皇后,跟陛下成为夫妻,到现在也已经二十多年了, 陛下……也会老。” 萧何不觉有什么,努力地想笑,脸部却很僵硬,轻声叹道:“谁会不老呢……是啊,不知不觉,也二十多年了……” “呵……”卜罗皇后忽的冷笑一声,眼中盈满愤怒的泪水,恨声道:“二十多年的夫妻,恐怕陛下从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陛下的心里,只有那些年轻美丽、嘴甜会哄人的宠妃们,又何曾记得我?” 哪怕是卧病在床,萧何仍然维持着他皇帝的尊严,怒目而视,低声怒吼:“皇后,你忘记身份了!” “不是我忘记身份,而是你从没有记得过我!” 多年的怨气积攒在心头,令卜罗皇后猛然大叫,眼泪也跟着簌簌落下,恨的大笑:“无所谓了,反正现在,我也不在乎你了!” 萧何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却是动弹不得:“皇后,你……” 卜罗皇后从袖管中掏出一份诏书,还拿了红印,强迫萧何去签名、按手印。 “陛下不愿意写诏书,我都帮你写好了,只需要陛下写下名字,按个手印就行……” 卜罗皇后的目光中尽然是贪婪和疯狂,“北燕交在骏儿手中,陛下肯定是放心的,那可是咱们的儿子啊!” 第600章 宫变 萧何哆嗦着双手,还在拼命挣扎着,低声呜咽和嘶吼着。 “来人,来人!” 卜罗皇后拽着萧何的手指,将指印按在了诏书上,刚刚得逞,只听殿门被人大力踹开,有很多人冲进来。 他们望向殿门,瞧清楚带兵的人正是萧骏,卜罗皇后面色一喜,扬着那份诏书笑道:“骏儿,你现在是新皇了!” 看到那份传位诏书就握在卜罗皇后的手中,萧骏心上连日来的阴霾终于消散,笑了出来:“母后,我带兵已经将皇宫全都包围起来了……” 萧何的脸憋得青紫,涂抹了红泥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他们:“你们……篡位……狼子野心!” 这时候,身边的亲信侍从提醒萧骏:“殿下,事情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就没有回头的余地,若陛下还活着,就绝不可能有您的翻身之地……” 北燕的江山、那份唾手可得的传位诏书、以及郑瑕遗留下来的阴影……如果父王死了,这之前的一切都将清零。 在巨大的诱惑面前,萧骏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目光一凛,腰间的长剑已经出鞘。 就连他的母后,眼中也尽然是鼓励之色。 萧骏一步步的朝萧何走去,只见萧何嘴唇哆 嗦,怒骂道:“你这个……弑君杀父的……不孝子!” 利欲熏心,孝义又值几两银子? 在这个时候,殿外被另一群人悄无声息的包围起来。 萧骏还没走出几步,忽然间,一把长剑从身后伸出来,抵在他的脖颈,令他不敢动弹。 卜罗皇后抬眼看去,大惊失色:“萧宏,萧澈?” 萧宏和萧澈带着兵士,将萧骏的兵马全都按倒在地。 萧宏用长剑抵着萧骏的脖子,冷声道:“大胆萧骏!趁父王病中,犯上作乱!” 萧骏不敢轻易动弹,可卜罗皇后看到那把长剑已经快要割破萧骏的皮肤,顿时间失去了理智,惊叫起来:“你们放开他!” 这次她是豁出去了的,早已经跟母族商量好,里应外合。 萧骏可以自由进出皇宫,便带兵控制皇宫里面,母族那些人则是控制宫外,将皇宫围成一个固若金汤的铁桶,再由皇后拿到传位诏书。 萧何一死,萧骏当场即位。 可是,萧宏和萧澈为什么会半道上杀出来? 萧骏还算理智,淡声威胁:“大哥最好放了我,否则我舅舅他们冲进来,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如果你现在放了我,一切都还好商量……” “快放了骏 儿!”听萧骏这么一说,卜罗皇后也有了些底气。 萧澈面色肃然,正色道:“外面没有国舅爷的人马,皇后娘娘、骏王子,你们还是不要挣扎,快快束手就擒,听候陛下发落!” 这个消息犹如五雷轰顶,卜罗皇后差点站不住。 外面没有她母族的人,难不成……这些人根本不相信他们母子,压根没来帮忙,反而出卖了她? 正在思绪混乱之时,萧澈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个兵将便朝着她走去。 已经是穷途末路,退无可退,卜罗皇后彻底疯狂,拔出备好防身的匕首,形状癫狂的扬起匕首,刺向病床上的萧何。 萧澈大惊,却无力挽回:“陛下!” “去死吧!” 卜罗皇后发狠的扑向萧何,然而匕首却没有直接刺进萧何的胸膛。 从床幔后面,忽然冲出一道身影,及时抓住了卜罗皇后的双手,与她拼命抗争着。 病床上的萧何,望着自己身前这个极力搏斗的瘦削身影,一眼就认出来了:“凤贵妃……” 江凤兮! 看到江凤兮突然冲出来,卜罗皇后的确没想到,凭着一股子恨意,抓着那匕首到处乱刺。 江凤兮拼死抵抗,就是不让皇后靠近萧何。 刀剑无眼,癫狂的皇后将那匕首猛地一刺,刺进了江凤兮的左肩。 霎时间,江凤兮脸色惨白,就是这样,仍然抓紧了皇后的手,不让她有机会乱来。 “住手!” 将萧骏交给手下人看管后,萧宏腾出空来,直接冲上前来,飞起一脚,将皇后踹到在地。 柔弱的江凤兮,看萧何没事了,便也软倒在床前,肩膀上的鲜血直流。 皇宫的灯火通亮,这样大的变故惊动了所有人。 当太后带着林知晚匆匆赶到时,卜罗皇后和萧骏已经被捆绑起来,一脸不忿,而江凤兮坐在床头前,满脸吃痛的表情。 “贵妃娘娘!” 看到有受伤的人,林知晚第一时间去救治。 皇帝的寝殿里,竟然发生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太后看到皇后母子,便气得脑袋发晕,坐在那里缓了好一阵这才痛骂。 “皇后,你真是好狠毒的心思,竟然带着儿子,来刺杀皇帝,还要谋朝篡位!你们疯了不成!” 反正已经是败兵之将,卜罗皇后也不怕撕破脸皮了,大笑之后,恨声道:“我们疯了?是陛下快要把我们逼疯了吧!骏儿那么优秀,陛下为什么说不重用,就不重用了?我为陛下这样尽心 尽力,陛下为何从来视而不见,眼中只有那些贱人?” “你这样绝情,就是对皇帝的尽心尽力?”太后痛心疾首,终是长叹一声,望向林知晚和江凤兮,只有一丝丝欣慰。 “幸好有凤贵妃和荣安郡主在啊,这才发现了陛下身体有恙,仔细检查了一番,那剧毒才没有侵袭全身……” 最初萧何的确病了,后来江凤兮领着林知晚偶然发现萧何的身体不对劲,这便及时治疗,她们还打算了一下,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因此,病床上的萧何确实服用了少量可以使人身体瘫软的药物,却没有一点剧毒的症状。 如果不躺在这里,没有这样的病态,皇后和萧骏又怎么会找到时机动手呢? 太后是这样跟萧宏和萧澈解释着,然而卜罗皇后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 当初林知晚告诉她,有关后蜀老皇帝的故事,以及今天这个局面……她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林知晚在利用她! 卜罗皇后的脸通红,痛声大骂:“林知晚!你这个贱人!你敢阴我!你这混蛋……” 那些言语不堪入耳,太后并没有听懂,只感觉很头疼,便不耐烦的摆摆手:“来人,把他们先关起来!” 第601章 关心则乱 盛极一时的卜罗皇后和骏王子,这个夜晚悲惨到进大牢里度过。 “陛下,您没事吧。” 林知晚赶紧跟萧澈一起,将萧何扶了起来,让萧何倚在床头,给他喂了一颗药丸,和热水服用。 卜罗皇后派人在萧何的饮食中下了慢性毒药,江凤兮带着林知晚‘凑巧’在饭点时前来拜见,这才发现了饮食有问题。 于是,萧何决定将计就计,林知晚还说,她可以给萧何用药,表现出来慢慢中毒的迹象,身体瘫软,却一点害处都没有。 实际上,这个寝殿里里外外,在看不见的地方,布满了可以保护皇帝的人,因此皇后根本伤不了萧何。 现在服用的药丸,是用来解之前那些药的药性的,可以让萧何快速恢复体力。 等萧何服药之后,林知晚忙撕开江凤兮肩头的衣裳,处理她的伤口。 “好在这一刀,没有伤在要害,贵妃娘娘,您忍一下。” 林知晚用外伤药给她处理了一下,稍稍有些刺痛,令江凤兮疼得出了一脑门汗,却咬紧了嘴唇,没有叫出声。 看到江凤兮疼痛的模样,萧何好一阵心疼,不由得唤了她的小名:“凤儿……” 虽然没 有受什么伤,但江凤兮刚才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那一刀,却是不顾性命的。 太后也为之震撼,从前对江凤兮这个南越人并没有多么在意,而今却大为感动。 “凤贵妃,你不是知道,皇帝已有防备,不会出事吗?怎么这么傻,还要冲上去……” 江凤兮脸色惨白,却强笑着说:“妾过来陪陛下用膳,没想到皇后娘娘却清退了所有人,突然要动手,妾躲不及,只有藏在了床后面……虽然知道这暗中有许多人都在保护着陛下,却又担心陛下忘记了发信号,或者士兵也有什么变故……皇后娘娘的匕首已经亮出来了,妾就是怕,这才莽撞了……” 只有足够的关心和爱,才会使一个女人不顾一切的冲出来,挡在男人身前面对刀尖。 林知晚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轻声道:“贵妃娘娘这是,关心则乱。” 前脚是妾室给他戴绿帽子,后脚是妻子和儿子要造反,萧何的心都已经碎成一片一片,而今看到肯为自己挡刀的傻女人江凤兮,萧何感到心又活了过来,热腾腾的,伸手去握住了江凤兮的手。 “凤儿,以后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能 全心全意的爱萧何的,也只剩下这么一个江凤兮了,在这一刻,太后摒除了什么南越北燕的偏见,打心底里接纳了江凤兮。 包扎好伤口,林知晚叮嘱了几句,太后便派人给江凤兮搬了把椅子。 见林知晚乖巧温顺的模样,萧何赞许道:“多亏郡主医术高超,这才救了朕,否则今天的惨剧,必不可免了。” 林知晚微微颔首,不敢居功:“若不是那天贵妃娘娘带着知晚,碰巧见到陛下在用膳,知晚也没有机会发现陛下饭食里有毒,还是托贵妃娘娘的福。” 总而言之,这次是她们俩,萧何才保住了性命。 在场的北燕人都暗暗叹然,没有想到在危机关头,竟然是两个南越人保住了皇帝。 接下来,便是善后问题了。 萧何不喜欢卜罗皇后,皇后想杀他,这倒是没什么,可萧骏呢,那是萧何和太后捧在手心长大的,竟然要弑父谋权,萧何心有多痛,就有多么恨他们。 “母后,事情已经发生了,算是国事,也算家事,您说,这该怎么办?”萧何望向太后,向太后求助。 毕竟,虎毒不食子,真的让萧何痛下狠心去杀了造反的萧骏,的 确有点惨无人道,这便去请教太后。 这些该是皇家的事情,如江凤兮、林知晚、萧澈,都插不上话。 太后的眉头轻轻下压,慈祥的面孔难得露出几分厉色,“皇后教唆王子造反,罪不容恕,赐死吧!” 听到这个结果,众人沉默,谁也没有一丝丝惊讶。 萧何不宠爱卜罗皇后,因此也没有什么好留恋。 皇后又铸成这样的大错,再加之她的母族势力太大,联合起来都可以把持半个朝堂了,也就是近日萧骏不争气,这才没能使他们成了气候。 而如今,皇后和萧骏造反,正好有理由打压皇后母族的势力。 萧骏是他们的希望,造反被抓,他们再没有翻身之地,这样一来,权力又能集中到皇帝萧何的手中,也算是坏事变好事吧。 对于皇后的处决,谁都没有异议,接下来,太后的眼神中浮现一丝犹豫,明显拿不定主意:“至于萧骏……” 别说太后了,就连萧何现在都心乱如麻,不知该拿这个从小就寄托所有希望的儿子如何是好。 就在为难之际,一道醇厚的嗓音响起。 “皇祖母,父王,儿臣请求对萧骏从轻发落。” 太后和萧 何全都看向开口的萧宏,眼中浮现几分惊讶。 太后轻声问:“宏儿,为什么?” 按理说,萧骏不在了,对于其他王子是好事,他们少了一个劲敌,对于正当红的萧宏更是可喜可贺,这意味着他可以向前迈一大步,他为萧骏求情,最没有理由。 萧宏那张脸总是写满了宽宥、公允、敦厚,让人一眼看过去,从来都是老好人一个。 萧宏说道:“手足一场,儿臣当然会为他求情;再者,他也是父王捧在手心长大的王子,哪怕是犯错受罚,也请保全他身为王子的体面和尊严。” 每一个理由都出自真心实意,没有一点花言巧语,或者故意邀功的感觉。 平日萧骏意气风发的时候,哪里考虑过这些手足兄弟们的体面? 到了萧骏落魄的时候,萧宏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而是能为他着想,实在难得! 本就对萧骏狠不下心的皇帝萧何,有萧宏这么一说,正好有个理由可以对萧骏从轻发落,与其同时,也对萧宏刮目相看。 萧何望着萧宏,满眼欣赏,“宏儿,你当得起皇长子这个身份!” 从今以后,他的确该好好重视一下萧宏这个皇长子了。 第602章 彼此看破 对于皇后母子的处决也算定下来了,经历了一场宫变,宫人们都在一旁收拾残局。 此时,林知晚对着萧何和太后微微一拜,诚恳请求:“陛下,太后娘娘,知晚可否有个请求,我想去探望一下皇后娘娘。” 见萧何轻轻压下眉头,林知晚解释道:“陛下赐知晚做皇后娘娘的义妹,毕竟姐妹一场,知晚蒙受皇后娘娘诸多照拂,想去送她一程……” 卜罗皇后对林知晚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 用得着就讨好,用不着就丢到一边,因此,太后感觉林知晚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这便叹了一口气:“想去就去吧,难得有人还惦记她的好。” 之前萧宏说,要给萧骏留点面子,那么,卜罗也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也该在生命的尽头,保留最后的体面。 林知晚感激道:“谢太后娘娘的成全。” 至此,太后还笑吟吟的,望向一直沉默的萧澈:“她一个人也没法去,萧丞相,你陪她去吧。” 萧澈怔了一瞬,有点意外,很快回神,双手作拳:“是。” …… 幽暗的天牢之中,卜罗皇后坐在潮湿的稻草堆上,从不沾染一丁点灰尘的华服,沾满了地上的污泥,闹了这么一 场,她脸上精致的妆容也都花了,抬起头,绝望的看着那高不可攀的小窗,那是天牢之中,唯一一点光亮的来源。 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反转都在刹那之间,垂手可得的皇权,就这样飞了,多年的苦心经营全都功亏一篑。 思及另一处关押着的儿子萧骏,卜罗皇后泪流满面,从来都喜欢大声哭闹的她,就这样静静流泪,已经悲伤崩溃到极点。 她死了不要紧,偏偏把萧骏也折损进来,这是她最痛心的一点…… 吱呀一声,沉重的天牢大门缓缓开启,一道光亮投射在地上,只听门口有狱卒客气的回话声,随即有两道轻快的步伐走进来。 卜罗皇后朝门口望去,眯起眼睛,才能适应来人打着的灯笼的光亮。 随着来人的走近,她的视线也由模糊变得清晰,直到他们站在眼前,借着灯笼的亮光,她才认出来,愤怒也油然而生,猛然站起来,扒在铁铸的牢门上,痛声嘶喊着。 “林知晚!你这贱人还敢过来!都是你,都是你……” 天牢里响彻着皇后痛哭和愤怒的喊叫之声,而提着灯笼的林知晚,却面无表情的望着她。 萧澈是来陪林知晚探望皇后的,这便默默接过了 灯笼,帮她打着光,站在一旁。 卜罗皇后是个特殊的犯人,这独立的天牢就只关押了她一个人,她叫得再大声也无济于事。 嗓子嘶哑了,直到她喊不动,感觉到喊得再大声也没有用时,这才停下来,恨恨的望着林知晚。 见皇后平静下来,林知晚的唇角轻轻一弯,淡声道:“这一切,与我无关。” 卜罗皇后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才不会相信这鬼话,她双手紧紧抓在铁栅栏上,喊破喉咙的声音嘶哑的厉害,冷笑着说。 “别说这些鬼话!我能有今天,全都拜你所赐!我愿赌服输!” 林知晚好整以暇望着卜罗皇后,没有想到她能说出这番敞亮的话来,倒是得高看她一眼。 皇后死死地盯着她,“败就败在,我太急于求成,才中了你的奸计!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没有谁对不起谁,我只是恨,为什么你有这样的心计……” 为什么这样美的人,还会有这样厉害的心计。 为什么有这样心计的人,不能为她所用。 为什么到头来,她这么容易就输了…… 输的不值得,输的……像是个笑话。 看到林知晚,卜罗皇后才有机会将自己心底的话全都说出来,却也奇 怪,抹掉脸上的眼泪,愤愤道:“报复了骏儿,把我害到这个地步,你还要来看我的笑话?” 林知晚将准备好的食盒放在牢门旁边,望着卜罗皇后。 “随你说什么,我愿意给你送来这最后一餐饭,也念在,我的确在你的保护之下,安度了一段日子,我能还的,也只有这一餐饭了……姐姐,临行前没有人送送你,未免太可怜了,吃了这顿饱饭,好好上路。” 说罢,林知晚垂下视线,转身就走。 打着灯笼的萧澈,在这个时候,也无话可说,深深的看了眼卜罗皇后,便随着林知晚而去。 身后,忽然爆发出卜罗皇后一声痛哭,他们没有回头。 淡雅的月色,洒落一地清辉。 深夜的街道,寂静无声,只有马车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 马车摇摇晃晃,正往皇宫赶去。 车厢里面,两人相对而坐,视线从没有一刻的交错,自从踏上马车,也都保持沉默。 可是,林知晚却能察觉到什么,抬眼看向萧澈,轻轻抿笑:“萧大人,有什么话要说,请直言。” 她心思敏锐,这一路走来,都能感觉到萧澈有话想说,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她打破了沉默,萧澈这才抬起澄亮的双 眼,望向眼前这个,看起来温婉柔弱的姑娘,许久才说出了心中的话。 “郡主,你对待皇后的手段,是否太过狠绝了……” 是的,发生的这一切他看在眼里,卜罗皇后话语中的蛛丝马迹,他听进心里,他不用多问,就足可以断定,如今皇后和萧骏的惨剧,可以说是林知晚一手策划的。 林知晚直直看着他,目光没有一丝躲闪,唇角轻轻上扬,仿若山间灵俏的姑娘。 “这样,不也帮了你和宏王子一个大忙吗?否则单凭宏王子默默的劳苦,什么时候才能熬死萧骏?你又什么时候才能扶持你最看好的宏王子开创宏图伟业?” 萧澈的眼中,乍现一丝震惊。 在所有人看来,他是一股清流,绝不单方面站在任何一个王子的队伍。 而他和不受宠的萧宏为伍,也只是谈得来而已,并没有其他。 可是他看好萧宏,想扶持萧宏上位的心思,却被这个来北燕短短数月的林知晚,一眼看透,这当然是他的意料之外。 他们两个人,彼此看破。 既然看破,也无需多做掩饰。 萧澈轻轻蜷缩起指节,眼中有些无奈:“郡主,哪怕我们从中受益,实在……用不着这样激烈的手段。” 第603章 升为皇贵妃 林知晚抬眸浅笑:“萧大人,你们可以耗得起,我等不起。” 萧澈知道,被绑来北燕的林知晚,想尽快离开这里。 却是没能想到,林知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会用这样激烈的方式。 两个明白人说话毫不费力,萧澈望着她,处于久久的震撼之中,叹声道。 “郡主,如果你是男人……” “女子又当如何?”林知晚浅浅微笑,神色微凉。 她侧过脸去,掀开车帘,望向窗外凉薄的月色。 萧澈看见,她的侧脸都透着几许孤傲,仿佛这凡尘俗世配不上她,唯有那一抹高高在上的月色,堪堪与之遥遥相映。 平生二十余载,他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姑娘,这样温暖又冷漠、善良又决绝的姑娘。 …… 这场变故闹得太大,风波很快传了出去,弄得人心惶惶。 最为惶恐的当属皇后的母族,因为这场乱子,萧何顺理成章的下令,彻查皇后族人一番。 不查不知道,他们仰仗着卜罗皇后,个个肥的流油,犯罪无数,罄竹难书! 萧何没有手软,该杀的杀,该关的关,算是来了一次大清洗,把卜罗皇后娘家人的势力,彻底打压下去。 盛极一时的皇后母族,就在 短短的时间里,没落了。 至于卜罗皇后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皇帝萧何对外宣称,他和皇后夫妻几十载,皇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就没有斩杀,而是打入冷宫,降为最低等侍女,勉强可以在宫中养老。 然而,没过几天,冷宫中就传出来,卜罗皇后自缢了。 她的身后,已经没有人。 她死了,本以为就会草草埋掉,没想到,皇帝萧何深夜泣不成声,第二天就下诏,按照皇后礼制为卜罗发丧。 死后,卜罗仍是皇后。 还有萧骏,萧何将他贬为庶民,在漠城的偏僻处赐下一处宅院,并且派人监管,永不得入宫。 卜罗皇后风光大葬,萧骏也能安度一世,北燕子民纷纷称颂,当朝皇帝的仁慈善良和重情重义。 皇后母子的失势,如同一颗璀璨的星突然陨落,毫无声息。 后宫之中,权势此消彼长。 宫变之后,皇后失势,江凤兮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 皇帝和太后赏赐无数,所有人都上赶着巴结,江凤兮从一个委曲求全的和亲公主,变成了后宫第一人。 寝殿中,林知晚给江凤兮换药,嘱咐道:“这是最后一次敷药了,接下来就等着伤口慢慢愈 合,公主放心,不会留疤的。” 江凤兮拉起肩头的衣裳,无所谓的一笑:“我已经这个岁数,没有了能吸引陛下的本事,留不留疤的不打紧。” 收拾好了药箱,林知晚抬头,扬起唇角:“陛下作为北燕的皇帝几十年,有什么美人是他没有见过的,陛下已经年过半百,比起年轻时的情爱,我想他更需要一个长情久伴的贴心人。” 江凤兮给她倒茶,望着她好半天,这才笑道:“知晚,你年纪轻轻,看事情却总能这样通透。” “多谢公主。”林知晚客气的接过茶水,依旧笑道:“卜罗皇后造反一死,大公主您必定会成为陛下身边的最得力的妃嫔,可公主却铤而走险,才赢得了今日的荣耀,知晚是小聪明,公主高瞻远瞩,才是大智慧。” 当初,她去江凤兮那里做客,就说,陛下病了,应该去探望一下的。 于是,说服江凤兮带她去萧何那里走一趟,这就发现了饮食的问题。 实际上,她对卜罗皇后提起后蜀老皇帝和八皇子的故事之后,就一直在等待着卜罗皇后出手,终于等到萧何身体欠佳的消息传出来。 以卜罗皇后的头脑,最有可能就是在饮食上动 手脚,连蒙带猜的,当着萧何的面就查出了饮食的问题,萧何这就打算将计就计。 江凤兮带着她前来探望,恰好发现了萧何的御膳出了问题,日后不管怎么样,江凤兮都是头功。 可江凤兮不满足啊,偏偏要以身相救,如果不冒着生命危险,凭她南越公主的身份,怕是这辈子做再多的努力,都不能打动萧何的真心吧。 可见,江凤兮外表柔弱,实则也是个狠绝之人。 江凤兮抿笑不语,林知晚继续夸赞:“大公主,您的福气要来了,看如今这个情势,北燕后宫应当是您的天下了!公主,您不负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期许,更不负南越子民的厚望!” 江凤兮垂着眸子,不见眼底的情绪,良久才缓缓抬头,温柔笑到:“如果真是这样,这也全都是你的功劳。” 林知晚谦虚颔首:“大公主是有福之人,能有今天也是早晚的事,知晚不敢居功,能被您记挂着,那便是知晚的福气了。” 两人正说着,侍从在外面高声唱诵,是皇帝和太后驾临,她们连忙开门迎接。 “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 萧何非常和颜悦色,把江凤兮扶起来。 江凤兮喜出望外,眼中 浮现泪光,这是她嫁入北燕皇宫以来,从未有过的殊荣。 当时是林知晚发现了御膳有慢性毒,萧何和皇宫才躲过一场浩劫,因此,太后看林知晚也越发喜欢。 “知晚啊,皇帝和贵妃也多亏了你在,身体才能快快痊愈,如今你是北燕的功臣。” 林知晚笑道:“是陛下和太后娘娘抬举,否则知晚也没有机会立功。” 知进退,还用这样幽默的语气说出来,显得更加亲厚。 太后又转向江凤兮,笑眯眯道:“凤贵妃,这次你救驾有功,我和皇帝都看在眼里,皇后骤然薨逝,我年事已高,管不了那么多,后宫无主也不行,我跟皇帝一致决定,将你升为皇贵妃,掌暂理后宫之权。” 江凤兮欣喜不已,连忙拜谢:“陛下和太后娘娘的信任,妾不敢当……” 萧何再一次将她拉起来,笑叹道:“凤儿,这偌大的后宫,就数你跟在朕的身边时间最长,朕了解你,你可以的……至于其他,以后慢慢来。” 这后半句话,可就意味深长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一个南越公主直接扶上后位,的确有些不妥,但是萧何既然开口了,就代表他有这个心思,时机不对而已。 第604章 搬进丞相府 林知晚适时恭贺:“恭喜皇贵妃娘娘。” 江凤兮笑着点点头,擦掉眼角的泪水,“妾一定不会辜负陛下和太后娘娘的信任。” 这时候掉眼泪,完全不会显得她有多贪恋后位,而是有一种终于赢得他们信任、苦尽甘来的艰辛之感。 看着萧何和太后对林知晚都赞不绝口,江凤兮也愿意锦上添花。 “陛下,太后娘娘,妾和郡主虽然都是南越人,可既然来到了北燕,就一定会为两国的和平考虑,荣安郡主不仅帮陛下度过一难,还将宇儿的隐疾治好了,妾都不知道该怎么谢她才好,这便斗胆,想帮郡主向陛下讨要一份恩典。” 林知晚很不好意思,这便道:“皇贵妃娘娘谬赞了,知晚怎么可能有那么厉害……” 江凤兮笑睨了她一眼,随即望向萧何。 萧何看起来也是心情很好,便道:“难得皇贵妃想求点什么,朕也该奖赏荣安郡主了,你说吧。” “皇宫里条件优渥,但是对于荣安郡主她们这些自小在宫外居住的世家女子来说,的确有些拘束了,妾知道,陛下还想留郡主在北燕多住一段时间,妾请求陛下,不如恩准郡主再宫外居住,这样也能随时看 看北燕的风土人情,总比她闷在宫里要开心得多。” 江凤兮这个请求真是合情合理,一听就是真心为林知晚考虑的,却又顾全了萧何的心思。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萧何便痛快的答应下来。 “既然皇贵妃开口了,朕怎么也得答应下来。”萧何笑着,思忖片刻,说道:“不如,就让郡主住在萧丞相那里吧,丞相府清幽雅致,郡主一定喜欢。” 太后还笑道:“这是个好地方,到时候我再派几个人去伺候你,萧丞相毕竟是个大男人,不懂得照顾人。” 这时候,太后还打趣萧何:“皇帝把她推给萧丞相,这就算了了?怎么不也得赏赐些什么,好让她在宫外吃穿无忧啊!” 萧何一拍脑门,哈哈大笑:“母后提醒的是,那么,朕就赏赐你黄金百两,其他按照公主的用度,每月发放下去。” “这样就对了!”太后很满意,还有点不舍,“知晚,你这一搬出宫去,我还有点舍不得,你可得经常来宫里看看我这个老婆子啊!” 林知晚连忙感谢萧何的恩典,含笑应承道:“太后娘娘需要,知晚随时进宫。” 对这两个最大的功臣论功行赏之后,萧何和太后 便结伴离去。 回去的路上,太后突然笑出声来,看了萧何一眼:“你也觉得,荣安郡主和萧丞相很般配,对不对?” 萧何也笑了,目光却意味不明,“也算是郎才女貌,只不过……如果这位南越郡主不会乱来的话,促成他们,也算是一桩佳话。” “乱来?”太后摇摇头,停住脚步,多了几分认真,“我想,那丫头再怎么乱来,也是为了自保,并且回到南越,本也没什么错。” 萧何眼中生出几分疑惑:“母后……” “皇帝,将来不论出了什么事,我要保林知晚一条命,这个你得答应。”太后不是在商量,而是语气坚决的告知萧何。 望着这样坚定的太后,萧何还奇怪,“母后,您似乎很护着她,为什么?” 太后想了想,却又懒得提起,摆摆手继续往前走,“陈年旧事了……” …… 能从皇宫搬出去,也算是有一个飞跃性的进展,在宫外怎么也方便些。 这一次,算是江凤兮为她办了件好事。 出宫时,江凤兮还准备了很多贵重礼物,派人给她塞进马车里,十分盛情。 江凤兮笑道:“知晚,出了皇宫,你就能好好喘口气了!” 林知晚 缓缓勾起唇角,余光瞥了眼身后那几个随行要去伺候她的宫人,轻声道:“比皇宫里好一些吧,大公主,这次要多谢你的成全了,这个大恩,知晚会铭记在心。” 萧何和太后还是不放心她,派了这么多人跟在她身边监视着,怎么能喘口气呢? 只不过比起在皇宫里,的确好多了。 江凤兮笑容温柔,轻轻摇头:“你的恩情,我还没还完呢……好了,接下来的一切,你要小心了,不过那萧丞相倒是出了名的正直好人,你也不用太担心,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与江凤兮道别,林知晚踏上马车,很快就抵达丞相府。 丞相府是离皇宫最近的一座大臣的府邸,低调而奢华,也足见皇帝萧何对萧澈的重视。 林知晚并没有什么行李,身后却有一个车队,那全都是皇宫里带来的赏赐。 萧澈很早就在府门口等候,带着林知晚进了府中。 看萧澈的品行,从他分配的房间就能看出些许。 虽说这么大的宅院里,婆子下人一大堆,本也没什么,可萧澈为了林知晚的清誉着想,或者为了避嫌,他自己的房间在宅邸的最东面,便把林知晚安置在最西面。 东西两个尽头,如果不是特意去见面,两人几乎很难偶遇,因为宅子太大了,像是一个很大的花园。 这样一来,府中的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话了,林知晚真正做到了在丞相府‘暂住’。 要知道,皇帝萧何把她安排在这里,也是别有用心的。 萧何哪里像是太后一样,只想到了些小儿女的事,他思考的是,把她安排在最忠心、定力最强的一个臣子这里,她想使什么计,都不会奏效。 果不其然,在搬进来的晚上,就得到了验证。 白天里,萧澈带人打扫院落,安置家具,收拾好一切,就让林知晚先休息。 他们两人在府中能相遇的机会,也就是三餐了。 晚上,萧澈派人准备了丰盛的晚餐,盛情款待林知晚。 “郡主,欢迎你来做客。”萧澈端了一杯茶,以茶代酒。 林知晚也端起茶杯,轻轻碰了一下,喝了一口,这便笑道:“还得多多打扰萧大人。” 两人客气的寒暄几句,便安静的吃饭,没有更多的话。 因为,身旁站着一排宫人,等着伺候她呢。 饭后,下人来收拾桌子,林知晚回头笑道:“帮他们收拾收拾吧,咱们来者是客,也得有点礼貌。” 第605章 萧柔儿想添乱 宫人们一怔,听她说的也在理。 更何况,如今她是主子,如果他们没有人听从她的吩咐,皇帝嘱咐的‘暗中监视’岂不是太明显了? 于是,宫人们也都跟着丞相府下人一起收拾。 林知晚起身,含笑伸手邀请:“萧大人,咱们在外面透透气吧。” 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到屋檐下,那些宫人正收拾着盘碗,还特意望了一眼,心想道,那可是萧丞相,有他在肯定不会有事的,这便放下心来,继续收拾。 屋檐下,林知晚和萧澈并排站着,两人之间有着两拳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 林知晚的脸上不再有客气的笑容,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萧大人,我能不能去找一找慕王爷?” 萧澈实在是个聪明人,自己的心思早就被他猜透,林知晚没打算瞒他。 萧澈垂眸看她,清澈的眼中尽然是无奈,薄唇轻动。 “郡主,请不要为难我,你住在这里,我的处境也很难……” 让林知晚住进来,萧何都不用多说,萧澈就很明白皇帝的用意。 若是住在别处,以林知晚的聪明才智,很容易就会跑掉。 但住在丞相府中,萧何是很放心的,因为萧 澈和林知晚势均力敌,如果林知晚真的跑了,那一定是萧澈故意放走的。 萧何为人虽然犹豫不决,略有软弱,唯一的优势就是看人很准。 因此,萧澈没有撒谎,处境的确为难。 林知晚轻轻吐了一口气,知道这条路行不通,便退了一步,“那么,我可以去外面打听打听王爷的下落吗?” “不行。”萧澈严词拒绝,然后再软声解释:“很容易暴露的。” 萧何知道,萧澈一定有办法看管住林知晚,她有个风吹草动,罪过全都在萧澈头上。 连着两次的拒绝,这是林知晚的意料之中,却仍然有些失望。 她总不能对萧澈说,她已经知道江慕云还活着的事,只是想知道他究竟在哪里。 待那群宫人收拾完,出来找她,她便对萧澈微微颔首致意,返回西面她的房间。 萧澈望过去,林知晚身穿一袭灰蓝色长裙,渐行渐远,尽管周身披着金灿灿的阳光,她整个人也散发着忧郁又孤独的光芒。 他的唇角抿了又抿,怎么都笑不起来。 他所做的一切,和从前并没有两样,仍是秉公办事,为什么这次,心里总觉得愧疚呢…… 皇宫发生了一场剧变 ,萧柔儿也悄悄的,不敢再闹出什么动静,直到一切都安定下来,她又开始活泛了。 在皇宫里溜达了好几圈,却总觉得乏味无趣,萧柔儿又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坐在秋千上,仰头望着头顶那一片蔓延疯长着的紫藤萝,萧柔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地,秋千悠悠晃晃的,和它主子一样感到无聊。 萧柔儿长长吐了一口气,抬眼望向身边立着的木头人,纳朗。 “宫里总算是清静一会儿了,但现在可没有小时候开心了,不好玩……” 她有什么心里话,对着纳朗全都能说出来。 卜罗皇后离世,萧骏被贬为庶人,这对于萧柔儿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她该吃吃,该玩玩,只是这皇宫里,她已经玩腻了。 她的一颗心啊,早就跟着她的小鹰,在南越边境上盘旋了一圈又一圈。 宫里终于清静,她也该做一些她要做的事情了。 萧柔儿瘪着嘴巴,绞尽脑汁在思考着。 “现在呢,母后不在了,父王必定伤心难过,我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想帮着慕王争取点时间,一定是不能去找父王的……” 这句话,总算是让纳朗舒展了眉 头:“公主所言极是,公主是放弃了……” “但是,萧丞相可以呀!”萧柔儿满脸堆笑,眼睛一闪一闪的。 纳朗:“……” 这个小祖宗认定的事情,怕是错的都要去栽个跟头试试。 “萧丞相是父王的肱股之臣,我去找他打听打听朝上对边境是什么看法,如果没事呢,那皆大欢喜,如果要趁势攻击,我就拜托萧丞相拖延一点时间,他说话一定管用的……” 萧柔儿满意的点着头,她觉得自己这个思路很对。 纳朗的眉头又轻轻皱起,不由得说道:“公主,骏王子失势,北燕朝堂已经很混乱了,其实公主大可不必……” 大可不必,再去添乱了。 萧柔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纳朗轻吐一口气,说的更加直接:“况且……公主要知道,慕王毕竟是南越人,公主真的想得到他,还有很多种方式,切勿引火烧身,引狼入室……” “纳朗!”萧柔儿噌地站起来,跟纳朗翻脸了,“你明知道我喜欢慕王,还这样诋毁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纳朗低头,不语。 萧柔儿轻哼一声,偏要一意孤行:“我什么都不做,怎么帮慕王,再等到什么 时候才能让他注意到我?纳朗,你不要拖我后腿!” 不听劝阻的萧柔儿,又出宫来。 她光明正大的出来,皇宫是没有人会阻拦她的。 尽管每次都被骂的要死,纳朗还是不放心萧柔儿,担心她冒冒失失,会被人欺负,又默默跟在身后。 进了丞相府,管家带领着萧柔儿去找萧澈。 这会儿功夫,正好是吃过午饭的时候,按照这几天以来的习惯,只有吃饭才能见到的萧澈和林知晚,正站在屋檐下,消化消化饭菜,看看蓝天白云,顺便谈古论今,越聊越投机。 萧柔儿阔步走进来,看着丞相府这雅致的园林景观,还不住地称奇赞叹,突然转眼,看到正前方屋檐下,萧澈和林知晚相谈甚欢,掩唇笑个不停的样子,一下子就愣住了。 “那是……那个女人?” 萧柔儿吃惊不已,直接推开前面的管家,快步走向他们,站在三级台阶下,惊讶地望着他们。 直到确认,站在萧澈身边,那个美貌不可方物的姑娘就是林知晚时,萧柔儿这才指着她,不客气的呵了一声。 “我只是听说,你搬出宫,被软禁在一个大臣家里,没想到你来的竟然是萧丞相家!” 第606章 公主太好骗 林知晚歪头,笑吟吟的望着萧柔儿,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 萧柔儿气得鼻子都歪了,用词更加激烈:“你这个狐狸精,勾引谁不好,还敢来勾引萧丞相!你简直是不要脸!” “公主!” 向来温和的萧澈,稍稍加重了语气,劝道:“公主是千金之躯,怎么可以说这些污言秽语?” 萧澈的教导,萧柔儿一向是听的,只是这次气不过,气呼呼的站在那里,怎么也想不开。 像是萧澈这种两袖清风、刚正不阿的神仙男人,怎么愿意收留林知晚这狐狸精? 林知晚嫣然巧笑,故意笑问:“昭清公主啊,难不成我抢了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萧柔儿心里咯噔一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慕云。 好像心里有鬼,嘴上就会更厉害些:“林知晚,你胡说什么!” 林知晚故意顿了许久,才低低笑出声来,意味深长的说:“看公主这兴师问罪的架势,我还以为,萧大人是公主的心上人呢!” 萧柔儿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从她脸上就能看得出明显松了一口气,轻轻哼了一声,咕哝着:“怎么可能……” 萧澈一直都当萧柔儿是个小孩子,才不会在意这种笑话 。 看到萧柔儿,林知晚心中燃起希望,又笑道:“公主,和离书……烧了吗?” 萧柔儿的心又悬起来,大声嚷嚷着:“这些关你什么事?你连自己的事都管不好,还敢来管我的事……” 林知晚点头笑道:“公主说的是啊,我自己还居无定所,哪里敢管公主的事……” 她的眼眶发热发酸,看萧柔儿这样紧张,这就代表心里有鬼,也就意味着,江慕云还在…… 忽然间,林知晚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她眼中生出几分妩媚,抬了抬眼,却不是直接看向萧澈的,像是害羞一般,掩唇笑道。 “公主啊,如果你对萧大人无意,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萧澈只是皱了皱眉,而萧柔儿却瞪大眼睛:“什么?!” “萧大人年轻俊朗,在北燕位高权重,我想北燕的姑娘,没有一个不想嫁给这样的男人,或许我能,近水楼台呢……”林知晚轻笑着,闪闪发亮的眼睛似是在告诉萧柔儿,萧澈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在萧柔儿的心中,萧澈如同长兄一般的存在,再者说了,萧澈是她们北燕的!凭什么就便宜了这个狐狸精! 更何况,萧澈这样的白月光,怎么能让林 知晚玷污了呀! 那一刹那,萧柔儿气不打一处来,急火攻心,直接扬起一巴掌,就是不想让林知晚再笑得那么灿烂得意。 “你这个坏女人,别妄想了!” 这一巴掌呼下来,掌风吹得林知晚鬓边的碎发飘起来,她眼神一凛,手掌心已经抹了令人浑身发痒的药粉,正要去抓萧柔儿的手臂时,从身后闪出来一道身影,直接挡在她的身前。 林知晚往后跌退了两步,怔怔然望着眼前这高大的身影。 看到萧澈冲到林知晚面前,萧柔儿大惊,可是巴掌已经打下来,急忙收敛了点,却还是打在了萧澈的下颌上。 萧澈轻轻皱眉,看起来没有生气,只是沉声劝诫:“荣安郡主住在丞相府,这是陛下的安排,她是我们北燕的客人,也是陛下的恩人,公主,不要再胡闹了!” 听到这话,萧柔儿一脸震惊的望着萧澈。 难不成萧澈还真的沦陷了啊?竟然维护她,为她说话! 她们北燕最优秀的一个男人,也被这个狐狸精给迷惑了…… 萧柔儿越想越亏得慌,越想越委屈,气得直跺脚:“哼!她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等你被她骗得团团转,可别去找我父王哭!” 说罢, 萧柔儿就跑着离开了丞相府,根本不想跟林知晚再呆在一个屋檐下,她怕自己会被气死。 望着萧柔儿离去,林知晚摇头轻笑着,眼中有几分发热。 真羡慕萧柔儿,她是北燕最得宠的公主,还能想想办法,见到江慕云…… 忽然回神,见萧澈转身看着自己。 林知晚神色一怔,耸耸肩就笑了,“刚才,看昭清公主好玩,逗她的,还请萧大人原谅。” 她说的什么要喜欢萧澈的那些话,全都是随口胡说的。 她只是想激怒萧柔儿,让萧柔儿记住她今天的所作所为,万一再去见到江慕云,还可以恨得牙痒痒,告诉江慕云,她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喜欢上北燕的丞相了。 这样一来,江慕云就可以得知她的所在…… 虽然这一切,都是她美好的设想。 当着萧澈的面儿说这些,她倒是不怕萧澈误会,因为萧澈再聪明不过。 萧澈笑笑,并没有在意这事,眼中有几分无奈:“昭清公主脾气大了点,为人很单纯,其实你不用理她的……” 林知晚的笑容淡了下去,轻声道:“我知道。” 她转身回房,轻轻吐了一口气,使劲咽了一下喉咙,才能压下心头的酸涩。 从 前她知道季梓薇单纯,就和季梓薇做了朋友。 如今她也知道萧柔儿单纯,却只能骗着萧柔儿……只有利用萧柔儿,她才能和江慕云取得一丝丝联系。 她,不想这样的。 带着一肚子闷气回宫,萧柔儿这才想起来,她去丞相府是干什么的。 现下有林知晚在那儿,她还能做成什么事? 这下好了,父王那里求不得,萧丞相那里也求不得,她答应江慕云的事儿,算是真的泡汤了! 她从书架的最高处,一本厚厚的书中翻出来那张和离书,打开看了看,又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在怀中。 萧柔儿轻蹙柳眉,暗暗生气:“做不成就不做了!反正有这和离书,我已经成了一半了!” 就凭着这和离书,能让江慕云死心也成,其他的再慢慢来。 萧柔儿抱着这样的希望,这便又收拾好一个小包袱,扮成一个不起眼的侍从,叫上纳朗:“不等了,咱们去找他。” 纳朗在宫里也算是个人物,他身后常常跟着一大堆侍从,跟随着他一起伺候萧柔儿。 因此,萧柔儿经常扮成纳朗身边的小侍从,蒙混出宫,上次就是这样。 然而这次,连寝宫的大门都没有踏出去,就被拦了下来。 第607章 我绝不会滚 侍卫一眼就认出了女扮男装的萧柔儿,行礼拦下:“公主殿下,太后有令,公主不得随意出宫。” 此前,太后特意嘱咐过他们,萧柔儿喜欢男扮女装出宫,看到身材高挑又纤细的,就拦下来仔细看看。 果然,抓住了。 由于萧柔儿有太多逃跑的前科,太后就派了很多人看管着。 如果光明正大的出宫玩,那还好,像是这样鬼鬼祟祟的,就得拦下来了。 “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被发现了的萧柔儿,直接摔了帽子,在宫院里撒泼。 她冲着那些侍卫发脾气,侍卫们似乎早就听说了她的‘斑斑劣迹’,便站在门口,脸色冷硬的像是根无情的木头,一言不发。 萧柔儿被这些木头气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她心里却是火急火燎,她实在是太想出去了。 她得去告诉江慕云,她拿到了和离书,而林知晚已经恋上了别人! 纳朗一直在她身边,劝告道:“公主,这次算了,还可以改天再出去……” 总会有机会出去的。 更何况,纳朗本就不想让她去找江慕云,这简直是羊入虎口。 不说还好,一听到纳朗的劝告,萧柔儿就气得快疯了,一时情急,竟 然直接从侍卫那里拔了剑出来,指向纳朗的咽喉。 “还敢说这种便宜话?你本来就不想让我出去,现在你称心了?” 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她只能向从小包容她所有的纳朗发火,几乎尖叫出声。 “纳朗,你和他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给我滚!” 那一瞬间,纳朗的一双熠熠发亮的黑眸,失了光彩,仿佛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漆黑。 萧柔儿用剑指着纳朗,想吓唬他往后退。 没曾想,纳朗直接伸出手来,握住了长剑,鲜血就从蜷缩起的手掌心流了出来,滴在地上。 “纳朗!”萧柔儿失声道,惊得往后退,那把剑沾了纳朗的鲜血。 “你疯了,纳朗!” 看到鲜血,萧柔儿这才找回了些许理智,双手发颤,把那把沾了血的长剑扔到了地上。 纳朗的那只手,鲜血淋漓的,漆黑不见底的眼眸似乎充满了绝望,他哑声说着。 “公主,我绝不会滚,除非公主亲手杀了我……” 看到纳朗那样伤心的眼神,萧柔儿突然明白了什么,却又喃喃道:“你真是疯了,疯了……” 萧柔儿狠狠瞪了纳朗一眼,气呼呼的跑回寝宫,把大门紧紧地关起来。 纳朗望着 紧闭的宫门,默然良久。 门口的侍卫旁观了这一切,心中深叹,这位昭清公主脾气不好,是确有其事。 幸好有纳朗在跟前挡着,不然指不定出什么事,他们可都担待不起。 侍卫们好心提醒纳朗:“兄弟,赶紧把手包起来,要不血流不止啊!” 纳朗回头扫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沉默着回了自己的房间,鲜血就这样滴了一路。 回到寝宫,萧柔儿躺在床上,像是被抽了魂儿。 天都黑下来,她才猛然起身,想通了一件事:她不能坐以待毙! 虽然她人出不去,但是消息可以飞出去啊。 萧柔儿赶紧来到书桌前,动笔给江慕云写信。 十二岁她从战场上回来,就开始学习南越字,现在已经写得很流畅了。 信上,她告诉江慕云,她找到了林知晚,但这个侥幸活下来的女人,已经写了一封和离书,贪慕虚荣,攀附权贵,准备跟他们北燕的萧丞相双宿双飞了,她还劝江慕云,别在一颗歪脖树上吊死! 写好之后,她叫来小鹰,把和离书和她写的信都绑在了小鹰的腿上。 从后窗探头出去一看,这里没有守卫,远处也看不到什么人,她便轻轻吻了 一下小鹰的翅膀,将小鹰放了出去。 “去吧,去找他……” 她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只小鹰身上。 希望小鹰找到了江慕云,他看过信与和离书,就能想通,心里也能空出来一些,好让她走进去…… 小鹰振翅一飞,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她目光失去焦点,晃神之时,似乎看到了纳朗那双失望的眼睛。 一阵莫名的内疚浮上心头,萧柔儿趴在窗边,轻叹了一口气。 她不是有意要对纳朗发脾气的,只是平时,唯有纳朗最包容她,因此她也习惯了,所有不好的情绪都能在纳朗跟前表现出来。 她以为,今天和往常都一样的,纳朗怎么还生气了呢? 不过再怎么说,她对纳朗发脾气,把剑对着他,伤了他,是她错了…… 想到纳朗,萧柔儿心里更烦躁的睡不着了,这便从寝殿里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药,去了纳朗的房间。 平时,萧柔儿去纳朗那里,推门就进,有时候纳朗正在换衣服,弄得人家神情窘迫,她就乐得哈哈大笑。 后来,纳朗都插着门。 这次,萧柔儿破天荒的敲了敲门,还问:“纳朗……你睡了吗?我能进来吗?” 里面沉默了很久,才幽幽传来一道声音。 “门没插。” 萧柔儿微惊,竟然没插门? 她忐忑不安的推门进去,只见纳朗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旁,面无表情。 看她进来,纳朗这便要起身行礼,萧柔儿连忙道:“你坐,你坐。” 纳朗没有拘礼,又慢慢坐了回去。 萧柔儿走近,第一时间去看纳朗的手,那只手还有干涸的血迹,伤口似乎凝固又裂开,反复了好几次,隐约有血色渗出。 这看得萧柔儿触目惊心,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我,拿了药过来,我给你上药……” 萧柔儿坐在纳朗旁边,抓过他的手。 纳朗却缩了一下,萧柔儿又抓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惯有的公主权威,是决不允许有人拒绝自己的。 纳朗沉默着,不反抗了。 萧柔儿垂下视线,这便拿了准备好的纱布,先给他清理伤口,再上药。 涂抹的时候,萧柔儿神色黯然,越看这伤口越揪心。 纳朗是从小跟着她、保护她的亲信啊,她伤谁也不能伤了纳朗啊! “纳朗……”萧柔儿轻唤了一声,声音都有些发颤:“对不起……” 她今天才是昏了头,怎么能把剑尖指向纳朗呢? 第608章 不愧是我的人 包扎好了之后,萧柔儿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越发的委屈,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对不起纳朗,我不是冲你的……我太急着逃出宫了,你知道,这么多年……我就想要这么一个男人……” “我已经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只想抓住慕王啊……纳朗,你知道我的……” 只有在纳朗面前,她才能卸下所有心防,肆意的发泄自己的情绪。 看到萧柔儿哭得伤心欲绝,纳朗眼中的浓色渐渐化开,变成一丝无奈,他伸出手,又放下,缓缓说道。 “公主,其实你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不能出去见他,还有别的法子,可以跟他在一起。” 哭声戛然而止,萧柔儿满面泪水,缓缓抬头,“你说什么?什么主意?” “到现在,慕王的伤势一定大好,依照他的性格,不会躲在暗处太久,他一定会在北燕露面的。” 听纳朗这样说,萧柔儿云里雾里,“所以,他在北燕出现,我就能和他在一起了?”她想不通,擦了把眼泪,着急道:“纳朗,你有话快说,别卖关子了。” 纳朗的声音很沉,“他想翻身,势单力薄,如果有求于北燕,公主可以去求陛下,给你们 赐婚……” 话音还没落,萧柔儿那双刚被眼泪清洗过的眼睛瞬间放了光亮,她笑得拍掌。 “对啊,父王给我们赐婚,既可以帮他翻身,又可以让我如愿,他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主意在萧柔儿脑海中想了又想,觉得愈发好,还笑叹着:“而且,他是南越皇子,我是北燕公主,身份相当,这简直是上等姻缘啊!” 她完全没有注意,自己兴奋的时候,纳朗的眼眸再度黯了下来。 激动了好一阵,萧柔儿直接站起来,抱了一下纳朗,笑出声来。 “纳朗,你真聪明,有这么好的法子,我哪还用得着往宫外跑啊!” 这一抱,倒是让纳朗愣了一下,耳根泛起红来。 看纳朗这模样,萧柔儿只觉得可爱极了,笑嘻嘻道:“纳朗,你真不愧是我的人!这下,我就能睡个好觉了……” 萧柔儿伸着懒腰,心里一片轻松,这便往外面走去。 她刚开门,纳朗唰得站起来,叫了一声:“公主……” 萧柔儿回头,“怎么了?” 纳朗抿了一下嘴唇,似乎把话咽了回去,嗫喏了半天,这才说:“公主,纳朗是公主的奴才,除非是死,否则绝不会背叛公主,不会… …离开公主……” 怎么突然说这么严重的话? 萧柔儿迷茫又奇怪的望着纳朗,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却是因为心情好,笑容也变甜了。 “说什么呢,纳朗,哪怕我嫁人了,你都是我最亲近的人,谁都替代不了!好了,你快睡吧。” 萧柔儿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鸟,扑腾着翅膀飞出去了。 她一走,纳朗眼中的光色又黯灭了,耳边不断回响着,白天里萧柔儿为了去见江慕云,而让他滚开的那句话。 他缓缓坐了下来,眼中又变得柔软一片,轻声呢喃着:“你,真的把我当做……你的人吗……” 空气清朗,月色正好。 这一夜,萧柔儿睡得正是安稳,就在宫外,她的小鹰还没有飞出漠城,一支利箭冲破暗黑的夜色,射中了小鹰。 小鹰掉落了护城河,射箭的几个士兵才堪堪跑过来,站在河边探看。 护城河很深,又是流动的活水,他们没法儿打捞。 小鹰被一箭射中,又摔到河里,应该是活不成了。 这样想想,一个士兵就说:“走,回宫向娘娘复命!” 大福宫中,在萧柔儿寝宫门口守着的那几个侍卫汇报完今天的事情,刚刚离开,这几个 在皇宫把守的士兵又进来了。 见太后一脸倦色,赵阿嬷轻声问:“太后娘娘,不如明天再让他们回话吧,别累坏了您的身子。” 毕竟年纪大了,熬不了这么晚。 太后揉了揉额头,慢声道:“让他们进来。” 赵阿嬷拗不过太后,便让侍卫们进来汇报。 “启禀太后娘娘,昭清公主没有逃出皇宫,属下等发现了一只小鹰,从公主的寝宫飞出来,属下认为有些古怪,便带人追了上去。小鹰动作敏捷,实在抓不住,追出宫外,在护城河边才射死……只是可惜,不知道小鹰身上有没有什么信件……” 他们的确看到,小鹰的腿上似乎绑了什么东西,也在猜想是不是萧柔儿跟宫外什么人在来往。 什么证据也没查到,他们只是叹道,这位昭清公主名不虚传,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脾气大,不省事。 也是太后乏了,摆摆手:“一只小鹰而已,死了就死了吧,只要柔儿没有出去闹事,那就行了……好了,你们继续暗中盯着她,不许她偷偷溜出宫!” “是!” …… 漠城经历那场宫变的时候,沉寂多时的两国边境,渐渐地躁动起来。 威虎寨的名声,传 遍了南越边境十几个州府,外人不知道这威虎寨是用了怎样犀利的手段,令数十个州府的武官将领,都纷纷追随。 一时间,威虎寨声势浩大,名声大噪。 琅华山上,威虎寨占据着整片山头,没有人敢靠近这里。 就在山下,一户清静的小农庄,房间里放着一张书桌,一身灰白长衫、相貌清俊的男子坐在桌前,长眉轻挑,沉沉望向眼前诸人,却露出霸气斐然的神色。 “是时候,我该去漠城了……” 外界都以为的叱咤风云的威虎寨山大王赵明,就缩着脖子、双手插袖,站在书桌前,说话都得看看眼前人的眼色。 “王爷,不如我陪您去?”赵明问。 座上,正是江慕云。 伤口全然恢复了的江慕云,却愈发瘦了,瘦的那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从前风流多情的神色尽失,只剩下令人紧张生畏的肃然之色。 江慕云抬眸,“威虎寨还需要你来坐镇。” “哦。”赵明摸了摸鼻子,他能做好江慕云的替身,应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江慕云往后一靠,有些伤神的捏了捏两眉之间,“但是,这里还需要留人,和那十个州府的将领周旋,与我里应外合……” 第609章 浮虚道长求见 所有都安排好了,他必须亲自去漠城找林知晚,这里也得有人配合。 这时候,他实在分身乏术。 身侧的樊南,想了又想,这才开口:“王爷,属下可以留在这里,代王爷暂管一切……” 赵明和小十六眼前都一亮,他们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樊南是江慕云的亲信,是他们这群部下之中,最熟悉江慕云行事风格和心思的人,如果有樊南代管,应该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合适。 赵明嘻嘻一笑:“王爷,樊南接管,属下等定当全力配合!” 虽然樊南平时不喜言笑,但全都是忠心为江慕云的部下,赵明他们早把樊南当做自己人了。 没想到,江慕云一口拒绝:“你们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几个人陷入了愁绪。 江慕云早就叫了李丰过来,夜深,李丰这才赶过来,跟大家一起商量。 李丰知道自己历练少,只能当兵,做不了指挥的将军,压根没有考虑自己,但是也推荐了一个人。 “王爷,吴都尉怎么样?吴都尉是您的老部下,而且久经沙场,最近他在虎啸营中,也建立起威信和声望了。” “对了,吴都尉!”赵明拍手笑道。 樊南太年轻,不 行,吴归远总行了吧。 吴归远可是在盛京就效忠于江慕云的,他和吴灵均父子一个在盛京,一个在边境,都以为江慕云死了,还忠心耿耿的为他善后呢。 然而,江慕云脸上一点喜悦都没有,可见,吴归远也不是他心中的最佳人选。 江慕云不说话,这几个呆在这儿也犯难起来。 他们已经算是江慕云手下的二把手了,如果他们之中一个都不可以,那委实想不出更好更合适的人了。 已是凌晨,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赵明哈气连天,都快站不住了。 再耗下去也不是个事,江慕云便道:“回去睡吧。” 正要散,只听外面院门那边响起了敲门声,大家一瞬间都清醒了。 这么晚了,谁还敲门? 实际上,这座小院子里面,藏着十几个高手,就是为了保护江慕云。 不过江慕云也说了,如果没有他的命令,不许随便现身,因此,外面是谁,他们并不知道。 樊南、赵明、李丰三人的长剑都已经出鞘,江慕云淡声道:“十六,你去看看。” 这几人中,就属十六最机智灵活,而剩下三个,恐怕还没分清楚是敌是友,就已经动手了。 “是。”小十六像 猴儿似的,窜了出去。 静待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一声委屈的喊声:“这位小友,我们都没有恶意,你怎么……” 李丰握紧长剑,看向江慕云,“王爷,不如属下出去看看。” 没等怎么样,小十六就跑回来,汇报道:“王爷,属下隔着门缝瞧了瞧,外面是两个道士,这就出去会了会,其中一个说,让属下来禀报王爷,浮虚道长求见。” 小十六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满眼迷惑:“王爷,您认识浮虚道长吗……” 话刚说完,便见江慕云舒展了眉头,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竟然露出明亮的笑,立刻起身快步出去。 “打开大门。”江慕云吩咐着,樊南赶紧开门。 门外,身穿灰白道袍的两个男人站在萧瑟夜风之中,其中一个高一点的,他微微一笑,面若春风般和煦温暖,面容依旧年轻,但那双随时都透着平和的眼眸,却能令人想象得到,他这些年经历过的风霜和沧桑。 硕大的月亮高悬于顶,洒落他满身,如披圣光一般,他轻轻扬起笑容:“慕王爷,又见面了。” 江慕云神色平静,将唇角抿了又抿,忽的笑了,“没想到,你能找到我……” 浮虚 道长,江逸云。 “王爷,自威虎寨的声名一起,道长就猜到幕后之人是王爷您了,道长还猜测,王爷您需要帮助,这便漏夜前来……” 身边那个稍矮一点的小道士,被十六戏弄,抹了一脸灰的,便是贺钰了。 在场几人,只有樊南认出了江逸云,神色稍稍一变,却是习惯性的面无表情,而其他人,全都一脸发懵的,看着江慕云和江逸云一同进了屋子。 烛火亮了一整夜,屋里久别重逢的兄弟二人,促膝长谈。 “你们撤退,还有许多重伤的士兵都被留在了战场上,等北燕人一走,我带人前去营救,能救活的不到一百人,我没有把他们带回断崖下的庄子,是怕他们其中会有奸恶之人,会把庄子的存在暴露出去,就将他们安置在断崖附近……” “战场以及周围,我都没有发现你的踪迹,我就料定你活着逃走了,不消三个月,威虎寨再起势起,还联合了数十个州府的武将及队伍,我就猜想,这一定是你……” 当初,江逸云说过,会在暗中帮江慕云。 于是,他在背后做了很多事:打扫战场,营救伤兵…… 最重要的是,那数十个州府的武将将领并非 完全信服于江慕云的游说,但他们之中有几个曾受过江逸云的恩惠,事后江逸云曾登门拜访,那些将领们才掏心掏肺,相信了威虎寨。 听过这些,江慕云哈哈大笑,“二哥,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他并没有大男子主义,不接受江逸云的暗中帮助,只是有些谜团在一瞬间解开,豁然顿悟,怪不得,他带着赵明去那些州府游走,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 当时,赵明还玩笑道:“王爷,咱们如有神助啊!” 的确有神相助,这个神就是江逸云。 “二哥,不是不喜欢参与这些俗世纷争,怎么会过来?”江慕云给他倒茶,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见到江逸云,算是这段时日,他最开心的事了。 江逸云深深望着他,淡淡微笑:“我听说了,林姑娘还没有找回来,好像……就在漠城。” 江慕云的手轻轻一顿,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将茶水倒完,这才抬头望向江逸云,轻笑一声。 “是啊,我得去找她,必须找到她。” 蜡烛燃到了尽头,天光也大亮。 赵明和十六去睡了,却也没睡安稳,天一亮就过来了,看到门口候着的李丰和樊南,惊讶地张大了嘴。 第610章 扮做商贩 “还没说完话?” 昨夜,江慕云已经告诉他们,这位浮虚道长曾经救过他,就是这样的渊源。 赵明和十六刚坐在台阶上,歪着脖子,继续等待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台阶上坐着的一排四个人,齐齐转头望去,看到神采奕奕的江慕云,还有仙风道骨的江逸云,愣了一下,赶紧站起来。 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发问,赵明是个稀里糊涂的,便挠着后脖颈,问:“王爷,您和道长这是……聊完了?那,由谁来接管这里的事,这该怎么办……”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露出笑容。 江慕云笑道:“我已经,找到最合适的人选了。” 这个人,比他自己还合适。 从前的二皇子江逸云,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如今的江慕云,启蒙老师就是他。 把这里的大小事宜交在江逸云手中,江慕云比他自己亲自上还要放心的多。 而江逸云此行前来,就是看到威虎寨声势已经造足,而迟迟不动手,他猜想到江慕云必定需要帮助,这就来了。 不消多时,冯滢也闻讯,找了个借口从虎啸营偷偷溜出来。 虎啸营上下,被郑侍搅得一团乱, 没有人会注意他们。 人全到齐了,江慕云和江逸云并肩而立,开始部署接下来的计划。 “赵明,十六,你们和从前一样,带领着威虎寨,只不过从前是我来发号施令,从明天起,你们必须无条件的听浮虚道长的安排” 见李丰和冯滢露出几分迷茫,江慕云便道:“你们两人,看这边的势头来形势,势头一起,就带兵强攻惊龙营,如果拿不定主意,就来请示浮虚道长。” 虽然,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浮虚道长充满了疑惑,哪怕是救命恩情,谁又能肯定他就有军事才能呢?但是既然江慕云相信,他们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绝不敢违抗军令。 江慕云转向江逸云,轻轻一笑:“今天,我只能部署到这里,明早就会带着樊南出发,赶赴漠城,这里的一切……拜托你了。” 江逸云的身份特殊,不能轻易暴露。 当着这么多人,他不能叫一声二哥。 可他们兄弟之间的情意,又岂在一个称呼? 江逸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去救林姑娘,这里放心地交给我,一定保护好自己,回来见我。” 看到他们俩的对话,大家更疑惑了,从来 都称王称霸的慕王,怎么在这位道长跟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 这天,江慕云带着这几位心腹,将往后的事情都部署得当。 他一定要做的足够稳妥,势必要将林知晚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是的,他精心部署这一切,的确可以翻身,最大的理由,却是为了营救林知晚。 只有林知晚好好的回到他身边,翻身还是夺权,这些才有了意义。 临行前,江逸云私下还说:“前不久,北燕经历了一场宫变,漠城那边的老友曾对我提起过,听说宫里正巧住着一位陌生的南越郡主,这才帮助皇帝躲过一劫,照这样看来,应该是林姑娘。” 这几个月,北燕皇宫究竟发生了什么,江慕云想不出,也不敢想,他沉默片刻,垂眸道:“知道了。” 次日,天蒙蒙亮,江慕云和樊南各骑一匹马,绝尘而去。 目送他们离开后,江逸云转身,温和的望着他们。 “事不宜迟,赵明,十六,你们带人在边境制造一些事端,让南越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对北燕出兵。” “此后,你派人去给各州的武将将领送个信,让他们整合军队,就在国界门关 上列阵以待。” “这些做好之后,慕王在漠城那边也该有所进展了,他的消息一传过来,我们就带人打头阵,联合强攻惊龙营!” 听江逸云这样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比江慕云还要镇定,命令那叫一个稳准狠。 大家都微微惊讶,江逸云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之前还在怀疑他到底能办成什么事…… 行家一张口,就知有没有。 大家各自领了命,奔赴到自己的岗位上,全心全力的推进着计划。 边境离漠城还有一段距离,江慕云马不停蹄的赶路。 他总是想,只要他早到一天,或许林知晚就能少受一天的折磨。 日夜兼程,人受得了,马都受不了,他们已经是第二次换马了。 刚套好马,樊南忍不住开口道:“王爷,咱们去了漠城,怕是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不如问一问昭清公主,如果郡主就在皇宫里,公主应该是知情的。” 江慕云翻身上马,睨了樊南一眼,“以萧柔儿的个性,必定是想来的,如果她不来,就代表脱不开身,何况,如果她想说的话,早就说了,哪用得着我来开口?” 萧柔儿说过的那些话,无一不在证明着,她曾经见过林 知晚。 但是怎么也不肯直接说出林知晚的下落和情况,看来是不想说。 江慕云早就看明白这一点,因此从没有把希望寄托在萧柔儿身上。 见樊南微微沉默,江慕云勒住马缰,告诉他:“漠城不是也有我们的人手吗?那里是什么情况,一去便知,现在想得再多也没有用,走吧。” 两人继续赶路,越往北面走,北燕的民族风情就越发明显。 他们身穿南越衣着,还骑着高头大马,实在是太显眼了。 于是,两人沿路上找南越的茶商买了几袋茶叶,挂在马背上,装作去漠城贩卖茶叶的商贩,这样就显得正常许多。 快进漠城时,他们放慢脚步,等待着城门口查通关文牒。 漠城是北燕的都城,百姓进出都要查的严格一些,尤其是对于南越、后蜀这些外来人口。 好在不是闭关封国,只要是有正当、合理的理由,轻松就能通过的。 对于江慕云而言,伪造一份通关文牒还是小意思。 他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通关文牒,还解释了一番来北燕贩茶的来意,也很容易就入城了。 踏入了漠城,江慕云全身的血液都在涌动着。 他,离林知晚又近了一步。 第611章 错看的身影 进了城,他们便找了一家客栈,把马放下之后,上街转了转,在热闹的街市上,一处茶摊歇了歇脚,看看这漠城里的繁荣,也不比盛京的差。 茶摊也都是刚熬煮好的奶茶,端上来还热腾腾的。 樊南倒好了奶茶,刚给江慕云端了一碗,便听到身后窸窣的谈笑声,是他们听得懂的南越话。 “……你有没有听说啊,咱们南越的一位郡主,就在北燕皇宫里呐!” “你怎么敢议论人家宫里的事,在南越我都不敢乱说的……” “在南越当然不敢说,可在这里,有几个人能听得懂你讲什么?反正是我在给你讲,有什么事都我担着,你怕什么?” “……唉,你说吧,那位郡主是什么来头。” “只是听说有一位郡主在北燕皇宫,我常年往来于南越、北燕这条商路上,压根没听说吾皇派了郡主过来,因此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位,更不知道她怎么来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据说她在北燕还挺得宠的!” “啊,是吗?咱们南越的女子来到这里,似乎都很得宠啊!看来这位郡主一定很漂亮!” “谁知道呢?我还想打听的具体一点,跟我做生意 的那些个北燕商人,根本没法交流,东一句西一句的,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管他们的,哎这奶茶还不错,喝茶,喝茶……” 这两人直当这是在异地他乡,谁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没想到身后就坐着两个。 这些话,一字不差的进了江慕云和樊南的耳朵。 樊南听着,眼眶都在发红,气得攥紧了拳头,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 “王爷,只要您下令,属下这就去杀了那个狗皇帝……” 江慕云冷冷的望着樊南,沉默了半响,将所有的愤怒丝毫不差的压回心里,垂下眼眸,捧起那碗茶喝光。 他神色淡淡,“不管她怎么样,都是我的妻,我会带她走,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今,他已经不是年少时,那个冲动妄为的江慕云了。 这一趟来,他不仅要把林知晚好好带回去,也绝不会让自己受伤。 冲动冒险,是莽夫的行径。 …… 在丞相府呆了几日,别说打探消息了,连个陌生人都很难见到,林知晚快要闷坏了。 明里暗里求了好几天,萧澈这才松口,答应带她出去吃个饭。 此前,萧澈也跟那些宫人们打了个招呼 ,宫人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们必须随行。 太后和皇帝派他们来监视林知晚,万一把人弄丢了,谁都担待不起。 哪怕是这样,林知晚也愿意,别的不提,能出去放放风也好。 一行几人这便结伴上街,他们去了漠城最豪华的酒楼。 来这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和盛京的繁荣也有的一拼。 为了方便看看外面街道的热闹景象,林知晚便选择了坐在大堂,反正他们也不会讨论什么隐私问题。 这里的饭菜都是北燕的特色,林知晚在皇宫时就已经吃过最顶级的北燕菜肴,因此对饭菜也没有什么要求,有的吃就行,一个劲儿的望着窗外,那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 吃着吃着,背后那桌客人的南越话,就钻进了耳朵。 “……听说了吗?边境又在闹了,万一两国开战了,咱们还是趁早回南越吧……” 林知晚刚要认真听,身后那桌客人已经起身去付账,离开了。 林知晚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全都是陌生面孔,便望向萧澈。 “怎么回事?” 整天呆在后宫中,丞相府,她像是个长着耳朵的聋子,对于南越边境的事情一无所知。 萧澈用帕子擦 着手,倒也没想多做隐瞒:“应该是,有一些流寇作怪,具体情况,下面还没呈报上来,再者……朝堂之事,我不便对郡主多说。” 这也能理解,尤其是那些宫人的眼睛就盯着她,她更不可能继续追问下去。 吃完饭,他们便离开了这家酒楼。 “我们能不能在街上逛一逛?” 酒楼门前,林知晚用央求的目光望着萧澈,争取着在外面多呆一会儿的可能,然而身侧那些宫人们,一记冷眼扫过来,萧澈满眼无奈。 林知晚的唇角微微扬起,脸上是失落的笑容。 垂眸的瞬间,余光似乎瞥见人群中有一个熟悉到可以刻入骨子里的人影,心一下子漏拍了。 江慕云? 然而,当她再次抬头望向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能看到一张张陌生的北燕人面孔,根本没有什么江慕云! 刹那间,刚升起来的希望全部摔到地上,摔得粉碎,心跳的节奏仍然紊乱着。 许是日思夜想,出现了幻觉。 “在看什么?”萧澈笑着问她,“如果有什么喜欢的,我可以帮你买下来。”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林知晚摇摇头,“走吧。” 回到丞相府,林知晚就回 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平躺下去。 回想到今天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不,是她看错了的身影,她心里就揪成一团,难过得紧。 她稍一侧过身,将身体缩成一团,眼泪就簌簌而下,哭得全身都在发颤,像是一只无助的小兽。 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她还被软禁在北燕,没有一点机会离开这里。 江慕云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怎么活下来的。 虎啸营又如何,冯滢、李丰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这些,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究竟还要过多久! 她每天表面上云淡风轻,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说话,谈笑,却在每一个孤寂的深夜,久久难以入眠。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错看了那个背影的瞬间,全部爆发出来。 她真的不是铜墙铁壁,可以任意击打。 其实,她早就撑不住了…… 痛哭了不知多久,竟然哭得睡了过去。 再一醒来,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拉开窗帘一看,天边泛起鱼肚白的颜色,才知道已经快要天亮了。 她站在窗边,望着慢慢亮起来的天色,昨天的阴霾也再次沉到心底最深处。 第612章 一定出事了 崩溃只是在那一瞬间,在漆黑的深夜,天亮起来,她还要努力地活着,活着去见江慕云。 昨晚哭着睡着,眼睛又酸又肿,她轻轻闭了闭眼睛,心中重新思考着她要逃离的办法。 丞相府里里外外,守卫森严,迷晕一两个人还可以,可她却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哪怕是迷药量大,她能办得到,出了丞相府的门,她都不知道漠城的城门朝哪里开,到时候一个文弱的姑娘,该怎么混出去,一路颠沛流离,她又怎么吃得消,万一碰上歹徒,还不如留在这里…… 因此,逃跑绝对是下下策。 皇帝、太后那里,应该是不想让她再在宫里搅混水了。 之前她所做的那些,如果萧何稍稍用点心思,应该就能猜出几分端倪,左不过是看在她救了自己的份上,不再计较罢了,再去将他们玩弄于股掌,那是不可能了。 至于江凤兮,她升了位分,掌管后宫,侥幸得到这一切,权势是大了,口口声声说把林知晚当做自己人,如果真的求她帮个忙,想必转脸就不认人了。 这样看来,现在最有可能帮她逃离这里的就是,萧澈。 萧澈这个人,公正、善良、正义……几乎 集合了所有的优点。 但忠君爱国四个字,却先于这些所有的优点,这也就是萧何敢把她放在丞相府的一个原因。 那些乱七八糟的计谋,在萧澈这里怕是都不会奏效。 真想利用萧澈,那便要从他的善良、正义入手。 而这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第二天,早饭。 林知晚坐下来,细嚼慢咽都快吃完了,都不见萧澈过来。 她放下碗筷,擦了擦手,问那个胖宫女。 “姐姐,萧大人怎么没过来?” 胖宫女也不知情,便用北燕语,问了问这府里的下人,然后告诉林知晚:“丞相大人进宫了,还嘱咐让郡主自行用膳。” 兴许是皇帝找他有什么急事,当了丞相这么大的官,早出晚归是难免的,否则每一国的丞相,都像她那个渣爹林愈似的,那还了得? 谁知道,中午,下午,萧澈都没有回来。 林知晚这就有了猜疑,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 可丞相府里都是些不识字的下人,他们只会听命办事,全都是死脑筋,从他们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林知晚只有静坐等待了。 日升月落,整整两天两夜,萧澈都没有回丞相府。 丞相府的管家和侍从都急 了,纷纷去皇宫里打听。 林知晚有预感,一定是出事了! 能惊动萧澈、而且还两夜未归,必定是出了什么棘手的大事,究竟是什么呢…… 她忽然想起,前两天去吃饭,听到那几个南越人提起过,边境似是乱了套,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那么,边境到底出了什么乱子? 林知晚神色镇定,也仅仅是一天一次的频率,问问胖宫女,萧澈为什么还不回来。 胖宫女算是整座丞相府里,最精通南越语的人了,而且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林知晚也看出她心直口快,性格单纯,好打交道些。 之前,胖宫女都以不知道,随便糊弄过去。 问到了第三次,胖宫女似乎也得了些口风,便道:“丞相大人没事,应该是朝堂的事。” “是这样啊。”林知晚点头笑笑,便不再多问。 胖宫女拿着梳子,给她梳完之后,还有点不放心,望着镜中的她,压低声音叮嘱着。 “郡主,时局乱着呢,但是您千万别乱来,我实话告诉郡主吧,这丞相府里几乎都是太后和陛下的人,只有管家他们几个,是从前就在的……如果没有陛下和太后的命令,您是离不开这里的……郡主 ,您懂我的意思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林知晚再听不懂,岂不是成了傻子? 林知晚转过身去,满眼感激的望着胖宫女:“多谢姐姐提醒。” 虽然她早就猜到这个丞相府已经遍布太后和萧何的人手,不管怎么样,胖宫女是一片好心的提醒。 一天又一天,萧澈一直没回来,而此时此刻,林知晚除了内心忐忑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等待了。 …… 几乎是江慕云抵达漠城的同一天,在江逸云的暗中指挥下,赵明和十六派人去挑了点事端,让北燕人成为过错方,并且把事情闹大了。 这点小事,却迅速形成燎原之势,南越边境几个州的武将将领,趁机带头闹事,前仇旧恨一起算。 惊龙营的头昂的更高,一点也不服气。 正好! 将领们召集了自己的兵将,就在惊龙营的门口叫嚣着,看惊龙营怕不怕。 就在这个时候,李丰和冯滢劝说吴归远,带兵前去助阵。 “吴都尉,咱们驻守边境,不就是要保卫南越人的尊严吗?听那几个州府的武将将领说,从前那就是北燕的错,凭什么要退缩呢?咱们该去帮一把的,别让惊龙营那群蛮 子以为,咱们被吓怕了!” 然而,吴归远说成什么也不同意,“上次贸然进攻,折损了那么多,还不吸取教训吗?” 说到这里,吴归远那双眼睛浮现泪水,眼周的皱纹也更深了。 如果不是冒进,他也不会再也见不到慕王…… 磨破了嘴皮子,都跟吴归远说不通,李丰只好将情况如实汇报给江逸云:“兵权都掌握在吴都尉手中,我们都劝不动他。” “吴归远……” 江逸云若有所思,在回忆着这位固执的老臣,忽的笑了:“那就带他过来见我。” 李丰惊了:“道长……” “我来劝他。” 原本吴归远是绝不离开虎啸营半步的,他就怕郑侍背着他会搞什么小动作,李丰说他会坐镇,这才让冯滢带来了琅华山下,江慕云从前住的农庄。 “冯副将,为什么来这儿?” 快马赶来时,吴归远就是满心的不情愿,总不能跟冯滢这么个小姑娘,而且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的人闹什么别扭,硬着头皮也来了。 吴归远进了院子,便见屋门被推开,衣袂飘飘的浮虚道长,出现在眼前。 待看清楚江逸云那张含笑的脸,吴归远愣了许久,就像做梦。 第613章 时机成熟了 “吴都尉,身体可好?” 吴归远身体轻颤,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这个人是真实的,直到江逸云把他请进屋里,轻笑一声:“吴大人,不记得逸云了吗?” 当即,吴归远老泪纵横,颤着跪在地上,“二殿下,您,还活着……” 江逸云扶起吴归远,怅然笑道:“一别多年,难为您还能记得我。” 两人坐下来,吴归远这才娓娓道来:“属下一直记得您说的话,您说,慕王可成大器,如果有可能,必定是一代明君,于是您离开后,属下和儿子灵均,便效忠慕王殿下,慕王殿下的确如您所言,高瞻远瞩,能屈能伸,只是天妒英才……” 吴归远毕竟是人老了,提到‘战死’的江慕云,又是一把辛酸泪。 “吴大人要保重身体。” 江逸云也没有提及,江慕云还活着的事情,只管自己要完成的事情。 “如今,我回来了,想做一些事情,不知道吴大人,是否愿意继续支持?”江逸云轻声笑着,语气温和的像是在跟自家老人说话似的。 吴归远双眼发红,略微激动,“殿下,您在,属下就有主心骨了!只要殿下吩咐,刀山火海,属下定当舍命相随!” 根本不用说什么,只要吴归远见到江逸云本人,一切就妥了。 当然了,江逸云也嘱咐过,不要在冯滢李丰他们跟前,暴露了他的身份,称浮虚道长即可。 几个州府的武将将领,带着人马就在惊龙营附近不停地叫板,事情当然会传到虎啸营来。 刚安静几天,又折腾起来,郑侍烦恼的捂着心口,疼得连连摇头。 不行,这种损兵折将的事,他可不参与! 郑侍怕事,从不揽事,他留在边境,就是为了方便掌权捞钱,怎么可能为了其他州府将领和北燕人之间的过节,而随便出兵呢? 这一次的事端,又是北燕人过错在先,但凡逢着这种事情,虎啸营必定迎头直上,绝不退缩,可窝窝囊囊的指挥官郑侍一直不发令,激得一众士兵们也气得暴走。 士兵不上战场,将士不打仗,不保家卫国,他们还当什么士兵? 上次大败而归,还让江慕云为他们牺牲掉性命……一想到江慕云,大家浑身的热血又沸腾起来。 已经败了一次,难道这次还要畏缩不前,让北燕人彻底看扁他们? 人活着,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啊! 当下,吴归远站了出来,在众将士面前振 臂一呼:“尽诛宵小,保我南越!” 吴归远这一嗓子,唤醒了虎啸营士兵们体内的爱国因子,全都热血沸腾的,跟着吴归远出征了。 看着这轰轰烈烈的场面,郑侍追出了二里地,把鞋子跑丢了,嗓子喊哑了,也无济于事。 无论是吴归远,还是那数十个州府武将,现在全都来到惊龙营前,就是为了壮大声势,在气势上压倒北燕人。 可是他们迟迟不动手,就等着江逸云和江慕云的号令。 就在劝说了吴归远之后,江逸云便派人百里加急,给江慕云送去了好消息。 他要告诉江慕云:时机成熟了! 漠城。 嘈杂的酒馆中,江慕云和樊南临窗而坐,望着热闹的街市。 送急报的人终于过来,把江逸云的亲笔信函交给他看。 看过之后,江慕云略一勾唇,便让樊南拿去烧掉了。 他不得不佩服,江逸云的动作很快,而且精准到位,换作任何一个人在那里操纵这一切,他都不放心。 没等这一餐饭吃完,酒馆外面便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人惊呼大喊:“快让开!” 北燕士兵在两旁开道,一个身穿惊龙营标志兵服的士兵,骑着一匹马,快马加 鞭往皇宫的方向冲刺。 骑马进了皇城之中,还有士兵开路,畅行无阻的,那必定是十万火急的急报了! 看来,惊龙营那边被那阵仗吓怕了,不敢轻举妄动,偷偷派人来漠城求救了! “呵呵呵……” 外面的人哄散而去,一片嘈杂声,江慕云低沉的笑声并不显得突兀。 他看向樊南,眼中含着笑意,那笑容如狐狸一般狡诈,心情大好。 “回去换身衣裳,准备上场了!” …… 接到了边境惊龙营的急报,萧何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气得将急报摔在了地上。 萧宏大着胆子,将这份急报捡起来,仔细一读,这才明白了萧何在气什么。 其他大臣满脸疑惑,萧宏便把急报递给他们传阅,便有老臣气得高声大呼:“陛下,他们南越,以多欺少,欺人太甚啊!” 打仗,他们北燕可不怕,人手也多得是。 只不过南越出其不意,数十个州府的军队一夜之间出现在惊龙营门口,紧接着吴归远就带着虎啸营来叫嚣了。 堵到门上来了,你说怕不怕? 但凡有一点风声,他们北燕能做一点准备,也不至于被欺负成这样。 而现在呢,惊龙营被几倍的南越士 兵团团围住,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连打都不用打。 群臣气愤之余,不过想想,这种情形很眼熟,似乎见过啊…… 对了,就在前不久,王答力带了十万兵,突然开战,打了南越一个措手不及…… 对对对,南越这帮崽子一定是来报仇的! 虽然理不直,但是气很壮,大家一个个摩拳擦掌的,说是绝不放过。 可是谁都清楚,现在调兵也晚了,调兵这样大动干戈的消息,一定很快传出去,让南越兵将们知道他们要调兵,必定会毫不犹豫踏平惊龙营。 损失惊龙营那几万人,可惜是可惜,但萧何并不心疼,可萧何有所忌惮。 惊龙营被团灭,就等于把北燕撕开了一个口子,这之后,北燕就很容易攻打进来了…… 朝堂之上,吵闹一片。 正在此时,有宫人高声来报。 “启禀陛下,南越慕王,就在宫外求见!” 大殿在一瞬间,鸦雀无声,大家好像听错了似的,用怪异的目光齐齐看向那个传话的宫人。 宫人紧张的打了个寒噤,一脸便秘色,急忙解释:“那人器宇轩昂,其貌不凡,而且声称自己是南越慕王,奴才等不敢随意怠慢,便来上报……” 第614章 请慕王上殿 见大家还吃惊地盯着自己,宫人的双腿都发软,连忙道:“奴才这就去打发了那个刁民……” “等等!”萧何出声制止,敛下双眉,不知在想什么。 众人惊讶不已,几个月前,江慕云不是被王答力两拳打死了吗?怎么……还来求见呢? 看大家怪异的眼神朝着自己来了,王答力用鼻孔哼着粗气,气冲冲道:“败兵之将,还敢来挑衅?陛下,臣这就去收拾了他,必定叫他五马分尸!” 还没等说完,王答力撸胳膊挽袖子,两脚跺的大殿都颤一颤,准备出去会一会。 “王将军,且慢!” 萧澈急忙制止,这便向萧何道:“陛下,如果慕王真的活着,而且主动前来,那必定是跟这次边境出乱子有关,不如先见见他,万一误伤怎么办。” 尽管很震惊,但萧澈想,总不能真的像王答力那样,动用蛮力胡乱打一通,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萧何喜欢听萧澈说话,就是因为萧澈的思想客观公正,从不偏激,这便沉声道:“请慕王上殿。” 一个请字,就代表了萧何内心的想法。 萧何并不想随便开战,他和萧澈一样,期待和平。 如果那 真的是慕王,那么只有见到了他,才能弄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的商谈不了,到了非要开战的地步,那萧何也决不惧怕,毕竟他骨子里也流着骁勇善战的民族的血液。 虽是‘请’慕王上殿,但江慕云进入宫门时,却被虎视眈眈的盯着,每走一道宫门,都确认多遍,他身上没有任何利器,这才往大殿走去。 早有武将调来皇宫里驻守的精兵强将,在殿门口严阵以待,只怕江慕云会伤到皇帝,他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救驾。 宫殿门口,身着一袭墨青色长衫的江慕云,面如冠玉,长眉斜飞入鬓,略一轻挑眼角,勾起一抹笑,隐约流露出斐然的气势。 “樊南,北燕皇帝怎么这样怕我。”江慕云轻笑一声,跟身边的樊南说。 樊南也奇怪,他们可是素衣一身,身上连一点尖锐的东西都没有,这皇宫里还这样警惕,未免小题大做! 这样一看,那北燕皇帝萧何,也不是什么大气的人! 樊南心中腹诽着,便跟随着江慕云走进大殿。 万众瞩目之下,江慕云踏进大殿。 正巧挡住了那殿门洒进来的一簇阳光,随着他一步步走近 ,周身的光晕放大,如同身披金甲圣光,加之他相貌不凡,更显得几分飘逸出尘,不似人间凡俗。 曾经见过江慕云的朝臣,纷纷瞪大了眼睛,随后便是一阵敌视的目光,不友善的望着他,尤其是王答力,气得牙齿都咬的咯咯作响。 事后他们也去找了,没有发现踪影,可是连中他两掌的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不卑不亢的走到大殿中央,江慕云双手作揖,行了一礼,用客气礼貌的语气拜见着。 “南越五皇子,江慕云,见过陛下,未曾递上一封拜访书信,实在是唐突冒昧,慕云心怀愧疚,还请陛下多多原谅。” 他微微直起身,唇角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听他说话,好像很重视北燕和皇帝,再看他这张痞笑的脸,却感觉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毕竟话说得好听,伸手不打笑脸人,萧何的唇角微微一扬,既友好,也不失皇帝的庄重。 “慕王远道而来,就是我北燕最尊贵的客人,请起。” “谢陛下。” 随即,坐在皇位之上的萧何,仔细打量着大殿之上的江慕云,看他独自前来,身处龙潭虎穴,却气定 神闲的模样,心中确实有佩服。 他不敢说,他的子女之中,有谁易地而处,能够比江慕云还要镇定自若的,看来江慕云从前威震北燕边境的战神威名,不是白来的。 在佩服之余,看江慕云这坦然的模样,令萧何恍然间想起一个身影,那是……对了,就是几个月前,被捆着进宫的林知晚,当时她就这般冷静。 想至此处,萧何又气又想笑,为什么他们北燕只有萧澈,不能再多出现几个能人。 “慕王赫赫有名,原来是个青年才俊,朕一直都想见见呢!”萧何沉沉笑着。 江慕云朗然笑道:“陛下过奖,慕云不过会投胎些,做了皇子,不然,也不过是普通人一个!” 他也不多说其他,就满脸堆笑的望着萧何。 终是萧何耐不住了,笑容凝在唇边,望着江慕云:“朕听说,南越、北燕两国的边境处,纷乱频出,南越几个州府的武将带兵前去围剿惊龙营,连慕王你手下的虎啸营也参与了……呵呵,慕王,你是想做什么,既然你都来了,不如直言。” 除了举棋不定之外,萧何还是个爽快人,他喜欢有话直说。 终于拐到了正题,江慕云 轻轻摇头,像是个纨绔公子一样,好一阵笑。 “自我战场兵败,躲起来养伤,那虎啸营早就不是我能管辖得了的,虎啸营要对谁发兵,那应该是虎啸营主将的军令,或者是我父皇的决定,我能做什么,陛下实实误会了……” 不说别的,看他这样得意的大笑,王答力就压不下心头的火气。 也是因为打了一场胜仗,那萧骏失势时,他才没有受到牵连。 让他地位稳固的原因,有一大部分就是斩杀了强悍的敌手慕王,如今江慕云又活生生站在这里,还敢嬉皮笑脸,他能不气吗? 王答力双手紧紧捏拳,粗声粗气的,扬声道:“败兵之将,还有脸来北燕?陛下,他不怕死,还敢跟陛下叫板,那臣现在就杀了他,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这可是来到他们北燕的地盘了。 萧何轻轻敛眉,却是没有立刻说话,场上气氛一度僵住。 有王答力这么个莽夫,也是有用的,萧何就是要看看,这江慕云的底线是什么。 樊南狠狠盯着王答力,恨不得把这个死胖子撕成碎片,好报之前那两拳之仇。 而江慕云仰头长笑,丝毫不惧:“我的命,随时拿去!” 第615章 敢来北燕要人 说到这里,王答力瞪着眼睛,却是停住了脚步。 只见江慕云那双含笑的眼眸,忽然凌厉起来,犹如地狱翻涌的火流岩浆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只是我一死,望请贵国千万把消息捂住了,若是传到了边境,恐怕那些人真的兵戈相向,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失,到时候会变成神仙都阻挡不了的浩劫!” 听江慕云这样一说,众臣神色一凛,想象到那个画面,纷纷缩了脖子,紧紧盯着他。 萧何瞳孔骤然紧缩,脸上全是冷色:“你,敢威胁朕?” 见萧何有些愠怒,江慕云的神情反而轻松起来,像是在谈论一件很寻常的小事。 “慕云不敢,只是身为南越人,算是比在场各位,更为熟悉那几个州府的武将。我听说他们身处边境,难免和北燕有所摩擦,铁血军人出身的,难免记仇,这次正好又得了机会能出兵……” 他轻笑着:“边境三十里镇与南越皇都盛京城,相距十万八千里,一道皇令得经过怎样的迢迢山水,才能送达,是否执行这又另当别论了……陛下必定是明白我这个说法的,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是带过兵的,知道那群武将们,脾气倔得像 头牛,真的横起来,哪里管什么皇令不皇令!” “万一他们疯起来,踏平了惊龙营,一路北上,若是局面真的混乱疯狂起来,只怕会招来那民间许多流匪草寇,妄想在这乱世之中,分了北燕一块肥肉……牺牲我一个,搅得北燕腥风血雨,大乱一场,那我江慕云在那史书上,必定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值了!” 江慕云双手负于身后,眼中闪烁着轻松的笑容,在这群气急败坏却不敢发作的北燕人之中,这个状态显得尤为欠扁。 众人纷纷屏息看他,既生气,又拿他没什么办法。 一上大殿,他就说了,他什么权利都没有了,那些要闹乱子的人跟他没关系。 但是后来也说了,万一他死了,边境那些人疯起来,可是不要命的。 这话翻过来倒过去,怎么说都是他的理,偏偏他们北燕被吃得死死的。 见着江慕云孤身站在面前,大刀就在手中,却没有人敢动手砍一下,真叫人眼气! 从前北燕都以为,萧澈长着一张舌战群儒的好嘴,如今见了江慕云才发现,好口才之余,再添上江慕云这点泼皮无赖,似乎才能天下无敌。 场上的气氛,严肃下来,朝臣 们那些眼神,快要能冒出火星来。 此时,萧澈上前一步,面容温和,笑声道:“慕王爷,没想到我们竟能在北燕见面,慕王大难不死,必是有后福之人。” “萧丞相……”江慕云轻轻一笑,睨着他,“萧丞相,别来无恙。” 萧澈温声笑着,将这紧张的气氛缓和不少。 他也是直来直去,但他不是皇帝,并不需要端着,因此语气非常温和,像是寻常朋友谈天那样轻松。 “慕王不远千里,前往北燕,并不是想来做客吧……王爷不如说说,究竟是想要什么?也让陛下斟酌斟酌,能满足的,我们尽量满足,毕竟南越北燕之间,百年来的友好关系,若因为一点小事而破坏了,实在不值。” 从江慕云开口,萧澈便听明白了。 这是在亮出他手中的筹码,只要亮了筹码,那必定是要有所交换,不然就直接开战了,还用得着跑到这儿来废话? 江慕云望着萧澈,眼中是意味不明的笑意,轻道:“萧丞相,向来是个直爽的人,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 他转向座上的萧何,眼眸生出淡淡的光芒,气势迫人。 “请陛下把不属于北燕的人,还回来。” 萧澈心 中一沉,他的猜想很准,江慕云就是来要人的。 他要,林知晚。 这一点,萧何也立刻反应过来,见江慕云昂首挺胸,立于殿中,没有一丝畏惧,这便燃起满腔怒火,拍案怒声道。 “虚张声势,敢来我北燕要人!慕王,你未免太过嚣张!朕真的要了你们的性命,你又能怎样?” 皇帝雷霆震怒,众臣沉默不语,目光更加仇视的盯着江慕云。 你江慕云,一个邻国皇子,竟然孤身一人前来要人,还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要不出人来,就扬言灭了北燕。 真就在这种威胁之下,把人交出来,那北燕以后还如何在这天下立足?萧何又该怎么继续做这个皇帝? 这不是把皇帝的尊严扔到地上踩吗?怪不得人家萧何生气了,没有当场砍了他,这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只是这次,江慕云没有一点让步,抿起笑容。 “慕云说过,这条命不值钱。陛下,我不躲不藏,就住在漠城的客栈,等着陛下归还我的人。至于边境那些人,我的确无权发号施令,只是他们告诉我,我们必须在七天之内平安回去,否则……” 他低低笑了几声,“早年间,我和他们交情不错,一 群武将,毕竟鲁莽,我也劝不住。” 说罢,江慕云拱手作揖,这便要离开了,“慕云叨扰了,这便先行告退。” 江慕云转身就走,王答力怒地一声喝,带着几个武将,挡在殿门口,像是人肉做成的墙面,他们人高块头大的,把殿门口的阳光堵得一丝都透不进来。 “陛下,不如这就杀了这个张狂的南越小儿……” 王答力怒地摩拳擦掌,就等着萧何一声令下,好爆发神力,再当场要了江慕云的命。 江慕云脸上挂着沉着的笑容,也没有要防御的意思,完全不把眼前的大块头们放在眼里。 这时候,萧宏阔步走来,挡在江慕云面前,低声斥责那些武将:“慕王是尊贵的客人,谁允许你们贸然拦路?让开!” 王答力惊讶地瞪大牛眼,气道:“宏王子殿下,你……” “退下!” 萧宏很有底气的怒吼一声,这才让王答力他们退到一边,这也是向来敦厚温和的萧宏,头一次这样严厉。 转过身来,萧宏对江慕云温温一笑:“臣子们误会了,让慕王受惊了。” 江慕云微一勾唇,对这位能看清形势的王子,倒是高看了一眼,“宏王子殿下,客气了。” 第616章 威胁,只有三天时间 随即,只听萧澈温声说道:“陛下,慕王爷远道而来,必定是累了,不如让王爷先回去休息休息,改日臣替陛下携厚礼,去拜访王爷。” 看萧宏和萧澈的态度,都在缓和此事,已经有了一个台阶,萧何只得就坡下驴,压下怒意,沉声说道。 “宏儿,送慕王一程。” 让萧宏去送一送,这就代表了萧何的让步。 闻言,江慕云低头一笑,随即转头,好整以暇的望向萧何,好意提醒。 “陛下,慕云这一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用了四天时间,慕云拖得起,就怕那些一根筋的武将们,想不通……” 也就是说,做决定的,只有三天时间。 还在威胁! 萧何瞪大了眼睛,还想发作,只见江慕云的视线一移,落在萧澈身上,微微一笑:“萧丞相,随时恭候。” 仿佛生怕萧何真的发怒,萧宏连忙做请的手势,把江慕云好好的送出了皇宫。 待江慕云一走,朝臣们全都鼻孔出气,憋屈的要命。 王答力还是气不过,向萧何说:“陛下,忍他做什么?不就是打吗?咱们应战就是了!上次就败在微臣手下,这次,微臣必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才行!” 有王答力带头,那些武将纷纷站出来,根本不怕打仗。 然而,萧澈这个文臣从来不主战,这便说:“看样子慕王是有准备而来,他煽动边境数十个州府的武将和虎啸营联合起来,对抗惊龙营,这一定没有经过南越皇帝的同意,如果真的闹起来,边境离两国皇都那么远,的确鞭长莫及,镇压不住。” 想想就知道了,自那一仗大败之后,南越的虎啸营就换人管理了,压根没有听说,盛京那边派人找过失踪了的江慕云。 还是李丰他们那几个老部下,私下里带兵寻找,却也没有什么收获。 这一看,南越皇帝连死活都不管,就已经放弃江慕云这个儿子了,那么反过来,江慕云想要反击,也不会去请求他父皇帮忙,因为他父皇根本不会伸出援手。 这个道理,萧何他们也能明白过来,只是萧何仍是气得拍案,怒目而视。 “看看那个张狂小儿,他要什么,朕就给什么,偌大北燕,以后岂不是任由他欺负到头上来?” 皇帝一发火,大家都沉默下来,不敢再多说什么。 慢慢平息了怒意,萧何长舒一口气,淡声道:“散了吧,宏儿和萧卿留一下, 朕有话要说。” 朝臣们这便全都离开了,萧何带着萧宏、萧澈,回到了书房。 这一次,萧何都坐不住了,半躺在暖榻之上,气得肝疼,一直在捏着眉头。 “如果他好好说,朕没准还卖他一个人情,把荣安郡主还给他,可是他竟然狂妄至此,挑衅上门!这下,究竟该怎么办?” 闻言,萧澈客观地说:“陛下,如果边境相安无事,今天慕王孤身前来,跪求陛下放掉郡主,陛下答应吗?” 萧何微微睁眼,沉默不答。 假使江慕云没有做出这样强势的威胁,只是可怜巴巴的上门来求,萧何又怎么肯轻易放人? 要知道,江慕云是一个死掉、南越皇帝都不会搭理的人,他什么筹码都没有,萧何会理他? 因此,江慕云必须要做出今天这样的局势,让自己有足够的筹码,来跟萧何谈判。 看萧何不说话了,萧宏这便劝道:“父王,现在最紧要的不是压过慕王的气焰,而是不要激怒他,别让边境那边轻举妄动,因此,儿臣以为,不仅不能对慕王动手,还要调用重兵,将他保护起来,至少在漠城的范围之内,他不能出任何意外。” 但凡江慕云有 个磕碰伤痛,谁知道边境那边的蛮匪们会不会一生气,就真的动起手来。 萧何沉下眼眸,什么话都没说,看来是默许萧宏的做法的。 萧澈紧接着就出了主意:“陛下,慕王并没有胡说八道,去往边境的路程最少四天,也就是说,我们只剩下两天时间。不管慕王和边境是否真的密切相关,亦或是狐假虎威,他这个人本身也很强悍,我们宁可信其有,也不能拿边境那十几万士兵的性命来豪赌一把。” 主动权掌握在江慕云手中,他们只有听从的份儿,或者不听,让边境的硝烟再度弥漫起来。 萧何叹了口气,终于说了软话:“你们,有什么好法子。” 萧澈素来镇定,这便说:“三天的时间,我们还可以去跟他谈谈,看有没有更好的方式,解决这件事情。” 听江慕云的话,直接放了林知晚,这实在是折损大国颜面。 真的撕破脸,对谁也没好处。 要放人,也得想一个折中的方式。 萧澈说了个大体方向,萧宏这就想起来了,“对了,父王,凤贵妃不正是南越的大公主,也就是慕王的亲姐姐吗?可以让凤贵妃去劝一劝,没准慕王早就想好 了折中的法子,念在和凤贵妃的姐弟情分上,事情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了。” 萧何的眼眸也亮了一瞬,吩咐道:“来人,请凤贵妃来。” …… 从北燕皇宫里大摇大摆的出来,江慕云就回了他所居住着的客栈,正大光明,绝不遮掩。 也就是他回客栈后的半个时辰,武功高强的皇城护卫队这就来了,护卫队将客栈的客人全都驱赶,随即将门里门外都把守得死死的。 半个时辰前,皇宫传令:如果南越慕王出一点闪失,就将他们全体杖杀。 不仅如此,皇宫里的御厨还特地被派来,侍奉江慕云的一日三餐。 皇城护卫队都在门外站岗,里面只有店小二们,也都站的很远,生怕惊了贵人的驾。 北燕美食摆满了长桌,江慕云理所应当的享受这一切,还让樊南也坐下来一起吃。 樊南给江慕云倒了一杯酒,两人慢悠悠的吃了一会儿,樊南抬头,沉声问道:“王爷,为什么要用这样,激烈的手段?” 其实樊南很奇怪,想救林知晚,为什么不能私下打听打听,然后偷偷将她带走。 反正他武功高强,江慕云也是,凭他们两人,一定能救走林知晚的。 第617章 我是你凤兮皇姐啊 毕竟是奴仆,是随从,樊南没有高瞻远瞩的远见。 他想不到,万一没有成功逃走,被扣押下来该怎么办? 或者是顺利逃走了,北燕要拿这件事做文章,他们岂不是理亏?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只有把北燕皇帝逼到这个份上,才能真正的救出林知晚,并且还能全身而退。 江慕云眸中一片冷色,从他冷静的外表是看不出内心有多么焦灼和担心的,他悠悠一笑,轻声道:“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知道,事态严重到,晚晚不能受一丁点伤……我必须要确保晚晚的安全,毫发无伤。” 刚吃完饭,忽然间听到外面一阵骚动,看门外那些拥挤的身影,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客栈大门被推开,侍从高声唱道:“贵妃娘娘到!” 华丽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位穿着显贵的妇人,略一看就知道是雍容华贵,并非普通人,正是领命前来的江凤兮。 宫里的凤贵妃,如今正得盛宠,在后宫是一枝独秀,周围百姓都是看个稀奇,想瞻仰瞻仰贵妃的容颜,因此人头攒动,拥挤得厉害。 侍卫们带刀开道,让百姓往后退,并且肃清了客栈。 饶是如此 ,江凤兮依旧前呼后拥,排场很大。 走进了客栈里面,江凤兮只带了亲信宫女,其余的人一律不准进来。 进了客栈,江凤兮的目光立刻锁定在客栈大堂中,唯一一桌客人那边。 窗边那位身着月白色锦衣,单手举着酒杯,正背对着她的男人……江凤兮的第一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她同父异母的五弟。 江凤兮快步走过去,方才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温柔和怜悯之色,来到了江慕云面前,眼波柔情无线,动了真情,唤道。 “慕云,多年不见,你都这么大了……” 闻声,江慕云把杯中的酒喝光之后,这才慢慢抬头,望着江凤兮发笑,却露出疑惑的神色。 江凤兮的眼中浮现泪光,用帕子掩唇,喃喃道:“我是你的凤兮皇姐啊,慕云,难道你忘了吗……” 江慕云再次打量了她一下,眼中亮了一下,“凤兮,皇姐……” 江凤兮也露出欣喜之色,“你记起来了?” “抱歉,不记得。” “……”江凤兮眼角那滴泪都不知道该不该掉下来,如果真的掉下来,未免有点尴尬。 这根本不是预想当中,姐弟多年不见认亲的感动场面 啊。 江慕云笑道:“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大公主就远嫁北燕了,哪怕没有嫁出去,我们也仅是过年时才能有的一面之缘,想必大公主也没有记住我吧,哦,不对,现在应该称您一声,凤贵妃娘娘。” 能把尴尬的亲戚关系说的这么坦然的,怕是只有江慕云了。 连一声皇姐都不叫,只是称一声凤贵妃,这就从一开始,没有给江凤兮台阶下。 江凤兮掉了眼泪,连忙擦掉,抽泣了几下,这便长声叹道:“我的生母出身卑微,我出嫁又早,弟弟妹妹们记不得我,也是正常……” 说至此处,江凤兮抬起泪眼,十分珍惜似的:“可是,我只有南越这一个家乡,只有皇宫这一个娘家,我是时时刻刻将父皇、母后、皇祖母还有你们这些弟弟妹妹放在心里惦记着,否则这么多年孤身在外,我怎么能熬得过来……” 这样看来,江凤兮也不算没有一点本事,江慕云不认这个亲,她死皮赖脸非要当人家的姐姐。 江慕云望着江凤兮,这个与自己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女人,不禁勾了勾唇,似笑非笑,这便起身做请的手势:“自小没有一起长大,突然 见面,难免有点生疏,皇姐莫怪,坐。” 这一声皇姐叫的,这就算是给了个台阶可下,江凤兮破涕为笑,感动得点点头,坐了下来。 见江凤兮坐下,樊南便起身,退到一边。 “我早就有所耳闻,你这一路走来,坎坷险阻,没少受苦。”江凤兮满眼心疼,还叹道:“父皇总是这样偏心,再怎么说你也是云皇后的儿子,没想到……哎,不说了。” 江凤兮为他叫屈,可他只笑,一句话也不接茬儿,便不再叙旧了。 江凤兮调整了一下表情,郑重其事的问道:“慕云,你真的要跟陛下硬碰硬吗?这样继续下去,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江慕云手中把玩着那个酒杯,淡笑着反问:“皇姐希望我怎么做?” “我嫁来北燕这么多年,只见到你这一个骨血亲人,你是我的亲弟弟,我只盼着你能好……” 江凤兮压低声音,说了好一通好话,这才用恳求的语气,“慕云,你能不能让一步,先让边境的武将和虎啸营退兵,其他的再从长计议,再怎么说,他也是北燕的皇帝,一旦真的激怒他,怕是这后果严重到无法想象……” “什 么严重后果?南越和北燕打起来?”江慕云挑眼,嗤嗤发笑:“皇姐,你也看到了,父皇都不在乎我的死活,我又为什么要在乎他的江山?” 江凤兮噎住,看江慕云这个态度,完全像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他现在哪里还有理智可言?只要能让他高兴,天捅个窟窿都没事! “你不管这天下百姓,难道就不管知晚的性命了吗?”江凤兮拧起眉头。 既然江慕云是为了林知晚而来的,那就代表,林知晚就是他的软肋。 江慕云的笑容凝在唇边,“她怎么样?” 江凤兮心中窃喜,却是无奈的一叹:“其实,她在这里真的很好,你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的来找她,她也未必会领情……唉,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皇姐,她在哪里?”江慕云继续追问。 江凤兮支支吾吾,终是吐口,“陛下对知晚很好的,甚至比后宫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好,知晚她对现在的生活也很满意,甚至,甚至都没有跟我提起过你……唉,慕云,姐姐是为你好才劝你的,别再找她了,回南越去吧!不值得!” 第618章 把皇姐怼得没话说 江慕云就那般凉凉的望着她,没一会儿,她就自己长吁短叹的说起来。 “慕云,你有那个本事,让南越几个州府的武将和虎啸营都为你出头,这样的前途无量,什么样的美人你会得不到?为什么就非得为了林知晚……真的,她找到了更好的归宿,一朝飞上枝头,下半生将无忧无虑,你又何苦拦着她呢?” 几句犹犹豫豫的话,就把林知晚形容成为一个妄想攀附高枝、抛弃旧爱的坏女人,不就是欺负江慕云,根本不知北燕皇宫的实情吗。 哪怕江慕云人生地不熟,可是他已经待在漠城好几天了,漠城之中也有他们的眼线,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是能打听到一些事情的。 江慕云静静地看着江凤兮表演,她还以为,自己说动了江慕云,情至深处,还捶胸顿足,痛心道。 “慕云,姐姐被父皇嫁来和亲,身上还背负着让两国和平的使命,如果你继续闹下去,而我没有拦住你,两国关系真的闹僵,父皇那边我交代不了,就连北燕皇帝这边,我也不好做人,慕云,别再闹了,算姐姐求你了……” 江凤兮语重心长,苦苦哀求,一番情真意切,把自己 塑造成为一个为弟弟着想、用心良苦的好姐姐。 且不提江慕云这几天知道了不少事情,哪怕他不知道,单单瞧江凤兮这番‘真心实意’的样子,他都不相信。 旁人说慕王风流多情,实际上他冷漠无情,他很清楚,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就比如现在,江凤兮早年出嫁,连他这个弟弟长什么样都记不住,怎么可能事事为他着想呢? 比起人间处处有真爱,他更相信世人无情。 半响,江慕云笑了一声,微微眯眼看她,没有直接回话,反而问道:“看来,皇姐是知道,林知晚是我的未婚妻,而且很重要,对不对?” 江凤兮一怔,一滴泪还垂在眼睫,急忙辩解:“慕云,你把她当做很重要的人,可是她……” “皇姐只需要回答,知道不知道?” 见江慕云的语气没有一丝缓和的余地,江凤兮便沉默下来,半天才道:“我知道,只是慕云……” 江慕云没有听她解释,直接打断,幽道:“我听说,前不久北燕皇宫宫变,皇姐借了东风,扶摇直上,才做了皇贵妃,是吗?” 江凤兮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总是牵涉林知晚,她心中一紧,用生 气来掩饰心虚。 “慕云,我能做到皇贵妃的位置,也是多年熬出来的,更何况,我在北燕皇宫越稳固,对咱们南越不是更好吗……” 说一句,就狡辩一句,江慕云低低笑出声来,淡漠的望着江凤兮。 “正如你所说,你皇贵妃的地位稳固,你也明知道林知晚是我的未婚妻,怎么就没有念在你我姐弟的情分上,救她离开呢?” 江凤兮原地尴尬,真是被江慕云套进去了,自己打自己的脸! 沉默了好一阵,江凤兮便不再进行劝解,她决定软硬兼施,让江慕云有点怕头。 “慕云,来之前,我去求过陛下,如果你能好好去道个歉,陛下会看在我的份上,看在南越的份上,送你安全离开,否则陛下龙颜大怒,也会捅到父皇那里,到时候事情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江凤兮擦掉了眼泪,也算是好话说尽。 说完,江慕云便仰头大笑,可笑的望着江凤兮。 “七天的时间,足够北燕皇帝派人从漠城送信到盛京一个来回吗?收到信,父皇就一定会治我的罪吗?甚至是动用重兵去打南越自己人,解北燕的危机?皇姐,就算你不在朝堂,也该有些脑子! ” “你!” 江凤兮气得拍桌子,可就她那点力气,没有一点震慑力。 话已经说僵了,江慕云索性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我把北燕搅个天翻地覆,父皇能坐收渔翁之利,他怎么可能插手?更何况,我战死,也无人问津,现在,也不会有人能管得了我!” 最后一点威胁,在江慕云那里都成了可笑的笑话。 这下子,江慕云把江凤兮怼得实在是没话可应对,气得一直哭。 然而,江慕云并不是一个能轻易被眼泪打动的男人,他无动于衷。 戏唱不下去,江凤兮泪水连连,抽抽搭搭,柔声道:“慕云,我知道你不把我当姐姐,但我永远会拿你当弟弟来疼,不管你信不信。” 江凤兮起身,双眉轻蹙,露出几点哀愁和委屈,“我知道你不会领情,但我还是会去陛下那里,替你说说好话的,你也好好想想,我劝你趁早离开这里,千万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罢,江凤兮抹着眼泪离开了这里。 江慕云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哼笑了几声,眼中浮现起一片冷意。 他对樊南说:“天家的亲情,最不值钱!” 回宫的路上,坐在轿子里的江凤兮, 没有一点泪水和委屈,只有压着的愤怒。 看江凤兮憋着火气,一旁伺候的亲信宫女便劝道:“娘娘,别气了,实在是不值当!” 只怕外面有人听见,江凤兮压低了声音,低声怒道:“如果他答应离开,所有事情不都解决了吗?这个混蛋……” 温柔大方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在这个从南越就陪嫁过来的亲信宫女面前,江凤兮无须掩饰自己的坏脾气。 宫女宽慰她:“临行前,陛下答应您,如果劝得动慕王离开,不要再让陛下难堪,那么就让娘娘您做皇后……娘娘,这的确是很大的诱惑,不过也不要紧,以您现在的盛宠,假以时日,皇后之位一定是您的!” 是萧何把江凤兮叫了去,看看有什么办法对付江慕云。 江凤兮就主动提出,她可以劝说这个五弟,让他离开北燕。 萧何听了这个主意,一高兴就说,如果能办到,那就封她为皇后! 这样一来,江凤兮就更有劲儿去做这件事了。 却没想到,这个幼时仅有几面之缘的弟弟,这么难缠! 在这件事上,江凤兮一听可以做皇后,就昏了头,完全没有考虑过,江慕云怎么可能这样灰溜溜的离开? 第619章 杀了林知晚 江慕云就是来要人的,如果人没要到,就灰溜溜的走掉,岂不是代表,怕了萧何的威严? 走掉之后,萧何为了维护自己皇帝的权威,就更不可能放过林知晚,而且一旦有那个机会和实力,萧何还会杀掉江慕云! 走掉,就一定是个赔本的买卖,江慕云怎么可能答应? 江凤兮气得撕烂一条帕子,直接扔了,恨声道:“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就是,慕王凭什么这样目中无人,虽然他的生母是云皇后,可现在南越的后宫是张皇后做主,慕王嫡不嫡、庶不庶的,怪不得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喜欢他!”宫女顺着江凤兮的话说着。 听了宫女落井下石的言论,江凤兮心里舒坦多了,阴着眼眸,缓缓道:“这口气,总是下不去……” 人一旦有了权势,自然就受不了别人对她的不敬,自打做了皇贵妃,谁都巴着她,飘了这么长时间,却碰上一个江慕云! 怼她也就算了,因为江慕云,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也就飞了,江凤兮这心里,气愤得很! 宫女问:“娘娘打算怎么办?” 江凤兮想了又想,眼睛忽然一亮:“不如,杀了林知晚,怎么样?” 宫女大惊,“这怎么可以?慕王来了之后,陛下对丞相府加派了保护,就怕荣安郡主出什么闪失……” 江凤兮冷笑一声:“对啊,就是在这个敏感时刻,如果林知晚死了,江慕云会认为,一定是陛下或者哪个臣子做的,这场面一定会大乱!到时候,谁又能怪到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头上呢?” 之前,她对林知晚也没有多喜欢,现在又添了个江慕云。 她,是要林知晚和江慕云都去死! 想到这里,江凤兮便对宫女耳语道:“吩咐下去……” …… 江凤兮还没进宫,失败了的消息就传了回来,萧何的眉头又皱紧起来。 萧澈这便请缨:“陛下,臣去试试。” 紧接着,萧澈这就出宫,直奔客栈。 萧澈到客栈的时候,江慕云刚午睡起来,看萧澈站在门口等候,脸上挂着文雅的笑容,他悠悠一笑:“萧丞相啊!本王刚午睡起来,身体乏得很,正想出去转转,没法陪丞相大人了。” 说着,江慕云就往楼下走。 萧澈不疾不徐的跟上,语调平缓,含着友好的笑:“我比较熟悉漠城,可以陪慕王爷到处转转。” 两人就在前面走着,身后不远处,跟着 一大片护卫,这场面滑稽又壮观。 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谈事,的确不方便,萧澈便主动引路,带着江慕云来到了清静的河边。 走在茵茵绿草之上,望着远处辽阔又旷远的山川日落,江慕云笑叹道:“北燕,也不失为是一个好地方。” 萧澈颔首微笑:“慕王喜欢,是北燕的荣幸。” 他们二人,一青一白的身影投在河面上,凉风徐徐吹来,清澈的河面荡漾起层层涟漪,吹皱了两人的倒影。 江慕云的视线从河面挪开,转身望向萧澈,略一勾唇:“萧大人有话要说?” 萧澈微一颔首,大方的承认:“还是为荣安郡主一事前来……王爷,我知道你心中急切,但是用的这个方法,是不是太激烈了?你虽是皇子,却与我一样,同为人臣,说句心里话,王爷这次的举动,实在是冒犯了一个君王的权威,换做任何一个君主,都不会轻易妥协。” “你说得对。”江慕云一笑,完全赞同。 萧澈一怔,却无奈的笑了。 看来,这是江慕云的激将法。 再没有任何一个方法,比现在这个更能保证林知晚的安全,也没有另一个更好的方法,能让江慕云拥有足 够的筹码,和萧何来要人。 江慕云早就想到,他这样做,萧何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却仍旧要用这样激烈的手段,逼着萧何一步步妥协。 这一切,都在人家的预料之中。 想明白这些,萧澈也不多说废话,直言道:“王爷,我希望你和陛下,能够再谈谈,总不能都这样僵着,双方下不来台,事情也解决不了。” 江慕云勾唇笑了笑,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一边问道:“从前你出使南越,咱们也算是有些交情。” 萧澈认真道:“是。” “看在你我那点可怜的交情上,你能告诉我,她在哪里吗?” 江慕云把石子扔进了河中,没有溅起一丝水花,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直到江慕云回过头去,瞧见萧澈轻皱眉头,清俊的脸上浮现无奈的神色:“抱歉,王爷,我不能说。” 值此危机之际,身为南越丞相的萧澈,不说也实在是正常。 江慕云很理解,又笑问:“那这几个月,她过得好不好?” 这总不违背原则,萧澈舒展了眉头,露出一点微笑。 “一开始,荣安郡主的确性命不保,可她凭着精湛的医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还博得了太后的喜爱 ,甚至立了大功,陛下很赏识她,从未有过伤她性命的举动。” 至于这其中,郑瑕的刁难,林知晚是如何反击的,以及利用了卜罗皇后的事……萧澈统统省略。 简而言之,也算实话实说。 萧澈并没有撒谎,林知晚在异国他乡,的确算是过得不错。 见江慕云的笑容缓缓消失,萧澈怕他误会,还解释:“陛下对郡主,仅仅是赏识,并无其他。” 一个是美貌的异国女子,一个是一国皇帝,所谓的赏识,很容易让人误会,萧澈便及时解释。 闻言,江慕云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比起那个仅有血缘亲情的皇姐,江慕云更相信萧澈的话。 因为,相由心生。 虽说在南越时,他有点讨厌萧澈,但这不妨碍他认为萧澈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 担心了这么久,总算真正的确定,林知晚性命无忧,过的还算不错……江慕云也算放心不少。 至于其他,问也问不出来。 确认了林知晚的安全,看江慕云的神情,萧澈认为他的心情应该会好了不少,这便趁势提议:“王爷,不如由我来做个和事佬,请王爷明天进宫去,再和陛下好好商议,王爷意下如何?” 第620章 此生之志,做个贤臣 江慕云望着萧澈,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忽的发笑,长叹道:“萧丞相啊,你的确是个很得力的忠臣。” 萧澈一怔,浅浅微笑,没有说话。 随即,江慕云的笑容淡了不少,话锋一转:“只不过,却没有跟一位圣德明君!” “王爷,何为圣德明君?”萧澈那一双清明的双眼中,盛满了笑意。 两人站在河岸边,谈天下大业,讲君臣之道,指点江山。 “一位明君,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子民。生逢乱世,势要审时度势,杀伐决断,为黎民百姓开一条光明之路;生于盛世,则应人尽其才,宽严并济……他不一定世事洞明,却要有足够的气魄、胆识、眼光……” 说了那么多,江慕云只为了总结一句:“很显然,你所效忠的北燕萧皇,犹豫不决,没有主见。” 他睨了萧澈一眼,笑道:“只有一点,眼光不错,看准了你这个贤才,一用到底。” 在北燕的土地上,从没有人敢用这样犀利的言辞公开评论萧何,然而萧澈却没办法再维护,因为江慕云不偏不倚,字字戳中要害。 萧澈双手背负于身后,望着河面的波澜许久,想得很清楚,这才轻声道。 “王爷说的 都没错,我也不想替陛下辩驳,只是……” 萧澈转脸看向江慕云,因为从来行得正坐得端,所以眼中一片坦荡荡,含着几分清浅的笑。 “萧澈此生之志,只是要做一个贤臣。” 江慕云饶有兴趣的望向萧澈。 “或许可以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我效忠的并非陛下,或者任何一位君主,而是北燕。” 他深切的热爱着北燕这片故土,因此愿意为它殚精竭虑,为它奔波劳碌,为它背负起使命和责任,因它而生,为它而死。 在南越时,他们也只打了一两次交道,江慕云仅仅是讨厌他离林知晚太近。 而此时此刻,除了讨厌的情绪之外,还有赏识。 在江慕云的平生中,算是见过许多能人异士,为人臣子之中,萧澈却是尤为惊艳的一个。 这样的臣子,归在谁的手下,都是福气。 他只是为萧澈遗憾,跟了一位平庸的主上,没有使自己最大的潜力发挥出来。 是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所赏识和好感,一些两难的事情,也会跟着变得简单起来。 萧澈再次提出请求,希望江慕云明天上午去皇宫一趟,和萧何再恳谈一次。 这次, 江慕云一口答应下来,悠然看他:“萧大人,这次,我完全是卖你一个面子。” 同样是来劝和,江凤兮连哭带闹,就是比不上萧澈在这里散发一点人格魅力。 萧澈放下心来,舒展眉头轻笑着,双手作揖,行了一礼。 “王爷这个人情,萧澈记下了。” 跟江慕云这边一约定好,萧澈把他送回客栈,就急着往皇宫赶,好去告诉萧何这个好消息。 刚上了回宫的马车,萧澈忽然想起什么,斟酌一番,跟身边的亲信说:“好几天没有回府了,你回去看看。” 亲信疑惑:“大人,要看什么呀?” 萧澈的耳根微微发烫,轻咳一声,“荣安郡主不是在府中小住吗?你……回去告诉她一声,这几天我都会在宫里,政务繁忙,让她照顾好自己。” 说罢,亲信便捂嘴偷偷笑了,还调侃道:“大人忙于朝政,一直孤身一人,其实应该找个体己人了……” 萧澈的耳根彻底红了,奈何从不发脾气,无奈地推了亲信一把,“快去吧……” 亲信下去,马车便出发。 去往皇宫的宫道一路平坦,马车四平八稳,只有车轱辘碾地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坐在马车里的萧澈, 神思游离到九天之外。 方才和江慕云的对话,他也不意外。 他早就看出,江慕云并非等闲之辈,能有这样的谈吐,是他早就料到的。 他脑子里想的是,府中住着的林知晚。 林知晚从来都是那副淡然宁静的样子,好似与世无争的仙子,可真的动起手来,比男人的手段更狠绝。 他也曾见过林知晚笑,似乎是在南越时,在江慕云的身边,笑得那样灵动、灿烂。 只有曾经见过,才知道林知晚其实是个灵俏的妙龄小姑娘。 林知晚住在府中的这些时日,他忽然感觉,丞相府不再只是个华而不实的空壳子,是一个有烟火生气的家。 一日三餐,尽管话不多,但都有人一同吃饭。 甚至于这几天在皇宫里,他看着眼前的玉盘珍馐,都习惯性的等一等,等……似乎在等她。 那种感觉就像,空空荡荡的丞相府,多了个女主人! 生出了这个念头,萧澈的心猛然一惊,连忙回神,发觉身上生出涔涔热汗。 他微微低喘着,拍打了一下脑袋。 他怎么可以这样想呢?不可以,不可以的…… …… 当萧澈出宫,去找江慕云的这段时间里,皇宫里并不安宁。 听说江慕 云来了,萧柔儿满心欢喜,却又得知,江慕云搅得天翻地覆,是为林知晚而来。 萧柔儿气得发昏,把她的寝殿砸得乱七八糟,坐在台阶上,气喘吁吁,眼泪都飙出来了。 宫人们纷纷远离,不敢上前,只有纳朗走上前来,站在萧柔儿的面前。 看到萧柔儿妒火中烧、愤怒失控的样子,纳朗的心里,不是滋味。 头顶落下一片阴影,萧柔儿顶着满脸泪痕,愤愤抬头看去,她哑着声音,发泄着怒气。 “纳朗,你站在这儿看笑话吗?赶紧滚开!” “公主,别生气了。” 一方帕子递了过来。 萧柔儿的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一把挥开那只友善的手,“滚!我不需要你来可怜!” 米白色的帕子掉在了地上,沾了尘土,脏了。 一番心意被扔在地上,纳朗早就习惯了。 无论他的心伤成什么样,总是不愿看到萧柔儿伤心,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所有,也会成全她想要的幸福。 “公主,别哭了,我有办法。” 泪盈于睫,萧柔儿怔怔然望着纳朗,“什么,什么办法?” “陛下疼爱公主,公主大可以去请求陛下赐婚,如果慕王答应,就放了荣安郡主,两全其美。” 第621章 赐婚,做我的驸马 说出每一个字,纳朗的心都在一点点滴血。 赐婚,这样算是萧何对江慕云的恩赐,如果江慕云识抬举,就会千恩万谢答应下来,到时候萧何再送他个顺水人情,把林知晚放了。 既满足了女儿的愿望,又顾全了皇帝的颜面,当然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这个主意他早就想到,说出来,却是违背了自己的心意,但为了成全萧柔儿,让他去死,都甘愿。 “这……对啊!”萧柔儿反应了好一会儿,忽的破涕为笑,她胡乱的擦着眼泪,站起身来,笑得像是个小孩子。 “纳朗,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现在就去跟父王说。” 她眼泪盈盈,笑得眯起了眼睛,纳朗从她的眼中看到了闪闪的星星。 “好,公主去吧。” 萧柔儿迫不及待的跑了,纳朗望着她的背影,心中隐隐作痛,却露出一丝丝欣慰的笑容。 能看到她这样幸福的笑脸,哪怕违背自己的意志,也是值得。 彼时,萧何满脑子都是边境纷乱,却怎么也想不出个解决的方案,接连几天没有睡好觉,心烦气躁,坐立不安。 萧澈出宫劝说,萧何在宫里等消息,躺在榻上安神。 刚有了一种昏昏欲睡 的感觉,外面就传来细腻嗓音的喊叫。 “我要见父王!父王!” 萧何立刻睁开眼,睡意全无。 这样熟悉的大呼小叫,除了他宠到无法无天的女儿萧柔儿,还能有谁? 反正现在睡不安稳,也没法处理朝政,跟萧柔儿说说话也行。 一脸疲倦的萧何慢声道:“让她进来。” 得了命令,萧柔儿飞奔进来,都没有行礼,坐在床边,直接抱住萧何,委屈又撒娇。 “父王……” 听到萧柔儿的声音,萧何心都化了,一脑门的官司也烟消云散,坐起身来,拍了拍萧柔儿的肩膀,一脸宠溺的笑。 “柔儿,急匆匆的跑来干什么?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错?” 每次犯错,太后和皇后那边一责骂,萧柔儿必定是跑到他这里躲躲。 如今卜罗皇后不在了,能骂的住萧柔儿的也只有太后。 萧柔儿摇摇头,正起身子,瘪着嘴,委屈巴巴的望着萧何。 每次看到萧柔儿这样委屈的模样,哪怕是她的错,萧何也都全部原谅,一切要求都满足。 “说说吧,来找父王有什么事?” 萧柔儿眨巴着圆圆的眼睛,突然笑眯眯的,抱住萧何的胳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支 支吾吾,慢吞吞说道。 “父王,女儿大了,是不是……也该出嫁了……” 萧何眼前一亮,也来了精神,像是听到了什么喜讯似的,惊喜地笑问:“你有心上人了?” 萧柔儿已经二十岁,无论在哪一国都算是年龄大了,但萧何不逼她,就让她自己寻摸一个好驸马,她说嫁才嫁。 萧柔儿点点头,萧何更加喜出望外:“是哪家的小子?只要你看中的,父王立刻给你们赐婚。” 对待其他的儿女,萧何还能保持理智,但是见到了萧柔儿,他只会昏了头似的溺爱。 见萧何心情大好,萧柔儿趁势说:“就是,就是南越的慕王爷……” 说完便是一阵沉默,萧柔儿缓缓直起身子,打量着萧何的神色,照着纳朗教给她的来说,“父王,慕王对你不敬,你们不是正为这事儿发愁吗?父王可以让他来做我的驸马,如果他愿意,那父王就放了荣安郡主;如果他不识抬举,那就……” 萧柔儿眼中又燃烧起簇簇妒火,气得抓皱了被子,恨恨道:“那就杀了林知晚,好让慕王也知道,父王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人!” 萧何陷入了深思,久久没说话,萧柔儿急得拉 住他的手,眼泪汪汪,撒娇道:“父王,我好不容易求您一次,您还不答应,您是希望我做个永远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吗?父王……” “好了,别哭了柔儿。”萧何给萧柔儿擦掉眼泪,喜得笑出来,拍了拍她的脸颊。 萧柔儿愣住,“父王,你……笑什么……” 萧何笑叹道:“好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的主意了,好!父王答应你!” “父王,你真的答应?父王万岁!” 萧柔儿满心狂喜,萧何也为她开心,只是在此之余,还有别的考量。 赐婚,在这个时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若不论江慕云的张狂,这个年轻人贵为南越皇子,而且在南越朝堂几经浮沉,还能有这个本事,站在北燕的皇宫里威胁他……这不证明了,江慕云有本事吗? 把女儿嫁给这样有本事的男人,萧何自然是愿意的。 把女儿嫁给江慕云,到时候江慕云就得低头,对他这个老丈人千恩万谢,到时候,他这个皇帝姿态依旧可以端的很高,看在儿女姻亲的份上,释放了林知晚。 这样一来,才叫做保全了他皇帝的颜面和尊严,又成全了江慕云的心思,算是坏事变好事。 正 是萧柔儿的那句话,这事情能不能办的漂亮,就看江慕云识不识抬举了! …… 北燕漠城的确不是他们的地盘,但江慕云很早之前,就在漠城散布了很多自己的人手,他们隐藏在街巷市集之中,或许是一个乞丐,或许是一个路人,甚至还有几十个武功不凡的高手。 不光在北燕,后蜀也有。 一来到漠城,樊南就放出信号,直到今天才跟这群埋伏很深的探子们取得联络。 总算有了一些进展,樊南匆忙来报:“王爷,打探出来了,郡主就被软禁在丞相府中!” 四面八方的探子们,把消息汇总了一下,总算得知,林知晚就在萧澈的府中。 闻言,江慕云目光深深,不知所思。 樊南皱眉,还说道:“他们说,自王爷来到漠城,丞相府守备更加森严,召集我们在漠城所有的人手,应该能强冲进去,但恐怕……不能全身而退。” 他们的人手个顶个的是武功高手,却抵挡不住漠城里的千军万马,他们想逃走,真的难上加难! 因此,江慕云根本没有往逃跑这方面想,他十分平静,摆摆手,让樊南下去了。 窗外,树影婆娑,枝头是月光皎皎,星辰微光。 第622章 丞相府外有杀手 月亮又大又圆,安静得挂在夜空中,更能勾起几分寂寥和落寞。 江慕云躺在床上,单手枕在脑后,望着窗外的月光,到了后半夜都睡不着。 自打樊南提及,林知晚在丞相府,他的心,又不平静了。 来到漠城之后,他四处转悠过,也注意到了丞相府的所在。 原来当时,他曾和林知晚仅仅一墙之隔…… 萧澈今天坦坦荡荡,以他的为人,一定不会是他见色起意,霸占了林知晚,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皇帝萧何认为,把林知晚放在萧澈那里,比较安全稳妥。 听樊南来报,是在他们来漠城之后,丞相府才增加守卫的,也就是说,此前萧何对于林知晚的防备非常松。 看来,萧澈今天所言不假,林知晚在这里没有受什么苦。 江慕云掀开被子,站起身来,那片清浅的月光,也照不亮他心底的不安和阴霾。 不知道林知晚的所在还好,既然知道了,他就是放心不下! 整好衣裳,江慕云就叫上樊南出门了。 北燕的夏夜,凉风习习,穿得单薄了还有一丝冷意。 主仆两个直接飞来丞相府,就在对面排排错落的小巷阴影处踱步着,看向丞相府。 丞相府的大门口 ,就有十几个守卫,他们轮流换班,一刻也不放松警惕。 甚至在他们能见的视角之内的各个小门,都有几个守卫站岗。 门外的守备明显增多,里面守卫的士兵,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看到这样的情形,樊南皱起眉头,低声道:“王爷,要硬拼吗?属下现在就去召集人手……” 江慕云睨了他一眼,冷声道:“拼什么拼!” 他的确爱林知晚,可以交付性命的那种,但他绝对不是失去理智的冲动莽夫! 夜色凄迷,小巷的角落黑得很,守卫士兵们根本看不到这里有两个人。 江慕云就站在这里,远远的望着这座府邸,心早就插上翅膀,飞进了院墙之中,寻找他心心念念惦着的人。 他们,离得这么近,却又这样远…… 突然间,樊南指着不远处,低声惊道:“王爷,你看那是什么?” 丞相府和旁边的府邸之间,空开一条小道。 狭窄的小道,仅仅有一人通过的距离,被两道高强夹在中间,十分幽暗。 幽暗的小道之中,有许多黑影轻巧地攀爬着高墙,而且,小门的守卫士兵都被他们无声无息的放倒了。 这几个人在爬墙,与此同时,在府邸的另一侧,一 道火光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丞相府的一处角落,那里正是堆满了草垛的马棚。 啪的一下,如同璀璨烟花一般的火光,在丞相府的上空绚烂绽放,后院的火光静静燃烧着。 一道尖叫响彻了丞相府,夜晚的静谧也全然被破坏,丞相府的后院,很快响起一片恐慌的尖叫,听这声音就知道里面有多么混乱和慌张。 浓烟在丞相府的上空飘散着,在漠城之中弥漫着。 火势不见大,只有浓烟,还有那群爬墙的杀手…… 电光火石之间,江慕云忽的想明白了什么,目光中猛然浮现一丝震惊,低声道:“他们是冲着晚晚来的!” 杀手们在爬西墙,而最东侧的马棚却莫名其妙烧了起来,火势不大,浓烟滚滚,这不就是在声东击西吗? 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马棚那边,灭火的时候,杀手们就已经取了林知晚的性命! 意识到这一点,江慕云已经使了轻功,飞入了暗夜之中,直袭西墙之上,爬的最高的那个杀手,樊南紧随其后。 杀手将近十人,原本行事十分隐秘,以为万无一失,忽然间空中飞出一道利影,如刀斧一般朝他们迎面袭来,毫不留情 。 江慕云和樊南联起手来,打得杀手们措手不及,好在人多势众,两方迅速缠打在一起。 丞相府里面,大家都在忙着救火,而外面的守卫则是按兵不动,生怕出什么闪失。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士兵忽然听到了西墙这边的响动,连忙带队赶来,看到两个素衣男人和一群黑衣人扭打在一起,震惊不已,一声令下,加入了战局。 按照江慕云和樊南的战斗力来说,这几个杀手只是小喽啰,胜就胜在人数多。 稍稍麻烦了些,也好解决。 但北燕士兵们的加入,混战一番,见杀手打杀手,见他们打他们,像是疯狗一样乱咬人,几次拦住了江慕云和樊南的路。 他们一气之下,还错手杀了几个挡道碍眼的士兵。 费了一番功夫,这群黑衣杀手,终是全都倒下,没有一个能爬过墙去,对里面的林知晚下手。 了结了最后一个杀手,江慕云终于放下心来,下手也没有那么狠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拍了拍手,不屑于跟这些菜鸟士兵们动手。 樊南便放慢了招式,跟士兵们一点点纠缠着。 这些士兵烦人了点,但他们是为了保护林知晚而来,跟那群杀手不一样,要他 们的性命也没必要。 江慕云所入住的客栈,和丞相府只隔了一条街道。 看到丞相府熊熊的火光,听到静夜之中突然飙高的惊叫,这也惊动了在客栈守卫的皇城护卫队。 护卫队瞬间提高了警惕,他们就怕会伤及这里住着的江慕云,便派了一队人马过来,一探究竟。 没曾想,士兵们与之厮杀的,正是江慕云! “住手!都住手!” 皇城护卫队的副队长派人冲上去,并且站在不远处,气急败坏的大喊着。 “你们疯了!敢对慕王动手!” 护卫队的人制住了守卫士兵,副队长的一嗓子,也镇住了大家! 士兵们微微惊愕,这个来杀人的,竟然是江慕云? 虽然副队长也很惊讶,为什么好好睡在客栈里的江慕云,会跑到丞相府的外墙下来杀人,但是副队长很清楚,保护江慕云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放放。 于是,副队长一人挡住丞相府的守卫士兵,气势汹汹。 外面乱,里面更乱。 从来没有出过一丁点安全问题的丞相府,看到马棚那边的火星,可是吓坏了。 所有的人都被惊醒,急匆匆的跑出来灭火。 没曾想,两桶水就浇熄了。 虚惊一场。 第623章 思念,一门之隔 然而,大家没好气的打着哈欠,准备回去继续睡觉,却被外面的吵闹声所吸引住。 着火的时候,胖宫女最先惊醒,叫着林知晚跑出房间,一路来到了院中。 林知晚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衣,跟胖宫女站在院子当中,东面是马棚的大火刚灭,而面前的府门外,是一阵争执吵闹声。 这个夜晚,不安宁。 她隐约感觉,这里里外外发生的事情,似乎都有关联,这便跟胖宫女耳语几句,胖宫女便拉来一个府中的原生下人,用北燕语问了几句。 一个又一个下人,全都摇摇头,胖宫女说:“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外面突然拔高的嗓音令府中的人都驻足听,那是一口不太流利的南越语,愤怒又强势。 “皇城护卫队的任务,你们也敢阻拦?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慕王爷,陛下最尊贵的客人,我看谁敢动!” 慕王爷……慕王爷! 那个陌生的声音,不太利索的吐露这三个字,让林知晚心中深深的震颤了一下,眼眶在那一瞬间都酸涩起来。 慕王……是,她的慕王吗? 外面吵吵闹闹,似乎在用北燕语争执着什么,很快就听到那个常常在 府门口站岗的士兵,听胖宫女说那是守卫士兵的首领。 因为曾跟这位首领士兵说过话,所以林知晚一听就听出来是他。 首领士兵的语气客气又抱歉,足以想象他是怎样的低三下四。 “今晚多亏了慕王爷出手,否则那群杀手将酿成大祸!都是属下等人的失职,都是些狗眼珠子,没有认出您来,属下替手下兄弟们给王爷请罪,回去一定重罚这群不懂事的崽子们……” 他说了一长串道歉的话,林知晚听了个大概,只是每一个‘慕王爷’,都深深的落进了她的心底,在那一瞬间,打破了她数月来伪装出来的镇定和坚强,变得柔软的不堪一击。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深夜的冷空气,这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眼泪没有掉下来,继续听下去。 紧接着,那把熟悉的嗓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清冷、疏狂,却令她思念的发疯。 “陛下约本王明天进宫商谈,可如果本王今夜没有路过这里,明天早上,丞相府是否会陷入汪洋火海?烧得一干二净?” 随即是一片沉默,没有人在这道强势的声音面前,敢有任何反驳意见,哪怕是身在北燕。 林知晚的眼睛都没有 眨一下,滚烫的泪珠却从眼眶中掉落,滴在了冰凉的手背上。 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那,真的是清醒或睡梦中都思念着的江慕云。 真的是,江慕云啊…… 沉默之后,只听江慕云警告道:“明天,本王绝不会善罢甘休!” 首领士兵慌了,“王爷,求您饶过小的们……” 却听江慕云发出最后的告诫:“如果丞相府里的人出了事,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如果陛下袖手旁观,本王踏平漠城,也会找到你们!” 这样狂傲的话,从江慕云嘴里说出来,却令北燕士兵们胆战心惊,是真的畏惧! 要知道,眼前的江慕云甚至可以威胁到他们的陛下,遑论杀他们这几个无名小卒呢? 随后,外面的脚步声纷乱,却离府门远了点,还有首领士兵无助的呼喊:“慕王爷,小人会好好保护丞相府,求求您放过小的们……” 流下两行热泪的林知晚,一回神惊觉:一定是江慕云要离开了! 一想到江慕云又要远离自己,她就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林知晚失去了理智,挣开了胖宫女的手,这便要往府门口冲。 府门里的士兵见状不对,横起长刀,将林知晚拦了下来 ,厉声不悦道:“后退!快点后退!” 再怎么冲动,手无缚鸡之力的林知晚见到明晃晃的刀剑,还是清醒了不少。 一门之隔,她却要听着江慕云渐渐离开的脚步声,泪水唰得流了满面,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情急之下,她大喊一声。 “江慕云!” 皓月当空,丞相府的里里外外人头杂乱,却都停住了脚步,望向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夜空之下,再次安静了下来。 听到这个声音,刚走出几步的江慕云驻足,面色安然不变,好像没事人似的。 可唯有他自己知道,心口那里像是被什么牵动了似的,隐隐作痛,令他欢喜又疼痛。 他的晚晚,真的在里面。 可是现在,却没办法见到她。 所有人都盯着江慕云,他缓缓转过身,走向丞相府的大门。 才上了一个台阶,就被门口的守卫士兵拦住了,江慕云看向首领士兵。 首领士兵立刻为难的说:“王爷,皇命不可违,您就是当场杀了小人,我们也不敢放您进去……” 江慕云淡淡收回视线,也不再为难他们,就尽可能的离那道门最近的距离。 两扇大门紧紧关闭着,严丝合缝,江慕云望着大门 ,目光柔和起来,脸上添了几分笑容,声音甚至温柔了月色。 “晚晚,是你吗?” 府中的下人,全都错愕的望着眼前这个哭得颤抖的泪人,这还是他们相处了十几天的荣安郡主吗?这位郡主不是向来高傲清冷、处变不惊吗? 现在看她哭成这个样子,倒像是个符合她年龄的小姑娘了。 林知晚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咬了一下下唇,使自己冷静,声音仍旧发颤地回应着。 “是我,是我……” 听到这柔软的声音,江慕云的眼睛都闪起水光,唇角上扬着,温柔得不像样。 “晚晚,我就在漠城,就在这里,你回去好好睡觉,好不好……” 汹涌的泪水,一直要掉下来,听到久违的声音,林知晚一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晚晚,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带你走,接你回家,好吗?” 每一个字,江慕云都尽可能的大声,生怕她听不到,却又极尽温柔,生怕多日不见,会令他的晚晚惊惧远离自己。 接她回家……听到这里,泪水彻底模糊了她的双眼。 是啊,回家,只要有他的地方,只要他们两人在一起的地方,那就是家。 他来了,他来接她了…… 第624章 落花空有意 林知晚抬起手背,胡乱的擦着眼泪,手足无措的样子却显得十分娇憨惹人怜,哭得嘴唇都在发麻打颤,红着眼睛,却露出喜悦的笑容,用力的回应。 “好,好……” 好,她知道了,她会好好照顾自己,直到他来。 府门外,江慕云垂下头,努力扬了扬唇角,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向来运筹帷幄的他,遇到林知晚,总是会方寸大乱。 快要天亮,江慕云才回到了客栈。 躺到了客栈的床上,江慕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 他睁着双眼,望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耳边一遍一遍地回响着林知晚的声音,那是多少次令他魂牵梦萦的声音,终于真真切切的听到了! 不管怎么说,得知林知晚的所在,得知她安全,一块巨石已经落地了。 樊南也高兴,林知晚下落不明,他也快要愧疚死了。 江慕云没有想睡的意思,樊南也愁的睡不着,皱眉发问:“王爷,今天闹了这么一场,还死了几个北燕士兵,郡主继续在丞相府,真的没事吗?” 樊南的声音拉回了江慕云的神思,他轻声应道:“他们不敢,那群杀手是别人派来的,如果真想要晚晚的命,北燕 皇帝早就对我没有忌惮了。” 只可惜,杀手们全都死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樊南:“那,会是谁?” 江慕云现在还来不及想,只是今天这样明着阻止了一番,短时间内,幕后黑手应该不会再动手了。 “总会露出马脚的。” 天光乍亮,樊南这便回了房间,也去补觉了。 拉着窗帘,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江慕云却愈发的清醒,因为他心中喜悦,激动得无法入睡。 他拿出脖子上挂着的狼面具吊坠,仔仔细细抚摸着上面每一道沟壑,脑海中又在上演着,曾无数遍想象过和林知晚重逢的画面…… …… 刚才,随着江慕云的离开,府外的人群也都散了,府中的守卫士兵紧紧盯着林知晚,生怕她会有什么异动。 听着外面都散了,脚步声远去,林知晚也擦掉眼泪,重新做回那个高傲清冷的荣安郡主,尽管心中留恋不舍,也逼着自己,回了房间。 关上了房门,吹灭了蜡烛,黑夜之中,她却感觉自己的人生都亮了起来。 江慕云来了,她的希望也就来了。 她又哭又笑,半醒半梦,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大清早,丞相府失火的消息便传 到了皇宫中,萧澈的耳朵里。 自己家着火了,他是最后一个才知道,这便跟皇帝萧何告了个假,匆匆赶回来。 一路坐在马车上,他心急如焚,鬓发都有些松散了。 亲信似乎没有见过自家主子这么慌乱的样子,心中狐疑,主子从不把府中财产放在眼里啊,急什么呢? 却又转念一想,许是官儿做大了,开始变得爱钱惜命了,也说不准,这便体贴的宽慰道:“大人别急,听下人来报,似乎只是烧了马棚,府中其他安然无恙,没有什么损失。” 萧澈点了点头,然后掀开帘子跟车夫说:“路好走的,快一些。” 亲信:“……” 等他赶回丞相府时,天色大亮,府中的一天又开始了。 “郡主在哪里?”萧澈问了管家,语调仍旧平和,但紧蹙的眉头却暴露了他不安和紧张。 管家忙回答:“郡主已经起来,在吃早饭呢!” 向来走路稳健的萧澈,这次三步并作两步,急切的要见到林知晚。 仿佛非得要亲眼见到林知晚平安无恙,他心里的石头才能落地,这种奇怪的感觉从来没有过,他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正厅之中,一身樱花粉长裙贴合的穿在林知 晚身上,少女初初长成,这身长裙也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线条。 她一手端碗,一手拿勺,正在喝粥。 晨光透出窗子投射进来,照在她的侧脸,映得她皮肤白皙又细腻,宛若白瓷。 连喝粥都举止优雅,有她在,仿佛时光都慢了下来。 正好一碗清粥喝完,听到了门口有声音,林知晚放下碗,回头一看,惊喜一笑:“萧大人,你回来了。” 风尘仆仆的萧澈就站在门口,见她回眸,便咧嘴一笑,好似漫山花开。 “你没事吧。” 林知晚摇摇头,微笑:“多谢萧大人关心,我很好。” 萧澈点点头,面容都舒展许多。 林知晚的眼睛稍有红肿,整个人却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她没事,萧澈终于放心,与此同时,一颗冰封已久的心,似乎被她那灿烂明媚的笑容,一点点的融化开…… 确认她没事,萧澈正好能回来,换了件衣裳,这就又准备去皇宫里。 这几天很乱,萧澈需要待在宫里,随时待命。 出府的时候,亲信双手插在袖管中,还调侃他:“大人,我婆娘在家的时候,我也怎么都放心不下,怕她磕了碰了,还怕她跟人跑了……嘿嘿,没想到 大人也会有这种感觉,看来,大人您是时候该娶个媳妇了……” 娶媳妇……这三个字被亲信说出来,萧澈的脑海中立刻蹦出林知晚的脸,他立刻道:“胡说!” 萧澈无语的看了看亲信,心想着平时是把他们惯坏了,跟他说话总是没上没下。 不过,他的心中倒真是有几分慌乱…… 管家正要送他离开,他忽然生出一个疑惑:为什么林知晚的状态比从前要开朗许多?眼睛红红的,是昨天吓哭了吗? 林知晚?被一场大火吓哭? 虽然相处仅仅数月,萧澈也觉得,不可能。 “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澈去问门口的首领士兵,他们一直在,一定最了解情况。 首领士兵挠了挠头,一张脸苦哈哈的,“别提了,昨天真叫一个倒霉……” 首领士兵、管家一起汇报了昨天的情况,萧澈这才恍然大悟,当场发怔。 怪不得她的眼睛红了,怪不得今天她比从前的精神好百倍,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原来……是江慕云来了。 林知晚的沉默、冷静、淡然、眼泪、欢笑、坚强……所有的情绪,都只因为那一个人。 他今天急匆匆的跑过来,真是……自作多情啊。 第625章 赐婚,做驸马 “辛苦你们了。”萧澈抿了抿唇角,冲他们微微笑了一下,这便走向马车。 他抬了抬头,明明是晴空万里,湛蓝晴明,他却感觉心里沉甸甸,又空落落的…… 其实他有什么好黯然的,本来流水就无情。 他长吁一口气,踏上了马车。 …… 消息传进了皇宫里,萧何更加头疼,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而始作俑者江凤兮,她坐立不安,担心的连午饭都没有吃。 亲信宫女安慰她:“娘娘,荣安郡主在北燕呆了几个月,讨厌她的绝不止娘娘您一个,更何况咱们派出去的杀手全都死了,谁会联想到您的身上来呢?您就放心吧!” 此前,江凤兮一度做出和林知晚十分亲切要好的样子,又跟江慕云是亲姐弟,怎么推想,都不会怪到她头上。 做贼心虚,说的就是江凤兮。 “搞黄了陛下的事情,万一暴露了,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别说皇后了,就连命都有可能保不住……”江凤兮着实忐忑。 “不会的,娘娘,咱们做的足够隐蔽了。”亲信宫女还说:“没准,慕王一怒之下,就不进宫来跟陛下谈了,这样一来,咱们就更不会有事了……” 宫女劝了 好多,江凤兮这才唉声叹气的吃了饭,还吃了些助眠的药物,睡了个觉。 就在江凤兮好不容易安然入睡的时候,令众人预料不到的是,江慕云如约进宫来了! 会客的大殿之中,皇位之上的萧何微微挑眼,似有意外,座下的萧澈和萧宏纷纷上前,跟江慕云打招呼。 江慕云微微勾唇,对萧何行了一礼,“陛下,慕云前来叨扰了。” 看江慕云沉得住气,萧何也只是点点头,好像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一样,“给慕王赐座。” 四人坐下之后,萧宏和萧澈这就轮番劝和。 萧澈微微笑道:“正如宏王子所言,之前所有都是误会一场,今天陛下和慕王爷坐在了一起,任谁都想把事情圆满的解决,不让两国百姓遭受那些战乱流离之苦……陛下心怀天下,微臣拙见,还请陛下指点。” 将所有的好话说完,萧澈就把这个接力棒抛给萧何了。 不好说出口的好话,由他们俩说,这个好人,就让萧何来做。 江慕云好整以暇的望向座上的萧何,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可看他的样子,似乎也很有耐心在听萧何开口。 萧何也看向将江 慕云,目光深沉,君王之心总是深不可测。 半响,萧何才笑,点点头道:“宏儿和萧卿把朕想说的都说了,慕王也是聪明人,不用朕多说。百年来北燕南越友好睦邻,总不至于因为这点小误会而破坏了,慕王以为呢?” 江慕云轻轻一笑,“陛下所言极是,那么陛下想如何解决此事呢?” 萧宏和萧澈相视一眼,轻轻皱起眉头,意外的望着江慕云。 要知道江慕云能说会道、处事圆滑,今天怎么会直冲冲的逼问萧何呢? 面对这种事情,应当是小辈先表态,可江慕云却先发制人,让萧何来说话。 他们看向一脸肃然的萧何,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只怕一句话说不对,今天会谈崩。 然而,萧何垂眸笑笑,沉声道:“慕王,当真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朕,没有看错你!” 旁观的两人,惊讶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谁知道,萧何的笑容竟然露出几分欣赏之意,“慕王啊,你重情重义,为了未婚妻子能只身犯险,朕很佩服你这样的年轻人,只恨自己没能有这个福分,有你这样一个儿子!” 说到这里,谁都不知道萧何要做什么,只听萧何低声笑着,和颜悦色 道。 “说实话,朕着实欣赏你,也的确不想让你这样的人才,在南越埋没了,朕……有一个颇为宠爱的小女儿,名为昭清公主,朕将她赐给你,到时候,也会给南越你的父皇那里去一封书信,就让你留在北燕,在北燕任由你大展拳脚,对了,等你们成婚后,朕就派人把荣安郡主护送回家乡,不会委屈了她……” 赐婚,让江慕云做驸马? 这样的决定,别说江慕云意外了,就连萧宏和萧澈,也是不知情的。 尤其是萧澈,惊讶之余,紧张的看向江慕云,心底一沉。 以他对江慕云的了解,江慕云绝对不会答应的,陛下当真是……下了一步错棋! 萧何还微笑着,居高临下的望着江慕云,如同往常一样,下了赏赐,等待别人对他磕头谢恩。 然而,江慕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冷了下来,缓缓站起身,勾勾唇,便是刺目的冷笑。 他一字一句,绝不含糊和拖泥带水。 “多谢陛下好意,只是我江慕云,已有未婚夫人,只差一纸婚约,且慕云曾对她承诺:自她之后,绝不纳妾!” “放肆!” 一句纳妾,令萧何的脸色骤然大变,猛地拍了桌子,震 得笔墨都颤了一下,墨色在宣纸上弥漫开来。 见状不对,萧宏和萧澈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大殿之上,一旁伺候的宫人们全都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一声,气氛很是紧张。 萧澈眉头紧拧,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流转,心中只气皇帝萧何怎么会突然变卦! 昨天他们还商量着,要好好跟江慕云谈谈,看如何将此事办的圆满。 今天萧何怎么不按照他们商量的来说,而是去给萧柔儿和江慕云赐婚了? 江慕云都敢发动边境的兵将来威胁萧何,他怎么会轻易答应这种无理要求! 再者,也怪江慕云说话太冲。 萧何言明在先,萧柔儿是他最宠爱的女儿,饶是如此,江慕云还说了一句:绝不纳妾! 做妾室?这不是在羞辱萧柔儿、羞辱萧何、羞辱北燕皇室吗? 堂堂一个公主怎么会给你做妾! 沉默之间,燃起战火硝烟。 江慕云轻轻一笑,眼眸之中散发着冷芒。 “慕云此行为何,陛下不会不知,陛下适才夸赞慕云重情重义,千里追妻,若慕云应允,陛下岂不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我江慕云上敢愧于天,下敢愧于地,在这世间,唯独不会辜负我妻林知晚!” 第626章 萧柔儿要跳楼 “反了你!你当这是你们南越,任由你黄口小儿来折腾?” 萧何大怒,噌地站起身来,怒斥道:“江慕云威胁朕在前,殿下大放狂悖之言在后,来人,把他打入天牢!” “陛下!” “父王!” 萧澈和萧宏俱是一惊,可怎么也拦不住萧何,便有人上来带江慕云。 江慕云完全不反抗,只是轻松地发笑:“陛下,总之我只有这七天时限,陛下尽管关我、杀我!” “带下去,带下去!”萧何气得吼起来,侍卫们赶紧把江慕云带了下去。 萧何雷霆震怒,站在下方的萧宏和萧澈,都垂着头,皱着眉,不发一言。 这种时候,再劝也没用。 皇帝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皇宫里每一个人都密切关注着,更不用说萧柔儿。 她欢欣若狂地在寝宫里等着,幻想着等一会儿,圣旨会下达到她这里,不日就要嫁给江慕云,夙愿终于实现…… 听说江慕云进宫,她就派了人去打探情况,没一会儿,眼线就回来了,慌张道:“公主,慕王拒绝赐婚,陛下把他打入天牢了!” “他敢拒绝?”萧柔儿不敢置信,她还没听说有谁敢拒绝她父王的赏赐,这就又急又气,什么都不管 不顾,跑了出去。 几个侍卫押着江慕云,刚从大殿中出来,萧柔儿就赶到了,拦在他们面前。 萧柔儿双手掐腰,气喘吁吁地望着江慕云,恍如隔世一般。 真是没想到,她还能在北燕皇宫里见到江慕云,悲惨的是,江慕云拒绝娶她! 江慕云凉凉望着萧柔儿,没有一点感觉。 平缓过来,萧柔儿的脸色一变,气得大叫:“江慕云!你真的不娶我?” 看到萧柔儿这个炸毛的样子,江慕云更加坚定:“是。” 宫里这么多人在看着,江慕云当着面就驳了她的面子,她气得捏紧拳头,妒火中烧,大喊道:“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的!我不是把她亲手写的和离书寄给你了,我不是告诉你,她移情别恋了吗?你是不是疯了!” 江慕云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亲手写的和离书? 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岔子,他什么也没有收到。 不过,忽悠着萧柔儿去拿和离书,也是为了证明林知晚的确没事。 如今,他已经知道林知晚的所在,听到她的声音,用不着那些和离书了。 沉默不语,最是伤人。 周围宫人那一双双眼睛如同利刺,扎进了萧柔儿的心里,她从小到大 养成高贵的自尊心,被江慕云狠狠摔碎,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刺激,眼中飙出泪水来,爱极生恨,狠狠地瞪着他。 “父王给你赐婚,你当众拒绝,置父王和我的颜面于何地?等会儿消息就会传遍北燕,我被天下人笑话,再也不会有人娶我……你真的愿意看到我沦落到这么悲惨的地步吗?” 眼泪珠子像是断了线似的,啪嗒啪嗒的砸在地上,萧柔儿也从没有过如此刻般卑微,她抱着一丝希望,决绝道。 “慕王爷,父王金口玉言,如果你真的不娶我,那我以后也活不下去,现在就从皇宫的六层宝塔上跳下去……” 江慕云觉得甚是荒唐可笑,他的平生中,也从没被人威胁过! “公主,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有未婚妻子,当然会拒绝陛下的赐婚,至于公主要做什么决定,那是公主自己的事情,我决不忍受这样的威胁!” “你!” 两行热泪簌簌流下,萧柔儿急火攻心,连连发笑:“好,好……” 萧柔儿抬起手背,抹掉眼泪这便往后退着,“我这就去死,如你所愿!” 她转身就跑,正冲着皇宫最高处那六层宝塔的方向。 周遭的宫人全都惊了,赶紧散去,去 通知皇帝太后他们,感觉大事不妙。 望着萧柔儿奔跑而去的背影,江慕云收起失望的目光。 萧柔儿已经足足二十岁了,比林知晚还要虚长几岁,却仍旧任性妄为。 像是个孩子,像是一个要不到糖只会哭的讨厌孩子。 江慕云不喜欢,很不喜欢。 萧柔儿朝六层宝塔狂奔过去,周围许多宫人想拦她,又不敢冒犯公主的千金之躯,只得跟着她狂奔。 直到来到了六层宝塔,她前脚刚踏上层层台阶,身后便有人抓住她的胳膊。 “放开我!”萧柔儿不耐的怒喊,回头一看,眉头皱的更紧,脾气也更大了。 “纳朗,你放手!” 纳朗闻讯而来,一脸急切和紧张,在抓住萧柔儿时,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向来沉默寡言的他,语气有些急:“公主,不要乱来!” 被当众拒绝,萧柔儿感觉颜面尽失,从未有过的羞辱感。 本来她就岁数大了,看上的人又不喜欢她,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越想越失望,萧柔儿的泪水流个不停,却依旧倔强又骄傲,怒斥道:“你是什么身份,敢来命令我?退下!” “公主,别乱来,如果公主气不过,我去帮公主杀了那个慕王!” “你敢!”萧柔儿气得大骂:“我要跳楼,与他无关,谁都不许动他!” “公主……” “江慕云那个混账敢当众羞辱我,连你也想把我踩在地上吗?” 萧柔儿气急败坏,使劲甩开了纳朗的手,见纳朗还要来拦她,她看向旁边那几个宫人,厉声下令道:“你们几个,拦住他!” 不管她的命令正确与否,她是公主,是主子,就得听。 宫人们眼疾手快,合伙制住了纳朗。 萧柔儿擦擦眼泪,心中所有的怨毒,都写在眼睛里,狠狠地瞪了眼纳朗,这便继续上了台阶。 还有宫人要继续跟上去,却听萧柔儿怒道:“不许跟来!” 谁都知道萧柔儿这个火爆脾气,既然她下令,到时候真出什么事,就与他们没有关系了。 这样一来,便没有人敢上去了。 从来处变不惊的纳朗,撕心裂肺地大喊:“公主!” 萧柔儿的身影,消失在阶梯的转角处。 六层宝塔的楼梯是旋转着向上的,这里存放着一些珍贵古籍,算是北燕最有文化底蕴的存在。 萧何很崇尚文化底蕴深厚、历史悠久的南越和后蜀,只恨北燕没有多少文化可以钻研,这便四处搜罗了天下的古籍,存放在这里。 第627章 请郡主进宫 这六层宝塔,算是三国之中有名的塔楼,也是北燕皇宫中最高的一处,真要是从这里跳下去,不是摔死,也得断胳膊断腿。 爬到最顶层,萧柔儿趴在红漆栏杆边上气喘吁吁,一阵凉飕飕的风忽然钻进她单薄的衣衫,令她打了个哆嗦,这才缓缓抬起头,从天望到地,看到地下那慌乱成一片的人影,自己也有点眩晕,抓住了围栏。 这会儿子功夫,太后皇帝等全都到场,望向站在最顶层的萧柔儿,萧何顿时气煞:“公主上去,你们都不知道拦下来吗?快去把她带下来!” 听到萧何的声音,萧柔儿立刻大喊:“不准上来!谁敢上来,我现在就跳下去!” 一时间,大家都不敢动了。 太后捶胸顿足,老泪纵横,心痛道:“柔儿,你这样任性妄为,是要我的老命啊!你别乱来,别乱来……” 昔日疼爱自己的皇祖母泣不成声,萧柔儿也动了恻隐之心,十分心酸,瞬间泪眼模糊,哭喊道:“我活着有什么用?反正我这么大岁数嫁不出去,不会有人想娶我,不会有人喜欢我,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从下面朝上望,萧柔儿身影飘摇,摇摇欲坠,看得人心 都要揪起来。 “公主!” 一声急促的喊声,从楼梯口那边传来,萧柔儿猛地转头看去,见到纳朗急匆匆跑上来,脱口而出:“谁说公主没人喜欢!” 听到纳朗的声音,萧柔儿的眼泪更加汹涌,她又哭又笑,一阵心酸涌上心头,诉说着心里话。 “纳朗,这些年来只有你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如果我要死了,在这世上唯一留恋的人,怕是只有你了……” 萧柔儿松开了抓栏杆的手,抬起手背去擦眼泪,抽抽搭搭:“但是我要死了,纳朗,从今以后没有人再欺负你、拿你撒气了,你一定……也是开心的……纳朗,再见……” 说完再见,萧柔儿也在心中跟自己告别,转过身去,这就往栏杆外面跨。 “公主!” 下面惊叫声响成一片,看到萧柔儿那危险的举动,众人大惊失色。 就在听说萧柔儿要跳楼的消息时,萧澈就派人就近搬了几床棉被来,生怕有什么闪失,以备不时之需。 现下,已经铺在地上。 只是萧澈紧紧皱着眉头,目测这六层宝塔的高度,就怕这突然下坠的力道,用十床棉被都不管用…… 萧柔儿跨出栏杆,纵身一跃,半个身 子都坠在半空中,一只手却被纳朗紧紧攥住。 萧柔儿猛然抬头,见纳朗整个人挂在栏杆上,成了倒挂的姿势,一张脸憋得紫红,咬牙抓紧了她。 “不……要……松……手……” “纳朗……”萧柔儿仰面看他,泪珠掉落下来。 看来这世上,唯一真心对她的人,只有纳朗…… 见纳朗抓住了萧柔儿,众人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喀嚓…… 纳朗用双脚勾住的那一排栏杆,实在是年久失修,木头太酥,根本禁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开裂了! “啊!” 这一次,萧柔儿才感觉到整个人极速下坠的可怕,但自己的那只手,一直能感觉到被紧攥着的温度…… 木屑、断裂的栏杆随着这两个人从高空中掉落下来,许多人慌忙躲避,生怕砸中自己。 看着两人快要摔到地上的顷刻之间,众人再次陷入了震惊之中。 纳朗比萧柔儿重一些,自然要先摔到地上。 刚开始他还能用轻功控制着一点力道,后来完全失控了,只有下坠。 坠到地上的顷刻之间,纳朗拼力将萧柔儿拉进怀中,可以让自己的身体垫在萧柔儿身下。 咚! 隔着薄薄的棉被,身体和地面强烈 碰撞,发出闷闷的咚声。 两个人就在大家眼前,猛然坠地。 “柔儿!” “公主!” 萧何和太后已经慌了,萧澈连忙上前,探了探两人的鼻息,惊喜道:“还活着,快请太医!” 纳朗毕竟有点轻功在身,发力使下坠的冲击没有那么大,或许也有这几床棉被的作用,好让他没有立刻摔死,留了一口气在。 萧柔儿更不用说,有纳朗给她做人肉垫子,情况也好得多。 两人都昏迷不醒,这便赶紧宣太医进宫。 看着心爱的女儿为了心上人寻死觅活,萧何心痛不已,气道:“江慕云这个混账东西!朕一定要杀了他!” 这时候哪还能顾得上江慕云?待太医一来,检查过后,这便带人七手八脚的把他们搬进了寝宫,这才好治疗。 见这情形,萧澈紧锁眉头,走到太后面前:“太后娘娘。” 太后的心情也大起大落,抹着眼泪,捂着胸口,看向萧澈。 萧澈劝道:“有纳朗护着,公主的情况好很多,却也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有个什么意外,谁也不想看见……太后娘娘,为保万无一失,不如把荣安郡主请来,她的医术毕竟胜过咱们北燕的任何一 位太医……” 同为北燕人,萧澈说这样的大实话,太后当然不会介意。 在这个节骨眼上,萧澈也不去跟已经气昏了头的萧何提议,而是跟还算平静的太后提起。 谁知道,太后眼睛一亮,立刻答应下来:“快去派人请她进宫!” 马车快的要飞起来,把林知晚颠得七荤八素,终于到了宫门口。 跟随着引路宫人一同进宫,林知晚这才打听出了大致的情况。 “昭清公主跳楼了!这次请您来,是为了营救公主的!” 怪不得,今天进宫来的气氛不对,每一个宫人都脚步匆匆、面色急切,原来萧柔儿又惹祸了! 快到寝殿时,萧澈迎面而来,拦住了她,并跟侍从使了个眼色,屏退左右。 “萧大人,公主还好吗?”林知晚神色平静,她问这话,只是想了解情况,并不是在关心萧柔儿的死活。 萧澈也知道这一点,皱了皱眉,直截了当道:“郡主,你务必要好好诊治公主,如果你把公主救活了,没准儿陛下一高兴,就能把慕王放出来,我们再求求情,或许能放你们离开。” 知道林知晚医术最高明,让她救活萧柔儿,这自然不假,可萧澈也有私心。 第628章 医治萧柔儿 他想让两国太平,就得劝说萧何放了他们俩。 他也想,让林知晚平安。 因此,现在正是立功的好机会。 闻言,林知晚陡然一惊:“慕王爷,被关起来了?” 看林知晚的反应,便知道事发突然,来时的路上,也没有人给她讲来龙去脉。 这会儿功夫,也来不及细说了,萧澈道:“宏王子已经去天牢打过招呼,也上下打点了,慕王不会受什么苦的,这个你放心,只是接下来的事,就要看你怎么做了。” 寝殿的大门,侍从进进出出,都快要忙死了,可以想见里面是怎样的混乱情形。 林知晚清空杂念,长长吐了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知道了,走吧。” 林知晚打头进了寝殿,看到她纤细瘦小的背影,却透着一股子坚定和冷静,萧澈仍如初见那般,为之叹然,但此刻却多了一分怜惜。 柔弱的姑娘家,娇生惯养如萧柔儿那般,就是哭哭啼啼跳楼撒娇,可像是林知晚这样面对任何事都从容不迫……这是要经历过怎样的变故,才能历练出来的本事…… 兴许那些难捱的黑暗之中,就是江慕云陪她一起度过的,因此他们才能坚定不移的走到今天,没 人能把他们轻易拆散…… 萧澈轻吁了一口气,跟上前去。 见林知晚匆匆进殿,一众宫人的眼中都升起了希望,就好像她来了,萧柔儿一定会活过来似的。 不光如此,一直在前方打头阵的太医们,冷汗涔涔,生怕哪个地方出了错,要了萧柔儿的小命,他们也就不用活了,见林知晚过来,他们也都露出一丝微笑。 总算有人来替下他们,这样,他们也就不用背负这么大的罪责了。 “陛下,太后娘娘……”林知晚浅浅施礼。 回头看到她来,萧何皱了皱眉:“是谁放你进宫来的?” 厌恶江慕云这个祸害,竟然把他宝贝女儿都逼得跳楼了,萧何连带着林知晚也讨厌起来。 “是我让她来救柔儿的。” 太后站出来,十分威严,说道:“全都退下,让荣安郡主好好医治柔儿!” 连萧何要留下,太后都打发走了。 最后,寝殿里只剩下太后和林知晚两个人。 林知晚轻轻颔首,这便来到床前,将药箱打开,准备救治。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令她回头看去,只见太后的神色十分认真,似是忍不住地说道:“知晚,柔儿命在旦夕,到这个时候了,你完 全可以用你的血,来救她……” 看太后坚定的神色,林知晚惊讶又疑惑。 太后并不懂医术,但是也不该犯糊涂啊。 鲜血怎么能救人?何况…… 林知晚回头看了眼床上的萧柔儿,她的四肢都有或轻或重的伤痕,可心跳有力,脉象平稳,来时也听说了,是纳朗护着她,很显然,她的小命是无忧了。 只不过外伤严重了点,让人感觉萧柔儿快要死了。 林知晚望向太后,不解的摇摇头:“娘娘,公主没有那么危险,用药就可以的。” 向来从容镇定的林知晚,让太后也不敢多问一句,只是仍有迟疑的,缓缓放下了手。 林知晚这才继续翻药箱,开始专心救治,也就没有细想,太后这突然的举动,有什么别样深意。 虽说有纳朗护着,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萧柔儿这小身板也受不住。 林知晚下了猛药,约摸着两个时辰后,萧柔儿是被巨大的疼痛给折磨醒的。 “好疼……” 萧柔儿低声呻吟着,感觉全身像是被大卸八块那么疼。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被一层层的纱布包裹着的胳膊和腿,抬眼,便是泪流满面、充满惊喜的太后,还有太后身边站着的 林知晚。 “柔儿,你醒了?好孩子,是皇祖母在这儿啊……” “皇祖母……”萧柔儿呢喃着,随即感觉到腿骨传来钻心的剧痛,疼得眼泪都掉下来。 她的胳膊都有严重的擦伤,左小腿还骨折了,在太后看来,心疼得不得了。 看到林知晚,便知自己的伤是她诊治的,萧柔儿也顾不上之前那些爱恨情仇。 清醒之后,这便想起昏迷前,她从六层宝塔上跳下来的事情……对了,还有纳朗,纳朗也跟着她跳下来,而且还把她抱在怀里,用身体垫在她身上…… “纳朗,纳朗呢?”萧柔儿怔怔然的望着太后和林知晚。 这两人都不说话,萧柔儿又看向周围伺候的宫人,宫人们的沉默,令她心底发凉,惊得直接坐起来,疼得倒吸气。 “纳朗呢?我要见他!” 她都没有察觉到,眼泪珠子像是断了线,而且嘴唇发白,不住的打哆嗦。 一想到纳朗被摔死了,她的脑子就轰鸣作响,不知所措。 一时间,竟然失去理智,萧柔儿掀开被子,这就准备下床去找纳朗。 “啊!” 刚包扎好的左腿,根本用不上力气,她刚踩到地上,就疼得摔到床边,一众宫人都惊 了。 离床边最近的林知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了萧柔儿的胳膊,要将她慢慢扶到床上去,可她一直都很抵触,反握住林知晚的手,目光十分执着:“林知晚,你一定知道纳朗在哪里……” 看到萧柔儿这样焦灼的目光,林知晚心中有一丝疑惑:萧柔儿不是痴恋江慕云吗?醒来的第一刻,不该问问江慕云怎么样了吗?怎么会问一个侍从? 林知晚只是顿了顿,便实话实说:“他在隔壁的房间。” 萧柔儿那一度如同死灰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喜道:“纳朗还好好的吧?林知晚,你带我去见见他,我得亲眼看见,才能放心,我求求你……” 太后都很意外,可萧柔儿从来都是那种得不到就会大哭大闹的人,太后就怕她闹起来不顾自己的身体,这便赶紧答应下来,派人小心翼翼的把萧柔儿扶到隔壁的宫人房里去了。 简陋的宫人房里,弥漫着血腥的气息,在那唯一的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那就是纳朗。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包扎上去的纱布都渗出血迹,脸上也有着大大小小的擦伤,那么高大的人,看起来像是个可怜的小孩子。 第629章 让纳朗活下来 当萧柔儿看到这一幕时,差点再次摔倒,她迫不及待的往纳朗身边走去,一瘸一拐的,宫人都胆战心惊,生怕把她再磕着碰着。 “纳朗,纳朗,你怎么了……” 萧柔儿趴在床边,放轻声音呼唤着,眼泪毫无征兆的啪嗒啪嗒落下来,她的手都在发颤,想去握住纳朗的手,却又吓得缩回来,缓缓转头,看向一众宫人:“纳朗怎么了?他是不是……死了?” 说出这个死字时,萧柔儿眼中浮现明显的绝望之色。 一旁的宫人大胆说道:“公主,纳朗也活下来了,只是伤势太重,或许只剩下一口气……” 这宫人也只说了一半的情况,真实的情况是:大家把萧柔儿和纳朗救下来之后,所有的太医都围在萧柔儿身边,就把纳朗抬到宫人房里不理会,直到林知晚去给萧柔儿诊治之后,才有那么个太医不耐烦的过来,给纳朗看了看。 这合宫上下,谁又会把纳朗这么个小侍卫放在眼里? 耽误了最佳医治时间,纳朗性命垂危。 然而,没想到萧柔儿这样看重纳朗,甚至为了他掉眼泪。 萧柔儿立刻发出呜咽的声音,转过头去,趴在床边,忽的痛哭失声。 “ 纳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任性妄为的,我明明才是最幸福的人,偏偏每次都要胡闹,谁都忍受不了我,只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替我收拾烂摊子,纳朗……” “我早就说过,让你赶紧离开我,你为什么不听呢……是我害了你,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对不起,对不起……” 这样真诚赎罪的萧柔儿,是大家未曾见过的样子。 尤其是刚刚赶来的萧何,看到萧柔儿趴在纳朗身边,简直快要惊呆了。 这还是他那个骄傲的女儿吗?怎么会为一个侍从哭泣呢? 重伤在身的萧柔儿转过身来,泪流满面,一脸慌张无措的模样,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大家,说话时嘴唇都在打哆嗦。 “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纳朗,错的都是我,我再也不敢胡来了,只要你们能救活纳朗,真的,我再也不敢乱来了……” 萧柔儿语无伦次,苦苦哀求,判若两人。 忽然间,萧柔儿的目光锁定了沉默的林知晚,强忍着小腿骨折的剧痛,一瘸一拐的来到林知晚面前。 一个没站稳,差点跪倒在地上,是林知晚及时扶住了,搀着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公主 ,你也重伤未愈,要保持平静。”林知晚目光淡然。 萧柔儿摇摇头,盈满泪光的眼眸全然是真诚的哀求,她抓住林知晚的胳膊。 “荣安郡主,我对慕王隐瞒了你还活着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我想跟你抢慕王,也是我的错,我知错,认错……你能不能原谅我?我去求父王,让父王放了你们,我不要慕王做我的驸马了,只要你能把纳朗救活,求求你,我只想让纳朗活过来……” 林知晚的心中十分震撼,目光仍然十分平静淡然,她轻声道:“公主,不要这样……” “不,我真的不能让他死,真的不能……” 萧柔儿不住地摇头洒泪,转身就一步一晃的来到了萧何面前,抱着萧何的双腿,慢慢往下滑,跪到了地上,泣不成声。 “父王,柔儿求求你了,这是柔儿最后一次任性了……求父王放了慕王和荣安郡主,我不喜欢慕王了,真的不想要他了,父王,你让纳朗活下来,继续保护我,陪着我,好不好……” 萧何像是吃了口苍蝇一般,震撼的低下头去,他双手发凉,将萧柔儿慢慢扶起来,亲自搀着她坐了下来,喃喃道:“柔儿……” 作为一个父 亲,一个帝王,萧何似乎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宝贝女儿,皇宫里最受宠的公主,竟然为了一个低下的侍卫而形容卑微至此…… 他无法接受,萧柔儿似乎离不开纳朗的事实…… 他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女儿,竟然爱上了一个卑贱侍卫?这实在是太令他丢脸了! 当下,萧何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知晚,你快去救救纳朗吧,毕竟,他是为了柔儿,才伤成这样的。” 太后看得出萧柔儿的心思,也看出萧何的确不悦,这便及时开口说话。 萧柔儿刚好,禁不住这么痛哭流涕,太后这个皇祖母很心疼孙女。 林知晚浅浅颔首:“是。” 林知晚这便走上前去,为纳朗诊治。 瞧着纳朗这个状况,一定是回天乏术了,林知晚便把所有续命的药材都加了一倍的剂量,下了一剂猛药。 林知晚的余光瞥了身侧一眼,从她开始诊治,萧柔儿就守在床边,都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目不转睛的盯着纳朗看,嘴里低声念着。 “纳朗,我在你身边呢,你一定得醒来,你不醒过来,别人再欺负我,没人帮我出头了怎么办……” 令林知晚惊讶地是,气若游丝的纳朗,竟 然凭着这口气,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纳朗的神魂已经去了七分,兴许是只能听得到萧柔儿说话,被她给念叨回来了。 夜幕降临,月色温柔,堆满人的宫人房里寂静无声,忽然间响起一声充满希望的喊声。 “纳朗,你醒了!” 当萧柔儿看到纳朗的眼珠子在轻轻转动的时候,便兴奋的喊了一声,眼泪珠子又掉了下来,又哭又笑。 林知晚再次把了把脉,发现微弱的脉象慢慢变得强劲有力,再看纳朗慢慢睁开眼睛,这便站起身来,退到一边,不再做个碍眼的电灯泡。 当纳朗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萧柔儿,他哑着嗓子还轻唤道:“公主……” 萧柔儿喜得笑出泪来,立刻握紧了纳朗的手,哽咽道:“纳朗,你终于醒了……” 刚刚经历一场生死,纳朗应当是还没有回过神来,一双眼睛只盯着萧柔儿看,生怕心里的话不说出来,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如果,公主真的要死,纳朗……陪你……” 萧柔儿破涕为笑,又将脸埋进纳朗慢慢回温的手掌心中,痛哭一场,断断续续地嘶哑道:“不死了……你也不许死,咱们……好好活着……” 第630章 我答应你的事情 他们旁若无人,可周围目睹这一切的宫人们、太后、萧何,全都露出震惊、匪夷所思的表情。 公主,和她的侍卫?这算什么! 林知晚抿起一丝笑,轻轻低头。 她头一次觉得,萧柔儿也有可爱的地方。 看到这生离死别之后、感天动地的一幕,萧何感觉血液上涌,如果再呆在这里,怒火怕是要把这间小房子点着了,一甩袖子,气冲冲的走了。 太后也十分无言,一来这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孙女,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二来,人家纳朗也是为了救萧柔儿才差点死掉,在这个时候,她能说什么呢? 太后这便也离开了,管不了,实在是管不了。 随着皇帝、太后的相继离开,宫人们也都退下。 当林知晚刚转身要走的时候,萧柔儿叫住了她:“郡主。” 林知晚站定了脚步,这怕是萧柔儿头一次这样没有敌意的叫她。 她没有回头,只听萧柔儿喑哑道:“你救了纳朗,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绝对要做到!” 林知晚缓缓回头,轻轻一笑,便也走了。 折腾到半夜,皇宫里才消停下来,林知晚待在她从前住着的祥瑞阁中,失眠到天亮。 她在 想,待在天牢里的江慕云,会是怎样的情景? 他们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始终没能见到一面…… 救治过纳朗之后,其实萧澈也来过,把江慕云此行过来的事情,从头至尾都告诉了林知晚。 萧澈让她知道事情的始末,是让她心里有个数,因为明天,他们将会做最后的挽回。 天光破晓,已是江慕云所说的第三天。 七日之限,过了今晚,他们再不能从这么平安启程,赶回边境处的话,战火就要点燃了。 一夜未眠的林知晚,痴痴地坐在床上,敲门声忽的响起,外面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却是由从前的高傲变得低哑又平和。 “荣安郡主,是我。” 萧柔儿。 天蒙蒙亮,萧柔儿陪了纳朗一整夜之后,便匆匆赶来祥瑞阁。 关于那个七日之限,萧柔儿也从萧澈那里得知了,事情的严重性,便不敢有一点点耽误,带着林知晚去找萧何。 萧何不在自己的寝宫里,也是一夜睡不着,去了太后那里谈心。 江慕云这事一波未平,萧柔儿跳楼又爱上侍卫,这一波又起,弄得萧何是心烦意乱,就没有个舒坦的时候。 太后也劝了萧何很久,天亮了,萧何刚有 了一点困意,就听赵阿嬷来报:昭清公主和荣安郡主来了。 萧何又开始头疼了。 萧柔儿拖着还骨折的小腿,一瘸一拐地上殿,她清秀的脸蛋上也贴着纱布,有许多处可见的红痕,这个可怜的模样让太后和萧何都心疼。 可是萧何现在,对萧柔儿更多的情感是生气。 他气萧柔儿怎么会自甘堕落,去喜欢一个侍卫! 他气这个捧在手心的女儿,为什么要这样打他的脸! 林知晚行礼过后,就静静地陪在萧柔儿身边。 在侍女的搀扶下,萧柔儿慢慢的跪了下来,红肿的双眼中,又浮起泪光,连着磕了三个头,这才开始说话。 “皇祖母,父王,柔儿从小性情骄纵,辜负了大家对我的宠爱和期待,屡次给所有人带来麻烦……都怪我一直执着于幼时的一面之缘,非要认定一个活在我幻想之中的慕王,却忽视了身边的人,直到昨天死过一次我才认清楚自己的心,原来我心里最放不下的,竟然是从小陪我长大的纳朗……” “住嘴!” 萧何一声压抑的低吼,打断了萧柔儿的自白。 他鬓边的青筋若隐若现,根本不想听萧柔儿继续说那些侮辱皇室颜面的话 。 萧何从未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跟萧柔儿说话,他几乎是怒瞪着萧柔儿。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纳朗只不过是个再卑贱不过的侍从!他有什么资格,去得到一国公主的爱?难道你要让北燕、乃至全天下,都笑话你这个公主吗?” 林知晚望向萧何,忽然间,也看到了南越皇帝江海越,也就是江慕云的父皇的影子。 每当一个人、一件事或多或少的损伤皇室利益之时,皇帝都会毅然决然的扞卫着皇室的尊严和体面,哪怕流血牺牲,也在所不惜。 兴许天下所有的当权者都一样,无论谁当皇帝,也都是这样。 萧柔儿的双眼噙满泪水,这次她绝没有撒娇装无辜,而是无比真诚的向萧何表露自己的内心。 “父王,你认为这世上谁才配得上身为公主的我呢?我从小就觉得,这北燕男人没有一个配得上我,唯有那令北燕威风丧胆的战神慕王才可以!我想让慕王做驸马,可他为了救荣安郡主,宁愿去坐牢去死,也不会看我一眼,可是……这世上也有一个人,愿意为我交付生命,那就是纳朗啊!” 说到这里,萧柔儿的眼中,甚至洋溢着一丝幸福,“ 纳朗陪我一同跳下去的时候,我才感觉到,我并不是一个只会哭着喊着要糖吃的可怜虫,我也有人疼有人爱……” 说到这里,萧何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的确是,萧柔儿这样喜欢撒娇,也是有缘由的。 自小生母就逝世了,她一个人住在空空荡荡的大宫殿里,看着别的公主都有母亲陪伴,而她总是孤零零一个人。 实在是小时候长得太可爱,这才为自己博得了一丝宠爱,她也借着这点可爱,不断地撒娇,向别人讨得宠爱。 这些任性和撒娇,也是因为她认为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不断地证明存在感的自卑表现。 可是,纳朗告诉了她,什么才是无条件的陪伴和宠爱。 萧何紧紧攥着拳头,压抑着愤怒之意,咬牙切齿,保留着最后一丝耐心:“柔儿,只要你想,有成千上万的人愿意前仆后继的,保护你的性命……” 萧柔儿自嘲一笑:“父王,那么他们愿意为我而死,是因为我是父王的女儿,还是因为,我仅仅是萧柔儿?” 萧何一怔,这样的话,竟然是从萧柔儿口中说出来的…… 看萧柔儿在一夜之间长大,萧何这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第631章 晚晚,好久不见 眼看着萧何这火气就不能轻易扑灭下去,太后便及时插了话。 “好了,皇帝,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在柔儿也没什么事,就不要再追究了!” 让萧何平静下来之后,太后平心静气道:“再怎么说,事情是因柔儿而起,如果她没有任性妄为,纳朗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慕王也不会跟皇帝起了冲突,被关起来……既然柔儿想通了,我们也不要去为难别人了。” 说话的时候,太后有意地扫了眼林知晚。 林知晚也明白太后话中深意,太后是不想在她面前,暴露自家的丑事。 对于皇室而言,一个公主倾心于卑贱侍卫,这不是丑事是什么? 林知晚明白,可萧柔儿却不懂,泪流满面,磕了头,又重述道:“父王,我的过错,我会自己承担,求求父王,就放他们走吧!” 林知晚望向萧柔儿,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这个公主,还不算无可救药,答应了她的事情就这样执拗的,一定要做到才行。 这样看来,萧柔儿也有几分可爱之处。 见萧何紧皱眉头,脸上有明显的不悦之色,太后便扶额轻叹,摆摆手:“柔儿,你身受重伤,先回去好好休 息吧。” 让萧柔儿继续说下去,事情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话说到了,萧柔儿擦掉眼泪,满眼歉意的望向林知晚。 林知晚微微一笑,“公主好好休息,吩咐宫人,给纳朗换药时仔细一些。” 一提到纳朗,萧柔儿就开始心急起来,眼睛又红了,她点点头,便赶紧回去了。 看到萧柔儿急匆匆的走,萧何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娇生惯养的宝贝女儿,怎么到头来会被一个卑贱之人吃的死死的,萧何是怎么也走不出这个死胡同。 大殿之中,,一片安静,只剩下林知晚一人。 萧何抬眸,望向镇定自若的林知晚,忽的冷笑一声。 “荣安郡主过来,是不是以为救了柔儿,也想居功自傲,跟朕讨要些什么?” 这样对比看来,江慕云狂傲,林知晚冷傲,他们倒是真相配啊! 萧何心中腹诽着,看到林知晚也不像从前一样顺眼了。 之前也听萧澈说过,陛下被江慕云连番威胁,必定心中有气,林知晚可以理解,便也一点不生气,仍是平和的笑道。 “启禀陛下,知晚是突然被宣召进宫,为昭清公主诊治,其他的情况,实在是一无所知。 不过略有耳闻,此事和慕王有关,如果真有什么误会,陛下还是让慕王当面解释吧,知晚一介女流,什么也做不了。” 萧何拧眉望着林知晚,只是冷笑,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一介女流,什么都做不了? 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林知晚这话倒是中听,太后想想也对,忽然算算,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便下令道:“请慕王上殿。” 几缕光线钻过古朴的殿门,透了进来。 林知晚站在大殿之中,低头凝眸,瞧见那几缕光线之中,有许多细碎的尘埃在半空中浮游着,时光就在静默之中,慢慢流逝。 她十指交叉,放在小腹前,似乎都意识不到自己的手心冒着冷汗。 在等待的这会儿功夫,她忽然感受到自己强烈的心跳,这是来北燕后少有的感觉。 时隔数月,她终于又要见到江慕云了吗? 老天,真的待她不薄! 林知晚觉得岁月悠长,实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身后的门口,就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儿臣见过父王,见过皇祖母。” “微臣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 这两道声音客气礼貌,是萧宏和萧澈的,听 到之后,林知晚都没心思转头去看了,实在失望。 然而,她低垂的视线之中,看到身后有三道身影…… 那一把含笑的嗓音,仿佛来自旷远之外,虚无缥缈,好似随时会飘散一般,却又真真切切的在耳畔响起。 “晚晚,好久不见……” 林知晚的身体微微一僵,她机械的转过身去,被洒落进来的日光晃了一下眼睛,这才慢慢看清楚,站在萧宏身侧的那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墨蓝长衫,头戴玉冠,意气风发,刚毅俊朗,那一双向来惑人的眼眸之中,浮现一层薄薄的水光,含着清浅的笑意,正深情又贪恋的望着她。 灿烂的阳光晕染了他的轮廓,他好似从天而降,随时要消失似的,令林知晚鼻酸心疼。 看到江慕云,林知晚忽然发觉,这段时间的隐忍蛰伏也都值得,所有的伪装和铠甲也可以卸下,甚至可以大胆地做一个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柔弱女子。 林知晚望着他,眼中含泪,也笑了起来。 久别重逢,千言万语道不尽,只化作眼神中的无限缱绻。 为了这一天,他们两个各自付出了多少努力,其中辛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看 到了林知晚的泪光和笑容,萧澈的心猛地空了,空落落的,甚至有些钝钝的发痛。 原来,林知晚喜欢一个人,是这样柔软的。 从前他所见过的,林知晚的大智大慧、处变不惊、镇定自若……只是因为她将自己封闭起来,必须强大。 如今江慕云来了,她无须强大,只要躲在他的身后就行。 江慕云站在这里,所有的光就在这里,林知晚的眼中,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萧澈努了努唇角,强迫自己调整好状态。 其实爱情之于他,本就是奢侈的东西。 林知晚的出现,只是个美丽的意外。 而今天,他也要为林知晚能够尽快的各归各位,助一把力。 萧何怒视着座下之人,又生了一肚子气。 一个异国皇子上殿,不先来拜见他们,反而是跟林知晚旁若无人,你侬我侬! “看来,慕王在天牢里过得滋润,没有一点反省!”萧何轻哼一声,表现自己的不悦。 敢轻视皇帝的,目前也就见过江慕云一个,萧何心里自然不痛快。 江慕云扬唇一笑,给了林知晚一个坚定的眼神,这便恋恋不舍的挪开视线,望向萧何,依旧轻松,语出惊人。 第632章 和解 “陛下好吃好喝,慕云过的舒坦极了,的确没有想太多事。只不过,今天已经是慕云来北燕的第三天了,陛下召我来,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江慕云!岂有此理!” 萧何瞬间暴怒起来,向来都是他给别人脸色,如今怎么轮到他要被人威胁、他去看人脸色了? 话说回来,江慕云所言,的确有点不客气。 因为几次打交道,江慕云就摸清这位北燕皇帝的脾气,萧何从来都犹豫不决,是那种你强他就弱的主儿,江慕云只能硬上。 萧何怒地拍桌子,震得手掌都发麻,怒道:“就是因为你,柔儿差点就死了,你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出了这样的事,哪怕朕直接处死你,你父皇也不会说什么!” 被关起来之后,江慕云的确不知道萧柔儿跳楼的事,只是轻轻一笑:“陛下,这与我无关,公主已经是个大人了,她要做什么、想做什么,都是她自己的决定,只有她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萧何瞪大了眼睛,满眼失望的看着他,“柔儿真是瞎了眼,不知道自己竟然喜欢上你这种薄情之人!” 他一副看到渣男的嫌弃眼神,怒火更盛, 却更为萧柔儿抱起不平。 这时候,林知晚已经站在了与江慕云并肩的位置,温柔的嗓音却十分有力。 “陛下,正因出了这档事,公主历经生死,这才找到了她的真爱纳朗,与其去责怪是公主的任性、还是慕王的无心之失,不如想开一些,福祸相依,这也是因祸得福,是公主的万幸!” 从林知晚的字里行间中,江慕云就摸清了来龙去脉,便很快的和昨天萧柔儿说什么要为他跳楼的那些话联想起来,猜到了七七八八,这就心中有数。 听林知晚这样说,显然是为江慕云狡辩,萧何更加愤怒,还没开口,萧澈就抢先一步,拱手笑道。 “其他的不提,这次幸好是有荣安郡主在,才能保得公主千金之躯,陛下,功过并论,其实,郡主也算是立了功的,哪怕郡主不说,陛下心里都记着你们呢。” 江慕云是无心之失,才间接导致萧柔儿跳楼重伤,话说的直白点,这都是你女儿胡来,把自己摔个半死,跟人家江慕云毫无关系,反倒是林知晚不计前嫌,出手相救。 再怎么算,江慕云和林知晚加在一起,功大于过。 萧澈这样插话,算是给 萧何提了个醒。 话音刚落,萧宏便温温一笑,打着圆场。 “南越北燕向来交好,父王胸怀天下,听说慕王也以百姓为重,这一切本就是误会一场,如果大家各退一步,坐下来好好谈谈,事情很轻易就解决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大动干戈,受苦的还是百姓啊!” 萧宏和萧澈站在中立的位置,两边都劝。 想要把这事解决,就得有个人先低头,难就难在这里。 两个中立的人,看看萧何,又看看江慕云,不由得又头疼起来。 沉默了半响,萧何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看向江慕云。 “慕王年轻气盛,犯些小错,朕和你父皇向来友好,也算是你的长辈,若是因为你的小脾气,让两国就此反目成仇,实在不值当,罢了!” 听起来,萧何算是和解了,但这话……萧宏和萧澈越听越不对劲,下意识的看向江慕云,总觉得不妙…… 江慕云挑眉,眼中流露出几分霸气,轻然一笑。 “慕云的确年轻不懂事,还请陛下多多指教,不要手软!我这条命不值钱,交代在这里也无妨,边境大乱之后,最坏不过就是我父皇借着‘为爱子复仇’ 的东风,联合后蜀一起来战……呵呵,天下太平了太久,热闹一点,也挺有意思!” 想和解,又想说便宜话? 没门! 哪怕萧何表个态,说一定会放了他们一起安全离开,江慕云都不会再次挑起战火。 说到底,江慕云只是要全身而退,萧何到现在都不松口! 一口怒气就顶在胸口,萧何快要气得原地爆炸,脸色都变得青紫。 气氛又紧张起来,萧宏和萧澈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出怎么圆场,只听太后轻轻笑了好几声,让气氛缓和下来。 “慕王……当真是年少轻狂啊!这是好事,年轻人啊,就是要有点冲劲儿才对……” 太后的声音从来都很慈祥,这样听来也没有一丝尖锐的感觉,气氛立刻好了很多。 只是现在谁也不肯先低头,实在有些棘手。 林知晚抬眸,缓声道:“陛下,其实,慕王一点都不想把事情闹大,他甚至不希望天下任何一个人无辜枉死。” “这样,还不算把事情闹大?还要怎么闹?”萧何怒极反笑。 忽然想想,这一切都怪那个郑瑕,如果不是她把林知晚绑来,他又何须受江慕云这种羞辱! 江慕云的脸上一 直挂着笑,越是漫不经心,越让萧何生气。 萧何是感觉,江慕云不把他放在眼里。 林知晚很有耐心的解释道:“陛下,其实您也很清楚,自那次慕王战败之后,也看清了我南越吾皇对他的态度很冷漠,实际上,是皇上放弃了慕王,才逼得王爷绝地求生,拼尽全力集合了这些力量,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王爷是为了救我,可是这不难看出,慕王变得强大,是早晚的事。” 听林知晚娓娓道来,萧何也慢慢平静下来,能听得进去,便觉得心中震撼。 虽然萧何不愿承认,但林知晚所说的全都很对,江慕云会很强大,现在也很厉害,几乎可以威胁到他! 林知晚微微含笑,眼中有一些亮光:“假以时日,以陛下这等洞明世事的眼光,迟早会发现慕王,并且结盟、重用……而如今,才是慕王的低谷,陛下何不雪中送炭,送他一份大人情?现在握手言和,提前结为盟友,将来这天下局势无论如何改变,陛下和王爷强强联手,才能达到双赢的局面。” 这番考虑,谁都没有想到。 萧澈和萧宏,全都怔然望着林知晚,感觉她浑身都散发着光芒。 第633章 救妻心切 明明是一个闺阁女子,却能有这样长远、犀利的眼光,实在是令人敬服! 萧何的神色微微有变,似笑非笑的望向林知晚:“你钟情于他,因此看他怎样都好,让旁人如何相信,他算是什么强大的人?”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萧何的想法大概如此,认为林知晚和萧柔儿一样昏了头,看江慕云做什么都很厉害。 林知晚浅浅抿笑,说道:“短短三天,这还不能证明吗?” 一句话,把萧何噎得什么话都说不出。 只是三天的时间,江慕云什么都不松口,这就逼得他萧何一步步退让,这还不足以证明江慕云的能耐吗? 不仅如此,林知晚目光深远,淡然道:“说一句不敬的话,三国的江山,以后的天下,将会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交在年轻人的手中,慕王便是年轻一代之中的佼佼者,将会在天下分久必合的浪潮中,脱颖而出。” 对于当前形势的考量,以及对于未来的估测,林知晚都十分中肯,或许萧澈他们也曾想过这天下分久必合的趋势,却不敢接受,并且从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听林知晚这样一说,众人顿时是无比震撼。 见萧何的表情有着 一丝丝的松动,林知晚笑着睨了江慕云一眼,这便开始向萧何说软话。 “边境那些精兵强将,也并非是王爷在空画大饼,王爷是有这个实力号令群雄的,这一点不用我多说。如果陛下肯放过一马,王爷必定感激在怀,将来在南越势起,定会念着陛下今日的情分,与北燕多多交好,相扶相持。为此,王爷还会选择一个合适的人,北燕一切事务都将与他对接,达到我所说的共赢局面。” 萧何疑道:“选一个人?谁?” 其他几人都认为,是萧澈。 林知晚轻声吐出两个字:“纳朗。” 在场的北燕人,沉默再三。 在萧何看来,纳朗是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个卑微的下人,凭着一身好功夫,这才有机会跟在萧柔儿身边随行保护,而今却闹出这档子事,萧何要杀他的心都有! “选择纳朗,是看重纳朗为人正直忠实,如果有个好机会,他的前途必定不差……”眼看着萧何脸色不善,林知晚也提前承诺,“将来公主出嫁的时候,王爷同我也一定会送上一份丰厚的大礼!” 无论如何,萧何是看不上纳朗。 但林知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算是表明了他们的态 度……不,只是她在表态,江慕云是什么意思,到现在还没有说话呢! 萧何那一双老眼,沉沉盯着江慕云。 在林知晚话音落下,江慕云就双手作揖,一改从前嚣张的姿态,十分真诚。 “陛下,您对我们好,我也会念着北燕和陛下的情。将来这天下三分的局势必定不长久,到了重新洗牌之日,多一份联合起来的力量,就能在这天下站的更稳,慕云不敢扬言,到时候一定能成为什么天下霸主,哪怕我人少式微,能助陛下一臂之力,你我都好过孤军奋战。” 江慕云再行大礼,恳切道:“陛下,晚晚在北燕做客,是受到了陛下的盛情款待,而且从未有为难我夫妇二人之心,而慕云远在千里之外,救妻心切,误会一场,全都是慕云的过错,慕云求陛下恕罪,还请陛下念在晚晚的份上,多多原谅。” 江慕云这话说得巧,不光是道歉,还说萧何不会为难他们,他把话都说了,萧何还怎么加以为难? 除了这一点小心机,这道歉的态度十分诚恳啊。 之前他们要的不就是这样诚恳的态度,可以有个台阶好下吗? 江慕云和林知晚,一强一弱,一硬一软,道歉 加上给好处,如果还不接着,那才是萧何不识抬举! 在林知晚和江慕云都垂眸求原谅之时,萧何心中动摇了,也不动声色的看向萧宏和萧澈,看看他们是什么意思。 萧宏和萧澈暗暗点了一下头,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萧何攥紧了拳头,仍有疑虑。 见状,萧澈也明白了些什么,这便朗声笑问:“郡主对于天下形势的预测,高瞻远瞩,令我等佩服,而郡主和王爷所承诺的那些……呵呵,恕在下直言,我们凭什么相信二位呢?” 萧澈素来温和,说这样的话,也不是在挑衅,只是求一个稳妥的答案。 换做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办法相信,毕竟是空口无凭。 你说江慕云会强大,他就一定会强大? 你说到时候会联盟,会帮助,就绝对不会反悔吗? 多问一句,也在情理之中。 林知晚轻轻笑着,笑声如风铃般悦耳,眼眸之中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普天之下,万事万物瞬息万变,没有什么是肯定的,永恒的。陛下不如赌一把,赌输了,只不过是放掉了两个人,赌赢了,那便多了如虎添翼的盟友,怎么算,陛下也不会吃亏。” 江慕云和林知晚 一脸轻松,完全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就好像,他们完全有这个实力,无须用什么来证明。 况且江慕云还需要用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呢?难不成,萧何要把他们扣押下,好试一试几天之后,边境是不是真的会大乱? 真正的强者,又何须言语来证明? 这是个下台阶的好机会,错过可真是没有了,他们也是见过江慕云翻脸的样子,笑面虎比谁都厉害! 萧宏这便站出来,憨厚的脸上盈满了笑容,“恭喜父王,多了慕王这样强大的盟友,哪怕天下没有到重新洗牌的那一步,对于北燕而言,有慕王的联盟和帮扶,必定是如虎添翼!” 萧澈也及时说道:“宏王子说的极是,今日握手言和,北燕和南越的关系就更加牢不可破,我们图一己私利,更为天下计。” 有他们二人言明利弊,就怕萧何还是放下心中那股子闷气,继续跟江慕云较劲。 见大家把话说开了,太后也舒展了眉头,慈祥的笑着:“不提那些家国天下的大事,知晚在北燕的这段日子,也帮了我们不少的忙,我这心里可都记着呢!等你们真正成亲之时啊,我们北燕才会送上一份大礼,好好谢谢你呢!” 第634章 你是不是喜欢晚晚 前面讲理,太后讲情,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仿佛从来没有过嫌隙。 他们已经做好了铺垫,只等萧何拍板。 太后、萧澈、萧宏都捏了一把冷汗,只怕萧何会继续气不过,毕竟这对于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来说,的确是一种羞辱。 林知晚和江慕云并肩而立,望着龙椅之上的萧何,他的面色一点点缓和,最后露出一点点笑意。 “太后的提议,正是朕心中所想……”他略微沉吟,吩咐道:“宏儿,你去一队功夫不错的高手,护送慕王和郡主平安回到边境处。” 见萧何语气友好,愿意言和,萧宏也笑了,“是。” 随即,萧何还拿出了一个令牌,让侍从交给江慕云,温声道:“这是北燕的通行令,你们拿着这个令牌,以备不时之需,将来万一你们的队伍遇到什么危难,派人拿着这块令牌前来漠城知会一声,朕定当全力襄助……” 说到这里,萧何笑了一下:“只不过,这块通行令最多可以让二十人,在北燕一路畅通。” 这种御赐的通行令,最多可以放行二十人,也是为了避免有些人拿到通行令,会图谋反动之事,其他两国也有这样功能 的令牌。 江慕云双手接过通行令,和林知晚两人双双拜谢,“多谢陛下!” 在大殿之上,才是他们久别重逢的第一次见面,只言片语间,两人配合起来十足默契,就像是商量过一样,把萧何收的服服帖帖。 尤其是林知晚替江慕云做下的那许多承诺,十分坦然自信,自信江慕云一定会答应下来。 他们两人,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无需多言。 这份默契,旁人插手不了,就像是他们两人十指交叉,江慕云紧紧握着林知晚的手,其他人都会识相地退到后面一样,没有人能插足他们二人之间。 看到他们双双对对的背影,看到林知晚灿烂开心的笑颜,萧澈的心里闷得喘不过气来,垂下眼眸,唇角使劲上扬,努出一个苦笑。 只是上天垂爱,他曾和林知晚在同一屋檐下。 其实,那片清冷的月光,从未落在过他的身上。 走到宫门口,萧宏便说要先走,江慕云对萧宏几番拜谢:“宏王子沉稳持重,必成大器,将来宏王子功成名就之时,希望慕云还有那个资格,和殿下把酒言欢。” 萧宏回了一礼,语气仍十分谦逊:“我 只愿南越、北燕两国世代交好,慕王前途远大,愿意认我这个朋友,那是萧宏的荣幸。” 说罢,萧宏对他们拜别:“我得先行一步,去找一队合适的人马,送二位回到虎啸营,接下来就让萧丞相带着二位去丞相府取郡主的行李,我们城门口见。” 萧宏离开后,萧澈带着他们回到了丞相府。 林知晚望向江慕云,眼中含着缱绻的笑,她拉着他的手指,似乎一刻也舍不得分开,好不容易放开,这才看了萧澈一眼,笑道:“我也没有什么行李,只回房间收拾两件随身的衣物就好。” 于是,萧澈和江慕云就在院子里那颗大榕树下等着她。 阳光洋洋洒洒的落下,透过蓬勃枝叶的缝隙,投射在干净的地面上许多细碎的光斑。 一个长身而立,另一个坐在石凳上,长腿一曲一伸,十分潇洒。 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慵懒疏狂,两个如画中走出来的男人,似乎不愿打破这份难得的安静,沉默不语,相对无言。 江慕云低头抿笑,随即抬眸,望向萧澈。 萧澈身材挺拔,从来都站得很正,就像是他这个人一样,刚正不阿。 江慕云轻轻一笑,眼中闪烁 着如钻石一般细碎的光芒,轻问。 “萧大人,你是不是喜欢晚晚?” 萧澈那游离的神思一瞬间全都归位,他凝神看向江慕云,面色平静,却在听到那句话时,心猛地漏了一拍。 他露出十分标准的笑容,温言道:“王爷多虑了。” 江慕云这次的发问,与在南越时完全不同。 从前在南越跟萧澈说话,江慕云总是酸溜溜的,似是赌着气,可现在完全是很大方的样子。 因为现在的江慕云很自信,很有把握,林知晚是他的,谁也抢不走的那种自信。 正因这份自信,才令萧澈更加自惭形秽,心中叹然,哪怕他努力,都不可能得到林知晚一点点关注的目光了。 江慕云很笃定萧澈是喜欢林知晚的,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晚晚本就优秀。” 江慕云一副‘你就承认吧’的表情,好整以暇的看着萧澈。 萧澈沉默几许,眼中渐渐现出晴朗之色,笑道:“王爷如此坦然。” 他没有否认。 江慕云丝毫不隐瞒,直言道:“晚晚心里只有我,我从不担心会有什么人能抢走她。” 这并非是炫耀,而是说了实话。 不仅如此,江慕云认 真地看着萧澈:“萧大人,晚晚在这里,多谢你的照顾。” “正如王爷所言,郡主足够好,在下也愿意在危难之时,帮扶她一把。” 萧澈骨子里仍有那份骄傲,喜欢就是喜欢,如果真的让他为了喜欢林知晚这件事,付出点什么,他也愿意,并不期待任何人的感激或回报。 “我没有别的意思,”江慕云的目光坦然大方,真诚道:“如果是你先一步认识晚晚,我一定没有机会。” 江慕云平心而论,萧澈并不比他差,可以说是很优秀,但是感情总有先来后到,人生的出场顺序尤为重要。 萧澈有些震惊,他没想到江慕云会把这些话也说出来,怔了许久,没有接话。 半响,只听江慕云的语气依旧恳切,唤回了他的思绪。 “如果北燕的江山交给宏王子,他必定能做一个贤主,只不过他敦厚宽宥,适合做太平盛世的君主,眼下三国的交界,处处都有着不安定的因素,各国君王也都暗中练兵,人人都有野心,我知道你不愿承认,可这天下的太平维持不了多久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心地善良却没有一点雷霆手段的宏王子,是站不稳脚的……” 第635章 离开北燕 萧宏自有他的独特之处,江慕云并不否认,却也指出了他的不足。 这样客观的评价,令萧澈心里很不舒服,他并不希望天下大乱,哪怕是北燕可以从中分一杯羹。 他无奈的望向江慕云:“王爷,以你所见,北燕没有未来了是吗?” “你知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何不面对现实?” 江慕云起身,与之平视,目光中透着无比的诚恳。 “我是说,乱世真的来临那一天,萧大人,你愿否同为一起,做一番大事?” 树叶自眼前飘落下来,那天下混战、战火硝烟之时,江慕云如乱世枭雄一般,在乱世中闪耀登场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浮现。 萧澈喉头发紧的厉害,说不出话来。 “姐姐,我要走了,房里那几瓶随身可用的药,就留给你了。” 胖宫女送了林知晚出来,两人依依惜别。 林知晚知道,这大概是她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心中伤感,却也说不出什么,身上唯一能送的,也就是新制出来的那几瓶药。 胖宫女红着眼睛送别,林知晚最后拥抱了她一下,便走向他们,低头轻声道:“走吧。” 她只带了几件贴身穿的衣服,萧何赏赐的那 些金银珠宝一个也没带。 经历了这么多,林知晚是最清楚不过的,人活一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争抢、占有的。 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地方,可人就是这样一个拥有七情欲的感情动物,来到北燕,经历了一些事,结识了一些人,当然也会有不舍,譬如胖宫女、太后、萧澈…… 然而,她在这里也只是做短暂的停留,她该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离开丞相府,萧澈便将他们送到城门下。 彼时,萧宏也早就带了再三挑选的二十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在城门口等候已久。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萧宏说。 萧澈微微笑,大度且真诚:“希望王爷和郡主,有情人终成眷属。” 爱了就是爱了,得不到的话,他也要祝她幸福,萧澈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君子。 林知晚将薄薄的行李挂在马背上,躬身一拜,含笑道:“萧大人,多谢你的照顾,我无以为报。” 这句话,似乎刚才听过一遍了。 他们两个,连说话都如出一辙吗…… 萧澈心中发酸,脸上的笑容越发加深,声音温润:“希望你们下次再过来,是来北燕做客的,我必定盛 情招待。” “好啊,我会来叨扰萧大人的。”江慕云应声笑道,也真诚的祝福道:“萧大人,希望你可以早日找到一个心心相印的伴侣,相信上天不会辜负你。” 上天最是公道,它不会让一个正直的好人孤独寂寥一生的,连江慕云都认为,萧澈值得一个好姑娘。 两人全都上马,身侧跟着樊南,以及身后那二十个人高马大的护卫。 萧宏高声嘱咐护卫们:“务必将王爷和郡主,安全送到虎啸营!” “是!” 一行人驱马往城门外走去,哒哒的马蹄溅起了扬尘。 萧宏和萧澈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 尘土飞扬之中,他们还未走远,江慕云忽的停了一下,转过头来,玩世不恭的脸上,却挂着十分自信的笑容,笃定的望着萧澈。 “萧大人,我认为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要不要打个赌?” 萧宏笑还以为江慕云说的是刚才提到萧澈会找个好伴侣这件事,便笑了。 然而,萧澈的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就明白江慕云说的是什么。 就在丞相府的大榕树下,江慕云认真地望向他:“乱世真的来临那一天,萧大人,你愿否同为一起,做一番 大事?” 言犹在耳,萧澈怔然出神,片刻之后,才对着扬尘之中的江慕云,双手作揖,躬身一拜,含笑说道。 “萧澈,恭送慕王。” 正如刚才一样,萧澈仍没有给出一个答案。 江慕云扬了扬唇角,什么话也没说,这便调转马头,渐渐走远。 萧澈望着他们,目光在江慕云和林知晚的身上流连着,最后落在了林知晚身上,望着那道桃粉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成了一个模糊的点。 萧澈抿起薄唇,清澈的眼中慢慢黯了下来,化成一抹凉色。 他心中的白月光,永远不会落在他身上…… 从今天起,满打满算四天时间,别说江慕云急不急,反正二十个护卫是很着急的,他们身上可是带着任务。 万一没有把他们安全送达,或者出了什么岔子耽误了,导致边境战乱,他们可就惨了! 因此,这一行人,一路上都快马加鞭,足足跑了一上午,午后,沿河边停了下来,吃饭休息。 全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护卫,野外生存的技能也很强,大家去周围猎捕了野兔,抓来了河里的鱼,架起篝火烤着吃。 不消一会儿,烤肉的香气飘香十里,勾得人越发馋 了。 他们搭起了好几架篝火,江慕云、林知晚、樊南三人用一个。 樊南正在翻动着烤鱼,只放了一点盐巴,等到那鱼在旺盛的篝火上,烤的外焦里嫩,表皮黄澄澄的,便把那串烤鱼拿下来。 樊南垂眸犹豫了一下,这便将这一只递给林知晚。 只不过,樊南把鱼伸过去,都没有抬头。 林知晚接下烤鱼,看了樊南一眼,状似什么事都没有,笑道:“樊南烤的这个鱼,真是很香呢。” 下一瞬,樊南直接跪了下来。 这里是野外,河岸边上全都是坚硬的碎石,樊南咚的跪下,惊得一旁护卫全都看向他,很是好奇。 他们其中,一个头头用北燕语呵斥了一声,护卫们全都低下头,只管吃自己的,不敢再抬头多看一眼。 江慕云翻动着另一架的烤兔肉,浅浅抬眸,扫了樊南一眼。 他就知道,樊南这个榆木脑袋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樊南,起来。”林知晚平静说道。 樊南没有说话,使劲磕头,数不清磕了多少个,直到额头上有了血印,林知晚将声音拔高,喊了一声。 “起来!” 樊南这才缓缓停下,高大健壮的身形就趴在地上,显得十分卑微。 第636章 窝囊男人怕媳妇 樊南的身体轻轻发抖着,牙齿都在咯咯打颤,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之后,这才开口说话,连话音都打着颤音。 “郡主……属下将您……弄丢了……罪该万死,罪大恶极……您安全回来了,属下这条命,也该还给您了……” 林知晚丢了多少天,樊南心里就愧疚了多少天,许多个漆黑冰冷的深夜,他都想以死谢罪,只是每每想到林知晚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他还想留着这条烂命,把林知晚救出来之后,再一死了之,给江慕云一个交代,给采蝶一个交代。 江慕云和采蝶,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他却把他们所看重的林知晚,弄丢了! 他的内心,百般折磨,终于在见到林知晚这一刻,释怀了。 看到眼前满心愧疚的樊南,林知晚恍然间回想起,当初在盛京城初初相识之时,樊南对她这个妖女有多么不屑和厌恶,却还硬着头皮听话的样子……呵呵,其实,可爱极了。 樊南面冷心热,比其他人对她都实在。 “我要了你的命,以后我还怎么见采蝶?”林知晚轻轻一笑,转动着烤鱼叉子。 樊南抿紧了嘴唇,好半天这才挤出一句话:“属下做错,自当 领罚,王爷的教诲,属下不敢忘……” “我教你的,就是没事干就自杀吗?”江慕云翻了个白眼,绝不认账。 樊南红着眼圈,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满眼迷茫,显得委屈巴巴。 林知晚都被逗笑了,喃喃叹道:“樊南,我被绑到北燕是个意外,你只是听了我的命令,去救了他而已,你没有错。” 说到这里,江慕云沉默了。 因为,他难免又想到那天的场景,如果他不身陷囹圄,林知晚就不会急到那个份上,派樊南来救他……说到此,错的其实是他。 如果他足够强大,又怎么会让自己和晚晚被困? 樊南看了江慕云一眼,摇头道:“郡主,是属下……” “好了樊南,我们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 林知晚咬了一口烤鱼,一边用手扇着热气,吃的喷喷香,她拖长调子嗯了一声,故意道。 “你真的想赎罪?” 樊南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眼巴巴的望着她。 林知晚又咬了一口,笑眯眯道:“那,以后你听我的指挥就行了!不许听他的!” 她还笑睨了江慕云一眼。 看到自己的小姑娘笑颜如花,江慕云的心头便有一片温暖蔓 延开来,他勾唇笑了。 数月来的苦心经营,所有的黑暗和疼痛,全都值得了。 见樊南还呆愣在那里,江慕云把烤好的兔肉拿下来,递给林知晚之后,不咸不淡道:“你说不活就不活了,难不成以后就让爷来烤兔肉?” 林知晚噗嗤一笑,才低头看了看贪心的自己,左手是烤鱼,右手是烤兔,而江慕云正幽怨的饿着肚子。 素来严肃的樊南也忍俊不禁,绷不住地笑了,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继续烤鱼肉,他低头发笑,眼睛却止不住的发酸。 幸好郡主福大命大,不然,他死一万次也不够! 稍事休息之后,护卫头领明里暗里催着他们赶紧上路,就怕耽误了行程。 好在这些护卫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十分熟悉漠城通往边境这一条线路,天黑的时候,正好赶到了一个小镇上,他们找了一间客栈,便在此过夜。 停在客栈门前,江慕云先跳下马,随即来到林知晚跟前,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下马。 “看脚下。” 江慕云一手牵着林知晚,另一手拽着马缰绳,将马交给樊南之后,便带着林知晚进了客栈。 在大堂吃饭时,江慕云全程都沉浸在给林知晚 夹菜、看林知晚吃饭的乐趣之中,他自己随便扒拉两口就饱了。 令护卫们敢看不敢笑的是,就连上楼梯时,江慕云都像是扶着老佛爷一般,就怕林知晚不长眼从楼梯上滚下去。 大堂里还住着其他客人,客人们不认识他们,看到这样的情景,便响起一阵哄笑,议论纷纷,南越语、北燕话都有,总之都在表达一个意思:“这窝囊男人怕媳妇!” 林知晚都脸红了,一把推不开江慕云,反而让他搂进怀中,回头瞪了瞪眼,“我有媳妇,就愿意疼着宠着,怎么着?” 看江慕云这个大白眼又憨又愣,大家更是笑作一团,护卫们也都低下了头,憋了一肚子笑。 “江慕云!”林知晚没好气的瞪他,用气音低低喊了一声。 江慕云笑嘻嘻的,凑在她耳边,“别理他们,一看就是一群娶不到媳妇儿的老光棍!” 还没等林知晚反应过来,江慕云就搂着她上楼,回了他们的房间。 “……十只小白兔站在面前呢?该怎么办?”林知晚趴在床边,笑得前仰后合。 回到房间之后,江慕云就讲了个小白兔的笑话,把林知晚逗得连连发笑。 开始是想逗林知晚 开心的,看到她笑得这样灿烂,就活生生、明艳艳的坐在自己面前,江慕云恍然之间,便想到了自己梦中无数次看到过她的脸,无一不是泪流满面…… 江慕云脸上的笑容淡了很多,原本戏谑的双眼却浮现了伤感的神色,他捏了捏她的脸蛋,又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侧脸,仿佛爱不释手,仿佛不敢……信以为真。 他犹自笑着,嗓音无比的温柔,就怕惊了林知晚。 “有十只小白兔,那我就给你养起来,养在我们要住的院子里,不光有小白兔,还有一窝小鸡,满园的鲜花,一条忠心的小狗,有我,有你……” 随着江慕云那温润的嗓音,一副田园美景就在眼前展现,在那副与世无争的美好画卷之中,她和江慕云,天长地久,不会分离…… 笑容在脸上凝固,林知晚想到了这数月来的分别,不禁潸然泪下。 江慕云轻拉了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慢慢的,紧紧拥抱她。 外面传来大堂的喧嚣热闹,房间里的两个人,紧紧相拥。 失而复得,这份喜悦和惊喜,难以言喻。 那种失去的痛感回味起来,仍可痛彻心扉,正因曾经失去,而今倍感珍惜眼前人。 第637章 起死回生的慕王 林知晚从他怀中正起身来,双眼水汪汪的,望着他。 “我在北燕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我……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江慕云把她鬓角的发丝捋到耳后,怜惜似的揉揉她的脸蛋,用粗粝的拇指轻轻滑过秀眉,眼睛,嘴唇,见她这委屈可怜的模样,更加舍不得挪开眼,柔声发笑。 “从今以后,咱们要每天每夜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日子很长,你慢慢说……” 听到这些话,热泪止不住的涌出眼眶,林知晚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哭了好一会儿。 江慕云也有一种苦尽甘来之感,只是男人的感情从不溢于言表,只是逗她笑。 两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闹成一团。 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两人钻进了被窝,终于触及到彼此的体温。 江慕云将林知晚搂在怀中,凑在她的脖颈间,闻了又闻,那种令他熟悉的味道,令他心安的味道,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怀抱。 平静下来,林知晚这才聊起她在北燕发生的种种。 绑架她的尤慧,以及恨她的郑瑕,不怀好意的卜罗皇后和萧骏…… 听到她轻描淡写地说,用了一点小计,把皇后和萧骏都杀了的时候,江慕云好笑道:“北燕多留你几日,是不是都要改朝换代了 ?” 谁又敢相信,北燕堂堂的皇后和最有可能继位的王子,竟然是死于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异国弱女子之手? 又想到,林知晚是为了早日团聚才铤而走险的,江慕云心中疼惜得紧,吻了吻她的额头,拉着她的手,贴近自己的胸膛。 “大公主并非表面上那般温柔无力,我想她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并不是无所作为,而是大有作为。”林知晚这样评说着江凤兮。 至于江凤兮,江慕云是见过的,林知晚所说的这些,他也赞同。 “哪怕她对南越不忠,对我父皇不忠,这也与我无关,只要她不碍着咱们以后的路,她想怎么折腾都无所谓,哪怕是做北燕的皇后呢。” 江慕云轻笑着,在他看来,他和这个远嫁的皇姐之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只要江凤兮不来惹他和林知晚,做什么都成。 林知晚认同的点点头,窝在他的怀里,贴近他的胸膛,感觉到无比的心安。 不光说她自己,他们也聊起江慕云所做的事。 “二皇子殿下竟然主动找你?”林知晚十分讶异。 当初在那断崖下面,第一次结识江逸云时,她就知道想让江逸云再回到红尘之中,回到权力场上,是很难的一件事。 江慕云弯唇笑笑,声音 低哑:“二哥知道,我离开你活不了,他总得救我的命。” 救她,就是救他的命。 细细听江慕云做的这一切,林知晚思忖片刻,仰头问他。 “那,回到边境之后,就要自立门户?真的……决定了?” 正好借着营救林知晚的这个机会,江慕云整合了各路兵马,这些全都没有通过盛京和皇上,很显然是与皇权相冲突的。 如果继续下去,那必定会激怒皇上。 如果不做,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队伍就这样散了,实在可惜。 因此,林知晚这才眨巴着眼睛,等他的答案。 江慕云深长的叹了口气,心中所有的沉重都化作一个轻然的笑。 “是父皇先放弃我的,不是我要忘恩负义……罢了罢了,再等等,等时机成熟了……” 这一夜睡得香甜,谁都不再是孤独一个人。 紧赶慢赶,终于在第四天下午,赶回了阳明镇,惊龙营。 惊龙营的大门紧紧关着,没有一个北燕士兵敢冒头。 而军营门口,有黑压压一大片的南越士兵,他们严阵以待,甚至是时不时的叫板扬威。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七天,这些南越人不走,惊龙营也不敢出来,全都乱了套。 忽然间,南越士兵有眼尖的,瞧见有一队穿着北燕服 饰的人正骑着马,朝他们奔来,越来越近。 “有敌情!” 有人大喝一声,所有的南越士兵顿时提高警惕,握紧了手中的长缨枪,怒目而视。 甚至有弓箭手已经搭好了弓箭,想一举射杀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北燕人’。 那些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将领们双手叉腰,充满敌意的盯着那些骑马而来的‘北燕援兵’……虽然他们也很奇怪,为什么援兵只有二十多人,还在猜想,这些人是不是来打头阵,后面还有更多的人…… 他们无限接近,将领们一看,不认识,全按刺客处理,一挥手便要下令,“动手!” 直到看清楚,最前方的那几张熟悉的面孔:江慕云、林知晚、樊南时,吴归远和李丰、冯滢以及许多认出他们的人,异口同声的大声阻止着。 “住手!住手!” 吴归远他们口中大喊着,还从队伍之中跑了出来,用身体挡住了所有的弓箭手。 制止了所有攻击行为之后,江慕云和林知晚他们也来到了南越大军前,骑在高头大马上,他们的脸上挂着神采奕奕的笑。 樊南沉声道:“我们回来了。” 看到江慕云和林知晚‘起死回生’,虎啸营的士兵们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姜还是老的辣,就在大家 震惊之时,吴归远直接跪倒在地,激动的高呼。 “属下参见王爷,参见郡主!苍天有眼,把王爷还给我们了……” 此前,吴归远是见过江慕云的,这场戏是演给大家看的。 见吴归远如此,李丰、冯滢赶紧跪下来,高呼跪拜,泣涕涟涟。 “属下恭迎王爷!” 主将这般激动,那些州府上的将领们也都明白过来,这就是传说中那位为了士兵能全身而退、战死的慕王! 这段时间,虎啸营混乱一片,上上下下都乱糟糟的,没有个主心骨。 一切混乱似乎都是在江慕云离开之后才出现的。 而且,李丰、冯滢一遇到困难,就怀念江慕云在的时候,仿佛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他们这些人再也遇不到江慕云这样好的主帅。 因为江慕云的挺身而出,才能全身而退的士兵们,永远都会记着这份恩情,军营中甚至还传出,有人夜半时分偷偷去给江慕云烧纸钱的事情,足见经历过战败一事之后,士兵们有多信服江慕云,只可惜这么好的主将战死了。 战败的失意、对江慕云的怀念、对现在情况的不满……所有激烈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在见过江慕云‘死而复生’这一刻,掀起了一阵喜悦的浪潮。 他们的希望,回来了! 第638章 本王命不该绝 恰好江慕云穿了一身,金线绣制的玄黑锦衣,那些细细密密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举手投足之间,让人不敢逼视。 他轻挑长眉,唇角微扬,露出霸气斐然的一笑,虚扶了吴归远一把,对大家说道。 “上天怜佑,本王命不该绝!如今,回来了!” 随着江慕云这一声回应,吴归远、李丰和冯滢他们带领着大家一同站起来,激动得欢呼雀跃,士兵们高举着手中的长缨枪,爆发出兴奋的呐喊,这声音震耳欲聋,令闻者都跟着激动欢呼起来。 见虎啸营全体士兵全都是这样亢奋的状态,那几个州府的主将和士兵们便回想起这段时间里,曾被威虎寨赵明游说着,来边境闹事,多次提到过这位义薄云天的江慕云,今天一见,那赵明果真没有说谎,江慕云在虎啸营的声望竟然这么高! 一个人武功高强,或许可以当一个武将,最多就是将军,但是如江慕云这样的,他是虎啸营这支军队的神魂,离了他,队伍也就散了。 如今江慕云活着回来了,大家眼见着虎啸营上下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精神抖擞,大有以一当十之势。 且不提别人,或许这 些士兵们无脑盲从,可这些南越主将们,是知道吴归远的名气的。 吴归远这个老将,远近闻名,最为正直不阿,连他见到江慕云时,都这般热泪盈眶,足见江慕云真实的实力。 尤其是,呆在这里的几天里,慕王爷这三个字常常挂在吴归远的嘴边。 还有虎啸营的士兵们,等得不耐烦时,常常唉声叹气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王爷在就好了……” 他们的态度,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这些州府的主将和士兵们,也都对这位传说中的慕王,心驰神往,暗生敬佩。 哪怕那一场仗败了,江慕云这个主将没有私自逃走,而是用自己来换取大多数的士兵,就冲这一点,他都是一个值得誓死追随的好将领。 天下分久必合,这太平盛世的假象是维持不了多久的,想必乱世很快就会到来。 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们能跟着江慕云这样的好主将,又何愁不能在乱世荆棘之中,闯出一片光明? 一时间,几个州府的将领们也将长刀长枪高举过头顶,带领着各自的兵将,振臂高呼着。 士气达到最高点,江慕云做了停止的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 他跟吴归远简单 得了解了情况之后,便勾唇笑道:“诸位,恕我多嘴一句,北燕、南越友好邻邦,为了一丁点矛盾,不值得。” 众人垂首沉思下来。 如今,虎啸营里算是吴归远在当家。 听了江慕云的话,吴归远当即下令:“属下遵从王爷之命,虎啸营,撤兵!” “是!” 虎啸营的士兵高呼一声,震天响。 几个州府的主将都愣了一下,吴归远也是个老将,如今也算是手握大权,而江慕云一句话,竟然让他这么些天的坚定都改变了? 心中不由得想:这慕王爷一定是有两把刷子。 而且,听吴归远这话音,他是十分效忠江慕云的。 几个州府的主将沉吟几许,这便纷纷道:“我们也听王爷的,撤兵!” 江慕云低低笑了笑:“多谢大家卖给本王一个薄面。” 说话间,大家这就准备撤退了。 外面说起撤兵一事,惊龙营听到这动静,这才有人敢探头出来,发现南越真的撤兵了,看到活着的江慕云时,双眼都发直了。 看到南越退兵,那二十个送他们前来的护卫们也放下心来,跟江慕云和林知晚辞行。 “王爷,郡主,多多保重,属下等要回宫复命 !” 江慕云和林知晚客气道谢,送他们离去。 他们离开后,南越各个队伍都各自带回,吴归远等将领们,全都围绕在江慕云和林知晚身旁,骑马慢慢踱步着。 吴归远仍是欣喜非常,“王爷,您再晚来一步,我们和惊龙营只能凭着武力来解决了!” 李丰和冯滢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全都笑了。 他们早就见过江慕云,吴归远还能把戏做得这么足,不愧是老将。 见吴归远口中眼里全是敬服之意,几个州府的主将对于江慕云的印象,便更是犹如神袛临世了。 江慕云笑着摇摇头,长叹一声:“如今,我千金散尽,东山再起谈何容易?不过是吴都尉您念在旧日情分上,给我了个面子罢了。” 他怅然若失的笑着,一看就是个失意的大人物。 大家什么话都不说,却都在观察着江慕云和吴归远他们的神色。 只见吴归远调转马头,直接将马儿横在江慕云的马前面,挡住了去路。 众人还满脸疑惑,只见吴归远跳下马背,单膝跪在地,双手握拳,行了军礼,他的嗓音沧桑而洪亮,掷地有声。 “属下吴归远,从一而终,誓死效忠慕王殿下!如侍 二主,天地可诛!” 说话之时,周围一片安静,吴归远的眼睛闪烁着隐忍的泪光,好似千里马终于等到了他的伯乐。 大家且不知,江慕云是否是明君,可大家却很清楚,久经沙场、建功立业的吴归远是个忠臣良将,谁能得了他的襄助,那才叫做增了一成胜算。 而今,吴归远二话不说,无条件的拜倒在江慕云脚下,这代表了他的选择。 按理说,像吴归远这样的京官,那是在盛京的权力场上摸爬滚打的太久,早就看透局势,如他这般谨慎的老臣,都将所有的宝押在了江慕云身上,那么…… 一想到乱世将临,非死即生的局面,与其被迫卷入历史的洪流、天下的战争之中,不如跟着这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慕王,来个天翻地覆! 最次,不过是一腔热血洒疆场,那正是他们的归宿。 若成了,那便是全然崭新的局面,他们可是立了头等功的开国功臣! 数十个主将齐齐下马,跟吴归远并排跪下,嗓音格外洪亮,向江慕云表明自己的忠心。 “属下愿追随慕王殿下,誓死效忠!” 话音落地,李丰和冯滢也都下了马,满眼期待的望着江慕云。 第639章 千里马遇伯乐 如今,越来越接近他们的目标了。 “诸位……”江慕云大为震惊,无奈地摇头道:“我说一句实话,吃了败仗,我无颜再面对大家,如今也只是苟且偷生,只是你们也看到了,战场之上,我是死是活,无人理会,如今我的处境,绝非是从前在盛京城时,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江慕云……” 江慕云这话说的婉转,可大家也都了解前因后果,都知道盛京城那边,皇上是不顾江慕云死活的。 也就是说,皇上派他到虎啸营,实则是扔到这里不管了。 皇上不在乎这个儿子,意味着正常传位,兴许是没有江慕云的份儿了。 这种话,吓不到眼前这些凭实力成长起来的将领们。 他们才不稀罕这些,就盼着天下大乱,他们能跟着一位横空出世的英雄,好好干它一场! 听江慕云这样自嘲,其中有一位会说话的主将,连忙道:“王爷千万别这样说,在那样凶险的战场之上,王爷却愿意舍弃自己千金贵体,换取众将士活命的机会,就凭这样的侠肝义胆,属下就愿意将身家性命,交付在王爷手上!” 有一个开口,就有第二个。 这是一个大块头,长相威 严,说道:“久处边境,我们没有用武之地,见多了把士兵的性命当草芥的贵人们,我们烂命一条,达官显贵的主子们瞧不上眼,若是王爷不嫌弃,我们就愿意跟着王爷,哪怕是一条道走到黑,我们也绝无怨言!” 众人越说,越发激情澎湃,把江慕云捧得是南越头一人! 现在说的是一腔热血,可谁都会动脑子。 早在此前,那在边境上耍得风起云涌的威虎寨赵明,跟他们谈事的时候,也常常提到慕王的威名,说如果慕王尚在,一定率众人追随。 上至南越老将吴归远,下至落草为寇山大王,全都把江慕云奉若神明。 虎啸营的兵力,再加上江湖上一呼百应的威虎寨,若是添上他们这数十个州府的兵力,到那个时候,又有谁敢再小觑江慕云? 想到这里,将领们胸膛里好战的因子不断地沸腾着,涌动着,期待着江慕云带领他们,做出一番惊天地的大事! 此时,江慕云很是为难,还看向了林知晚。 只见林知晚转头,对江慕云温柔一笑,恬然道:“将军们难遇明主,王爷难求良将,如今伯乐和千里马终于相见,何不乘风破浪,直道而行?” 听到这话,众人眼睛都亮了,心中叹服:这位肚子里有点墨水的荣安郡主,说出来的话果然,漂亮! 林知晚的劝说,似乎让江慕云茅塞顿开,忽的朗然大笑,帅气洒脱的跳下了马背,绕过黑马,扶着林知晚下马,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柔情如水:“多谢晚晚,一语点醒梦中人!” 话至此处,众将也万分感激地望向林知晚,若非是她,江慕云恐怕还拿不定主意。 李丰和冯滢看着他们俩,相视一眼,不禁暗暗佩服。 主子就是主子,把妹都有一套。 一句话就把林知晚抬高了那么多,佩服! 江慕云放开了林知晚的手,向前一步,站在了下跪的众将围绕的中央,单手负于身后,沉吟良久,终是豁然开朗,展放笑颜。 “本王还是那句话,有本王在,决不让兄弟们受了委屈!承蒙诸位不弃,本王必定千金散尽,还又复来!” 熟悉的话语再度响起,旁人不说,尤其是李丰带领的那二十八将,听到之后,热泪盈眶。 因为江慕云这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自从他们认了主,江慕云说得出就做得到。 见虎啸营的士兵们闻之泣泪,众将愈发感觉, 自己跟对了主子,三个头扣在地上,就此跟定了江慕云! 认主这都是口头协定,算不得数。 吴归远以身作则,直接将虎啸营的兵符交给了江慕云,还义正言辞道:“虎啸营本就是王爷打下的基业,王爷管辖的军队,属下完璧归赵!” 尽管是这样吧,可在其他众将看来,交兵权意味着表忠心。 如果现在得不到江慕云的信任,将来等他势力壮大,再去巴结,恐怕人家连一个白眼都不会施舍给你。 况且,江慕云在边境这许多州府上筛选了许多遍,这几个主将,全都是那种讲信重义、难遇伯乐的忠臣良将,也都是武将,做事干脆又痛快,便全都上交了兵符。 江慕云两手捧着兵符,笑呵呵的调侃道:“大家把兵符交给了本王,真就这么信得过?” 有人大大咧咧,摆摆手:“大男人的,有什么好磨磨叽叽,说了要跟着王爷闯天下,谁反悔谁是乌龟儿子!” “你!”众将瞪眼。 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大家乐成一团。 大家全都信得过,放心的把兵符交给江慕云。 “好,多谢各位兄长的信任。”江慕云便将兵符交给樊南,好好的收起来了。 跟这些州府的主将简单交代了几句,主将们便率领各自的队伍,打道回府。 江慕云也带队,往虎啸营的营地折返而去。 一路上,年龄尚轻的李丰还有一丝不解,小声问道:“王爷,他们真的……这么容易相信您?” 要知道,那些主将们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领着队伍就能造反的人物,就这么容易相信江慕云吗?真就不怕江慕云骗了他们? 江慕云勾唇笑笑,吴归远也一副了然的模样,什么话都没说,李丰还是一头雾水。 他看向冯滢,瞧见那两个圆溜溜的眼珠转啊转,就知道,冯滢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道轻柔的嗓音响起:“一道兵符而已,远在边境,他们相当于各自占地为王,带兵多年,士兵们认得是主将那个人,而非区区一道兵符。” 闻声,李丰和冯滢望向林知晚,林知晚便放柔了嗓音,娓娓道来。 “但是兵符十分贵重,把兵符交给王爷,便向王爷表明了,他们对王爷给予所有信任,如若日后大业成了,他们就是首屈一指的功臣。实际上,没有他们的号令,这些兵力还是牢牢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因此,兵符也没有那么重要。” 第640章 猴子称霸王 这样解释,李丰和冯滢顿时大悟,冯滢撇撇嘴,嘟囔着,“那王爷也挺能装的,刚才还一副很感动的样子,我都信了……” “冯副将,你是不是不想升官发财了?”江慕云拖长了语调,懒懒问她。 冯滢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 李丰却仍是求知若渴,问林知晚:“郡主,那么,他们究竟是不是忠心顺从于王爷啊?” 林知晚想了一下,用一个比较直白的说法回答着:“忠心自然是有的,但谁都会给自己留后路,初初相识,他们信不过王爷,是人之常情。这要看王爷今后是怎样的作为,才能让这些主将们争纷效忠。” 如果江慕云走的方向是光明坦途,用不着呼喊,他们自然会趋之若鹜。 有吴归远在这里,还有威虎寨的声名,这就算是为江慕云打响了成功的第一炮,为他竖起了活招牌。 以后能不能将队伍扩展的更大,那就要看江慕云的决策和能耐了。 听林知晚一点点分析,处处都正中要害,江慕云早就习惯了,可吴归远倒还是少见。 吴归远欣赏的望着林知晚,半响才笑叹道:“若郡主是男儿身,必定……必定不输王爷啊!哈哈哈! ” 很是难得的,素来正儿八经的老将开了江慕云一个玩笑,李丰和冯滢憋了好久,却还是忍不住背过身去,嗤嗤地发笑。 虎啸营前,大门紧闭,好似没有人能看到这只队伍回来了似的。 冯滢这个暴脾气,直接带了几个人,扛着一颗粗壮的树干,砸得营地大门咚咚作响,惊得里面的人,终于耐不住了。 “别砸了!都是自己人的门!” 尖尖的喊声,谁听了都讨厌,这正是郑侍在喊。 只听到声音,却还是没有露面。 这段时间,他们跟郑侍闹翻了天,早就撕破脸,冯滢对着大门,破口大骂:“光说话,不露面,让姑奶奶看看,是哪个缩头乌龟!” 随即,外面的士兵起哄的喊着:“缩头乌龟快出来!缩头乌龟快出来!” 郑侍还是不出来,冯滢气得上蹿下跳,一声令下:“砸门!砸坏了,我冯家有的是银子!” 冯滢从不以富商冯家大小姐自居,可今天站在这里,她说出这句话,觉得爽极了! 江慕云他们都骑在马上,谁都不阻止,就看着冯滢撒泼大闹。 像是郑侍那种又怂又贱的小人,就得冯滢这样泼辣点的人来治治才行! 哐!哐 !哐! 那么硬的营门被这样生砸,里面一点措施都不敢做,恐怕没多久,这大门就抵挡不住了。 猫在里面的郑侍,终于忍不住又喊道:“别砸了!” “你个缩头乌龟,是男人就出来说话!”冯滢抬手,让士兵停下,痛声骂道。 郑侍终于忍不住,喊道:“慕王违抗皇命,挑起战争,遭了惨败,损兵折将……皇上知道你……你没死,一定会降罪的!你们,你们还敢这么嚣张,自己人打自己人,你们……” 吴归远要带兵去惊龙营时,郑侍就不同意,他们一走,他暗地生气,准备写道折子参吴归远一本。 折子还没写好递上去,今天就听说,江慕云没死?! 郑侍吓得屁滚尿流,这就派人紧闭营门,不想让他们进来。 虎啸营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突然又冒出来个吴归远,再加上李丰和冯滢连连挑事,他早就烦他们了。 再怎么烦,他也算是这里最大的官,还有号令群雄的权利。 这种万人之上的感觉实在让他飘飘然,这还没飘几天,江慕云就……活过来了? 回来夺权? 不! 虎啸营是他的! 早就猜到郑侍那点小心思,江慕云也不把 他放在眼里,只是懒声说:“里面的,谁不怕死,就挡好了!” 说罢,江慕云一摆手,士兵们扛起粗壮的树干,准备继续砸门。 第一下还没砸响,沉重的营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从营地里涌出了很多士兵,大家兴奋的跑出来,看到‘活着’的江慕云,激动得跪在地上拜见。 参拜之后,江慕云笑道:“郑大人呢?” 实际上,里面的士兵也都看不惯郑侍,官大一级压死人,不得不听他的。 但听到江慕云的声音,大家再也淡定不了了,把郑侍像拎小鸡似的拿开,开门迎接江慕云。 听江慕云这一问,便有士兵冲回去,一边一个大汉,架着郑侍这个瘦弱的小鸡仔就出来了。 郑侍双脚离地,小短腿一直在扑腾着,小白脸憋成番茄似的那么红。 看到黑马之上的江慕云,仍旧威风凛凛,郑侍像是见到了鬼似的,吓得一哆嗦,两个士兵松了手,他就像是个弹簧似的,摔在地上还弹了一下。 “你,你……”郑侍的脸憋成猪肝色。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自从江慕云不在,郑侍就上蹿下跳,作威作福了好久,大部分人都看不惯他,却不得 不听从于他。 江慕云终于回来了,看到郑侍在地上抖若筛糠,大家顿时感觉扬眉吐气。 江慕云轻挑长眉,笑吟吟的,说话有如春风般和煦。 “郑大人,念在同僚之谊,本王留你一条命……” 郑侍突然不抖了。 只见,江慕云那含笑的眼中,透出几分狡黠和危险之意。 “那么,给盛京那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知道吧?” 留着这个无能的郑侍,唯一的价值就是,让他给盛京那边汇报情况。 郑侍的一张脸皱巴巴的,仿佛又回到了初初来虎啸营上任的日子,那时候,江慕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好日子,又到头了! …… 江慕云和林知晚的突然离去,仿佛抽掉了虎啸营的神魂,如今三魂六魄全都归位,每个士兵的脸上也都洋溢着喜色,大家感觉,未来又充满了希望。 若是跟着郑侍这样的人,他们怕是这辈子都熬不出来。 连月来都处在颓丧状态的虎啸营,终于喜气洋洋起来,大家都按耐不住喜悦,反正也高兴得睡不着,索性闹腾起来,找点事儿做。 赵明和十六也都回来了,他们俩是最喜欢热闹的,这便张罗起来。 第641章 欢饮达旦,不醉不归 繁星朗月之下,一桌桌丰盛的酒菜已经准备好,行伍出身的士兵们,开心得搓了搓手,纷纷入座。 江慕云和林知晚坐在主位,吴归远这个老将就在其下,然后是李丰、冯滢、赵明、十六、涂业这些年轻将领,樊南和叶子这两人也得到了获批,坐下来和大家一起吃喝玩乐。 这段时间,虎啸营群龙无首,大家自乱阵脚,如今江慕云回来了,连林知晚都救回来了。 当时江慕云连中王答力的两拳,这都是大家亲眼所见的,就是这样,都能死里逃生,他们在想,这世上还有什么能难得倒江慕云的? 主子回来了,他们的主心骨回来了! 心里的负担都放下了,大家也都开怀畅饮,之前喝的是闷酒,现在喝的却是振奋人心的好酒! 大家开心得很,关起大门来,喝得不醉不归! 就连冯滢,酒量那么差,喝了两杯就开始迷糊了,拉着林知晚,开心得又哭又笑。 林知晚被她弄得也眼泪鼻涕一大把,最后还是冯滢醉得不行,趴在桌子上了,这才省得听冯滢哭哭笑笑。 欢饮达旦,直到后半夜,许多人醉倒了,一个搀着一个回去睡觉。 吴归远喝了很多, 到底是老人儿,留着几分清醒,一直留到了最后。 人群散去,清风朗月,天气凉快得让人舒爽。 这个桌子上,只剩下江慕云和林知晚,对了,还有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冯滢,于是,吴归远便说了心里话,道出自己诸多感慨。 “王爷,这一次的成功,也多亏了二殿下,他离开朝堂多年,却仍能有条不紊,运筹帷幄,若是能跟您一起,想必做什么,都不是难事……” 看吴归远一副惋惜的样子,林知晚笑了笑:“二殿下志不在此,他……志在朝野之外,志在山水之间……” 在林知晚看来,俗世凡尘,配不上超脱的江逸云。 吴归远十分认同,笑着点点头。 微醺的江慕云,双眼也忽然明亮起来,勾了勾唇,这便作势起身,“我去找他。” “二殿下已经离开了。” 吴归远跟着起身,出言阻拦道。 江慕云微微一怔,又坐回椅子上,回味半响,这才扯了扯唇角,“我倒忘了,他是这么个人……” 来的毫无征兆,离开也不吭一声,江逸云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所在,就连……他这个亲弟弟也一样。 林知晚望着江慕云,看他无所谓的笑容。 其实她看得出来,江慕云很失落,他只是很想,再见江逸云一面,再跟这个二哥好好道个别,说声感谢。 世上没有尽善尽美的事,留有缺憾,大约就是完美。 江湖之大,兴许哪一天,就又见面了。 惋惜之余,吴归远沉声问道:“王爷,您已经回来了,今后,是什么打算?” 江慕云张开一手,往后仰去,对着淡淡的月光,轻轻一笑。 “在这里跌倒,就从这里重新开始。” 他本就是无人问津的野草,又何惧逆风生长? 对于江慕云的能力,吴归远从不怀疑。 至于这一次战场的失利,事实证明也并非是坏事。 恰巧是因祸得福,江慕云得了人心,让虎啸营士兵们誓死跟随,也招揽了那些州府上的主将们的信服。 这些,吴归远倒是也想得到,便点点头,继续问:“那,老臣接下来,该怎么做?” 江慕云望着他,微微笑了:“吴都尉和家人也分别太久了,如果盛京那边需要,你就回去吧,正好也可以先稳住他们。” 其实,这也算是最好的决定,毕竟江慕云回来了,虎啸营也不需要他了。 说起吴归远的家人,林知晚倒是想起一个人, 问道:“吴大人,吴疾……他怎么样了?” 吴疾,当初花景明和林知绮生下的那个怪胎,后来被吴归远收养了。 一提起吴疾这个名字,吴归远就眉开眼笑,说话也一改正经本色,眉飞色舞起来:“这小子生来就讨喜,我家那老婆子每天都要抱一抱,亲一亲,放不下呐!” 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替父母背负着悲惨的厄运,总算是上天垂爱,有吴家夫妇这样的善心人来收养,林知晚心中的愧疚也减少很多,掩唇发笑,还开玩笑道:“夫人养这孩子,当儿子,也能当成小孙子养大了!” 毕竟年纪差那么多,吴灵均那个岁数当吴疾的父亲都足够了,吴归远抱着小小的奶娃娃吴疾,倒真像是爷孙两个。 吴归远噗嗤大笑,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醉得趴下的冯滢,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慈爱和喜欢,叹道。 “若是我这儿媳妇能早点进门,能让我们抱上孙子,我那老婆子怕是更欢喜了!” 林知晚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好啊,吴归远这个婆家人看得上冯滢,那就好啊。 说着,吴归远还拍了拍脑袋,唉声叹气的:“瞧我这老糊涂,那个臭小子还托我,给冯滢 带了很多小玩意儿,我一来虎啸营就忙得晕头转向,早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明天得记住给她,否则那个臭小子要气死了……” 江慕云和林知晚拉着手,珍惜的望着彼此。 月儿在微微笑,星星在眨眼睛,草丛里的小虫子跳啊跳,看着人间的热闹,睡不着。 郎有情,妾有意,你我两个,要永永远远在一起…… …… 江慕云重新掌管虎啸营之后,对郑侍实行了严格的管制。 郑侍所有东西的进出,全都要经过检查,重点自然是送往盛京的书信、奏折等。 郑侍被当做犯人一样看管着,不敢向上告状,憋了一肚子苦水。 江慕云重新整顿虎啸营,肃清上下的异势力。 还在短时间内,真正接管了威虎寨的兵力,他将投靠威虎寨的散兵们编造在册,给了他们优渥的待遇,让他们真正的无后顾之忧,真心投靠。 在此之余,由于那几个州府的几员虎将纷纷投奔江慕云,声势造大,也引得周遭其他州府的武将动了心思,权衡之下,也来效忠。 控制了郑侍,在他们造势的这段时间,才压下了很多风头,盛京那边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没有派人多加管制。 第642章 盘算 只不过,地方州府上的兵将们本就是武人出身,野蛮得很,心思也简单,他们想着,既然决定跟了江慕云,上头的指派也就不用听了。 于是乎,州府上有什么事,他们全都撂挑子不干,文官们一看不对劲,赶紧往上反映,这才惊动了盛京。 一看势头不对,江慕云便让吴归远回盛京去。 “吴大人,你得回去了,盛京那边,得有咱们的人在才行。” 吴归远是一切都听指挥,简单收拾了一下,这就准备回去,还跟江慕云套好招了。 回去之后,吴归远只要管理好他的人马,叮嘱江慕云这一边的人全都按兵不动就行,至于其他人,他们爱怎么闹,就让他们闹。 吴归远离开的这天,江慕云就带了几个人,低调的将他送到城门下。 快要出发时,只见一袭红装从滚滚黄尘之中冲出,骑着马向他们走近。 来人是冯滢,她跳下马,急匆匆的跑到吴归远跟前,上气不接下气道:“终于……赶上了……” 好不容易调匀气息,冯滢拿出一条彩色的络子,递给吴归远的时候,别别扭扭的。 吴归远一看,这条七彩的络子,针脚粗陋,卖相难看……嗯,算是他这个大男人,见过的比较难看的 手工活了。 不过,吴归远拿着络子,饶有兴致的望着冯滢发笑。 “冯副将,这是送给老朽的吗?老朽年事已高,怕是用不上这么年轻的络子!” 吴归远很难得的调侃她,弄得大家都偷笑起来。 看冯滢瞪大了眼睛的样子,格外娇憨,林知晚还故意添油加醋:“既然是滢姐一片心意,吴大人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林知晚!” 冯滢咬牙切齿地低喊了一声,林知晚快要笑死了。 冯滢也有害羞的时候,她捏着手指,半响才低下头,不自在的嘟囔着:“吴大人,这是……托您给他的……” 江慕云也装作听不懂,逗闷子,“你说给谁?盛京那么多人呢!” “哎呀!”冯滢大喇喇的摆摆手,“他送我那么多小玩意,我没有一点回礼,岂不是太没有家教了和礼貌了?” 听她这样大声辩解着,脸蛋都成了红红的番茄。 都羞成这样了,大家只是笑,没有人再拆穿她的心虚。 吴归远收起来,还笑说道:“好,我替你送给那臭小子!” 说着,吴归远对江慕云再拱手一拜,便上了马。 冯滢抬头望向吴归远,瘪了瘪嘴,哼声道:“我知道很难看,他不想要……就扔了,别找人 特意来知会我,爱要不要……” 她也翻身上马,调转了马头,这就要走。 方才接那络子的时候,吴归远是看得到冯滢的手上有些细微的伤口,能让冯滢安安静静坐下来做绣活儿,那才叫付出了真心! 吴归远对这个单纯善良、忠肝义胆的儿媳妇,早就认可了,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也是郑重承诺:“臭小子不敢,他若是敢扔,不认你,老朽折断他的手!” 听了这话,冯滢抿了抿唇角,心情大好,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虽然没有见面,但从吴归远这里,也听说了很多吴灵均的事情,足够了…… 待吴归远走后的这个夜里,林知晚和江慕云在房间里筹谋规划,彻夜未眠。 江慕云和林知晚双双趴在床上,两人脸对着脸,你问我答,在计算着自己的实力是否充足。 “我们保守估计,会有最少五个州府的主将真心投靠,那么,最少可以集结多少兵力?” 林知晚这样问着,心里却已经有了个数。 虎啸营原有的士兵,投奔威虎寨编造在册的散兵,再次就是各地州府的主将,前两者是可以预估的,只有各地州府的士兵们,现在还不确定这些主将是否真心投靠。 但是在边境上, 江慕云的名声越来越大,谁也听说了他爹不疼没人理、还自立自强走到这一步的传说,互相通气,慕名而来,不说太多,最少会有七八个主将来支持他。 而林知晚所说的五个,也只是做最保守的估计。 江慕云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随便算一算,便轻笑:“十五万兵左右。” “会有这么多?”林知晚都惊讶了。 这十五万兵,还只是预估出来最少的,万万没想到,江慕云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 有了之前的教训,江慕云从不夜郎自大,考虑了很多之后,翻了个身,仰面睡在床上,沉声叹道。 “你不会是想问,能不能跟盛京直接开打吧?” 林知晚趴在他的胸膛上,眨巴着眼睛问道:“那,能不能呢?” 江慕云捏了捏她的鼻尖,又揉揉她的脸蛋,好笑道:“真要开战,这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我们连粮草都没有,你那个好爹爹,应该不会帮忙的吧……” 行军打仗,粮草军饷最为重要。 现如今,粮草就掌握在林愈手中,怕是林愈绝不会松口帮她这个女儿和未来女婿。 因此,直接硬拼,早就被江慕云在心中否定了。 就在江慕云一筹莫展之际,只听身侧的林知晚咯咯 发笑,他捏着林知晚的脸颊,轻啄了一口,“你笑什么?” 林知晚眼中尽然是狡黠的神色,“你忘了,还有冯淳啊。” 江慕云的长眉不自觉的挑了一下,的确有些出乎意料,“冯淳……” 是啊,当初他们来边境之前,冯淳就曾经跟林知晚说过,如果有一天,江慕云要做一番大事,他可以倾尽财力去支持。 冯家的人言出必行,冯淳的人品,林知晚还是信得过的,因此也一直将这话放在心上。 林知晚翻过身去,望着江慕云,认真说道:“临行前,冯淳给了我很多银钱,半路上弄丢了,事后我也问过冯滢,冯滢带我去冯家的铺面,掌柜的说,只要有冯淳的亲笔书信和印章,就能随意调动银钱,哪怕是冯滢亲自来了都不行,我们可以给冯淳捎一封信,冯淳必定鼎力相助,你说怎么样?” “倒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听江慕云认可,林知晚也喜笑颜开,“是啊。” 江慕云翻身压着她,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不过,你先告诉我,那个混小子给你那么多钱,你是不是早就心动了?嗯?” 林知晚:“……” 这是问题的关键吗?关键在于…… “别,别扯我衣裳……江慕云!” 第643章 消息传回盛京 当吴归远回到盛京时,局面已经十分混乱。 边境的消息传了回来,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 没有人在乎,江慕云是这么活过来的,甚至还有人在气,已经战死了的江慕云怎么就能起死回生! 江慕云没死,还在边境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集结了那么多兵力,这不是要反叛吗? 官场上的人,爬得越高,越是个墙头草。 自打江慕云被远派边境之后,朝中支持他的人就更少了。 很多人都出主意,江慕云这样胆大妄为,趁现在还能打压得下来,赶紧派人去讨伐他。 吴归远站在朝堂之上,目不斜视,仿佛听不见这些闲言碎语。 皇帝看到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也因为是负有功勋的老臣,皇上也压着火气,“吴卿,你怎么回来了!” 如果吴归远能加以阻拦,想必江慕云也不能做到这么大。 他们也粗略估计过,现在江慕云的手上有十几万的兵力呢。 真的硬碰硬,那是内讧,对南越一点好处都没有。 吴归远心中无愧,昂首挺胸:“老臣去虎啸营的任务,就是暂代慕王的位置,慕王已经平安归来,他才是虎啸营的掌权人,老臣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 “你!”皇上气得没话说。 实际上,吴归远私下里是支持江慕云的,这事大家也看得明白,只是大家总以为吴归远也是那种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早就跟江慕云断了来往,没想到,他还是这么忠心耿耿。 吴归远望着皇位之上的皇帝,心底越发寒凉。 江海越是君王,在此前他也是个父亲,孩子的死活都不理,这时候却只盯着那点权势和兵力看,生怕别人抢了他的皇位。 怪不得当初二殿下宁可舍弃一切荣华富贵,拼死也要离开皇宫,这个自私冷漠的宫殿,和一群只顾利益没有人性的冷血家人,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然而,朝中支持江慕云的人少得可怜,可多得是反对他的人。 这其中,花文博就是最大的一个。 花文博站出来,拱了拱手,沉声劝道:“皇上,慕王还活着,他竟然没有给盛京报个平安,反而私自集结军队,壮大自己的力量,这不是要造反吗?慕王他没有为皇上分忧解难,没有在您的跟前尽孝,竟然还要造反夺权,皇上,老臣以为,若不严惩,以后慕王怕是能做出更有悖人伦的事情呀!” 所谓的有悖人伦,在皇家里最多的 就是,杀父弑君。 皇上的脸色微微一变,也想到了这个不好的结果。 看皇上也紧张了,众臣七嘴八舌,这就随着花文博的话往下说。 总之,顺着皇上的心意,这就不会错了。 “当初虎啸营有危难的时候,在场哪位同僚曾毛遂自荐,去那寸草不生的边境处为皇上分了忧解了难?” 一声洪亮有力的嗓音,将那些杂乱的声音全都压了下来,众人都望向声音的源头,人高马大,粗犷也俊朗的吴灵均,全都悄悄的了。 当时谁都知道,边境地势偏远,什么油水都捞不着,还有可能被随时爆发的战乱而误伤,因此,当时皇上巴不得让江慕云走得远远的,便把他派去了。 虎啸营的乱子,那是江慕云平定的。 边境如今的安生,是江慕云用命换来的,这其中的曲折和危险,这些远在盛京、高枕无忧的大臣们,又怎么知道? 花文博沉着思考,面对着吴灵均,阴沉着脸色:“吴统领这话就错了,一码归一码,功是功,过是过,若是慕王带兵造反,继续错下去,这后果吴统领能负责的了吗?” 有花文博说话,大家又挺直了腰杆,对吴灵均嗤之以鼻,十分 不屑。 吴灵均比他爹吴归远还要耿直一些,在朝中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也是因为从不结党营私,皇上把御林军交给他很放心。 吴灵均那一双眼眸带着冷漠,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花文博的身上,冷声道:“敢问诸位,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边境各州府的军队全都掌握在慕王手中?慕王又带领着军队,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吗?” 众人干瞪眼,哑口无言。 各州府的军队,只是不愿配合文官们一些不合理的指挥,保护地方百姓,还是做得很好的,千里之外传过来的话,添了什么加了什么,就变成今天这样:慕王手握重兵! 手握重兵,能做什么? 还不是要造反? 但是,这可全都是推测啊,谁能用推测的事,来定一个人的罪过呢? 吴灵均一句话,把大家怼得死死的。 要知道这个闷葫芦平时不说话,一开口就让人无话可说。 吴归远还欣赏的望着自己儿子,总算能指望上一次了。 尴尬的沉默之后,江槿云站了出来,冲着皇上微微一笑。 “父皇,五哥死里逃生,能回到虎啸营重新带兵,这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吴家父子盯着 江槿云,听他这话锋一转,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五哥常年和兵将们打交道,人缘好,周边各个州府的将士们都愿意听他几句,这也是五哥的本事,怎么能因为这点怀疑和揣测就轻易下罪呢?以后忠臣良将门,谁还敢为南越皇朝卖命呢?” 这话倒是中听,只不过落在了皇上的耳中,便又是另一番滋味。 江慕云在军中的人缘好,就能煽动起这么大一片力量? 如果他有心篡位造反,岂不是很容易? 可现在正如江槿云所言,不能轻易降罪,毕竟江慕云什么都没做。 江槿云的话在脑海中回想了几遍,皇上沉吟几分,脸色也变好了很多,他说。 “槿王念着兄弟之情,为慕王说好话,朕心甚慰。” 吴归远是老油条,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可吴灵均每次听到皇上夸奖江槿云,脸就拉下来了。 江慕云离开之后,其他皇子要么还没长大,要么就是不成器,皇上最重视江槿云。 槿王说点什么做点什么,皇上都会夸奖。 可现在倒好了,皇上非但没有直接对慕王表功,而是使劲夸槿王有情有义,真叫人气不过! 这些都是小事了,皇上最后还下令了。 第644章 非召,不得入宫 “慕王镇守北燕边境,立有大功,自然有赏!他做得好,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边境不能无人把守,朕的重赏就派人送去,慕王也就不用特意跑回盛京来谢恩了!” 这话一出,江槿云和花文博等人全都展颜,几番跪拜:“皇上圣明!” 而吴家父子等人,心中憋了一股火气。 明着褒奖,还要重赏,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江慕云就在边境上呆着! 没有皇命,江慕云就不能回盛京来。 非召,不得入宫…… 不能回到皇城,对于一个握有实权的皇子而言,这就意味着没有夺权的机会! 皇上这是想把江慕云在边境上困死…… 朝会散了之后,琼华宫中的一群花家人,气得牙痒痒。 “不是有人亲眼看见,江慕云被北燕将军两拳打死了吗?怎么又活了,竟然还……” 花望舒把儿子江烁交给奶娘,他们关起门来,越说越气。 花望舒最气不过的是:“林知晚那个贱人,为什么也没死!” 数月前边境的一场战争,传回来的消息是江慕云死了,林知晚失踪了。 他们就怕消息有误,派了好几拨人去反复查证,江慕云受了王答力两拳必 死无疑,而林知晚应该是被北燕人掳走了,哪怕勉强活下来,估计会沦为军妓。 听了这些消息,江槿云和花望舒欣喜若狂,夫妇两个乐疯了,平时两人争吵不休,就因为这件大喜事,还和和睦睦的一起吃饭。 高兴没几天,他们居然没死? 江槿云坐在暖榻上,把前因后果都想了一遍,也料想到应该是消息出了偏差,沉声道:“这次,让他们侥幸逃脱了。” 如果他们没有死的消息,被盛京这边知道,花家人就会派出一批又一批的人来暗杀。 好在江慕云早就做了准备,谁都想不到,威虎寨真的是江慕云的地盘,更没有料到,进了北燕皇宫的林知晚,混得风生水起。 从前江慕云在盛京时,就是江槿云最大的敌人,现在他东山再起,更让花家人所忌惮。 如果江慕云真的拥有那么多兵力,无论是当朝皇帝在位,还是江槿云继位,那都是很大的威胁。 花令宜脸色冷淡,目光阴毒:“他们活过来,那就再派人去暗杀他们,我就不相信,他们就没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江槿云一口拒绝,有点担心:“上次,许绍带人去追杀他们,好像已经暴露了 踪迹,现在他们正是得意的时候,不能轻易动手……” 几个人陷入了愁绪,还是花文博坐得稳,摆摆手,很轻松地说。 “别犯愁了!那小子还没成什么气候呢!” 花望舒愤愤不平,“可是,照这样看来,万一他强大到,我们无法控制的地步,这该怎么办?” 他们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个可能了。 花文博仍旧淡定自若,否定道:“不可能,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自有办法制得住他!” 现如今,江槿云是他们升官发财的希望,花文博才是这群花家人的顶梁柱,他能稳得住大家,花家人也就因此,彻底捆绑在一起。 琼华宫全都在生气,而凤阳宫,则是一度喜极而泣。 “郡主也还活着……”季梓薇听了这消息,当场眼泪就掉下来了,还笑骂道:“我就知道,那个死丫头命大得很!” 是季铭礼把消息带来的,季崇泽也在,他正兴奋的规划着,江慕云回京之后,该做些什么的事。 季铭礼沉下脸来,摇摇头:“皇上不会允许他们再回盛京的,圣旨都已经下了。” “皇上怎么可能下这种圣旨?”季柔慧百思不得其解,也没有听说皇上有下什么 命令,让江慕云永不得入盛京。 季铭礼叹了口气,就把朝上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季梓薇很是气愤:“槿王一定是故意那么说的,否则皇上也不会想到不让慕王回京这事!” “慎言!” 季柔慧看了季梓薇一眼,还扫了眼寝宫里。 处在这深宫之中,她不得不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季崇泽思考了很多,还低声问道:“如果,王爷能打回盛京来……父亲,胜算有多少?” 季铭礼想到了一个最为现实的问题,无望的摇摇头。 “粮草都掌握在林丞相手中,林丞相早就抱上了槿王的大腿,粮草一断,就是有五十万大军,也没用的……” 看来,最根本的生存问题没法解决,江慕云也没法成大事。 只是他们不知道,南越、甚至是全天下之中,隐藏的富商冯淳,早就为江慕云准备好了银钱粮草,就等着他们起事时,全部拿出来…… 皇上赏赐了丰厚的礼物,还有林知晚的份儿,派人快马加鞭的送来了虎啸营。 送赏赐的小官还传达了皇上的口谕,大致意思是:感激上苍给我儿赐了一条命,希望慕云你再接再厉,在边境做得更好! 小官笑 嘻嘻道:“启禀慕王,皇上听说您活下来的事,当时就激动得两眼含泪呢!这不,皇上还赐了这么多礼物给您和郡主,这可是独一份的殊荣啊!” 小官一进虎啸营,那一双放光的眼睛就滴溜溜的转着,四处查看,就怕错漏了一个角落。 瞧小官这样儿,大家心里都有了数。 名义上是派人来赏赐,实际上是过来打探情况,看看虎啸营和这边境上,是不是真如传说中一样,慕王一手遮天。 江慕云和林知晚行礼谢恩之后,这便给盛京来的小官们收拾了住处,送他们回去休息。 小官们也说了,路途遥远,要在这里歇两天再走,江慕云也答应了。 前脚才刚住进虎啸营的房间,小官后脚就去郑侍那里做客,还对外说:“从前跟郑侍大人是知心好友,正巧来看看。” 遣退了所有下人,小官便压低声音,问道:“郑大人,我问你一句,你得说实话,慕王是不是真的专横跋扈,只手遮天?他是不是集结了虎啸营、各州府还有一个匪寨,准备起事造反?” 郑侍脸色微微白了一下,刚张了张口,便有人敲门,一道女声响起:“是我,给两位大人送些果盘。” 第645章 郑大人得重赏 还没等郑侍答应,那人就推门进来,郑侍一看,是冯滢。 见冯滢端着果盘进来,那小官也不认识,皱着眉头很不高兴。 “怎么什么人,都能进郑大人的房间呢?”小官还拿腔拿调,意有所指。 冯滢将果盘放下,对郑侍笑嘻嘻的,“郑大人,怎么不给这位大人介绍一下我呢?” 郑侍看了她一眼,似是想到什么,打了个冷战,小声说:“这位是,军中的冯副将,她是虎啸营中,乃至整个南越国,数一数二的女将,很得王爷的赏识和重用……” 所谓的数一数二……怕是翻遍了南越,也只能找出冯滢这么一个当兵的女人吧。 令小官肃然起敬的是后半句,如今江慕云权大势大,慕王跟前的红人,谁敢得罪? 小官赶紧起身,对着冯滢躬身行礼,诚惶诚恐的笑道:“不知是冯大人,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这声冯大人,让冯滢很是受用,都快飘飘然了,她也行了个军礼,笑得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客气客气,我也是听说盛京来了贵人,想过来拜见一下大人您,打扰了二位,还请大人切勿怪罪!” “岂敢岂敢!” 小官把腰杆弯的更低。 随即,冯滢看 向郑侍,笑眯眯道:“既然大人和郑大人是旧识,那二位慢聊,郑大人一定要代我招待好贵客啊!” 与冯滢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错,郑侍抖了一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前一阵子,他不听话,想给盛京那边通风报信,于是被关进小黑屋里,冯滢把他绑起来挠脚心的可怕经历……当时,冯滢的脸上就挂着这样灿烂的笑容,却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巨大的阴霾…… 说罢,冯滢施施然走了,那位小官将她恭敬地送出去,而郑侍还沉浸在痛哭回忆之中,眼中还泛起了一点点水光。 “郑大人,您怎么了?”小官回头,愣住了。 郑侍无意中瞥见,窗边闪过人影,心中更是一激灵,赶紧收敛了痛苦的表情,强努出笑容来,“我没事呀!” 小官感觉莫名其妙,坐下来,轻咳几声,继续刚才那个话题:“郑大人,这里的情况究竟如何?你我之间,就不必隐瞒了!” 郑侍也坐下来,叹了口气,很是苦恼道:“这里的情况不容乐观啊,慕王回来,虎啸营正在重新整顿,外有惊龙营虎视眈眈,内有周围的州府武将们还没有磨合好,慕王最近焦头烂额,我也自顾不暇啊!” 小官又愣了,这和传到盛京的消息完全不同啊。 他盯着郑侍的脸,半响又问:“郑大人,我只是想知道实情,这对于你而言,并没有什么坏处……” 随即,他压低声音:“郑大人,你要知道,我是奉皇命前来的,若是皇上知道了他想知道的,这份功劳……” 其后,自然心照不宣了。 郑侍仍然慢吞吞,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十分坚定。 小官皱紧了眉头,眼中是大大的疑惑。 跟郑侍打听过之后,小官也在虎啸营中明察暗访,得到的都是一致的答案:虎啸营乱着呢,王爷急着呢! 第二天,小官就跟江慕云辞行了,说是着急回去复命。 将小官一行人送走之后,就在城下,冯滢还笑:“不是说怕路途遥远,要休息几天吗?这就休息好了?” “这位大人能恢复得这么快,咱们这里是有一个大功臣的。”林知晚笑吟吟的,望向后面一个畏缩着的人。 大家都回头看去,全都笑起来。 江慕云也心情大好,毫不吝啬的表扬道:“晚晚说的对极了,这全靠郑大人随机应变、足智多谋啊!” 林知晚鼓掌,“王爷,这是不是得赏?” “那当然!得重赏!”江慕云 很大方。 还没等说什么,郑侍一脸欲哭无泪,“王爷,求求您饶了下官吧!” 上一次说赏,给他赏了一餐馊馒头,非得吃下去。 上上次说赏,给他赏了一顿美女挠脚心,躲也躲不掉。 上上上次…… 郑侍最怕江慕云的赏赐了! “赏郑大人,每天四菜一汤。” 当可口的四菜一汤摆在眼前,又有专人用银针试过无毒之后,郑侍感动得飙泪。 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 正吃着,送饭的人凉飕飕的说:“王爷说了,这饭菜的品质就看郑大人的表现,若是不好,随时打回原形!” 郑侍:“……”唯有泪两行。 离开虎啸营之后,小官一路明察暗访,跟那些官员朋友们打探消息,可得到的回答全都是:风平浪静。 就没有一个人说过江慕云一句不是,更别提传言中,江慕云集结了那么多兵将准备造反的事了。 打探不出来什么消息,也没法在皇上那里邀功,小官还是不甘心,又去问那些递状子的文官们,可文官们也全都统一口径,说没有那回事,之前是误会一场! 人家都说没事了,他总不可能无中生有吧,毕竟兹事体大。 于是,小官无功而返, 将消息传达给皇上。 虎啸营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边境各州府也没有听江慕云的调遣,皇上这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其实,江慕云和林知晚早就料到,皇上会对他不放心,一定派人再行调查。 于是在皇上派人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游说了这群文官。 有几个文官贪图利益,他们便用钱权堵住他们的嘴。 有几个贪生怕死,这就更好办了。 有几个又是倔强耿直的老臣,江慕云就诉说自己的悲惨经历,这几个老臣义愤填膺,甚至要站在江慕云这边…… 提早做了准备,于是小官过来,就看到了这样的‘太平盛世’。 这也只是应急用,江慕云的实力壮大,总是纸里包不住火的。 花文博是个老油条,又派了一拨人私下里去明察暗访,打探真正的情况。 这才得知,靠近三十里镇的各个州府上,武将们一个个全都归于江慕云的麾下,听从江慕云的调遣! 越来越多的州府武将,听到了江慕云的威名,主动前来交兵权,请求庇护。 盛京城人眼中的蛮荒之地,北燕边境,江慕云占地为王,那才叫真正的只手遮天! 传言不仅是真的,而且这力量要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第646章 万寿节将至 再三确定这个消息可靠之后,江槿云就和花文博一同上殿,将此事告知皇上。 江槿云眉头紧锁,因为立场问题,不便多言。 花文博则声泪俱下,‘冒死’进谏,似是一个不畏强权、忠心为主为国的老臣。 一番控诉之后,皇上的脸色也沉下来,一众大臣都不敢说话了。 看清楚风向,林愈便沉声咳了几声,上前几步,厉声痛斥。 “皇上,虽然慕王是老臣未来的女婿,但老臣也绝不偏私,实在忍不了此等嚣张狂妄的行为!今天敢擅自集结兵力,难保来日,他又敢做什么!小女知晚随行在侧,没有逆耳忠言,及时制止慕王的错误行径,也是老臣教育无方!老臣请求皇上治罪!” 林愈苦着脸,若是不知情的人,直当他是个大义灭亲的耿直老臣,他还出了主意:“老臣自知,臣与小女罪孽深重,想极力挽回一些,臣请求,即日起就断了虎啸营的粮饷,最好也断了那几个州府武将们带队的粮饷,让他们不敢再胡作非为!好好正一正这股歪风邪气!” 出了这样的主意,林愈是想在江槿云那里表忠心的,好记上一大功,谁能料到,他刚一开口,就遭到了江槿云的反对。 “ 这样不妥,做的太绝,会激怒五哥的。” 话一说出口,江槿云也觉得自己太过绝对,面色缓和许多,说道:“集结兵力,企图造反……这些都是咱们的大胆猜测,万一没有这回事,我们岂不是枉做小人,冤枉了五哥?” 身边的儿子也就剩下这么几个,而江槿云又一贯表现出色优秀,皇上把许多政务都放心地交给他打理,有时候也会对他产生依赖心,什么事情都想问过他的意思。 皇上看向江槿云,沉吟片刻,这便问道:“槿云,依你之见,该如何做呢?” “父皇,儿臣是父皇的臣子,也是五哥的亲弟,在这件事情上发表意见,似乎不妥……” 皇上对他很放心,“如果你五哥问心无愧,你说什么,也无须顾忌。” 有皇上这样的保证,江槿云迟疑些许,便说道:“父皇,儿臣认为,无论是否确有其事,为了江山社稷着想,父皇都应该防患于未然……既然州府的兵力太过强大,我们就应适当的收回来一些,手上的权力没那么大,任谁也动不了其他的心思。” “再则,在边境管理这方面,朝中的确没有人能比五哥做得更好,五哥应该稳定的留在虎啸营,才能震慑北 燕蛮族,不敢随意侵犯我南越国土。” 这一条一条,江槿云全都条理分明的说清楚了,他说的委婉,可在场的老臣们全都听明白了,颠过来倒过去不过是两句话。 第一,收权。 第二,不让江慕云回盛京。 然而有一个不可避免的现实问题,再过两个月就是皇上的六十大寿,万寿节。 作为皇上曾经的嫡子,他们怎么可能不让江慕云回盛京来呢? 这件事情,连皇上都开始犯难起来。 不过,江槿云的话,皇上还是听到心里去了。 末了,皇上深以为然,赞同道:“边境的州府上处于偏远之地,难免让他们会有一种天高皇帝远的错觉,就照槿王所言,着手去各地州府上,收回兵权!” 只要能削弱江慕云的力量,能做一点是一点! 说干就干,皇上派了一拨人,专门去边境上的各个州府收兵权,不管是否与江慕云有关,皇上宁可错杀一万,绝不放过一个。 皇上大刀阔斧开始收权,私下里,花文博跟江槿云谈起这事,无奈的敲桌子。 “这根本没用啊,你知道吗?” “舅舅,这个我自然早就考虑过……”江槿云也很烦恼。 成婚之后,江槿云还是习惯称呼花文博 为舅舅,而花望舒仍然称花令宜为姑母,称呼上没有改变。 话又说回来,花文博也只是发发牢骚,仔细想想,叹道:“怎么说呢,皇上折腾折腾,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那,有没有查探到,江慕云的筹码,究竟有多少?”江槿云这般担心着。 花文博摇了摇头,对此也一无所知:“没有查探到,但是以现在的情况,以及我对慕王的了解来看,他绝对是一个雷厉风行的狠人!如果没有什么把握,他不敢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说完这番话,江槿云满脸愁云。 看江槿云再次犯愁,花文博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殿下,没事的,咱们就在盛京城,是这南越权力的核心之地,咱们的权力、关系早就占据了这个盛京城,把皇城牢牢地控制在手中,才能拿下整个南越,你别担心!” 这个道理,花文博已经告诉过他无数遍,可是江槿云一想到身处边境的江慕云,起死回生、手握重兵,自觉气势矮了一头,气不打一处来。 为什么江慕云怎么打压都死不了?垮不了? 江槿云毕竟年轻气盛,花文博见不得他这副心浮气躁的样子,就怕他没法耐下心来做好眼前的事情, 就沉下脸来,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 “好了,槿云,你不能再为这件事情发愁了,此事可大可小,如若皇上那边没法撼动慕王的力量,我还有后招,你且安心便是!” 从小到大,都有这个亲舅舅保驾护航,如今更是自己的老丈人,江槿云当然信得过花文博,也心安不少,却也道出了自己现在的疑虑。 “只不过,这万寿节将至,如果他准备好了,一定会想方设法回来的……” 花文博的眼中也浮起一片阴云,沉吟几许,眸中黑不见底:“哪怕他有那个本事进得了皇宫呢,我花文博也不会让他过的安生……” …… 千里之外,繁星满天,唯有在这塞外旷野之中,才能享受得到这样安静、美好的星夜。 “赵明真有办法,还能弄得到这么好的桃花酿!” 坐在离星空最近的屋顶上,林知晚忍不住桃花酿的香味,又呷了一口,被江慕云抢下来,顺势一口喝掉杯中剩下的酒,然后把空杯伸过来。 见林知晚的目光依旧哀怨,江慕云凉凉道:“姑娘家喝什么酒?满上!” “……”林知晚压了压火,还是没压住,皮笑肉不笑:“江慕云,你知不知道‘得寸进尺’怎么写?” 第647章 得民心者得天下 两人笑闹了好一阵,林知晚好不容易求来了半杯桃花酿,很珍惜的抿起来。 江慕云端起一杯,一饮而尽,望着那一轮弯月,心中无比快哉。 “父皇的六十大寿,这次万寿节意义非凡,这样的大好日子,我这个做儿子,当然应该做点什么!” 江慕云歪头看向林知晚,满眼戏谑之色。 杯中的酒恰好喝光了,林知晚放下杯子,双手撑在身后,亦然望向繁星点缀的夜空,轻轻笑道。 “是啊,不做点什么,也对不起皇上这样用心的待你……”她低头沉思,再一抬头时,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在这黑夜之中,却比白日里的阳光还要明媚。 “王爷,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 苍穹之下,屋顶夜谈,夫妇两个越聊越投机,直到天亮才回去。 而这个夜晚,很不平凡,因为自此夜之后,边境各处都会经历一番巨大的改革和变化。 各地州府全都奉了慕王的命令,进行整治和改造。 靠近河海的州府,兴建水利工程,并且修建堤坝,防止涝灾的侵害,而这件利国利民的好事,需要有人来施工,于是,官府贴出告示,征集流浪百 姓、无业游民来干活,凭本事赚钱养活自己。 这样一来,流民暴民减少很多,偷抢拐骗、恶意寻衅滋事的情况大大减少,各州府上的街容街貌也变好了。 还有一些专门欺男霸女、横行街市的当地恶霸,官府也派了专人前去驱逐,保护地方百姓。 文官武官互相监督,互相检举,肃清贪官恶吏,让各个州府的衙门变得更加清明。 责任尽到了,事情做好了,好处随之而来。 州府上的百姓受到了保护,能过安心的日子,对官府感激不尽,便自觉准备好粮食,作为军饷。 整治了贪官污吏,慕王的贤名自然远扬,不仅受到了百姓的拥护,连官员们也有所改变。 贪官下去了,贤官好官上任,官场变得干净,好官自然感激江慕云,而且会全力效忠和配合。 这厢江慕云正在进行一场大变革,而另一边,皇上也派人找了各种理由,从武将手中收回兵符。 兵符是用来调兵遣将的,收了兵符就等于收了权力。 但是由于地方受限,一方士兵保护一方土地和百姓,皇上收了兵符,缺不可能把州府上的士兵全都调走,一是没地方容纳,二 是地方上无人保护也不行。 因此,皇上只能是把兵符暂且收掉,为了避免造成过大影响,武将仍然管理军队,只是不准随意调遣挪用。 皇上以为,兵符在谁的手里,谁就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可天高皇帝远,他万万没有考虑到,士兵也是有感情的血肉之躯,能分辨是非好坏。 士兵们跟随着某一位武将,时日一长,也都信服着将领,将领要选择哪位主子,他们自会做出判断。 这么长时间以来,江慕云有勇有谋、一心为民的贤德名声传遍边境,士兵们也都认定了慕王的招牌。 只要是武将振臂一呼,跟随慕王,哪怕是没有那块兵符,士兵们也义不容辞! 江慕云和林知晚的商议和实施,形成了良性循环,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武将追随他们,满腔热血的要做一番大事! 只是江慕云说了,时机不到,大家也都很有耐心的按兵不动,不敢做任何打草惊蛇的事情。 江槿云虽然远在盛京,却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边境的进展,看边境热火朝天,江慕云混得风生水起,他的心里也愈发慌了起来。 他想,总不能坐以待毙,这便几次派了 官员去了边境各州府,打着巡查的幌子,三番五次的去捣乱和阻挠。 最严重的一次,由于这些京官的拖延时间,导致恶霸打死了几个无辜百姓,还逃跑了。 百姓们堵在官府门前破口大骂,吓得这些官员都不敢露面。 江慕云正在统筹规划,忙着部署修建水坝的事情,这件小事就没有上报到他那里,而是被林知晚拦截下来。 “王爷很忙,这种小事不必麻烦他。” 林知晚看了上报的折子,然后叠起来,缓缓跟送信的樊南说着。 樊南的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郡主,这是公务……” 是江慕云说,事事向他汇报的,尤其是眼下,江槿云派人捣乱,真的出了乱子,不上报的话,该如何是好? 只见林知晚眼中的笑容充满着自信,淡声道:“只要能解决不就行了?我替王爷来处理就行。” “郡主……” 经历了上次之事,樊南对林知晚心悦诚服,也是打心底里和采蝶一样尊敬,可这不代表在业务能力上,他会看得上林知晚这个闺阁姑娘。 林知晚说的话不容置喙:“把赵明叫来,我有事要交代。” “郡主,要不,还是给王爷 通禀一声再做打算……” 林知晚挑起眼来,目光多了几分冷艳,“王爷听我的,你不知道吗?” 樊南:“……” 他说什么来着?王爷命中桃花劫,早就栽在林知晚这里了! 赵明来时,林知晚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见他进来,便开始慢悠悠的分析着。 “盛京来的这几个官,今天算是踩了雷,激起民愤了,这样对我们而言,坏事变好事,我们可以趁机整治他们一回,让槿王也长长记性!” “百姓们只知道,是这几个官员摆了官架子,才耽误了时间,却并不清楚,这些官员是槿王特地派来,做王爷推行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的绊脚石!” “赵明,你这就给威虎寨吩咐下去,把风声放出去,好让百姓们都知道,间接助纣为虐、残害百姓的人,是负有盛名的槿王殿下!” 威虎寨是个民间自发的组织,成员有各种各样的人,甚至还有最底层的乞丐、流民,看起来是个没有什么杀伤力的松散组织,可影响力却是渗透式的可怕。 赵明把任务布置下去,第二天消息就遍布边境各个州府。 处处都传得有模有样,还写了好几出精彩的话本。 第648章 安心做个废物? 什么皇子夺嫡、权贵攻心计……无论是怎样的本子,都在塑造两种角色:其一是出身名贵不受宠、凭自身努力扶摇而起、有能力有爱心的冷面王爷,其二则是出身权臣之家、饱受盛宠、手握重权还嫉妒心成狂的伪善皇子。 皇家的瓜,最好吃。 这一出戏又难得精彩,茶余饭后,大家津津乐道,甚至不用派人来暗访,消息直接流入了盛京,还引起了好一阵轰动。 洪水尚且能治理,这口口相传的流言蜚语,却比洪水猛兽还可怕。 这样一闹,江槿云的名声,彻底臭了! 江槿云也怕了,赶紧收手,派一些人压制舆论,也不再管边境的事情。 可是万寿节将近,江槿云总不可能无所作为,总想做点什么。 他无法左右江慕云的事情,就把主意打到了皇上身上。 正如花文博所说,南越的核心权力就在盛京,抓住了盛京,就算是握住了南越的命脉。 这次万寿节,是个不可多得的时机。 花文博和江槿云私下一商量,决定在这次万寿节闹出点大动静! 凭花家在朝廷的影响力,随随便便就能掀起一场风暴。 上朝的时候,无论是治理灾害、谈论万寿节 等等,话题都会不知不觉的就被带到了立太子之事上,好像立太子一事,迫在眉睫,不办不行! 皇上几次跳开这个话题,可总有人能再扯回来,而且接连好几天,立太子这件事被吵得沸沸扬扬。 实际上,皇上什么准话都没有给过,只是朝臣们吵吵嚷嚷,把这事儿形容的有模有样。 事情经不起挑,一挑起来,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按耐不住了。 皇子们开始在皇上面前多露脸,在民间搜罗各种厚礼,想在万寿节当天,博得皇上的愉悦。 如妧淑妃这种过于积极的,还特地抱着小皇孙江焕去皇上跟前讨巧,为大皇子江琮云多争取争取,哪怕谁都笑他们不自量力。 江槿云自然是最稳的一个,他本就负责筹备万寿节的一切事宜,也是皇上跟前最为器重的皇子,他能见到皇上的机会当然很多。 看到江槿云办事得力,皇上的心中对他愈发信任和喜欢,虽然嘴上不说出来,但实际行动就能体现。 譬如,江槿云几次暗示皇上,这次万寿节,江慕云最好不要回到盛京……皇上就默许了! 万寿节将近,皇上的调令始终没有来到边境,江慕云和林知晚仍旧 坐怀不乱,经营好他们的小日子。 “又有州府来示好了?”林知晚笑着走到江慕云身侧,丝毫不感到意外。 这段时间,频繁有各个州府的武将私下来找江慕云,纷纷表示投诚示好。 有个别的兵符已经被皇上派的人收走了,手中握有兵符的,便把兵符交给江慕云,以求取信任。 对于这些主动示好的,江慕云也经过了一番考量筛选,并非全盘接收,被拒绝的也不在少数。 对于通过考核的,江慕云就跟他们签了字据,并派自己的手下去监督,以防他们玩什么心眼。 其实这个监督,也只是对君子所设立的君子之举,江慕云信得过他们,才愿意留下他们。 桌上放着的那几张零散的纸,上面有着江慕云随手的写写画画。 江慕云起身来到窗边,林知晚顺势坐在了椅子上,提笔勾勾写写,算出了一个数字,惊讶的抬头,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 “现在手上的兵力,最少有二十五万?” 纸上,是江慕云随意估计了一下,目前手上握有的兵力,主要包括虎啸营、威虎寨、各个州府这三方兵力,从最初的几万人马,在短时间内就扩展到二十多万之多! 林知晚感觉得到,最近兵力增多,却绝对想不到这么庞大的数字。 江慕云望向她,笑意温柔又缱绻:“我的晚晚真聪明!” 明明是一句夸奖人的话,从江慕云嘴里说出来,偏偏有一种勾引人的意味。 林知晚凉凉看了他一眼,一低头,就看到桌上的一封密信。 对于江慕云的书桌,她从来都是毫不避讳的,拿起来就看了,原来是盛京那边传来的消息,说的是皇子们争相讨好皇上的事情。 看到妧淑妃用小小的江焕讨巧这一段时,林知晚都笑出声来:“大皇子无能,妧淑妃又无脑,皇上再喜欢焕王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会看在一个小孩子的份上,把南越江山交给大皇子?” 林知晚摇摇头,实在是很不懂得妧淑妃的不自量力。 她放下密信,单手托着腮,想了又想,挑眼看向江慕云:“你甘心就这样,被他们比下去?” 江慕云摊了摊手,无所谓道:“我用得着和他们比?” “他们当然没资格。”林知晚很笃定的说着,这不是她自信,而是对方,没有一个能打的! 林知晚皱眉思忖片刻,忽的俏皮一笑:“不过,你总得做点什么,否则这场 游戏就太无趣了!” 江慕云慢步走到书桌前,捏起林知晚的下巴,猛地亲了一口,“晚晚,其实有你在,我大可以什么都不用管……” 林知晚:“……你的意思是,安心的做个废物?” 这天之后,废物王爷给他亲爱的父皇挑选了边境上很多名贵的礼物,派人送回盛京城。 几乎是在皇上收到礼物的隔天,江慕云的礼物又来了,而且是花样百出。 礼物源源不断的同时,地方州府上也会往上呈递请安折子,上表陈词,大部分都是反映当地民情,最多的竟然是夸赞江慕云做的好人好事,让一方百姓受益。 不光是送给皇上的礼物,给后宫诸人也有许多礼物,尤其是太后,江慕云还写了一封家信,字字孝心,看得太后感动得是老泪纵横,这段时间总是把慕云这个好孩子挂在嘴边。 江慕云不在盛京,盛京却处处都有江慕云的传说。 朝堂之上,全都是地方上表,来夸奖江慕云的丰功伟绩,更有花家的人明里暗里骂江慕云。 皇上感觉,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江慕云的名号,心烦极了。 好不容易下了朝,回到后宫里,太后和一众嫔妃全都在等着皇上用膳。 第649章 让慕王回京 皇上坐下来,看到后宫这些嫔妃和自己的母后,仿佛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终于让自己放松了下来。 他捏了捏眉心,露出轻松的笑容,和颜悦色的对大家说:“用膳吧,不用拘礼。” 众人谢过,大家安安静静吃了一餐饭。 待宫女把碗筷都收拾下去,上了饭后茶点,大家才开始闲聊起来。 妧淑妃总喜欢显摆自己的小孙子,没等别人说话,她就把江焕往皇上身边推,假假笑道:“皇上,您瞧,焕儿是不是又长高了,他最近还会背诗了呢!” “是吗?焕儿,来。”皇上很感兴趣的样子,把江焕搂紧了怀里。 江焕稚声稚气的样子,逗得大家都笑了,妧淑妃的下巴快要翘到了天上。 轻松愉快之后,话是被季柔慧接下来的。 温柔无害的美人面庞,总是令人有种凝神静气听她讲话的力量,她轻轻蹙起眉头,优雅的笑问道:“皇上,还有一个月就是万寿节了,皇子公主全都在盛京城,是不是也该让慕王回来,这才叫做儿女绕膝、子孙满堂啊!” 听到慕王二字,皇上的笑容就凝在脸上,沉默下来。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全都在看皇上的脸色。 尽管不敢揣 测圣意,但大家也隐约猜出来,皇上并不喜欢慕王,甚至不想看见慕王。 可话说回来,季柔慧也不算偏袒,万寿节这种大事,慕王理应在场。 方才妧淑妃显摆小孙子的时候,张皇后心里已经不舒服了,季柔慧又要来给她添堵,见皇上正巧不高兴,她便拧起眉头,低声斥责道:“慧妃,朝堂之事,你是不是逾越了?” 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条就能压死很多人。 季柔慧不卑不亢,起身行了一礼,温温道:“皇后娘娘,慕王是皇子,是皇上的儿子,臣妾自知位分卑微,却也是皇上抬举,算得上是众位皇子公主的一位庶母,慕王回京为皇上庆生,实则是家事,皇后娘娘管理后宫辛苦之极,臣妾没本事为皇后娘娘您分忧解难,也只能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出力了……” 张皇后瞪着眼,抿着嘴唇,总是拿季柔慧无可奈何。 季柔慧挺起胸膛,淡然超俗的双眸中,透着无惧生死的神色,轻声道:“如果是臣妾僭越了,甘愿受罚!” 理由说的很正当,如果这样也要被罚,皇后岂不是成了不明事理的糊涂人? 季柔慧这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皇上瞧了,只是心里生 闷气,面上绝不敢说她半句不好,“好了,是皇后过于焦虑了,慧妃,你也别放在心上。” 季柔慧是那种给个台阶就下来的明白人,这便低头道:“皇后娘娘苦心,臣妾等自然钦佩,不敢妄自揣测。” 说罢,皇上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这就坐下了。 张皇后怄得要命,自从季柔慧复位之后,便混得风生水起,皇上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花令宜留一份,这个大家早就习惯了。 可是现在呢,花令宜有什么,季柔慧也必定有什么,而她堂堂一个皇后,如果这两个妃子分完了,还能剩下,那么就会有她一份,剩不下,她也只能干瞪眼了。 今天她好不容易抓住了个机会,杀杀季柔慧的锐气,没想到还是太低估了季柔慧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再一次枉做了小人! 皇上本以为能继续消停消停,季柔慧刚坐下,没想到太后紧接着就说了。 “皇上,前几天慕云那孩子还来信,问哀家安好,算算日子,哀家快一年没见到他了,也很想他呢,毕竟他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 太后娓娓道来,这次谁也不敢再顶撞了,就连皇上他,再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听着。 说了好些话,太后还直截了当的问:“皇上打算,什么时候下诏让慕云回来啊?” 要知道,朝臣们也只是旁敲侧击,还没人敢这么问。 皇上心烦意乱,但被逼到这个份上,也压下心头的火气,无奈道:“朕最近政务繁忙,实在是忘了,母后请放心。” 警示到位了,太后就点点头,不再多说。 后宫里有季柔慧和太后在耳边念叨着,朝堂上战火硝烟,为了这事都吵起来了。 起因,是季铭礼这些老臣,晨昏定省的递折子,催促劝说皇上,赶紧让江慕云打道回京,可没有一次得到皇上的回应,他们就在朝会上又提起来,好言劝说。 皇上沉着脸没说话,花家人这就借势而上,几次劝阻。 是江槿云开口了,才激得季铭礼站出来,慷慨激昂的反驳和质问。 江槿云端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听起来是为皇上和南越江山着想的样子,他说:“父皇是南越之主,统筹全局,自然有父皇的考虑,何况北燕边境是咱们南越的要塞之地,当初派了五哥前去,就是信得过五哥的能力,也是对他的重用,如果随意离开,边境无人把守,真的乱了起来,这个责任又有谁能承担 得了?” 说到这里,江槿云还轻轻一笑,像是开玩笑一般,随意道:“季大人这样说,就好像父皇不想让五哥回来一样,父皇爱子情深,对我们兄弟几个一视同仁,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深有体会,是不是季大人误会了什么。” 状似玩笑的一句话,才算是把季铭礼推到了一个对皇上不敬的浪头,成为众矢之的。 这样一来,没有人敢再出来,帮季铭礼一起说话了。 有江槿云在前面顶着,皇上的心里也吐了一口气。 谁料到,季铭礼这一身傲骨,又岂容江槿云这样践踏? 季铭礼虽然面容沧桑,可神色坚毅,向来就如此不畏强权、迎难之上,他冷冷一笑,沉声发问。 “槿王偷换概念,恶意曲解,给老臣扣的这顶帽子,老臣万万不敢接着!” 江槿云的笑容微凝,“季大人……” 只听季铭礼直接打断他,拔高声音,振聋发聩。 “槿王一再拖延,不想让慕王回来,是不是怕到手的太子之位被夺走?” 这声音在大殿中回响,令众人头皮发麻,起了鸡皮疙瘩。 江槿云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强压下去,这才无力解释:“季大人抬举我了,我何时……” 第650章 五万兵做寿礼 说到这里,江槿云这才反应过来,转头去看皇上,仿佛一盆冷水浇下来,透心凉。 高座之上的皇上,正面色冷沉的盯着他。 这种脸色,这种目光,江槿云曾经见过。 皇上也曾这样盯着江慕云…… 皇上这样的神情,而江槿云也慌了,见情势不对,花文博及时站出来,直指季铭礼,冷声道:“季大人,这朝中上下谁人不知,你一直追随在慕王左右,但槿王他在皇上身边鞠躬尽瘁,尽心尽力,反倒是慕王,远在边塞,拥兵自重,不听圣令!季大人你就是对慕王再忠心耿耿,也不能把图谋不轨的脏水,反泼到槿王的身上吧!” 花文博说话也很有分量,掷地有声,这朝中没有几个人敢跟他对着干。 但是,江慕云的手下,最不缺的就是忠肝义胆、铮铮傲骨的老臣。 吴归远悠悠一笑,被战场的风吹得沙哑的嗓子,愈发浑厚有力,辩驳道:“慕王手下的兵,是皇上给的,他会在苦寒边境,那全是因为对皇上和南越的一片赤诚之心,老臣敢问,如果现在让槿王去接替慕王的职务,槿王愿意前去吗?” 问题甩过来,江槿云先是看到了皇上 冷意森森的眼神,心中就发寒得紧,哪里还敢答应? 早在江慕云去边境上任的时候,江槿云和花文博舅甥两个就聊过这事,他们认定,只有牢牢掌握住盛京和皇上的心,才能事半功倍,离皇位更近一步。 而现在,皇上听了他们的鬼话,对他疑心,万一他说敢去,皇上真的会把他发配边塞! 江槿云沉默不语,半响才咬咬牙,面对皇上拱手作礼:“父皇,儿臣一心只想为您分忧,为南越百姓谋福祉,其他的根本不敢想,更没有功夫想!请父皇明鉴!” 紧接着花文博也涕泪俱下,表明忠心:“皇上,无论槿王是什么身份,他也只是陛下的儿子啊!老臣与槿王待在一起处理政务,闲暇之余他聊起的,全都是父子之乐,这样仁善的皇子殿下,怎么可能如季大人和吴都尉所说,那般恶劣不堪呢?槿王,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啊!” 花文博老奸巨猾,一席话令皇上幡然醒悟过来:他一手扶持江槿云,如果江槿云真的狼子野心,那岂不是证明他的眼光是错了? 难道,要对天下人说,他错了吗? 不!身为天子,至高无上,不可能会错! 皇上 的眼中的阴郁渐渐散开,恢复清明神色,语气柔和道:“槿云是怎样的为人,朕心里很清楚。” 见季铭礼和吴归远仍有不甘,皇上语气生硬道:“好了,二位爱卿,朕想,你们是误会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季铭礼和吴归远互相看了一眼,压下心中的怨气。 他们很清楚,说到底,相比于江槿云,皇上更怕远在边境的江慕云会拥兵自重。 至少江槿云在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真有什么,也能惩罚定罪,可是江慕云…… 正要退朝之时,便有急报一路呈递进来,引起了大家的重视。 送急报的士兵跪在地上,双手奉上折子,高声道:“启禀皇上,慕王送来急报!” 说曹操曹操到,皇上拧起眉头,沉默了片刻,这才道:“呈上来!” 小太监去取折子,小心翼翼地交在皇上手中,还下意识的后退了点。 小太监们才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他怕等一会,皇上的狂风暴雨会伤及最近的自己…… 当皇上打开折子时,众臣都眼巴巴的抻头看,一直在观察皇上的脸色。 皇上凝神盯着那道折子,一行一行扫下去,凝重的脸色,忽然绽放笑 颜,捏着折子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弄得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皇上不是讨厌慕王吗?看到他来的折子,还能笑得出来? 皇上喜不自胜,连连赞叹:“慕云这孩子,孝心可鉴呐!” 见众臣全都一脸发懵的样子,皇上便把折子交给同样懵住的小太监,吩咐道:“念念。” “是!” 小太监接过折子,逐字逐句的读着:“……儿臣思及万寿节,无以报父皇的养育之恩、提携之情,唯有送上五万兵力,用以保卫盛京,不受外辱侵袭……” 听到这里,掀起一片哗然。 原来,江慕云给皇上的寿礼就是,送上五万兵马? 他,怎么舍得? 皇上眼里满是笑意,小太监按照他的旨意,还把这道令他欢喜的折子,送到下面供大家传阅,让大家看看,这才是他的好儿子该做的事! 当花文博看过之后,急忙道:“皇上,慕王还说,就怕来不及,便先出发了?这,这……这不是私自做主吗……” 五万兵力,江慕云还没有得到皇上的批准,这就已经出发了! 然而,皇上压根没有不高兴的神色,沉吟思忖片刻,微微笑道:“事有 轻重缓急,慕云想赶回来为朕庆生,他的心思,朕明白。” 江槿云和花文博愣在那里,只听皇上大手一挥:“传令下去,准慕王带兵回京!” 花府。 关起房门来,江槿云脸色沉郁的坐在那里,刚端起一杯温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碎片飞溅,吓得花望舒惊呼一声:“你疯了吗!” 花文博知道江槿云心里的不痛快,便及时制止女儿:“望舒。” 现在的槿王夫妇,各有各的鬼心思,他们貌合神离,在一起的原因,也只是为了各自想得到权势的欲望而已。 花望舒狠狠地瞪了眼江槿云,拍掉了裙子上的水珠,离他坐的远远的。 花文博看了江槿云一眼,倒是很理解他,叹道:“怪就怪在,慕王太懂皇上想要什么了!” 原本皇上忌惮江慕云,这些日子又有江槿云在一旁吹耳旁风,皇上根本不可能让江慕云回盛京的。 但是,皇上最重视的就是权力。 皇上的忌惮,还不是因为江慕云手握重权,不好控制? 这次江慕云直接把兵权交回来了,还美其名曰是给皇上祝寿,要给盛京增派兵力保护……美名有了,兵权也有了,皇上当然偷着乐了! 第651章 和从前做个了断 这样一来,皇上还鼓掌欢迎江慕云回来呢。 如果是这样,江槿云之前所有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 江槿云捏紧拳头,恨恨道:“父皇,他真的是昏了头!” “慎言!”花文博很谨慎,低声斥责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是在花府之中,花文博也小心翼翼地防备着。 江槿云稍稍压下了些怒火,向花文博求助:“舅舅,你说江慕云他究竟想干什么!” 带兵回朝,前来邀功,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现在来看,江慕云真实目的,他们还猜不透。 花文博还是老辣一些,宽慰江槿云:“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自乱阵脚!” 随即,他沉下眼眸,“即便他回来了,真有什么心思,我来对付他……” 盛京城总是呈现两种局面,花家不高兴了,吴归远和季铭礼私下里就欣喜若狂了。 在季府中,吴归远和季铭礼高兴了好久。 季铭礼还不住地感叹着:“王爷还有这么一招,怎么都没提前告诉咱们一声?” “王爷的心思,咱们怎么能比得上?这才叫出其不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吴归远也兴高采烈。 季铭礼不了解情况,还 有点担心:“只是这五万兵马还回来,不是小数目,王爷那里岂不是没有王牌了?” 对于边境的事情,吴归远比较了解,也知道江慕云手上已经远远不止这五万人马了,便笑道:“放心,王爷自有他的道理。” 他们两人也都见识过林知晚的本事,还没收到消息就认定了,这件事一定有林知晚的功劳,说话的时候,连林知晚也夸上了。 “王爷和郡主神机妙算,接下来就等他们回盛京之后,再做打算了!” …… 时间倒退回几天前,在虎啸营中,冯滢快要激动死了。 “咱们,真的可以回盛京吗?” 当江慕云把回京一事,跟他们一说,冯滢是最先激动的一个。 林知晚笑她孩子气,“真的真的!” 再次证实了之后,冯滢喜道:“真好!那我给爹娘和哥哥他们早就准备了很多礼物,皮袍子啊之类的,这就能带回去了!哎,对了,还有许多特色的小吃,回头我得赶紧准备了!” 江慕云笑了一声,摆手道:“那你先去准备吧,李丰留下。” 冯滢从来都是个不管不顾的马大哈,她也不用担任决策的角色,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听江慕云 的命令,这就开开心心的去准备回家的礼物了。 江慕云让李丰坐下,林知晚便从书桌那边拿来一封书信,交给李丰。 李丰不解:“这是……” 江慕云勾唇一笑,委以重任:“我们要带兵回盛京,你得留下来管理虎啸营,而这封书信,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就带着书信,去断崖下面,找浮虚道长,其他的也不用多说,他自会明白。” 接下了这样的重担,李丰心里有压力,但为了让江慕云放心,他更有魄力。 安排好了虎啸营,江慕云还派了十六,亲自去一趟北燕。 “一定要把密信交在纳朗手中,时机成熟的时候,请北燕一定支持我们!”江慕云这样嘱咐着。 十六接了信,麻溜的道了声是。 “其实……”林知晚忽然开口,她说:“其实,不如把这封信交给萧丞相,他在宫外,而且职权很大,如果陛下那边有什么变动或阻碍,他也能从中调和,你……” 正说着,林知晚注意到了,江慕云那怨毒的眼神,没法再说下去了。 江慕云酸了吧唧,幽道:“萧丞相就那么有本事?” 一旁的十六,像鬼灵精似的,一下子明白过来 是怎么回事,捂嘴偷笑。 当着十六的面儿,林知晚不觉有些脸红,这便无奈摇头:“王爷来安排吧,是我多嘴了。” 说完,林知晚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以江慕云对她的了解,这样平静的说话必定是——生气了! 江慕云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不理,唤了声:“晚晚。”她也不理。 神勇盖世的慕王殿下,他抓耳挠腮,叹了好几口气,终是闷声道:“十六,带着书信去找萧丞相,跟他说明情况,由他带你去找纳朗,这样胜算更大一些。” 说完话,江慕云碰了碰林知晚的手肘,闷声的样子像是个受气的孩子:“这样行了吧。” 林知晚转过头来,绷不住笑了。 贯会拍马屁的十六,逮着机会就夸主子,“嘿嘿,还是郡主英明!” 十六领了命令,这就走了。 事实上,早在一个月前,江慕云就已经让赵明安排下去,让投身威虎寨的士兵们,慢慢开始转移到盛京城附近的城池,将近五万人众。 太多会引人注目,威虎寨的五万再加上他带领的五万人,围一个皇城盛京,是足够了。 做好了这一切准备,林知晚和江慕云收拾了一下行李, 发现两个人只有几件随身衣物,也没什么东西。 他们坐下来,环视这间住了很久的屋子,发现也并没有什么留恋。 林知晚望向江慕云,细细回想起来,才发现他从前的白皙皮肤也没有了,被边境的狂风吹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初见这个男人时,他二十六岁,如今褪去所有的稚嫩,变得成熟坚韧,也拥有着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结实臂膀。 他们两人,从素不相识走到两心相知,从年少无知走到成熟世故,从盛京辗转北燕最后回到边境这里……有太多人路过他们的身旁,唯有彼此,永远地相依相存。 她甚至不会再如青涩少女一般的纠结和思考,这个男人值不值得托付终身,恍然间她才发现,她不用把自己托付给江慕云,因为无形之中,她和江慕云早就紧紧捆绑在一起,是同生共死的命运。 这一天,他们又要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盛京城,回到他们输掉的地方,林知晚面色温柔,轻声问:“你准备好了吗?” 江慕云回头,抿起一丝笑,很平静的说道。 “从权欲熏心的皇城被放逐到这里,几经生死,沉淀了这么久,是要回去做个了断的。” 第652章 你会当皇后吗? 从前他只是防御,而这一次他要主动出击了,总该做个了断的,跟江槿云,跟皇上,跟那些曾经结仇的敌人,跟前尘往事…… 江慕云往后一仰,平躺在床上,失神的双眼中,隐约看到了一个十分优雅、笑容温柔的妇人轮廓,那是多次出现在他梦中的母亲,云轻梦。 他轻笑着,继续道:“母后临终前,托我问他一句话:究竟有没有爱过她……这么多年,我都压在心里,这次回去,我想,我应该有资格问他了。” 轻柔的声音,透着几许悲哀和苍凉。 林知晚望着江慕云,可见这些年来,风光都是在人前,他从未忘记过他的母后,也从未真正的释怀过。 幸好,他沉淀,强大,终于有机会站在皇上的面前,完成母后的遗愿。 幸运,来的不算太晚。 边境各州府的主将们,也全都收到江慕云的命令,待在原地按兵不动,如果有需要,他会派人传信的。 一切都就位,五万大军列在营前,待最前方那个,骑着威风凛凛的黑马的将领,江慕云,振臂一呼,五万军士出发,在黄尘弥漫中朝着盛京走去。 李丰带领的二十八将,有一半留在了虎啸营, 还有一半被带走,除了冯滢之外,江慕云还带了一个弓箭手,涂业。 这一路上,盛京方面的消息也在不断传来,江慕云会根据盛京的变化,不断地调整着战略部署,这一次他们稳扎稳打,绝不轻敌。 休息的时候,江慕云吃过之后,坐在树下,仍在看送来的消息。 烧烤架在另一边,林知晚坐下来吃饭,时不时的看江慕云一眼,见他那么认真,也不忍心打扰,安安静静吃自己的饭。 冯滢突然凑过来,挤在林知晚身边坐下,还笑嘻嘻的。 林知晚好笑道:“干什么?” 还顺手递给冯滢一个鸡翅膀。 冯滢接过来,咬了一口,香的流油,正吃着,她偷瞄了江慕云一眼,又跟林知晚咬耳朵。 “这次回盛京,看来王爷是志在必得了!” 林知晚耸耸肩,一脸轻松:“那得问他。” 冯滢撇撇嘴,又很有兴趣的凑在她耳边:“那,你会当皇后吗?” 皇后二字和自己联系在一起,林知晚吓了一跳,看着冯滢好久,这才又恢复轻松,再次笑起来:“登高跌重啊……我怕高,怕死……” 本是认真等她回答,又在开玩笑,冯滢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又装傻!” 说完,冯滢就走开了,指挥着士兵干这干那。 林知晚望着冯滢的背影,凝神了许久,忽的又笑了。 是啊,她只想过会和江慕云长久的在一起,却怎么忽略了江慕云此行的目的,或许说,她故意忽视这一点。 如果想和江慕云在一起,江慕云站在了万人之巅,那么她……罢了罢了,想再多,也只是庸人自扰。 人数多,队伍走得慢,晚上就在一个无名的小山下安营扎寨,等天亮了再出发。 晚饭之后,林知晚回到简易帐篷里,刚脱了外衣打算休息,江慕云却给她重新穿上外衣,拉住她往外走。 “你干什么?” 林知晚反应未及,被他拽着走,只听他头也不回,说了句:“上山。” 尽管只是个小山头,对于林知晚这种没有体力的弱女子而言,实在是个一座难以攀登的高山,她百般抵触和拒绝,江慕云直接背起她,连跑带飞,一点点的爬上了顶。 站在空旷的最高点,夜风呼呼吹来,浑身的湿汗终于有了一丝凉爽。 林知晚弯腰蹲下来,低低喘着,还不忘幽怨的看着江慕云。 她恐高是真的,几次尖叫阻止,江慕云也固执的 拉她上来。 江慕云并不恼,一袭青衣在夜风中翻飞着,他站在疏星朗月之下,笑着对她伸出手:“来。” 或许是今夜的月光也太柔软,令林知晚忘了怎么生气,如以往一样,选择相信他,把手递了过去。 江慕云拉着她慢慢站起来,来到自己的身边,拥住了她的腰身,让她心里更踏实一些。 当林知晚的双脚踩在地上,知道身边有江慕云在,心里慢慢的安定下来。 她调匀了呼吸,听到江慕云说,“抬头看。”她这就随着江慕云的引导,抬起头来,心中难免震撼,呼吸都屏住了。 这已经是附近的最高处,繁星明月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平视前方,那一路走来的山川湖河就在脚下。 那一刻,她只能想到一个词来形容他们两人——王者。 只有王者,才能站在无人之巅,一览这大好河山,睥睨着苍生大地。 因为站在这最高点,夜风也比在地面上要凉很多。 刚开始,一身热汗被吹散,她浑身舒坦起来,冷风渐渐的侵袭她的皮肤和毛孔,令她猛然打了个哆嗦。 “哈哈哈……” 江慕云大笑着,将她紧紧地搂进怀中,笑声渐歇,这才在 她耳边轻声问道:“晚晚,你明白了吗?” 林知晚微微一怔,随即紧抿嘴唇,将侧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没有说话。 江慕云知道她听懂了,便长长吐了一口气,低低笑了一声,说道。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这样的感觉,走到最高的那个位置,最可怕的事情是孤独。可是晚晚,我毕生的努力和心愿,就是走到这个位置,你是知道的。” 他低下脑袋,将头埋在林知晚的肩窝,像是一个很怕受伤的小孩子:“从前我不怕孤独,为了登上皇位,我甚至敢与所有人为敌,可是现在……呵呵,我不敢了,现在的我……还怕孤独无依,怕没有你……” 听到这里,林知晚的心中有所触动,她不用问都猜到了,白天冯滢跟她说的话,江慕云全都听到了。 尽管江慕云说的婉转,她也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从前的江慕云所向披靡,林知晚出现之后,他多了更坚实的盔甲,更多了软肋。 林知晚有那个自信,如果她后退,江慕云真的会放弃多年筹谋的皇位,放弃一直以来的执念。 而此地,高处不胜寒,如果她走了,江慕云真的会成为孤家寡人。 第653章 只娶你一个 林知晚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深深沉默了好一阵,终是抬头,湿漉漉的双眸望着他,露出讨巧般的微笑,瓮声瓮气的像是撒娇。 “我不是在你身边吗?看不见吗?” 江慕云捧起她的脸庞,笑容深深,却从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眸中看出几许认真和固执,像是一定要从她口中问出个究竟。 “晚晚,站在这里……并不容易……” 走向那皇位,需要用血肉之躯铺出来一条光明之路,每一步都会走得十分艰难。 万人之巅,也是无人之境,荣耀加身的同时,那将是永远的孤独,一个人与万千世人所战斗着。 这些,林知晚她都懂,她早就懂。 世人都说做皇帝好,可只有皇帝才知道,锦衣玉食、风光无限的背后,是怎样的艰难困境。 林知晚只是仰头,脸颊透着桃粉色,越发娇俏可人,她眨眨眼,像是玩笑道:“跟你在一起吃了那么多苦,怎么,快到享福的时候,就要把我一脚踹开,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随即,林知晚用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身,脸颊贴在他的胸膛,说话的时候几乎可以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漏了一拍。 “江慕云,如果你 真的做了皇帝,就更别想甩开我,我就要守在你身边,有我在,你别妄想会有三妻四妾、三宫六院!” 她的声音很轻,借着几分玩笑的语气,道出了自己心中最怕的事情。 最初她不愿接受江慕云的心意,就是怕他位高权重,一颗心不会放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她就怕前世里张鸿朗那种招蜂引蝶的事情再出现,因此不敢靠近江慕云。 而今,她是铁了心要跟江慕云在一起,却从来不敢说那种希望只得一人心的话,此刻她当玩笑说出来了,轻松许多。 哪怕,哪怕江慕云不在意呢。 话音落罢,江慕云迟迟没有回应,良久,他的双臂慢慢环抱紧林知晚的身体,将她紧紧搂住。 一双温热的唇贴在她冰凉的额头,听得江慕云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隐约透着惊喜之意。 “晚晚……谢谢你……” 这是头一次,江慕云对她这样客气,而她也能听得出来,这简单的三个字背后,藏着江慕云多大的欢喜和感动。 林知晚低低笑了笑,双眼不自觉的润了,正在此时,只听江慕云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震颤了她的心。 “记住,我江慕云这辈子,只娶 你一个!” 夜风徐徐,吹乱了林知晚松散的长发,也吹落了她眼角的一滴清泪。 很多幸运,不期而遇。 当他们回到营帐中,江慕云就给樊南下达了命令。 天光未亮,深夜受命的樊南,暗中提前回了盛京去传信…… 江慕云带着五万大军,正往盛京方向行进,而樊南已经偷偷到达了盛京,都尉府。 一见到了吴归远和吴灵均,樊南就把江慕云的命令传达给他们,吴家父子两个立刻露出喜悦之色。 一向话少的吴灵均还问了句:“王爷带着队伍,走到哪里了?” 樊南绷着脸,惜字如金:“王爷会按预期时间抵达盛京。” 说罢,樊南拱手作别,这就要走,脑海中又想到,方才他说完话,吴灵均眼中闪过的一抹失落之色,又顿住脚步,回过头看着吴灵均。 “冯副将随王爷同归,她很好。” 吴灵均眼睛一亮,拱了拱手,感激的话什么也没说出来。 一旁站在的老将吴归远,看着这两个闷葫芦说话,憋笑快要憋出内伤。 待樊南离开后,吴归远踌躇满志,轻笑道:“儿子,王爷这次归来,一定是有全面的部署,十拿九稳了!那,我们也 该去完成任务了!” 他们的任务就是:造势! 所谓造势就是,抓住时机,见缝插针,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然而,吴家父子有东风相助,完成的毫不费力气。 江慕云和林知晚死里逃生之事,已经成了盛京的传奇,他们要率领五万大军回京,大家伙都等着瞧瞧这对神仙夫妇。 而另一方面,快到万寿节了,大家都在为讨好皇上而忙碌奔波,却也有这么一些人,去槿王府走动得越来越勤,而这些人,绝不在少数。 起因也是从朝堂上流传出来的,曾有人在上朝时提过,万寿节立储之事,槿王的呼声最高,大家综合各方面来猜想,皇上最中意的人选是槿王,也只可能是槿王。 其他皇子要么能力不行,要么出身不行,只有江慕云这个五皇子可以与之抗衡,可皇上早就对他有所忌惮,估计皇位也与江慕云无缘了。 因此,很多人都将宝押在了江槿云身上,便想赶在立储之前,好好抱住槿王府的大腿。 这段时间,只要看到大街上昂首挺胸、鼻孔朝天的人,而他们却穿着下人衣裳,不用问,这一定是槿王府的下人。 槿王府是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 几乎是所有人都认定,槿王一定是皇上属意的太子人选,槿王府的人自己也都这样认为。 朝堂上的男人们耍弄权势,阿谀奉承,而后宅妇人们也坐不住了。 男人们去巴结槿王,妇人们就去巴结花望舒这个‘准太子妃’。 在闺阁中时,花望舒就是盛京城名门贵女中的佼佼者,时常约着一大群贵女小姐们去逛街喝茶,她嫁了人,依旧是盛京贵妇圈能呼风唤雨的人物。 这天,花望舒带着一大帮权贵夫人们去逛街,这群有能耐的正妻夫人们、凭美貌不可一世的美妾们,全都像是绿叶似的,心甘情愿围绕在花望舒周围,绞尽脑汁去跟她攀交情。 而这群绿叶之中,丞相府的正妻和小妾也随行在侧。 林愈早就投靠了槿王府,因此他的续弦夫人柳青青,自然会出席这种贵妇的盛会。 令她多少不悦的是,林愈偏让她带着妾室陈氏,陈幼菡。 陈幼菡,吏部尚书陈钰之女,她之所以能和丞相府扯上关系,就是因为,她曾经来探望和照顾过她的远房表姐,丞相府的前夫人张如棠。 最终,她还是嫁给了林愈,为的仍是陈家的富足和安稳。 第654章 丞相府陈氏 这盛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名门贵妇,虽然夫君是当朝丞相,但出身卑微且又是续弦的柳青青,仍在这些名门嫡妻面前没多少底气,自觉地靠后站,那么陈幼菡也只能陪在她身侧。 从一家胭脂铺子出来后,每一位夫人手上都提着几包,脸上挂着喜色。 柳青青跟旁边的夫人浅笑寒暄之后,转过头来,脸上的神色便淡了下去,不喜不笑的时候,比从前还要冷冷冰冰。 她瞥了一旁的陈幼菡一眼,便将那包胭脂稍稍提高了点,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颜色,轻声说:“你拎着吧。” “是。”站在右侧的贴身侍女忙应声,手伸向左边,要去接那包胭脂。 柳青青略略抬眼,扫了那侍女一眼,“我说的不是你。” 脸转向左侧,望着陈幼菡淡淡一笑:“我是想请陈姨娘代劳。” 贴身侍女多此一举,脸立刻就红了,瑟缩着退到了二位主子身后,还用同情的目光,扫了陈幼菡一眼。 此时的陈幼菡,手上已经拎了好几包东西了。 虽说没有一件重物,完全不费力气,可放眼这群花枝招展的贵妻美妾,哪一个会亲自拎东西? 侍女之所以会脸红,那是因为,陈姨 娘双手满满,而她的手上空空荡荡,这,全都是柳青青的意思。 陈幼菡完全没有恼怒的意思,微微一笑,接下柳青青手上的胭脂包,“为夫人效力,是妾身的荣幸。” 说罢,陈幼菡拎好所有东西,不疾不徐的跟在众位夫人的后面。 看陈幼菡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一口闷气忽的就堵在了嗓子眼上,让柳青青是铆足了劲儿抡起一拳,却砸在了棉花上。 柳青青真的很生气,为什么出了什么事,陈幼菡都能从容应对,难道是真的不把她这个夫人放在眼里吗? 又是为什么,这段日子她使尽了招数,也不能吸引林愈的目光,甚至让府中的下人私下里传出了一个笑话——‘柳姨娘能做夫人,陈姨娘就更可以了’! 又是为什么,陈幼菡什么都不做,就能把林愈迷得神魂颠倒,而她和儿子加在一起,分量都不足以让林愈多看上一眼? 又是为什么,她从不屑于林愈的宠爱,逐渐变得在乎夫人之位了…… 这一切她想不明白,但是每当儿子在怀中安睡的时候,她就有无穷的勇气和劲头,去明争,去暗斗,去做一切她从前不屑的事情…… 因此,即便是张幼菡 、李幼菡,只要进来的新人分了她的宠,威胁到她的夫人地位,就会成她的眼中钉,这也是必然的事…… 想到宅院里那些糟心事,柳青青就心烦气躁,晃了晃脑袋,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衫,露出大方得体的笑容,如同这群天生高傲优雅的贵妇一样,继续陪在花望舒身边做绿叶。 生了孩子的花望舒,身材恢复得很好,依旧玲珑有致,还添了几分妩媚和韵味。 未出阁前,她就是贵女中的佼佼者,成亲之后,她仍然是贵妇之中众星捧月的一个,她很习惯这样的场合,她甚至早就预想得到,自己的未来将会和姑母花令宜一样,背靠着最强大的母家,拥有着天生丽质的容貌,掌握着最大的权势…… 不,她会比姑母更强,因为她会成为太子妃,继而是皇后……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明艳。 耳边仍是源源不绝的夸赞和吹捧,她点头微笑,维持着温柔大方的槿王妃形象。 进一家布庄的时候,她也是扬起修长白皙的脖颈,如一只骄傲的天鹅,慢步走进去。 耳边的声音多了,她难免分心,事实上也总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有眼不识贵人。 她 刚踏上布庄的门槛,从里面迎面冲出来一个又矮又壮的男人,一边甩手,一边不耐烦的喊着:“不买了不买了,你个婆娘就知道乱花钱,老子能赚多少银子,供你这么花……” 那男人垂丧着脑袋,摇着头就往外走,压根没瞧见进来的这帮贵气的女人,因此那一颗大脑袋,毫无悬念、迎面撞上了打头的花望舒。 “啊!” 花望舒没来得及躲,双手举过头顶,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 这些养尊处优的后宅妇人们,见到事儿就会尖叫着躲开,乱成一团。 好在有人眼疾手快,从后腰上扶住了花望舒,她才不至于摔倒。 惊魂未定的花望舒,回头看了一眼,见扶她的这个妇人,面容清丽,有一点熟悉,一时没想起来。 那年轻妇人关心道:“王妃娘娘,您没事吧?” “还好。”花望舒微微一笑,笑容透着几分疏远高冷,仍旧打量着那妇人。 妇人瞧出了花望舒眼中的疑惑,便颔首道:“妾身是丞相府陈氏,贱名幼菡。” 这时候,花望舒的贴身丫鬟也从人堆里挤出来,惊慌的来到了花望舒两侧。 陈幼菡及时退开,让丫鬟们上前为花望舒整理衣 裳。 到了关键时刻,这些丫鬟们一个都指不上,害得自己当街就失了体面,花望舒心里生气,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拧眉看了丫鬟们一眼,由于外表具有极强的欺骗性,百姓们瞧见了,还当这位贵人是受了惊,眉宇间含了几分淡淡的愁绪。 那个冲撞了花望舒的男人,穿着廉价,抬头看见这么一群天仙似的女人,显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呆了眼。 紧接着,这男人的婆娘就从布庄里哭哭啼啼的跑出来,像是被男人骂哭了似的,出来就看见自家男人在盯着一群美女看,婆娘的眉毛倒竖起来,双手叉腰,对着那男人喷唾沫:“你个挨千刀的,不给老娘花钱,你想把钱花在哪个小浪蹄子身上,你……” “全都闭嘴!” 一声娇喝,打断了当家大骂的婆娘,也打断了看呆眼的男人,更是惊了这些贵妇人们。 大家都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个张口制止的妇人,十分惊叹,更多的是鄙夷——哪怕是出身丞相府,也只是个新进的姨娘,敢当着她们的面儿乱叫? 柳青青也十足震惊,几步走到陈幼菡身边,扯着她的袖子,急得低声道:“快过来,你发什么疯……” 第655章 准太子妃 陈幼菡对柳青青点了一下头,双眉轻蹙,声音很轻也坚定:“夫人,槿王妃娘娘险些摔倒,都是被这个宵小之徒冲撞了,王妃娘娘为人纯善不忍斥责,妾身和诸位夫人一样,只想为王妃娘娘抱不平!” 这话说的实在是……让谁都没话说! 把花望舒夸做了观音菩萨,花望舒只能蹙眉拂泪不说话,任由她陈幼菡为自己出头。 还把在场的夫人们也捎带上了,试问谁敢站出来说,自己不愿为槿王妃抱这个不平的? 柳青青一愣,不自觉的松开了手。 双手提着大大小小的纸包,陈幼菡望着那男人和婆娘,依旧从容有气势,拔高了柔柔的嗓音,给别人一种受了委屈忍无可忍的感觉。 “大胆狂徒,冲撞了槿王妃娘娘,若是王妃娘娘伤了皮肉,你们谁能担待得起?还敢在此喧哗!” 那夫妇两个俱是一惊,看眼前这阵仗不像是假的,男人心虚又怕事,肩膀已经怂起来了,而那婆娘则是无知者无畏,拿出市井泼皮的架势,冷嘲热讽。 “哪怕是皇后娘娘又怎样?她不是好端端的吗?哪里受伤了?呵!老娘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敢讹上老娘的,你这个……啊!” 清脆的巴掌声, 震得那个瞬间都静止了一下,脸上传来疼痛之感的婆娘,望着打她的陈幼菡,竟然不敢还手。 因为,随行的十几个人高马大的侍从已经冲到这里,就待主子的一声命令。 要打这婆娘,陈幼菡提着的纸包也撒了一地,她冷眼盯着那婆娘和男人,大声斥责道。 “槿王妃娘娘是将来的准太子妃,岂容你们这群市井小人随意出言玷污!” 这话落罢,别说这对夫妇,这群贵妇人和周遭百姓,全都震惊了,惊奇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花望舒身上,众人仰望、羡慕…… 这准太子妃的头衔当众落在了自己头上,花望舒感觉飘飘然,心里那叫一个爽。 她也曾听父亲和槿王提过,这次万寿节一定要让皇上立储。 皇上立储,必定是江槿云,那么她也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 这种喜悦让她几宿都开心得睡不着,早想昭告天下却又怕太过锋芒。 而今也不是她自己说出来的,只是陈幼菡她们这些外人的揣测而已,这倒是……让她过了瘾! 可当着这么多人,她只得摇头,谦虚道:“这都是未可知的事……” 陈幼菡拧眉,两眼含着泪光,如一心想为花望舒抱不平似的,“再怎么样,王 妃娘娘德才兼备,是我等效仿的典范,妾身便是舍了性命,也不愿让他们这些市井小儿污了娘娘的美名啊!” 名媛贵妇们也都屏息而视,准太子妃之事,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被人这么一说出来,大家更是迫不及待的想去巴结花望舒,就怕自己慢别人一步…… 于是乎,一众贵妇人全都美目含怒,站在陈幼菡这边,痛骂着那个男人和婆娘,还有位高权重的夫人,直接下令让人带走了这对夫妇。 最后,被冠上了人美心善、准太子妃头衔的花望舒还为他们求情:“不知者不罪,官他们两天,就放了吧,谁都不容易……” 众人双眼放光,拱手称赞:“槿王妃娘娘仁心仁德,妾身等敬佩之至!” 赞美之声不绝于耳,花望舒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些赞美的声音,令她想起了张皇后,每每见皇后的时候,大家不就是这样前呼后拥的称赞皇后吗? 而此刻,她不正享受着这样盛大的赞誉,离皇后也只差一步之遥了吗? 心花怒放的花望舒,全然忘记刚才被冲撞的事情,心情极好,带着大家走进了布庄:“小意外而已,走吧,看看里面有什么。” 进了布庄,花望舒 仍是漫不经心的指了好几块布,全都挑贵的买,耳边依旧是夸奖她眼光好的声音,她也礼貌的致以一笑。 直到花望舒说累了,这场逛街会才散了,贵妇人们便偷偷打发了自家的下人,把买来最好最贵的东西千方百计的送到槿王府的马车上。 花望舒不管这些,上马车前,忽然注意到了丞相府的马车,径直走了过去。 柳青青刚上了马车,正打算上车的陈幼菡,却看到了花望舒前来,远远的就行了礼,当花望舒走近时,这才喊了一声:“王妃娘娘安好。” 懂礼貌,还有眼色,看得出来自己不想声张,直到近前才出声拜见……花望舒打量着陈幼菡,越发顺眼。 “你是,丞相府的陈氏……” 听到马车外面的动静,柳青青掀开车帘,见到花望舒便心下一惊,连忙露出笑容,这就要下马车:“不知是王妃娘娘前来,妾……” “夫人不必下来了,我跟陈夫人说几句话就走。”花望舒止住了柳青青,目光再次落在了陈幼菡身上。 陈夫人? 柳青青的笑容僵在唇边,听到陈夫人这个称呼后,无名火窜上来,却又不得不压下去,人家王妃不打算跟她说话,她只是弓腰站在马车 上,不尴不尬的行了个礼,坐回了马车里,一边生闷气,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动静。 陈幼菡十分惶恐,“妾身是丞相大人的妾室,算不得夫人……” 花望舒无所谓的笑了,贴身丫鬟及时解释道:“在王妃娘娘看来,您处事公正,德行过人,当得起夫人之名!王妃娘娘赏识夫人您,绝不是看身份尊与卑的!” 听过,陈幼菡受宠若惊:“多谢娘娘抬爱!” “客气,你帮了我,我还没谢你呢。” 花望舒看了丫鬟一眼,丫鬟便把几匹布双手奉上,花望舒笑道:“我瞧着这些布料的颜色适合夫人,夫人别嫌弃才好。” 从来都只有别人把大把大把礼物送进槿王府的份儿,花望舒又何曾给别人送过礼? 陈幼菡几乎是感恩戴德,千恩万谢,若非丫鬟扶着,她就差跪下谢恩了。 “陈夫人,真是太客气了!” 花望舒心里乐开了花,她真的很喜欢陈幼菡对她千恩万谢的样子,像极了在给皇后娘娘谢恩…… 是陈幼菡的存在,让花望舒更加坚定了,她一定能坐上皇后之位、扬眉吐气的信心! 因此,她喜欢陈幼菡,愿意抬举陈幼菡! 送过了礼物,花望舒心情更好,这就走了。 第656章 我在帮郡主 已经上了马车的各位夫人们,听到外面的动静,也都偷偷拉开了车帘的小缝,看到了这一幕,也由此记住了丞相府这个厉害的小妾。 现如今,能得到槿王妃青睐的人,那是怎样的人物! 所有人坐上了马车,返回了自家的府邸。 丞相府的马车上,死气沉沉。 沉默了一路的柳青青,终于憋不住了,冷冷盯着对面的陈幼菡,冷嘲道:“你以为,用小心思讨好了槿王妃,就真的能做丞相夫人,野鸡变凤凰了吗?” 陈幼菡低眉颔首:“妾身不敢肖想夫人之位。” 柳青青并不相信她的鬼话,狠狠地白了她一眼,静坐想想,冷声笑了起来,“大小姐快回来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知晚快回来了,丞相府上下早就知道,而且还很上心。 当初林知晚跟随江慕云去边境时,林愈还落井下石,不顾女儿的死活,现在江慕云和林知晚又翻身了,林愈当然担惊受怕,不过他铁了心就是要跟着江槿云这一个主子,也只能跟林知晚硬杠上! 然而,老夫人岁数大了,很怕事,她还琢磨着怎么讨好一下,才能让林知晚念在旧情的份上,不要对付丞相府和林愈。 因此 ,这一对当家的母子因为此事争执不下,府中的人拿不定这风向。 府中出了一个有能耐的小姐,这本应是好事,可奈何林愈天生反骨,偏要和自己的女儿对着干,这才闹得鸡飞狗跳。 这其中,柳青青对此事保持中立,因为她是依靠着林知晚才坐上夫人之位的,但另一方面她也藏了私心,因为她怕林知晚对付丞相府、对付林愈,那么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都将不复存在。 可是在外人看来,她仍然是忠于林知晚的,她甚至还要时不时的照料着赵玉荷那个没用的软骨头。 “妾身知道。”陈幼菡不假思索。 柳青青连连冷笑:“那你还去上赶着巴结槿王妃,难道你不知道,大小姐和慕王最大的敌人就是槿王妃夫妇吗?你今天能把槿王妃捧到天上,是成心要给大小姐添堵吗?呵,陈氏,任凭你平日里怎么勾引老爷,我都不管,这一次你得罪了大小姐,等她回来了,有你好看!” 但凡听说过林知晚从前的事情,听到这些话都会害怕,这就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迟早会降临,可是陈幼菡依旧笑了笑,一点不怕。 柳青青气得肺都要炸了,在这马车上却拿陈 幼菡什么办法都没有,现在想想,她倒是盼着林知晚回来,以林知晚的脾气,一定会不声不响的弄死陈幼菡! 回到府中,柳青青脸上满是恬然温柔的笑容,她抱着儿子,全身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有下人给她倒茶,她都会致以一笑。 有张如棠这个狠辣厉害的大夫人在前,这样温柔亲切的柳青青已经成了下人们心服口服的丞相夫人了。 林愈年岁大了,心思多放在玩弄权术上,府中的妻妾也只有柳青青、赵玉荷、陈幼菡这三位。 而今,林愈是最宠陈幼菡的。 “菡儿,你今天做的太好了!看来槿王妃对你青眼有加啊!改日,改日我带你去槿王府拜访拜访,你跟槿王妃的关系一定要维持好!” 坐下来之后,林愈听说陈幼菡今天的英勇壮举,那叫一个赞不绝口。 赵玉荷淡淡微笑,心里也不在乎。 柳青青抱着儿子,表面上淡淡笑着,时不时的用冷漠的眼色扫量着陈幼菡。 林愈眼里只有陈幼菡,完全不把她和儿子放在眼里! 林愈还拊掌大笑:“不愧是我的菡儿,等到将来槿王成了太子,咱们丞相府也会更加稳固!到时候,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 听了这话,柳青青微微一怔,望着淡淡微笑的陈幼菡,眼中立刻燃起了嫉妒之火,在林愈看她之前,赶紧低下头,用笑容掩饰。 陈幼菡的好日子,难不成……是让她当夫人吗…… 柳青青在胆战心惊,而陈幼菡则是淡定从容,就连陪嫁丫鬟小雅都很佩服。 “小姐,你今天的所作所为,真的是险中取胜啊!” 陈幼菡专心泡着茶,最后一泡出了清香的味道,这才倒了一杯,轻声细语的回着:“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你应该了解。” 小雅笑着点头,她当然知道了,她家小姐行事,从来都是十拿九稳。 话说回来,嫁到丞相府之后,陈幼菡从未和柳青青正面斗争,因为她不需要,今天的举动有点反常。 “小姐,明知道柳夫人也想巴结槿王妃,你怎么还要比她先一步出这个头呢?柳夫人今天在马车上那样跟小姐说话,我在马车外面都听到了一两句,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温柔体贴的柳夫人其实是个善妒阴狠的女人呢!其实,小姐已经得到老爷全部的宠爱,根本没必要和柳夫人争什么……” 对于柳青青人前人后的嘴脸,小雅并不意外,只 是有点奇怪,她家小姐这次为什么会跟柳青青明着作对,在小雅眼中,柳青青还不够格去跟小姐争宠。 陈幼菡只是微笑,慢慢抿茶,小雅更焦急了,还追问道:“柳夫人说的也对,小姐今天帮槿王妃扬眉吐气,过几天郡主回来了,要是对付小姐,这可怎么办呀……” 柳青青不足为惧,但林知晚却不好对付,尤其林知晚当初是被林愈挤兑走的,如今她变得更强大,对林愈更不会客气,还有极大的可能牵连林愈的宠妾——她家小姐。 喝下了一杯清茶,浑身舒暖了之后,陈幼菡放下杯子,这才淡淡一笑,满眼沉静。 “我在帮郡主,以她的神通广大、聪明才智,她不可能看不知道。” “什么?小姐,你……帮郡主?” 小雅大为吃惊,难不成,帮郡主的敌人扬名天下、扬眉吐气,这也算帮…… 可小雅也习惯性的不再多问,因为她深知陈幼菡是只做不说的性格,确定她家小姐没有发烧,她也只是摇摇头,去做自己的事了。 可这偌大的盛京城,却无人察觉,接下来的一场暴风雨,就是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陈幼菡,说的一句无关痛痒的奉承话而来…… 第657章 司马昭之心 盛京城鲜有人知陈幼菡这个后宅妇人的名姓,可陈幼菡说的那句话,却如倾盆大雨之势,在盛京城疯狂的传开。 人人都说,槿王府那位女主人,会是准太子妃。 这也就是说,槿王会成为太子! 最为敏感的时刻,大家闻风而动,槿王府整日门庭若市,比盛京最繁华的大街还要热闹。 来客不光是来拜访江槿云的,还有女客拜访花望舒,张口闭口就恭维着:“以您的品行,若当不起那太子妃的头衔,妾身也着实想不出还有谁可以了……” 甚至有亲近一些的,张口就称太子妃,把花望舒夸得心花怒放。 嘴上说着低调低调,可脸上的笑容却一丝不减,大家察言观色,便瞧出来这样的恭维很得花望舒的心,便愈发吹捧起来。 正是春风得意时,花望舒只顾着明着乐,偷着笑,哪还会想其他许多利害关系? 可是,他们花家这边,总有头脑清醒的。 听到了风声不对,花文博和江槿云就来找花望舒了。 他们两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臭,每天都沉浸在做太子妃的喜悦中的花望舒,看到这样的脸色很不习惯,对自己的父亲和丈夫也用不着藏着掖着,她很嫌恶 的说:“父亲,表哥,你们拉着脸做什么?朝上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难不成,江慕云和那贱人,已经回来了?” 江槿云光是不高兴,当着舅舅的面儿,也不好直接斥责花望舒。 现在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做错一点都不行,花文博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的痛骂。 “平时你要怎么样都无所谓,花家和槿王府加起来,足够你耀武扬威一辈子,可现在这种关键时候,你来添什么乱?”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通,花望舒自然是要还嘴的,直接顶撞回去:“父亲,说话要有凭有据,我X持着槿王府,还代父亲管着花家的后宅,和盛京城的名门贵妇们保持着友好密切的往来,这不全都是为了父亲和表哥能在前朝没有后顾之忧吗?我没有得到一句夸赞,反而被你们这样痛骂,我……” 花望舒眼睛红了,用帕子抹着眼泪。 示弱,是她惯用的招数,无论错与对,只要她肯用眼泪示弱,男人们都会退让几步的。 可是这次,她越是哭,花文博就越是生气,索性直接说了出来。 “前几天,你是不是和很多妇人一同上街,还扬言你是准太子妃来着?花望舒,皇上 身体康健,尚未立储,我们还在朝堂上做了各种努力,你这一句话,会将我们所有的心血毁之一旦啊!” 花望舒懵住了,她做了什么,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脾气都让花文博发了,他是舅舅也是岳父,能对花望舒发火,这个时候,江槿云也就不责骂了,见花望舒仍然满眼疑惑,江槿云好意提醒着。 “今天上朝,父皇说起这事很是不满,立太子一事,父皇还没有拍板,可太子妃的人选却定了,你让父皇怎么想……” 在皇上看来,槿王府的野心昭昭,都藏不住了! 而花家和其他臣子在朝堂上所做的努力,不就更让皇上感觉,他们这是在逼着皇帝立储吗? 但凡是个正常人,被逼迫总是不舒服的,更何况是皇上呢。 这次花望舒所谓的准太子妃,就是最大的导火线,今天上朝时,花文博和江槿云的心都悬在嗓子眼上了,出了一身冷汗。 花望舒听了这么多,想到这严重的后果,也惊起一身汗来,怔怔的站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缓过来的时候,弱弱的说了一句:“不,那不是我说的,准太子妃这句话,是林丞相的小妾说的……” “现在追究 是谁说的,已经不重要了,关键在于,皇上心中已经认定,咱们有夺位的野心,这就很棘手了!” 花文博对这个宝贝女儿也不能打骂,连声懊悔:“那些无知的妇人懂什么?她们不过是想捧着你,到时候跟着咱们鸡犬升天,望舒,如果不是你喜欢被高高捧着,爱听那些阿谀奉承的话,事情又怎么会这样严重?” 此时,花望舒跌坐在椅子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也发懵,怕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期盼着做太子妃已经很久了,但他们突然告诉她,她的梦想有可能会被她的无心之过给毁掉,她……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见女儿掉眼泪,花文博又心软下来,长叹一口气,无力的叮嘱道:“你记好了,从此刻开始,哪怕槿云真的做了太子,你都要收敛自己,低调行事!” 花望舒深深的垂下了脑袋,抹了眼泪,点点头。 做表兄妹,到成为夫妻,江槿云见得多的是花望舒高傲的一面,少见她可以这样收敛锋芒,有害怕的时候,心中快意得很。 只不过,江槿云也有自己的担心,他问:“舅舅,父皇本不打算立储,这样闹了一出,他会不会改变心意,见慕王 带了五万兵士回来,就……” “不会的。” 花文博斩钉截铁,“慕王此行回盛京,我绝不会让他顺顺利利!” 尽管现在已是两鬓斑白,可花文博支撑着这个雄壮的花氏家族,他还要等着看江槿云做皇帝的那一天,看他的女儿成为皇后的风光时刻,他要让花家永远地载入史册呢! 事情往往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得了的,花文博和江槿云可以这样简单地原谅了花望舒,可事情的影响力,却越来越大。 花家也派出了人马,可是风声太大,根本压不下来。 短短几天时间,‘准太子妃’事件,竟然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事态愈演愈烈。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槿王府夫妇身上,槿王府就像是脱光了衣裳站在外面,接受着大家的审视。 坊间甚至挖出来,江槿云怀有野心的很多罪证。 最要命的是,槿王府的家生奴才喝醉了酒,就在外面跟别人吹牛,说他家主子一定会成为太子,将来成为皇帝也没跑……还说了,他们都等不上老皇帝死了…… 什么罪证,或多或少是捕风捉影,而这个家奴的狂言,简直是送上门来的。 这下子,槿王府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第658章 花家岌岌可危 诸如此类大逆不道的话,在那个拥挤的小酒馆里,有太多百姓听到了,一夜的冷风,就将这些话吹遍了全城的角角落落,以及,皇上的耳朵里。 是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花家和槿王府都没有时间去压制,皇上就已经知道了,他们气急败坏,并且胆战心惊的上朝。 毫无悬念的,接受了一番狂风骤雨的洗礼! 皇上完全不顾及形象,面目几近狰狞的怒视着江槿云,大掌一挥,把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还捡起一个往大殿中砸去。 砸了这些还不够,皇上还一声高过一声痛骂着。 “朕养的儿子,一个个全都是混账东西!没有一个安分的,全都嫌朕活得太长了!” 所有臣子早就瑟瑟发抖跪了下来,江槿云首当其冲,面色早就惨白,他跪在最前面。 从前他跪在最前面,都是功劳最大、赏赐最多的那个,现在出了这么多事,他也是罪过最大的一个。 其他皇子则是无辜躺枪,或许平时好吃懒做、无所作为了一些,却也没有皇上说的那么严重,只不过皇上正在气头上,总不好迎风直上去跟皇上理论和争辩,便也都悄悄的跪下来,听皇上责骂 。 皇上勃然大怒,震惊朝野。 这一天下了早朝,没有一个大臣是笑着出宫的,全都低头晃脑,面如土色,而皇子们更是恨不得夹着尾巴从墙根底下走,没有一个敢再张扬的。 大家都估摸着,槿王府做的太过,皇上这次真的生气了,恐怕……立储之事会与槿王擦肩而过! 事后,皇上也平息了怒意,再见到江槿云时,也能好生好气的说话了,只不过一开口就是:“槿云被朝政缠身,着实累了,好好休息几天吧。” 江槿云愣在当场,如遭雷劈。 这话,两年前似乎听过,但却是皇上对着江慕云说的。 江槿云回到槿王府,连早朝都不用去上了,每天都提心吊胆,琢磨着该怎么办。 即使有百姓从王府门前路过,也要加快脚步,生怕自己被人误会和槿王府有点什么。 炙手可热的槿王府,一下子凉了。 在家里没待几天,便有皇令传达下来:皇上,要收权! 江槿云是朝中的肱股之臣,手上握有各个部门的权力,皇上挑了大头的,一一找了合适恰当的理由,要转手给别人。 手中握着圣旨时,江槿云冷汗涔涔,嘴唇干涩的说不出话来。 皇 上要分他的权,这不正是和当年对付江慕云时,一样的手段吗? 扒空了他的权力,就把他赶到一个鸟不拉屎的不毛之地,江慕云有那样的幸运可以起死回生,却不代表上天会眷顾每一个落难的倒霉鬼! 对于皇上的命令,江槿云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答应下来。 也只能用‘整理一下再去交接’这样的理由,先暂缓此事。 关起门来,江槿云就开始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出个良策,他真的慌了。 如今易地而处,他想不通两年前江慕云为什么会坦然的接受这一切不公平的待遇,为什么能耐下心来甘愿去那荒凉之地? 当时的江慕云,肯定也想不到今天的局面啊! 花望舒是陪着江槿云一起接圣旨的,她当然知道这件事,便陪着江槿云一起思考。 夫妇两个都没有上上策,这时候江槿云想到了他们一直以来的依靠,跟花望舒商量。 “要不,去跟舅舅商量商量?或许他有法子……” 话刚说完,花望舒就摇头,“我父亲又能怎么样,他只不过是个兵部尚书,只有咱们和姑母那里稳当了,我父亲才能无忧无虑。” 实际上,花望舒看的很透彻, 她知道他们花家并没有多大的权势,只不过一个有点权势的外戚之家,是依附于花令宜和江槿云而生存的。 槿王府落难,花文博能做什么? 花望舒考虑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旦去向花文博求援,花文博一定让他们按兵不动。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真的不动,只会任人宰割! 一向主意很正的花望舒,坚定的望着江槿云,“表哥,你现在不能慌,听我说,朝政之事我不如你们,但你们深陷其中,当局者迷,或许我能看到你们看不到的地方。” 江槿云缓缓抬头,看到花望舒眼中的坚定神色,眉宇渐渐舒展,听她也有几分道理。 “在我看来,能供父皇做参考的意见,也只能是来自于朝廷大臣们,哪怕父皇现在对你心存怀疑,但他也不可能不听取臣子们的谏言,因此,当务之急应是拢住朝臣们的心,只要臣子全心举荐你,皇上也不可能违背大多数人的意愿,他必定不愿意背个一意孤行的昏君骂名!” 花望舒的言词,令江槿云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对啊,皇上远在庙堂,看不到江湖,听不到民意,南越的山河是怎样的图景,他全都得听 朝臣们来描述,他的决策和行动的依据,也取决于朝廷大臣们。 这样看来,只要让朝臣们统一口径,那么他就还有希望。 更何况,他们几个兄弟中,还有谁能拎得出来独当一面呢? 皇上总不可能再考虑江慕云吧,那毕竟是他从前防备过的人…… 这样一想,江槿云发觉,自成亲以来,花望舒从未有此刻这样顺眼过。 已经想出了对策,江槿云立刻着手实施起来。 眼看着万寿节将近,皇上若真的立储立了别人,他可就没机会了。 江槿云亲笔写下十几封密信,派人连夜送了出去。 这些密信都是给他的亲信臣子们写的,江槿云请求大家,找准时机,一齐联名上表,让皇上回心转意! 密信送到各个亲信臣子手里,大家的确是支持着江槿云的,他们依照密信中的指示,找了个机会,跟皇上再次提起江槿云过往种种功绩,甚至还有老臣倚老卖老,跟皇上攀交情,打包票。 皇上听是听了,也只是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没下文了! 也就是说,亲信大臣们的劝言,并不奏效。 你们发招,皇上关起耳朵、闭上眼睛,根本不接招啊! 第659章 你很像妧淑妃 若仅仅是这样,江槿云也只是发愁,可皇上的举动愈发惊人,令槿王府的党羽们全都坐不住了。 最近几天,皇上已经接连几次挑出兵部的错,三天一小火,五天一大火,快要把兵部烧着了! 风光得意了半辈子的花文博,出宫总算也是灰头土脸的了。 花家安排在皇上身边的线人回来禀报:皇上似乎有意要收花文博手上的权力! 要知道,花文博这个兵部尚书,可是花家这颗老树最核心的力量。 皇上要动花文博,这就是在撼动花家的根基,如果真是这样,花家会彻底垮掉的!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花家这边人心惶惶,因为种种的不确定性,全都活在阴影之中。 花文博再也不能稳坐泰山,也开始想辙了。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亲妹妹,宫里的贵妃花令宜。 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花家人又想起,如今花家的一切是因为花令宜的高升。 如今花家人最后的底气就是来自于花令宜,只要花令宜还是贵妃,就会有他们花家好过的一天。 事情关乎于自己的娘家还有儿子的前途,花令宜自然心急。 这天,花令宜亲自下厨,做好了一 桌丰盛的饭菜,邀请皇上前来品尝。 皇上一进门是很高兴的,“爱妃有心了,这些让下人们去做就好了。” 花令宜挽着皇上的胳膊,目光似喜含嗔,流露出少女般娇羞的神色:“底下人不仔细,臣妾听说皇上您最近的胃口不好,这才亲自下厨的。” 尽管花令宜年逾四十,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但只要她想,男人们仍然抵不过她的风情和诱惑。 能在这百花盛开的后宫中稳坐贵妃之位,花令宜依靠的绝不只是娘家的势力,最重要的是她的才貌和本事。 皇上也乐得放松一下,拉着花令宜的手就坐下来了。 皇上才刚拿起筷子,寝殿里面传来一声啼哭,花令宜怔了一下,这才笑道:“臣妾真是糊涂,臣妾想念烁儿,就把他接进宫里来玩,为皇上做菜,倒是忘记了烁儿还在睡觉……” “是吗,烁儿也在,”皇上心情甚好,吩咐奶娘,“把烁儿抱来。” 奶娘把江烁抱来,江烁一下子就扑到皇上怀里,奶声奶气的喊‘皇爷爷’,隔代亲情让皇上的心都化了,疼爱得很。 “骨血亲情,打断骨头连着筋,烁儿像极了槿云小时候,就喜欢 让皇上抱着!”花令宜坐在一边笑着,时不时也拉一拉江烁的小手。 三人在一起,好一幅含饴弄孙的和乐画面。 在花令宜没有注意之时,皇上的笑容慢慢淡下来,把江烁重新交给奶娘,“带他再去休息休息吧。” 这才刚抱来,怎么就……花令宜愣住,奶娘也有点犹豫的望向她,她赶紧使了个眼色,让奶娘带着江烁回了寝殿。 江烁离开后,花令宜便勾起温柔的笑,为皇上盛了一碗汤,“皇上,您尝尝。” 皇上喝了两口,就放下了,望着她笑了一下:“很好喝,贵妃用心了。” 见皇上这样的目光,花令宜没有料想到,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也没法说出口,好在她见过的场面很多,笑容也很自然,握住了皇上的手,声音更柔了。 “能让皇上尝到这份汤,臣妾再怎么辛苦也不怕。” 皇上的眼中的笑意慢慢加深,不动声色的松开了她的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像妧淑妃?” 犹如晴天霹雳砸在头顶,砸得花令宜眼冒金星,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挂着的表情是不是笑了。 像是妧淑妃? 想到妧淑妃这个人,她最先有的印象 就是:一个常常抱着孙子江焕到处炫耀的失宠后妃,一个喜欢包揽功劳、很无能的无知妇人…… 花令宜心里漏了一拍,抱着孙子、包揽功劳……无形之中,她竟然在走妧淑妃的老路? 妧淑妃不得盛宠,儿子不争气,只能用孙子来讨得皇上一丁点喜欢,她跟妧淑妃怎么能相提并论…… 可是,她儿子槿云现在的境地,似乎比妧淑妃的儿子江琮云还要不如,她不推着江烁出来,又能用谁来激起皇上一丝丝的同情和可怜? 花令宜像是被人失了定身术,呆呆坐在那里。 看到她这副样子,皇上也知道这顿饭的意思,便放下筷子,直接挑明了。 “令宜,你十几岁就进了王府,陪在朕的身边,除了两位皇后之外,朕最看重的也只有你和慧妃了。因为你我之间的情分,花家想做大,朕无所谓,想栽培、扶持槿云,朕也欢喜,如果有一个得力又信得过的助手,朕求之不得!” 说到这里,皇上的眼眸闪烁着几分阴鸷,“但是,朕不允许有任何人,胆敢觊觎朕的皇位,朕的江山!朕,还没死呢!” 最后那一句,声音不大,却是发自于内心深处 的怒吼,着实吓着了花令宜。 花令宜嘴角轻轻抽搐着,浑身的血液逆流,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如何解释。 皇上压下些许怒意,脸上仍然萦绕着愤怒之色,他起身,冷冷抛下一句:“槿云已经大了,自会做他该做的事,以后你若非要管,那朕也只能忍痛舍掉这几十年的情分了!” 说罢,皇上拂袖而去,从背影看,都是气冲冲的样子。 “皇上,皇上……” 花令宜愣了一瞬,失魂落魄的追上前去,却怎么也追赶不到皇上的脚步。 就在皇上离开时,寝殿之中,奶娘正在准备饭菜,江烁偷偷跑出来,跌跌撞撞的去追他们,“皇爷爷……” 花令宜站在琼华宫门口,翘首望着皇上离去的背影,羞愤和懊悔涌上心头,完全忽略了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晃晃悠悠跑来,就在门槛上绊倒了。 “呜呜……” 被绊倒的江烁,坐在地上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花令宜大惊,闻声转过身来,便见有一人从门口另一边迎面快步走来,小心翼翼把江烁抱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温柔的嗓音给小孩子最安定的力量。 “烁儿,不哭了,没事的,不哭不哭……” 第660章 四年后,回到盛京 正在气头上的花令宜,看到季柔慧这惺惺作态的模样,更是气愤,她居高临下望着季柔慧,冷嘲热讽道:“慧妃也想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吗?只可惜,慧妃这辈子是没机会了,也只能看看别人家的孙子!” 季柔慧的儿子江逸云,大家都认为是在当年的大火中死掉了,花令宜这样说,无异于揭开人家的伤疤,恶毒得很! 这时候,惊慌失措的奶娘这才跑出来,被花令宜棱了一眼,“把烁儿抱回去!” 皇上都不稀罕江烁了,花令宜也顾不上江烁好不好,所有的闷气全都转移到眼前的季柔慧身上,只想把她当做个出气筒来使。 让花令宜失望地是,季柔慧并没有被激怒,这么多年来,她整个人越发温和,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将她轻易击垮。 季柔慧那柔柔的目光看了眼已经走远的皇上,淡淡一笑:“你想对皇上说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出口,是不是?” 花令宜的瞳孔急剧紧缩,一向优雅冷傲的她,此刻却失控似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季柔慧,别多管闲事!” 季柔慧却不怕花令宜的威胁,慢条斯理继续说着:“一旦皇上 起疑,你们再做什么也无济于事了吧,如果小孩子有用的话……” 她低下头,掩唇轻笑:“妧淑妃和大皇子早就飞黄腾达了!” 让花令宜最气的是,季柔慧的字字句句,就好像她偷窥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似的! 花令宜脸上挂不住,恶狠狠的瞪着季柔慧,早就不对付了,今天说到这里,就更不会客气了。 “本宫一时失意而已,你有什么可嚣张的?你没有儿子,季家再怎么强大,这辈子都别想骑到花家头上!哪怕花家有难,本宫也不会给你们嘲笑一句的机会,本宫告诉你,花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高兴的太早!” 放了狠话,花令宜甩着袖子就回了琼华宫,派人把宫门关上,没给季柔慧一点好脸色。 季柔慧笑了笑,这根本无关痛痒。 她今天只是无意路过,看花令宜这个样子,应该全都被她说中了,才气急败坏的。 季柔慧望着晴蓝的天空,忽而陷入沉思和阴郁。 她有种预感,盛京的艳阳高照、晴朗天气,怕是持续不了多久了…… …… 从黄沙漫天的边塞向南行进,大片大片的青色绿色渐渐进入眼帘,哪怕是一个名不 见经传的小城,多的是青山绿水、红花绿柳的美景。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五万大军的队伍南行,看遍了南越的秀美山川、大江大河,终于来到了盛京城外。 高耸的城楼,连绵的城墙,为这个百年老城做着最严密的防御。 城墙之上‘盛京’二字,久经风霜,古朴老成,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尘灰,每一个笔画都遒劲有力,依旧不减作为一国之都的霸气风范。 门口的守卫森严,却能从那敞开的城门窥见城中的车水马龙,繁荣盛景。 城墙之外,五万大军抵达城下,场面壮观,而队伍的最前面,一男一女往前走了几步,深深的望向这座古老的城池。 从盛京城楼,望进那城中的繁华景象,林知晚轻轻闭上眼,甚至还嗅到了城中处处角落飘来的熟悉的桂花香气。 她睁开眼,眼中是历经风浪终于波澜不惊的平静,她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只听江慕云的声音很轻,就在耳畔响起。 “我们离开盛京两年,终于回来了。” 两年,林知晚只觉心中触动,他们在边境已经呆了这么久吗? 城墙之上的明净天空,有一排大雁南飞 离去,林知晚仰起头,眯着眼睛去适应天空中过于明亮的光线,思绪被扯回时光深处。 那是启贞三十二年,她借着林知晚的身体重生归来,就在这盛京城中,将她自己和林知晚所受过的所有冤枉气,全都还了回去。 启贞三十四年,江慕云的实力发展壮大,皇帝听信小人谗言,对他百般疑心,最终将他赶去北燕边境,而她也随之同去,一同历经生死浩劫,整顿军营,辗转北燕漠城。 而现在,已是启贞三十六年,他们稳扎稳打,掌握更为强大的兵力,又回到这里。 兜兜转转,一晃就是三四年的时光。 再看看江慕云,身材更加精壮挺拔,一张俊美无双的脸被塞外的疾风打磨的越发坚毅成熟,然而对她笑起来,却仍是初见时那个二十四五的俊俏少年。 而她,也愈发宠辱不惊,淡泊生死,唯一的宏图伟愿就是跟江慕云一起,实现他的梦想。 重回故地,良多感慨。 正在此时,只听城中传来一声兴奋的大喊:“小姐!” 采蝶的声音? 林知晚转头望去,那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全都在那个瞬间,被自己的泪眼模糊了。 季崇泽 、季梓薇兄妹,樊南和采蝶,还有一激动就脸红的冯淳,以及面无表情的吴灵均。 他们飞奔过来,江慕云和林知晚只顾着喜悦,而冯滢早就激动的冲上去,对季梓薇来了个熊抱。 “冯滢!你要勒死我了!”身板娇弱的季梓薇,哪里禁得住冯滢的拥抱,这种亲切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想笑,眼泪却不争气的掉下来了。 冯滢也热泪盈眶,还笑话她:“死丫头,你也快二十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 季梓薇大翻白眼:“你才是娘们!” 众人哈哈大笑,这些人再重聚,心中是说不出的欢喜。 “哥。”冯滢也抱了冯淳一下,冯淳立刻哽咽,被大家笑话。 随后,大大咧咧的冯滢挨个拥抱,最后来到吴灵均面前,动作却顿住了,嘴唇往上努,笑了一下。 吴灵均目光深邃,低沉的声音很有磁性:“回来了。” 冯滢挠了挠脖颈,看向别处,“嗯。” 见到真人,冯滢才发现自己才像是个娘们,准备了很多话,现在一句都说不出来,真是没用得很! 忽然想到自己抢了两位主子的风头,冯滢有点尴尬,轻咳了几下,这就要往后退。 第661章 欢聚一堂 她的双臂忽的被一双手抓住,强势的揽入怀中,近距离才能闻到这男人身上的清淡味道,令她的心立刻错漏一拍。 “见面不该拥抱吗?独独漏了我吗?” 说出这话时,吴灵均那张黑黑的脸也泛起些许红晕来,窘迫又可爱。 彼时,采蝶已经扑到林知晚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而季梓薇也翻着白眼,跟林知晚拥抱过,然后泪眼婆娑,互相嫌弃地发笑。 看见吴灵均和冯滢当众‘搂搂抱抱’,季梓薇和林知晚的眼泪瞬间收回,并肩站在一起,用极其八卦的眼神望着他们,嘴里还发出‘啧啧’的惊叹。 大家笑过之后,林知晚忽然瞥见城门口的拐角,有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停下来,车夫掀开帘子,一一扶着两位鬓发斑白的老人走下来,这对老夫妇正望着林知晚笑。 林知晚瞬间泪目,快步迎了上去,站在他们面前,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年逾七十,尽管满头的银丝藏不住,可他们精神矍铄,于修远抚摸着林知晚的头发,笑容和从前那样亲切和蔼。 “好孩子,回来了。” 一向可以轻易控制情绪的林知晚,在看到于修远老两口时,终于忍 不住扑进他们怀里,泪流满襟。 一群人都围绕着江慕云和林知晚,季家、冯家、吴家、郡主府、慕王府全都准备好了接风宴,期待的望着他们俩,等他们发话,看是要先去哪里。 李华君慈祥的笑着,正打算开口,于修远看了她一眼,两人什么都没说。 林知晚笑盈盈的,大家一番好意,她一个也不忍拒绝,便也不说话,等着江慕云做决定。 季梓薇催促着:“王爷,郡主,我爹准备了丰盛的酒菜,早就等不上你们回来了,季府一切都妥当,要不就去我们家吧!” 说着,季梓薇还扯了扯林知晚的袖子。 江慕云轻轻一笑,望向唯一一家没有开口邀请的,就是于修远夫妇:“选谁也不对,那只能是长者为尊,我们今天就叨扰于大人了!” 已经辞官不干,江慕云仍尊称于修远一声大人,也表现了他的尊重。 众人都出乎意料,于修远和李华君很是吃惊,随即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连连点头:“不打扰,不打扰!” 江慕云把五万大军放心地交给樊南去安置,暂且告别了这些朋友,带着林知晚登上了于家的马车,一起去了于宅。 “王爷 ,知晚,你们尝尝,这都是你奶奶亲自下厨做的,平时我都没有这个口福呐!”于修远满脸喜色,整个人也都容光焕发起来。 林知晚望向李华君,她皮肤很白,皱纹也没有多少,笑容那么慈祥。 这让林知晚有点恍惚,从前那个对她有些冷淡的祖母李华君,似乎也变了,变得像是从来都是这样疼爱她似的。 四个人边吃边聊,聊起在边塞的生活,江慕云说话总是大喘气,把两个老人家逗得合不拢嘴。 祖孙四人,欢聚一堂,林知晚坐在那里笑着,眼窝也在发热。 这样的团聚,这样的岁月静好,才是她所向往的人生啊。 欢笑过后,林知晚还说起一件事,“爷爷,在边境上,我两次栽在一个女人的迷药上,其实第一次我已经有了防备,但是怎么都研制不出完全的解药,也只是个半成品,第二次被迷晕之后,我潜心钻研,已经研制出来一种能解她九成的解药。” 想到林知晚屡次犯险,于修远和李华君不免流露出心痛之色。 “这是解药。”林知晚随身携带了很多药丸,她被尤慧坑怕了,这解药就随身带着。 接过解药,于修远细看细闻 ,沉默了许久。 “爷爷……”林知晚唤了一声,她想,于修远在医药方面见多识广,看到这解药的成分,应该是能想象得出那迷药是什么样的。 只不过,于修远一句话也没说,若是换做平时,别人让他看什么药,他一定边看边分析,可现在却沉默了。 或许,这迷药对于于修远而言,也很棘手。 听到林知晚在叫自己,于修远这才回神,漆黑的眼眸渐渐现出明亮,苦笑着摇头:“兴许是一位高手,我也没看出来。” 他把解药还给林知晚。 于修远,在医药方面说软话了?林知晚总觉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自幼在于修远膝下成长为十几岁的大姑娘,只要沾上难解的病或药,于修远必定是兴奋的,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推辞? “吃菜,吃菜。”于修远笑着给他们夹菜,很明显是跳过这个话题了。 这趟回来,江慕云和林知晚是有要紧事做的,吃完饭,他们就告别于修远老两口,坐上了回慕王府的马车。 夜深了,街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星夜璀璨,就连夜风也十分温柔。 盛京的夜风啊,像是过滤了太多杂质,吹在人的皮肤上只 觉轻柔舒服,不像是边塞的风,呼呼吹来,如冰刺骨。 林知晚望向江慕云,忽的歪头笑了,轻声问:“你怎么会想去于宅呢?” 江慕云漫不经心的玩她那双细嫩的小手,略略抬眼,慵懒的眼神中含着几分笑:“不是你想去吗。” 在城墙下,大家都在盛情邀请他们去府中接风洗尘,她没有答话,而江慕云就这样,看穿了她的心思…… 看起来江慕云什么都没做,可他时时刻刻都把她放在第一位,想来这世上,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对她了。 这一路上,林知晚心安又感动,偎依在江慕云的肩头。 江慕云还捏了捏她的鼻尖,好笑道:“这么乖,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然而,林知晚并没有什么鬼主意,她只不过,心里很甜而已…… 一踏进慕王府,两人心中好生感叹,从前的一幕幕仿佛都在昨天。 两人进府,还觉得奇怪,偌大的府邸怎么黑漆漆、静悄悄? 刚走下台阶,院子四周的房间一瞬间亮起来,爆发出一大群人的欢呼声。 这一看,林知晚笑得合不拢嘴,季梓薇、季崇泽他们全没有回去,而是直奔了慕王府,来为他们接风。 第662章 陈幼菡在讨巧 吴归远和季铭礼脸上洋溢着喜悦,带着这群年轻人阔步走来,对着他们俩躬身一拜。 “臣、参见慕王爷,见过郡主!” 江慕云虚扶了他们二人一把,望向这激动满满的众人,勾唇一笑,“我们,回来了。” 说出这话时,大家心中都有着极大的触动,为了这一天,他们这群人忍耐着闲言碎语,背负着沉重的压力,为了这一天,江慕云和林知晚几次遇险……终于,等到这一天。 一大桌好酒好菜,一群人齐聚一堂,纵情饮酒,纵情高歌,像是冯滢和季梓薇这样酒量小的,早就醉得趴下了。 他们欢饮达旦,直到后半夜,许多都撑不住的,被下人扶着去客房睡了。 吴归远和季铭礼他们到底是老臣,看着年轻人们开心,他们却没喝多少,一直保持着清醒,以备不时之需。 而江慕云,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千杯不倒,还能再加一坛。 下人们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剩下的人也没几个,很长时间以来,吴归远的心里都没有这么舒坦过了,他长舒一口气,说道:“王爷,我和灵均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槿王图谋皇位的消息放出去了,事 情闹大,估计槿王现在自身难保……” ‘准太子妃’一事传出来,吴归远伺机而动,派人疯传消息,甚至还有歪曲夸大的,这就更好了,反正谣言就得以讹传讹,那就算散布成功了。 一开始的时候,吴归远还差人给江慕云汇报消息,江慕云对于他们的做法,肯定又赞扬。 “做得很好,越是寻常的小事,越能让人信服。” 谁能想到,槿王府的一场暴风雨,竟然是因为妇人们逛街而引起的? 林知晚没喝几口酒,现在很清醒,她笑:“槿王妃栽了个大跟头,说到底因为那个打抱不平的妇人,呵呵,真不知道是哪家夫人喊了这一声准太子妃,这张嘴就像是开了光……” “小姐,这话是咱们府上的陈姨娘说的呀!” 困到不行正趴在桌上睡觉的采蝶忽然精神起来,低呼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后,还咕哝着:“回来的太匆忙,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林知晚疑道:“陈姨娘?” 丞相府,什么时候多了个妾室? “小姐,您忘了吗?就是陈侍郎家的小姐啊,她嫁给老爷了……”说到这儿,采蝶还撇撇嘴,心想着林愈那么大岁数了, 还要娶一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做妾,真是丧心病狂。 陈侍郎……陈幼菡那张略有陌生的面孔,在林知晚的脑海中一点点忆起,还想到,当初张如棠死后,陈幼菡那淡然娴静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 “她,嫁给了父亲……”林知晚喃喃说着,便笑了。 原来张如棠将死之际,陈幼菡前来探望,实则为的是嫁给林愈? 那这么大一颗好白菜,才叫一头老猪拱了! 虽然几面之缘,林知晚也能看得出,陈幼菡是个聪明人,但非我族类,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想到这里,林知晚心中生出几许疑惑。 不对啊,以陈幼菡的聪明才智,怎么会当众说出‘准太子妃’这样没有落实过的名讳呢?她不像是个好大喜功、表面谄媚的人。 哪怕她真的想对花望舒献殷勤,也绝不会用动嘴皮子这样简单蠢笨的伎俩,除非…… 林知晚的眉心渐渐舒展开,豁然顿悟,了然一笑:“我还没回来,陈幼菡就在我这里讨了个巧,这份大礼不收都不行呢……” “什么?”采蝶不明白。 随即,江慕云哈哈大笑,“怕是没有她,吴都尉还得厚着脸皮编一个借 口去泼人家脏水吧!” 吴归远和林知晚都笑了,看来他们都懂了,却独独是采蝶,瞪着无辜又迷茫的大眼睛,不知道他们在曰什么。 该汇报的也说了,樊南就派人将他们两位老臣也安置到客房休息。 林知晚也站起身,伸了个大懒腰。 看到林知晚伸胳膊,采蝶顺势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嘟囔道:“小姐,咱们是回郡主府还是丞相府啊?” 林知晚顿时困意全无,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江慕云。 江慕云勾着林知晚的衣领往后拉,长胳膊一伸,把她搂进怀中,痞笑着看向采蝶:“你们俩都嫁在这里,还要回哪儿?” 现如今,林知晚被江慕云调教的,早就不知羞臊为何物。 采蝶却吃惊的抬头,下意识的看向樊南,再想到江慕云说的那话,小脸唰得红起来,她赶紧捂上脸颊。 樊南也脸红了,是黑里透红的那种,差点把林知晚笑得背过气去。 采蝶这小细胳膊哪能拧得过大腿?在这儿住就住吧,采蝶还跟在林知晚的后面,等着伺候她睡觉呢,不曾想江慕云一声令下,樊南只能像拎小鸡似的,把采蝶拎去客房先睡了。 后半夜,风尘仆 仆的两个人终于躺在了慕王府的床上。 林知晚感觉到身体无比乏累,明显是需要好好休息才能缓过来,但她睁眼望着天花板,心里怎么也不踏实。 他们踏进盛京,可那些杂草们全都按兵不动,一个都没露面。 敌在暗我在明,这怕是一场不好打的硬仗,哪怕他们为此一役做了太多的准备,却仍然无法预知明天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 林知晚忐忑难眠,便轻声问:“睡了吗?” 一声绵长的呼吸之后,江慕云回道:“没有。” 林知晚稍一侧身,江慕云就知道她有话要说,也转过身,伸出胳膊让她枕在脑袋下面,另一手环上她的腰肢,把她严严实实的搂在怀中。 “明天,你要进宫吗?”她问。 “嗯,总得露面。”江慕云闭上眼睛,轻声回着。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林知晚应了一声,又想到什么,轻笑起来:“刚才采蝶还告诉我,听说我要回来,我祖母派人去郡主府向采蝶打听了好几次,还跟我那个爹商量过,可我父亲完全无动于衷,当做没我这个女儿……” 江慕云半睁了眼睛,露出几分戏谑:“那你这个女儿,更得回去了!” 第663章 有人不待见她 “那是自然,否则我父亲大人会惦记的!” 有江慕云在玩笑,她附和的更快,咯咯笑道:“我明天就回丞相府,真是许久没有看过丞相府的好戏了!” 说着说着,心中轻松了很多,一阵困意来袭,林知晚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梦乡。 一路的奔波劳累,睡个觉都不安稳,做了一夜的梦。 好在,梦里是开心的。 梦里面,她还是小时候的于梁浅。 爷爷坐在于宅里那颗最古老的榕树下,笑着对她招手:“浅浅,你来,爷爷给你讲这一味药的故事……” 爷爷搂着她,祖孙两个笑作一团,那样的日子,简单又开心。 如果,接下来的路,和小时候一样简单就好了…… …… 第二天天亮,林知晚和江慕云也恢复了精神,要去面对各自的那一摊事。 林知晚打算就带着采蝶回丞相府,江慕云执意把一支二十人的队伍派给她,还说:“老家伙要横,就别客气!你早就不是林家女,而是我江家媳!” 这话糙了点,林知晚捂嘴笑,站在一旁的采蝶却感动得捂住了嘴,从前对江慕云那仅存的一点坏印象,全都转为了崇拜。 有王爷罩着,小姐以后都会 过得很好……采蝶如是想着,心中更加放心的把林知晚交给江慕云了。 慕王府门前,两人各自踏上了马车,背道而驰。 丞相府仍如从前那样气派,可见林愈跟了新主子江槿云,也混得不错。 林知晚望着那牌匾笑了笑,便慢步走进府门。 门口的侍从见林知晚回来了,先是一惊,有点不知所措,目光往后一移,就瞧见她身后那只军队,吓了一跳,赶紧打发了个人进去通报。 另一个门卫赶紧来到了林知晚跟前,请安问好:“小人给大小姐请安!大小姐一路回来,当真辛苦了!” 林知晚神色淡淡,都懒得看这门卫一眼。 这门卫直不楞挺的挡在林知晚的去路,不是明摆着在拦她吗? 采蝶也看出来了,心里发气,也知道小姐不能自降身份去跟一个门卫理论,柳眉一拧,气势汹汹。 “大小姐回家,轮得到你来拦路?滚开!” 门卫有点为难,不过想到前几天老爷的吩咐,若是贸然让小姐进来,这会挨板子的,想到这里,门卫虽然脸红尴尬,却也一点没动弹。 “呵?丞相府的家奴都反了天,敢拦主人的路了!” 采蝶算是个机灵的,想起临行前江 慕云说的话,便大着胆子指使那只队伍,“大小姐进不去,你们,开路!” “是!” 士兵们干脆利索,提着刀就要冲进来。 那门卫明显慌了,求助似的望向采蝶:“采蝶姑娘,您这不是为难小人吗,小人……” 采蝶才不管那么许多,有了林知晚的默许,她用这么大的权力正过瘾呢,“你不让开,我们主仆都是女流,打不过你,总有能打的!” 这场以少胜多、倚强凌弱的战役,就在一个人高马大的士兵两指拎起门卫的后衣领,把他扔到门口,就结束了。 “嘁。”采蝶对门卫翻了个白眼,架没打起来,还有点失望。 “走。”林知晚扫了采蝶一眼,却站在原地不动。 采蝶回神,看向林知晚时,忽的恍然大悟,扶着林知晚往里进,“小姐,仔细脚下。” 林知晚勾勾唇,低声打趣道:“小丫头,长本事了!” 这也不知道是夸还是贬,采蝶都脸红了,还瘪瘪嘴,有点委屈:“小姐把那么大的郡主府交在奴婢手上,奴婢不发脾气的话,哪能管得了那么大的府邸啊……” 回来之后,采蝶也没提郡主府的事情,这样一想,采蝶的确不容易,却什么 都不图,眼巴巴等着自己回来…… 林知晚心中自然是感动的,也不再逗她了,“你想什么呢,我夸你能干呢!” 采蝶立刻阴转晴,笑眯眯的:“真的?” “比真金白银还真!” 一路走进丞相府,林知晚瞧着这一草一木似乎都比从前更加啥衰败了些,没有活力。 这一路上,下人们见到她,先惊了一下,匆匆行了一礼,什么都不说,赶紧跑开了,全都是一个反应。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采蝶气得骂道。 林知晚了然的笑道:“很明显,是府中有人不待见我呢。” “小姐,您说谁?”采蝶这简单的脑回路,想不明白。 林知晚没有回答,而是边走边聊:“赵姨娘怎么样?” “奴婢向老夫人请求去郡主府住之后,很少回来丞相府,本想请赵姨娘也来郡主府住,只是奴婢想到自己人微言轻,就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听小姐妹说起过,赵姨娘过的还不错,夫人一直都很照顾,也就放心了。” 夫人……听到这个称呼,林知晚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张如棠,随后才是柳青青。 “柳青青呢?” “奴婢听说,夫人现在有掌家大权,也生下了小少爷,想 必,除了没有陈姨娘那么得宠,倒也算得上是这盛京城中有名声也有权力的夫人了!” 陈姨娘……林知晚眯了眯眼睛,陈幼菡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眼看就要到正厅了,林知晚不再多打听这府里的人,只是低声问:“礼物都带来了?” 采蝶点头,指了指身后:“让那几位大哥抱进来了。” 主仆两人这便进了正厅,第一眼就看到她渣爹那熟悉的臭脸,旁边是老夫人和柳青青。 当她进来时,老夫人和柳青青都眼前一亮,赶紧露出笑容,而林愈鼻哼一声,反而侧过了身子,当她不存在。 老夫人无奈的扫了林愈一眼,随即起身,笑容惊喜又慈祥,伸出手,“知晚,你回来了!快来,叫祖母好好看看!” 渣爹没礼貌,她的教养可是很足呢,林知晚微微抿笑,向他们一一请安问好,“知晚给祖母,父亲,母亲请安了!” 然而,始终没有回应老夫人那伸过来的手。 “好好好!”老夫人连声笑着,顺势放下了手,“累了吧,快坐快坐。” 柳青青也满眼惊喜的望着林知晚,赶紧起身,“大小姐,您坐……” 她的动作,仍如从前一样,当自己是林知晚的下人。 第664章 父女再翻脸 但林知晚却瞧出来不一样,从前她们说好的,当着外人的面,还是论府中的辈分,只有私下,她柳青青才对她卑躬屈膝。 而今天,却表现到人前来了? 只是林愈冷眼瞧了她:“你是长辈,岂有长辈给晚辈让座之礼?” 柳青青被吓了一跳,笑容都没了,怯生生的坐下,用无奈的眼光望着林知晚。 对此,林知晚付之一笑:“我一回来,父亲大人就给我上了一课,女儿谨记父亲的指教了!”她望向柳青青,眼中的笑意加深些许,悠然道:“母亲,父亲说得对,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怎么能像从前一样,在我面前为奴为婢呢?这太丢父亲的脸了,以后不要这样做了。” 柳青青的瞳孔骤然一缩,看起来是急于解释,但却没办法开口,便紧抿嘴唇,一副无奈无能的模样。 私下里,老夫人戳了戳林愈的胳膊,林愈不看她也不动,就当自己是死的。 老夫人无奈瞪了他一眼,转脸就对林知晚笑了,笑得那叫一个灿烂:“知晚,你们去边境这一路怎么样啊?我听说你们几经生死,孩子,你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为什么不写信回来,让祖母好生担心…… ” 说话间,老夫人的眼中渗出了泪水,像是真的心疼似的。 林知晚凉凉一笑,颔首道:“祖母,我瞧着军营中的士兵们都收到了家中来信的问候,我没有收到丞相府的信,想必祖母和父亲是很放心的,我也就没有多此一举。” 这话说的老夫人臊得慌,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了! 林愈忽的拍了桌子,吹胡子瞪眼,“你祖母是在关心你,你呢,不知好歹!昨天就到盛京城,你不回家,回来就跟长辈顶嘴,怎么,跟在慕王爷身边,翅膀硬了?” 早在两年前他们准备去边境时,这父女两个就闹翻了脸,现在谁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这样拍桌子打骂,反倒让人痛快些。 林知晚也不掩讽刺的笑容:“丞相府的马车昨天来接过我吗?你还打算认我这个女儿吗?不是巴望着我们回不来最好了吗?现在又在演什么父女情深的大戏?我对于父亲而言,已经没有一丝利用价值,回来还会阻碍你升官发财的路,我说的对吗?父亲……” 最后这一声父亲,调子拖得很长,刺的林愈面红耳赤。 能把他的贪得无厌、权欲熏心的丑恶嘴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林知 晚总是头一个,这让林愈彻底暴躁起来,急得撸胳膊挽袖子,这就又要教训林知晚。 采蝶慌了,赶紧回头看一眼,好在那只队伍就在正厅外,听到动静可以随时冲进来。 “哎,父亲,你知不知道,慕王爷的手上究竟有多少兵力?” 就在林愈撸袖子的时候,林知晚忽然换了个话题,让林愈懵住了。 说的,正是他感兴趣的事情,他气哼哼的住手,听林知晚继续说下去。 见林愈感兴趣,林知晚狡黠一笑,“父亲都打听不出来,我就更不知道了。” 急火再攻心头,被戏耍了的林愈气得活动着指节,准备真打。 林知晚又开口了,“父亲这么着急,一定是因为,槿王岌岌可危,已经在走下坡路了,父亲投错了主人,此刻也焦头烂额,对不对?” 林愈眉头皱的更紧,没好气道:“管你什么事!” 然而,他再一次放下了巴掌。 林知晚眨巴着大眼睛,灵动的眼眸透着真诚:“风水又转了,现如今慕王爷的实力,我不用多说,父亲也该清楚,良禽择佳木而栖,父亲要不要考虑,重新投入慕王爷的阵营呢?我可以助父亲一臂之力的。” 谈起此事 ,老夫人眼睛亮了,十分期待的望着林愈。 最近林愈就是在为江槿云失势一事而烦忧,只恨当初站错了队,如果林知晚能从中牵线,让林愈再去效忠江慕云,那对于丞相府而言,算是大喜事! 听到这话,林愈的确心动了,定神一看,那笑眯眯的林知晚,就像是一个在等待小白兔掉进陷阱里的狡猾猎手,林愈竟然出奇的有骨气,倔强道。 “我选了槿王,必定会忠诚于他!当初我看不上慕王,现在也是一样,哪怕给我黄金千两,加官进爵,我都不会去!” “好!当朝忠臣!父亲这样有骨气,女儿也很自豪啊!”林知晚连连拍手,笑到飙泪。 说出这话,林愈有点惋惜,但绝不后悔,他总不可能让林知晚再看了笑话。 想到丞相府的前程就要断送在林愈手里,老夫人则是气得捂住胸口。 笑着擦掉了眼泪,林知晚渐渐平静下来,淡笑着问:“赵姨娘呢?” “干什么?”林愈没好气。 “我回来了,就让赵姨娘跟我去郡主府吧,省得碍着父亲的眼,让父亲一看见她,就想到我,会气坏了身子。” 林知晚轻描淡写的说,还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声 。 林愈瞪大了眼睛,怒道:“你这是什么语气!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想带走谁就带走谁!哪怕我不在了,还有你祖母,还有你母亲!” 老夫人早就扶额轻叹,感叹一声家门不幸。 被林愈颇为重视的‘母亲’,柳青青则是目光一沉,缓缓起身,望向林知晚,开口道:“大小姐,无论您的权势有多大,这里也是丞相府,一切都要凭老爷做主,更何况,赵姨娘是你的娘亲,却首先应是老爷的妾室,老爷才能决定她的去留……” 柳青青说不下去了,因为林知晚的发笑让她心虚。 “现在看来,你倒是有点夫人的做派了,”林知晚冷冷的看着她:“日子久了,怕是你早就忘记在我跟前称奴称婢的时候了!” 柳青青的脸色唰得白了,咬了咬下唇:“大小姐……” “行了,我没工夫废话。”林知晚淡淡垂首,捏着饱满的手指甲,“我要带赵姨娘走,最好是,让她快点出来,否则……” “在丞相府中,你想怎么样!” 这已经挑战了林愈主人翁的权威,就硬跟林知晚杠上了,“你想带人就带人?你当老子是什么!我就在这儿,我看你敢怎么样!” 第665章 带走赵玉荷 林知晚掩唇笑出声来,无害的双眼望着林愈:“父亲大人这样说,我自是不敢怎样,只不过我来之前,王爷非要派他们跟过来,父亲知道,王爷一向胆大,他们敢做什么,我可拦不住的……” 士兵们也机灵,听到这话,便兵分两队冲进正厅,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个个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周围伺候的小丫鬟们吓得惊声尖叫,林愈也被这阵仗吓得腿软,也是单手扶在桌沿,强撑着呢。 林知晚,他尚且敢吓唬,对于刚刚回归的江慕云,他实在是摸不准对方的底牌,还不敢轻易叫板…… 正在下不来台的时候,陈幼菡挽着赵玉荷慢步走进来,看到正厅这个阵仗吓了一跳。 看到女儿回来,赵玉荷激动的满眼泪光,忘了礼数。 而陈幼菡却恪守礼节,挨个行礼。 柳青青有一丝不悦,只能藏起来,装作惊讶的样子:“陈姨娘,你怎么会跟赵姨娘一同前来?” 陈幼菡好脾气地回答道:“妾身前几日绣了一副牡丹,得知赵姨娘绣工了得,便去请教,妾身怕赵姨娘眼睛疲劳,便提议出来转转,听到正厅动静很大,这就过来了……” 她转头 望向林知晚,再行一礼,恭敬笑道:“没想到,是大小姐回来了,妾身失礼,进门这么久,才能给大小姐请安。” 林知晚打量着陈幼菡,微一勾唇:“陈姨娘见外了。” 是自己宠到心尖上的妾室,林愈只是气得干瞪眼,不忍责备陈幼菡。 采蝶将赵玉荷扶到林知晚身侧,随即林知晚的语气不容拒绝,说道:“既然赵姨娘过来了,那我们就先走了,改日,女儿再来看望祖母和父亲。” 说罢,林知晚转身就走。 “不准走!” 林愈气急败坏,拦住他们的去路,恶狠狠的瞪着赵玉荷,“她是我的妾室,她能不能走,得由我说了算!” 林知晚抬眼,望向林愈时,眼中有凌厉的寒芒闪现。 士兵们看到林知晚的脸色,都快要动手了。 “大小姐!可别误会了老爷的意思呀!” 陈幼菡赶忙跑到林愈身边,笑着接下了话,“老爷是说,大小姐想带赵姨娘去郡主府享两天清福,还不知道赵姨娘的意愿呢!” 她真诚的望向赵玉荷,像是确有其事似的。 赵玉荷是个软弱的性子,一直都是顺着林愈的意,但是只要女儿出现,她必定铁了心的 站在女儿这头。 “大小姐回来了,妾身愿意同大小姐前往郡主府!” 林愈明显愤怒了,火气还没撒出来,就被陈幼菡拉住胳膊,她笑道:“老爷,大小姐好不容易回来了,赵姨娘思女心切,大小姐也有这份孝心,老爷舍不得赵姨娘,也成全了她们吧!” 陈幼菡给了林愈一个非常完美的台阶,还不断地给林愈使眼色。 林愈倒是不想松口,可余光瞥见这些在塞外练成的剽悍士兵们,他也就认怂了,任由陈幼菡把他拉到一边去,让开了一条路。 林知晚弯唇一笑,“那就,多谢父亲成全了。” 快要踏出府门之时,柳青青匆匆追上来,一脸急色。 “大小姐……” 林知晚驻足,淡淡的望着她,不咸不淡道:“夫人,还有何指教?” 柳青青的脸涨得通红,眼含泪光,委屈巴巴,“大小姐,您是在折煞妾身吗?妾身日日夜夜都盼着您回来,却没有料想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妾身的夫人之位,完全仰仗小姐才得到的,只是在这丞相府中,妾身还得看老爷的脸色才能苟活啊……” 无论柳青青说什么,林知晚置若罔闻,直到她说不下去 ,停下拭泪,林知晚这才点点头。 “你现在过得不错,那我也放心了。” 说完,没有留一丝情面的,走掉了。 满脸泪痕的柳青青,终是露出愤愤不甘的神色,攥紧了手绢。 她对林知晚,不还和从前一样恭恭敬敬吗?林知晚怎么这样的态度…… 林知晚来了一趟,丞相府连午饭都没吃成,生闷气的林愈对着小人们发了好一通火,甩甩袖子回了书房,大家才敢散了。 就在林知晚进正厅前,采蝶已经遵照吩咐,派了几个士兵把准备好的礼物都分别送到各个屋里。 林愈没机会把礼物扔出去,因为林知晚就没给他准备。 回到自己的院子,丫鬟小雅松了口气,这才敢说:“小姐,您瞧那大小姐回来,多么张扬,更别说把您放在眼里了!” 主仆两个回到房间里,小雅给陈幼菡倒了一杯温水,还有点忿忿不平,“小姐帮了大小姐,还把赵姨娘也带出来,您还自信满满,说大小姐一定会感激您,这……”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多抱怨。”陈幼菡睨了她一眼,目光落在门口放着的一个包袱上,“那是什么。” “这,奴婢去问问。” 小雅也不清楚,跑出去问了一下刚才守院子的丫鬟,这才回来报信:“这是大小姐送给您的礼物!” “打开看看。”陈幼菡没什么惊喜,却也不鄙夷。 小雅一边打开包袱,看到是一件成色不错的皮袍子,心中惊艳了一下,却还是瘪瘪嘴,“看这皮毛,的确是好东西,可大小姐是欺负咱们小门小户的,没见过这么好的袍子吗?这……” 小雅站起来抖了一下皮袍子,从里面掉出来一张纸,她露出疑惑,捡起来一看,“小姐,这个……” 纸条上写着:造势之情,铭记在心,他日必报。 她把纸递过去,陈幼菡一看,便抿起很轻浅的笑容,“送礼物是假,传话才是真的,这些皮袍子,在她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陈幼菡还猜想着,兴许林知晚给这府中其他人送礼,也只是掩人耳目,仅仅是想给她传个话,才费了这个心思。 这样一个举动,又把她的恩情放在心上,却也不显得刻意和讨好,她不得不说,林知晚似乎比之从前,心思更加玲珑了。 方才还抱怨的小雅,这下脸都红了,“没想到,没想到这大小姐,真是个明事理的人。” 第666章 江慕云进宫 仅仅是这样一个小举动,陈幼菡自问,若真是与林知晚对着干,无论是来软的还是硬的,她绝对会输的很彻底。 “把袍子收起来。” 陈幼菡目光浅淡,她坐在藤椅上思忖片刻,缓缓道:“现在很难说,槿王还能否翻身,慕王究竟能不能成事,我嫁进了丞相府,老爷支持谁,我们陈家自然也会支持谁,只不过,如我们陈家这般仰人鼻息的,尽管是在夹缝中,也得为自己谋求一条退路……” 夺嫡之争,当权者才能品尝到权力的滋味,其余都是大浪淘沙。 诸如陈家这样微不起眼的官宦,很有可能成为改朝换代的牺牲品,根本分不到一杯羹。 对于陈家的位置,陈幼菡早就有了一个很明确的定位,她知道陈家只是没的选择的附庸而已。 他们能做的,仅仅是选对方向。 槿王是前路,希望渺茫的前路。 而慕王和林知晚才是退路,她为陈家搭建起的退路…… 林知晚回到丞相府的同时,江慕云也进了宫。 一路走进宫,先入眼帘的就是这奢侈的红墙翠瓦,金碧辉煌的宫殿,低头便是嫔妃公主们头上那冰冷的珠翠首饰…… 他从小就生活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宫 中,见多了那金银财宝、权势滔天,却独独没有看见过什么赤诚的人心。 于是,他也变得冷漠,变得无情。 自母后离世的那一刻,他就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要得到他父皇看得比命重的皇权,然后再问他一句,问这皇宫里所有的人一句—— 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要为了这皇宫权力,抛家舍命、冷酷无情? 又是为什么,要让他那个善良的母后,悄无声息的做权力的牺牲品? 他就是要看看,这些人失去了他们爱的权势和金银,会变成什么样? 为此,他愿意被压在最底层,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机会。 阔别两年的宫廷,充满着他和母后的回忆的地方,也是痛苦开始的地方,他再一次回来了…… 华阳殿,山珍海味已经准备好,皇上脸上摆着兴高采烈的表情,各路大臣也都翘首以盼着,只为了等待那个两年前曾被他们唾弃、远离的慕王。 这次的宴会,皇子们的座次也很有意思。 往日坐在最靠近皇上的首位的人,应该是江槿云,连长子江琮云都屈居他之下,可今天完全是按照长幼顺序来排列的,江琮云居首位。 哦不对,江琮云前面,还空着一席 。 江慕云阔步走进来,身上那件银灰色铠甲泛着幽冷的光芒,反射的太阳光时不时的晃了大家的眼睛,却依旧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看看这位在边塞铸造传奇的慕王是怎样的。 他步伐很稳,几步走到大殿正中央。 他唇角扬起,依旧含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若不是这身盔甲,大家会以为还是从前那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纨绔王爷。 略略歪头,便扫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他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目光:羡慕、嫉妒、愤恨、忍耐……全都是他料想得到的事情。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高位之上,那身穿描金龙袍的皇帝。 他的父皇正笑得慈祥,用欣慰又自豪的目光望向他。 这样的目光,他似乎没有见过,今天倒是平生第一次呢。 江慕云双手拱拳,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潇洒又标准的军礼,醇厚有力的嗓音震颤着华阳殿,让大殿中的盆景流水都抖了一下。 “儿臣江慕云,拜见父皇,愿父皇福寿绵延,千秋万代!” 皇上哈哈大笑,龙颜大悦,“吾儿辛苦了,快快起来!赐座!” “谢父皇!” 说罢,便有小太监前来,引着江慕云一路走过他的兄弟们。 那 是暗藏兴奋笑容的九皇子江念云,是露出违心笑容的七皇子江槿云……最后走过大皇子江琮云,随着小太监的指引,江慕云这才落座。 看到皇子们的座次排位,大臣们幡然大悟,心中皇子们的地位也打乱重新排位。 太后和后妃们也在席间,见到江慕云有这样的待遇,后妃们神色各异,都在心中权衡计较着,太后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慕云啊,出发这么久才回得来,真是辛苦了!看来,你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啊……” 说到这里,太后笑着笑着,眼圈都红了。 这皇宫中,多得是虚假的笑容,却也有难得的真情。 江慕云微微一笑,颔首道:“劳皇祖母挂心了,上天庇佑,孙儿一切顺利。” 主要人物到场,宴席这就开了。 皇上今天高兴,主动举了好几次杯,大臣们不断地恭维,逗得皇上连连大笑。 臣子们是最懂得看皇上眼色,大家还不忘去拍江慕云的马屁,只字不提当初战败后落井下石、没人理会他死活之事,只夸江慕云是战神转世、是神佛保佑、是虎父无犬子……多得是恭敬溢美之词。 其他皇子也还好,全都做惯了冷板凳,可唯有江槿云, 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强努出笑容来。 从前这些夸奖,全都是落在他一人头上,而今全都转向了江慕云。 但是回想起来,从前江慕云还在盛京时,不就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吗?是江慕云离开了,他才能有喘息之地。 现在给大家的感觉就是,只要江慕云回来,所有的光芒又会重新回到他身上,江槿云根本就是个替补! 虚假了许久,皇上放下酒盏,笑盈盈的望向江慕云,终于切入了正题。 “慕云啊,朕听下面来报,你把那五万兵马安置在城外的军营了?怎么不进城呢?” 皇上愿意给江慕云这样的好脸色,仅仅是因为他愿意交还兵权。 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才不会威胁到皇权,才能让皇上安心。 江慕云起身回道:“回禀父皇,盛京城的兵力充足稳定,一则没有空闲,二则大批士兵入京,会扰乱百姓们的正常生活,儿臣便将他们安置在城外的军营里。” 皇上点了点头,笑容都有点淡了。 江慕云继续道:“儿臣日夜兼程,在万寿节前赶回来,为的就是在万寿节当天,将这五万兵士献给父皇,让天下子民都知道,父皇一统江山,将是万民所向的盛况!” 第667章 太后的劝说 这话说的实在漂亮,也的确夸到皇上的心坎里了,皇上拊掌大笑:“好,好!” 不过是再等几天,皇上他等的也高兴! 众人推杯及盏,有的是大臣去问候江慕云。 所有的光环都集中在江慕云身上,皇子和后妃们不嫉妒,那才是假的。 如四皇子江胤云那样,呆呆板板的反应不过来这些人情事理的,倒也很少,但他的亲娘张皇后,心里可是气得要命啊。 从江慕云小时候就开始防备,给他暗中下了千手归天之毒,一个不留神,就让江慕云扶摇直上,把江胤云比到了尘泥里。 张皇后的脸上挂着标志性的母仪天下的笑容,她说:“慕云长大了,有出息了,同样是生在皇宫中,本宫看着长大的,兄弟几个就属你的本事最大!” 这话里话外,总是让其他几个皇子对江慕云生出不满之心。 而江慕云笑吟吟的回道:“母后谬赞了,儿臣能有今日,多亏了母后的栽培!自儿臣的母后离世,母后您待慕云如亲子一般疼爱,这份恩情,儿臣必定不敢忘记,更不会忘记四哥多年照拂的手足之情……” 江慕云的每一句末尾,都拖了调子,显得意味深长 。 听他这样说,大家也难免回想起先皇后云轻梦,那是一个如诗如画的典雅女子,就连现在的皇后张若嫣,都比不上她的大气和优雅。 江慕云所说的话,更提醒了众位皇子,他无依无靠,什么也不是,可四皇子江胤云,那才是真正有靠山、有人脉的嫡出皇子。 这一来二去的,矛盾竟抛到了江胤云头上。 张皇后的嘴角抽了抽,抿着笑容低下头,心里怄得很。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太后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对劲,暗暗白了眼皇后,便笑着举杯:“今天慕云带兵回京,哀家这心里也开心得很,来!” 众臣全都举杯,包括江慕云。 一杯酒过后,便把皇后这个难堪给翻了篇了。 几巡过后,皇上微醺,太后这便做主,散了宴席,派人把皇上送回去休息。 “慕云,你随哀家来,哀家许久没见你,想同你说说话。”太后慈眉善目,留下了江慕云。 宴席散了之后,江慕云随着太后回到寝殿。 关起门来,福嘉嬷嬷给他们倒了一盏茶,太后这才笑着说:“慕云,站在那里做什么,坐,喝茶。” 华阳殿的丝竹管弦、热闹 喧嚣在前,回到太后这里,配上那令人安神的熏香,倒是有一种让人平心静气的魔力。 江慕云依言坐了下来,双手捧着那杯温茶,深深的望向太后,微一抿笑。 “皇祖母,有话跟孙儿说。” 太后扫量着他,看到他脸上的青涩完全褪去,只剩下一个成熟男人该有的坚韧和稳重,太后感到欣慰,却也……有一丝丝心疼。 若非逆境,江慕云又何须成长的这样快? 如果上天给他的全是顺遂和如意,或许他会像从前一样吊儿郎当,嬉皮笑脸,一辈子做个闲散王爷……太后,倒是希望他会这样。 “哀家听说,知晚那丫头不是和你一同回来了吗?她怎么样啊?”太后谈起林知晚来。 “跟孙儿一样,捡了一条命,现在还不错。” 江慕云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让太后瞧了越发心痛和刺眼。 骨血至亲的亲人,竟到了需要隔阂和伪装的时刻,他们是该有多么悲哀。 太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布满皱纹的双眼深深的望向江慕云,泪光闪烁起来。 “慕云,万寿节过后,哀家会去劝说你父皇,让你和知晚成亲,以后就留在盛京,不要再去边境了 ……” 太后有些许哽咽,眼泪终是不争气的掉落下来,“慕云,你父皇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你们的父亲,他也很难……但是你得知道,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不要记恨他……” 看到太后这般难过,江慕云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就像是一个好脾气的提线木偶,不会因为太后的情绪而让自己有反应。 “皇祖母的教诲,孙儿谨记在心。” 太后难以置信的望着江慕云,他嘴上是这么说,可是根本没有听进心里去啊…… 没等太后说什么,江慕云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太后的周身,他拱手作别。 “皇祖母,如果没事的话,孙儿还想去给母后上香,孙儿告退。” 说罢,江慕云转身离去,太后捂住心口,老泪纵横。 福嘉嬷嬷赶忙来到太后身边,劝慰道:“太后娘娘,您怎么了?要不要躺一会儿?” 太后摇摇头,嗓子都哑了,“只要有权力在,这皇宫之中,就没有太平的日子……” 跟在太后身边多年,福嘉嬷嬷当然知道太后的心思,也哀叹道:“慕王不懂您的良苦用心,要不,老奴再去劝劝?” “不用了……我人老 无用,管不动了,是前仇是旧恨,哪怕打得头破血流,就让他们去折腾吧,这一切,谁都挡不住的……” 福嘉嬷嬷很清楚,太后做这个决定有多难过。 无论是江琮云还是江慕云,哪个都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孙子,她不愿看到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会出事。 可身为皇室子弟,权力的诱惑就摆在眼前,任何人都不能免俗。 他们,注定要有一场争斗,这就是朝代更迭所注定的结局! 在这皇宫中,除了皇上的寝殿,最大的一处宫殿已经荒废了,被列为冷宫的范畴。 江慕云一路走去那处宫殿,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就能看到宫殿上面挂着的巨大牌匾,赫然写着三个字——云梦宫。 昔日里这宫殿的热闹和欢笑,总是皇宫中最多的,江慕云也在这里度过了最快乐的童年时光。 走到宫门口,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他母后仍是那副年轻貌美的面容,穿着最爱的月白纱裙,如少女一般站在门口,笑着向他招手。 母后的温柔,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辈子都存在他的心间。 而今这座宫殿,定期会有人打扫,没有多少灰尘,几处房间也做了存储货物之用。 第668章 云梦宫往事 偌大的宫殿,不复昔日,冷冷清清。 过往,如云似梦,烟消云散。 江慕云一步步走近云梦宫,幼年时眼睁睁看着母后咽气,那种绝望和难过像是浪潮一般,再次吞没了他坚强的心。 在母后身边,他活得无忧无虑。 这时候,他竟有些羡慕江胤云,如果母后还在,母后一定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用不着他孤身一人,练就上天入地、神鬼不怕的本事…… 只是,如果当年他早点强大就好了,或许母后还能好好的活着…… 当年云轻梦得了急症而死,有人还听到夜晚这云梦宫有奇怪的动静,后来张皇后做主,才废弃了这宫殿。 宫里人忌讳这个,而且张皇后当初也泣涕涟涟,要给云轻梦供奉上香火,说从前承蒙先皇后照顾多年,逢年过节派人给她烧香烧纸,让她走得安心些。 现在想来,却不知张皇后这究竟是‘好心’呢,还是‘虚心’。 进入正殿之中,空空荡荡的,只有桌上的牌位,香案,和地面上放着的火盆。 江慕云双膝跪地,把一张张燃烧着的纸钱扔进火盆里,看着那火舌吞没了一沓纸钱,最后化作灰烬,他最后又上了三炷香,对着云轻梦的牌位,磕了三 个头。 他目光晦如深海,嗓音喑哑。 “母后,我回来了,我和晚晚都很好……”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忘记告诉母后了,林知晚,就是您的儿媳妇,她和您一样,温柔优雅……我爱她,我们会相依相伴,白首不离,您放心吧。” 牌位上,云轻梦那三个字,再次刺痛了他的双眼,令他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有些哀伤。 从小到大,他曾无数次梦到云轻梦临终前的样子。 云轻梦攥着他的手,不甘心的睁大那双温柔的眼睛,就是要让他去问问父皇,一个问题—— “你对我的爱,究竟是不是真的?” 说来可笑,云轻梦的相貌、性情,可以说是百里挑一,如同天上的仙子一般,却怎么也不能脱离凡尘俗世,被这荒唐的情爱所困扰致死。 “母后,您临终前的疑问,我会去问他的,您也放心……” 不管怎样,云轻梦的这个问题,也成了江慕云活下去、强大并且复仇的精神支撑。 他努力拼搏了这么久,就是想有机会能站在他父皇的面前,得到一个回答。 尽管,他认为他的父皇根本不配! 出了云梦宫,江慕云唇角微微扬起,如平常一样,以一副漫 不经心的模样示人。 他正准备出宫,却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慕王爷。” 回头一看,是温柔含笑的季柔慧,她隐约有些激动,快步上前,面露慈笑:“慕云,你回来了……” 若说这皇宫中,还有什么可以惦记的长辈的话,除了太后之外,季柔慧算一个。 江慕云的脸色柔和下来,“慧娘娘,我回来了,您怎么来这里?” 华阳殿的宴会,后宫里只有太后、皇后有资格参加,季柔慧没去成。 季柔慧让宫人们留在原地,跟江慕云使了个眼色,便走到一旁的树荫下,确定没有人能听得到他们说话,这才笑着开口:“我听说你从太后那里出来,猜想着你应该会来这儿,就在殿外等着……这一路,你和郡主都经历不少吧?” 这宫里,唯有季柔慧的心疼,才让江慕云找到了一丝母爱的感觉。 他心中很暖,回答道:“几次身犯险境,好在有贵人相助,算是,有惊无险了。” “贵人?” 江慕云望着她笑,声音压得很低:“慧娘娘,我见到二哥了。” 季柔慧不敢置信,愣了很久,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她这样,江慕云继续道:“是二哥帮了我,否则我怕是 死过一次了。” “他,他好吗?” 季柔慧小心翼翼的问出这话,满眼期待的望着江慕云。 江慕云点点头,“他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比从前更好。” 听到这句,季柔慧的眼泪便滚落下来,慌忙擦掉,捂了捂脸,让自己赶紧平静下来,生怕别人看出了什么问题。 季柔慧低头擦泪,重重的点了下头,“他很好,那我这些年所受的苦楚也就不算什么了。” 再抬起头,季柔慧的眼睛仍有些泛红,笑容却如常温柔,看不出什么异样。 季柔慧本不想再提起江逸云,可江慕云却又问道。 “当年你留下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我父皇吗?” 季柔慧一怔,似乎从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不过她早就想得很通透。 “皇上待我们母子非常好,是他有负皇上的期待,是我辜负皇上的信任,我愿意留下来赎罪……” 季柔慧眼中有着悲哀的笑,“此外,除了儿子,我还有季家亲族,我愿意留下来做宫人,甚至现在花心思复宠,就是不想让无辜的季家人受牵连。我不能让季家光耀门楣,但有我在宫中的一日,他们也可以性命无忧。” 这番话算是肺腑之言,有光明 正大的理由,也有自己的私心。 江慕云扯了扯唇角,轻笑着:“我孤家寡人,飘摇无根,慧娘娘和二哥真心待我,我也只是把季家当做自己人来对待,以后也会这样。” 这是江慕云对季柔慧母子的报恩,也是他对季家人的承诺。 季柔慧当然知道,江慕云一诺千金,只不过她常怀悲悯之心,喃喃笑道。 “能做得到,自然最好,若是做不到……慕云,我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若真到了那种关键时刻,我更希望你能平安,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有郡主。” 贪婪的人,才会期待别人的无尽奉献,而季柔慧永远都把温柔和温暖留给他。 “知道了。” 江慕云点头微笑,正想离去,却又停下脚步,神色凝重起来,望向她。 “在这皇宫之中,我最相信皇祖母,若真的如慧娘娘所言,有那样危急的一天,您大可以去到皇祖母那里。” 那样危急的时刻,谁也说不准会什么时候到来,现在江慕云就给她提个醒。 如果真的有难,他没能赶得及相救,可以去求助太后。 季柔慧在这宫中呆上了几十年,看得透这些人,便点头:“我记下了,你放心去做你的事。” 第669章 浇花 关于江慕云的行动,江槿云什么都不知道,他对于未知的事情,有很大的恐惧。 最让他焦灼的是,三天之后的万寿节,他也就再也拖不下去,一定要把权力交还给皇上了。 到那个时候,皇上绝不可能立他为储,他也丢了权力,什么都没了! 江槿云的焦躁不安,是非常明显的。 这几天,他的脾气都暴躁起来。 花文博让他做一件什么事,他心神不定,就烦躁了起来。 好在花文博是个老江湖,便跟江槿云说:“王爷,如果你自乱阵脚,慕王岂不是更不费吹灰之力?现在大局未定,花落谁家还未可知,我们得先打探打探,慕王想做什么,知己知彼,心里也好有个防备。” 这几次变故,全都是花文博在这里稳着大局,江槿云这才镇定下来。 就连花望舒也听进去了,不过她心里也担忧着急,这便想到了一个人——林知晚。 未来的妯娌回来了,她这个槿王妃想去郡主府拜访一下,算是合情合理吧! 想到了这个由头,花望舒便迫不及待的踏上马车,去郡主府探听底细。 走进郡主府,花望舒在心中惊叹一下,嫉妒很快吞噬了她坦然 大方的心。 那府门就已经很气派了,走进郡主府,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石,花望舒这个惯是能瞧见好东西的人,看了都艳羡。 花府和槿王府已经足够低调奢华了,可郡主府是乍一看朴素无华,识货的人却知道,这里寸土寸金。 当初林知晚离京前,就把她所有的财产,包括母亲的嫁妆、皇宫所有的赏赐,全都交给了采蝶,让她看着好好装扮郡主府。 因为,这是林知晚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她想弄得好些。 采蝶从小长在丞相府,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丫鬟,她很会花钱。 饶是如此,林知晚还让采蝶买什么东西,都去跟冯淳和季梓薇商量。 一个是见多了名贵好物的富商老板,一个是品格风雅的名门小姐,他们俩加在一起,林知晚是信得过的。 季梓薇当然是倾尽全力,每天都跟采蝶待在一起,时不时的往丞相府添置点什么。 而冯淳更不用说,碰到什么古董字画,不声不响的派人送来郡主府,完全不在乎钱财多少。 没有主人的郡主府,谁也没有理睬过,谁能想到里面竟然有这样的乾坤? “槿王妃娘娘,郡主正在见客,真的不太 方便……” 门卫拦了好几次都拦不住,花望舒只温柔笑着说:“没事,我们都是老相识了。”这便一路前行。 走到院子里,花望舒才瞧清楚,林知晚的客人都是谁。 很大的庭院有几块花圃,月季、海棠、牡丹全都盛放着,穿着一身白玉兰散花纱裙的林知晚就站在花圃旁边恬然微笑,像极了花中仙子。 而她身侧,还有两个妙龄女子,全都笑得灿烂。 其中一个身穿蓝裙、身材高挑的女子拿着浇花的水桶,说话更是大大咧咧:“你们两个再敢开我玩笑,小心我不浇花了,改浇你们!” 花望舒皱了皱眉,这么没规矩的做派,不是那个野丫头冯滢又是谁? 另一个身穿粉色碎花长裙的女子还大笑,露出贝齿来:“冯滢,你也不看看这是在谁的地盘,敢这么放肆!” 林知晚佯装摆谱似的瘪了瘪嘴,大有小女儿的娇憨:“梓薇说得对,滢姐你要是敢乱来,我就让王爷对你军法处置!” 看这三人逗闷子格外开心,花望舒心中冒出一股邪火来。 她就差站在院子正中央了,这三人都眼瞎了吗?怎么还旁若无人的! “哼,你们当我不敢? ” 冯滢直接提起了水桶,林知晚、季梓薇和周围的丫鬟们全都又叫又笑的跑开。 还没反应过来的花望舒,眼前一阵模糊,紧接着听到哗啦啦的水声,胸前一阵凉意,让她惊叫着打了哆嗦。 已是初秋时节,一桶冷水迎面泼来,化了精致妆容的花望舒如同一个落汤鸡,浑身都在打哆嗦,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丫鬟吓傻了,好半天才回神,指着冯滢大骂:“大胆刁民,胆敢冲撞槿王妃娘娘,你不想要命了!” 花望舒浑身发冷,这时候火气都被浇没了,打着哆嗦瞪丫鬟,“衣服,衣服……” “哦,是!”两个丫鬟这才脱下外衣,把差点春光外泄的花望舒裹了个紧。 幸好是午后不久,太阳还高悬于顶,花望舒抖了好一会儿,缓过来了,冷冷的望着眼前的冯滢。 冯滢慢悠悠地放下水桶,好半天才露出惊讶的表情:“呀,我要浇她们俩的,你怎么冲上来了?” 随即,冯滢笑嘻嘻的,对花望舒行了一礼,“给槿王妃请安!” 冯滢望向一旁站着的林知晚和季梓薇,眉飞色舞的:“槿王妃姓花,我这桶水不算浪费,也是浇花了!” “你 、满口狂言!”丫鬟气得不知道该怎么骂,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花望舒更不可能失了身份,和冯滢对骂。 为了要打听的事,花望舒忍下了。 待冯滢好一通奚落,林知晚和季梓薇才慢步走来,仔细看了看花望舒之后,林知晚这才惊讶道:“槿王妃,真的是你啊!” 林知晚和季梓薇浅浅行了一礼,季梓薇棱了冯滢一眼,幸灾乐祸道:“马大哈,闯祸了吧!” 转过头来,季梓薇对花望舒抱歉地笑:“王妃娘娘,实在抱歉,我们三个正玩得兴起,您这衣裳和郡主府的丫鬟衣裳颜色太近,我们还以为是哪个丫鬟进来了,否则冯滢也不可能这么瞎,您多原谅……” “季梓薇!你给我等着!”冯滢怒瞪回去。 花望舒抬眼望去,郡主府的丫鬟们穿的粉红粉红的,正和她身上这件昂贵的粉红衫裙的颜色很像,那一桶冷水终究是没压下她的火气,怒火噌地烧起来。 “郡主,听说你回来了,我备了好礼专程来探望,你们就是这样来对待我的?传出去了,以郡主的德行,又怎么配嫁入皇室?”花望舒压了好几次,还是没压住,打着哆嗦讽刺她。 第670章 冯滢说漏嘴 林知晚摊了摊手,无奈的笑道:“槿王妃实实冤枉我了,来我这里的客人全都递了拜帖,经我同意才接见的,只有丫鬟下人才会直接进门,槿王妃贸然闯进来,还怪我和我的客人冲撞了你……不如把此事昭告天下,让大家评评理。” “你……” 往日里,花望舒那双泪汪汪的眼睛,瞪得很大,像是要吃人似的。 刚才门卫也说了不让进,是她非要进来的。 “哼,槿王妃娘娘是什么意思?你是盼着郡主别嫁进皇室吗?”冯滢冷哼一声,斜睨着花望舒。 在花望舒看来,从认识冯滢开始,就知道冯滢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气人。 现在,还不是闹翻的时候。 花望舒忍了忍,眼中浮现隐忍的泪光,咬了咬下唇,“冯副将,我没有此意,你是在挑拨我们妯娌之间的感情吗?” 一说妯娌,花望舒就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是接纳林知晚的。 然而,冯滢是个粗人,才不吃她这一套,双手环胸,根本不把花望舒放在眼里。 “你嫉妒郡主也没用,郡主是一定会嫁给慕王的,很快就会做太子妃,将来啊,还会……” “冯滢!” 林知晚的声音突然拔高,吓住了冯滢。 尽管只是一瞬间的表情变化,花望舒也瞧得清楚,林知晚刚才在用眼神警告冯滢。 冯滢忍下怒意,哼了一声退到旁边。 “槿王妃。”林知晚转头笑道:“你也知道,冯副将这几年都在军营历练,说话心直口快,没有恶意,还请槿王妃别放在心上!” 这时候,花望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那股冷意又泛上来,她猛地哆嗦了一下,便又想起那通冷水的恨来。 这辈子,她还没受过这样的气! 花望舒眼中噙着泪水,像是忍无可忍:“郡主,我知道我们之间从前有些误会,这次一心示好,没想到你们竟然这样……” 说完,便捂着嘴,伤心的离开。 郡主府就建在四通八达的闹市,出了门就是大街,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地段很好。 谁都能看到,一个浑身滴水、委屈巴巴的美人从郡主府中跑了出来,并且踏上了槿王府的马车。 大家恍然:槿王妃被郡主欺负了! 花望舒从不会跟人硬碰硬,一向都是用她的柔软和眼泪,博取别人的同情,这一次,她的招数当然又成功了。 站在门口的三人,目送槿王府的马车 离去,眼见着过路百姓看她们的目光都变得嫌弃了。 季梓薇气得骂道:“又让那个女人占了便宜!” 虽然给了花望舒几分颜色,却在名声上让她占了便宜,季梓薇心里当然不舒服。 林知晚却不甚在意这些虚名,对冯滢使了个眼色,比比大拇指:“滢姐,你都能上戏台了!” “小事小事!”冯滢得意洋洋,把季梓薇也逗笑了。 “但是知晚,妄想做太子妃的事情,为什么让我透露给她?你们怎么不说?”冯滢有点不解。 她总觉得她是被林知晚设计,做了恶人,却还没想通,为什么选她不选季梓薇。 季梓薇好整以暇的望着她:“那是因为,属你没脑子呗!” “季梓薇!你皮痒了!” “噗!” 林知晚绷不住的一声笑,让冯滢蹦的三尺高,声音都要掀破屋顶:“你们两个杀千刀的!” 这三个打打闹闹,而坐上马车的花望舒,则是气得爆炸了,只能踹丫鬟出气。 “王妃娘娘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 被花望舒又掐又踩的丫鬟,眼泪汪汪的求饶。 这种受虐的日子,丫鬟早就习惯了。 在外人眼中,花望舒是温柔善良的王妃,唯有她们 这些近身服侍的丫鬟才知道,她有多狠毒。 已经是秋天,马车上也有毛毯,花望舒的身上暖和了,回想起这一趟出行,却还是把自己气得发抖。 倏然间,她想到了冯滢那脱口而出的话,瞬时冷静下来。 冯滢的意思是,林知晚会做太子妃,而且将来……她没说完的话,应该是皇后吧! 空穴不来风啊! 据说冯滢在军营里很得江慕云的重用,那么江慕云有什么行动,冯滢也是知情的,她能这样说,一定是……江慕云要有大动作! 况且,林知晚那样冷静从容的一个人,还会厉声制止冯滢,看来是真的藏了秘密的! 对,他们一定是要造反逼宫,冯滢那么说,是露出了马脚! 这样分析下来,花望舒立刻兴奋起来,热血沸腾的,完全忘记了刚才那桶冷水的屈辱! 一切豁然明朗,花望舒便催促着车夫快点赶回去。 一回到槿王府,花望舒便吩咐下去:“动用安插在各个府中的线人,这几天要格外留意,看有没有慕王的动向。” 冯滢无意说漏嘴,这比任何情报和证据都能证明,江慕云会有行动。 尽管心里有八成的把握,花望舒仍想等着拿出了十 足的证据,再跟江槿云说。 毕竟她和江槿云,也只是为了各自利益而捆绑在一起的夫妻而已。 这天晚上,花望舒泡了个热水澡,钻进了温暖的被窝,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几天江槿云疲惫不堪,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倒头就睡。 花望舒醒醒睡睡,快到天亮才真正睡着了。 然而刚睡着,天蒙蒙亮,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混账!”还未睡醒的江槿云,低声咒骂着。 花望舒则猛地坐起身来,高声问道:“是谁?” 外面有人回:“王妃娘娘,有消息了!” 花望舒笑逐颜开,飞快地穿着衣裳,还对江槿云神秘一笑:“表哥,你快起来,有好消息!” 江槿云半信半疑的起床,没什么好气的坐在那里。 “进来!” 一个身穿家奴衣裳的男人走进来,卑微的行礼,回道:“奴才是在都尉府的线人,接到王妃娘娘的命令,正巧探听到一个消息,便前来禀报。” “是什么?”花望舒有预感,这消息是她想要听到的。 “夜深时分,奴才偷听到,吴都尉跟吴统领说什么:万寿节必反……当时,他们还烧了一封信,后来奴才进去送水,捡到了这信的碎片。” 第671章 勤王之计 那个男人从怀中取出一块有火烧痕迹的信纸,上面还有模糊的字迹写着:……来府中商议……万寿节……起兵围宫…… 看到这样的字眼,花望舒欣喜若狂,赶紧交给江槿云:“表哥,你快看!” 江槿云盯着纸上的字迹,的确是江慕云所写,心中大为震惊。 打发了那男人之后,花望舒坐在江槿云的身边,难言激动澎湃之情,握住了他的双手:“王爷,机会来了,咱们正好可以进宫勤王啊!” 江慕云要造反,那他们槿王府就平乱立功,名正言顺的当太子! 勤王二字,在江槿云心中重重的砸了一下,令他有点发懵。 他定下心绪,深思一番,兴许是江慕云强势回归,令他胆怯了。 他捏紧拳头,有点畏难:“可是,私自调兵,万一被发现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会的!” 花望舒坚定的说:“经此一役,真的能挤掉慕王,表哥你一定是当之无愧的太子!父皇没有更好的人选!我会让父亲也去好好准备的!” 江槿云仍有疑虑,仰头望着她:“只是……” “没有别的可能,”花望舒眼中的雀跃消失,独留下一片狠厉,“如果父皇不让你 做太子,那勤王之后,就直接夺位,不等了……” 江槿云猛地睁大眼,看花望舒有些陌生。 只不过他也知道,有时候女人狠起来,男人是比不过的! 江槿云也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男人,之前他做了那么多铺垫,不想前功尽弃,也禁不住花望舒的枕边风,这就开始行动了。 他暗中联络了很多支持他的旧臣,让文官支持他,武将则是贡献出自己的兵力。 他的言辞隐约透露出,将来他得到江山之后,会给这些肱股之臣极大的好处,很多人也都为着这巨大的利益心动了,俯首称臣,愿以江槿云马首是瞻。 花文博也为此奔波劳碌,反正最近几天大家都在为万寿节奔忙着,也没有人怀疑。 得知吴家那块没烧掉的密信,花文博也和女儿一样,狠劲上来了。 他们孤注一掷,决意拼了! 还有三天的时间,足够力挽狂澜…… 弹指一挥,万寿节前夕。 盛京弥漫着无声无息的战火硝烟,寻常百姓自然不知,还乐呵呵的等待万寿节降临,皇帝会有什么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之类的好处,许多嗅觉敏锐的猎手,这个晚上则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这天晚上 ,林知晚把于修远夫妇和赵玉荷都带进了慕王府,弄了一桌清淡美味的饭菜,招待他们。 在这个慕王府,林知晚的一举一动,俨然像是个女主人。 事实上,慕王府上下也都如此恭敬对待她。 跟着女儿来到郡主府,大家都恭恭敬敬的称一声赵夫人,可赵玉荷仍旧本本分分,从不敢高抬自己的身份,听凭女儿的话。 有时候,林知晚看着这样卑微柔和的赵玉荷,常常失望叹气。 再一抬眼,便是赵玉荷望着她,眼中的慈爱和欢喜快要溢出来,林知晚只得无奈的笑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赵玉荷的软弱,又何尝不是她的保护色? 只要她足够强大,保护好原主林知晚的娘亲,就算是对得起原主了! 赵玉荷不说什么,可于修远却敏锐得很。 吃饭时,李华君和赵玉荷都在玩笑闲谈,只有于修远笑容沉沉,什么话都没说。 饭后,于修远叫着林知晚去外面散散步。 李华君自是不敢阻拦的,而赵玉荷一贯做小伏低,自觉身份比于修远低了很多,也知女儿和于修远很亲近,便也微笑走开。 于是,祖孙两个难得散个步,走过了慕王府那一排排 高大的香樟树,月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地上投下稀疏的影子,安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 “知晚……” 于修远停住脚步,转头看她,深深问道:“这盛京城,是不是有变?” 林知晚的笑容,凝在唇边。 接他们来时,她只是玩笑道:“我和王爷早晚都是要成亲的,爷爷奶奶总得去慕王府住一住,认认门。” 嘴上说过,林知晚还让下人给他们收拾了一些衣物,是真的让他们来慕王府小住。 他们过来,还有林知晚的娘亲也来了。 林知晚最在乎的至亲全都过来,于修远也是在朝堂上混了多年的老臣,他怎么可能丝毫没有察觉? 林知晚低下头,只是轻笑道:“爷爷,什么事都没有。” 在于修远面前,她懒得撒谎。 “知晚,爷爷不想看到你赴险……” 她听到于修远沉重的呼吸,缓缓抬头,看到爷爷脸上挂着疼惜的笑:“但是如果你决意去做,爷爷不会阻拦你……” 于修远停顿了好久,使劲眨了眨眼,这才吐了口气,恢复如平常般的笑容:“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得提醒你们,必须得组建一支军医队伍,单凭你带回来的那些,远远不 够。” 连问都不问,于修远都能猜到,即将到来的会是一场死伤惨重的恶战,因此提醒她,必须要有一支能够及时营救伤员的队伍。 他认真道:“你需要的话,这盛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大夫,我都认得,交情也很好,只要你说一声,我就能把他们迅速集合到一起去帮你们,这是一定要的……” 关于医药方面,于修远还讲了一些战场上需要的。 说着说着,于修远停住了,目光都变得柔软了:“知晚,你怎么……” 林知晚眼中噙着泪水,声音很轻:“爷爷,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明知道她要做的事情,他不喜欢。 他也仅仅知道她是林知晚,他们并不是血脉相连的亲祖孙。 望着林知晚如此,于修远不忍再看,便搂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声音很是沧桑。 “梁浅去了,我早就接受这个事实了,只是……我不想再失去第二次,爷爷不想再失去你这个孙女……” 林知晚垂头,眼泪无声的掉落,哑声承诺着。 “爷爷,我会好好的,你放心……” 她,不仅是她自己的,而是江慕云的命,是赵玉荷的希望,是于修远的寄托。 她,会惜命的…… 第672章 万寿节前夕的紧张 因着万寿节的到来,盛京城出现了很多忙碌的身影。 上到士族大夫,下到贩夫走卒,全都在为皇上的万寿节做各种准备,生怕在那一天,自己的本职任务,会出什么纰漏,这可是要治大罪的。 盛京城的人从天亮忙到天黑,在这其中,也有一小撮人,为着自己的利益,在暗中走动着。 尤其是万寿节的前夜,林知晚不知道槿王府会有什么动作,可单单看慕王府的阵仗,想来那江槿云和花望舒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灯。 夜深了,林知晚安排了从边境带回来的丫鬟叶子,去伺候赵玉荷休息,并且让于修远夫妇也安心睡下。 这之后,慕王府才开始‘活了’! 夜深时分,千家万户的都灭了灯火,慕王府的书房中,烛台燃到几近天明。 不算小的书房中挤满了人,全都围绕着江慕云,大家盯着他手下那张皇宫的地形图,各个都精神百倍,面色肃然。 在商谈之时,林知晚无意抬头,一一扫过吴家父子、季家父子、冯淳和冯滢、樊南、涂业等亲信之臣。 这其中,还有冯淳冯滢的舅舅,也就是杨芷的父亲,户部尚书杨禄。 一开始,冯滢冯淳把跟随江慕云 干大事这件事告诉了冯忻杨芷,单方面的遭到了冯忻的反对。 一直以来,冯忻是个商人,他只做过生意上的大事,从不敢沾染朝堂,他知道跟那些文人政客打交道,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 但是杨芷却是官宦小姐出身,而且她父亲的官位不低,当年她父亲杨禄不同意她嫁给一个商人,她就离家出走,执意而为。 后来冯淳冯滢出世,有两个可爱的外孙,父女俩的关系才缓和了。 只不过,杨芷和娘家的关系一直没有对外说过,免得让同道商人误以为,冯家能做到这么大的生意,全得益于官商勾结。 当杨芷听说,一双儿女是跟着林知晚的夫婿做大事,登时答应下来,还亲自回杨家,跟父亲坐下来好好聊了一番。 她的父亲杨尚书刚正不阿,是一个在大是大非面前能拎得清的人,他早就看槿王和花家勾结很不爽了,相比之下,凭一己之力独挑大梁的江慕云,在杨侍郎的眼中,反而成了一个铁骨铮铮的少年英雄。 杨尚书当即答应,他会暗中全力支持江慕云。 江慕云自然接受和相信,毕竟一双外孙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他这里,杨侍郎加害于他,没 有一点好处。 核心成员就是这么几个,朝堂内外不乏有全心全力支持江慕云的人,这些天都在听从命令,默默部署着。 江慕云也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郑重,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他们每一个人。 “西华门的守卫最弱,崇泽,你和季大人带兵,从西华门攻破,把守住这里,放我们的人进去……” 将每一个任务都落实到人,大家都在心中记着江慕云的命令和大局部署,攥紧了拳,心想着不能出一点错。 全都安排完之后,已经是后半夜。 大家并没有松一口气,心上很沉重,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连累了其他人。 与此同时,大家脸上也有着隐隐的振奋。 他们在期待着,期待着明天的到来,期待着一切都会按照计划发展着。 江慕云躬着身子指地图,这个动作保持了半个晚上,他缓缓直起腰来,后背传来好一阵酸痛,脸上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忽的,他偏头看了身侧的林知晚一眼,温柔一笑,把正在认真思考的大家,齁着了。 大家望天的望天,翻白眼的翻白眼。 怎么都要办大事做皇帝了,江慕云还是这么妻奴! 可众人看不到的是, 紧挨着江慕云的林知晚,悄悄的伸出一只手,正在轻轻揉按着他的后背。 也只有林知晚,才知道他会不会累…… 大家低下头看地图,脸色又沉下来。 江慕云一一扫过每一个人,看到大家脸上的凝重神色,唇角一扬,笑容带着几分痞气。 “听着,不管成败,你们在场诸位,都给我活着!” 事关于他毕生的心血和心愿,可对于他而言,这些人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会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转机。 热血沸腾的大家,从慕王府的小门静悄悄的离开了,恐怕回去之后,也会很难睡着。 江慕云和林知晚也回到了房间,一点困意都没有。 两人躺在床上,林知晚枕着他的胳膊,搂着他的腰,从来没有这么黏人过。 “明天……” 林知晚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天会发生什么,恐怕江慕云也只能控制住三成。 江慕云扳过她的脸,下命令似的,“明天,一定要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的视线,听到了吗?” 林知晚怔了怔,又点头。 双手捧着她的脸,嘴巴都嘟起来,江慕云看到她这个可爱模样,心中的紧张全 部消散,眼中也浮现温柔的笑,将她搂在怀中,轻声道。 “明天不会有事的,这是……迟早会到来的一天……” 也不知道他在安慰林知晚,还是在安慰他自己呢。 林知晚忽然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从抽屉里翻出几个小药瓶,系在他明天要穿的衣裳上面,还嘱咐着:“这些是止血、提神的药,别怕用错,我在上面都写好了功效的,如果有需要,你千万别忘了……” 说完这些,林知晚爬回了被窝,重新搂住他。 她仰起头来,冲他笑了笑,表情很是乖巧,“困了,那我睡了。” “嗯。”江慕云喉结滚动了一下,也露出微笑来,搂着她闭上眼睛。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慕云才听到身旁的小姑娘,那绵长的呼吸,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来。 即便是睡着了,林知晚也时不时的皱起眉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江慕云贪恋的看着他的小姑娘,她的音容相貌早就印刻在脑海中。 回想到林知晚睡前的反应,江慕云心中多少不是滋味,苦涩的笑起来。 她很清楚明天会出大事,也清楚他或许会因此受伤或死掉,可偏偏只字不提,当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一样。 第673章 被请到琼华宫 就当做,明天的太阳依旧升起落下,明天之后,他们还会有后天…… 为了实现他的梦想、他的执念,林知晚却甘愿丢掉难得的安稳日子。 江慕云低下头,在她的脸颊落下一吻,又吻上了她柔顺的墨发,很心疼他的小姑娘。 窗外的地平线,已经有了些微的鱼肚白色,天光也散发淡淡的亮光,却映得屋里面,江慕云那双清醒的眸子,越发黑亮。 他搂住林知晚,目光笃定而虔诚,轻声的呢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更是给林知晚一个承诺。 “晚晚,我一定……以这天下为聘,你等我……” …… 这一夜太过漫长,大家都等不及天亮,全都早早起来。 一场筹备已久的盛事,终于拉开帷幕。 天光微亮,冯滢他们早就起来了,在盛京奔忙不停。 表面上看,慕王府派出去的人全都在为万寿节做准备,而江慕云也召集了五万兵马,就在盛京城外候着,只待晚宴之时,会把兵马交给皇上作为贺礼,以表忠心。 旁人没有其他猜想,可唯有槿王府的人,对慕王府是虎视眈眈。 冯滢和各个将领在盛京里部署人手,反复多次确认,减少晚上出错的几率。 在城北和樊南汇合时,冯滢双手掐腰,奇怪道:“季崇泽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樊南轻皱起眉:“我在城北布防,西华门离城北太远,还没有去。” 恰好,冯滢所负责的地方和西华门也有点距离,她跑了几处最近的,就是没有见到季家父子。 冯滢想了想,“昨晚上,王爷都已经布置好任务了,季崇泽年轻贪睡了点,季大人绝不会犯糊涂的,应该没问题。” 在樊南的印象中,季铭礼从没出过岔子,兴许他们是跟江慕云直接对接。 这时候冯滢忙得头捣蒜,就跟樊南告别:“我还得去都尉府召集人手,晚上和咱们同行,近身保护,我得先走了……” 匆匆告别后,大家继续各司其职。 这些手下在四处奔忙,如江慕云、林知晚这些有身份的,一大早就进宫了。 今天是皇上江海越的六十大寿,皇宫大操大办,十分隆重。 大清早的,皇族、后妃、朝臣、家眷们全都进宫了,华阳殿前的庭院人满为患,全都安安静静的站在队列里,在这种严肃的场合里,谁都不敢乱动一下。 皇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登高临下,俯视着群臣和这江山,心中感慨,更 多的是骄傲。 他这辈子,才叫值了。 祭天仪式、鸣放礼炮、众人朝拜……伴随着庄重的丝竹管弦之声,这一系列的礼节直到下午才结束。 今天的阵仗,不亚于皇上的登基大典,繁琐是肯定的。 将将告一段落,大家饿得前胸贴后背,可谁都不敢露出这样失态的表情,全都仪态大方,互相攀谈。 接下来,便是晚宴了。 晚宴之前,皇上和后妃们也要更衣,大家也就有了休息的机会。 所有人都被安排到了华阳殿的偏殿,但是明显挤不下这么许多。 这时候,便有太监宫女前来引导,带着女眷们离开华阳殿偏殿,来到了琼华宫。 今天人多杂乱,江慕云在皇子之列,而林知晚则是和命妇们、王妃们同在一起。 虽说林知晚是未嫁的姑娘,应该和娘家夫人在一起,可南越上下谁不知林知晚的身份地位,又岂是柳青青这个续弦的丞相夫人能同行在侧的? 兴许也是听说了林知晚和丞相府不和,皇宫管事的精明得很,便把林知晚带到了王妃的队伍,反正她迟早也会成为慕王妃。 大家全都来到琼华宫,她一个人不好节外生枝。 琼华宫金玉辉煌,凡是入 眼之处,全都是金银玉器。 角落的花瓶中也插着各种各样的名贵花朵,因此芳香四溢,令女眷们艳羡不已,连连赞叹。 花令宜仍旧雍容华贵,风姿不减,而花望舒怀抱幼子,随行在侧,也高傲的如白天鹅一般,众人心中也啧啧称叹起来。 看起来,花贵妃并没有因为槿王而遭受冷落,反而比从前混得更加风生水起,可见花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没准,槿王也能因此翻身呢…… 林知晚站在人群之中,神色淡淡,并不像这群女人们,只想到这些浅显的事情。 她随意地扫了一圈,这些女眷们也都是熟面孔,来打招呼的,她也都客气的回之一笑。 不过,怎么不见季梓薇和季夫人…… 正在神游,一道抢眼的樱粉色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令她不得不注意到眼前这位……贵人。 明艳的妇人轻掀红唇,眨巴着大眼睛,仍如初见般那样,看起来无害又友好。 “荣安郡主怎么在这里愣神?这里有哪一位夫人,是郡主不认识的吗?我可以帮忙引荐,郡主不必客气!” 说完这话,准备来跟林知晚打招呼的那些夫人,也都露出犹豫之色。 照花望舒这么说, 林知晚现在眼界高了,想必是不屑于和她们这些人为伍的,否则,怎么都不跟丞相夫人同在一起呢? 顺着这样的思路想下去,大家也愈发觉得,林知晚不好亲近。 林知晚看着不怀好意的花望舒,从容一笑,“多谢槿王妃的美意,我在边境待了两年,方才瞧着好几位年轻貌美的夫人有些面生,便没敢上前问候,看起来我们年岁相仿,应该很有话聊,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这么一说,在场有那么几位和林知晚没说过话的夫人,便都羞得脸红了,笑起来更加娇艳。 她们其中,最小的一个也都快三十了,林知晚竟然说,她们和她年龄相仿,年轻貌美…… 蜜糖似的甜话,让这些女人们晕头转向,那些计较也都抛在脑后了。 花望舒心下冷笑,淡道:“既是来到了琼华宫,郡主就当是自己家一样,请不用客气。” 说着,行了一礼便走开了。 她们这样的人物,在外人面前一团和气,随便拎出来两个,都好的跟亲姐妹似的。 林知晚也还了一礼,慢步来到角落,端起一杯清茶来。 两人各自走开后,大家也都分散了注意力,各自去找同班好友热络地攀谈。 第674章 软禁官眷 女眷这么多,一时间,浓郁的脂粉香气让林知晚有点反胃似的,赶紧喝了一口茶,这才压住了。 “郡主姐姐……” 青涩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正在喝茶的林知晚总觉得很熟悉,一时间想不起是谁,低头放下茶杯,看到了那张稚嫩的脸添了几分女人的美丽,一时惊讶。 “九公主……” 九公主江灵曦,突然来到她跟前,眼中竟然有些恐慌。 这里是个角落,恰好林知晚背对着大厅,把身量娇小的江灵曦挡住了,大家都在寒暄往来,似乎还没有人注意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江灵曦。 林知晚放下茶杯,行了一礼,笑道:“九公主安好。” “姐姐,你快跟我离开这里吧!” 江灵曦压低了声音,左顾右盼的,还生怕别人听到似的。 看林知晚不信,江灵曦还握住了她的手,快哭出来似的,“我求求你,跟我走吧!” 林知晚感受到那双小手传来的冰凉触感,令她打了个激灵,倏然间回想起,在清风庵后山上,初初见到江灵曦。 那时候的江灵曦,甜滋滋的喊她姐姐,是那样的天真活泼,尽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江灵曦的态 度有那样大的转变。 可眼前的江灵曦,那种眼神仿佛就是初见时的模样。 林知晚怔住半响,什么都没问,鬼使神差般的相信了江灵曦。 趁着四下没有人注意,她借口出恭,便踩着提前先离开的江灵曦的脚步,跟着出去了。 江灵曦是花令宜的女儿,从小就养在琼华宫,自然对这座宫殿十分熟悉。 林知晚跟随她的脚步,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无人的长廊。 江灵曦似乎特别惊慌害怕,眼泪都不自觉的流下来,她擦了一把,低声说:“姐姐,别待在琼华宫,你快走……” 一边说着,江灵曦还把她往外推,“从这个小门出去,赶紧逃……” 林知晚转身,反握住江灵曦的手:“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江灵曦一愣,大颗的眼泪又滚落下来,像是十分难以启齿,摇头哭道:“你别问了,快走吧,被人发现就来不及了……” 现在的江灵曦,有点压抑,心中似乎是有一个沉甸甸的秘密,将她压迫的几近疯狂。 “妹妹,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林知晚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声音沉静如水,令慌乱的江灵曦也镇定不少。 听到这 一声妹妹,仿佛将时光拉扯回那个清凉的夏日,她们在清风庵后山上初次相见,彼此不识,她就称江灵曦一声妹妹。 飘忽不定的心仿佛有了依靠,江灵曦的眼泪更加汹涌,啜泣着说。 “母妃和表姐说,会把这些官眷全都扣押在琼华宫,如果她们的男人不听话,就把这些官眷杀了……你和表姐有仇,你留在这儿,表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耳边是江灵曦的抽泣声,脑海中却浮现出在琼华宫休息的那一张张语笑嫣然的妇人面孔,有什么在她脑海中瞬间炸裂一道白光,令她登时明白过来。 那些夫人的夫婿,都是或明或暗的支持着江慕云的。 花令宜和花望舒把她们弄到这里来,若晚宴真的有个什么,岂不是正好做威胁之用? 说什么是来琼华宫休息的,一切都部署好,却要栽在这些女人头上吗? 霎时间,林知晚的心中也焦灼不安,正如江灵曦所说,继续留在这里,无论她配合或反抗,只要有花望舒在,她别想活着走出去! 林知晚让自己保持平静,对江灵曦感激地微笑:“灵曦妹妹,谢谢你……” 此时的江灵曦,应该是 真心希望她能得救。 江灵曦回头看看,发现树丛另一侧似乎有人影在动,便紧张的推了林知晚一把,“快走。” 现在不是假客气的时候,林知晚顺着江灵曦指的路就走了,还听到身后有太监的喊声:“谁在那里?” 紧接着,江灵曦的声音也远了:“是我,我养的狗狗雪球到处乱跑,你们帮我找找,好像在那边……” 从琼华宫的小门出去,是一条狭窄的小路。 这几天江慕云都在带着大家研究皇宫的地形图,林知晚对皇宫的道路也很熟悉。 她一边走,一边飞速地思考着。 朝臣们全都集中在华阳殿,现在花令宜和花望舒什么都没做,没有证据,她没法告状。 即便有了证据,她现在去向皇上揭发,万一把槿王那拨人逼急了,当场动手怎么办? 她去了,会打乱所有计划,现在看来,华阳殿是不能去了。 那么,还可以去……凤阳宫! 各宫主位都回到了各自的寝宫去更衣,季柔慧也一定在凤阳宫。 趁着花令宜她们还没发现她逃走了,她得赶紧找到一处庇护所,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季柔慧。 看到林知晚面无表情、匆匆 而来,凤阳宫的宫人都觉得惊讶。 但他们都知道,季柔慧和慕王这边的人交好,想必她一定是有急事,也不敢耽误,赶紧带她去见季柔慧。 “你是说,琼华宫敢软禁官眷?” 听林知晚说完,季柔慧觉得大为震惊,“这可是皇上的万寿节,他们竟敢这么大胆……” 林知晚的唇边溢出一丝苦笑,轻声道:“娘娘,胆大的不光是槿王,今天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江慕云也会趁势造反,季家也有参与,关于今天的情况,季柔慧猜都能猜出来五六分吧。 “晚宴要开始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惊天动地的事情,我们能做的是自保,不让槿王和花家有机会抓住我们,去要挟王爷。” 情况越是紧急,林知晚越是冷静,她很清楚,真的打起来,她什么都做不了,还有可能拖后腿,因此,她和季柔慧就应该找一个最稳妥的地方躲起来,才是她们能尽的最大努力。 季柔慧缓缓坐下来,喝了一杯冷掉的茶,这才冷静下来,轻声道:“你跟我走,我们去太后那里。” 紧急关头,季柔慧想起了江慕云说的话,去找太后应该是最明智的选择。 第675章 宫变 华阳殿。 皇上更衣之后,回到了大殿,王公贵族们行过大礼,也都落座。 丝竹管弦之乐,如潺潺流水般叮咚作响,乐声美妙,如同展开了一副绝美的画卷。 席间的臣子们全都用崇敬、仰望的目光,看向龙椅之上的皇帝,皇上的心中,那股天生王者的优越感也油然而生,令他龙颜大悦。 今天的座次,江慕云依旧在皇子的首位。 修长的食指在桌案上轻轻点着,他唇角翘起,仍如从前那般懒散,好似不把这一切放在心上。 那双眸子漫不经心的扫过在座的臣子,那些支持他的近臣在触及到他的目光时,纷纷端起酒杯,颔首抿酒,交换了眼色,便都错开了视线。 现在是男人们的场子,所有政务都向皇上汇报完,才会准许后妃、官眷们进殿。 大家都和气的笑着,可总有人在这种祥和的气氛中,嗅到了一丝丝战火的硝烟。 咻…… 啪! 突然的响动,令大家心下一沉,齐齐朝敞开的大殿外面望去。 灿烂的烟花,在漆黑的夜幕之上大簇大簇的绽放,如同盛夏时节盛放的百花,令盛京城的夜空都亮若白昼。 花儿安安静静的盛开,而烟花却来得轰轰烈烈 ,好似拉开了一场大戏的帷幕。 皇上轻轻皱眉,看了近前的太监一眼。 跟前伺候的太监,正是内监总管,也慌了:“这烟花炮仗,是等着开席时才放的,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提前放了……哎呦,皇上赎罪,奴才这就去……” 还没等太监说完,席间突然响起‘哗’的长剑出鞘声,众人的目光循声而去,皆是大惊,甚至还有人喊了起来。 “槿王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江槿云将桌案踢翻在侧,抽出长剑,直指江慕云的方向,冷喝一声:“慕王是逆臣贼子,他要杀父弑兄,企图造反!” 他这么一放话,围在大殿上的二十几个侍卫,全都抽出了长剑。 明晃晃的刀剑,晃晕了许多老臣的眼睛,差点站不稳当。 万寿节,在皇上的面前,抽出刀剑来,尽管江槿云说他要勤王,可大家这心里都七上八下,瞬间陷入了恐慌。 江慕云仍是稳坐席间,端起一杯烈酒,喝下之后才笑:“在父皇的面前拔刀相向,这大殿上侍奉的侍卫也都听你的,还来诬陷我……四哥的狼子野心,会不会太过明显了!” 方才江槿云拔剑时,响起一片惊慌的呼喊声。 很快,吴灵 均就带着御林军队伍,直接冲了进来,和那些拔刀的侍卫两相对阵,但是最明显的,便是把江慕云围在最中间,保护得严严实实。 皇上一看,更是呆愣了。 御林军是皇宫里的护卫队,只听他的命令。 可是,他还没下令呢,吴灵均怎么就闯进来了…… 本就在气江槿云为什么沉不住气、突然行动的花文博,瞧见御林军闯进来,也十分确定来的正是江慕云的人,便指着吴灵均,大喝一声。 “御林军统领吴灵均,早就和慕王暗中勾结!今日企图谋反,槿王才安排人手,护驾勤王!” 皇上的脸黑下来,已经快要坐不住了。 在场的人看到这对阵的局面,对花文博所说的话并没有多相信,反而更加疑惑了。 看这阵仗,如果慕王也说他是护驾勤王,也是可以的。 现在谁是狼子野心,谁是护驾勤王,尚且没有定论。 既然他们都说自己是正义的,御林军和侍卫保护得应该是皇上,可是为什么……皇上的身边,只有几个吓破胆的太监呢? 江槿云的长剑正正指着江慕云,眼中杀气腾腾。 过往的恩怨太多,早就理不清了,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江慕云杀掉 ! 两方对阵,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肃杀之气,那些朝臣们就怕误伤自己,全都挤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正在此时,樊南跑了进来,对江慕云耳语。 “王爷,咱们的人没能进来,但是皇城护卫队的士兵们从西华门闯进来,快把皇宫围死了……” 站在近前的吴归远也听到樊南的汇报,心中大叫不好。 看来,西华门失手了! 连吴归远这个老将都有点无措,没有兵将怎么打这场硬仗? 然而,江慕云从容不迫,眼眸一片黑沉沉的,冷笑一声。 “我倒是想问四哥和花大人,隶属于兵部的皇城护卫队,怎么能闯进宫来,把皇宫包围了呢?” “什么?” 众人一片喧哗,脸色都发青了。 皇城护卫队随便进出皇宫,这才是真正的造反啊! 这下,不用江慕云多说,大家都看出来谁想造反了。 “天要塌了,天要塌了……” “槿王这是造孽啊!” 有些臣子的嘴巴很碎叨,嘴里念念有词,更引得众人恐慌。 ‘槿王造反’四字,落在了江槿云的耳朵里,更加刺激了他此刻很敏感的神经,脸色更加不善,阴沉沉的望向那些多嘴的大臣。 “我说过了,我 是来护驾勤王的,你们……都聋了吗!” 他没有怒吼,而是用一种低沉、阴狠的语气说的,让众人不寒而栗。 老臣昏庸,这其中总是不乏有勇有谋的铁血武将,他们双手握拳,眸光狠戾,准备和逆臣贼子拼了…… 看到这样的情况,花文博也耐不住了。 他们只想夺下南越的江山,如果一夜之间大臣们全都死于宫变,那天下人要怎么看新君江槿云? 对,当标子还要立牌坊,这就是花文博的心思。 他们是在谋反,的确也要用非常手段夺得江山,但是他们也要清清白白,没有污点,甚至是名垂青史! 事已至此,也只有破釜沉舟了! 花文博咬了咬后槽牙,对那些大臣们喊道。 “槿王护驾勤王,众位同僚最好配合,你们的女眷都在琼华宫做客呢,诸位……不必担心……” 众臣一脸惊惧,却什么话都不敢说,就连那些武将们也都停住了脚步,已经攥起的拳头恨恨地砸向空气。 “你们这群……逆子、混账!” 龙椅之上被忽视太久的皇帝江海越,终于忍无可忍的大骂起来。 他指着这两个儿子,手都在颤抖着:“逆臣贼子,逆臣贼子……来人,来人……” 第676章 杀了他,有赏 这个时候,皇上叫不来一个人,他只是无力地嘶喊着,是一个被儿子们架空了权力的躯壳。 江槿云的眼眸暗沉了下来,忽的冷笑一声:“父皇,儿臣在,今天就为父皇除去逆臣贼子,替天行道!” 说到此处,江槿云手中的长剑高举过头顶,长剑的光影闪亮了很多人惊恐的眼睛,随即指向江慕云,他高喝一声:“叛将,人人可诛!上!” 随着江槿云一声令下,侍卫们齐齐攻向江慕云那里,吓得朝臣们惊慌大叫,四处逃窜。 与此同时,吴灵均带着御林军队伍把江慕云团团保护在中间,与槿王的人马拼杀起来。 在皇宫之中,华阳殿之上,皇上的面前,两个皇子真刀真枪的打起来了。 南越的天儿要变了,要变了! 眼前俱是刀光血影,饶是在朝堂上混了多年的老臣,也都料想不到今天的变故,还有几个岁数大的,直接吓晕了过去。 两方人马纠缠在一起,将富丽堂皇的华阳殿,砸得稀碎不堪。 江槿云和江慕云的身影也缠打在一起,他们两人的恩怨,怕是从出生时就注定了的,忍到了今天,也该清算清算。 这个世上,他们两人的命运,注定是一生 一死,决不能共存。 正是混乱的时刻,大臣、宫人自顾不暇,龙椅之上的皇上,身边只要几个伺候的小太监,他们身体柔弱,早就吓得腿肚子发软。 皇城护卫队的士兵也闯进来不少,加入了江槿云的阵营。 人群乱糟糟的,还有几个士兵盯上了龙椅之上的皇帝,他们提着长刀,黑着一张脸就分奔过来。 他们,正是皇城护卫队的。 队伍集合之前,花文博透露出来的意思是,今天势在必得。 也就是说,谁能帮助新帝登基,那就算是开国功臣,这后半生不就可以荣华富贵、无忧无虑了吗? 这么大的诱惑,就这几个人最先想到,杀皇帝才是捷径。 那几个士兵趁乱走向皇上,眼中满含杀意的提起长刀,朝着皇上刺去。 今天刚满六十的皇帝江海越,他神色一凛,身体灵活的往旁边闪去,躲开了这一刀。 紧接着,他拿起桌案上的一双金筷子,看似随手一甩,便直接刺穿了冲上来的那两个士兵的喉咙,当场毙命。 在他们倒下时,皇上顺势提起了他们的长刀,与后来的三个人展开搏斗。 也算是费了一番功夫,皇帝的身上也溅了不少的鲜血,总算是让 这几个胆大不怕死的士兵,做了他刀下的亡魂。 年轻的时候,皇上的骑射技艺也是很高超的,现在年岁渐长,心有余而力不足,解决这几个小卒还是绰绰有余的。 皇上提着沾血的长刀,就站在高位之上,愤怒又心痛的望着混战厮杀的两支队伍。 那两个,是他的亲生儿子。 这群人,是他的臣民。 他们提着刀剑,对准了自己人的咽喉,他们究竟是想得到南越、还是毁掉南越! 皇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觊觎皇位、皇子夺嫡……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人群之中,正在指挥队伍的花文博,那双如鹞鹰一般精明的眼睛,紧紧盯着皇上不放的,他低声下令。 “杀了他,有赏。” 周围的士兵顺着花文博的视线看去,登时惊了一下,很快恢复镇定,拔刀冲了上去。 已经跟着江槿云造反了,还怕去刺杀皇帝吗? 一下子冲过来十几个,这次皇上光是防御,就已经很吃力了。 这些人总有手狠的,长刀直接劈向皇上的命门。 皇上眼睛都发直了,根本躲不开这一刀,心里都凉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大喊:“护驾!护驾……啊!” 一个小 太监从旁边横飞出来,用身体挡住了那一刀,血水喷溅了那士兵满脸,皇上这才侥幸躲过这一下。 一口气还没喘匀,那些士兵也杀红了眼,使了更大的蛮力,朝皇上袭去。 忠勇的小太监一声吼叫,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全都注意到,刺杀皇上的士兵,是皇城护卫队的。 正是,江槿云的人马! 这下,大家心中也都有了计较。 或许这两位皇子都居心叵测,可槿王他杀父弑兄,泯灭天良! 打斗之中,江慕云也听到了小太监的呼喊,余光瞥见上了岁数的父皇正挥舞着长刀,渐渐地败下阵来…… “呃……” 突如其来的一柄长剑直接刺进了皇上的胸口,皇上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正围攻自己的士兵们——这些,可都是他的兵啊…… 抵抗的时间太长,皇上一个人对付着十几个,不说别的,体力就渐渐不支,只是中了一剑,还能留了一口气,也算是万幸了。 只是,那些士兵怕是不会给皇上留活路,甩起大刀,又砍了过来。 皇上的双眼,在那一瞬间失去焦点。 完了,他想。 等死的那一瞬间,皇上的脑袋都放空了。 长刀劈头砍来,就像是砍死那个小 太监一样的手法,只是皇上发觉自己的身体被人猛然抬起,便伏在了一个宽阔的后背上,因此人施展了轻功,皇上的耳边也感觉到清凉的风呼呼吹过。 皇上凝神一看这侧脸,心中竟有几分惊诧。 是江慕云救了他? “拦住他们!” 江槿云气急败坏的大喊,一个‘他们’,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方才江慕云用巧计,差点挑掉了他的长剑,他忙着去抓长剑,便让江慕云钻了空子,飞去救了皇上。 尽管是暴露了自己的野心,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他只知道,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再想杀江慕云就难了。 然而,吴灵均和御林军是皇宫中训练最为有素的队伍,他们齐齐给江慕云断后,堵住了大殿的出口,江慕云带着皇上很顺利的逃离了华阳殿。 江慕云带着皇上一路飞奔,身边还有樊南保护,他知道皇上胸口中了一剑,特意没有飞檐走壁,只走平稳的路。 没走多远,便碰到了皇城护卫队的士兵们拦路,眼看着樊南一个人根本无法抵挡,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江慕云和樊南都很清楚,使了巧计才把皇上带出来,如果在这里多做逗留,恐怕皇上的命也没了。 第677章 季家父子没露面 恰在此时,已经断后的吴灵均和吴归远飞快赶来,带了大批的人手在前方开路。 吴灵均护在他们身边,低声汇报:“王爷,慈宁宫常年都有精兵把守,郡主也在那里。” “好。” 江慕云答应了一声,便让吴灵均在前面开路,赶往慈宁宫的方向。 一路奔逃着,吴灵均看了眼奄奄一息的皇上,对江慕云说:“王爷,属下来背皇上吧。” “不必耽误时间。” 情况紧急,江慕云没有过多废话。 一边逃,江慕云一边问:“西华门怎么会失手?” 吴灵均扫了眼皇上,多少有点顾忌,只听江慕云的声音冷淡:“但说无妨。” 听到了这句话,皇上那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自嘲的笑。 他不是死在两个儿子手中,就是死在刚才那一剑之下,想必现在的他,对江慕云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得了命令,吴灵均利落的回答。 “应该是季家父子出了问题,他们还没有露过面。” 江慕云轻轻皱了下眉。 季家父子…… 季铭礼是季柔慧的兄长,多年来都把他当做亲孩子一样对待,作为臣子更是忠心不二。 季崇泽就更不用说了,那是用性命交换的兄弟 。 若说别人,他姑且相信,只是这两个人,绝对不会背叛他的。 是了,吴灵均说,他们到现在还没露面……是不露面,还是无法露面? 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事…… 见江慕云皱眉,以为他是在担心兵力问题,吴归远便上前来,语气凝重。 “昨夜已有三万兵力进入盛京,虽然西华门失手,但只要能再拖延拖延,我们一定可以全身而退的!” 吴归远这个老将,在战略部署的时候,就做了两手准备。 其一,是江慕云派季家父子把守西华门,看准时机,就把他们的人放进来。 其二,是吴归远私下对领兵的主将说,如果西华门进不来,就强攻东华门,那里离华阳殿最近。 最妙的是,负责这两个计划的主将,互相不知道彼此的任务,就是为了防止,有一方计划失败,不会导致满盘皆输。 因此,吴归远现在很有自信,只要能拖住江槿云千万别杀急了眼,那么他们就一定能等到援兵前来。 心中有数后,江慕云忽的又问:“樊南,四哥和小九带来了吗?” 樊南低声回道:“属下派人救了他们,就在后面。” 就在昨天,江慕云还交代给樊南一 个任务:如果情势混乱,记得带上江胤云和江念云。 樊南办事一向稳妥,江慕云也用不着回头确认,没这个功夫。 樊南心底有不解,“王爷,九皇子是槿王的亲弟弟……” 人家一母同胞,江慕云贸贸然把江念云带走,想必人家也不会感激他。 江慕云冷声道:“小九天生反骨,看不惯槿王的手段,又能在槿王手下活多久?” 虽然江念云是琼华宫的儿子,但他向来不屑于花令宜和江槿云的野心和诡计,他从小就喜欢和江慕云这个五哥在一起玩,江灵曦也是。 琼华宫的三个孩子,只有江槿云一个和花令宜母子一心,剩下的两个对于花令宜而言,也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罢了。 “是。”樊南不敢再多问。 江慕云脚下的步伐更快,他一想到林知晚落了单,便更加迫不及待了。 “慕云……” 耳边是皇上沉重又压抑的喘气声,只听皇上忽然低唤了一声,江慕云的注意力这才回到了皇上这里。 他迎着夜风向前奔跑着,身上的湿汗全都被吹干,但是他的后背,也就是皇上胸膛紧贴着的地方,却感觉到湿热正在扩散着。 他心下一震,那是……父皇 的鲜血。 跑了这一路,樊南一直忍住没说,他瞧见皇上的鲜血流了一路,脸色苍白如纸。 江慕云紧紧拧眉,偏头道。 “忍住,快到了。” 皇上的千言万语,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化作唇边一抹虚弱的笑。 他万万没想到,在生死攸关之时,江慕云竟然从江槿云手下救了他……好啊,好啊,这辈子他也不算枉为人父! 对皇宫各种小路了如指掌的他们,绕了一些弯路,甩掉了那些追兵,来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偏远,这里的守卫还不知道前殿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太后等一会儿才会去华阳殿。 没想到,江慕云背着身受重伤的皇帝来了! 情况危急,把守的侍卫们也都惊着了,见皇上这般,也不敢阻拦,赶紧开门,让他们进去。 他们刚进去,樊南就指挥几个手下:“把殿门关好!” 慈宁宫大殿之中,太后、皇后、季柔慧、林知晚等人,见到这群人进来,全都愣住了。 他们脸色凝重,全身是血,脸上也有着或多或少的伤痕,一看就是发生了大事。 张皇后一眼就看到,站在殿门口的江胤云。 方才被樊南安排的士兵带走之后,路上走得快, 他专为这次寿宴准备的华服,也都被树枝扯破了,而他也是失魂落魄,吓得不轻的样子。 “胤云!” 张皇后越过进来的所有人,直奔江胤云,抱住她这个榆木脑袋似的儿子,紧张了许久,确认过他还全须全尾的,这才松下一口气。 看到林知晚好好的,江慕云那凝重的眼神明显松懈了几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的双唇绷成一条线,赶紧走到暖榻前,让吴灵均帮忙,一起轻手轻脚的把皇上放下来,平躺在床上。 “越儿,越儿,你这是怎么了……” 太后失态的哭起来,只把眼前的人当做自己的儿子江海越,这颗慈母心揪得生疼。 在江慕云看向自己的同时,林知晚也轻皱了眉头,强忍住想飞奔过去的心,只用眼睛扫量了他的全身,确认过他上上下下没有什么伤痕,身上的血迹应该是别人的,这才放下心。 林知晚的视线,移向了重伤的皇上,见状赶紧拿起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小药箱,走到暖榻前却停住脚步,看向了江慕云。 江慕云,他正凝视着皇上。 “快救人啊!还愣着干什么!” 张皇后扑过来,抓住林知晚的手臂,就要拖着她往皇上跟前去。 第678章 第一个爱过的女人 方才皇后也问了江胤云,得知华阳殿的情况,也甚是震惊,这时候如果皇上死了,那她们这些人才叫没有活路。 林知晚冷冷睨了张皇后一眼,胳膊使了劲儿,将张皇后甩开。 紧张的气氛,随着江慕云的沉默,也都凝固了下来。 摔倒地上的张皇后,指着他们两个,连连冷笑:“怎么,你父皇还没怎么样,你的野心就藏不住了?江慕云,你想造反是不是!” 对于张皇后的故意挑衅,林知晚和江慕云谁都不理会,张皇后便连爬带走,扑到太后身边,哭泣着控诉道:“母后,您瞧见了吧,这还是当着您的面,他们俩见死不救,枉为人臣,枉为人子!” 太后满眼悲戚,她望着江慕云好半响,忽而轻轻闭上眼,流下两行无奈的泪水。 太后,她知道江慕云要做什么,也知道今天这一幕迟早会发生。 她无力阻止,因为错不在江慕云。 鲜血染透了皇上的龙袍,他胸前那威武霸气的金龙也黯然失色。 明明是九五之尊,此刻却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 这辈子他就怕失去权力,千方百计,千防万防,却还是没有守住。 江慕云低头看向皇上,目光中黑沉沉的 ,如同一潭死水。 皇上咧了咧嘴,努力想笑,但胸膛上的伤口让他疼得表情扭曲起来。 “慕云,谢谢你救了朕……” “当初,你有没有爱过母后?” 江慕云忽的出声,让众人都愣了一下。 他口中的母后,谁都能反应过来,并不是指眼前这位皇后张若嫣。 听江慕云再次提起云轻梦,皇上的思绪似乎飘回了多年前,在云梦宫看到的那个温柔娴静的姑娘。 见皇上陷入了回忆和沉思,江慕云再次说起:“母后临终前没有其他遗言,只是托我问问你这句话。” 别说皇上,就连太后都难以置信的望向江慕云,当年云轻梦临死前,最担心的不是儿子,而是要问皇上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问题吗? 难道在云轻梦的心里,皇上就这样重要? 太后突然间想起从前的细节:那时的皇上正是锦衣少年,而云轻梦也是如花少女,皇上每天都会飞快地处理完公事,赶去云梦宫,而云轻梦整天都会在宫门前等着,脸上永远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那时候的皇上和云轻梦,拥有着这皇宫中最奢侈的爱情…… 直到后来,云轻梦有了孩子,是一个好母亲,却凡事仍以皇上 为先。 这样想来,太后也想明白,这个问题倒是很像云轻梦能问得出来的。 关于从前的种种,皇上凝神想了想,忽的笑起来,目光中是那种从未有过的柔软。 “当然爱她啊……” 这句话,深深的触动了江慕云的心。 他为他的母亲感到欣慰,只不过云轻梦的存在本就是个悲哀,如果皇上足够爱她,她就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人世了。 “轻梦,是我第一个爱过的女人,她那么美丽,那么善良,像是一个不沾凡尘的仙子,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刻,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如梦一场,实在是太美好了……正因我爱她,所以我孩子的名字,全都要带上她的姓——云。” 说到这里,林知晚也突然想起,当初她曾经查过所有皇子公主的生平,大皇子江琮云,出生时名为江琮宇,是后来更名为江琮云。 算算那个改名字的时间,正好是云轻梦入宫的日子。 看来,皇上说的是有真心。 “只是,我太自私了,我是她的丈夫,也是南越的国君,我站在万人之巅的位置,夜夜做梦都会梦到,有人要谋害我,取而代之,因此,无论是后妃或子女,我都千防万防 ,就怕这个皇位被人夺走……” 说到这里,皇上的眼中闪烁着水光,自嘲般的笑着:“你和槿云都是做皇帝的人选,我知道你们两个迟早会忍不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更加没想到,槿云下手杀我,而你……竟然救了我……” 这两个十足优秀的儿子,皇上知道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反上天去,总是没想过,亲生儿子会真的下毒手杀他。 反而是这个防了一辈子、剥夺所有的儿子江慕云,出手救他。 有时候这世事,当真难料。 作为皇帝,竟能说出这一番肺腑之言,实在是卑微和难得。 可此时的江慕云,并没有被这份真心和泪水所感动,他只想弄明白,压在他心中十几年的困惑。 对于皇上,江慕云也只有这么一个问题。 尽管,他也认为他的母后很傻,傻到所托非人,只是好在,皇上的回答,应该能让黄泉下的云轻梦如愿了。 江慕云缓缓转身,冰冷的目光落在了皇后身上,皇后的目光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只听他冷声开口。 “母后临终前,皇后娘娘是不是曾见过她?” 张皇后心中咯噔一下,想都没想就矢口否认:“没有!当年是太医送 她最后一程的……” “可母后的手中,却有你的玉佩……” 江慕云抬起手,张开了手掌,一个玉佩在半空中晃着。 玉佩的质地很好,那是张若嫣当年的陪嫁,价值连城的玉佩,张家眼睛都不眨就送给了她,就是要为她撑起面子来。 起初张若嫣每天都佩戴在腰间,宫里的妃嫔见到她,都要多看几眼,无不艳羡。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块玉佩也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也因为张若嫣做了皇后,没有人敢打听,何况皇后的金银珠宝那么多,或许不在乎那一块玉佩,更没人在意这件事。 但是,这玉佩一拿出来,大家都是知道的啊。 当张皇后看到这块玉佩时,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如遭雷劈,脸色唰得白了。 “是……是凤翔宫的宫人把它弄丢了,怎么就到慕王你的手里了呢……” 张若嫣说话都有些心虚了,她仍旧要狡辩着。 一直安静得站在一边,旁观皇室旧日纷争的林知晚,忽而慢声开口,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当日,我被关进慈宁宫的偏殿,曾见到一位老宫女,她说她曾是伺候云皇后的贴身宫女,还说起是皇后您害死云皇后之事……” 第679章 云家旧事 “你胡说八道!” 张皇后立刻大怒起来,直接打断林知晚的话,一点皇后的仪态都不顾了,“你们两个狼狈为奸,趁着皇上重伤之际,企图抹黑本宫,安的什么好心?哈,本宫知道了,你们就怕胤云碍着你们造反,这就想对本宫下手了?你……” “皇后!住口!” 太后打断她,泪流满面,痛心疾首的望着皇后:“若嫣,我保护了你几十年,事已至此,的真的不能再包庇你了!” “母后!” 皇后不可思议的喊了一声,她认为永远会是自己靠山的太后,竟然也会离弃她。 太后没有理会皇后的喊叫,硬着心肠移开视线,看向林知晚。 “知晚,你先救皇上,我来告诉慕云,所有的真相。” 到了这个地步,以太后的人品,是绝不会说谎的。 林知晚不用征求江慕云的意见,这便点头应允,开始给皇上施治。 看皇上这伤势,没有及时诊治,恐怕是性命堪忧。 现在的南越,全都知道林知晚这个女御医的盛名,尤其是太后,最相信林知晚的医术。 见林知晚开始诊治,太后这才放了心,眼眶中的泪光闪了闪,还没说话,眼泪啪嗒啪 嗒掉了一串下来,这才娓娓道来。 “当年云梦宫的旧人,全都找了各种缘由,流放边境了,只有一个人逃脱了,那是轻梦的陪嫁丫鬟,如果知晚曾见到那么一个年龄相仿的老宫女,对你提起此事,那应该是花贵妃安排进来,故意让你知道的。” 林知晚顿了一下,抬头时,和江慕云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彼此也都明了。 当时她也只是记住了这个秘密,却没有思考过,这个老宫女怎么能进出慈宁宫,还要把这样大的秘密告诉她。 经太后这样提点,花令宜把老宫女安排进来,告诉她这个秘密,便可以通过她的口,传到江慕云那里,挑起江慕云和皇后之间的仇恨。 如果江慕云再冲动一点,皇后必死无疑,江慕云也会落得个杀害嫡母的罪名,最后得利的,无疑是花令宜和江槿云了。 现在想来,那就是花令宜做的文章! 解开了这个疑惑,太后抹了一下眼泪,哽咽着回忆道。 “轻梦年轻貌美,正直善良,谁见了她都很喜欢,而且云家世代忠心,她哥哥云轻臣用也很争气,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将军,她做皇后才是当之无愧。” 说到这里 ,皇后张若嫣的眼里流露出狠毒和嫉妒。 太后扫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谁都会担惊受怕,哀家也是。云家的人遍布朝野,全都是立有功勋的功臣,轻梦又有嫡出皇子,当时的云家风头极盛,是现在的张氏一族和花家加在一起,勉强才能比得上的。” “而我们母子也才在这皇位上坐了没几年,就怕外戚夺权这种事会发生,哀家就在暗中削弱了云家的势力,还把轻臣调到后蜀边境去镇守,这一去就是多年,连轻梦去世,他都没能回来……轻臣在后蜀坐拥十万精兵,却忠心无二,谨小慎微,做出来的事情没得可挑,云家渐渐失势,也只有他一个,一直都那么优秀……” 林知晚一边诊治,一边在听太后说话,还在脑海中思考着。 云轻臣,后蜀边境的将军,江慕云的亲舅舅。 她是知道这个人的,也只是在卷宗里看到过,却从未听江慕云提起过。 兴许江慕云是想凭自己的实力,为母后争口气,又或许,舅舅云轻臣会是江慕云的王牌,也说不准呢。 再说太后这番话,林知晚的确能理解。 当年太后和皇上孤儿寡 母,坐拥江山,多少王侯公孙都在惦记着,他们母子对人多有防备之心也是应该的。 她想,江慕云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太后长叹一声,“那次是我们看走了眼,错怪了云家……而我,作为张氏一族的人,当然有自己的私心,当时,我就怕轻梦专宠,会出什么问题,更有若嫣这个侄女在跟前,她不提自己的宠爱,只说张家的前程,时间一长,我就动摇了……” 说到这里,太后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泣不成声,慢慢的说。 “我怕张氏一族在我手中没落,也怕云家做大,就起了扶持若嫣之心,趁着轻梦有风寒时,我带着若嫣一同前去探望,实则是秘密赐死了轻梦,给她喂了一杯毒酒……当时,轻梦不甘,还拽了若嫣一把,这玉佩,应该就是那时候拽下来的……” 说出这些,太后身体都有点发软,是福嘉嬷嬷扶稳她,才让她不至于倒下。 这个秘密压在心中这么多年,沉甸甸的,今天说了出来,太后终于感到舒坦许多。 江慕云将拳头捏得紧紧的,眼中一片阴鸷。 怪不得,怪不得当年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让母后丧命! 太后 和张若嫣前来探望,谁敢怀疑她们呢? 后来,是太医和江慕云守在云轻梦身边,送了她最后一程。 太后要杀人,太医的嘴巴又怎么可能乱说呢? 这样一来,一切都会成为永远的秘密,可云轻梦不甘心的眼神,永远落入了江慕云的心底。 还有这块独属于张若嫣的玉佩,也成为了江慕云认定她是杀人凶手的罪证。 只是万万没想到,在这皇宫里他最相信的皇祖母,竟然也是杀害他母后的凶手! 陈年往事被掀起来,把张若嫣弄得灰头土脸,她怔怔然,满脸是泪,恨恨的瞪着太后。 “母后,你答应过,永远不会说的……” 太后擦掉眼泪,忽而变得疾言厉色:“当初我扶你坐上皇后之位,也只是为了保全张氏一族的荣耀,可如今你的野心未免太大!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清楚你曾对多少皇子动过手!你想为胤云争夺江山,为什么不能引他走正道?我是张家的人,是你的姑母,可首先,是这南越的太后,是皇上的母亲!” 张若嫣跌退几步,自嘲地笑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她的满身荣耀,是太后给的。 跌入尘泥,也是太后亲手造成的。 第680章 皇上只爱他自己 张若嫣笑着笑着,满脸泪痕,她的面目一点点变得狰狞,愤恨的瞪着太后,喊得歇斯底里。 “当初你口口声声说要护着张氏一族满门荣耀,可现在呢,亲手葬送了张氏一族的前途吗?你让我做了皇后,却处处压制着胤云,他不也是你的孙儿吗?你为什么不帮帮他!” 站在门口的江胤云,眼中有着呆滞和茫然。 一直死读书的他,处理朝政时,若有做对的地方,也是恰好碰对了。 现在,他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母后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而且言语之中似乎是因为他。 太后看了眼江胤云,满眼心痛,指着自己的胸口:“哀家这么多皇子皇孙,手心手背全都是肉,胤云会变成今天这样……” 这样刻板,她并没有说出来这个词。 “你以为我就不心痛吗?把胤云放在你身边,你教他的是如何玩弄权术,你这个母亲心术不正,如果他也跟你一样,南越的王朝恐怕早就落在你的手里!张氏一族?你只不过是在利用母族,又何曾真心顾及过张氏的族人?” 这些话,在张若嫣听来全都是太后护短的借口,她哭得大脑缺氧,缓缓地蹲了下 来,痛苦的捂着头,好半天这才抬起头,望向太后和江慕云,古怪地笑着。 “你们护着皇上,究竟能落下什么好处?到现在你们还没看清楚吗?皇上的心里不曾有过任何人,甚至是他口口声声说爱过的云轻梦!云轻梦死得仓促又蹊跷,难道皇上他不知道吗?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他会追查到底!我和姑母又怎么能安生到现在!” 鬓发松散,头上的钗环也歪歪斜斜的簪着,张若嫣伪装了多年的雍容气度,在此刻轰然崩塌,仿佛与受了刺激、在街头破口大骂的泼妇没有什么不同。 她忽的望向躺在暖榻上的皇帝,目光生出几许悲凉,笑容也很哀伤。 “皇上,他爱手中的权力,爱这江山,他只爱他自己……” 这句话让林知晚心中无比震颤,令她停下了双手,转头看了张若嫣一眼。 仅仅那一眼,便望见张若嫣眼中那爱而不得的悲哀之色。 她想,如果这个女人拥有皇上完整的爱,想必她也不会去争权夺势。 蛊惑太后,杀害云轻梦,也曾害死几个刚出世的皇子,还给江慕云下了千手归天之毒,为江胤云筹谋划策……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怜 之处。 张若嫣,也不过是个十分可恨的可怜虫罢了! 反观季柔慧,她就十分淡然了。 或许她从前也曾爱过皇上,只是她的爱,向来很有分寸。 她曾经得宠,儿子也很得宠,但她知道自己身处于后宫之中,前有云轻梦,后有花令宜,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能让自己的宠爱长久一点,如果想要权势,又想要皇上的真心,那实在是太贪心了。 季柔慧不敢奢求,就不会落得如张若嫣一样的下场。 不争,才能得到,这是林知晚在季柔慧身上学到的道理。 皇帝向来高高在上,即便大家心里明白他是怎样一个狠心肠的人,却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今天张若嫣却撕破了脸皮,直截了当戳穿了皇帝的真面目,这让太后都十分难堪。 太后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模样,皇后这样说出来,太后的心像是被针扎。 福嘉嬷嬷递来帕子,太后擦了擦泪水,脸色冷下来,语气更加强硬。 “你说的很对,但我跟你一样,身为母亲,有自己的的私心。这种时候,我只能选择儿子。” 想保住皇上的命,就得让江慕云知道当年真相,林知晚才肯出手相救 。 两害相权取其轻,太后只能牺牲掉一直以来都忍耐着的张若嫣了。 “呃……” 皇上疼得低吟着,胸前的疼痛蔓延到了全身,令他动弹不得。 由于失血过多,他脸上都没有了血色,苍白的不像是个正常的活人。 太后紧张的问:“皇上怎么样?” 这时候,林知晚趴在皇上跟前,望闻问切,再次确认了一遍,这才抬起头来,目光中透着些许无力。 “暂时吊住了一口气,还得继续用药才行。” 可是,林知晚都已经把所有东西装回了小药箱,这不就意味着没救了么……太后的眼泪又掉下来。 皇上呼吸起来十分困难,堪堪能动弹的手指,扯了扯林知晚的衣角。 林知晚低头看向皇上,皇上在用眼神示意她低下头来。 “皇上,您要说什么?”她便低下头,侧过耳朵去听。 粗重的呼吸声有一下没一下的喷薄在林知晚的耳边,皇上努力凑在她耳边,用微弱的气音告诉她。 “慈宁宫……寝殿床边的花瓶是开关,这里的暗门……可以出宫……” 听完之后,林知晚怔怔的望着皇上,却见皇上略微苍老的脸庞浮现一丝儒雅的笑容。 这么多 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林知晚仍旧镇定,转头对大家说:“皇上对我说谢谢,实在太客气了。” 看到皇上的笑容,大家也都没有别的怀疑。 毕竟,皇上跟林知晚压根没有关系,说不了什么悄悄话。 林知晚方才说,还需要继续用药,大家心里便有数了。 皇上,也只是吊着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 外有江槿云带着追兵赶来,内有皇上危在旦夕,慈宁宫全都沉默下来,人心惶惶。 “皇后,你来……” 皇上点点头,叫张若嫣过来。 痛苦又疯狂的张若嫣,忽的愣住了,怔怔然走到皇上身边。 看着皇上的意思,是要她坐到自己身边。 当张若嫣坐在皇上身边,不争气的眼泪唰得流下来。 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她没有这么靠近皇上了。 多少日子,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皇上宠幸这个、喜欢这个,还不能多说一个不字,因为她是母仪天下、不能争宠的皇后。 原来,皇上在生死关头,心里还是记挂着她的。 “若嫣……”皇上用气音唤着,点点头,示意张若嫣也低下头来听。 若嫣……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有人叫她的闺名了。 第681章 皇上皇后之死 张若嫣两手抹去眼泪,笑颜如花,好似一个少女似的,她两手轻轻趴在皇上的胸前,低头侧耳,声音染着哭腔说道。 “皇上,不急,有什么话,你慢慢……呃……” 张若嫣的声音戛然而止,含笑的双眼猛然瞪大,身体僵直着就压在了皇上的身体上。 皇上被她压得喘不过气,双手这才用力,推了推她。 “快把皇后扶起来!”季柔慧指挥旁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赶紧跑过去,从两侧把张若嫣架起来,有小宫女看到,这才惊呼出声来。 张若嫣的胸前,插了一把匕首,她的衣襟都被血染红,当小太监把她架起来时,鲜血还滴落在地上,是十分刺目的鲜红色。 众人难以置信的望着皇上,刚才皇上叫张若嫣过去,就是为了趁她不备,杀掉她吗? 方才还鲜活的人,就这样死掉了,可见皇上出手有多么狠毒! 皇上轻咳几声,仿佛就耗了许多力气一样,轻声说道。 “张氏身为皇后,未尽母仪天下、管理六宫之责,心肠歹毒……咳咳,朕亲自赐死……” 江胤云后知后觉一样,听到了皇上所言,这才慢吞吞走向张若嫣,抱住她的身体,泪如泉涌。 只 是江胤云素来听话,从无逆反心理,这时候更不敢去责怪高高在上的父皇了。 皇上望向太后,“母后……” 曾经疼爱过的侄女死在眼前,这么惊人的变故,让太后也消化不了,听到皇上喊,这才回过神来,望向虚弱的皇上。 皇上的面容老了,那双眼睛闪烁着泪光,竟然也有几分温柔。 谁又能想到,就在刚才,发妻死在他的手上呢? “母后,是我错了……” “华阳殿的宫变,我没想到江槿云真的会派人杀我,更没想到,慕云会救我,还能保全念云和胤云……” “轻梦突然离世,我心中生疑却不追究,慕云幼年丧母,我也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是我,亏欠了轻梦母子的,我……打算用这江山、用这皇位来补偿……” 皇上努力地向太后伸出手去,满眼恳求的目光。 “儿臣请求,母后陪在慕云的身旁,陪他登上皇位……为止……” 咚…… 皇上直挺挺的往后仰去,身体和暖榻猛然碰撞,发出闷闷的咚声。 两行热泪滑入斑白的鬓发,他彻底的闭上了眼。 “皇上!” “父皇!” 季柔慧目光含泪,跪了下来,一众宫人也都跪伏在地 上,掩面哭泣着。 慈宁宫寝殿里,气氛十分的悲伤。 江慕云怔在原地,望着刚闭眼的父皇,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为了完成母后临终前的遗问,他努力、筹谋了多少年。 今天的确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可他这个罪大恶极、薄情寡义的父皇,就这么死了? 霎时间,他的千万种情绪,似乎无处安放。 望着皇帝的面孔,依稀能看到年轻时的英俊模样,和江慕云幼年记忆中的父皇的影子慢慢重叠在一起。 小时候,父皇也曾很爱他。 父皇亲手为他扎了一个秋千,其他兄弟姐妹都没有过。 盛夏的午后,父皇和母后为他推秋千,把他推得那么高,好像要飞到云朵里似的。 他的头发都飘起来了,还听到父皇母后的欢声笑语…… 他们,也曾有父子之情。 可是后来,父皇忘记他,冷落他。 直到他凭自己的本事翻起神来,父皇再次生疑,打压他,对他的死活极其冷漠。 曾经那一点点可怜的温情,就能抵得过后来带给他的伤痛吗? 不,他有权力不原谅。 太后望着刚离世的儿子,靠在福嘉嬷嬷怀里泣不成声,强忍着 所有的悲痛,让自己撑下去。 因为,她还需要完成儿子交给他的任务。 林知晚也默默的跪下来,并不想像那群太监宫女一样,流下虚假的泪水。 她望着皇上和江慕云,心中多少有点可惜。 江胤云是绝对不会自己争夺什么的,但他有一个权欲熏心的母后。 皇上杀了张若嫣,就是为了防止张若嫣再起夺位之心,也为江慕云扫清了一个障碍。 临终前,皇上的请求,为的就是让太后继续活下去,到时候可以陪在江慕云身边,为他作证。 有太后在,江慕云登基即位,才会名正言顺,绝不会有人说他谋朝篡位,狼子野心。 在危难时刻,皇上万万没想到江慕云会救他,或许就是为了这个情,才在临死前,为他把道路铺好。 其实,皇上也会做个好父亲。 林知晚可惜的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皇上才愿意为他们这段早就有裂痕的父子情做弥补。 如果早一些,一切会不会更美好? 可惜啊,时光不能重再来。 每一个人,都要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哪怕前面艰难险阻,一片黑暗。 低低的呜咽声,令每个人的心头都十分压抑。 外面忽然亮起 的火光,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惊讶的低呼声打破了悲伤的气氛,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林知晚立刻起身,与江慕云对视一眼,轻声道:“他们来了。” 外面,有人在示威呼喊。 “逆贼江慕云,放了皇上和太后,快快束手就擒!” 听外面的动静,阵仗挺大。 他们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找到慈宁宫了。 慈宁宫的守卫的确森严,可是与那大批涌进皇宫的皇城护卫队相比,也只是九牛一毛,恐怕抵挡不了多久。 江慕云握了握林知晚冰凉的手,随即又望向季柔慧和太后她们,目光沉沉,不似平日那般嬉皮笑脸,仿佛在一瞬间,整个人就成熟不少。 “你们留在这里。” 吴灵均和吴归远立刻拔刀护在胸前,就走在江慕云前面,随行保护。 江慕云要走,林知晚也跟上来。 见江慕云轻轻皱眉,有几分不悦,林知晚认真地望着他:“我陪你一起去。” 他们曾说过,要生死与共的。 千钧一发之际,没有时间磨蹭,无奈之下,江慕云带着她一起。 这时候,一个蓝衣少年从人群中冲出来,拔出身边士兵的一把刀,来到了江慕云面前。 “我跟你一起去。” 第682章 恨自己是他弟弟 江念云快和江慕云一样高了,少年初长成,脸上写满了倔强和不服,虽然他素来不爱言语,但这种时候,他绝对充满了正义感。 江慕云望着江念云,这个小九早就不是印象中的小孩子了。 江念云的眼中满是失望:“我要去问问他们,究竟为什么这样狠心!” 要知道,江念云和江槿云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想不通的是,这种大事,江槿云竟然从不曾向他这个亲弟弟透露过,而江慕云却会无条件的救他。 从小到大,花令宜和江槿云做过的很多事,江念云都不能理解,他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也只是坐视不理罢了。 可是,他们怎么能丧心病狂到,杀父皇来夺位呢? 真的值得吗? 江慕云知道小九的脾气,真的打定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冲动,保护好自己。” 吴灵均、吴归远在前方开路,江念云、江慕云和林知晚跟着出去,樊南就在后方。 踏出门槛之时,林知晚拽了一下江慕云的手,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皇上告诉我,慈宁宫寝殿的床边有一个花瓶,那是打开暗门的机关,从暗门可以逃离 皇宫。” 江慕云的眼中,有着不小的震撼,“他……” 见江慕云一行人走出来,花文博冷着一张脸,肃然叫嚣。 “叛臣贼子江慕云,你们掳了皇上和太后,实在是罪不容恕!” 江慕云脸上挂着不羁的笑容,完全不把花文博放在眼里。 江槿云最看不惯就是江慕云这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却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得到的样子,今天他终于能出这口恶气了。 他沉声喊道:“五哥,只要你肯放了父皇和皇祖母,缴械投降,我会在父皇面前替你求情的,否则,别怪我不顾手足之情!” 江槿云的身后,有着乌泱泱的人头在攒动着,皇城护卫队就站在他身后,给了他说谎不眨眼和不要脸的底气。 反观江慕云这边,吴灵均带领着的御林军,以及太后这里的精兵守卫,个个以一敌十,的确比皇城护卫队的战斗力强很多。 再怎么样,也架不住江槿云他们人多。 江慕云望着花文博和江槿云这对狼狈为奸的舅甥,冷笑一声。 “江槿云,你和花文博派人杀害父皇,众臣有目共睹,究竟是谁不顾人伦纲常,没有君臣道义,在大行造反之事?” 杀害 一词,便是告诉大家,皇上已经死了。 跟来的一批臣子们,纷纷骇然。 花文博和江槿云对视一眼,这便回头,厉声问道:“慕王所言,有哪位同僚看到了?” 臣子们全都低垂着眉眼,不敢说话。 看看这阵仗,江槿云和花文博是志在必得。 况且,他们的家眷还在琼华宫压着呢,琼华宫的花贵妃也是个狠人。 而此时,花令宜和花望舒也匆匆赶来,正好听到江慕云这句话。 花令宜明显一怔,眼中闪烁着泪光,她紧抿着嘴唇,强忍着想要痛哭出声的冲动。 她是再怎么骄傲的一个女人,可这些年的青春岁月全都交在一个男人手上,她也为他快乐过,期盼过…… 对于皇上的死,花令宜有很大的触动,几乎说不出话来。 花望舒却不在意这件事,一双美丽又毒辣的眼睛,只盯着江慕云和林知晚。 到了生死关头,他们这对鸳鸯还是拆不散吗?呵!当真是情深义重! 恍然间,花望舒还注意到了站在江慕云另一侧的那个提着刀的少年,他正一脸愤怒的盯着江槿云和花文博。 花望舒侧头,眯着眼睛,冷笑问道:“慕王真不愧是战场上大 杀四方的战神啊!不仅敢残害父皇和皇祖母,还敢绑了念云,想来要挟槿王吗?” 这时候,林知晚鼓掌,轻笑道:“这么多年,却没发现槿王和槿王妃这张嘴这么厉害,颠倒是非黑白,栽赃嫁祸,实在是有一套!” “林知晚!”花望舒冷声一喝,眼中迸发出冷冽恶毒的光芒:“你还敢得意!” 江念云挡在林知晚的身前,扬起长刀,指着江槿云,愤怒不堪。 “江槿云!你们夫妇二人,狼狈为奸,作恶多端,今天还残害父皇,威胁手足!难道你们真的泯灭人性、丧尽天良了吗!” 听江念云的斥责,江槿云暗暗咬牙,捏紧了手中的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个碍事的亲弟弟。 槿王阵营的人都变了脸色,哪怕槿王真的登基,有江念云这个亲弟弟在这里挖出他的黑历史,谁能不信? 那时候,槿王就会背上许多恶臭的名声,饱受天下人唾骂! “江念云!” 很快就从皇上死去的悲痛中走出来的花令宜,听到江念云的控诉,瞬间变了脸色,立刻扬声制止。 “江念云,你忘了谁才是你的亲兄弟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帮着逆臣叛 贼,来诬陷你的母妃、舅舅和兄长吗!” 花令宜故意把他们这些人全带上,也知道江念云外冷内热,实则心肠软的很。 果然,江念云脸上的愤怒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无可奈何的悲哀,他只恨自己是从花令宜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和江槿云是同胞手足,却不能同心。 花望舒一一扫过江慕云、林知晚他们,意有所指的说道。 “念云,你一向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是不是有人给你灌了迷魂汤,蛊惑你的心智,让你变得六亲不认了?否则,你怎么可能拿着刀,指向自己的至亲呢!” 她们两人几句话,就直击江念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江念云的手无力地垂下,满眼愤恨和绝望。 他实在是恨极了杀害父皇的江槿云,也讨厌戴着虚伪面具的母妃、表姐、舅舅……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从不愿听花令宜的话,如七哥那样伪善,他遭到的斥责和冷落都数不过来,到后来花令宜都放弃他了。 那正好,他便我行我素,成了花令宜口中的天生反骨。 他不理会就是了,可是,他从未有过如现在一样,这样恨自己是花令宜的儿子,江槿云的亲弟弟! 第683章 两个巴掌治好了 这番争执之时,花文博早就目测了一下当前的局势,眼看江慕云那边就没有什么援兵了,不如早早动手。 花文博给江槿云使了个眼色,江槿云便沉下脸来,望向江慕云。 “五哥,既然你不知悔改,只能恕槿云无情了!” 他下令:“上!” 皇城护卫队的士兵,也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不管不顾,一窝蜂的冲了上去。 眼看着大批人马就要向他们袭击而来,江慕云单手把江念云和林知晚护在身后,低声道:“念云,你带晚晚回寝宫!” 前方的吴灵均和吴归远已经开始和士兵们交战了,他们父子始终围绕在江慕云身侧,敌方暂且还不能靠近。 江念云抓着林知晚的胳膊就往回走,走到门口,直接把林知晚推进寝宫,然后使劲把宫门关上,提着刀又折回来。 此时,江慕云已经冲上前去,所向披靡,皇城护卫队的士兵们有点怕了。 出招必死,江慕云那叫一个狠辣。 原本听说江慕云在军营中多年,对南越士兵十分爱护,皇城护卫队还心存这样的侥幸,没曾想江慕云一点也没手软。 已经闹到这不可收拾的局面,江慕云又怎么会对这些把刀尖对准 他的‘南越人’客气? 正在打斗之时,身后多了一个人,与他并肩作战。 江慕云转头一看,略有讶异:“念云?你怎么……” 江念云满腔正义的热血,拧起眉来,浑身散发着独属于少年的无惧和勇气。 “五哥,你没有丢下我,我也不会丢下你的!” 江慕云刚感觉眼眶发热,一个敌兵的长刀已经砍了上来,江念云眼疾手快,已经和敌兵交战在一起。 江慕云微微扬唇一笑,眨了眨眼,让眼睛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倒流回去。 当真是岁数大了! 他忽然发觉,这个夜晚也没有黑得那么令人窒息了,所有的黑暗都是为了迎接光明的到来…… 被推进寝殿的林知晚,转身拍着门板,焦急的望向外面,发现已经混战成一片。 她面对着门,手扶在门板上,脑袋慢慢垂下来。 她长长吐一口气,这种时候,她不能儿女情长,不能意气用事,她必须要足够的冷静。 又是一个深长的呼吸,林知晚转过身去,望着寝殿之中,剩下的这些人。 太后、季柔慧、江胤云,以及吴灵均留下来用以保护的十几个御林军,和七八个伺候的宫人。 林知晚的内心 ,的确经过一番挣扎。 她明明不想带这么多人,可她也很清楚,但凡留下来,只能是死。 终于,她狠了狠心,对大家说:“跟我来。” 季柔慧扶着太后,赶紧跟着林知晚进了里面的寝殿,忽然间,有宫人急着喊:“四皇子,求求您快走吧!” 众人闻声回头,林知晚这才发现,自从张若嫣死后,江胤云就一直保持着抱她身体的姿势,只不过从嚎啕大哭,变成了木木呆呆。 碍于身份,宫人不敢拽他,可是宫人们也看得出来,已经没有时间再耽搁了。 林知晚看向离她最近的一个御林军,“跟我过来。” 两人阔步走过去,林知晚居高临下的望着江胤云,下令道:“把他提起来。” “是!” 御林军得令,抓着江胤云的肩膀,轻松地让他站起来。 原本痴呆了的江胤云,双手双脚又打又踹,挣扎着:“别碰我和母后!别动我……”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扇过去,快要疯了的江胤云,安静下来,不可思议的望向对面的林知晚。 目睹林知晚无情的甩过去一巴掌,太后也惊得捂住了嘴巴,包括那些宫人,同样震惊。 大家常见到的,都是温柔 无害的林知晚,是济世救人的林知晚,哪里见过这样果断又无情的一面? “不闹了?” 林知晚轻问一声,在江胤云刚蹙眉之时,又是一个巴掌甩过去,直接把他打懵了。 林知晚面无表情,“如果你还想活,就不要挣扎。” 话一说完,林知晚给了那御林军一个眼神,便率先走进寝殿。 御林军扶着江胤云往里走,这一次江胤云可是一点都没挣扎,乖乖地跟着走。 大家嘴上不说,心里万般叹服。 有什么是一个巴掌治不好的? 那就两个! 生死关头,林知晚也没有屏退众人,想保留这个暗门的秘密。 她扭动着花瓶,隐藏的暗门缓缓启开。 众人惊讶无比,太后都倒吸一口气:“这个……哀家都不知道……” “是皇上临终前告诉我的,”林知晚垂下眼眸,做了个请的手势:“慧妃娘娘,太后娘娘。” 安排了大家一个个往里走,最后还剩下林知晚和两个断后的御林军。 林知晚踏进暗门,又回过头,看到纸窗上那些纷乱的人影,只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姿挺拔、动作最为潇洒利落的身影。 说好了要在一起,在这种节骨眼上,他们还 是得分头行事。 或许不用到天亮,他们又能再见了……可是她的心,还是很疼…… 林知晚的眼睛很湿润,在眼泪掉下来之前,低头转身,进了暗门。 离开之前,林知晚派人将一切恢复成原样,就怕槿王的人会提前闯进来,一路追来,那么皇上的一番好意,也就浪费了。 这暗门后面是一个很长的地下隧道,走了很久,这才见到月亮光。 皇宫里的人或许有点陌生,可林知晚很熟悉,“这里是盛京集市的角落,很隐蔽。” 确认这里没什么危险,她们就走出来,朝慕王府的方向而去。 淡淡月光之下,盛京的街道空无一人,宽阔而寂寥,却有二三十人,急匆匆的向慕王府飞奔过去。 有惊无险的回到慕王府,府中的戒备很是森严,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把这里护得固若金汤。 进了慕王府,林知晚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她就怕出阁什么事,她不光是一个人,还要保护太后、季柔慧和江胤云,任务艰巨。 回来之后,林知晚让管家带她们去休息。 随后,林知晚问府中留下来的武将:“城外的三万兵进宫了吗?” 第684章 敌众我寡 “回禀郡主,冯副将已经带人,从东华门攻入,估计现在樊大哥已经见到他们了。” 听了武将这句话,林知晚的心才算彻底落地。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折腾了一晚上,明明身心俱疲,她却像是有无穷无尽的活力一样,出了正厅,直奔于修远所住的房间。 令林知晚没想到的是,于修远的房间仍然亮着一盏灯,在听到她的脚步声时,房门就打开了。 于修远走出来,望着风尘仆仆、略有失魂落魄的林知晚,心疼的笑道:“知晚,你回来了。” 林知晚来到房门跟前,见于修远穿着整齐,连鬓发都梳的一丝不苟,应该是没有睡觉。 原来,于修远是猜到今夜不平凡,一直在等着她吗? 那一瞬间,林知晚感觉所有的柔弱都有了可以依托之处,于修远还是那个知她疼她的爷爷。 林知晚吸了吸鼻子,现在顾不上哭鼻子,声音仍染着些许哭腔,软软道。 “爷爷,你不是说,认识盛京城里很多大夫吗?可否拜托爷爷,连夜将他们集合起来,我需要一只还算不错的军医队伍。” “今夜?”于修远轻轻皱了皱眉,眼中有着稍许的震惊之色。 于修远是想到了,今夜或许会出事,只是这事情,这么大吗? 林知晚点点头。 于修远沉思片刻,便答应下来:“如果有地方可供军医队伍治病救人,我现在就可以去找人。” “爷爷将组织起来的军医队伍,安排在郡主府,我会派一支队伍给爷爷,到时候就安排在郡主府,保护大家的安全。” 于修远郑重的点点头,这就准备出发。 “爷爷。” 林知晚又叫住他,看到他斑白的鬓发,却还要让他为自己操心,心中内疚不已,泪水浮上眼眶。 “辛苦爷爷了。” 深更半夜,只有林知晚带着太后和慧妃回来,江慕云却不见踪影,不用多问,于修远都能猜到事态的严重。 于修远轻轻拍了拍林知晚的肩膀,他笑得慈祥,眼角的皱纹也挤得更深一些,语重心长道。 “知晚,爷爷老了,也只能帮你这么多,如果你认为自己可以,就放心大胆地去做,有许多人站在你的身后等你保护,也有许多人在支持着你,你该无所畏惧,往前走。” 深夜的天空,寂静又黑暗,那种黑暗令人喘不过气,好像随时都能将一个孤军奋战的人压垮。 于修 远的这番话,好像一簇光照进这黑夜之中,照亮了林知晚前方的路。 林知晚情不自禁的流下一串眼泪,在爷爷面前她永远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女孩。 与此同时,她也露出笑容。 她必须要长大,才能保护爷爷,保护江慕云,保护那些把希望和身家性命都压在慕王府身上的人。 于修远曾是太医院院长,医术和用人,根本不用担心。 他从不说大话,既然他说可以随时召集这盛京城的大夫,那一定可以! 医护交给于修远,林知晚完全放心。 于修远刚走,林知晚便集合了一支队伍,吩咐道:“你们现在就去东华门守着,一定有不少伤兵,需要接应,撤退之时,你们带着伤兵去郡主府接受诊治。” 善后工作都做好,林知晚也只能焦灼的等待着,她似乎都能想到,宫里紧张又嗜血的场面了…… 令大家神往羡慕的皇宫,现在笼罩在一片恐惧和阴霾之中。 大臣们还在华阳殿被人扣留着,谁都不敢动。 宫人们四处逃窜,御林军还算有良心,不杀这些昔日一同相处的宫人,可皇城护卫队杀人不眨眼,只要反抗,格杀勿论。 慈宁宫前 ,江慕云带着御林军队伍拼死抵抗,奈何敌众我寡,援兵迟迟不来,渐渐呈现招架不住的势头。 说江慕云以一敌百,未免有点夸张,可他的战斗力,却不是这些在皇城中养尊处优的酒囊饭袋可比的。 往日他上过的战场,全都是真刀真枪,残忍嗜血,毫不留情。 皇城护卫队也是欺软怕硬,几个回合下来,都不敢靠近江慕云了。 江槿云气不过,只好点了几个高手,亲自上阵围攻江慕云。 另一边,江念云也在旁边帮江慕云减轻负担。 瞧见那些刀剑不长眼,几次差点要伤了江念云,花令宜毕竟是亲娘,看得心惊肉跳,娇柔的嗓音也怒喝一声:“不许伤到念云!” 一声令下,皇城护卫队的人也都识眼色,没人敢动槿王的亲弟弟。 这样一来,江念云更加肆无忌惮,拼全力保护江慕云。 一个动了恻隐之心的母亲,迟早会坏事! 花望舒失望的盯着花令宜,就怕花令宜会坏事,便赶紧拉着她走了。 她找了个理由:琼华宫那些被软禁的官眷们,没有人盯着是不行的! 这场战斗,依旧进行着。 对付江慕云的那几个高手,已经提高了 十二万分的警惕,却依旧让江慕云躲过了好几次。 不仅如此,江慕云的长刀猝不及防的砍来,也只差一指的距离,就要割破江槿云的喉咙。 若非两个高手合力挑开江慕云的长刀,江槿云怕是要玩完了! 江槿云刚躲过一劫,提起长剑反手一扬,江慕云已经后退的很快了,胳膊上还是被划了点皮肉伤。 不疼不痒,没多大事。 江慕云扬起长刀,刚要继续打斗,一阵钻心的疼痛,就从胳膊上那点划痕,慢慢扩散开来,当时就疼得冒了一身热汗。 扬刀的手已经疼得不行,无力地垂落下,差点还把长刀掉地上,幸好是江慕云反应快,另一只手拿过长刀,以长刀抵着地面,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站在原地。 此时,疼痛迅速蔓延到全身,他哪还能继续战斗! 皇城护卫队见机会来了,眼睛都亮起来,纷纷要上。 靠得最近的吴灵均和江念云,以及好几个御林军迅速靠拢过来,护着江慕云。 见江慕云汗滴子都直往地下砸,江槿云的眼中现出阴冷的笑,“剑上有毒,你现在投降,我还能保你一命。” 众人大骇,纷纷用鄙视的眼神望向江槿云。 第685章 援兵到 这样下作的手段,也是一个皇子、王爷能干得出来的! 江念云扶着江慕云,一边抵御,一边问道:“五哥,你怎么样?” 江慕云汗如雨下,疼痛愈发强烈,他很有可能随时倒下去。 “念云,回慈宁宫寝殿……” 江慕云咬着牙,在江念云耳边说着。 “好。” 江念云跟吴灵均他们使了个眼色,就把江慕云交给吴灵均。 吴灵均和吴归远一左一右搀着江慕云,两侧有御林军保护着,慢慢退回了慈宁宫。 江念云知道他们不敢伤害自己,便留下来断后,一步步退回寝殿门口。 外面还有许多御林军在拼死抵抗,江念云担心江慕云的安危,趁机进了寝殿,随即叫上进来的御林军,死死堵住殿门。 外面厮杀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的战斗场面的江念云,后背贴在门板上,喘了好一会儿气,这才抬起头来,快步走向江慕云。 “五哥!” 一进来,吴灵均和吴归远就把江慕云搀扶到椅子上,让他坐下来。 江慕云汗如雨下,那只胳膊都麻了,动不了。 “这些心狠手辣的混账!” 吴归远气得直骂,骂过之后,才看了眼江念云。 江念云一心牵挂在江慕云身上,并不在乎这些,何况他也知道吴归远是个忠厚老臣,不会过多计较。 “有……伤药……” 江慕云疼得气喘吁吁,低头看向腰间挂着香囊。 江念云顺着他的视线,取下香囊,找到里面有好几个小药瓶。 “这是郡主做的药吗?应该会管用的。” 药瓶上都写着药效和名称,江念云惊喜了一下,找到一瓶外伤药,涂抹在江慕云的伤口上。 过了一会,那伤口的青紫色仍旧那么重,江慕云没有感觉到疼痛减轻一分。 吴归远他们急得团团转,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江慕云好过一些。 正在他们焦急之时,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停下来,寝宫外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槿云的声音传来:“这是秘制剧毒,你们没办法解毒的!” 紧接着,是花文博在喊。 “叛贼已经被全部杀死,再不出来投降,我们就要火烧慈宁宫了!” 看来,外面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士兵们抱来了稻草,堆放在了宫殿门口。 听到花文博的威胁,江念云都忍不住,气得暗骂起来。 “他们难道忘了,父皇和皇祖母也在里面吗?他们……” 江念云忽 的对上了吴归远和吴灵均父子沉静的视线,话到嘴边也说不出来了。 他忽然想明白了,于是心里也很绝望。 江槿云和花文博是不知道皇上已死、太后逃走的事情,在他们看来,皇上太后都在慈宁宫里面,就是这样,他们也毫不留情的,用火烧寝宫的方式,逼迫他们。 能离皇位一步之遥的,无一不心狠! 江槿云和花文博的威胁,可不是一句话随便说说而已的。 眼看着外面的火把都点起来了,没有多少时间。 江慕云忍着疼痛,对他们说:“寝殿的床边,那个花瓶……就是暗门的开关,你们赶紧从暗门逃出去……” 三人大惊,吴灵均拧眉,沉声:“王爷,您的意思是……” “槿王心狠,既然下毒,就不会让我活的……” 江慕云疼得仰起头来,脖颈上热流进衣襟里,咬牙说完:“我们都凭空消失,他们必定翻查寝殿,就会发现暗门的秘密,万一晚晚他们还没逃回慕王府,我们的损失太大……” 那种疼痛,就好像有什么刀劈斧砍似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趁着神智还清醒,江慕云抬起另一手,封住了那只手臂的穴道,这才缓解了很多。 沉静 的眸子盯着眼前三人,汗珠子顺着下颌滴落下来,他勾唇一笑,潇洒气度丝毫不减,只是有气无力。 “不如我出去,拖延时间,你们快走,之后……就去请二哥回来!” 之后……什么之后呢? 这个之后,说的他们心里很不好受。 向来沉稳的吴归远,在这个时刻心里也焦躁起来,他百般纠结,气得捶了捶脑袋,一咬牙一跺脚。 “王爷,你不走,我和灵均也绝不会苟活!” 吴灵均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拱拳,拜在江慕云面前。 他们父子俩对江慕云,那是同等的忠心。 表面上看,江念云不喜欢亲近人,总是闷闷的,却是一个十分讲义气的,尤其是他从小就喜欢跟着这个潇洒的五哥,这种时候更不会丢掉江慕云。 “好!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江念云重新扬起长刀,这就要出去,跟他的亲哥哥真刀真枪的拼到底。 “九殿下,再等等!” 吴归远把他拦下来,劝道:“再等等,兴许援兵很快就来了,咱们谁也不用冒险了……” 吴归远目测了一下,剩下的这点人即便是再能打,也不够皇城护卫队塞牙缝的。 如果能等到援兵冲进宫来,他们 现在就按兵不动,减少伤亡最好了。 忽然间,吴灵均大骇,指向外面:“你们看!” 几人往窗外望去,似乎是从墙根底下,火光熊熊的燃烧起来了。 熊熊火光映照着江念云少年的眼眸,他满眼不服气,浮现起泪花来:“五哥,对不起……” 他为他的亲哥哥、母妃、舅舅而道歉。 实在对不起,是他的亲人害死了皇上,还把江慕云逼到这个地步。 江慕云顾不上说那些,疼痛使他额角的青筋若隐若现的爆起。 “他们放火,就是不打算让这寝殿里的人活了……走,咱们撤!” 如果是这样,也就意味着,当大火熄灭之后,江槿云派人来找的是尸体。 只要现在不来查人数,那就可以逃了。 江念云和吴灵均刚把江慕云扶起来,便听得哔哔剥剥的燃火声陪衬之下,有一道强势的女声高高响起。 “江槿云!皇宫大内,你杀人放火,禽兽不如!” “来人!灭火,动手!” 女声落下,便是一场激烈的战斗,刀剑相碰撞的铮鸣声再次响起。 吴归远脸上立刻浮现喜色,对江慕云说:“冯滢来了!” 冯滢带着三万精兵,闯进宫来了。 他们,有救了! 第686章 祛毒 江慕云露出笑容,吴灵均虽然没笑,可那双眼睛却柔和的不得了。 “可以走了。”江慕云下令。 这次,他们可以放心的从暗门离开,不怕会有追兵了。 这时,吴灵均却放开江慕云,双手拱拳:“王爷,请允许属下出去继续战斗!” 江慕云眯了眸子看他,这时候还有意调笑:“理由呢?” 吴灵均抬头,愣住,一张脸憋得又黑又红。 “王爷,就让他去吧!” 吴归远笑呵呵的,顺势搀上江慕云,用郑重的语气对吴灵均说:“你们俩,都给我完好无损的回来!” 吴灵均再拜,“是!” 涂业也留下来,他的箭术了得,会是一员猛将。 待江慕云、江念云、吴归远带了几个人一同走后,吴灵均和涂业便闯出慈宁宫去,和冯滢、樊南一同并肩作战。 从暗门的地道逃出来之后,他们望向皇宫的方向,只见火光冲天,想必慈宁宫已经成了废墟一片。 对于冯滢和樊南的能力,江慕云很放心,更何况又加上了一个吴灵均呢。 现在最要紧的,是江慕云的伤势。 当江念云背着几次昏迷的江慕云回到慕王府时,吓到了许多人。 林知晚也怔了怔,一颗心都沉到了 谷底,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大喝道:“快,抬到床上。” 把江慕云放到床上,林知晚立刻拎着药箱过去。 她看到江慕云肩膀上那道不重的伤痕,有一大片青紫,就连他的嘴唇也泛紫,整个人昏昏沉沉,像是意识很模糊的样子。 忽然间林知晚发现,拿起银针的手都在颤抖,她用左手握住右手,感觉到双手发凉。 看到江慕云这样子,她鼻尖一酸,心像是泡到了苦水里似的。 在慈宁宫分开的时候,她就有不好的预感。 然而,她却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林知晚拿起银针,想用扎针的法子给他祛毒,却怎么也下不去这针。 “郡主,你这是……”吴归远看得着急。 正在此时,于修远回来了。 他只看到林知晚的背影,还欣慰地笑道:“知晚,你交代给我的任务,我可都完成了……你……” 当林知晚一抬头,眼中噙着泪水。 于修远这才瞧见,床上躺着的是中毒昏迷的江慕云。 见林知晚手中拿着银针,却迟迟未动,于修远正想问,李华君在一旁,轻叹一声:“知晚这孩子,一定是慌了神,下不了针。” 于修远当机立断,接过银针:“我来。 ” 林知晚擦掉眼泪,简单的说了一下她诊断出来的症状,随后,于修远又把脉确诊了一遍,二话不说,就下了针。 银针在于修远手中飞舞跳动着,其他人几乎都看花了眼,等反应过来时,银针已经扎进了江慕云的穴道。 于修远转头,拧眉望着大家:“几种剧毒混合在一起,一时半会研制不出来解药,只能用银针排毒。” 想到江槿云的狠毒,江念云心中更加内疚,问道:“那,需要多久才能好?” “以我和知晚的医术,最少七天才行。” 没有解药,他们还能用银针祛毒,如果换做寻常的大夫,恐怕早就宣布死亡了。 众人深感佩服,同时还在心中暗骂着江槿云。 连太后都忍不住抹泪,痛斥道:“槿云向来表现出一副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没想到,这么心狠!” 话说回来,连亲生父亲都敢杀,更何况一个与他为敌、同父异母的兄弟呢? 吴归远就站在屋檐下,望向皇宫。 天边出现第一丝亮光,缓缓撕开这沉重的黑暗,皇宫里的血战也终于结束了。 当朝阳慢慢升起,慈宁宫璀璨的琉璃瓦全都化为灰烬,源源不断的白烟升入天空,时不时地遮挡了 那一丝暖阳。 皇宫中,江槿云根本没占到便宜,损失惨重。 起初,槿王以多欺少,冯滢带着三万精兵进来,几乎是追着他们打。 吴灵均、冯滢和樊南商量着,见好就收,这便撤兵了。 处于很多因素的考虑,大军仍然驻扎在城外的军营,他们三人匆匆赶回慕王府,回来报信。 初战告捷,也算是一个喜讯。 他们三人喜气盈盈的进了门,却见大家都愁眉苦脸的。 看到身中剧毒的江慕云,冯滢气得踹大树:“还有没有人性了!” 有太后和江念云在,冯滢毕竟还有一丝理性,不敢说那么难听的话。 这个晚上,于修远和林知晚轮流照顾,江慕云身上的毒性减少很多,人也清醒了。 江慕云醒来之后,见所有人都到齐了,这便坐起来,急着安排部署接下来的事情。 “走到这一步,算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我们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向前……” 大家没有听进去多少,只瞧着江慕云是在强撑着,哪怕坐起来,也很困难的样子。 端着早饭进来的林知晚,看到江慕云坐起来,赶紧放下早饭,急匆匆走过去,扶他躺下,用命令式的语气说。 “这几天都要卧 床静养,不能起来。” 中毒之后,江慕云四肢无力,脸色都有几分憔悴,没有昨日那么意气风发了。 在林知晚面前,他更是霸气不起来,捏着她的衣角,赔着笑脸求道:“我还可以撑着,否则他们会乱套的……” 冯滢瞪大眼睛,樊南错开视线,吴灵均尴尬的咳嗽着,吴归远则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笑呵呵的……大家神色各异,看到这个怕老婆的江慕云,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林知晚十分坚定的拒绝了他,端过早饭,旁若无人的给他喂饭。 江慕云一想开口哀求,就被一口稀饭堵住了嘴,就这么一口一口的,吃光了早饭。 把早饭端下去,江慕云又唉声叹气的说:“没有我,他们不行的……” 林知晚就跟听不见似的,拿出药来,给他的伤口涂药。 涂过之后,林知晚给他盖上被子,眼神温柔而笃定。 “我知道你所有的安排,你好好休息,我帮你做这些。” 听到这话,江慕云只是惊诧的笑了一下,而其他人则是十足的错愕,不敢相信。 尽管大家承认,林知晚很聪明,而且她和江慕云是情侣关系,知道江慕云的安排也有可能,但这毕竟是军务大事。 第687章 拿着鸡毛当令箭 调兵遣将,计谋战略什么的,江慕云总不可能事事都给林知晚说过吧。 林知晚是不是……有点吹牛了? 江慕云倒是乐了,就躺在床上,好整以暇的笑道:“那就交给你了。” 还以为林知晚只是玩笑,没想到她认真的点点头,这便转过身,面对着大家:“王爷已经把大权交给了我,你们也都听到了吧。” 众人睁大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知晚面不改色,这便拿着鸡毛当令箭,下了第一个命令。 “来人,去叫冯淳过来。” 底下的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很听话的去跑腿了。 当这几个人转过头来,林知晚这就开始挨个点名了。 “吴统领。” 吴灵均表情一滞,双手作拳:“属下在。” 回答之前,他还看了眼江慕云,既然江慕云没有反对,那么他就得听话。 林知晚点头,吩咐道:“你带着一队人马,去把住在皇宫附近的百姓全都安排一下,撤离那里,如果我们和槿王继续在皇宫对抗,很有可能会伤及无辜,这是南越的内战,我们要尽量减少百姓的伤亡。” 吴灵均望着林知晚,她的指令竟然挑不出什么错来,而且,这种霸气精 准的指挥,还有一种江慕云附体的感觉。 “属下领命。” 吴灵均领了任务,这就出去了。 这个任务布置的漂亮,兴许是林知晚处于仁慈的考虑,误打误撞上的呢? 大家这样想着,林知晚不假思索,叫了下一个人。 “冯副将。” 还从未听林知晚这样称呼自己,冯滢反应了好半天,是吴归远咳嗽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笑嘻嘻的:“末将在!” 看着林知晚严肃认真的表情,冯滢兴冲冲的,像是小时候过家家,倒是也挺新鲜。 “你派人去一趟边境,通知李丰偏将,去找到二皇子江逸云,并请求江逸云,跟边境各处武将联络,集合兵力,让他亲自带兵来盛京。” “那,李丰呢?”冯滢急问。 “镇守虎啸营,虽然我们与北燕已经秘密结为好友,也不可大意,内战之时,两处边境必须守好了,不能再添外患。” 冯滢傻眼了,林知晚字字句句,条理清晰,可不像是玩过家家啊。 冯滢讷讷的应了声,这就去照做了。 能进慕王府的人,全都是他们所相信的自己人,因此,这场谈话并没有避讳什么人。 季柔慧要进来探望江慕云,没有人 拦着,恰好听到了冯滢的任务。 这时候,林知晚没有继续下命令,而是坐下来,耐心地等待着冯淳。 季柔慧换上了一身普通衣裙,像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夫人,她双眉轻蹙,含了几分忧愁。 林知晚倒了茶,一杯给吴归远,一杯递给季柔慧,抿起一丝笑:“慧妃娘娘,您有事要说?” 季柔慧接过茶杯,又放在了桌上,她缓缓抬头,目光中有着期待和不确定。 “你刚才说,让他来吗?他……真的会来吗?” 当年,季柔慧私自放走了江逸云,让全天下的人都错以为,江逸云已死。 后来的日子里,季柔慧只字不提江逸云,就怕被发现。 那漫长的日子里,她习惯性的讳莫如深,变故来的太突然,她也忘记了,皇帝江海越已经死了。 江海越的王朝已经过去,没有人会再计较,江逸云在不在。 她不敢提,也不敢想,这辈子还可以再见儿子一面。 林知晚的眼睛很有灵气,她点点头,笑道:“殿下知道我们有难,不会袖手旁观,因此,娘娘会见到他的。” 季柔慧怔怔然,两眼浮上泪水,掩唇笑了。 一杯茶喝过后,冯淳匆匆忙忙的进了门, 看到江慕云躺在那里,刚要关心询问,就被林知晚叫住了。 “有正事问你。” 冯淳皱了皱眉,儒雅的脸庞露出些许疑惑,跟女孩的视线一接触,脸颊就会有点发红。 “你问。” 林知晚不在意这些小细节,直接切入主题。 “粮草够吗?” 之所以会问冯淳这个不在朝的商人,是因为,早在他们去边境的时候,冯淳就私下答应过她,如果真的开战,他会倾尽所有帮江慕云。 林知晚知道冯淳表哥的为人,就不再多问,直接问她想要的。 冯淳不假思索,很有自信的回答道:“管家的粮草,也都是从我这里买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冯家,算得上是把粮草垄断了。 如果他这里的粮草不够,那恐怕整个南越的军队都要被饿死了。 林知晚望着冯淳,微微思索了片刻,“那么,林丞相那里有多少?” “林丞相?” 当冯淳听到这个称呼从林知晚口中说出来之后,还有点错愕,心里闪过一个‘她好像就是林丞相的女儿啊’的念头,慢吞吞的回答。 “他陆陆续续从我手中买了很多粮草,我估摸着,按照十万兵的数目来计算,应该够一个月 的。” 林知晚点点头,江槿云现有的兵力,最大的一头,就是花文博掌管的兵部。 兵部里最大的一支队伍,就是皇城护卫队了。 再者,便是江槿云威胁着那些武将,从他们手中抠出来一些兵力。 零零散散的加一加,现在能调用的最多不过十万。 “看来,他们谋反,是早有准备啊……” 连粮草都准备好了,就等他们从边境回来呢。 林知晚无意识的瞥了床上一眼,发现江慕云正在笑眯眯的盯着她看,那种看不够的眼神,真腻! 林知晚赶紧转过头来,装模作样的轻咳两声,这便扬唇一笑,像是开玩笑,却也很认真。 “如果真的打起仗来,冯老板的钱,够军队用多久?” 一旁的吴归远和季柔慧听了这话,全都惊呆了。 即便林知晚和冯滢亲如姐妹,可再怎么样,冯淳都是个商人。 商人是无利不起早的,而林知晚什么好处都没给人家,听这意思是还要人家散尽家财去帮江慕云? 见惯了大场面的吴归远嘴角不自禁的向下撇,不相信。 冯淳微微睁大眼睛,似有些许惊讶,很快镇定下来,皱皱眉在心中细算,只问一句。 “多少兵马?” 第688章 虎夫无犬妇 这下换吴归远瞪大眼睛了,难道不该先拒绝吗? 林知晚睨了吴归远一眼,笑眯了眼:“如果是二十万呢?” 冯淳将嘴唇抿起,站在那里思考的太专注,又要接受大家目光的审视,脸颊又变得粉红,不多一会,眉头就舒展开来。 “两个月吧。” 冯淳顿了顿,“前提是,冯家的生意彻底停止运转,就我手上的现钱,足够二十万大军撑过两个月。” “呵呵呵……” 林知晚一边笑,一边轻轻拍掌,欣慰地看着脸红的冯淳,不免又想调笑几句。 “冯老板,果然财大气粗!” 说出来的话,明明很硬气,冯淳却局促的脸红了,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子,实在是有一种反差萌。 就连季柔慧也不能淡定了,这才发现她在皇宫里所见过的钱财,或许还不及眼前的年轻后生手上的九牛一毛。 “只是……”冯淳有些许疑惑:“我每天都会收到城里城外的消息,没听说附近有二十万大军啊……” “那是我的预估。” 林知晚不笑了,恢复正经严肃的神色,眼中隐现着霸气斐然。 “用不了二十万兵,槿王不值得一打。” 从开始下令到现在,吴归远这 个老将也彻底为林知晚所折服了。 她看起来明明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多念几本书,大家都会觉得了不起了。 怎么就能,坐在这里,跟他们畅谈军事,甚至还成为他们这群老将们的指挥呢? 吴归远的视线,难免会落到了正躺在床上,用崇拜的目光看媳妇的江慕云身上,心中赞叹一声—— 虎夫无犬妇! 林知晚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又想到一个问题,抬起头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该问谁,便直接问了。 “如弓弩刀剑这些武器,都是从哪里买的?” 当视线落在冯淳身上,冯淳摆摆手,苦笑道:“别问我呀,南越是不允许有人私自制造、贩卖武器的,如果我敢卖,那是要杀头的!” 在座的可都是官爷,冯淳说话可谨慎着呢。 这一点,常年在军营的吴归远倒是很了解,他捋着胡子,慢声说道。 “南越会派一批工匠,自己打制一些,以供官用,但现在就需要行军打仗,恐怕来不及赶制,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最近的北燕那里购买。他们胡族骁勇善战,应该常年会备有大量兵器。” 林知晚眼前一亮: “也就是说,南越现有的库存不够打仗使用,槿王他们也得从北燕购买,对吗?” “可以这么说。”吴归远道。 林知晚的开心溢于言表:“那我现在就书信一封,再让王爷署名、盖上他的印章,派人传书,就让北燕断了槿王的武器供应。” 吴归远伸出手阻拦,十分吃惊:“郡主,不可啊!皇上不在了,南越内乱才刚开始,若是这么快把消息传到北燕,难保北燕不会对我们下手,到时候问题就更棘手了!” 北燕趁火打劫,槿王和慕王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会的。” 林知晚笑盈盈的,眼中透着吴归远看不懂的自信。 很显然,吴归远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她便回头看了眼江慕云,甜甜一笑。 “吴都尉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问王爷。” 吴归远看向江慕云,江慕云才刚把胶着在林知晚身上的目光挪开,眼中仍带着甜滋滋的神色,看得吴归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慕云挑了挑眉,语气慵懒:“不是把大权都交给晚晚了吗?就听她的。” 吴归远愣住了。 江慕云绝不是那种因美色误事的人,他这样说,就意味着林知晚的计划可行,这也 ……太厉害了吧? 让北燕听她,帮她……她不过是流落到北燕几个月,就有这么大的神通? 吴归远心中暗暗佩服,却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林知晚和江慕云没有对他提起过,他们和北燕皇帝已经秘密结盟之事。 或许他们没有那么信得过北燕皇帝,但他们却相信萧澈这个为天下苍生计、为北燕计的好丞相。 对了,还有萧柔儿和纳朗呢。 他们敢把消息放去北燕,就料定了北燕不会做这种见缝插针的事。 不光是要断槿王的武器,他们还要向北燕买呢。 部署好了一切,林知晚起身,对剩下的人笑道:“就这么多,我想到什么,再告诉大家。” 大家都看到了江慕云满意的笑容,便是知道,林知晚的决策几乎没有错。 这么大的事,江慕云不可能为了博取林知晚的欢心,任由她胡来的。 大家都各自离开,季柔慧也知道江慕云需要休息,便也走了。 林知晚关起房门,走到江慕云面前,眼中充满期待。 “我说的都对吗?” “对对对,有妻如此,我早就该吃软饭了!” 江慕云勾唇笑着,把林知晚逗乐了。 林知晚慢慢收敛笑容,认真 说道:“如果你想做什么,随时告诉我,又或者我做错了,你也要当场说出来,战场大事,我不怕丢脸。” 江慕云深情的望着她,也说了一句肺腑之言:“虽然我从不避讳让你知道军机大事,但我从未告诉过你这些,而你刚才的决策,却正是我心中所想……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江慕云知道林知晚聪明,或许能说对很多,但再怎么聪明的人,都比不过了解他到骨子里的林知晚。 因为了解,所以林知晚能预测得到,江慕云下一步想做什么。 因为了解,所以她的决策,正符合他心中所想。 林知晚,就是世上另一个江慕云。 方才那句是玩笑话,这句才是真的。 夫复何求! 即便是脸色苍白,也难掩眼中的风流慵懒,江慕云下巴一抬,林知晚便知道,他是……要抱抱! 林知晚凑上去,抱了抱江慕云,贴在他胸前前,还轻声道。 “只要你能好,我愿意做任何事。” 这样深情的告白,说的林知晚自己脸都红了。 她猜江慕云一定是笑她,或者说一番更加深情肉麻的话,可什么都没等到。 忽然,她感觉到脖颈间呼吸粗重,浑身酥麻的动不了。 第689章 粮草、武器 江慕云那诱惑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轻叹着说。 “唉,你能帮我解心头痒吗?不能的话,还贴我这么近……” ……正经不过三秒。 …… 皇帝江海越突然身亡的消息,传了出去。 第一手消息是说:万寿节当天,慈宁宫失火,皇上就在那里,不幸遇难。 有人说,是槿王造反,在皇宫杀了很多人。 还有人说,槿王是去制止慕王的,好不容易把慕王赶出皇宫。 ……众说纷纭,无论说什么,最终的结果就是,槿王和慕王要开战,争皇位! 江慕云占据着慕王府,而江槿云则是带兵进驻了皇宫,还打着为皇上报仇的幌子。 万寿节那天夜里的事情,在民间传得五花八门,什么版本都有。 以至于,南越无主,在恐慌之下的百姓们也只能无助的躲在家里,他们并不知道该相信哪个皇子,还认为皇室纷争,离他们平头百姓太遥远了,只当是茶余饭后的乐子。 自那一战,江槿云受了一点点挫败,开始疯狂调集所有兵力。 只是,他和花文博一直都在盛京当差,手上能调动的兵力也仅限于盛京城的,再加上一些权力较小的武将们,就近可调用的兵 力,最多也就十万。 江槿云和花文博合计过,江慕云离开盛京太久,手上的兵力估计也就带来的那五万兵,而万寿节那天,最少会损耗一万兵马,因此他们毫无畏惧。 而万寿节那天夜里,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杀害了皇上,百姓们当然不知道。 谁是谁非,尚且还没有定论。 好在,这是内乱,两方都很有默契的,选择把战场定在城外的荒野上。 一开始打仗,花文博就狂妄的放出话去。 他说:他这必定是一场以多欺少的战争,而慕王身中剧毒,没有合适的解药,应该也会不久于人世。 花文博劝慕王麾下的兵马,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争,早点投降,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否则,战争一结束,槿王登基之后,开始清缴叛贼,他们肯定逃不过的。 令花文博和江槿云想不到的是,慕王麾下的这群兵将,宁死不屈! 士兵们十分坚韧,在槿王放出的谣言中,没有一个被谣言所惑,屈服投降。 江槿云自然生气,放话,要不惜一切攻打叛贼。 “边境的探子传来线报,他们说慕王已经从边境各处调集兵马,赶往盛京,不日就会抵达!” 一 得到情报,花文博就匆匆进宫,将这个消息告诉江槿云。 几天没好好休息的江槿云,猛地睁眼,感觉到眼皮都在跳动着,双眼酸涩又难受,这时候还听到了不好的消息,他脸色更差了。 “不日就会抵达?边境离盛京这么远……” 花文博一拳捶在大腿上,气道:“他们必定也是准备许久的……” 以他们的想法,早在江慕云带兵回盛京时,应该就安排好了支援的队伍吧。 可实际上,林知晚下令,让江逸云从边境各州府调集士兵回盛京,算算时间,是来不及的,可林知晚没有想到这一点。 后来,是江慕云告诉她的,这样做就做了,正好以此作为一个幌子,就让江槿云他们认为,大批的兵马都是从边境调来的。 而这个幌子之下,遮掩的则是早在暗中追随而来的赵明、十六等人,他们手下控制的威虎寨人员,已经被编入军队。 他们本就是散兵游勇,一个月前,就乔装成各处流动的人口,慢慢赶往盛京。 只要赵明和十六一个命令,将近五万的人马,就能聚沙成塔,冲锋陷阵。 然而,江慕云却没有让威虎寨立即上战场,他放出风去,就足 够槿王的队伍自乱阵脚,等到一定时机,再迅速补充实力。 抵挡到了,真刀真枪干不过的时候,江逸云就会带着大批援兵前来了! 如江慕云所想,花文博的确慌了。 “如果他们真能从边境上调来人马,只怕这是一场持久战,咱们得先做好准备啊!”花文博坐立不安。 江槿云皱眉:“准备……无非就是兵马、粮草、武器……” “对了,就是这些!” 花文博一拍巴掌,这便派人把林愈也叫进宫来。 皇上在的时候,就让林愈管着粮草。 自打投靠了他们,林愈一直很听话,每次给虎啸营送粮草时,全都偷工减料的。 时间一长,林愈手上攒了很多粮草,也是为了今天这场战争做准备。 一见到江槿云绷着个脸,林愈连个屁都不敢放,点头哈腰的进来了,一进来就行了大礼,高声拜道。 “吾皇万岁!” 听到这个称谓,江槿云眉头舒展不少,不得不说,被人称作皇上,似乎真的能让人心情愉悦。 “现在还不到时候!”花文博皱着眉,轻声训斥道。 “是。” 林愈抿了一下嘴,心里叹了一口气: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以现在的情况 看来,江槿云还是嫩了点,大事都是花文博来做主的。 花文博说:“恐怕粮草是不够了,你再去买一些。” 林愈眨巴了几下眼睛,随即露出为难的神色:“买……是买不上了,前两天要开打的时候,臣就有过这种打算,派底下人去打听过,南越境内是买不上粮草了。” “什、什么叫做买不上?”花文博瞪着他。 林愈赶紧低头,说话语速都变快了。 “两方交战,咱们想囤积粮草,兴许、兴许慕王早就想到,抢占了粮草呢……” 林愈这样一说,花文博一怔,立刻想明白了。 从江慕云准备拿五万兵马送寿礼开始,就已经是早有预谋了,如果他囤积粮草,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然而林愈和花文博这些远在庙堂的大官,是决计想不到,粮草这件事,是栽在一个他们所看不起的商人手上了! “那,现在的粮草,够用多久?”江槿云问。 “回殿下,够用一个月的……” “没用的东西!”花文博气得痛骂。 林愈直接跪在地上,将身体快要缩成了一团球,连连称:“是,是,微臣没用……” 看到正在盛怒的舅舅,江槿云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第690章 取之于民 看舅舅这个做派,让外人看,究竟谁才是未来的皇帝呢? 这次叫过来的,不光是林愈,还有一些管理其他物资的官员。 江槿云想了想,抬头看向他们:“粮草只够一个月,那么武器呢?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吗?” 掌管武器供应的官员立刻苦着一张脸,直接跪在地上,才敢汇报。 “殿下,尚书大人,微臣早就想上报来着,就怕打扰了二位……臣等早就想到,要多弄一些武器,以备不时之需,只不过这是战时,紧急情况,咱们南越是没有现成的了,得从北燕买……” 花文博刚要继续问,那官员几乎成了五体投地的姿势,战战兢兢的说下去。 “微臣跟北燕那边通过气,可北燕直接说:不卖了!要买也是高于平时三倍,咱们没有那么多的钱……” 这两个回答,没有一个能让他们满意的。 花文博气得肝疼,江槿云更是没话说。 一筹莫展之时,殿门外响起一把清丽的嗓音。 “那就取之于民啊!” 几人抬头,瞧见身材婀娜的花望舒,慢步走进来,阳光照在她鬓边的凤簪上,一步一摇,晃出了璀璨的光芒。 在宫里住着的这两天,花望舒 几乎错以为,她已经是皇后了。 女儿聪慧,花文博一向很赏识,“望舒,你说什么意思?” 花望舒来到他们面前,扫了眼地上跪着的人,这便扬起高傲的脖颈,淡淡的笑着。 “粮草、武器,不都是用银子换来的吗?如果买不到,那一定是银子不够。银钱能解决的事,都是小事。” 听她说的这么轻松,江槿云有几分不悦,“接管之后我才知道,国库亏空的厉害,上哪里弄银子?” 花望舒瞥了江槿云一眼,眼底暗藏不屑之意,若不是需要仰仗着他才能做皇后,她早就想把这个貌合神离的丈夫一脚踢开了。 花望舒淡淡微笑,说的意味深长:“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打仗是为了百姓,自然也要,取之于民了……” 取之于民。 就因为花望舒这四个字,让盛京和周边几座富裕的城池,都遭受了一场劫难。 官府打着充粮饷的名号,从百姓身上收赋税,却不是普普通通的收税。 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 没有税款,就用粮食来充,甚至还逼得不少穷苦百姓去死。 听到这些事情,江槿云很生气,花望舒安抚他:“市井百姓,什么都不懂,还 敢以死相逼,以后有谁不服,则格杀勿论,多杀几个,他们就乖顺了!” 槿王夫妇只想着榨干百姓,赢得这场硬仗。 反观慕王府那边,林知晚只是出门一趟,就看到百姓们愁容满面,回来就和江慕云商量了。 开战、夺位,这都是他们皇子之间的事情,百姓们都是无辜的。 无论他们谁做皇帝,这些百姓仍是南越皇室的子民,于是,两人做了个决定。 冯淳富可敌国,粮饷足够,他们就拿出一点粮饷,每天赈济吃不起饭的百姓。 江慕云还跟冯淳打趣:“就算,我借花献佛了!” 冯淳也只是脸红了一下,忙前忙后,义不容辞。 实际上,江慕云让林知晚着手去做时,也对外宣布了,这是义商冯淳的物资。 沉重的赋税压得百姓们喘不过气,能不能过了今年都成了问题,这下有了慕王府开设的救济粮棚,他们充满了希望。 大家把冯淳这个义商的善举挂在嘴边,更感念慕王府愿意做这件事,雪中送炭。 百姓们的确不知道,两位皇子究竟谁忠谁奸,谁杀了皇帝想取而代之,可他们却知道,是谁夺走了他们勉强度日的粮食和银钱,又是谁给了 他们活下去的一口饭。 百姓们无以为报,有很多正当年的男子,全都认定了江慕云,热血沸腾的投身军营。 从前就怕征兵把自己家儿子征走的家庭,老两口都在鼓励家里的男丁去为国效力,为慕王效力。 一时间,慕王的阵营里,就多出来一万多人的新兵。 听到这个消息,花文博和花令宜兄妹正在吃饭,气得把碗筷都摔了,连连大骂:“贱骨头!都是贱骨头!” 在花家人眼中,在这皇宫住着的,才是名正言顺的南越皇帝,只不过时间紧迫,差一个登基大典而已。 而这些百姓就显露出他们卑贱的本性,去舔江慕云的臭脚,真是可恶! 坏事一出,往往是雪上加霜。 百姓投身慕王阵营这事之后,便有人来报。 “有一大批武器,进了慕王驻扎在城外的军营,属下去打探了一下,那是北燕驸马和北燕丞相,送给慕王的。” 北燕丞相,就是萧澈。 自江慕云和林知晚走后,北燕皇帝萧何还是心疼萧柔儿,就给她和纳朗赐婚了。 北燕驸马就是纳朗。 “送的?” 花文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高价去买都买不到,北燕竟然白送 给江慕云? 江槿云和花文博他们气得七窍生烟,只恨命运的不公。 他们垂头丧气之时,狗腿子林愈又进宫了。 这次,他还带来了一个人。 “王爷,花大人,这位是我在民间巧遇的高人,他能知天象,改命数,一定能化解这次的危机。” 一脸神秘的林愈错开一步,随后花文博和江槿云便看到了一个身材矮小、身穿黑斗篷的男人。 那男人摘下斗篷,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若说有什么特点,只是他额头上的一道刀痕,令这个矮小的男人看起来有几分阴森和可怖。 槿王站在这男人的面前,高出两个头去,眼中现出鄙夷之色。 “就凭他?” 林愈有点焦急,而那男人昂起下巴,眼中一片冷色:“就凭我,可以让慕王,全军覆灭!” 这个男人自称为得天大士,不肯说真名,只是,他的一席话,很快让江槿云和花文博的态度大转变,顿时热情又期待。 “大士,您快快请坐!”花文博很客气。 得天大士倒是一点不含糊,直接坐下来,虽然个子矮,人却高傲得很,不把江槿云他们放在眼里。 “如果你们同意,现在就找人帮我,一起制药。” 第691章 你不配提我姐姐 花文博兴高采烈的答应下来:“当然了,有大士的指点,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福气!” 林愈却也诧异了,自从皇上死后,还没听过花文博说这么多好听话呢。 同时,林愈心里美滋滋。 他推荐了一个合适人,肯定立一个大功。 正打算派人去实施,江槿云却犹豫了,“那些士兵毕竟也是南越的子民,我想杀的,只有江慕云一个而已……” “只杀他?你怎么杀他……” 花文博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强压着火气说话:“那么多人都在保护着他,你不先杀了那些人,怎么除掉江慕云?” 不得不说,到了这关键时刻,江槿云竟狠不下心来。 将来,他会是南越的皇帝,那么江慕云手底下的士兵们,也会成为他的子民。 那么多条性命,就这样……因为他而没了? 他有点难以接受。 反复纠结之时,花望舒快步走进来,失望的看着江槿云。 “表哥,万寿节当天,若非是我让你在剑上涂毒,慕王又怎么会倒下?我们又哪里来的这么多时间去筹谋规划?心不狠一点,我们怎么能成事?” 江槿云皱着眉头,凝视着花望舒。 的确是啊,如果不下狠 手,以江慕云的实力,恐怕他们不能在宫里好好坐着。 眼看着江槿云是下不了狠心,花文博烦躁的摆摆手,不想再听他的意见,就对那得天大士笑得眯了眼睛。 “一切全都拜托大士了,日后待槿王殿下登基,必定封大士为国师!” …… 花家人占据皇宫之后,花令宜和花望舒这对姑侄,算是熬出头了! 皇上死了,花令宜也只是悲痛了一时,很快就振作,并且欢愉起来。 不仅是皇上死了,皇后张若嫣也死了,太后和季柔慧全都离宫,后宫现在就是她花令宜的了。 花令宜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首先,就要把从前那几个总喜欢跟她争宠的嫔妃杀之后快,然后把一些无关痛痒的人,全都赶到冷宫去。 花令宜尚且如此,花望舒这个准皇后,更加不可一世了。 琼华宫太挤了,花望舒觉得不舒服,便挑了张皇后的凤翔宫来住。 当她坐在皇后的宝座上,抚摸着皇后的宝印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无比的充盈,感觉这前半生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花望舒,天之娇女,终于圆了做皇后的梦! 不过,有花令宜坐镇,花望舒也保持着几分 理智,她知道一切都要等尘埃落定时。 她们在宫中,的确没什么事可做。 于是,花望舒便每天都去巡视一遍,那些被软禁在琼华宫偏殿的官眷们。 今天是突发奇想,想到了被关起来的季家四口。 琼华宫像是一个隐形的囚牢,没有刑具和牢房,却监禁着很多人。 时值深秋,夜风从破窗的缝隙里灌进来,失踪了的季家四人只能挤在角落里,盖着被老鼠咬坏的破棉被,吃着是宫人吃剩下馊了的饭菜。 望着打不开的窗子,看到天色明了又暗,翩翩公子季崇泽显得邋里邋遢,只有眼神仍然澄澈。 “或许我们该庆幸,他们没有对我们用刑。” 季铭礼则担忧着,自责着:“王爷交给我们季家那么重要的任务,我们却没有守好西华门,被抓到这里来……不知道,王爷怎么样了……” 现在,季铭礼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怕误了江慕云的大业。 事实上,一切就是因为西华门失守。 如果季家没事,江慕云恐怕已经顺利登基了。 只恨万寿节那天,花文博派人来知会季铭礼和季崇泽:“季夫人和季小姐都在琼华宫,如果想救她们,就跟我们走一趟 。” 这一去,就彻底的留在了琼华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多少事。 嗒嗒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季家四口警惕的望着房门。 这不是饭点,会是谁来呢? 房门被推开,穿着一身明艳红裙的花望舒出现在门口,看到落魄的季家人,登时露出笑容来。 “几位,别来无恙啊。” 看到她明显的幸灾乐祸,季梓薇就忍不了了,用愤恨的眼神瞪着她,呛声道:“槿王妃怎么也来这儿了?难不成是槿王想开了,把你一脚踹了?” 季崇泽暗中拉了拉季梓薇的衣袖,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逞口舌之快。 季梓薇昂着头,话已经说出去了,而且她也不后悔。 花望舒眼中隐现冷色,慢步走到房间的中央,便有人搬了一把椅子,擦干净了,这才扶她坐下来。 花望舒摸着精心做好的蔻丹,漫不经心的抬眼,看到季家一双双不愿屈服的眼睛,心里就冒火。 这群顽固的混账,跟着江慕云就有千般好吗?到这个份上,还敢嘴硬…… 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令花望舒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心情忽然大好。 她扫了一遍季家四人,目光落在季梓薇身上,像是猫抓老鼠一 样,故意问道。 “梓薇妹妹,从前你跟我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突然变了,是不是林知晚把你姐姐元薇的事,告诉你了?” 提到季元薇,季铭礼心里的火就窜上来了,他隐忍着怒气,咬牙道:“槿王妃,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包括季崇泽,他的眼睛也红了。 然而,季夫人和季梓薇却是满眼疑惑,季梓薇还不屑地骂道:“你不配提我姐姐!” “我当然不配了!” 花望舒摊了摊手,笑吟吟的道来。 “当年我父亲做大寿,我哥哥看上了季元薇,谁知道你那个姐姐还是个贞洁烈女,几次反抗,自寻死路……最后,还是我帮我哥哥一起,把季元薇扔到湖里,也是林知晚倒霉,替我和哥哥背了个黑锅……说起来,我的确对不住你姐姐呢。” “花望舒!你这个毒妇!” 这段埋藏在季家父子心间多年的伤痛,竟然被凶手这么轻易的说出来,季崇泽两眼猩红,挥舞着拳头就要上去打。 还没靠近,就被随行的守卫拉下来了。 季夫人已经泪流满面,季梓薇则是怔怔然,回想起林知晚一次又一次的警告,而她还不听,多次错信杀人凶手花望舒…… 第692章 别再作恶了 想到姐姐的音容相貌,季梓薇思念的泪水就流了下来,她恨恨的盯着花望舒。 “你这个,杀人凶手……” 花望舒挑眼望过去,眼中有极大的厌恶,“是你姐姐勾引了我哥,若不是因为她,林知晚那个贱人也不会来报复,害了我哥的命!” 季梓薇像是看什么肮脏的东西似的,嫌恶又痛恨。 他们季家明明是受害者,却被花望舒颠倒黑白,变成了刽子手? 回想起从前,她把花望舒当做好人来崇拜和追随,她就觉得十分恶心! 压抑的愤怒令季梓薇再也忍耐不了,拼尽全力冲向花望舒。 “凶手,我要杀了你……” 谁都没想到季梓薇会动手,疏于防范了。 眨眼间,花望舒的脖颈多了两道血痕,疼得冒泪,惊得大叫:“来人!” 侍卫们立刻上前,把季梓薇按倒在地,季梓薇大喊着:“放开我!” 花望舒捂着脖颈的血痕,疼得嘶嘶抽气。 再看向季梓薇,更加气急败坏,也不管什么未来皇后的形象,冲上前就扬起一巴掌。 “你这个贱人……” “住手!住手!” 一把青涩的嗓音自门口响起,随即闪过一道黛蓝色身影,冲上去抱住了季梓薇,用身体挡住了 花望舒。 花望舒不甘心的放下手,不可思议道:“灵曦?” 季铭礼和季夫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也觉得奇怪,他们和九公主江灵曦素来没有交情,怎么会护着季梓薇? 从花望舒的角度看,江灵曦瘦弱的肩膀在耸动着,半响,转过头来时,满脸泪水,喃喃问道。 “表姐,你和表哥害死了季元薇,现在还要害她的妹妹吗?你的罪孽,这辈子都还不清呀!” 花望舒表情一滞,方才她说话的时候,外面并没有别人,江灵曦怎么知道? 江灵曦像是看陌生人似的看着花望舒,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终于道出了压了许多年的秘密。 “你和表哥杀人的时候,只顾着怎么嫁祸给荣安郡主,却没有注意到,我就躲在角落里,看到了这一切!” “在清风庵时,我第一次见到郡主姐姐,当我知道她的身份,就立刻离她远远的,这些年我活得好纠结好痛苦!就因为你们是我的表哥表姐,我无法站出来为无辜的郡主姐姐作证,你们让我变成了……和你们一样的,坏人!” 花望舒愣住了,那天,江灵曦也看到了? 这样一说,花望舒忽然明白,后来江灵曦见到她,为什么会那样 冷淡了。 “不要再作恶了,不要再做坏事了……” 江灵曦一直抱着季梓薇,摇头落泪,失魂落魄。 闻讯,匆匆赶来的花令宜看到这样的场面,立刻斥道:“灵曦,望舒!你们这是干什么!” 跟几个阶下囚争辩这些无聊的事情,实在是掉价! 左不过,也就是一条人命罢了,不值钱! 花令宜面色冷凝,淡道:“都跟我走。” 他们马上就要得到天下了,谁有功夫跟季家这些小角色计较前尘往事? 花令宜带走了她们,房门啪地一关,季家四口人抱团痛哭起来。 杀人凶手近在眼前,他们却无能为力…… 这一次,季家人不再是无聊度日,而是在绝望、痛恨和思念中,一点点的盼到了天黑、天亮…… 这天傍晚,他们又听到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季铭礼对一双儿女使了眼色,轻轻摇头:“不要冲动。” 他们被关在这里,什么反抗都是徒劳的。 门锁被打开,在他们警惕的目光之下,江灵曦走进来了,还有两个宫女随行在侧。 “公主?” 季梓薇惊讶道。 江灵曦望了门口一眼,这才快步走向他们,看起来很谨慎。 她半蹲下来,将声音压到最低,慎重的 对他们说。 “母妃和表姐去和我七哥用膳了,这里的守卫很弱,我也都打点好了。” 她转头给宫女们示意,宫女们拿来了两套太监服,她说:“穿上太监服,我可以把人带出去,天一黑,送恭桶的队伍可以替换下来两个,你们就能跟着混出去了。” 他们眼中升起希望,可江灵曦现出了为难之色,“但是,只有两身太监服,今天我只能先救两个人,你们……选吧。” 在朝为官多年,季铭礼对后宫的人也很清楚。 江灵曦天性单纯,和她母妃、哥哥都不一样,季铭礼是信得过的。 只是,难题摆在眼前,一家人都露出为难的神色。 季崇泽接过太监服,先对江灵曦笑了笑:“多谢公主。” 随后,他把太监服塞到母亲和妹妹的手中,“娘,你和梓薇身体弱,你们先出去,明天我们想到办法,也会出去的。” “不……” 季夫人将太监服推开,泪水止不住的流。 有了生还的转机,却又要做这种选择题,原本一片好心来救人的江灵曦,再次流下愧疚的泪水。 季铭礼当机立断,把那一身太监服塞给季崇泽,温温一笑:“两个女人是逃不出去的,你带着你妹妹先 走,路上还能有个照应,我自有办法全身而退。” “如果你有办法,咱们早就出去了,何苦等到今天……”季梓薇早就成了个泪人,不相信她父善良的谎言。 季铭礼抹去季梓薇脸上的泪水,这个严肃刻板的父亲从未像今天这样温柔,“薇儿,不哭了,你们年轻体力好,逃出去了,就快去慕王府求救,王爷一定会救我们的,对不对?” 这样一想,他们兄妹出去倒也是最好的选择。 “没时间了。” 季铭礼催着他们换上太监服,推着他们赶快跟江灵曦离开。 季梓薇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季崇泽红着眼睛望向慈善的父亲,像是早就明白了什么,他咬了咬牙,狠狠心,强拉着季梓薇就走了。 再次响起房门被锁上的声音,季铭礼才流下倔强的眼泪,转身握住了夫人的手,温柔的声音在发颤:“夫人,不怪我吧。” 季夫人自然知道,错过这次机会,应该只剩下一死。 她噙着泪水,笑得灿烂:“阿泽和梓薇能活下来,你我也就活下来了。” 季铭礼紧紧拥抱了一下夫人,深长的吐了一口气,这才擦掉眼角的泪,露出决绝的目光。 “元薇,爹不会让你枉死……” 第693章 花望舒之死 夜深,这个破败的房间没有灯,季铭礼拥住夫人,让她别害怕。 有人推门进来,打着的灯笼照亮了整个房间,看到这亮光,季铭礼和夫人就感觉像是被温暖包围了一样。 只不过,眼前这个明艳的女人,却冷冷冰冰。 “这么重的酒味!”花望舒拧眉,扫了这房间一眼。 守卫急忙否认:“启禀王妃,属下等并不知情。” 季铭礼优哉游哉道:“这原来是个放酒的仓库,我馋了,喝了两坛。” 听季铭礼这么一说,把手这房间的守卫们,这才指了指角落,那里存放了许多美酒,全都落了灰尘。 花望舒扫了一眼,这便把目光移到季家夫妇身上,不禁惊讶。 “只有你们两个?” 花望舒确认再三,没有看到那兄妹俩,厉声斥责守卫,“怎么把人给放跑了?你们都瞎了吗?” “槿王妃,不必急于斥责旁人,我请你来,的确是有事想说。” 季铭礼轻轻拍了拍夫人的后背,让她待在原地,独自走上前,面对着花望舒。 花望舒神色一顿,缓缓转头,望着季铭礼,冷嘲的一笑:“季大人,你够可以的啊,在琼华宫,还能让一双儿女逃出去…… ” 说着,花望舒的表情冷下来:“你说,你知道林知晚有致命的弱点?” 季铭礼不慌不忙,脸上露出沉静的笑容。 “不要追杀他们,这就是我跟你交换的条件,如果你答应,那我就把秘密告诉你。” 吃完饭之后,季铭礼就让人去找花望舒,他说知道林知晚一个致命的弱点。 季铭礼的眼睛也十分毒辣,看得出花望舒恨林知晚入骨,拿这个吸引,她一定会来。 花望舒的眉头舒展,如从前般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跟他们无冤无仇,他们走了就走了,我何苦费那么大劲去找?如果季大人说真话,我也能做主,放二位一条生路的。” 季铭礼哼笑一声,双手拊掌,“那好,你让他们都出去,这个秘密事关重大,我只跟你一个人说。” “什么?” 花望舒皱皱眉,“季铭礼,不要不识抬举!” 季铭礼没有被威胁到,反而端起了架子,“不管怎样,反正我的儿女都逃走了,我们两个活不活的,都无所谓,就让荣安郡主的秘密,跟着我这把老骨头一起走吧。” 花望舒是很想知道的,这样一来,她就变得被动。 左思右想,她不想错过这 个好机会,就看了眼一旁提灯的宫女:“她是我的亲信宫女,就留下提灯吧。” 季铭礼笑着点点头,没有反对。 在琼华宫的地盘,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花望舒就不相信,季铭礼这个老头子能耍什么花样。 房门关起来之后,季铭礼便走到桌边坐下来,还笑着邀请花望舒,“王妃娘娘,您坐。” 花望舒不耐道:“别卖关子,快说。” “您坐下来,我慢慢道来。” 季铭礼倒了两杯茶,举手投足仍然很有气势,就好像这里是文人雅客所在的茶社,而非一间破败的仓库。 文人就是喜欢这些酸的,花望舒在心中腹诽,这便坐了过去。 和季铭礼面对面,花望舒耐着性子,似笑非笑道:“这样,能说了吧。” 这时候,季夫人起身,扑了扑身上的草,缓步走向那宫女,声线温柔:“我有一个耳环掉了,那是我家老爷送的,能借我灯笼,我去找找吗?” 宫女还看了眼花望舒,花望舒不耐的使了个眼色。 在花望舒看来,季夫人不过是个不识大体的妇人,到了这种时候,还在为丈夫送的一点小玩意而上心,花望舒打心眼里看不起这种依附 于丈夫生存的女人,根本不把季夫人放在眼里。 宫女这就把灯笼递给了季夫人,季夫人点头谢过,这就提着灯笼,沿着墙根,刨着稻草找耳环。 目光收回来,花望舒翻转手腕,以手指骨节敲了敲桌面:“季大人,如果你是骗我的,别以为我是什么好欺负的……” 季铭礼的目光在夫人身上一顿,随即转过头来,笑盈盈地摇头:“我们的命都握在王妃的手中,王妃您很快就是皇后了,下官又怎么敢骗一国皇后呢?” 花望舒的心里,这才舒坦许多,态度也和悦不少。 季铭礼警惕的望了窗外一眼,为难的叹了好几口气,“王妃娘娘,我说了,这是能使荣安郡主一击毙命的秘密,我还是怕隔墙有耳,容下官冒犯了,娘娘可否附耳过来,这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多,荣安郡主能逃过的机会就越大……” 花望舒将信将疑,但印象中,季铭礼是个从不会撒谎的老实又刻板的人,倒也没什么损失,这便相信了。 最重要的是,她想让林知晚死! 花望舒有几分不悦的皱眉,却侧着身子,将耳朵凑了上去。 季铭礼微微一笑,伸出一手放在嘴边,凑到花 望舒的耳边,他轻声道:“这个秘密就是……” “你说什么,声音大点……” 花望舒听得很认真,可季铭礼的声音太小,她怎么也听不清。 “就是……” 那宫女知道,季铭礼就怕别人听见,便背转过身去,低着头,百无聊赖的玩手指。 忽然间,她听到花望舒发出那种卡在喉咙里的嘶哑声,急忙转头,便看到一副血腥的画面。 季铭礼一手掐着花望舒的后脖颈,另一手拿着一支银簪,已经正正的刺进了花望舒的喉咙,鲜血喷了他满脸。 花望舒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唇微微张着,一下子就咽了气。 而季铭礼看着花望舒的死状,无声的大笑着,笑得十分痛快。 这种画面吓得宫女几乎失声,她捂着脸,先是喃喃道:“杀人了,杀人了……” 随后,刚想大声喊的时候,余光就看到门口那边,火光轰然窜到了屋顶那么高。 宫女猛然转身,只见季夫人早就取下灯笼罩,像是在点燃角落里的什么似的,所有都一点就着,火舌窜上了房梁。 她的视线随着季夫人的移动,落在了角落里那堆酒坛上……酒! 角落里洒的都是酒,所以才能燃的那么快! 第694章 逃回慕王府 怪不得他们一进来,整间屋子弥漫着酒气。 原来,季家夫妇早就想好,根本就没有什么荣安郡主的秘密,而是骗着槿王妃来的吗? 尽管是在这大火之中,一瞬间想通这些,还是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令宫女吓得手脚发凉,回魂之后,放声大喊。 “救命啊!杀人了!” 外面的守卫一听到动静不对,就想冲进来。 刚打开门,火焰从屋里喷了出来,还灼伤了一个人的胳膊。 门口洒的酒最多,季夫人先去点燃了门口,迅猛的火势把唯一的入口封死了。 没多久,这间小小的屋子就成了汪洋火海。 花望舒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慢慢被大火吞没。 而那个小宫女呼救了许久,被浓烟呛得晕了过去。 季铭礼抱着季夫人坐在角落里,两人恋恋不舍的望着彼此。 “夫人,跟着我受委屈了。” 季夫人摇头笑着,眼泪跟着掉下来,“嫁给你,从不委屈。”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神色坦然地面对着死亡的到来。 一丝意识尚存,季铭礼老泪纵横,闭上了眼睛,呢喃着。 “元薇,爹娘终于给你……报仇了……” …… 夜里,季崇泽和季梓 薇从宫里出来,看周围没人,两人便飞奔向慕王府。 季崇泽拉着季梓薇一路狂奔,就好像身后有饿狼一样,一步都不敢停下。 樊南正好回到慕王府,认出了穿着太监服的他们俩,赶紧放他们进去。 进了正厅,季梓薇扶着椅子大喘着气,她双手抓着椅子扶手,都没坐上去,身子一软,直接滑倒在地上,趴在椅子上缓着劲儿。 “梓薇!” 樊南把消息往上报,林知晚和冯滢他们都赶过来了,看到这兄妹俩,又惊又喜。 这两人穿着太监服,身形消瘦,眼下黑青,而且眼中全都有着很大的悲伤。 听到动静,季柔慧和太后也匆匆赶来,看到他们这样,十分心疼。 “崇泽,梓薇,你们这是怎么了?你们爹娘呢?” “姑母……” 季崇泽唤了一声,眼圈发红,一想到还被关在琼华宫的爹娘,他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或许季梓薇还想不到,可季崇泽已经预料到这之后的结局了。 这次出不来,想必他爹娘再没机会了…… 季梓薇慢慢缓过来,这才抬头,看到林知晚半蹲在她身边,她眼中立刻浮起泪光,抱住了林知晚,痛哭失声。 “知晚…… 我到今天才知道,杀死我姐姐的凶手,是花景明和花望舒……对不起……” 对于季梓薇而言,的确没有想过她父母能不能出来的事,这一路上,带给她身心极大震撼的,就是她姐姐季元薇之死了。 从前就因为季元薇的事情,她恨林知晚,还站在花望舒身边,给林知晚使了不少绊子。 她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再一次惋惜姐姐的生命不可挽回,最难过的是,他从前错怪了林知晚。 “你说,九公主曾经看见?”林知晚轻轻拍着季梓薇的后背,有一点惊讶。 季梓薇抽抽搭搭的点头,“是,花家兄妹是她的表兄表姐,她不想害了表哥表姐,不能站出来为你洗刷冤屈,心怀愧疚,所以几次不敢面对你……” 回想起初见时,那灵动可爱的江灵曦,到后来见到她,总是躲躲闪闪……这前后态度的变化,不就是从花文博寿宴之后,才发生的吗? 事情已经过去了,留在林知晚心中的,只是一片叹然。 就因为花景明和花望舒这对心狠手辣的兄妹,让多少人遭殃。 林知晚轻轻抚摸着季梓薇的肩膀,让她平静下来,“好了,都过去了,你们能回来,就好了 。” 看到侄子侄女平安,季柔慧高兴之余,却也忧心:“你们是说,灵曦只能救你们两人出来,你们爹娘还在琼华宫?” 季崇泽抿着薄唇,凝重的点点头。 太后气得冒泪,嘴唇都在哆嗦着:“花家的人,全都狠心毒辣,只怪我从前有眼无珠,没有看清楚他们……” 如果早些看清,今天就不会是这种悲惨的局面了。 得知江慕云受伤,季崇泽赶紧去探望,心生愧疚,解释了一下,那天是被花文博抓走了,所以没有守住西华门。 到后来,季崇泽捏着拳头,只觉得解释太过苍白,不管怎样,都是因为他们季家,才让江慕云受伤的。 看着昔日的好兄弟形容瘦削,还满眼自责,江慕云躺在床上,还露出痞痞的一笑。 “阿泽,我还指望你,去给我冲锋陷阵呢,还没上战场,你就像个娘们似的,我敢用你吗?” 季崇泽怔了好半天,这才憋出一句话:“你让我去,哪怕做小兵都可以。” “行啊,你去给冯副将牵马。” 冯滢则撇撇嘴,狡黠的目光转向季梓薇:“我可不要他,不过,如果是他妹妹,我还能考虑考虑。” 季梓薇红着眼睛瞪她, “你想得美!” 大家都笑了,眼中噙着泪花。 在这种时候,能聚在一起玩笑,当真是一种奢侈。 折腾到现在,天光初亮。 “崇泽,梓薇,你们快去休息吧,有事等休息好了再说。”林知晚安排着,她有私心,不想让大家再打扰江慕云休息。 大家刚想出去,刚接到探子情报的樊南快步走进来,本是来给江慕云和林知晚回报的,但凝重的目光却落在了季家兄妹身上,一字一句道。 “季大人和季夫人烧了房间,和花望舒同归于尽了!” 话罢,众人陷入极大的震撼之中,季家姑侄爆发出恸哭之声,伤心不能自已。 …… 季铭礼和夫人一心求死,在房间里洒了很多酒。 大火烧起来,没有人能冲进去救火,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房间、连带着里面四个人,烧为灰烬,只剩下烧焦了的尸骨。 看到那堆烧焦了的尸骨,早就分不清哪个是花望舒,花文博双腿软了,跪倒在那片废墟前,老泪纵横,几乎晕了过去。 “舅舅,保重身体……” 江槿云抹了抹泪,一脸悲痛,可其实,他心底竟然松快很多。 他早就受不了花望舒了,当初在一起,也是阴差阳错。 第695章 军营中毒 花望舒死了,对他也是一种解脱。 花文博好半天才缓过来,满布皱纹的脸像是苍老了几十岁,那双眼睛里充满着悲伤,哽咽着说道。 “景明,夫人,望舒……都不在了,偌大的花府也只剩下我一个……” 花令宜拦住兄长,心情十分沉痛,“哥哥,你得振作起来,你还得为望舒报仇……” 听到这话,花文博的眼睛亮了一下,悲伤化作巨大的力量,变成报仇的动力,他咬着牙说。 “我已经成了孤家寡人,没什么好怕的,不管再做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我都不怕!我要杀了他们,一个都不放过!” 一想到他的家人全都死于江慕云一派之手,花文博悲从中来,激起了更大的仇恨和复仇的欲望,他扶着膝盖,慢慢起身,怒喊道。 “让得天大士全力研制毒药,越快越好!” 宫人和侍卫们吓得发抖,赶紧照办。 情绪起伏波动极大的花文博,尚且沉浸在丧女之痛中,并未注意到身侧的江槿云,他神色中的不满。 …… 花文博的雷霆震怒,行动也加速起来。 日中,冯滢和吴灵均骑着快马,从城郊穿过一条条街巷,回到了慕王府。 彼 时,林知晚正在给江慕云喂饭,就见他们慌里慌张的闯进门来,连礼数都忘了。 林知晚刚一笑,正想开口,却见冯滢露出快哭了的表情。 “王爷,知晚,军营里出事了!” 林知晚和江慕云的心里俱是一惊,赶紧放下了饭碗。 冯滢已经乱了,吴灵均还稍微镇定一些,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士兵两班倒,第一班的士兵吃了午饭之后,一个个腹痛难耐,在地上打滚,严重的已经死了!” 江慕云脸色深沉,林知晚则猛然站起来,“一定是中毒了!” 冯滢猛地点点头,毕竟是个女人,泪水在眼中打转,“我们也这样猜想,就赶紧来找你。” 林知晚拧眉,回头看了眼江慕云。 还未说话,江慕云目光很柔,“你代我去瞧瞧,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 林知晚这就点点头,赶紧跟着冯滢出了门。 时间来不及,何况郡主府的军医队伍也需要有人打理,林知晚就没有知会于修远。 她召集了慕王府中有的军医们,还有许多可以做帮手的人,以及自告奋勇的季梓薇,一行人就匆匆出发,赶去军营。 一进了军营,入目便是躺在担架 上,疼得蜷缩身体、面目狰狞的士兵们,还有角落里有许多盖着白布的,那是刚中毒死掉的士兵们。 一来就看到这么惨烈的画面,给了季梓薇很大的冲击,站在林知晚身后,双腿都有点发凉,走不动道。 本还想来帮忙的,一来就怕了,真是太不争气! 季梓薇正在心中痛骂自己,而林知晚已经冲上前去,给最近的一个人诊脉,头都顾不上抬,便开始下命令。 “季梓薇,你们先把我带来的药丸给每一位士兵服用,暂时压一压毒性。” 林知晚专心诊脉,忽然响起没有听到季梓薇的回应,便是回头一看,季梓薇愣在原处,因为昨晚哭了一夜,眼睛还是红红的。 本就受了两次打击的季梓薇,再看到一条条性命就在自己眼前消失,林知晚知道有些残忍,更有点心疼,却狠了狠心,想逼着她快点走出来。 “季梓薇!” 林知晚怒喊了一声,这才把季梓薇的神思拉了回来,望向她。 她毫不客气:“来之前,不是扬言要帮我救死扶伤吗?现在傻眼了?不干活就回去!” 季梓薇现在确实是经不起任何打击,被骂了一句,眼睛再次发酸,对 于林知晚的斥责,她打心底里不计较,再看这么多痛哭挣扎的人,她擦了擦湿湿的双眼,便叫着大家把药发下去。 林知晚带着几个军医忙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天黑才查出来,问题的根源,在于做饭的水。 井水里是有毒的,但凡喝过井水、吃了用井水做的饭,全都会中毒。 抵抗力差一点的,或者服毒多一些的,当即死亡,活下来的也都在拼死挣扎着。 好在这毒性发的很快,前一波士兵吃饭出了问题,后一波士兵就没有再碰过那些饭菜。 据不完全的统计,也有一两万人中了毒。 就是检查的这几个时辰,陆陆续续死了一大堆人。 林知晚和带来的人,连停下来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身影奔忙在各个中毒的士兵中间。 之前她研制了一些药,带来的这种就是可以暂时压制毒性的,只不过也是治标不治本。 林知晚耐着性子,打着大家研制着各种各样可以对抗这毒药的解药,却怎么也做不出正好对症的。 这个夜晚,季梓薇带着许多助手照顾着中毒的士兵,看见情况稍好的,就把压制毒性的药给他们服用下去。 林知晚没有想到会有 这样的一天,做了足够多这样压制毒性的解药,但面对上万人之众,解药的数量还是有限。 因此,季梓薇和助手们,不得不放弃许多中毒已深、濒临死亡的士兵们。 “没事的,郡主很快就研制出来解药。” “你们会得救的,你们还要上战场,保家卫国呢……” “你再睡一会儿,等会我会叫你的……” 这个晚上,季梓薇奔忙于各个士兵之中,给他们喂水、服药,用这辈子最温柔的嗓音,耐心地安慰他们。 也会抱着他们,看着他们一个个躺在自己怀中,慢慢没了气息。 整整一夜下来,又死了很多人。 天亮之时,疲惫又憔悴的林知晚走进营帐,看到季梓薇抱着一个刚咽气的小兵,绝望无神的脸上只有泪痕,空寂的双眼却流不出来眼泪。 看到林知晚进来,季梓薇的眼睛眨了眨,笑容充满了悲哀。 “知晚,他……才十五岁,和我姐姐一样的年纪,就……死了……” “我看着好多人,就死在我眼前,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季梓薇将脑袋埋在那小兵尚且温热的胸膛,身体蜷缩着,颤抖着。 整个人也崩溃了。 第696章 绝望 林知晚双眼冒泪,心酸不已。 从小到大她看过那么多古医书,却从未见过这种毒,这晚上试了那么多次,却怎么也不能对症。 在营帐中苦苦研究,一进来这里,就看到死掉的士兵堆成了山…… 从未有一刻,她会恨自己知道的太少…… …… 这当然是槿王他们的毒计。 得天大士真是个怪物,能做出来这种解不了的毒药,大量的投入慕王队伍要吃饭生存的溪水里。 井水是活水,是从一条溪水里流进来的。 江慕云和林知晚应该料想不到,江槿云他们会用这么狠毒的方法,残害南越人。 慕王的军营上下乱成一团,将近三万人中毒或死掉,正是最弱的时刻。 花文博和江槿云绝不错过这个好时机,立刻派人出兵,趁势疯狂攻打。 结果当然是不用想,慕王阵营损失惨重。 林知晚想破了脑袋,还是没办法。 这天夜里,于修远和江慕云来了。 看到这样的情况,江慕云满眼心痛,见到疲惫又倔强坚持的林知晚,更是心疼的揉了揉她的头:“晚晚,辛苦了。” 看到江慕云好好的站在眼前,林知晚第一反应是:“你怎么来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快点回去,这里我可以……” 江慕云一把捉住她的手,“爷爷都说我好了,你累了,这里交给我。” 林知晚看向于修远,见于修远点点头,还说:“我已经给王爷祛了最后一次毒,他体内的毒性已经完全消失,没事的。” 她这才放心下来,目光重新聚焦,看了看于修远,又看看江慕云,眼中的坚强一点点瓦解,化作脆弱。 她将头靠在江慕云的胸前,卸下全部坚强的伪装,绝望的流泪。 “死了太多的人,我和梓薇救不了他们,是我没用……” 江慕云心疼的抱住她,望向营帐中那一具具往外运送的士兵尸体,打心眼里为之心痛和难过。 “你做的很好了,接下来有我和爷爷在呢,都会好的……” 抱着林知晚哭了一会,江慕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她很快镇定下来。 江慕云拧眉,转身望向身后一个个将领,立刻严肃起来。 “现在能上战场的,还有多少人?” 吴灵均表情一滞,拱拳回道:“回王爷,只有两万。” 其余的,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中毒的,可谓是损失惨重。 江慕云处变不惊,冷声下令:“派人通知赵明,集合威虎寨队伍 。” 众人眼中现出希望,散落在民间的威虎寨的散兵游勇,集合起来,那可是近五万人众。 就是这个关键时刻,如果能添这么多人来,那简直是个大喜讯! 有了可以上阵打仗的士兵,顿时士气大作,中毒的阴霾终于散了不少。 江慕云没时间待在这里,他还需要跟众将领去排兵布阵,便握了握林知晚的手,柔声道。 “晚晚,这里就交给你和爷爷了,如果没办法,你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 作为主将,江慕云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对林知晚说:你自私一点,危急时刻,先顾自己。 林知晚也听明白了,可她担心的却不是自己。 “你真的恢复了吗?就不能……派别人上阵?” 江慕云捏了捏她的脸颊,浅浅一笑:“那你就不能待在慕王府,派其他军医过来就好了?” 林知晚一时语噎,沉默下来。 江慕云轻叹一声,望着林知晚。 “晚晚,为了那么多人的希望和信任,你我都会冲在最前面,我舍不得,也不会拦着你,你也是这样,我们能做的,只有保护好自己,继续往前走。” 他们两人,是这支队伍的领头人,是这些人的精神魂。 如果他们俩都退缩了,恐怕也没有人敢冲锋陷阵,拼尽全力撕破黑暗,只为一个美好的黎明。 林知晚双眼发酸,使劲点了点头。 江慕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便对于修远点了下头:“爷爷,您也辛苦了。” 说罢,他带着一众将领,离开了营帐。 召集了威虎寨的人马,江慕云就带着这些热血的勇士们,冲上了战场。 战场的伤兵一个接一个送回来,林知晚和于修远带领着军医队伍,一边研制剧毒的解药,一边救治着战场的伤兵。 昼夜不歇,连眼睛都合不上。 季梓薇忙得团团转,整整一天下来,她几乎是哭着照顾那些伤兵的。 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什么时候面对过这么多生与死的考验? 关于井水的剧毒,全都交给于修远去处理,林知晚则是负责救援从战场下来的伤兵。 她给伤兵们处理伤口、包扎、用药…… 无数条性命在她手上被抢救的活过来,也有不计其数的伤兵,在她手上死去。 走到营帐外面,林知晚累得快要直不起腰来。 一抬眼,泪水就模糊了视线。 放眼望去,白色望不到边际,那是一块块白布遮盖着的英勇壮士。 到后来,白布都不够用。 里面仍然忙得热火朝天,林知晚捂着眼睛,放空自己的脑袋,想要屏蔽里面的一切,想要逃离这个令她难过的地方。 她从小学医,知道生老病死,实属造化。 也曾在边境的战场上,见过杀人和死亡。 说起来,她的确比季梓薇多经历过那么一点。 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 无论是前世的于梁浅,还是今生的林知晚,这两个身份全都是养在闺阁中的小姐,再厉害也只是后院的争斗,哪里见过这横尸遍野? 林知晚怕了,她也和季梓薇一样绝望。 她害怕看到尸体,她不想再让这群善良又勇敢的好男儿死去。 伤兵还好说,她和军医们全都有办法诊治,哪怕是残疾,也能保住性命。 可是那些中毒的士兵……爷爷也已经研究了一整天,却没有任何头绪。 连爷爷都没办法,那些中了毒的士兵们,只能是熬过一时是一时,等死的份儿了。 液体从指缝间流淌下来,湿润了她的手指。 “知晚……” 耳边响起一道沧桑而沉重的声音,林知晚抬起手背,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勉强一笑。 “爷爷,里面太闷了,我就想出来透透气。” 第697章 灵仙山鱼氏 林知晚抬头,突然间注意到,于修远那黑白掺杂的头发,变得更加花白了,脸上的皱纹和沟壑也更加深刻,拧着眉头,完全不像平时那般自信。 看得出来,于修远也一定没有好办法。 “爷爷,这种毒很是罕见,您再想想……” 林知晚说着说着,哽咽了,她不想听到于修远说,没救了。 于修远望着她,笑得很是慈祥,拍了拍她的脑袋,心疼道。 “我的傻孩子呀!你和我的梁浅一样,表面冷冰冰,实际上比谁都要善良……” 于梁浅这三个字,于修远记得有多深,心就会有多痛。 林知晚一想到这一点,泪水肆意。 “好了,我是来给你讲一个故事的。” 于修远的笑容变得很轻松,他带着林知晚来到了营帐不远处,一颗粗壮的树木横放在地上,士兵们常常坐在这里,闲暇可以聊天。 圆圆的明月之下,祖孙两个坐在树桩上。 林知晚偏头望过去,听于修远讲述着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故事。 于修远望向西面的方向,目光旷远,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仿佛,那些事情都是上辈子发生的,无从说起似的。 好半响,他才开口。 “在天下未定之时,有一个少女名为鱼汐,她医术高超,行医济世,在行走江湖的途中,碰到了一个名叫江铎的少年郎,他们彼此钦慕,在一起了。” “那时,江铎脱颖而出,和后蜀、北燕胡族的先祖争夺着天下。他深爱着鱼汐,也爱这天下,他希望鱼汐站在他这一边来帮他,不去管所谓的天下万民,可鱼汐的爱是大爱,她阻止不了战争,只能用自己的力量来救天下苍生,分歧也就在这里。” “鱼汐在战场上救了一个北燕胡族的小男孩,后来,江铎才知道,小男孩是北燕带兵的一位老将军的儿子,这就生出用幼子要挟老将军的心思,却被鱼汐几次阻拦,两人也因信念不同,彻底翻脸。” 为了让林知晚听得更明白些,于修远笑道:“那个小男孩就是当今北燕太后的祖父,可见他的重要性。” 一说北燕太后,林知晚的脑海中便浮现起那张慈祥的面孔,这样一来就能把这个遥远的传说和现实联系在一起了。 于修远继续说下去。 “当时鱼汐隐瞒了身怀有孕的事,偷偷把小男孩送回胡族的阵营,一气之下,就朝西面去,来到了一个与 世隔绝的地方,也就是我的故乡,灵仙山小洞天。” “当时她去灵仙山时,也带了几个忠诚的部下,就在那里安家。生下孩子之后,她听说天下已定,江铎做了南越之主,还娶了别的女人,生下孩子之后,她赌气嫁给了一个部下,开枝散叶,子孙满堂,也形成了一个小部族,就是灵仙山鱼氏。” 所谓的鱼汐和江铎,都离林知晚太遥远。 不过,江铎和南越之主联系在一起,林知晚便联想着,这个江铎大概是江慕云的开国祖先吧。 “在鱼汐的领导下,鱼氏部族全都练就了一手高超的医术,但鱼汐也很强势,她要求鱼氏后人们不准出灵仙山,子孙后代也要与醉心权力的南越皇族断绝来往,就这样,鱼汐死后,鱼氏部族就在灵仙山世世代代的与世隔绝着。” 于修远顿了一下,这个故事对他而言,也太过遥远,真正与他有关的,这才说到。 “那么多后人,总有不听话的,后来有一个名为鱼傲的人,他是部族中长老级的人物,他说,祖先鱼汐曾救天下于水火,可天下却被那三国贼子瓜分,实在是偷窃之举,我们应该为祖先复仇,把属于 鱼氏的天下,夺回来才行!” “这样的理论,煽动了很多人,大家在深山老林里寂寞了太多年,全都蠢蠢欲动了。” “同时,鱼氏现任的族长却说:‘我们拥有高超医术,就该救死扶伤,尽医者本分,躲在这深山之中,才是对不起祖先鱼汐所传下来的医术!’他不愿和鱼傲同流合污,便偷偷下山去,辗转来到了一片净土,救死扶伤,竟然坐上了这国太医院院长的位置。” 林知晚微微张大了嘴,“鱼氏族长,就是……爷爷?” 于修远笑着点点头,“是啊,我就是鱼氏那个,离经叛道、天生反骨的族长。” 在林知晚震惊的目光之下,于修远补充道:“所以,我并不姓于,而是如鱼得水的鱼。” 这仿佛是个神话传说,林知晚抿了抿干涩的唇,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所以,爷爷你是说,这剧毒是你们灵仙山鱼氏族人所下的?” 于修远点点头,“我研究了一整天,这剧毒中所有的成分只在灵仙山有,配方十分复杂,当年我们也曾用灵仙山的药草配制过许多毒药,而且是无解的毒药。” 林知晚听后,也望向西面的夜空,却怎么也想 象不到,爷爷所说的灵仙山小洞天,究竟是怎样的世外桃源。 而那里,又住着怎样的一群人。 此时,于修远苦笑了一下,“也不是没有解药,天下所有的剧毒,我们灵仙山小洞天的人,都可以用一个法子来解。” 林知晚猛然转头,眼中升起希望:“真的吗?怎么解?” 于修远伸出右手,翻转手腕,露出手掌心上,那个桃花的印记。 “就是这个。” 桃花印记? 林知晚呆愣住了,“爷爷,您是什么意思……” 于修远笑着,却十分认真。 “和鱼汐流着同样血脉的后人,手掌心就会有这样的桃花印记,在桃花印记中间划个十字,流出来的血,可以医百病、祛千毒。” 林知晚怔然的望着于修远的手掌心,不禁觉得这实在是神奇。 只见于修远注视着林知晚,捏起她的手掌心,看着她手心的桃花印,想了又想,摇头轻笑。 “除了我,还有这个下毒的鱼傲,应该没有鱼氏后人敢再出灵仙山了,何况我也打听和确认过,你就是林丞相的亲生女儿,林愈是土生土长的盛京人士……或许只是个巧合,冥冥之中,注定了你我是祖孙的缘分。” 第698章 舍身取义,于修远 “我……”林知晚欲言又止,重生到别人身上这种事情说出来,实在骇人听闻。 于修远将双手搭放在膝盖上,望着那圆圆的月亮,还有辽阔的旷野,那一瞬间,他仿若拨云见日、心中豁然开朗。 他朗声大笑着,诉说着当年出灵仙山时所立下的壮志豪言。 “医者之手,救世救人救心……舍我命,令天下生,幸甚至哉!” 听到于修远这番豪言壮语,林知晚总觉得心里怪怪的,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爷爷,您的意思是,要用这桃花印记的血,去救人吗?可是……” 于修远转头,对林知晚浅浅一笑:“知晚,你帮我派人把你奶奶接来吧,我有话要跟她说。” 林知晚顿了许久,这便去照做了。 李华君来了,他们单独待在一起,没多一会儿,两人一同走出来。 李华君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见到林知晚时,努力想笑,嘴唇却颤抖着,怎么也笑不出来。 那一双慈祥的眼睛里有光,那般恋恋不舍的望着于修远。 于修远握紧了李华君的手,温柔说道:“当着孩子的面,别哭,也别怕。” 还擦掉了李华君脸上的泪。 这是林知晚头一次见到,于修 远对李华君这么温柔的模样。 说着,李华君的眼泪更加汹涌了。 于修远放开她的手,她索性背转过身子去,瘦削的后背都在轻轻发颤着。 林知晚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只见于修远笑望着她,“走吧,知晚,我们该继续救人了。” 也就是两个时辰后,每一个中毒的士兵都分到了一碗汤药,他们喝了下去,没有半天的功夫,毒性全消,整个人都活蹦乱跳起来。 还有多余的汤药,季梓薇带着人端给了那些受伤的士兵们,大家也都很神奇的痊愈了。 亲眼见证着奇迹的发生,看到前一刻还奄奄一息的士兵们全都好了,林知晚泪流满面,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被治愈的士兵们也都瞧见了林知晚,心中感激万分,全都行了跪拜的军礼,高呼一声:“谢郡主救命之恩,属下愿为郡主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军营里都欢呼起来,沉浸在被治愈的喜悦氛围中。 连季梓薇都破涕为笑,也都快活得不得了。 大家渐渐地沉默下来,因为林知晚在哭,而且是很悲伤的流泪。 “郡主,你怎么了?” 季梓薇走上前去,关切的问道。 林知晚望着在场每一 个人,她很难笑出来。 这个时刻,她忽然觉得做好事不留名实在太傻,她只想把这个人的名字告诉他们。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颤音。 “救你们的不是我,而是我爷爷于修远,他舍了自己的命,换来你们的生。” 于修远在掌心桃花印记划了十字,鲜血流进了滚烫的药汤,救活了所有人。 唯独是于修远,鲜血流尽,他躺在床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一想到亲眼送走于修远的画面,林知晚的心如刀割般钝钝的发痛。 于修远不想让她继续绝望下去,不想让更多的人死去,所以愿意付出他身为鱼氏后人的全部鲜血,救活这数以万计的性命。 是高风亮节,是大仁大义,是这世间最美好的词,全都配得上于修远。 身为医者,死得其所。 可那一刻,林知晚起了私心。 她不想让爷爷就这样默默无闻的离去。 她要让于修远的名字,流芳百世。 她要让更多的人,记住这个舍身取义的医者—— 于修远。 士兵们有救了,于修远却死了。 就在这个夜晚,几万士兵抬着于修远的棺材,给他送葬。 干干净净的墓碑前,士兵呼啦一大片全都跪了下 来,送救命恩人最后一程。 李华君满眼是泪,望着墓碑上的字,轻声笑道:“你放心,我会带着你的医书,去西面灵仙山住着,等我去找你的时候,咱们就能永远地留在那里了。” 林知晚悲痛的望着李华君,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在外人看来,李华君是个以丈夫为天的男人,没什么出息。 可是只有李华君自己知道,她拥有一个多么爱她的丈夫。 到死那一刻,于修远都想回到灵仙山的故土,这个心愿他也只告诉了李华君而已。 也只有李华君,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世间的感情就是这般,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林知晚磕了三个头,泪别于修远—— 爷爷,我会活下去。 救世,救人,救心。 …… “全都被治愈了?荒唐!” 听到这个消息,江槿云和花文博全都要气死了。 他们召集了那么多人去配合得天大士,研制毒药,却得到这样的结果? 白耽误了功夫,两人气冲冲的去找得天大士的麻烦。 到了得天大士的房间,却见这房间里里外外的人全都被迷晕,人不见了。 “这个江湖神棍!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碎尸万段!”花文博气 得踹门,眼睛都红了起来。 他想把慕王那一派的人全都杀了报仇,得天大士正好送上门来,他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大士身上了,没想到却是一场空。 江槿云则是暗暗嫌恶的看了花文博一眼。 现在的花文博已经不理智了,当时他就觉得花文博是昏了头,怎么会想到用这种极端的法子,现在可好了。 江槿云冷声道:“舅舅,别在那神棍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们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这皇位还没有彻底坐稳,权力却被花文博控制在手中。 可现在呢,花文博做错了决定,总该退居二线。 他要的是,他一个人,说一不二…… 乌云遮天蔽日,夜风在空旷的荒野上大声的呼啸着,郊外起风了的夜晚,很吓人。 于修远的坟墓,就在离战场不远的地方,孤零零的一座坟,一块碑。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站在墓前,因为是迎风而立,强劲的疾风将他的斗篷吹得很鼓,人又瘦小,像是快被吹起来似的。 黑色的斗篷与浓浓的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那双发亮的眼睛,他就要完全隐在夜色之中了。 那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墓碑上的名字,站了很久,才低声呢喃着。 第699章 救不回他们的命 “到死,你我都没有见上一面……” “于修,你倒真的很绝情啊……” 夜风更大了,矮小的男人攥紧了拳头,神色却比这夜晚更加可怖,他像是说给故去的于修远听,又像是对自己发誓。 “即便如此……我不会放弃的!” 说完这话,男人毅然决然的转身,渐渐消失在凄迷的夜色。 …… 这个突然冒出来、又突然消失了的得天大士,让江槿云和花文博十分恼火,在林愈身上撒了一顿气,也就这么过去了,这场大战还是得继续下去。 花文博错信了得天大士,现在说话也没有那么硬气了。 江槿云的腰板挺直了,这便做了决定。 “慕王在边境上还有很大一批兵力,不管这个传言是真是假,趁着他们重伤刚愈,还没有援兵,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顺着他的思路,花文博想了个主意,“不如,就从民间征兵。” 这个命令往下一传达,在江槿云手下的官员又像是之前征税一样,强势征兵。 官府就像是抢人一样,不管这些青壮年劳力愿不愿意,绑都要绑着上战场。 相比之下,百姓们更念着江慕云的好来。 于是乎,有许多原本怕死的青 壮年,在征兵的传言一来,这便连夜去投靠了慕王的麾下。 东搞西搞,江槿云也征到了不少兵力。 再怎么说,江槿云的队伍损失较小,现在还剩下七万兵。 而江慕云这里就没有那么乐观了,中毒身亡的、上阵牺牲的就很多,现在最多就是五万人了。 江慕云带着五万兵,在前方打仗,后方的阵营,全靠女主一个人撑着。 之前还有于修远,能够顶起一片天,现在这些前线送下来的伤兵们,全靠林知晚了。 林知晚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军医们,把伤兵全都安排到合适的位置,然后就开始挨个儿治伤,忙的时候连头都顾不上抬一下。 幸好有季梓薇在,还能带队,做照顾人的活儿。 战场上战火硝烟,抛头颅洒热血,激烈又紧张。 后方的军营,那一条条垂危的性命都在林知晚和军医们的手中,死去的并不在少数。 每一个从战场上被抬下来的伤兵,或缺胳膊少腿,或血肉模糊。 林知晚是领头人,最难治的她都得上。 看到那些伤兵,她心疼得紧,也和普通小姑娘一样,害怕得很。 可她每每压下强烈的不适,亲自给伤兵们包扎、治伤。 从 她手下过了不知道多少重伤病人,可她没有一次麻木过。 治好了还好说,有一些她努力抢救,却还是在她眼前没了气息的……仿佛一把尖刀,一次次的将她的心扎得鲜血淋漓。 她是个治病救人的医者啊,可现在像是什么呢。 她就像是一个,送这些伤兵上黄泉路的使者。 她无能为力,她救不回那些人的命! 每天一睁眼就是一个个满脸是血的士兵们,林知晚甚至顾不上为于修远的死而悲伤,她只想让自己拼命的去救人,救很多很多人。 实际上,她的心已经非常压抑,就像是掉落在黑色的阴霾之中,找不到一个出口,迷茫又无助。 深夜,林知晚疲累过度,就趴在桌案一会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也只是睡了一个时辰,还做了那么长的噩梦。 “晚晚……” 这沙哑的声音已经放的很柔,却还是将睡不安稳的林知晚,轻易惊醒。 林知晚睁眼,抬头,又惊又喜,“你回来了,你……” 她起身,快步走过去,可江慕云却后退两步,“别,我身上脏。” 江慕云穿着的铠甲和战袍上,沾满了泥尘,溅了无数人的鲜血。 那张英俊帅 气的脸,也蒙了一层灰,慵懒含笑的眼睛里强压着疲惫之色。 “我就没有碰到过干干净净的伤兵。” 林知晚担心的很,固执的上前,仔仔细细检查他的身体和脉象,确认他没事,身上那些血迹也是别人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帮江慕云把衣裳换下来,让人打了一盆热水,简单给他擦洗了一下…… 此时,江慕云闭着眼睛,轻抿着嘴唇。 她治病救人,不停地奔忙,可见江慕云比她累的多,那是冒着随时失去生命的危险,在战斗。 林知晚拿着毛巾,轻手轻脚的要离开,只听江慕云的声音很轻。 “陪我睡一会。” 林知晚又蹑手蹑脚的上了床,乖巧的躺在他旁边。 一双眼睛从上往下,勾勒过他的长眉、深陷的眼窝、修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微红的薄唇、微翘的下巴……他这样好看,也这样疲惫。 “就这么想我?” 江慕云的呼吸微微重了些,闭着眼睛,唇角上扬了一下,可以想象那双眼睛会有懒懒的笑。 “嗯。” 从来害羞的林知晚,却毫不犹豫的应了一声,还把胳膊搭在他凹下去的腰上。 趁着江慕云还没睡,林知晚轻声问: “今天……死伤的人多吗?” 从战场上抬下来的人太多,她整整一天都快眼花缭乱,有活下来的,也有抬回来就死掉的……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了。 江慕云仍旧没有睁眼,呼吸的声音也变轻了。 “死亡人数,有一万多。” 这个数字,给林知晚的内心很大冲击,酸涩的眼睛一下子涌上泪光。 她的眼前闪过白天里见到的,伤兵们那一张张坚强的笑脸。 他们也想活下去,可她救不了…… 两人沉默了半响,江慕云再次发出很轻的声音。 “我想睡一会儿,哪怕一个时辰也好……” 林知晚眨巴着泪眼,应了一声:“嗯。” 她心疼江慕云,当下她能做的,就是不再提那些烦心事,让他睡个好觉。 江慕云的呼吸渐渐均匀而绵长,只是连睡着了都时不时轻皱着眉头,梦里也很不安稳。 似乎是能感觉到林知晚的悲伤,江慕云伸出长臂,把她搂进怀中,但的确没有力气睁开眼,再去安抚她。 她望着江慕云,脑海中满是伤兵死去的画面,犹自沉浸在悲伤中,无声的掉着眼泪…… 次日,天还未亮。 江慕云穿好战袍和盔甲,准备再上战场。 第700章 一切都会好的 林知晚点燃了烛台,深深的望着江慕云。 江慕云冲她笑着,脸上却有着难掩的疲惫之色。 昨天夜里,他也只睡了两个时辰而已。 今天,怕又是一场硬战。 江慕云亲了亲她的唇,这就要走,衣角却被拉住,他无奈的回头。 看着林知晚这依依不舍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便揉了揉她的脸颊。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依赖我?像个小孩子似的。” 也才刚醒一会会儿的林知晚,眼泪又浮上了眼眶。 最近她和季梓薇在互相嘲笑,来到军营之后,她们俩的眼泪真是不值钱。 之前还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现在要送江慕云去战场,她又舍不得了。 明明每天都见不着啊,可她还是没出息。 舍不得。 林知晚眼泪汪汪的看着江慕云,抿着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想说的有太多了,可相聚的时间太短了,不知从何说起。 江慕云长叹一声,笑着将她搂入怀中,埋在她的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玩笑道。 “好了,我记住我家晚晚的香味了,战场上全都是男的,汗臭味难闻的要死,绝不会有人把我的魂儿勾跑的……” 照平时,林知晚已经忍不住破涕为笑 了。 这一次,林知晚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泪水渗进了衣料,他感到凉凉的潮湿。 江慕云把她推起来,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眼中含笑,深情款款。 “晚晚,一切都会好的。” 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一定会雨过天晴。 这是他的期待,也是他对林知晚的保证。 林知晚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沉到谷底的心总算是开朗几分。 “是,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正如同无条件相信江慕云一样,她相信着光明的未来就在触手可及之处。 江慕云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可是她的心,仍然揪作一团。 看到那高大挺拔的背影,骑着黑马渐渐远去,她的心又空了。 转过身,林知晚进了伤兵的营帐,一颗心再次沉浸在死亡的痛苦和阴霾之中。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只有承受,无处可躲。 即便是害怕到想要逃离,但如果真的需要,她愿意为了江慕云,付出她的所有…… …… 往日的荒山遍野,此时却成了屠杀的修罗场。 鲜血浸染了干涸的土地,上了战场的每一个士兵,全都咬着牙,拼尽自己所有的力气,豁出命去的搏斗,去争取活命的机会。 胜负尚 且未分,死亡却随时上演。 漫山遍野都弥漫着浓浓鲜血的味道,厮杀和怒吼声吓走了这里的所有小动物,战争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慕王和槿王两相对阵,战争持续了这么长时间,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只不过,慕王的人数不够,相较来说,势力越来越弱。 江慕云的队伍,死的死,伤的伤,能上战的也只剩下两万人。 江槿云那边也没有多好,他们只剩下四万人马。 不过再怎么说,江槿云也算是占了上风。 战争已经过了火热的高潮,大家疲惫不堪,全靠一股精神气硬撑着,谁都不敢倒下。 此时的江慕云,身上也没有出发时那么干净飒爽了。 他脸上满是脏污和血迹,一双冷酷的眼睛,毫不屈服的望向略有得意的槿王那边派来的将军。 将军骑着一匹看起来血统纯正的棕马上,轻勒马缰绳,狂妄大笑。 “慕王爷,想让你手下的兄弟们死的一个都不剩吗?那你是不是太残忍了!快快投降吧,我会替你向槿王求情,放过你这些兵士,并且给你留一个全尸!” 说罢,槿王阵营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吴灵均面色冷凝,恨不得现在冲过去杀了那个 将军。 其他人也是,心里发气,却全都是看江慕云的眼色和命令行事。 只有冯滢,打了这么久,看到那么多熟悉的弟兄接二连三的倒下,心中满是悲愤和痛恨,早就忍不住了。 冯滢驱马,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江慕云的前面,扬着鞭子冲着他们怒喊道。 “江槿云这个乌龟王八蛋!弑君杀父,赶尽杀绝,祸害百姓,惨无人道!就这种人渣,还想当皇帝?” “让我们投降,做你的春秋大梦!我们这些弟兄,宁死不屈!一定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虽然冯滢冲动了些,但她这番糙话,让士气不振的士兵们,全都重新振奋起来。 对啊,到这个份上,他们还怕什么? 真的投降,就凭心狠手辣的槿王,会放过他们吗? 恐怕是,只会用他们杀鸡儆猴吧! 已经拼到这个地步,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一碗孟婆汤后又是一条好汉。 哪怕不要命,也不能不争这口气! 士兵们全都热血沸腾起来,扬着手中的刀枪,一声高过一声地喊着。 “斩杀槿王,为民除害!” 一时间,槿王的队伍人人变了脸色。 打到这会儿,大家的身体都累到极致。 本想着,将军用 言语激上一激,他们能认怂服软,好尽早结束这场战争,没想到,他们竟然越挫越勇。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槿王队伍里还有很多人,是从民间强制征兵征来的。 是槿王派人强迫他们来的,他们也很痛恨槿王。 见慕王队伍上下齐心,槿王这边全都各怀心思,只想保命,两相比较,槿王的四万人马竟然慌了! 骑在马背上的江慕云,目光及向远处的地平线。 夕阳渐渐西沉,金灿灿的余晖浸染着透明的天空,天边火红一片,犹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令观者心中震撼。 这是两方的决战时刻,熬过了就是胜利,熬不过…… 身后士兵们强势的吼声响彻天空,将云霞都震散了,变成一丝丝一团团,浮游在天边。 江慕云听着这冲天的吼声,沉寂的心慢慢鲜活的跳动起来。 他唇角轻轻上扬,露出笑容来。 眼眸中是那金灿灿的光在闪耀着,霸气浑然而生。 有这么忠心的兵将,还有后方全力支持他的晚晚……他怎么可能熬不过呢! 江慕云将长刀高举过头顶,怒喝一声—— “冲!” 两万对四万,气势贯如虹。 大家拼着最后一口气,咬牙冲上前去。 第701章 十万援兵 看对方两万人马视死如归的气势,槿王这边的将军有一丝胆怯,却很快调整了心态,有条不紊的指挥着。 战场上,大家打得昏天黑地,日月颠倒。 尽管拥有着视死如归的勇气,却抵不过实力悬殊的现实。 江慕云冲锋陷阵,在最前方打头阵,给了大家很大的鼓舞。 可并不是人人都是铁打的战神江慕云,士兵们一个个的倒下,令大家再次陷入绝望和恐慌,拼死抵抗着。 看这样的情形,槿王的队伍疯狂了,更加不遗余力的拼杀着。 杀完这场,应该就能回去邀头功了! 冯滢手起刀落,一连斩杀了三个敌兵,溅了满脸的血。 然而一转头,却见五六个弟兄都死在自己脚下,倔强的泪水立时挥洒在战场上。 天边最后一丝余晖落下,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慕王这边的残兵也陷入了真正的绝望。 大家嘶吼着,全靠这震天的喊声,给自己壮一壮士气。 可稍不注意,身边的人就倒下了。 正在顽强抵抗、心中绝望之时,有士兵高亢的吼声从不远处传来,由远及近,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忽然间,慕王阵营的士兵有眼尖的,看到来的大批人马是和自 己穿的同样的兵服,立刻惊喜的大喊着。 “是咱们的援兵!” 整齐的队伍带着武器冲了过来,加入了江慕云的阵营,让快要颓败的慕王阵营,一下子又活过来。 快要取胜的槿王阵营,全都气坏了。 带兵过来的将士,已经和樊南交接了。 向来不喜言笑的樊南,脸上都有几分喜色,向江慕云汇报道。 “王爷,援兵一万。” 江慕云望着这一万人的士兵,轻一挑眉,问:“哪来的援兵?” “启禀王爷,是后方军营派来的,他们全都是郡主治好的伤兵!” 冯滢吴灵均他们听到这消息,全都沉浸在喜悦之中,而江慕云还在思考着什么。 对面的将军气急败坏,不过目测了一下,即便慕王添了一万人,也不过是多拖延一会儿,人数怎么都比不过这边,迟早要死。 将军趁热打铁,召集着士兵往前冲去,想要一鼓作气,拿下他们。 来不及多想,江慕云赶紧带兵迎战,两方再次交战起来。 来的这一万兵,的确给慕王阵营增添了不小的力量。 只是到了决战时刻,一万人马也只是杯水车薪。 果真如那将军所料的,不过是拖延了一点死亡的时间 。 夜色彻底黑了下来,气氛也变得肃杀和沉重。 战士们满身是伤,只要还剩下一口气,便是负隅顽抗,决不投降! 但是,看着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越来越少,活着的人咬牙拼杀,心中却是一点点的空了。 他们想,这下真的完了! 后方的军营,伤兵的数量也不过就是一两万人。 重伤死掉了不少,即便林知晚妙手回春,能治愈很多,恐怕也就是这一万人众了。 他们彻底孤立无援,也没有后路了…… 江慕云两手握着长刀,几乎是以一敌十的架势,昼夜不歇,他也杀人如麻。 他一心想着,杀光对方,他手下的弟兄也能有条活路。 只是,他却发觉,槿王那边的人像是杀不完,杀不尽,而他没日没夜的硬挺着,只怕身体也会到了一个极限…… 所有人都在黑暗和血腥中,坚持着,无望着。 或许过了这个夜晚,他们再也看不到日出了…… 慕王阵营的兵马所剩寥寥无几,而槿王那边却越杀越嚣张,他们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更有了冲劲。 士兵们一次次的发出压抑的低吼声,实际上已经在等待死亡的降临了。 就在大家都失去信心时,有些 受了重伤倒地起不来的士兵,他们的耳朵贴在地上,忽然听到了地面震颤的声音。 “有大批人马过来了……” 一个人这样说,引得许多人伏地贴耳去认真听,他们听到了有千军万马把这土地都踩踏的发颤的声音。 许多人都这样说着,大家四处张望起来。 暗夜之中,有一袭银色反射了冷冽的光,在黑暗中跳动着,慢慢靠近着。 渐渐地,那银色慢慢靠近,大家瞧清楚那来者的马背上,应该是一个穿着银色铠甲的人。 这个人的身后,率领着不知道多少人马,飞快地朝他们奔来。 江慕云也停下来,朝那边望过去。 随着他们飞速地靠近,近处的战火也照亮了来人。 “是援兵!” 看到这批人穿着和自己同样的兵服,慕王阵营的士兵们按耐不住喜悦,呼喊起来。 只要有援兵,他们就能得救了! 尽管,他们现在想不出,哪里来的援兵。 槿王阵营的将军也心中大骇,又来一批援兵吗? 之前那一万人,就拖着他们又打了这么长时间,而这一批……听这动静,绝不在少数! 将军双手攥紧,捏了一把冷汗。 直到那一批人走到近前,江慕云 瞧清了领头的那身穿银色铠甲、黑色战袍的人,这才舒展了眉头,脸上再次露出往常那般漫不经心的笑容。 吴归远一脸惊喜,冯滢已经忍不住喊了出来。 “是二殿下!” 槿王那边的将军听到士兵们迅速传开,脑海中却疑惑不已:哪里来的二殿下? 难不成,是北燕或者后蜀的皇子吗? 大批的援兵靠过来,领头的男人驱马来到江慕云面前,温润的面容上,有着明显的心疼和歉疚,他温声道。 “抱歉,慕云,我来晚了……” 江慕云的眼眶发热,看到了二哥过来,他好像也有了主心骨,也为着剩下的这些士兵能得救而感到高兴,他扯了扯嘴角:“二哥,谢谢你来救我。” 江逸云摇摇头,扫了眼对方的士兵,眼中有着失望和怜悯:“我没想到,槿云会变得这样无情冷血,好在,我费了一番功夫去找边境州府的武将,调集了十万援兵,足够了。” 他轻描淡写,慕王这边的士兵全都欢呼雀跃,有些腿瘸了的都还想跳起来。 “十万援兵到了!” “十万援兵到了!” 一声高过一声的兴奋大喊,吓得槿王阵营的将军和士兵们,脸色全都惨白下来。 第702章 先杀了母妃 这一下午为了对付那一万伤兵,槿王阵营就又损失了很多兵将,现在别说四万人了,将军觉得,他现在恐怕连三万人都没有。 如果再没有外援,将军想,他赢定了! 板上钉钉的胜利,为什么又有了变故? 十万援兵,十万呐! 这不是吊打他们吗? 脱下道袍,换上战衣的江逸云,与世无争的眉眼,有一种清冷高贵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 他知道江慕云带兵冲锋陷阵,已经强撑了太长时间,他这个哥哥也该帮弟弟做点什么。 即便他心怀拯救天下苍生之愿,在大是大非面前,却绝不含糊。 江逸云高举长缨枪,沉声下令。 “众军听令,剿灭叛贼,一个不留!” 命令正在下达之时,却见对方阵营中,有人爬到高处,将他们的帅旗和白绸布绑在一起,高高挥舞着,从动作就能看得出慌乱和紧张。 离得有点远,那将军的呼喊声只是零星传过来一点。 “臣……投降……” 其他太多,什么都没能听到。 只是,他们远远的望见,那将军双手高高举起武器,跪下的同时,也放下了武器,行了跪拜大礼,那叫一个五体投地。 众将士纷纷放下武器,跪喊归 降。 跪下投降的那一刻,很多人心里都轻松了。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全都是民间被强征上来的,不打也不行,可是攻打仁义的慕王,也违背了他们的愿望,内心挣扎得很。 投降,他们还能留一条命。 见唰唰跪倒一大片,在慕王阵营强撑了太多天的士兵们,全都热泪盈眶,欢呼胜利。 江慕云和江逸云相视着,两人都笑了。 夜风轻轻吹来,将烽火狼烟慢慢的吹散,也吹开了天上的乌云。 一轮清朗的月出现在漆黑的夜空中,用自己浅淡的光辉照耀着这片被血洗过的土地,似乎想用这满身的清辉,洗净这些凡人的罪恶。 士兵撤退,郊外再次重归了安宁。 江慕云和江逸云各乘一匹马,并肩前行,率领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冲进盛京城,皇宫。 “带兵进宫?” 江槿云总觉得,闻所未闻。 经历了这么一番折腾,竟然还在盛京这个地方看到了江逸云,吴归远也有着深深的感慨,笑道。 “二殿下,这盛京和皇宫被乱臣贼子霸占着,早就乱了。” 在江逸云的记忆中,七弟江槿云还是那个会安静微笑的小孩子,而如今,却是个能搅起南越的血雨腥风 的恶人了? 没有经历过那些恩怨情仇,江逸云只念着幼时的情意,偏头问道。 “他只有一死吗?” 或许,江槿云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江慕云轻轻勾了勾唇,眼中却没有什么感情。 “如果败的是我,怕是会被他挫骨扬灰。” 在争夺皇权的道路上,江槿云和花望舒的心理一点点的扭曲,早就不是得到皇权就能满足得了的。 江慕云他有仁善之心,他甚至会去怜悯街边一个无辜的乞丐。 但是,他绝不滥施好心,这只会让更多的人陷入更恐怖的困境。 瞧瞧眼前这场浩劫,不就是从前一次次的手软,造成的结果吗? 他想,哪怕换成最有仁善之心的林知晚,这次也不会手软! 所有的兵力全都调去战场打仗了,留在皇宫中的兵力实在不堪一击。 江慕云只叫了很少一部分人去清理皇宫,这便带着江逸云和吴灵均等将领去找江槿云,清算总账。 四处寻遍了,都没有找到江槿云和花家人的身影。 也是走在小路上,听到琼华宫传来一声尖叫,他们才匆匆前去。 当他们赶到琼华宫时,只见花文博倒在一地的血泊之中,他的鲜血还溅到了花圃里的秋菊。 那是花令宜精心养的秋菊,染了她哥哥的血。 花文博瞪着一双大眼,幽怨和不甘的目光正望向那个提着刀的男人——江槿云。 穿着一身明黄色锦袍的江槿云,像极了一个刚登基的年轻皇帝,可是这个皇位,他这辈子都没能坐上。 江槿云完全不似平时那般温和,连装都不肯装了。 他提着刀,刀刃上还沾着花文博的血迹,一滴一滴的顺着刀沿流到了地面上。 看他这个样子,是失去了理智。 花令宜吓得花容失色,就站在花文博跟前,想要伸手却又害怕,她更加恐惧的是,自己的儿子杀死了她的哥哥。 “你……你杀了你的亲舅舅?他帮了你那么多,你疯了吗……” 花令宜伸出来的手都在打哆嗦,她背对着门口,此时满脑子都是花文博被杀的画面,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人来。 江槿云阴沉着脸,冷笑一声,牙齿咯咯作响:“他是帮我,还是想借我的手夺权,自己做皇帝?” “你……”花令宜的眼泪簌簌往下掉,她和哥哥一心扶持着儿子上位,却怎么也没想到,儿子早就生了不满之心。 “我,争了一辈子,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花令宜双腿发 软,跪在了地上,她痛心疾首的哭着:“我不知道我这么争,究竟是为了什么……” 江槿云提着刀,一步步朝着花令宜走来,声音愈发的冷。 “争与不争都是错,不如我先杀了母妃,否则母妃就会落在别人手里……” 意识到江槿云要做什么的时候,花令宜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她都忘了要怎么躲了,只是发出啊啊的呜咽声。 “江槿云!你疯了!” 一道粉色的身影从长廊那边跑出来,是江灵曦拉着花令宜起来,用小小的身体护在了花令宜身前。 江槿云的眼睛赤红着,“灵曦也来了,反正我们都活不成了,那我送你和母妃一起上路!” “七哥,七哥……我是灵曦啊……” 平时江槿云再怎么狠心,江灵曦也觉得那是对外,他们是血脉至亲,她从未想过江槿云的狠心对自己有什么威胁。 可是今天,江灵曦和花令宜都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现在的江槿云,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吗? 江灵曦怕的掉眼泪,拉着花令宜往后退,却仍然保护着花令宜。 琼华宫的下人早就跑完了,江槿云疯了似的,提起长刀砍向他们。 还没能近江灵曦的身,江槿云就被制住了。 第703章 江槿云之死 江逸云施展轻功,从门口飞来,踢掉了江槿云的长刀,钳制住他的双臂,强迫他跪在地上。 对于成年后的江逸云,江灵曦实在是太陌生了,但她看到江慕云阔步而来,泪水又涌出了眼眶,像是看到了救星。 “五哥,你终于来了……” 江慕云搂住江灵曦,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安抚道:“二哥和五哥来救你了,没事了……” 此时的花令宜,仍然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中,她的眼神很呆滞,就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身体在轻轻发颤着。 江逸云扫量着被他按住的江槿云,依稀能从那双阴鸷狠毒的眼睛里,看出幼年时的样子,他失望地说。 “槿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槿云望着江逸云,挣扎了好几下,忽的凝视着眼前的人,疑道:“二哥?” 听江慕云说,二哥? “你是……江逸云?”江槿云试着说出这个早就陌生的名字,很不敢相信。 眼前的人,没有否认,依旧用悲悯的目光望着他。 “呵呵呵……” 江槿云忽的笑起来,笑容中透着古怪和悲伤,望着这两个兄弟,痛声大喊。 “我是杀了父皇,那你们呢,你们就没有欺骗过、痛 恨过、恨不得杀他后快吗?大逆不道的人,又何止我一个!” 怪异的笑声渐歇,江槿云消耗了这一生所有的温柔,只剩下无情和冷漠。 “只不过,我败了,所以我错了,我认。” 江逸云望向江慕云,江慕云没有一丝丝同情,“你能留到最后跟我相争,这些都是你母妃和舅舅给你挣得的,你真的这样无情?” 江慕云再次扫了眼花令宜,她目光呆滞,旁若无人,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看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疯了。 为儿子筹谋一世,到头来儿子却对她起了杀心,花令宜活得也很可怜。 “我无情?”江槿云冷哼一声:“他们落在你们的手里,又会有好日子过吗?与其受苦,不如我帮他们做个了结!” 听到这些,江灵曦哭得更加伤心,她哑着嗓子说:“七哥,你为什么把别人想的这样坏,五哥能救走九哥和四哥,就证明他绝不会伤害我,如果你不这样,他一定也会放过你的……” 就连江灵曦都看得明白的事情,可在江槿云眼里,却是天方夜谭。 “闭嘴!” 江槿云恶狠狠地瞪着江灵曦,带着红血丝的双眼看着亲妹妹,像是看 着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你们一个一个,全都中了他的迷魂汤!我的亲弟弟、亲妹妹,却全都去帮我的敌人,你们真行啊!就怕我死的不够快,是吗!” 这样一说,就激起了江灵曦心中的同情和内疚,哭得更不能自已。 “好了,灵曦。” 江慕云轻轻拍着江灵曦的肩膀,“他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护着你、愿意为了给你偷一只糖葫芦而遭一顿打的哥哥了!” 时光易逝,物是人非。 江槿云,早就变了。 江慕云把江灵曦往后一推,让她躲到自己身后,随即站在了江槿云面前。 似乎察觉到江慕云想要做什么,江逸云想到会亲眼看到手足相残的局面,多少有些不忍。 “小五,真的……” 江慕云没有理会,只拔出长刀,立在江槿云眼前,声音很淡。 “你我之间,再没有什么好说的。” 江槿云盯着那把长刀,忽的仰天大笑起来,冷森森的眼睛看向江逸云,嘲讽道:“二哥,同样是弟弟,你只偏爱他,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江逸云拧眉,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随后,江槿云那冰冷的眼神想去寻找江灵曦,却被江慕云挡住,因此他 冷然唤道:“灵曦,你我一母同胞,你却时时刻刻站在他的身侧,贪生怕死的人究竟是谁?认贼作兄的又是谁?” 听了这些话,单纯的江灵曦早就溃不成军,无助的哭泣着。 似乎厌烦了他这些挑拨的话,江慕云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脚尖一勾,将插在地上的长刀挑起来,单手翻腕,横在江槿云脖子前。 江慕云的薄唇轻动,没有丝毫犹豫:“一切恩怨,就此结束吧。” 他的长刀还没有往前送,只见江槿云拼尽所有力气,往前冲撞而来,白皙的脖颈划上了锋利的刀刃,鲜血喷溅出来。 他的身体慢慢发软往地下倒,狭长的丹凤眼望向江慕云,残存了几分得逞的笑,轻声呢喃着。 “到最后,你也没能杀了我……” 砰! 江槿云砰然倒地,脖子上流出来的鲜血顺着小路的缝隙,和花文博的鲜血融合在一起,令人望之生畏,触目惊心。 “啊,啊!” 一旁痴傻了的花令宜忽然啊呜大叫起来,指着倒在地上的江槿云,她哭着喊着,十分惊恐,却怎么也不敢靠近。 江慕云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嬷嬷叉着花令宜回到寝宫。 江灵曦从江慕云身后 慢步走出来,来到了江槿云跟前,双膝咚的跪在地上,扑在了江槿云身上,痛声大哭。 “七哥……” 她知道,错在她们花家,错在她七哥。 七哥落得这样的下场,与人无尤。 只是再怎么错,江槿云还是她的亲哥哥。 这世上,怕是只有她这个妹妹能为这个七哥哭上一哭,送最后一程了。 江慕云就站在一边,面无表情。 直到见江灵曦哭得喘不过气来,这才将她拉起来,声音放柔不少:“灵曦,不哭了,五哥还在……” 江灵曦转身,扑到了江慕云怀中,孤独和不安总算是有了寄托之处。 望着琼华宫满地狼藉,江逸云心痛无比,感慨万千。 这些感慨,也只能是掩于岁月,止于唇齿。 江逸云努了努唇角,怎么也笑不出来,“派人把他们都葬了吧。” 他指的是,花文博和江槿云。 这是一句请求,在请求这南越新主——江慕云。 江慕云轻笑,“二哥做主便是。” 随后,江慕云派人把关押在宫里的官眷们全都送回家,又留下一部分人在皇宫善后,这便带着江逸云、江灵曦回慕王府。 走到宫门口,江逸云站定脚步,笑着望向江慕云。 第704章 我要先去接晚晚 出了皇宫那个令他们心情压抑的地方,两个人也都能笑出来了。 见江逸云望着自己发笑,江慕云摸了摸鼻子,“笑什么?” 江逸云双手拱拳,行了一礼,笑道。 “现在,也该是能称你一声‘皇上’了!” 这个称呼的改变,让吴归远和吴灵均他们全都露出欣慰和自豪的笑,心中欢愉又兴奋。 正要拱手作拳,对江慕云行跪拜大礼,却见江慕云摆摆手,他扫了众人一眼,没好气的笑了。 “二哥,你是在笑话我!” 江逸云放下手来,脸上洋溢着文雅的笑容,“不是笑话,是真心恭贺,你隐忍蛰伏多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二哥也为你骄傲。只不过……”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轻轻拍了拍江慕云的肩膀。 “聚散终有一别,以后你的前路会一片辉煌,我也该离开,回到属于我的天地。” 再次见到江慕云,也实在是一场意外。 骨肉亲情割舍不断,江逸云才决定出手相帮,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迎接江慕云的将会是光明坦途,也就用不着他再帮什么了。 江慕云仍然想多留他一阵子,轻轻皱眉。 “父皇已经不在了,世上再没有人会追究你 当年突然消失的原因,而我也绝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只希望二哥,你能在我们身边多留几天。” 江逸云风生水起的那些年,江灵曦大概只是襁褓里的婴儿,对他没有印象。 仅仅是这么一会儿工夫的相处,江灵曦刚哭过,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对江逸云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江灵曦走上前去,试探着拉了拉江逸云的衣袖,小声道:“二哥,多留几天吧,九哥……他肯定还没见过你呢……” 兴许是刚失去了亲哥哥的缘故,江灵曦一提哥这个字,就不由得哽咽了一下。 独自一人漂流在外,江逸云多得是大仁大爱,他以为自己早就看破红尘,只为这苍生而活。 但是再见到这些骨血相连的亲人,他依旧有一份不舍和心疼。 尤其是江灵曦,用纯真的眼神望着自己,令他拒绝不了,只得揉了揉江灵曦的脑袋,无奈地笑道。 “灵曦都开口了,二哥再不答应,岂不是太冷面无情了?” 见江逸云松口了,大家也都高兴得不得了。 “慧娘娘很久没见二哥,也想念得紧,晚晚早就答应她,用不了多久就能见到你了。” 江慕云说起林知晚,又眉飞色舞 起来。 战争取得胜利,江逸云也同意留下,历经了一番苦痛,总算见到了光明。 吴归远也是个看尽千帆的老臣,看到南越又有一位贤君明主,他打心眼里高兴,这便建议道。 “南越不可一日无主,既然大局已定,王爷,不如现在就回慕王府接上太后,准备昭告天下吧!” 身后跟随的人也都激动起来,能推江慕云走到皇位之上,那是他们所有人的心血啊。 “不急。” 江慕云沉声拒绝了,浅浅抬眸,唇角上扬,眼中立刻浮现懒懒笑意,温柔的嗓音足见他心中无限的柔情。 “我要先去接晚晚。” 大家哄然大笑,也都乐呵呵的上马,跟着江慕云一同回郊外的军营。 路上,还是冯滢护短,见他们还笑,就撇撇嘴。 “笑什么,若不是知晚医治好了那么多的伤兵,咱们怎么能拖延到二殿下带援兵来呢?可见,咱们能取胜,有一半的功劳都是知晚的!” 大家笑着点头,深以为然。 这一次连吴归远都为之叹服:“王爷病中,郡主替王爷统筹下令,部署军务,后来组织伤兵,力挽狂澜!郡主真是女中豪杰,老臣佩服之至啊!” 江慕云的脸上自 然有光,得意又臭屁。 这才是他的满面春风呢! 忽然,吴归远砸吧着嘴,有点想不通。 “我记得我去看过,被抬回军营的士兵伤势很重,就算医治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养着,怎么就能这么快上战场呢?” 而且,还好模好样的,跟正常士兵一样。 冯滢大概是林知晚的死忠粉,一点不怕这吴归远会是她未来的公公,直接怼回去。 “知晚是妙手神医,灵丹妙药多着呢!” 吴归远哑然,无意间看到自家儿子正含情脉脉(面无表情)的望向得意的冯滢,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有把吴归远的话当回事。 然而,吴归远的疑惑却在江慕云的心里滑过涟漪。 有那么一瞬间,他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很快就把它打消了。 江慕云抿起唇角,笑若春风。 不会的,应该就如冯滢所说的那样,林知晚什么灵丹妙药没有? 兴高采烈的一群人,迫不及待的回到了军营。 如吴归远他们,想着快些带上林知晚,这就可以赶紧张罗着登基了。 当大家踏进空荡荡的军营,欢愉的心情立刻被这怪异的安静所淹没。 “奇怪,人都哪儿去了?” 一同上战场的季崇泽率先走进去,也在张望着自己的妹妹季梓薇在哪里。 吴灵均紧皱着眉头,猜想道:“郡主把能上战场的士兵全都派出去了。” 因此,军营就空了下来。 可是,也不能这么空吧,他们一路走进军营,都没有一个把守的人吗? 众人四处寻找,这才在营帐附近听到了人声。 听到这边营帐有动静,冯滢转头,立刻呼喊大家:“人全在这儿呢!” 当冯滢踏进这营帐,看到跪了一地的伤兵们无声地流泪,顿时愣在原地。 “这是……出什么事了……” 营帐外,江慕云他们快步走来。 此时,采蝶端了一盆热水正要进门,拐弯就见江慕云在门前,先是愣了一下,红通通的双眼立刻涌出泪水,可怜兮兮的说。 “王爷,您总算回来了,小姐快要等不及了!” 留在军营里的伤兵们,但凡能走动的,全都来到这个营帐里,全都默默地流眼泪,气氛压抑,很是悲伤。 “梓薇!” 隔着跪在地上乌泱泱的人群,季崇泽一眼就望见了,在床边坐着的季梓薇。 季梓薇坐在床前,拿着毛巾的手顿在半空中,听到这一声呼喊,这便转过头来。 第705章 林知晚的秘密 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流不出泪来。 可是看到他们回来,看到江慕云出现,脸上仍然有着难以言说的悲伤。 “王爷,郡主一直在等你……” 这满屋子的人,却没有看到林知晚的身影。 出门之时,林知晚还紧紧拥抱着他,舍不得他…… 路上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浮上心头,江慕云大步流星朝床边走来,披风在半空中猎猎飞舞,不知道撞倒了多少东西。 十几步的距离,江慕云却觉得太过遥远,他手心出了湿汗,下齿也不小心咬到了嘴唇,一股血腥气在口齿间扩散着。 哪怕是在战场上面对生死,他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走到床前,他看到了林知晚。 娇小的身体陷进软活的被窝里,显得她更加瘦弱。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往日娇嫩的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即便如此,也透着一股子清冷孤傲的美。 “怎么回事……” 江慕云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心上有一处,疼得他撕心裂肺。 季梓薇站到一边,再一次崩溃大哭。 “知晚得知,你们兵力不足,怕是……撑不到二殿下带援兵来的时候,就……割开手心放了鲜血入药……让一万人完好痊愈…… 上战场……” 江慕云一怔,目光缓缓下移,便看到了林知晚的手就垂在棉被外面,手掌心的鲜血已经被季梓薇擦掉了,桃花印记的轮廓清晰起来,桃花的中间是个十字印记。 江慕云的喉咙干涩不已,他似乎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就像……于院长一样吗……” 回想起于修远流血而死的场面,再想到这一次林知晚放出鲜血,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失去了精气神…… 两个画面在脑海中重叠,季梓薇难过不已,趴在季崇泽的肩头痛哭失声。 江慕云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林知晚的手,触及到她的指尖凉得像是冰块。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林知晚的手,为她暖着手,努力了好几次,将唇角慢慢上扬。 他弯腰低头,为林知晚捋了一下鬓边的碎发,抚上她的脸颊,轻声唤道。 “晚晚,我回来了……” 话音落罢,林知晚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虚弱的面庞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江慕云十分惊喜,激动地手都有点颤抖:“晚晚,是我……” 看到林知晚这样时不时的睁眼,已经好几次了,季梓薇知道,她应该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江慕云回来。 “ 我……没白等……” 林知晚说话的气息很弱,众人屏息听着,气氛愈加沉重和悲伤。 出门前,林知晚还是治病救人的勇士,这就躺下了。 大家心痛又悲伤,可江慕云更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把林知晚的手掌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弯下眼睛笑着。 “我回来了,那你也该起来了,不许再闹了……” 他只当,这是林知晚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林知晚轻轻摇摇头,她最是了解自己的身体。 上次于修远救人,放尽了一身鲜血,惠及两三万人,那是因为中毒的人太多了。 而她,身体太过瘦弱,治愈了一万人,也就支撑不住了。 她知道大限将至,让自己保留最后一点力气,等着再见江慕云一眼,也就死而无憾了。 “晚晚……” 江慕云喉头哽咽,快要说不出话来。 此时,林知晚轻轻摇头,“你别说话,你听我说。” 营帐里,鸦雀无声,只有林知晚气息微弱的说话声。 “我能和爷爷用同样的方法救了这么多人,那是因为,我是他的亲孙女,也是灵仙山小洞天的鱼氏后人。” 江慕云一惊,听到这个略有陌生的名字,脑海中残存的一丝丝记 忆也被拉扯出来。 灵仙山小洞天,鱼氏,他听说过这个地方。 江氏的皇子们到了弱冠之年,父皇都会告诉他们一个传说,一个有关他们开国祖先江铎的传说。 在那个传说里,医女鱼汐曾救江铎于水火,江铎就让自己的子子孙孙都记住,鱼汐有恩于他,他的子孙再见鱼氏的后人,必要礼让三分。 “难道是,医女鱼汐的后人?” 江慕云不敢置信,在他印象中的神话传说竟然照进了现实。 而在场,也只有江逸云听过这个故事,其他人都很懵。 林知晚费力的点点头,“是。” 江慕云怎么也转不过这个弯儿来,若说于修远是,他还能想得明白。 他记得曾经看过于修远的卷宗,于修远是外乡流落到盛京的,在做官之前的经历,全都无从查起,兴许是于修远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留在盛京。 但是林知晚呢? 林愈是土生土长的盛京人士,他的先祖、老夫人的先祖全都是盛京城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而林知晚也毫无疑问的,是赵玉荷和林愈的亲生女儿。 难不成,林愈一家子全都是鱼氏后人? 就在江慕云想不通的时候,林知晚给他解了疑惑, 眼中闪闪有泪,笑说着。 “我说出来这个秘密,或许你不会信,但是……我不是林知晚。” 江慕云心中震颤,“什么……” 他听不明白,其他人也都惊呆了。 “这具身体的确是林知晚的,可我,我是于修远的亲孙女,上一世被奸人害死后,才重生到这具身体来,作为林知晚,继续活下去……” 众人都万分惊讶,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眼前的林知晚,不是林知晚? 他们没见过,想不通,甚至有些听不懂。 听了这话,江慕云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那是林知晚初见于修远时隐约的激动,那是林知晚对付于荣锦于荣妍姐妹的心狠,那是林知晚面对着亲爹不疼亲妈无能的视若无睹…… 早年皇后张若嫣故意把丞相家的傻肥婆嫡女许给他,那是为了恶心他的,但是后来,林知晚似乎和他派人打听的完全不一样,连张皇后也失望透顶。 当时,樊南还用了一句话来形容林知晚:判若两人。 从前发生的很多不合理的事情,在得知了这个秘密之时,全都有了解释。 别人不相信,江慕云却信。 林知晚的身体里,住着她的灵魂。 怪不得,怪不得! 第706章 把她送回灵仙山 林知晚望着江慕云,并没有等到他的震惊和讶异,只见他眼中浮着泪光,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庞,笑容依旧那般宠溺。 “无论你是谁,我爱的只是你,我只想要你好起来……” 林知晚绽开了笑颜,眼中含了一包泪。 这个秘密在她心里压了很久,有时候她有些恍惚,江慕云爱上的,是不是只是林知晚的美丽容颜? 又或者,江慕云会把她当做一个妖怪,远远逃离。 不是,她猜错了,她小瞧了她爱上的这个男人。 忽然间,林知晚感觉心脏急促的跳动,她皱紧眉头,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她反手握住了江慕云的手,眼中含着那样的执着和不舍,轻声说着。 “江慕云,我叫……于梁浅……” 话音一落,林知晚的手就松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晚晚……” 江慕云大喊一声,探上她的鼻息,发现还有微弱的气息,仍有惊喜。 “大夫呢?大夫呢?” 江慕云回头张望,这便有几个军医抬起了头。 “快看看晚晚怎么样了!” 军医一脸悲苦,眼中现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江慕云怔在原处,心底弥漫开一股悲伤,堵得他一颗心发慌。 所有的胜利和喜悦,全都比 不上林知晚。 方才,他急昏了头。 林知晚是这支军医队伍的领头人,谁的医术能比得过她? 一旦林知晚都放弃生的希望,那就意味着必死无疑,正如于修远那样,完成了自己医者的使命,就悄然无声的死去。 可是,林知晚现在尚存一丝气息,还有得救啊! 江慕云转过身去,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抿了好几次唇角,才柔声说着。 “还有救,还有救,你身上发生了那么多离奇的事情,这一次你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季梓薇、冯滢和采蝶早就哭成了泪人,其他人也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没有人敢打扰江慕云。 江慕云自己不会发现,他的手在颤抖着,连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那双温润含笑的眼睛望着林知晚,一滴一滴的泪水砸在林知晚的身上。 没有见过,江慕云这么慌张的样子。 一筹莫展之时,在一旁抹泪哭泣的李华君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上前来。 “王爷,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救梁浅一命。” 自从于修远去世之后,李华君一直在军营中,她久久没能从悲痛中走出来,时常去于修远的坟前陪伴着,后来慢慢缓了过来,开始给林知晚帮忙。 林知晚用鲜血救了大家,李华君只觉得奇怪,并未往其他方面联想。 就在刚才,李华君也在人群中,和这里大多数人一样,为林知晚的大义牺牲而感到伤心。 不过,也只是对外人的那种难过。 直到李华君听到,林知晚说她其实是于梁浅,心中这才久久震撼,回想起林知晚对他们的好,也就相信了她的身份。 原来,他们的孙女梁浅就在眼前,可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也只是一刹那,李华君陷入更大的悲痛之中。 老天带走了于修远,还要再一次夺走他们的梁浅…… 李华君哭得快要晕了过去,采蝶抱着她,安抚她,这才慢慢缓了过来,神志也清醒很多,想到了于修远从前说过的一个事情。 众人看向李华君,江慕云的眼中也升起了一丝亮光,“奶奶,您有办法?” 再看林知晚,李华君才有那种血脉相连的切肤之痛,抹了一下眼泪,这才认真说道:“我听你爷爷说起过,他们鱼氏的族人全都是神医圣手,梁浅也是鱼氏后人,如果能把她送回灵仙山,或许会有救。” 李华君是于修远的遗孀,关于鱼氏的事情,她应该很了解。 既然她这样说了,那一定是有几分 可信的。 众人心中再次充满了希望,江慕云当机立断,先封住了林知晚几处大穴,可以让她暂时维持现在的状态。 江慕云给林知晚掖了掖被角,对她轻声说:“晚晚,我带你去灵仙山,会没事的……” 众人一片沉默,总有耐不住性子的,比如吴灵均。 “王爷,要不然,先登基?” 以一己之力挽回败局,吴灵均很佩服林知晚,但是他这个一根筋,只会站在理性的角度思考问题。 南越已经内乱了这么长时间,如果继续群龙无首,恐怕北燕和后蜀也不会有多么仁义。 吴灵均是想,如果换做是他,他宁愿舍了自己的命,也要换得南越的安宁。 只不过,他没有考虑过江慕云的感受。 江慕云转过身来,冷冷盯着他,几乎是咬着牙回答:“如果晚晚不在,天下和权力于我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王爷……” 吴灵均还想据理力争,冯滢瞪了他一眼,吴归远从一侧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说话了。 吴灵均他太直了,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江慕云的心里并不是没有家国大义,只不过他也是个凡人,有情有义、有私心的普通人。 此刻,他连自己的 心上人都救不了,还哪里顾及得了这天下苍生? 去灵仙山的事情刻不容缓,毕竟林知晚已经十分虚弱了,被救的机会也很渺茫。 江慕云不容劝说,径直望向江逸云,沉声嘱托道。 “二哥,这个皇位,你先坐着。” 江逸云蹙起眉头,眼中萦绕着淡淡的愁绪,一脸悲悯。 他想到了在断崖下时,林知晚和江慕云是如何的生死与共,尽管他做不到感同身受,却也理解江慕云,这便轻声一叹,答应下来。 除了还有点怄气的吴灵均,大家都自告奋勇,要跟着江慕云一同前往灵仙山。 最后,江慕云只挑了樊南、季崇泽和季梓薇兄妹、采蝶,还有较为熟悉灵仙山的李华君,以及随行保护的三十高手,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上路了。 临行前,江慕云一一望向吴归远、吴灵均、冯滢、赵明等人,拱手一拜。 “一切,就拜托几位了!” 冯滢挥泪告别:“王爷,你一定要带着阿浅回来,我爹娘和我哥都在等她回来……” 得知素来喜欢的朋友林知晚,就是她小时候非常疼爱的小表妹,冯滢更加痛心,恨不得也跟着前去,只是她得留在盛京,她还有她的使命需要完成。 第707章 只能维持十五天 把林知晚抬上了马车,座下还垫了厚厚的垫子,一行人这才再次出发。 刚下了战场,这就又要上路。 江逸云、冯滢等目送他们远去,直到消失在清浅的夜色之中。 他们急于赶路,却又怕太过颠簸,林知晚的身体会受不了,江慕云陷入两难之中。 为了这场大战,江慕云几天几夜没有合眼,赶路的这个晚上,他虽是坐在马车上,却只是照看着林知晚,没有一点睡意。 看到江慕云眼下的乌青,和一脸的倦色,李华君叹了一声,这便把林知晚接过来,抱在怀里。 “王爷,我抱着梁浅吧,你休息一会儿。” 江慕云没有拒绝,松开了手,后背往后一倚,倚在车壁上,可没有闭上眼睛,视线一直停留在林知晚的睡颜上。 看了看林知晚,李华君突然想到,她还有许多药。 这便低下头,翻找起腰间挂着的许多个小瓷瓶,里面装的都是于修远从前制成的药。 江慕云扫了一眼,心中更是酸涩。 在腰间挂着许多小药瓶,林知晚和于修远、李华君的习惯都一样,怎么从前就没有注意到呢? 其实,即便注意到了,恐怕没有人敢往灵魂重生 那方面想吧。 “找到了!” 李华君拿着一个药瓶,很是惊喜的望着江慕云。 “这是你爷爷精心炼制的药丸,可以使垂危之人的身体保持在当前的状态,最多十五天。” 说到这里,李华君有些许失望。 年轻的时候,她曾和于修远一同从西面来到南越,足足走了两三个月的时间。 只不过,他们走走停停,还会留在当地做义诊什么的…… 令她失望的是,于修远活着的时候,曾经对她提起过,等他们老了,就回灵仙山脚下住,走得快一些,一个月就到了…… 江慕云接过这颗药丸,笑着给林知晚喂了下去,声音很轻,目光却十足坚定。 “十五天,足够了。” 这颗药让林知晚的身体停止运转,只保留着这一口气,也就是说,路上再怎么颠簸,林知晚也感受不到。 江慕云不再顾虑,让人快马加鞭,昼夜兼程。 一路上,大家都无心睡眠,听李华君时不时的聊起过去的事。 聊起,从前的于梁浅。 李华君眼中盈着泪光,略有悔恨。 “是我这个当家主母家法太软,才让那黑心的母女三人,在于宅里害了梁浅。当年,于荣妍回 来告诉我们,梁浅和她表哥冯淳私奔,路上暴亡……淳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那个好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可是,梁浅是许给了国公府的张家公子,当时老爷和我隐约察觉不对劲,苦于没有证据,再者,老爷心想,梁浅已经遇害,如果那母女三人再出去胡说八道,我可怜的梁浅还要背上永远无法平反的骂名……” 为了让于梁浅好好的离开,于修远暂时忍耐了。 “也是后来,老爷下狱,曹月娘露出马脚,我们才得知事情的真相……”李华君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将侧脸贴在林知晚的额头,“好在,她们都得了报应,我的梁浅还活着……” 在季梓薇看来,于宅的人和事完全陌生。 可这些糟心事和林知晚扯上关系,她顿时火冒三丈,只恨从前见到于荣锦和于荣妍时,没有把她们暴打一顿出出气。 听李华君回忆这些事,江慕云几乎能够想象得到,以林知晚、哦不,从前的于梁浅的沉静性子,在于宅会受多少闷气都不开口。 因为,从前的于梁浅孤傲又纯真,她不想为曹月娘母女三人浪费一丁点感情,她认为这些人不 配。 可就是这些小人,才害了她本该幸福的一生。 重生到林知晚身上之后,她仍旧孤傲,却不再活得那么不染纤尘。 她变得像个普通人,一个把爱恨情仇很当回事的普通人。 因此,那些对她好的,她要加倍报答;那些曾经害过她的,她会全力反击。 江慕云喜欢的是孤傲却清冷的于梁浅吗? 他喜欢的是容貌可冷艳可乖巧的林知晚吗? 都不是。 他爱的是浴火重生后的林知晚。 那个性情依旧孤傲、却柔和娴静、懂得进退的林知晚。 听着李华君一声声唤梁浅,江慕云忽然回想起在断崖之下,他的小姑娘歪着头,故作乖巧的说:“就叫我阿浅吧。” 现在想来,那不是随便取的名字。 昏迷前,她最后一句话说的也是:“……我叫于梁浅。” 这世间的人熙熙攘攘,那么多,可她不恋凡尘,唯独希望有一个叫江慕云的男人,能记住她的名字。 于梁浅。 带了三十个高手,昼夜轮换,一直在赶路。 采蝶吐了好几次,吭都没有吭一下,只想着好好照顾林知晚。 季梓薇的眼睛也哭得酸痛,她不想再哭哭啼啼,大家已经够难 过了,还得留些体力照顾林知晚。 看到采蝶尽心的服侍,嘴里念念叨叨:“昨晚奴婢求了观音菩萨,菩萨说小姐一定会好的……” 季梓薇逗她:“她是于梁浅,不是林知晚,你还对她这么好干嘛?” 采蝶望着林知晚这张脸,怎么也想不出,这个身体里装的是另一个人的灵魂……可无论是怎么样,对她好的就是这个人,她认定了这个人。 “她是我家大小姐,我当然要对她好!”采蝶瘪瘪嘴,再说下去,眼泪恐怕又要掉下来了。 季梓薇心中长叹,笑着笑着,鼻尖又在发酸。 对啊,管她是于梁浅还是林知晚呢,她们认定的就是这个人而已。 林知晚,你快点好…… 一行人昼夜不歇,几乎是飞奔着来到了最西面,灵仙山。 越往西面走,天气越发寒冷,还飘起雪花来。 沿路上,季梓薇在集镇上买了很多过冬的大氅,分给每一个人。 当他们站在一片覆盖着皑皑薄雪的山脚下,望着山上遍布的苍松,互相看看彼此,却少了那份期待已久的震撼感。 “我还以为,灵仙山是一座……神仙住的山呢……” 采蝶咕哝着,说出了真心话。 第708章 山上遇见小男孩 来之前,大家都以为灵仙山如同仙山一样,云仙雾绕,兴许连山的入口都得爬什么隐形的天梯。 但瞧瞧眼前,这座山跟他们沿路上见过的其他山没有什么分别,除了多了一些积雪,似乎是一座很普通的山。 下马车前,季梓薇和采蝶已经给林知晚穿上了厚厚的衣裳。 江慕云毫不费力的背着林知晚,转头问:“樊南,走对了吗?” 樊南就怕走错,每过一处,都会打探当地人家,应该是很肯定。 “不会错的,就是这里。” 江慕云轻轻皱眉,生怕耽误时间,又看向李华君,期望得到肯定的回应。 李华君先是摇摇头:“我没有来过灵仙山。” 众人有点失望,李华君又道:“只不过,这和你爷爷所描述的几乎一样,山上只有苍松,没有其他高耸的树木。只有这座山才会常年积雪,咱们一路走来,再没有见过能积雪的山了。” 这是两个最为明显的特征,众人回想了一下,虽然越往西走,天气越发寒冷,但见过大大小小的几十座山,都没有积雪。 应该没错。 江慕云背好林知晚,下令道:“走。” 山路陡峭,苍松极多,马匹马车是寸步难行。 江慕云 一声令下,大家都背好行囊,准备进山。 这时,只听李华君连忙阻拦:“等等!” 众人回头看她,她面有担忧之色:“如果,这就是灵仙山,外人是不可能随便进入的,一旦贸然闯进去,就会被这山中的阵法所困住,走不出来,只能在山中冻死饿死。” “也就是说,鱼氏后人们住在灵仙山,不想被外人打扰,所以才设下这个阵法?”季崇泽接过话来。 李华君点点头,众人都有些焦急。 这时候,李华君再次提起了于修远,缓缓绽放笑容,“好在,他曾经多次告诉过我,灵仙山的阵法该如何应对,我记得很清楚,如果大家信得过我,我可以带路。” 从那颗药丸、到这灵仙山的阵法,李华君每每想到于修远,都思念很久。 于修远将她视作知己,在辞官后曾毫无保留的把灵仙山的一切告诉她。 当时于修远是说,将来他们老两口还是要回到灵仙山脚下,安度晚年的。 提前把这些告诉李华君,万一他有个什么意外,李华君也好独自防身。 兴许上天知道他们注定有此一劫,李华君从于修远那里知道的东西,这次全都用上了。 江慕云眼中尽是感激之色 ,轻轻低了下头,“奶奶,全都拜托给您了。” 一路上,李华君也看见江慕云是怎么对自家孙女的,心中感动得很,双眼不由自主的红了红,“都是自家人。” 不再耽误时间,大家全都准备好,便跟着李华君进入灵仙山了。 在进山之前,李华君让季崇泽和樊南他们去捡了一根粗实一些的木棍,她拿在手中,每走一步之前,都要用长木棍在土地上敲上几下。 众人屏息以待,十分严肃的走着每一步,没有人敢把灵仙山这古怪的规矩当做玩笑。 越是这种没落的小族,规矩就越奇怪,而且一不小心走错,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李华君岁数大了,走到半山腰还行,再往上爬,走上几步就得喘上几下。 最后,季崇泽和樊南轮流背着李华君往上走,还是由她自己亲自拿着木棍敲击地面,以免出现错误。 厚厚的积雪上只有动物的小脚印,应该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山下是有小镇的,大家不可能不知道灵仙山这个地方,应该是早些年都曾上过山,有些人被困死在里面下不来,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不敢再上灵仙山了。 有这样的推断,那是因为季梓薇脚下一滑, 摔倒在雪地上。 起来的时候就看见,脚下踩到的是一块尸骨,大家这才有了联想。 因此,大家更加小心的跟在李华君身后。 李华君看起来不慌不乱,走到现在都没有什么问题,大家往山顶上走去,也愈发有信心。 天光微亮时,他们进了山,直到夕阳西下,才跟着李华君爬到了山顶。 站在山顶之上,天上的云霞就在头顶缭绕着,仿佛触手可及。 山顶之上再没有苍松,厚厚的积雪覆盖着这片平坦的土地,在他们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片绵延不断、盛开着的桃花林。 疲惫不堪的众人,全都看呆了眼。 “寒冬时节,也能开出桃花?” 若不是亲眼所见,季梓薇很难相信眼前的美景。 樊南慢慢的把李华君放下来,李华君望着开得这么盛的桃花林,十分的肯定。 “就是这里了,他曾画过一幅桃花林的画,上面是有这块白玉石的。” 她指着角落的一处白玉石,上面刻着桃花林三个字。 这字普普通通,也不是什么高人所写。 季崇泽终是笑了一下,“那,我们穿过这里,是不是就能找到鱼氏后人了?” “这……我也不知道……” 接下来的事情,李华 君一无所知。 随行的三十人还随身带了担架,采蝶将厚厚的棉被铺在担架上,江慕云这才敢把林知晚放下来,轻手轻脚的,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江慕云用被子把林知晚裹得很紧,轻轻皱眉,也在发愁。 “紧赶慢赶,已经十三天了。” 如果眼前的桃花林,和山中的苍松一样也是迷魂阵法,他们误走一步,再多耽误一天的功夫,林知晚就彻底没救了。 大家停在这里歇脚,更纠结的是,到底进不进这个桃花林。 樊南递过来水壶,江慕云喝了一口水,便低着头,继续照料林知晚了。 大家吃吃喝喝,也都垂头丧气的。 原本的高兴劲儿,都没了。 咯吱,咯吱……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鞋子踩在雪上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大家循声抬头,只见一个身穿灰色棉袄的小男孩,走到他们跟前来。 这小男孩还背着一个小背篓,看起来像是刚从山中出来。 他大约八九岁,胖乎乎的,眼睛圆溜溜的,看起来很讨喜,正眨巴着无辜呆萌的大眼睛,迷茫的望着这些人。 深山老林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孩,季梓薇总觉得瘆得慌,好在他们人多势众,她才没有害怕。 第709章 问问族长 他们这么多人,小男孩完全不害怕,而是围着他们转了一圈,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看,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的东西。 转了一圈,小男孩的脚下打了个滑,惊得伸出双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住,苦着一张小脸,做好摔个屁股蹲的准备,闭眼大叫着。 “啊……” 喊声戛然而止,因为小男孩感觉到被人拉了一把,没有摔倒,这才睁开眼睛,喜滋滋的望着这个救他的人。 “谢谢你。”小男孩笑眯眯的说。 救他的人,是江慕云。 就在小男孩抬手的瞬间,江慕云看到他的左手上也有一个桃花印,身形如影一般,飞速来到了小男孩身边,拽了他一把。 看到那桃花印,江慕云心下一喜。 看来,这就是鱼氏的后人了。 看样子这个小男孩没有下过山,单纯朴实,也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坏人,这才敢走到他们跟前来,看个稀罕。 心中有了这样的认知,江慕云松开小男孩的手,半蹲下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雪。 他勾起唇角,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有亲和力。 “小弟弟,我们想去小洞天,你能带我们去吗?” 小男孩眨巴眨巴 眼睛,觉得很惊讶,“你们不是这里的人吧,怎么会知道小洞天呢?” “我们有一个同伴,就住在小洞天,她受伤了,我们把她送回来。”江慕云这样解释着,倒也不算是骗小孩。 “哦……”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指着这片桃花林,稚声稚气道:“穿过这里就到了呀!” 众人眼中都升起了希望,江慕云心下一动,咧嘴笑道:“真的吗?那你带我们一起走,好吗?” 小男孩使劲点点头,然后又笑眯了眼睛。 众人隐约激动,却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就怕这个单纯的小男孩反悔。 大家背好行囊,江慕云再次背起林知晚,这就跟着小男孩往桃花林中走去。 季梓薇也开心,见这小男孩挺淳朴的,还问:“小弟弟,你叫什么呢?” 小男孩还没有迈过一颗桃花树,一旁有一个妇人匆匆赶来,将小男孩一把拉进怀中,警惕的盯着他们。 “你怎么回事?怎么能跟生人说话?”妇人很是担心,低声斥责着,紧紧抱着小男孩。 小男孩指着江慕云,很天真的说:“他的朋友受伤了,也是我们的族人,他们想把朋友送去小洞天……” 江慕云等 人全都看向那妇人,心中隐约担忧着。 妇人的穿着普普通通,相貌也普普通通,跟山下的村镇妇人没有两样。 她和小男孩一样,随身背着一个小背篓。 见那妇人一脸警惕之色,江慕云便走上前去,轻笑着开口:“大姐,我们不是坏人,我的朋友是你们灵仙山的族人,她受伤了,我们才送她回来这里,正巧碰到这个小弟弟,想让他带路……” 说话时,江慕云还摊开林知晚的手心,让那妇人看了一眼。 妇人一看,的确和自己一样,手心有桃花印记。 只是,这妇人可不像那个小男孩那么好骗,将信将疑道:“你说是我们的族人,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位年轻的小姑娘……” 听妇人的语气,应该就是这小洞天鱼氏后人的常住户了。 “姑娘,难道你就敢肯定,鱼氏后人就没有一个人曾出过山吗?” 接着,慈眉善目的李华君又出来解释,季梓薇也在一旁泣不成声。 看他们一个个都长着一副善良的面孔,还这么耐心的解释,而非直接动武,妇人心想,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解释了好半天,妇人这才舒展眉头,“我相信你们所说,你们的 朋友是我们族人,你们也是为了把她送回来活命的……” 季崇泽和季梓薇眼睛都放了亮光,可那妇人转念又道:“除了我们鱼氏一族,没有人能轻易上山,既然你们上得了山,应该是和我们有些渊源,只不过,我说了不算,但是,我可以帮你们问问族长,是否能进小洞天。” 李华君和季梓薇她们皱皱眉,自然有些不满意这个回答。 “那就多谢大姐了,我们就在这里,等大姐的答复。” 江慕云双手作揖来行礼,千恩万谢的答应下来。 这对不会武功的母子显然不怕他们,因为这里机关重重,他们随便走几步就能甩掉这一大批人,强闯是不可能了。 哪怕闯进去,人家不肯救,这也是白搭。 眼下,妇人肯去帮忙问族长的意思,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妇人点头致意,这便拉着小男孩进了桃花林。 季崇泽长得高,他抻着脖子瞪大眼睛仔细看,还没怎么瞧清楚,那母子俩的身影在一片桃花粉红间穿梭了几下,就消息不见了。 “这……他们是凡人吗?”季崇泽愕然。 李华君也为之唏嘘,却摇头笑道:“这就是小洞天的神奇之处,我听我家 老爷说起过,在桃花林中穿梭,人影如鬼魅一般,实际上不是人走得快,而是桃花树在移形换位,为的就是不让外人轻易打扰他们的清静。” 能登上灵仙山就已经很难了,小洞天这里再次设卡,这样一来,鱼氏一族就可以做到彻底与世隔绝。 否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拿什么来保护自己呢? 想来,也只有这样超人的智慧了。 “原地休息吧。”江慕云吩咐着。 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采蝶就让樊南生起火来,再把担架摆出来,铺上好几层厚棉被,让林知晚躺在火堆旁烤火,这样暖和不少。 大家围在火堆坐了一圈,还用干粮简单的熬了个汤,算是吃了一口热乎饭,这就继续坐在火堆旁等着。 一开始,大家还饶有兴致的讨论着,这小洞天里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会不会像天宫一样,出现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时不时还能笑出声来。 夜色降临下来,天气越发的冷,离这火堆稍微远了一点,季梓薇就冷得打哆嗦,牙齿都咯咯作响。 尽管有几层棉被垫着,江慕云也怕林知晚躺在地上太久,会过了寒气,便裹着被子将她扶起来,搂进怀中。 第710章 不许再来纠缠她 自打坐在这火堆旁,大家全都没动窝,就怕起来再坐下,那块被屁股焐热的石头又会发凉。 化了雪水,几人喝了点汤,浑身暖了不少,不过全都神色郁郁。 季梓薇裹着厚厚的大棉被,终于忍不住骂道:“那对母子是不是故意诓我们的?真的不想让我们去小洞天,直说不就好了,用这种阴损的招数!” “梓薇!”季崇泽皱了皱眉,出言阻止着。 季梓薇还是一脸不服,气不打一处来,总觉得是那对母子不愿帮忙。 李华君岁数大了,冻得不轻,多亏了采蝶的照顾,缓缓说道。 “鱼氏一族就是想与世隔绝,咱们是闯入灵仙山的外来者,他们有所防备,这是应该的。不过我听老爷说过,鱼氏一族的人没有接触过外人,都很单纯质朴,那对母子说是去问话的,应该没有骗我们,他们的规矩是严了点。” 或许那对母子是真心相帮,真的去问族长的意见。 这样想来,问题是出在族长身上了。 规矩传了世世代代,族长也很难做,搞不好这会儿正在开大会呢。 听李华君这么一说,大家心里都舒坦不少。 江慕云直接靠在冰凉的树干上,将林知晚的 上半身都拖起来,放在自己怀里,生怕她会接触到冰冷的雪地,他的目光一直不离开林知晚,轻声道。 “耐心等等吧。” 不等,也没有别的办法。 桃花林簇簇盛开了一夜,这一行人也冻着睡了一个晚上。 次日,天蒙蒙亮,一阵晨风吹过来,桃花瓣落了大家满身。 季崇泽抖了一下、身上的桃花瓣,忽然抬头,就看到昨天那对母子从桃花林里慢步走出来了。 “他们,回来了……”季崇泽有点吃惊的说。 大家纷纷转头看过去,失望的心被冻了一夜,有一丝惊喜之感。 大家纷纷起身,江慕云把林知晚交给季梓薇和采蝶,也起身相迎。 “大姐。”江慕云拱手做拜,仍然很客气。 身后那群人,也都跟着低头拜见。 那小男孩懵懵懂懂的眨着眼睛,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而妇人却有些受宠若惊,忙摆摆手:“不需这样的。” 江慕云面色温和,轻声问道:“大姐,请问,族长怎么说?” 妇人轻轻皱了下眉头,看起来也像是一字一句的重复了别人的话。 “族长说,我们可以救我们的族人,但是只有一个要求,我们的老祖宗早就立下规矩, 鱼氏一族不得与江铎的子孙后代有任何瓜葛。如果你们想救她,那么就把她留下,你们离开,她病愈之后,江铎的子孙后代不许再来纠缠于她。” 听到这个要求,众人都陷入震惊之中,不自禁的望向江慕云。 说来也奇怪,鱼氏一族不是与世隔绝吗? 为什么会知道,要救的这个族人,和江铎的后人,也就是江慕云有什么瓜葛? 也算给了一个生的机会,但同时,也是让江慕云和林知晚,再没有可能。 大家心里生闷气,樊南却为主子抱屈,伸出拳头要动手。 “樊南!退下!”江慕云厉喝一声,用眼神制止了樊南。 “王爷!” 樊南怒吼着,从来没有这么气过。 江慕云和林知晚之间,历经几次生死,才熬到夺了皇位,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为什么又要让他们分开? 樊南实在是心疼江慕云。 江慕云的眼神黑沉沉的,没有丝毫拒绝的余地。 见状,季崇泽拉住樊南,他知道这个选择非得江慕云亲自做不可。 江慕云微微抿起笑容,“好,她的性命就拜托族长和大姐了。” 妇人点点头,似乎也有些不忍。 江慕云能答应下来,似乎是大 家的意料之中,但真的作出决定,大家的心里却还是不是滋味。 众人望着江慕云,只见他走到林知晚的跟前,静静地望着。 沉睡了十五天,林知晚的脸色仍旧白白润润,这是多亏了采蝶的照料。 她眉若远山,睫毛卷翘,尤其是沉睡时的模样,更让人感觉她如高岭之花,清高又孤傲。 但是再看到那一双失去血色的唇,江慕云仍然能想象得出,小姑娘见到他时,会露出怎样灿烂又热烈的笑容。 在他的心中,林知晚从来都是温暖的,乖巧的,是他最心爱、最心疼的小姑娘。 可是此刻,为了能救她,必须要离开她。 他,没有一点点办法。 江慕云俯下、身,低头吻上了她冰凉的唇角,将她的味道铭记在心中。 “把她放下来。” 江慕云吩咐人在地面铺上厚厚的棉被,然后让季梓薇和采蝶把林知晚放在棉被上。 他用厚衣裳把林知晚裹得很紧,半跪在她的身侧,握紧了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他眉眼深情,恋恋不舍:“晚晚……阿浅……这辈子我们不能走到尽头,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听他说话之时,李华君和季梓薇、采 蝶这些女人全都泪湿了眼眶,大家都沉默下来。 眼睁睁看着林知晚没了命,或者拆散一对有情人,这令人同样的伤心难过。 世间事,为什么难两平? 那个妇人似乎也看出来他们是一对情侣,而如今却要分开,她也露出不忍的目光。 只不过,她说话不管用。 做了告别,江慕云便一步步向后退,狠了狠心别开目光,望向那个妇人,再次拜了一拜。 “大姐,拜托您多多照顾她,一定要救活她。” 瞧着江慕云这个派头,应该是这群人的领头。 这么大的威风,眼中却闪着水光……这让妇人很可怜江慕云,便轻叹一声,说道:“族长说能救,就一定能救……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这时候,季梓薇、采蝶抱着林知晚默默流泪,不舍得离开。 只是,今天已经是第十五天了,多耽误一会儿工夫,林知晚就会多一分危险。 即便舍不得,江慕云更在乎的是林知晚的性命。 江慕云背转过身,闭了闭眼,平静了片刻,下了狠心:“走。” 采蝶和季梓薇是被人拖着走的,她们瞧见在前方带路的江慕云昂首阔步,没有一丝犹豫,心里还有些气。 第711章 登基为帝 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见那对母子俩,采蝶这才擦掉眼泪,颤声抱怨:“王爷是不是太狠心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也只是小声抱怨,不过是说给跟前的季梓薇和李华君听的。 季梓薇不说话,但心里却有点埋怨,她也很受不了,为什么江慕云可以这么决绝的离开,难道是因为爱的不够深? 那……林知晚的牺牲可就太不值得了! 在这种时刻,小女孩们就很容易感性。 年过半百的李华君却看得很透彻,她也舍不得刚认回来的孙女,望着江慕云孤傲又落寞的背影,却也有点可怜他。 “王爷是在为梁浅争取多一些的救治时间,没有人比他更难过了……” 听李华君如此说,采蝶和季梓薇恍然想起过往的一幕幕。 为了林知晚,江慕云也做了太多。 她们的伤心不过是哭一哭,而江慕云呢,恐怕一颗心千疮百孔,这辈子都没办法治愈吧。 鱼氏族长说要严格遵守祖宗规矩,如果承认林知晚是鱼氏后人,那就不能和身为江铎的子孙的江慕云再做来往。 她们根本无法想象,刚才那一会儿功夫,江慕云是下了多大的狠心和决心,才做出取舍的…… 上山时,大家还 有期待,下山的时候,没有人能提起劲儿来说话。 人是有救了,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见江慕云一路向前,沉默无言,季崇泽瞥了他好几眼,这才忍不住问。 “王爷,万一……那对母子是骗我们的呢?又或者是,鱼氏的族长骗了我们,他们得到郡主,会有别的目的,这该怎么办?” 江慕云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他停住脚步,转头望着季崇泽,轻轻然的笑了,可空洞的双眼,没有一点神采。 “或许是吧……阿泽,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越是笑,越是显得哀伤。 那一刻,季崇泽都语噎了。 往日,江慕云为他们所有人撑起一片天,可看到他这样哀伤的眼神,和无助的选择,季崇泽也无措了。 或许是鱼氏族人的圈套,可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说一句不好听的,江慕云现在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只求鱼氏能够救活林知晚。 两人说了没两句,又是失望、绝望。 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李华君忍不住多了句嘴。 “王爷,别太担心了,咱们能找到灵仙山桃花林这里,已经是到了小洞天的入口,找到了鱼氏族人。尽管我没有跟他们打过交道,但是我家 老爷说过的,鱼氏后人们很团结,他们一经验证,梁浅就是鱼氏族人,他们一定会救她的。” 李华君一路随行,对鱼氏或多或少的了解,总是能让大家安心一些。 至少,鱼氏一族会尽心尽力,不会见死不救的。 只要林知晚能活下去,活着就有希望,就有其他的可能。 这一番话,终于让大家舒展了眉头。 尽管有再多不舍,江慕云依旧头也不敢回的往前走,快马加鞭回到了南越。 回到慕王府,太后、季柔慧、江逸云他们见到了风尘仆仆的江慕云,什么都不敢问。 昼夜不歇的赶路,再加上心里藏事,江慕云算是心力交瘁,脸上的青胡茬给他添了几分沉稳和憔悴。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如同一潭死水,却扯了扯唇角,轻声说。 “我接下了南越的皇位,就不会放任南越不管,南越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从小到大,他都以得到皇位为执念,而如今真的得到了,他却食之无味。 可那是林知晚说的,你选择了什么,就得对它负责。 好,他听他家小姑娘的。 就在江慕云回来的第二天,太后向天下人宣布先皇的死因,以及先皇临终前的遗诏—— 皇五子江 慕云,登基为帝。 …… 袅袅的药香飘来,于宅里的每一株花儿都在舒展着身姿,正是暖春时节。 她望见爷爷正坐在树下,亲切地笑着,向她招招手。 她欢快的跑过去,却漆黑一片…… 梦做到这里,林知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了简朴的木质天花板。 她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只是闻到这时不时飘来的药香味儿,陌生又熟悉。 除了幼时在于宅,她许久没有住过充斥着药香味的房间了,这里…… 林知晚的身体虚软,好像透支了许多精力,连偏转一下脑袋都很费劲。 她侧过脸来,环扫她所在的这间房。 一张床,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以及门边挂着两三件粗布麻衣……十分简单的小屋子,屋里还生着火炉子,把这间小小的屋子烧得热乎乎的。 火炉上面还烧着一壶水,热水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冒着白色的热气。 这里,就像是一户再普通不过的农家。 若说有什么特别,应当是窗边放着的那个陶瓷瓶,瓶子里插着几只盛放着的桃花,给这间屋子增添了不少姿色。 看着这陌生的屋子,林知晚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 ,记忆在军营中出现了断裂…… 她是于修远的亲孙女,因此手上也有桃花印记,她的血可以让重伤病人立刻痊愈。 得知江慕云无法抵御敌兵,她便学着于修远那样,用自己的鲜血,救活了一万人的队伍。 战场上的情况,她不知道。 她只记得,幸好临终前还见了江慕云一面,告诉她,她叫于梁浅…… 不,临终前? 所以,她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一时间,她的思绪错乱,想得脑仁都疼,便又闭上了眼睛。 吱呀……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惊得林知晚睁眼,第一反应就是警惕的望向门口。 只见,一对比这房间还朴素的母子两个进来了,还端着饭菜。 妇人只顾着把饭菜放在桌上,是小男孩看到林知晚睁着眼看他们,这便指着林知晚,兴奋道:“娘亲,她醒了!” 妇人转头看过来,也十分惊喜,一边走来,嘴里还念叨着:“族长还说,今天就能醒来,让我给你送饭菜,我还不信……” 林知晚打量着这两个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的母子,却觉得十分陌生。 这妇人精心照料着她,她的嘴唇才不至于干裂,可许久没有好好喝一口水,她嗓子干的要冒烟了。 第712章 小洞天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开口求助。 “娘亲,姑姑要喝水。” 胖胖的小男孩却很机灵,一下子看出了她的意思。 妇人拍拍小男孩的头:“那你去倒杯水来喂姑姑。” 小男孩屁颠颠的倒了一杯水,胖乎乎的小手端着杯子,这就要给林知晚喂水。 尽管不认识,但林知晚至少看出来,他们是来照顾自己,没有恶意的。 看这个胖胖的小男孩笨手笨脚的,生怕他把水洒了,林知晚双手撑在床板上,却没想到稍一用力就起来了。 她十分吃惊,她……不是快死了吗? 小男孩很热情,坚持用勺子舀水,给她喂。 她友善的笑了笑,没有反抗。 见林知晚恢复得很好,妇人便笑了,“论族中的辈分,你我应该是平辈,我男人叫鱼跃,你和他们一样,叫我嫂子吧。” 族中?辈分?鱼跃? 一个一个陌生的词汇,冲击着林知晚的认知。 见林知晚迷茫的视线落在了小男孩身上,那妇人便介绍道:“他是我儿子,叫鱼诺,按辈分来算,他叫你一声姑姑就没错了。” 听这妇人的意思,她们的关系很亲密? 林知晚仍旧迷茫不解,她感觉嗓子好了很多,开口问道。 “嫂子,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是怎么到这儿的?” 妇人一怔,便露出笑容来,“我倒忘了,你昏迷那么久,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妇人倒是好心,有问必答。 “你重伤昏迷,有很多人送你来的,有一个高高大大、相貌不凡的男人,他像是那群人的头儿,来的人里,还有两个小姑娘,一个老妇人……我听他们说,是从南越来的。” 林知晚的心立刻鲜活了过来,听妇人的描述,她都能猜到是江慕云、李华君她们这些人,心下一动,问道:“那他们人呢?” “他们把你送下,就走了。” “……什么?”林知晚懵了。 难道他们,都不要她了? 妇人用双手比划了一下这里,“这里是小洞天,不让外人进的,族长派人把你抬进来,他们当然得离开了。” 小洞天……小洞天? 这三个字在林知晚的脑海中不断跳跃着,断片的记忆终于全都找回来。 对了,就是于修远提到过的,灵仙山小洞天! 林知晚咽了咽喉咙,似乎难以置信,“这里是……灵仙山,小洞天,鱼氏一族的所在?” 见林知晚总算开窍,妇人笑得欣慰,点头道:“对啊,你也是鱼氏一族 的后人,所以,族长才会答应救你,你流落在外那么久,终于,回家了……” 刚刚苏醒过来,这些信息对林知晚造成了太大的冲击。 她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想明白。 她性命垂危,是江慕云他们把她送来灵仙山的。 听这妇人的话音,鱼氏一族愿意救她,也是因为她手心有桃花印记,也是鱼氏后人。 只是她不明白,江慕云一心爱着她,怎么会就这样抛下她离开了呢? 一定有什么原因…… 好在这个妇人喜欢说话,看她不言语,以为她是在闷闷不乐,这便叹了口气,说。 “阿浅,我可以这样叫你吧……阿浅,你别怪族长狠心,拆散你和那个男人,鱼氏祖先鱼汐早就立下规矩,鱼氏后人和江铎的子孙势不两立!那个男人离开了,族长也就答应救你,好在那男人想了办法,让你暂时昏睡,这才坚持到来灵仙山……” 林知晚怔住,原来,是因为鱼汐和江铎那个久远的故事吗? 妇人也是好心,还嘱咐道:“你伤势太重,我们都没办法,还是族长救了你。族长的脾气不太好,等你见到他,说话一定要小心点。” 既来之则安之,多生烦忧也没有用。 林知晚 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便对妇人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嫂子了。” 这小姑娘终于露出笑脸,妇人也就放心了。 林知晚尝试着下了地,发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舒服的。 由于太长时间不活动,她感觉浑身没有劲儿。 妇人让她吃了饭菜,这就感觉有活力多了。 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但是被鱼氏族长这么一治,就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那么简单。 吃过饭后,妇人带着小男孩离开,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林知晚推开窗子,外面是一处干净整齐的小院子,地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洁白又晶莹。 这么厚的雪,在南越任何地方都很少见。 篱笆墙外,也没什么人走动,隐约能听到鸡犬相闻的声音,再看不到其他。 穿的太薄,外面很冷,林知晚打了个冷颤,就关上了窗子,来到火炉旁边坐下,用签子拨弄着那妇人放在炉子上的烤红薯,陷入了深思。 她怎么也想不出,她已经置身于遥远传说中的灵仙山小洞天。 即便不相信,性命垂危的她确实活过来了。 而且,以她当时的状态,她预想哪怕是于修远在世,也救不活。 那么,偌大的南越没有比于修远的医术 更高明的了。 非得是比于修远还厉害的人才能救治得了,这样看来,非鱼氏一族莫属了。 可以救她,但是不许她和江铎的后人再来往…… 鱼氏一族确实是单纯善良,总归还是有点死脑筋的。 那鱼汐和江铎的恩怨,已经数不清是上几代的事情了,竟然还要记仇到现在…… 林知晚双手捧起脸颊,浑身被火烤的热乎乎的,十分舒服。 她忽然想见,她这算不算认祖归宗? 想到这里,她便噗嗤笑出来。 她摊开手掌心,看那桃花印的中心,还留着淡淡的十字伤痕,她心中莫名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她救下的那一万人,有没有帮到江慕云的忙…… 跑神之际,林知晚的视线随意的落在门口。 房门吱呀被推开,探进来一个胖乎乎的小脑袋,表情也是憨憨的。 林知晚回神,便被这个胖胖的小男孩逗笑了,“鱼诺,你来了。” 或许真的是同族亲戚,她看到那个鱼跃嫂子和鱼诺,都觉得很亲切。 鱼诺走进来,一颠儿一颠儿的,逗得林知晚直发笑。 每次鱼诺来看她,小眼睛里都充满了大大的好奇。 烤红薯熟了,林知晚便剥了一个,递给鱼诺:“你尝尝。” 第713章 族长是鱼傲 “谢谢姑姑!” 一见吃的,鱼诺高兴得不得了,捧起来就吃。 待鱼诺吃完,也糊了满脸,林知晚好笑得给他擦干净,“你娘让你来的吗?” 鱼诺摇摇头,小眼神有点害羞的瞟她,“我想来看看姑姑……” 林知晚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忽然想到什么,便说:“我躺了太久,浑身的骨头都快酥了,你能带我出去转转吗?” 鱼诺点点头,“当然啦!” 鱼诺的小肉手自然地挽上林知晚的手,高兴得出了门去。 走出那个小院子,外面更是冰天雪地的世界。 道路足有六七步宽,拥挤的盛京城就没有见过这么宽敞的路。 路两旁,小房子不规则的分布着。 每家每户养着鸡、鸭、狗这些家禽,门前是四四方方的田地,看样子种出来的菜也只够一家人吃。 远远望去,时不时还有炊烟升起,应该是个温暖的小村庄。 这里和断崖下那个村庄有相似之处,人口不多,与世隔绝。 只是,这里应该是高寒之地,处处都是冰天雪地,今早还下了一场薄雪,地上的积雪永远是盈盈松软的。 这里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神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隐世村落,独特之处, 应当是这随处可闻的药香味。 在于修远讲的传说中,鱼汐是神医圣手,她将医术传给子孙后代,隐居的鱼氏后人们不仅传下了能治百病的桃花印记,还学会了高超的医术,个个都是高手。 即便是冰天雪地,道路两旁也可见许多长起来的草,林知晚仔细看了看,那些全都是珍稀草药。 看着这些稀世罕见的药草,林知晚仿佛见到了稀世珍宝,很是震撼:“这里,是个怎样的地方……” 鱼诺听不出她的震撼之意,便捉住她的手,翻转她的掌心,也将自己的手掌心摊开,露出同样的桃花印记。 “你也有桃花印记,那你一定是鱼氏的族人,这里是灵仙山小洞天,就是咱们的家呀!” 听鱼诺这语气,鱼氏一族很团结,这是一个大家庭。 看林知晚没回应,还以为她不相信,正巧有一对夫妇路过,鱼诺蹦蹦跳跳跟他们打了招呼,还将他们拉过来,让他们翻转手心,露出桃花印记。 “姑姑,你瞧,你和我们一样,都有这个桃花印,那你一定是我们的亲人,所以,族长才救你的。” 想必那对夫妇也是知道最近有一个流落在外的族人被救了,没有多少惊讶之 色,只是友好的点点头,这便走了。 这里的人,全都随和的不像样。 继续往前走着,林知晚随意问着:“那,族长叫什么呢?” “族长当然也姓鱼,叫鱼傲。” 鱼傲……林知晚恍然间想起,于修远所说的,给军营水井里投毒的那人,不正是鱼傲吗? 鱼氏一族的族长下山去南越,为的是投毒残害那么多人? 从祖宗鱼汐开始,鱼氏一族不是行医济世,良善待人吗? 即便是惊讶又疑惑,可林知晚也看得出,从这个憨憨的小孩子身上,是打听不出来什么的。 两人随意走着,看到了前面不远处,有一道石拱门,拱门的两侧是栅栏,应当是将这里和外界相隔离起来。 可那栅栏和拱门的另一侧,是一片深深浅浅的桃粉色,吸引着林知晚快步走过去。 “这是……桃花?” 林知晚站在拱门前,十分惊喜。 拱门里面是漫天冰雪,拱门外侧则是簇簇盛放的桃花,当真是一片奇景。 算算月份,外面也该到了冬天,而这里却有盛开的桃花,林知晚觉得稀罕,刚伸出手想摘一朵,却被鱼诺高声制止。 “别动!” 林知晚惊得收回手,转头看向鱼诺。 鱼 诺着急地说:“外人不能随意进出小洞天的,否则会困死在桃花林的阵法里……” 听了鱼诺的解释,林知晚再次看了看这个拱门,不正应了那句话:别有洞天。 小洞天,当真名不虚传。 仔细一看这桃花树的分布,林知晚只觉得熟悉,便试探着走进去。 “哎……”鱼诺急急忙忙的跟了进去,正想阻拦,却发现林知晚的每一步都是对的,这就惊讶地跟在她身后。 和他们一样,林知晚也很轻松的走到了桃花林外,就是江慕云他们停留的地方。 林知晚又带着鱼诺原路折回去,站在了小洞天门下,她双手掐腰,望着鱼诺,故意露出得意的笑。 “我不也过来了吗。” 鱼诺挠了挠头,望着她恍然大笑:“我忘了,姑姑你也是我们的族人,自然是可以随便进出的。” 林知晚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被鱼诺拉着,往小院子的路上走去。 鱼诺这个小孩子太天真,还以为进出桃花林是他们鱼氏一族都会的本事。 实际上,林知晚并不知道,只不过她看到桃花树的排布十分眼熟,因为小时候,于修远就教过她怎么走这个阵法。 那时候她只觉得好玩,从没有思考 过为什么会有这样特别的阵法。 幼时于修远所做的很多奇怪举动,都在今天得到了解释。 起居饮食,一日三餐,都是鱼诺母子来照料的。 除了路上偶遇的那对夫妇,林知晚只见过他们母子。 兴许是天寒地冻的,鱼氏一族的人都会窝在家里烤火,没事干也不出来瞎溜达。 醒来的一天里,她已经见到了许多震撼。 接受这些事情之余,她还在思考:族长鱼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夜晚,林知晚的疑惑就有了答案。 鱼傲来了。 听到敲门声,外面说他是族长,林知晚心一惊,赶紧起身迎接。 打开房门,一个矮小的男人慢步走进来。 男人白发苍苍,脸上的皱纹也不少,虽然额头上有一道刀痕,但微微一笑,看起来也是慈眉善目。 似乎,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的阴险凶恶。 “梁浅,你身体还好吧?”鱼傲坐下来,一开口的就很亲切。 林知晚微怔,随即俯身一拜,感激道:“多谢族长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 一句梁浅,让她不知道该自称什么。 说也奇怪,世人只知道她是林知晚,可鱼氏一族从不出山,鱼傲又怎么会知道她前世于梁浅的身份呢? 第714章 这天下都欠鱼汐的 “别这样客气,梁浅……” 鱼傲望着林知晚,似是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那样怜惜。 怔然泪眼,半响他才轻叹一声:“我是你祖父的兄长……” “我祖父?” 林知晚一愣。 鱼傲轻笑一声:“你的祖父于修远,其实叫做鱼修,从前,他才是鱼氏一族的族长。” 说到这里,鱼傲面露伤感:“只可惜,他天生反骨,一意孤行,非要下山去……前不久,我去找过他,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鱼傲忍不住,老泪纵横。 林知晚陷入深深的惊讶之中,说起来这鱼氏一族的人全都是亲人,可于修远和族长鱼傲是亲兄弟,倒是令她吃了一惊。 这么说来,从前于修远才是族长,他离开灵仙山后,鱼傲继任了族长之位吗? 鱼傲擦掉眼泪,甚感欣慰的望着她:“兜兜转转,你又回家了,这大概是于修上天有灵,送你回来的。” 林知晚怔怔然:“所以,族长您是我的大爷爷?” “如果你愿意,我当然高兴你这样称呼。”鱼傲的笑容加深。 “大爷爷……” 林知晚笑了笑,尽管她现在还无法把鱼傲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爷爷当做亲人,但是 她总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能和鱼傲攀上亲戚关系,总是对她有利的。 听了这一声爷爷,鱼傲更加开心,他便带着林知晚,去了祠堂。 祠堂里仍旧保持着小洞天的简朴风格,一切都简简单单的,上方供奉着鱼氏先祖们的牌位。 而在牌位之上,则是一座女人的雕像。 这雕像依旧很旧了,还有掉漆的地方,但是子孙后代们不断地补漆,修缮,雕像干干净净的,打眼一看跟新做的没什么两样。 这女人算不上有多么惊艳,只是眉眼和笑容都那么温柔,一手捻起花指,露出掌心的桃花印。 “这就是我们的先祖,鱼汐。” 鱼傲这样介绍着,每每望着这座雕像,将鱼汐的功绩如数家珍。 “当年天下未定,三方混战,只为输赢,完全不顾天下苍生的死活。黎明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却无力反抗,只能等死。是鱼汐啊,她用高超的医术,不分国界的救了世人,是她不畏艰险,走遍了天下……” 听鱼傲的声音越激昂,林知晚瞥了他一眼,瞧见那激动和崇敬之情溢于言表,说到三国之主时,眼中也闪过一丝愤恨之色。 “三国大局已 定,天下百姓归顺他们各国,对三国皇帝感恩戴德,感谢他们开创了太平盛世……天下都安生下来,却没有人记得是谁在危难之时救了他们的命,是谁几次舍身取义,换得天下的安定!” “梁浅,我说一句听起来很荒谬的话,这天下三国,全都欠了鱼汐的!” 林知晚望着激动到两眼含泪的鱼傲,耳边久久回荡着鱼傲的声音,她的心中也无比震撼。 的确,这句话太过狂妄,太过荒谬了。 “不会……”林知晚客气道。 鱼傲慢慢收敛了神色,恢复平静,他再次露出慈祥的笑容来,走到林知晚的面前。 “是我失态了,没吓到你吧。” “大爷爷心里感念祖辈的恩情,我很敬佩。”林知晚摇摇头。 鱼傲的目光变得十分赏识,他打量了林知晚片刻,这便从右手的中指上取下来一枚戒指,戒指上的桃花栩栩如生,十分灵动。 “这个给你。”鱼傲把戒指递给她。 “大爷爷,这是……”林知晚心中有几分猜想,表面仍然是一副想象不到的吃惊样子。 鱼傲笑道,“当年,上一辈是把族长之位传给你爷爷于修的,我下山才知道,你爷爷还生 了儿子,也就是你父亲于明德,只可惜,他们父子先后离去……好在,你回来了,你是他们的子孙,我也该把族长之位交还给你了。” 一个来求救的外人,摇身一变成了这里的族长,这次林知晚是真的很震惊。 她连连摇头,“大爷爷,你也曾下山去过南越,你应该知道,我叫林知晚,只是于修远爷爷认的孙女……” 鱼傲的笑容收敛起来,那双三角眼就显得十分凌厉,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她,盯得向来镇定的林知晚都心里发毛。 好半天,鱼傲才缓缓一笑,“你是林知晚……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可以确定,你就是鱼氏一族的后人。” 林知晚的呼吸一滞,心中存了很久的疑惑,大着胆子对初初相识的鱼傲,坦白了重生的秘密。 “就是这样,我以丞相府林知晚的身份,活了下来。” 说出来,或许鱼傲知道些什么。 听完整个过程,鱼傲比林知晚听到鱼氏的事情还要震惊一些,他惊讶好半天,这才缓缓道。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无法解释,正如,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鱼汐会有那桃花印,从桃花印中流出来的血可以医死人 肉白骨,我们更不知道,为什么鱼汐的子孙后代也会有这桃花印记……”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鱼傲倒是很坦然很平静,他笑了笑:“兴许,正是因为你是鱼氏的后人,冤屈而死才会有这重生的能力,是上天怜佑我们鱼氏一族。” 尽管,鱼傲这样解释,有些迷信,可发生了这么多事,林知晚也不得不信。 林知晚点点头,怅然道:“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这个小插曲过去后,鱼傲再次拿起桃花戒,十分诚恳:“梁浅,这个你务必收下。” “大爷爷,我……” 鱼傲摇头,语重心长的解释道。 “你年龄小,不知道之前发生了多少事。你爷爷于修,他太固执了,不想听祖宗规矩,在灵仙山好好呆着,偏要下山去了南越盛京,在朝为官,济世救人,以一身血肉救了世人,可到现在,又有谁能记得他的恩情?” “于修死后,我们的族人更加愤懑难平,大家都在等待着于修的子孙归来,带领着我们鱼氏一族,去争夺天下!” 听了这雄心壮志,林知晚的震惊和意外没有藏住,表现在了脸上。 鱼傲似乎已经料想到她的反应,便继续说下去。 第715章 新的族长 “梁浅,我们并非野心勃勃,那是因为,这天下在大定之时,就该有祖先鱼汐的一份,是他们三国之主忘恩负义,我们这些子孙后代,就是要为祖先鱼汐争一口气,把本属于鱼汐的、属于鱼氏的天下,夺回来才对!” 外面,夜风拍打着窗子,碎雪从窗缝中飘进来,落在了林知晚的脖颈间,冰冷使她打了个冷战。 让她做鱼氏一族的族长,带领这寥寥千人去争夺天下……难不成,让她去做天下之主吗?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即便我当了族长,若是我没有能力做到呢?”林知晚直视着鱼傲的眼睛。 鱼傲慢慢镇定下来,他的目光闪烁着些许冷冽的锋芒,那是林知晚曾在江槿云和花望舒眼中见到多次的,或许可以称它为‘野心’。 鱼傲的声音很低沉,一字一句道。 “我会全力辅助你,如果正面攻击失败了,那么……我将会启用鱼氏百年来研制的毒液,使他们那些强盗抢来的天下,全部毁灭!” 啪! 强劲的夜风吹开了窗子,窗子猛地磕在墙面上,风雪卷了进来,屋里供奉着的香火一下子熄灭,只能是借着外面雪地里反射的亮光看个大概。 林知晚心惊肉跳,赶紧去关了窗子。 风雪被阻挡在窗外,鱼傲也重新点燃了烛台和香火。 两人再次面对面,林知晚像是思考过很多,才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长叹一口气,“我没有担过这么大的责任,只不过,如果这是我爷爷未完成的使命,如果这是天降大任……那我尽量努力,梁浅在此,提前谢过大爷爷的帮助。” 听了林知晚这话,鱼傲露出欣喜的表情,连连点头,“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随即,林知晚接过桃花戒,将这一枚古老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指头上。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戒指上的桃花在散发着淡粉色的光芒,仿佛是在预示着,一个不寻常的未来…… 鱼氏一族是个隐世的部落小族,总共不过千人。 林知晚接受了桃花戒,鱼傲还召集了鱼氏所有的族人前来,拜见新的族长。 仪式很简单,但是林知晚看得到,每个族人的脸上都有着对她无比的尊敬。 这里的人,是真的很单纯。 鱼汐将高超的医术传承下来,但林知晚也想过,并非每一个族人都有学医的天赋。 或许是因为,他们善良单纯,心无杂念,才能更加用 心的钻研医术。 没有名利的吸引,不用攀比,每个人只是把心思放在医术上,他们的医术又怎么会差呢? 大家都各过各的日子,族中也没有什么事务,只不过是在大事上,族长要站出来领导大家。 但是,一直处在灵仙山中,又有祖宗规矩在约束着大家,族长也没有什么可忙的。 平常,林知晚还是和鱼诺他们一家三口来往的更多。 鱼诺的父亲鱼跃,也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他从他夫人口中得知,林知晚初来乍到,小姑娘可怜,便常常叫她来家里吃饭。 可仅仅是吃饭,并没有要巴结林知晚这个新族长的意思。 一来二去,他们也熟悉了很多。 林知晚还笑问:“不是说,这里没有外人吗?那嫂子是从哪里来的?” 她问过的,鱼跃家的嫂子,没有鱼氏的血脉,但她们一家也都归属于鱼氏一族的范围。 “哦,是这样的。” 鱼跃慢吞吞的说:“当年祖先带了很多下人一同进山来,她还改嫁给了保护她的护卫,开枝散叶,其余的下人也都各自结合,生下了这么多子子孙孙,正是你今天所看到的……” 这样一来,林知晚就明白了。 鱼氏一族, 就是以鱼汐的血脉为主导,那些跟进来的下人的后代,也在这里繁衍后嗣,逐渐形成了这个小有规模的鱼氏一族。 吃完了饭,鱼跃夫妇和林知晚来院子里转一转,只见鱼诺在狗窝前蹲了很久。 “诺儿,你在做什么?”林知晚上前,好奇地问。 “大黄嘴馋,吃了鸡骨头,差点死了。” 鱼诺很是心疼,然后回屋子配了一些药,和着温水给大黄狗灌了下去。 不多时,大黄狗就睁开了双眼,好了很多。 再看鱼跃夫妇,当这是一件寻常事。 只有林知晚才感到惊奇,若非亲眼所见,鱼氏一族连个小孩子都有这样的本事,她还是是会把鱼氏一族人人是神医这件事当做一个不可思议的传说。 望着小小的鱼诺,回想起自己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时,也在于修远的教导下,会了很多。 于修远不是没有教过于荣锦和于荣妍姐妹,她们两个完全不如她那般开窍。 想来,这也有血缘和天分的缘故吧。 望着小路两旁高低错落的房屋,落满白雪的屋顶,袅袅的炊烟升入天空中,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美好。 目光及向远处的雪白,林知晚轻声问:“真的占领了天 下,你们打算做什么?” “占领天下?”鱼跃吃了一惊,“我们要天下做什么呢?” 林知晚疑惑的看过来,只见妇人暗暗戳了戳鱼跃,示意他说话注意一些。 慢腾腾的鱼跃这才反应过来,林知晚可是新上任的族长啊,人家有野心有抱负,他们这些族人只有听命的份儿。 但是,鱼跃这个老实人怎么也不肯说谎话,只是无奈的皱眉,半天憋了一句。 “我觉得,我们待在这里挺好的,我曾和鱼傲长老下过山,山下的人心眼太多,我们哪能斗过他们啊!更何况……夺天下哪有那么简单!” 他们是这样想的吗? 林知晚神思飘忽,想到了鱼傲在祠堂说的话,看来,鱼氏一族并不像鱼傲所说的那样,急于复仇,想争夺天下啊…… 正在遐思之时,有人来叫林知晚。 “族长,长老请您去一趟,他要教您医术。” 接任族长一位之时,鱼傲曾对她说,“你的医术造诣还有些欠缺,我会毫无保留的教给你,等你学成之时,就可以给祖先一个交代,到那时候,我会带你下山,把那三国强盗抢走的天下,全都夺回来!” 鱼傲想要提升她的医术,这就开始教了。 第716章 王不留行,秘密 对于这个鱼傲,林知晚尚未琢磨的透。 她对这里并没有多少亲情,但是她敢料定,她是一定逃不出去的。 再听鱼傲上次不小心露出来的话音,他的野心可是不小,若是不按照他的指示来,想必她会比这天下先毁灭。 她还没想明白,鱼傲想争天下,自己来就行了,何必用她? 暂时想不明白,她索性就安下心来,顺着鱼傲的心思来,看看这个鱼傲,究竟要做什么。 一进灵仙山,为了方便照顾,林知晚一直住在鱼跃家的小屋。 当了族长,总是不能这样凑合了,鱼傲就给她安排了一处独居的院子。 那是于修远从前的住所。 “你爷爷在这里一直住到十八岁,我去南越时打听到,你和你爷爷感情很深,就住在这里吧。” 鱼傲轻叹着,还说:“对了,我把你爷爷的牌位也供奉在祠堂了,若你想念他,还可以去祭拜。” 鱼傲太了解人心,林知晚感动得无以复加:“多谢大爷爷的安排……” 看到林知晚一脸感激之色,鱼傲笑了笑,这便离开了。 见鱼傲走后,林知晚的笑容淡去,在这个简朴的房间里转了一圈。 原来,于修远那朴实无华 的风格都是从这里学来的。 床、书桌、窗台这些没有一丝灰尘,院子也算得上整洁,应该是鱼傲派人定期来打扫过的。 林知晚坐在床沿,望着那整齐的书桌,和一整墙的药柜,她不禁笑了。 她几乎可以想见,少年时的爷爷曾坐在这书桌前,拨弄药草、翻动医书的样子,正如她小时候一样。 她走上前去,手指一点点划过那些用来放药草的小抽屉,上面刻写着:白芷、白术、枸杞…… 白皙的手掌停在了‘王不留行’这四个字,勾起了她幼时的回忆,露出温暖的笑容。 ‘王不留行’,幼年时于修远教她认药草,曾多次乐呵呵的说过,他最喜欢这一味药,因为这个药草名字很霸气,实际上背后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典故。 她把小抽屉抽出来,见里面还有一些药草渣,抽屉里积了很多的灰尘。 许是这装药草的小抽屉太多,鱼氏族人对药草司空见惯,也懒得打扫这一整面墙的小抽屉。 这些药草渣,或许还是于修远在时收集的吧。 比她的岁数还大了! 林知晚撇撇嘴笑了下,正要把小抽屉塞回去,手指忽然触及到抽屉下方有什么东西。 翻 过小抽屉的背面一看,林知晚都有些惊讶。 抽屉的背面有绑带,绑着一个很小的本子,书页都卷翘起来,泛着陈旧的黄色。 林知晚忍不住好奇,解下那个小本子,翻开看了几页。 原来,是于修远写的日记。 他何时学了什么医术,跟哪个朋友打赌,去河边抓鱼……上面记满了少年的心事。 林知晚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来,实在想象不出,在她印象中稳重刻板的爷爷,还有这样稚嫩可爱的一面。 小本子不禁看,没看几页就翻到头了。 直到最后一页,林知晚笑不出来,轻轻皱起眉头。 ‘大哥,父亲命我做族长,我知道是伤了你的心……’ 大哥……这是于修远写给鱼傲的! 林知晚继续看下去—— ‘在族人面前,你尊敬父母,爱护我这个幼弟,但是,自从父亲宣布我为族长,私下你几次在背后诋毁我,在我配制的药剂中下毒,这些我都知道,是因为嫉妒父亲为什么选了我而不选你。 你只是怨天尤人,怨怪父亲偏心不公,却没有想想父亲为什么只说你心术不正……大哥,我们承袭祖先的高超医术,为的是济世救人,而不是利用医术 争名夺利! 你是父亲的子,是我的兄,我们谁都不会将你过分的野心公之于全族,既然你想要这族长之位,那我就下山离去,愿意成为所谓天生反骨之人。 只愿兄长你尽快销毁你所研制的毒液,不要在族人面前提什么争夺天下的话,留给鱼氏一片干净清明的别有洞天。 大哥,我们是救人性命的医者,不是追名逐利的黑心人! 如若有缘,大哥自会看到这封信。 修,亲笔。’ ……看过这封几十年前写下的信,林知晚陷入深深的震惊之中。 难不成,当年于修远下山是被迫的? 那样慈眉善目的鱼傲,到现在还有那么大的野心? 毒液,毒液…… 上次在祠堂里,鱼傲曾经提到过的毒液,林知晚还当他是吓唬自己的,原来真的有这东西吗? 年少时就开始研制,几十年过去了,那毒液的药性只会更强。 南越内乱之时,鱼傲下了那一点毒,差点让江慕云全军覆没,也是送了于修远和她的命才勉强换回来的拖延时间。 如果,鱼傲真的发了疯,把那毒液挥洒向全天下…… 林知晚的手都在发凉,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她赶紧将小本子 收好,放回原处,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当做不知道这个秘密…… 在医术方面,林知晚似乎是天生的有灵性。 鱼傲教的东西的确高深,再难的林知晚也只用了一夜,就全部精通了。 没多长时间,林知晚就把鱼傲的本事学的差不多了。 对此,鱼傲连连夸赞:“不愧是鱼修的孙女,你的本事已经超过我,早就能胜任族长一职了!” 即便不学这么多,鱼氏族人全都这样乖巧听话,也不会对她做族长有什么意见的。 只不过,这样更能服众而已。 再没有什么本事可教林知晚的了,鱼傲赏识的望着她。 “梁浅,我看到你,就看到了鱼氏一族的希望。” 这一天,鱼傲当着众人考验了林知晚,她精湛的医术令众人惊叹。 鱼傲拊掌大笑:“族长名副其实啊!” 至此,族人们再没有口服心不服的了,对林知晚和鱼傲同样的尊敬。 就在这时,鱼傲变得郑重其事起来,他望着在场的族人,目光落到了林知晚的身上。 “各位族人,大家也知道,天下之大,我们鱼氏一族竟然没有安身立命之地,只能躲在这灵仙山小洞天,这一躲就是上百年……” 第717章 去后蜀 “祖先鱼汐当年的救济天下,这天下万民早就抛诸脑后了!这天下欠我们鱼氏一个道歉、一句感谢啊!” 鱼傲痛心疾首,并且充满希望的看向林知晚:“族长回来,她天赋异禀,那是带着祖先的使命回到小洞天来的,我跟族长商量之后,决意就此下山去,不为别的,只为帮祖先争一口气,为鱼氏争一句名!” 令大家大为唏嘘的是,鱼傲他决定:“我们,明日就会启程去后蜀。” 大家全都陷入惊愕之中,却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鱼氏的族人,似乎天生不知道该如何反抗。 他们永远都有领导者,那就是听族长的话。 此时,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族长,林知晚她眨巴着无辜的眼睛,迷茫问道:“大爷爷,您不是说,祖先有规矩,鱼氏族人不准随意下山吗?” 鱼傲长舒了一口气,气定神闲道:“祖先鱼汐生怕族人冲动,为她争一口气,这才立下那样的规矩,她生怕我们子孙后代会冲下山去,又斗不过那诡计多端的尘世人。既然我们已经有了足够大的决心,那就可以下山去,让鱼氏一族在天下崭露头角,扬眉吐气!” 族人们下山,去过 山下那个繁华的集镇,面对着外面那些聪明的世人,他们自觉卑微避世,除了医术,他们一无是处。 因此,族人们也都愿意留在这灵仙山里,与世隔绝。 尽管,鱼氏族人认为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他们仍如提线木偶似的点头,高声响应:“长老说的是!” 鱼傲露出微笑来,随即望向林知晚,眼中有几许温和:“梁浅,你是怕了吗?” 林知晚楞了一下,赶紧摇头,十分乖巧:“我的命都是大爷爷救下来的,一切全听大爷爷的。” “哈哈哈,好,好!” 鱼傲仰头大笑的样子,只能令林知晚想到一个词:神气。 鱼傲雷厉风行,真的收拾行装,第二天就带林知晚下山了。 不只是他们二人,鱼傲还带了两个帮手,鱼彬和鱼驰。 他们也都四五十岁,是鱼傲的老帮手了。 两人都十分憨厚木讷,拥有着高超的医术,却没有一点思想主见。 他们两个只听鱼傲的吩咐,这是从年轻时候就开始的。 一行四人从灵仙山出来,这便首先来到了山下的集镇做了停留。 灵仙山独立于三国之外,是一个三不管的地方。 天下流民全都聚集在山下 ,无法在那三国生存,也翻不过灵仙山,便就在山下聚集在一起,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热闹的小镇。 走南闯北,首先需要的就是盘缠。 鱼傲带着他们,来到了小镇上最大的一家当铺,转头使了个眼色。 “鱼彬,把人参给他。” 鱼彬从包袱里拿了一株很完整的人参,递给当铺的老板。 当铺老板当即震惊不已,给了他们一千两银子。 从当铺出来,林知晚还多生佩服:“大爷爷,即便我们的族人全都下山了,想必也能过上富裕又安稳的生活。” 鱼傲哼笑一声,对此很有自信:“那是当然,哪怕是鱼诺他们这些小孩子,都比外面这些庸医强太多!” 林知晚点点头,又叹道:“大爷爷,那颗人参放在外面而言,就是世间珍品,价值应该在三千两以上的……” 鱼傲望着她发笑:“我们拿人参出来,只是为了换一些去后蜀的盘缠,并不是要卖钱,真的到了后蜀,我们就不需要银钱了。” “是吗?”林知晚睁大了眼睛。 见林知晚这副略显天真的表情,鱼傲神秘一笑:“去了你就明白了。” 一千两纹银,也不算小数目,足够他们在 这边陲的小镇上,住最豪华的客栈。 鱼傲完全不在乎银钱,出手很大方,他挑了最上等的房间。 这天晚上在房间里吃过饭,林知晚还没回自己的房间,犹犹豫豫半天。 鱼傲转眼看向她,“梁浅,有什么事吗?” 林知晚捏着手指,弱弱问道:“我们去后蜀,是为了拉拢后蜀皇帝吗?万一……他们不买账怎么办?” 还没出招,就先怕了。 看到林知晚这怯懦的样子,鱼傲心中升起一丝丝失望。 难不成是他看走眼了?林知晚竟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 鱼傲仍然耐着性子,道出了他的想法。 “后蜀的明妃正在病中,我们前去救治,后蜀皇帝一定感激不已,到时候,我们先和后蜀结盟,对付南越和北燕。” 先联合一方,攻打另外两国,这的确是个战术。 只是鱼傲的心思若说给这天下任何人去听,一个不过千人的隐世小族,竟然想吞并天下三国,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只是,林知晚却不敢轻易小觑鱼傲的实力。 “为什么,先选定后蜀呢?” 鱼傲淡淡道:“后蜀君主为人随和,我们比较容易亲近,再者,后蜀实力强大,真 的开战,北燕和南越加在一起,才能打败后蜀吧,有我们的加入,后蜀不就如虎添翼了?” 鱼傲淡然的笑着,稳坐泰山一般,没有半分慌张,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林知晚再没有问题,这就准备回去休息,鱼傲叫住她,笑容温和又关切。 “我忘记告诉你,救你的时候,为了给你补充体力,我便往你的血液里放了一只可以使你快速恢复体力的金羽虫,见你大好便也忘得干干净净。” “不过金羽虫对身体无碍,正好我们要行很远的路,万一路上有什么意外,走散了或是什么,我这里还有一只母金羽虫,可以随时找到你,等我们办完了事情,我再帮你把金羽虫拿出来。” 金羽虫…… 林知晚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只是望着鱼傲那温和无害的笑脸,便觉得寒意从后背升起,令她不寒而栗。 “我就跟在大爷爷身边,不会乱走的,大爷爷不用担心,”林知晚露出乖巧的笑容,“大爷爷,那您早些休息。” 林知晚转身出门,脸上的笑容全化为冷色。 鱼傲防着她,怕她跑了,这才说出这件事。 看来,她是从一开始,就掉入了圈套之中…… 第718章 后蜀,揭皇榜 灵仙山脚下,鱼傲和林知晚离开小镇之时,在一处不起眼的农家小院里,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正在给年轻的男人送行。 “于老夫人,不如您跟我一同回盛京?”樊南问。 “我就不了,我家老爷临终前的心愿就是回到灵仙山下,我得留在这里陪着他。” 李华君将包袱递给樊南,心中仍然生疑:“樊南,凭你的本事,现在就能救下梁浅的,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回盛京?” 樊南颔首:“王爷临行前交代过,让我留下来盯着郡主的动向,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节外生枝。” 那天江慕云带着大部队回了盛京,李华君留下来,她要在此久居。 于是,江慕云便让樊南也留下,顺便帮李华君收拾住处。 最要紧的是,盯紧了山上的情况,摸清他们要干什么,不要轻举妄动。 李华君还有些惊奇,江慕云怎么就知道,鱼氏一族的人会带林知晚离开灵仙山呢? 转念一想,江慕云料定林知晚会下山,就让樊南留下,实在有远见。 “趁着天亮,你快启程吧,一路当心。” 樊南把所有的银钱留给李华君防身,这就启程了。 送走樊南后,李华君回到家里,关起 院门,在后院里给于修远烧纸。 一张张纸钱扔进了火盆,烧成了灰烬,仿佛能慰藉李华君空落落的心。 最后,她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双手合十,额头抵在拇指尖上,闭眼仰头,冲着上天发出虔诚的请求。 “我愿用我余下的寿命,换得孙女梁浅的一世平安……” …… 穿山越海,披星戴月,樊南将时间压缩再压缩,飞速地赶回了盛京,皇宫。 威严庄重的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齐齐整整,用仰视的目光望向龙椅之上,那个身穿龙袍的年轻男人。 他那张脸依旧祸国殃民,往日深情的眼眸却变成一潭死水,英俊的脸再也没有露出过微笑。 当慕王爷坐上皇位,也和过往历代皇帝一样,不苟言笑,严肃紧绷。 可是,亲近他的人都很清楚,他的改变并不是因为皇位,而是因为…… 他丢了心魂。 心都空了,还怎么笑得出来? 正在上朝之时,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对他附耳几句,只见江慕云的双眼一亮。 在众臣错愕的目光之下,江慕云猛然起身,匆匆拂袖而去,只扔下一句。 “散朝!” 江慕云带着正上朝的季崇泽,一同回了寝殿。 见到 身穿龙袍的江慕云走进来,樊南难以按耐住激动的心情,跪倒在地。 “属下,拜见皇上……” “别废话!说重点!” 江慕云直接打断,黑沉沉的眼睛出现了一丝期待。 樊南嘴角抽了抽,当了皇上的人,原来还就是这样…… “属下遵照王爷……皇上的指示,一直留在灵仙山下,终于等到郡主下山了,不过,郡主身边还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和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季崇泽也有点急了,“他们是谁?鱼氏的人吗?” 樊南点头,“他们入住一间客栈,属下偷听到,郡主称那老人为大爷爷。那老人还说,他们要去后蜀,救治后蜀的明妃,为的是拉拢后蜀,合攻南越和北燕。” “合攻南越和北燕?” 季崇泽很意外,“后蜀和我们又有什么仇恨吗?” 江慕云淡淡道:“三国并立,本就是最大的矛盾。” 包括他南越,不也想如何吞并其他两国,成为天下之主吗? 即便后蜀没有这样的想法,只要鱼氏一族的人稍微点拨点拨,少有君主能禁得住权力的诱惑。 对于江慕云而言,他暂且不在乎这个,他只关心。 “她怎么样?” 樊南 微怔,这便回道:“郡主身体康健,看起来像是没有生过大病。” 说也奇怪,樊南也亲眼看到林知晚只有一息尚存,哪怕是真的救过来了,不也得需要很长的时间恢复吗? 而他看到的林知晚,体态轻盈,甚至比从前的状态更好了。 听到这个回答,江慕云那眉宇之间连日未消的愁绪,终于散去,露出些许清朗的笑容。 他眼中再次现出了以往那般熠熠的光彩,对季崇泽道。 “崇泽,你带着所有未处理完的奏折、卷宗去慕王府,全部交给我二哥。” 季崇泽一惊:“皇上……” “让江逸云再当几天皇帝吧,我要去后蜀了!” 江慕云所做的决定,无人敢阻拦。 听到传话,江逸云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那我多留几日,只要慕云能开心,那就好了。” 就在当天,江慕云带着樊南,以及暗中部署了一些高手随行保护,这便踏上了前往后蜀之路。 为的是,见她。 …… 后蜀的皇都,百姓们穿金戴银,房屋瓦舍金碧辉煌,勾栏市肆热闹非凡,处处彰显富足和繁华。 “后蜀地处南方,雨水充沛,庄稼也好,富足的日子养着安乐的百姓,真是个 不错的地方。” 进了皇都,林知晚便对这里大加赞赏。 这三国相比起来,后蜀的风景最美,实力最为强大。 鱼傲只是笑笑,后蜀如何他并不感兴趣,他一路走,一路寻找着什么。 忽然间,在人来人往的城楼下,眼尖的鱼傲发现了城门口墙上贴着一张皇榜,路过很多行人都会围观,随即摇摇头走掉。 “来。” 鱼傲带着他们三人前去城墙下,林知晚这才看清了皇榜。 “明妃的心绞痛久治不愈,若是谁能治愈明妃,后蜀羽帝就会答应医者一个要求,作为酬谢。” 鱼傲指着皇榜,给林知晚解释着。 林知晚看着皇榜,还发现这张皇榜已经挂了很久了,应当是没有人敢接下这桩棘手的差事。 给皇家办事,办不好那是要杀头的。 她觉得有意思,后蜀皇帝罗鸿羽是个痴情汉啊,为了一个妃子的顽疾,竟然敢放这种狂言! 若是那医者心比天高,问羽帝要半壁江山,那羽帝是给还是不给? 鱼傲望着她,笑容中满是自信。 林知晚却有些犹疑:“我们不一定能进得去皇宫吧,许是人家不相信呢?” 他们是不明身份的外地人员,皇宫又哪是随便进的。 第719章 羽帝和明妃 “那你看好了。” 鱼傲轻轻一笑,转头接下皇榜,高高举过头顶。 门口的守城官一看就急了,只当是哪来的狂徒,正要开口制止,只听鱼傲的声音十分有底气,高喝一声。 “南越林知晚,愿意一试!” 听到这一嗓子,不光是守城官愣住了,就连城门口来来往往的后蜀人,也都停在原地,吃惊的转头,目光在揭下皇榜的那四人身上逡巡,便落在了唯一一个姑娘,也就是林知晚的身上。 林知晚都吓了一跳,为什么大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守城官将帽子一正,赶紧跑过来,用讨好的语气,小心翼翼的问:“姑娘,您就是南越的荣安郡主,林知晚?” 林知晚不自然的扯了一下唇角,没有立刻回答。 “是荣安郡主。”鱼傲放下手臂,笑盈盈的望着林知晚。 守城官立刻喜笑颜开,两眼放亮光:“小人三生有幸,能见到荣安郡主啊!郡主骚等,小人现在就去向上禀报!” 还没说几句话,守城官就跑了,而林知晚还不明所以,一抬眼,便触及到周围百姓们那仰慕的眼神,还听到了有人在兴奋的窃窃私语。 “这就是南越的那位转世菩萨啊……” 林知晚听了,又 惊又笑,她怎么就成了转世菩萨了? 不过,她在后蜀似乎很有名气啊! 守城官向上汇报,不一会儿,便有京城的高官亲自前来迎接,他们全都难掩激动之心,甚至还有人歌功颂德。 “南越一场内乱,是荣安郡主您舍身取义,小小女子,力挽狂澜,这才造就了如今南越梁帝的好局面!” “是啊是啊,您再世女华佗的名声早就传遍天下了!明妃娘娘的病您一定能治好的!” 还没怎么样,这些人就替她打了包票。 后蜀的高官将她请到豪华的驿站里先住下,处处都加着小心。 从他们的口中,林知晚才得知,这位明妃就是南越远嫁而来的二公主,江鸣珂。 后蜀高官们提起这件事,是用来跟林知晚套近乎的。 “郡主,明妃娘娘是贵国慕王……哦不对,现在应该称一声南越梁帝,是梁帝的亲皇姐呢!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梁帝的份上,您是当世的神医圣手,一定能治好明妃娘娘的!” 不仅是她神医的名声传了出去,就连她和江慕云的婚约、感情也都当成稀罕事,传遍了天下。 林知晚客客气气的送走他们,关上门这才松了一口气,冲着鱼傲无奈的笑了笑 。 “这下可算知道,什么叫做人怕出名猪怕壮了!” 鱼傲也被逗笑了。 林知晚过来坐下,还惊奇的望着鱼傲:“大爷爷,您一直待在灵仙山里,却对这外面料事如神!” 鱼傲笑了笑,淡淡道:“知己知彼,才好做事么。” 林知晚点头笑笑,长吁短叹起来:“大爷爷,明妃患有心疾,我就怕我治不好她,到时候还会砸了鱼氏的招牌!” 看林知晚愁眉苦脸起来,鱼傲摆摆手,“你别担心,你只管大胆地治,再不行还有我在。” 医术方面,鱼傲并不是自负。 一旦他们鱼氏一族都治不了的病,恐怕这人就药石无医了。 鱼傲的声音微微沉下来,“明天进宫,只要能治好明妃,性情温软的羽帝必定会听我们的……” 后蜀,皇宫。 明妃江鸣珂已经三十多岁,仍旧拥有着令男人心疼的温柔美丽的面孔。 只是美人妃子,她病恹恹的躺在那里,时不时的捂住胸口,疼得皱起秀眉。 “珂儿,神医来了,你很快就好了。” 后蜀皇帝罗鸿羽,他已经五十岁了,心宽体胖,面相憨憨的。 他看着江鸣珂的眼神,那是真的心疼。 鱼傲替林知晚自报家门,说是当初在南 越内乱时救治万人的荣安郡主。 羽帝如获至宝,对他们承诺着:“真的能治好明妃,你们想要什么,朕一定双手奉上!” 鱼傲也没有多废话,便让林知晚开始施救了。 他们医治的时候,羽帝就陪在一旁,一位衣着华贵、头顶凤冠的妇人走进来,江鸣珂挣扎着要起来,称了一声:“皇后娘娘……” 林知晚这才知道,眼前这位色厉内荏的妇人,正是后蜀的皇后乔雅。 乔雅皇后高高在上,点点头就坐在羽帝的身侧,看他们医治。 他们在江鸣珂跟前忙活着,而羽帝的眼睛就盯着江鸣珂,肉肉的脸庞全是心疼。 没过一会儿只听乔雅皇后慢声开口,就是冷嘲热讽。 “明妃的阵仗真是大啊,皇上为了你,还能惊动了这普天之下最负盛名的医族鱼氏!你虽是南越的庶出公主,皇上待你像个宝贝似的,若是你做出什么背叛之事,皇上就算是一颗真心错付了……” 虽然没有什么粗鄙的语言,可字字都是很刺耳。 乔雅皇后说着,软弱的江鸣珂又不敢反驳,只是咬着下唇,噙着眼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羽帝也忍无可忍,看向乔雅皇后:“看也看了,皇后快去忙朝政 之事吧,明妃这里有朕盯着,放心。” 乔雅皇后气得干瞪眼,耐着性子问:“皇上,那明天的早朝……” 羽帝摆摆手,像是挥苍蝇似的:“明天,还是请皇后再代劳一下吧,所幸最近国泰民安,朕看着明妃好起来,才能放心。” 听了这话,乔雅皇后像是心情好了很多,这才走了。 许是没有睡好,羽帝一直打哈欠,还是忍不住,跟林知晚说道:“一切就请荣安郡主多尽心,朕等会再来。” “皇上请放心,我会竭尽所能。”林知晚福了福身子。 羽帝又跟鱼傲点头致意,这便回去补觉了。 羽帝离开后,林知晚便专心诊治。 似是有意放手让林知晚大放光彩,鱼傲就带着鱼驰、鱼彬坐在一边,在她需要的时候才搭一把手。 下针的时候,江鸣珂望着林知晚,勾起一个友善又亲切的笑容。 “荣安郡主,慕云怎么样?还有皇祖母、慧娘娘他们呢?” 这是江鸣珂跟林知晚讲的第一句话,从她的眼神中就看出来,她对家人的关心、对故乡的思念和渴望十分真切。 不像是北燕的那位凤贵妃江凤兮,只是为了利用,才摆出虚情假意。 林知晚轻笑着:“他们都很好。” 第720章 求得后蜀联盟 江鸣珂望着她,笑了一下:“郡主,慕云那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只不过在旁人看来,他做事略有出格,其实他心性极好,如果你们两个闹了脾气啊,就赶紧和好,否则两个人都会很伤心。” 提到江慕云,林知晚的心像是有一双隐形的手在紧紧揪着,令她心里泛酸发痛。 表面上,她仍然奇怪笑问:“明妃娘娘,为什么这样说?” 江鸣珂一副很了解的表情,还笑呢:“你肯定不是从南越过来的吧?” 话说到这里,羽帝又来了。 算算时间,他最多去睡了两个时辰。 见羽帝进来,江鸣珂一点也不怕,满眼的欢喜,还凑在林知晚的耳边,听她的语气都是甜滋滋的。 “我能看出来,那是因为,我和皇上就经常闹别扭,可谁也舍不得谁,都在背地里伤心呢!你呀,回去就给他一个台阶下,快些和好,否则,伤了两个人的心,多不值得……” “珂儿,怎么样了……”羽帝关切的走来,坐在江鸣珂的床头。 已经下了针,林知晚点头致意,便退开了,望着羽帝和江鸣珂情意绵绵的画面,心中堵得发闷,一番苦涩萦绕在心头。 她,又何尝不想 回去…… 给江鸣珂诊治的这段时间,只要没什么事,羽帝都衣不解带的陪在旁边。 林知晚用药精准,再加上羽帝的陪伴让江鸣珂心情愉悦,没过多久,江鸣珂的心绞痛完全好了。 江鸣珂又变回了原先那娇艳的模样,羽帝也龙颜大悦,还说:“荣安郡主,你们几位想要什么,朕一定满足!” 林知晚赶忙道:“治病救人,医者本分,知晚不敢讨要赏赐。” 此时,林知晚那水汪汪的眼睛看向鱼傲,似是在求助。 羽帝也看得出来,鱼傲才是他们之中的尊者,便笑问:“如果真有什么心愿,一定告诉朕。” 鱼傲连声笑叹:“皇上太过折煞我等了,我们医者救人性命那是应该的。” 他目光一转,用怜悯的目光望着林知晚,无奈的叹道:“若说有什么心愿……南越欺人太甚,新皇梁帝利用了我孙女的感情,用性命挽救败局,知晚性命垂危,梁帝就抛弃了她,派人把她送回我们灵仙山,此后不闻不问……” 鱼傲的眼中闪着泪光,一副倔强不屈的样子,“我们灵仙山小洞天鱼氏,自祖宗鱼汐那一辈起,就生的一身傲骨,哪怕是拼了我全族的性命, 也容不得南越梁帝如此欺辱,这也就是老朽毕生所愿了……” 听闻至此,羽帝万分惊讶,重新审视着这一行四人。 “朕听说,当年天下三分之后,那位救死扶伤的绝世医女鱼汐去了灵仙山隐居,你们就是鱼汐的后人吗?” 鱼傲和鱼驰、鱼彬一同拱拱手,自谦道:“祖宗的德行,我等尚不及万分之一。”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就是鱼汐的后人。 羽帝露出惊喜之色,望着他们的眼神都不同了。 “后蜀的祖辈们曾一代一代的传下话来,若是遇到了鱼汐或者她的子孙后代,一定要感激当年救我后蜀子民之事,朕知道你们在灵仙山隐居,一直有心拜谢,却又怕打搅了你们的清静,机缘巧合让朕遇见了你们,这份恩情,朕是一定要代后蜀和先辈们还上的!” 说着,羽帝还弯腰拱手,以做拜谢之姿。 身后的乔雅皇后、江鸣珂和一众宫人全都躬身一拜,让鱼氏四人受宠若惊。 鱼傲连连摆手,“受不起,受不起呀!” 通过鱼驰和鱼彬,羽帝得知林知晚是族长,而鱼傲是长老。 “长老,你们一定要给朕和后蜀一个报答鱼氏的机会!” 羽帝再三请 求,鱼傲苦着脸,无奈叹道:“我鱼氏祖祖辈辈清静无为,没想到,我们族长自小流落南越,却被人欺辱至此,我鱼氏不求大富大贵,只是老朽拼上这后半生能为族长出这一口气,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傻子都听明白,鱼傲不求财不求权,一心只想报这一箭之仇。 林知晚默不作声,可事关南越,江鸣珂就现出纠结之色。 她的救命恩人,却视她母家南越为仇敌,她夹在中间实在是两难。 “郡主,我听说你和慕云感情很好,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江鸣珂这样问着。 然而,乔雅皇后冷声一笑:“得了江山和权势,就把糟糠之妻一脚踹开,还能有什么误会!明妃护短不要紧,却也不能视人家的仇恨为玩笑啊!” 江鸣珂弱弱可怜:“臣妾没有……” 本就不待见江鸣珂,一听说鱼氏和南越有仇,乔雅皇后心里开心,还出主意。 “鱼长老的心,本宫和皇上都能理解,你们一心复仇,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好多加干涉,只是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们后蜀定当鼎力相助!” 她就怕事情不够大。 鱼傲万分惊喜,拱手谢道:“ 我鱼氏小族想复仇,那是蚍蜉撼大树,没想到能得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鼎力支持,无论如何,老朽感激不尽!” 羽帝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其实他本不想帮鱼傲报仇的,他们后蜀这样安生,何苦再多添南越这么个仇敌。 添了帮手,鱼傲似乎难掩激动情,犹自兴奋的规划着。 “如果真的能和后蜀联盟,那复仇一事指日可待!我们鱼氏族人只会救人不会打仗,如果皇上皇后真的愿意站在我们这边,帮忙攻打南越……” “老朽敢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士兵没被打死,我们族人就能将其救治,重返战场,换言之,后蜀的兵力会永远充足,如此,何愁打不了胜仗?” 这时候,鱼傲还转头跟林知晚嘱咐呢。 “族长,一旦战事胜利,我们鱼氏绝不贪南越分毫,后蜀愿意相帮,我们感恩不尽,把南越送给皇上便是,只要能为你出了这一口气,老朽和族人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乔雅皇后细细聆听,捕捉到鱼傲话语中的重点:鱼氏一族有能力使伤兵起死回生,兵力源源不断,战争必定胜利,到那时,鱼氏只争气,不争土地。 这样算下来,后蜀不是稳赚不赔吗? 第721章 若鱼氏得天下 一直以来,灵仙山鱼氏医术高超都只是个传说,如今大家都亲眼所见,他们在短短几天治好了江鸣珂的顽疾,他们是真的有这个本事! 这种好事,为什么不帮呢? 难不成,要把他们推到北燕,让北燕白白得了这个大便宜吗? 对于权力和土地,乔雅皇后一向比羽帝敏锐一些。 “鱼氏一族坚韧不屈,宁折不弯,令皇上和本宫属实感动!早年鱼氏先祖鱼汐帮了后蜀,如今你们又救了我后蜀明妃,后蜀与鱼氏一族之间情深义重,如今鱼氏遭人欺凌,我们知道了,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乔雅皇后说着,还拍了拍羽帝的胳膊,“皇上,鱼氏有难,我们倾尽全力都是要帮的,对不对?” 看得出明妃江鸣珂很是难过,羽帝心中纠结,却又被鱼傲那期待的目光注视着,终是说不出一个不字。 羽帝勉强笑了笑,点头道:“皇后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 说完,羽帝紧张得看向江鸣珂,百般心疼。 只是,他一向把朝政这些烂摊子扔给乔雅皇后。 听这话音,乔雅皇后是势在必行,他只有配合的份儿。 听羽帝放话,鱼傲高兴不已,感激涕零,“承蒙皇上皇后怜爱,既然皇上 皇后愿意相帮,老朽这就飞鸽传书,让鱼氏的族人赶往后蜀,力保后蜀的军队毫发无损!” 这一番谈话,算是联盟了。 不用羽帝操心,乔雅皇后就开始把他们捧在手心里,这就在宫外赐居了一处豪华的大宅子,让鱼氏四人住进去。 还承诺呢,等鱼氏族人全都来了,一定给他们个个锦衣玉食的安排着。 鱼宅。 所有东西都准备的妥妥当当,林知晚和鱼傲他们直接入住。 院子里,那几十个下人忙进忙出,林知晚和鱼傲在宽敞豪华的正厅里喝茶。 喝了一口清茶,鱼傲一脸满足,望向林知晚,慢声说。 “梁浅啊,你今天做得很好啊……” 林知晚偏头,浅浅一笑:“一切都是大爷爷的功劳,我什么都做不了。” 实际上,她闭紧嘴巴,就是在帮忙了。 林知晚还奇怪道:“大爷爷想拉拢后蜀,怎么会这样简单?” 鱼傲哈哈大笑,“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不是说过,知己知彼,才能做成事吗?” 他分析道:“这几天,你也看得出来羽帝这个人,不事朝政,只在乎明妃,他实在是一个喜欢田园生活的人,整个后蜀也跟他这个皇帝一样,随性自然,淡泊乐和,抓住 明妃,那就是抓住了羽帝的心。” “再看那位乔雅皇后,男女之间就是你弱我强,乔雅皇后重权,她早就不在乎羽帝宠爱谁,她一心弄权,野心勃勃,因此,我说那些话,利用的正是她的野心。” 抓住他们每个人的心思,因此一切都按照鱼傲心中的走向发展着。 林知晚满眼惊奇,拊掌称叹。 “大爷爷如此才智,一直呆在灵仙山避世不出,实在是屈才了!哪怕大爷爷去做这天下之主,这天下必定会尽在您的掌控之中,安安稳稳的。” 鱼傲耷拉下眼皮,露出和蔼的笑容,他摆摆手说。 “我老咯!即便鱼氏真的得了天下,也该是你来做主人才对!” 鱼傲继续笑着,眼中时不时的闪烁着傲然之色。 林知晚将他的神色全都收归眼底,默默垂下头来。 是啊,夺天下之权,这么大的诱惑,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呢? 鱼氏四人这就留在了后蜀,他们也没有闲着。 鱼傲寻了皇都中最负盛名的宝林医馆,让林知晚在医馆中坐堂。 这样一来,她医术精湛、为天下计、鞠躬尽瘁的好名声就会在民间传开。 这样做,为的是让鱼氏一族先得民心。 鱼傲说一个姑娘家自己 走动着,太不安全了,便把鱼驰鱼彬派给她,随时随刻都跟在身侧。 而鱼傲自己,一方面联络灵仙山那边,让鱼氏族人全都来后蜀,另一方面时常进宫走动,和乔雅皇后谋划着。 林知晚依照鱼傲的安排,每天都去宝林医馆坐诊。 大家听说了,她在南越舍了性命挽救败局的事迹,敬佩不已,全都慕名而来,宝林医馆门前的长队站满了大街。 林知晚总是笑脸相迎,每天看几十个病人也从不喊累,她脾气好医术高的名声很快在后蜀传开了。 这天,快到中午了,她接待最后一位病人。 林知晚转头去拿后面柜子里的药材,听到有病人走过来坐下,还没转过身来,她就笑声说:“请问您哪里不舒服?” 说话时,她还做请的手势,示意病人把手腕放在桌上。 “心痛。” 那一瞬,林知晚的心猛然颤了一下,她似乎闻到了江慕云身上熟悉的味道。 她转头看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这个来看病的男人身材高大,却长着一张平凡又陌生的脸。 不是江慕云,怎么可能是江慕云呢。 跟在鱼傲身边,她都不敢想起江慕云,她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从您的脉象上 看,您的身体并无大碍。” 林知晚快速调整好情绪,微微一笑,心里却有一丝异样。 为什么摸到这个陌生男人的手腕,她的心跳还这样快呢? 男人愁眉苦脸,再次强调:“我心痛。” 林知晚说没有,这人却很坚持。 “好吧,那我给你开几服药调理着。”林知晚笑笑,写了一张方子递过去,这男人才肯起来,去药童那里抓药去了。 正好到了吃饭的点,林知晚收拾好东西,起来对鱼驰和鱼彬说:“还去蜀香阁吧,那家挺好吃的。” 她在这里坐堂,鱼驰和鱼彬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像是木桩子一样,寸步不离。 一起出门的时候,鱼驰还嘟囔着:“刚才那个男人是不是有病……” “没有病,怎么会来医馆呢?”林知晚开着玩笑,跨出门槛。 鱼彬好奇道:“族长,您刚才开的什么药方?” “开胃的。” 鱼彬和鱼驰都笑了。 听宝林医馆的人聊起,蜀香阁是最具后蜀特色的馆子,菜色非常多,林知晚去了一次就惦记上,每天都会去尝一个新菜。 三人如平常一样又来到蜀香阁,望着酒楼的招牌,却有点发懵了。 隔了一个晚上,蜀香阁怎么就变成万沐阁了? 第722章 万沐阁的奇怪老板 他们看了看这街道,周围的店铺,没错啊,就是这个位置啊! 将信将疑的走进去,在柜台上,他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刚才看病的男人。 见他们进来,男人也意外的笑:“林大夫,你们来吃饭吗?” 林知晚走过去,礼貌地点头微笑着,“您也在这里……” “这家酒楼是我开的。”男人笑起来,显得有几分憨。 鱼彬还奇怪:“不对啊,前几天我们常见这酒楼的老板,不是你啊。” “我昨天刚盘下来的。” 鱼彬:“……” 是个不熟悉的陌生人,林知晚点头致意,这便找地方坐下点菜。 饭后,他们回鱼宅休息。 林知晚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几乎快睡着时,她忽的睁开眼,掀了被子下床,走向书桌旁。 回想到那个新开的万沐阁,还有来看病的老板,林知晚总觉得不对劲。 她一笔一划非常认真的的写下万沐阁三个字,随后放下笔,拿起那张纸。 万沐阁,万沐阁……她在心中反复念了三遍,眼睛忽然亮了一下,手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万、沐,是和‘晚’、‘慕’同音的。 晚,慕…… 林知晚,江慕云…… 那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触及到 他手心的一瞬间心动……尽管面孔陌生着,可那种熟悉的感觉绝不会骗人。 那个男人是…… 江慕云。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来,便愈加强烈,林知晚的手掌发抖,赶紧将纸放在桌上。 却又不放心,轻手轻脚点燃蜡烛,把这张纸烧掉之后,才安心下来。 可她的内心早就不能镇定,连日来压抑着的思念疯狂的涌了出来,让她欣喜若狂,却也只能暗暗藏在心间。 那一时间,眼泪都快要冒出来,她抓起桌上的一大杯凉茶,咕嘟咕嘟灌了下去,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笑着躺回床上,好半响又捂着被子默默流泪。 想见她的人,天南地北都会来相见…… 第二天,林知晚继续坐堂,当做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当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行近,林知晚感觉到自己心跳如鼓擂,表面却淡淡微笑,望着眼前坐下来的男人。 “公子,请问您怎么了?” 瞥了一眼,是昨天万沐阁的老板,鱼彬和鱼驰都撇撇嘴。 老板伸出手腕,让林知晚诊治后,他说:“心痛,还没有治好。” 林知晚摇头笑了,“那,我给你换个方子调理试试。” 她写好之后,用手指点了点那药方,叮嘱道: “这副药方有些特别,今天是第一天,等第三、五、七、九日,再来复诊,我会随时调整药方的。” 男人看了看她,哼了一声,似乎在说‘这还算靠谱’,这便走了。 男人的身影利落的消失在门口,林知晚低头看药方簿,强忍着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族长,为什么是一三五七九日来看病?”鱼彬忍不住问了。 林知晚抬头,缓缓笑了:“我骗他的,不想让他每天都来罢了。” 鱼驰恍然大悟的笑了,还感叹着,“没病找病,他怎么这么闲啊!” 林知晚整理着东西,应和着:“你在民间住的日子太短了,日子久了你就会发现,闲人一抓一大把。” 这天中午,林知晚还是想去万沐阁。 鱼驰还说呢,去了又会碰到那个怪男人。 而林知晚只说,她实在是馋万沐阁的菜肴,其他都能忍。 鱼驰鱼彬只当她是小女孩的小任性,便陪她一起去了。 进了万沐阁,没有看到那老板,鱼驰鱼彬还松了一口气:“总算能好好吃顿饭了。” 三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又点了一些新的菜式,林知晚吃的有滋有味。 吃到一半,她夹菜太着急,一块肉从胸前滚到了地上,月白色的 衫裙沾了一长道油渍。 林知晚站在饭桌边,苦恼道:“这还怎么出去见人……” 她用手绢擦不下去,便道:“马车上有衣裳,我去楼上房间换一套,你们先吃。” 来到凡尘俗世这段时间,鱼驰鱼彬也见了很多达官显贵,知道那些夫人小姐们都穷讲究,衣服决不能脏了。 而林知晚又是在南越的丞相府长大的,必定也不会将就,这就随她去了。 林知晚从马车上取了新衣裳,便上楼开了个房间去换。 她把房门关上,飞快换下脏衣裳,这就坐在床边,时不时的看看门、看看窗。 她在期盼、在等待,心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如果那真是江慕云,一定会在暗中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这时候就会…… 吱呀……窗子被轻轻推开,一个人影轻巧地跃了进来,慢步来到她面前。 即便他来了,她也不能完全确定是江慕云。 方才他从窗子跳进来,藏在脖颈间的狼面具吊坠甩了出来,林知晚这才敢认。 林知晚惊了一下,猛然起身,再次看到这个长相平凡的男人,泪水模糊了眼睛。 男人上前一步,一把拥住了林知晚,呼吸变得十分沉重,包含了他快要发狂的想念。 “阿 浅……我终于找到你了!” 江慕云用他原本的嗓音,在她耳边唤出这个名字。 阿浅。 林知晚更是泪流不止,从他怀中出来,再次看了看他这张陌生的脸,又哭又笑,用气音说。 “还是,还是叫晚晚吧……” 无形之中,她似乎也习惯了林知晚这个身份。 更习惯了,做江慕云的林知晚。 “你知道,我和鱼氏长老鱼傲在一起吗?他医术高超,你还敢易容前来……”林知晚为他担心。 在林知晚看来,这易容术的确高明,但是鱼傲精通各种医术,这张脸在他面前恐怕只是个小把戏。 江慕云抚上她的脸颊,看她不够:“单神医帮我做的脸,不来找你,我也做不了别的事。” 重逢实在令人喜悦,只是随时都会被发现,林知晚忙问:“方子看到了吗?” 那张陌生的脸庞勾了勾唇,倒是,依稀能看到独属于江慕云的痞笑,“你说,‘离开莫中计’。” 她开方子,第一行第一个字,第二行第三个字,第三行第五个字……连起来的谐音就是‘离开,莫中计’。 当时她指了指方子,说‘一三五七九日’,就是在暗示。 林知晚噗地笑了,她怎么忘了,这可是江慕云啊。 第723章 鱼傲起疑心 尽管江慕云明白了暗示,他仍是握紧了林知晚的手,目光坚定:“我带你走。” 林知晚忙摇摇头:“我很好,我能对付得了鱼傲,你留在这里,我才有顾虑。” 江慕云没有动摇,林知晚心中急切,只能望着他。 “我还想着,有一天能和你重聚,我们永远在一起,所以我不会让自己有危险……相信我。” 没等江慕云回应,只听敲门声响起,传来苍老的声音。 “梁浅,你换好衣裳了吗?” 林知晚眼中升起惊色,“是鱼傲。” 林知晚拽着江慕云的衣角,往窗边推去:“快走。” “梁浅,你在里面吗?”鱼傲有些不耐,催促着。 林知晚推了江慕云一把,急得快要冒泪,用气音说:“江慕云,你快点走。” 江慕云的眼神满含不舍,捧起她的脸颊吻了一下,跳窗离去。 林知晚一把拉下窗子,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尽管心疼的厉害,却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事。 她捂了捂脸颊,快步走过去,打开房门,意外的笑了:“大爷爷,你怎么来这里了?” 鱼傲的视线在里面扫了一圈,慢声回着:“哦,我从宫里出来,听宝林医馆的人说你在这里。” 林知 晚松开手,敞开门,大大方方的让鱼傲看房间里面。 她不好意思的笑:“衣服弄脏了,刚换完,刚才那件裙子是我最喜欢的一件,本想擦拭一下再走的,就耽误了点功夫。” 说话的空档,鱼傲的确往里面看了好几眼,几次确认,里面没有异样,也就收回了视线。 见状,林知晚做请的手势,“大爷爷还没吃饭吧。” 两人下楼,鱼傲的脚步很慢,声音也很低沉,“我听鱼驰鱼彬说,这万沐阁的老板常去找你诊治?” 林知晚心下一沉,却露出些许害羞,似是难以启齿,慢吞吞道。 “这具身体的主人林知晚,她本就生的貌美,从前在盛京也曾招惹过很多人趋之若鹜……不过,我已经想办法打发了那个老板了,大爷爷放心。” 说到这里,鱼傲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像审问,便解释了一句:“我也是担心你,这世间花花公子那么多,你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可别被几句好话哄了。” “大爷爷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鱼傲吃了几口,没有多大胃口,四人这就准备离开了。 走到门口,是鱼傲来到柜台旁,“结账。” 平时,这都是鱼驰鱼彬来结账的。 林知晚看 得出来,鱼傲的疑心还没有消除。 “来了。”小二清算账目,报了个数。 鱼傲淡声道:“不是老板算账吗?” 林知晚静静旁观着,不发一言。 小二笑嘻嘻道:“老板把店面盘下来,就去游山玩水了。” “什么?”鱼傲皱了皱眉。 有这样随便的吗? 小二用手搭在嘴边,说秘密似的:“其实啊,我们老板是旁边岷城富商的儿子,他盘下这个店铺就是一时兴起,有钱着呢!” 小二见怪不怪。 鱼傲拧着眉头,还想问些什么。 “呃……” 一旁的林知晚脸色一变,冷汗涔涔,虚弱的差点站不住脚,是鱼彬鱼驰在身后扶住了她。 鱼傲紧张,“怎么了?” “我,感觉不舒服……” 鱼傲一搭脉,有些意外:“金羽虫碰到了一些药物,起了反应。” 林知晚回想了一下,“会不会是,我这几天坐堂,接触了太多药草的缘故……” “有这个可能。” 鱼傲赶紧带她上了马车,急着赶回去。 一个小插曲,就把盘问万沐阁老板的事抛到脑后了。 回到鱼宅,鱼傲药到病除,林知晚当时就好了。 鱼彬和鱼驰收拾着药箱,鱼傲坐在那里喝茶,并对林知晚 笑了笑:“看来这个金羽虫不安分,以后你也别去坐堂了,万一伤了你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林知晚感激道:“谢谢大爷爷。” “是我考虑不周,”鱼傲叹了一声,随即用慈祥的目光望向她,有些好奇。 “我今天,看到羽帝和明妃恩爱有加,我忽然想起,从前我去南越时,也曾听说你和南越梁帝,从前生死与共……离开南越这么久了,你就不想他?” 就像是被戳到了伤心处,林知晚一怔,眼中满是伤心和幽怨,如同怨妇一般悲哀。 “说是送我去灵仙山医治,实际上还不是利用完就扔到一边?否则正如您所说的,这么长时间,他为什么对我不闻不问?” “可见,他做了皇帝,心气儿变高了,他高高在上,而我,什么都不是!” 说到动情处,林知晚眼中浮起泪水,却倔强的不掉下来。 “想开点,你还有我们这么多亲人陪着。”鱼傲随意安抚着,却盯着她看,似乎想从那双清澈含泪的眼眸中,看出什么不一样的意味。 林知晚擦了眼泪,忽问:“大爷爷,我不去坐堂行吗?那么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鱼傲立刻眉开眼笑,“这几天我都在说服 乔雅皇后,今天终于敲定,她打算用之前没有瓜分好的一座城池做文章,出兵南越。我看过那座城池,处于三国的交界,真的闹起来,北燕也会受影响,你看着吧,南越一定会拉拢北燕的。” “我们的族人已经来了,到时候全族都会去救治伤兵,后蜀的兵力不断,一定会让南越北燕损伤惨重!” 提到自己族人的力量,鱼傲十分骄傲。 “这可真是一盘大局!”林知晚一副意想不到的样子,崇拜的看着鱼傲。 她又问:“大爷爷,你不是说,这天下当属我们鱼氏的吗?难道您真的要救后蜀?” “当然要救了,”鱼傲冷哼一声,“后蜀的实力强大,才能让南越北燕受到重创,最后,才轮到后蜀……” 鱼傲没有说的那么明白,林知晚却已经明白了。 这是,渔翁得利。 猜到鱼傲的做法,也从鱼傲口中得到证实,但是,林知晚待在鱼傲身边,仍然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乔雅皇后暗中派人挑衅,借机进攻。 从前,南越的实力只比后蜀差一点点,一场内乱,让南越伤损太重,还没有缓过来,后蜀就挑事了。 实际上,鱼傲盯得就是这样一个时机。 第724章 为什么不救人 天下人都长着眼睛看得出来,后蜀属于恶意挑衅。 从前,江慕云和北燕萧何皇帝建立的私下联盟,这就派上了用场。 待急报送来,南越立刻拉了北燕做外援。 江慕云派人传信,信的内容言简意赅—— 后蜀恶意挑起战争,如不联合除恶,后蜀做大,北燕不保。 唇亡齿寒,萧何自然懂得这道理。 于是,萧何绝不含糊,立刻派出军队,前去支援。 三国的交界,那块到现在都没有划清范围的地方,鹿城,已经淹没在战火硝烟之中,不见天日。 鱼傲遵守了当初的约定,鱼氏一族成为最强大的后盾。 他们埋头苦干,只顾着在后方救人。 南越北燕的盟军每一天都损伤惨重,而后蜀只要隔了一天,伤兵就被治愈,轮番上阵。 看到这样的战况,乔雅皇后高兴疯了,更是倾尽全部兵力攻打。 当不了家做不了主的羽帝,带着他娇滴滴的小妾江鸣珂来到战场的后方。 眼看着后蜀的伤兵被鱼氏族人治愈,极目远眺,便能看到前方战场尸横遍野,十分惨烈。 “那些,全都是……” 江鸣珂捂住嘴巴,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那些都是她南越的士兵 啊,一个个都倒下去,再无生还的可能。 鱼傲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做总指挥,林知晚也加入到治病救人的行列中去。 她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忍痛,对南越士兵视而不见。 江鸣珂十分痛心,看了眼白发苍苍、越发有威严的鱼傲,便收回了视线。 她是不敢跟鱼傲搭话的。 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江鸣珂发现了正在给伤兵诊治的林知晚,便缓步走过去,蹲在她的身侧。 “明妃娘娘。”林知晚点了下头,便顾不上看她,继续诊治。 江鸣珂不在乎那些虚礼,只是一开口,这眼泪就忍不住掉落,她哽咽说道:“郡主,即便你是鱼氏族人,可你也是在南越长大的,就对这些南越子民们,没有一点点感情吗?” 说着说着,江鸣珂单手捂脸,泣不成声。 “无论是南越、北燕或者后蜀,他们都是天下人,谁的命不是命啊,郡主……” 江鸣珂的低声呜咽,实在是扯痛了林知晚的心。 这些天,她看到许多人死在脚边,她又何尝不想救? 只怕是,救了一个,会造成这天下的生灵涂炭! 林知晚微微抬头,余光瞥见了鱼傲神色淡淡,注意力被正在哭泣的江 鸣珂所吸引着。 林知晚狠狠咽了一下喉咙,让喉头的酸涩压了下去,狠下心来,用淡漠的语气说道。 “明妃娘娘,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后蜀,难道明妃娘娘您,不是后蜀的一份子吗?” 江鸣珂红着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郡主,你……” 听了这样的回答,鱼傲放下心来,别开了视线。 林知晚垂着脑袋,只留给江鸣珂一个冷漠的侧脸。 她也只能在心中说一句:对不起了,二公主。 白天里,鱼傲会在战场后方盯着,看到南越北燕的士兵一片片倒下,他眼中隐约升起一丝兴奋,很快就压了下去。 可林知晚的眼睛是一直注意他的,每次都能捕捉到这样的细微表情。 这天夜里,乔雅皇后把鱼傲叫回去商量事,林知晚便请求,“我留下来,跟族人们一起救治。” 鱼傲思忖了一下,点头:“也好,你可以盯着点。” 说罢,鱼傲就匆匆赶回皇宫。 林知晚在营中巡视着,发现大家全都愁眉苦脸的,这便关切的笑问:“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她一一扫过鱼氏族人,大家愁容满面,望了她一眼,继续 低头救人。 于是,她看向关系比较亲近的鱼跃,“鱼跃大哥,究竟怎么了?” 众人沉默下来,鱼跃也摇头晃脑什么都不肯说。 这时候,鱼诺噌地站起身,童言无忌道:“族长姑姑,祖训说,咱们鱼氏一族要救天下人,为什么我们来这里,却有好多次见死不救呢?” “诺儿!” 鱼跃大声斥责,捂住鱼诺的嘴巴。 这时候,许多人慢慢抬头,泪眼婆娑的望着林知晚。 有的人终于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族长,我们为什么不救人?” 他们是说,为什么只救后蜀人,不救那些南越北燕人? 有好多士兵,他们只要稍稍用点药,就能活过来,却只能遵照鱼傲的指示,见死不救。 单纯如他们,想不通啊! 被这些单纯善良的人感染,林知晚内心震撼,红着眼睛,轻轻笑了。 “医者的手,救世救人救心。” “你们大家都是这世上医术最精湛的医者,你们该有自己的意志,跟随自己的心走。” 说罢,林知晚继续扎进伤兵之中,埋头救人。 却留下一脸迷茫的族人们,陷入到了纠结之中。 一方不断消耗,另一方随时补充,这实在是一场实力 悬殊的恶战。 南越北燕损伤惨重,营帐之中,林知晚正陪着鱼傲兴高采烈,却有后蜀将领冲进来,大声质问他。 “鱼长老,族长,你们鱼氏的族人,为什么正在营救南越和北燕的伤兵?” 闻言,鱼傲愣了一下,赶紧带着林知晚去前方一看,差点气死。 这场战争告一段落,鹿城的战场上堆满了残兵败将,有些气息奄奄,还有命在。 只见,鱼氏的族人像是撒豆子似的,分散在战场上的各个角落,趴在地上给救治那些伤兵,不分国界。 后蜀将领气道:“已经一天一夜了,他们一直都在救援敌兵!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去禀报皇后娘娘吗?” 若是没有了鱼氏族人,接下来的战役还不知道好不好打,后蜀将领们也不敢轻易得罪,只能看着鱼氏族人在战场上救人,还偷偷放走了好多人。 实在没办法,第二天清早才去找鱼傲的。 “你们在做什么!” 鱼傲气得怒骂,小小的个子爆发出一声惊人的怒吼,声音像是拉破风箱似的难听。 族人们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眼,继续低头救治。 一天一夜没合眼,他们着魔似的,在拯救着这些生命。 第725章 讲和,阴谋 鱼傲气急败坏,大声嚷嚷:“你们不分敌我,眼盲心瞎!当年祖先鱼汐就吃了这样的亏,难道还不长记性吗?疯了不成!” 族人们掉着眼泪救人,这次他们咬紧牙关,头一次没有听鱼傲的话。 这是头一次,鱼氏族人胆敢反抗鱼傲! 鱼傲气得要命,踹了一脚离他最近的一个族人。 那族人摔倒在地,不吭不响地爬起来,继续救人。 鱼傲捂着心口,甩袖离去:“随你们吧!” 望着这无私施救的鱼氏族人,林知晚眼中浮起晶莹的泪水,轻轻抿起笑容来。 微风轻轻吹过战场的衰草,给这片刚受过伤的大地带来一片温暖。 血流成河的地方,正在一点点的燃起希望。 世间技艺最为高超的医者们,救世,救人。 这一次,总算救了自己的心。 乔雅皇后当然是不高兴的,对此,鱼傲也简单解释过:“鱼氏族人心性单纯,但他们救不活几个人的,就随他们去吧。” 这个战场硝烟不断,自那之后,没过几天,后蜀将领带回了消息:南越梁帝江慕云、北燕丞相萧澈、驸马纳朗全都要上战场! “全来了好啊,正好可以一网打尽!”乔雅皇后吃了胜仗的甜头,愈发兴奋。 就这样消耗 着南越、北燕的兵力,后蜀将立于不败之地,到时候,他们后蜀可就要称霸天下了! 鱼傲却有别的考虑:“皇后娘娘,这样即便取得了胜利,怕是胜之不武,恐怕会被天下人和后世所诟病。” “你说怎么办?”乔雅皇后已经把鱼傲当做智囊团了。 于是,鱼傲就出了个主意。 “明天又要开战了,皇后娘娘可以派人去送请帖,请他们在鹿城的湖心小筑一聚,商谈鹿城的归属问题。谈妥了,那就讲和;谈不妥,再继续强攻,这样一来,就师出有名了。” 现在后蜀占了上风,若是想讲和,必定是由南越和北燕妥协,割让城池等,才能解决得了。 本就是一场恶意的挑衅,南越和北燕又怎么肯低头呢? 这样一来,必定还是打下去。 只不过,后蜀想要和谈,可南越、北燕不答应啊,这样做,后蜀就不再担负骂名了。 乔雅皇后赞许不已,立刻差人:“快,去给南越、北燕送请帖!” 他们,迫不及待的要迎接胜利。 似是战场的鲜血和硝烟,让鹿城的夜色都黑暗下来,不见月色。 烛光照亮了屋子,也照亮了鱼傲那张布满皱纹、饱经沧桑的老脸。 他犹豫再三,终是语重心长道 :“梁浅,你给南越梁帝写一封信吧,就告诉他,后蜀的确是有诚意讲和的,让乔雅皇后送请帖,只怕他不会相信。” “大爷爷,我跟他没有关系了!”林知晚十分惊诧,像是发誓似的。 鱼傲伸手制止着,哀叹着说:“梁浅,那些伪装都是做给羽帝和乔雅皇后看的,你在我面前不用这样……” “实际上,我骗了你,我用祖宗规矩劝退了梁帝,所以他为了你的生命安全,不敢来寻你。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拗不过祖宗规矩,只能拆散你们,其实我知道的,你和他感情很深,正好有这样的机会,这次借着湖心小筑的谈话,你们可以见一面。” 不光如此,鱼傲也明确表示,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但是他拆散的,他想要一个弥补的机会,还答应到时候替他们打掩护,只见这一面。 说着说着,林知晚眼圈都红了,柔弱又可怜。 她犹豫又纠结,试探问道:“明天,真的没有危险吗?” “咳!”鱼傲拍了下桌子,气道:“乔雅皇后野心太大,说好明天只是和谈,她却想变卦,不过后蜀想赢,还得依靠我们鱼氏一族,我拼了命也不会让梁帝和北燕将领们出事的!” 林知晚当即跪下,感 激涕零。 见林知晚答应了,鱼傲的态度软下来,拍着她的后背,轻叹着:“你爷爷不在了,我是真的替他心疼你呀!” 当夜,鱼傲盯着林知晚写好信,派人把信送去南越的阵营。 南越军营,当大家看到林知晚亲笔写的信。 “知晚是不是被人绑架了?”冯滢猜想着。 吴灵均则说:“明天,真的是讲和?” 战事这样严峻,江逸云还没有离开,随着大军来到这里,他深思道:“后蜀节节胜利,绝不可能是讲和那么简单,林姑娘这信,也不像是在威胁之下写出来的。” 就在大家众说纷纭之时,江慕云却拿着信仔细翻看,忽然想到在后蜀医馆的那张方子,福至心灵,指着信纸上,每一行的第一、三、五、七、九字,连起来念道。 “她说,有危险,别来。” “我怎么没看到?”冯滢疑道。 众人再次围了上去,根据江慕云的指点这才看明白。 “她竟然能传出消息来,”江逸云望向江慕云,也笑:“你也够厉害的。” 吴灵均皱皱眉,猜道:“皇上是不是,早就跟郡主里应外合了?” 话说出来,吴灵均又觉得不对。 若是早就联合起来,南越不至于死伤这么多。 江慕云 双手负于身后,望向窗外黑压压的夜空,缓声说道。 “我本想送她去灵仙山活命,没曾想又掉入一个虎穴。” 知道江慕云心中很痛,这一路走来不易,江逸云最心疼这个五弟,当下作出决定。 “明天,我去湖心小筑赴约。” 江慕云转向他,忽而戏谑地发笑:“后蜀邀请的是南越梁帝,你是皇帝吗?” “小五……” 江逸云正想争辩,只见江慕云恢复淡漠的神色,缓缓道。 “晚晚冲在前面保护我,我若退缩了,还怎么有脸当她的男人?” 湛蓝的天空,不含一丝杂质,白云朵朵,在蓝天上做着点缀。 鹿城郊外,有一片清澈的湖水。 蓝天白云碧树,在湖水投下美丽的倒影,如画如卷。 后蜀的风景,当属这三国中最美的。 短短时日,鹿城多的是冤死的魂,成了死气沉沉的空城,却唯独保留了这一片净土。 这片湖水占地面积很大,湖底长满了水草,深不见底。 湖水的中央,是一个亭阁小筑。 广阔如海的湖水之上,只有游船才能在岸边和小筑之间往来,别无他法。 绿荫之下,江慕云挑眉看向吴灵均:“出门前,把我二哥绑好了?” “绑好了。”吴灵均一板一眼道。 第726章 江慕云的林知晚(大结局) 就怕江逸云前来,江慕云才出此下策。 这一趟吉凶未卜,江慕云谁也不愿意带,是吴灵均态度太过强硬,私下跟他说,如果不让他来就当场自尽。 江慕云望着吴灵均,所有感激不言而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南越的队伍,就在岸边停留着。 不多时,北燕的队伍也来了,领头的正是丞相萧澈和驸马纳朗。 萧澈仍是那般温润如玉的男子,他快步走向江慕云,带着纳朗拱手行礼。 “见过皇上。”萧澈满脸是友好的笑。 江慕云没好气的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在后蜀大敌的面前,他们更是如故人相见,那般轻松。 后蜀的人还没来,萧澈望着湖心小筑,皱了皱眉:“只怕后蜀有诈,我们不敢让陛下前来。” 江慕云扫了他们一眼,戏谑笑道:“看得出来,你们两个地位挺高。” 纳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知道江慕云的揶揄没有恶意。 南越、北燕刚寒暄几句,抬头便看到,后蜀队伍浩浩荡荡而来。 打头的是一脸得意的乔雅皇后、苦瓜脸的羽帝,还有在他们身侧随行的是白发苍苍的鱼傲,以及林知晚。 慢步走来,林知晚远远的就看到江慕云的身影。 直到江慕云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那一瞬间,她唇角上扬,笑得明媚灿烂,笑得颠倒众生,笑得,流下了一滴清泪。 两人相视,眼中再无其他。 回想起从前转瞬即逝的暗恋,萧澈心中仍有一丝苦涩,更多的是惊讶。 “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是灵仙山鱼氏的后人……” “怎么能让你想到呢?” 一双眼睛恋恋不舍的从林知晚身上挪开了一下,江慕云傲娇的接下萧澈的话。 萧澈一时语噎,无奈的摇头发笑,想了半天,说了一句不太符合他风格的话。 “皇上,你还是那么酸……” 人都来齐,乔雅皇后就站在人群中央,傲慢的说:“大家都来了,可见你们的诚意,那便去小筑一叙吧!” 乔雅皇后刚要转身,却听江慕云一声哼笑:“我竟没想到,后蜀外强中干,竟是女人当家!” 言语间的嘲讽,让连日来春风得意的乔雅皇后立刻气歪了鼻子,羽帝赶忙圆场,“大家为讲和而来,都别动气!” 被江慕云呛了一下,乔雅皇后自知不便再开口主持大局。 可羽帝受了江鸣珂的影响,一直不想发动战争,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在乔雅皇后瞪着羽帝恨铁不成钢时,鱼傲缓声说话了。 “我们灵仙山独立于三国之外,是为救治天下人而入世,我们本没有资格参与三国之事,就算我在这里倚老卖老,说一句公道话吧。” “诸位请去 湖心小筑,静下心来商量天下大事,或许我们可以想出一个不用开战的法子。” 说着,鱼傲做请的手势。 乔雅皇后一甩袖子,拉着羽帝先上了船。 鱼傲正要跟随前去,林知晚那温柔清丽的嗓音响起,让鱼傲再也迈不动步子。 “我们灵仙山小洞天鱼氏,这次全族下山,本是秉承着祖先鱼汐的意志来救天下人的性命的,我们没有能耐参与天下纷争,也不想参与,那么,我们也就不随诸位去湖心小筑了。” 众人向她点头致意,一个个都上了大船。 江慕云则是盯着她,半天都挪不动脚步。 林知晚向他致以温柔一笑,这个笑容,仿佛穿梭了时空,回到了在清风庵后山上初初相见的那一次。 微风正好,她遇见了他。 这个笑容,直击江慕云的心底,不知怎的,令他的心尖发疼。 乔雅皇后派人催促,江慕云这才上了船。 岸边留着势均力敌的各国队伍,三国的君主坐上了船,前往湖心小筑。 大船一走远,鱼傲的脸色就变了。 他的脸色甚至有些狰狞,低声怒斥着林知晚。 “你想干什么!” “大爷爷莫急。” 林知晚眼中闪烁着精明之色,低声问道:“大爷爷是不是带了秘制的毒液?” 鱼傲一惊,没有说话。 林知晚俯身,凑在鱼傲耳边说:“这毒液应该是一种毒气吧,这功效那么强,大家全都集中在湖心小筑里,必定会没命的!” 全都猜中了,鱼傲有几分愕然,“你……” “大爷爷,毒液那么厉害,若是你我也上了那条船,岂不是也要被毒死在那湖心小筑里?我可不想死,所以才那样说的。” 见林知晚一脸急切,还说到了自己没考虑的点儿上,鱼傲的脸色这才恢复正常。 仔细一想,的确是啊。 湖心小筑没有出路,没有船,压根跑不了。 那三国的君主倒是死了,可他也活不了! 如此想来,鱼傲看林知晚顺眼起来,“那……” 林知晚笑眯了眼:“刚才我就看到,那边还有一条小船,等会儿咱们借口去劝和,小船非常小,湖心小筑又很高,他们不会发现我们的。到时候,咱们悄悄的把毒液挥洒进去,不会损伤咱们分毫。” 鱼傲眼前一亮,“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之前,林知晚的毫无防备,让鱼傲感觉她蠢笨无知,是一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傻姑娘,今天开了这一窍倒是给他很大惊喜。 正想着,只见林知晚踌躇满志:“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们鱼氏一族的未来,就在此一搏了!” 鱼傲勾唇笑笑,彻底放下心来。 清风徐来,波澜依依。 岸边的人,听不到湖心小筑里那女 人的傲慢声。 “现在是你们来求和,就得拿出点诚意来,割城让地,这个没商量……” 上了湖心小筑,所有人就听乔雅皇后趾高气昂,不愿让步。 北燕这边,主要是萧澈来交涉,纳朗自知是个保镖,是个陪衬,便有点走神,还看向小筑外面的风光。 的确比他们北燕,那无边无际的黄沙好看很多,如果柔儿也能来,一定会高兴疯的…… 正在走神,纳朗的注意力忽然被湖面飘荡着的一只小船所吸引。 离湖心小筑算是挺远的距离,有一只小船摇摇晃晃,快翻倒了似的。 他睁大眼睛仔细一看,船上扭打起来的两人,正是岸边见过的林知晚和那老头鱼傲。 纳朗不禁喊道:“那是荣安郡主!” 闻声,众人齐齐来到栏杆边上,朝纳朗指着的方向望去,看得众人是惊心动魄。 一袭蓝衣的林知晚,两手抓紧了船桨,不顾一切的往远离湖心小筑的地方划去,四面都是水,离岸边更远。 上了小船,就是林知晚在划船。 鱼傲稳坐着,刚一开始林知晚说不太熟练,把不住船桨,离湖心小筑有点偏离,离得越来越远,鱼傲这才急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快点划回去,否则,我杀了你!” 鱼傲从怀中拿出一个很普通的小瓷瓶,那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他穷尽毕生所学、精心炼制的毒液吧。 划了太久的船,也装了太久,林知晚浑身是汗,终于把小船划到这个四面不着边际的地方。 林知晚抬眼,看向狰狞叫嚣的鱼傲,明亮的眼睛露出比他还狠的笑容来。 说时迟那时快,林知晚甩起船桨,打上了鱼傲的脑袋,随后直接把船桨扔到水里,溅起了很大一片水花。 鱼傲岁数大了,禁不住这一重击,正在头晕眼花之时,林知晚扑上去,把他按倒在船头,劈手夺过那个瓶子,直接拔掉塞子。 鱼傲甩了甩头,双眼这才清明过来,却见林知晚手中拿着的是拔掉塞子的瓷瓶,吃惊大喝。 “于梁浅,你疯了!这是剧毒的毒液,挥发出来,我们都会死的!” 可是,林知晚将塞子也扔到了湖水里。 鱼傲跌坐在船头,紧紧扒着船沿,不敢靠近林知晚。 林知晚跨步走向他,每走一步,小船晃动不停,吓得鱼傲变了脸色。 林知晚轻轻然笑着,轻声细语,十分温柔的说。 “大爷爷,我知道鱼氏族人都不会水,所以,我才会把你骗到这里来,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这个小事,是于修远从前无意中说起过,他家乡的人都不会凫水。 看着这样温柔的林知晚,却敢玩命,鱼傲不寒而栗,害怕地打哆嗦,“梁浅,你冷静下来, 把瓶子扔掉,我们想办法……” “我爷爷把族长之位让给你,你还要怎样?”林知晚打断他。 说起于修远,鱼傲再次怒起来:“你懂什么!鱼氏本该是我的,天下也该是我的,所有人都欠我的!” 林知晚失望的看着鱼傲,正如于修远的日记里所说,鱼傲冥顽不灵,没救了。 见林知晚不松口,鱼傲赶紧软下态度,“梁浅,我们可以联手得到天下,去毁掉他们就好了啊……” 林知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就在这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按住了年迈无力的鱼傲,将毒液靠近他的口鼻。 渐渐无力挣扎的鱼傲,只听林知晚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没有人能救得了我们……” 鱼傲没劲儿挣扎时,林知晚的身体也发软起来,瓶子都掉落在小船上。 意识越来越模糊,她似乎听到有很多人呼唤她姓名的声音渺渺而来,好像还有江慕云。 “晚晚!晚晚!” 林知晚扶住了船沿,用了最后一丝理智和力气,转过身去。 模糊的视线中,身穿银色铠甲的江慕云从天边飞来,他面色惊惶,不知所措,口中不住地喊她的名字。 晚晚。 江慕云的林知晚。 她缓缓地微笑,笑得比暖阳还灿烂。 正如她数次的美梦一样,江慕云从天而降,飞来娶她。 只可惜啊,她来不及嫁给他了…… 随着林知晚的倒下,小船也翻了,失去意识的两个人迅速沉了下去。 …… 鱼氏族人的医术无比强大,当鱼傲和林知晚被带回了南越的营帐,族人们赶紧施救,保留了他们最后一口气。 鱼傲初初睁开眼,便见鱼彬鱼驰围在他身边痛哭。 “长老,当年为什么要让我们帮你研制毒液啊,我们在灵仙山上,不是好好的吗……” 族人们跪了一地,全都泣不成声,翻来覆去也只是一句话。 “我们的存在,就是要让那么多人去死吗?” 听到这个疑问,鱼傲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满身狼狈,依旧啐骂。 “废物!” 另一边,江慕云看着林知晚睁开了眼,满是泪光的眼睛再次充满了希望。 浑身湿漉漉的他,轻轻抚着林知晚的脸,颤抖又紧张,不像是叱咤风云的南越梁帝。 “晚晚,是我没用,再次让你陷入危险,是我没用……” 他掉下泪来。 林知晚努力的笑着,只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她没想到,还能有一口气。 “我知道你爱我,一定会去赴险,我也爱你,所以,不能让你死……” 随后,林知晚缓缓转头,望向那些单纯的族人,她使劲的抬手,却只抬起了戴着桃花戒的指头。 她一字一句,耗尽了生命,第一次也是最 后一次行使着族长的权力。 “鱼氏族人听令,我死后,务必,治好受伤的天下人……” 而此时,鱼傲则是拼尽所有力气,嘶吼了一声。 “你们,快用血来救我……” 一众族人望着鱼傲,露出了冷漠的神色。 是鱼彬擦掉了眼泪,拿出了一个碗,首先割开自己的手掌,放了一滴血。 随后,族人们挨个过来,都滴了一滴血。 最后,融进了一碗药中,给林知晚灌了下去。 一滴都没给鱼傲留下。 鱼傲眼睁睁看着林知晚喝了救命的血和药,瞪着眼睛断了气。 …… 桃花瓣落了一地,零落成泥碾作尘,化作一片粉色的土地。 灵仙山小洞天,那片神奇的桃花林全都被砍掉了。 山中劲松形成的阵法也都被毁掉了。 千人的鱼氏部族,齐齐跪在灵仙山脚下,在族长林知晚的带领下,向养育过他们的灵仙山,向一直保佑他们平安的祖先们,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做了最后的告别。 众人起身,怅然若失。 穿着一身桃粉色衫裙的林知晚,她露出甜甜的笑容,对大家说。 “自今日起,再无灵仙山小洞天,我们鱼氏族人拥有天赐的医术,不该避世不出,请大家来到这凡尘俗世,去那天涯海角,成为这天地之间最为普通的人,成为这普天之下最不普通的医者。” 那个野心勃勃的人死了,图谋天下的阴谋也被拆穿了。 天下,仍是三分的天下,唇齿相依,太平又和乐。 目送诸位族人全都离去,去往他们想要的海阔天空,林知晚轻轻笑着,低下头去,望着鞋尖儿上落下的一枚桃花瓣正出神。 “小姑娘,想谁呢?” 清冽的嗓音渐近,林知晚还没抬头,唇角就上扬起来。 来人穿着一袭青衫,面如冠玉,眉宇间却又多了几分霸气,他牵着威风八面的黑色战马前来,停在了林知晚面前。 林知晚笑容灿烂,都笑眯了眼。 眼前这个英俊高大又有点臭屁的男人,就是她的男人。 她故意瘪了瘪嘴,哼了一声,像小猫似的:“你不是公务繁忙,千里迢迢跑来干什么?” 说着,她转身就走,却被江慕云一把扯进怀中。 “当然是来接我的小姑娘回家啊!” 被江慕云搂在怀中,牵马慢步往前走着,她咧嘴傻笑,心里比蜜糖还甜,却仍旧嘴硬。 “你可是南越梁帝啊,我怎敢劳驾皇上?” “嗯,不敢就好,否则我就娶上十个八个妃子……嗯,太没追求了,娶她一千个,哎呦,不是说好只动嘴不动手嘛……” “江慕云!家法第十条是什么……” 这一生,这一世,她庆幸她是林知晚。 她是,江慕云的林知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