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宠世子妃》 第1章 挫骨扬灰 大周,乾元十五年,盛夏,极热时分。 柴房里昏暗的月色笼着屋子的一角,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狼狈的趴在那里,浑身鞭痕密布、血迹斑斑。因为天气炎热,伤口处脓水渗出,惨不忍睹。 最令人惊悚的是她十根手指都被硬生生夹断,两条腿无力的瘫在地面,膝盖处的骨头都被砸碎了,整个人气息奄奄,看上去似乎已经没了生息。 突然柴房的门被打开,冷冽的夜风瞬间卷了进来,随后一个身穿正红色裙衫,头戴金玉珠翠的艳丽女子在两个心腹婆子的扶持下走了进来。 沈钰珠猛然抬头,死死盯着眼前缓缓走进来的女子,恨不得冲过去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但是她根本不可能做到,两根粗大的铁链穿透了她的琵琶骨,轻轻一动,黑血便喷涌而出,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她却无法喊出一声,因为她的舌头早已经被割掉了,她只能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子,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她肯定早已将那女子碎尸万段! 沈知书站定在沈钰珠的面前,抬起玉手轻轻拂过镶嵌着珍珠的松散领口,故意露出洁白颈项上不堪入目的青紫痕迹,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姐姐,我来看看你,刚刚姐夫......不,此番是我的 夫君了呢,夫君在榻上孟浪得很,好不容易才睡熟了去,我这才找了个机会对姐姐道一声谢。” 沈钰珠看着眼前的艳丽女子,脸色更是白了几分,眼底满是愤怒,却是一句话也骂不出来。 沈知书浅浅笑道:“姐姐我是当真要谢谢你的,第一,我先是谢谢姐姐散尽家财帮着卢郎一步步走到今天吏部侍郎的位置,二来呢谢谢姐姐之前对我的细心培养,若没了姐姐,又怎会有今日的沈知书?” 沈钰珠脸上的恨意触目惊心,当年这个女人跟着赵姨娘进了沈府,她一直待她极好,把她当成亲妹妹一般对待,哪里想到这白莲居然是头喝血的母狼。 看到她这副样子,沈知书心中越发得意:“所以今日我也要来送姐姐一份大礼,想必你很奇怪,当日柔然王子的书信为何会出现在姐姐房中,让你背上私通叛国的罪名?看在你快死的份上我就告诉你,那封信可是夫君亲自放进你闺房里的。” 看着沈钰珠难以置信的目光,她唇角弯起,这还远远不够呢! “你跟着卢郎几年都没有孩子因为是他在你的饭菜里下了红花,其实在他认识你之前我们便已经私定了终身,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一切都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句 话,彻底击垮了沈钰珠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让她整个人崩溃了。 原来他对她那么好,费尽心思讨得她的欢心,一切都是假的,那根本只是一场阴谋,是他们设的局!真正陷入局中的人只有她自己! 沈知书冷冷看着她,美艳的脸庞渐渐扭曲:“沈钰珠,这个下场是你应得的,自幼你便生的好,有高贵的身份,全家人都护着你,要是一切都让你如愿以偿,那上天岂不是太不公平了?所以现在我就要替天行道,取代你的地位,夺走你的一切!”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沈知书缓缓俯身死死盯着沈钰珠捂着唇低声笑道:“你那个老不死的爱你如命的外祖父,你的三个舅舅,还有那个一直暗中护着你的堂兄,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沈钰珠猛地抬头,被折磨的脏污不成人形的脸因为惊恐和紧张而扭曲了去。 沈知书很满意沈钰珠脸上的绝望表情一字一顿道:“你外祖萧家被满门抄斩,堂兄沈知仪被江湖女子酒里下毒而亡,这一切都是我和卢郎的大手笔呢。不然,你外祖父的万贯家产如何到了卢郎的手中?我亲弟弟沈知礼又如何上位做了沈家的家主?” 沈钰珠猛地挣扎着朝着沈知书扑了过去,却被 沈知书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脸上,顺势倒在了地上,她大口大口的呕着血,血和着泪一滴滴落在了脏污的地板上。 她好恨,便是因为她识人不准却是害死了那么多爱着她护着她的人,她真的好恨啊! 沈知书轻蔑的看着地板上蠕动着的浑身血污的沈钰珠,眼底露出了胜利者的残酷笑意,随即抬起手将身边婆子拿着的风灯扫落在地上,顿时火苗窜了起来。 火光之下,她那一双眼睛犹如地狱修罗、狰狞怨毒。 “卢郎说明日赏你个全尸,可是我还是喜欢你挫骨扬灰的样子呢!” 门外,沈知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钰珠仰起头死死盯着门缝渗透进来的月光,混浊的眼睛里有愤怒,绝望还有浓浓的悔意。 她仰起头,死死瞪着眼前燃烧的大火,双目赤红。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 疼,尖锐的疼痛像是锋锐的锥子刺进了她的脑子里,沈钰珠不禁闷哼了一声。 “主子醒了!主子!主子!”耳边传来一个丫头紧张万分的呼喊声。 竟然是她身边大丫头云香的声音,那个傻丫头不是死了吗? 她还记得那封构陷她私通柔然王子的书信被发现后,云香为了护着她抗下了所有罪责被一刀刀凌迟处死,到头来 还是没有保住她沈钰珠的命。 如今她真真切切听到了那丫头的声音,忙睁开了眼睛却是入眼一个穿着天青色褙子,模样可爱的十四五岁的丫头抱着她,眼睛都哭肿了去。 “云香?”沈钰珠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天真烂漫的小丫头,顿时狠狠倒吸了一口气,这显然是几年前的云香。 她忙紧紧抓着云香细软的手再也不松开,生怕她松开后再也找不到这丫头。 她环顾四周,装饰华丽的暖阁,镶嵌着南珠的床榻,靠着窗户闲置的刺绣架子和古琴。 沈钰珠狠狠打了个哆嗦一把掐着云香的手腕:“现在是何年?” 云香倒是被自家主子的眼神给吓住了,大小姐今儿去郊外寺庙上香半道出了祸端,驾着马车的马儿突然惊着了,要不是卢公子自家主子怕是被马儿踩死了去。 “快告诉我!”沈钰珠死死盯着云香。 云香忙忍着心慌道:“回......回主子的话儿,如今是乾元五年,今儿是七月初四。” “乾元九年?”沈钰珠喃喃自语,瞬间松开了云香的手,倒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瘫在了那里。 上天眷顾,她竟然又回到了乾元五年,外祖父和舅舅们还活着,堂哥还活着,云香也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真好! 第2章 逐出家门 “主子?”云香看着自家主子紧紧抱着她泪如雨下,着实吓了一跳。 沈钰珠狠狠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抬眸看向窗外,浓黑的夜色更是清冷了几分。 突然暖阁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的踢开,一阵冷风袭来,虽然是初夏却也是冰得慌。 眨眼间那人便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穿着玄色绣竹纹锦袍,虽然是四十岁的年纪可是生的仪表堂堂,倒是颇有些风骨气韵。 “爹爹?”沈钰珠没想到自己父亲沈啸文居然这般怒气冲冲闯了进来,她刚要撑着受伤的身子起身行礼却不想脸颊上狠狠挨了一记耳光。 沈钰珠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猛地抬眸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 沈啸文点着沈钰珠的鼻子怒斥道:“你好得也是沈家的嫡女,去寺庙上个香而已闹出了这么大的祸端。这么晚了,与外男结伴而归,你倒是不要脸面了,可是你妹妹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你这样让你妹妹如何自处?” 这一耳光很疼,可是比起沈钰珠所受过的那些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她只是心头悲哀,爹爹不喜欢她的娘亲,她是知道的,爹爹的心头好是赵姨娘她也是知道的,不想爹爹偏心偏到了这种程度。 什么叫与外男结伴?呵!沈钰珠唇角渗出浓浓的嘲讽。 上一世的记忆像把刀子刻在她的心头,她依稀记得就是今天,她在沈知书的撺掇下去郊外寺庙上香。 结果沈知书借口身子不舒服 没有去,她不得不一个人去了,却在半道上马车侧翻到了崖下。 彼时卢卓出现救了她,之后回到府里头已经很晚了,这个消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此番闹得风言风语。 身为一个父亲,她受了很重的伤,差点儿连命也没了,父亲居然关心的只是沈家的面子和妹妹沈知书的亲事。 上一世便是这般收不了场,卢卓第二天到沈府提亲,她彼时很感激卢卓的救命之恩和有担当,她渐渐喜欢上了卢卓,虽然门不当户不对也乐意应了这门亲事。 她只想扶持夫君,好好过日子,不想......只是个对她设的局罢了。 “爹爹,你不要再责罚长姐了,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提议去寺庙里上香,女儿临行前身子不爽利没去,不想姐姐居然出了这种事情,都怪我,”突然从门外扑进来一个穿着粉色绣白梅裙衫的女子,杏眼柳眉浑身都晕染着楚楚可怜的韵味。 竟然是沈知书,还是那张嘴脸,还是那个恶心的样子,沈钰珠看着走进来的这个女人,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 天晓得她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去撕碎了她。 沈钰珠冷冷笑道:“妹妹说话当心一些,什么叫出了这样的事?妹妹倒是说说是哪样的事?我的马车侧翻了,马儿受惊踩在我的身上,我受了伤,妹妹以为是什么事情?” 沈知书第一次看到这样冷冽的沈 钰珠微微有些愣怔,这个贱人平日里蠢笨不堪,此番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沈钰珠的眼神里藏着一抹锋锐,沈啸文看着自己的长女,心头有些诧异,这个女儿从小被外家萧家的人惯得无法无天,恣意妄为一点也不如二女儿沈知书乖巧,如今看着她眼眸中的凌厉让他心头一惊,更是厌恶了几分。 沈钰珠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这件事女儿会给父亲一个交代。” “你倒是如何交代?”沈啸文沉声道,“如今整个云州城都在看我沈家的笑话,说我沈啸文的女儿不检点!” “老爷,老爷不要生气,切莫气坏了身子,其实卢公子虽然身份低一点可也是陆家的家臣,配咱家大小姐也是绰绰有余,老爷不如......”一边站着的赵姨娘三十七八岁的人打扮的像少女一样鲜嫩,此番轻拍着沈啸文的胸口一下下帮沈啸文顺着气,眼底却是藏着一抹算计。 如今云州城配得上沈家女孩儿的只有陆家,陆家的老姑奶奶可是宫里头的太妃娘娘。 即便要配陆家独子也是沈钰珠这个小贱人配,毕竟是嫡女,还轮不到她的女儿,乘这个机会毁了沈钰珠,正好去掉女儿路上的绊脚石。 沈钰珠这个没娘的小贱人就该配别人家的家臣,家臣说好听点儿便是家臣,说不好听一点便是别人家的奴才罢了。 沈钰珠脸色微微沉了下去,眸色间掠过一 抹嘲讽,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些鬼魅魍魉冷冷笑了出来。 “罢了,既然你们一个个要交代,那我就给你们一个交代!云香!去请刑狱司的何大人来,说是云州城沈通判沈大人府上,有人犯了案子,犯的是谋杀的案子!” “你胡说什么?”沈啸文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今儿是疯了,已经够丢脸得了。 女儿不检点与那姓卢的共骑一匹马回城,她还闭着眼靠在姓卢的怀前,满城的人都看到了。 这个时候,女儿要将这件事情闹到官府里头,不就是要将事情闹大吗?她到底想要干什么?难不成还嫌弃不够丢脸的吗? 沈钰珠定定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顿道:“父亲,女儿不会胡说什么,只是我沈家好得也是云州城的大族,父亲也是一方父母官,这云州的地界儿除了知州大人便是父亲的官职最高,这般不明不白被人陷害了您的声誉,女儿不敢让父亲处于此种境地!” 一边站着的沈知书顿时脸色巨变,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钰珠,脸上真真切切的掠过一抹慌乱。 沈啸文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看着眼前女儿坚毅的眼神心头微微一动,自己女儿这么坚持,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他的女儿半道儿上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风言风语传得这么快? “哼!”沈啸文冷冷看着沈钰珠道:“今儿让你说,由着你去闹,若是说不出什么来,我沈啸文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别怪为父将你逐出家门!”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神情间带着几分苦涩。 她也不想有他这样的父亲,上一世她对沈知书的好某种程度其实想要讨好自己的父亲。 父亲喜欢妹妹,她觉得自己也得顺着父亲的心意,她宠着沈知书,就是一个孩子渴望那么一点点的父爱罢了。 “好!”沈钰珠点了点头,转身冲身边的心腹婆子张妈道:“张妈,你带着人去一趟前院车夫们住着的地方,尤其是查查平日里管着后宅车马用度的车夫,看看那些车夫门住着的屋子里多出来什么东西没有?” “是!”张妈忙应了一声带着几个粗使婆子疾步走出了院子。 果然张妈这边一走,赵姨娘和沈知书的脸色都是变了几分,这一切都看在了沈钰珠的眼里。 上一世她们将她当做是傻子,她们太自信了,即便是之前布置了什么局,也不可能很快清除掉那些罪证,总有些蛛丝马迹留下,就看去不去查了。 “云香,你去陆家走一遭去请陆公子来!”沈钰珠淡淡道。 “你去请陆家的人做什么?”坐在正位上的沈啸文顿时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沈家的家事,还嫌弃不够丢脸的吗?” 呵!沈钰珠心头不禁冷笑,她的父亲只在乎面子,她看着父亲缓缓道:“今日救我的卢公子是陆家的家臣,既然救了女儿的命,女儿自然要当着陆家人的面儿好——好——谢——谢他才是!” 第3章 保媒 夜色越发漆黑了几分,沈府内宅此番的气氛有些整肃和压抑,还有隐忍着的哄闹,人人心头都绷紧了弦,只等着一个结果。 沈府的前厅内几乎挤满了人,一听说沈大人家里出了案子,知州大人马上派了捕快赶到沈府。 负责云州城大小案子的刑狱司主薄何成何大人,人到中年身材微微发福,这一通骑着马儿跑来了沈府,差点儿累个半死。 何成从马匹上跃了下来,早已经满头大汗,他忙不迭的走进了沈府的正厅,冲坐在正位上的通判大人沈啸文躬身行礼。随后视线落在了沈啸文身边站着的少女身上。 那少女脸色苍白,神情却很端肃,正是沈府家的嫡长女。 何成心头不禁微微一顿,这位沈大小姐也没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若是有便是有个好外公,陇西道巨富萧万山的外孙女儿,沈大小姐的娘可是这位老爷子的掌上明珠。 可惜的是沈啸文的这位先夫人死得早,萧老爷子将对女儿的哀思全部寄托在了这个外孙女儿身上,每年的银钱源源不断的送到沈府。 只一点不好,萧老爷子太惯着这个女子,导致沈家的大小姐女红女则,琴棋书画一概不通。 她倒是会几招拳脚功夫,还喜欢抛头露面经营自己的铺子,不然她那么多的银子真的没个去处,在云州城里算是个另类女子。 如今不晓 得这是闹出了什么事儿? 沈钰珠冲走进来的何成躬身福了福笑道:“小女子给何大人请安了,这么晚请何大人来,还请大人包含担待。” 何成微微一愣这可是怎么说的,之前不是听闻沈家大小姐行事乖张放浪,如今一看倒是知书达理不像是传言中的那样。 沈啸文冷眼旁观,只看他的这个惹是生非的女儿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老爷!陆家长公子来了!”秦管家是沈府里头的老人了,此番见着这么大阵仗也是有些心慌得很,陆家得了大小姐送过去的帖子,陆家的长公子居然亲自出面了。 沈啸文一惊,陆家长公子可是陆家的独苗儿,据说和京城里的三皇子有些渊源,背景深厚得很,没想到今儿他居然在云州,还亲自过来了。 沈钰珠也是一愣,她只是请陆家的人带着卢卓那个狠毒的男人过来对峙,随便陆家任何一个主事的人都行,不想陆家长公子亲自来了,这样——也好。 之前卢卓能一步步飞黄腾达除了她的银子,还有陆家长公子陆明哲也是他的贵人,将他一步步提拔了起来,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门庭处又是一阵哄闹,这一次沈啸文亲自起身迎了出去,远远看到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青年,在众多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生的一幅好样貌,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颊坚 毅棱角分明,一张薄唇紧紧抿着,唇角微微吊着,带着几分蔑视众生的傲娇之气。 陆家长公子走进了正厅,看着众多冲他行礼之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坐在了正位上,冷冽的视线落在了沈钰珠的身上。 沈钰珠冲他福了福道:“小女子给长公子请安!” “你就是卢卓救下来的那个女子?”陆明哲脸色微微一沉。 这一次京城里出了些事情,他回云州准备带一些自己信得过的有能力的人跟着他一起进京,这些人包括他看得上眼的卢卓,不想今儿居然被一个内宅妇人牵扯上了。 沈钰珠看着陆明哲的视线不善,心思一顿点了点头道:“是,今日有些事情还请陆公子做个见证。” 陆明哲的眉头蹙了起来,随意挥了挥手冲身后跟过来的那些人道:“卢卓,你的事情你出来应着。” “是!”从门外黑压压的陆府的护卫中缓缓走出来一个青年,他踏着前厅里摇曳的烛光一步步走了进来。 他虽然是陆家的家臣可是身上却晕染着一抹别样的冷傲之气,此番忽明忽暗的烛光照在了他俊朗白皙的脸上,就这样渐渐走进了沈钰珠的视线里。 沈钰珠死死盯着那个人,那个毁了她一生,杀了她家人野心勃勃的男人。 果然是他,这么快就从陆家的众多家臣中脱颖而出,入了陆家长公子的眼,这么急 着便是要跟着陆家长公子离开云州去京城闯荡吗? 上一世他第二天提亲后就急匆匆的离开,还从京城里给她写那些情意绵绵的信。 她情窦初开,看着自然欢喜得很,当然她也没少给他赠送那些银票作为回报。 今儿她沈钰珠不管他进京跟着陆家长公子做什么,她要亲手断了他的前程! 卢卓站定在了陆明哲的面前先是同自家的长公子见礼,这才转身看向了沈钰珠。 这一看,卢卓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这个女人为何看他的眼神如刀,和之前与她独处时,她看他的神情不一样? 沈钰珠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好不容易才压制了下来,眼底的锋锐渐渐被一抹平和所代替。 她眼里晕染着笑,那笑意却到了不底。 “小女子多谢卢公子救命之恩!” 卢卓的眉头一挑忙抬起手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她的手腕,却被沈钰珠躲开。 沈钰珠心头冷笑此人心机颇深,越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越是对她亲昵,她越发说不清了。 沈钰珠躲开后,卢卓的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忙收回了手臂笑道:“沈小姐不必客气,能救沈小姐也是卢某的福分。” 一边的陆明哲俊朗的脸上掠过一抹不耐,京城这几天出了大事,他可不想让自己得力的属下浪费时间在这内宅妇人的身上。 “沈大人!”陆明哲别过脸看向 了陪坐在一边的沈啸文。 他淡淡道:“沈大人派人来我陆府,你的意思我也晓得,方才卢卓已经同我说分明了,若是这件事情给沈家造成什么困扰,损了沈家的脸面,现下我做主牵个线替我的家臣求娶沈大人的千金如何?” “陆公子!”沈钰珠缓缓抬眸看向了正位上的陆明哲淡淡笑道:“陆公子怕是理解错了,今儿你们陆家的家臣救我是一回事,我的亲事是另一回事。” 沈钰珠不给自己父亲答应这门亲事的任何机会,她看着陆明哲笑道:”小女子的亲事犯不着绑在一个小小家臣的身上,你们陆家再怎么高门望族,家臣就是家臣。沈家虽然声望不比陆家,可是家父好得也是一方父母官,沈府堂堂的嫡女怎能嫁给一个奴才呢?” 卢卓猛地看向了沈钰珠,视线微微冷了几分。 他空有一身的抱负,身份却是个家奴,这是他最不能忍的,偏偏这个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了出来。 陆明哲也是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反驳他,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丝毫不给他脸。 沈啸文顿时慌了,陆家长公子的面子也敢驳,这个丫头疯了吧? 即便是他听着也不舒服,可是陆家长公子出面求亲这事儿要反驳也不能这么干脆啊! 沈钰珠淡淡笑了出来抬高了声音道:“张妈,带人和东西进来!” 第4章 长公子过目 沈钰珠身边的亲信张妈忙端着一只蒙着黑布的盘子走进了正厅,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厮,名字叫李泉。 李泉是萧老爷子送到沈钰珠这边的,专门替沈钰珠跑腿儿处理一些深宅之外的事情。 李泉上前一步给沈钰珠行了个礼道:“启禀主子,人都给您找来了。” “一并带进来,”沈钰珠沉声道。 李泉忙起身将外面候着的几个人带进了大厅,何大人一看顿时懵了,沈家大小姐兴师动众喊他们几个捕快过来便是看这些人的吗? 有打铁的铁匠,唱小曲儿的散妓,赌场的伙计,酒楼里打杂的,还有一个街边的乞丐。 这些下九流如今被一把推进了通判大人的宅子里,几乎都要吓晕过去。 刚才他们莫名其妙的被抓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看到那惊恐至极的景象,都被吓得半死,如今一个个全看着沈钰珠的脸色。 赵姨娘和沈知书也是心神不宁,不过刚刚已经布置妥当不怕这个小贱人抓到什么把柄来。 正位上坐着的陆明哲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深邃的眼眸掠过一抹冷冽和狐疑。 “张妈,可在前院马夫们住的地方找到了什么?”沈钰珠沉声问道。 张妈忙揭开了盘子上的布帛露出了一些散碎银子,一套上好的青绸袍子,还有怡红院姑娘们身上佩戴着的香囊,随即放在趴在地 上的那些人面前。 “启禀主子,奴婢查过了,管后宅车马用度的车夫是朱三儿,这些东西都是奴婢从朱三的屋子里搜出来的,只是如今朱三已经跑了,不知去向!” 沈钰珠唇角晕染出一抹冷笑,方才她故意当着赵姨娘和沈知书的面儿,说今天的事情有蹊跷要查,如今这么重要的人证便逃了? 她看向了一边的赵姨娘,赵姨娘忙笑了出来道:“大小姐经历了今儿这一出子惊吓,怕是吓坏了,不若找个追魂儿的大仙儿给大小姐瞧瞧吧?” 赵姨娘顿了顿话头冷笑道:“何苦来喊着这么多人陪着大小姐在这儿玩儿闹?朱三儿素来有小偷小摸的毛病,许是偷了府里头的银子逃走了,那样的人做这种腌臜事情倒也是迟早的。” 沈钰珠眸色一冷不理会赵姨娘,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几人沉声道:“将你们知道的尽数说出来!” 那几个人之前被李泉关在黑屋子里看到了那般惊恐的一幕,早已经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有半分遮掩忙抢着说了出来。 “我们说,我们都说了!” “前几天朱三突然阔绰了起来,专门来奴家的画船上听曲儿还赏了奴家一只小银锭子。” “是啊是啊,朱三儿之前不是这样的,昨儿来赌场一下子输掉了二十多两银子。” “朱三儿这几日确实发了一笔横财,小的亲自看着他 请客出手甚是大方。” “前天朱三牵着马来我铺子里打马掌,让我在马匹左边的马掌上钉了钉子,只钉左边马掌上的。” 这些人话音刚落,四周的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个两个胡说诬陷也罢了,这么多人有根有据的说,这事儿是真的蹊跷。 直到这个铁匠如此一说,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动,岂不是今天沈家大小姐出了事儿是有人蓄意而为? 这事儿不好说了,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变了一变。 沈钰珠最后看向了那个乞丐,乞丐更是吓得一哆嗦。 “沈大小姐,小的都说,都说!小的之前在郊外的河岸边找柴火烤火,看到朱三同一位阔绰的公子站在一处,那公子给了朱三一个包裹,朱三打开里面有不少银子,都给小的看见了。” 沈钰珠淡淡笑道:“那你在这屋子里瞧瞧,那位公子可否在这里?” 沈钰珠话音刚落,所有人又是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冷气。 乞丐忙抬起头大着胆子扫视了四周一圈,抬起手点着卢卓连连向后退开几步。 “是他,小的没认错,就是这位公子爷!” 卢卓顿时暴怒,猛地抽出来腰间的佩剑朝着小乞丐刺去,却被陆明哲喝止。 不错,是他指使朱三在沈钰珠的车上做了手脚,可是他和朱三见面是在酒楼的包厢里,不在河岸边,这个小乞丐血口喷人! 他猛 地转过头看向了沈钰珠,眸色间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那份儿淡定从容,这个女人故意的? 她现在设了这么一个局,有意找了一个小乞丐出来作伪证,真真假假陷害他? 沈钰珠眼底掠过一抹嘲讽淡淡看着他,卢卓猜对了,她就是要陷害他。 这么短时间她哪里去找证人,大不了做一个证人出来,这世上可不止他卢卓会害人。 沈知书猛地抢上一步刚要说什么却被赵姨娘拉住了衣袖。 沈钰珠看了一眼沈知书淡淡笑道:“妹妹和卢公子认识?这般捉急?” 瞬间人们的视线都落在了沈知书的身上,沈知书内心的秘密仿佛被无情的扯出来曝光与世人面前,顿时脸色苍白如纸。 “我不认识他,姐姐何苦来这般说我?”沈知书的声音微微发抖,也发现自己这话儿更是欲盖弥彰。 所有人都明白了,闹了半天便是沈家一向知书达礼的二小姐联合外人要害自己的姐姐?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正位上的陆明哲已经脸色铁青。 卢卓一个家臣罢了,他这般看中的家臣若是真的做出这种事情,那就端不上台面了。 不过卢卓的事传出去也是陆家的脸面不好看,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沈大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钰珠看着陆明哲心头暗自冷笑,上一世没有和这位爷打过交道,只知道他扶持 三皇子上位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后来封侯一世尊贵荣华。 重活一世断然不能为了谁而委屈自己,今儿这份儿委屈她不受着,要给自己争到底。 “对不住长公子了,人命关天的事情,小女子想要搞清楚一些才行。” 陆明哲顿时脸色铁青,抬起头这才认认真真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生的也很好看,就是身上的气势太凌厉了一些,不过那双眼睛宛若古井般深沉冷寂,长在花一样年纪的少女脸上,令人印象着实的深刻。 云州城最有钱有势的陆家长公子心头一跳,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心跳了起来,他这算是一晚上被同一个女人驳了两次面子吗? 好,很好,丫头,本公子记住你了。 “呵!沈大小姐,退一万步讲你单单凭借一个小乞丐的话儿就说我的家臣窜通你的车夫要害你,本公子听的是荒唐至极,一个乞丐的话焉能信?” 陆明哲这话儿说的有些刁难了,即便是没有小乞丐也有其他人证。 不过陆家长公子这是要保着自己的人了,所有人都觉得沈大小姐搞出来这么一出最终只能草草收场。 这云州城没有陆家长公子保不下来的人。 沈钰珠没想到陆家长公子居然会出面,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她随后淡淡笑道:“长公子既然觉得这还不够,小女子手中还有证据!请长公子过目如何?” 第5章 偏爱 沈钰珠话音刚落,即便是陆明哲也坐不住了。 他是陆家未来家主,是皇子伴读,年纪轻轻在朝堂已经沉浮很久,什么样的狐狸没见过,今儿倒是稀罕,发现了这么一只小狐狸。 他唇角含着一抹嘲讽,更是将他的俊朗容颜衬出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样子来,一副翩翩清贵公子的模样。 “呵,好一个还有证据,本公子倒是要瞧瞧!若还是些寻常证据,本公子告你诬陷!” “主子,”一边已经完全看呆了的云香心都要跳出来了,难不成主子得罪了陆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珠儿,不要胡闹,还不快给长公子赔不是?”沈啸文是真的慌了。 他不傻看出来今天自己女儿是被卢卓算计了,可卢卓是陆家长公子的亲信,这可怎么好? 沈钰珠被陆明哲激起了斗志,她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陆家长公子会不明是非站出来保卢卓。 “父亲,今天的事事关女儿的生死和名誉,女儿拼了命也要查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这不是女儿一个人的脸面,这是沈家的脸面。” 陆明哲看着沈钰珠脸上的倔强,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唇角微微晕染着的笑意。 这丫头不仅仅是一只小狐狸,更是一只倔强的小狐狸,罢了,京城的事情先放放,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儿来? 沈钰珠转过身看着李泉道:“带上来!” 还有?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竟然有些期待,只有卢卓的脸色一层层铁青了下去。 不多时李泉带着一个脑袋上裹着布套的女人走进了 正厅,李泉刚将她头上的布套取了下来,那个女人便嚎啕大哭了出来。 她之前被布套蒙着头,现在惊慌至极也没有用心看四周的情景,在哪儿,四周站着的人都有些谁,只一个劲儿的哭喊了出来。 “是赵......赵姨娘和二小姐,不关奴婢的事,是她们指使奴婢窜通朱三儿的。” 那女人一出现,沈府的人都傻眼了,竟然是赵姨娘身边的陈婆子。 陈婆子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此时忙不迭磕头哭喊道:“二小姐喜欢卢公子,想要帮卢公子花银子从陆家买了奴籍,脱去奴籍。可是卢公子没那么多银子,尤其是从陆家脱去奴籍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呜呜呜我都说......” 那婆子不知道被李泉用什么办法吓唬疯了都。 “二小姐出主意说大小姐有银子,花不完的银子,彼时让卢公子攀上大小姐好行事,只是这事儿姨娘不知道,姨娘只是想除掉大小姐,让二小姐做了沈府的嫡女嫁给陆公子......”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觉得太不可思议,赵姨娘母女两个疯了吗? 陆明哲脸色沉了下来,还有这样的蠢妇觊觎他的容貌?恶心! 地上跪着的女人是赵姨娘身边的心腹嬷嬷,替她办了不少的坏事,自然是知道的多。 一边的赵姨娘脸色瞬间灰败,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沈钰珠。 她们,他们所有的人都被这个小贱人耍了。 她刚才听到这个小贱人怀疑今天的事情,有些急了,让陈妈去找李三杀人灭口 ,不想沈钰珠真正的目标不是李三,根本就是她派出去的陈妈。 “老爷!老爷!池子里有浮尸!”秦管家忙冲进来禀告,刚才有人在池子边发现了还未完全沉下去的浮尸,居然就是朱三。 是陈妈刚才杀了人刚要将人丢下去,连着石头都没有来得及绑在尸身上,就被人发现了,还被一个小厮抓走折磨。 秦管家将一只包裹放在了地板上,打开居然是满满的银两。 陈妈顿时傻了眼这才看清楚自己又被带回到了沈家,她晓得今儿活不成了,忙爬到了沈钰珠的面前大哭了起来。 “大小姐,都是赵姨娘指使的,不关老奴的事,真的不关老奴的事,赵姨娘不光让老奴杀了朱三,当年你娘亲......啊!” “陈婆子,我杀了你!”赵姨娘脸色灰白,手中的簪子晕染着血迹。 沈钰珠猛地抬眸死死盯着面前的赵姨娘,她的娘亲?她的娘亲不是生养她后血气不足,一直病了两年多,病死了吗?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她想要再问,陈婆子脖子陡然被赵姨娘扎出来一个血窟窿,随后嘴巴微微张开,一条黑色蜈蚣爬了出来。 这条从陈婆子嘴巴里钻出来的蜈蚣被一边站着的李泉看到,他不动声色借着拉开陈婆子尸体的当儿一脚踩碎了去。 蜈蚣是他喂的,不然陈婆子怎么能招?他是萧老爷子派到大小姐身边的人,老爷子说了,一切看大小姐开心,大小姐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让他死,他也得受着。 赵姨娘忙扔掉了手中的簪子哭着跪 行到了沈啸文的身边。 她紧紧抱着沈啸文的腿:“老爷,都是这个陈婆子,是她之前偷了大小姐的银子,被妾身发现,这才记恨妾身诬陷妾身的。大小姐是妾身从小带大的孩子,书儿也敬重这个姐姐,陈婆子这是挑拨离间,血口喷人!老爷,老爷你可要替妾身做主啊!” 沈钰珠冷冷看着赵姨娘,到了这般境地还在演戏,眼底掠过一抹锋芒。 一切都已经明了,她倒是要看看爹爹怎么决断。 她的父亲能做到地方大员的位置可不是个傻子。 陆明哲也看向了沈啸文,没成想沈啸文挺聪明的一个人内宅里养了这么多傻子? 沈啸文脸上顿时百般纠结低头看着紧紧抱着他腿的赵姨娘,看着那张平日里温柔小意儿的娇俏的脸,此时沾满了血迹,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恐惧和恶心。 可是那双可怜楚楚的眼眸还是让他狠不下心,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道:“虽然这都是陈婆子的错儿,可是你治下不严,你也有错,来人送赵姨娘去祠堂里反省一二。二小姐关在院子里好好读读诗文,不得出来!” 沈啸文的话音刚落,四周的人具是傻眼了,个个微微垂眸,沈大人居然宠妾宠到了这种程度?杀人的事情都能掩过去! 呵!沈钰珠不禁觉得悲凉,她的好父亲已经偏心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了吗? 赵姨娘当着他的面儿杀人灭口,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沈钰珠晓得赵姨娘在府里头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又很得父亲喜欢,一次扳倒她谈何容易? 没事的,这游戏才刚刚开始。 陆明哲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缓缓起身也不看小心谨慎唯唯诺诺的沈啸文,在他看来这个蠢才远不如他的女儿聪明。 他走到了沈钰珠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沈大小姐,你很聪明,不过有朝一日千万别落到本公子手中,不然你会有大麻烦。” 沈钰珠猛地抬头到那人大步走了出去。 陆明哲停在了呆呆站在那里的卢卓面前,冷冷看着他,卢卓到底是撑不住忙跪了下来。 陆明哲清冷的声音袭来:“想要脱奴籍和本公子说一声便罢,依着你的才华在我身边做久了事情,什么样的富贵没有你的,何苦来算计一个女人?你这一世便只有脱奴籍一个念想吗?呵呵!来人将卢卓的奴契拿来!” 一个属下取了来,递到了陆明哲面前,陆明哲狠狠砸在了卢卓的脸上,随后大步离开。 卢卓颤抖着手将地上的文书紧紧捏住,他自由了,但是他也完了。 一道锐利的视线传来,他猛地抬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沈钰珠。 那个女人背着光冷冷看着他,像是地狱里来的艳鬼,在审判他,他心头莫名惊恐了起来。 沈钰珠缓缓抬起手指向了他跪着的方向,指甲涂满了血红丹蔻,在半空猛地划下血色的一道光影。 卢卓下意识的脖子一缩,一股子凉意升腾而起。 沈钰珠朱唇微翘看着那个瞬间佝偻的男人。 上一世我可以成就你,这一世我也可以毁了你,既然真心不能换来真心,这一世便是你痛不欲生的开始,我们慢慢来。 第6章 吐出来 一夜好眠,这是沈钰珠重生后的第一个夜晚,似乎是落幕,又似乎是全新的开始。 初夏的清晨来的分外早一些,沈钰珠早早醒来梳洗打扮。 她虽然在父亲面前不得宠可是吃穿用度是一等一的精致,这一点倒是不缺的。 沈钰珠换了一件藕色罗裙,袖口领口处银线勾勒出水仙花的花纹来,正中玫红花蕊用的是上好的红宝石镶嵌,看着端庄华贵却又带着几分可爱。 一边侍奉的云香不禁微微一愣,这一场祸患过后自家主子像是变了个人。 以前只喜欢大红大绿的艳丽之色,现在尽捡着素色衣服穿,不过比之前更是多了几分不一样的韵味。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主子再世为人,早已不是那个烂漫的少女心境。 十年的折磨和最后的背叛将沈钰珠的一颗心裹上了一层冷冽冰霜,一直冷到了骨子里。 “主子,”张妈疾步走了进来凑到了沈钰珠的耳边低声道:“二小姐已经跪了一宿了说是要见您!” 二小姐沈知书从昨天晚上就跪在了揽月阁的院子外面,夜里的风也是冷的厉害。 此番府里头的人早已经传开了,说是大小姐惩罚二小姐。 二小姐主动求到了大小姐的门外, 大小姐却命人将揽月阁的门锁的死死地,二小姐硬是跪了一个晚上。 此番张妈有些担心再这么下去,若是二小姐有个什么闪失,老爷怪罪下来还是得自家主子兜着。 “还跪着吗?”沈钰珠眸色微微一闪,唇角渗出一抹嘲讽,对着镜子不紧不慢将那对珍珠耳坠小心翼翼戴上。 “回主子的话,二小姐还跪着,想求主子开恩放过赵姨娘,”张妈小心翼翼回话道,如今她也不知道为何看着自己的主子心头多了几分惧怕。 昨天夜里大小姐那一出出的连环计,真真假假的着实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想得出来的。 从昨天开始院子里伺候的这些下人们具是在大小姐面前小心谨慎起来。 “云香,端几盆冰水来,开门什么也不用说直接泼洒出去便是!”沈钰珠整理好了配饰端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 她拿起了一卷太平广记百无聊赖的翻看了起来,神色间平淡至极。 云香和张妈却是微微一愣神,打开院子门就泼出去,这不是浇在了二小姐身上吗? 二小姐已经跪了一晚上了,此时正是浑身冷彻骨的时候,这么几盆冰水泼过去,不是要了二小姐的命吗? 之前大小姐对二 小姐极其疼爱,吃的,用的都是先紧着二小姐的,如今这般...... “让你们去便去!”沈钰珠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云香忙端着盆疾步走了出去,这边的张妈还是老练一些定了定神低声道:“主子,这遭是赵姨娘母女不对,可若是闹出了人命来......” “呵!人命?”沈钰珠抬眸,清冷明亮的眼眸令人生出几分寒意。 她看向了窗外雾蒙蒙的天光冷冷笑道:“演苦肉计的人从来不会真的将自己往死里演,你觉得二小姐是个傻的?” 张妈顿时愣怔那里,难不成二小姐这是在做戏给别人看?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惊呼声,还有沈知书身边丫鬟的哭泣尖叫声,云香看来已经端着水盆走出门,将冰水泼在了沈知书的身上。 “你们倒是好狠的心啊!我家主子跪了一晚上了,饶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该着可怜可怜我家主子了!” “大小姐这是要将人往死里逼吗?” “纵然是嫡女也不能这般草菅人命啊!” 外面沈知书身边的丫鬟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发高了几分,再这么闹下去不多时老爷该晓得了。 随后传来沈知书娇娇弱弱的声音道:“你 们不可这般说长姐,这一次长姐出了事确实与我娘莲花轩的陈婆子有牵扯,但是我娘亲不晓得人可以坏到此种地步......” “演完了吗?”突然揽月阁的门打开,沈钰珠披着一件绣梅纹的披风俏生生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她。 沈钰珠宛若明月出轴,气韵高洁,她却跪在了地上,头发,身上到处是冰水,冷到了骨子里,狼狈到了尘埃中。 她坚持了一个晚上的戏码在看到沈钰珠的那一瞬间顷刻崩塌,她呆呆看着面前站着的沈钰珠,冻了一个晚上,这兜头一盆冰水,让她整个人摇摇欲坠。 沈知书身边的两个丫头之前还吵嚷着很大声,此时看到沈钰珠站出来后,齐刷刷朝后退开。 沈钰珠淡淡扫了那两个丫头一眼:“张妈,咱们沈家的规矩,下人以下犯上,嫡女门前喧哗出言不逊,该作何处置?” 张妈忙道:“轻者二十板子,重者发卖出去!” “那就打完后卖了吧,”沈钰珠淡淡道。 沈知书一晚上的怒火此番再也克制不住猛地起身一把扯住沈钰珠的手臂沉声道:“长姐,得饶人处且饶人,小妹哪里做的不好,长姐要这般狠心?连着小妹身边的人也不放 过吗?” 沈钰珠微微垂眸看着紧紧抓着她衣袖的沈知书,这个女人到底是稳不住了,越是这样她露出的马脚越多。 她唇角勾着一抹嘲讽道:“妹妹想从我这里要什么,你与卢卓勾结害我,还要我再对你好?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沈知书脸色一白,她至今想不明白一点,她和卢郎天衣无缝的局,这个贱人到底是怎样发现的? 沈钰珠看着她冷冷道:“都不是傻子,妹妹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爹爹昨天夜里让你呆在你的院子里修身养性,你跑出来做什么?难不成连着爹爹的话也不放在眼里?” “你......”沈知书顿时说不出话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个贱人以前很好骗的,如今她已经将苦肉计演到了极致,她却是这般待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前她只要在这贱人面前哭一哭,她就会心软满足她的一切要求,现在为什么不一样了。 突然沈钰珠厌恶的甩开了她的胳膊,沈知书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沈钰珠缓缓俯身凑到了沈知书的耳边低声道:“记着,不是你的东西你再怎么想要也拿不到手,之前恕我眼瞎,此后你拿走的一切都得给我一点点的吐出来!” 第7章 兄长 沈钰珠果然猜中了,沈知书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是很惜命的。 云香的那一盆水兜头浇了下去,沈知书哪里受得了,不多时便在两个粗使婆子的搀扶下离开了揽月阁的门口。 如今赵姨娘被关在了祠堂里,沈知书也是真的病倒了,府里头大小事务,那些掌事的婆子们都问到了沈钰珠这边来。 尽管主要的账册还在赵姨娘的手里,但这算是个好兆头。 张妈和云香在沈钰珠的身边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却惊讶的发现大小姐居然会做账,以前大小姐最烦这个。 故而府里头的账册都是赵姨娘和身边的二小姐管着,因为这个大大姐还和她外祖父萧老爷子吵了一架。 萧老爷子是陇西富商,先夫人嫁到沈家也是带了大笔的银子,结果大小姐不愿意管账,白花花的银子便宜了不相干的人。 “主子的账册做的真好,清晰分明,老爷子看了不定多高兴呢,”张妈也是萧家那边来的下人,说话自然是亲近萧家多一些。 沈钰珠握着的笔停在了那里,眼眸晕染出了一抹深邃凄凉。 是的,上一世跟了卢卓十年,为了那个男人,她什么都学会了。 她讨厌的,不喜欢的,都成了她最拿手的。 做账,经商,琴棋书画,诗词 歌赋,还有女红甚至因为卢卓后来带兵打仗胃不好,她还学会了做药膳。 沈钰珠唇角晕染出一丝丝的苦涩,当真是不值得,倒是成就了现在的她。 “主子,主子,大少爷回来了,”另一个小丫头长着一张容长脸儿,行事很沉稳,年岁比云香大一些,疾步走了进来。 这个丫头叫春熙,本来是个粗使丫头,上一世也是这个丫头在她出事后没有离开她,敢替她仗义执言。 云香被凌迟处死,她却被沈知书卖到了那种地方,想必也是凶多吉少。 如今沈钰珠直接将她调到了身边做了大丫头,月利银子翻倍,这丫头受宠若惊,行事越发的积极起来。 堂兄回来了? 沈钰珠忙丢掉了手中的笔掀起珠帘疾步迎接了出去。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从院子正门疾步走了进来。 高大板正的身形,一袭绣着竹纹靛青色棉袍,端正的脸,浓眉大眼,长相很是老实敦厚,脸上没有云州公子哥儿们身上的浮浪气韵,反而是板着一张脸,神情清冷如霜。 堂兄沈知仪的父母双亡,当年沈啸文出身很低,沈啸文能读书全仰仗着自己的哥嫂卖馒头供养他读书。 后来沈钰珠的大伯大伯母渐渐攒了些银子做 了行商,一次路上遇了强盗双亡,留下了只有三岁的沈知仪。 沈知仪跟着养在了沈府,之前一直都是沈钰珠的娘亲萧氏养着,后来萧氏死了以后被一个老嬷嬷养着。 赵姨娘进府后,处处克扣沈知仪的供养,她有自己的儿子可不想沈家任何其他的子弟对她儿子形成威胁。 如今沈知仪已经到了二十岁,赵姨娘主持府中中馈连着沈知仪的亲事也不张罗。 沈知仪也是个要强的,自己搬出了沈府自立门户,如今经营一些小买卖,做些米面粮店的生意。 上一世沈钰珠对这位经常板着脸孔的兄长分外讨厌,讨厌他冷冰冰的样子。 沈知仪每次还喜欢告诉她哪些人是好心,哪些人是想害她,可惜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却不知上一世她被卢卓和沈知书陷害通敌,这位冷面堂兄几乎倾尽了全部的身家帮她申诉冤情,就为了报答她娘亲养育他三年的恩惠。 沈钰珠收住了步子停在了沈知仪的面前,抬眸定定看着眼前身材高大的青年,眼底却是火辣辣的疼,眼泪早已经涌出了眼眶。 上一世堂兄就警告过她,卢卓不是真心待她,不是个好相与的,为此她和堂兄彻底翻脸不再来往。 现在她还能见着他那张板着的脸 ,觉得这是天大的幸运。 上一世他死的很惨,因为得罪了卢卓被人毒死,此番他还活着,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样子,可是在沈钰珠看来却那般的亲切。 沈知仪上前一步上上下下看向了沈钰珠,伤得不严重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迎了出来,他顿时松了口气。 “怎的出了这等事?”沈知仪一般不愿意回沈家,自己是沈家的累赘,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傻妹子。 “你如今好得也是行了及芨礼的女孩子,性子该是收一收了,”沈知仪脸色沉了下来,这个妹妹当真是不想好好嫁人了吗? 平日里不是舞枪弄棒,就是到处抛头露面,行事也没有什么分寸,实在是令人操心。 “大哥说得对,”沈钰珠抹了一把泪,抬起头笑看着。 沈知仪微微一愣,怎的这个丫头今日这般乖巧,之前他看不惯她行事多说几句,她便恼了,现在她这个样子他有些不适应。 “既然我说得对那你就多读一些书,学学女红,女孩子该做的事情也要做的。” “大哥说得对,”沈钰珠笑道。 沈知仪被她这般一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忙从怀前拿出了一只精致的瓷瓶。 是官窑出品的花色很艳丽塞进了沈钰珠的手中道:“这是玉 容膏若是身上有擦伤,涂抹在伤口上面,也能好的快些。” 沈知仪说罢转身就走,昨儿他不在云州,今早才听自己的妹妹出事了,如今忙赶了过来瞧瞧。 这丫头昨天晚上闹了那么大动静儿,他已经晓得了,觉得她这样做很好,那卢卓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居然设计陷害自己的傻妹妹。 此番看着她这般处置,也算是乖巧听话,他放了膏药转身想走,却被沈钰珠一把抓住了手臂。 “大哥,我有话同你讲,”沈钰珠定定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多了几分以前不曾有过的慎重和沉稳。 沈知仪眉头一蹙,这丫头又要做什么,怎么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沈知仪微微一愣还是跟着沈钰珠进了揽月阁院子里的书房,刚在书房坐定,沈钰珠亲自沏茶端到了他的面前。 沈知仪又是一怔,以往这丫头着实讨厌他,何曾与他这般亲热的说过话,总是听了几句就让他走开。 沈钰珠走到了八宝架子前,拿出了一只精致的檀木盒子走到了沈知仪的面前打开,里面满满的一层银票,文契。 “你这是......”沈知仪是真的懵了。 沈钰珠看着自己堂兄笑道:“大哥,这些银子你拿去,我有重要事情要托付给你。” 第8章 经营 沈钰珠将小巧刻着富贵牡丹花纹的紫檀木盒子推到了沈知仪面前,沈知仪微微一愣。 这应该是妹妹的体己银子,怎么都当着他的面儿拿了出来? “大哥,这些银子你拿着!”沈钰珠看着沈知仪笑道。 沈知仪忙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沈钰珠脸色沉下去了几分道:“你又在胡闹什么?之前我和你说过,你娘亲留给你的东西你不可随意赠予别人。” 沈知仪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看着她道:“你娘亲之前留下了那么多东西尽数落在了赵姨娘的手里,你偏是个好骗的,现在怎的又拿出来给我?” 他顿了顿话头道:“若是以后你要用到的时候却拿不出来一个铜板,你到时候又找谁要去?这些你快快收起来,我要走了,还有些生意要忙,你好生养着伤,缺什么和我说便是。” 沈知仪虽然搬出了沈家可是对沈家那些奸佞小人看的是真真切切。 偏偏眼面前这个傻的看不透彻,随便给别人东西,如今又给到了他的头上。 沈钰珠心头一暖,这府里头上下只有眼前之人待她一片真心。 眼见着若是硬给,堂兄断然是不要的,她心思微微顿了顿看着沈知仪道:“大哥,小妹晓得大哥在街面上新开了一家店需要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沈钰珠点着面前 的箱子道:“这些银子我现如今也用不着,只想着能帮大哥一点是一点。” 沈知仪脸色缓和了几分,心头一顿,他三岁的时候曾经在先夫人名下养了三年。 先夫人是极好的一个人,可是他在沈家说不上话儿,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丫头一步步做错走错,就是无能为力。 他是捉急了一些,有些话说的难听,此时看到这丫头还能有这份儿心肠,他也是满足了。 “你不必惦记我,你若是好好儿的比什么都好,以后多长个心眼儿,是非人等看真切了,银子自己好好留在身边,我这边你不必担心。” “大哥,”沈钰珠将装着银票的箱子再一次推到了沈知仪的面前看着他道:“既然如此,那么大哥可否帮我一个忙?” 沈知仪愣怔在那里,抬眸看着沈钰珠道:“帮什么忙?” 沈钰珠纤纤玉手按在了箱子上看着沈知仪道:“大哥既然不愿意收下我的银子,那这银子大哥帮我买一些铺面经营,所得利息你我五五分成。” 沈知仪是真的被这个丫头给弄懵了,这一出出的,一个内宅的小丫头不想的怎么样嫁个好人家,却是将心思动在了这个上面。 “你......”一时间沈知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钰珠缓缓起身看向了窗外渐渐暗淡下来的天 光低声道:“大哥许是听了昨天夜里的事情了。” 沈知仪眸色微微一沉,昨晚沈府的事情已经是传的沸沸扬扬的。 那个赵姨娘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居然是这般狠辣的角色。 “你且再忍忍,等你嫁了人离开了这个家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那些人和事也烦不着你。” “嫁人?”沈钰珠心头掠过一抹寒凉,她重活一世再也不敢动那真情了。 她此生只想报仇,护着她该护着的人,此外别无所求。 “大哥,”沈钰珠转过身看着沈知仪,脸上掠过一抹与年龄极其不相符的端肃冷冽。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看着沈知仪道:“大哥,现如今能帮我的只有你,我这些银子交到你手上放心,你若是觉得别扭咱们也就公事公办写个文契,你看如何?你也晓得我抛头露面一个小姑娘家到底不方便。” 她担心沈知仪不答应带着几分撒娇道:“我在这府里头开销也是大的很,出入门庭,吃穿用度,女孩子家总是要花钱的,你若是不让我的银子再生出来银子,难道我还要去伸手和我外公再要,我可是拉不下脸来。” 沈知仪懂,钰珠到底是沈家的女孩儿,一次次和外家要钱也是不妥的。 他一拳砸在了手掌心中道:“罢了,你这东西我先收下,明天我便替你 物色铺子,你倒是想好开什么铺子没有?”沈知仪终于被沈钰珠说动。 沈钰珠眸色微微一闪顿时想起来一件事情,云州城虽然不是京城那般繁华可也是陇西商路的重要关口。 上一世没过几天,云州四周的河道泛滥,交通阻塞了许久,城里面的粮食,鱼猪羊物价暴涨,尤其是到了冬季全国各地遭了雪灾,粮价飞涨到了令人惊叹的程度。 她记得那个时候几大粮商一跃成为大富豪,彼时夏季丰收粮食价格暴跌,没有一家商户屯粮,后来却是那几家机缘巧合暴富。 沈知仪以为一个小丫头投资做生意无非就是绸缎布帛首饰之类的。 “不若开一家成衣店?” “不,”沈钰珠定定看着沈知仪:“大哥,拿出三分之一现下去买猪羊鸡鸭,其余的钱全部买粮。” “什么?”沈知仪觉得自家妹子是不是疯了?如今粮价已经跌到最低,买了就得赔钱。 沈知仪看向了沈钰珠顿了顿话头还是提醒道:“妹妹,如今整个陇西的粮食都丰收了,粮食价格已经压到了历年最低的,这个时候买进怕是要血本无归啊。” 沈钰珠笑了笑道:“大哥,这个我心中有数,粮食便于储藏只要盖好粮仓最好保管,如今粮价如此之低正是收购的好时候,你且按照我的来便是。 ” 沈知仪动了动唇倒是不好再说什么,此番这个妹子身上总感觉多了一些别样的气质。 那份儿沉稳果决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该有的气韵,让人不自禁生出几分服从来。 这到底是妹妹的决定,他拿着的也是妹妹的银子,沈钰珠要做什么生意,他也就是个经手的只能尽心尽力的帮她去做,倒是不能再反驳什么。 “这样也好,我办好后会将消息递给李泉让他告诉你,”沈知仪小心翼翼将放着银票的紫檀木小箱子合好盖子抱在了怀中。 “那我走了,那玉容膏你先用着女孩子家切莫留了疤痕,”沈知仪转身走出了书房。 沈钰珠晓得大哥不愿意留下来吃饭,之前赵姨娘指桑骂槐的说过沈知仪在沈府里吃闲饭,沈知仪就再也没有回来用过饭。 此番想起来,沈钰珠心头对爹爹沈啸文更是觉得寒凉了几分。 当年若不是大伯父大伯母做小买卖辛苦供养他读书,他哪里能考得上,也不可能在京城遇到她的娘亲。 如今爹爹做到了地方正五品的地方大员,却是让娘亲死的不明不白,还任由着赵姨娘故意使坏将堂兄逼出沈府,当真是没良心至极。 沈钰珠送了大哥出门,又吩咐春熙带了一些小厨房里做好的点心一并包好替大哥拿着离开沈府。 第9章 一哭二闹 沈钰珠刚要歇一会儿,突然张妈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妈怎么了?”沈钰珠忙坐了起来。 张妈同沈钰珠行礼道:“赵姨娘将自己吊在了祠堂的横梁上,已经被身边的丫头救了下来,不过闹得厉害!” 张妈顿了顿话头:“老爷去知州府里做客,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府里头也没有个能主事的人,主子,这该如何是好?” 沈钰珠眉头蹙了起来,一边伺候的两个小丫头云香和春熙也替主子着急。 这可怎么办啊?赵氏闹得这么厉害不就是给主子看的吗? 谁都知道赵姨娘被关在祠堂里,是因为大小姐之前闹得那一出子。 如果赵姨娘真的死了,人人都会说是大小姐逼死她的,指不定又扯出来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到时候大小姐定会得个逼死姨娘,飞扬跋扈的恶名,以后还怎么说亲? 大小姐眼见着到了说亲的年龄了,传出来这么个恶名,谁还敢上门来? “大小姐,”云香忙看向了自家主子。 沈钰珠的眸色沉了下来,缓缓起身将衣物穿戴好。 “张妈,你去给李泉传个话儿,尽快去知州府告知我爹!府里头出了事儿,让我爹速速回来一趟。” “是!”张妈知道赵姨娘要是真的死了,那么宠赵氏的老爷会恨死大小姐的,指不定要 做出来什么事情。 她不敢耽搁疾步走出暖阁去传话。 沈钰珠带着云香和春熙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 沈家除了设在郊外的整个沈家祭祀用的宗祠外,在沈家长房府邸的后院里还修建着一座祠堂,也就是沈家长房的家祠,平日里供奉沈家祖宗牌位。 沈钰珠穿过了后院的月洞门,沿着穿廊,穿过一片芭蕉林,刚走到了祠堂外面,就听到赵姨娘和妹妹沈知书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丫鬟婆子们的劝慰声。 她脚下的步子稍稍顿了顿,大步走上了祠堂门前的台阶。 祠堂里挤满了人,几个丫鬟婆子紧紧抱着要寻死的赵姨娘,沈知书看起来也吓傻了,痛哭出声。 祠堂正中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着一张椅子,堪堪坐着一个圆脸,神情冷冰冰的老妇人。 穿着深紫色褙子,祖母绿翡翠抹额,眉眼和沈啸文有些相似,正是沈家老夫人,沈钰珠的祖母。 沈钰珠眸色一闪,果然赵姨娘这是诚心闹这一出子,连祖母也被惊动了。 她闹得越大,越要府里头的人觉得是她沈钰珠得理不饶人,非要将人活活逼死了才算。 沈钰珠提着裙角走进了祠堂的正门,方才还闹哄哄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沈钰珠,那些视线里有惊讶,有嘲讽,还有幸 灾乐祸。 沈钰珠不动声色冲正位上的沈老夫人福了福道:“钰珠给祖母请安!” 沈老夫人看着眼前的长孙女儿,脸色不善。 她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孙女儿,不如二孙女儿书儿会哄她开心,眼前这个又蠢又笨。 有人在她的耳边吹了风,今天沈家闹到了这种地步,都是眼前这个丫头的错。 如果她之前不找来那么多人对峙,闹出了人命官司,现在沈家怎么可能被云州城的人指指点点? “起来吧!”沈老夫人没好气道。 本来已经被按坐在椅子上的赵姨娘看到沈钰珠走了进来,朝着沈钰珠扑了过来,跪在了她的面前。 “大小姐,大小姐求求你放过我们母女吧!” 赵姨娘在祠堂里跪了几天,此时看起来头发纷乱,脸色苍白,分外的憔悴。 她紧紧抱着沈钰珠的腿大哭了出来。 “大小姐,你是妾身养大的,妾身对你何曾有过亏欠?都是陈婆子陷害我,你却恨在了我身上!” 她哭得凄惨,饶是最心硬的人看着赵氏这个样子也会心头生出怜悯,越发觉得大小姐是不是过分了? “我何曾恨过你?”沈钰珠唇角勾着一抹冷笑,视线如刀子一样刻在了赵氏的脸上。 赵氏也不知道为何,看着面前这个小贱人的眼神觉得瘆的慌。 沈钰珠不露 痕迹将腿挪到了一边,挣脱了赵氏的束缚,环顾了四周一眼。 她低头看着赵氏冷冷笑道:“姨娘是不是在祠堂里跪糊涂了?” 她一字一顿道:“杀了陈婆子的是姨娘,陷害我的是你的女儿,将你关进这里来的是我爹,我可曾说过一句半句?你冲着我哭什么?” 赵氏猛地抬起头看着面前定定站着的沈钰珠,嘴巴张了张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心头恨毒了这个小贱人,如果不是她之前做局,她怎么能办出来杀人那样的蠢事,彼时也是被沈钰珠这个小贱人逼急了。 她只想从祠堂里出来,她不能失宠,她得回到老爷的身边去。 赵氏忙又跪行到了沈老夫人面前,嚎啕大哭:“老夫人,您瞧瞧钰姐儿说的什么话?若不是钰姐儿之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闹,妾身又如何落得这般下场。” “是!是妾身教导下人无方,也是书姐儿年龄小不懂事被陆卓那厮骗了,可是……”赵姨娘用帕子捂着唇大哭道:“可是钰姐儿就不能放我们母女两一条生路吗!” 她冲沈老夫人狠狠磕了一个头,洁白的额头撞出了一片红紫,哭了出来道:“罢了,罢了,就当是我这个做娘的,对不起书姐儿,更对不起礼哥儿,以后礼哥回府就告诉他,他已经没了娘!” “老夫人!妾身在这个家被欺负至此,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赵姨娘跳了起来,朝着一边的柱子撞了过去。 “来人!快拦住她!”沈老夫人彻底慌了。 四周的丫鬟婆子忙又将赵姨娘拦了下来。 沈老夫人脸也吓白了,平时赵氏在她跟前服侍得尽心尽力,书姐儿也会哄着她开心,。 她的孙子沈知礼更是沈家的骄傲,十二岁过了乡试,十五岁过了省试,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赵氏死了,礼哥儿也会恨她这个做祖母的。 “沈钰珠!你是聋了还是瞎了?还不快来给你姨娘磕头陪个不是!难不成你要看着沈家再闹出人命吗?”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她就知道赵氏一旦说出来弟弟沈知礼的名号,算是掐中了老夫人的要害。 老夫人最偏心沈知礼,沈府里最好的,最贵的,都是留给她孙子的。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好,我来劝劝姨娘!” 她抓起了供桌上的一只茶壶,打开壶盖,从袖子里拿出纸包,展开纸包露出些褐色粉末,当着众多人的面儿倒进了壶中。 沈钰珠提着茶壶,一把拽起了坐在地上哭个不停的赵姨娘,猛地掰开她的嘴就要灌下去。 “住手!快住手!你这是疯了吗?”沈老夫人顿时吓傻了。 第10章 杀手锏 赵姨娘原本想要闹大后,让府里头的人更加厌恶沈钰珠这个小贱人,同时踩着沈钰珠博取老夫人,还有老爷的同情。 没想到这个小贱人居然真的将毒药放进了茶水中,这是要给她灌下去吗? 她脑子一片空白,拼命地挣扎着。 四周的丫鬟婆子都吓傻了,手脚无措的站在那里。 沈钰珠会拳脚功夫,赵氏虽然狠毒可是这样面对面靠着体力争斗,她还是力不从心。 眼看着就要被沈钰珠灌下毒茶,赵姨娘的一切伪装都被自己撕破了。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死死拽着沈钰珠的袖口,连连求饶起来。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我不想死!别杀我!我不想死!啊啊啊!咳咳咳!” 赵氏饶是拼了命的挣扎,哀嚎着求饶,还是被沈钰珠按着灌下了一大口茶。 她忙抠着自己的喉咙想要将茶水吐出来,不过这个恶心的动作让四周围观的人,顿时觉得极其不舒服。 平日里赵氏打扮的花枝招展,即便是图个指甲都要用几十种花卉调制颜料,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狼狈过。 敢情这赵姨娘刚才是在演戏,人家本来就不想死,闹出了这个死样子,这是做戏给别人看的! 原本还同情她的那 些人,渐渐视线变了几分,什么玩意儿嘛。 “老夫人!求求您,求求您快去请大夫!帮我解毒!求求您!”赵氏哭着趴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呕出来的脏污,惊恐扭曲的脸,赵氏这个样子让沈老夫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 “沈钰珠你个贱人!你居然要谋害我娘!我今儿撕了你!”沈知书尖叫着朝着沈钰珠扑了过去,不再是曾经那个温柔娴淑的样子,令人大感意外。 她和娘也就是做戏,她们又不是真的去死,这个贱人居然真的给她娘灌下了毒药! “你娘不是想死吗?我成全她罢了!”沈钰珠冷冷看向了地上滚做一团,抠着嗓子眼儿呕吐,恶心到极点的赵姨娘。 沈知书刚扑了过来,根本不是沈钰珠的对手,被沈钰珠一把推开。 她朝着沈老夫人爬了过去大哭道:“祖母,求求你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沈老夫人没想到赵氏居然耍赖皮,要死要活都是这个女人自己编出来的戏码,看来还是在祠堂里跪得时间短了一些。 她虽然老了,不等于谁都能糊弄她。 沈老夫人头一次对赵氏生出了厌恶,可毕竟是礼哥儿的娘,她不能看着她死。 “来人!请大夫!” “不必了,祖母,”沈钰珠从袖子里又拿出来一个纸包。 这只纸包同之前的那一包一模一样,她打开了纸包,将里面的褐色粉末直接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嘶!”四周看着的人顿时传来一阵阵的抽气声。 沈钰珠将纸包丢在了地上,淡淡笑看着沈老夫人:“祖母,这是孙女儿这些日子做出来的新茶,虽然颜色看起来不怎么样,不过泡着喝味道很不错。” 她将茶叶渣子吐了出来,唇角勾着冷冽的笑。 赵氏顿时僵在了那里,看着沈钰珠的眼睛染着恨,她又上了这个小贱人的当。 “胡闹!”沈老夫人松了口气,此时看着赵氏有些不待见她。 她冷冷道:“啸文让你在祠堂里反省,你闹了这么一出子,须得再多关几天,压一压你的性子才是!” “老夫人,老爷回来了!”秦管家急匆匆走进了祠堂的正厅通传。 不一会儿穿着件靛青色常服的沈啸文,黑着一张脸疾步走了进来。 他刚站在祠堂里,便看到地上瘫着的一脸污秽的赵姨娘,神情微微一怔:“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爷?老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赵氏终于盼来了沈啸文,顿时哭了出来。 她之前已经很狼狈了,现 在这么一哭,给人感觉有些惊悚。 沈啸文下意识的躲开,这么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让赵姨娘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面前的男人。 这个曾经那么喜欢她,为了她一掷千金,将她小心翼翼金屋藏娇,还和他的正妻争得面红耳赤几近翻脸,也要将她带进沈府给她一个名分。 可是现在她被沈钰珠欺负的这么惨,他居然想要躲开她? “老爷……”赵姨娘的脸色瞬间苍白。 沈啸文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眼前的女人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之前她那般娇媚温柔,性子讨巧,是他心头的一朵解语花。 可是上一回大女儿沈钰珠闹了那么一出,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样柔柔弱弱的女子,居然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杀人。 此时再看向这个女人,脸色煞白,嘴巴边还糊着脏污,头发散乱,眼底发青,没有精雕细琢的妆容,瞬间苍老了许多。 沈啸文心头生出一抹厌恶。 “母亲!”他不想再看赵姨娘一眼,转身冲沈老夫人躬身行礼。 沈老夫人被赵氏闹得也有些烦了,看着沈啸文冷冷道:“你平日里宠着她,我不说什么了,凡事都要有个度。” 沈啸文眉头一蹙。 沈老夫人点着 地上的赵氏冷冷道:“你倒是问问她,让她在祠堂里跪着,她倒是不乐意了。要死不活的闹着,礼哥儿马上要赶考了。她身为礼哥儿的娘得有个分寸才行。” 沈啸文顿时了然,原来这是赵氏不服,在祠堂里闹了起来。 他心头对赵氏的厌恶更多了几分。 “来人!将赵氏送到庄子上去!” “父亲!”一边早已经失了分寸的沈知书顿时吓呆了。 父亲要将娘送到庄子上去?这可怎么好? 若是关在祠堂里,顶多就是关几天而已,但凡被送到偏僻的庄子上,那是让自己娘亲自生自灭啊! “父亲!不要!女儿求父亲开恩!姨娘她知错了,她再也不敢的,”沈知书忙跪了下来。 “父亲也看在礼哥儿的面子上,我弟弟马上要进京赶考,如果姨娘出了什么事儿,他必然心头难受!若是因为此间事情,出了什么岔子……父亲……父亲怕是会后悔一辈子啊!” 沈知书紧紧抱着沈啸文的腿苦苦哀求道:“父亲看在礼哥儿的面子上,便饶了姨娘这一遭吧?” 礼哥儿?又是礼哥儿! 沈钰珠眼底掠过一抹嘲讽还有深深的无奈。 沈知礼是云州城出了名的少年奇才,也是赵氏母女的依靠和最后的杀手锏。 第11章 总是要还的 果然沈知书提到沈家的二少爷沈知礼后,沈啸文顿时神色垮了下来。 自己儿子的心性他自己清楚得很,虽然才华卓越,但心胸不是很宽广。 如果他的生母被送到了庄子上,万一真的出了什么岔子,那孩子会恨他一辈子的。 沈知书瞧着父亲和祖母的神情缓和了下来,忙哭求道:“父亲,祖母,姨娘身子弱,已经在祠堂里跪了几天了。礼哥儿晓得了后,正往家里赶。” 她定了定话头哭道:“父亲要是将姨娘送到庄子上,礼哥儿见不到姨娘,不晓得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求求父亲,求求祖母,看着礼哥儿的面子且饶了姨娘这一回吧!” 沈夫人看着地上瘫着的赵氏,妥协了。 虽然这个赵氏有戏弄她的心思,但毕竟是礼哥儿的生母。 她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且搬回到莲花轩,好好反省自己。好得礼哥儿也要赶考了,你收敛一些才是。” 赵氏一愣,闹到了这个地步她怎么敢再生出什么事端,忙应了一声。 “父亲!”正当那些丫鬟婆子将地上的赵姨娘扶起来,准备离开祠堂,不想沈钰珠缓缓上前一步。 沈啸文等人具是一愣,这又是怎么了? “你还有何事?不晓得长辈们都累了,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沈啸文眉眼间掠过浓浓的厌恶。 对于这样的厌恶,沈钰珠已经习惯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这么讨厌她,无所谓了。 “父亲,”沈钰珠缓缓冲沈啸文躬身福了福道:“既然赵姨娘身子弱,那她保管着的,我娘亲的那些东西,便由女儿亲自打理吧!” 沈钰珠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大小姐这是要执掌府里头的中馈吗? 赵氏也是气的脸色发白,这个小贱人,居然什么样的空子都能钻。 可是身子弱这事儿,她现在还真的不好辩驳。 一边的沈知书也是愣住了,娘亲身子弱就是一个离开祠堂的借口,居然被沈钰珠这个贱人拿住了话柄。 沈老夫人眉头微微一蹙冷冷道:“你还未出阁,这些银子公账到了你的手里,你岂能管得好?” 沈钰珠冲沈老夫人笑道:“祖母放心,妹妹能管得好,钰珠也一定能管得好。况且管得是我娘留下来的东西,不管好与不好都是我自己的。”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沈家这么些年的花销,基本上都是靠着萧氏嫁过来时带着的嫁妆。 如今沈钰珠硬是要回去,她们断然没有办法不给。 以前这个丫头素来不管这些的,这才让赵氏接手管着,她什么时候变得鬼精了起 来? “你这丫头胡闹得很,”沈啸文一听沈钰珠要要回去萧氏给她留的嫁妆,他也是有些心虚,不过这事儿闹到公堂也是他们沈家没理。 他看着沈钰珠道:“你素来不管这个,连一个账册都做不好,管这么多做什么,还不退下!” 沈啸文从知州府回来已经累了,好不容易处置好赵氏,现在又跑出来一个沈钰珠。 他甩了甩衣袖刚要走,突然被沈钰珠挡在了身前。 “放肆!”沈啸文猛地看向了面前的女儿,那双宛若地狱之火淬炼过的冰冷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 沈钰珠看着父亲一字一顿道:“之前您的爱妾当着刑狱司官员的面儿亲手杀了人,您只是将她关在祠堂里反省。” 她顿了顿话头冷冷笑道:“您是云州府的通判,那些属下们自然不敢将您的宠妾怎么样。可是您这样在官场中公私不分,丢了脸面事小,丢了为官之道,被有心人传到上面去,您丢的可不仅仅是脸面了。” “你住口!”沈啸文顿时脸色巨变,她这是威胁他这个做父亲的吗? 他猛地抬起手朝着沈钰珠掌掴了下来。 不想沈钰珠丝毫不避,抬眸冷冷盯着他,那眼神像是万千的冰霜凝结,让他心头顿时生出了几分寒意,这一巴掌硬是 打不下去。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道:“父亲,真正惹麻烦的不是我,是谁,您心里比我要清楚!钰珠就是想要回娘亲的东西而已。” “若是这事儿,您决计要闹,女儿奉陪到底。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拼着让全天下人笑话,这个理儿也要说道分明了才是!” 到了这种地步,沈钰珠已经不在乎什么虚伪的亲情和世人的眼光了。 既然今天赵氏将她诓到这里看她演戏,她不收点子利息,怎么对得起自己白白跑来的这一趟。 一边冷眼看着的沈老夫人眸色微微一闪,这个丫头今儿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之前那一场闹剧,她也有所未闻,今日这丫头不好糊弄。 她心思一动想起什么来,冷冷看着沈钰珠道:“也罢,你既然这般说,我们若是不允了你,岂不是显得沈家的长辈小气!来人!将先夫人的东西搬到大小姐的揽月阁里去。” 沈钰珠心头一顿,老夫人怎的这般痛快的答应了,不过她也乐见其成。 沈啸文是真的累了,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沈钰珠带着云香和春熙回到了揽月阁,不多时那些粗使婆子抬着七八只箱子送到了揽月阁中。 她命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将那些箱子一只只的打开,屏退了下人后 ,独自一人整理。 沈钰珠将那些发霉的东西从箱子里翻找了出来,贵重一点儿的珠宝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一些老旧的首饰。 她小心翼翼保存好,得空儿去街面的珠宝店里重新清理一下,也算是娘亲给她留的念想。 一直忙到了晚上,才整理到最后一只箱子。 放在上面的都是一些诗词古卷,还有一些记录药材药膳和诊治之法的古籍,一些陈年的话本子,都是前朝的老故事了。 沈钰珠拿起了话本子翻了翻,突然从里面掉落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巴掌大小,金丝楠制成,做的分外精致,不似一般的盒子,设置着机关。 她摆弄了许久也没有打开,随后小心翼翼藏了起来。 她收拾妥当后才喊了丫头们进来将整理好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置好。 一边帮忙的云香都替主子难过得很,低声抱怨道:“听人们说,咱家先夫人嫁进沈家的时候,一百多抬的嫁妆,如今只留了这些。” 春熙气呼呼道:“说是将东西还给大小姐,只有这些,那些被吞了的银子便是不说了吗?” 沈钰珠仰靠在迎枕上,拿着团扇轻轻扇着,眉眼间晕着一层霜色冷冷笑道:“吞?那些人真的能吞得下吗?这世上哪有白来的好处,总是要还的。” 第12章 踩低就高 接连几天,沈府里的风向变了很多。 赵氏在祠堂里闹得那一出子,让很多人敏锐的感觉到府里头的势头不对。 之前主持中馈的赵氏被关在了莲花轩里,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事务,下人们都找到了沈钰珠这边定夺。 赵氏气不过,索性将那些陈年烂账抬到了揽月阁里。 沈钰珠这个小贱人不是要管账吗,那就让她管个够好了。 她想着那个小贱人,素来对这方面不开窍,给了她账册,她也根本就管不了。 若是沈钰珠处理不好,就容易犯错儿,她一犯错儿,就能抓着她的把柄。 只要稍稍抓住她一丁点儿的错处,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没有想到短短几天,沈钰珠就将那些账册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连着前院账房里的先生都夸赞大小姐的账册做的好看,分明,清晰。 赵姨娘是彻底没招儿了,瘫在了莲花轩的床榻上,真的病倒了。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赵氏住着的莲花轩里,不似往日那般欢快,一切都是暗沉沉的。 头昏脑涨的赵氏爬了起来,将一只烛台砸在了服侍的小丫头翠竹的头上。 “你们这是眼瞎了不成了?屋子里这般昏暗,只点着一盏灯,连你们也要骑在我的头上吗? 谁给你们的狗胆子?” “姨娘息怒!”翠竹忙捂着渗出了血的额头,跪在了地上哭道:“奴婢今儿去库房里领银烛和灯油。” 她吸了口气哭道:“不想那管着库房的婆子说,这个月咱们莲花轩已经领了的,没有了!那些老不死的婆子们,一个个踩低就高,这是看着如今姨娘落了势,都欺负上来了。” 赵姨娘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溢出来一抹怨毒。 都是沈钰珠这个小贱人,她这是要往死里逼她,不过她有个好儿子。 只等着礼哥儿去京城应试,到时候中了进士回来,且看那小贱人还能嚣张几天? “娘亲!礼哥儿回来了!”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暖阁门口的珠帘打了起来。 穿着一件桃红色挑线裙子的沈知书疾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长得很清秀,只是眉眼间含着一丝丝和同龄人不一样的阴戾之色。 他穿着靛青色绣竹纹锦袍,身材已经拔高,很是挺拔俊秀,刚从外面走进来,身上还留着夜色寒气。 “礼哥儿!快些进来!”赵氏之前病的厉害,瘫在了床上。 此时看到自己的儿子回来,她顿时浑身都注入进了无穷的力气,忙从床榻上爬了 起来。 她刚要抓着沈知礼的胳膊,却被沈知礼下意识的避开。 赵氏猛地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难不成连儿子也要嫌弃她吗? “礼哥儿?”赵氏动了动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拿不出手,端不上台面,让自己的儿子跟着受累了。 沈知书也是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弟弟,她虽然为长,可是很怕这个弟弟的。 沈知礼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和母亲,声音中透着万般的清冷道:“我不在家,你们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儿!还杀了人,如今又落得这般狼狈境地!” 沈知书心头不服道:“还不是沈钰珠那个贱人!若不是她,娘亲何苦会落得这般下场?” 沈知礼脸色一沉,这一路上回来,他已经得了消息,没想到平时蠢笨的沈钰珠变得这么凌厉了? 他心头烦乱沉声道:“如今你们两个给我安分一些,既然沈钰珠变了许多,要更加小心谨慎。此间我回来还有一件事须得急着办!” “礼哥儿,你要办什么事儿?”赵氏忙问道。 沈知礼眉头蹙了起来,烦躁的很。 “这一次主考官大人我已经打听了出来,是京城户部尚书陈大人。很多考生 已经先行去了京城送银子,送东西,我也得紧着准备礼物孝敬才是!” 他定了定话头道:“陈大人喜欢灵芝和砚台。灵芝的事情先前已经备好,我记得陇西有无水砚,可是这种砚台有市无价,须得花重金才能购得。现在我需要一大笔银子!” 赵姨娘顿时愣在了那里,她之前攒下来的银子都花在了儿子和女儿的身上,连着萧氏留给沈钰珠的银子也被她拿来花了。 现在除了替儿子准备的进京赶考的银子,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帮他买礼物。 “这……”赵姨娘有些犯难。 一边的沈知书忙道:“娘,萧氏不是还有些庄子留给沈钰珠那个贱人的嘛,想个法子卖了,不就有了银子给礼哥儿吗!” “卖?”赵氏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先前儿我们能哄着她卖了,如今她对我们下手这么狠,怕是不好哄。” 沈知书冷笑道:“礼哥儿应考重要,还是那贱人的庄子重要,只要求到祖母那边一定能成。” 赵氏顿时眸色一亮:“你说的倒也是,可若是老夫人出面她也不肯呢?” 赵氏被沈钰珠收拾的有些惨,有些怕了沈钰珠。 “不肯?”坐在窗下的沈知礼冷冷笑了出来,“自然有法子让她肯!” 夜色越发浓烈了几分。 沈钰珠很怕黑夜,她仿佛又被关在了那一间柴房中。 四周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将她的皮肉一寸寸的灼烧开裂。 她拼了命的喊着,嗓子渗出了血,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那些亲人,身体僵硬,脸色灰白,从她的面前缓缓走过。 她想要留住他们,可是无能为力,看着他们走进了深渊中,万劫不复。 “不!不!不要!不要啊!” 沈钰珠嘶喊了出来。 “主子!主子!”耳边传来了云香和春熙的喊声,她猛地被人摇晃着醒来。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转过脸看着面前惊慌失色的两个小丫头。 这两个小丫头被吓坏了,最近一段时间,主子做噩梦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们有些担心的看着沈钰珠:“主子,您没事吧?” “没有,一个噩梦罢了!”沈钰珠再也睡不着,披着衣衫坐在了窗前练字儿,一直到天明。 晚上没有睡好,沈钰珠一上午也只用了一盏冰糖梨球,临近正午刚要靠在迎枕上打个盹儿,突然张妈从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主子!二少爷回来了!老夫人在松林阁摆了饭局,让您也过去用饭!” 沈钰珠微微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沈知礼回来了? 第13章 不卖 沈钰珠缓缓起身,命云香和春熙帮她更衣。 老夫人请她过去用饭,这个饭不能不去吃。 况且沈家二少爷回来了,这一顿饭,估计也很不好吃。 沈钰珠穿了一件月白色绣淡粉色月季花纹的裙子,外面罩了一层软纱,带着云香和春熙两个小丫头朝着后院的松林阁走去。 不多时到了松林阁的院子外面,远远看到院子门口站着的两个小厮,都是二少爷沈知礼身边的。 她脚下的步子定了定,缓步走进了院子里。 刚走进去,一个穿着云青色褙子的掌事婆子疾步迎了出来。 “老奴给大小姐请安了!”来人正是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嬷嬷李妈。 李妈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在沈府里算是有资历的人。 她平日里莫说是下人,即便是见了主子们也是拿捏得很,今儿见了沈钰珠,竟然比以往热情多了。 沈钰珠心思一动,不露声色的点了点头笑道:“有劳李嬷嬷亲自迎我。” “说哪里的话儿,如今难得老太太开心,二少爷回来了,老太太摆了饭只想和小辈们多亲近亲近。” 李妈看着沈钰珠笑道:“方才老太太还问大小姐哪儿去了,今儿留了大小姐最爱吃的烧鸭掌,用酒糟煨了,炖得入了味儿。老太太还说,大小姐爱吃桂花糕,一并让人做了呢!”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挑,她晓得自己在祖母的眼里是个什么货色。 在这座府里,祖母最喜欢的孙辈就是沈知礼,其次是会哄人开心的沈知书。她一向是个讨人嫌的,今天居然记挂她? 呵!怕不是好事儿! 她看着说的天花烂坠的李妈淡淡笑道:“让祖母费心了。” 沈钰珠跟着李妈走进了松林阁的正厅,正厅两侧连着沈老夫人的起居之处。 正厅装饰得低调奢华,放着一张紫檀木雕刻而成的大桌,此时桌子四周早已经坐了人。 正位上坐着沈老夫人,一侧坐着沈啸文,另一侧坐着赵姨娘,正殷勤的帮沈老夫人剥果子。 靠着沈啸文坐着的是沈知礼和沈知书姐弟两个,正对着沈老夫人留着一个空位,大概是给她留的吧? “钰姐儿来了?这是礼哥儿从陇南带回来的新鲜果子,姨娘剥给你吃!”赵姨娘看到沈钰珠走了进来,眼睛里的锋芒一晃而过,忙带着笑起身迎了过来。 一边的沈知礼站起身,冲沈钰珠长身而躬,规规矩矩行礼道:“小弟给长姐请安!长姐看着清瘦了?小弟带了一些补品回来,一会儿差人送到长姐的揽月阁里。” 沈知书看着沈钰珠笑道:“礼哥儿这般惦记着长姐,我这个做二姐的都嫉妒了呢?” “你这丫头,有礼物 哪里能少得了你,还不快让你长姐坐下吃饭!”沈老夫人看着沈知书笑骂道。 沈知书忙上前一步想要挽着沈钰珠的手。 那一瞬间,沈钰珠感觉像是被蛇蝎刺了一下似得,猛地避开。 沈知书微微一愣,伸出来的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眼底渗出一丝丝的怨毒。 今儿若不是为了这个小贱人手中的庄子,她才懒得这般逢迎她,她算个什么东西? 一时间正厅里本来很热闹的气氛,微微有几分尴尬。 沈啸文咳嗽了一声看着沈钰珠道:“坐下吃饭吧,今天我们一家子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彼此都不要太生分了。” 沈钰珠笑道:“父亲说的是。” 她绕开了沈知书坐在了沈老夫人对面的位置上,沈知书脸色变了变,没想到沈钰珠这个不要脸的,居然给她甩脸子看。 沈知书刚要发作却对上了赵姨娘警告的视线,她忙冷笑了一声坐在了沈知礼的身边。 沈钰珠捡着可口的菜动了几筷子,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只是不晓得今儿这一大家子人究竟想干什么。 沈老夫人看着一家子人吃的也差不多了,抬起头看向了面前脸色淡然的沈钰珠笑了出来。 “钰姐儿,祖母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娘亲给你留了几处庄子?” 沈钰珠握着筷子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沈家人居然动起了这个心思? 是的,她娘亲死之前留了嘱托,将云州城郊外的两个最富庶的庄子留给她,以后做她出嫁的嫁妆用。 上一世,她折了很多的东西在赵氏母子的手中,但是那两个庄子她一直都自己管着,那是娘亲留给她傍身用的。 她之前再怎么傻也不可能将这个给人的。 她缓缓道:“回祖母的话儿,娘确实留了庄子给我,准备以后做我的陪嫁,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私产!” 沈钰珠将私产两个字儿重重咬了出来。 沈老夫人脸色微微有些尴尬,随后还是笑道:“祖母晓得那是你娘留给你的私产,但是今儿有件事情需要和你说分明。” 是的,说明分,根本不是商议。 沈钰珠唇角噙着一丝嘲讽,上一世就是这样。 一开始拿她的东西还和她商议,后来直接拿走,仅仅是告诉她一声算是照顾了她的情绪。 沈老夫人看着沈钰珠道:“钰姐儿,所谓家有三件事先从紧处来。如今咱们沈家头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礼哥儿进京赶考。” 沈钰珠抬眸淡淡扫了一眼神色端整的沈知礼,这只小狐狸盯上了她的庄子。 他这是求到了老夫人面前,让老夫人和她要。 沈老夫人淡淡笑道:“你也晓得,礼哥儿这么小年纪就中了省试,这一遭进京 赶考定是前途无量。不过……” 她话锋一转看着沈钰珠道:“不过这世道就是如此,按照惯例,礼哥儿进京先要拜会主考官大人,到时候若是得了主考官大人的赏识,这事儿便是成了一半儿。” 沈老夫人笑着,宛若她孙子已经考上了一样。 “礼哥儿已经打听出来了,这一次的主考官大人是京城户部尚书陈大人,陈大人生平最喜欢砚台,陇南有一方无水砚,需要花费两千两银子才能购得。”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这关键之处来了。 沈老夫人看着她道:“只是咱们沈家大大小小都要花银子,府里头的银子远远不够这个数。倒是你娘留下来的那两处庄子能卖个三千多两。” 她开心的盘算道:“卖了庄子后,两千两交给礼哥儿买礼物打通关节,一千两给你和书儿置办一些嫁妆,眼见着你们到了说亲的年龄,该是准备起来了。沈府里先紧着你弟弟,等你弟弟飞黄腾达了,自然有你的好儿!” “不卖!”沈钰珠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你……你说什么?”沈老夫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一向懦弱的孙女儿。 沈钰珠缓缓抬起头看着沈老夫人一字一顿道:“祖母,我说过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私产,不是礼哥儿和书姐儿的东西,庄子,我不卖!” 第14章 赶出家门 “放肆!怎么和你祖母说话的?” 沈啸文顿时震怒,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点着沈钰珠的鼻子呵斥道。 沈钰珠抬眸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唇角勾着一抹嘲讽道:“父亲,这是娘亲留给女儿的东西,女儿别的可以让,这一件事情女儿决不能让!” 沈老夫人也是脸色铁青:“钰姐儿,你这话儿祖母着实不爱听了。这庄子虽然是你娘留给你的,可是你是不是沈家的女子?” 沈钰珠缓缓道:“是,孙女儿是沈家的人,可是不代表一些不相干的人随随便便就能拿走我的东西!” “你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沈老夫人眼底掠过一抹不耐。 她此时心头只想着孙子的前程,哪里想得到别的。 她死死盯着沈钰珠道:“我说过了,如今礼哥儿的事情,是咱们沈家的头等大事,其他一切的事情都靠后!” “祖母!”沈钰珠早就料到娘亲留给她的庄子,迟早会被这些人拿走,只是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急。 这些人这都是嗓子里伸出了手,一点子回旋的余地不给她留吗?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道:“庄子的文契在我堂兄手里,我一个内宅女子用不上这些,求到了堂兄那里,他帮我打理一二。” “你说什 么?”赵氏顿时急了,自己儿子的前程可全在这几处庄子了。 这个小贱人居然说,庄子的文契放在了沈知仪那里,那她的儿子怎么办? 沈知仪那个小子都被她赶出了府,居然还敢染指沈家人的银子?以前对他还是宽厚了。 “你是不是糊涂了你?”赵氏跳着脚,抬起手点着沈钰珠,恨不得戳碎了她的脑袋。 “沈知仪那就是一个外人,沈家长房的,咱们才是一家子人,你这个小贱……这个孩子是不是失心疯了?”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姨娘,说话还请注意分寸,他是我堂兄,同样流着沈家的血,怎么就是外人了?若论轻疏,我倒是觉得你才是外人!” “你……”赵氏是真的慌了。 她忙扑到了沈老夫人的跟前哭了出来:“老夫人,您倒是瞧瞧这个丫头说的什么话儿。” 她是真的急哭了:“如今礼哥儿好不容易攀上了主考官陈大人这条线,也就是花银子买前程的事儿,怎么就不行了呢?” “老爷,您就愿意世世代代呆在这偏僻的云州城里一辈子吗?”赵氏用帕子捂着唇抬眸看向了沈啸文哭道:“你瞧瞧咱家丫头做得哪里叫人事儿?若是礼哥儿能高中,咱们沈家便有出头之日了,如今都 被她毁了!” 沈啸文想到了自己的仕途,顿时脸色沉了下来高声道:“来人!你们几个去大少爷那里,将大少姐的东西拿回来!若是不好拿,给我将大少爷丢到官府里去!” “父亲!”沈钰珠顿时脸色微微发白,她原本想告诉他们,她的东西已经给了人,他们不要屑想了。 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连着最后一丝的亲情和廉耻也不要了。 他们这哪里是去堂兄那里拿东西,这是抢。 若是大哥不给他们,就要陷害了不成? “父亲!祖母!那是我的东西!若是你们执意如此,咱们也只能官府里见了!”沈钰珠站起身挡在了那些领命的小厮前。 她抬起头冷冷看着沈啸文,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气闷。 “父亲,您可别忘了,当年是谁辛苦供养你读书的!” 沈啸文眼底微微一闪,当年兄嫂的恩情哪里能与自己的仕途相比? “祖母,堂兄也是您的亲孙子,他的爹娘不在了,您何至于做得这么绝?”沈钰珠看向了一边坐着的,面色冷冽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一直都瞧不起老大两口子,她虽然是乡民出身,却想着有朝一日能做个人上人。 她也想像其他官宦家族里的老太太一样,母凭子贵做个老 封君,得一个皇家的诰命夫人。 现在全部指望她最疼爱的孙子沈知礼了,哪里会顾及沈钰珠和沈知仪这两个蠢笨不堪的。 “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沈老夫人冲那几个小厮沉声道。 “站住!”沈钰珠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酬勤匕首,匕首的刀锋锋锐至极,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寒光。 谁都没有想到沈钰珠居然会动刀子,都是吓呆了。 沈钰珠重生一世,总是觉得心头缺乏一些安全感,故而随身随时都带着武器,不想居然在这样的场合下配上了用场。 “放下!反了你了吗?”沈啸文顿时吓懵了,点着沈钰珠的手都微微发颤。 沈老夫人忙向后退开,死死盯着沈钰珠。 一直坐在桌子边淡定从容的沈知礼忙站了起来,看着沈钰珠道:“长姐,你这是要弑父吗?不怕千刀万剐吗?” 沈知礼的话顿时提醒了其他的人,大周律法规定,忤逆双亲,弑父之人,都要被刮三千六百刀的。 “你放屁!”沈钰珠气到了极点,“你哪只眼睛看着我弑父了?我弑父了吗?” 她冷冷看着沈知礼道:“你若是想要害我,可得想想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的名声,沈家的名声!” 沈知礼一愣,顿时暗自 生出一身冷汗。 如果沈家出了一个弑父的子弟,到底是沈家脸面上无光,与他的前途也有些影响。 他顿时闭了唇冷冷道:“那你也不能在长辈面前比划这些凶器!” “你……你个小畜生!”沈啸文脸色瞬间涨红,他没想到这个一向蠢笨不堪的女儿居然在他的面前比划起刀子来了。 “你不是我沈啸文的女儿!你给我滚!滚出沈府!”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沈啸文,随后眼底掠过一抹哀伤和绝望。 罢了,她也不想再呆在这个地狱一样的是非之地。 “好!我走便是!”沈钰珠将对面前父亲最后的一点温情也在心中抹杀了。 “好!好!”沈啸文就是咋咋呼呼,以为这个丫头能服软,将那庄子交出来便罢了。 没有想到她居然骨头这么硬! “来人!去请三太公!还有宗族里的其他长辈,今儿开宗祠,在族谱上除去大小姐的名字,让这个小畜生永远滚出我们沈家!” “老爷!老爷!不要啊!不要赶小姐走!” “求求老爷!不要赶小姐走!” 云香和春熙忙跪了下来,她们两个丫头彻底吓傻了。 好端端的吃一顿团圆饭,最后他们居然要将小姐逐出家门,这叫小姐以后在云州城怎么立足? 第15章 这么个东西 沈钰珠忙弯腰将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两个小丫头拽了起来,顺势在这两个丫头的耳边低声道:“瞅准机会,去找李泉,将梅庄的那个少年带过来。” 她知道今天的事情看起来不太好善终,只要通知到李泉,他知道该怎么做。 两个小丫头正自伤心绝望,被家族赶出去的女子,生活大多狼狈可怜。 现在主子居然和她们这样说,看似很是沉稳,难道…… 云香和春熙两个小丫头顿时闭了嘴,一看大小姐此时并没有乱了阵脚,反而如此的沉稳。 她们两个顿时心定了几分,此番乘着正厅里乱成了一团,春熙打掩护,云香乘机偷偷逃出了沈府。 很快沈家的宗祠重新开启,一般开启宗祠都是要请宗族里的长辈们来,闹得动静儿有些大了,消息也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 沿途的百姓纷纷围观,都不晓得沈家这又是出了什么事儿,闹得阵仗这么大。 不多时沈家要将嫡女从族谱上踢出去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座云州城,云州城的闲散之人更是激动了起来,这事儿在云州城还是头一遭,从未听过哪家的女儿被家族赶出去的。 只是宗祠毕竟是沈家的私人领地,那些闲散之人只敢趴在沈家宗祠外的墙头上看热闹的份儿,也不敢闯进沈大人的宗祠里一探究竟。 沈啸文毕 竟是云州城的通判大人,这些小民也就是看看热闹,真的要闯进去,指不定被乱棒打死也有可能。 沈钰珠连着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被赵姨娘身边的粗使婆子连推带拽,粗鲁的抓进了宗祠的正厅里。 此时沈家宗祠里,早已经坐满了各房各院来的长辈们,有些分量的小辈们也都各自站在了下手位的位置上。 宗祠的族老三叔公端坐在正位上,一边坐着沈老夫人,下手位坐着沈啸文,另一侧坐满了沈家各房各院的长辈。 这些人刚进了宗祠,坐在了椅子上微微有些发闷,问清楚缘由后,具是狠狠吓了一跳。 大小姐居然当着沈家长辈们的面儿动了刀子,这还了得,怪不得沈啸文要将女儿踢出沈家了。 三叔公听了沈老夫人的一席话,拄着的拐杖狠狠敲击着地板,冷冷看着沈钰珠道:“你是不是当着你父亲和祖母的面儿动了那凶煞之物?” 沈钰珠此时被人按跪在了地板上,头却高高扬了起来冷笑道:“回三叔公的话,钰珠确实这么做了!”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道:“可是钰珠是有原因的,钰珠这些年积攒的委屈,今儿也要向族里的叔伯长辈们说道说道!” 那些人顿时微微一愣,看着这个丫头平日里虽然蠢笨,可也是老实懦弱的,怎么可能做出 来这件事情? “你个小畜生!你差点儿做出来弑父这等大逆不道的举动来!你还有什么说辞?”沈啸文点着跪在地上的沈钰珠高声呵斥道。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既然已经闹到了开宗祠,要让女儿滚的地步,难道连几句冤屈的话都不让女儿说出来吗?” 上一世,她的这个好父亲在族亲中一直都维持着好人设,可惜了,做的事情实在是端不上台面。 之前彼此是父女,她尚且留着些颜面给他,如今何必再留? 她上一世被陆卓陷害,被沈知书设局,走投无路,跪在了沈家的门外,祈求自己的父亲能救她一命。 沈钰珠忘不了,沈家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将那扇门永远在她面前关了上来,而她也被从沈家的族谱里除名。 这也罢了,她的父亲甚至还扶正了赵氏,赵氏的一双儿女成为了沈家的嫡女嫡子,她的好妹妹沈知书也做了官宦家的正式夫人。 眼前的一切,上一世的一切,层层叠叠重叠了起来。 她定定看着正位上的三叔公冷笑道:“我的好父亲在自家妻子怀有身孕的时候,却在外面养了外室小妾,还让小妾生了儿女。倒也罢了,居然强行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带进了沈家。宠妾灭妻!算不算一冤?” “赵姨娘霸占我娘的银钱,虐待嫡女,为了 自己的儿子,连着我娘留给我的庄子也不放过!这等卑鄙之人,该不该放过?” “你闭嘴!”沈啸文顿时脸红耳赤。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道:“我大伯大伯母,之前在乡下的时候省吃俭用,供养我父亲读书。如今我父亲发达了,便听了小妾的耳边风将我堂兄赶了出去!还为了一点子蝇头小利,就要将我堂兄送官!” 沈钰珠越说越气,声音也是抬高了几分道:“这种作为,莫说是身为读书人,身为大周的父母官,即便是寻常百姓也做不出来的!” “你放肆!”沈啸文猛地冲了过来,狠狠一巴掌打在了沈钰珠的脸上。 沈钰珠的脸歪向了一边,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惊慌失措的沈啸文,唇角噙着一丝冷笑。 “父亲,是不是被女儿说中了什么?” “你!三叔公,你别听她胡说!”沈啸文脸色青白一片,感觉狠狠挨了耳光的是他自己。 四周坐着的那些人这才渐渐看出来什么,原来沈家长房,他们沈家的家主居然是个这样的人? 沈钰珠定定看着自己的父亲冷冷笑道:“人人都说父慈子孝,先父慈才有子孝,女儿今儿认输便是。” 有些话不必多说,多说也无益。 站在末尾的沈知书心头有些烦乱,自己父亲也是个糊涂的,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将沈钰珠踢 出沈家,将她的东西拿到手。 现如今和她扯这些做什么? 他上前一步冲三叔公跪了下来。 “三叔公,请允许小辈说一句!” 三叔公忙道:“二少爷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他们沈家的这些长辈都对这个少年寄予了厚望,沈知礼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人选,他说的话自然是有分量的。 沈知礼淡淡看了一眼一边跪着的沈钰珠道:“长姐从小没了娘,没娘的孩子自然看问题不是很周详,带着几分偏见和戾气。长姐心头有气,我这个做弟弟的也能理解。只是再怎样也不能在长辈们面前动刀子啊!” 沈啸文心思一顿,刚才差点儿被沈钰珠这个小畜生气死,倒是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冷冷看着三叔公道:“今儿便让这个小畜生滚出沈家!” 三叔公晓得沈啸文的厉害,也晓得他的儿子沈知礼更是厉害,犯不着为了一个不得宠的嫡女,得罪了这两位父子爷。 他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沈钰珠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这个孩子也是个糊涂的,经此之后希望你能好好做人。来人!请家谱!” “三叔公!”沈钰珠抬眸看着三叔公道,“钰珠自知今天做的事情是大逆不道,将钰珠踢出沈家,钰珠也无半分怨言。只是钰珠离开的时候,该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钰珠全部要带走!” 第16章 新法 沈钰珠的话音刚落,沈啸文等人顿时脸色一变。 三叔公微微犯难,不过沈钰珠提出来的这个要求倒是可以应了的。 云州城别的人可能不晓得,他们沈家本宗的人是知道的。 当年沈啸文进京赶考,中了进士后,还在京城认识了陇西巨富萧万山的女儿萧瑶。 后来沈啸文娶了萧家嫡女,那嫁妆大概是云州城嫁娶史上最丰厚的了。 最后一抬的嫁妆从萧家别馆抬出来,第一抬的嫁妆还未曾进了沈府,百里红妆的盛景至今还是令人羡慕的。 沈家这些年的飞黄腾达,不得不说都是靠着长房先夫人的银子壮大起来。 不过先夫人死得早,当年沈家大小姐是个几岁的小丫头,那丰厚的嫁妆自然是交给沈啸文和他的宠妾赵姨娘保管。 如今长房闹到了这种程度,沈家大小姐被赶出去的话,带走自己娘亲留下来的东西,无可厚非。 “这……”三叔公看向了一边脸色铁青的沈老夫人,咳嗽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惯例,将先夫人留给大小姐的东西算一算。族谱除名的话,等交割完了这些……” 三叔公平时做事情也算是公允,按照分家的惯例来。 “算什么算?”沈老夫人勃然大怒道:“萧氏留下 来的都是些死物,早已经在这个小畜生的身上花光了,哪里还有?” 三叔公微微一怔,心头掠过一抹不喜。 沈家长房仗着这些年沾了官宦的边儿,行事分外的嚣张跋扈。 今儿喊他来,他来了,让他秉公执法,他也秉公了。 刚才从沈钰珠的那些话里话外都看得出来,沈家长房这些人分明是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想要霸占人家娘亲的银子。 他总不能违背良心,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三叔公闭了闭眼道:“老嫂子的话虽然在理,可是咱们大周的规矩,驱逐一个孩子,总得给一些东西的。” 沈钰珠心头一暖,上一世她被人陷害,想要求助娘家沈家。沈家除了三叔公说了几句公道话,沈知仪帮了她之外,没有一个站出来的。 不过三叔公年事已高,性子稍稍有几分懦弱,即便是遇到不平事也只能说说而已。 今日之事怕是有些麻烦。 “三叔公,”站在下手位的沈知礼站了出来。 他恭恭敬敬冲沈家的长辈们行礼后,冰冷的视线落在了沈钰珠的身上。 “三叔公,咱们云州城地界儿还比较偏僻,如今京城传出来消息,”沈知礼顿了顿话头。 他朝着京城的方向抱拳躬身道:“当今圣上倡导孝廉 二字,礼部和刑部合起来早就草拟了新法。” 四周的人常呆在云州城,估计一辈子都没去过京城,听沈知礼这么一提,低声议论起来。 沈知礼淡淡道:“新法规定,家族中但凡是因为不孝被驱逐出家门者,不得带走家族一文银子。甚至还受二十板子的杖责之刑后,才能离开!” 他冷冷看着沈钰珠道:“长姐方才在祖母,父亲面前动了兵刃,乃是大不敬!如此一来……” 沈知礼也不说下去,缓缓退后一步,躬身冲三叔公行礼道:“一切但凭三叔公定夺!” 跪在地上的沈钰珠,两只手撑着冰冷的青石地板,纤白的手指狠狠抠进了地缝中。 涂了丹蔻的指甲,根根断裂,触目惊心。 她……终究大意了。 其实京城里的新法颁布,到在各个地方执行,中间新法旧法可以同时执行,全然看当家人怎么断定。 但是沈知礼现在怕是不光要她的银子那么简单,他还想要她的命! 三叔公脸色一变,二十板子? 沈钰珠那样娇弱的身子挨二十板子,如果再没有银钱傍身。 她受刑后能到哪里去?谁照顾她?这不是活生生要逼死这个丫头吗? 沈老夫人和沈啸文也是眸色一闪,这个丫头不听话,死了便 死了。 三叔公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今儿昧着良心决断,还是放这个丫头一条生路? 他咳嗽了一声道:“罢了,新法既然如此,那就将钰姐儿从族谱上除名吧!至于二十板子,都是沈家人,咱们行事也不要太绝。” “三叔公,”沈知礼抬头冷冷看着三叔公笑道:“三叔公的意思是我这个小辈做事太绝了?” 他高声道:“小辈只知道一件事情,我们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不能通达圣上之心意,这不是抗旨吗?” 三叔公顿时脸色灰白,这事儿可以严重了说,也可以宽松了说。 不过沈知礼这个臭小子,今儿这是借着他这个糟老头子的刀,要杀人啊! 他心思微微一动,看了一眼孤零零跪着的沈钰珠,还有另一边咄咄逼人的沈知礼。 高下立见,沈知礼那是沈家的希望。 他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的人,可不能得罪了沈家长房这些人,给自己的亲儿孙们惹麻烦。 “来人!将沈家大小姐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三叔公定了定神,艰难的说了出来道:“执行祖宗家法,沈家嫡女沈钰珠,不尊长辈,违背孝道,大逆不道!杖责二十!逐出家门!” 沈钰珠猛地抬头,身边两个 得了令的粗使婆子,将她狠狠按在地上。 她拼命的挣扎着,眼底满是不甘和愤怒。 今天是她急躁大意了,着了沈知礼的道儿。 “行家法!”三叔公一声令下。 两个小厮举着七尺长的宽木板刚要打在沈钰珠的身上,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哄闹声。 “你们沈家当年吃了我女儿的肉,喝了我女儿的血,如今翻脸不认人了?要赶走我的外孙女儿,先问问我这把老骨头答不答应?!”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宗祠的门口传来。 接着一群萧家的家丁冲了进来,为首的居然是沈知仪。 沈知仪一脚一个,将那两个按住沈钰珠的粗使婆子踹开。他用的劲儿很大,那两个婆子眼见着被踹的直翻白眼。 “外祖父?”沈钰珠忙看向了门口缓缓走进来的老者。 虽然头发花白可精神爠烁,冷峻的脸庞,身材稍稍有些佝偻也掩盖不了他年轻时候的风骨。 一双眼睛分外有神,只站定在门口淡淡扫视了沈家一眼,自然流露出一抹煞气来。 不像是多年商海沉浮之人,倒像是个曾经沙场点兵的将军。 他此时穿着一件靛青色绣云纹的锦袍,拄着龙头金丝楠拐杖,一步步走了进来。 正是住在陇西平城的陇西巨富萧万山。 第17章 告御状 萧万山身后跟着一个穿海青蓝锦袍的中年男子,和老者一样的容色,更加年轻了一些。眉宇间多了几分平和之姿,不像他父亲那样锋锐。 他是沈钰珠的大舅萧正道,萧老爷子的三个儿子都经商,大儿子萧正道守在他的身边。 另外的两个儿子做了南北行商,萧万山也不知道为何不喜欢自己的子弟为官,哪怕他的三个儿子都是读书很好的料子也不允许他们参加大周的科考。 李泉飞鸽传书给他,告知了卢卓的事情,今天他亲自来了沈家。 他的外孙女儿差点儿被人陷害了,这事儿不能忍。 没曾想刚走到沈家正门,就遇到了沈家大少爷沈知仪,这才晓得自己外孙女儿被沈家人带到了宗祠里。 如今一瞧这个阵势,这是要将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儿置于死地吗? 沈钰珠看着面前缓缓走来的外祖父,上一世与这一世完完全全重合了起来。 心头顿时如刀子戳进了五脏六腑一样痛到了极致,就是这样一个处处护着她的人,因为她的缘故被卢卓陷害满门抄斩,连萧家三岁的小孙子都没有逃过一劫。 此时他们都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还是那样生动的眉眼,有血有肉。 “外祖父!”沈钰珠顿时哽咽了起来。 她走了过来,死死抓着萧万 山的手臂,浑身微微发抖。 亲人还在,老人家的心跳声依然沉稳有力,真好! 萧万山看着沈钰珠心疼至极。 这个丫头从小没了娘,沈啸文这个混蛋也不知道怎么使坏教育这个丫头的,打小和他不亲近。 早些年他派人接她到他府上住几天,可是这小丫头怕他不与他亲近。 也不知道谁灌输的破想法,说她是官宦家的女子尽量少与铜臭味重的商家之人住在一起。 那小丫头更不肯来,萧万山没有法子也只能送银子送东西,不想丫头手松尽数给了别人,为此萧万山好一阵气闷。 此时萧万山看着沈钰珠,晓得她这是害怕了。 “不要怕,外祖父今儿来,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欺负你?” 萧万山说罢猛地抬眸看了过去,死死盯着沈老夫人道:“来人!抄家伙!给老夫将这沈家的破地方拆了!” “你敢!你算个什么东西?”沈老夫人没想到萧家的人居然连沈家的宗祠也敢闯,还要拆了这地方。 “什么人都能闯进我沈府吗?还有没有规矩?来人!抓起来报官!”沈老夫人的儿子就是云州城的通判,她倒是不怕萧家的人。 萧万山看着沈老夫人冷冷笑道:“规矩?你们刚才的话儿老夫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们刚才说的 那叫人话儿吗?” “你?”沈老夫人顿时勃然大怒,“我沈家的是非还轮不到你们萧家前来指指点点!这是沈家,不是你们萧家!” “呵呵,”萧万山冷笑了出来,“是啊,现在你这个破落户儿子出息了,做了大官儿了,你倒是腰杆子硬气了。当年他在京城赶考病倒的时候,像一条狗一样倒在街头,可是我萧家的姑救活了你儿子的!” 沈啸文顿时脸色沉了下来,那是他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猛地抬眸看向了萧万山冷冷道:“岳父今儿来不是为了吵架的吧?钰珠这个孩子被岳父惯坏了的,她......” “她怎样?”萧万山淡淡看着沈啸文,当年他不同意女儿的选择,这个混账也就是长了一幅好皮囊,薄情寡义得很。 他看着沈啸文道:“她可是你的女儿!珠儿她怎么了?她和我的女儿一样傻,割了自己的血肉喂你们沈家这些狼虫虎豹,还要她怎样?” 萧万山一拐杖砸在了沈家宗祠的窗户档子上。 “你做什么?”沈老夫人怒目而斥,“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报官了!来人!” 萧万山怒斥道:“你住着的松林阁当年造价两千三百两银子我女儿出的。” 沈老夫人不想萧万山会算计这些,微微一愣。 哗啦一 声,萧万山的拐杖砸倒了供桌上的琉璃瓶子。 “你屋子里的摆设,是我女儿一样样买来孝敬你的,”萧万山神情间有些悲愤。 他死死盯着沈家母子道:“当年我女儿阿瑶嫁进你们沈家,你们沈家是个什么光景,你们自己个儿不清楚吗?” 萧万山越说越气不禁抬高了声调道:“你儿子中了进士,等待补官任命的一年里,他没有俸禄养家。是我女儿养着你们一家子!人断然可以忘了一切,切不可忘了自己的良心!” 萧万山越说越气,整个声音都发着颤。 沈钰珠心头一痛,外祖父说这些没有用的,沈家那些喝血的毫无人性之人,哪里肯听得进半句? 对于他们那些人,就得比他们更狠更无情才行。 突然宗祠外面又是一阵哄闹,人们纷纷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沈知礼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原本计划好的一切,此时被萧家的人打断,他心头微微有些急躁。 不想这一遭走进来的是沈钰珠身边的小厮李泉,李泉身后跟着一个浑身着白色重孝的少年。 那少年生的浓眉大眼,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半张脸都被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贯穿,看着惊悚不已。 沈知礼看到那少年的样子后,顿时脸色巨变,下意识的向后踉跄了一步。 沈知礼的失态看在了沈钰珠的眼底,她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沈钰珠上前一步,朝着宗祠厅堂的正中走去。 “珠儿,”萧万山也看出来沈家人今天不善,他即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将外孙女儿从这里带走。 他可不想沈钰珠出什么事,忙将她喊住。 “外祖父,珠儿自有定夺!”沈钰珠冲萧万山点了点头,随后大步走到了正厅的中央。 “三叔公,”沈钰珠冲一脸诧异的三叔公躬身福了福道:“此间的事情,珠儿便给诸位沈家的叔叔伯伯们一个交代。” 她猛地转身看向了李泉身边的少年道:“这位少年是周庄的周兴,父亲常年务农,也上山打猎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命李泉将周兴请到了正堂的中央。 那农家少年固然没见过这种阵势,走路的步子都僵硬了几分,那双眼睛却晕染着坚毅之色,还有浓浓的仇恨。 他站定步子后,猛地转身点着沈知礼的方向道:“这厮杀了我爹,抢了我家的灵芝梅,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去京城告御状!我要他不得好死!” 沈知礼猛地抬眸看向了周兴,脸色煞白,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氏。 杀人?夺宝?他之前只吩咐赵氏夺宝,没让她杀人啊!她到底干了些什么? 第18章 杀人夺宝 看到少年周兴活生生站在了他们的面前,一直得意万分的赵氏顿时傻眼了。 不对啊,她命自己的亲信早已经杀了这个小子,怎的这个小子还活着? 彼时她还吩咐身边的亲信,杀死这个小子后将他的尸身烧了去,不要留任何的痕迹。 赵氏的身体都跟着摇晃了起来,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沈钰珠,难不成是她? 不会的,不会的,这怎么可能? 这件事情只有她和礼哥儿母子两个晓得,这是涉及到礼哥儿前途的要命之处,她怎么会告诉别的人? 即便是她的女儿沈知书都不知情的,事后她亲自给那个庄子上的亲信灌下了毒药,看着他死妥了后,她才命人将他埋在了乱葬岗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钰珠怎么会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沈钰珠冷冷看着赵氏,眼底满是嘲讽之色。 她此番能猜得到赵氏的惊慌和绝望,是的,赵氏根本没有想到她是重活一世的人。 上一世赵氏做过的那些垃圾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被她察觉。 因为他们是她的亲人,她都替他们包着,这一世,不会了。 这个少年,她赶在赵氏杀他之前就命李泉提前设计救了下来,彻底改写了少年的命运。 原本她只是暂且将这个沈知礼的把柄攥着,没 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周兴点着沈知礼怒斥了出来:“各位且看看这个丧尽天良的!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不是人做的事儿!” “胡言乱语!”沈知礼高声斥责,“这里是沈家的宗祠,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大放厥词!来人!将他送到官府里去!” “且慢!”萧万山看出来了,自己的外孙女儿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是陇西的富商巨贾,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见过,今天难道是珠儿设的局? “沈知礼,你到底心虚什么?胡言乱语还是别有冤情,让我萧家的人也听听!”萧万山高声道:“今天谁也不许出这个门!来人!给我将大门封死了,有什么话儿,先说清楚!” 萧万山带过来的人,都是多年行商的老江湖,拳脚功夫更是比沈家的那些普通家丁厉害。 沈啸文一阵气闷,眼睁睁看着萧家的人,将沈家的家丁制服,他现在连个派出去报官的人都找不到。 今儿,萧家人这是要来硬的了。 “萧万山!”沈啸文连着一声岳父也不喊了。 “你且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沈啸文怒斥道,“你一个商贾,私自闯进官宦人家的宗祠,还这般嚣张!不怕本官治罪于你吗?” 萧万山大笑了出来:“我怕你个乖孙!大不 了拼了这把老骨头,吃几天牢饭,也要和你们沈家这帮兔崽子们斗到底!” “你……”沈啸文心头微微有些发慌。 他不晓得自己一直器重的小儿子,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的手中,总感觉心头一阵阵的发寒。 有了萧老爷子撑着,沈钰珠更是有了计较。 她看着周兴道:“不要怕!有什么尽管说出来!” 周兴心头一横,点着沈知礼破口大骂了出来道:“就是此人,他为了巴结京城主考大人陈大人,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沈知礼抬眸盯着周兴道:“你这混账东西!你若是当紧离开这里,我还能保你一具全尸,一会儿可别怪我不客气!” “小爷怕你吗?”周兴喊了出来,带着几分哭腔。 “这厮知道京城的主考官陈大人生平最喜欢两样东西,梅花和砚台。” 周兴抹了一把眼泪,声音都沙哑了起来。 “我爹有一遭上山打猎发现了一株罕见的灵芝梅,这种梅在整个大周朝都是难得之物,”周兴哭诉了出来。 “我爹就想的将灵芝梅卖了,得了银钱帮我盘一家店,以后再给我娶一房妻。可是……” 周兴狠狠闭了闭眼:“我爹千不该万不该拿着灵芝梅去了云州城,偏偏遇到了沈家的二公子沈知礼。这厮……” 周兴点着沈知礼哭道:“这厮说他想一百两买下我爹的灵芝梅,我爹不同意。我爹虽然是个粗人,可是不傻,晓得这灵芝梅远远不止一百两。” “恰好还有一个富家子弟准备出一千两买了,送给京城的主考官。彼时沈家二少爷慌了。亲自找到我家里,先付了五百两的定金,不让我爹卖给之前的那个人,说是还会再给一千两。” “我爹就信了他的鬼话,谁知当晚沈家二少爷派人来,抢了我爹的灵芝梅,抢走了那五百两银子,还杀了我爹!” 四周顿时响起了一阵阵的抽气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沈知礼,沈家惊才绝艳的二少爷居然这么狠! 沈知礼的脸色铁青,当初五百两是他送的,暂时稳住周家父子,不让他们将灵芝梅卖出去。 后来他将这件事情交给了母亲赵氏去办,他当时没有那么多的银子买下来,只能另外想办法。 他只让赵氏找个人,装扮成强盗模样,半夜抢了周家的灵芝梅,可没让她杀人的啊! 毕竟盗匪抢夺宝贝,这事儿即便是报官,一介小民也查不出什么来,官家也不会护着他们的。 可是杀人就不一样了,那是重罪!沾染了,以后即便是要洗,也洗不清楚! 他猛地抬眸看向了几乎要晕过去 的娘亲赵氏,她居然自作主张? 她都不和他商量一下吗?如今闯出来这么大的祸患。 一边的沈知书一头雾水,只得扶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娘。 周兴流着泪道:“谁曾想沈家二公子是个黑心的,抢了灵芝梅,放火烧了我家的房子,将我爹活生生烧死。” “他甚至还派了人要杀我,若不是沈家大小姐救我,我此番哪里还能站在这里?” “好小子!”萧万山看向了沈知礼道:“堂堂读书人,心思如此歹毒,即便是以后高中也是个祸害苍生的蛀虫,于家于国于天下百姓,就是个大祸害!沈大人!此件事情报官不报官?” 沈啸文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一切,他连着退后几步瘫坐在椅子上。 沈老夫人脸如死灰,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她定定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一个劲儿的摇头,恨死了都,怎么就因为一千两的银子杀人呢? “不!你们胡扯!沈钰珠!你当真是卑鄙!居然连自己的弟弟也陷害!我和你拼了!”赵氏猛地朝着沈钰珠扑了过来。 沈钰珠冷冷笑道:“姨娘慌什么?是因为你坑了自己的儿子吗?” 赵氏顿时脚下的步子一软,差点儿瘫在地上。 “来人!”沈钰珠冲门口拍了拍手道:“将那东西抬进来!” 第19章 在族谱上 沈钰珠的话音刚落,她的另一个亲信李恒身后背着一个颀长的油布包裹大步走了进来。 萧万山看着这一出出的,觉得不可思议,珠儿这个丫头到底准备了多少东西? 李恒背着的包裹几乎和他一般高了,不过他壮实,背起来不吃力。 他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躬身行礼:“主子,您要的东西带来了。” 他一直都在先夫人留下的铺面里打理,突然大小姐身边的丫头云香急匆匆赶了过来,说大小姐出事儿了,要他想办法。 李恒这才想起来,大小姐曾经留了书信让他办那件事情,还说一旦云香找来就带着东西,跟着云香走。 “将东西打开,给大家看看!”沈钰珠唇角含着笑,那笑容却到不了底。 “是,”李恒忙将背上背着的油布包裹放在了地上,一层层展开。 “这是什么味儿?” “这么难闻?” 之前隔着密实的油布,还闻不出什么来,此时油布一层层展开,那个味道实在是…… 李恒蹲在地上将油布展到最后一层,所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极个别胆子小的,都吓傻了。 此时哪里还顾得上难闻不难闻,一双双眼睛惊恐的盯着青石地面上展开的油布,里面赫然躺着一具已经腐烂了的尸骨。 老天爷啊!谁能想到李恒居然背着一具尸骨进来了 ! 尸骨腐烂的厉害,脖子上露出来的森森喉骨变成了黑色,一看就是被人毒死的。 沈钰珠看着地上的尸骨,脸上丝毫不变色,上一世比这个可怕的,她都见过。 这世上尸骨也好,鬼怪也罢,最可怕的是人心! 她看向沈知礼笑道:“这尸体,礼哥儿应该认识吧?你娘亲身边的亲信,跟了她几年的老人了。” 沈钰珠已经站累了,缓缓坐在椅子上看着脸色煞白的沈啸文道:“父亲,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这具尸骨,还有这位少年,我就送到京城了!这么大的案子,云州城断不了,只能交给大理寺去办!” “不要!”沈老夫人尖叫了出来,惊恐的看着沈钰珠:“你是他的姐姐啊!你怎么忍心?” 沈钰珠定定看着沈老夫人笑道:“是啊,我是他的姐姐,他刚才怎么忍心?” 沈老夫人顿时说不出话来,刚才确实是礼哥儿要置钰姐儿于死地的,没想到这么快局面就转了个个儿。 “礼哥儿!快!快向你姐姐赔不是!快啊!” 沈老夫人点着沈知礼大哭道。 沈知礼像是几乎要溺死的鱼儿,忙噗通一声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他是真的慌了。 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几乎爬到了沈钰珠的面前,祈求沈钰珠不要断了他的前程。 他一下接着一下在沈钰珠 面前磕头,光洁的额头都撞破了皮,一丝丝的血渗透了出来。 “长姐,我当真是糊涂了,我只想这一遭春闱能高中,到时候护着你们,护着沈家的每一个人,我不想这样……长姐饶我一次吧!求求你!求求你!” 沈钰珠心头冷笑,护着我们,是护着你自个儿吧? 不过这一遭,赵氏真的是蠢到家了,多不过银子的事情,她居然连这么点银子也看在眼里,不惜杀人? 果然是官奴婢出身的人,眼界实在是低的可怕,活生生将自己亲儿子坑了。 看着沈钰珠冷笑不语,赵氏忙拉着沈知书一起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磕头,求饶,一时间让四周的人看得瞠目结舌。 “求什么?将证据全部送到京城里去!萧家愿意出这个运送的费用!”萧万山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他笑看着自己的孙女儿,好姑娘,这事儿办的漂亮,当真是解气! “岳父!”关键时刻,沈啸文不同于赵氏和沈老夫人这些妇道人家,他的心思转了一转。 “别喊我岳父!受不起!”萧万山冷笑了出来。 沈啸文也不恼,转身从已经一脸蒙的三叔公的手中接过了族谱,找到了沈钰珠的名字。 此时他无比庆幸沈钰珠的名字还在沈家的族谱上写着,刚才萧家的人来捣乱,三叔公这一笔硬是没 有时间划下去。 他点着族谱上沈钰珠的名字看着萧万山一字一顿道:“岳父,钰姐儿再怎么样也姓沈,在沈家的族谱上趴着呢!” 萧万山脸上的快意之色渐渐淡了下来,眸色微微一闪。 沈啸文看着萧万山道:“如果今天礼哥儿的事情传出去,也算是科考重案,那是欺君之罪!” 他定了定话头道:“欺君之罪,岳父不会不知道圣上怎么惩罚吧?全族男丁砍头,女子没为官奴,流放到边关军营里做……” 沈啸文扫了一眼抿着唇的沈钰珠冷冷笑道:“生不如死!” 萧万山脸色瞬间白了白。 沈啸文转过身看着变了脸色的沈家长辈们道:“若是真的闹到这个地步,在座的沈家族人没一个能逃得过,都得死!”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抬眸看着自己的好父亲,果然是心思缜密狠辣。 是的,只要她今生姓沈,就逃不脱这一家子人的牵绊。 萧万山身后的萧正道缓缓走了出来看着沈啸文道:“我是珠儿的大舅父,我来说几句!” 萧正道看着四周的人道:“今日之事,你们沈家不说出去,我们萧家也不说出去。” 沈啸文一听顿时松了口气。 萧正道话锋一转道:“但是你们沈家也着实欺人太甚,如今既然端在了台面上说,之前但凡是我妹妹曾 经带到你们沈家的嫁妆,今日便全部交到珠儿的手中,一分也不能少!” 萧正道脸上掠过一抹坚毅:“若是不行,大不了咱们闹起来,依着萧家的财力路上救下来一个落难的官奴绰绰有余,不过你们沈家可是要绝后了!” “你……”沈啸文咬着牙,顿了顿道:“好!如此便是!” 沈钰珠也是心头苦笑,如此大概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过好戏才慢慢开始,以后有的是时间唱下去。 萧万山知道自己儿子的提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是到底咽不下这口气。 他站了起来道:“来人!” 身后的仆从忙将一只小箱子按照老爷子的手势放在了沈钰珠的面前。 沈钰珠也是微微一愣,不晓得外祖父这是做什么。 “打开!”萧万山看着沈钰珠笑道。 沈钰珠忙打开了箱子,居然是满满一箱子金锭子,大概有一千两,论银子算也差不多六七千两。 萧万山故意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沈知礼道:“没有那个财力便不要百日做梦,你娘是个官奴,眼界小,没见过银子,此番你好好瞧着!为了五百两你就急眼了,羞死个先人!” 萧万山冲沈钰珠笑道:“珠儿,你留着慢慢花,气死那帮穷鬼!” 沈钰珠不禁苦笑了出来,外祖父的爱总是这么的幼稚又可爱。 第20章 血迹 沈家宗祠里的这一场闹剧草草收了场,这一遭萧家的人坐镇,而且沈钰珠手中握着沈知礼这么大的一个把柄。 赵氏这边的几个人再也不敢玩儿什么心机,非但没有从沈钰珠那边讨到什么便宜,反而连之前吞进去的也不得不吐了出来。 沈钰珠坐在揽月阁的书房里,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空地上堆满了从赵氏莲花轩那边送过来的账册,包括郊外庄子上的地契。 云香和春熙两个人帮忙整理,即便是一向沉稳的张妈,脸上也染着喜色。 这一次大小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几乎让赵氏元气大伤。 “莲花轩那边如何?”沈钰珠低头翻看着书案上的账册,心头默默盘算着。 这几处庄子,得亲自去瞧瞧。 这些年赵氏用了不少自己人,沈钰珠想要真的将娘亲的东西掌控在手中,还需要亲自查看才行。 张妈亲自去莲花轩那边探了消息回来,忙走到沈钰珠的面前躬身福了福,压低了声音道:“老爷方才在前厅震怒,便让莲花轩的丫头婆子收拾东西,连夜就要将赵氏送到偏僻的庄子上去。” 沈钰珠握着的笔停在了半空中,随后眸色间掠过一抹嘲讽。 “怕是依然没有送成吧?” 张妈愤愤道:“赵氏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只因为二少爷脱了衣服,亲自领了二十杖责,呕出了血。老爷当时就怕了,赵氏这事儿便压下去了。” 沈钰珠唇角微翘,冷冷笑了出来:“礼哥儿是父亲和祖母的眼珠子,怎么肯看着他出事儿。” 张妈不平道:“那赵氏害得周家家破人亡啊?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沈钰珠停下笔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张妈,你去前院跑一趟,让李泉带着周兴来书房这里。” 张妈一愣,也不敢多问忙应了一声,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李泉带着周兴走进了沈钰珠的书房里。 “主子,周家小哥儿给您带来了!” 周兴虽是个农家少年,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脸也破了相,不过行事更加沉稳了起来。 他晓得自己的一条命是沈家大小姐救下来的,也晓得沈家大小姐和自己的仇人二少爷不登对。 他上前一步冲沈钰珠跪了下来:“周兴这条命是大小姐给的,周兴给大小姐磕头了!以后做牛做马任凭大小姐差遣!”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跪着的少年:“今晚找你来,两件事情。” 周兴微微一怔。 沈钰珠看着他道:“我晓得你心头对沈家有恨,不过我也救了你一命,你即便是恨,以后也不能恨沈家其他的人,该恨谁,你 自己心里清楚。” 周兴心头一颤,他因为这一遭不能伸冤,心头确实憋屈难受,对沈家其他人也恨上了。 不想沈家大小姐居然能看出来,他躬着的身子,更是匍匐了下去。 沈钰珠淡淡道:“沈家的人害你,沈家的人又救了你,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有……以后你去我的庄子上,帮我做事。” 周兴一愣,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钰珠。 他正愁不知道前路何在,没想到沈家大小姐居然要收留他? 沈钰珠缓缓起身定定看着周兴道:“我答应你,你的血海深仇,以后会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周兴顿时眼底一亮,沈钰珠的这个保证,让他瞬间踏实了下来。 “李泉你带着他出去!以后庄子上的事情交给他办!” “是!”李泉忙带着周兴走了出去。 一边的张妈忙低声提醒道:“主子,周家儿郎毕竟恨着咱们沈家,大小姐不怕……” 沈钰珠看向了窗外,树影摇曳,像极了那一晚的夜色。 她淡淡笑了出来:“有时候仇恨会让一个人很执着的,他想要报仇就得靠着我,这道坎儿没有我,他自个儿翻不过去。” 张妈狠狠抽了一口气,怎么感觉自家主子明明十几岁的小丫头,却像是经历了太多的沧桑,总觉得哪里怪怪 的。 连着几天,沈钰珠都在整理那些账册本子。 经过这一次,即便是沈知书也不敢在揽月阁的跟前儿晃悠。 赵氏更是学乖了许多,日子过的也算是安然。 这一天,沈钰珠起了个大早,今天她要亲自去娘亲留下来的那两个庄子上瞧瞧。 她让张妈和春熙守着揽月阁,自己带着云香从西侧门出了府。 李泉驾着马车,载着沈钰珠朝着云州城的郊外行去。 先夫人留下来的庄子在云州城郊外的云山脚下,距离云州城大约五十里地。 李泉驾着车快马加鞭,只想着赶在傍晚时分能回到沈府。 今天的天色有些暗沉,云层积压的很厚,明明是白天给人感觉像是夜晚来临一样,总有一种压迫感。 马车要翻过半侧山腰,穿过一片林子才能到前面的庄子上。 沈钰珠为了安全起见走的是官道,只有这一片林子比较危险,不过大白天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突然天空一道惊雷陡然而起,马车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微微有些颠簸。 一道闪电划破了乌云,李泉猛地勒住了马缰,低声急促道:“大小姐!不好了!” “何事?”沈钰珠靠着马车的车壁养神,听到李泉的喊声,猛地睁开了眼眸。 “前面有血迹!”李泉的声音 微微打颤。 雨越下越大,这个季节的天气都是如此,出门儿的时候还是大晴天,现在陡然变了颜色。 一听有血迹,沈钰珠心头一惊,难不成是李泉驾着马车撵着了什么东西? 她掀开了车帘走了下去,身边的春熙忙帮沈钰珠撑着油纸扇。 沈钰珠大着胆子看向了李泉指着的地面,果然一簇血迹,晕开在雨水中,顺着山上的斜坡缓缓而下,看起来触目惊心。 “主子,血迹从山上来的!”李泉看着这事儿有些担心。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沉声道:“马上离开这里!今日不去庄子了!回城!” “是!”李泉忙上了马车的车辕。 云香扶着沈钰珠回到了马车前,刚掀起了帘子。突然帘子里一道掌风袭来,云香顿时被打晕了过去。 沈钰珠脸色巨变,不想整个人都被马车里的人拽了进去,随后森然剑锋比在了她的脖子上。 “走!”一道清冷凛冽的男声袭来,带着万千的杀意。 李泉顿时不敢动了,自家主子还在此人手中。 沈钰珠抬眸看向了掳着她的男子,顿时微微一愣。 上一世她见过世面,尤其是经商中不停接触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什么样的美男子没见过,却是从未见过眼前这样俊美到极致的男人。 第21章 西域火毒 沈钰珠看清了眼前男子的眉眼后,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 五官精致无畴,俊挺的鼻子,薄凉的唇,一双潋滟的凤眸璀璨晶亮,像是漫天的星辰落入了他的眼眸中,却又带着几分清冷。 他身形很高,坐在马车里,显得马车都有些逼仄。 此人着一件玄金色锦袍,锦袍上晕着点点斑驳的血迹。 肤色泛着一层冷白,虽然相貌俊美可身上透着不同寻常的邪气,给人感觉有几分雅痞和说不上来的威压。 他手中的剑锋沾满了血,不晓得杀了多少人。 此时剑锋抵在了沈钰珠的脖子上,手腕微微发颤,显然撑到了极点。 他唇形很好看,薄凉的唇角渗出一丝丝的黑血,身上浓浓的血腥味袭来,还有一股子很古怪的气味。 沈钰珠闻到了那股子气味后,顿时心头一怔。 这个人怕是中了毒,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西域的火毒。 十年后这种毒才传到中原,那些江湖人士后来才找到解救的法子。 可现在是十年前,这种毒中原人闻所未闻,更别说解毒。 她上一世经商的时候,一个得力的属下便是被这种毒害了,她大费周折才找到解毒的办法,救了属下一命。 她心头暗自琢磨,此人出现在这样偏僻的林子,看那打扮和气韵不像是小户人 家的子弟。 他的口音还带着京城那边的味儿,莫非是京城来的贵族? 如果这样的话…… 一旦她出手去救可能会惹上麻烦,到底救?还是不救? 那人撑不住了,想要沈钰珠带着他进云州城找大夫。 其实沈钰珠明白,一旦中了西域火毒,别说是云州城,宫里头的太医也不一定能治得好他。 沈钰珠心思一动,若是不救他。 此人一看身份不俗,死在她的马车里,以后怕是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公子,”沈钰珠冷冷道,“公子现在是不是觉得浑身的气血上涌,不停地想要呕血?” 那人顿时一僵,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沈钰珠,比着她脖子的剑锋松开了几分。 沈钰珠淡淡道:“公子每隔半个时辰,会呕血一次,一次比一次急促。” “你是谁?”那人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几分警惕。 沈钰珠冷冷笑道:“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公子中了西域火毒,若不及时解毒,活不过今晚。” 剑锋微微一颤,那人瞬间松开了沈钰珠,看向沈钰珠的眼神变了几分。 一般的女子若是遇到这种情形,怕是要吓晕过去。 她竟然如此淡定,还能看出来他中了毒? 是的,今天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大凶险,九死一生逃出来,不想中了奇毒。 他定定 看着沈钰珠,潋滟的凤眸中,警惕淡了下去,染上一层玩味。 “罢了,今儿本公子大胆一回,我的命就交给你便是!”他忍着咳嗽,从腰间摘下来一块儿玉佩送到了沈钰珠的手中。 玉佩早已经沾满了血,沈钰珠眉头一蹙,接了过去。 她淡定的将玉佩伸出了车窗,雨虽然小了一些,还是将玉佩上的血迹冲刷干净。 上好的羊脂玉,玉佩上端端正正刻着一个字儿——慕!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的青年,慕家?他居然是慕家的人。 永宁侯府慕家是大周第一世家,掌控天下百万兵权,大周一半儿的财脉,朝堂中一半四品以上的朝官,都是慕家的门生。 唯一的缺憾是,慕家人丁稀少,近几年来慕家只有一个嫡子,据说还是京城出了名的魔王,不服管教,难道…… 沈钰珠看向了面前的男子,还是觉得不对。 听闻永宁侯府的世子爷,最是金贵之人,出入侯府都是千呼万拥的,怎么可能会如此的狼狈?还浑身是血,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姑娘,在下固然好看,但是你这般盯着看下去,在下可就要死了!”那人唇角勾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明明在笑,可是笑意很冷。 “在下慕修寒!”那人一字一顿道。 沈钰珠暗道果然 不是慕家的世子爷,名字不对,可能就是慕家的旁系子弟吧? 慕修寒盯着沈钰珠问道:“姑娘尊姓大名?” “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慕公子不必挂念什么名字,现在解毒要紧!” 慕修寒眸色间的玩味更深了几分。 沈钰珠不慌不忙将玉佩收好,慕家的人,必须救! 能让慕家欠她一个人情,她在这世上就多了一重保障。 “李泉,附近有座破庙,马上去那里!” “主子?”李泉因为紧张声音都沙哑生硬了。 他驾着马车,想着一百种怎么能将主子救下来的法子。 可是刚才那人的武功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身受重伤,还能瞬间将他们三个制服。 不过大小姐这是要干什么?听着声音,大小姐似乎还好,没有受伤。 不管了,这些日子,他也看出来了。 但凡是大小姐做的事情,每一件都能做成,他听命就是了。 马车很快停在了半山腰的一处破庙里,沈钰珠先让慕修寒解开云香的穴道。 云香整个人还在发蒙,沈钰珠和李泉一起将慕修寒扶下了马车,送到了破庙的杂草堆上坐着。 沈钰珠蹲在了那人的面前,仔细察看他的伤势,更是惊呆了。 原来此人的伤势比她想的还要严重一些,刀伤见骨从他的左肩贯穿到了右腹。 慕 修寒确实也撑不下去了,一般人像他伤的这般重,早就晕过去了。 他一路上还能和沈钰珠说话,倒是让沈钰珠心生佩服,这个人的忍性比她还要厉害一些。 “李泉,这些银子你拿着,马上去山下的村子里买一些东西来。” 李泉一看便晓得,自家主子这是要救人。 “主子要买什么?” 沈钰珠定了定神道:“黑布,沐浴用的大桶,雄黄,还有黄酒!这方子上的药材你骑着马儿尽快和附近上山采药的人买!” 李泉一愣,这可是怎么说的呢,都要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过刚刚过了端午,人人家里面倒也是准备着这些东西的。 他忙按照沈钰珠吩咐的去办。 沈钰珠看向了缓过来的云香道:“你和李泉一起去,先寻一只木桶在附近的河里抓蚂蝗,越多越好。” “是,是!”云香还是慌,刚才那一记掌风都将她劈晕了,好在那人下手留了些情面。 李泉和云香疾步走了出去,整座破庙里只剩下了沈钰珠和慕修寒两个人。 慕修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趴在了草堆上,昏迷了过去。 沈钰珠顿时心头一惊,她既然出手要救,还是希望此人不要死的这么快。 她抬起手抚上了慕修寒的额头,却是烫的厉害,呼吸也渐渐微弱了起来。 第22章 本公子记住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李泉就将东西买了来。 他还花了几百文铜钱让村子里所有的小孩儿帮他和云香抓蚂蝗,整整抓了一大桶,也提到了庙里。 “主子,东西都齐备了!”李泉累的半死。 此间主子要办的事情,他晓得不能让别的人知晓,故而所有东西都是他和云香一趟趟搬到了破庙里的。 沈钰珠看着李泉和云香道:“你们两个将房间里的窗户全部用黑布遮挡起来,不透一丝光。准备一只沐浴用的大桶,将这位公子脱去衣服放进木桶里,倒上雄黄泡过的黄酒!” 李泉和云香都傻眼了,这到底是要闹哪样? 买这些奇怪的东西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将这位身受重伤的年轻公子扒光了,泡进酒里?这是要用人泡药酒吗? “还不快着些!”沈钰珠的脸色微微一沉。 她难得和身边忠心耿耿的人发火,李泉和云香忙整了神色,按照沈钰珠的吩咐布置了起来。 一切布置妥当后,沈钰珠看着身边的两个心腹道:“你们现在守在外面,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管有什么声音传出去,你们一概不要过问。” “是,”李泉和云香忙退出了庙门,守在了外面。 之前还敞着的破烂 庙门,此时也被黑布遮挡了起来。 两个人守在了门口,气氛有些诡异和紧张。 “李大哥?你说主子?”云香搓了搓手,现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上冷的够呛。 “不该我们问的,不要问!”李泉笑了笑,扫了一眼云香冻得清白的脸,将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递到了云香的面前。 云香微微一愣,接了过来,脸色微微红了几分。 破庙的门勉强合了上来,四周的窗户也被厚重的黑色布帛遮挡的严严实实。 佛像前的供桌上,燃着一盏油灯,也不知道是哪个临时歇脚的过路人留下的。 油灯虽然昏暗,勉强也能让沈钰珠看个亮儿。 浴桶中慕修寒盘腿而坐,整个人浸入了黄酒中,双目紧闭,脸色带着几分青紫。 沈钰珠知道不能再等了,现在她也顾不得他穿没穿衣服,礼法与人命来看,根本不值一提。 她大步走了过去,浴桶旁边还放着一只小一点儿的打水用的木桶。 上面临时加了一层盖子,里面传出来什么动物游动的声音。 沈钰珠其实很怕这些,可是经历了上一世的烈火焚身,她现在倒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木桶 盖子,里面满满一桶蚂蝗,令人觉得触目惊心。 沈钰珠想也没想提起了木桶,一整桶蚂蝗通通倒进了慕修寒所在的浴桶中。 黄酒是加了雄黄的,还浸泡了药材,那些蚂蝗猛的倒进了酒里,瞬间被那个强烈的味道逼迫着,疯了般的钻进了慕修寒的身体里。 蚂蝗本身就沾了黄酒里的药汤,却被硫磺的气味逼迫着,自然是直接钻进了慕修寒的身体中。 这么一来,反倒是将深入慕修寒血肉里的那些西域火毒清除了不少。 本来昏迷的慕修寒突然睁开了眼眸,这种疼痛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扛得住的。 “啊!”慕修寒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 饶是他身涉无数险境,扛得住所有的疼痛,也架不住这样非人的折磨。 外面站着的李泉和云香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嘶吼声,两个人同时看向了对方,具是吓得脸色发白。 慕修寒身体的毒被那些蚂蝗一点点的清除,他虽然清醒了几分,可是毒素已经让他产生了幻觉。 他依稀间又回到了过去,被一群人围杀,模模糊糊看到了身边站着的一个身影,猛的抬起手臂一把将沈钰珠的脖子掐住。 沈钰珠顿时气闷,她没有想到这厮恩将仇报,居 然出手掐她的脖子。 不过他到底是身子弱,虽然掐着她但是劲儿很小。 沈钰珠挣脱开他的束缚,抬手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了慕修寒俊朗白皙的脸颊上,他的脸都被扇得微微一偏。 “不想死就安静一些!”沈钰珠今天帮他解毒是担着自己的身家性命的。 此时已经到了解毒的关键时刻,容不得出半分岔子。 慕修寒被这一巴掌给扇懵了,他这才看清楚扇他的就是刚刚那个救他的姑娘。 他是慕家真正的嫡长孙,虽历经坎坷,可也是名震天下的贵公子,谁敢打他,还是扇耳光这种打法。 慕修寒此番身体难受到了抓狂的地步,身体里的毒也一点点的被清理了出去。 他狠狠喘了口气,蚂蝗钻进了他的血肉中,那个感觉让他想要杀人。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在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贱的缘故,他被沈钰珠扇了一耳光后,倒是觉得不那么难熬,甚至好受了一些。 沈钰珠拿起了一边准备好的竹棒伸进了浴桶里,来回搅动着浴桶里的黄酒,想让那些还没有钻进慕修寒身体里的蚂蝗,尽快全部钻进他的身体里。 沈钰珠拿着棍子刚搅动了一下,慕修寒受不住:“ 姑娘!住手!姑娘!” 慕修寒的脸色像纸一样白,之前蚂蝗钻进他身体的时候,他还在昏迷中,此番清醒了过来再承受这个有些承受不住。 他忙要挣扎着的想从浴桶里本能的逃出去,寻常人根本受不了的。 啪!又是一耳光甩在了慕修寒的脸上。 “你……”本来疼痛,毒素,加上蚂蝗,慕修寒神智有些不太清楚,现在又被沈钰珠狠狠扇了一耳光,顿时镇定了下来。 他只觉得脸颊有些疼,都被沈钰珠打懵了去。 沈钰珠眸色清冷如霜定定看着慕修寒道:“慕公子,我不和你开玩笑,必须让所有的蚂蝗钻进你的身体里,这毒才能彻底清除。如今是你最难过的时候,难过也得给本姑娘挨着,今儿能不能活,你自己个儿掂量!” 已经痛到了极致的慕修寒,眸色间多了几分坚毅。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不能死,他死了,过去的那些血仇,谁替他报? 不,他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子,一个姑娘家面对脱了衣服,浸泡在浴桶中的他,居然脸不红心不跳,还能一巴掌一巴掌抽他。 好,很好!是个狠人!毋庸置疑! 本公子算是真正儿的记住你了! 第23章 任何事 整整一夜,破庙里,血腥,紧张,生死,各种复杂的气氛充斥着。 沈钰珠一夜未合眼,死死盯着慕修寒的脸,看着他脸上每一个痛苦表情的变化。 只见慕修寒额头上的铁青色渐渐淡了下去,她晓得时辰到了。 沈钰珠站在了慕修寒的面前,却是拿起了火折子。 慕修寒被这个女人折磨了一个晚上,身体里的毒也渐渐清退了不少,此时看着她又拿出了火折子。 他一下子傻眼了,俊美的脸上挤出来一个讨好的笑容。 真的是想不到,他堂堂慕家嫡子,江湖最大帮派的门主,居然会这般讨好一个小丫头。 可是这小丫头看着真的是邪门儿得很,若是论起狠辣比他还要狠几分。 “姑娘,”慕修寒的笑容很好看,有些晃眼,“在下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姑娘先回避一下,容在下出来穿个衣服。” 沈钰珠淡淡笑道:“最后一道坎儿,慕公子闯过去就好了,不疼的。” 慕修寒看着板着一张清冷小脸的沈钰珠,眼角狠狠抽了抽。 嚓!沈钰珠划着了火折子,丢进了满是黄酒的木桶中。 “啊!” 慕修寒的惨嚎声传了出来。 外面守着的李泉和云香被这一声喊差点儿送走了,他们忙要转身推开门,忍了 忍没敢进去。 此时浴桶中的慕修寒整个被火点着了,之前钻进他身体里的那些蚂蝗,受不住这样的灼烤。 加上那些特制药材的浸泡,还有慕修寒身体里毒血的侵蚀,纷纷从他的身体里爬了出来。 不过一爬出来,那些蚂蝗全部僵死,在黄酒上面满满飘了一层。 慕修寒整个人气息奄奄,本来白皙的皮肤上全是被烫出来的水泡。 “公子可还好?”沈钰珠弯下腰看着桶里的慕修寒,唇角勾着一抹笑意。 看着慕修寒因为生气渐渐涨红了的俊脸,沈钰珠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不过这人的表情倒是有些意思。 慕修寒摆了摆手,他现在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混迹江湖,朝堂博弈,也不短的年头了,头一回遇到了一个将他收拾的这么惨的人,还是个女人。 他此时的身体没那么难受了,本想挤兑这个下手不留情的女人几句。 他一抬头对上了沈钰珠那双清澈晶亮的眼眸。 已经到了初晨时分,虽然破庙四周的窗户都被黑布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刺眼的阳光还是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射了进来。 阳光刚好落在了沈钰珠的身上,在她身上晕染一层光芒。 她俯身凝视着他,那双眼睛很好看,可又觉得那 眼神像是经历过什么,带着几分睿智和沧桑。 这不该是出现在十五六岁小丫头身上的眼神,不过很吸引人。 慕修寒的心头狠狠一跳,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摸一摸那双眼睛。 “公子自重!”沈钰珠发现了慕修寒的不对劲儿,这厮都被毒成了这个样子,居然还想轻薄她? 沈钰珠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慕修寒顿时暗自苦笑了出来。 他这是怎么了?他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么对这个乡下丫头上了一点点的心?而且这个丫头看起来脾气不怎么样,像一只小野猫儿。 “姑娘请回避一下!”慕修寒脸上恢复了之前的端正之色。 沈钰珠缓缓转过身,身后传来了慕修寒爬出木桶的声音,估计不小心摔倒了,接着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可以了,”慕修寒声音清冷带着几分沙哑。 沈钰珠转过身看向了慕修寒,眸色一闪,昨天晚上这个人浸泡在了木桶里,看不出什么来。 现在他穿好衣服,虽然有些虚弱,可也能勉强站稳了。 他此时虽然狼狈,却长身玉立,丰神俊朗,气质不凡,只站在那里就是一道令人移不开眼的凌厉风景。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李泉的惊呼声,外面守着 的两个人还未曾说什么,破庙的门被从外面撞开。 沈钰珠脸色一变,发现庙门外面挤挤挨挨涌来几十个身穿劲装的高大男子。 那些人看起来不似小地方儿出来的护卫,武功内力都厉害至极,那身上的气度就不一样。 此时他们看到里面站着的慕修寒后齐刷刷跪了下来。 “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慕修寒负手立在那些人的面前,也不说话,只停顿了一瞬,那些人倒像是被恶鬼盯上了一样,一个个身体微微打颤,额头渗出冷汗来。 沈钰珠眉头蹙了起来,这个慕公子到底手段有多狠戾,他的属下们一个个吓成了这个样子。 慕修寒许久才淡淡道:“此间事情不必纠缠,马上回京!” “是!”那些劲装护卫这才松了口气。 沈钰珠晓得今儿遇到了厉害人物,她忙稍稍退后一步。 云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惹得这么厉害的大人物来。 不过这些不是她该想的,她现在只希望此人赶紧走,别给她惹祸。 那些护卫簇拥着慕修寒走出了庙门,不想慕修寒转身重新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沈钰珠微微一愣,抬起头看向了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了一个黑漆漆的阴影,有 些压迫感。 “慕公子有何见教?”沈钰珠眉头一蹙,她不习惯被人这般逼迫着。 慕修寒上前一步,沈钰珠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却是贴靠在了门框上,再没有后退的余地。 他潋滟的凤眸死死锁定了眼前的小丫头,眼神深邃,看不清楚内里。 “丫头,”他缓缓俯身凑到了沈钰珠的耳边,盛年男子的气息让沈钰珠心头有些发颤。 慕修寒低声耳语道:“本来还想给你高额的诊金,不过昨天晚上你甩了本公子两个耳光子,你倒是打爽了是不是?” 沈钰珠心头一紧,之前她也是急了,不想他乱动,断了解毒的路子,死在她的手上,她才打他的,难不成这也要计较? 慕修寒低声一字一顿道:“耳光和诊金相抵,还有那块儿玉佩你保存好。” 他顿了顿话头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只要不是摘星星,你拿着那玉佩去任何一座城,任何一个叫福隆的当铺里,亮出这块儿玉佩,都会有人将事情给你办了!好好拿着!别丢了!” 慕修寒直起身,再不多话,转身离去。 沈钰珠看着那人被扶上马车走远了后,这才缓过劲儿来,低头看着手中紧紧攥着的玉佩。 上面那个慕字儿,也如那个人一样,迫人得很! 第24章 杖责下人 沈钰珠在外面耽搁了整整一个晚上,彼时事情紧急,况且涉及到慕家的事情,她也不能送信儿给沈家。 沈家的那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如今更是恨死了她,少不得要抓着她的把柄收拾她。 这个时候送信回沈家,就是给那些人手中送了刀子,返回来再刺向她的。 她沈钰珠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此番她再也不敢耽搁了,娘亲的那两个庄子也不能去了,还是先回沈家要紧。 天色刚刚泛起了鱼肚白,沈家的那些人估计还没有起来。 沈钰珠当下命李泉驾着马车,快速返回沈府。 马车很快停在了沈府的门口,沈府里外的门还死死关着。 沈钰珠抬眸看着没有完全发亮的天色,不想惊动府里头的那些人,她带着云香从侧门进了府,再穿过一片梅林就能回到揽月阁。 她带着云香刚走到了揽月阁的门口儿,顿时脚下的步子停在了那里。 只见揽月阁的门洞开,各房各院的丫鬟婆子满满当当站了一院子。 地面上跪着三个人,是留在揽月阁守着的张妈和春熙,还有被绳子绑了起来的李恒。 李恒这一趟办差,沈钰珠将他留到了外院跑腿儿,不想居然跪在她的内宅里。 三个人都多多少少受了伤,尤其是李恒身上的伤最 重,脸色煞白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看起来是被打了板子。 污黑的血迹在三个人的身下点点渗透了出来,春熙还是个小丫头,此番被杖责后,更是浑身微微颤抖似乎是撑不住了,摇摇晃晃向一边倒了下去。 “春熙!”沈钰珠忙夺门而入,一把将倒在青石地板上的春熙扶在了怀中。 沈钰珠这一遭是真的没有料到自己走了一晚的光景,回来后揽月阁竟然闹成了这个样子? 春熙唇角丝丝渗出血来,紧紧抓着沈钰珠的胳膊喘着气道:“大小姐,奴婢清清白白的人,从未......从未与府里的小厮......” 她身子单薄,伤的又重顿时晕了过去。 沈钰珠猛的抬眸看向了暖阁门口,门口房檐下的椅子上坐着几个人。 沈家老夫人坐在正位上,眸色冷漠无情。 父亲沈啸文坐在了沈老夫人的身边,脸色铁青,冷冷看着沈钰珠。 一边下手位坐着江氏,用帕子捂着唇也不晓得是受不得这院子里的血腥味道,还是在掩盖着什么表情。 站在江氏身后的沈知书看向楚宁的视线,微微带着几分嘲讽和得意,随后垂首乖巧的杵在那里。 沈知礼不在,该是折返回了南山书院读书去了,今年的春闱对他分外的重要。 沈 钰珠心思一动,强行压住了心头的愤怒,和云香一起将春熙扶了起来道:“云香你先送春熙去一边的倒厦里,一会儿去请个大夫来瞧瞧他们几个身上的伤。” “放肆!”沈老夫人猛地眸色一冷,“当家人还在这里呢,由不得你一个小辈决定这府里丫头们的生死!” 沈钰珠根本不听,已然和云香一起将春熙扶进了倒厦,随后又将张妈也扶了起来。 “大小姐!老奴撑得住!”张妈不说话而已,一说话便是一口血呕了出来,整个人带着几分摇摇欲坠。 她晓得大小姐对她好,可是今儿那些人来者不善,若是大小姐再惹怒了老夫人还有老爷,那可如何是好? “不必担心!有我在!”沈钰珠的声音冷冽到了极点,话语里夹着冰锋。 沈钰珠强行压着即将爆发出来的怒意,她根本不顾正位上沈老夫人的怒斥,同云香一起将张妈也扶进了倒厦里。 随后又弯腰搀扶瘫倒在地上的李恒,李恒伤的最重,如果不马上请大夫过来,怕是两条腿都要废了。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你还像个小辈的样子吗?不准扶!”沈老夫人觉得自己颜面上着实过不去,不禁站了起来。 “来人!将这个不孝子拿下!”沈啸文不想这个女儿越来 越不听话了,居然连自己祖母的脸面也不顾及了。 多不过就是几个下人而已,这个丫头要活活气死他们这些长辈吗? 几个沈家的家丁得了家主的令忙拦在了沈钰珠的面前,想要将沈钰珠扶着的李恒抢夺下来。 “滚!”沈钰珠眸色森冷,声音冷冽如霜。 那些人倒是被大小姐身上从未有过的冷冽气息震住了,下意识的躲开。 沈钰珠同云香一起将李泉扶进了另一侧的厢房里,随后命云香带着几个粗使婆子,还有从萧家派过来的小厮,一同上街去找大夫。 沈钰珠安排妥当了之后,这才缓缓转过身看向正位上的沈老夫人和沈啸文。 她一字一顿冷冷道:“祖母,父亲,这几个人都是当年外祖父遣到我身边的人,即便是要打要骂要责罚也轮不到沈家!” “放肆!”沈老夫人一听沈钰珠提到了萧家,便是一肚子气,想起来萧万山那个糟老头子更是心头不爽。 她冷冷道:“一个商户人家罢了,哪儿来的底气参合我沈家的事情?况且进了我沈家的门,便是我沈家的人,若是不规不矩,不三不四,我沈家怎能容得下他们几个?” 沈钰珠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点点攥成了拳,仰起脸看着沈老夫人沉声道:“即便如此,钰珠 不晓得我身边的这些人到底犯了什么错儿,值当这样的重刑?!” 沈老夫人眸色一闪冷笑了出来道:“你且看看这个是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倒是好好瞧瞧你身边的这些奴才做了些什么?” 沈老夫人手中捏着一封拆开了的信,朝着沈钰珠的面门前砸了过来。 这个丫头越来越嚣张跋扈了,如今连着她也不放在眼里,今儿倒是要她好看! 沈钰珠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信,刚打开一看发现是李恒的字迹。不过有模仿的痕迹,若是没有上一世的经历,这些字迹模仿的这般像,即便是她也挑不出其中的毛病来。 信上的内容也是触目惊心,说是之前萧老爷子给了大小姐一箱子金锭子。 李恒写这封信交待沈钰珠身边的春熙,让她将大小姐那只放着金锭子的箱子偷出来,到时候他便带着她远走高飞。 金锭子?沈钰珠的眸色冷了下来,果然这些人还是对外祖父留给她的东西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今儿是逼着她将金子拿出来吗? 她猛地抬眸看向了一直不说话的赵氏,若是她猜得没错的话儿,这大概是赵氏的狗急跳墙。 她现在手中没了银子,她的儿子进京赶考那是要花大笔银子的,眼见着和她沈钰珠急眼了,不择手段了。 第25章 内奸 李恒帮她办差之外,从来没有在她的揽月阁过多的停留,春熙和李恒这两个人清清白白,怎的被人泼了脏水。 早不泼,晚不泼,偏偏外祖父给了她金锭子后,这些人坐不住了去。 李恒是外祖父派给她的人,几乎很少和沈家的那些人打交道,他的书信怎么就到了老夫人手里,怕是她的揽月阁里出了内奸。 之前赵氏送了一些丫头到她的揽月阁中听差,她重活一世,那些人自然是不敢用的。 她最近将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婆子重新调换了一遍,但凡是赵氏送过来的丫头,她都放在外间做一些洒扫之事,是那些丫鬟出了问题。 可她们怎么拿到李泉的书信,并且还能寻人仿了他的笔迹? 沈钰珠猛地心思一动,想到了自己重生前,对赵氏送过来的那些伶牙俐齿,机灵万分的丫头们信任得很。 她心头暗恨,她这是被之前信任的丫头害了!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祖母,但凭一封书信便断定我身边的人出了这种肮脏事情,如何令人信服?” “我身边的人我自己心里清楚,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况且外祖父送我的一箱金锭子,早已经不在我的揽月阁了,这事儿他们两个是清楚的。万般不会做出 这种傻事来!” “你说什么?金子哪儿去了?”沈老夫人猛地低吼了出来,倒像是动了她的命一样脸色都变了。 沈啸文和赵氏等人也是大吃一惊,赵氏终于撑不住心头的焦急站了起来道:“你这丫头着实的行事毛躁一些,那么一箱金锭子怎么就说丢就丢了的?” 沈钰珠眸色一闪,果然是赵氏看上了外祖父留给她的金子。 今儿大概是赵氏送到她揽月阁里的那些丫头们,依着赵氏的令进了她的暖阁里搜那箱子,没有搜到才出了这么个下作无耻的计策。 这是拿不到她的银子,便是要她身边人的命吗? 饶是她两世为人,看淡了许多,可还是气的身子微微发抖。 上一世就是如此,但凡是外祖父给她的好东西,赵氏还有沈知书都要来她这边去取。 她也不愿意,只是脸皮子软,不敢拒绝,有时候这两个人都不和她提前说一声的。 她们看上了她的什么,径直来她的揽月阁里取了便走,事后再和她淡淡说一声,她也就忍了。 沈钰珠的眼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今天想要再拿走她的东西,她可是不答应了。 “赵姨娘,你着什么急?莫说是金锭子,便是丢了我这条命,也是我沈钰珠一个人的, 与你何干?” 赵氏脸色微微一僵,一边的沈知书却是淡淡笑道:“长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儿,姨娘也是为了你好啊!你一个女孩子家保存那么多金锭子,如今这世上人心险恶……” “是啊,人心险恶,”沈钰珠实在是不想看她那一幅嘴脸,冷冷笑了出来道:“正因为人心险恶,我才将金子转手买了许多的铺面庄子,防的就是那些卑鄙小人!” “胡闹!这么多金子你倒是让谁转手帮你运作了?怎的也不和长辈们商量一下?”沈啸文也是坐不住了。 沈钰珠看着瞬间急眼了的这些人,冷冷笑了出来道:“金子是我外祖父送与我的,做了什么,不做什么,似乎和旁人无关。” “你……”沈啸文气红了脸,怎的生了这么个长反骨的玩意儿。 站在一边的沈知书冷冷笑了出来:“父亲,您倒是替长姐着急上火的,不过姐姐却是不领情呢!之前女儿看到大哥回来了,父亲,祖母那边那人不请安倒也罢了,独独去了长姐的揽月阁。” 沈知书的话顿了顿再不多说,那意思很明显,沈钰珠将金子给了沈家大少爷沈知仪。 沈钰珠眸色一闪,死死盯着沈知书。 这个贱人这是要将脏水往大哥身上引, 她心头微微一阵揪扯。 其实沈知书猜对了,她确实将那些金子一并交给了堂兄管着,帮她置办铺面,还有继续屯粮。 可是这事儿,她不想别的人知道,沈知书定是在她的身边安插了眼线,看来是时候清除一下内奸了。 “你疯了不成?”沈啸文冷冷呵斥道:“你弟弟礼哥儿,马上要进京参加春闱了,到时候少不得要打点一二。” “你父亲说的对,”赵氏也是急眼了。 虽然这些年沈啸文做了通判大人,可到底只是地方官员,也就是从五品的官儿。 家里的一应开销哪里不要花银子,萧氏那个贱人留下来的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倒是萧万山那个老匹夫定期接济沈钰珠银子。 如今这个小贱人越来越凌厉了一些,竟然连银子也不给他们花销了。 要知道她的女儿沈知书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总得置办一些女子的首饰头面,过几天还要参加陆府办的赏花会,没有几件像样的衣裳,没有珠宝首饰如何是好。 儿子在南山书院跟着大儒们做学问,还要和那些贵公子们攀扯关系,出去应酬花销也是很大的。 如今更是要进京赶考,不得买一两件贵重的礼物送到主考官大人的门下做见面礼吗? 这一切 都是要银子的,一个小小从五品的小官儿,还是没有实权的,哪里去找这么多银子。 好不容易萧万山那个老匹夫拿了一箱金子来,被这个小贱人给了沈知仪,赵氏的脸都气歪了去。 “你这个丫头着实的不懂事,连一个亲疏远近都不懂了吗?沈知仪再怎么样也不是你亲弟弟,礼哥儿才是你的亲弟弟!你帮衬了礼哥儿,以后也能拉一把你这个做姐姐的,你帮衬了一个外人,你这算什么?” 沈钰珠唇角渐渐渗出了一抹冷笑,她抬眸看着面前这些鬼魅魍魉,一个个倒是将她当做是傻子,还是他们自己以为这天下人都是傻子? “赵氏,不管你的儿子,你的女儿怎样,和我沈钰珠没关系!我的银子是我的,你们只能看着,想拿走那要看看你们的本事了,拿不走,就给我看着!” “你……”赵氏眼底渗出了一抹怨毒来。 沈知书冷冷笑道:“长姐,你如今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帮不帮礼哥儿且放在一边。” 她看着沈钰珠道:“你瞧瞧你身边的人,也是这般的下作。如今你一晚上没回来,谁能晓得你干什么去了!若是你规规矩矩的,咱们都是好说,若是长姐再这般的放浪形骸,沈家也容不得你!” 第26章 是我的错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面前满脸嘲讽之色的沈知书,她之前便晓得,若是论起狠辣来,赵氏可是比她的这个女儿差远了些。 沈知书将这一盆脏水泼在她的身上,想让她名声受损被赶出沈府,若不想被赶出去,就要乖乖的交出银子才能保平安。 卑鄙,无耻,简直与强盗没有分别! 赵氏一愣冷冷看着沈钰珠道:“你一晚没回来,以为这沈家是什么?你可是沈家的嫡女!言行容恭都得对得起嫡女这两个字才行!” 沈钰珠心头一沉,慕修寒的事情不能说,可她一夜未归是不争的事实,倒是难办了。 一边坐着的赵氏看着沈钰珠说不出话来,更是笃定了这个贱人一定是藏金子去了。 这些日子,这个小贱人和沈知仪走得很近,那金子怕是早就存在沈知仪那里,她更是恨出了血。 一个商家子,才学和能耐哪里有她的儿子礼哥儿好,平白占着这么多金子做什么?害得她的礼哥儿不能高中,断了仕途,这个小崽子赔得起吗? “老夫人,老爷,”赵氏转身冲沈老夫人和沈啸文福了福道:“妾身没有办法问下去了,这个丫头是妾身教导的不好。” 她红了眼眶,拿出帕子捂着鼻子哭道:“这丫头如今鬼话连篇,那金子若是送了仪哥儿,倒 也没什么多不过都是咱们沈家的子弟。怕就怕……” 赵氏顿了顿话头:“若是送了别的不相干的外男,以后让我们沈家的脸面怎么放,以后沈家要不要在云州城里待下去?老爷的名声,仕途也要毁在这个不知廉耻,行事不检点的小丫头手里。” 赵氏红着眼眶,哭出来道:“妾身是心疼老夫人这么大一把年纪还要被小辈顶嘴,心疼老爷这么些年的努力若是被她毁了如何是好?还心疼咱家的礼哥儿,若是这一次能高中,便是咱们沈家名扬天下的时候。” 她抽了一口气哭道:“可京城里那么多高门望族,若是咱们礼哥儿到时候攀不上一个,京城也没有人帮衬他,到时候和那状元郎失之交臂。钰姐儿这一箱子金锭子与她来说就是个玩闹的玩意儿。” “她……”赵氏缓了口气,“她宁可便宜了外人,也不帮衬自家的亲弟弟,这安的是什么心呐!老爷啊!” “小畜生!你将那金锭子到底放哪里去了?”沈啸文一听到儿子的前途真的急眼了。 沈钰珠简直觉得这些人疯狂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在他们眼里何曾有什么亲情,满眼的算计,满眼的利益。 只是慕修寒的事情绝对不能说,不然更是天大的麻烦。 京城慕家的子弟出了事儿 ,还是在云州城地界儿,想必牵扯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沈家的这些人渣,一个个心怀鬼胎,又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耐,一旦牵扯进了慕家的事,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能说,也没有办法说,心下一横看着赵氏等人只是冷笑,倒是要看他们拿她怎样? 沈啸文瞧着沈钰珠的架势,更是心头火起。 “来人!动家法!” 这几天的事情,一出出的,哪一桩不是这个丫头搞的鬼。 沈啸文对自己女儿的不满也已经到了极致,今儿他是真的气着了。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动家法? 罢了,今儿理亏,大不了挨上一顿毒打,不过这笔账她慢慢算。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一夜未归,还将金子也给了旁人,是该给你个教训瞧瞧!”沈老夫人看着沈钰珠冷冷道。 沈钰珠刚要说什么,突然揽月阁外面传来一阵阵纷乱的脚步声,还有秦管家捉急的呼喊声,很快这份儿纷乱赶到了揽月阁的院子外。 院子门口处急匆匆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衣男子,脸色沉到了底,眉眼间晕染着丝丝的寒意。 “住手!”沈知仪大步走了进来,一把推开了拿着板子靠近沈钰珠的小厮。 他随后大步走到了沈啸文和沈老夫人面前,躬身行礼道:“祖母,二 叔,知仪给你们请安了!” 沈啸文刚才还气闷金子的事情,如今一看正主儿居然主动来了,更是脸色不好看。 如果不是之前自己读书的时候拿了大哥大嫂的银子过活,这个木讷笨拙的臭小子,他早就不管了。 如今翅膀硬了,居然也敢参合府里头的事情了。 “哼!你来做什么?” 一边的赵氏忙道:“仪哥儿,你是不是吞了大小姐的金子,若是,便拿出来,礼哥儿急用银子,你怎的连这点子人情世故都不懂了?” 沈知仪顿时愣怔在了那里。 自从他被赶出了沈家后,已经好些年没有和沈家的这些人打交道了,不想一个个越发的无耻了起来。 他性子本来就刚正不阿,可是嘴皮子笨拙,此番被沈家人气的说不出话来,脸色憋得通红。 “不错!钰珠妹妹的金锭子是在我那里!”沈啸文冷冷道。 赵氏等人顿时眼底一亮,还在就行,别给弄到别处去。 沈老夫人忙道:“那还不快去取回来,你弟弟礼哥儿,再有几个月就要进京了。正当是用银子的时候!来人!跟着大少爷取了来!” “祖母,”沈知仪看到祖母也是这般作为,不禁一阵阵心寒。 “金子被孙儿花掉了,交给了孙儿的一位好友,帮孙儿去江南采买货物。如今 那人怕是已经到了江南道,这金锭子追不回来了。” “你说什么?”沈啸文脸色铁青,杀了沈知仪的心思都有了。 沈钰珠一愣,自家大哥居然也会扯谎了,她顿时觉得安慰了不少。 大哥就是太老实了,如今很好,那些金锭子她托大哥屯了粮食和银霜炭,根本就不在江南。 沈知仪扫了一眼那些准备动家法的小厮,心头一横跪在了沈啸文的面前道:“二叔,钰珠妹妹这一次拿了金锭子给我,让我代为周转经营。” 他停了停话头道:“可毕竟数目太大,我担心出了什么岔子,就留了小妹在我的米粮店里对账,对完账册后,天色黑了下来。城里已经宵禁了,小妹便留在了我的院子里歇着,我去了客栈,今早才得了消息。” 他抬眸看着沈啸文道:“是我这个做大哥的考虑不周,害的小妹被你们误会!若是要责罚,还请责罚知仪。” “大哥!”沈钰珠心头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的厉害。 “你不必再替大哥解释什么,是大哥的错,”沈知仪看着沈钰珠脸色一沉,眼底掠过一抹警告,让她不要说话。 女孩子的名声不能坏掉的,他反正也就这样了,替她承受也无所谓。 沈啸文冷冷看着沈知仪,眼眸间掠过一抹狠辣。 “来人!” 第27章 扶正? 初晨的阳光笼罩着揽月阁,阳光正浓,洒在了揽月阁的院子里。 虽然阳光明媚,可分外的萧杀。 院子里满是血腥味道,还有沈知仪压抑着的闷哼声。 沈家的家法很重的,况且那行刑用的板子长约五尺三寸,边角还用玄铁包裹着,只几板子下去便皮开肉绽。 整整二十板子,沈知仪早已经皮开肉绽。 背上到处是斑驳的血迹,饶是他身材高大,身体壮实扛了下来,这身上的伤没有个小半年的时间,怕是彻底好不了。 幸亏是他替沈钰珠受了惩戒,不然这板子落在沈钰珠的身上,怕是这个丫头连命也没了。 沈啸文出了气,也不能拿沈知仪怎么样。 他现在也知道了女儿的厉害,若是真的弄死了沈知仪,怕是会和他拼命的。 因为沈知仪已经承认了金子的事情,自然春熙和李恒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随后沈老夫人等人带着丫鬟婆子离开了揽月阁,今儿就是给沈钰珠一个教训,以后行事小心一些。 最好是将银子拿出来,不然今后还有这个丫头好受的。 一行人离开了沈钰珠的揽月阁,留下了一地的狼藉和血腥。 “大哥!”沈钰珠脸色发白,她忙将浑身是血的沈知仪从行刑用的长凳上扶了起来。 沈钰珠的眼睛已经赤红,扶着沈知仪的手狠狠打着 颤。 “大哥!你怎样?”沈钰珠晓得若不是沈知仪来,今儿趴在这里,倒在血泊中不能动弹的怕就是她了。 “钰珠妹妹不必担心,我……”沈知仪到底是伤了筋骨,狠狠咳出了血。 “大哥!”沈钰珠心头沉了下来,行刑的那些人是下了狠手的。 大少爷在沈府里不受宠,小小年纪就被赶了出来,如今惹得老爷不开心,他们自然不会容情的。 “钰珠,你……你以后……”沈知仪还是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堂妹,“你以后在这家里,定要小心万分,还有……” “还有,一个女孩子家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可在外面过夜,出了什么岔子,你自个儿没有办法扛着!记得了吗?不然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沈钰珠顿时哭笑不得,大哥都被打成了这个样子,还惦记着她的亲事。 他自己也还未成亲,这是迫切想要将她嫁出去。 沈知仪叹了口气道:“钰珠,你不要嫌弃我说这么多,这沈家……” 他俊朗的脸上掠过一抹暗沉和苦涩缓缓道:“这沈家不好待下去的,你当务之急找个好人家嫁了。你给我的那些银子,我都帮你攒着。嫁妆的事情,大哥帮你想办法。” 沈知仪看出来沈家是个吃人的地方,他只希望自己的好妹妹能觅个良人,下半辈子也 算是有了依靠。 沈钰珠看着他伤的这般重,忙撇开了话头,也想让他心安一些。 “大哥,我送你去医馆,嫁人的事情急不来的,慢慢等机缘,”沈钰珠暗自苦笑。 她的机缘怕是一辈子都等不到了,心已经死了。 她喊了李泉驾车,亲自送沈知仪去了医馆。 花了重金找了云州城最好的大夫给沈知仪看了,幸亏是皮外伤,内脏稍稍有些受损不严重。 沈知仪的身体强壮,正当盛年,喝了药调理几天就能好妥当了。 她忙完了沈知仪的事情,整整一白天就过去了,等回到了府里头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沈钰珠心头有恨,也有疑惑,那些内奸她断然不允许他们再呆在她的揽月阁中兴风作浪。 沈钰珠的马车停在了沈府的正门,她刚下了马车却看到沈知书等在了门口,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 像是专门等着她,却又不像。 沈钰珠抬眸看向了沈知书,她穿着一件挑线红裙,外面罩着一件鹅黄色纱衫,定定看着她。 门庭檐下的风灯已经点燃,晕黄色的灯光映照在那张俏丽刻薄的脸上,像是暗夜中藏起来的兽。 这兽是要吃人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吞进她贪婪的肚子里。 “长姐回来了?”沈知书笑意盈盈。 沈钰珠藏在袖间的手微微攥成了拳,她不 想理会她,擦着沈知书的身子而过。 “大哥身上的伤还好吧?”沈知书虽然是问候,可是声音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沈钰珠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脸看着眼前的这个蛇蝎女子,眼神冷冽。 沈知书却是用帕子捂着唇笑了出来:“姐姐何必这般看着我?又不是我打的!不过……” 沈知书如今也不装了,显然沈钰珠对她们生出了狐疑,她不必再装。 她越是看着沈钰珠难过,越是开心得很。 “长姐,”沈知书压低了声音道:“长姐,好得你们也是堂兄妹,还是保持些距离得好!” 啪!沈钰珠狠狠一巴掌甩到了沈知书的脸上,冷冷看着她道:“沈知书,若是你再这么口无遮拦,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沈钰珠的眼神如刀,沈知书捂着被打红了的脸,死死盯着沈钰珠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因为沈钰珠是嫡女。 她心头发了狠冷笑道:“沈钰珠,你的好日不长了。如今你是个嫡女,你倒是可以为所欲为,呵呵!” 沈知书得意的笑了出来:“一旦礼哥儿这一遭春闱高中,我娘便会被爹爹扶正,到时候我也是嫡女,礼哥儿是嫡子,你看我怎么炮制你!” 沈钰珠脸色一变,沈知书说的对,沈家所有的希望都在礼哥儿身上。 只要沈知礼不出什么岔子, 赵氏被父亲扶正是迟早的事情。 沈钰珠心头一怔,扶正? 她抬眸看着沈知书冷笑了出来道:“先扶正了再说吧?” 沈钰珠转身朝着自己的揽月阁走去,心底晕出了冷意。 想扶正吗?倒是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半柱香后,揽月阁的侧厅,坐在正位上的沈钰珠淡淡看着地面上跪着的十几个仆从。 连着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还有负责洒扫的粗使丫头,厨房里的厨娘,外间拿轻扛重的粗使婆子,全部喊了进来。 为首跪着一个穿着翠色裙衫的丫鬟,此番一阵阵的身体发颤,可还是强行保持着镇定。 “春梅!你可知罪?”沈钰珠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扫了一眼地面上跪着的丫头。 春梅是赵氏送过来的丫头,也是她之前用在身边的丫头。 重生后赵氏送过来的人她是不敢用了,用春熙顶替了她的位置。 若是这府里头对春熙不满,想要陷害她,之前还能拿到李恒书信笔迹的人只有这一个了。 春梅慌忙抬起了头看着沈钰珠那双冰冷如霜的眼眸,心头一阵紧似一阵。 她硬着头皮道:“主子,婢子不晓得主子在说什么,婢子真的不知……不知道何罪之有?” 沈钰珠的眸色越发沉下去了几分,突然抓起了手边的那封伪造的书信狠狠砸在了春梅的脸上。 第28章 撞柱身亡 书信擦过了春梅洁白如玉的脸颊,渗出一抹微红。 春梅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 “到了此种境地你还不承认?还真以为一个不承认我拿你就没有办法了吗?”沈钰珠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昨日到今日,你去外面见了谁,去了哪儿,你真以为我查不出来?”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 她重生后对赵氏送过来的这些丫头分外的留意一些,故而这些人的行踪去了哪儿,她都暗中派了人盯着。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还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光明正大的仿造书信害人! 还真当她这个做主子的,是个软柿子,被她们随意拿捏吗? “来人!请看着西侧门的冯婆子来!我有话问她!” “是!”云香的声音中也落了几分干脆利落。 这一次春熙差点儿被打死,她和春熙情同姐妹,自然是气愤得很。 不多时一个穿着灰色布裙的老迈婆子被云香带了进来。 那婆子一进门便冲沈钰珠磕头道:“老奴给主子请安了!” 沈钰珠看着她道:“这些日子,你守着西侧门可见着春梅出了几次府,都和谁说了话儿?” 冯婆子得了沈钰珠大笔银子的好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冲沈钰珠磕了头道:“回主子的话儿,老奴这些日子看到春梅姑娘一 共出了五次府!” 她定了定话头道:“老奴依着主子的吩咐偷偷跟着她去了,发现她去了街西头写状纸的林秀才那儿,五次都是那儿!” 春梅一听顿时脸色煞白,心头慌到了极致。 她猛地转过脸看着冯婆子道:“你这个老虔婆,切莫害我!我何曾去了林秀才那边?” 沈钰珠看着她冷冷笑了出来道:“去没去过那里你自己心里清楚,只听闻林秀才有一招绝技,便是能模仿别人的字迹,而且惟妙惟肖!” 她顿了顿话头淡淡道:“这也罢了,林秀才与你是同乡,他屡试不中只得在街头摆摊,给人写对联写状子谋生,你时常接济他,不仅仅是出于好心吧?” 春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和林秀才的事情即便是赵氏也不晓得,大小姐怎么会知道? 她这一遭陷害大小姐,是因为赵氏允诺她事成之后给她二百两银子。 还说只要将大小姐的那一箱子金锭子弄到手,还会给她更多的好处。 可是大小姐这几次不知为何再也不信任她。 她也没有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大小姐却将她大丫头的身份换给了春熙。 她瞧着春熙在大小姐跟前儿得势,存了报复的心思。 若是拿到了银子,她就交给林郎,让他有了盘缠继续进京赶考。 林郎说 过以后中了进士,做了官儿,便回来娶她,她到时候便是官家子林夫人了! 可是大小姐不重用她,她这些日子只能在外间做一做粗活儿,里间都是云香和春熙看着。 她抽空去了内间找,也没有找到存金锭子的地方,不得已才给赵姨娘出了这个主意,不想大小姐什么都知道。 春梅抬起头看着沈钰珠那双清冷的眼眸,那眼眸像是能洞察世间万物一样,她看着觉得心慌得很。 沈钰珠哪里不知道,上一世就是这个春梅处处帮着赵氏拿她的东西。 她却很喜欢这个办事利索的丫头,再后来那个林秀才得了她的好处中了进士,不过…… 沈钰珠眸间闪过一抹嘲讽,林秀才娶的不是她,却是另有其人。 上一世还是她帮着春梅在林秀才那边挣回来一个姨娘的身份。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后来伪造柔然王子给她的书信陷害她,也是这个春梅。 她为了在卢卓面前替林秀才邀功请赏,博取前程,撺掇林秀才伪造那封柔然来的书信,再一次出卖了她? 沈钰珠看着春梅那张惊慌失措的脸,眸色微微一闪,这一世,你们没有机会了! 她一字一顿道:“仿照书信,陷害自己主子,一个准备赶考的秀才却做出这种事情来!” 沈钰珠定了定神死 死盯着脸色仓皇的春梅道:“一个不要自己的狗命,一个怕是连着前程也不要了!你不说,我自然有让他说出来的法子!云香!报官!” 一边候着的云香忙应了一声,她为人心软和善,可是看着张妈和春熙被打成了这个样子,也是心头有恨! “大小姐!大小姐!”春梅不知道大小姐是如何查到林秀才头上的,可是她爱惨了那个男人,怎么能因为她的缘故害了他的前程。 “大小姐,是我,我都说,都是我的错!是我猪油蒙了心!” 春梅匐地不停地磕头哭诉道:“我给赵姨娘出的主意!此间的事情都是我的错儿,赵姨娘说只要我能帮她弄到金锭子,就给我二百两银子。” “到时候林郎就有了银子进京赶考了,他爷娘老子死得早!他的大伯父也不想他再考下去!也不管他的死活!我想帮帮他!求求主子!” 春梅爬到了沈钰珠的面前,紧紧抱着沈钰珠的腿大哭了出来:“大小姐行行好,不要报官!若是报官他就完了!大小姐!”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不说话,定定看着春梅。 春梅看着沈钰珠那张不为所动,冷冽至极的脸,突然眸色间掠过一抹坚毅之色。 她抬眸看着沈钰珠,唇角渗出了苦涩和绝望。 她晓得这些日子大 小姐的手腕越来越狠辣,她说是要报官,是真的要报官,彼时林郎就完了。 “大小姐,所有事情我都一个人担着,大小姐!是婢子的错!婢子一力承担!” 她猛地起身一头撞到了一边的墙柱上,顿时头骨咔嚓一声碎裂,整个人软软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侧厅里顿时响起了丫头婆子们惊恐的尖叫声! 鲜血溅在了沈钰珠的脸上,带着一丝温热,她缓缓抬起手将血迹抹去,眸色沉到了底。 整个揽月阁里除了那些小丫头们惊恐低声的抽泣外,一切都是死寂,血腥的味道浓烈的溢满了整个侧厅。 云香惊恐的捂着唇,看着地上从春梅身下渗出来的血,晕成了一滩,浑身哆嗦个不停。 她抬眸看向了自家主子,却发现主子面色如常,甚至还透着一层霜色,那一瞬间让人有几分惊惧。 沈钰珠上一世见惯了生死的人,此番对着春梅的尸身淡然如常。 她心头不禁冷笑了出来,问这世间到底情为何物? 春梅为了那个林秀才竟然能做到此种地步,她现在畏罪自裁,即便是主家报官,没有了人证也不能将林秀才怎么样。 “呵!也是个痴人!” 沈钰珠缓缓抬眸,看着面前早已经脸色吓白了的丫头们,抬起了纤白的手指,一字一顿道。 第29章 一根拇指 “在我揽月阁里做事情,需遵循我揽月阁的规矩,”沈钰珠冰冷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些赵姨娘之前送过来的丫头们具是身子哆嗦个不停。 沈钰珠缓缓道:“其一,我吩咐的话儿只说一遍,不说第二遍,我若是吩咐你们做什么,一个个都得仔细听着!其二……” 沈钰珠比着手指头道:“来我揽月阁里做事便是我的人,安安分分做你该做的,各司其职,分工明确,各人做什么活儿办什么事儿,都要有章程!” 下面跪着的丫鬟婆子们更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纷纷应了下来。 沈钰珠脸色越发冷冽起来道:“其三……” 沈钰珠冷冷道:“我最痛恨的便是卖主求荣之人!” “你们各自家里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大可和我说。” “我沈钰珠别的缺,可是银子从来不缺。想要银子找我,想要办什么事儿也找我,你们与我主仆一场我处处照应你们便是。” “即便是你们几个丫头岁数到了,以后放出府嫁人,我沈钰珠自然是给你们人人都准备一份儿丰厚的嫁妆,但是……” 她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道:“但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勾连外人构陷于我,伤害一个院子里的姐妹,别怪我沈钰珠心狠手辣!都听明白了吗?” 下面跪着的那些 丫头婆子,看着眼前这血淋淋的场景哪里还敢有二心。 沈家大小姐如今真的是变了,是要杀人的! “云香,让外面的小厮进来将春梅的尸身拖出去厚葬,让李泉来我的书房。” “今儿当值的人,人人赏一个银锞子!你们都退下吧!” “是!” 下面那些如坐针毡的丫鬟婆子们得了令忙不迭退了下去,各自忙活起自己的营生,即便是丝毫的偷懒也不敢有,揽月阁从来没而这般的整肃过。 不多时李泉急匆匆绕过月洞门,走进了沈钰珠的书房。 书房在揽月阁的后花园这边,为看书图个清静,当初才在这里另外修了书庐。 她找李泉商量的都是要紧机密之事,自然不能让院子里其他的丫鬟婆子看到些听到些什么。 故而沈钰珠将院子里的其他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了云香一个人在书庐的门口守着,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 “主子?”李泉忙冲沈钰珠躬身行礼,不晓得这么晚了,大小姐找他有什么事情。 “今夜你去找一个江湖豪客,帮我对付一个人!花多少银子都行。” 沈钰珠放下了手中的笔,从案几上拿起了银票放在了李泉的面前。 李泉一愣,大小姐这是要对付谁,居然要连夜行动,这倒是稀奇了。 他忙将银票拿了起来,装进了怀中 。 银票大约有一千多两,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这些年李泉跟着萧老爷子行走江湖,接触的江湖人士也很多,有些专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 “主子准备对付谁?”李泉忙问道。 “林秀才!”沈钰珠微微垂眸看向了雪纸上,用娟秀小楷写出来的名字。 卢卓,赵氏,沈知书,沈知礼,春梅,林秀才…… 上一世这些人将她活生生送进了地狱,这一遭,她不再手软。 “林秀才?”李泉微微一愣。 那个小白脸儿平素里也没有什么厉害之处,就是写写对联状纸,端得性子花哨,招蜂引蝶是有的。 不晓得自家主子怎么就和林秀才有了牵扯?不过主子的事情他也不好过问。 沈钰珠眸色间闪过一抹冷冽看着李泉道:“我要他的一根手指,不多不少只是他右手的拇指!” 李泉更是摸不着什么情况,若要杀对方报仇,要对方的命也是可以的。 可是只要对方一根手指,还是右手的拇指? 沈钰珠看着李泉诧异的目光,心头不禁一阵阵的苦涩。 上一世要不是林秀才的妙手,伪造了那一封书信,她也不会被打入死牢,李泉也不会为了救她惨死在她的面前。 那么大的血海深仇,她仅仅要林秀才的一根拇指,让他写不了字儿,不过分吧? 李泉也 不敢多问什么躬身道:“主子放心,这件事情奴才马上去办!” 他忙领命走出了书房,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晚上,除内奸,整顿揽月阁。 沈钰珠此时觉得疲惫到了极点,她缓缓仰靠在椅背上。 “沈大小姐果然是个狠人!按照大周律令,但凡是五官身体不全之人,便不能再参加科考,你这一来岂不是葬送了人家林秀才十几年的光阴,断了人家一辈子的前程?” 突然房檐上传来一个男子清冽的声音,可能这厮戴了面具,所以听起来有几分闷闷的感觉。 “谁?”沈钰珠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她没有想到自己和李泉的对话居然被外面的有心人听到了去? 这下子有些麻烦了,虽然林秀才该死,可是春梅已经死了,想要将那厮送官法办他,不可能有这个机会了。 不得已,她才出此下策的,她不能容忍那样的卑鄙小人平步青云路! 可是谋害大周读书人,罪责不轻的,偏偏这件事情被人偷听了去,还有云香现在出了什么事? 云香一直守在书庐的门口处,若是被人怎么样,她和李泉不可能听不到任何动静儿的。 李泉是有武功在身的人,刚才出去的时候不晓得碰到了这个人没有? 沈钰珠越想越心慌,能安安静静潜伏到了她的门外,能有那么 好的耳力将她和李泉在屋子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你到底是谁?躲躲藏藏不算是正人君子所为!” “沈姑娘要和我谈论正人君子这个话题吗?”突然门外一道黑影从树梢间闪了下来,刚要推开门走进来。 沈钰珠的匕首乘着这个机会刺出,她分寸和时机拿捏得刚刚好,这一刀子必然刺中对方的要害。 不想迎面一股强大的掌风袭来,朝着沈钰珠的门面斩了过来,沈钰珠整张脸都要被这一掌劈碎了去。 她心头一阵惊恐,忙侧身避开不想那人动作分外的古怪刁钻,伸出手臂顿时揽住了她的腰肢。 沈钰珠手中的匕首再一次刺出,闯进门的那个黑影却丝毫不避,抬起手居然硬生生迎向了刀锋。 咔嚓一声!刀锋断成了两截儿! 沈钰珠顿时傻眼了。 匕首还是外祖父送给她的礼物,刀柄上镶嵌着罕见的红宝石,刀锋削铁如泥,却被对方徒手震断了刀锋。 这可是玄铁刀锋,就被震断了?! 一股寒意从她的心底升腾而起,一点点顺着脊梁骨蔓延而上,她的呼吸都凝滞了几分。 此番更糟糕的是,她整个人都落在了对方的怀中,根本动弹不得。 她猛地仰起头看向了那张戴着鸷鸟面具的脸。 随后那人将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俊美诡异的脸。 第30章 毒医 他虽然穿着夜行衣,可丝毫掩盖不住身上那股子邪魅的气息。 五官棱角分明,挺鼻深目,带着几分西域人的特点。 尤其是那双眼眸,居然是紫色。 像是世间最璀璨的宝石镶嵌在他的眼眶中,里面汪着最奢华的葡萄酒,潋滟灵动,却又危险重重。 沈钰珠心头一惊,若论武力,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她抬眸死死盯着这个陡然出现在她书房里的男子,声音沉了下来道:“你到底是谁?为何闯进这里?” 沈钰珠看着这人虽然邪门儿得很,但他身上那天然的贵气,不像是采花贼。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松开了沈钰珠,却是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她。 他唇角微翘,勾着一抹笑。 “姑娘怎么会解西域的火毒?” 沈钰珠心头一怔,瞬间想起来之前在那座破庙里救下来的慕修寒。 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那个慕家的子弟给她惹来了大麻烦。 她抬眸看着面前满身邪气的男人:“阁下什么意思,我不懂。” “不懂吗?”那人拿出来一支玉钗,上面镶嵌着米粒大小的红宝石,正是她的簪子。 沈钰珠想起来了,之前在路上被慕修寒劫持,她头上的簪子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掉落在路上。 她 猛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子,心思一顿。 他说到西域火毒,而此人带着明显西域人的特征,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慕修寒身上的毒是他下的。 敢对慕家的子弟下毒,这人也是个狠角色。 都怪她那个时候只顾着救人,回来后又被赵氏构陷。 这一桩桩下来,她倒没有在意自己戴的簪子掉了。 光凭借一支簪子,他就找到了这里来? 这一遭,云州城到底招惹了多少厉害人物?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她重生一世,只想护着自己想要护着的人,清算那些欠着她的人,可从来没有想过要牵扯进朝堂的这些纷争中。 “呵呵,公子夜半闯进一个女子的闺房只是为了问这个?”沈钰珠冷冷笑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紫瞳男子顿时一愣,潋滟的紫眸晕染出一抹冷意来,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玩味。 “丫头,你胆子不小啊,本殿……本公子倒是更加欣赏你几分,”那人抬起手,纤白修长的指尖缓缓拂过了艳丽的唇。 “这样吧,你告诉我西域火毒的解法,今夜你密谋陷害大周读书人的事儿,本公子便当做是眼瞎了,看不到如何?” 沈钰珠微微一愣,不晓得此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可是她现在也没有丝 毫的办法对付他。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抬起手道:“簪子,拿来!我会将解毒的方子给你写下来!” 那人一愣,笑了出来。 “拿去!” 那人将簪子放在桌子上。 沈钰珠拿起了一方帕子衬着手才拿起簪子,簪子上并没有其他毒物,她这才放心收了起来。 “呵!小丫头看起来年纪不大,倒是小心谨慎之人。” 沈钰珠没有理他,坐在书案边将解西域火毒的法子写了下来,送到了那人的手中。 她缓缓道:“公子过目,我只是路过救人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知。” 她定了定话头道:“冤有头,债有主,公子若是要找便去找慕家的人,我只是个路人!” 那人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钰珠,眼神一闪,又低头扫了一眼纸上的东西,淡淡笑了出来。 “这个法子当真是不错,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那自然是不错,十年后,耗尽了多少大夫的心血才研究出来的解毒法子。 如今在这世上绝无仅有。 她看着那人道:“我外祖父是行商,见识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这法子也是我外祖父告诉我的。” 那人又细细看了一遍,这才将方子折叠起来塞进了袖子里。 他定定看着沈钰珠,露齿一笑,倒是再没有提及别 的。 他貌似也就是来找一张方子,随后翻身从窗户口跃了出去。 一个清冽的声音传来:“毒医古若尘是也,原本看过本公子脸的人都要死,今儿算你命大!” 浓黑的夜色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 古若尘?沈钰珠顿时额头渗出了冷汗。 如今这世上的人还不知他的名号,十年后此人的身份可是天下人听了都要心惊胆战的。 他是大周最厉害的毒医,生死之间,全凭他的一念之差。 此人研究医术,也研究毒术,江湖,朝堂的那些厉害人物都想要拉拢他。 不过这个时候,他的价值应该还没有被人们所发现。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此人下毒的本事极高,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对这方面也是痴迷到了极点。 如今看来他也就是为了那个解毒的方子找上门来的,想必拿了方子后,不会再叨扰她了。 沈钰珠疾步走出了书庐四处查看,却看到外面芭蕉林下躺着一个小丫头,正是云香。 “云香!”沈钰珠心头一惊忙疾步走了过去,一把将倒在地上的云香扶了起来。 她抬手探向了云香的鼻翼,还有气息,只是被药迷晕了去。 沈钰珠忙将云香扶进了书庐,喂了几粒薄荷药丸,灌下了一些冰水。 云香这才幽 幽转醒,刚一醒来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臂道:“主子,有贼人!” “我晓得,已经没事了,”沈钰珠轻轻拍了拍脸色煞白的云香。 这一夜在血腥,紧张中度过。 第二天一早,沈钰珠起身梳洗过后,亲自去看了张妈和春熙。 这两个人的伤口也好的差不多了,只需再躺几日就能大好。 她带着云香准备去瞧瞧沈知仪,刚走出了揽月阁便听到几个下人站在一处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街口的那个林秀才被人剁了手指头!” “是吗?知道是谁干的吗?” “哪里晓得?许是林秀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下子,别说是进京赶考了,连写状纸的活儿也没得干了!” “大小姐!”另一个丫头看到了沈钰珠忙扯了扯其他丫头的袖子,急匆匆给沈钰珠行礼。 昨儿春梅自裁的事儿,传遍了沈府,如今人人见了沈钰珠都是谨慎至极! “不必多礼,”沈钰珠带着云香走出了府邸,刚站在了门口,却看到沈知书和赵氏钻进进了马车。 看样子该是远行,去南山书院看望沈知礼的。 赵氏身边的大丫头翠竹抱着一只小箱子,是沈府那种装银锭子的小箱子,跟着上了马车。 沈钰珠顿时心头一惊,赵氏哪儿来的银子? 第31章 救人 之前沈府里的一应开支都是花着先夫人萧氏的银子,如今沈钰珠几桩事情下来,娘亲的银子基本上都紧紧攥在了她的手中。 父亲的那点子俸禄,只够支撑一大家子人的吃穿用度。 难不成是祖母的体己银子,即便是祖母拿出来给沈知礼应急,但是也没有那么多。 “云香!” “主子?”云香忙走到沈钰珠的身边。 “派个机灵的小丫头,去莲花轩打听一下,赵氏的银子从哪儿来的?” “是,主子!”云香忙应了一声离开。 那边赵氏也发现了沈钰珠正站在府邸门口瞧着,她低头不晓得对翠竹说了什么。 翠竹急匆匆抱着银箱,钻进了马车。 赵氏和沈知书将马车的帘子遮挡的严严实实,倒像是怕人看到似的,也没有同沈钰珠招呼一声,很快离开了沈府的门口。 沈钰珠眸色微微一冷。 上一世赵氏那是使不尽的花招,玩儿不够的阴谋,想要指望她能消停一些,简直是痴人说梦。 很快云香安排妥当后折返了出来,沈钰珠带着她乘着马车离开沈家。 主仆二人先去看望了沈知仪,到底沈知仪年轻一些,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了,不过还是不能下地。 她又安置了两个手脚勤快 的丫头服侍,留了些银子,这才离开了沈知仪的店铺。 此时繁华的街道上,四周鳞次栉比的店铺,沿街叫卖的摊贩,鲜活的气息让沈钰珠一直压抑着的情绪轻松了许多。 “走,去那边买一些糖炒栗子,”沈钰珠惦记着府里头的春熙和张妈,想买一些零嘴儿给她们带回去。 她刚要带着云香去对面卖小吃的摊贩那边,不想不远处传来了尖叫声。 一匹受了惊的枣红马儿,驾着一辆马车朝着沈钰珠这边的方向狂奔而来,马车里发出了女子惊恐的叫声。 眼见着那马儿就要踏在一个街边吓呆了的小娃娃身上,沈钰珠下意识跃了起来,手中防身用的匕首瞬间出鞘。 噗的一声!沈钰珠一刀刺进了疯马的脖子上。 那马儿猛地扬起了前蹄,身后驾着的马车也被甩了出去。 因为沈钰珠这狠辣的一刀,疯马避开了那个孩子,也顺势救下了马车里的人。 那疯马吃痛抬起了马蹄,朝着沈钰珠的身上踏了过来。 “主子!”云香惊呼了出来。 沈钰珠心头一惊,刚才她只想救人不想这马儿太烈,此番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疯马的马蹄朝着她踩了下来,从二层酒楼的窗口跃下来一个 人。 那人顺势拦腰抱起了沈钰珠,一巴掌拍在了马头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马儿的嘶鸣声。 沈钰珠惊慌失措间抬眸对上了那双熟悉的潋滟凤眸。 “慕修寒?”沈钰珠顿时傻眼了。 他脸上挂着一丝丝玩味,邪魅之色。 估计身上的余毒才清除干净,脸色还是有些白,可是看着精神头儿倒是很足。 一巴掌拍死了一匹疯马,大概是彻底好利索了。 沈钰珠忙一把将慕修寒推开,她现在只想避开这个人。 因为他,昨天晚上已经有人开始过来找她的麻烦了,他怎的还在云州城? “姑娘,”慕修寒眼底也染着几分诧异,每一次见这个丫头,她都能给他完全不一样的感触。 他以为自己给她一块儿玉佩,算是还了她的救命之恩,不想今儿这么快又见面了? 刚才那个丫头,一刀刺进疯马的脖子里,快,准,狠! 他此时倒是越来越被这个丫头吸引了去。 不过…… 这个丫头看似避他如毒蛇?他有那么可怕吗? 他慕修寒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厌恶的推开,嫌弃成这个样子,他好得是大周第一美男子啊! 慕修寒的心思微微一顿,缓缓俯身凑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他身材高 大,她身子娇俏。 就那么一俯身,在她的面前顿时笼出了一方阴影,将她死死罩在他的方圆之内。 “姑娘当真是让在下惊诧,不光医术高明,武功也不弱。”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心头掠过不喜,京城来的世家子弟都是这么轻佻的吗? 她低声道:“慕公子,想必慕公子也不想破庙里的那件事情被世人所知吧?” 慕修寒的脸色微微一僵,那是他最丢脸的时刻,全被这个丫头看到了。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道:“慕公子,我救了你,今天你也救了我,咱们两个算是两清了。” “两清?”慕修寒之前也许不想逗弄她。 现在看到这个丫头,小小年纪,板着一张脸,行事却是狠辣果决,总有那么一点点的与众不同,让他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心头微微一动。 “呵呵,姑娘,上一回你救了我,我给你一块儿玉佩,这一次,我救了你,”慕修寒眸色微微一顿,“你随身之物,也送一样给我。以后我们万一还会有交集呢?”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慕修寒,她是真的服气了。 这人好得也是世家子弟,怎的行事如此放浪,哪里有当众要女子随身之物的? 他这意思倒是 要交换信物吗?不要脸! “公子稍等!你给我的玉佩,我自会还给你!”沈钰珠冷冷盯着慕修寒,“只是此时我没有随身带着。” 上一次救他,他给了玉佩,那东西她怎么可能随便带在身边。 面前这个人邪门儿的很,她不想再有牵扯,也不想招惹了。 慕修寒的眸色微微冷了下来,几乎贴着沈钰珠的耳朵道:“姑娘,我慕修寒的东西,你也敢退回来?你试试看?” 他身上顿时晕染出了一抹强势威压,只有那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沈钰珠心头一惊,倒是被震住了。 重活一世能震住她的人不多,此人算是头一个。 “你要怎样?”沈钰珠第一次后悔救了这厮,当初就该看着他死在那破庙里。 慕修寒唇角勾着一抹笑,抬起手却是探上了沈钰珠的发髻,想要拔下她的一根簪子。 他这个人做事,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礼法,随着他的性子来。 他现在只想要她的一件东西,而且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失手。 啪! 沈钰珠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慕修寒的脸上。 瞬间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十几个黑衣暗卫,团团将沈钰珠围住,森寒的剑锋齐刷刷指向了她的面门。 第32章 一百两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微微踉跄着退后,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些似乎从平地里钻出来的人。 暗卫?一般只有京城世家嫡子,或者是皇亲国戚才有自己的暗卫,此人到底是谁啊? 慕修寒也是愣了一下,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棱角分明,俊美至极的脸。 好嘛!已经是第三个耳光了! 他今儿算不算犯贱,救了人家,还被人家赏了一个耳光。 “滚!”慕修寒声音微沉。 四周的暗卫一愣,主子是不是有病?被人当众打耳光了哎!就这……还不收拾? “滚!”慕修寒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四周那些暗卫忙瞬间闪身而走。 慕修寒捂着脸,点着沈钰珠的鼻尖,狠狠吸了一口气冷冷道:“好,真的很好!第三个耳光了!丫头,你当真是找死!” 他声音很好听,像山间清冷的泉水,清澈却又渗透着丝丝的冷冽。 明明是恐吓,不过这个调调说出来,居然还有些许的委屈。 慕修寒狠狠吸了一口气看着沈钰珠,伸出手。 他的手掌也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就这么探了出去,显得很理直气壮。 “丫头,今儿的事情,你看着办!” 沈钰珠一向的沉稳再也撑不住了,她是真的有些慌了。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眼前的男子都是她之前未曾见过的。 这种人,亦正亦邪,一个不小心就是引火烧身。 况且现在身处闹市,他是京城来的,大不了闹过后就离开云州城了,她还是要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沈钰珠慌乱之中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啪的一声,拍在了慕修寒的手掌心。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小酬谢不成敬意!小女子告辞!” 沈钰珠乘着慕修寒愣神的当儿,转身便带着云香挤进了围观的人群中,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慕修寒是真的懵了,他看着那个娇俏溜走的身影,又看向了手中躺着的那张银票。 他万金家产,千里封地,京城半条街的铺面几乎都是他的,更别说江南道的漕运也是他掌控。 每天在他手中的流水银子都有几万两了,今儿居然还是第一次讹了人家姑娘一百两银子。 他刚才伸出手是想要她主动将玉佩,簪子,亦或是手帕,香囊之类的给他一件便是。 不想给了他一百两银子?显得他堂堂永宁侯的世子爷和一个小丫头要银子似的。 “呵呵,有趣,”慕修寒眸色明暗不定,转身重新走进了酒楼的包厢里。 他坐定在了椅子上, 手中还小心翼翼捏着那张银票,想了想轻轻折叠起来放进了自己的怀中。 又不放心,他抬起手在胸口处按了按。 “主子!”一道黑色影子从楼顶掠下,轻功分外了得。 他半跪在慕修寒面前,压低了声音道:“启禀主子,陆明哲已经回到云州府陆家。” 慕修寒眸色一闪冷冷笑道:“这厮倒是窜得快,不过云州城是人家陆大爷的地盘儿,我等还是稍安勿躁。” “是!” “古若尘那个混账东西抓到了没有?”慕修寒提起了古若尘恨得牙痒痒,这一遭差点儿栽在那小子手中。 “启禀主子,还……还未曾抓到,不过这人行踪古怪,也无门无派!不好……不好抓!” 慕修寒潋滟的凤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 “我要抓活的,”他一字一顿道。 “是,主子!”那个护卫心头微微一颤,古若尘那厮简直就是一条滑鱼,抓起来分外的困难,莫说是活捉了。 “殿下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主子,殿下请主子尽快回京,三皇子和四皇子如今斗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逼着咱家七爷站队,七爷请主子尽快回京商议。” “呵呵!”慕修寒眸色一闪,“这一遭想要毒杀我怕也是三皇子的手腕, 嫁祸于人,心狠手辣。” 他淡淡道:“陆明哲那边继续派人盯着!那是三殿下养的一条好狗!会咬死人的!你退下吧!” “是!主子!” 劲装男子缓缓退出了包厢。 “回来!”已经退了出去的慕修寒的亲信百川忙又疾步走了进来。 “主子?”他不晓得主子喊他回来还有什么吩咐? 慕修寒仰靠在雕花椅背上,缓缓揉着鬓角,脑海中那个女子的眼睛却是狠狠刺进了他的脑海中。 他从未相信什么一见倾心,他的生活充满了阴谋血腥。 女子的美好与他不曾沾边,那些花朵一样的女子于他来说也仅仅是他手中杀人的工具。 唯独刚才那丫头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双眼睛感兴趣? 那女孩子的眸子清亮,眸色像是古井里的水,沉寂清冷。 那是一双经历过地狱之火淬炼后才会有的眼睛,冷冽,果决,狠辣,不择手段。 啧!慕修寒修长的指尖一点点划过自己薄凉冷冽的唇。 那眼神怎么感觉和他还有些相似呢? “百川!”慕修寒声音中难得有了几分郑重。 “主子?”身穿黑衣的俊朗护卫忙躬身等候。 慕修寒重新拿出怀中的一百两银票,对着窗外渗透进来的天光看 了过去,唇角噙着一抹玩味。 “帮我查一个人,就是刚刚我救下来的女人,我要知道她的名字,家族,还有她在哪儿住着,立刻,马上!” 百川一愣,自家主子这是干什么? 如今三皇子和七皇子已经水火不容,斗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这个节骨眼儿上,主子居然对一个女人多了几分心思,主子不是不喜欢女人吗? “还不快去!”慕修寒脸色一沉,身上陡然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煞气。 百川狠狠打了个哆嗦忙领命而去。 慕修寒对着阳光轻轻弹了一下手中的银票,潋滟的凤眸缓缓眯了起来。 “呵!丫头,本公子岂是一百两就能了账的?你也太小瞧我了?” 阿嚏!刚坐上了马车的沈钰珠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 “主子?”云香忙将披风罩在了她的身上,“主子是不是着凉了?” “无妨,”沈钰珠揉了揉俊俏的小鼻头,细长的眉蹙了起来,她也是奇怪,无缘无故打起了喷嚏。 “李泉,回府,”沈钰珠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还碰到了慕修寒那样邪门儿的男人。 她不敢再在外面呆着。 李泉刚要打马赶着马车动身,突然马车外面传来一个婆子的喊叫声。 “沈家姑娘请留步!” 第33章 翁城县主 沈钰珠一愣掀起了车帘,看到一个婆子追着她的马车而来,穿着打扮居然是云州第一世家陆家的家奴。 这可是怎么说的?又发生了什么事? 沈钰珠看到是陆家的婆子追着她的马车而来,忙命李泉在此等着。 随后那婆子疾步走到沈钰珠坐着的马车边,先是中规中矩行了一个万福,这才抬起头笑着说话儿。 “沈大小姐,老奴是陆家姑奶奶身边的婆子,姓王,我家姑奶奶请沈大小姐过去叙话。” 王妈看到沈钰珠一头雾水忙又解释道:“我家姑奶奶翁城县主刚才去胭脂铺子里买水粉胭脂,不想马儿受了惊。若不是姑娘出手止住了那疯马,我家主子怕是要被重伤了。” 沈钰珠微微一怔,刚才出事儿的那辆马车居然是陆家姑奶奶的马车? 说起这位翁城县主的经历也算传奇,陆家之所以能处于今天的位置,因为陆家出了很多厉害的女子。 先前是陆明哲的姑奶奶进宫做了妃子,只生了一位公主便是云昌公主,后来先皇死了这位陆家姑奶奶成了宁安太妃。 后来云昌公主和亲柔然,宁安太妃不放心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就从娘家陆家里挑了自己最小的侄女儿 陆婴跟着女儿一起去。 结果路上出了点岔子,陆婴为了保护云昌公主被贼人误害,灌下了断生药。 那药其实是她替云昌公主受累的,至此不能再生养。 云昌公主嫁到柔然六年就郁郁而终,陆婴也回到了大周。 陆婴护主有功被赐封为翁城县主,可此时的她地位身份却异常的尴尬。 年岁已经大了,加上不能生养,没有任何高门大户的人家愿意娶她。 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娶不起她,她也看不上,耽搁到了现在还是一个人过。 加上她性子刚烈,得罪人的话儿和事儿也常做,故而连着娘家人也不喜欢她。 沈钰珠没想到刚才救下来的人居然是这位厉害主子,她忙下了马车跟着陆家的婆子朝前走去。 不多时便到了一家成衣店,成衣店门口站着几个陆家的家奴。 之前陆婴乘坐的马车已经倒在了路边,正在等新的马车赶来,翁城县主临时在路边成衣店前厅里歇脚。 沈钰珠跟着王妈进了成衣店的门,刚迈步走进了前厅就看到柜台前面端端正正放着一张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穿着一身天青色绣金纹牡丹的裙衫,容色很美,端庄大气宠辱 不惊,一看就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人。 她的眉眼还和陆家长公子陆明哲稍稍有几分相似,带着陆家人特有的那一抹清冷之气。 沈钰珠忙上前一步冲陆婴躬身行礼道:“民女给县主请安!县主万福!” 陆婴是有诰命在身的贵人,这个礼沈钰珠行的是小心翼翼得很。 陆婴放下了手中端着的茶盏看向了面前的小丫头,清丽脱俗的眉眼,恭恭敬敬的姿态,气质姿态拿捏的很稳当。 她不禁眼底掠过一抹赞赏,今儿这个小丫头也算是救了她一命。 刚才若不是她拿着匕首挡那一下,此番怕是那疯马带着马车指不定要撞到哪里去。 即便是撞不死她,那个小娃娃怕是也不保了。 到时候翁城县主驾着马车当众撞死人,这事儿传出去那是极大的麻烦。 “沈大小姐不必多礼,今儿按理说我还是要好好谢谢你的,”陆婴抬起手冲沈钰珠招了招手笑道:“来,坐到这边来。” 沈钰珠心头纳罕,这个传言中性格暴躁还有些古怪的翁城县主倒也是和蔼可亲得很。 纵然她救了县主一命,可是尊卑有别也不必对她这般的客气示好。 “坐过来,这地方不算回事儿,一会儿 马车来了,随我去陆家坐坐,我还有些东西要送给你。” 沈钰珠晓得这是翁城县主要送她礼物作为酬谢,她倒是不能不应的,推脱便是矫情了。 她道了一声谢,大大方方坐在了陆婴身边的空椅子上,随后和翁城县主交谈了起来。 也就是翁城县主问话儿,她规规矩矩的回答。 只不过她是重活一世的人,那些问题倒是能应付自如。 陆婴越发对这个沉稳有度的小丫头多了几分好感。 这个丫头到底是出身官宦人家,行事有度很合她的心意,两个人的谈话越来越投机。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随后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进了成衣店的门口。 一袭天青色绣梅纹的锦袍,墨色长发用白玉冠束着,端得一身贵气逼人。 陆家大少爷出场的地方,总有众星捧月的热络。 他站定在了翁城县主的面前躬身行礼道:“侄儿来迟,让姑母受惊了。” 瓮城县主看着自己沉稳有度的侄子顿时安心了不少,她没有成过亲,也没有自己的孩子。 早已经将这个侄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忙点着身边坐着的沈钰珠笑道:“哲儿,今日多亏了沈家大小姐出手相救,你姑母我 才保下了一条命。” 陆明哲转过身看向了沈钰珠,神情微微一怔,又见面了。 上一次在沈家,这个丫头伶牙俐齿,当众处处驳了他的面子。 今日不想居然救了他的姑母,他素来心高气傲,从来没有对云州城的这些世家女子们高看过一眼,不想这个丫头倒是有些意思。 他俊朗的脸上晕染着一抹清冷笑意,冲沈钰珠行礼道:“多谢沈姑娘相救!” 沈钰珠狠狠吓了一跳,她知道陆明哲的身份,忙侧身避开陆明哲的礼,随后笑道:“陆公子说笑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陆明哲眉头微微一挑,寻常女子如果有今天的机缘,指定要攀附上陆家。 结果她清丽的眉眼间没有丝毫的得意,救下了陆家姑母这么大功劳,在她看来竟然是那么的平淡。 一贯被众多贵女追捧的陆明哲,此时对沈钰珠多了几分好感。 他眼眸里的赞赏之色不露痕迹的掩藏了起来,随后笑道:“沈姑娘的大恩,陆某不会忘记,改日亲自登门拜访。” “你改日便是你改日,今儿我看着这姑娘投缘,还未尽兴,”瓮城县主缓缓起身,却一把抓着沈钰珠的手腕笑道:“走,同我回陆府!” 第34章 紫藤茶壶 沈钰珠顿时懵了,固然翁城县主性格率直可她如今已经离开沈家很长时间,此番再去陆家叨扰倒是有些不合适。 一边站着的陆明哲也是脸色尴尬,毕竟没有正式拜帖,随便将人家一个小姑娘拉拽到了陆家,不是很妥当。 可他从小就挺喜欢这个姑母,有时候犯了错儿,父亲要责罚,他也是求到了姑母的面前。 他心思一动转身看着身后的护卫道:“你们去沈家传个信儿,便说是沈家大小姐,留在陆家姑奶奶这边做客。” 沈钰珠心生感激,这样一来也省的一些麻烦。 沈家的那些人再想抓她的把柄,也不敢得罪陆明哲。 陆家长公子发话,沈家人不敢不听的。 沈钰珠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翁城县主牵着手拽上了陆明哲带来的马车里。 陆明哲骑着亲自护在了马车的旁边,朝着陆家主宅行去。 马车车窗的帘子卷了起来,露出了沈钰珠半张如玉娇俏的脸。 小小年纪,坐在自家有诰命在身的姑母面前,居然没有丝毫的怯意,姿态端端正正。 陆明哲顿时心头微微一跳,一股很奇特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出,他不知道那叫不叫欣赏,或者心动? 马车里的沈钰珠倒是没有注意 到车外陆明哲已经全然变了的心境,一门心思陪着这位云州城唯一有诰命的贵女说话。 上一世她只听说过陆家这位奇女子,没有深交过,不想这般直爽好相处。 沈钰珠虽然外公疼她,可是舅舅家里都生养的是儿子,她从小没有玩儿伴。 直到沈知书和沈知礼姐弟两个进府,她本以为自己有了玩儿伴,有了亲人,却不想...... 很快马车行到了陆府,陆府在云州城最北面,背山临河,层层院落套在了一起,亭台楼阁,气势恢宏。 陆明哲刚下了马,四周的仆从便迎了上来。 拿鞭子的,搬马刺的,这是未来陆家的家主,自然殷勤得很。 陆明哲亲自走到了马车边,抬起手臂候在了马车的门口。 “姑母请下车!” 瓮城县主满意的笑了出来,她这个侄子大气有分寸,从小就讨人喜欢。 她扶着陆明哲的手臂下了马车,随后沈钰珠刚要踩着脚凳下车,突然眼前横过来一条手臂。 手臂修长结实,稳稳杵在了她的面前。 沈钰珠狠狠吓了一跳,陆家长公子的殷勤她不敢受着,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她是救了陆家姑奶奶一命,可不等于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小女子不敢 有劳长公子,”沈钰珠不露痕迹避开陆明哲的手臂,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一边的云香看着这一幕倒是有些懵了,路家长公子素来性情薄凉,气度非凡。 云州城不知道多少贵女对这位年轻果敢,前途无量还丰神俊朗的陆家长公子芳心暗许,听闻即便是京城魏相的嫡女,在京城的诗会上都对陆家长公子大加赞赏。 可是这人从未高看过任何一个贵女一眼,今儿对自家主子的做派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 陆明哲低头看着自己顿在半空的手臂,脸色一怔,唇角晕染出一抹无奈。 这个丫头不会是对他有什么成见吧? 沈钰珠跟在了陆婴的身后,穿过两道花廊,经过了湖上的曲桥,沿途的风景越看越是心惊。 果然云州城第一世家陆家,就是气派,这一点沈家可是差的太远了。 怪不得赵氏要陷害她,想要给她的女儿沈知书谋这陆家的富贵荣华。 可惜的是,陆家长公子这样的人物,不是云州城一个小小通判的女儿能配得上的。 她收敛了心神,跟着陆婴走到了一处装饰分外华丽的院落前。 上面雕刻着明华园三个俊秀的大字儿,走进院子里,到处是假山,楼阁,亭台,小 池。 小小的院落,便是顶着沈家内宅半个院子大。 陆明哲陪着陆婴和沈钰珠说了一会儿话,尽到了宾主之意后离开。 眼见着暖阁里只有她和陆婴两个人,沈钰珠心思动了动还是说了出来。 她上一世阅人无数,看得出来陆婴虽然嘴上厉害,最是个心善之人。 她不能看着她被蒙在鼓里。 沈钰珠大着胆子看着陆婴道:“县主,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陆婴微微一顿:“无妨,你说吧。” 沈钰珠微微沉吟道:“县主,今日县主出门没有检查马匹吗?那马儿无端发狂,县主以后当心一些。”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方才慕修寒一巴掌拍死了疯马,那疯马口嘴里流出来的是黑血。 当时她被慕修寒胡搅蛮缠,自己的事情还是一团乱麻,何苦管着别人的事情。 没有想到马车里的人居然是翁城县主,更没有想到翁城县主是这样好的一个人。 翁城县主却是苦笑了出来,眉眼间掠过一抹愤恨和无奈,她似乎什么都知道。 “呵呵,陆家有些人早就不想看见我了,我只是没有合适的人家嫁了,若是有门第相当,年岁也相当的人家,即便是做人家的继室也是愿意的,何苦来 被人这般厌弃?” 沈钰珠猛的抬眸看向了翁城县主陆婴,难道那马儿是陆家人作怪,就是逼着她嫁人?哪里有这种逼迫法儿? 她心头狂跳了起来,陆家的家事,她不好卷进去。 陆婴也是觉得气氛压抑了些,冲身边的丫头道:“去,拿了那紫藤茶壶来。” “今儿沈姑娘是贵客,寻常人我都不给她喝的!”陆婴是个乐天派,看着沈钰珠笑道。 沈钰珠心头微微有些感动。 陆婴诰命在身,还这般好相处,当真是个难得之人。 不多时一个大丫头小心翼翼捧着一直浑身赤色藤蔓编制的茶壶走了出来,放在陆婴的面前。 那茶壶编制的分外精巧不像是中原之物,而且藤蔓之间还镶嵌着红宝石,一颗颗的同藤蔓交错起来,熠熠生辉。 “沈姑娘,这茶壶可不是中原之物,用这茶壶泡茶喝,还能延年益寿,那茶水的滋味也是绝妙!” 陆婴抱着茶壶像个孩子一样显摆着,全然没有意识到沈钰珠看到那茶壶的视线都变了几分。 她刚要再说什么,突然手中的茶壶被沈钰珠粗暴的夺去,顿时有些傻眼。 沈钰珠紧紧抓着紫藤茶壶,脸色彻底变了。 “敢问瓮城县主,这茶壶哪儿来的?” 第35章 想她死 陆婴被沈钰珠的样子给吓了一跳,心头暗自纳罕。 这个丫头虽然和她刚刚认识,可她阅人无数,一眼看出沈家大姑娘不是那种随随便便胡言乱语的人。 难道这茶壶有什么问题? “沈姑娘,这茶壶有何问题?” 沈钰珠一看陆婴对于茶壶的来历避而不谈,该是她身边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 他们沈家,小小的官宦人家,内宅斗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别说是陆家这样的世家了,内宅里不晓得藏着多少的恩怨情仇。 这些沈钰珠不关心,刚才她陡然看到这个东西,狠狠吓了一跳。 这种茶壶她上一世曾经见过的,彼时在京城,安国侯府的小妾就是用这个东西弄死了正室夫人,后来被查了出来,闹得满城风雨。 没想到这东西十年前就有了,还被她在陆婴这里发现。 沈钰珠觉得手中攥着的这玩意儿,都有些烫手得慌。 她忙将茶壶放在了桌子上,随后看着陆婴道:“县主,是钰珠失态了,害的县主担心。” 陆婴笑了笑,眼底已然满是好奇,不晓得她这只茶壶怎么就让沈家大姑娘这么沉稳的一个人,瞬间失态。 沈钰珠吸了口气看着陆婴身边的丫头道:“还请这位姑娘拿几片参片来。” 陆婴身边的大丫头茹蓉忙应了一声 转身出去取,县主每天都要泡参茶喝,参片自然是不缺的。 不一会儿茹蓉端着一只小瓷盅,里面放着参片,疾步走了进来。 沈钰珠又命另一个小丫头煮了茶汤,乘热倒进了紫藤茶壶中,不一会儿一股很特别的香味晕染而出。 沈钰珠将茶汤倒进了一边养着锦鲤的雕花鱼缸里,那些鱼儿没有丝毫的反应,反而感觉游动的更加畅快了。 陆婴看着面前沈家大姑娘不解释,只是用她的紫藤茶壶泡茶喂鱼。 她用帕子捂着唇笑了出来:“沈姑娘今儿来,是帮本县主喂鱼儿的吗?” 沈钰珠摇了摇头也不说话,随后又换了热茶汤重新倒进了紫藤茶壶里,这一次加了参片。 之前那股子奇特好闻的茶香味,因为和着人参的味道,更是浓滟了几分,令人闻了就觉得口舌生津,想要品一口。 这股子味道,陆婴一直很喜欢,故而紫藤茶壶她是拿来待客用的,还必须是她看得上眼的客人。 沈钰珠闻到了这股味道后,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她从茶壶中将新的茶汤倒了出来,几乎半透明的白玉茶盏,倒进了带赤色的茶汤,红白相间,颜色也是好看。 陆婴笑道:“沈姑娘尝尝这茶汤,好喝得很!” 沈钰珠看着眼前没心没肺的女子,心头不是滋味, 这么好的一个人,倒是谁要害她,手段这般的隐晦毒辣。 “县主,您看好了!” 沈钰珠将玉盏中的茶汤尽数倒进了鱼缸中,之前还优哉游哉的鱼儿,突然剧烈的挣动了起来。 不一会儿,鱼缸的鱼儿显得无精打采的,几尾体型较小的鱼儿翻了鱼肚,漂浮在了水面上。 哗啦一声!陆婴手中的玉盏落在了地板上,碎了一地。 一边端着漆木盘子的茹蓉,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端着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这……”陆婴猛地站了起来,看着鱼缸里的死鱼顿时脸色煞白。 沈钰珠抬眸看着陆婴,声音也沉冷了下来,缓缓道:“县主,有人想要害死您!” 她看着桌子上的紫藤茶壶冷冷笑道:“不知道这茶壶是谁赠与县主的,还是县主从谁的手中买到的,县主一定要小心此人。” 沈钰珠纤白的手指点着茶壶道:“这不是紫藤茶壶,这是血藤茶壶。” “外观和紫藤茶壶很一样,可是内里却藏着万般的乾坤。” “这样和县主说吧,”沈钰珠定了定神道,“这茶壶来自于南诏之地,而且血藤这种东西很是罕见。” “如果用血藤单独泡茶喝,最是延延益寿,功效比人参还要好一些。” “可是一旦,这茶壶的茶汤里放了人参,那便是 慢性毒药。” “这毒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什么来,寻常身体虚弱的人会喜欢泡喝参茶,这就麻烦了。” 沈钰珠点着鱼缸道:“鱼儿比人的体型小几十倍,所以立竿见影,喝了这东西立马死了。” 她话锋一转道:“但是这点子剂量对于来人来说,可能需要一年半载才会见效。到时候人会越来越消瘦,直到最后呕血而亡。” 沈钰珠冷冷笑道:“往往这种死法,即便是宫里头的太医也查不到什么,因为很难查证。” 她看着脸色已经雪白如纸的陆婴替她难过。 “县主,血藤茶壶没有问题,人参更是没有问题,可是二者合一就是大大的问题!” 陆婴瞬间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软软瘫坐在了椅子上。 她呆呆看着面前雕刻精致的茶壶,眼底却是无尽的苍凉。 这茶壶还能是谁送的? 是她的亲爹啊! 陆婴狠狠闭了闭眼睛,想起来陪着云昌公主和亲路上的那令人不堪的画面。 人人都说她为了保护公主被人陷害,被灌下了断生药,可根本不是这样的,她是被柔然的王子给…… 陆婴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整个人像是被放在了火上炙烤着。 这件事情只有她的好父亲,还有表姐云昌公主晓得。 他的父亲素来注重陆家的名 声,她身上的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便是让陆家蒙羞。 她或许死了,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是她陆婴偏偏不想死,凭什么,她只能是陆家的牺牲品。 凭什么她花一样的年纪遭受了这些,还不能哭,不能说,甚至连活着都不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沈钰珠晓得这事儿放在谁的身上都很难接受,需要时间消化一二。 她冲陆婴躬身行礼道:“县主,天色不早了,县主也该歇着了,钰珠告辞!” 陆婴感激的看着沈钰珠道:“沈姑娘这算是又救了我一命,茹蓉,你命人备车送沈姑娘回府。” “是!”茹蓉忙出去吩咐。 沈钰珠辞别了陆婴,带着云香跟在茹蓉的身后,朝着陆府的门口走去。 走到了门口,沈钰珠坐进了马车里同茹蓉笑道:“麻烦茹蓉姑娘转告长公子一声,我先走了,不去同长公子招呼了。失礼之处,请长公子多多包涵。” 茹蓉眼底掠过一抹赞许,沈家能养出来这般知礼数的女子,当真是好福气。 “沈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代为转告,只是长公子此番正在会客,京城工部来的河工主薄,还有户部的一些官员,才不能相送的,还请沈姑娘包涵。” 什么?户部?河工? 沈钰珠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第36章 惊天重案 沈钰珠的脸色都变了。 上一世她记得很清楚,也就是十年前的这个时候。 云州城近旁的河流,遇到了百年一遇的秋汛,方圆几百里地几乎变成了泽国。 大周朝廷每年都会在夏秋的时候,拨一些修河堤的银子。 如果沈钰珠没有记错的话,她的父亲是云州城的通判大人,专门负责河堤修建的。 现在户部的主薄送了修堤坝的银子到了云州,她的父亲沈大人就是管一部分银子的官员。 沈钰珠的心头一阵阵发寒。 想到今天早上赵氏带着沈知书乘坐马车,去南山书院给沈知礼送银子去了。 他的父亲真当是疯了!修河堤的银子也敢碰,还交给自己的儿子买礼物,送给京城的主考官大人。 不久之后就会有一场泼天的灾难袭来,那个时候如果父亲被御史弹劾,被朝廷追查出私自拿了修河堤的银子。 沈钰珠的额头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中饱私囊,私吞修河堤的银子,这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男丁全部被砍头,他们这些沈家家族的女子们,更是凄惨,流放,被典卖,沦为官奴甚至是被送到边关,成为官妓都有可能。 “赵氏……”沈钰珠咬着牙。 一边站着的茹蓉看着沈家大小姐 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分,顿时拿不定主意了,不晓得沈家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沈小姐,您是……不舒服吗?若是不舒服,奴婢回去禀告我家主子……” “不……”沈钰珠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很难看,赵氏在父亲枕边的耳旁风吹得太厉害了些。 她忙扯出了一个笑容道:“多谢茹蓉姑娘,无妨,我这就回府了。” 这边沈钰珠刚走,陆婴整个人缓缓瘫坐在了软榻上,心头一阵阵的发冷。 身边的心腹嬷嬷王妈,看着眼前的血藤茶壶和浴缸里死了的鱼,一阵阵的抽冷气。 “主子!”王妈跟着陆婴也有些时候了,一直是她的贴身侍婢,很多事情也晓得一二。 她是没想到老爷子这般的狠辣,到底是容不下主子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主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如今陆家已经和宫里头的三皇子,还有宁安太妃完完全全绑在了一起,陆家的前途,名誉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这般心狠。 “主子,您别太难过了,您想开些!” 王妈的话语如此的苍白,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替主子宽解一二。 陆婴整个人像是死了一样,仰起头看着纱帐顶子上绚烂的花纹,她其实最喜欢热闹 的人。 小的时候机灵古怪,姑母也很喜欢她。 只是没有想到,这份儿喜欢葬送了她的一辈子,跟随表姐和亲就是她噩梦的开始。 “王妈,将那茶壶找个僻静地方烧了吧!” “是,”王妈忙转身吩咐外间的丫头将紫藤茶壶拿出去烧掉。 她随后走进了暖阁将门从外面关了上来,走到了陆婴的身边低声劝慰道:“主子不必难过,如果在陆家待不下去,咱们主仆几个大不了搬出来住。” “搬出来?”陆婴眼底掠过一丝嘲讽。 她唇角噙着苦涩道:“我父亲最是个要脸面的,将有诰命在身的瓮城县主撵出去住,那是打了他的老脸。” “这……不若……”王妈还是不敢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陆婴猜得到王妈想说什么,她神情凄苦道:“我这样的身份,云州城哪家男子敢娶我?我这样的残花败柳,哪家的男子能娶我?娶不起,不敢娶,我就是个没人要的东西!” “主子!主子!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奴婢听着心疼啊!”王妈跪了下来,抱着陆婴哭了出来。 “罢了,”陆婴起身扶着早已经头发花白的老仆,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我是个命苦的。” 她狠狠抽了一口气,眼底带着万分 的决绝道:“你收拾一下东西,过几天我去郊外的桃花庵里做姑子去!” “主子?”王妈脸色煞白,被陆婴的决定给吓呆了。 陆婴咬着牙道:“我不嫁人,也不能另立门户,我就做个尼姑,逃个活命,他们总不至于不让我去吧?” “可是主子,您是有诰命在身的,平白做了尼姑,没得惹出风言风语来!”王妈担心陆老爷子会对自家主子不利。 “呵!不做姑子,我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活活逼死我吗?” 已经到了沈家的掌灯时分,沈钰珠急匆匆下了马车,直奔赵氏住着的莲花轩而去。 她脚下的步子匆匆,两只手狠狠捏成了拳,眼底有恨! 赵氏和沈知书给沈知礼送了银子,如今也刚回到了沈府,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便看到沈钰珠冲了进来。 “你……”赵氏和沈知书刚要说点儿体己话儿,不想一向不来这里窜门子的沈钰珠居然来了。 “你们都退下!”沈钰珠冷冷扫了一眼莲花轩里伺候的丫头婆子。 那些丫头婆子,现在也是忌惮沈家大小姐的凶名,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云香守着外面,谁要是偷听,今儿我拔了她的舌头!”沈钰珠的脸上一片青霜冷冽。 云 香也不知道大小姐为何突然发怒,忙转身走了出去,守着暖阁的门。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一个个具是心惊胆战的,今儿大小姐是怎么的了,疯了吗这是? 赵氏和沈知书也是吓傻了去。 随后赵氏眼底晕染着一抹嘲讽看着沈钰珠道:“呵,大小姐今儿是发的哪门子疯?我自认为这几天没有得罪过你吧?” “说!今儿你是不是给礼哥儿送银子去了?”沈钰珠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赵氏的领口。 赵氏顿时尖叫了一声,捂着头脸。 她没有想到沈钰珠一上来就动手。 一边的沈知书也是急了,扑了上来撕扯沈钰珠。 “沈钰珠你这个贱人!你松手!你疯了吗?如今已经到了落钥的时间,你这是又去了哪个男人家里?惹了一身疯病回来了?” 啪!沈钰珠反手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了沈知书的脸上。 她是练过武的人,沈知书自然不是她的对手,脸颊瞬间肿了起来。 她也不敢继续撕扯,忙向后踉跄着退开。 “你滚远些!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沈钰珠转身死死掐着赵氏的脖子道:“你是不是诱骗父亲将修河堤的银子拿了回来,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多少人?你这个贱妇!今儿我决不能容你!” 第37章 不能追回 沈钰珠的话音刚落,赵氏和沈知书顿时吓傻了。 沈钰珠也不用再问,看着赵氏那个样子,就晓得她之前的推测是千真万确的。 “住手!”暖阁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随后一脸铁青的沈啸文疾步走了进来,因为来的太急促,身上的官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来。 “你又发什么疯?”沈啸文刚从衙门口回府,就有莲花轩的丫鬟婆子赶过来告状。 说是大小姐刚刚冲进了莲花轩,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 沈啸文这些日子因为沈钰珠,简直是忙的焦头烂额,没想到还没有消停几天又来了这么一出子。 “快住手!”沈啸文怒斥。 沈钰珠松开了赵氏。 赵氏捂着脖子扑到了沈啸文的面前大哭了起来。 “老爷,您瞧瞧大小姐,不分青红皂白便冲了进来,扇了书儿耳光,还要掐死妾身!” 赵氏哭得差点儿晕厥了,外面候着的丫鬟婆子忙疾步走进来,扶着赵氏顺气。 顿时莲花轩里哭哭啼啼,纷纷控诉沈家大小姐,乱成了一团。 “滚出去!”沈钰珠冷声呵斥。 那些丫鬟婆子们被沈钰珠这一声呵斥给震住了。 “不相干的,不想死的,赶紧滚!” 她眉眼如霜,冷眼看向了自己糊涂万分的父亲,心 头一阵阵的发寒。 宠妾灭妻也就算了。 这个男人这是要宠妾灭全家的节奏,当真是蠢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到底是怎么坐到云州府通判的位置上的? 沈家大小姐刚不久在自己的揽月阁里,清理了门户。 如今府里头的下人们,不管是哪个院子的,见着沈家大小姐都肝儿颤。 此时她沉声一吼,那些丫鬟婆子忙下意识的退了出去。 “你又要做什么?”沈啸文其实心头也隐隐有些害怕自己的这个女儿。 沈钰珠冷冷看着沈啸文道:“父亲,您是不是将朝廷拨下来的修河堤的银子给了赵氏?” 沈啸文顿时脸色一变,本来不想说,不过沈钰珠再怎么样也是自家人。 他冷冷道:“也就是借过来给礼哥儿用一用罢了,每年的河堤都在修,今天省些修也可。此事你万万不可说出去!” “父亲也懂得此事不能说,”沈钰珠被自己的渣爹给气笑了。 “您知不知道挪了修河堤的银子,万一今年秋汛,河堤决口,云州府多少百姓要被淹死的。” 沈钰珠越说越气,声音抬高了几分道:“父亲知不知道,一旦今年秋汛,河堤出了问题,被圣上知道是咱们沈家挪了银子,那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沈啸文心头一慌 ,其实这件事情,他最近也是纠结了许久。 可是礼哥儿是沈家的希望,这个孩子的前途必须要保下来。 一边的赵氏冷笑道:“哪里有这般凶险,连着十几年了,云州府何曾有过秋汛?” 她冷冷笑道:“别说是秋汛,干旱倒是常有的事情,偏偏你在这里危言耸听!” “况且,礼哥儿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这银子也就是借来用一下而已,还能怎样?” “你当真是沈家的一个祸害!”沈钰珠眸色微微一冷,狠狠盯着赵氏。 “姐姐,什么时候这般关心沈家了?”一边的沈知书捂着半边肿起来的脸,看着沈钰珠冷笑道:“若是姐姐但凡有一点为沈家好的心思,也不会逼迫着父亲挪动修河堤的银子了。” “是啊,”赵氏冷笑了出来,“你当初若是将那金锭子拿出来,赠与礼哥儿做盘缠进京赶考,你父亲也不会这般的为难。” 赵氏看着沈钰珠嘲讽道:“说一千道一万,是你这个做姐姐的黑了心,不顾及自己的弟弟妹妹,也不顾及沈家,更是不顾及你的父亲!” 沈钰珠被赵氏的厚颜无耻给气的说不出话来。 她不再看赵氏和沈知书,抬眸看向了沈啸文道:“父亲,您也是读书中举,后来进入仕途做官 之人。” 她定了定话头道:“但凡真正能出挑的,哪一个是靠着送礼攀扯起来的?不想着自己好好用功作学问,小小年纪,歪门邪道倒是学了不少,这样的人如何能带着沈家走长远了?” 沈啸文眸色一闪,似乎想起来什么,眼底的那一抹异样压制了下来。 “父亲,”沈钰珠看着沈啸文道:“当务之急,便是去南山书院找礼哥儿,将那银子追回来。” “不可!你这个黑心的!你这是要断了礼哥儿的前程!”赵氏一向温柔娇俏,此时一听沈钰珠说的话,顿时急眼了,像泼妇一样上前要撕沈钰珠的脸。 “老夫人来了!”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随后帘子掀了起来。 老夫人缓缓走了进来。 虽然沈老夫人单独住在松竹园,府里头的风吹草动,逃不过她的眼睛。 沈钰珠说的话,她早就在外面听了个分明,此时拄着拐杖站在了沈钰珠的面前冷冷道:“给礼哥儿的那笔银子不能动!” “祖母!”沈钰珠刚要说话却被沈老夫人抬起手止住。 “礼哥儿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该花的银子一分也不能少!”沈老夫人声音坚决,不容丝毫反驳。 她冷冷看着沈钰珠道:“姨娘说得对,你也是沈家的人,礼哥 儿的事情你不操心也就罢了,还出来捣乱,你安得什么心?” “现在礼哥儿的银子不能动,你若是想着沈家,想帮你父亲,那你就拿出手中的银子来,若是没有……” 沈老夫人脸上掠过一抹冷冽道:“便去和你外祖父要去!总之礼哥儿的事情就是我们沈家头一桩的事情,此件事情没得商量!”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的沈家人,原以为他们坏,他们蠢,尚且还有一些理智。 可是偏偏这些人为了那点子名利,礼义廉耻全无,甚至连最后一丝理智也丢弃了。 沈钰珠知道自己此时再多说无益,她冷冷笑了一声,唇角动了动还是说不出什么来。 她转身离开了莲花轩,一直在外面等着的云香忙在她的身前掌灯照路。 四周都是秋蝉的鸣叫声,烦人得很。 一路上,沈钰珠脚下的步子沉重,似乎迈不开。 她的身体绷得很紧,像是想要刺破夜色的一把利剑。 云香看着自家主子孤零零的身影,心疼得要死,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主子,若是,主子许了人家,离开沈家也挺好的,那些人就算计不到主子的头上了。” “婚配?许了人家?”沈钰珠猛地脚下的步子顿在了那里,她倒是想起了个法子。 第38章 你很缺钱? 沈钰珠的眸色微微一闪。 沈家如今乌烟瘴气,穷魔乱舞,便是因为父亲昏聩,沈老夫人目光短浅,赵氏无耻,沈知书狠毒,沈知礼奸猾。 一家子老老少少欠收拾了。 可她终究只是一个人,对付起这些人,还是顾及不过来。 她心下了有了计较,这沈家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的当家主母了。 “呵,是时候给爹爹找一个女人管着了!” 云香顿时一愣,不晓得沈钰珠怎么无缘无故,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来。 难不成大小姐要给老爷身边塞女人,这可是闻所未闻? 都是长辈们给小辈们执掌亲事的,哪有小辈给自家长辈张罗女人的?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轻快了不少,疾步走回到了揽月阁。 张妈和春熙迎了出来,虽然两个人身上的伤好了一些,可是行动到底不利索。 “主子,”张妈刚刚得了信儿,自家主子在赵姨娘的莲花轩里闹了起来。 如今看着主子回来,身上没有什么伤,顿时心头松了口气。 “张妈,把我的账册拿过来!” “是!”张妈忙将沈钰珠做的私账搬到了她的屋子里。 随后带着几个服侍的丫头走了出来,主子做事不喜欢别的人打扰。 沈钰珠垂首凝神看了过去,心头微微一沉。 她之前的所有积蓄几乎都给了沈知仪,甚 至包括后来外祖父送给她的金锭子。 如今这些东西全部变成了屯起来的粮食,布帛,还有铺面之类的死物。 她总不能将这些东西拿出来顶了修河堤的银子吧? 虽然她恨死了赵氏那些无耻之徒,可她还是有些理智尚存。 她现在还姓沈,自己大仇未报,不能跟着些人一起死。 是的,云州府确实十几年来都是干旱,不想马上就会有一场秋汛,这事儿不是闹着玩儿的。 如今父亲任上,修河堤的亏空她得花银子补上了。 上一世她也捐过银子,赈灾抗洪过。 整个云州府大大小小的河堤,朝廷拨款的话应该是在两万两银子左右。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父亲已经被赵氏迷了心窍,差不多全部吞掉了,也就剩个几千两给衙门。 她如今去哪儿弄这一万多两的银子,总不能拿那些粮食,铺面去顶吧?岂不是被别人晓得了他们沈家贪赃枉法,也是个死罪! 沈钰珠狠狠闭了闭眼,倒是能从外祖父那里去借银子。 随后她脸颊微微发热,沈家人不要脸,她还是要脸的,这事儿她打死也做不出来。 沈钰珠没有想到自己重生一世,居然还有为银子发愁到此种地步的时候。 她心思烦乱,想要去软榻上躺一会儿,突然手腕上戴着的玉镯,碰在了 桌角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沈钰珠忙想起来什么,打开了拔步床下的暗格,从里面取出来一只紫檀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满满一盒子珠宝首饰,最上面的就是慕修寒那厮给她的玉佩。 她将玉佩抓在了手中,唇角抿了抿,不晓得那厮在哪儿厮混,真该将这玉佩送回去摔到他的脸上。 她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救了他,他居然当众调戏她。 沈钰珠攥着玉佩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随后将玉佩放到了另一个单独的格子里。 她抱着这一箱子珠宝放在了桌子上,明早将这些东西送到云州城的当铺里去,加上她身上还有些银子,凑一凑差不多也能凑够。 沈钰珠一晚上也没有睡踏实,那一场将她烧成了焦炭的大火,再一次在梦魇中燃烧了起来。 半梦半醒之间,沈钰珠度过了一晚,早上起来梳洗打扮,带着云香抱着一箱子首饰出了府。 上一世她爱极了这些东西,可是到头来却给别人添了妆,她落到手中的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 马车朝着当铺走去,云香看着自家主子抱着箱子,眼睛都气红了。 “也太欺负人了,这阖府上下一个个看中了主子心软,到头来还是逼着主子出银子!” 饶是云香一个内宅的小丫头,也看出来赵氏等人这一遭设的局 ,简直是坏透了,无所不用其极。 沈钰珠定定看着外面繁华的风景,眼底满是清冽之色。 “我毕竟是沈家的嫡女,若是父亲真的出了事儿,我逃不脱这其中的干系!” 她冷哼了一声,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淡淡道:“我曾经说过,她们想尽办法吞下了我的东西,倒是要问问他们有没有办法消化得了?” 云香一愣,抬眸看着自家主子,难不成主子还有后招? 马车行到了街口处的一家云州城最大的当铺,抬起头便看到隆福两个金碧辉煌的大字儿。 沈钰珠迈上台阶的脚步微微一顿,突然想起来那个姓慕的说过的话。 还记得在破庙里的时候,那厮将一块儿玉佩送给了她,说是不论她有多大的难处,只要带着玉佩来福隆当铺,就会有人来帮忙。 怎么自己一时间心急居然跑到了这里来,此番想要转身,心思又是一顿。 整个云州城能出高价收得起她这一箱子珠宝的当铺怕是只有这家了,她现在也就是应应急。 等到她的那些铺面庄子盈利后,还有将那些囤积的东西卖掉后,她便是十箱子的珠宝也能赎回来的。 沈钰珠心思动了动,反正也没有拿那块儿玉佩,就这么进去当做是一个普通的客人,当了这些东西走人。 当铺高高的柜台后面 坐着一个看似很精明的中年男子,穿着靛青色锦袍,也没有绣什么花纹在上面。 他抬眸淡淡扫了一眼抱着箱子,带着丫鬟进来的沈钰珠。 “客官是当东西,还是赎东西?”很沉稳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沈钰珠打开了箱子,顿时满屋生辉。 那中年男子脸色微微一怔,缓缓坐直了身子,探出脑袋看了过来。 “这箱子珠宝,老板估个价儿,”沈钰珠将箱子搁在了柜台上面的窗口处。 都是上好的玉器首饰,莫说是一万两,两万两也能当得出来。 那中年男子显然是头一次见这么豪爽的客人,看起来也不像是穷困潦倒的,那么便是急用钱了。 他咳嗽了一声,拿起了一只羊脂玉钗子,把玩了一下,定了定神道:“这一支倒是上品,不过成色还不是很通透,这一只我给你二百两……” “给你两万两!”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沈钰珠的背后袭来。 她猛地心头一跳,却看到一条修长的手臂故意探过她的身体,一把将当铺老板手中捏着的玉钗拿到了手。 “慕修寒?”沈钰珠抬眸对上慕修寒那双潋滟的凤眸。 慕修寒手中紧紧攥着玉钗,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笑道:“沈姑娘很缺银子?” 沈钰珠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怎么知道她姓沈? 第39章 随便花 沈钰珠心头一怔,这个男人居然这么快就查出了她的身份。 这让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这是不是被盯上了? 被慕家子弟盯上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玉钗还我!我去别处做这桩买卖!”沈钰珠上前去拿慕修寒手中捏着的玉钗。 慕修寒微微侧身,玉钗已经被他装进了怀中。 沈钰珠眼底微怒,怎的此人长得周周正正,行事这般的无赖。 她现在总不能扑过去,从他的怀里掏出来吧? 慕修寒看着眼前被激怒了的丫头,眼底的邪魅笑意越发浓了几分。 “沈姑娘息怒,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沈姑娘的一件东西留个念想。” 他修长的手指敲了一下柜台上的木框,看着沈钰珠笑道:“姑娘但凡是能在云州城,找到第二家吃得下你这些东西的店,也不会来这里。” “看样子,姑娘是真的缺银子了!罢了!姑娘这一箱子东西,每样不问成色,不问大小,一样两万两银子!沈姑娘随便当!” “主子……”柜台的老板脸色瞬间变了。 这位沈姑娘好像和自家主子认识,可是这一箱子东西,每样两万两,那就是上百万两了。 主子是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慕修寒转过脸淡淡扫了一眼多嘴的掌柜 。 那人顿时蔫儿了。 “以后沈姑娘缺银子花了,就来这里!”慕修寒笑看着沈钰珠。 那笑容,竟然有些不一样的宠溺。 门口站着的慕修寒身边的百川,眼角一阵阵的抽。 “这当铺掌柜吴长贵眼睛一定是瞎了,没看出来自家公子对这位沈姑娘动了心思吗?”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的俊美男子,感觉他身上邪里邪气的,可是那眼神不像是对她不利。 她现在真的缺银子,此人说得对,一时半会儿,她找不到第二家能给她换出来这么多银子的地方。 沈钰珠抿了抿唇,心头一横道:“算我借公子的,一个月后我来赎这些东西!” 沈钰珠晓得这世上的便宜不能随便乱占,她将怀中抱着的盒子推到了柜台上,拿起了吴掌柜准备好的银票,转身就走。 慕修寒看着沈钰珠匆匆离开的娇俏背影,眸色更是深了几分。 “呵!小小年纪,行事倒是挺讲究的!” “主子,京城来信!”一个黑衣劲装的护卫急匆匆走进了当铺。 慕修寒展开信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回京!” 慕修寒眉头蹙了起来,他还想留在这里,和沈府的这个丫头,多交流交流,此时看来不能了。 沈钰珠匆匆离开当铺,身后的云 香一脸的惊诧。 “主子,那慕公子会不会是京城里的大官儿?怎么能有那么多的银子啊?” “云香,京城慕家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不能说!晓得了吗?” 云香看到自家主子脸上的整肃,吓了一跳,忙连连点头。 主仆两个朝着街口停着的马车走去。 经过一家成衣店的时候,却被里面的人喊住了去路。 “长姐!”沈知书款款从成衣店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绿漪阁的丫头。 沈钰珠神色一愣,没想到沈知书居然在这里。 她身上已经换了新衣,发髻上簪着的珠翠估计也是新买的。 身后两个丫头怀中抱得满满当当,看起来置办了不少的东西。 沈钰珠眸色一闪,果然赵氏将修河堤的银子拿到手后,开始胡乱花销了。 沈知书的这一身行头,没有个一千两下不来的。 “长姐,我刚刚瞧着你去当铺了?你这是去当东西了吗?”沈知书故作惊讶,眼底满是挑衅。 她说话估计拔高了调子,又是在街头。 一下子四周的视线纷纷落在了沈钰珠的身上。 大家族的女子一般都不会去当铺之类的地方,那是很丢人的事情。 一边的云香顿时气闷,自家主子当东西还不是填补老爷的亏空。 老爷冒 险挪用的那些银子,如今都被二小姐穿在了身上,二小姐居然还这么说? 这做人怎么可以这么的不要脸面? 云香气急忙要上前,被沈钰珠一把抓住了手腕,拉到了身后。 在街头,和沈知书吵,没的只能是自己的脸。 沈钰珠带着云香转身要走,不想与她纠缠。 “长姐,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沈知书挡在了沈钰珠的面前,仰起头笑看着她。 沈钰珠默不作声。 沈知书越发的得意,笑道:“过几天就是云州城的诗会了,百花节的诗会,听说会有京城的贵族来玩耍。” 她眼底明晃晃的晕染着欲望。 “到时候不打扮的漂亮一点怎么行?我娘给我买了衣服,还有珠宝首饰。” 沈知书其实长得很好看,和赵氏年轻的时候很像。 此时满身的珠光宝气,衬出了几分贵气。 她抬眸笑看着沈钰珠,眼神很冷,声音低了几分。 “长姐,论长相,论才华,我不比你差!” “眼见着咱们都到了说亲的年龄,你是嫡女自然由着你选,可书儿却不甘心呢!” 她缓缓凑到了沈钰珠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冷冷道:“多谢长姐典卖了自己的东西,帮我买这些。谢谢长姐的银子!” 沈钰珠垂在了身侧的手,一 点点攥成了拳,忍了忍还是松开了。 收拾这个贱人,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钰珠退开一步,厌恶的看了一眼沈知书,转身带着气的脸都红了的云香大步离开。 身边的云香再也忍不住了。 “主子,二小姐当真是欺负人!只想着自己的,却不想沈家若是因此遭了难,可怎么好?” “主子这边当了自己的东西补亏空,她却还买了那么多东西……简直是……简直是……” “呵!”沈钰珠冷笑了出来,“你何时见过自私自利的人,考虑过别的人?” 云香愣在了那里。 “不说了,先回府。” 沈钰珠带着云香刚要上马车,不想街头那些闲汉们的高声阔论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喂,听说了没有!陆家的姑奶奶要出家了!” “什么?瓮城县主要做尼姑了?” “可不是吗?如今已经和陆家老爷子闹开了!” “翁城县主身边的人今早都把东西送到了郊外的桃花庵,只等着正式剃度了!” “乖乖哟!这不得把陆家老爷子给气死了!” 沈钰珠的身子定在了那里,果然血藤茶壶的事情不一般。 陆婴估计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 “走,去陆府!”沈钰珠声音沉了下来,脑子里掠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第40章 说媒 不多时沈钰珠的马车停在了陆府的大门外。 得了消息的王妈疾步迎了出来。 自家主子现在精神头很不好,不管是家人还是外客一概不见。 沈家大姑娘和自家主子很投缘,一听沈家姑娘来了,主子吩咐她赶紧出来迎接。 “老奴给沈大姑娘请安了!”王妈忙冲沈钰珠笑着福了福。 “县主怎样了?”沈钰珠忙问。 王妈顿时红了眼,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沈大姑娘快随老奴来!” 沈钰珠心头一跳,看样子不好。 她跟着王妈匆匆走进了陆婴的院子,院子里乱糟糟的。 来回走动搬东西的,整理厢房的。 沈钰珠走进了东暖阁,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安神香的味道。 她眉头一蹙,绕过了屏风,里间的丫头茹蓉打起了珠帘。 茹蓉的眼角也是红的,看来是哭过了。 沈钰珠进了里间,看到了歪靠在迎枕上的陆婴。 穿着一件灰白的裙衫,头发也没有梳,不施粉黛,脸色难看得很。 看到沈钰珠进来,也没有起身,恹恹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沈钰珠心头叹了口气转身冲身后眼眶微红的王妈和茹蓉低声道:“我想单独和县主说几句话儿。” 王妈忙应了一声,拉着茹蓉出了暖阁。 沈钰珠定了定神缓缓走到了陆婴的身边,坐在了榻上。 “县主,被自己亲近的人下毒是不是很难受?” 陆婴猛地转过脸看向了沈钰珠,死灰一样的脸,终于变了颜色。 她也不恼沈钰珠说的话,随后唇角勾起了一丝苦涩。 “呵,我命该如此!以后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挺好的。” “县主的性子岂是能坐得住的人?”沈钰珠缓缓牵着陆婴冰冷的手。 陆婴心思被沈钰珠猜中,几乎要哭出来了。 不是万般无奈,她也不会走这一条路。 她这人性子活泼,贪图热闹,喜欢吃肉,还喜欢喝酒。 她走到这一步,当真是往死里逼迫自己。 “县主,不要难过,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沈钰珠宽解。 “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我这样的境地……我……” 翁城县主声音哽咽的看着沈钰珠道:“家里人想我死,我嫁人却又嫁不出去。我诰命在身,门第低微的不敢娶我!门第高的,不屑于娶我!我只有做姑子这一条路可走。” 她狠狠喘了口气哭道:“可即便是如此,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说是要在后院给我修 佛堂,让我带发修行!” “这不是活生生要将我关到死吗?” 陆婴点着自己的胸口,脸色一阵阵发白。 “他们以为将我关到死,我就不会丢他们陆家人的脸面了,最好是我马上死了!” “谁说县主不能嫁人?”沈钰珠等着陆婴哭完后,淡淡道。 陆婴顿时愣怔在那里,抬眸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笑道:“县主往开了想想,这云州城其实就有合适的人选。” 陆婴更是眼睛都瞪圆了。 “可……可是云州城的贵族子弟都成亲了,难不成你要我嫁给那庄子里的农户?” 沈钰珠看着陆婴一字一顿道:“不知道县主肯不肯做继室?” 陆婴微微一愣,随后苦笑道:“做继室,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啊!” 沈钰珠淡淡笑道:“谁说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爹不就是个合适的人选吗?” “什么?沈大人?”陆婴顿时惊呼了出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沈钰珠。 沈钰珠定定看着她道:“家父两榜进士出身,人也长得高大俊秀,性子迂腐了一些,脑子不太好使。” 陆婴唇角抽了抽,沈家大姑娘当真是让她开了眼界。 哪里有给自家亲爹说媒的,还这般的客观 真实。 沈钰珠缓缓道:“我爹这个人,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我娘死了,他到现在也没有续弦。” “他名下没有嫡子,只有我这个嫡女,县主嫁过去后,不会被嫡子拿捏。” “我祖母就是个乡下妇人,眼皮子浅薄,却一辈子想要个诰命夫人的头衔。” “县主不必怕她拿捏你,你诰命在身,这一条便让她没有办法磋磨你!” “唯一……唯一麻烦的是我家的姨娘赵氏,我爹宠她宠得紧,还有一双庶儿女,比较难缠,不过这些人你嫁过去后,我帮你收拾!” 沈钰珠抬起头看着面前已经目瞪口呆的瓮城县主道:“沈家也是个官宦人家,门户不大,门第不高不低。县主嫁过去就在家里独大,比县主在陆府自由。” 陆婴是真的没有想到要给沈啸文那样的老男人续弦的,可是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小丫头这么一说,她心思一动,有些不一样的想法浮了上来。 陆婴动了动唇,低声道:“可……可是……你们沈家好是好,只是我担心我家老爷子不同意,况且沈大人也不知道愿不愿意?” 沈钰珠一听陆婴说的话,不禁唇角微翘。 “县主,我父亲 同意不同意不重要,陆家老爷子同意不同意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定了定神看着陆婴道:“县主若是想做成这件事情,有的是法子,比如生米煮成熟饭?比如醉酒乱闯?再比如……” “停!你倒是……” 陆婴整个人坐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沈钰珠。 这世上居然有给自己亲爹设陷阱的?当真是少见? 沈钰珠缓缓起身看着陆婴道:“这件事情利弊都有。” “弊端是沈家的姨娘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尤其是我弟弟沈知礼。” “好处是,县主能脱离陆家,还有我这个好女儿帮衬着您,您自然会顺心不少。” 好女儿?这都没影儿的事情,这个丫头就这么笃定她会答应做她的后娘? 沈钰珠笑道:“县主,不妨好好思量一下,若是县主愿意,钰珠会助县主一臂之力。” 陆婴顿时心乱如麻,她不想出家做姑子,也不想呆在陆家被人嫌弃,倒是沈钰珠这条路对于她来说是最好走的路。 可是沈啸文那人,她看着实在是没有什么感觉。 他就像是一根风干老木头,长得倒也算倜傥,只是总板着脸,迂腐至极的样子。 “我……我……再想想……” 第41章 说亲事 沈钰珠从陆家出来,已经过了用午饭的时候了。 她乘着马车,回到了沈府。 刚回到揽月阁,张妈忙迎了上来,眼里带着笑看着沈钰珠,显得神神秘秘的。 沈钰珠一愣:“发生了什么事?这般喜气洋洋?” 她走进暖阁中,云香和春熙忙帮她换了衣服下来。 随后沈钰珠将从福隆当铺里拿到的银票放在一个盒子里,一会儿给父亲沈啸文送过去,顺道还要敲打一二。 “主子,您可是不知道啊!府里头都传疯了的,”张妈眉眼都带着喜色,随后看了一眼那些暖阁里服侍的小丫头。 现在这些下人都被沈钰珠震慑到了,一个个心思灵动得很。 瞧着张妈这是有体己话儿要说,忙退了出去。 张妈边帮沈钰珠摘下头上的朱钗边低声道:“陆家长公子现在就在咱家的正厅里坐着呢!老爷亲自陪着!” 沈钰珠眸色一闪,陆明哲那样的天之骄子,怎的想起来,来一个小小的通判府上做客? 难不成是为了上一次她救了陆婴的事情。 沈钰珠晓得轻重,陆家那样的门第家族,自家姑奶奶出门差点儿从马车上摔死,这事儿怎么说也不体面。 沈钰珠下意识的替陆婴,甚至是整个陆家守住了这个秘密。 这事儿不能张扬,不晓得陆明哲来 干什么? 张妈却是心头暗喜,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主子,如今咱们沈府里的丫头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了。您倒是没有瞧见莲花轩那位……” 张妈冷冷笑道:“这些日子一个劲儿给自家姑娘置办衣裳首饰,打扮得像朵花儿一样。” “本来她一个庶女,即便是要出去与其他各府交际,也轮不到二小姐这个庶女抛头露面的。” “怪只怪咱家没有当家主母,一个姨娘也带着庶女去各府迎来送往,当真不成体统!” 张妈定了定神,看着自家主子沉稳的样子,倒是心头微微发急。 主子现在也到了说亲的年龄,就是因为沈家家主宠妾灭妻的行径,很多世家大族都不愿与沈家结亲。 现在倒好,赵氏带着沈知书到处丢人现眼,来沈府的人家更是少了。 大小姐怎么就不急呢? 不过今儿居然陆家长公子亲自来。 他说刚回云州城,前来拜会云州城的几位故交,想和礼哥儿讨教一下学问的事情。 礼哥儿在的时候,陆家长公子不来讨教,礼哥儿去了南山书院他倒是来讨教了。 况且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岂是沈家能和其做故交的? 今儿陆家长公子带着礼物堪堪前来拜访,沈家人高兴的像是过年一样,人人心头动了心思。 陆家长 公子还带了一些礼物,说是陆夫人准备的,送给后院的女眷们。 “大小姐,陆家长公子一会儿要拜见沈老夫人了!您要不要打扮一下,去老夫人住着的松林阁里请安?” 沈钰珠心头一动,张妈这是想要她攀扯陆明哲这门亲事吧? 她晓得张妈是为她好,可是她沈钰珠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她不愿去的。 陆明哲是天上的星辰,她是地上的野草,本就没有什么交集。 况且她现在生母病逝,父亲宠妾灭妻,家世门第哪一样拿出来都是个笑话。 她上一世已经尝够了名门世家家宅里的倾轧之苦,这一世可不愿意再尝一次。 “不必,”沈钰珠将头发打散了,准备歇一会儿。 张妈急了,低声道:“主子,奴婢觉得主子还是去一遭的好!您倒是瞧瞧赵氏,今儿赵氏给女儿打扮就花了两个时辰,此番怕是已经去了。” “张妈!”沈钰珠抬起头看向了张妈,神情间难得的严肃。 张妈心思一顿,脸色顿时掠过一抹慌乱,随后暗自苦笑。 这个孩子在沈家过的太苦了,若是能得到陆家长公子的庇护,便是一辈子都衣食无忧。 沈钰珠看着张妈道:“张妈,我且问你,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张妈张了张嘴,倒是说不出来。 沈钰珠 定了定神道:“人人都道陆家只是云州城的世家而已,可陆家一门出了一个宁安太妃,宁安太妃现在名下还养着一个三皇孙,就是如今大晋的三殿下。” “陆家的姑奶奶是陪着云昌公主和亲的翁城县主!那可是圣上亲自下的圣旨敕封的诰命!” “陆家家主陆擎苍,现在驻守陇州,徐宁,川甘,三镇节度使!控兵数十万!” “云州城就是陆家一个歇脚的地方,陆明哲去年中了探花,如今在京城做了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编修是个什么职位,大周所有的宰相阁老都从翰林院那里出!” “陆家搬到京城的时候也就在后半年,过了年之后。” “那样的家族放在京城都是煊赫的,人家陆家长公子配京城贵女,岂不是更好?” 她顿了顿话头抬眸看着张妈:“张妈,那样的人物,那样的人家,不是因为来拜会我们沈家一次,我们就觉得能和人家结亲了。” 张妈顿时脸色微微发白,随后苦笑了出来,眼底有泪。 “是老奴屑想了,老奴只想的姐儿,如今在这府里头难过,没个依靠,每每都是生死争斗!”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有些哽咽:“若是先夫人活着,尚且还能帮姐儿找个好人家。如今云州城配得上姐儿的没 有几个。” “而且那些公子哥儿都是拥红抱绿,还没有二十岁,屋子里的陪房丫头都塞满了的,造孽啊!” “老奴只听闻陆家的家风很正,陆将军虽然是节度使,位高权重,却没有纳妾。到现在就陆家长公子一个哥儿。” “这样的家风,陆家哥儿又是个成器的,如今堪堪来示好,老奴就……就想多了。” 沈钰珠脸色缓和了几分,抬起手握着张妈枯老的手低声笑道:“张妈,我现在还小,说亲的事情,不着急。” 她定了定神笑道:“纵然真的需要嫁人,我自会选一个门第简单,身家清白,做人老实善良之人嫁了。” “张妈,你哪曾见过我是个亏待自己的?” “那也好……”张妈心头缓过了劲儿。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沈老夫人身边的李妈,脸上挂着笑疾步走进了沈钰珠的暖阁中。 沈钰珠看着李妈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不禁暗自好笑。 陆家的长公子一个小小的拜访,怎么感觉沈家人,上上下下像是捡到了钱一样? “大小姐,给大小姐请安,老夫人请您去松林阁一趟,陆家长公子说是有事找您!” 什么?沈钰珠顿时心头一颤。 他终究是个外男,倒是能有什么事来找她? 还必须得她现在就过去? 第42章 非礼 沈钰珠看着李妈妈,眉头蹙了起来。 李妈妈有些忌惮大小姐,忙陪着笑道:“大小姐,那陆家长公子是贵客,咱们还是紧着些去吧。” 沈钰珠心思动了动道:“张妈,宝珠你们帮我更衣。” 陆婴的事情,她已经和陆明哲不谋而合,同时保守了这个秘密。 现在除了翁城县主的事情,她不知道陆卓还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和她说的。 她挑了一件月白色玉兰纹锦裙,外面罩着一件青色纱衣。 张妈看着暗自摇头,钰姐儿穿的还是素净了些。 明明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怎么感觉像是老太太穿的,这怎么成? 之前钰姐儿说陆家看不上她,可现在陆家长公子亲自点了名要见她。 张妈还是动了心思,钰姐儿在这上面不怎么热情,总不能看这丫头渐渐年岁大了,没人相看可怎么行? 她忙将沈钰珠的头发盘起来,绾了一个半月髻,随后在发髻上顺手簪了赤红色的珊瑚珠簪子。 不想简直是神来之笔,一身素色,只那一点嫣红,就能抓住人的心神。 沈钰珠收拾好后,已经快到了掌灯时分。 晚霞将天边的云朵染成了赤红色。 宝珠在前面掌灯照明,穿过了月洞门朝着后院的松林阁走去。 远远就听到赵氏谄媚又夸张的笑声,沈钰珠脚 下的步子微微一顿。 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赵氏和沈知书此生最大的毛病就是看不清楚自己的斤两。 如今在陆明哲面前,这般行事无度,就是去丢人现眼了。 沈钰珠眸色冷了下来,这沈家的女儿们,都是牵扯在一起的。 自己姨娘和妹妹这般行事,如今不知道在云州城的贵女圈子里,传成了什么。 沈钰珠暗自苦笑,朝着松林阁走去。 刚走进了松林阁的正厅,里面热闹的笑声,顿时消失了。 沈钰珠抬眸看去,正位上坐着满脸笑开了花的沈老夫人,客位首座上坐着陆明哲。 他穿着一件海蓝色锦袍,墨色头发用白玉冠束了起来,面容俊朗,容色冷冽,堪堪坐在那里,也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威压。 比他大二十多岁的沈啸文,此时却小心翼翼陪坐在这位青年的下手位,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陆明哲比沈啸文大了不是几级的问题。 陆明哲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了,来到这样的低端人家,而且还有赵氏的乌烟瘴气。 他看起来已经是忍到了极点,世家子弟良好的休养,让他不能当下里翻脸走人。 不过想想这些人都是沈大姑娘的家人,陆明哲居然觉得还能再忍一忍。 外头的丫鬟将帘子打起,沈钰 珠缓缓走了进来。 屋子里微微发暗,沈老夫人今儿也是拿捏了一回,将自己准备养老用的劣质夜明珠子也拿了出来照明。 别处不放,非要明晃晃吊在了陆明哲的头顶上。 沈钰珠刚走进门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幅景象。 一群沈家人围着中间一个青年,那个青年脑袋上悬下来一颗珠子,半明不暗的。 她差点儿笑了出来,还是憋了回去。 陆明哲看到沈钰珠走进来,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为了最后见她一面,他才懒得和沈啸文这个酸儒,还有神叨叨的沈老夫人周旋这么久。 他到底是外男,总不能直接冲进了沈家,说要见沈家大小姐的。 陆明哲此时看着沈钰珠缓缓走过来,一身素色清冷,唯独发髻上的一点子珊瑚珠子晕染出的红色,将她娇俏的脸映衬的分外绝色。 陆明哲心头暗自诧异,他在京城见过的美人极多,就是眼前这个丫头身上有种很不一样的气韵。 像是那些牵着纸鸢的细线,将他的一颗心,牵扯了起来。 沈钰珠先同沈老夫人和沈啸文见礼,随后走到了陆明哲的面前躬身福了福道:“小女子给沈大人请安了。” 一直板着脸的陆明哲终于脸色缓和下来,起身冲沈钰珠回礼道:“沈姑娘不必多礼,咱们两家在云州 城是世交了。” 世交?沈钰珠真的搞不懂,今儿陆家长公子不停地攀扯这些根本没有的交情想要做什么。 陆明哲对沈钰珠的态度,却让沈家其他人看了暗自心惊。 刚才即便是陆明哲给沈老夫人行礼,也没有对沈钰珠这么客气的。 后来赵氏带着盛装华丽的沈知书上前行礼。 陆家长公子就是哼了一声,连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过。 此时对着沈钰珠,居然从椅子边站了起来,那个颀长的腰身弓着,像是虾米一样。 沈钰珠吓了一跳,随后了然。 她救了他的姑姑,他自然是感激的,据说这位长公子从小和姑姑翁城县主关系要好,看来是真的了。 一边站着的赵氏和沈知书,眼睛都气红了。 今儿听到陆家长公子来,沈知书打扮了整整两个时辰。 大红色镂金丝长裙,从膝盖起又颇有心机的露出一截月白色内裙的裙角。 发髻上簪着金丝缠枝发环,羊脂玉的簪子上镶嵌着罕见的红宝石,整个人打扮得艳丽到了极点。 之前陆明哲来过沈府一次,还是她同卢卓一起陷害沈钰珠的时候。 那时她心头慌乱,根本没有细细端详陆家长公子。 今儿仔细一看,将她的魂儿都勾走了去。 之前以为卢卓长得俊美好看,会哄人。 现下和陆家 长公子的那个派头比起来,卢卓瞬间黯然失色。 那厮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许久不来联系。 不过陆家若是与沈家交好,她也是有机会的。 要知道她的姐姐沈钰珠的名声可是不怎么样,陆家人是不会要她的。 陆家长公子哪里喜欢沈钰珠那样飞扬跋扈的女子?怕是只喜欢她这样温柔小意儿的女子才对。 可是陆明哲看向沈钰珠那个贱人的眼神,为何那般的温柔专注。 沈知书费了一晚上的心思,抵不过沈钰珠的这一颦一笑,她心头恨毒了的,一双玉手狠狠搅着手帕,恨不得撕碎了。 陆明哲抬眸看着沈钰珠笑道:“之前我在老夫人这边没有看到沈大姑娘,如今请你来倒是唐突了。” 沈钰珠看着他行事说话端端正正的,没有世家子弟的那种狂傲。 突然心头掠过慕修寒那张邪魅的脸,都是世家子弟,人和人相比怎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她忙笑道:“让长公子见笑了,今儿身子不大爽利,早早歇下了。” “你生病了?”陆明哲顿时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握住了沈钰珠的手腕。 瞬间,四周安静如斯。 哗啦一声!沈啸文手中端着的茶盏落在了地上。 这……这陆家小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抓他女儿的手腕? 这是个什么意思? 第43章 府里放不下 沈钰珠被陆明哲明显不合适的动作狠狠吓了一跳。 她忙退后一步,甩开了陆明哲的手,脸色瞬间变了几分。 陆明哲整个人都懵了的。 他这是怎么了?统共和沈家大姑娘见面没几次。 第一次,她处于那样不利的境地,还能护住自己的名誉,惩治了卢卓那个奸佞小人。 第二次,她救了自己的姑母,这个丫头的沉稳行事再一次让他刮目相看。 如今,他竟然在乎一个小小通判府的女儿? 陆明哲也不知道是生了自己的气,还是觉得刚才那个下意识的行为很掉份儿。 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再不看沈钰珠一眼。 他转过身看向了脸色发白的沈啸文和惊诧莫名的沈老夫人道:“三天后,是小侄祖父的生辰,届时还请沈大人,沈老夫人,带着沈家大姑娘来坐一坐。” 沈啸文被惊得外焦里嫩,脸上压不住的狂喜。 陆家老爷子的生辰,何时轮得到他们这些小官员去参加? 以往都是送了礼,连陆府的二门都进不去的。 “这这……下官一定去!一定去!” 赵氏看着这架势不对,陆明哲不会是对沈钰珠这个小贱人动了心思了吧? 这怎么可能? 沈钰珠不论是长相,仪态,还有那些琴棋书画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女儿。 不行,陆家老家翁的寿宴,她必须要 带女儿去。 那可是陆家老家翁的寿宴啊,参加的人非富即贵。 这一遭陆家是给足了自家老爷的面子,到时候在宴席上。 赵氏想到这里,暗自得意了起来。 寿宴上,小辈们都会给老寿星表演些才艺。 到时候书儿就能展现她的才华,没准儿会被陆家老爷子看上,做了陆家的长孙媳妇儿也是有可能的。 即便是陆家门第太高,攀扯不上。 赵氏暗自盘算,参加陆家寿宴的青年子弟可是很多的,还有京城里来的呢。 到时候,自己女儿稍稍耍一点儿手腕,便能攀扯个好姻缘。 赵氏忙上前一步冲陆明哲笑道:“长公子放心,到时候我们一定去给陆老爷子磕头的!妾身倒是好些年没有和陆夫人叙旧了,正好见了面好好儿聊聊。”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赵氏,这个女人不会是傻了吧? 陆夫人和她哪里有旧可叙?她倒是将自己抬到了什么位置上,算个什么东西? 陆明哲微微一愣,脸色沉了下来,像是受到了万般的羞辱。 “对不住,我母亲从来不和别府的小妾叙旧,这一遭,也只能是嫡女去!其他的莺莺燕燕的,太多,府里头放不下。” 沈啸文也被赵氏的操作给吓着了。 他虽然宠着这个女人,但不等于他眼睛完全瞎了。 陆家长公子这怕是看上 了自家的嫡女,赵氏这个当儿出来,丢人现眼个什么劲儿。 他在云州城连年考评都得不了优,也不能升迁到京城。 如果真的能将大女儿许配给陆家,自己的前途无量啊。 到时候小儿子礼哥儿有了这么厉害的姐夫,还怕在京城不能出人头地? 这个赵氏,出来搅合什么。 “你今儿喝多了不成?退下去!”沈啸文猛地呵斥。 赵氏脸色瞬间惨白,刚才陆明哲的那些话让她根本下不了台面,一时间面红耳赤。 还是一边的沈知书将她轻轻拽了回去。 陆明哲转身看向了沈钰珠,神色微微一顿,缓缓道:“刚才唐突姑娘了,以后再不会这样。” 这算是道歉吗? 沈钰珠看着陆明哲高大清贵的背影消失在松林阁的门口,心头倒是有些乱了。 但愿是她想错了吧? 陆家的门第太高,别的人觉得那是香饽饽,可是对于浴火重生的沈钰珠来说,那就是穿肠的毒药。 沈啸文看着陆明哲大步离开,一边埋怨赵氏处事不妥当,一边忙追了出去亲自去送。 这边陆明哲刚走,沈家上下一派欢声笑语。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沈家的姑娘被选进了宫,做娘娘了呢! 沈啸文回到了老夫人的松林阁,坐在了正位上,看着沈钰珠的表情第一次有了慈父般的笑脸。 沈老夫人 也是点着沈钰珠笑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咱家的钰姐儿还有这般的造化。” “是啊,”沈啸文激动地两只手都微微有些发颤。 “钰姐儿显然是进了陆家长公子的眼了,这事儿是天大的喜事儿啊!”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一般正派人家不会当着自家未出阁的女孩子说这些不该说的事情。 她看着眼前父亲和祖母那个得意张狂的样子,宛若现在陆家已经同意了沈家的亲事。 “钰姐儿,这一遭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对了,叫秦管家给你再做几身衣裳,”沈啸文难得对自己大女儿大方了一次。 沈老夫人却是笑开了花:“我屋子里有些宝石,一并给了大丫头,做一些首饰。” 她笑道:“这一遭若是能和陆家攀亲,咱们沈家便是飞黄腾达了。” 沈啸文到底是读过了几天书,还认得清楚些,看着自己母亲踯躅道:“也不全能成了,刚才瞧着长公子对咱家钰姐儿是在乎的。可是……” “可是什么?”沈老夫人脸色一沉。 这份儿泼天的富贵,她一定要拿到手。 以后她就是陆家老封君的亲家了,倒是要瞧瞧云州那些出身名门的老太婆,如何再嘲笑她是乡下女子。 到时候孙女儿嫁进了陆家,她一个个扇那些贵妇们的嘴脸! 沈啸文定了定神道 :“咱家的门第毕竟太低了。” 沈老夫人一愣,随后冷笑了出来:“门第低,便是做贵妾也能行的。依着咱家钰姐儿的手腕,做个贵妾,生个一男半女,还愁拿不到陆家的家业?” 沈钰珠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正位上两个讨论的热火朝天的长辈,他们为了沈家的利益居然让她去陆家做妾? 一个堂堂官宦家的长辈,居然为了自己的利益,送自己的嫡女做妾? 重生而来的沈钰珠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姻缘问题已经是个不能忽视的大问题。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亲事由不得她自己。 不行,绝对不能成这两个人疯狂谋利的工具,这家里该有个像样体面的主母了。 沈钰珠不想再看下去,听下去,借口身子不舒服退出了松林阁。 走之前单独请沈啸文到一边的侧厅叙话,将那两万两的银票给了他,去补亏空。 随后告知他,若再挪用修河堤的款子,她亲自大义灭亲,进京告御状。 沈啸文到底是被震住了,也不敢说什么。 沈钰珠精疲力尽的回到了揽月阁,却不想刚坐下来喝了一口茶。 沈知书身边的丫头冬雪疾步走了进来,冲沈钰珠福了福道:“大小姐,二小姐说后园子莲池里的莲花开了,请您过去赏花。” 沈钰珠眸色一闪,看向了外面的天色。 第44章 求情 送走了陆明哲后,这天儿眼见着完全黑了下来。 不过今晚的月色还算亮堂,几次三番和赵氏这几个人闹了个脸红脖子粗,沈知书居然还能放下身段儿,邀请她去赏花? 怕不是赏花吧? 看着沈钰珠略显犹豫,冬雪忙按照主子交代的看着沈钰珠道:“我家主子还说,大小姐要去陆家参加寿宴。” 小丫头顿了顿话头道:“二小姐说,大小姐既然抛头露面,总得有些好看的首饰才行。她正好有些首饰,现在用不上,想送给大小姐您。” 沈钰珠这下子真的有些受宠若惊。 一向都是沈知书从她的屋子里抢东西,第一遭看到沈知书将东西赠给她的,这事儿世所罕见。 沈钰珠心头有了计较,缓缓起身看着冬雪笑道:“既然二小姐这般邀请,我也盛情难却。” “云香,将我的披风取了来。” “主子!”云香心头微微一颤,忙疾步走了过来,将丝绒披风替自家主子穿戴好。 她压低了声音道:“主子难道真的要去吗?” 二小姐诡计多端,那些害人的法子,想起来一出是一出。 这么晚了,她有些担心。 沈钰珠拍了拍云香的肩头,淡淡笑道:“放心,我自有定夺。” 她倒是要看看沈知书玩儿什么把戏,若是不去,她 还会想出其他的法子烦她。 索性一劳永逸,倒是要瞧瞧去。 沈钰珠披着披风,随着云香朝着后花园的莲池边走去。 沈府相比陆府来说简直是寒酸到了极点,府里头没有活水引进来,只在后花园子里凿了一方池子。 平日里沈家的女眷没个去的地方,就在这池子边赏花,看看下面的鲤鱼。 沈钰珠转过了月洞门,远远看到池子边华亭里站着的沈知书。 穿着一件白丝绒的披风,衬托着过于华丽的妆容,像是一只深夜里立在那里的艳鬼。 沈钰珠的眸色一闪,脚下的步子定了定,随后朝着沈知书走了过去。 “姐姐,你终于来了,小妹还以为姐姐生了妹妹的气不来了呢!”沈知书亲热的迎了上来。 她抬手便握住了沈钰珠的手,将她牵到了华亭的围栏边。 沈钰珠觉得握着她的这只手,黏腻冰冷,那冷像是针一样刺进了她的心里。 她厌恶的挣脱了沈知书的手,坐在了桌子边的绣墩上。 沈知书脸色微微一愣,眼底的冷冽一晃而过,却是眼眶红了起来。 她看着沈钰珠道:“我晓得姐姐不喜欢我,可是书儿将长姐当做亲亲儿的姐姐看待。” 沈知书吸了口气,眼底的疑惑倒是很真实。 “书儿最近一直不明白,姐姐 为何就恨上了书儿,今儿书儿自罚三杯,先给姐姐赔罪!” 沈知书仰起头连着灌下了三杯酒,脸颊上晕染了一抹艳红。 “姐姐,请!”沈知书将沈钰珠面前的酒杯斟满。 沈钰珠不怕她在酒里做鬼,她自个儿都自罚了三杯,都是从同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 沈钰珠接过酒轻轻抿了一口,随后放下杯子抬眸看着沈知书淡淡笑道:“妹妹,这么晚喊我来,想必不是为了请我喝酒的吧?” 沈知书脸色微微一僵,随后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 “姐姐,求求姐姐原谅书儿吧?” 沈钰珠眉头一挑,不动声色。 沈知书用帕子捂着唇哭了出来:“上一次都是卢卓那厮陷害姐姐,我也是被他骗的好惨。” “幸而姐姐没有上了那厮的当,还让他在陆家长公子面前狼狈至极,将他赶出了陆府!” 沈知书抬眸笑看着沈钰珠道:“那厮也是咎由自取。” 沈钰珠有些意外。 上一世她口口声声喜欢卢卓,为了卢卓也做了不少的事情。 难不成…… 沈钰珠突然想笑,其实卢卓和沈知书都是同一类人,他们两个喜欢的大概都是他们自己吧? 沈钰珠抬手扶起了跪着的沈知书道:“那件事情就过去吧!” 沈知书眼底掠过 一抹喜色,忙冲沈钰珠福了福笑道:“书儿就知道姐姐最是疼爱书儿了,只是……” 沈知书抬眸可怜兮兮的看着沈钰珠道:“可是书儿想求姐姐一件事情。” 呵!这才是要害吧?终于来了! 沈钰珠暗自冷笑,戏做的很足,后边儿的这算是赶上了。 沈知书突然带着几分凄楚之色看着沈钰珠道:“姐姐,眼看着我们到了说亲的年龄。” “咱们家也没有像样的主母领着,这一遭去陆府的寿宴,姐姐能不能带上我?” 沈钰珠一愣,眼底掠过一抹整肃之色。 “妹妹还不明白吗?我们与陆家非亲非故,能去陆家参加寿宴已然是陆家的大恩德了。” “方才长公子已经说了,陆家的花厅太小,放不下太多的人。” “即便是宴请宾客也捡着紧要的请了!妹妹这一遭,还真不能去的!” “姐姐!”沈知书急了。 她是庶女,虽然爹宠娘爱,可身份上始终都是一个庶女。 这是她一辈子的污点,她根本改变不了。 不过云州城其他家族的庶女也有被主母带出去交际的,偏偏她就不能了? 沈知书的语气凌厉了起来。 “长姐,多不过你去和陆家长公子求求情,我方才看陆家长公子对长姐喜欢得紧,你今晚托人送了书信过 去,或者见他一面帮我……” “你疯了吧?”沈钰珠猛地站了起来,冷冷看向了沈知书。 “陆家什么样的人家,他们定下来的规矩,怎么可能为你一个庶女更改!” 沈知书被庶女两个字狠狠刺激到了,脸色微微有些挂不住。 沈钰珠冷笑道:“你安安心心呆在沈府,爹爹和祖母都疼你,哪里不会给你谋划一门好亲事?” “莫说是你,即便是我也不敢招惹陆家的。” “你为了你自个儿不切实际的念头,还要让我夜半私会外男,传出去,便是毁了我的名声!此事到此为止!” 沈知书脸色白了白,肯定沈钰珠定不会帮她。 她忙挤出来一个苦涩的笑容,随后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道:“是妹妹的错儿,妹妹不该让姐姐为难。罢了,不说了,我们赏花吧,这边一丛尤其是好看,姐姐你看!” 沈钰珠被她拉到了池子边,果然池子边角处开出了一丛嫩荷,在月色中分外的妖娆。 沈钰珠不禁探出了身子,凑前看去。 沈知书紧张的看着面前站着的沈钰珠。 只要她死了,只要这个贱人死了。 她就是沈家的嫡女,她就能参加陆家的寿宴,她就不会再被这个贱人压一头。 沈知书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朝着沈钰珠的后背推了出去。 第45章 生不如死 沈知书背后的偷袭,沈钰珠早就料到。 若是上一世,可能会被沈知书的眼泪迷惑,着了她的道儿。 可惜,如今的她不再是过去那个懦弱之人。 沈知书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明近在咫尺,她只要狠狠一推,沈钰珠必然会掉进池子里。 到时候她只需离开这里,随后找个由头将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丫鬟冬雪处置了,便是做得天衣无缝。 不想她刚推出去的手臂,突然被沈钰珠反手抓住,一抓,一扭,她的胳膊瞬间锐痛。 接着脚下的步子再也收不住,整个人朝前噗通一声摔进了池子里。 瞬间冰冷的池水倒灌进她的嘴巴,眼睛,鼻子里。 沈知书拼命挣扎着,另一只不痛的手臂死死攀住池子粗糙的边缘。 “长姐!长姐!长姐救我!” “救命啊!” 沈知书脸色煞白,拼命在冰冷的池水中扑腾着。 她惊恐万状的朝着沈钰珠伸出了胳膊,想活下来的本能让她彻底投降。 沈钰珠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却不将她从池子里拉上来。 眼前惊恐的脸,和上一世活活烧死她的那张脸重叠在了一起。 她好恨! 沈钰珠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沈知书彻底慌了,哭求了出来:“长姐,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儿!长姐!我知错了!我只想参加陆家的寿宴,我真的只想参加陆家的寿宴!” “你如果落水生病了,你 去不了,我就能去了!” “我只想配个好姻缘!” “长姐,你救救我,你饶了我这一回!长姐!” 沈知书大声哭喊着,她之前为了方便行事,特地挑了这么个地方动手。 固然喊破了嗓子,也无人能听到。 即便是她身边的丫头冬雪为了帮她行事,哄骗着沈钰珠身边的丫头云香到别处玩儿去了。 此时若是沈钰珠动手,她必死无疑。 沈钰珠死死盯着沈知书,唇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嘲讽。 “沈知书,你想杀我?” “长姐!长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沈知书连连哭求。 “呵呵,”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你想做嫡女?” “沈知书,人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我是沈家的嫡女,即便是说亲,你也得凑合着我挑剩下的!” “呵呵,沈知书,”沈钰珠缓缓俯身,冷冷盯着沈知书低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今晚淹死你,便是便宜了你。” 她眸色间清冷的光,宛若地狱中最冰冽的复仇之火。 “沈知书,我会让你慢慢品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沈钰珠手上微微用力,将池子里的沈知书拽了出来。 沈知书大口大口喘着气,夜晚的风很冷,她浑身都湿透了。 此时冷风像是刻骨的刀子,一寸寸的掠过她的身体,沈知书整张脸都冻成了青白色。 突然外面传来 急促的脚步声,从林子间冲过来惊慌失措的云香。 云香被沈知书身边的冬雪拉到了一边的小亭子看她的花样子,本来她担心自家主子,果然华亭这边发出了女子的喊叫声。 她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推开了挡着她的冬雪,疾步朝这边跑来。 云香刚钻出了林子,看到了亭子这边的情形后,顿时傻眼了。 怎的二小姐这般的狼狈,整个人趴在了潮湿冰冷的地上,浑身都湿透了,不停地打着哆嗦。 “主子!”她忙跑到了沈钰珠的身边,上上下下查看了一番。 看到自家主子毫发未损,她顿时松了口气,忙拿起了一边桌子上放着的披风给沈钰珠穿上。 随后跟过来的冬雪,看到眼前的场景,脸都吓白了。 怎么会是这样?不是说二小姐要在这里处置了…… 她的呼吸都凝滞了,心跳如鼓。 “你家主子与我在这里赏花,不小心落水,还不快扶着你家主子回屋歇着?”沈钰珠淡淡笑道。 “是!是!”冬雪的声音都微微打颤,她忙将沈知书从地上扶了起来,急匆匆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中。 “主子,刚才……”云香忙看向了自家主子,这气氛有些诡异。 沈钰珠唇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弧度。 “无妨,狗被逼急了才会咬人,但狗终究是狗,上不得台面的!” 沈钰珠的眸色冷了下来低声呢喃。 “这一场好 戏才刚刚开了个头,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舍得你死呢?” 一边的云香越发摸不准,可还是心惊肉跳的。 她当下也不敢多问忙拿起了风灯,扶着沈钰珠沿着林间小道儿朝着揽月阁的方向行去。 三天后,沈钰珠早早起来梳洗打扮。 前院沈啸文身边的小厮已经过来催了三回了。 沈家的人,第一次被邀请参加陆家老爷子的寿宴,沈啸文紧张的要死。 “刚刚老爷发脾气了,”张妈边给沈钰珠梳头边低声笑了出来。 沈钰珠眸色一闪:“怎么了?” 张妈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低声道:“二小姐不知道怎么的感染了风寒,这些日子病得一日比一日重。” 张妈之前跟着大小姐窝窝囊囊的活着,没少被赵氏拿捏。 如今瞧着作恶多端的赵氏母女倒霉,她心下里难免有些畅快。 “也不晓得二小姐怎么就染了风寒,病得厉害,老爷已经派人请了大夫来。” 张妈将一朵珊瑚珠簪子簪在了沈钰珠松软的乌发上,衬托出了一点艳色。 她继续低声道:“赵氏说云州府的大夫不好,非要老爷去请经常给陆家老爷子瞧病的,那个常住陆府的医官来瞧。” “还说咱家老爷现在也是陆府的贵客了,请老爷子身边的医官过来瞧瞧不碍事的。” “父亲怎么说?”沈钰珠唇角微冷。 风寒而已,还要请陆家的医官,又是 在人家过寿的时候,这不是明摆着遭人恨吗? 张妈低声笑道:“老爷听了赵氏的话,登时震怒。赵氏还要闹,被老爷命人禁在了莲花轩不得出来。” 沈钰珠淡淡笑道:“与父亲的仕途和沈家的名利来看,赵氏着实高估了她女儿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 张妈一愣,倒是不敢再说了。 难不成二小姐突然得了风寒和大小姐有关? 她心思一动,大小姐如今俨然有掌控沈家的架势,以后倒是要更加小心服侍才是。 很快沈钰珠打扮妥当,在丫鬟们的扶持下走出了揽月阁。 今天是陆老爷子寿宴,沈钰珠不好再穿的冷清了。 她挑了一件鹅黄色襦裙,外罩淡粉色纱裙,裙角处绣着一朵朵的白梅,艳丽间挑着几朵清冷。 半月发髻,也没有太多的金银装饰,只是簪着一支珊瑚珠簪子,额前落了米粒大小的珊瑚珠金步摇。 整个装扮不浓,却也透着少女该有的明丽和娇俏。 沈钰珠陪同沈老夫人坐在一辆马车上,沈啸文骑着马,很快便到了陆府。 陆府门前整条巷子都挤满了马车,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沈钰珠忙扶着沈老夫人下了马车,刚走出没几步却是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缓缓转身,面容生的剑眉星目,俊朗至极。 沈钰珠刚要道歉却登时愣怔了。 居然是在云州城消失已久的卢卓?他怎么回来了? 第46章 盯上 卢卓也是微微一愣,随后眸色一闪,似乎之前和沈钰珠没有那些恩怨情仇。 “沈姑娘?”卢卓脸上的诧异一晃而过,随后冲沈钰珠抱拳行礼道:“好久不见,沈姑娘还好?” 沈钰珠浑身的血液微微上涌,盯着眼前的男子。 上一世,爱过的,恨过的,那些交错的影子在她的心头重合。 本以为上一回已经摆脱了这个噩梦。 可是谁能想到天涯处处会相逢,不过他是被陆家赶出来的家臣。 即便是自由身,他的地位也是很低的,怎么会被邀请来参加陆家的寿宴。 纵然心头有疑惑,沈钰珠也不能问出来。 她冲着卢卓浅浅一笑,微微福了福道:“多谢卢公子挂念,一切都还好。” “沈老夫人也安好?”卢卓看向了一边站着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脸上掠过轻蔑之色。 之前便瞧不上这个小子,一个家奴而已。 如今即便是脱去了奴籍也是个普通百姓,她冷冷看着沈钰珠道:“还不快进去?和这等人说个什么话儿?” 沈钰珠第一次觉得沈老夫人亲切一些,她也看着卢卓碍眼。 沈钰珠忙扶着沈老夫人从陆府的侧门走了进去,女眷除了有诰命在身的,都要走侧门。 沈啸文跟着一些认识的同僚,还有云州城有头有脸的都从正门进去。 卢卓冰冷的 视线死死锁住了沈钰珠那一抹娇俏的背影,眸色却是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他之前看上了她的银子,如今这个女人越来越美艳了几分。 她害得他被陆家长公子从陆府赶了出来,他本来能在陆家大展身手的,全部毁在了这个女人手中。 “喂!还不快跟上小爷!发什么呆?没得少了一顿鞭子!”一个浪荡轻狂的声音袭来。 卢卓顿时变了脸色,脸上堆满了谄媚,忙转身疾步走到了一个略有些发福的青年男子面前。 那个青年穿着一件很张扬的红色锦袍,上面绣满了大团的牡丹花纹,耀眼夺目的很。 腰间佩着一条镶满了宝石的腰带,将他肥硕的腰身好不容易笼住。 头上戴着一顶宝珠羽冠,整个人张扬到了极致。 正是当今陈皇后的亲侄子,陈国公府的小公子陈思道。 这一遭陆家老爷子过寿,京城世家大族都派了人过来。 本来陈家和陆家也不登对,随便派个人来便是。 不想这个小公子刚刚在京城闯了祸,杀了人,国公夫人让他出来避祸。 说起这个陈国公小公子最是个恶劣至极的人,不光欺男霸女,横行街头,最要命的是他好色。 听闻被他染指霸占的良家女子不计其数,尤其是那些出身卑微的。 他甚至还将被他霸占玩儿腻歪了的女子,随 便送给其他京城公子哥儿,最后卖到怡红院那种地方。 被他逼死,害死,折磨死的女子不计其数。 此时卢卓忙跑到了陈小公子的身边,腰身都弯了下来。 “臭小子,你不是说云州城多美人吗?怎的也没有见着几个?你要是敢骗小爷我,小爷我剁碎了你!” “不敢,不敢,这不刚才就碰到一个小娘子,之前认识,说了一句话儿!”卢卓陪着笑脸,眼底却掠过一抹恶毒。 “哦?小娘子?美不美?” 别在陈家小公爷面前提女人,但凡是提到女人这回事儿,他就来劲儿了。 他一把拽住卢卓的手臂:“带我去看!到底是谁家的?小爷我好久没有碰到过美人了!” 卢卓眸色一闪,笑道:“我的小公爷哎,这里是陆府,咱们先给陆老爷子过寿。” 他顿了顿话头故意笑道:“一会儿那女子,小公爷您也见得着的,到时候我指给您看!” “她就是云州府通判沈大人的女儿,不光样貌好看,性子也极其有个性!当真是有趣得很!” “呵呵,够味儿!走!”陈思道肥硕油腻的脸上掠过一抹贪婪,随后大步走进了陆府的正门。 身后跟着的卢卓眸色微微沉了下来。 沈钰珠啊沈钰珠,你不仁我也就不义了。 但凡是被这位小爷看上的女人,不死也得脱 层皮! 沈钰珠跟着沈老夫人先进了内院,不多时陆夫人身边的管家婆子钱妈疾步迎了出来。 她看向了沈钰珠的眼神一闪,之前自家长公子亲自去了沈家送帖子这事儿,已经在他们陆府传开了。 难道长公子喜欢眼前这位沈家小姐,可是沈家门第太低,倒是难办得很,况且陆夫人也不太喜欢。 “沈老夫人,沈大小姐,这边请!我家夫人在花厅里候着!” “有劳,有劳!”沈老夫人前半辈子都在乡下刨地照顾着那些庄家,后半辈子才跟着二儿子做了官老太太。 她以为沈家已经是多么了不起的大户人家,如今光是从陆家的门儿走到了后面待客的花厅,就走了快半柱香的时间了。 这样大的院子,这样华丽的景致,若是她能在这里住几天也是好的。 想到此更是心头的那个主意坚定了一些,一定要将沈家的丫头送进这里来。 沈钰珠跟着沈老夫人到了待客的花厅,远远看到花厅里挤挤挨挨坐满了人。 钱妈带着沈老夫人和沈钰珠迈步走了进去,冲陆夫人笑道:“沈通判大人家的沈老夫人,沈家大小姐来了。” 沈老夫人忙拉着沈钰珠上前同陆夫人见礼。 陆夫人穿着一件深紫色金线缠枝纹的裙衫,头发上簪金戴玉,分外的华贵。 虽然眼角眉梢苍 老了几分,不过难以掩饰她年轻时候的美貌,脸色很冷,透着阵阵的锋芒。 沈老夫人忙带着沈钰珠上前给陆夫人见礼,笑道:“陆夫人安好!” “嗯,”陆夫人堪堪坐在那里不动,硬生生让一个和她长辈一样老的老年人给她行礼,却是丝毫没有还礼的意思。 瞬间场面有几分尴尬,沈老夫人脸色也有些挂不住。 沈钰珠不禁苦笑,这就是家族门第的压制。 这才是在云州城,若是去了京城。 小小的高门子弟,也能让普通人家家破人亡,仅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祖母,我们这边站站,”沈钰珠忙扶着脸色煞白,羞愤难当的老夫人站在了另一边。 身后还有一些贵妇来。 沈老夫人之前的意气奋发,被这一遭狠狠打压了下去。 后边她也学乖了,带着孙女儿草草给前堂坐着的老寿星,陆老爷子行礼祝寿。 随后沈钰珠扶着沈老夫人去一边的花厅里歇息。 沈老夫人落了面子,好在还有知州夫人陪着她说话。 沈钰珠坐在一边,看着四周的风景,等着吃过饭,看了戏就平安无事的回。 “沈大小姐!”不想陆夫人身边的钱妈走到了她的身边。 “沈小姐,我家夫人请沈小姐来侧厅,有话同沈小姐说。” 沈钰珠顿时一愣神,陆夫人和她有什么可说的? 第47章 你不配 沈钰珠定了定神,看着祖母与知州夫人在内厅里说的热闹,她没有去打扰直接跟着钱妈走出了花厅。 七拐八绕穿过了一条条穿廊,眼见着是朝着前院的方向走去。 一直走到了靠近前院的一处别致的小院。 外面栽着一丛湘妃竹,院子里面居然还引了活水进来。 整个院子就是一个大的莲花池,池子里养着锦鲤,看着分外的赏心悦目。 正屋门口的两个丫鬟看到钱妈带着沈钰珠走了过来,忙打起了帘子。 钱妈脚下的步子定住,冲沈钰珠躬身福了福道:“沈小姐,我家夫人有几句体己话儿想要单独对你说。” 沈钰珠眉头一蹙,多了几分小心,冲钱妈点了点头,提着裙角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迎面两扇琉璃屏风,雕刻着牡丹花纹,繁复贵气。 沈钰珠小心翼翼绕过了屏风,抬眸看向了正位上坐着的陆夫人,打扮得犹如屏风上的牡丹一样贵气逼人,还有一丝丝的威压。 沈钰珠上前一步冲陆夫人行礼:“钰珠给夫人请安!” 陆夫人冷哼了一声。 沈钰珠微微垂着眉眼,心头掠过一抹疑惑和不愉。 她自认为和这位陆夫人没有打过交道,也不曾得罪过她,不晓得她摆出来这样一副面孔所为哪般? 陆夫人没有让沈钰 珠坐下来说的意思,板着脸冷冷看着她。 冷冽的视线上上下下很不友好的打量着沈钰珠,脸色越发沉下去几分。 “人活着该有自知之明,”陆夫人终于肯开口说话。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怎么听着陆夫人说的这话儿这么的别扭? 陆夫人冷冷看着沈钰珠道:“如今的女孩子当真是不知廉耻,以为在世家公子面前卖个笑,抛几个媚眼,便能做了我陆家的少夫人。” “哼!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冷冽无情的妇人,她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本就是个陌生人,什么前情都不说,一上来扑头盖脸的一顿骂。 沈钰珠也恼了,抬眸冷冷看着陆夫人道:“钰珠不明白夫人说的话,不知廉耻,春秋大梦,钰珠不懂夫人在说什么?”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道:“钰珠只晓得像陆夫人这样门第高贵的女子,这样的话从您的嘴里说出来,分外的不妥!” 陆夫人顿时脸色一变,她是这云州城贵妇圈子里的第一人,哪个见了她不是巴结逢迎。 今天第一次被一个小丫头训,她顿时震怒。 她猛地一巴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点着沈钰珠的鼻子大骂了出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这般说话 !你要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沈钰珠看着面色狰狞的陆夫人,心头不禁冷笑。 陆夫人并不是出身名门,是陆大人从边关带回来的,为此还和自己的父亲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 直到陆夫人生下了陆明哲,这件事情才作罢。 如今可见传闻不虚,陆夫人在涵养上确实差了一截儿。 可她沈钰珠也不是被人随便就欺负拿捏的主儿,她抬眸看着表情狰狞的陆夫人淡淡道:“夫人,我和您一样都是朝廷官宦家的内眷。” “我的身份我自己很清楚,如果您找我来,只是为了说身份的事儿,大可不必!”沈钰珠也不想和陆夫人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她转身便走。 “你站住!以后你离我家明哲远一些!不要学那烟花柳巷里的女人,见着男子便是连一点儿底线也没有了。”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 沈钰珠猛地转身抬眸看着面前的陆夫人。 她瞧不上自己也无所谓,但是她把她比作那些污秽女子,硬生生给她身上泼脏水,她是不能忍的。 “陆夫人!”沈钰珠声音陡然抬高了几分。 “您大概是听闻您儿子去沈府送帖子的事情了吧?” 沈钰珠终于明白,为何陆夫人会喊她来单独叙话了。 之前陆明哲在沈家逗留那么长时 间,还下意识抓着她的手腕,这些事情估计兜兜转转传到了陆家人的耳朵里。 “陆夫人,送帖子的是您儿子,来沈家坐了很长时间的也是您儿子,在沈家正厅里握着我手腕,失礼的还是您的儿子!” 沈钰珠说一句,陆夫人的脸色白了一分。 沈钰珠冷冷盯着陆夫人道:“麻烦请您先管好您的儿子,再来指摘别人家的姑娘。” “这世上,有时候并不全是女人的错儿!” “你……你说什么?你这是诋毁我的儿子!”陆夫人吼了出来。 陆明哲是她的依靠,是她的宝,怎么能允许别人这样指摘。 “对不住,告辞!”沈钰珠冷笑了一声,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你站住!你给我回来!”陆夫人整张脸都气歪了去。 身后传来了陆夫人的怒吼声,和之前她世家贵妇的端正模样,判若两人。 沈钰珠走出了这精致的院落,急走了几步,微微气喘。 她忙找着附近的一座小亭子,走了进去,坐在了围栏边的条凳上。 这一处亭子靠着陆府内的湖边,风光自是极好的。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境。 真的是想不到,刚才她居然和陆家的当家主母吵了一架,此番想想不禁暗自好笑。 陆夫人认为的宝,自个儿 小心揣着,端着的,生怕被别的女人抢了去。 可惜的是,她敲打的对象错了。 她沈钰珠晓得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陆家长公子还真不是她想要的。 “沈姑娘怎的不去园子里看戏?在这里发什么闷?”突然亭子外面的过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钰珠忙站起来看了过去。 花厅外面的小径上,此番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个人。 穿着一身艳红绣牡丹花纹的锦袍,个子矮了一些,身材肥硕。 走路还带着几分喘,大大咧咧朝着沈钰珠这边走了过来,那一双大花眼却闪动着贪婪和不怀好意。 哪里来的泼皮? 沈钰珠心头一惊,向后退开一步,眸色沉了下来。 看着这人的打扮绝对不是普通世家子弟,难不成从京城来的? “你是谁?”沈钰珠声音冷了下来。 那人却上下打量着沈钰珠大笑了出来:“卢卓那厮说的果然没错儿,是个标志的小娘子!” 此人言语无良,神态轻浮,还提到了卢卓? 沈钰珠顿时心惊,她怕是被卢卓设局陷害了。 这样僻静的角落,孤男寡女纠缠在一起。 沈钰珠的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被人瞧见,她的名誉就完了。 沈钰珠转身便朝着亭子外面疾步离开,却不想袖子被身后那人一把抓住。 第48章 参你一本 “小娘子别走嘛!”陈国公府小公爷一把拽住了沈钰珠的袖子。 卢卓那厮提起过的小美人,不想在这里遇到了。 卢卓躲在林子里,悄悄指给他看。 他顺着林子看向了沈钰珠这边,果然美人凭栏远眺,眉眼间的神色也是生动得很。 比京城的那些女子们,多了几分别样的感觉。 第一次见着这样的。 美丽,清冷,端庄。 如今近处看着沈钰珠,那一双眼睛尤其的灵动好看。 不想这个沈家小娘子居然想要逃,他忙疾走几步扯住了她的袖子。 “小娘子!且慢走!怎的连一句话儿也不说就要走了?” 沈钰珠没想到此人胆子居然这么大,这可是在陆家。 今天又是陆老爷子的寿宴,但凡是谁在陆老爷子寿宴上捣乱,也算是得罪了陆家。 难不成此人在京城有些来头,连陆家的人也不放在眼里吗? 沈钰珠情急之下,忙要将袖子从陈思道的手中挣脱出来。 不想那人拽得紧,沈钰珠一怒之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那张令人厌恶的肥腻腻的脸上。 陈思道呼痛,忙松开了沈钰珠的袖子。 “贱人!你敢打小爷?” 陈思道脸上露出了一贯凶狠残肆的表情。 他恶狠狠瞪着 沈钰珠骂了出来:“小爷是京城陈国公府的小公爷,死丫头,你不就是个通判家的女儿吗?” “小爷我今儿发了狠,在这里剥光了你,你也没地儿说理去!” “到时候你那个无能的爹还不得眼巴巴的将你送到京城陈国公府里,给小爷我做妾!” “你最好乖一些,不然小爷现在就办了你!” 沈钰珠顿时脸色发白,上一世的记忆让她暗暗心惊。 他居然是京城里那个没人敢惹,欺男霸女的陈国公府的小公爷,人称陈阎王。 只要被此人惦记上了,大多都是家破人亡,不得好下场。 沈钰珠眉眼间掠过一抹冷冽,猛地拔下了头发上的簪子,死死盯着步步逼迫而来的陈思道:“好,你先试试,大不了,今儿与你同归于尽!” 陈思道微微一愣,倒是被沈钰珠身上的那股子冷冽杀意给震住了。 可他在京城的时候,杀人那是家常便饭,不就是一个小姑娘,他不信她还真的敢动手。 “小爷不给你一点儿厉害瞧瞧,你倒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他猛地朝着沈钰珠扑了过来,却不想沈钰珠还真的和其他的小姑娘不一样。 她是从地狱中重生归来的恶鬼,比起恶来,她可不 比眼前的这个小公爷逊色。 沈钰珠会一些功夫,手中的簪子便是武器。 陈思道在京城养了一身的肥膘,况且在京城的时候打架都带着几十个护卫的,他又不亲自动手。 此时他来陆府参加寿宴,总不能带着那么多的护卫。 陈思道被沈钰珠用簪子在胳膊上,腿上扎了几个血窟窿眼儿,顿时遭不住了。 “卢卓!快滚出来!” 一边躲在林子里的卢卓心思一动,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去帮忙。 要知道陆家的人惩处小公爷不大可能,但是惩处他这个陆家曾经的家奴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他正自定夺间,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袭来。 陆明哲狠狠一脚将缠着沈钰珠的陈思道踹了出去。 这一脚踹的有些重,陈思道一个跟头翻滚在地上,硬是没有喘过气来。 沈钰珠看到陆明哲来,突然松了口气,握着簪子的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怎样?”陆明哲忙看向了沈钰珠,眉眼间满是关切。 他刚刚得了信儿,说自己的母亲请沈家大姑娘单独去说话。 他晓得自家娘亲是个什么性子,心头有些慌。 若是别的女子,他也不会搭理,可那是沈家大小姐,他心头微微有几 分中意的人。 他忙独自朝着母亲的别院寻了过来,不想居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他冷冷看着从地上爬起来很没面子的陈思道,杀了这厮的心都有了。 这个不要脸的,调戏女子居然调戏到了他陆家的后院里,还真当他陆家怕了他们陈国公府似的。 “陆明哲你大胆!”陈思道浑身是泥,狼狈不堪。 陆明哲看到沈钰珠没有大碍,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冷冷看着陈思道:“小公爷请自重,这是我陆府,不是你恣意妄为的京城。” “你今儿要是闹,罢了,本公子陪着你闹!” “本公子马上快马加鞭,送了信儿给三殿下,参你一本!倒是要看看圣上怎么应对?” 陈思道顿时脸上掠过一抹惊慌,皇后是他姑母,皇上是他姑父,他也不能做得太过了。 他虽然混账,可也是世家子弟,晓得厉害轻重关系。 这个当儿三皇子拿着他的事儿说事儿,没得给自己的表哥二皇子惹麻烦,到时候少不了爹爹的一顿鞭子。 “你……你……”陈思道抬起肥胖的手点着陆明哲。 又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朝着林子这边走来。 陆明哲眉头狠狠一蹙,若是被其他人看到这里的情景, 怕是有不必要的麻烦。 他冷冷盯着陈思道:“小公爷不想将此件事情闹大,惹得你姑母不开心,你跟着挨鞭子,最好离开这里。本公子也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哼!”陈思道忙转身,忍着身上的疼,瘸着腿离开了。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脸色都发白了。 陆明哲转过身看向了沈钰珠,眼底暗自称奇。 若是寻常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无非就是哭诉求饶,要么看在小公爷的门第上,委曲求全。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丫头居然敢动手。 他定定看着沈钰珠手中捏着的簪子,上面沾着陈思道的血,不禁唇角微翘。 “做的好,当真应该多刺几下!”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陆明哲,笑了出来。 这一笑,端得明艳,畅快! 陆明哲看着眼前女子的眼神渐渐深邃了起来。 “长公子!长公子!”陆明哲身边的护卫长清风疾步走了过来,看到沈钰珠也在微微一愣。 他忙上前一步,神情怪异道:“长公子,老爷请您去一趟县主的明华园!” 他又看了一眼沈钰珠道:“沈姑娘也去吧,涉及你们沈家的人!” 沈钰珠和陆明哲齐刷刷愣怔在了那里,出了什么事儿? 第49章 误闯 沈钰珠之前来过明华园两次,这是最惊心动魄的一次。 刚走到明华园的门庭外面,就看到外面站着几个陆老爷子身边的护卫。 将院子守得水泄不通,一切闲杂人等都不得靠近。 看到陆明哲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个护卫疾步上前行礼后压低了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陆明哲猛地脸色巨变,表情怪异的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沈钰珠。 沈钰珠心头微微一怔,不晓得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人人都不说话,表情,眼神说不出的异样。 她小心翼翼跟在陆明哲的身后,迈步走进了园子。 看到园子里跪着几个仆妇,陆婴身边服侍的茹蓉和王妈也都在。 沈钰珠更是心思一顿,今儿园子里发生的事情,怕是非同小可。 她忙紧着走了几步,居然在陆婴住着的正屋外面站着一个老妇人。 不是沈老夫人又是谁? “祖母?”沈钰珠忙走上前去。 沈老夫人此时脸色灰败,浑身打着颤,如果不是手中的拐杖支撑着,怕是早就倒下了。 “钰姐儿,你快来!这可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啊?”沈老夫人一把抓着沈钰珠的手腕。 沈老夫人典型的窝里横那种,真要遇到个什么大事情,六神无主得很。 毕竟从乡下来的老太太,见识也就那么一丁点儿。 沈钰珠忙顺着沈老夫人的视线看向了里屋,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这可是怎么说的? 屋子里正位上坐着今天的寿星老陆家老爷子,胡子花白,脸色铁青,身上晕染着几分杀伐之气。 一边的位置上坐着陆婴,像是穿衣服刚刚穿了一半儿,肩头的粉色中衣还露在外面,一个劲儿的哭。 下手位上瘫坐着的人,居然是自己的父亲沈啸文。 他此时身上的靛蓝色锦袍也皱巴巴的,满身的酒气,估计现在醒了一多半儿。 他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可怜巴巴的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沈钰珠看到这一幕,瞬间了然。 陆婴怕是想通了,可是这手段狠辣决绝的很,提前都没有同她通一声气。 沈钰珠心思一顿,忙将吓得连屋子都不敢进的祖母扶到了椅子边坐好。 陆明哲上前同自家祖父见礼。 “祖父,这……”陆明哲看向了一边脸色煞白的云州府通判沈啸文。 陆老爷子眼神微微一闪,杀人的心都有了。 沈啸文忙起身冲陆明哲行礼,虽然样子狼狈,却拼命维护云州地方官最后那点子尊严。 “陆老爷子,长公子,下官真的是喝多了!” 沈啸 文脸色发白道:“下官今儿能参加老爷子的寿宴,一时间高兴,多贪了几杯酒。” “下官也不晓得自己这般的不胜酒力,就在奴仆的搀扶下到了一边的院子休息。” “下官真的没有想到,这个院子居然是翁城县主的院子!下官……” 沈啸文几乎要哭出来了。 “下官真的不知道这边是翁城县主住的地方,否则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呐!” 他是真的够倒霉的。 沈啸文虽然家宅里的事情处理不明白,可是朝堂上的事情,他可活的明白着呢。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喝醉,一般他都喝不醉的,今儿不知道是怎么了。 这也就罢了,关键在自己的上司陆明哲家里喝醉酒,还闯进了人家姑母的闺房里睡着了,这事儿大概整个大周朝他都是独一份儿的。 他现在慌乱如麻,满脸的哀求之色。 “你无耻!”陆婴用帕子捂着唇哭了出来。 “沈大人,你让我深居闺中之人以后如何自处!” 陆婴恨不得上去咬一口沈啸文身上的肉下来。 “沈大人,您倒是上下嘴皮子的事儿,可是您让我如何处置?” “此间固然有我父亲暂时按住了消息,可也传出去了不少,以后你让我如何做人?如 何在云州城活着?” 陆明哲一阵阵头痛,他看着姑母和沈大人的表情,顿时心思一顿。 沈啸文懦弱无能,再怎么样也不敢在陆府的内宅里随便乱窜。 这件事情怕是有什么蹊跷,难道是姑母故意用计? 他不禁暗自吸了口气,别的人他尚且能用雷霆手段,可这个人是他从小就敬重亲近的姑母。 “罢了,罢了,来人,沈啸文这种狂妄无耻之徒,怎能配得上圣上的厚爱?” 陆老爷子发了狠:“带着这个无耻之徒,我们进京城里说道说道!” “不革了你的职,抄了你的家,老夫这陆家老封君也不必再做了!” 啊!沈老夫人顿时惊呼了一声,晕死了过去。 她的儿子从乡下一步步走到今天,寒窗苦读数十载,若真的因为调戏翁城县主被革职查办,以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陆老爷子!陆大人!”沈啸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下官不是有心要羞辱县主的,下官也不知道为何会喝多了……下官……” 沈啸文很没出息的大哭了出来。 沈钰珠眉头狠狠一蹙,心头暗自冷笑。 当真是个没有担当,骨头软,耳根子也软的男人。 不晓得自己娘亲当年看上了他什么。 “陆老爷子, 长公子,县主!”沈钰珠缓缓上前一步,却是跪在了陆老爷子的面前。 陆明哲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看着沈钰珠跪下来的样子,心头竟隐隐作痛。 “陆老爷子!”沈钰珠仰起头看着正位上的陆家老封君。 “小女子替家父给各位赔罪了,还请各位听小女子一句话。” “祖父,且听听沈家大小姐有什么可说的,”陆明哲下意识替沈钰珠求情。 陆老爷子眸色一闪,冰冷的视线扫了一眼身边的陆明哲。 陆明哲心头一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他姑母出了事儿,他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合适。 姑母的事情还需要祖父定夺,轮不到他这个做小辈的插手。 沈钰珠抬起头看着陆家老爷子缓缓道:“家父也是科举入仕的清流之官,今天的事情家父固然有些唐突,但绝不是故意要毁掉县主的声誉。” 沈啸文感激的看向了自己的女儿,连连点头。 沈钰珠定定看着陆老爷子:“小女子晓得您现在很生气,恨不得将我父亲杀之而后快。” “可县主也是您的女儿,若是您真的将此件事情闹大了去,家父固然受了惩处,那您的女儿呢?陆家的名誉呢?” 沈钰珠切中要害,陆老爷子陷入了深思中。 第50章 乘龙快婿 陆老爷子此生最看重的是陆家的名誉,当年儿子领了一个边塞的女子回府。 因为这件事情,他两年都没有搭理自己的儿子。 甚至陆家长媳都没能踏进陆家半步,陆夫人被陆大人养在了外面。 直到后来陆夫人生下了陆明哲,老爷子这边才松了口,即便如今也不待见陆夫人。 好在有个争气的长孙陆明哲从中周旋,陆家家长们的面子才缓和了下来。 此时如果真的将这件事情闹大了去,沈啸文这厮纵然死一万次,也不能恢复陆家姑娘的名声。 他的这个女儿本来就不着调,让他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如今再闹出去,指不定别的世家怎么说他们陆家呢。 沈钰珠看着陆老爷子的脸色松动了几分,抬眸看着他道:“老爷子,此件事情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陆老爷子冷哼了一声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你父亲的事情也配你一个小辈大放厥词?” 沈钰珠并没有因为陆老爷子不客气的话,萌生丝毫的退意。 她抬眸看着陆家老爷子,脸上的神情却镇定如常。 “老爷子,虽然钰珠是小辈,可这件事情总得解决不是!此番闹大了对陆家和沈家都不是一件好事!” “陆家的名誉,翁城县主 的名誉,听闻陆家马上要搬到京城,长公子也到了升迁的时候,”沈钰珠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她每数落一件事,陆老爷子的脸色沉下去一分。 沈钰珠看着陆老爷子一字一顿道:“您是长辈,也是过来人,此间事情不能拖太久。” “若是拖太久了,对谁都不利!” “哼!你待要怎样?如何解决?难不成我陆家的女儿被你们一个小小的沈家随意欺负?” 陆老爷子越说越气,恨不得现在就狠狠扇沈啸文几个耳光。 沈钰珠定了定神,缓缓起身看向一边哭哭啼啼的陆婴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不晓得老爷子舍不舍得?” 陆老爷子脸色一沉:“且说来!若是今儿你们沈家不能给陆家一个交代,你们沈家的人一个也走不出这府门去。” 沈钰珠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万分的郑重其事。 “家母去世得早,在我刚刚记事的时候就走了。” 陆家人顿时微微愣怔,现在是讨论沈家先夫人萧氏生与死的时候吗? 沈钰珠话锋一转定定看着陆家老爷子道:“家母去世后,家父一直没有再娶。” “如今沈家还没有一个当家主母主持中馈,沈家需要一个当家主母,钰珠看着……看着翁城县主就很好!” 沈钰珠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再也没有说下去。 不过她话音刚落,不管是陆家的还是沈家的人,一个个脸色剧变。 除了陆婴用帕子捂着脸哭,其余的人都傻了。 陆老爷子猛地转过脸看向了自己身边坐着的女儿,他经历那么多沉浮,哪里看不出今儿这事儿有些说道的。 陆婴住的地方,那是内宅。 沈啸文再荒唐也不敢闯进来的,这个人胆小怕事,偶尔会犯浑,也不至于连内宅和外宅都分辨不清。 他苍老的脸上瞬间晕染着冷冽冰霜。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是个什么东西,之前还闹着要去尼姑庵做姑子去,今儿这一出怕也是她的大手笔。 他顿时心思转了几转,今天的事情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他固然觉得沈啸文做自己的女婿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可现在居然成了唯一一条可走的路。 沈啸文张了张嘴,脑子彻底乱了,怎么觉得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 一边的沈老夫人又醒转了过来。 不管娶谁,只要不革自己儿子的职就行。 她随后想到了什么,若是能娶翁城县主回来,说不定还有好多的嫁妆带过来。 陆婴是个雷厉风行的,她猛地站了起来,扯了扯自己的衣襟道:“罢了,嫁人 总比做姑子强,这事儿便这么定下了。” “爹爹若是再整出其他的幺蛾子,女儿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放肆,你怎么说话的?”陆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 “女儿不管,女儿的名声要紧!”陆婴索性一跺脚,转身走进了内间再不出来。 陆老爷子气的吐血,狠狠拍着桌子大骂自己的这个不孝女。 他本来还想拿捏一下沈啸文,不想自己不要脸的女儿居然这般行事。 沈钰珠看着陆老爷子那张青白色的脸,心头的那一口气终于舒缓了出来。 陆婴进沈府的门儿,这件事情,九分数了。 一炷香后,沈钰珠跟着一脸蒙的父亲沈啸文回到了沈府。 沈老夫人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原以为钰姐儿会攀附上陆家长公子这门亲事,结果老子倒先攀附上了,做了陆家的乘龙快婿。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云州城。 说是沈大人参加陆家老爷子的寿宴,因为诗文卓越被老爷子看上,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了他。 仅仅是参加一个寿宴,摇身一变就成了陆家的女婿。 这事儿荒唐中透着一点点的玩味,被云州城的闲散人编排出了不同的版本。 不过在云州城看一圈下来,也只有沈啸文挺适合翁城县主的。 因为陆 家要赶在年底的时候搬到京城去,所以这件亲事草草筹办。 陆老爷子只想尽快将女儿送走,日子就定在了下个月初六。 沈啸文这边,本家三叔公去陆府下了聘,合了两方的八字儿,大顺! 接着沈家上下开始忙碌迎娶继室的工作。 沈钰珠的揽月阁里也陷入了繁忙之中。 张妈指挥着丫鬟婆子,将陈年的压箱底儿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沈钰珠端坐在椅子上一样样查看。 “府里头好不容易进新夫人了,大小姐到那天须得穿得喜庆一点儿,这些红宝石拿出来正好做头面!” 张妈看起来有些开心,终于有个人能压一头赵姨娘了。 随后她的眼底也掠过一抹担心:“不晓得新夫人好不好相处?” 沈钰珠唇角微翘,有些话儿不能和身边的人说透彻了。 陆婴能进沈府,还是她出的主意呢!你说新夫人好不好相处? “你们不必担心我,翁城县主我也是见过一两面的人。” “人家有诰命在身,陆府里出来的姑娘,配爹爹倒是下嫁了。” “这样门第高贵,行事明白的女子,总比胡搅蛮缠的赵氏好处得多!况且……” 沈钰珠的话被疾步走进来的春熙打断了。 “主子,赵姨娘和老爷在前厅吵起来了!” 第51章 轮不到你 沈钰珠的脸色微微一怔,眸色一冷缓缓起身。 “走,去前厅。” 她身为嫡长女,不能不去。 况且赵氏的戏码,怎么也得去瞧一瞧的。 沈钰珠带着宝珠疾步走到了父亲住的澄名苑。 赵氏的莲花轩在澄名苑的不远处,其实这些年沈啸文给赵氏的恩惠很多。 不仅有自己独立的两进两出的大院子,而且距离前院很近,还是正院子。 这些住所已经比得上正妻的规模了。 沈啸文也有自己独立的正院,平日里经常住在赵氏这里,不得不说沈啸文除了一个身份之外,给与赵氏的没的说。 如今赵氏吃穿用度,包括衣食住行,和正妻所差无几,如果差一点儿的话,便是一个名分的问题。 礼哥儿的学问好,赵氏得到这个名分是迟早的事。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不,是另一个人的算计。 沈钰珠这一手,彻底断了赵氏的梦想,她变得有些抓狂了。 沈钰珠刚走到澄名苑的门口儿,就听到了赵氏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这一遭赵氏的哭喊声,没有丝毫作伪,她是真的气哭了。 “老爷!妾身在这沈家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如今老爷娶妻当真是连说都不和妾身说一声的吗?” “你 ……你先起来……成什么样子?”沈啸文到现在还是懵的状态。 “老爷,妾身难受啊!老爷!妾身晓得老爷对妾身的感情!” “可是老爷这样做,让妾身以后如何自处?” 沈啸文一阵阵头疼。 他如今不得不重新收拾澄名苑,毕竟要娶新妇,结果赵氏赶了过来大哭。 他和赵氏是有感情的,如今被赵氏步步紧逼,迫到了极致。 “罢了罢了,我娶那翁城县主也不是我本意,我是……” 沈啸文被赵氏逼得没法,刚要将那天在陆府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却不想门口走进来沈钰珠。 “父亲!父亲说话可要三思!”沈钰珠脸色一沉,疾步走了进来。 沈啸文顿时眸色一慌。 沈钰珠抬眸看着自己的糊涂父亲冷冷笑道:“陆家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下个月就要将女儿嫁过来。”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父亲若是说出来对新妇不合适的话,到时候请问父亲,陆家是您能得罪得起的吗?” 沈啸文顿时心惊肉跳。 幸亏女儿提醒的早,他之前也是昏了头了。 赵氏一个劲儿逼问,哭诉,想要他给个理由。 他被赵氏这么一哭一闹,差点儿将那天自己在陆家醉酒误闯的事情说出去。 此番沈钰 珠一提醒,他才想起来那天走之前和陆家保证,这件事情绝对不说出去,不然对陆家和沈家都不好。 他垂首看向了赵氏,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上,眸色多了几分算计。 沈啸文顿时心头不喜,赵氏这是想要套他的话儿? 他这样的人,去陆家喝个酒,参加个寿宴,就娶了翁城县主回来。 这件事情一定有蹊跷,还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若是被她套出来,以这个要挟些什么,他也不好说。 沈啸文冷冷笑了出来:“来人,送赵姨娘回院子里歇着,这些日子就不要出来了。” “老爷?”赵氏顿时脸色发白,心头却是恨毒了沈钰珠。 她马上就能套出老爷的话儿,到时候索性闹开了,让那个什么翁城县主进不了门。 大不了大家都不好过,反正她有儿子,沈家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若是闹开的话,翁城县主要脸面的,也不一定厚着脸皮嫁进来。 这个节骨眼儿上,沈钰珠居然来了。 这个小贱人! “老爷!老爷!”赵氏哭着一把拽住沈啸文的衣袖,“老爷,妾身只想问个明白,妾身哪里做的不好,老爷竟然这样瞒着妾身?” 当时翁城县主做沈啸文的继室,这个消息,她的莲花轩是最 后一个知道的。 她当时听了后,顿时晕厥了过去。 她抬起头苦苦哀求沈啸文,本来柔弱,此番更是楚楚可怜。 “姨娘哭什么?”沈钰珠缓缓转身看向了赵氏冷冷笑道:“能和陆家结亲对于父亲以后的仕途便是助力,难不成姨娘不想父亲飞黄腾达,一辈子和你在这云州城厮守?” 沈钰珠话音刚落,赵氏顿时哑然。 沈啸文的眸色也是深邃了不少。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笑道:“况且什么时候一个家的家主成不成亲,选谁做妻子,轮得到一个小妾来定夺?” “你口口声声说是要个理由,那么我且问你。” “一来你就是一个小妾,二来你连个平妻都算不上,在这家里你只有认命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跳到家主的头上决定生死了?” “我……我没有……”赵氏脸色微微发白发青,气到了极致却没有丝毫的办法辩驳。 沈钰珠冷笑道:“你懂得这一点,便最好了!” “以后新夫人进门,你身为妾室也要拿捏得好分寸才行!” “况且……”沈钰珠扫了一眼正堂新换的红色喜庆纱帘道,“毕竟是沈家的喜事儿。” 她定了定话头道:“听老年人说起过,若是家里遭遇喜事儿, 在喜堂里嚎啕大哭者,会给这个家遭来大凶!不吉利!” 沈啸文顿时脸色沉到了底:“你们都是死了不成,还不赶快送姨娘回莲花轩去!” 左右两边的丫鬟婆子忙强行将跪在地上哭诉的赵氏从地板上扯了起来,紧着送了出去。 沈钰珠转身看向了自己的父亲淡淡道:“父亲,女儿恭喜父亲了。” 沈啸文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来,咳嗽了一声道:“这些日子打理家里的事情,你也辛苦了。” “你去账上领了银子做几身新衣服吧!” 沈钰珠暗自好笑,还给她银子做衣裳? 他那修河堤的银子还是她给补上去的。 “父亲,女儿只有一句话和父亲讲清楚,说明白。” “你……你说……”沈啸文现在不知道为何,越来越信服这个女儿了。 沈钰珠看着沈啸文一字一顿道:“父亲,陆府的那件事情,父亲如果不想给自己惹祸的话,千万不可说出去。” “父亲好好想想,和陆家作对的下场!” 沈啸文脸上掠过一抹仓皇。 沈钰珠看着他道:“父亲以后和翁城县主好好过日子,依着翁城县主的魄力,少不了你的好处。” “若是父亲犯糊涂,一旦有什么风声露出去,那可是大祸临头!” 第52章 我心悦你 一个月的忙忙碌碌很快过去。 初六这一天,沈府内外都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沈钰珠今儿早早起来梳妆打扮。 她穿了一件浅红缠枝玉兰花纹的裙子,外面罩着绯紫月华纱衫,衬托得身材窈窕,淡雅华贵。 头发绾了一个婉约的坠马髻,簪着一支赤金累丝的凤钗,钗头衔着一粒红珊瑚。 整个打扮既不太过招摇,也是喜庆的很。 赵姨娘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索性躺倒什么都不管了。 诺大的内宅事务全部落在了沈钰珠的身上。 院子里管事的嬷嬷们原本以为沈钰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第一次筹办迎娶之事,势必要出什么岔子。 结果沈钰珠来历风行,将院子里的人分成了几拨,各负其责,各司其职。 来来往往有规有矩,宴请宾客,迎来送往,哪一样都做得很好。 前来庆贺的那些云州城的贵夫人们,看着沈家女儿这般的利索能干,是持家的一把好手。 纷纷动了心思,沈家长女可娶得,是个好样子的。 正门外陡然鼓乐响了起来,伴随着爆竹声声,新人接来了。 沈钰珠忙带着人去迎接,远远看到了穿着大红色喜服的父亲,轻轻牵着喜绸。 喜绸的另一端牵着盛装的陆婴。 正 红牡丹红裙,五凤朝阳大头钗,胸前着金璎珞,浑身珠光宝气,晃得人眼睛疼。 新娘子的嫁妆也是丰厚的很,第一抬的嫁妆搬进了沈府后,最后一抬的嫁妆还没有出了陆家的门。 挤挤挨挨的箱子,几乎将正院堆满了。 沈钰珠还看到陆婴身边服侍的几个熟悉的丫头,茹蓉是陪嫁丫头,王妈也跟着来了。 此外还有陆家跟过来的六个陪嫁丫头,两个跟前得用的婆子,负责管理陪嫁庄子的两个管事的。 浩浩荡荡而来顿时显得沈家的门庭小了一些,好在还算顺利的都安置了下来。 沈老夫人也是打扮一新,被新妇磕了个头,还是个有诰命在身的新妇,顿时脸上晕染出一抹得意。 她暂且做不成诰命,但是有诰命在身的儿媳妇还得给她磕头来着。 直到新人被送进了喜堂,沈啸文出来敬酒,这事儿算是平稳了下来。 沈钰珠此番早已经累到了快散架的地步,她准备回自己的揽月阁里歇一会儿。 不想半道儿上却是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 这一片芭蕉林隔着前院和后院,沈钰珠刚准备沿着芭蕉林间的小径朝着后院走去,突然被人拦下。 她猛地一惊抬头看了过去,对上了陆明哲那双深邃的眼眸 。 “长公子?”沈钰珠忙退后一步冲陆明哲福了福。 陆明哲身为陆家的长子,自己的父亲又在边关赶不回来,姑母出嫁只得由他送亲过来。 此时前院花厅里,喧闹吃酒的声音袭来,四周红绸喜字儿,风灯里的烛影摇曳。 沈钰珠看着面前明暗不定的那张俊朗的脸,心头微微一顿。 陆明哲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道:“我姑母和你父亲的事情……” 他一字一顿道:“是不是你……” 沈钰珠心头一跳淡淡道:“钰珠不明白长公子说什么,花厅里的酒席已经摆好,长公子还是去前厅吃酒吧!” 沈钰珠忙要擦着陆明哲的肩头而过。 “沈钰珠!” 陆明哲的声音陡然抬高了几分,直呼她的名字。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停在了那里。 陆明哲的声音微颤,他这样傲娇的男子,从来没有这样纠结难受过。 “我的姑母现在变成了你的继母,以后若是陆家的子弟再娶沈家的女子,礼法上会被人诟病,说不通是吗?”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陆明哲越说越气,低声冷笑了出来:“沈家姑娘真的是好算计,连着我姑母,我祖父那样的人,都被你算计了进去。” 沈钰珠心头一颤,果然他什么 都猜到了。 她抬眸看向了陆明哲笑道:“有一件事情,我想你应该有知道的权利。” “我之前偶然发现了你姑母用过的一只紫藤茶壶,不,应该是血藤茶壶才对。” “血藤茶壶不知道是你们陆家人谁送给她的,总之血藤泡参茶喝,剧毒!” “你说什么……”陆明哲猛地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一字一顿道:“长公子是个聪明人,我继母翁城县主嫁给我爹,固然是下嫁,但总比在陆家送了性命的好!” 陆明哲的脸色瞬间惨白,两只手狠狠攥成了拳,高大笔挺的身子也僵了起来。 沈钰珠多话不必再说,她擦着陆明哲的肩头朝前走去,唇角微微含笑,却带着万般的苦涩。 这世上,女子活着,真难。 “我心悦你!”突然沈钰珠身后传来了陆明哲低沉沙哑的声音。 沈钰珠狠狠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耳鸣没听清楚。 “我心悦你,”陆明哲又说了一遍,随后声音变得冷厉了起来。 “即便是你让我姑母做了你的继母,但是我陆明哲想要得到的女子,一定会得到!” 沈钰珠脸色巨变,脚下的步子顿时僵在了那里,再往前走一步都觉得困难得很。 她突然觉得可笑之极,也没有回头只是 淡淡笑道:“陆家是功勋世家,长公子是名门之后,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 “长公子还是不要自轻自贱,我一个小小的通判府的女子,不值当公子如此!” “值不值是我的事情,告辞!”陆明哲转身大步走出了芭蕉林。 沈钰珠狠狠闭了闭眼,不禁苦笑了出来。 陆家?她怎么可能嫁进陆家? 陆明哲当真是看得起她。 沈钰珠回到了揽月阁,张妈帮她将外衫换了下来,绞了帕子帮她净脸。 春熙提着一只食盒走了进来,云香将食盒一层层打开。 红豆玉米面发糕,酥炸豆沙麻团,糯烂的南瓜粥,还有几样小菜。 “主子,快用些吧,今儿忙了一天了!”张妈心疼的给她打着扇子。 到了初秋,天儿越发的热。 沈钰珠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用了饭,捧着茶,歪靠在了迎枕上。 刚才种种的难受,还有被陆明哲堵住去路的烦闷统统一扫而空。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人总是要朝前走的。 “主子!”突然外面传来了一个婆子的声音。 沈钰珠忙坐了起来,这个婆子是她安插在莲花轩那边的,没有别的事情不轻易和她直接见面。 “怎么了?” “主子快去莲花轩瞧瞧吧,姨娘出事儿了。” 第53章 都关起来 沈钰珠听了那婆子的话,忙坐了起来。 “云香,更衣!” “是!”云香忙帮沈钰珠换了一件寻常的便装。 沈钰珠带着云香和张妈,还有一干心腹婆子,沿着花廊朝着赵氏住着的莲花轩行去。 此时夜色已深,沈钰珠刚走到莲花轩的院子外面,便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的哭喊声,嘈杂声,丫鬟婆子们疾步走动的声音。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唇角渗出了一抹嘲讽。 她之前晓得翁城县主过门后,赵氏定然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她还是轻看了赵氏的道行,今儿可是自己父亲和翁城县主大婚的日子。 此番父亲已经和翁城县主入了洞房,这个节骨眼儿上,赵氏来这么一出子。 父亲若是得了消息自然会来莲花轩,到时候赵氏怕是会使出一切手段将爹爹留下来。 到那个时候,云州城的百姓指不定会将这件事情怎么传? 新妇进门,洞房夜的时候,自己的新婚夫君是在妾室的院子里度过,以后她如何在沈家立足? 到时候陆婴怎么管? 管着夫君,不许夫君来,就是草菅人命。 不管,自己活生生被坑死。 沈钰珠的眸色微微一闪,正要走进莲花轩的院子里。 门口处却惊慌失措跑出来一个穿着粉色裙衫的丫头 ,正是赵氏身边的心腹丫头翠月。 “干什么去?”沈钰珠上前一步挡在了翠月的面前。 翠月刚要带着人去前院的澄名苑找老爷,不想大小姐居然来了,她难道这么快就得了消息不成? 翠月此时跑也跑不掉,只得硬着头皮冲沈钰珠躬身行礼道:“回大小姐的话儿,姨娘突发急症,现在晕死了过去。” “奴婢担心姨娘出什么事儿,这便去前院禀告老爷!” 翠月对着沈钰珠,总觉得有些心虚。 她的话音刚落,低着头,准备擦着沈钰珠的身子朝前行去。 “我让你走了吗?”沈钰珠脸色沉了下来。 翠月故意装作没听到,依然朝前疾步走去。 “你跑什么,主子问明白你说的话儿了吗?你就跑!”张妈一把抓住了翠月的胳膊。 这些日子,张妈跟着沈钰珠,也是渐长了几分脾气。 她一拽,一扯。 翠月一个踉跄,整个人被张妈拽倒在了地上。 “张妈,你这是几个意思?” 翠月在赵氏身边也是历练出来的丫头,猛地大哭了起来。 “我家姨娘得了急症,生死未卜,我去前院禀告老爷!你这般拦着,想要我家姨娘死吗?” 沈钰珠冷哼了一声。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姨娘病了,你现在不该是出府 去请大夫吗?” “我父亲又不是大夫,寻他做什么?” “你们主仆倒是连半点儿分寸也没有了!” “我父亲现在与翁城县主在洞房,你这般大呼小叫的去澄名苑闹,”沈钰珠定了定话头。 “知道的会说你救主心切,不知道的指不定怎么编排翁城县主?” 沈钰珠冷冷看着地上显然慌了神的翠月道:“到时候传出来我们沈家苛待新妇,陆家人自然是不依的。” “你一个府里头端茶送水的小丫头罢了,构陷主子,陷家主于不仁不义,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想干什么?” 翠月对上了沈钰珠那双冷冽的眸子,顿时脸色煞白。 沈家大小姐如今不好惹,之前还逼死了一个她院子里的丫头。 顿时翠月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嘴唇也哆嗦了起来。 “来人,掌嘴!”沈钰珠再不看她一眼。 身后跟着的两个粗使婆子忙上前将翠月拖到了一边,几巴掌扇了下来,翠月顿时尖叫了起来。 沈钰珠迈步走进了莲花轩的院子里,之前还闹哄哄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如今沈府的风向在偷偷发生着变化。 大小姐眼见着得势,加上新夫人被迎进了门。 之前赵氏身边的丫鬟婆子们,此番具是不敢动了。 “张妈,带着几个人将莲花 轩的院子封了,今晚谁要是跑出去在我父亲面前嚼舌根子,”沈钰珠缓缓看向了面前莲花轩的人。 她一字一顿道:“乱棍打死!” 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此时从暖阁中冲出来一个人,正是沈家二小姐沈知书。 “沈钰珠你当真歹毒!我娘都病成了这个样子,你欺人太甚!”沈知书点着沈钰珠的鼻子骂了出来。 “来人,送二小姐进倒厦里歇着!”沈钰珠淡淡扫了一眼沈知书。 她早就料到今儿莲花轩里会出幺蛾子,还未等赵氏将这戏码做足了,她已经提前来收拾局面了。 “沈钰珠!你想要干什么?我好得也是沈家的二小姐,你们这些下三滥不许碰我!” “拿下,送走!”沈钰珠声音沉了下来。 现在没工夫和赵氏母女说没用的废话,直接上手比较好一些。 沈钰珠来的时候就带了很多自己的心腹婆子,此时上前将骂骂咧咧的沈知书强行关在了倒厦里。 暖阁里的赵氏再也装不下去了,趴着莲花轩暖阁的门框大声哭了出来,深怕这事儿闹不大。 “老天爷!这事儿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大小姐,您这是要在莲花轩里将我们都打杀了去!” “罢了,多不过我们母女两条命罢了!今儿便交给了 你!” 赵姨娘说罢便要撞向柱子,被一边的贴身丫鬟哭喊着拦了下来。 沈钰珠迈步走进了暖阁,看着赵氏的样子,冷笑了出来道:“姨娘既然病了,就省着点儿力气说话。” “云香,你现在去前院找李泉,让他骑着马将云州城最好的大夫找来!” “你……”赵氏脸上的表情顿时僵在那里。 沈钰珠这个小贱人,好狠的心! 她方才只是先闹将起来,最后派了人去前院将老爷请了来。 不想这个小贱人一来,就带着人将莲花轩里里外外掌控的死死的,倒是一个人也出不去。 她当真是恨毒了沈钰珠这个贱人,她这一遭居然不和她讲理,而是直接动武了。 “既然姨娘病了,父亲今夜也忙,”沈钰珠缓缓坐在了赵氏对面的椅子上。 赵氏听到沈钰珠说出来父亲也忙几个字儿后,更是恨得牙痒,今晚本该陪在老爷身边的是她,如今换成了别的女人。 可是沈钰珠的这个架势,像是今晚一直要看着她了。 “妾身不敢劳烦大小姐伺候,大小姐请回!”赵氏气的头昏。 “无妨,姨娘病了,我这个嫡女理应如此!”沈钰珠神情安定从容。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母亲呢?”突然莲花轩外面传来沈家二少爷沈知礼的声音。 第54章 白玉螺 沈钰珠听到沈知礼的声音后,眉心微微一跳。 今天是父亲大喜的日子,即便是堂兄沈知仪都来沈府帮忙,更不用说是沈知礼。 她缓缓起身站在暖阁的门口。 莲花轩院子里的风灯随着晚风摇曳多姿,在地面上映照出光怪陆离的影子。 守在莲花轩门口的婆子是沈钰珠带过来的。 看着怒气冲冲的二少爷,她们刚要行礼,却被沈知礼抬起脚狠狠踹了过去。 两个守门的婆子,她们敢对莲花轩的丫鬟动手,却不敢对二少爷动手的。 此番硬生生受了沈知礼踹过来的几脚,脸都发白了。 沈钰珠冷冷看着冲进来的沈知礼道:“礼哥儿好大的脾气!” 沈知礼抬眸看向了沈钰珠冷笑道:“长姐,我晓得你看着我母亲碍眼,可是沈家是个讲理的地方!不是长姐你胡来的地方!” “你错了,”沈钰珠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你的母亲现在澄名苑,暖阁里的是姨娘罢了!” 沈知礼猛地一愣,眼神冷厉了起来。 沈家先夫人死了以后,府里头他娘独大。 虽然应了一个姨娘的名头,可早已经是沈府事实上的当家主母。 他和二姐并不像其他家族那样,庶子和庶女生下来都会被养在夫人身边,和自己的亲生母亲分离。 他一直都等着一个机会,等他考取了功名后,就给自己娘亲正名,到时候娘亲就是正牌夫人了。 如今陆府的姑奶奶,翁城县主嫁给了自己的 父亲,他都懵了。 此时看着沈钰珠,自然猜到这事儿怕是和这个贱人有些牵连。 他哪里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沈钰珠,我晓得你想干什么,你不就是想要将我母亲困死在这里?” 沈知礼冷笑了出来:“可是这沈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女子做主,沈家终究是我的!” 沈知礼眼底掠过一抹恶毒沉沉笑道:“纵然你将翁城县主那个贱人弄进了沈家,那又如何?她根本生不出孩儿来!” “这个家还是我沈知礼的!”沈知礼狠狠瞪着沈钰珠道:“轮不到你这个贱人来莲花轩指手画脚!” “来人!去请爹爹来莲花轩来!我娘亲病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谁能担得起?” 沈知礼咬着牙冷笑了出来。 “沈知礼,我想你还是三思而行!”沈钰珠抬眸笑看着面前已经长大了的少年。 不过少年也被沈家上下惯坏了,脾气见长啊! “沈钰珠你……”沈知礼刚要嘲讽几句沈钰珠,脸色猛地僵在了那里。 “礼哥儿!礼哥儿!你来的正好!快将这个贱人打出去!娘亲要被她害死了!”暖阁里的赵氏听到儿子来了,顿时来了精神。 可是自己儿子为何呆呆杵在那里,不晓得看到了什么,显然吓住了似的。 沈知礼定定看着沈钰珠掌心里托着的一只白玉螺。 这种海螺,他们南山书院一起读书的同窗学子,曾经在闲聊的时候提到过。 产自于东疆海域,据说这种 海螺是渔民从大海深处挖出来的,作为奇珍异宝高价卖到中原。 这种玩意儿就是贵族子弟逗个乐子罢了,之前也仅仅是皇宫里的皇子们有几只。 后来那些富商巨贾,世家大族也买了来送给自家孩儿玩儿。 他娘亲没有多余的银子给他买,父亲怕他玩物丧志也不给他买。 如今不想沈钰珠手中居然有一只,一定是萧家的那个老东西给她买的。 不过现在沈知礼看向沈钰珠手中的白玉螺,眼神不是羡慕,是惊恐。 赵氏也冲了过来,看到沈钰珠手中拿着的东西,顿时脸色微微发白。 这个玩意儿,就像是养了一只鹦鹉。 能够短暂记住别人说过的话,另一个人拿着海螺对着风口吹,就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有时候甚至是贵族男女互通情谊的物件儿。 刚刚沈知礼对沈钰珠说的那些话,也被这邪门儿东西记录了下来。 沈钰珠冷冷看着面前的赵氏和沈知礼道:“沈知礼,你确定现在要去前院打扰爹爹和翁城县主吗?” 沈知礼的脸色微微发白。 沈钰珠淡淡笑道:“沈知礼,你马上要进京赶考了。如果我将这只白玉螺放在你们贡院的门口如何?” “沈家有了新夫人,那才是你的母亲,你口口声声喊姨娘母亲,那是嫡庶不分!” “你喊我这个嫡姐是贱人,你是长幼无序!” “帮着姨娘构陷亲生父亲,构陷当家主母!你是非不明!” “怎样? ”沈钰珠晃了晃手中的白玉螺笑了出来道,“如何?” 沈知礼踉跄着向后退开一步,呢喃道:“这……这便……今儿……今儿便是算了……” “不可!”赵氏已经被嫉妒蒙蔽了眼睛。 她猛地发了狠,此番身子也利索了,人也不病了。 冲了过来,一把抢下了沈钰珠手中的海螺狠狠摔在了地上,瞬间外壳儿都碎了去。 赵氏看向了沈钰珠的眼神如刀,苍白如鬼魅的脸都扭曲了起来。 “沈钰珠,你这个贱人!今儿看你还怎样在我莲花轩逞凶?” 沈知礼看着地面上碎了的白玉螺,顿时心头松了口气。 沈钰珠已经看出来这对儿母子的疯狂,为了自己的利益,绝对是不择手段的主儿。 绝对是践踏一切人间法则和道德的主儿。 她缓缓走出了暖阁笑道:“姨娘还是想的简单了一些。” 她转过身淡淡扫了一眼沈知礼道:“白玉螺是一对儿的,倘若一只被人填进了声音,另一只也能将这个声音记下来。” “瞧瞧,真的有意思的很,这世间神奇的事情多着呢!” “另一只嘛,自然在它该呆着的地方!” “你……”沈知礼脸色惨白。 沈钰珠再不理会,径直走出了莲花轩。 倒是省事儿,原本还要在这院子里守一晚上的,如今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第二天一早,沈钰珠早早起来梳妆打扮,今早他们这些沈家的子弟要给继母敬茶的。 沈钰珠穿了 一件淡粉色绣玉兰花纹的裙衫,外面罩着一件鹅黄色罩衣,打扮得分外可人妩媚。 她刚走到了澄名苑,就看到堂兄沈知仪,穿着一件簇新的靛蓝色锦袍站在门口。 看到沈钰珠后,他顿时脸色微微一缓。 不一会儿沈知礼和沈知书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尤其是沈知礼,估计一晚上失眠了,眼圈四周都是乌青。 沈家的四个小辈互相也不想搭理对方,分成两队先后走进了院子。 沈钰珠身为嫡女率先走进了正堂。 一身淡红色纱衣,妆容精致的陆婴同沈啸文一同坐在了正位上。 沈钰珠偷偷瞧了一眼,这位新夫人看起来昨天夜里的感觉不错,脸色很好看。 她的父亲沈啸文虽然是个糊涂的懦夫,也很风流倜傥,懂得哄女人开心。 沈钰珠顿时松了口气,接过陆婴身边王妈的茶跪在了陆婴面前笑道:“女儿恭喜父亲,恭喜母亲,祝父亲和母亲百年好合,万事如意。” 陆婴忙笑着接过茶喝了,随后起身亲自将沈钰珠扶了起来,却低声耳语笑道:“一会儿还有一份儿礼物单独送给你,等一下你单独留下来。” 沈钰珠一愣,暗自好笑,继母这算不算偏心? “父亲!父亲!”突然站在一边的沈知书,还没有轮到她敬茶。 她却冲到了沈啸文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哭了起来。 “父亲,你倒是看看我娘吧!我娘她……” 第55章 请太医 “你娘怎样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沈啸文一听自己的二女儿这般说,忙站了起来。 他和赵氏感情深厚,固然这些日子赵氏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 可她是他年少时候,真正动过心的女子。 况且如今沈家的未来全部仰仗自己的小儿子,赵氏是礼哥儿的生母,他自然小心万分。 如今沈知书这么一说,他顿时将身边新娶进门的娘子给忽略了。 沈知书哭的期期艾艾,好不可怜。 “父亲,娘昨儿晚上得了急症,差点儿送了命!” 她猛地抬眸看向了一边的沈钰珠,眼底掠过一抹怨毒。 “长姐却将娘的莲花轩也封了,还派人寻了个庸医,差点儿害死了娘!” “什么?”沈啸文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他点着沈钰珠训斥道:“你倒是长进了,谋害起府里头的姨娘来了。” 沈钰珠眸色一闪,她找李泉去寻了云州城最好的大夫。 不想在沈知书的眼里,就是要害她的娘,况且赵氏根本就没有病。 如果非要说她有病,那就是心病! 一边坐着的陆婴,手中端着沈钰珠的孝敬茶。 她都没来得及将茶盏放在雕花木桌子上,不想沈家二小姐给她这个继母来了个下马威。 她俏丽的脸上一点点染了一层霜色,随后唇角勾起笑 意。 她好得是见过世面的翁城县主,沈家的一个小丫头要给她面前立规矩了,不晓得能不能立得起来? “老爷!有什么话儿,慢慢的说,一味的斥责钰姐儿不太好吧?”陆婴软软糯糯的一句话儿,隐隐藏着机锋。 沈啸文本来斥责了沈钰珠后,准备马上去莲花轩瞧瞧赵氏去。 不想被身边的女子拦了下来,他微微一顿,到底是忌惮陆家和翁城县主的诰命。 他强忍着怒气沉声道:“你新进这个家门,不晓得钰姐儿行事有多过分!” “昨天夜里姨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连姨娘住着的院子也封了,这不是要害人是什么?” 陆婴眸色一闪,心头暗自冷笑了出来。 她侧身看向沈钰珠,眼底多了几分暖色。 她算是瞧明白了,昨天晚上沈钰珠帮她挡了一个多么大的麻烦。 昨天晚上如果不是这个丫头帮她挡着,那赵氏指不定怎么炮制她呢! “罢了,老爷,既然姨娘病了。” 陆婴浅浅笑道,“她虽然是姨娘,在这府里头却比我都呆得久。” 陆婴动了动唇:“于情于理,妾身都应该陪着老爷一起过去瞧瞧的。” 沈啸文顿时脸色一愣,颇感意外。 陆婴轻轻挽着沈啸文的手淡淡笑道:“老爷,既然姨娘病的 这么重,就不该随便找大夫来。” 她转过脸笑看着不动声色的沈钰珠道:“钰姐儿是个好心,只是云州府当真没有什么好大夫!” “王妈,你回陆府一趟,将给咱家老爷子看病的陈太医请了来!” “是!”王妈脸色微微一变,心头暗自冷笑。 好家伙,沈家的人果然除了大小姐和堂少爷外,都是些个不长眼的。 也不打听打听自家主子是谁,一个府里头的姨娘居然在自家主子新婚第一天就搬弄是非? 当真是胆儿肥了不少。 之前在陆家的时候,自家主子不闹那是因为不能闹,难不成还要和自己爹爹争个长短吗? 现在一个沈家的姨娘,当真是高看她自己了。 沈啸文一听陆婴要派人回陆府,还要请陆老爷子身边的人过来,顿时脸色一白。 “夫人,夫人!”沈啸文忙看向了陆婴道,“一桩小事情而已,夫人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老爷说哪里话?”陆婴抬起头笑看着沈啸文,不过那笑容却到不了底。 她笑意浅浅道:“老爷,赵氏不比其他人,她陪着您这么久,如今出了事儿,更是要看重一些才是。” “可是,”沈啸文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受控制。 “罢了,真的不用请岳父身边的人,云州城里找个大夫 来看看也成的!” 沈啸文这点子自知之明还是有的,陈太医那是宫里头伺候过贵人的太医。 后来陆老爷子身染重疾,是宁太妃亲自求了皇上,让陈太医出宫来云州城的。 陈太医也厌倦了宫里头的破事儿,来到云州城后,跟在陆老爷子的身边。 他住的久了,不光调理好了陆老爷子的身子,还和陆老爷子成了好友。 这样的人物,被陆婴请到了沈府,就是为了给一个姨娘看病? 太兴师动众了吧?沈啸文心头微微发紧。 沈钰珠看着沈啸文淡淡道:“父亲,刚才妹妹说,我请了云州城的庸医害她娘亲。” 她看了一眼陆婴笑道:“如今,母亲请了宫里头出来的太医,这下子应该不会耽搁姨娘的病情了吧?” 沈啸文眼角狠狠抽了抽,显然今早的事情将陆家卷进来,就是闹大了。 不想这个丫头居然还在添油加醋? 一边的沈知书也是脸色微微一怔,眼神有几分慌乱。 沈知礼忙上前冲陆婴躬身拜道:“母亲,姨娘的病也不打紧,我二姐也是太紧张了些。” “母亲,书儿也是急了,我娘不打紧的,”沈知书原本只是想要父亲去莲花轩瞧瞧她娘,给陆婴添堵。 她本来就是京城里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如今好不容易 嫁了人,自然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自己新婚第二天便闹得满城风雨,一般新妇都会忍了。 可是她和沈知礼猜不到的是,陆婴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的眼里可是容不得沙子。 陆婴冷笑了出来:“哟!你们这爷儿几个倒是怎么的了?” “我是那种善妒的女子吗?” “姨娘病了,我这个当家主母自然要去瞧瞧的,你们拦着我作甚?” 陆婴根本不理会沈啸文和沈知礼等人,冲着王妈沉声道:“还不快去请陈太医来!” “钰珠,随我去瞧瞧!”陆婴缓缓起身,大步走出了澄名苑。 “是!”沈钰珠忙跟了上去。 只要度过昨天晚上的那个坎儿,今儿白天不管赵氏怎么闹,依着陆婴的手段,都不会让她好过的。 沈钰珠看着走在前面,步履稳健的陆婴。 赵氏的心到底有多大,才认为自己光凭借一个儿子,就能让所有沈家的人跪下? 沈啸文一边担心赵氏的病,一边担心陆家的人一会儿闹起来会怎样。 他心事重重,转过身狠狠瞪了一眼闯祸的沈知书。 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没脑子? 即便是姨娘病了,一会儿偷偷告诉他便是,非要当着陆婴的面儿说出来。 突然他脚下的步子,顿了顿。 难不成…… 第56章 真病假病 沈啸文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难不成赵氏这是在做戏? 亦或是自己的二女儿对他迎娶继室不满意?故意来了这么一出子,不想收不了场? 沈啸文看向沈知书的神情掠过一抹失望。 沈知书忙低下了头,不敢和自己的父亲对视。 她也没有想到,陆婴这个不要脸,居然设计让父亲娶她的女人。 竟然嫁到了沈家的第一天就这么闹? 很快沈钰珠陪着陆婴和沈啸文走进了赵氏住着的莲花轩,守在门口的婆子先是看到了沈啸文。 那婆子顿时满脸的喜色刚要转身禀告自家主子,不想又看到沈啸文身后浩浩荡荡跟过来一群人。 她忙要说什么,暖阁里的赵氏也听到了院子外面的脚步声。 她忙冲出来,攀着暖阁的门道:“是老爷来了吗?” 赵氏的视线刚触到走进院子门口的沈啸文,眼神一亮。 “老爷!”她哭喊着朝沈啸文扑了过去。 这一声缠绵悱恻的喊声,差点儿将紧跟着进来的沈钰珠的魂儿送走了。 “老爷!妾身我……”赵氏刚扑到了沈啸文的怀中,准备说说话儿。 突然沈啸文身后缓缓站出来一个一袭红衣的艳丽女子。 比她貌美,比她门第显赫,比她有钱,关键还比她年轻。 赵氏脸上对着沈啸文才有的娇 羞,喜悦,一点点的凝住了。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陆婴。 今天早上,是她不甘心,让自己的女儿在沈啸文面前唱了那么一出子戏。 陆婴这个贱人,但凡是有点儿尊严,都不会跟过来的。 结果人家不光跟着老爷过来瞧她,脸上竟然那般的平和,甚至带着七分笑。 “听闻姨娘病了?”陆婴缓缓走到了堂屋门外的房檐下。 陆婴身边的贴身丫鬟茹蓉忙走了进去,搬了两把太师椅放在了房檐下。 沈啸文一看,下意识的将赵氏推开,坐在了陆婴的身边。 赵氏的病完全就是装的,刚才扑到了他的怀中,那个力道有些分量,哪里像个病得厉害的样子? 他不禁一阵阵气闷。 赵氏当真是被自己惯坏了。 他晓得这个女人对于他迎娶继室分外不满,可是再不满,也需得自个儿想开了去。 即便是有什么不满的,也该是私下里说给他听。 他又不是再也不去她的莲花轩了,如今他刚刚新婚,等这一阵儿热乎劲儿过去,他就去莲花轩里瞧她。 可这个女人居然撺掇女儿给他添堵,好端端的孩子也给他教坏了。 “老爷?”赵氏脸色微微一僵。 沈啸文担心今儿这件事情惹的陆婴不满,到时候闹到了陆家,他撑不住的。 “婉 荷,”沈啸文冷冷看着赵氏道,“今天该是你给夫人敬茶的时候。” “你不去澄名苑敬茶也就罢了,现在夫人担心你的病,亲自过来,你便在此敬茶吧!” 赵氏猛地脸色一白,她费尽心机设局,可不是为了给这个抢走她郎君的贱人敬茶的。 敬茶?她也配? 她在沈家谋划了十几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坐在沈啸文的身边。 结果她十几年的谋划,被这个女人一招拿走了她全部的辛苦和付出。 “老爷!”赵氏不服,心头当真是不服。 她声音中带着哭腔,整个人晕了过去。 沈啸文忙疾步走过去,忙弯腰将赵氏从地上抱了起来。 “快!快!快请大夫!”沈啸文固然觉得赵氏在骗他。 可是赵氏的脸色着实不好看,万一真的是病了呢,他此番又拿不定主意了。 “还用得着找什么大夫?找老夫不就行了嘛!”突然莲花轩院子外面传来又一重热闹的脚步声。 秦管家脸色焦灼的冲了进来,刚要向沈啸文回禀。 不想身后陆家的人已经冲了进来,为首的便是陆家长公子陆明哲。 他脸色铁青,高大的身影迈步走进院子里,神情分外的冷冽,带着几分怒意。 站在陆婴身边的沈钰珠,脸色微微一愣。 陆明哲也看了她 一眼,眼神阴晴不定。 沈钰珠忙垂首,避开了陆明哲的视线。 她不禁暗自苦笑,两个人昨天晚上在芭蕉林里刚刚闹了个不愉快。 仅仅一晚上过去,又见面了。 陆明哲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青色布袍,头发花白的老者。 老者虽然穿着布衣布鞋,可腰间戴着的一块儿玉佩价值千金,古朴却又晕染着一身冷冽气质。 正是从宫里头出来的陈太医,他此番看向了沈啸文的眼神不善。 他虽然仅仅是陆老爷子身边一个看病的大夫,可是陆家人已经是他的亲人,他也疼爱陆婴这个孩子。 如今陆婴作为一个新妇,第二天就派了人回陆府,沈家这不是明摆欺负人嘛? 陆婴这个孩子的名声是不好听,但是陆家只要不垮,陆家的女子也轮不到沈家的人给她立规矩。 陆明哲话都不想和自己的这个便宜姑父说,挥起了一个手势。 突然一阵兵器碰撞之声传来,不多时几十个陆家的锦衣护卫团团将莲花轩的院子围住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吓傻了,陆家不至于吧? 沈钰珠眸色深了几分,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陆婴看来今儿要玩儿一把大的。 刚刚接了新婚夫妇敬茶后的沈老夫人,本来呆在自己的佛堂里,念经祈求她的孙子能金榜题 名。 不想赵氏又惹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 她看着满院子的陆家护卫,登时一颗心狠狠颤了起来。 沈老夫人最是个欺软怕硬的,如今看着这个阵势顿时退缩了。 但还是端着架子走到了陆明哲的面前小心翼翼道:“长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商议便是。” 陆明哲冷哼了一声,却是丝毫不理会。 沈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沈啸文此时还抱着赵氏,看着这个阵仗,他忙将赵氏放了下来。 赵氏也傻眼了,求救的眼神,扫到了一边站着的沈知礼身上。 她此番病也不是,不病也不是。 可是她心头拿定了主意,陆家再怎么横,也不能干涉他们沈家的家宅内务。 她猛地一把抱住了沈啸文的手臂,身子软软搭在了沈啸文的身上,带这万般虚弱道:“老爷,妾身是当真病了,不晓得夫人今儿这是个什么意思?” 她猛地看向了从正位上缓缓站起来的陆婴。 陆婴正待说话,突然陈太医朝着赵氏走了过来。 他脸上挂着冷冷的笑,看着沈啸文道:“我家姑奶奶说请我来瞧病?” 他死死盯着沈啸文身边的赵氏一字一顿道:“老夫今天就替我家姑奶奶瞧瞧这位姨娘,到底是怎——么——了?” 第57章 心浮气躁 陈老爷子虽然上了年纪,说话却中气十足,眼神犀利。 抬起手搭在眼神慌乱的赵氏的手腕上。 沈啸文硬着头皮将赵氏扶到一边的椅子上。 沈钰珠忙命云香搬了一只锦凳放在了陈太医的身边,让陈太医坐下来给赵氏瞧病。 所有人都看着赵氏那张微微发白的脸,陈太医可是宫里头出来的,国医级别的人物。 今儿赵氏能请得动,不知道能不能好好送得走。 许久,陈太医眉头微微一蹙。 他缓缓起身走到了陆婴面前淡淡笑道:“沈夫人,沈家姨娘身子没什么大碍,若是有……” 陈太医定了定神笑道:“倒是心浮气躁,脉象上看,有些许燥热浮动。” 四周的人齐刷刷看向了表情僵硬的沈啸文。 这才新婚第一天就开始宠妾辱妻了。 不过宠妾灭妻这种事情,估计沈啸文之前也没少这么干。 沈啸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冷扫了一眼面前瘫在椅子上的赵氏。 “来人,将姨娘送进暖阁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这个院子!” “老爷!”赵氏忙跪在沈啸文的面前,紧紧抓着他的衣袖,“老爷,妾身不是欺瞒老爷。” “方才陈太医不是说妾身真的病了吗?妾身身子当真是难受!” 沈钰珠看着赵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挑事儿的是她,这般胡说八道,胡搅蛮缠的还是她。 真当自己在沈家可以随意乱来的吗? 陈太医微微摇头,也不晓得沈啸文怎么忍得下这么蠢的女人? 沈啸文脸色涨红,将袖子从赵氏的手里扯了出来。 他狠狠瞪着莲花轩 里的那些婆子们道:“都想死了不成?一个个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将姨娘拉进屋子里去!” “慢着!”一直冷眼旁观的陆婴缓缓站了起来。 沈啸文眼底掠过一丝慌乱。 陆婴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赵氏,抬眸定定看着沈啸文。 沈啸文本来就惧怕自己的新婚妻子,现在更是有些心虚。 陆婴笑了出来道:“既然姨娘口口生生说是难受,有病……” 她顿了顿话头:“沈府到底是迎来送往,人也多,加上莲花轩住的太靠近前院。” “这样吧,来人,送赵姨娘送去郊外的庄子上住几天,静静心!那里安静!” 陆婴话音刚落,四周传来一阵阵的抽气声。 沈家的新夫人这是要将姨娘赶出府了? “老爷!老爷!我不去庄子上!老爷!”赵氏顿时慌了。 没曾想自己非但没有拿捏住新夫人,还要被赶出去。 可是凭什么?她在沈府里住了十几年的时间了。 凭什么新夫人一来,她就得走! “夫人,”赵氏转身抬眸死死盯着陆婴,眼底说不出的怨毒。 “夫人,但凡是世家讲理的主母,哪有刚进门就赶走妾室的?还是生养过孩儿的妾室!” “礼哥儿!礼哥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沈知礼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那一瞬间,他对自己的这个娘生出了几分无奈。 她这么蠢,还不消停,平白一次次给他惹出来这么多的事情。 沈知礼狠狠吸了一口气,忙上前跪在了沈啸文和陆婴的面前道:“父亲,母亲,我娘也是一时糊涂,就将她关在院子里反省 些时日。” “我娘……我娘她……会改的……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沈啸文看着自己眉眼如玉,温润俊秀的儿子,顿时心软了几分。 沈老夫人更是见不得自己宝贝孙子受苦,忙站出来道:“赵氏你也是个糊涂的,新夫人宽厚,就饶了你这一次吧!” 陆婴看着沈家人的表演,眼底晕染着浓浓的嘲讽。 她淡淡笑了一声。 “罢了,看来你们对我的话儿误会了。” “我也是为了赵姨娘着想,既然她是心病,自然需要静心养病不是,怎的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罢了,”陆婴抬起手开始解自己身上的盘扣。 “你……你这是做什么?”沈啸文看着自己新婚妻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大有脱衣服的架势。 他登时吓傻了。 陆婴缓缓解开盘口,将外面罩着的红色外衫脱了下来,轻轻丢到了地上。 “明哲,带我回娘家!”陆婴说罢便走。 “县主!县主!小樱!”沈啸文急的连陆婴的闺名都喊了出来。 陆婴哪里肯理会他,大步朝着陆明哲这边走去。 “县主,你这是为何!县主留步!”沈老夫人慌了。 新婚第二天,就将陆家姑娘赶出沈府,陆老爷子不得撕了她的儿子? “县主!县主!有话好好说!”沈啸文脸色苍白。 他忙要去拽陆婴的胳膊,突然陆明哲手中的剑锋出鞘,寒光凛然。 沈啸文狠狠打了个颤,不敢再轻举妄动。 陆明哲也没有真的刺他,毕竟还有沈钰珠的面子。 如果他不是沈钰珠的爹爹,他此番怕是真的忍不住,会 狠狠收拾他。 “姑父留步!此间事情我虽然是个小辈,可也不得不说几句!” 陆明哲挡在了沈啸文的面前冷冷看着他道:“沈大人为官多年,有些事情应该看得比我等小辈透彻。” “不管是京城还是云州城,但凡是宠妾灭妻者都闹得是家宅不宁,甚至是家破人亡!” 他冷笑了一声:“沈大人自己掂量。” 沈啸文呆呆杵在那里,脸色一阵青红不定。 他狠狠闭了闭眼,再不看苦苦哀求的赵氏。 “来人,马上备车送到庄子上去!” “老爷?”赵氏顿时瘫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那个喜欢她,怜惜她,一直护着她的男人,竟然这般的绝情? “老爷!你不能啊!难道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情分了吗?” “父亲!”沈知礼一看事情不对头忙磕头求情道,“父亲,不若将我娘送到后院,专门盖个佛堂,让她静心礼佛!” “呵呵!好男儿都志在功名,哪里有参合后宅事务的?”陆明哲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沈知礼。 “沈家二少素闻有才名,也不过尔尔!” 沈知礼顿时不敢说话了。 他晓得陆家得厉害,若是真的要存了心连着他这个庶子一起毁了,他就完了。 “老爷!老爷!”赵氏大声哭喊了出来。 沈啸文别过了脸,不再看赵氏一眼。 赵氏被人强行拖出了院子,行礼也是草草收拾了一下。 随后被塞进了马车里送走。 赵氏送走后,陆婴这才转过身回到了前院的澄名苑,继续做她的沈夫人。 陆明哲也带着陆家的护卫同陈 太医离开。 今儿本该长幼见礼,不想闹到了这个地步。 沈钰珠同父母亲告辞后回到了揽月阁,不多时陆婴身边的茹蓉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抱着一只大箱子走了进来。 是陆婴送给她的礼物,沈钰珠命云香打赏了茹蓉,打开了箱子。 满满一箱子宝珠首饰,放在最上面的一整套红宝石头面更是璀璨夺目。 张妈狠狠吸了一口气低声笑道:“夫人这是看重大小姐的表现,主子要不要去澄名苑行礼道谢。” 沈钰珠缓缓摇了摇头道:“现在不忙,此时母亲估计同父亲说话儿。” “今儿母亲刚进门就赶走了赵氏,父亲心里不痛快。” “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母亲可能会想法子回暖父亲那颗冰冷的心呢!” 张妈一愣,顿时了然。 男人嘛,喜欢温柔小意儿的,若是一味的用横,即便夫人贵为县主也不一定能在沈家好过。 渐渐到了掌灯时分,夜色越发深邃了几分。 云州城最大的酒楼悦来客栈,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最顶层的包厢里,沈家二爷独自坐在小几边喝闷酒。 突然包厢的门从外面推开。 “滚出去!”沈知礼心情不好。 不想外面那人反手将门关紧,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沈知礼猛地抬眸想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神情却微微一愣,居然是好久不见的卢卓。 卢卓穿着一件玄色锦袍,腰间佩戴着美玉,看起来混得不错。 他缓缓坐在沈知礼的对面,拿起了一只空酒杯,给自己斟满,举到了沈知礼的面前。 “沈二爷,咱们兄弟两个谈谈?” 第58章 做新衣 七月初七,既是乞巧节,又是云州城特有的百花节。 这一天,各家女子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着家族里的女性长辈去河边过节。 放花灯,采莲蕊,唱歌,舞蹈…… 还有世家大族们在河边搭建的用鲜花装点的花棚。 小门小户的搭建小一点的,大家族们搭建的花棚更是美轮美奂。 河边的山坡上,种满了各种花草,都是世家拼凑出来的银子花销。 坡上百花盛开,还建了亭子。 贵族男女青年们在这边赏花,吟诗作赋,比试一番。 更有到了婚配年龄的各家女子会被当家主母领了来,替自家闺秀们寻找合适的说亲对象。 虽然平日里礼法严苛,贵族男女一般不会见上几面,唯独在百花会上可以见到的。 各家女子今日早早起来打扮,沈家的女子也不例外。 如今沈家已经有两个女孩子刚行了及笄礼,嫡女沈钰珠和庶女沈知书都到了说亲的年纪。 往年都是赵氏带着自己女儿参加,沈钰珠不喜欢那些诗词歌赋,故而赵氏也不愿意带着她。 偶尔沈家大小姐参加百花节也不会作诗,倒是沈家二小姐得了几回好彩头,诗文被评选为上乘之作。 沈钰珠今早天还未亮就起来了。 张妈和云香,春熙三个人光是帮沈钰珠梳头都花了好长的时间。 “坠马髻好看!” “不不不,半月髻好看!” “这对儿明月耳铛很衬大小姐的脸型!” “不是,不是,红宝石耳坠更 好看一些!” 沈钰珠坐在锦凳上不禁暗自苦笑,不过今儿乞巧节,由着小丫头们闹吧!” 张妈笑骂了两个丫头几句,还是帮沈钰珠梳了一个半月髻,发髻上别着新夫人送的红宝石簪子。 大小姐眉眼靓丽,身上的气质大气从容,很适合红宝石头面。 她刚要帮沈钰珠换上新做的衣裳,不想夫人身边的王妈抱着一套衣服走了进来。 王妈先是同沈钰珠行礼,随后将衣服放在桌子上笑道:“大小姐,这是夫人特意从翠韵斋给大小姐定制的。” 沈钰珠神情一愣,翠韵斋的衣服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也不是谁花银子就能马上穿上身的。 翠韵斋的绣娘是京城来的,曾经给宫里头的贵人们做过衣服。 但凡是想去那里做衣服的人,须得提前半年花重金预定才行。 王妈看着沈钰珠笑道:“夫人一个月前给大小姐定下来的,还怕赶不上百花节。” “不想刚刚翠韵斋的老板亲自送了过来,大小姐试试看,合身不?” “若是不合身,翠韵斋的裁缝就在外面候着呢,可以随时改!” 沈钰珠心头一暖。 张妈忙将衣服给沈钰珠换上。 鹅黄色的纱衣用银线绣成梅纹,袖口设计的样式用的是京城传来的最时兴的广袖。 浅紫百褶裙更是用了流觞绣法,一种快要失传很繁复的绣法。 每走一步,在阳光下都会有暗纹流动,流光溢彩,夺人眼目。 这一身穿在沈钰珠的身上,四周 看着的小丫头们齐刷刷直了眼睛。 很配大小姐的气韵,有一种高华气度。 “替我谢谢母亲!”沈钰珠唇角染着笑。 她虽然重生一世,早已经没有了烂漫爱美的心态。 可到底是个女子,这衣衫她是真的喜欢。 王妈笑道:“大小姐喜欢便好,奴婢告退,给夫人回话儿去!” 沈钰珠打赏了王妈,随后收拾好东西后,带着云香朝着前院走去。 他们沈家也在河边搭建了花棚,今儿过去且瞧个热闹。 以往她是不爱这热闹的,不过今年不同。 陆婴刚过门,对她的亲事也关心一些。 府里头女孩子们的亲事都是当家主母照应。 从今儿陆婴给她做衣服,到这些日子旁敲侧击和父亲提起了她的亲事。 新夫人怕是想要给她好好物色一个。 沈钰珠猛地脑子里钻出来陆明哲那张俊朗非凡的脸,随后苦笑了出来。 其实让陆婴帮她物色一个靠谱的,她早早嫁了,也省的惹上不该惹的人。 沈钰珠带着丫鬟走出沈府的大门,大门口停着三辆马车。 马车外面也别着花枝,装饰的分外热闹。 沈钰珠先走到第一辆马车边,冲母亲和父亲行礼问候。 沈啸文的脸色还算好看,板着脸吩咐了几句。 陆婴却是冲沈钰珠低声道:“珠儿,一会儿到了诗会上,你眼睛擦亮一些。” 沈钰珠一愣。 陆婴虽然是她的继母,可也比她大不了太多岁。 她又是个性子欢脱的,此番用帕子捂 着唇压低了声音道:“你且瞧着哪家儿郎顺眼一些,和母亲说。母亲定给你弄来做女婿!” 沈钰珠脸色腾地一下子红了,忙岔开话头说了些别的,离开这个有毒的女人。 她转过身准备上最中间的那辆马车,不想沈知书抢上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自从赵氏被送到庄子上,沈知书倒像是真的病了一样,将自己关在院子里。 每天也不来陆婴这边请安,陆婴也不想看她那张半死不活的脸。 今儿沈家二小姐再怎么堵气,也不会和自己的姻缘过不去。 她穿了一件浅红色纱裙,外面罩着一件镶金丝花纹边儿的嫩荷色外衫。 娇娇弱弱站在那里,一点艳红,令人生出几分怜惜来。 事关她的亲事,她的前程,沈知书自然不肯错过百花节。 沈知书死死盯着沈钰珠身上的新衣,嫉妒的要死。 都是沈家的女儿,陆婴这个贱人只给她做了两套新衣,给沈钰珠却从翠韵斋定制。 沈知书咬着牙冷冷笑道:“一家人,两样看,这是当家主母的做派?”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冷冷看着面前的沈知书。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个女人做什么从来都是天下人都欠她的样子。 “沈知书,你若是要在今儿闹,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沈知书一怔,脸上的戾气稍稍缓和了几分。 今天闹,不管是对沈家的谁都没有好处。 沈家的名声坏了,她想要说亲也没有人家愿意搭理 。 沈知书抿了抿唇冷哼了一声。 沈钰珠看着她道:“还有,母亲拿着公中的银子给你我两个人做衣裳,用的是一样的银子。”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道:“我这一身是母亲用的体己银子,没花沈家的钱。” “呵呵,至于为什么我有你没有,你心里没数吗?” 沈知书一愣,眼底的嫉妒更是像火一样烧了起来。 “沈钰珠,你别太得意了!有你好瞧的!” 沈知书转身上了第二辆马车。 “大小姐,”云香脸色一变,“大小姐,嫡庶有别,她怎的坐在了您的前头儿?” “罢了,让她这一次,”沈钰珠淡淡一笑,坐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今儿闹开了,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母亲也难做。 赵氏已经被赶出了府,便让她沈知书一回。 街头的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是各家女眷们去河边赏花乘坐的马车。 各家的马车上都簪着花,一时间整个街头挤挤挨挨,热闹非凡。 沈钰珠今天起得有些早,她靠在马车的车壁上闭眼养神。 四周的嘈杂声更多了几分,大概是到了最繁华的主街。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惊呼,马车太多撞在了一起。 “云香,你去瞧瞧!” 云香忙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突然沈钰珠乘坐的马车,猛地一阵颤。 沈钰珠一愣,掀开车帘刚要探出身看去。 不想两个不认识的汉子冲了进来,冲着沈钰珠扑面撒过来刺鼻的粉末。 沈钰珠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59章 消失了 今儿是云州城的百花节,崇文街又是通往河边会场的主街道。 加上又是乞巧节,即便最严苛的世家,家族里的女子都要出来玩儿的。 街头上到处是马车,不想转角处两家的马车撞在了一起。 顿时前面的马车走不了,后面的马车朝前挤,现在倒好儿谁都走不脱了。 云香看了看,不禁一阵阵心急。 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儿,前面老爷和夫人乘坐的马车,甚至二小姐的马车都过去了。 唯独自家主子的马车准备过这个街口,就被堵在这儿了。 很快有人过去闹哄哄劝说,不多时路口缓缓通了。 云香忙折返回来。 刚才驾车的车夫将马车停在了街边,她刚走了马车边,却发现车夫不在了。 也不晓得去了哪里,她心头一怔。 一股子不祥的预感袭来,她忙掀开马车的帘子,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 云香看着空空的车厢,还有车辕上自家主子丢的雪帕,顿时嘴巴一阵阵的发干。 “大小姐!大小姐!”云香慌了. 难不成是主子等得心烦去了一边的茶店里吃茶? 云香脸色煞白,她忙沿着街边的店铺一处处找了过去。 成衣店,珠宝首饰店,绸缎店,茶楼甚至是酒楼。 一圈找下来,丝毫没有自家主子的影子。 云香顿时急哭了去,一遍遍喊着自家主子的名字,可是顾及主子的名誉又不敢大声哭出来。 她只说自己和主子走散了,街头的人还以为她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居然跟丢了主人。 不过打问了一条街的人,都没有看沈钰珠的身影。 难不成这么大一个活人,就这样在这繁华的街头消失了吗? 云香彻底懵了,也意识到事情已经很严重了,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解决的。 她忙狂奔到堂少爷沈知仪的店铺了,沈知仪恰好去了外地。 云香忍着心慌,抹了一把泪,雇了一匹驴子,骑着直奔河边沈家搭建的花棚里。 此时河面上的花船缓缓行来,船上的歌姬正唱着歌儿。 河边到处是彩棚,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沈家的彩棚紧挨着陆家的,是第二大的棚子。 以往沈家可没有这般的高调,如今陆家姑奶奶嫁进了沈家,又是第一次带着府里头的女眷们出来玩儿。 陆婴自是个要强的,即便是做当家主母也要做最好的。 可是今日坐在棚子里的沈家当家主母陆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频频看向了河边的路口,不时让自己身边的丫头打听什么。 “茹蓉,你再去瞧瞧,钰姐儿来了没有?”陆婴端着架子,喝着茶。 心头感到一丝丝的不对劲儿。 刚才经过崇文街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乱了起来。 各种马车撞到了一起,搅合在一起。 每个家族的马车根本找不到什么顺序了。 不是你家的马车窜到了我家马车的序列里,要么就是东家的马车,跟在了西家马车的后面。 她和沈啸文刚乘着马车到了河边,却发现钰姐儿的马车不见了,不晓得是不是跟丢了。 沈啸文要和几个云州 城的州官碰面,主持会场,也要吟诗作对喝几杯。 若是去的迟了不大妥当,她不得不先带着沈知书进了会场,坐进了沈家的棚子。 一开始陆婴以为沈钰珠的马车应该随后就到。 可现在都过去半柱香的时间了,沈钰珠的马车连个影儿都没有看到。 这下子,陆婴越等越是心慌。 她忙派了茹蓉再去路口等着,再要是等不到人,她就命护卫回去找了。 “夫人!”茹蓉突然急慌慌的带着沈钰珠身边的云香疾步走了过来。 云香忙冲陆婴跪了下来,却是强忍着惊慌哆哆嗦嗦道:“夫人,不好了,大小姐不见了!” 她虽然说得声音很低,其他人家的女眷们听不到。 可是着沈家这边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陆婴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巨变。 “夫人,坐下来说,”一边的王妈忙扫了一眼四周的彩棚。 果然坐在棚子里的那些女眷,投过来惊讶万分的视线。 是不是沈家的女眷又出事儿了? 人啊,尤其是云州城的这些贵女们,平日里没个什么消遣的。 如今看着沈家彩棚里不同寻常的情形,一个个变得八卦了起来。 王妈这么一提醒,陆婴忙坐回到了位置上,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 她现在担心的要死,不晓得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消失了呢? 钰姐儿身边的这个丫头云香,一贯沉稳有度,断然不会随便乱说。 “怎么消失的,你从头说来!”陆婴命云香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她的身边, 将事情细细道来。 这样在外人看来,倒像是沈家的小丫头给当家主母讲什么事儿,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儿来。 云香将事情详详细细的给夫人说了一遍,虽然声音都颤着,也算是表达的清楚明白。 陆婴越听脸色越是沉了下来,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却不敢表现出什么来。 钰姐儿显然被人害了,是生是死不可知。 可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沉不住气,万一钰姐儿回来了,名声也坏了。 这事儿不能伸张,只能暗暗操作才行。 “王妈!” “夫人!”王妈也是脸色煞白,忙疾步走上前。 陆婴低声道:“王妈,你去找哲哥儿,他是陆家大少爷,让他想办法去查。记得不要兴师动众,稳着点儿。” “是,夫人!”王妈忙转身离开。 “茹蓉,你去吩咐咱们以前陆家的人,将附近那些鱼目混杂的赌场,客栈一家家的给我查!” “若是瞧着可疑的,先抓起来,宁可错抓也不能有漏网之鱼。” 茹蓉忙应了一声疾步离开。 云香看着夫人行事有规有矩,顿时心头不像之前那么慌了。 一边坐着的沈知书冷冷笑了出来道:“母亲,何必这么惶急?” 她虽然掩饰着,可是眼底幸灾乐祸的神情还是渗了出来。 “兴许是姐姐看到哪儿有她喜欢的好景致,去玩儿了呢!” “等等,也就回来了!” “你放屁!”陆婴本来心头担心至极,此番沈知书的话儿顿时激怒了她。 她猛地转身狠狠瞪了一眼沈知书。 沈知书一下子脸色发白,陆婴虽然年岁比她们大不了几岁,可也是沈家的当家主母。 怎的出口便是这般的粗鄙,她倒是被骂懵了。 陆婴压低了声音死死盯着沈知书道:“你给我在这里规矩点儿,若是出什么幺蛾子。” 陆婴冷冷笑了出来:“你就去庄子上陪着你娘吧!” 沈知书顿时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眼底掠过一抹惊恐。 现在她仅仅是沈家的一个庶女,当家主母收拾她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况且陆婴可不是善茬儿! 沈知书忙红着脸低了下头,低垂的眼眸渗出了一丝丝的怨毒来。 “云香,”陆婴看着云香道,“你现在再回府里一趟,瞧瞧钰姐儿是不是折返回了家。” 尽管这种可能性最小,可陆婴还是不放过任何一丝丝的希望。 “是!”云香忙走出了彩棚。 她一路哭,一路急行。 心头掠过无数的懊悔。 如果自己方才没有下马车去前面看看。 如果驾车的是李泉,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李泉现在还在郊外的庄子上,帮大小姐清查庄子上的账目。 这一出出的赶到了一起。 云香折返回了沈府,沈府里但凡是大小姐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甚至还去了莲花轩和绿漪阁,找了个借口进去查,都没有主子的身影。 云香也不敢和别的人说,只和春熙还有张妈说了。 三个人又找了一遍,毫无所获。 云香不禁趴在主子的床榻上痛哭了出来,却不想这一哭,倒是让她想起来一件事情。 第60章 嫁给我 云香也不晓得怎么就想起来那个人。 大小姐在那座破庙里救下来的长得俊美,也很邪气的男人。 那个男人走之前给了自家主子一块儿玉佩,说只要有事儿就拿着这块儿玉佩去福隆当铺。 那人还说,但凡不是上天摘星星的事儿。 不管是什么难缠的事情,都能给大小姐办妥当了。 “玉佩!玉佩!” 云香忙翻找起了沈钰珠放在床头下面的珠宝盒子。 大小姐曾经让她留心着那盒子,别给别的人看到了。 她按照主子之前交待的位置,找到了那个暗格,取出珠宝盒子。 云香打开盒子一瞧,果然最上面放着一块儿上佳的羊脂玉玉佩。 她忙拿在了手中,翻过了面儿,上面规规矩矩的刻着一个慕字儿。 云香管不得那么多了,将珠宝盒子重新放好。 她紧紧攥着那块儿玉佩,在崇文街的街头狂奔。 掌心中清凉的玉,硌着她的手有几分痛,可那是她的命。 她近乎是狂奔到福隆当铺,当铺的门口站着一个黑衣青年,似乎在等什么人。 那青年,云香认识。 就是上回在破庙里,那位慕公子身边的护卫。 他估计也是救主心切,将挡着庙门的她推开,劲儿很大她差点儿摔伤了。 云香想也没想冲了过去,将玉佩举到那人的面前,近乎哀求道:“大哥,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救救她!求求你了!” 百川本来在等自家主子,却不想一个小姑娘朝着他冲了过来。 他忙定睛看去,这不是沈家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吗? 他看着几乎触到他眼睛里的玉佩,这不是世子的玉佩吗? 顿时百川苦笑了出 来,沈家大小姐还真的和自家主子有缘分啊? 自家主子今儿刚来云州城见一个重要的人,沈大小姐又找上门来了。 沈钰珠缓缓醒了过来,她之前闻到了刺鼻的气味晕了过去,现在又被另一种刺鼻的气味唤醒。 只是她的眼睛外面蒙着黑布,看不到自己到底在哪儿。 她的手和脚都被捆得死死的,因为捆得太紧,只觉得一阵阵的酸疼感袭来。 嘴巴里塞了麻胡,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况且那个害她的人,显然不想让她喊出来。 沈钰珠想要挪动一下身体,根本就是徒劳。 她无力的躺了下来,露在外面的皮肤触及松软的锦被。 沈钰珠心思一顿,做被子的锦缎,是那种上好的蜀绣。 一般很难得,况且还要做成被面? 现在她怕是还没有被弄出城,就在云州城里。 郊外的农庄可没有这样好的缎子。 云州城在京城偏西南位置,最是偏僻的一个地方。 距离云州城最近的一个大城也要走上三天三夜,如今看起来,她还在城里,这一点可以确定。 现在不确定绑着她的人,到底是谁?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后门口处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紧接着那人缓缓走了过来,停在她的面前。 沈钰珠眉头蹙了起来,两只手攥成了拳。 那人猛地扯下了沈钰珠眼睛上蒙着的黑布,随后修长的手指探到了她的嘴边,将她嘴巴里的麻胡抠了出去。 沈钰珠狠狠喘了口气,猛地抬眸对上了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上一世,她陪着这双眼睛,整整陪伴了十年。 她所有的感情都因为这双眼睛 而牵动。 她不停地赚银子,不停地学习各种技能。 她不喜欢的,她喜欢的。 吟诗作赋,女红刺绣,管账算计,都是为了能在这双眼睛里看到对她的肯定和赞许。 上一世,她活的没有一点自我,全部给他活着了。 没想到今天绑了她的人居然是他,不过也能理解。 卢卓最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她重生后的第一天就断了他的前途,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让他被陆家人赶了出来。 从那一刻起,他怕是就恨毒了她。 沈钰珠抬眸定定看着面前站着的卢卓,眼底没有卢卓希望看到的惊慌求饶,反而镇定至极。 甚至在她的眼眸中,还看到了浓浓的轻蔑。 卢卓的脸色一变,抬起手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狠狠抬了起来。 “想不到吧?沈家大小姐也有今天?”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的男人,上一世深爱了那么久的男人,唇角渗出一抹嘲讽。 “呵!卢公子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沈钰珠淡淡笑了出来。 “原本以为卢公子现在从陆家出来,恢复了自由,不想混到了绑架良家女子,做了贼的地步!” “求我!”卢卓被沈钰珠眼眸中的那一抹嘲讽,刺激到了。 他冷冷盯着沈钰珠。 这个女人让他生出了阵阵的无力感,之前觉得她蠢,现在觉得她才是他的最佳良配。 他其实很欣赏她,欣赏这个该死的女人。 “我让你求我!”卢卓低吼了出来。 他俊朗的脸颊上带着丝丝的寒意。 “沈钰珠,只要今儿你求我,答应嫁给我,以往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你有钱,我有谋略,我们 两个人若是做了夫妻,前途定然顺畅。” 这下子轮到沈钰珠诧异万分了。 卢卓现在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大周律令,绑架世家贵女者,死罪! 他冒这么大的风险,绑了她,居然说出来这种话儿。 呵呵,他张口要的还是她的银子。 不过这一世,他加了一句合作! 是啊,上一世他是她的夫君,也是盟友。 她费尽心机,步步为营,将他推到了大周权力的最中心。 她招招算计,处心积虑,让他从一个陆家的家奴变成了大周朝正三品大员。 “哈哈哈哈……”沈钰珠大笑了出来。 这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了吧? 沈钰珠笑得癫狂,笑出了眼泪。 一边站着的卢卓狠狠吓了一跳,掐着沈钰珠下巴的手收紧,指尖嵌进了她的肌肤里。 锐痛袭来! “闭嘴!不许笑!” 卢卓吼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为何,见到这个女人,心头竟然莫名的有些慌张。 是那种说不上来的惊恐。 沈钰珠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卢卓掐破了她的下巴。 鲜血顺着她的弧度很美的洁白颈项缓缓蜿蜒而下,给她的容色更添了几分惊艳。 沈钰珠冷冷看着卢卓道:“卢卓,你当真是想多了的。” “我与你结盟?我与你结为夫妻?哈!你倒是顺畅了!我呢?” “卢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沈钰珠瞪着卢卓,视线冰冷锋利。 “这世上,百川倒灌,群山倾覆,天地流转,时空错乱,冬雨夏雪,秋种春获,等到这一切都发生了,我,沈钰珠也绝不会嫁给你!” 卢卓的身子微微一颤,他竟然从这个女人的眼底看 到了无边无尽的恨。 这样的怨恨,像是给他下的诅咒一样,他彻骨生寒。 “你……你……自讨苦吃!”卢卓声音都发颤了。 明明被绑的人是她,为何感到一阵阵绝望的会是他自己? 卢卓心底的残肆被激发了出来,他恶狠狠的笑了出来。 “沈钰珠,你毁了我的前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一会儿,我就将你献给陈国公府的小公子陈思道。” “他折磨女人可是有一套的!你慢慢受用吧!”卢卓逃也似的离开了暖阁。 大约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随后是卢卓那谄媚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公爷,人给您带来了!” “这女子性子泼辣,小的给您准备了那药丸!您喂下去,就成事儿了!” “好说,好说!这事儿你办的不错,以后跟着爷爷在京城里混!” 突然门从外面被推开,陈思道肥猪一样的身子摇晃了过来。 他狠狠在沈钰珠的脸上抹了一把,却不想被沈钰珠一口咬住手指头。 “松开!松开!贱人!今儿看爷爷我不整死你!” 陈思道忙举起了巴掌要扇下来,随后想的这么美的小美人,破了相可就不好玩儿了。 沈钰珠狠狠瞪着陈思道:“陈思道,人在做,天在看,我即便是死,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陈思道倒是被沈钰珠眼底的决绝给吓到了。 他眼眸间掠过一抹慌乱,却拿出了一只玉瓶,倒出药丸掐着沈钰珠的唇将药丸灌了进去。 一股子甜腻腻的味道袭来。 他冷冷看着沈钰珠笑道:“小爷就是鬼!你没听说过吗!来吧!小美人儿!” 第61章 怎么救你 陈思道将药丸尽数灌进了沈钰珠的嘴巴里,沈钰珠顿时觉得甜腻腻的恶心感袭来。 腹部像是着火了一样,火烧火燎的疼,继而一种灼热感传遍了全身。 只是药劲儿刚刚发出来,她的理智尚存。 陈思道以为沈钰珠没了力气和他闹,解开沈钰珠身上捆缚的绳子。 不想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坚韧至极的毅力。 沈钰珠狠狠咬破了舌尖,锐痛袭来。 她一个激灵,唇舌间弥漫着血腥味道,她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 陈思道以为她酸软不能动弹,刚扑上来,突然被沈钰珠蓄势待发的一脚狠狠踹了过来。 这一脚正好儿踹在了他的下身。 “啊!”陈思道一声惨嚎。 他虽然横但是个没有武功在身的废物。 平日里养尊处优,腐败的日子早就掏空了他的身子。 沈钰珠这一脚踹过了来,差不多要去了陈思道半条命,他疼的哇哇直叫。 乘着这个当儿,沈钰珠猛地撞开弯着腰呼痛的陈思道,冲出了暖阁。 冲出暖阁的门,沈钰珠才发现这是一处装饰很精致的小院落。 一看就是卢卓替陈思道这个畜生买的温柔窝。 院落是寻常人家住的那种独门独院,四周都是这样的院子,混迹在坊间根本显不出什么来。 在这个地方藏个人,还真的很难找。 沈钰珠心头一慌,猛地推开院门,外面是一条僻静的小巷。 门外守着几个陈家的护卫,之前还在院子门口低声笑谈小公爷强要了沈家女子,最后怎么处置。 更有龌蹉者说起来,早些年小公爷睡一个女子的时候,被那个女子咬了一口。 小公爷一怒之下,将那个女人赏给他们玩儿了几天,那滋味当真不错。 几个人正自说着,不想沈钰珠推开大门冲了出来。 他们微微一愣,突然里头传来陈思道杀猪一样的嚎叫声。 “别让那贱人跑了!抓住她!” 几个护卫忙将跑出来的沈钰珠一把擒住,朝着院子里拖了进去。 沈钰珠心头升腾起绝望,她忙大声呼救,固然这条巷子僻静,也希望能有什么奇迹发生。 “捂住她的嘴!别让她喊!别让她喊!”小公爷疼的声音都微微哆嗦着,扶着门框,扯着嗓子吼了出来。 沈钰珠被几个人按住,重新拖回到了院子里。 不过这一声喊倒是给不远处的一队人马察觉。 为首骑着枣红色骏马的男子,身着一袭石色灰的锦袍,戴着鸷鸟面具,只露出了坚毅冷峭的下巴。 “世子,声音是那边传来的!” “走!”马背上的男子陡然晕出了几分杀意,迫人得很。 “世子,”一个略老成的中年文士低声道 ,“世子,当真要蹚这浑水吗?” “已经查出来了,怕是陈国公府的小公爷……那可是皇后的侄子……” “呵!莫说是皇后的侄子,便是皇子,爷我想杀也杀了去!” 四周的空气顿时凝滞了下来。 他们家主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 沈钰珠被强行拖回到了暖阁中,这一遭陈思道不敢托大,命人将沈钰珠整个人,胳膊腿都分开绑在了床架子上。 他脸上的肥肉轻轻颤着,当下脱了自己的衣服朝着沈钰珠逼迫了过来。 沈钰珠的嘴重新被麻胡堵了上来,她心底一阵阵发寒,可更要命的是之前吞下的药丸,药劲儿开始上来了。 她狠狠闭上了眼,眼角渗出一抹苍凉来。 重活一世,处处机锋,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却不想落了这般下场。 她好恨! “今儿爷爷让你好好尝尝滋味,”陈思道眼底渗出一抹残肆。 他缓缓逼近沈钰珠,咬着牙冷冷笑道:“一会儿将你送给外面的那些人玩儿,再将你送到暗寮里去!” “什么沈家嫡女,敢踹小爷?等小爷完事儿了,就让你享受一下被千人踏万人上的滋味!” 沈钰珠狠狠瞪着站在面前裸着半身的陈思道,眼神如刀。 陈思道像是被地狱最深处的厉鬼盯上了一样,那双眼睛骇人得慌。 他猛地抓起了一边脱下来的外衫,兜头罩在了沈钰珠的眼睛上。 看着这双眼睛办事儿,他瘆的慌。 沈钰珠眼前一黑,心头恨出了血。 她重活一世,算计过,挣扎过,可却没算得过天意。 她晓得只要认真对待,步步为营,却不想这世上有些事情是越不过去的,比如这压得人死死的门第家世。 她沈钰珠固然有千重抱负,可她毕竟只是小小沈家的嫡女。 如今即便是被害死,被羞辱死,估计自己的父亲对陈国公府那样的家世,也只能不了了之。 沈钰珠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等着最后的羞辱。 上一世,这一世的怒火重叠而起,将她的灵魂几乎都要烧焦了去。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斗声。 随后是陈思道的怒斥声,紧跟着便是那只肥猪的求饶声,接着传来了一声闷哼。 沈钰珠猛地睁开眼,与此同时蒙着她眼睛的衣服也被拿走。 她怔怔对上了一个男子凑到近前的脸,那张脸带着阴狠萧杀的鸷鸟面具,可是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却再熟悉不过。 固然沈钰珠曾经很讨厌那双似笑非笑的潋滟凤眸,邪里邪气的。 此番却是心头带着万分的激动,甚至有那么一丝安宁。 她不晓得这个人怎么找到她的? 她失踪了后,陆婴 他们一定会找她。 可是率先找到她的,居然是此人。 “慕……” “嘘!”戴着鸷鸟面具的慕修寒让她噤声,凤眸虽然染着几分令人不舒服的戏谑,可也有浓浓的关切。 慕修寒俯身挥起手中的利刃,斩断了绑着沈钰珠的绳索,低头看着她道:“自己能起来否?” 难得他这般守着礼法规矩问她一声。 沈钰珠晓得他这是尊重她,可是自己现在被灌了药,浑身酸痛,那股子不适的灼热感几乎让她失去了理智。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根本动不了。 慕修寒看着面前的女子,衣衫凌乱,下巴都渗出了血,却还保持着那份儿嫡女该有的要强和尊贵。 他暗自叹了口气,弯腰打横将沈钰珠抱了起来。 刚将这个女人抱在怀中,慕修寒顿时脸色一变,垂首看向了怀中的女沈钰珠。 脸颊酡红,眼神迷离,说不出来的那股子媚劲儿。 他曾经见过凶悍的她,矜持的她,尊贵的她,如今她这个样子还挺有吸引力的。 “你……被用了药?” 沈钰珠已经挣扎在崩溃的边缘,浑身烫的厉害,难受的想死。 她狠狠喘着气,点了点头。 慕修寒俊挺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沉吟道:“本公子可以救你一命,不过,该怎么救呢?要不要牺牲一下本公子?” 第62章 不能牵连 沈钰珠最后昏迷的那一刻,只听到慕修寒凑到耳边的这么一句该死的话。 她随后彻底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 再一次清醒过来,却觉得浑身彻骨寒凉,那股子冷冽几乎渗透进了骨子里。 她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看到自己居然被泡进了一只木桶中。 木桶里装满了冰水,更夸张的是水面上还浮着一层碎冰。 沈钰珠的外衫,罩裙都被褪去,只剩下了一件单薄的亵衣。 冰冷刺骨,倒是将她身体里的灼热感一点点的压制了下去。 她忙转过头看向了四周,是寺院里的禅房,顿时表情愣在那里。 慕修寒竟然将她弄到郊外的寺庙里?这厮…… 他为何不将她送回到沈府,她这个被灌了药妩媚至极的样子,被送到僧人的禅房里祛除药劲儿,不合适吧? 禅房很简陋,一张木床,一张靠窗的书案,一把椅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泡着她的木桶就在禅房的正中。 突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沈钰珠下意识的想要拿起来什么东西遮挡一下,自己的衣服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忙缩进冰冷的水中,眼睁睁看着慕修寒提着一只食盒走了进来。 他身材高大,站在门口几乎将外面的阳光都遮挡的严严实实。 沈钰珠脸 色涨成了猪肝色,那厮偏偏还认真细细的打量了她一下。 随后他提着食盒转身将门重新关好,一步步走了过来。 “出去!别过来!”沈钰珠声音发冷,就像她冰冷的身体一样。 慕修寒看着木桶里小野猫一样的女人,都这个样子了,还呲牙,露出小爪子示威。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沈姑娘,本公子倒是想走开,那你说说,在这寺庙里,总得有个人服侍你吧?” “我总不能喊个和尚来给你更衣吧?” “总不能叫寺庙里德高望重的方丈给姑娘你喂药吧?” “你说你喝了这么厉害的虎狼之药,本公子本来想牺牲一下自己,奈何这事儿得你情我愿是也不是?” “你说本公子要是强行帮你解了药劲儿,到时候你万一诬告本公子非礼与你,咱们两个还得打一场官司!” “你闭嘴!你……你……”沈钰珠真的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气疯了。 他是救了她,但是瞧着这架势,他还想气死她。 一贯沉稳有度的沈家大姑娘,命里该有这么一个劫数。 “你……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沈钰珠软了下来,她现在害怕,绝望,羞耻…… 不知道如何形容。 慕修寒看着沈钰珠苍白的小脸,脸上的戏谑之色收起来几分。 “罢了,你等我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将自己衣袍撕下来一条布条,随后蒙上了自己的眼睛,提着食盒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沈钰珠顿时被眼前这人奇怪的行事给怔住了。 他的眼睛蒙住了,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染着日落时分的霞光,薄唇微翘,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慕修寒蹲在木桶边,摸索着拿出了食盒里放着熬好的汤药,端了起来。 “喝药吧,光冰水泡着也不是个办法。” “这药劲儿太猛了些,除了冰水浸泡,还得用药物化解一二。” 沈钰珠看着面前准确无误端过来的药碗,心头微微一顿,居然有些暖意升腾。 她艰难的抬起酸疼的胳膊接过了碗,仰起头喝了下去。 固然药汤苦涩无比,也不得不喝下去。 药汤喝下去后,过了不久,身体里的那个难受的劲儿彻底没有了。 不晓得慕修寒从哪儿弄来的药。 慕修寒蒙着眼蹲在木通边,像是在解释。 “本该救了你,想法子送你回家的。” “但是有些当紧的事情需要我亲自来这里处置,至于什么事情,你知道了会惹来杀身之祸。” 沈钰珠心思一顿。 慕家这样的世家,如今又和宫里头的皇子们牵扯,想必他要做的事情确实是会被杀头的事情。 慕修寒又道:“当时你的情形很不好,若是直接 托别人送回到沈家,你这个样子不被人笑话死才怪。” 沈钰珠晓得他是在帮她。 哪里是被笑话死,她这样子回去被人撞见,她的名声也就完了,而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谢谢你!”沈钰珠抬眸看向了慕修寒,她现在欠着这个人的好像越来越多。 可这一遭,她真的很感激他。 慕修寒表情一愣,大笑了出来。 “罢了,谢我做什么?” “之前在破庙的时候,看了个仔细明白!” “如今我也看了回去,算是不吃亏了!不必谢!不必谢!” 沈钰珠一听他浑说了起来,不禁狠狠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会儿等你好些了,我派人送你下山,陆家那小子满城的找你,倒像是疯了一样,”慕修寒淡淡笑道,只是提到陆明哲时,声音有些冷。 他之前还想怎么将这个丫头送回去,现在他有要紧事儿办。 之前为了救她已经耽搁了一些时间,若是这事儿耽搁下去,宫里头那位小爷就不高兴了。 但是这一次他在云州城的布置总不好因为一个沈家姑娘露出马脚来,毕竟陆明哲那小子不是吃素的。 他在云州城经营了这么多年,埋下了很多的棋子,被陆明哲挖出来的话,他有点点肉疼。 现在好了,陆家小子也在找这丫头,正 好儿推给他。 他已经天衣无缝的将消息送到了陆明哲那边,不多时他就赶来了。 慕修寒冲沈钰珠笑道:“还有一件事情,陈思道和卢卓已经绑起来了,你准备怎么处置?” 他的话头顿了顿笑道:“当下,本公子还有一点儿时间陪你玩儿一局。” “不论你怎么处置,本公子都能帮你这个忙,杀人也行!不过你就别动手了,女孩家的手,沾不得血。” 沈钰珠心头微微一跳。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蒙着眼的高大男子。 陈思道是皇后的侄子,在此人嘴里便也是说杀就杀,难道他不是慕家普通的子弟? 她此时恨毒了那两个畜生,可是…… 沈钰珠微微垂首,面前这人为她做得已经够多了,若是再惹上杀人之祸,她便是牵累了他。 他救她已然是大恩,她不能将他反送进去。 人,要有一颗感恩的心。 今日欠着他的,以后她定会报还。 毕竟陈思道是皇亲国戚,就这么死了,皇后必然会彻查。 “我不能连累你!”沈钰珠坚定地看着慕修寒。 慕修寒脸色微微一怔,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我这是被姑娘关心了吗?” 沈钰珠忙别过话头,看向了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夜色道:“慕公子,算我再求你一回,你帮我做个局!” 第63章 醉花莲 慕修寒倒是被沈钰珠的话儿引起了兴致,他定定看着沈钰珠道:“什么局?” 沈钰珠定了定神,眼底掠过一抹寒霜。 “一个不会把慕公子牵扯进来,还能让那两个畜生不好看的局!” 慕修寒神情一愣,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沈大姑娘这个性子,本公子喜欢!” “罢了,今儿就陪着沈姑娘玩一局!” 天色灰蒙蒙的,黯淡了下来。 今夜是乞巧节。 按照以往的规矩,白天百花节的热闹一直要延续到晚上。 各家各户都会放河灯,河灯做成了各色花卉的模样,顺着河水一直荡漾到远方。 人人都有自己想要祈求的事儿。 从商的想要发财,为官的想要平步青云路,才子们期待金榜题名,佳人们却只想求得一位有情郎。 故而河边早就挤挤挨挨挤满了人,河边通行马车的官道也不太通畅了,衙门口的差官不得不出来疏通主持。 各家的花棚还没有拆除,一直要到第二天才拆的。 下层的百姓们在河的下游边放花灯,世家贵族在上游放花灯。 河边还搭建着美轮美奂,鲜花点缀的戏台子。 不光是云州城的名角儿,甚至还有其他地方的戏班子也 要来。 压轴的好戏,是折子戏《醉花莲》。 说的是百花仙子,下凡报恩送福的热闹故事。 最后舞台正中一个大理石雕刻的莲花花台上,四周会用上好的蜀绣纱橱设计成莲花花瓣的形状。 待到这一出子戏码唱到最高潮的时候,莲花花瓣缓缓绽放,里面会走出来一位可人少女扮演的莲花仙子。 到时候,人们会对着莲花仙子祈福,歌唱,这百花节才算是有了最后的绚烂多彩。 此时《醉花莲》的戏码已经唱到了一半儿,沈家的花棚子里却越来越愁云密布。 沈啸文也晓得大女儿无故失踪的事情,脸色沉到了底,却不能露出丝毫的马脚。 陆婴的脸色白的厉害,随着时间的推移,脸上最后一点的沉稳也挂不住了去。 四周其他各家的贵妇们,哪里看不出来沈家的不对劲儿。 尤其是陆家陆夫人,说话分外的尖酸刻薄,难听至极。 她之前便和陆婴这个小姑子不合,偏生有诰命在身的小姑子就是不服她这个嫂子的管教。 一来二去,两个人在府里头几乎是水火不容。 虽然陆婴嫁到了沈府,可是陆夫人并不打算放过她。 顺着晚风,陆夫人那锋锐尖酸的声音 很清晰的传到了沈家这边来。 恨不得要让其他世家的女眷也听一听才觉得解气。 “呵呵!我倒是以为,这女人嫁了人尚且能变一变,不想今儿这么大的场合,坐卧不安像个什么样子?” “还是当家主母呢?好好的戏不听,好好儿的景不赏,已经嫁做人妇,这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瞧着谁呢?” 沈家和陆家的棚子挨得很近,陆夫人的话尽数听在了陆婴的耳朵里。 陆婴的脸色几乎是铁青了。 心头焦急万分,沈钰珠到底去哪儿了? 按理说她不是那种轻佻的女子,在这样的场合下不会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来。 只是陆夫人说的话儿,实在是太难听了些。 陆婴放在膝盖上的手狠狠攥成了拳,涂着丹蔻的指甲刺进了肉里,几乎要将掌心也刺破了去。 身边的沈啸文也懵了,只是该找的都找了,哪里有那个小畜生的身影。 “当真是个不省心的!” “这个小畜生一出接着一出的闹,如今是狠狠扇我沈家的脸面吗?” 陆婴忙道:“老爷先不要生气,钰姐儿是个通透聪明的孩子,不会出什么差错。” “此番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吧?” 陆婴说出来 的理由,到现在连自己都不信了,怎么能劝得住身边的沈啸文。 “呵!姐姐该不会是去见什么人了吧?”沈知书脸颊晕着一抹艳红。 虽然今天当家主母沈夫人陆婴,因为沈钰珠那个贱人的事情,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连着府里头丫头的亲事也不关心了,甚至都不带着她去交际,只死死坐在了棚子里等着。 可是沈知书心情顺畅的不得了,今儿沈钰珠那个贱人怕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已经这么久过去了,再是个眼瞎的也发现沈家大小姐不知道去哪儿了。 再瞧瞧沈大人和新娶的沈夫人陆婴,那脸色,啧啧啧,都装不下去了快。 沈知书用帕子捂着唇,故意抬高了几分声调笑道:“父亲,母亲,不必捉急。” “姐姐兴许一会儿就自个儿回来了!” “唉,这可是怎么说呢!姐姐也不是个懂事的!” “前儿些日子,还和卢公子闹出了笑话,后来不是还有堂兄……” “闭嘴!”陆婴侧过脸狠狠瞪着沈知书,手掌因为攥得太紧,骨节都发白了。 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在这沈家的花棚里,不能动手。 不然她一定亲自动手扇沈知书的嘴巴子了。 “ 母亲,倒是偏心了些,是姐姐出了事儿,又不是我!” “她做错了事儿,难不成说也说不得了吗?” “母亲这样,让书儿如何自处?”沈知书用帕子捂着唇,顿时红了眼眶,眼底的泪打着转儿。 陆婴气的要呕出血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沈知书这是要加一把火,要让沈钰珠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彻底毁了她的名声。 “沈知书,你再不闭嘴,我可真的要动手了!” 陆婴咬着牙,冷冷盯着沈知书。 她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听,来沈家没几天,可不想真的做什么温柔善良的继母。 “来人!送二小姐回府!” “母亲,您怎可这样?”沈知书忙哭喊了出来,“女儿到底犯了什么错儿?” 陆婴是真的领教了赵氏这对母女的贱样儿了,她现在打不能打,骂不能骂,赶她走,还真的找不到一个理由。 突然陆家棚子里看戏的陆夫人冷笑了出来道:“当家主母做到了这种程度,当真是丢人!” 陆婴刚要发作,突然花棚子中间铺满了彩色鹅卵石的小径上却是走过来一行人。 陆夫人脸上的嘲讽快意在看到面前的这几个人后,顿时僵在了那里。 这是怎么说的? 第64章 救星 不光是陆家和沈家的女眷看到了小径上走着的人。 其他人也见着了。 因为小径是专门修在各种花棚中间的,专门辟出来的一条路。 中间缓缓走来三个人,身后跟着服侍的奴仆。 走在正中的居然陆家庶长女陆元淳。 陆元淳的母亲也是一个传奇。 陆夫人善妒,霸道,强势。 夫君陆擎苍虽然三镇节度使,身边却只有一个小妾,剩下的小妾,通房之类的女人都被陆夫人明里暗里收拾了。 陆夫人唯独收拾不了的小妾就是这个陆元淳的亲娘孙氏。 孙氏可是前朝孙阁老亲亲儿的嫡孙女儿,后来孙阁老卷入了党争,孙家家族没落。 孙氏也跟着姐姐娘被流放到了边关,一路上受尽了苦楚,娘和姐姐都死在路上。 她长得很美,路上差点儿被歹人害了,遇到了陆家家主陆擎苍相救。 陆擎苍看着曾经灼灼其华的女子,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动了恻隐之心,将她纳了妾室。 陆夫人曾经好一通闹腾,陆擎苍这一次却不听她的,将孙氏抬进了府。 孙氏晓得自己是罪臣之后,在陆家也低调得很。 但是她文采卓然,便办了一个闺学,远近的女孩子都去她那里求学,倒是陆家上下不敢轻视了。 就是这么一朵孤傲的白梅,生下了更姣美的花朵陆元淳。 陆元淳是远近 闻名的美人,才女,虽然是庶出,却是陆家唯一的女孩子。 不管是父亲陆擎苍还是哥哥陆明哲,即便是陆老爷子都很宠爱这个刚行了及笄礼的清傲丫头。 陆夫人气得要死,她几次想收拾都碰了钉子,也就作罢。 不过一个女儿罢了,还威胁不到她的儿子。 现在她盯着这个从来不喜欢热闹的陆元淳缓缓走了过来,感觉像是被雷劈到了一样。 关键是陆元淳手边还牵着一个高挑女子的手,正是打扮清丽端庄的沈钰珠。 这也罢了。 陆元淳和沈钰珠身后居然跟着陆家大名鼎鼎的长公子,所有人都诧异万分,这倒是几个意思啊? 陆元淳牵着沈钰珠的手先去了沈家棚子。 陆婴看到沈钰珠的那一瞬间,瘫在了椅子上。 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沈啸文一看也脸色缓和了下来。 一边的沈知书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走进沈家花棚的沈钰珠。 她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礼哥儿和卢卓不知道筹谋的多精细,确保万无一失,怎的现在? 不可能!不可能啊! 还有陆元淳是个什么意思?她不是一向自诩为才女,不和她们这些俗人打交道吗? 为何偏偏和沈钰珠这般投缘,什么时候认识的啊这是? 陆元淳上前一步冲陆婴和沈啸文缓缓福了福笑道:“沈大人, 姑母,都是淳儿的错。” “今儿我在一处僻静的草庐里写诗,不想遇到了沈姑娘!” “许是沈姑娘也不爱热闹吧,便对我写的诗文品评了几句,我与沈姐姐实在是投缘。” 陆元淳稍稍低下了头,她生的极美,便是这稍稍的低头都晕染着别样的风姿。 她脸上渗出一丝愧疚道:“淳儿不懂事,硬是拉着沈姐姐去淳儿的别院里谈论诗词,不想一朝醒悟倒是这个点钟了。” “淳儿怕你们担心,就亲自送沈姐姐回来了!” 陆婴微微愣怔。 陆元淳自是傲气的一个人,平日里也不和云州城的贵女们来往。 更别说是沈钰珠了,况且还是同钰姐儿谈论诗词? 若是和钰姐儿比划几下武功,她这个做母亲的倒是信的。 她看向了一边站着的侄子陆明哲,一定是这个好孩子将钰姐儿找了回来,还拉了自己的亲妹子出来圆场。 当真是好孩子!这可是救了钰姐儿的命了! 陆婴忙压住了脸上的惊诧之色,上前一把拉着陆元淳的手笑道:“你们两个小姐们能玩儿到一起,那敢情好啊!姑母怎么会生气!” “来来来,坐到姑母的身边来,这戏可是唱到了要紧处。” “姑母,”陆元淳笑着行礼道:“淳儿还没有同母亲见礼,若是姑母喜欢看戏,得空儿淳儿陪着姑母便是。 ” 陆婴点了点头,陆夫人还在一边坐着。 陆元淳确实不适合留在沈府的花棚里,她忙笑道:“罢了,得空儿你再来陪姑母!” 一边的陆明哲上前一步同陆婴见礼:“姑母福安!” “妹妹们走夜路,侄儿不太放心便亲自送了来。” “多谢哲儿了!”陆婴是真的要谢谢自己的这个侄子,眼底掠过一抹感激。 陆明哲点了点头,也不多话,转身便同陆元淳一起朝着陆家的棚子走去。 沈钰珠此时的身子还微微颤抖着。 之前被慕修寒派人送下了山,走了没几步便看到陆明哲骑着马儿赶了过来。 他本来要送她回沈家,可沈钰珠晓得。 自己此番哪怕是难受的要死,也得去河边沈家的花棚子里转一圈。 今儿不晓得多少人盯着沈家的花棚子,说那些不三不四的闲话,她不去露面,陆婴没办法收场。 其实她在装满了冰水的桶里浸泡了那么久,浑身的骨头都疼痛难忍,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异样之色。 上一世,烈火焚身的滋味都尝过,何况这些。 沈钰珠忙冲沈啸文和陆婴行礼。 “父亲,母亲,是钰珠的错。” “方才钰珠与陆小姐谈的分外投缘,让您和母亲担心了!” “还请父亲责罚女儿!” 沈啸文脸色微微一变,眼底掠过一抹狐疑。 此件事情疑点重 重,偏偏这个丫头如今翅膀硬了,他即便是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好在刚才她是同陆家兄妹一起回来的,这可是陆家长公子第二次和自己女儿搅合在一起。 他心思一动,不动声色的冷哼了一声。 “一个姑娘家,已经行了及笄礼,为人处世还是这么不周到?” “父亲教训的是!”沈钰珠躬身垂首,认错的态度极好。 “罢了,今儿回去后,便将那《女则》《女戒》抄写一遍!以后也好好学学规矩!” “是!父亲教训的是!” 沈钰珠的身子微微哆嗦着,强忍着一阵阵的眩晕。 “罢了,先坐下来看戏!”沈啸文板着脸。 沈钰珠应了一声直起了身,淡淡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沈知书笑道:“二妹,看戏便是看戏,你倒是站起来做什么?” 沈知书神情一怔,冷哼了一声缓缓坐了下来。 台子上正唱到声情并茂之处,随着急促的鼓乐声起。 戏台正中的莲花台边顿时几簇流火点燃,将整座莲台映照的宛若白日,衬托着四周的景致更加的绚烂多彩。 突然莲台上的花瓣缓缓落了下来,所有人仰起头,想要瞧瞧今儿走出来的莲花仙子,是哪家花魁的扮相。 花瓣完全落下,突然四周传出了尖叫声! “天哪!那两人是谁?” “这可是怎么说的?” “这这……” 第65章 一场好戏 所有人看着莲花台上的情形,惊呆了。 虽然大周贵族,尤其是京城里的那些纨绔们也有好男风的。 可这毕竟端不上台面,即便是在京城,这些都已然是大胆至极的事情。 别说在这民风还比较闭塞,尤其注重礼仪规矩的云州城。 所有人都惊呼了出来,喊声也似乎终于将莲花台上忘情的两个人给吵到了。 最上面的那个人猛地抬起头,似乎从某种迷幻的梦境中惊醒,脸色煞白。 坐在沈钰珠身边的沈知书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卢……”她声音微颤,张了张嘴。 卢卓这个名字被她狠狠咬在了牙缝中。 卢卓身下的那人,此番糊里糊涂的坐了起来。 纱衣滑落,露出了一身白白的肥膘。 “小公爷?”沈啸文也坐不住了。 这不是陈国公府的小公爷陈思道吗? 此人虽然是皇亲国戚,最是个混账的东西,怎的出现在了这里,还是这样放浪形骸的方式。 沈知书猛地转过脸看向了安稳坐在那里的沈钰珠,像是见了鬼一样。 沈钰珠抬眸淡淡回看着沈知书,唇角勾着一抹嘲讽道:“妹妹,我与你到底是未 出阁的女子。” “这样的画面偶然撞见了也是污了我等的眼睛,妹妹怎么看的这般认真?” 沈钰珠话音刚落,陆婴这才意识到什么。 “胡闹!一个女孩子家,这等热闹也该是你看的吗?” “坐下,转过脸去!” 沈知书瞬间脸颊涨红,看向沈钰珠的视线如刀,还是缓缓收起了锋芒。 为何会这样?这一次小公爷都出手了,还是弄不死她? 她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个贱人不仅逃出来,连着小公爷也敢算计? 不过这样算计人的法子,着实让人难以出手反制。 毕竟陈家小公爷身份不凡,在云州城闹成了这个样子,想发威都没地儿发去。 这事儿若是传到了京城,皇家那边不知道还怎么收拾他呢,他也不能在云州待下去了。 沈家的女子转过了脸避开,四周的世家女子这才惊觉,自己眼巴巴的看这种肮脏事情,简直是污了眼睛。 到底还是沈家的家教严,其他世家纷纷效仿。 沈钰珠也背着舞台,却提醒自己的父亲道:“父亲,小公爷好得是京城里来的,出了这等事情,您还能由着百姓看笑话不成?” 沈啸 文看到这个场景,当下便懵了。 此番沈钰珠一提醒,他顿时冷汗渗了出来。 台子上躺着的那个人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在云州城出了这事儿,他们云州城的这些官员也脱不了干系。 “你等先行回府!” 沈啸文脸色沉了沉,忙大步走了出去。 他现在得找知州大人,还有陆家长公子商议一下。 最起码得将河边看的津津有味,开始点评台上人身材的这些无聊百姓们赶走,不然成了什么事儿了。 陆婴忙带着沈家的女眷,离开了棚子。 四周其他各家的女眷也纷纷撤了出来。 这一次的百花节缓缓落下帷幕,最后那一出戏码当真是精彩啊精彩! 沈钰珠缓缓起身,跟在了陆婴的身后。 莲花台距离沈家这边的花棚分外的近便,沈家小公爷已经被得了信儿,惊慌失措的属下用披风裹着身子扶了下来。 卢卓可就没有这么好命了。 他本就是小公爷身边临时召过来的一个狗腿子,此番又出了这种事情。 还是他在上,小公爷在下。 小公爷不打杀了他,也算便宜了他。 得罪小公爷的人,谁还敢帮忙? 卢卓高大挺拔 的身材,此时佝偻在台子上,一脸的惊慌和迷茫,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清雅俊朗。 小公爷被抬走后,他却被留在了台子上。 点评小公爷,云州城还的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胆子。 但是对卢卓就不客气了,更有甚者胡闹的,还将手中吃剩的果核,半只点心之类的东西,纷纷丢到了卢卓的身上。 卢卓躲也没处躲,只能趴在冰冷的台子上,硬生生受着千人骂,万人唾的羞辱。 到底是陆家的人看不下去了。 卢卓以前是陆家长公子身边最得力的属下,若是他不这么自轻自贱,本该有着大好的前程。 只可惜,这世上,总有些人贪的太多。 陆明哲命人挡开了百姓丢到卢卓身上的果皮杂物,随后用一件破旧外袍将他裹着,塞进了一辆马车。 马车送到了郊外偏僻的客栈里,陆家留了一百两银子给他。 从此陆家与卢卓最后的一点子情分也了结了。 这一次陆婴让沈钰珠和自己坐在了一起,她的手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生怕她再消失了。 今晚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她都要怕死了。 陆婴压着微微发颤的声音:“钰珠……今天 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被小公爷绑了!”沈钰珠声音淡淡,宛若之前的惊心动魄,她都没有经历过一样。 陆婴狠狠打了个冷战。 “那刚才……” “我干的!” 陆婴顿时再也问不出半句话来。 刚才那个局,够狠,够绝! 小公爷这一遭回京城,估计能被国公爷打死了去。 她更害怕的是身边的这个丫头,小小年纪居然敢这般的算计,算计的还是京城世家大族的嫡子。 “算了,算了,回来了便好,这一遭可得好好谢谢哲儿!”陆婴说起自家侄子来,一脸的崇拜和傲娇。 沈钰珠心头微微一动,如果等到陆明哲救她,她此时估计已经万劫不复了吧? 陡然想起那个长着一双潋滟凤眸的家伙。 那个同样出手够狠,够绝的家伙! 她唇角渗出一抹笑意,其实她从那个人身上能感受到同类的气息呢! 他们都是将自己豁出去的无情之人。 “这件事之后,我定当亲自登门拜访陆公子,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沈钰珠晓得陆婴误解了,不过这样也挺好。 她缓缓掀起了帘子,突然看到街边混乱的人群中站着一个人。 第66章 流光 沈钰珠忙凑到车窗边看了过去,不是慕修寒又是谁? 慕修寒似乎也看到了她,视线锁定了沈家女眷的马车。 每个家族的马车都有自己独特的标志。 沈家的也不例外,很好找。 沿街的灯火璀璨,四周人来人往,形成了一条纷乱的河。 慕修寒俊美的五官在人群中很突出,他冲沈钰珠的方向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抹慵懒至极的笑。 那笑容就像这百花节傍晚的夜星流光,耀眼,狠狠刺了沈钰珠的眼睛。 沈钰珠心头微微一跳。 这个男人绝对不简单。 设局是她想出来的,运作是他干的。 沈钰珠原本没想到过会在河边莲花台上动手,顶多就是怡红院这样的地界儿,不想他却将事情做到了极致。 慕修寒冲沈钰珠眨了眨眼,随后戴上他的鸷鸟面具,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看什么呢?这般的专注?”陆婴一看沈钰珠毫发无损,倒也是心头渐渐安定了下来。 沈钰珠一愣,忙低声笑道:“流光!” “流光?”陆婴忙探出马车的车窗看向天际间的星空。 “母亲看不到了,一晃而过,早就没了,”沈钰珠笑了出来。 陆婴虽然是沈钰珠的母亲,私底下倒更像是姐妹。 她淡淡笑道: “云州城里的流光不好看。 她心头突然微微一动,想起来几年前陪着云昌公主和亲柔然。 千里戈壁,星空浩瀚。 那一晚划破天空的流光分外好看,就像那个人的眼眸。 突然身边传来沈钰珠低沉的声音。 “母亲心底良善,小心礼哥儿这个人。” “你说礼哥儿?”陆婴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沈钰珠转过脸看着陆婴道:“我找不到证据,但是这一遭我被卢卓绑了送给陈思道,我怀疑礼哥儿也有份儿。” 陆婴脸色都变了。 好得沈钰珠也是他的姐姐啊! 虽然赵氏很讨厌,可她对礼哥儿的印象还是好一些的。 这个少年在云州城的风评不错,长得也俊秀,学问又好。 在整个沈家,但凡是提起二少爷,人人都要夸上几句的。 固然这个少年和沈钰珠之间有些矛盾,但毕竟是他的姐姐,是他的亲人,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吧? 沈钰珠看着陆婴道:“母亲,礼哥儿做事从来不会给人留把柄,而且会将事情做绝。” “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他的把柄都是因为他的生母落下的。” “这一遭,我这一出子,不是寻常人能想得出来的。” “沈家的人什么时候离开府邸,经过哪 些地方,卢卓一个外男不可能这么清楚。咱们沈家有内鬼!” 陆婴的手微微攥紧。 沈钰珠看着陆婴道:“母亲,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正直了一些,这种性子在沈家必然会吃亏的。” “如今赵氏虽然送到了庄子上,可沈知书和沈知礼这两个人,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我去查!”陆婴狠狠咬着唇。 今儿沈钰珠若是出事儿,她这个做母亲的也难辞其咎。 刚嫁进沈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当真是她这个当家主母的污点。 很快马车停在了沈府,陆婴等人都累了,散开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休息。 云香扶着沈钰珠缓缓走进揽月阁的院子。 “主子!”春熙和张妈忙迎了上来,声音都颤了。 她们几个扶着沈钰珠进了暖阁,春熙守着暖阁的门。 院子里其他的小丫头看着自家主子,想想今儿云香姐姐疯了般的情形,具是好奇得很。 春熙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各处管着各处的差事便是,谁要是虚头巴脑,想着打听点儿什么,私下里传个话儿什么的。” “哼!各位倒是想想之前撞死在院子里的春梅姑娘!” 春熙这话儿刚一出口,那些蠢蠢欲动不安分的丫鬟婆子们顿时整肃 了神色。 大小姐的手段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钰珠被云香扶进了暖阁中,之前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在这一瞬间松懈了下来。 她直直倒在软榻上,丝毫也不想动弹了。 这一刻撑到了极致。 张妈和云香端着温水,解开了沈钰珠的裙衫,用帕子帮她擦身子。 走的时候穿着夫人送来的裙子也不知道去向,换了一件寻常的裙子。 身上更是伤痕颇多,下巴处还有刺伤,擦伤,撞出来的乌青。 “这帮杀千刀的!这帮杀千刀的啊!”张妈哭出了声。 “张妈!”云香低声提醒。 张妈从小看着沈钰珠长大,还是她的乳母,对这个孩子多了几分别样的爱护之情。 此番听了云香的提醒,她忙压住了哭声,可是看着着实的心疼。 沈钰珠当天夜里开始发烧,毕竟在冰桶里泡了那么久。 陆婴压着消息,请了大夫来瞧。 也就是感染了风寒,受了凉。 沈钰珠连着几天都躺在暖阁中,直到第五天头才算是缓了过来。 她总不能一直都在揽月阁里躺着,总得给母亲请安去。 病了一遭,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下巴都尖俏了几分。 “主子,”张妈疾步走了进来。 她刚刚听得一则消息,分外的解 恨,刚得了消息就急匆匆朝着揽月阁的方向走了回来。 “有什么喜事?”沈钰珠看着张妈脸上根本压都压不住的喜悦,不禁也跟着笑了出来。 一边打着络子的云香笑道:“您倒是快说吧,咱们屋子里闷了几天,听来大家也开心开心。” 张妈笑了出来道:“刚刚在外面院子里听到的,这事儿如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您倒是快说罢!”春熙端着沈钰珠用的香粉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 张妈忙道:“是卢卓那贼人!” 沈钰珠脸色微微一怔。 张妈忙压低声音笑道:“那厮之前丢了老大的脸面,亏得是陆家长公子心善,给了他一些银子,送他住到了郊外的客栈里。” “那厮也没有脸面出来,据说每日里在客栈中醉酒,还耍酒疯!” “哼!怎么不去死呢?”云香和春熙两个小丫头恨死了这个混账东西。 张妈冷笑道:“那样没皮没脸的人哪里肯轻易去死?” “他怎样了?”沈钰珠脸色淡然,上一世爱惨了的那个男人,这一世倒是再不会为他而牵肠挂肚。 她只是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儿。 张妈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道:“今早在正阳门外的那根铁杆子上……” 第67章 决堤 正阳门外的铁杆子? 沈钰珠知道那个地方。 就是衙门抓到罪大恶极之人,斩首后,悬挂首级的地方。 这些年云州城治安良好,那铁杆子许久都没有用过了。 因为那杆子太晦气,而且还处在闹市,很多人都想移走的,不过这种铁杆子是先太祖建国后立下的规矩。 大家也就嚷嚷几句,后来不了了之了。 虽然大周朝现在的君主圣明,以文立国,宽赋徭,轻刑罚,不过这祖宗的东西谁都不敢动的。 张妈压低了声音道:“虽然这事儿不能当着未出阁的姑娘您说,可实在是解气,奴婢甩了这张老脸不要,和姐儿细细说来。” “今早早市的时候,人们发现正阳门外的铁杆子上绑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那人还活着!” “四下里的人凑过去看,居然是之前在莲花台上出丑丢人的卢卓。” 沈钰珠猛地一怔,她这几天病的厉害,对于卢卓那个小人没有别的追究。 张妈低声道:“那卢卓是被陈国公府的小公爷给害了!” “这事儿,凌晨进城贩鱼虾的贩子亲眼看到的。” “小公爷这一次丢了人,气不过,拿着卢卓出气。” “小公爷身边的恶仆将卢卓捉起来打了一顿,接着绑到那铁杆子上,还将他的……” 张妈到底当着未出阁的沈钰珠说这种事情,脸色微微有些尴尬发僵。 沈钰珠眉头一蹙:“无妨,我们主仆几个人都是交过心的,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不必在意那些说辞 。” 张妈这才放了心,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 “陈国公的小公爷当真是残忍,居然将卢卓那厮的子孙根给毁了去,还挂在了铁杆子上。” 沈钰珠顿时一愣,随后眼底掠过一抹嘲讽。 卢卓想要泼天的富贵,但他是被陆家赶出来的。 虽然脱了奴籍,可这种名声受损,之前是别人家的家奴,不管去哪儿都不会被人待见。 他是喜欢走捷径的人,就去巴结陈家小公爷。 熟不知,陪伴那样无情无义的混世魔王,本身就是以身侍虎的愚蠢行为。 她当初设这个局,想到陈思道定会迁怒他,不想还是比她想的,做得更绝一些。 云香和春熙两个丫头顿时红了脸,眉头轻蹙,心头却觉得隐隐解恨。 “此件事情,咱们几个听听便好,对外不必再过分谈论,”沈钰珠晓得点到为止,卢卓这一生已然毁在了他自己的手中。 她如今和不想再和一个阉人计较下去,总得给他一个活着的机会。 有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 “大小姐!大小姐!”突然暖阁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婴身边的大丫头茹蓉疾步走了进来,冲沈钰珠躬身福了福,脸上挂着笑。 “夫人请大小姐去一趟澄名苑,大少爷回来了!还带了好多东西,让各房各院的主子们分一分。” “大哥回来了?”沈钰珠顿时喜出望外。 “你去回母亲的话,我这便过去!”沈钰珠笑着命云香端着揽月阁新做出来的点心,送 到茹蓉的手中。 茹蓉最喜欢吃栗子糕,张妈又是做这个的高手。 茹蓉接过来,表情欢喜冲沈钰珠躬身道谢,端着糕点走了出去。 沈钰珠忙梳洗打扮,换了一件云色裙衫,外面罩着一件绣红梅花纹的鹅黄色罩衫。 病了几天,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这么一穿,平添了几分艳丽,能稍稍遮挡一下病容。 沈钰珠带着云香和春熙疾步去了澄名苑,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陆婴敞亮的笑声。 自从陆婴当家以后,隔三差五邀请沈知仪来府里头用饭,也派人送东西过去。 她不止一次和沈啸文说,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如果没有当年兄长两口子供养他读书,哪里有他今天通判大人的威风? 现在将人家孩儿赶出去,已经被人诟病了,不能再苛待了去。 果然不一样的人吹得枕头风也不同,如今沈啸文的态度也松动了起来,偶尔还将沈知仪喊到书房里问问他的学问之类。 沈钰珠听着陆婴欢快的笑声,心头微微一暖,当初请陆婴来沈府真的是她人生中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她忙提着裙角走了进去,陆婴身边的王妈疾步迎了出来笑着打起了帘子。 “大小姐福安!夫人现在还念叨着您呢!” “我哪里不晓得母亲念叨着我,耳边都红了呢!”沈钰珠打趣道。 四周的丫鬟婆子们顿时笑了出来。 沈钰珠走进了正堂,抬眸看去。 陆婴穿着一件暗红色金丝百蝶裙衫,打扮得分外华丽 。 她堪堪坐在了正位上,客位首位上坐着一个穿着靛青色锦袍,神情端正恭敬的青年,正是堂兄沈知仪。 他的下手位上坐着沈知礼,穿着一件海蓝青绣竹纹锦袍,眉眼风流俊雅,不过看到走进来的沈钰珠后,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另一侧对坐着的是沈知书,打扮得倒是素净,不过神色看着有些心神不宁。 陆婴正听沈知仪讲江南的风情,这一遭他去江南采买丝绸回云州城贩卖。 沈知仪性子清冷,嘴皮子也不利索,说起沿途的见闻,本来很有趣的见闻说的枯燥乏味。 陆婴听得直打瞌睡,如果不是因为礼貌,早就睡着了。 她真的没想到,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少年老成的人,才不到二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比那些老学究还板正。 “母亲安好!大哥安好!”沈钰珠看着陆婴和沈知仪交谈的那个架势觉得好笑。 她忙走了进去冲陆婴和沈知仪见礼,一边的沈知礼和沈知书也不情不愿的起身同嫡长女沈钰珠见礼。 一时间,正堂里热闹得很。 沈知仪不爱说话,他的话也都由着陆婴说了出来。 “你们倒是过来瞧瞧,仪哥儿出了一趟远门,真的是有心了,带回来这么多东西!” 陆婴笑牵着沈钰珠的手坐了下来,点着案几上放着的礼物盒子。 江南绣品,上好的绸缎料子,给两个妹妹的两套红宝石蓝宝石珠子,甚至连沈知礼也有礼物,湖州产的砚台,文房四宝也准备的齐整 。 更难得的是给沈啸文带了新采的千金难求的雪山银针茶,给陆婴带回来一套皮影花片,都镶嵌着金银丝。 看着又喜庆,又有趣,陆婴最喜欢这种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她是真心喜欢,不免又夸赞了几句。 沈知礼看着陆婴一直夸赞沈知仪懂事孝顺,还有这些日子一个劲儿邀请沈知仪回府用饭。 他脸上的表情渐渐有些招架不住,沉了下来。 沈家的男孩子,只能他出彩,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满身铜臭的商家子弟挡在他的面前。 他脸上挂着笑,眼底却一片寒凉。 这时沈啸文从衙门口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陆婴神色微微一顿忙端着笑起身迎了过去。 “老爷回来了,您瞧,仪哥儿给您带了雪山银针茶来了,这孩子也是有心!” 沈啸文铁青的脸色微微缓和了几分。 陆婴看着今儿沈啸文的脸色不对,忙问了出来:“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沈啸文叹了口气道:“连日大雨,云州城上游的永安镇河口决堤了!咱们云州城怕是要过一段儿苦日子了!” “什么?决堤了?”陆婴脸色瞬间僵在了那里。 永安镇在云州城上游,若是那边决堤了,云州城怕不是要变成一片泽国了? 云州城内的物价也会飞涨,毕竟吃穿住用各种东西都要从永安镇运过来。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只有沈知仪猛地抬眸看向了表情镇定的沈钰珠。 沈钰珠暗自苦笑,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68章 地位不保 沈知仪脸上一贯板正的表情终于变了几分。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沈钰珠。 永安镇决口,这种事情只有老天爷知道,为什么在几个月前,自己的妹妹珠儿就知道? 他总觉得这个丫头如今神神秘秘,高深莫测,居然连这样的事情都算得准。 沈啸文瘫坐在了椅子上,也是暗自心惊。 谁能想到初秋一来,这个夏季就过去了,不想还会发生秋汛这样的事情? 他心有余悸的抬眸扫了一眼淡定喝茶的大女儿沈钰珠。 突然想起来之前自己贪掉的两万两修河堤的银子,幸亏他将银子的亏空补了上去,还命人加固了河堤。 不然…… 沈啸文不禁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这事儿可是要杀头灭族的。 本来暖阁里闹哄哄的一派热闹,被沈啸文带回来的这个消息瞬间冲淡了去。 沈知仪识趣儿的起身告辞,其实心头装着更大的事儿。 上游决堤,河道阻塞,物流不畅。 他之前囤积在郊外仓院里的那些粮食,布帛,银霜炭,还有其他的生活用品…… 之前别的人笑话他不开窍,居然买这些寻常东西,不如贩卖珠宝赚银子。 如今那仓院里放着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他不敢想,这些东西卖出去,他不知道能赚多少,一跃成为云州城首富怕也是有可能的。 沈知仪想要同沈钰珠说说 话儿,不过当着其他人的面儿不方便。 沈钰珠等人也散了,带着各自的礼物离开澄名苑。 因为连着几天的大雨,通往南山书院的路也被冲垮了,现在沈知礼只能呆在沈府自学。 他命身边的小厮将礼物先带回去,自己准备出府寻一二好友喝喝酒,散散心头的郁闷之气。 现在沈家越来越不像个样子了,沈钰珠不好对付,那个一向木讷像个傻子一样的沈知仪也在府里头的地位水涨船高。 他心头当真不服气,难不成沈家还要靠一个商人光宗耀祖?真的是笑话! “礼哥儿!”一个清丽的声音袭来。 沈知礼忙转过身,不远处的亭子间里,姐姐沈知书朝着他招手。 沈知礼心头微微一动,左右瞧了瞧走了过去。 沈知书看着面前清俊高大的弟弟,心头有气低声道:“怎的被那个贱人跑了?陈家小公爷出手,你们都能让那贱人跑了,当真是废物!” 沈知礼猛地抬眸狠狠瞪了沈知书一眼,沈知书被自己弟弟眼底的戾气一刺,晓得有些口误。 她缓了缓忙道:“礼哥儿,你我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你瞧瞧现如今陆婴那个张狂的样子?” “先是将咱们娘亲赶到庄子上,生不如死。” “如今又宠着沈钰珠,现在连……” 沈知书定了定神,声音冷冽了起来。 “现在 连着沈知仪那个破落户儿都进了门,当初娘担心他危及到你的地位,便将他想法子赶了出去。” “如今倒好儿,这又回来了,用些破烂物件儿笼络人心吗?” “礼哥儿,”沈知书定了定神道,“你可得早作打算。” 沈知礼心情更是烦躁了起来,淡淡道:“他又不是嫡子,也就是个堂兄而已,你怕什么?别一天疑神疑鬼的!” 他冷冷看着沈知书道:“你倒是小心卢卓!” 沈知礼猛地脸色一僵。 “我……我小心他做什么?” 沈知礼冷哼了一声道:“这人虽然到了此种地步,可他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也不会被轻易打倒。” “他现在一步步走到这个地步,想当初你倒是想想,是谁先找到他,许诺给他富贵荣华的?” 沈知书猛地心头狠狠一跳。 她是先沈钰珠和卢卓认识的,还是在赏花会上。 翩翩少年站在花海中,她不小心扭到了脚,是他将她扶到了花亭里歇着。 彼时她与他一见倾心,她想到扶持他脱了奴籍,荣华富贵的计策,这才将沈钰珠引入局中的。 可是没想到后来一步步走成了这个样子。 沈知礼用这个话儿刺她,沈知书心头有气猛地抬眸看着沈知礼道:“礼哥儿,你不必将气撒在姐姐身上。” “你只需记得一点,咱们两个的亲娘一日不是正室 夫人,我们两个便一日不是嫡子嫡女。” “虽然陆婴不生养,生不出嫡子来,可架不住人家会养一个!” “随便塞个陪嫁丫头给爹,不出一二年生出儿子,养在她的名下,过继给她。” “呵呵,”沈知书冷笑了出来,“到时候你厉害又怎样,你才华灼灼又能怎样?还不是被一个小奶娃压得死死的!” “她现在拉拢沈钰珠和沈知仪,便是给自己以后的奶娃娃嫡子找靠山呢!” “沈钰珠自不必说,沈知仪若是也能坐大骑到你的脑袋上,你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可仰仗的?” “如今爹爹喜欢你,祖母喜欢你,那是因为爹爹只你一个孩子。” “以后若是爹爹的孩子多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了!现如今赶走陆婴,将娘扶正才是正道儿!你自己想想吧!” 沈知书说罢转身走出了亭子。 沈知礼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心口郁积的气根本无处发泄。 自从沈钰珠变了之后,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现在又加了一个陆婴,还有沈知仪…… 咚的一声!沈知礼一拳砸在了亭子间的柱子上,上面的灰尘落了下来,沾染在他的身上。 他眸色变得阴冷了起来。 他才是沈家唯一可仰仗的子弟,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接连几天,形势果然严峻了起来。 云州城上游不光是永安镇,紧跟着又有 十几个镇决口,通往云州城的商路全部中断。 城内瞬间物价暴涨。 沈钰珠紧张的看着手中的账册,这些日子她借口身子不舒服,杜绝了一切贵女之间的交际。 反正她之前得了风寒,身子倒是真的还没有好利索。 城里面隐隐有恐慌的气氛弥漫,所有东西的价格都在疯涨,灾民大批涌到了云州城城外。 各家的女眷们开始开粥棚赈灾,最大的粥棚就是陆婴开的,她几乎将自己的嫁妆银子都动了一部分。 此外陆婴还跟着其他家族的贵妇们在自家的佛堂里吃素,祈福。 “张妈,取五百两银子给母亲,开粥棚的银子不能母亲一个人出。” “是!”张妈也是穷苦人出身,此番看着郊外那些可怜人分外不忍心。 果然还是夫人和大小姐是个心善的。 “外面的物价怎样了?”沈钰珠看着沈知仪托人偷偷送进来的账本,此番已经赚翻了去。 李恒忙躬身道:“回大小姐的话儿,一斗米涨了十倍,布帛涨了五倍,银霜炭涨了……涨了二十倍!” 沈钰珠点了点头。 李恒随后定了定神还是小心翼翼道:“大小姐,大少爷有件事情让小的转告与你,这事儿,大少爷说他自己羞于出口,不敢说!” “什么事儿?”沈钰珠一愣,沈知仪素来做人亮堂,能有什么事儿吞吞吐吐不敢直面她? 第69章 吞嫁妆 李恒顿了顿话头看着沈钰珠道:“回大小姐的话儿,大少爷这些日子已经赚了不少的银子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 那么多粮食,布帛还有银霜炭,都是之前沈知仪从其他地方一样样提前运回,并囤起来的。 这些东西如今在云州城可是稀缺品,尤其是银霜炭,二十倍的利。 李恒小心翼翼看向沈钰珠道:“大少爷这些日子瞧着城里的饥民越来越多,卖儿卖女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情也频频发生。” “他是不是将米粮价格压低了?”沈钰珠看着手中的账册淡淡道。 李恒猛地一愣,大小姐居然猜到了。 虽然现在大少爷在明面儿上,赚了不少的银子。 可那些本钱都是大小姐给大少爷的,大少爷看着世人可怜想将米粮价格压低,不愿饿死太多的人。 这固然是善举,损失的却是大小姐的银子。 拿着别人的银子送这种无回报的人情,大少爷着实没脸和沈钰珠亲自说。 沈钰珠抬眸看向李恒笑了出来:“我这些日子将你送到大少爷跟前儿当差,你觉得大少爷这个人如何?” 刘恒忙笑道:“人人都说商人重利,小的自从跟了大少爷,却不这样想。” “大少爷当真是个好人!特别讲义气的一个好人!” 沈钰珠心头一暖,上一世沈知仪为了她的事情倾尽家财,最后被卢卓害死,至死想的都是将她救出来。 因为他小时候在她生母萧氏身边生活了三年,萧氏待他极好。 就为了这三年的温暖,他连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 这样的人必然是君子! 他怎么可能自己手中握着粮食,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 沈知仪不是那种赚黑心银子的人。 沈钰珠看 着李恒笑道:“他如果不这样做,就不是沈知仪了。” 李恒眼底一亮,如此一来,大小姐是愿意将米粮的价格压下去了? 沈钰珠笑道:“你回去告诉大少爷,米粮价格再降三成,实行配给售卖。” “大少爷的沈记米铺派出伙计,给云州城家境困难的人家,每家每户发一张凭证。” “拿着这张凭证去沈记米铺可以低价买粮,这样既可以预防别家米铺派人偷偷购买我们的余粮。” “还可以保证每家每户都能买到便宜粮食,还不至于饿死了人。” “若是这个时候囤积居奇,逼着饥民造反,那才危险了呢!” 沈钰珠淡淡笑了出来:“在这个时候哄抬物价的商人,怕是此时的银子好吞,以后的脑袋不好保!” 李恒顿时脸色一变,猛地醒悟了过来。 现在大少爷,大小姐做事儿,可不仅仅是善事,更是保命的好事儿! 沈钰珠将手中看完的账册递给李恒道:“你拿回去交给大少爷,今天的话你也转告给他。” “以后不管他想做什么,不必顾及我,他,我完全信得过。” 上一世过命的交情,她沈钰珠最信任的便是这位堂兄。 李恒忙拿着账册退了出去。 沈钰珠刚要靠在迎枕上歇一会儿,不想松林阁沈老夫人身边的李妈疾步走了过来。 “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松林阁!” 沈钰珠眉头一蹙。 沈老夫人这些日子,被陆婴软硬钉子碰了几回后也乖了几分。 怎么如今云州城乱成这样子,这个当儿,她又想做什么。 之前沈老夫人看着陆婴带过来的嫁妆很是丰厚,想要陆婴给她买一尊玉观音像。 却被陆婴断然拒绝,沈老夫人还拿先夫人 萧氏说事儿。 说陆婴没有先夫人贤惠,不孝顺她这个老太婆。 陆婴当着沈钰珠的面儿也没有客气,只说先夫人是愚孝。 老夫人顿时震怒,想要以长辈的身份压制,却比不过人家是诰命在身。 来来回回斗了几回,哭着闹着,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李妈看着沈钰珠的脸色不愉,忙陪着笑道:“老夫人这些日子还念叨着大小姐您呢,想瞧瞧您病好利索了没有?” 沈钰珠不禁暗自好笑,她之前病了一场,也不见祖母来瞧瞧,今儿倒是关心起来了。 八成又是想要陆婴带过来的嫁妆。 自己的娘亲是个傻子,嫁妆全部补贴了沈家。 陆婴却将嫁妆牢牢攥在自己手中,祖母看着眼馋却花不上一分银子,自然生气。 果然是乡下老太太端不上台面上的想法,哪有当家婆母老惦记着儿媳妇嫁妆的? 可是沈老夫人请,沈钰珠不去也不行。 她起身梳洗换衣,带着云香跟着李妈去了松林阁。 她刚迈步走进松林阁的正堂,就觉得气氛不对劲儿。 沈老夫人沉着一张脸,端坐在正位上。 穿着一件淡紫色百蝶花纹裙衫的陆婴坐在沈老夫人的下手位,脸色也冷着,只看到沈钰珠后才抬眸冲她笑了笑。 沈知礼和沈知书坐在了另一侧的位置上。 父亲沈啸文最近都在河堤上忙乎,要命的时候,云州城的大小官员恨不得用自个儿填那被洪水冲出来的口子。 沈钰珠忙冲正位上的沈老夫人,和陆婴见礼。 随后沈知书和沈知礼慢悠悠起身同沈钰珠行礼后,坐了下来。 沈钰珠挨着陆婴坐下后,笑看着沈老夫人道:“祖母今儿喊了我们几个来,莫不是要摆宴请客 不成?” “呵呵!请什么客?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沈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淡淡扫了一眼陆婴。 沈钰珠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本来想打趣几句,帮陆婴解解围。 不想沈老夫人尖酸刻薄的说出了这种话儿。 沈老夫人冷冷笑道:“自家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越来越寒酸了去,有那闲散银子却接济外面那些饿死鬼!” “纵然外面的人说沈家主母是个好人,却不想克扣着府里头的,贴补不相干的,倒是真的好啊!” 沈钰珠心头一顿。 陆婴是个仗义的女子。 她这些日子在云州城开的粥棚是最多的,拿出来的救济银子也是最多的。 如今人人说起来沈家的沈夫人,都要夸赞是活菩萨下凡。 可是陆婴不管怎么做,花多少银子都是自己个儿出的银子,老实说和他们沈家没有多少牵扯。 反而沈家因为陆婴赚了不少的好名声,对于父亲沈啸文在仕途上也是有好处的。 这么好的名声,即便是以后沈家的女孩子说亲也差不了。 不想老夫人拿这个说事儿,这就有些不妥当了。 陆婴果然脸色微微一变,冷冷笑了出来道:“母亲,您说别的事儿,我这个做小辈的便也认了。” “可是您说我克扣沈家,这个锅我不背!” 陆婴猛地站了起来,点着沈知书等人冷冷笑道:“莫说是您的吃穿用度,我一分银子也没有扣过您的!” “礼哥儿念书用的银子,我也未曾克扣。” “即便是书姐儿的吃穿用度,和嫡女钰姐儿一样双份儿的,哪家的庶女有这个待遇?” 沈知书眸色一闪掠过一抹憎恶,那她私底下送给沈钰珠这个贱人礼物,怎么就不送她一份儿? 陆婴眼底掠过一抹厌烦,看着沈老夫人道:“你将这个,那个叫过来,就是为了说克扣银子的事儿!” “您趁早别说了,那是我的嫁妆,您也别惦记。” “沈家人没有饿死,我这个家当的就不错!” “告辞!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陆婴说罢转身便走。 “你你你……站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沈老夫人气的浑身哆嗦。 陆婴冷冷一笑:“那您眼里还有没有尊卑?我可是诰命在身!罢了!不与你这个老糊涂的说了!走了!” 陆婴大步离开了松林阁,留下了沈老夫人气的直哼哼,摔碎了几个茶碗。 沈钰珠不禁暗自好笑,这样的戏码已经演绎了五回了。 沈老夫人气的头痛,他们这些小辈不得不散了出去。 沈钰珠刚走出了月洞门,身后的沈知书跟了上来。 “长姐最近气色倒是不错,许是堂兄赚了不少银子?”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猛地转身看向了沈知书,冷冷道:“母亲可不是随意被拿捏的,没事儿不要老在祖母身边嚼舌根子!” 沈知书一愣,眸色有些发慌,她怎么知道是自己撺掇的。 她随后冷冷笑道:“哼!有银子就了不起吗?不晓得有命花没有?” 沈钰珠猛地心头一跳,看向了沈知书,不想沈知书再不多说,大步朝前走去。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总觉得心头一阵阵不安,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安。 到傍晚时分,云香从小厨房里端了饭进来。 沈钰珠拿起了筷子刚要用饭,不想外面一阵哄闹声袭来。 随后惊慌失措的茹蓉疾步走了进来,大哭了出来。 “大小姐,您快去瞧瞧!夫人出事儿了!” 第70章 重复利用 沈钰珠狠狠惊了一跳。 下午时分,陆婴还和祖母吵了一架,随后甩袖离去。 现在怎么就出了事儿?难道陆婴不在沈府? 她忙站了起来,一边的云香和春熙已经机灵的帮她将外面的披风穿戴上。 “你别慌,仔仔细细说来!”沈钰珠的声音沉了下来。 茹蓉看着沈钰珠毫不慌乱的样子,顿时心头镇定了下来。 她忙冲沈钰珠道:“回大小姐。” “下午夫人带着几个府里头的管事去了郊外的粥棚。” “不想有饥民闹事,说咱家夫人粥棚里用坏掉的米熬粥,好多人吃得拉肚子!” “说是咱家夫人要害死饥民,也不知道谁牵得头,现在将夫人团团围住!” “饥民们越围越多,几个管事的都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夫人现在被困在那里!根本没有办法出来!” “大小姐,这可如何是好?那些人都打红了眼!” “老爷在河堤上,王妈去求了老夫人。老夫人还说风凉话,说夫人不守妇道,死了活该!” 沈钰珠的眸色冷了下来。 茹蓉哭道:“奴婢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毕竟县主嫁进了沈家,这事儿总不能再求到陆家去!” “呜呜呜,大小姐,这该如何是好?” 沈钰珠哪里敢耽搁,饥民闹事儿,可大可小。 呵!分明有人撺掇,这是要将陆婴活活 打死的局。 当真是阴毒! 设计挑起灾民的不满,然后乘机鼓动饥民作乱,乱中派些人手将人打死了去。 到时候沈家新夫人死在乱拳中,即便是官府出面,又能怎么样? 总不能将云州城地界儿,以及云州城附近所有的饥民都抓起来治罪吧。 如此一来,陆婴若是被人乱拳打死,顶多就是得一块儿朝廷颁发的牌坊,怕是冤死都没有办法帮她报仇的。 沈钰珠的一颗心瞬间沉了下来。 “去请你家长公子带着护卫来!” 茹蓉哭道:“大小姐,我倒是想去请!长公子这些日子去了京城。” “如今这水太大了,长公子想从京城回来都没有法子呢!”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设局的这个人当真是心机狠辣,步步杀招。 她抬腿走出了揽月阁的门,随后吩咐了下来。 “茹蓉你去同王妈说,我祖母那边不必指望!让她快去陆家禀告!” “任何人都不要说,只去和陈太医说,就说陆婴好得也是陆老爷子的女儿,一条命,看他救不救!” “是!是!奴婢这便去!” “张妈!” “大小姐!”张妈也是慌了,忙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沈钰珠看着她道:“张妈,你去找大少爷,请他带着伙计先去瞧瞧!” “春熙,你现在帮我去钱庄上兑一些散钱出来,带 着几个人去粥棚那边等我!” “是!”春熙忙去箱子里翻找银子出来,小跑着去前院喊李泉。 沈钰珠随后折返回了自己的暖阁,将慕修寒留给她的那块儿玉佩拿在了手中。 冰凉的玉佩躺在她的掌心中,她不禁心头微微升腾起一抹羞愧来。 她这是第几次要受他的恩惠了。 之前她也是傲娇的人,救了慕修寒一命,不想接二连三的要人家还这个人情。 罢了,没脸也就没脸吧!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现在饥民暴动,那些杀红了眼的人可不是她几句话就能摆平的。 她现在需要厉害人物,帮她将场面控制住。 “大家不要慌,将手头的事情办好便是!” 沈钰珠说罢带着云香出了府,其他的人也纷纷按照刚才沈钰珠的吩咐忙乎开来。 沈知仪得了信儿,先带着十几个伙计去解围。 陆家那边还没有消息,当初陆婴嫁进沈家,陆老爷子是一百个不愿意。 现在也不晓得他还能不能顾及一下父女情分。 沈钰珠拿着玉佩乘着马车行驶到了福隆当铺。 马车停在了福隆当铺的外面,沈钰珠紧紧攥着玉佩下了马车。 在这水深火热的时候,沈钰珠没有想到福隆当铺的买卖居然这么好。 也难怪,现在玉器珠宝都不如手中的粮食金贵了。 人人为了一口吃的,都是豁 出去了。 沈钰珠忙提着裙角走了进去,柜台里坐着的吴长贵一看沈钰珠走了进来,顿时脸色变了几分。 这不是沈家大姑娘吗? 这可是世子心尖尖上的人,尽管世子什么都没说,他们几个人可是晓得轻重。 世子爷不近女色,唯独对这个沈家姑娘多看了几眼。 吴长贵忙将手头的事情交给了其他的小伙计,他疾步朝着沈钰珠迎了上来。 “沈小姐福安!”吴长贵冲沈钰珠抱拳行礼,神情甚至还有点点的卑微讨好。 沈钰珠脸色微微一红,真的是挺尴尬的,感觉自己像是狗皮膏药讹上了人家。 现在陆婴生死未卜,她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了。 沈钰珠忙同吴长贵福了福低声道:“吴掌柜,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儿?” 吴长贵倒是想说不能,可是他敢吗? “沈小姐,您这边请!” 吴长贵忙将沈钰珠迎到了里间,还将门也关了上来。 一个姑娘家不是万不得已不会来找他,吴长贵明白沈小姐这是遇到难事儿了? 沈钰珠忙拿出了慕修寒的玉佩,红着脸送到了吴长贵的面前。 吴长贵看着世子爷的随身玉佩,眼角抽了抽。 这玉佩的重复利用率当真是高! 沈钰珠压低了声音道:“我晓得我这也是不要脸了,可我如今没有别的法子!” “郊外的饥民将我母亲 围住,要打要杀的,我手边没有人能去救!吴掌柜您看……” 吴掌柜一愣忙道:“是不是沈夫人开的粥棚?” 他顿时脸色沉了下来:“这帮喂不饱的下作玩意儿,沈夫人救了他们,他们居然还要打杀!” “沈小姐,不慌,我这便去调集人!只是……” 沈钰珠心头一顿:“只是如何?” 吴长贵道:“您在郊外等着便是,一会儿人就给您调过去了!” 沈钰珠一愣,看着吴长贵说的轻松,也不知道是不是推脱。 不过已经到了这般境地,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忙同吴长贵告辞,随后带着云香还有几个陆婴带过来的忠仆朝着郊外陆婴的粥棚而去。 刚出了城,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百多个劲装汉子骑着马,齐刷刷候在了城门外。 一个个一看便是武功高强身手不凡,不过都戴着面具,看不清楚眉眼。 为首的一个冲沈钰珠躬身行礼道:“拜见沈小姐!” 沈钰珠顿时心头感激万分,忙见礼后带着这群人朝着粥棚赶了过去。 不想刚站定,就看到陆婴的粥棚已经被上千的饥民围住了。 哭喊声,吵闹声,踩踏声袭来。 围在正中心的陆婴等人,在这一千多人的围殴下,哪里还有活路? 她之前想到会有些饥民闹,不想是这么多。 沈钰珠顿时眼前一黑。 第71章 急智 “沈姑娘,”为首的一人忙惊呼了出来。 这一声喊将沈钰珠惊醒了过来。 她眸色如霜冷冷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人群。 定睛一瞧,才发现那些真正闹事儿的同盲目随从的饥民已经完全搅合在了一起。 还有些无辜的老幼也被卷进了里面。 场面一时间乱得厉害,根本看不到人群中陆婴的身影。 即便是之前先赶过来帮忙的堂兄沈知仪也看不到了。 “主子!主子!”李泉驾着一辆马车飞速赶了过来。 马车里装着刚在各大钱庄兑换好的铜钱,他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也是吓傻了去。 “快!快!”沈钰珠的声音显得干巴巴的,一颗心一阵阵的抽紧。 “快将铜钱撒到另一边!快!”沈钰珠语调都微微发颤。 李泉忙应了一声,跳下马车将里面装着铜钱的竹筐子搬了下来。 他带着几个伙计按照主子指的方向,将铜钱猛地扬洒了出去。 铜钱是朝着陆婴粥棚反向的空地上扬过去的,那些原本起哄的饥民,看到身后落了铜钱,忙纷纷跑过来捡地面上的铜板。 陆婴粥棚前,之前还围着的饥民瞬间散了一半儿。 留了一半的人中,还有一些被挤在地面上放声大哭的老弱妇孺,另外则是一些青壮饥民。 越来越多围着的人散去,终于看到了沈知仪的身影,身上包括头脸都是血迹。 他 拼命挥动手中的木棍驱散想围上来的青壮饥民,身后护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便是陆婴。 此时陆婴已经晕了过去,也不知道生死,一个护着她的小厮倒在地上,显然没了生气。 “将那些人抓起来!不服的,杀!”沈钰珠一看这阵势,心头发了狠。 慕修寒的那些手下忙打马冲了进去,为首那些闹事儿的哪里打得过这些训练有素的人? 不多时便败下阵来,顿时落了下风。 此时陆家的护卫也赶了过来,那些鼓动闹事的瞧着情形不对,忙要离开却被陆家的人堵了个正着。 因为沈钰珠想出来的办法,那些祸首没有办法混进饥民中逃走,尽数被慕修寒的人抓获。 沈钰珠奔向了沈知仪,发现沈知仪身后护着的陆婴早已经昏迷不醒。 头发散乱,脸色苍白,额头还有些血迹,脖颈处也有乌青,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伤的。 “快!请陆家陈太医来!” 沈钰珠忙将陆婴扶了起来,送进了李泉赶过来的马车里,紧跟着将沈知仪也一并搀扶进了马车。 虽然沈知仪还清醒着,可肋骨处被锐器刺出来几个口子,血将他靛青色锦袍都染成了紫黑色。 沈钰珠顿时红了眼睛。 若不是沈知仪替陆婴挨了这几刀,陆婴的后果不堪想象。 普通饥民即便是闹事儿,也不可能持有这种利器伤人。 而且 从沈知仪的刀伤上来看,绝对不是寻常庄户人家用的那些菜刀锄头之类的物件儿。 伤人的兵器很锋锐,而且价格不菲。 沈钰珠顾不上这些,她忙带着陆婴和沈知仪回到了府里。 得了消息的沈啸文也急匆匆从河堤上赶了回来。 陆婴被安置在澄名苑的暖阁里,陆家来的陈太医正在替陆婴把脉。 东侧暖阁里躺着因为失血过多昏迷的沈知仪,等陈太医从陆婴暖阁里出来后,便去了东侧房给沈知仪疗伤。 亏得是陈太医在,陆婴和沈知仪都被救了过来。 陆婴当年带着的嫁妆里还有几根老人参,被沈钰珠做主熬了汤给沈知仪吊气,护着他的心脉。 沈啸文不停地责备陆婴不守妇道,不懂事。 开粥棚而已,何必亲自去。 惹出来这么多的事端,便是给他丢脸。 沈钰珠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抬眸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有些话儿,女儿晓得不该说!” 她顿了顿话头道:“可是女儿又不能不说!” “当初母亲开粥棚,亲自去赈济饥民的时候。” “满城都夸赞咱们沈家,尤其是父亲您家风很正的时候!” “那个时候,您怎么不说母亲多此一举?” “你……”沈啸文脸色一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儿?” “父亲,母亲需要休息,若是您想要宽慰几句便暂且留下来, 若是你存着心来吵架的。”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女儿现在只想好好服侍母亲和兄长,您请去书房里歇着吧!” 沈啸文被自己的女儿顶撞了回来,本想多说几句,不过陆家人也在他不好说。 沈啸文冷哼了一声,倒是不忘记问了问陈太医自己夫人几句,随后甩袖离开。 陈太医从沈知仪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沈钰珠忙迎了上去。 陈太医看着沈钰珠,眸色掠过一抹深邃和赞许之意。 今儿多亏这个丫头机灵,想了个办法用铜钱将聚集的人群散开。 后来这丫头连着沈家大少爷一起送到了这里。 如果注重什么礼法规矩,等他瞧完了陆婴,再去沈记米铺看沈大少爷,怕是早就误了事儿了。 陆家姑奶奶这一遭也算是捡回来一条命,如果不是沈家大少爷舍命护着,浑身这么多刀怕是都落在她的身上。 “陈太医,我母亲和堂兄怎样?”沈钰珠忙上前一步,心头还是慌得厉害。 陈太医也是心有余悸,狠狠吸了口气道:“得亏大小姐处置有度,否则……” 他猛地脸色沉了下来,抬眸看向了沈钰珠道:“大小姐,按理说这是你们沈家的家事。” “可是老夫还是要提醒一句,谋害有诰命在身的命妇,那是要满门抄斩的!” 沈钰珠心头一跳。 “沈大小姐,”陈太医定定看着 沈钰珠道,“老夫与你们沈家打交道也就这两回,不过当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 “陆老爷子虽然和陆家姑奶奶有些嫌隙,沈家若是真的容不下,也不必强求!” 他定了定神道:“老夫告辞!” 沈钰珠忙躬身将陈太医送出了府,还拿了件礼物一并给陈太医带着。 拿银子,他自是不喜欢的。 沈钰珠将早些年外祖父送给她的那一套上好的端砚包好,送给了陈太医。 她看着陈太医上了马车,却压低了声音道:“我晓得您在陆家也有些时候了,我母亲您完全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 她抬眸看着陈太医,眼底掠过一抹坚毅之色道:“不过钰珠向您保证,此件事情我父亲给不了陆家一个交代,我自会给您和陆家一个交代。” 陈太医微微一愣,看着面前十几岁的丫头,居然这么有担当,脸色松懈了几分。 “如此,甚好!” 沈钰珠看着陈太医的马车消失在暗沉下来的夜色中,两只手却是攥成了拳。 这一遭到底是谁设的局? 阴险,毒辣,狡诈!混在饥民中,也不好抓他。 呵!可偏偏给她抓住了尾巴。 “主子!主子!”李泉忙疾步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那些鼓动饥民的祸首抓住了!” 沈钰珠眸色一闪,冷冷道:“备好马车!我们走一趟!我倒要瞧瞧是哪路的神仙?” 第72章 艺人 沈钰珠坐进马车里,驾着马车的李泉压低了声音道:“主子,福隆当铺的吴掌柜候着呢!” “嗯!”沈钰珠应了一声。 她心头也暗自纳罕,慕修寒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一个小小的福隆当铺,短时间就能召集起那么多训练有素的劲装豪客。 这还是云州城,不晓得慕修寒在京城是个什么样子的存在? 她忙收回了心神,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很快马车驶到了福隆当铺后院的门前。 沈钰珠下了马车,李泉走到后院门口敲了敲门。 “何人?”一个少年清冷的声音。 “沈家大小姐求见!”李泉压低了声音。 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年,一看气度不凡。 他冲沈钰珠躬身行礼,似乎已经知道她来做什么,低声道:“掌柜的在后面园子里等着您,您这边请!” 沈钰珠点了点头,李泉在外面候着。 她跟着少年沿着抄手游廊走到里面的一处院子。 院子看起来也稀松平常,一株槐树,树下一方棋盘,正屋三间正堂,东西两侧种着几株老梅。 沈钰珠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院子,因为夜色降临,天际间黑沉沉的。 院子里的其他景物看的也不是分明。 少年走到了那方棋盘前,弯腰缓缓转动棋盘。 突然沈钰珠脚下踏着的地面一阵震颤,随后棋盘没有了,露出了黑漆漆的一个通道来。 沈钰珠眉头 一蹙,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想到了慕修寒那张俊美欠揍的脸。 她不知道为何,居然心头坦然了几分。 这是慕修寒的地盘儿,他的手下还不至于害她。 也是奇怪,她重活一世,对谁都不是很信任。 唯独对这个只见过几面的男人,居然会如此信赖。 哪怕是他不在此,只是他的属下,她也放心。 “沈姑娘小心脚下,”少年提起了风灯帮沈钰珠照亮。 原来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左右两侧逼仄,不用弯着腰走,还算舒服一些。 不晓得走了多远,又是上升的通道,等出了前面的口子。 沈钰珠才发现居然是一个更大的院子,不过院子四周的墙壁很高,正堂外面也没有开窗户,只开了几个黑漆漆的通风口。 穿着青布衣衫的吴长贵疾步迎了上来,冲沈钰珠躬身笑道:“沈姑娘来了!” “人已经给您抓了起来!您想问什么随在下来!” 吴长贵看起来是个和善机敏的商人,手腕却狠辣得很。 屋子里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 “有劳吴掌柜的!多谢!”沈钰珠跟着吴长贵进了正堂。 正堂里点着烛灯,迎面紧贴着墙壁绑着四个中年汉子,已经受了刑。 吴长贵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果然是世子爷看上的女人。 寻常女子见了这样的场景,早就花容失色,心头狂跳。 不想这个沈家大小姐能如此从 容应对。 吴长贵躬身道:“已经问了出来,这四个人是这一遭闹事儿要刺杀沈夫人的凶手。” 沈钰珠抬眸看向了面前的四人,根本就不认识这几个人。 陆婴之前虽然荒唐,可不是那种随便招惹仇恨的女子。 “这几个是江湖中的杀手吧?” 一边的吴长贵顿时一愣,好毒辣的眼睛。 “沈姑娘,这几个人是生死门的。” 生死门?沈钰珠眉头一蹙。 这个江湖组织上一世她是听说过的,专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过因为信誉好不随便出卖主家的信息,发展得很快。 现在这个组织可能刚发展起来,故而对于那些规矩守得极其严格,不一定能撬得开他们的嘴。 沈钰珠冷冷看着面前的几个大汉道:“谁指使你们的?” 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子,看着沈钰珠是个姑娘家,言语轻佻,满脸的鄙视。 “呵呵!一个婆娘也敢问爷们儿的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闭嘴!打!”吴长贵顿时恼了,都吃了这么多鞭子。 非但不招,还挺硬气的。 不想一顿鞭子下来,那些人丝毫没有妥协的迹象。 吴长贵都打不动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骨头硬的人。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几个血葫芦一样的人,脑海中想起了陆婴和大哥浑身是血的画面。 她心头沉下去了几分。 她重活一世只想护着自己想要护着的人,这话儿可不是随便说 说的。 “吴掌柜,能否帮我一个忙?” 吴长贵一愣忙凑到了沈钰珠的面前,世子爷看上的女人,莫说是一个忙,一百个也得想法子帮。 沈钰珠冲吴长贵躬身福了福道:“您晓不晓得咱们云州城街头,耍把戏的那些艺人住在哪儿?” 吴长贵顿时愣怔了一下,怎么问起来这个? “这个在下是晓得的,都住在通州桥畔的那一片儿破旧院子里!” “本来云州城百花节热闹过后,再留在此地没有什么赚头,那些艺人想要离开的。” 吴长贵叹了口气道:“可是瞧瞧现在这个样子怕是走不成了,洪水将官道都冲毁了去。” “最迟也得两个月后才能离开!” 沈钰珠点了点头:“小女子恳请吴掌柜派人去找那些耍蛇的艺人,将他们手中的蛇和笛子都买了来。” 吴长贵顿时傻眼了,这算个什么想法? 这些耍蛇的艺人还不是中原人,都是从西域那边流转过来,在大周的土地上讨口吃的。 他们原本要进京去,正好路过云州城。 云州城办百花节,他们也能赚几个银子。 就在云州城停留了几日,不过人家那花花绿绿的翠色小蛇,是用来赚银子的,怎么能卖? 沈钰珠从怀中摸出来提前准备好的银票,塞进了吴长贵的手中淡淡笑道:“银子多锅也能卖的!” 吴长贵一愣,顿时了然。 如果能得一大笔银子何苦来再去 京城受罪。 他晓得沈钰珠急用,忙命那个带着沈钰珠过来的少年,拿着银票去办这一趟差事。 不多时少年提着一只特殊的姜黄色箱笼走了进来。 沈钰珠缓缓揭开箱笼,里面还有几个更小的盒子,盒子只开了一个小孔,是放小蛇出来的通道。 盒子上面有个搭钩,一提那小孔就露了出来。 沈钰珠提着一只小盒子凑到了为首的杀手面前,盒子里还有蛇类爬行游弋的动静儿,在这密室内听着分外的触目惊心。 她冷冷盯着面前的汉子,那人脸上的嘲讽终于凝固了。 吴长贵也吓呆了,世子爷看上了个什么女人啊? 这还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吗?感觉像是地狱里的阎罗? 这种残忍的法子,她也能想得出来。 吴长贵还是很配合的命两个手下将那人的脑袋固定,将他的嘴巴捏开。 沈钰珠将小蛇进出的小孔对准了他的嘴巴。 她眼底冷冽寒霜,声音像是从地狱中渗透出来。 “我没有时间和你们几个磨嘴皮子!” “说出雇你们的人是谁,我便放了你们,给你们银子,各自安身立命!” “若是不说,你们便只能死在这里了!” “我从来都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欺我者必死!” 咔哒!搭钩松开的声音,小蛇丝丝的声音。 “我说!我都说!”旁边的一个年纪较小的青年再也撑不住,大声哭喊了出来。 “那个人是……” 第73章 善良 “是谁?”沈钰珠冷眼旁观。 “小七!不要说!门里的规矩你忘了吗?”被沈钰珠喂蛇的汉子倒是有些血性。 “哥!哥!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你死!呜呜呜……”叫小七的青年看着沈钰珠不像是吓唬他们,到底是撑不住了。 他忙冲沈钰珠吼了出来:“是沈家二少爷!是他找我们兄弟几个做局,要杀了他的继母!” 沈钰珠眸色一片寒凉。 “吴掌柜的,好吃好喝供养着这几位。” 她定了定话头,冲吴长贵躬身行礼道:“钰珠借您这块儿风水宝地用用,这几个人以后我有机会会带走的。” 吴长贵一愣。 这沈家当真是个凶险的地方,几乎比得上京城慕家了。 一个庶子居然想出来这么毒的计策害人。 不过世子爷离开云州城时交代过,但凡是沈家大姑娘的事情,他们听着便是,也不必通报与他。 吴长贵忙躬身笑道:“沈姑娘说哪里话,这几个人交给在下即可!” “您什么时候来提人,只消得派人来福隆当铺传个话儿就行。” 沈钰珠点了点头。 外面的夜色越发深邃了几分,再迟一会儿主街就要宵禁了。 沈钰珠回到了沈府,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揽月阁里歇着。 她现在担心沈 知礼那个丧心病狂的,不知道下一步会做出来什么事情。 母亲这边她一定要亲自看着的。 陆婴身边服侍的人只留了茹蓉和王妈两个。 其余的仆从全部派遣到外间去,陆婴一应吃喝的东西,沈钰珠将自己身边的云香和春熙派了过来看着。 沈知仪安置在澄名苑的隔壁养伤,里里外外的人,沈钰珠全部换了一遍。 顿时澄名苑紧凑了起来,外面想要进来打探消息的人,都被挡了出去。 沈知书亲自来问候都被沈钰珠撵了出去,她还待要冲进来,不想被王妈将她身边的一个婆子狠狠给了几耳光,这才不敢造次了。 夜色中的澄名苑像是一座孤岛,四周都是凶猛恶兽,它自岿然不动。 沈啸文不得不去了衙门口,府里头的一切庶务暂时交给沈钰珠处置。 看似风平浪静的沈府,暗潮汹涌,人人心头都有些惶急。 陆婴是在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 “大小姐!大小姐!夫人醒了!”王妈欢喜的几乎要哭出来,疾步走到了隔间去喊沈钰珠。 沈钰珠整整守了陆婴一晚,累到了极点,刚刚合衣在隔间的贵妃榻上小憩,就被喊醒了。 她忙起身朝着陆婴住着的暖阁走了进去。 陆婴睡着的暖阁,晕着 浓烈的药味。 她缓缓醒转过来,整个人不能动弹,靠在了迎枕上。 她以往神采飞扬的脸颊因为惊吓和受了伤,脸色显得有些灰败。 “钰珠!”看到沈钰珠走了进来,她忙要坐起来。 “母亲,”沈钰珠忙坐在陆婴的身边,将她扶着重新躺下。 陆婴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脸色白得吓人,眼底满是惊惧之色。 “仪哥儿怎样了?啊?他怎么样了?”陆婴到现在声音还微微发颤。 那个场面,几乎成了她无法挥去的噩梦。 那么多人,都是她曾经费尽心血帮助过的饥民,居然想要打杀了她? 她哪里用发霉的米熬粥给他们喝,所有熬粥用的米,她都亲眼过目的。 怎么会…… 陆婴狠狠打了个哆嗦。 彼时如果不是沈知仪拼了命冲进来,将她护在身后。 那些刀刀致命的利刃,此番定是刺在她的身上。 “钰珠,你快瞧瞧你大哥!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他!” “不知你大哥怎么样了?” “他……他浑身都是血窟窿……这可如何好?” “不行,我去找他!他会不会已经死了?会不会?” 陆婴虽然已经嫁为人妇,可是心性还像个小女孩儿的心性。 此番看就是真的急了,哭着便要 下床去找沈知仪。 “母亲!母亲!”沈钰珠忙按住了六神无主的陆婴。 “大哥没死,他活的好好儿的!”沈钰珠忙帮陆婴宽心。 “陈太医帮他治得伤,他现在还活着,母亲不必担心!” “只是女儿斗胆做主,将他也一并带进了沈府里养伤。” “那个时候,母亲和大哥都伤得很重,女儿就顾不上避嫌了!” 陆婴一听沈知仪还活着,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像是紧绷的弦,陡然松懈了下来,瘫倒在床榻上。 “来人!送人参去大少爷屋子里!” “还有库房里的冬虫夏草,那几株雪莲也一并送过去!” “是!”王妈看着自家主子终于醒了过来,顿时老泪纵横。 莫说是送这些补品,不管送什么,自家主子都欠了大少爷一条命。 “母亲,大哥那边我已经安置妥当,倒是您需要好好养一养身子才行!” “您就别操心这些了,好好静养,”沈钰珠轻声宽慰,接过了云香端过来的药碗。 她将陆婴扶了起来,一勺勺喂她喝药。 陆婴其实是个很娇惯的女子,即便是喝药也皱着眉头,沈钰珠暗自好笑塞了一颗蜜饯在她嘴里。 陆婴喝了药,又躺了一会儿,倒是能半躺半坐起来。 她淡淡 扫了一眼王妈道:“王妈,你带着云香姑娘出去歇着吧。” 王妈晓得自家主子这是要和大小姐说说体己话儿了。 她忙带着云香走出了暖阁,还将外间做粗活儿的几个丫头也一并带了出去。 暖阁里只剩下了陆婴和沈钰珠两个人,气氛微微有些沉闷。 陆婴仰起头看着镶嵌着翠色流苏的纱帐顶子,边角缀着夜明珠,发出幽幽的暗光。 沈钰珠也不说话,她晓得陆婴难受。 她是个热心肠的女子,虽然嘴巴上不饶人,可是心地良善。 别的世家开粥棚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在里头,她却不是,她是真的看着那些饥民可怜。 便是这样可怜的一群人,这样被她倾尽全力庇护的人,反过来差点儿要了她的命。 纵然沈知礼设局,找人鼓动,但那些饥民的嘴脸她再也不愿意去回想。 “珠儿,我是不是很傻?” 沈钰珠一愣,抬起手帮她将眼角的泪擦去。 她缓缓叹了口气道:“升米养恩,斗米养仇,母亲待他们太好了,反倒落不得好。” “明日起,母亲将粥棚撤走几个,剩下一两个便是。” 陆婴点了点头,唇角渗出一抹苦涩,缓缓道:“钰珠,你和我说实话,这府里头有人想害我吧?” 第74章 就住这里 陆婴抬眸定定看着沈钰珠。 眼底带着几分哀伤,狠狠刺了沈钰珠的眼眸。 陆婴苦笑道:“我自从进了沈府,虽然时间短暂,自认为没有做过对不住沈家的事情。” “我扶持夫君,照顾沈家的子弟,老夫人那边也没有失了礼数。” “即便是被我撵到庄子上的赵氏,那也是她挑衅我在前,我才去处置她的!” “她在庄子上的吃穿用度,我也没有亏了她。” 沈钰珠微微垂首,眼眸间掠过一抹苦涩道:“母亲宅心仁厚,只是有些人根本不懂得好赖。” “是谁?”陆婴抬眸看着沈钰珠。 沈钰珠看着她身子弱,本不想将这件事情马上告诉她。 毕竟当家主母被自家的庶子设局陷害,一般人难以接受的。 不过她既然问出来,她也不能再瞒着她了。 沈钰珠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雪纸,上面是那个刺客写的歪歪扭扭的供词,还摁了一个指印。 她将雪纸交给了陆婴。 陆婴眉头一蹙,接了过去,垂眸看去。 顿时脸色微变,眸色变了几变。 惊讶,愤怒,无力…… “母亲,我之前和您说过,沈家有些人的胃口很大,一般的小恩小惠填不饱的。” 她猛地抬眸看着陆婴:“母亲准备怎么办?” 沈钰珠看着陆婴手中紧紧捏着的供词道:“现在将状子交给知州大人,或是去京城打官司,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母亲打这个官司的时候 ,最好是先和父亲和离!不然这事儿成不了!” 沈钰珠定定看着陆婴的表情。 她其实之前没有将供词交给陆婴,还有一桩考量。 沈知礼做下的事儿,单他一个人砍头倒也罢了。 可他想要害死的是有诰命在身的翁城县主,皇上若是真的追究下来。 整个沈家势必要给出一个说法的,轻则沈啸文罢官革职,重则沈家的其他子弟也要受牵扯,甚至是重刑。 到时候别说是沈知礼,即便是沈钰珠身为沈家的一份子也要跟着受累。 沈钰珠是有私心的,不过这件事情她必须得交给陆婴决断。 陆婴许久都没有说话,沈钰珠静静等在一边。 屋角的沙漏,沙子一点点的落下,静寂无声,却又时光流逝。 许久,陆婴缓缓握着沈钰珠的手道:“我有些累了!” 沈钰珠忙将她扶着重新躺好,帮她盖上了被子。 那一瞬间,她心头安宁了下来。 她赌陆婴的善良,到底还是赌赢了。 可是这件事情,她不想就这么不了了之。 “母亲,若是想要出这口恶气也不是没有办法。” 沈钰珠起身将陆婴身上的被角按了按。 陆婴本来已经微微闭上了的眼眸,猛地睁开,看向了沈钰珠。 她眼底有恨,怎么可能没有恨? 她堂堂陆家金枝玉叶的女子,有诰命在身的翁城县主,高贵的通判夫人。 却被一群粗鄙的,下三滥的脏污汉子团团围住,将她的头发打散,身上的衣 服都被剥去一半儿? 她心头恨毒了的。 她以后如何在云州城立足,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只是她虽然恨沈知礼的狠毒,恨沈啸文的薄凉,却不能拿整个沈家出气,毕竟还有沈钰珠的几分薄面。 如今听沈钰珠这般一说,她忙抬起头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缓缓俯身,凑到了陆婴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话。 陆婴眼底一亮,忙要起身,却被沈钰珠压住了胳膊。 “母亲,此间事情缓缓图之,您还是先将伤养好。” 陆婴点了点头,等她养好伤再说。 又过了三天,陆婴已经完全能下床走动了。 她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几分。 她能走动的第一件事,便让沈钰珠扶着她去隔壁东侧院的屋子里看望沈知仪。 陆婴和沈钰珠刚走到隔壁院子里,却看到几个小厮闹哄哄聚在暖阁的门口。 “你们这是做什么?”陆婴一愣,忙疾走了几步。 为首的正是之前沈钰珠派到沈知仪身边的李恒。 李恒忙上前一步冲陆婴和沈钰珠行礼。 “回夫人,回大小姐的话儿!大少爷刚刚醒来,便急着要回沈记米铺!” “小的这边正在收拾,不想惊动了夫人和大小姐!” “什么?”陆婴脸色瞬间一变,“他伤的那么重,怎么能随便搬来搬去的?” 陆婴忙走了暖阁,沈钰珠紧走了几步跟了过去。 两人刚推开暖阁的门,就看到床榻上的沈知仪已经坐了起来。 估计起来 的有些捉急,伤口又裂开了,将外面穿着的白色中衣也染红了去。 “快躺下!不要命了吗?”陆婴疾步上前,一把将沈知仪按着重新躺在床榻上。 得亏沈知仪是小辈,可被陆婴这般动作还是狠狠吓了一跳,露出了几分窘迫。 “叔母!” “你躺下说!”陆婴生气了。 “来人,去请大夫!伤口都裂开了!你就不能好好养着吗?”陆婴脸色沉了下来。 沈知仪最讲究礼法的一个人,看着长辈因他而生气顿时不敢乱动。 “叔母,侄儿住在这里不太合适!小伤而已,侄儿回沈记米铺养伤也是好的。” “什么不合适?”陆婴抬高了声调,“你是沈家大少爷,之前是被那些贱人撺掇着离开沈家。” “如今伤的这么重,在自己家里养伤怎么了?” “王妈,传我的令下去!马上把归云亭那处院子收拾出来,给大少爷住!”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陆婴,眼底掠过一抹欣喜。 归云亭是之前沈知仪住过的地方,四周一片竹林,很是雅致。 后来沈知仪被赵氏赶了出来后,那处院子成了沈知礼的一处别院。 他经常带着同窗好友回来,就住在那里,做了二少爷的客院。 王妈也是微微一愣,低声提醒道:“夫人,那院子现在是二少爷招待客人……” 陆婴冷笑道:“那么好的院子放着自家少爷不能住,倒是撵出来让不相干的人住。” 她眸色清冷:“这倒 是怎么个说法?” “传我的话儿,将院子里但凡是二少爷的东西统统丢出去。” “按照大少爷的喜好重新布置,马上入秋先这么住着,等明年开春翻修便是。” “院子里配两个丫头服侍,两个粗使婆子,外院的小厮不够用,再买几个书童候着!” “缺了什么东西,开了我的库房,缺什么就拿什么,自家孩子怎么能被欺负到外面去,让人笑话我这个当家主母吗?” 她最后一句话是故意说给沈知仪的,不给这个孩子施加点儿压力,他今儿是指定会搬出去住的。 沈知仪一听陆婴最后一句话不敢说话了,他真的不是欺负新来的当家主母,他是在外面住习惯了。 沈知仪侧过脸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避开他求助的眼神,任由着陆婴将他的生活起居照顾的妥妥贴贴,随后连着他搬到隔壁归云亭的事情也筹办停当。 只等着他伤口愈合能动了,就搬过去。 等陆婴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帮沈知仪张罗归云亭,疾步走了出去后,沈钰珠单独留了下来。 此时暖阁里只剩下了她和沈知仪。 沈知仪忙看着沈钰珠道:“珠儿,你去和叔母说说,我还是住在外面方便一些。” 沈钰珠却不接他的话,反而定定看着他道:“大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沈知仪一愣:“你且说来。” 沈钰珠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大哥,你愿不愿意过继给母亲?” 沈知仪顿时吓呆了去。 第75章 压制他 “珠儿,不得胡言乱语!”沈知仪顿时脸色巨变。 他沉声道:“叔父有自己的亲生儿子,礼哥儿又才华出众。” “他只是个庶子!”沈钰珠淡淡道。 沈知仪极力反对,这是沈钰珠预料到的事情。 堂兄宅心仁厚,断然不会有掌控沈家的野心,可是她不能让沈知礼那样黑心黑肺的上位。 上一世惨痛的经历告诉过她,沈知礼即便是后来上位,还是不放心沈家其他的子弟。 这一次若是大哥不乘机上位,以后沈知礼掌控了这个家族,怕是连一条命都不会留给她这个老实大哥的。 沈知仪之前挺佩服沈钰珠的。 可现在沈钰珠说这些有的没的,他脸色微微整肃了起来。 “珠儿,即便礼哥儿是个庶子,可也是叔父的亲生骨肉!” “叔母想要过继一个孩子,也能把礼哥儿过继给他啊!” 沈钰珠看着面前老实巴交,脸色端正的堂兄,不禁苦笑了出来。 “大哥,你觉得礼哥儿愿意让叔母做他的嫡母吗?” 沈知仪顿时说不出话来,直愣愣看着面前的沈钰珠。 他其实心头也清楚,赵氏不是个好人,心思狠辣,她养大的沈知礼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钰珠看着他道:“礼哥儿从小在赵氏身边长大,与赵氏的情分不浅。” “这个时候母亲将他过继到自己名下,难道母亲嫌自己活得太舒服了不成?” 沈 知仪顿时说不出话来。 叔母陆氏确实是地位尴尬,自己生养不出孩子,若是过继别人的,总得过继一个合适的。 她之前将赵氏赶到了庄子上后,早已经与赵氏还有礼哥儿结下了梁子。 这个时候,将礼哥儿过继到自己身边便是与虎谋皮。 可他着实不愿意参合到叔父一家子的恩怨情仇中,他只想护着眼前的这个妹妹,能送她安安心心嫁个好人家,便足够了。 之前他得了先夫人萧氏的爱护,短短的三年,他将萧氏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 别的,他真的没有太多的奢望。 况且他又不是叔父的亲生骨肉,叔父也不喜欢他。 沈知仪定了定神忙道:“若是叔母想要个孩子傍身,也可以从沈家的其他宗亲里,找个奶娃娃过继过来便可。” 沈钰珠笑了出来道:“你倒是替母亲想的周到。” 沈知仪脸色微微一红。 沈钰珠看着他道:“大哥,你倒是看看沈家现在还有没有合适的奶娃娃让母亲过继过来?” “沈家不是京城里的那些大户人家,门庭庞大,血亲众多。” “能和父亲攀上关系的,都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再远一点儿的,可没有咱们几个关系这般的亲密。” “沈家小户人家,还真的找不到合适人选!唯一的合适人选便是大哥你!” 沈知仪更是慌了起来忙道:“不可这般说,我…… 我不合适!我是当真不合适!” “我母亲待你怎样?”沈钰珠打断了沈知仪的话。 对于大哥,她也有应付的办法。 得将他逼上一逼。 沈知仪忙道:“叔母很好的一个人。” 他这个话儿没有随意奉承的意思。 他是真的觉得陆婴是个好人。 他小小年纪因为赵氏在叔父跟前吹了枕头风,叔父明里暗里的排挤,赵氏的冷嘲热讽。 沈知仪早早离开了沈府,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说实在的心头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 后来他慢慢给自己挣了一份家业,也算是看开了。 自从陆婴进了沈府后,隔三差五请他回来吃饭。 还派人送一用物品给他,甚至她身边的王妈做针线的时候,还给他也做了一双鞋。 这些东西他也能买到不缺,但缺的是这份儿关爱。 彼时他心头暖洋洋的。 从小没了妈的孩子,陡然别人给一点点的好,他都当成是大恩记着。 故而之前珠儿说母亲遇到了危险,他才不顾一切的冲进去。 他是个怕疼的人,硬生生替陆婴扛下了那么多刀,肠子都刺破了。 他咬着牙撑着,不能让身后的叔母受伤。 沈知仪晓得自己只一个毛病那就是心软,对自己好的人,他更是见不得对方受伤害。 沈钰珠看着自家堂兄忠厚老实的脸,心头微微一暖。 这个人,只要别人给他一点点的热度,他会用 自己的命去回报。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倒是这一遭,母亲差点儿被饥民们围殴,乱刀刺死。是谁幕后指使的吗?” 沈知仪猛地抬眸眼底掠过一抹愤恨:“是谁?” 沈钰珠看着沈知仪道:“沈知礼!” “怎么会?”沈知仪顿时瞪大了眼眸。 他是真的不相信,沈知礼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谋害诰命在身的主母,沈家满门的脑袋都不够砍得啊!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 “大哥,这个家有些人是要吃人的!” “赵氏母子之前为了抢到周庄周家养的灵芝梅,杀人放火,是不是他?” “即便是母亲过门,可曾减去他一两银子的花销?” “他在沈家虽是庶子,排场却赶得上嫡子了,这样还不满足!” “这一遭买凶的是他,雇人设局煽动饥民的是他,差点儿杀了母亲的还是他!” “即便是你身上的伤,也是因他的缘故。” “大哥!”沈钰珠紧紧扣住沈知仪的手臂定定看着他道:“大哥,你忍心看着我们沈家毁在他的手中?” “若是这个家里没有人牵制住他,由着他这么胡闹下去,怕是沈家因为他满门抄斩那也是必定的!” “到时候大哥又怎能独善其身?” “我……”沈知仪顿时心头纷乱如麻,恨自己的无能,也恨沈知礼这般的心狠手辣。 “大哥,这一件事情算我 求你帮忙吧!” “你宅心仁厚,有你看着沈家,他也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若是他能改过自新,以后母亲将他也一并过继到名下,你又不是那种和他争的人!也不算害他!” “他如今觉得沈家只他一个厉害子弟,着实有些张狂了!” “我……”沈知仪刚要说话似乎被沈钰珠猜到了,打断了他的话头。 “大哥,你是不是还想说,让母亲给父亲抬几房姨娘!生个孩儿!” “可那些小奶娃毕竟扛不住沈知礼祸害,现在制不住他,以后他不定要怎么炮制我们这些人呢!” “大哥,求你了!”沈钰珠是真的带着几分哀求了。 沈知仪被沈钰珠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不答应也不行的。 他缓缓点了点头,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我答应你便是,不过叔母和叔父……” “我问你的话,就是叔母让我问的!” 沈钰珠看着他定定道。 沈知仪彻底泄了气,没有丝毫的退路了。 沈钰珠看着他的样子,心头暗自好笑。 别人家的子弟抢破了头想要做嫡子,他倒是受刑一样。 “大哥,”沈钰珠刚要说几句宽解的话儿,突然外面传来李恒慌乱的声音。 “二少爷!您这是!二少爷!这是夫人的意思,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 “哪个狗胆子包天的,敢动爷爷我的东西!” 外面传来了沈知礼清冷如霜的声音。 第76章 反咬一口 外面一阵吵闹声袭来。 随后外间的门被砰的一声踹开。 沈知礼从门口走了进来,穿着一件海蓝色锦袍,腰间束着嵌羊脂玉的带子。 他猛的抬起手粗暴的掀起了帘子,外面的李恒也紧跟着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薄怒。 沈二爷当真是欺负人,即便是对大少爷有气,也不能这般的横冲直撞进来。 沈知仪本来重伤在身,此时看着沈知礼的跋扈,心头也恼了。 沈钰珠缓缓站了起来,冷冷看向闯进来的沈知礼。 “礼哥儿,你这是来看望病人还是掀屋子来了?” 沈知礼缓缓坐在了椅子上。 他冷冷看着沈钰珠和沈知仪,尤其是看向沈知仪的脸色带着万分的冷冽,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恨意。 这厮早被自己的娘亲赶出了沈家,不想居然还能出来碍他的事儿。 如果不是这个混账东西救了陆婴那个贱人,他的目的便达成了。 到时候谁又能将他怎样,毕竟被饥民乱拳打死,即便去找罪犯,也寻不到的。 可现在陆婴被这个混账东西给救了下来,甚至大有取代他的趋势。 “长姐说哪里话,”沈知礼冲沈钰珠躬了躬身道:“小弟自然是来看看大哥的。” “听闻大哥救了母亲,小弟感激万分,想瞧瞧大 哥的伤势如何?” 沈知仪看着面前阴阳怪气的沈知礼,想起来刚才沈钰珠说的话,顿时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少年,居然会这般的心狠手辣。 他此时身上的伤还未好利索,刚才和沈钰珠说话儿,也耗费了有些精神,脸色恹恹的。 “多谢二弟关心,小伤而已。” 沈知礼扫了一眼沈知仪,心头暗恨。 小伤也好,重伤也罢,最好死了才好。 “呵!大哥这一遭救了母亲,自然是得了母亲的欢心。” “只是大哥身边的人将小弟院子里的东西丢了出来,小弟倒是不明白了?” “大哥难不成在救母亲之前便想的能替母亲挨那么几刀?还是大哥觉得母亲在那个时候会遇难,大哥恰好就去替母亲挡了刀子?” 沈知仪顿时脸色沉了下来,饶是他忠厚老实也听出来沈知礼话语里的不对劲儿。 什么叫他刚刚好去救了母亲,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沈钰珠心头咯噔一下,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的沈知礼。 他想干什么? 赵氏和沈知书虽然混账,可论心机,沈知礼绝对在她们两个人之上。 沈知礼现在晓得自己的事情已经败露,更要命的是,他之前雇的那些生死门的 人和他也断了联系。 他这便是准备反咬一口吗? 还是这个小混蛋设了别的局? 反正鼓动的是饥民,他随便收买几个饥民说是沈知仪指使的,想要陷害沈家的当家主母。 沈知仪想要回到沈家,不得不采取这种下作的法子之类的。 只要沈知礼利用这个借口,做局就能搅合起一池子浪花,到时候谁也落不到好儿。 沈钰珠的手一点点攥成了拳。 好歹毒的心思,颠倒黑白,反话正说,指鹿为马的本事倒是渐长了。 不过这个臭小子想不到,现在生死门的那几个人证已经被她藏在了福隆客栈。 如此一来,慕修寒怕是成了她手中最称手的一张牌。 沈家的这些人绝对想不到,她会和京城慕家的子弟有些牵连。 沈钰珠心头强行压住了愤怒和想要杀了沈知礼的冲动,淡淡笑看着沈知礼道:“礼哥儿果然在南山书院里学到不少的东西,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沈知礼眸色一闪。 一边的沈知仪却是沉不住气冷冷道:“二弟,你有什么话儿,明面儿上说,我实在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退一万步,归云亭之前本就是我住着的地方。” “二弟将我的院子拿出来变成了客院,现在我要在沈府里养伤, 自然需要再住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二弟若是有疑惑,大可去问叔母!” 沈钰珠赞许的看向了沈知仪。 其实大哥不是嘴拙任由人欺负的主儿,他是面情软不好意思。 若是他真的想要护住一个人,绝对是不会退缩的。 看来刚才自己同沈知仪说的话,起作用了。 沈家不能由着赵氏和她的一双儿女胡来,当年自己母亲心善,架不住赵氏哭诉放她进了府。 不想酿成了后面那么多的祸患。 这一遭,沈钰珠重活一世,再也不会让悲剧重演。 沈知礼微微一愣。 面前沈知仪这个傻子,从小就是被他欺负的货色。 沈知仪从小父母双亡,即便是被他设计算计,他也不会告到爹爹那里去。 不想如今居然还有这般硬气的一面? 沈知礼那一瞬间,微微有些愣怔。 他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才是沈家未来的继承者,他就是父亲的一个侄子而已,父母还是做买卖的商人。 凭什么,他就能骑到他的头上,沈知仪算是哪根葱? “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起来,罢了!” 沈知礼轻轻弹了弹绣着竹纹的袖口,缓缓从窗户前的椅子边站了起来,定定看着沈知仪道:“我这便去问问父亲,府里头 到底是谁当家?” “我们沈家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死了爷娘老子的来耍威风!” “你……咳咳咳……”沈知仪最痛恨别人用他早早亡故的双亲刺他。 他忙要理论,却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猛地咳出血来。 “大哥!”沈钰珠忙将沈知仪按着,不让他起来。 好不容易伤口包扎好,若是再裂开,那就麻烦了。 沈知礼这是在故意气大哥,就是要激怒他。 果然沈知仪一口血呕了出来,沈知礼唇角渗出了一抹冷笑。 “这种小事何必问你的父亲,你的东西是我丢的,怎样?”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婴带着人亲自去后面的库房里给沈知仪搬东西去了,不想刚折返回来想要瞧瞧沈知仪的伤势怎么样了,居然沈知礼寻上了门。 她缓缓走了进来,抬眸冷冷看向了沈知礼。 沈知礼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 这慌乱转瞬消散,他忙规规矩矩冲陆婴行礼。 “母亲,孩儿觉得搬家这种大事情,还是需要告知父亲一二!” 陆婴看着沈知礼的脸,那背后不晓得藏着多少龌龊狠毒的法子。 她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呵!既然你这么想和你父亲说!正好儿,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和你父亲商议呢!” 第77章 唯一的儿子 沈知礼脸色瞬间变了几分,心头掠过一丝忐忑。 不过那日围攻陆婴的饥民差不多有上千人,自己的心腹后来回话说,领头的几个人早已经逃了。 他不信陆婴能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就将人抓到了。 况且他雇得是生死门的人,生死门的门规分外的严苛。 一旦被抓了,即便是死也不能供出主家,否则这个门派别想在江湖中混迹下去。 退一万步来讲,陆婴抓到他的把柄又能如何? 如今他可是父亲唯一的儿子。 此番看着陆婴想要抬举沈知仪,怕是也不能够的。 这世上哪个男人会傻到此种地步,有自己的儿子,还要再抬举别人的儿子? 沈知礼想到此处,顿时心头稍稍安定了几分。 如今已经和陆婴撕破了脸,沈知礼倒是不怕她闹。 “母亲,”沈知礼冲陆婴行礼道,“自从母亲进门,孩儿一刻也不敢忤逆,事事顺着母亲的心。” “孩儿只是不晓得母亲将归云亭孩儿的东西统统丢了出来,是何意图?” “母亲既然如此一说,孩儿也想问问父亲,这究竟是几个意思?” 陆婴顿时脸色气的发青,这个大逆不道的小畜生。 她忙要开口,却看到沈钰珠冲她使了个眼色。 她忙压住了火儿,沈知礼可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小狐狸。 一个不小心,就能 被此人钻了空子,到时候办不成事儿还可能要坏事儿。 陆婴脸色缓了缓冷冷笑道:“礼哥儿素来是个学问高的,莫说是在沈家,即便是在整个云州城,提及你的名字也是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 “罢了,今儿看起来礼哥儿对我这个当家主母不甚满意。” “既如此,就去请老爷吧!” “反正这几日,水患也缓了几分,老爷抽空儿回来处理一下家事应该有时间的!” “秦管家,去衙门口请老爷回来一遭!” 外面得了信儿的秦管家,早就赶到沈知仪住着的院子外面了。 刚刚听府里头说大少爷和二少爷吵起来了,如今又牵扯了新夫人,这可是乱得够可以的。 他听到陆婴的吩咐,忙疾步走了进来,应了一声差事,折返出去请老爷去了。 “王妈,去松林阁请老夫人来前厅!” “是,夫人,”王妈转身走了出去。 沈知礼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怎的连着祖母也要请了来? 不过陆婴请再多人也改变不了,他是父亲唯一儿子的事实,倒是要瞧瞧她还能怎么样? 若是她非要计较,他就将这件事情推到沈知仪身上。 就说沈知仪心术不正想要陷害母亲。 陆婴若是攀扯他,他就牵扯沈知仪。 哼!亲儿子和侄子,倒是要瞧瞧父亲相信谁。 沈钰珠 看着沈知礼毫不在意的张狂神情,唇角晕着一抹冷意。 这个人到底是被父亲和祖母宠坏了。 上一世便是如此,虽然他文采还说得过去,却是心性不稳,到底没有能在科考中脱颖而出。 不过后来和卢卓等人合谋害死了她,也害死了她的外祖父,将萧家一族斩草除根。 估计还能得一些绝户银子,彼时大概在官场上会一步步用金钱堆积起他的路子吧? 这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畜生,以后即便是在朝廷做官也是坑害百姓的贪官昏官! 她的眸色一闪,断然不能让他再嚣张下去。 沈府里这一遭闹腾,居然是沈家小一辈子弟闹了起来。 不管是沈老夫人还是忙的焦头烂额的沈啸文,得了消息后忙赶到了前厅。 沈啸文是最后一个走进正厅的。 他行色匆匆,河堤上好不容易有了名目,洪水也降下去一点点,不想家里头闹成了这个样子。 他身上还穿着赤红色官服,皂色官靴上染着泥点子,脸色铁青大步走了进来。 除了端坐在正位上的沈老夫人,其余人看到沈啸文进来后,纷纷起身给沈啸文行礼。 即便是伤势很重的沈知仪也被李恒扶了起来,行礼后脸色苍白的坐在椅子上。 沈啸文狠狠瞪了为首的陆婴一眼,这个女人进门后,倒是学了大女儿沈 钰珠的做派。 搅合的家宅不宁,没有一天消停的。 他坐在沈老夫人的身边,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点着陆婴斥责道:“你刚刚嫁进来,我也不好说你什么。” “你且瞧瞧如今你做了些什么事儿?” “先前是抛头露面开什么粥棚,开粥棚也罢了,你何必亲力亲为?被人羞辱,差点儿死在那里,丢不丢人?” 陆婴猛地抬眸看向了沈啸文,眼底顿时渗出了一抹冷意。 沈啸文被陆婴那锐利的目光狠狠一刺,不敢再说下去了。 毕竟是翁城县主,虽然是他的妻子,可是他也不能像骂寻常女子那样骂她。 他不敢的。 陆婴脸上不动声色,心头却寒凉到了极点。 虽然她当初有算计他的心思,这才嫁进了沈府。 可她堂堂县主嫁给一个从五品的地方官,做的还是继室,她这算是大大的下嫁了。 她进了沈府后自认为没有亏待过他。 孝顺他的寡母,照料他的孩子,甚至还准备给他再纳两房小妾。 她觉得自己够可以的了。 她即便是开粥棚那也是为了他的仕途和名声考量,她只是太热心肠了而已,不想差点儿被人害死。 想要害死她的还是他那个才学很好的宝贝儿子。 有些事情,她不想挑明了说。 没想到沈啸文不仅仅是迂腐,此人当真是 无情至极。 陆婴心头更是坚定了,自己的身边不能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小辈。 沈啸文缓了缓避开了陆婴锐利的视线,继续碎碎念道:“你倒是再瞧瞧现下。” “我让你管着这个家,你就是这么管得吗?” “礼哥儿住的地方,已经住了许久,为何平白无故要搬?” “如今礼哥儿马上要赶考了,你影响到他读书怎么办?” “礼哥儿若是这一遭争气能高中,到时候整个沈家跟着光宗耀祖,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怎么就闹个不停呢?” “你还有没有做长辈的样子?” 沈钰珠不禁暗自冷笑,父亲口口声声护着礼哥儿,这几乎是一直以来的做法,都成了他的习惯。 这个家里,不管沈知礼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父亲和祖母都会包庇他。 一次次,一件件。 小到从小欺负沈知仪,设计陷害他。 长大了更是心机阴狠,杀人放火,灭口陷害,这种事情做起来得心应手。 沈老夫人冷冷扫了一眼陆婴:“你这个不孝妇人!” “之前还顶撞与我,如今又拿我的孙子下手,你倒是意欲何为?” 陆婴淡淡道:“我没什么意欲何为!” 她缓缓抬眸看向了面前的婆婆和丈夫,一字一顿道:“我要过继仪哥儿到我的名下!” “什么?”沈啸文顿时大惊。 第78章 关起门说 “荒唐至极!”沈啸文猛地站了起来。 他固然有时候糊涂小心眼儿,冷漠无情。 在子嗣上头,算计的清清楚楚。 他在沈家排行为二,可头顶上的哥哥和嫂嫂被贼人所害。 如今沈家的大宗只有他们二房撑着,他有的是儿子,不需要再过继儿子。 陆婴虽然来自于陆家,也不能在他的子嗣上为所欲为。 沈知仪脸色一僵,心头微微一痛。 他也不想被过继的,父母早亡,爹娘死的时候他才三岁多。 他晓得叔父嫌弃他是个累赘,但是之前答应了钰珠这丫头的事情,他不能露怂,这事儿他得扛着。 沈老夫人也是一愣,刚要反对,却想起来另一件事情。 最近仪哥儿这个孩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势,洪灾来之前,这个孩子囤了大量的粮食和布帛。 现在怕是发财了,到底和他的爷娘老子一样,是个会做生意的。 她眸色一闪道:“过继怎么行?” “不过仪哥儿搬回来住是可以的。” “现在云州城什么都贵的厉害,仪哥儿赚了银子也不能忘了你祖母和叔父。” 沈钰珠猛的抬眸看向了沈老夫人,心头一阵阵厌恶。 对自己小辈厚此薄彼也就不说了,挖了一个的眼珠子给另一个人填坑,这到底是 什么样的长辈? 沈老夫人最是个踩低就高,贪得无厌之人。 就因为大伯父夫妻两个忠厚老实,不能讨她欢心,她至始至终都看不上大伯父大伯母。 如今连着堂兄的辛苦银子也要算计,当真端不上台面的。 陆婴淡淡笑了出来:“母亲说的什么话儿,自古以来都是长辈们先给小辈们做个表率的。” “如今沈家还不到揭不开锅的时候,真到了那个时候,有我的嫁妆呢。” “呵呵,盯着小辈们那点子银子,这事儿我臊得慌,做不出来。” “你是什么意思,这么一大家子人,难道都得我儿子一个人撑着吗?”沈老夫人顿时震怒。 陆婴看着沈老夫人只是冷笑不说话。 “都少说两句行不行?”沈啸文觉得一阵阵头疼。 他冷冷看着陆婴道:“你是沈家的新妇,家宅安定是头等大事。” “小辈们搬家这种事情你少掺合!” “仪哥儿,你暂且住在别院,等伤好了,还是搬出去住吧。” 沈知仪脸色染了一层羞愤,沈啸文的话,很是伤人。 他救了他的妻子,他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倒像是防备着他这个侄子。 不过叔父从来都没有对他们大房说过一句感激的话,人人都说商人无情无义。 在 他们沈家却倒了个个儿,经商的供养着读书的,最后也没有落个好儿。 沈知仪忙要起身应一声,然后搬出去。 他虽然答应了妹妹沈钰珠,不等于他脸皮厚到叔父出言赶他走,他都赖着不走的地步。 “是,叔父,小侄不必等伤好,这便搬出去。” “等一下,”陆婴起身走到沈知仪的面前,抬起手将他按坐在椅子上。 沈知仪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仪哥儿,你且坐好。” 陆婴转过身冷冷看着沈啸文道:“老爷,这话儿才讲了一半儿,怎么就开始赶人呢?” “退一万步来讲,归云亭本就是仪哥儿住的地方,怎么就成了礼哥儿的私有之物了?这还不能动了不成?” 陆婴冷冷笑了出来。 “老爷,听府里头的老人们说您年轻的时候吃穿用度,包括参加科考的盘缠,哪一样不是死去的大哥大嫂给您筹办的?” “你......”沈啸文最怕别人提起这个。 陆婴根本不怕他发飙,她有诰命在身。 沈啸文想处置她还得细细掂量一番才行。 “别说老爷吃的用的,即便是老爷当初穿的衣服鞋袜都是大嫂一针针缝了出来的。” “呵,莫说是仪哥儿住沈府一个寻常的院子,即便是住进正堂又有 何不可?” “你......攀扯这些做什么?”沈啸文脸色涨红了去。 恨得牙痒痒。 他是极力不愿意承认自己靠着大哥大嫂卖馒头的钱发家的。 那是他人生的污点。 但陆婴这么说他,他也不敢动嘴更别提动手了。 沈老夫人冷斥陆婴道:“有你这么做长辈的吗,小孩子住的院子,是礼哥儿的就是礼哥儿的,平白扯出来这些。” “礼哥儿?”陆婴冷冷笑看着沈老夫人。 “您这么大岁数了,怎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陆婴点着正厅的摆设雕塑笑道:“整座沈府能修成这么气派的样子,大概花了先夫人不少的银子吧?” “她是个大度的,花了就花了,不计较。” “我这人却是喜欢斤斤计较,若是论起来,归云亭该是先夫人当初专门为仪哥儿修建起来的。” 沈知仪眸色隐约有些酸楚,当初先夫人待他是真的好。 处处照顾,还帮他修建院子,将他视如己出。 她甚至亲自握着的他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 三年后,主母突然病逝,他当时还在郊外的庄子上。 先夫人萧氏给他买了一匹小马儿养在郊外的庄子。 那天是他最快乐的一天,他去郊外看小马,回到府里头有些迟。 远远 听到府里头传来了哭声,天都塌了。 他紧紧抱着不到三岁的钰珠妹妹,茫然无措的看着那些人将他最喜欢最信赖的叔母抬出了府。 那一晚上很乱,他至今不敢回想。 陆婴冷冷看着沈老夫人道:“归云亭即便不是仪哥儿住,也轮不到礼哥儿霸占着吧?” “一个庶子而已,占着府里头这么多院子,是何道理?” 陆婴为人豪爽,说话也干脆,几句下来,堵得沈啸文和沈老夫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钰珠听着着实的解恨,有些话她早就想说,可她是个小辈。 陆婴是长辈,这些话说起来更加铿锵有力。 “罢了,你说搬让礼哥儿搬走便是,”沈啸文心烦至极。 一处院子何苦来争成了这个样子。 沈知礼不禁暗恨,看向了陆婴的视线微微发冷。 陆婴抬眸看着沈啸文道:“老爷,礼哥儿从归云亭搬不搬走是小事儿。” 她定了定神一字一顿道:“仪哥儿过继到我名下的事儿,今儿必须有个定夺。” 沈啸文没想到她又绕到了这件事情上。 “你疯了不成?好端端的说什么过继的事情?” “呵,老爷,今儿还就得好好说说,来人,关门,闲杂人等全部赶出去。” “要说,这事儿先关起门来说。” 第79章 构陷 沈啸文微微一愣。 他定定看向了陆婴,这个女子出身名门,身份尊贵,虽然跋扈了一些,不过还算讲理。 他如今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哪里用得着过继别的孩子? 她今天一个劲儿的咬着过继的事情不放,莫非真的有什么内情不成? 正厅门口候着的秦管家一阵阵发懵,今儿沈家的几位主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陆婴抬眸看着沈啸文道:“老爷,妾身请老爷关上房门,咱们自个儿家的家事,我们自己先解决。” 沈啸文眼皮子狠狠一抽。 难不成这些日子他在衙门口忙疯了的时候,内宅里又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的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秦管家,将正厅的门关上,好生在外面守着,闲杂人等不许进来。” 陆婴看着缓缓合上来的雕花门,眸色冷了下来,淡淡看了一眼明显有几分慌乱的沈知礼。 她上前一步冲沈啸文躬身行礼道:“老爷之前责怪妾身抛头露面,打理那开粥棚的事情。” “妾身也认了!是妾身的不对!” 她猛地抬眸看向了沈啸文道:“只是老爷不问问妾身怎么会受伤?为何仪哥儿也跟着受了这么重的伤?” 沈啸文顿时脸色一变。 他沉声道:“这还用问吗?还不是你不检点!” “身为当家主母,你抛头露面,招惹那些下三滥的做什么?” “那些饥民本来就饿惨了的,哪里还有些理智和人性?鼓噪起来,能有你的好儿?” 陆婴眸色间掠过一抹失望,眼前这个男人果然靠不住。 亏得自己之前看他满腹的书卷气息,生的也是风流倜傥,不想就是一个十足的草包。 她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笑容中夹杂着太多的苦涩和失望。 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到底还是期望高了一些,如今有些事情靠不住他,还得靠自己。 她缓缓转身看向了脸色阴晴不定的沈知礼。 沈知礼坐在椅子上,对于陆婴投过来的视线没有丝毫的退缩。 陆婴冷冷看着沈知礼道:“二少爷,我这个做母亲的自认为没有亏待过你。” “母亲说哪里话?”沈知礼忙站了起来,冲陆婴恭恭敬敬行礼。 “母亲对我等小辈关心爱护,孩儿自然是晓得的。” 陆婴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冷笑道:“呵呵,你晓得倒好。” 她顿了顿话头道:“我还以为你不晓得,就因为我将你亲娘送到了 庄子上,你便动了杀心呢!” “你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胡说什么?”沈老夫人一听陆婴说的话儿不对劲儿,居然敢这般揣测她的宝贝孙子。 她顿时恼了,点着陆婴的鼻子骂了出来。 乡下老妇人不会语言的艺术,骂人倒也直白。 “我没疯!”陆婴的声音陡然抬高了几分,冷冷看着沈知礼道:“这个家里疯了的怕是二少爷吧!” “母亲,孩儿不明白母亲的意思!”沈知礼眸色一闪,脸色也冷了下来。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沈啸文盯着陆婴怒斥道。 沈知礼是他最器重的儿子,被陆婴这般一说,他也跟着恼了。 陆婴淡淡笑道:“老爷不必捉急,听妾身慢慢说分明。” “之前围攻妾身的可不是普通的饥民,一个个怀中揣着刀子的。” 沈啸文眸色一变。 那些饥民流浪到云州城的城郊,都快要饿死了,怎么可能揣着刀子? 陆婴冷冷笑道:“而且仪哥儿就是为了护着我,被那些人刺伤的!” “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会对妾身痛下下手?” 陆婴边说边从怀中取出来一封书信送到了沈啸文的面前,看着他道:“老爷 倒是好好儿瞧瞧这是什么?” 沈啸文越听心头越是惊讶,忙接过陆婴手中的书信看了起来,随后脸色瞬间煞白。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了站在正厅当中的沈知礼,攥着手中的书信却微微发颤。 沈知礼眉头狠狠拧了起来,上前一步冲沈啸文行礼道:“父亲,孩儿晓得母亲对孩儿颇多偏见,可是用一封书信就要陷害孩儿,孩儿着实不服。” 他猛地抬眸看向了陆婴道:“当初母亲被那些饥民围攻的时候,孩儿还在同窗好友的家中研习诗词,哪里有机会谋划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沈啸文本来惊讶到了极点。 书信上居然是生死门一个杀手的供词,供词上将沈家二少爷如何与他们联系,如何设局谋害陆婴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若是之前,沈啸文断然不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可自从上一回自己儿子为了一株灵芝梅,杀人放火,差点儿杀了周庄的那个少年。 现在他看到书信后,下意识的心头害怕。 不过沈知礼这般一说,他又不信了。 沈知礼看到父亲脸上的神情,猛地转身点着坐在椅子上的沈知仪道:“父亲,说不定 这还是大哥的好计谋呢?” “为何灾民闹起来的时候,大哥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母亲被人用刀子刺的时候他才去解救?” “虽然大哥替母亲挡了几刀,可也不是没死吗?”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这个黑心黑肝的畜生,随后眸色一闪,眼底的愤怒一点点的压制了下来。 “叔父!”沈知仪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脸色整肃,“侄儿万万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呵呵!你说不会便是不会吗?”沈知礼眼底掠过一抹怨毒。 他心头打定了主意,但凡这事儿被陆婴咬将出来,他就将沈知仪也卷进来。 总之,无凭无据,他是不怕的。 陆婴也被沈知礼小小年纪这般无耻的表现给震住了,恨不得上前给他一耳光。 亏得之前沈钰珠提醒过她,这个沈知礼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不能硬来。 她看着几乎半信半疑的沈啸文,咬着牙看向沈知礼笑了出来道:“二少爷果然是文采卓着,攀扯构陷别人也是蛮有一套的。” “既然二少爷说出来了,一封小小的书信确实不能说明什么。” 陆婴话头顿了顿道:“来人,将那个人带进来!” 第80章 细节很重要 门口处早就候着陆婴之前从陆家带过来的随从。 这些人听到正厅里自家主子的命令,晓得该是他们活动活动的时候了。 几个人按照大小姐给的信物去了郊外的林子,早就有人在那里等着了。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两个陆家的家奴抓着一个穿着青布衣衫,脑袋上套着黑布袋的高大男子,走进了沈家的正厅。 正厅的门再一次被秦管家从外面关了上来。 屋子里暗沉沉的,那个人被捆得结结实实,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一跪似乎碰触到了他身上的伤口,他顿时闷哼了一声。 陆婴亲自上前一把将那人脑袋上套着的黑布袋扯了下来,露出一张凶狠年轻的脸。 这人耳朵上的刀疤,还有那凶恶的眼神,看起来不像是善类。 他狠狠瞪着四周的人,沈啸文看着这种凶悍之人,下意识的向后退开。 沈知礼却脸色巨变。 陆婴到底是怎么抓到此人的? 生死门的人都是高手,即便是沈家的护卫,加上陆家的护卫也不一定是生死门这些杀手们的对手。 况且这些杀手从小训练有素,当时那种情形下,现场一片混乱,想要抓住他们谈何容易? 即便是抓住,也应该颇费时日,最低也得半年多的 光景吧? 现在才过去几几天,这怎么可能? 那人虽然捆得结结实实,被押着跪在地上,可身上晕染出浓浓的傲娇和冷冽来。 他嚣张的看向了四周的人,唯独眼神撞上沈钰珠那张娇俏板正的脸,乖乖低下了头。 沈钰珠眸色微微一闪,淡淡扫了那个生死门叫小七的一眼。 那人顿时怂了。 陆婴冷冷看着面前的小七。 “说!这书信上的供词可否是你写的?” 小七仰起头干脆的说道:“是老子,没错儿!” 陆婴点着沈知礼道:“这位公子,你可认识?” 他高声道:“老子认识的,老子既然招了,便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呵呵!大哥的局真的是越来越设得精妙了,小弟着实的佩服!”沈知礼突然转过头死死盯着沈知仪不放。 沈知仪也恼了。 “二弟,此人在书信上已经说得分外的明白,你居然还在狡辩!你攀扯我做什么?” 沈知礼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沈啸文道:“父亲,孩儿在这个家里当真是呆不下去了!” “母亲偏心大哥也罢了,想让大哥住进沈府来,这也罢了!” “可是母亲被大哥骗得团团转,这算什么?” “一封书信,一个不知道从哪儿从来的证人, 便是青口白牙要定孩儿谋害嫡母的罪,孩儿不知道大哥是何居心?” 沈知礼突然跪在了沈啸文的面前,大哭了出来。 “父亲,孩儿真的是被冤枉的!” “罢了,这个家既然容不得孩儿,孩儿走就是了!” “沈家以后就交给大房的大哥管着吧,也不晓得母亲这般偏信大哥所为何意?”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好一个沈知礼,人证,书信都在,还能胡搅蛮缠到这种地步。 紧紧咬着沈知仪不松口也就算了,居然还在陆婴和大哥身上泼脏水,还要不要点子脸面。 一边的小七也呆了呆,看着大哭的沈知礼冷笑了出来:“沈家二爷不必演戏!” “我们江湖中人讲究的是道义,二爷你当初可是口口声声说只要除掉当家主母!” “到时候你掌控了沈家,还能掌控主母的陪嫁银子,有我们兄弟几个的好处,怎的不认识我们了吗?” 沈知礼的身子微微一僵忙看着沈啸文道:“父亲,父亲您可是要为我做主啊!” “他们陷害孩儿,孩儿现在是百口莫辩,孩儿是父亲亲生的,父亲难道眼睁睁看着孩儿遭受这种不白之冤吗?” 他猛地点着一边的小七道:“这种江湖刺客,父亲应该 马上告知知州大人,命官差将他抓起来,判他个刮刑才解恨呢!” 小七一听,顿时脸色微微一愣。 他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钰珠。 这个女人之前可是保证了他和哥哥们的,只要他能出面指证沈家二爷,一定会保他们一条活命。 若是现在被抓进了官府里可如何是好? 一直不说话的沈钰珠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哭得涕泪纵横的沈知礼面前,看着他的伪善和阴险,更是心头暗自冷笑出来。 “二弟,演戏也要有个度!” 沈知礼一愣,抬眸看向了沈钰珠,眼底的怨毒一晃而过。 陆婴这个女人虽然霸道却是个没多少心机的,今天能设下这样的圈套,想要将他套进来,他不信沈钰珠没有参与。 “长姐,小弟不明白你说什么!” “小弟知道长姐你素来同大哥关系要好,自然是帮他说话的。” “这沈家难不成没有公道了吗?” “公道?”沈钰珠定定看着沈知礼笑了出来,“自然是给你公道的。” 她转过身走到了地面上跪着的小七面前,从他身上摸出来一个钱袋子。 打开钱袋子,从里面倒出来一个个银锭子。 沈知礼顿时脸色微微一僵。 沈钰珠拿起了银锭子走到了沈啸文的面前 ,手中的银锭子高高举了起来。 “父亲,但凡是从朝廷银库里拨出来的官银,下面都会有一些官印,您看看是不是?” 沈啸文忙定睛看去,顿时脸色一变。 这不就是之前他吞掉的那些银子,后来沈钰珠用别的银子帮他补上了。 这些银子他给了赵氏,赵氏又给了自己的儿子。 那一瞬间,他顿时全都明白了。 能偷偷拿着这个独特的银锭子花的人只有赵氏,二女儿和二儿子。 沈知礼这个小畜生,居然用官银去江湖中雇佣杀手。 这不光是杀嫡母的重罪,关键查出来这些银锭子,他贪修河堤银子的事儿也包不住了。 虽然后来补上去了,可这事儿挑出来,他怕是乌纱帽不保。 沈啸文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沈钰珠冷冷笑道:“二弟,父亲,你们两个晓得。这种银子只有你们晓得,我大哥,和母亲也不知道呢!” “这种银锭子,很是特殊,我大哥就是想用这个雇杀手也难呐!” 沈知礼瞬间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他千算万算就是在这个细节上失误了,这一失误便是免顶之灾。 陆婴反而不急了,缓缓坐在椅子上:“来人,将银锭子,证人,还有咱家二少爷一起带着送官!” 第81章 教训 “是,夫人!”陆家陆婴带过来的两个长随早就看不眼去了。 自家姑奶奶下嫁到沈家可不是为了给这帮人欺负的。 两个长随忙应了一声,刚要将地上跪着的沈知礼掐着胳膊拽起来。 “滚出去!”沈啸文怒目而视。 那两个长随看向了陆婴。 陆婴冲他们摆了摆手道:“你们先退下!” “是!”两个长随忙退了出去。 沈啸文的脸色已经一片灰败,他定定看着地上瘫跪着的儿子,眼眸中掠过万般的愤怒和失望。 他一次次包容他,希望他能给沈家光宗耀祖。 不想马上要科考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却将心思全用在了害人上面。 “小畜生!”沈啸文猛地冲了上去,抬起手狠狠扇了沈知礼一巴掌。 一巴掌不能解气,他揪着自己的儿子左右开弓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了过去。 顿时沈知礼俊美的脸颊肿了起来,唇角也沾了血。 沈啸文是真的气着了,边打边骂,自个儿声音都带着哭腔。 “爹!爹!别打了!爹!”沈知礼慌了。 他忙扯着沈啸文的衣袖,不停地磕头。 父亲是喜欢娘亲的,故而沈知礼从小都是在沈啸文的膝头被抱着长大。 爹爹别说是扇他的脸,即便是重话儿也不曾骂过他。 看着面前因为愤怒几乎扭曲变形的那张脸,沈知礼真的吓傻了。 “爹!爹!是孩儿的错!是孩儿的错!” “母亲!母亲!”沈知礼跪行到了陆婴的面前,砰砰砰的磕头。 光洁的额头瞬间擦破了皮,渗出血来。 沈知仪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视线中掠过一抹不忍,刚要说话却对上沈钰珠深邃的眼眸。 他缓缓闭了闭眼。 刚才如果不是钰珠妹妹拿着那官银说事,现在跪在地上的怕是他了。 沈知礼其实已经得到的够多了,只差一个嫡子的名分而已。 他若是不动那些歪脑筋,好好做学问,科考也必然能中。 到时候嫡子的身份还不是手到擒来? 如今偏生学了赵氏那妇人的几分见不得光的手段。 好端端的读书人,变成了这个腌臜样子。 “别打了!给我住手!别打了!” 沈老夫人嚎啕了起来。 “那可是你的独苗儿子,你打死了,可怎么好?” 沈老夫人大哭道:“这孩子也是被逼的狠了,小孩子不懂事,才会犯下这般的错处。你倒是住手啊!” 沈钰珠眸色一闪,心头暗自冷笑。 小孩子不懂事吗? 沈知礼小小年纪身上已经背了多少条人命案子了,到了此种程度,祖母还在宠惯。 呵!罢了! 长辈们想要捧杀沈知礼,她也没有办法。 沈啸文也是打累了的,瘫坐在椅子上,一个中年男子却是哭出了声音。 一时间, 正厅里哭声一片。 端得是凄风苦雨。 陆婴端起了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由着眼前的这些人哭着闹着。 过了一会儿,她定了定神抬眸看向了脸色铁青的沈啸文道:“老爷,差点儿被杀的那个人是妾身,妾身还没有哭呢,您在这儿哭个什么劲儿?” 沈啸文心头一颤。 谋杀嫡母,这事儿要是闹出去,斩立决! 陆婴缓缓道:“方才礼哥儿还不认账,在这边胡搅蛮缠。”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想云州城的知州大人不会是个眼瞎的吧?” “退一万步,您也是云州城的一个官儿,这事儿云州城地界儿没人敢管的话,妾身大不了去京城打这桩官司去。” “小樱!”沈啸文顿时脸色垮了下来,几乎要给陆婴跪下了。 “小樱,他还小,一时糊涂,才做出来这种事情。” “你是他的母亲,便……便饶了他这一次吧?” 陆婴猛地抬眸看向了眼前软弱的男人,定定看着他。 沈啸文被看的一阵阵浑身发冷,硬着头皮道:“小樱,我让孩子给你赔罪道歉,我让他在你跟前服侍……” “不必,”陆婴淡淡道:“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陆婴冷冷看着沈啸文,眼神如刀,硬生生将他的话锋斩断。 “老爷,您也看出来了,这个家里,妾身若是没有一男半女傍身,怕是不 成了。” 沈啸文脸色灰败,可是陆婴说的话句句在理。 自己小子做下了这种没人伦的事情,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他自己也不敢奢求陆婴能原谅礼哥儿。 现在他只担心事情败露,儿子的命保不住,自己的官帽也怕是不保。 如今好不容易仰仗着陆家得势,加上这一次抗灾有力,今年考评一定能拿个上。 不想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总不能真的闹大了吧? “小樱,算为夫求你了,此间事情我们一家子私了如何?” 陆婴冷冷笑了出来:“老爷,您也是参加科考做的官,怎的如此是非不分?” “你还要怎的?”一边嚎啕大哭的沈老夫人,看着自家儿子在儿媳妇面前苦苦哀求,顿时心头的火儿起来了。 “你倒是想干什么啊?”沈老夫人跳了起来,冲到了陆婴的面前。 她将乡下泼皮那一套拿了出来。 “你这不是没有死吗?如果不是你将赵氏发落到庄子上,咱家礼哥儿能被逼到这个份儿上吗?” “他年纪这般小,也不懂事,难免会犯糊涂。” “你身为当家主母,为何不多看顾他一些?” “有你这么当母亲的吗?” 陆婴被沈老夫人的一席话给气笑了。 她冷冷看着沈老夫人道:“哦,原来沈家二少爷谋杀嫡母,还是嫡母的错了 ?” 她缓缓站起身来,淡淡扫了一眼沈家母子道:“沈家的嫡母还挺不好做的,这样吧,老爷,我们和离如何?” 沈啸文顿时脸色苍白。 陆婴和离这个词刚说出来,即便是再霸道的沈老夫人也收敛了几分。 陆婴一旦提出和离,首先损失的便是那大笔的嫁妆。 沈老夫人看着陆婴带过来的嫁妆眼馋的不行,只要陆婴这个人还留在他们沈家,他们就能沾光花上陆婴的嫁妆。 若是和离的话,这事儿就说不准了。 沈啸文不仅仅考虑嫁妆的事情。 如果让陆婴离开沈家,那她就不算是沈家的人了。 到时候将这件事情告到了京城,礼哥儿就是一个死,而且他们沈家合起来谋害有诰命在身的翁城县主。 自己曾经私吞过修河堤的银子,几桩事情加起来,沈家必定会被灭了满门。 “小樱!”沈啸文忙走到了陆婴的面前,躬身哀求道:“小樱,一日夫妻百日恩。” “虽然你我相处的日子实在是短暂,可也不能不顾及我们夫妻之间的情份。” “礼哥儿这个畜生做得不对,我让他给你磕头,求求你饶了他这一回吧!这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小樱求你了好不好?” 陆婴脸色缓和了几分,扫了一眼同样怂了的沈老夫人。 “老爷,这事儿不是没有办法处置,我只有一个要求。” 第82章 细心谋划 “你说,你说,不论你说什么,做什么,为夫都答应你便是!” 沈啸文现在只想保住自己儿子的脑袋,还有他那岌岌可危的仕途。 陆婴抬眸看向了巴结讨好的沈啸文,心头微微一阵厌恶。 她冷冷笑了出来道:“老爷,之前妾身已经说过了。” “只是你们一个劲儿绕到别处去罢了。” 沈啸文脸色一僵。 陆婴抬眸定定看着他道:“妾身说过了,妾身如今只想找个可以傍身的一男半女,过继到我名下。” “妾身不能生养,想必整个云州城的人都知道。” 沈啸文眼角微微一抽。 陆婴看着他道:“钰珠过几年就要嫁人了,是外家子。” “只有儿子还可靠一些,老了的时候膝下也有子孙能孝敬我。” “你也别提礼哥儿养在我名下这件事情,”陆婴切断了沈啸文可能提出来的一切提议。 “礼哥儿有亲娘,我就不参合这事儿了。” 她看着沈啸文道:“这一遭如果不是仪哥儿这孩子替我挡了这么多刀,如今妾身怕是也见不到老爷了。” “仪哥儿这个孩子孝顺有礼,忠厚老实,为人仗义,我就是看着仪哥儿和我投缘。” “这么说吧,老爷,”陆婴缓缓起身,看着沈啸文一字一顿道:“此间事情我之所以关起 门来和老爷说,就是因为仪哥儿也姓沈。” 沈知仪心头微微一暖。 其实陆婴大可不必在沈家受这种气。 她大不了和离,将事儿闹大了。 和离也就算了。 可是沈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怕是要遭殃了。 叔母该是顾念着钰珠妹妹和他才会如此的吧? 陆婴看着沈啸文道:“三天后,开宗祠,在祖宗面前磕头,将仪哥儿过继到妾身的名下。” “礼哥儿的事情,我不再追究。” 沈啸文到底还是不想在自己的眼皮子低下让一个侄子取代儿子的位置,可是看向陆婴那双冷冽的眸子。 他顿时打了个哆嗦,自己已经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 除了这个法子,陆婴显然不会有其他的选择给他。 不过即便是沈知仪过继到陆婴名下,他以后有的是办法将这个摇身一变做了他儿子的沈知仪处置了去。 沈啸文狠狠吸了一口气道:“罢了,随了你的意便是。” “三天后开宗祠,”陆婴晓得夜长梦多,越快越好。 沈啸文无力地点了点头重复道:“三天后,开宗祠!” 陆婴缓缓道:“如果宗老们问起来,便说是仪哥儿拼死救人,主母甚为感激,便将仪哥儿过继到自己名下。” 陆婴连借口都替沈啸文想好了,况且这是千真万确 的事实。 沈知礼一直跪伏在冰冷的地板上,脸上一阵阵的锐痛,唇角都被打破了,渗出血来。 他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心头渐渐升腾起浓浓的怨毒来。 沈啸文看着地上的儿子,又气又痛,摆了摆手道:“将二少爷带回去关着,这几天闭门思过。” 他本来想让这个无法无天的小畜生跪到祠堂里反思,只是这厮犯的的错儿实在是太大了。 若是跪在祠堂里,府里头的人们难免会闲言碎语。 他脸上有伤,只能将他关起来慢慢养着。 等云州城周边的洪水退去,到时候道路畅通,就将这个孩子送到京城去。 再有三个月就是立春,到春闱的时候了。 云州城到京城路上就要走一个多月的时间,再过一个多月也该是送儿子上路的时候了。 陆婴看到此间事情已经决定笑看着沈知仪道:“仪哥儿,叔母已经帮你将归云亭收拾了出来。” “之前还想着过几天再搬过去,现在看来不必等了。” “来人,扶大少爷去归云亭!” 沈知仪现在都是懵了的状态。 他在仆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冲沈啸文和沈老夫人行礼后,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他刚走到门口,只听得沈老夫人高声道:“你既然过继到了沈家二房这边,你在外面 赚的那些银子也要拿进府里头的。” “没道理我们沈家多养一个闲人!” 沈知仪的脸色微微一僵。 陆婴不禁愤愤,刚要转身去和那个老虔婆理论一二,有她这么不要脸的长辈吗? “母亲!”沈钰珠忙一把拽住陆婴的手臂。 “如今已经解决了这么大一件事情,何必在乎那些细枝末节。” 陆婴定了定神,忍了回去。 她现在能将沈知仪过继到她的名下,算是赢了一局,不必再追究其他的。 一直绕出了长廊,陆婴才愤愤骂了出来。 “当真是恬不知耻!仪哥儿,你的银子你自个儿留着,祖母再和你要,母亲这边替你挡着便是!” 沈钰珠不禁唇角微翘。 大哥生性纯良,陆婴也是个心直口快没有害人之心的善良女子。 大哥这一生有翁城县主庇护,一定吃不了亏的。 沈知仪唇角微微动了动,还是低声道:“以后我若是在沈家生活,银子倒也是该拿进来的。” “不可!”陆婴看着他道:“你拿进来一两银子,他们就会同你要一万两。” “你的银子你暂且留着,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了。” “别人家的哥儿,十七八岁就开始说项,你如今再有一年就满二十了。” “沈家这帮当家人,当真是混账得很!” “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连一个主持亲事的人都没有,丧良心的!” 沈知仪顿时脸色红的能滴出血来。 这是第一次被人拿着他的亲事说事儿,还是他未来的母亲。 陆婴自顾自道:“你现在已经是我的继子,也是沈家的嫡子。” “这一遭你赚了不少银子,不知道多少人看红了眼,你也自己兜着点儿,不要露富。” “不过若想以后发展长久,你还需得参加科举,做学问才是正道儿。” 陆婴猛地停了下了脚步上上下下打量着沈知仪道:“这样吧,等你安顿住了,我便给你请个西席先生来教你。” “即便是不参加科考,以后做生意,识得字儿,能了解时局也算是出息了。” “你有身份,有地位,有前程,我再帮你物色一个好人家的姑娘,风风光光给你办了亲事,到时候你给我这个做娘的三年抱两个大孙子!” “哈哈哈!气死那帮欺负你的贱人!” 沈知仪顿时大窘。 沈钰珠暗自好笑,自家大哥之前老是拿她亲事说道,如今倒是有个人说他了。 她看着陆婴脸上期盼未来的笑容,再看大哥脸上的窘迫。 两个人都因为这一场无妄之灾元气大伤,不过此番看着却是满满的希望。 三天后,沈家宗祠再一次开启了。 第83章 恶毒 沈家的宗祠每开启一次,总是有些看头的。 上上一遭是要将沈家大小姐从沈家的族谱里除。 上一遭是云州城的翁城县主下嫁到了沈家,开宗迎接新妇,记了新妇的名字。 谁知短短月余,沈家又要开宗祠了,这一遭更是让人意外至极。 “听说了没有?” “沈家嫡母要将大房的孤子,沈家大少爷过继到自己名下了?” “这……这……这不是玩笑吗?” “沈大人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哪里生不出别的儿子来,需要过继?” “即便是过继,不是还有庶子的吗?” “听闻沈家二少爷才学很高,今年科场有望夺魁。” “谁知道呢?沈家的事情,你们看看便好!” 沈钰珠站在祠堂的外院,同沈家的女眷站在一处,定定瞧着宗祠里那个高大的背影。 沈知仪穿着一件靛蓝色斜纹织锦长袍,领口和袖口处都绣着白色绥带,衬托着他高大的身材越发的庄严了几分。 今天还是三叔公主持,他苍老的眉眼晕着几分忐忑,小心翼翼看向了站在祖宗牌位前的沈啸文沈大人。 沈家二房正室夫人陆婴要过继大房的子嗣,这件事情在沈家几乎炸开了锅。 三叔公看着沈啸文的表情明显不愉,可是沈夫人陆婴也不是善茬儿。 他也不敢多说,端正了神色看向沈知仪道:“请 沈家长房孙沈知仪敬香!跪拜!” 沈知仪身子微微一怔,缓缓上前一步,跪在沈啸文的身后,冲着沈家祖宗的牌位跪了下来。 沈家的人门不大,之前也就是靠着沈家老大卖馒头支撑。 如今沈啸文做了官,老大一家子死了以后,他二房变成了长房。 这才东拼西凑,攀扯了一些沈家的列祖列宗,远亲族门。 故而沈知仪上香,跪拜,认祖宗也没有花太多的时间。 跪拜祈福后,三叔公提笔沾着浓墨在家谱上将沈知仪的秩序从大房的位置,挪到了二房的位置。 因为是过继到当家主母的名下,故而为嫡,又写在沈知礼的上面。 沈知仪从这个祠堂的门进去的时候,还是孤苦无依,寄人篱下的孤儿。 不想从宗祠门里迈步走出来,父亲是云州城的通判大人,母亲更是有诰命在身的翁城县主。 外面的阳光很是浓烈,他缓缓抬起头,阳光罩在了他俊朗端正的脸上。 一切好像没有变,却又都变了。 沈钰珠看着沈知仪走了出来,忙带着内宅的女眷和小辈们走了过去。 “恭喜大哥!” 沈知仪看着面前妹妹那张娇俏的脸,有几分无措。 之前是堂兄,现在是真正儿的大哥。 “谢谢小妹。” 他素来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同沈钰珠笑了笑。 随后沈 家其他小辈纷纷上来道贺,都是些会看风向的人。 如今这位爷可是风头正劲。 当年被撺掇出了沈家,在外面饥一顿饱一顿,好不容易开了一家米粮铺。 现在却一跃成为云州城的大商人,还因为帮助朝堂平抑粮价。 名也有了,利也收了,还做了嫡子。 之前那些对沈知仪恶言恶语的人们,此时在他面前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沈家唯独两个人没有同沈知仪道贺。 一个是现在还被关在院子里反省的沈知礼。 还有一个远远站在人群外面,眼神冰冷如刀。 沈知仪扫了一眼站在人群外面的沈知书,脸色铁青,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使劲儿的搅着。 若他是那帕子,此时怕是被沈知书一寸寸搅碎了去。 沈知仪也不在意,他送了府里头这些人的回礼,也不缺沈知书一份儿。 沈知仪做了嫡子,自然要跟着沈啸文回到澄名苑的书房里,听凭沈啸文训几句话。 沈钰珠独自带着云香和春熙走出宗祠的大门。 沈家宗祠距离沈府也不远,沈家也不是什么名门世家,祠堂的修建讲究什么大风水。 从宗祠到沈府也就半柱香的时间,如今大哥进了府,还有很多东西不周不备。 男子们往往想的不是那么细致,她得帮大哥准备一些用度之物。 她在云香的搀扶下刚要 上马车,身后传来了沈知书冰冷的声音。 “长姐,好谋划!” 沈钰珠的身子微微一怔,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站着的沈知书。 她这些日子,着实的不顺心,看起来清瘦了不少。 穿着豆青色裙衫,虽然外面罩衣是桃红色的,颜色还是稍显暗沉。 她冷冷看着沈钰珠道:“沈钰珠,我没想到你居然这般工于心计!” “陆婴在云州城住了这么多年,为何之前没有想起来要嫁给父亲做继室,怎的你和陆婴来往了几次,她就嫁进来了?” “你是存心想要她将我娘逼走是吗?” “还有这一次沈知仪过继到陆婴名下的事情,莫不是你使出来什么手段,这等荒唐之事怎么可能发生?” “父亲可是有儿子的人!” “沈钰珠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到底有多恶毒?” “恶毒?”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神色憔悴到极点的沈知书。 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还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恶毒这个词儿? 沈钰珠唇角微翘,神色微微一冷,看着沈知书道:“我之恶毒倒是和妹妹你学的。” 她说罢转身便上了马车。 “你……你给我站住!”沈知书气的吼了出来,奈何这是在宗祠的门口,不然她非上去撕了她不可。 她这话儿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叫都是跟她学的? 沈钰珠掀起车帘看 向了被马车远远甩在后面的沈知书,看着她因为生气几乎扭曲的五官。 她缓缓放下了帘子,仰起头疲惫的靠在了车壁上。 她也不想成为沈知书那样恶毒的人,可是她之恶毒便是上一世,沈知书一次次教会她的。 沈钰珠低声呢喃道:“恶毒吗?” 她抬起手,阳光照在她纤细的手指上。 她重活一世终究活成了她最不喜欢的模样,可,那又如何? 这一世,她一定要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 “云香,你得空儿去文轩斋订一套文房四宝,我要最好的。” “是!”云香忙应了下来。 一边的春熙笑道:“主子是要送给大少爷吗?” 沈钰珠听到大少爷三个字,脸上的神情柔和了起来。 “大哥自小文采也不错,听府里头人说大哥三岁便能背三字经,千字文了。” “只是后来没有人好好聘个先生教他。” 春熙忙道:“大少爷若是从小就像二少爷那样有人教授学问,也是个才子呢!” 沈钰珠笑了出来:“如今母亲会给他聘请师傅的。”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沈府,沈钰珠下了车,回到揽月阁沐浴歇着。 第二天一早,还未曾梳洗,突然陆婴身边的茹蓉寻了来。 “给大小姐请安!”茹蓉笑道,“夫人请主子去一趟前厅,有贵客来访。” “贵客?”沈钰珠倒是懵了。 第84章 贵客 一听有贵客,沈钰珠忙梳洗打扮。 不晓得沈家会有什么样的贵客来,还需要她们这些小辈们去见的。 沈钰珠穿戴好后,带着云香去了澄名苑。 在澄名苑的门口正好撞见了沈知书,两个人都已无话可言,错开前后走进了院子。 王妈看到沈钰珠忙打起了帘子将沈钰珠和沈知书姐妹两个迎了进去。 “大小姐,二小姐安好,夫人在里面等着呢!” 沈钰珠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看清澄名苑正堂里坐着的人后,顿时微微一愣。 此时正位上陆婴身边坐着一个盛装华贵的妇人,大约三十七八岁。 圆脸,杏眼,柳眉,虽然上了年岁却生的极其可爱,一看就是个性子和善的。 穿着一件暗红色裙衫,用金银线绣出了密密的花纹。 发髻上戴着五凤朝阳赤金红宝钗,下头缀着水头极好的玉珠,将整个人衬托的富贵至极。 两位妇人的下手位上坐着两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一个是来过沈家几次的陆家长公子陆明哲。 他捏着茶盏优哉游哉抿了一口,虽然神情表露的不是很多,可也是淡淡扫了一眼沈钰珠,俊冷的眸色深邃了几分。 他还记恨着她呢! 之前他在沈府的芭蕉林里对她表露心声,他说他心悦她,却被这个女子硬生生打了脸。 他堂堂陆家长公子,莫说是配她一个小小云州城 通判的女儿,即便是配京城公侯家的女子也配得起了。 倒是被这个丫头给拒了,陆家长公子的脸有些挂不住。 他身边还坐着一个青年,十七八岁的样子,生的分外倜傥俊俏。 一袭海青色绣梅纹锦袍,天然带着清贵之气。 他神态沉稳,坐姿笔挺,身上晕染的气势不像是小地方出来的子弟。 倒像是京城里来的权贵,可也不晓得是谁。 上一世她和陆婴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后来跟着卢卓去了京城,还没有坐稳卢夫人的位置,就被害死了。 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上前冲陆婴等人见礼。 不想身边一阵风起,不晓得什么时候沈知书已经越过她一步,朝着陆婴盈盈拜了下来。 那神态拿捏得刚刚好,加上她最近清瘦了许多,这般拜了下来,显出了几分弱柳扶风的楚楚动人感。 沈钰珠不禁心头一惊,暗自骂了一声蠢货。 她晓得沈知书的心思,现在她们姐妹两个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 但凡是府里头任何能牵扯起来的关系,现在都用到了。 沈知书着急显摆,她能想到的。 沈知书是真的急了。 不管怎样即便是说亲也先轮着沈钰珠,不想正堂里陡然出现清贵男子,她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沈钰珠是长姐又能怎样? 她长得比沈钰珠美,琴棋书画样样比她强。 沈钰珠除了一 个嫡女的身份,哪里能比得上她? 凭什么云州城的青年才俊们先紧着她挑挑拣拣的,如今她也看出来了。 今儿来的贵客,怕是大有来头,尤其是那位青衣公子,当真是气度不凡。 沈知书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多,但凡有机会,她便不会放过。 “女儿给母亲请安了!”沈知书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落落大方,神态拿捏得刚刚好。 陆婴却是脸色一变,嫡女还没有说什么,她凑上来做什么? 可是当着贵客的面儿她也不好说,毕竟自己是当家主母,笑话的还是她治家不严。 一边坐着的美妇看着眼前走过来的楚楚可人的小美女,眼底一亮笑道:“小樱,这便是你经常和我提起来那个女儿吗?当真是个精致人儿!” 陆婴顿时愣怔住了。 面前的这位是定北侯夫人谢蕴。 陆婴之前被姑母带进了宫,成为了云昌公主和亲的陪嫁,谢蕴彼时也是。 走的时候,陆婴大胆和自己的姑母提议,陪嫁的丫头一个便够了。 说服姑母将谢蕴放回了家族,后来谢蕴嫁给了定北侯次子。 老侯爷死后,不想嫡子也出了事儿没了,也没有留下儿子。 她的丈夫顺当得承袭了爵位,她运气不错,做了定北侯夫人。 这些全部仰仗当年,陆婴救了她一次。 彼时谢家还是一个小小的京官,为了巴结权贵,她 父亲将她送到了和亲的名单上。 陆婴虽然救了她,可她自己却蹉跎到了这个地步。 直到这一次谢夫人听说好友做了继室嫁人了,还收到了陆婴的书信,说沈家有个很合她心意的继女。 这一遭她带着人回老家禹州处理祖父的丧事,从禹州回京却遇到洪水走不脱。 正好借道儿在云州城住几天,来看望一下好姐妹。 此时她夸赞了沈知书几句,却发现陆婴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忙愣怔在那里。 陆婴尴尬的笑了笑,点着沈钰珠道:“你这丫头,平日里牙尖嘴利,如今怎的不过来见礼?” 沈钰珠忙笑着走到了谢夫人的面前躬身福了福,全然没有刚才沈知书那样的急躁。 缓缓走来,裙角上的缎带都没有怎么晃动。 谢夫人顿时一愣,看向了沈钰珠。 眉眼不如刚才那个女子艳丽,也生的好看,不过那份儿沉稳的气度很是难得。 “难道是……” 谢夫人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认错了人,脸色微微一僵。 沈钰珠忙冲谢夫人行了一个万福之礼道:“钰珠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陆婴忙瞪了沈知书一眼,这一眼分外的犀利,沈知书倒是不敢造次了。 她忙退开一步,心头不禁暗恨。 陆婴这个贱人就是偏心姐姐多一些,贵客登门,却将姐姐介绍给客人,自己倒是被晾在了一边。 谢夫人 笑看着沈钰珠,随后将手腕间的羊脂玉镯子脱了下来顺到了沈钰珠的手腕上。 之前准备了礼物的,如今闹了个笑话,她这镯子算是单独的赔礼。 沈钰珠忙躬身道谢,神情不亢不卑,端得刚刚好。 谢夫人看了越发喜欢笑道:“小小年纪,出脱的如此沉稳大气,当真是好家教!” “小樱,这上面我比不过你!” “你拿我取笑了!人家自个儿生的性子好,我才过门几天,这气度岂是我教出来的?” 陆婴说罢淡淡扫了一眼已经起身的自家侄儿,还有定北侯的嫡次子王长风。 谢蕴生养了两个嫡子,如今带着嫡次子回乡办事。 她看着王长风温润的眉眼,心头有了计较。 钰珠配人家嫡长子估计不行,门第太低。 但是配这个嫡次子,门第上也勉强能配。 又是她好友的儿子。 知根知底的,这位婆母心底良善,缺点就是没主见,不过正好儿钰珠是个有主见的,也不会被婆母拿捏。 她想了想,点着王长风冲沈钰珠笑道:“钰珠,我与谢夫人是手帕交,义结金兰的姐妹。” “你倒是该称呼一声谢姨母的,这位是你长风哥哥!” 沈钰珠忙冲站起来的王长风躬身福了下去:“钰珠给长风哥哥见礼了!” 王长风家里没有妹妹看着沈钰珠很是亲切刚要说什么,陡然觉得身边一阵冷意袭来。 第85章 先生 王长风狠狠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陆明哲。 陆明哲眼眸微垂,出于礼节站在那里,浑身上下晕染着一抹玩世不恭的怠慢。 王长风京城权贵圈子里混大的,顿时心头一紧。 从沈家大小姐进门之后,陆家小爷就不太对劲儿。 他之前还以为这厮瞧不起沈家的门第,对自己姑姑下嫁不满,有损陆家的声誉。 沈家大小姐进来后,这厮就不停的偷瞄人家,如今更是拉着一张脸。 他瞬间明白,陆明哲不会对人家沈大姑娘有那么点意思吧? 若是这样的话,他是打死也不敢同沈钰珠过分热络的。 要知道陆家小爷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霸道,加上三皇子如今很得盛宠,这个小子又是三皇子的心腹。 想到此处,王长风的心突突跳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向后退开一步,冲沈钰珠淡淡回礼道:“钰珠妹妹安好。” 其他再无多话。 陆婴眼巴巴看着王长风,却发现这位小哥对自家女儿并没有多少的好脸色,冷冰冰的。 她心头微微一怔,罢了,慢慢再寻吧。 沈钰珠倒是对于王长风的冷淡没有太多的想法,她现在只是端着沈家的脸面,不要给自己母亲丢脸便是。 沈知书看着这一幕,心头暗喜。 沈钰珠堪堪走过去行礼,人家倒是退后一步,呵! 沈钰珠这个贱人怕是没有入了这位贵公子的眼。 她还有机会的,不晓得这母子两个什么身份。 沈钰珠随后同陆明哲福了福,毕竟是客 ,纵然之前两人闹得多么尴尬总不能不说话。 “表哥安好!” 现在陆婴是她的母亲,又是陆明哲的姑母。 沈家和陆家结了姻亲,她现在得称呼他一声表哥。 “嗯!”陆明哲应了一声,再不多话。 这下子连陆婴也看出来自家侄子的不对来。 陆明哲从京城回来后这是怎么了,尤其是在沈家人面前摆着一张臭脸。 不过她也没有往深处想,毕竟自家侄子从小就是那个臭脾气,冷冽无情得很。 沈知书也跟着上前同王长风和陆明哲见礼。 一时间主客也算是相处融洽,沈知书此番从陆婴和谢夫人交谈间,才晓得面前坐着的这位贵公子居然是定北侯的嫡次子。 她的一颗心瞬间活跃了起来。 方才王长风对沈钰珠态度冷淡,倒是对她还笑了笑。 定是看不上姐姐,看上她了吧? 不然怎会区别对待? 可是…… 沈知书抬眸偷偷打量王长风,温润清俊,满身的贵气。 她觉得脸颊有点点发烫,可心头却慌了几分。 她是沈家的庶女,即便是想要攀附这门亲事,也轮不到她。 如果娘亲在就好了,可以求到父亲那里去。 如今娘亲被关到庄子上,哥哥也被父亲责罚。 陆婴一直偏心姐姐,过继过来的沈知仪更是护着沈钰珠。 想到这里,沈知书不禁恨出了血。 不行,这份儿富贵,她一定要争取到才行。 沈钰珠却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上面,她关心谢夫人现在说的话儿。 谢夫人看 着陆婴笑道:“如今我在禹州忙完宗族里的事情,想要回京不想半道儿被洪水阻在了云州城。” “那你现下有何打算?”陆婴也是替自己的好姐妹捉急。 她毕竟是侯府夫人总不能一直不回京城里去。 谢夫人笑道:“这也不妨事,之前在禹州的时候正好遇到楚先生回乡省亲。正好与我一道回京,不想也被困在云州。” “楚先生?是不是曾经做过太子太傅的楚先生?在京城太学讲学的那位?”陆婴眼睛亮了一下。 谢夫人笑道:“正是这位老先生,现下楚先生也被困在云州城。” “我便请老先生暂时教导长风读几天书。” “长风可是要应举?”陆婴笑看着王长风,越看越喜欢。 一般的功勋贵族子弟都是荫庇获取官职。 定北侯的嫡次子完全不用参加科考就能在京城得一个小官儿。 不过但凡是荫庇获取的官职也就那么大点儿,以后少一些升起来的机会。 京城世家子弟多是纨绔不羁,像王长风这种抛弃家族荣耀,专门走最难的科考之路倒也是令人敬佩。 唯一的遗憾是,他对钰珠好像不是很和善,难道是不熟的原因? 沈钰珠将心思全部放在楚先生这个非常有用的信息上。 楚先生是大周的大儒,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曾经做过太子太傅。 一般世家子弟要是能得到楚先生指点一二绝对受益匪浅,此时居然被困在云州城。 对于楚先生来说够倒霉,可对于云州城的学子 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楚先生为人品德高远,看问题尤为透彻,但凡是他指点过的学生都造诣颇深,未来也无限可期。 她定了定神,看向了陆婴笑道:“母亲,既然楚先生在云州,不晓得能不能让大哥也跟长风哥哥一起聆听楚先生教诲?” 沈钰珠话音刚落,陆婴顿时心头一亮。 谢夫人愣怔了一下,陆婴刚嫁到沈家来,居然儿女双全了? 陆婴看着谢夫人笑道:“我刚过继了一个儿子,详情一会儿单独和你说。” 谢夫人顿时明白,她眼底掠过一抹同情之色。 她也晓得陆婴不能生养,这件事情天下皆知。 可刚到了沈家就不得不过继儿子给自己,难不成在沈家呆的艰难? 沈家这样的小家族也能将陆婴欺负到这种程度,她顿时心头掠过一抹不平来。 刚才看着那个庶女,就有几分嚣张之色。 她一直心头欠着陆婴的人情,若不是陆婴焉能有她现在。 还未等陆婴开口,她便笑道:“这有何难,明日你便带着你儿子来我在云州的别院,楚先生暂且住在我的别院里。” “那便是太好了,”陆婴顿时心头欢喜了起来。 但凡能给沈知仪争取到的,她一定会争取。 “说了半天,你儿子我倒是没有瞧见呢!”谢夫人笑道。 陆婴脸色微微一沉。 沈啸文将沈知仪一并带到了衙门口修河堤了,他可是沈家的嫡子,他却将这个儿子当长工用。 “姐姐不急,明儿我带着他去拜访你 。” 谢夫人忙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儿,陆婴便让陆明哲带着王长风去别处逛逛,沈钰珠也带着沈知书走了出来。 谢夫人和陆婴多年未见,定有一些体己话儿要说。 沈知书刚出了门便跃跃欲试想要同王长风说话,却被沈钰珠强行带回到后院。 她顿时翻脸冷冷看向沈钰珠:“你倒是个多事的!管好你自己便是了!” 沈钰珠冷冷盯着她道:“定北侯嫡次子不是你能屑想的,你省省吧。” “你……”沈知书脸色一僵,心头微微发虚。 沈钰珠早就看出她心思不正,本不想理会她。 若是她闹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毁了母亲和谢夫人的姐妹情不说,还可能连累大哥也在楚先生那里讨不到好儿。 谢夫人和楚先生是同乡,谢家和楚家关系也很好。 这个当儿,她不能让沈知书这一块儿臭肉毁了一锅汤。 “听着!你若是执迷不悟,想出什么恶心招数来,”沈钰珠冷冷看着她道:“我定会让你痛不欲生。” “你敢?”沈知书气红了脸。 沈钰珠淡淡笑道:“你说我敢还是不敢?” 她眸色如霜,沈知书顿时被吓住了。 她下意识向后退开一步。 沈钰珠是真的敢! 现在她身边可以仰仗的人都护不住她。 该死的!你们为什么不去死! 沈知书眸色暗沉,还是咬着牙转身朝着自己的绿漪阁走去。 沈钰珠松了口气,刚要转身不想从池子边的林间走出来一个人。 第86章 纠结 “呵呵,到底是嫡女的派头,好大的威风!” 陆明哲清冷的声音能把人活生生冻成了冰。 沈钰珠顿时愣怔在那里。 之前陆明哲不是跟着王公子离开了吗,怎的藏在这林中。 她其实与陆明哲并没有多大的过节,不想他居然冷言冷语到此种地步。 沈钰珠念及他是陆婴喜欢的侄子,也念及之前他曾经帮过她。 固然心头稍稍带着几分气也不敢撒出去。 “陆公子!”沈钰珠单独同陆明哲站在一处,也不敢用表哥这个称呼去刺激他。 毕竟在陆家人的心目中,沈家是配不上陆家的。 如今只因为一个陆婴,将两家勉强联系在一起。 陆明哲定定看着面前这个丫头俊俏的脸,神情间多了几分复杂。 原以为被她拒绝了,他便再不会看她一眼,不想自己现在像是着了魔。 心心念念只她一个,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她的狠辣,她的手腕,她的胆识。 都和他之前见过的世家女子完全不一样,小小年纪便能承受别人根本承受不了的东西。 她就像是云州城这片偏僻贫瘠土地上长出来的荆棘之花,带着刺儿,却很撩人。 陆明哲抿了抿唇冷冷看着楚宁道:“沈钰珠,我给你一个忠告。” 沈钰珠抬眸对上陆明哲那双深邃冷峻的眼眸 ,神色丝毫不变淡淡道:“好,请讲!” 陆明哲定定看着她道:“我晓得你是个手腕狠辣的人,也晓得你和赵氏等人的恩怨。” “但是你记得一点,我姑母素来是个直肠子,没有丝毫的心机。” “你若是下回再让她受伤,我便不客气了。” 沈钰珠脸色一怔,刚要说什么,陆明哲转身便走。 “等一下!”沈钰珠清丽的声音传来,陆明哲到底还是走不脱,站在了那里。 沈钰珠看着他高大板正的背影道:“这一次母亲受伤不是我干的,大哥替母亲挡刀却是真的。” “你以为你们陆家待她就好吗?” “那只想要毒死她的血藤茶壶该是你祖父送给她的吧?” “你闭嘴!”陆明哲猛地转过身,一把掐着沈钰珠的下巴。 沈钰珠只觉得一阵锐痛袭来,她却丝毫不退,扬起下巴冷冷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 他身上气势如霜,即便是寻常男子都能被陆明哲的气势给压制住。 可在这个女人面前好像没有什么用。 陆明哲那一瞬间有些泄气,猛地松开了手。 “你当真是胡言乱语得很,以后这样的话别再让我听到!”陆明哲转身几乎带着逃跑。 是的,祖父牺牲了陆家女儿的一切换回来的家族荣耀,他觉得恶心。 这一遭,他要凭借 自己的能耐搏一次。 却被这个丫头看穿了,这一瞬间,他有些心思烦闷。 陆明哲一直走出了芭蕉林,看到外面廊下的王长风。 王长风和他在太学院曾经一起学习过,而且从小就是好友。 此番他双臂抱肩看着脸色暗沉的陆明哲,想笑却不敢笑出来。 一本正经,从来都是板正严肃的陆家长公子也有输了的这一天。 陆明哲抬眸看着王长风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冷冷道:“走吧。” 王长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我看着你姑母那意思想要给我保媒呢?” 陆明哲的身子僵了一僵,转过脸冷冷看着他道:“记着一点,沈家大小姐的亲事,你不要参合。不然……” 他眸色一冷,渗出了几分寒光。 王长风顿时打了个哆嗦,忙笑道:“你别多心,我母亲说我还小,现在不适合娶妻。” “哼!”陆明哲冷哼了一声朝前走去。 王长风忙追了过去,还是忍不住逗他道:“明哲,其实亲上加亲也挺好的。” “你姑母是她母亲,你再娶了她,一家子也和睦。” “得空儿和老爷子说说,省的你祖父老是写信让我父亲打听京城里的贵女!” 陆明哲脚下的步子微微凝滞了一下,眼底掠过一抹苦涩。 如果可以的话,他早就说了。 将那个丫 头娶回来,狠狠收拾她,还看她还能嚣张到哪儿去? 可祖父和母亲还有父亲若是晓得,他想娶一个通判家的女子,怕是以为她疯了吧。 他越想心头越是烦乱,祖父断然不会允许他这样任性的。 “你话当真是多,走了!” 陆明哲脸色越来越沉。 王长风真想狠狠给自己一记耳光,他好像在陆家长公子面前又说错话儿了。 夜色暗沉了下来,府里头到了落钥的时候。 沈钰珠带着宝珠拿着给沈知仪做的鞋子去了归云亭,大哥还没有回来,她坐在外厅里等了一会儿。 不多时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沈钰珠忙站起身走出了正堂。 远远看到穿着一身青布长衫的沈知仪走了进来,他浑身都是泥污,脸色也带着疲惫。 “大哥?”沈钰珠眸色一沉。 父亲之前提议让大哥花银子组织长工去堵河堤的缺口,花了大哥的银子给他赚名声也就罢了,怎的让大哥直接去冒险堵河堤? 她心头微微一顿,父亲当真是用心良苦且有些歹毒。 “钰珠妹妹!”沈知仪忙走了过来,随后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一身的泥污。 “我先去净房,一会儿出来与你说话。” “大哥!” 沈钰珠定定看着他道:“你花了银子,已经尽了一份儿力,不必亲力亲为。 ” 沈知仪动了动唇,还是看着她道:“叔父……父亲的意思是,我亲自去更好一些。毕竟我刚刚过继到他名下,也是为他挣名。” “挣名的法子有很多,你喜欢读书就去做学问,科考入仕也可以光宗耀祖!” “现在河堤如此危险,你万一出了什么事儿,该如何是好?” 沈钰珠越说越气,不禁红了眼眶。 “罢了,罢了,你别生气,明儿我不去便是,”沈知仪忙笑着哄劝。 沈钰珠这才松了口气,看着他道:“你快去洗洗,我一会儿陪你去一趟澄名苑给母亲请安。” 沈知仪忙点了点头。 沈钰珠等他沐浴后走了出来,才同他笑道:“这一回母亲给你找了一位厉害先生。” “是京城里来的楚先生!” “什么?”沈知仪不禁大喜,“是楚先生,京城里那位做过太子太傅的楚先生?” “是,人家正好来了云州,你明天跟着母亲去拜访,穿得周正一点,也不要太小家子气!” 沈钰珠碎碎念。 沈知仪心头又是好笑,又是感激。 这个丫头有时候倒像是他的长辈一样。 沈钰珠同沈知仪急匆匆赶到了澄名苑,却不想迎面撞上了穿着淡色锦袍的沈知礼。 沈知礼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换上了一抹温和的笑意朝着沈钰珠他们走了过来。 第87章 强行攀扯 “大哥,长姐,”沈知礼笑意盈然,冲沈知仪和沈钰珠兄妹两个打了一声招呼。 宛若之前的阴谋残杀在彼此之间并不存在一样。 沈钰珠眸色一闪。 她看着沈知礼脸上的乌青还没有完全散去,可见那天父亲是动了真气,揍得他不轻。 按理说该是学乖一点,此时又来母亲的澄名苑里做什么? 沈知仪不会演戏,想起来眼前这厮心狠手辣的做派,只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随后他带着沈钰珠走进了澄名苑的院子里。 沈知礼看着前面两个人的背影,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冷的像冰。 沈钰珠随着兄长迈步走进暖阁中,打起了帘子的宝珠对上跟在他们身后的沈家二少爷,顿时脸色一变。 旁的人不晓得,他们几个陆婴的心腹却明白。 自家主子这一遭差点儿死在沈家二少爷的手中。 沈钰珠迈步走进了暖阁中,迎面看到父亲和母亲坐在八仙桌的两侧说着话儿。 看着两个人的表情,这交谈不怎么愉快。 陆婴看到沈知仪兄妹两个后,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几分,在看到跟进来的沈知礼后顿时变了颜色。 她刚刚和老爷说了谢家夫人来做客的事情,还说明天要带着沈 知仪去拜访楚先生的事儿。 这话音还没有完全落干净,便有人通风报信给了沈知礼。 陆婴看着最后跟进来的沈知礼不禁暗自磨了磨后槽牙,这事儿只有她和老爷身边的人晓得。 她身边的茹蓉和王妈绝不会说出去,定是老爷派人告知了沈知礼。 “父亲,母亲安好!”沈知仪和沈钰珠上前同沈啸文和陆婴见礼。 身后跟着的沈知礼也忙上前一步行礼,那个神态倒是真的恭敬了许多。 不多时沈知书也走了进来请安见礼。 沈啸文冲几个小辈摆了摆手,还不忘狠狠瞪了沈知礼一眼。 沈知礼忙坐在沈知书的下手位越发顺从了几分。 陆婴看着沈知仪的表情缓了下来笑道:“仪哥儿,明天你不必去河堤上看着了。” “你出了银子已然是做得很好了,哪里去干那等粗活儿。” “明天开始跟着我去谢家别院,你天资聪慧,缺乏名师指点。” “正好儿京城里来的楚先生在云州城暂住,你和定北侯的嫡次子还有我家的侄儿陆明哲一起暂且拜在楚先生门下。” “固然学的时间可能不长,却也受益匪浅!” 沈知仪忙站了起来冲陆婴躬身拜谢。 “多谢母亲提点!孩儿遵命! ” 他之前已经被沈钰珠提了醒儿,此番听了这个惊天的好消息撑得很稳。 陆婴点了点头,这孩子倒是块儿好玉,只要雕琢一二便能成器。 “母亲!”沈知书忙起身冲陆婴浅浅笑道:“二哥马上要进京赶考了,若是能得到京城名儒的指点,岂不是胜算更大了几分?” 她笑看着陆婴,带着几分撒娇笑道:“不若让二哥去楚先生那里旁听一二,既陪着大哥一起去,也得了教诲,也好给咱们沈家增光添彩。” “是啊!小樱,”沈啸文要的就是句话儿。 之前他还比这些小辈们要脸一些,毕竟礼哥儿和陆婴闹到了这般僵的地步。 不过他已经将这个儿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按照她的心思过继了仪哥儿给她。 按理说之前的那股子气,应该消散了才是。 沈知礼借着父亲和妹妹开了一个头,他再也压不住心头的那一抹希望。 他之前还经常托关系送礼物,请客吃饭更是不在话下。 就想自己进京赶考的时候,能找到一些助力。 楚先生可是京城的大儒,得到他的指点在其次,关键是拿到楚先生的引荐,以后便可平步青云。 他没想到陆婴居然还能和楚先生攀扯上关系, 微微后悔之前有些鲁莽了,不该得罪这个女人。 不过她既然嫁进了沈家,一切都得从沈家的利益出发。 沈知礼上前一步跪在了陆婴的面前,尚未说话,面色已泫然欲泣。 “母亲!孩儿晓得错了,还请母亲原谅孩儿吧!” “孩儿以后得了功名,便好好孝敬母亲!” 沈啸文扫了一眼跪着的儿子,小心翼翼看着陆婴笑道:“小樱,三个学生是带,多带一个也是带。” “谢夫人和楚先生是同乡,谢家和楚家是故交。” “夫人和谢夫人又是金兰好友,明儿去见楚先生的时候,不若连着礼哥儿一起带着吧。” “谢夫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断然不会拒绝的。” 沈钰珠猛地抬眸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她脸上不禁晕染出一抹嘲讽来。 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将陆婴当做是三岁小儿?只消几句好话儿,再给一颗蜜枣,便能抵消了之前的杀身之仇? 沈钰珠看着陆婴渐渐变了的容色,她缓缓垂首。 陆婴定定看着沈啸文,却不说话。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如斯,像是被万年的寒霜凝固住了一样。 沈啸文脸上讨好的笑容渐渐凝在了那里,心头微微犯怵。 陆婴嗤的一声笑了 出来,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仪哥儿,明早你穿得周正一点,也不必太拘束了,落落大方,坦荡磊落便是。” 她居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也不说带不带沈知礼一起去,只是吩咐沈知仪一些见楚先生需要注意的事情。 她今儿本不想请沈知礼和沈知书来,不想人家愿意凑这个热闹,那便让他们看看也好。 沈知礼的脸色越来越沉下去了几分,难不成这个贱人连父亲的面子也不给? 他忙抬起头看向了父亲,沈啸文脸色微微有几分尴尬。 他心头一顿索性看着地板上跪着的沈知礼沉声道:“听到没有,明早按照你母亲吩咐的去穿戴,见了楚先生后一定要好好听先生的教导。” 沈钰珠暗自苦笑,父亲也挺不要脸面的。 还能这般行事不成? 陆婴眸色一闪,缓缓看向了跪着的沈知礼冷冷笑了出来。 她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沈啸文,一字一顿道:“老爷,妾身恕难从命。” 沈啸文顿时脸色一变,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夫人!沈家多不过就这么一根有希望的独苗儿,你不帮礼哥儿着实说不过去!” 陆婴眸色一闪冷笑出来:“呵,既然这样,妾身还真得和老爷说道说道了。” 第88章 凭什么和我争 沈啸文一愣,不想陆婴缓缓站了起来,冷冷看向他道:“老爷,楚先生现在是高寿之年,多教一个学子,便是多费一分力气。” “什么叫多一个不多,楚先生那般严谨治学之人。” “他要么不收子弟,收下便是全心全意教导。” 陆婴顿了顿话头道:“之前谢夫人无意间和我说起楚先生的事情,我这才厚着脸皮上赶子请她代为帮忙,争取到一个名额。” “如今又加一个名额,我可是没脸说的,若是强行带着礼哥儿去,说不定人家看着我们沈家不讲信义,连着仪哥儿也去不成了。” 沈知礼猛地脸色微微一白。 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怎的就便宜了沈知仪一个商人? 他顿时也急了,忙抬高了声调道:“母亲,大哥素来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况且大哥也不参加科考,这样的话,不若我替大哥去吧!” 沈钰珠不禁轻笑了出来。 好一个厚颜无耻之人。 上一世这些人尚且还遮着掩着,如今占不到便宜便是嗓子眼儿长出了手,明抢呢吧? 陆婴也被沈知礼的厚脸皮折服了,定了定神冷冷笑了出来。 “对不住得很,楚先生教授学生有个规矩。” “什么规矩?”沈啸文和沈知礼几乎同时 问了出来。 陆婴垂首整理了一下袖口缓缓道:“楚先生的学生只能是嫡子出身!嫡次子也可!” 四周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沈啸文的表情微微有一丝丝抽搐,顿时想到了什么? 他定定看着陆婴,随后又看向了地上跪着的亲生儿子沈知礼。 怪不得之前陆婴逼着他让步,将沈知仪过继到她的名下。 礼哥儿是沈家唯一的儿子,嫡庶之别还有没有那么鲜明。 如今礼哥儿头上压着一个仪哥儿,他以后怕是再难有出头之日了,原来这就是她的报复? 可是事到如今,他沈啸文没有丝毫的办法扭转这样的局面。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来,沈啸文觉得一阵阵气闷。 沈知礼猛地仰起头死死盯着陆婴,脸色一点点的灰败了下来。 陆婴唇角微翘笑道:“老爷,况且咱家仪哥儿的学问并不差。” “这个孩子在先夫人的启蒙下,抢先了一步,启蒙启的好。” “中途遭遇了一些变故,没有人专心教导可也不是那种太冥顽不化的。” “仪哥儿性子沉稳,他写出来的文章我也瞧了几眼,很有天赋才华。” 陆婴故意扫了一眼脸色难看到极点的沈知礼道:“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明年春想让仪哥儿参加乡试。” 沈知 礼的身子微微哆嗦了一下。 沈知仪看了看正位脸色发青的叔父,现在的好父亲,刚要说什么。 一边的沈钰珠起身笑道:“母亲,明天您带着大哥去拜会楚先生,需要准备一些礼物的,不若现在带着大哥去瞧瞧礼物,看看妥帖不妥帖。” 沈钰珠一插话,就是担心沈知仪老好人,将这个暂时拜师楚先生名下的名额让出去。 果然她说罢,沈知仪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陆婴笑道:“还是钰姐儿想的周到,仪哥儿,你也来书房瞧瞧这些东西。” 陆婴说罢再不看沈啸文父子,带着沈知仪和沈钰珠缓缓走出了暖阁。 刚走出了澄名苑的暖阁,就听到里间哗啦一声。 桌子上杯盏被打碎了的声音,在这夜色中显得尤为沉闷锐利。 沈知仪还是低声道:“母亲,其实孩儿参不参加科考也无妨,父亲他……” 陆婴停住了脚步抬眸看向了忠厚的沈知仪问道:“你喜不喜欢读书?” 沈知仪一愣,缓缓点了点头。 陆婴吸了口气又问他:“那你经商是不是迫于无奈?” 沈知仪想起了之前被沈家赶出来,饥一顿饱一顿。 那个时候首要的任务便是能填饱肚子,哪里还去想那些读书写文章的事情? 他定了定神缓缓 道:“是!” 陆婴笑了出来:“这不就对了吗?你喜欢的事情就要争取,这世上没有谁是亏欠着谁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该是你的便是你的,不去抢,也不能让别人来抢!” 沈知仪一愣,心头叹了口气,默许了陆婴的安排。 此时暖阁里,沈啸文又狠狠一脚踹到了沈知礼的身上。 沈知礼之前的旧伤还没有养好,这一脚更是被踹了个七荤八素。 他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 沈啸文点着他的鼻子大骂了出来。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惹谁不好,你去惹陆家的人!” “如今你瞧瞧,到底是惹出祸害!” “平白让一个外人骑到你的头上,你……你……” “父亲!”沈知书跪了下来哭道,“也不是礼哥儿的错儿,您倒是瞧瞧她!” “这才嫁进来几天,便是让父亲难堪下不了台!” 沈知书一直觉得陆婴偏心,更是愤愤接话道:“父亲便该对她强硬一些,让她也晓得一些夫为妻纲的道理!” “闭嘴!”沈啸文狠狠给了沈知书一记耳光。 “父亲?”沈知书顿时半边脸肿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纵然是她口无遮拦,用夫纲这种词笑话父亲夫纲不振,实在是大不敬。 可 是父亲从来没有打过她,如今这是怎么了? 都是沈钰珠那个贱人的错。 沈啸文也是打的有些后悔,这一双儿女,他素来是喜欢极了的。 不知道为何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个境地,他狠狠闭了闭眼咬着牙道:“滚出去!近来都给我消停一些!” “母亲毕竟是你们的长辈,你们怎个如此编排?” “滚!” 沈知书捂着半边脸哭着跑出了暖阁。 沈知礼缓缓起身,跌跌撞撞冲出了澄名苑。 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反而像是喝醉了一样走到了后院的梅林中。 他疯了般的冲进了林子里,抬起手紧紧攥成了拳,一拳拳狠狠在已经发枯的树干上。 落叶震落了下来,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裹挟着枯萎的落叶。 沈知礼缓缓瘫跪在了梅树边,仰起头大吼了一声。 他垂首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背,一字一顿咬着牙道:“沈知仪,就凭你也想占据我的位置?” 沈知礼眉眼如刀,目光淬了毒,死死盯着天际间的那方暗沉沉的天空。 “二少爷!二少爷!”身边的心腹疾步走了过来。 他忙将二少爷扶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道:“二少爷,姨娘回城了,就在城里的客栈住着,请二少爷过去一趟。” “姨娘回来了?” 第89章 娇贵 半个月后云州城的洪水终于退了下去,整个城的老百姓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想洪水退去后,一场瘟疫却席卷了整座云州城。 不光是城外的那些饥民大批大批的病倒了去,即便是城里的百姓也接连染了瘟疫死去。 世家大族们顿时慌了神。 云州城知州大人下令将聚集在城外的饥民遣散了回去,随后开始封闭城门。 每天差役们都用石灰水清洗街道,好不容易才控制住。 城里的贵人们纷纷离开云州城到郊外的别院避瘟疫。 沈家也不例外,况且沈家人门不大,儿孙也不多。 这要是感染了疫病那可是断子绝孙啊! 陆婴得了沈啸文的指令,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带着合家老小去郊外的庄子里避一避。 沈钰珠的揽月阁里也是乱纷纷的忙碌得很。 “主子的这些衣服,尤其是皮子一定要带上的。” “这套红宝石头面也带着吧!” “春熙,帮我搬一下藤木箱子,箱子里有一些绸缎还有纱帐也得带着!” 沈钰珠坐在窗户边看书,唇角不禁渗出一丝丝的苦笑。 “带着药材,几件换洗的衣物,山里头冷,带着一些暖和的皮子,还有几个手炉便可。” 沈钰珠淡淡笑道:“带 着那些珠宝做什么?” “多不过都在山里头聚着,哪有那么多讲究的东西?” 几个丫头忙笑了出来,倒是她们几个多虑了。 沈钰珠缓缓起身抽出了刚才雪纸上写的单子,递给了云香道:“就按照我单子上的东西带着便是。” “我们是去山里头躲避瘟疫,闹得像是搬家一样。” “况且庄子上什么都有的,不必这般紧张,多不过避上一个月便能回来了。” “是!”云香笑着接过了沈钰珠手中的单子。 按照单子上的东西,一样样准备了起来,倒也更快了一些。 不一会儿陆婴派了人传信儿,外面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各房各院的加紧收拾。 沈钰珠留着几个沉稳的婆子看院子,只带了张妈,云香和春熙三个人。 她刚带着人走出了揽月阁,却在大门口撞见了沈知书。 沈钰珠不禁神色微微一顿。 严重怀疑沈知书这是要将整座府邸都搬到庄子上去。 沈钰珠整理了四只箱子,沈知书身后的丫鬟婆子们却是连着抬了十四只箱子过来,还有两只到底是不好意思抬过来了。 陆婴已经坐到了马车上,掀开了车帘,看到沈知书浩浩荡荡的队伍,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一个 庶女罢了,倒是摆得什么派头?” 沈知书顿时脸色一僵,狠狠瞪了一眼轻装简行的沈钰珠。 都是沈钰珠这个贱人,害得她被主母骂。 她咬了咬牙,转身命人又抬回去了七只箱子,剩下的七只箱子怎么也不肯再放回去。 这下子连着沈钰珠马车的空间也占了。 沈钰珠不得不坐到陆婴的马车里。 陆婴咬着牙低声骂道:“当真是拎不清的,还以为自己是大周的公主呢?偏生你娇滴滴的,吃不得苦?” “本来护卫就少,一半儿都护着沈知礼那个小混账东西了。” “现在她还带着这么多东西,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的小公主了?” “母亲,消消气,”沈钰珠笑笑,端起了茶盏送到了陆婴的面前。 “我那辆马车还能装一些东西,凑合凑合就去庄子上了。” 陆婴心疼的看着沈钰珠道:“我是真的同情你这个丫头,过去十几年过的那叫什么日子?造孽啊!” “嫡女不像嫡女,庶女不像庶女!” 陆婴固然生气,可架不住沈啸文偏心。 她一个继母又不能做的太过分了。 随后在沈钰珠的宽慰下,虽然还是意难平,到底是缓过了一口气。 “母亲,”外面传来沈知仪的声 音。 陆婴忙掀起了帘子。 沈知仪骑着马,这些日子在楚先生那边熏陶了十几天。 他身上更是晕染出了一抹不一样的沉稳气度来,行事更加的稳妥。 沈知仪下了马走到了陆婴的面前躬身道:“母亲,孩儿已经将护卫安顿好了。” “好,那我们出发吧!”陆婴看着沈知仪越看越是满意。 但愿以后这孩子能出息了,她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了依靠。 “楚先生呢?” “回母亲的话,楚先生说是要跟着谢家的人一起走。” 沈知仪顿了顿话头道:“孩儿擅作主张,提前请人将咱们庄子上的院子,分出来一半儿,现在已经收拾好了。” “就靠在那一丛竹林,楚先生喜欢清静,孩儿将那一处单独的院子给了楚先生。” “紧挨着院子的,孩儿另外辟出来两间屋子,孩儿白天就住在那边。” “住在楚先生院子的旁边,到时候方便照顾。” “谢家在云州郊外没有别庄,孩儿在庄子的西面收拾出来一处独门独院,和前院分开一些。毕竟要住谢家的女眷。” 陆婴连连点头。 这一遭她也带着好姐妹一起去别庄上,虽然现在这庄子姓沈,却是她带过来的嫁妆。 沈知仪方方面面 照顾得都很周到,她分外的欢喜。 陆婴之前是怕住庄子上的,毕竟没有城里热闹。 不过这一次她和谢夫人一起来这里住,多年的好姐妹好不容易聚到了一起,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儿。 “好,你现在就守在楚先生那边吧!” 这些日子,楚先生对沈知仪分外的赞赏。 虽然他的底子薄,但是悟性很高,不管教什么都能一学必会。 而且楚先生最欣赏沈知仪身上的那股子沉稳的气韵,还说和当年孙阁老的性子有的一拼,是个栋梁之才。 陆婴尽量让沈知仪凑到楚先生身前照顾,自然是少不了好处的。 不一会儿,沈知礼也带着人从府里头走了出来。 陆婴掀开了车帘看向了穿着华贵的沈家二爷,他身后浩浩荡荡跟着的队伍,还有那二十只装东西的箱子。 陆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咬着牙道:“真不愧都是小妇养的!” 她能高声斥责沈知书,却不能骂这个小畜生。 毕竟有沈啸文的薄面。 沈知仪也是微微一愣,还是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行礼放下了不少,又分了一辆马车,还有找了一辆拉东西用的牛车给沈知礼。 好不容易装好了沈知礼的东西,沈家老小这才浩浩荡荡出了城。 第90章 撵走 紧走慢走,傍晚沈家的人才赶到了郊外的庄子上。 沈钰珠昨天晚上睡得不错,白天倒也不困。 她扶着陆婴躺在马车后面的垫子上歇着,自己却凑到车窗边看外面的景象。 之前涌过来的饥民早已经将路边的树皮都剥光了。 现在洪水虽然退去,可是瘟疫横行。 路边时不时看到倒在地上的尸体,触目惊心。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她不是个忧国忧民的人,可是看到眼前的景象还是狠狠触动了。 眼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太阳虽然出来了,不过温度实在是太高。 将四周没了树皮光秃秃的树杈炙烤着能冒出烟气来。 沈钰珠心思一动,这样的炙烤很容易走水,一会儿需要提醒母亲庄子上得准备一些防备失火走水的沙土和水。 快到傍晚时分,沈家人终于到了陆婴的陪嫁庄子。 云州城贵族的庄子都是挨着的,多不过几十里地。 陆婴的庄子再往西走四五十里地就是沈家的庄子了,那个庄子还关着赵氏。 陆婴没有提这个人,沈家人也不敢说出来让沈知礼和沈知书见自己亲娘一面。 因为沈知仪之前已经将庄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故而虽然沈家人到的有些迟,不过还是很快安顿了 下来。 谢夫人带着儿子住在西面的独门独院。 沈家人住在主院,沈钰珠住东侧屋子,沈知书住在西侧。 楚先生住在东面的院子,靠近竹林,很是僻静。 沈知仪在更东面的一处只有两间屋子的小院子。 最后是前院,沈知书以东西多为由,将整个一排的院子都占用了。 看那个样子丝毫不给沈知仪留着。 沈知仪作为长子本来应该住在前院,楚先生旁边的那两间屋子也不能称其为院子,几乎就是荒草地一样了。 他只需要白天去楚先生院子里服侍,不想现在前院全部被沈知礼占了,他晚上也只能留在那里。 沈钰珠心头顿时不喜,刚要去找沈知礼理论,让他带着他的东西滚。 硬生生被沈知仪拦了下来。 “钰珠妹妹,你且听我说。” 沈知仪现在占着沈家嫡子的身份,着实的行事方便。 不光得了楚先生的看重,陆婴甚至将沈家的产业,和她自己的嫁妆也分出来一部分让他管着。 沈知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偏生沈知仪是个老实的,觉得自己老占便宜,对于沈知礼的那些幺蛾子也是忍了下来。 “大哥,你现在是嫡子!他算个什么东西!”沈钰珠是气着了。 “钰珠妹妹, 多不过也就是住几天的时间就回去了。” 沈知仪忙陪着笑道:“咱们这些日子闹得着实有些过了头,父亲也有恼我了。” “他多不过就是争一个院子而已。” “况且我还能晚上也服侍楚先生,虽然有谢家的仆从,还有我派过去的人伺候。” “到底先生岁数大了,我晚上也照应一二挺好的。” 沈钰珠定了定神,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她忙冲沈知仪摆了摆手笑道:“大哥既然如此想,我也不说什么了。那我去收拾东西了!” 沈钰珠转身又扫了一眼几乎就建在荒草地里的那两间草房。 这些天大哥怕是只能住在这里了,她忍着打到前院沈知礼那边的冲动,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之前在沈家的时候,都是独门独院。 现在她和沈知书还有陆婴三个人挤在了一个院子里,倒也是纷乱热闹得很。 云香一边帮沈钰珠收拾屋子里的东西,一边低声骂道:“都算是什么东西。” “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长进的!” “连着恭桶都带来了,莫不成金子做的,庄子上的恭桶不能用还是怎么的?” “嘘!少说几句吧!吵着主子看书了!”春熙忙压低了声音。 云香最是个能忍的人, 还是被沈家二爷和二小姐气着了。 二小姐倒也罢了,二爷居然将大爷排挤到野地里去住着了。 这叫什么事儿? 里间的沈钰珠刚用过了简单的饭菜,庄子上自个儿种的东西。 沈钰珠上一世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 之前做行商的时候,有时候遇到麻烦,野菜她都啃过。 偏生沈知书娇贵,看着饭菜便说不饿,回去了。 她和陆婴倒是吃的饱。 “大小姐!”外面传来了王妈的声音。 沈钰珠忙放下了书,云香将王妈请了进来。 王妈将一只食盒提到了沈钰珠的面前,压低了声音笑道:“夫人惦记着你身子,担心大小姐吃不好。” “这盒子里的点心是夫人单独留给您的。” 王妈俏皮的眨了眨眼低声笑道:“西面那位没有!” 沈钰珠顿时哑然失笑,不过这是母亲的独宠厚爱,她忙接了过来笑着道谢。 王妈退了出去。 沈钰珠将点心盒子打开,整整齐齐排着二十多块儿糕点。 栗子糕,蟹黄酥,蜂蜜桂花糕,糯米圆子…… 一样样分开,用精致的糯米浆纸包着,玲珑可爱得很。 “云香,春熙,张妈,”沈钰珠将这三个人喊了进来,关上了门。 在沈钰珠强行逼迫下,其他的三 个人才分别吃了几个。 四个人吃完后,主仆围坐在一起,点了一壶热茶,兴致勃勃说起了庄子上的那些趣事儿。 都是张妈一个人在说,她在庄子上呆过几年。 沈钰珠和两个小丫头听。 张妈说起来那些鬼神之事,云香和春熙连连惊呼。 沈钰珠却是将视线挪到了一边,看向了窗户外面一株老梅树发呆。 鬼神之事? 她之前不信的,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倒也是信了。 这世上还真的有天道好轮回。 主仆四个人素来在深宅中憋闷了许久,如今固然是避难到了庄子上,也算是出来走走透透气。 几个人的兴致很高,正当她们说的开心的时候。 突然院子门口传来一阵哄闹声,哭喊声。 甚至连着西面屋子住着的沈知书也带着丫鬟婆子冲了出去,不多时便带着一个人折返了回来,朝着陆婴住着的正屋走去。 陆婴此时在正屋里正请了谢家夫人过来说话。 沈钰珠还有自知之明,她晓得母亲和谢夫人有体己话儿要说,故而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不想院子里闹出了这么大阵仗? 当着外人的面儿闹,可不像话了些。 “主子?”张妈忙站了起来。 沈钰珠眉头狠狠拧了起来:“走,过去瞧瞧!” 第91章 门禁 沈钰珠忙带着人急匆匆朝着隔壁的正堂走了过去,正堂门口围着一圈子人。 她定睛看去竟然还有沈家庄子上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沈钰珠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抬高了声调冷冷道:“谁管着院子里的门禁,怎的什么样的人都能凑过来?” 一个婆子忙疾步走了过来,冲沈钰珠躬身行礼。 她脸色带着几分慌张。 大小姐的脾气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钰珠冷冷看着她道:“虽然我们今日搬到了庄子上暂住几天,可是府里头的规矩却是不能少的。” “什么人都闯进来,还有没有个章程了?” 那守门的婆子顿时脸色惴惴,忙躬身行礼道:“回大小姐的话儿,是......是......” 她脸上的表情微微染着几分古怪。 “说!”沈钰珠脸色沉了下来。 她晓得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松懈了去。 来庄子上是为了避难的,难免有些不周不备的。 这个时候往往容易出事儿,更得管束严格一些才行。 一看沈家大小姐脸色阴沉了下来,那看门的婆子顿时慌了起来。 忙冲沈钰珠躬下了身子,脸上的表情更是多了几分恭敬。 “回大 小姐的话,是二小姐带着人冲到了门口,将赵姨娘迎了进来。” “你说什么?”沈钰珠顿时眸色一沉。 赵氏来了? 怪不得之前看到西侧屋子里的沈知书急急忙忙从暖阁里冲了出来,走进了院子里。 原来是赵氏闯进了这里? 上一次赵氏被送到了庄子里,父亲也派了人看着。 如今却让她跑了出来,不用说,父亲对赵氏的看管上又放了水。 她心头一沉,冷冷看向守着门的婆子道:“你是母亲院子里的人,没道理被一个庶女和姨娘拿捏住。” 那个妇人也晓得自己闯了祸。 只是赵氏带着两个心腹婆子闯到了门上,二小姐也像是提前约定好了似的。 那边赵氏刚闯进来,这边二小姐就带着一众人走了过来,将赵氏强行接了进去。 她这边只两个婆子哪里拦得住啊? 可是自己确实将人给放了进来,这事儿是她的不对。 “大小姐教训得是,”守门的婆子低下头认罚。 沈钰珠眸色闪了闪。 母亲什么都好,就是待下不严。 可毕竟是母亲这边的人,她也只能提醒一二,倒是不能罚。 “你们从现在开始守好门禁,咱们这么多女眷,又 是住在庄子上。” 沈钰珠缓了几分语气道:“这个当儿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对谁都不好。” “罢了,你现在退下,继续守着门。” 沈钰珠说罢冷冷看着几个沈家庄子上的婆子,眸色掠过一抹冷意。 那几个婆子便是跟在赵氏身后一起闯进来的,此番看着沈钰珠,一个个小心翼翼起来。 “赵氏被母亲发落到了庄子上,又将你们这些人也派了过去,所为何?” 沈钰珠眼神如刀,刺人得很。 那些婆子要么是赵氏身边的心腹,要么就是被赵氏在庄子小恩小惠收买了的人。 沈家大小姐的凶名在外,她们几个人不敢看沈钰珠的脸,稍稍有些心虚。 沈钰珠冷冷道:“姨娘去庄子上是去反省自己的过错去了,可不是走亲戚来了。” “你们非但不看着,反而跟着闹,是何道理?” 沈钰珠冷冷道:“来人,将这几个玩忽职守的婆子拉出去掌嘴!” “大小姐,您不能这样啊,您怎么能这样啊!” 那几个婆子顿时哭出来。 为首的一个婆子高声尖叫了出来:“在这里到底谁是主母?” “当家主母还没有说要赶我们出去,大小姐多不过一个 小辈。” “小辈?”沈钰珠冷冷看着为首的那个婆子道,“我固然是小辈,可我也是你们的主子,拖出去。” 顿时那几个跟着赵氏冲进来的婆子,被陆婴身边的几个得用的拉了出去。 不多时院子门口传来了用木板掌嘴的击打声,掺合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这下子院子里闹哄哄的局面瞬间安静了下来,也不敢再在正堂门口堆着。 院子里该干什么的,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了起来。 沈钰珠这才提着裙角走进了正堂。 她刚迈步走进了正堂,脚下的步子微微顿了顿。 正堂正位上坐着脸色铁青的陆婴,装扮素雅华贵的谢夫人坐在陆婴的身边。 此时看着正中地板上跪着的沈家姨娘赵氏,她顿时微微尴尬了起来。 本来想和多年的姐妹叙旧,谁知道还没有说什么,倒是见证了人家家里的丑事。 她脸面上分外的尴尬,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沈知书却是站在赵氏的身边,一副母女情深的样子,眼眶红红的。 沈钰珠走进门来,先是同陆婴和谢夫人见礼。 随后笑看着谢夫人道:“谢夫人,刚得了大哥的消息。” “长风哥哥和大哥去山下 打猎,不想抓到了一只红狐。” “长风哥哥请您过去瞧瞧稀罕。” 谢夫人顿时松了口气。 虽然她同陆婴亲如姐妹,可现在瞧着自家好姐妹怕是被家里头的小妾缠住了。 她一个外人站在这里,走也不是,在也不是。 正在尴尬的时候,沈家大姑娘解围,她顿时心头松了口气。 “这倒是好儿,我在京城待的久了,还没有瞧过活着的红狐是个什么样子?” 陆婴勉强脸上缓了几分神色,笑道:“这丫头倒是惦记着你,抓到了逗闷子的东西先紧着你去瞧。” “罢了,你先去看看,我这边还有事不陪着你去了。” 地面上跪着的赵氏猛的抬眸,动了动唇。 她选在了这个时候来,就是要让外面的人看看陆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欺负府里头的小妾可是不含糊的。 不想被沈钰珠搅和了,她微垂着的眼眸一阵阵发冷。 “钰姐儿,你去送送。” “是,”沈钰珠亲自将谢夫人送出了门。 谢夫人转过身扫了一眼陆婴住着的正堂,动了动唇,叹了口气道:“也是为难她了。” 沈钰珠眼底掩过了一抹苦涩道:“谢夫人慢走,钰珠这便回去瞧瞧去。” 第92章 不知好歹 沈钰珠送走了谢夫人后,重新折返回了院子。 此时院子里外都防守得严严实实的,那些丫鬟下人们,没有主子的传唤都是各自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整座院子瞬间显得整肃了几分。 沈钰珠走进了正堂,走到了陆婴的面前低声道:“都妥当了,母亲该问什么,该处置什么,您自己个儿做主。” 陆婴感激的看向了沈钰珠,握了握她的手。 沈钰珠转身站在了陆婴的旁边。 赵氏猛的抬起头看向了陆婴身边的沈钰珠,都是这个小贱人。 她如今恨毒了这个小贱人,若不是她从中作梗。 她们母子三人怎么可能沦落到此种地步? 瞧着陆婴也不是那种有心机的人,这些日子一桩桩,一件件怕是都和这个贱人脱不开关系。 她强行将心头的恨意压制了下来,随后看着沈钰珠,眼底带着几分嘲讽。 “有些日子没见大小姐了,越发端庄了几分,倒是个会办事的。” 她随后眼眶红了起来。 “倒是我那两个孩儿,越来越不听话了。” “听闻给夫人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妾身这边也是心痛难忍。” 沈钰珠心头冷笑,什么叫心痛难忍? 这个女人 怕是心痛她的儿子,为何一次次都杀不死陆婴吧? 沈钰珠不动声色看着赵氏淡淡道:“姨娘何必说这些?” “心痛不心痛的,和姨娘没什么关系。” “多不过你也就是礼哥儿和书姐儿的姨娘,仅此而已。” 沈钰珠这一句话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刺进了赵氏的心脏里。 赵氏脸上的表情微微抽搐了起来,有一丝丝的狰狞。 是的,她仅仅是自己亲生孩儿的一个姨娘罢了。 之前府里头没有主母,老爷和她也是感情深厚。 那个时候她觉得她就是沈家的当家主母,两个孩子也喊她娘,不是姨娘。 现在沈家有了当家主母,她这个姨娘的地位顿时尴尬了起来。 原本她以为自己能熬出头的。 女儿乖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嫡女的派头还要端的足。 儿子更是不用说了,云州城赫赫有名的才子。 只要儿子有了功名,自己别说是被扶正,即便是以后追封诰命都是有可能的。 现在一切都变了。 女儿处处被沈钰珠这个小贱人压一个头。 儿子那么优秀,居然被一个做买卖的商家子欺负到了头上。 她不服,她当真是不服! 赵氏在庄子 上一直都没有断了消息,毕竟她在沈家经营了那么久,自然有自己的心腹。 当她听到陆婴过继了沈知仪,沈知仪那个蠢货一跃成为沈家的嫡子。 甚至还要参加科考,并且得了京城大儒楚先生的赏识。 赵氏终于坐不住了,事情的演变不该是这样的。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一定要回沈家。 她不能在沈啸文的身边吹耳旁风,这样的事情是很危险的。 赵氏心头暗自咬牙,她一定要回去,回到沈家去。 “大小姐说的是什么话儿?” 赵氏忙用帕子捂着唇,脸上晕染着一抹悲戚。 她猛的冲陆婴磕头道:“夫人,千万不可多心。” “礼哥儿和书儿是您的孩子,您是他们的当家主母。” “妾身这点子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妾身只是......”赵氏用帕子捂着口鼻大声哭了出来。 “妾身只是太想礼哥儿,和书姐儿了。” “妾身这些日子在庄子上,做梦也想,睁开眼还是想念。” 赵氏这几句话儿倒是真心的,这些天她在庄子上几乎要疯了。 赵氏重重冲陆婴磕头道:“夫人,妾身不光想念礼哥儿和书姐儿。” “妾身还念着 夫人的好,念着大小姐。” “马上就深秋了,不知道老爷的冬衣有没有开始缝。” “你今天来到底是想要干什么,难不成就是为了和我说一声谢谢?”陆婴实在是不想看着赵氏的那双狡诈的眼睛。 这个女人脸皮倒也是够厚,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陆婴冷冷看着她。 赵氏被关着的庄子,虽然说距离他们现在住着的地方也不远。 可是也有几十里路要赶着,赵氏若是没有周密的计划,怕也是到不了这里。 如今她这般千辛万苦的赶到了这里来,就是为了说一声我想死你们了。 呵呵,当真是虚伪又恶心。 她定定看着赵氏,就像是看一只她杀不死的臭虫。 这臭虫隔几天就要出来恶心恶心她。 陆婴的性格是那种直来直去的,豪爽的性子。 有什么事情,她更喜欢选择直截了当。 果然陆婴这么一说,赵氏倒是不好再打出来感情牌。 她定了定神却是红着眼眶哭了出来道:“夫人,我晓得之前我得罪了夫人,夫人才生了我的气,恼了我。” 陆婴冷哼了一声,被这个女人一次次缠得有些心烦。 如今她是沈家的当家主母,什么 事儿都得讲究规矩什么的。 其实,她现在真想冲过去,抓着赵氏的衣襟狠狠抽她几耳光才解气。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陆婴将茶盏重重放在了案几上。 “你若是再胡搅蛮缠下去,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之前沈钰珠曾经提醒过她,和这个女人斗,必须的讲究快刀斩乱麻才行。 不能和她掰扯那些有的没的,先夫人就是因为什么都和这个下贱东西较真儿。 她是硬生生将自己给气死了去。 赵氏看着陆婴的脸色瞬间变了,她顿时心头一慌。 她冲着陆婴磕了一个头,随后狠狠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哭腔道:“夫人,妾身虽然是个姨娘。” “可也是得了老爷的几年喜欢和厚爱。” “礼哥儿和书姐儿,两位小主子也是一直养在了妾身的名下的。” “这些日子不太平,妾身每次都是心惊胆战,想要和家人呆在一起,也算是照应。” 赵氏的声音都微微发颤。 “夫人,妾身能不能在这庄子上住几天,伺候夫人和老爷几天,也算是尽了心意。” “你想留在庄子上?”陆婴的声音抬高了几分,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真的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第93章 撵回去 赵氏的话音刚落,陆婴的脸色更是沉下去几分。 “哼!你倒是个心善的,过来伺候我和老爷?” “我却当不起你这份儿伺候,老爷也不在这里住,你还是回庄子上吧!” “夫人?”赵氏猛地抬眸看向了陆婴,神情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一边的沈知书也跪了下来。 “母亲,姨娘她知道错了!就让姨娘留下来服侍母亲吧?” “还有……”沈知书顿了顿话头道,“等这一场疫病过去,洪水也彻底退干净了。” “礼哥儿就要进京赶考了,想见见姨娘。” 陆婴的神色微微一变。 若是放在之前,她焉能这么不通情理,阻着人家母子和母女相见? 可是之前差点儿被沈知礼那个小畜生给害了,这一遭陆婴的心很硬。 沈知书虽然恶毒倒也是未出阁的丫头,还不至于厉害到哪儿去。 沈知礼那个小崽子是喝血的主儿。 这两人呆在她的身边,已经够头疼的了。 现在再加上一个狡猾万分的赵氏? 陆婴想想就觉得偏头痛,她看向了赵氏母女的眼神冷了下来。 赵氏打的什么算盘,她又不是不知道。 他们住在庄子上,也就是这几天老爷要在城里处理一些事情。 过几天,老爷也会到庄子上的。 她心心念念的想要留在这里,甚至不惜赶了四五十里的路,闯了进来。 不就是为了 还能在老爷跟前儿卖个惨,不然再这么关下去。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老爷那里怕是将她彻底给遗忘了去。 陆婴又不是个傻子,赵氏的这点子小算盘,她是看的清清楚楚。 “赵氏,”陆婴冷冷看着面前跪着的赵氏母女,“下令让你去庄子上反省的是老爷,可不是我。” “你即便是要求也求老爷去!” 赵氏猛地抬眸看向了陆婴,眼底的恨意一晃而过。 陆婴冷冷笑道:“让你反省,你真的该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错儿?” “一把年纪的人了,争宠也要有个度!” “夫人!”赵氏脸色一僵。 “老爷说了,”陆婴缓缓站了起来,“让你好好在庄子上想想事情,我可不敢忤逆了老爷的意思。” “我若是自作主张将你留在这里,倒成了什么事儿?” “岂不是忤逆了老爷的意思?你也不想看到老爷生气吧?” “夫人!”赵氏忙要哀求。 “来人!将赵氏送回到庄子上去!” 外面的那些婆子疾步走了进来,左后两个一把将跪在地上的赵氏掐住,从地上拽了起来。 “夫人!夫人!妾身是真的想要好好服侍您和老爷啊!” “妾身对夫人和老爷的一颗心,天地可鉴啊!” 陆婴不想听这个贱人废话,冲抓着赵氏的几个婆子摆了摆手。 那些婆子忙将赵氏拖出 了门。 “母亲!”沈知书脸色涨的通红。 陆婴冷冽的视线刺向了沈知书,冷冷看着她道:“怎样?二小姐要忤逆我这个母亲不成?” “你若是觉得你娘在庄子上,孤苦可怜,我这便送你过去陪着你娘如何?” 沈知书张了张嘴,顿时不敢说什么了。 沈钰珠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 母亲这一句话那是狠狠刺中了沈知书的心。 沈知书想着攀龙附凤,不停地命人打听定北侯嫡次子王长风的消息。 如今王长风也在这里住着,她怎么可能舍得离开这里,去陪自己的亲娘。 果然沈知书闭了嘴,赵氏哭喊着被两个婆子叉出了院子,塞进了马车里。 陆婴脸色铁青道:“王妈!” “主子?”王妈忙走了过来。 陆婴冷冷道:“多派一些人手,看着她。” “沈家庄子上之前的老人不堪用,将咱们这一遭带过来的人,分一半儿过去看着!” “免得这个贱……赵姨娘做出来什么不合适的举动来。” 陆婴当着沈知书的面儿实在是骂不出赵氏贱人这个词儿,其实她就是个挑三和四的贱人。 沈知书脸色微微一白。 陆婴冷冷瞪着她道:“我也累了,你且回去吧!” “记着一点,在这庄子上住着的这几天不要出什么幺蛾子,否则将你送到你亲娘那里去。” “别以为我眼瞎了不知道 ,王家嫡次子不是您一个庶女能屑想的,别做出来什么恶心的事情,大家都不好看!” “到时候别怪我出手无情!” 沈知书脸色更白了几分,心头却是恨毒了的。 陆婴这般说不就是担心她抢了沈钰珠的好姻缘吗? 她心头冷笑,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应了一声缓缓退了出去。 沈钰珠也安慰了陆婴几句后,离开了正堂。 毕竟赵氏就是只苍蝇,时不时会恶心那么一下子。 她去世的娘亲没有陆婴这份儿魄力,前前后后倒是将自己给气着了。 不一会儿到了掌灯时分,沈钰珠简单洗漱后,躺在床榻上歇着。 她重生归来,多了几个上一世不曾有的习惯,便是睡前会将今儿自己做的,或者是经历过的事情,细细想一遍。 她如履薄冰,不愿再像上一世那样糊里糊涂将自己的一条命交待出去。 尤其是涉及到赵氏母子那几个人的事儿,她都会前前后后想明白,捋顺了才能安心睡觉。 今儿赵氏从五十里地以外的庄子上赶过来,闹了这么一出子倒是有意思得很。 赵氏能从关着她的庄子上出来,还能闯进母亲的正堂,可见她在沈家经营了这十几年,还是有些忠仆为她做先锋的。 这个女人的信息灵通得很,连着谢夫人来了庄子这样的事情,她都能知道。 赵氏当初大概是想着,当 着外人的面儿,母亲不好发落她吧? “主子还在想赵氏的事情吗?”一边的张妈慈爱的看着沈钰珠。 当年她是萧老爷子派过来做了这个丫头的那娘,主子想什么她也能猜到个七八分。 沈钰珠抬眸冲张妈笑了笑道:“您倒是猜中了我的心思,我是觉得赵氏今儿闹了这么一出子,不像是她一贯的做派。” “那个女人既然能探查到母亲身边来,自然也晓得我父亲今晚不在庄子上。” “她来闹这一出子,没道理的啊!”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蹙道:“她反正是要来闹的,若是明明知道父亲不在,还来闹,只有一个结果。” “那就是她会被母亲派人重新带回去,以后等父亲来了庄子上,她再想去闹也不能了的。”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道:“今儿的事情不像是她的一贯风格,若是按照她之前那个样子。” “必然是先打听好我父亲在不在,在的话,再来苦苦哀求,再说想见见礼哥儿之类的,这才有效果啊!” 张妈也是想不通,不过自家主子可能也是多虑了。 “主子,您快睡吧!夫人将院子一半儿的人手调过去看着她了,想必她也翻不起浪来。” 看个赵氏,还得母亲一半儿的人手。 沈钰珠顿时哑然失笑,赵氏还真的是个难缠的货色。 不对!沈钰珠猛地想到了什么,忙坐了起来。 第94章 夜色惊慌 沈钰珠猛地坐了起来。 倒是将张妈狠狠吓了一跳。 “主子,您这是?”张妈忙看向了一惊一乍的沈钰珠。 沈钰珠心头被重重的疑团困住了。 赵氏是那种做一件事情,要从中得好几次利的人。 这一次赵氏眼巴巴的跑到陆婴的陪嫁庄子上,难不成只是恶心陆婴这么一下?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母亲将一半儿的人都派到赵氏呆着的庄子上看着,剩下的人要照应着这么大的庄子,显然不够。” 张妈微微一愣,倒是觉得自家主子是不是真的想多了。 她忙笑道:“也没有什么的。” “咱们住着的庄子,本来带过来的人少,需要照看的地方也不多。” “护院的人也够了,况且除了咱们家这边的护卫,王家那边也有护卫照料着,您就放心吧!” 沈钰珠一颗心突突跳着,但凡是解释不通的事情,她都心头拧成了一个结扣。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不行!沈钰珠还是从床榻上下来,走到了窗户边的书案前。 “王妈你将这封信交给李泉,让他去一个地方找一些人过来。” “不要走明路,拿着我的令牌偷偷进来便是。” 张妈微微一怔,不过自家主子做事情从来不会胡来的。 这些日子,他们几个也看出来自家主子不简单得很。 别人是走一步看一步,自家主子走一步那可是前前后后都要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许是主子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张妈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忙拿着沈钰珠的腰牌匆匆走出了暖阁。 “张妈!” “主子?”张妈停在了门口。 沈钰珠点了点西侧的方向。 张妈心领神会道:“主子放心,这事儿老奴晓得轻重,绝对不会让西面那位瞧见的。” 沈钰珠这才松了口气,张妈做事沉稳,是能瞒得住西面住着的沈知书的。 不多时张妈便回来了,凑到了沈钰珠的面前低声道:“主子放心吧,李泉已经骑着马出去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 自从上一次她看到慕修寒和福隆当铺掌柜的吴长贵,那样的行事风格后。 她回来一直琢磨,除了明面儿上的几个得用的人之外,自己还得培养一支不被人注意,还能暗中调遣的力量。 正好这一次云州城遭了灾,留了很多孤儿。 沈钰珠花银子将这些孤儿收留了起来,女孩儿都送到了她自己的庄子上做活儿,成长。 十岁以上的男孩儿,她都送到了另一处。 请了一个武师教授他们武功,这些人 都是靠着她沈钰珠活命的,必然对她忠心耿耿。 如今正好就在这一处庄子的附近。 她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太踏实,多调集一些人手过来守夜,她能心安一些。 “张妈,你告诉李泉,多瞧着些,但凡是任何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要告诉我。” 张妈应了一声,随后走了出去传话儿。 云香和春熙两个丫头扶着沈钰珠重新躺了下来歇着。 不到半柱香的时候,张妈突然脸色惊慌的冲了进来。 “主子!” 听到张妈的脚步声,沈钰珠忙坐了起来。 一边的云香忙要去点灯,却被沈钰珠制止。 “别亮灯!张妈你说!” 张妈狠狠喘了口气,微弱夜明珠的光晕下,她的脸色苍白的厉害。 “主子,果真如您所想的那样,那帮下作玩意儿没安好心!” “说!”沈钰珠的声音沉了下来。 张妈这一晚上不敢睡,便亲自做了传递消息的人。 况且今儿该着她值夜,不想刚刚得了李泉托人送进来的消息,听了后顿时毛骨悚然。 她忙凑到沈钰珠的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出来。 沈钰珠脸色瞬间变了,手狠狠攥成了拳,一拳砸在床柱上。 “西面的那位现在什么情形?”沈钰珠的眸色在冷冽的 珠光下,渗出了阵阵的寒意。 张妈忙道:“西面的那位怕是睡着了,只有两个小丫头鬼鬼祟祟的,被老奴借着您的名义骂了回去,现在安静了下来。” “很好,你现在派人去李泉那里,让他按兵不动。” “那几个人不要管,也不要打草惊蛇,切记,这是最最关键的。” 张妈忙连连点头。 “张妈,你再去李泉那边跑一趟,让他按照我说的去办几件事情。” 张妈应了一声,按照沈钰珠吩咐下来的,疾步走了出去。 外间倒厦里的云香和春熙,也不晓得这一晚上张妈进进出出五六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大小姐的事情她们两个从来不敢随便打听,这也是她们该守着的规矩。 夜色越发浓了几分,沈钰珠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 心头老想着事情,已经到了夜半时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兴许是自己真的想多了,也许是李泉那边看错了什么。 今天走了整整一天,现在夜色已深,沈钰珠到底是熬不住,睡了过去。 突然一道尖锐的呼救声响了起来,划破了沉寂的夜色。 沈钰珠猛地被惊醒。 “主子!主子!”云香和春熙两个小丫头狂奔了进来,声音都打着颤。 “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沈钰珠顿时睡意全无。 她忙坐了起来,一边的云香上前一步帮她穿衣服。 春熙却带着几分哭腔道:“主子,走水了!” “什么?”沈钰珠顿时脸色一变。 她忙疾步朝着暖阁的门口走去。 “主子,外面夜风凉,穿上披风吧!”张妈看着沈钰珠刚从热被窝里爬了出来。 庄子上的晚风比城里头还要刁钻几分,这么冲出去,不得染了风寒。 沈钰珠穿戴好了加绒的披风后,疾步走出了门口。 她刚走到院子里,正屋的陆婴也被惊醒走了出来。 即便是西侧的沈知书也穿了衣服站在门口儿瞧着。 “母亲!”沈钰珠忙走上前去。 “怎么回事儿?哪儿走水了?”陆婴握了握沈钰珠的手,随后冷冷看着走进院子里的秦管家。 秦管家神色惊慌得厉害,看着陆婴声音都发着颤。 “回夫人的话儿,是大少爷那边!” “也不晓得怎么就起火了?许是夜半伺候大少爷的那帮奴才们不小心,这才起了火。” “什么?!”陆婴顿时慌了神,急匆匆朝着沈知仪住着的最东面的院落走去。 “还愣着干什么!救火啊!”陆婴边走边喊,整个人都要疯了。 第95章 在找谁 陆婴一行人疾步走到东侧院前面的空地上,还没有走到院子跟前。 远远就看到沈知仪住着的那一处简陋的小院子,早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中。 沈知仪身边服侍的两个小厮,跪在地上哭喊着自家主子的名讳,完全傻了。 得了消息的其他院子的人,此时还能保持几分清醒,纷纷找称手的工具开始灭火。 不过火势已经起来了,不是几桶水,几掊土能暂且灭得了的。 “仪哥儿?”陆婴眼睁睁看着眼前凄惨可怖的景象,向后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王妈忙将陆婴扶住。 “夫人!不要慌!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王妈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这火都已经烧成了这个样子,屋子里的人怎么可能活着出来? 这么大的火势,里面的人怕是烧成焦炭了。 大少爷那么好的人,怎么好端端遇到了这般的劫难? 王妈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自家主子不能生养,好不容易过继了一个性子忠厚的好孩子,不想居然会这样? 这些日子沈知仪住到沈家后,不管对待家人还是下人,都很和善照顾。 如今眼睁睁看着他葬身火海,四周顿时响起了低低的抽泣声 。 “发生了什么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多时沈知礼带着几个小厮赶了过来。 他看到眼前的景象后,顿时嚎啕了出来。 “大哥!大哥!快救人啊!” 他转身狠狠将几个跟在身后的护卫,朝着沈知仪住着的院子踹了过去。 “你们快去救人啊!” 沈知礼脸上的神情越发的哀戚了起来。 他缓缓跪在沈知仪着了火的院子外面,大哭了出来。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啊!” “我该拉着大哥一起住在前院的!都是我的错儿!” “可大哥说住在这边更能方便照顾楚先生!我也就由着他了!” 沈知礼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若是沈家的人不晓得他和沈知仪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看着沈知礼此番哀痛万分的神情,怕是要被他感动了去。 沈知礼跪在地上,捶胸顿足,哭得分外的凄惨。 这份儿兄弟深情令人动容至极。 “不好了!不好了!塌了!” 突然赶着进院子里救火的那些小厮,忙狂奔了出来。 随后哗擦一声,沈知仪住着的两间屋子瞬间塌了,里面的人断然没有丝毫的生机。 陆婴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王妈忙带着几个婆子将陆婴扶 了起来。 “不好!楚先生的院子也起火了!” 又是一阵惊呼声。 这一声惊呼倒是将陆婴给吓清醒了过来。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已经烧死了自己最信赖的继子,若是连着京城大儒,大周朝的太子太傅也烧死了的话。 她纵然是受那三千六百刀的凌迟之刑,也换不回来的。 况且楚先生是自己好姐妹谢夫人请来的。 若是死在她的陪嫁庄子上。 她便是对不起姐妹之义,对不起继子的恩德,更是对不起天下的读书人。 “快!快!救人!救人!”陆婴脸色惨白似鬼,抬起手点着烧得越来越旺的大火。 她的声音沙哑,嗓子发干。 嘴唇哆嗦的厉害,连着一个完成的词儿都说不出来。 可是杵在火场外面的都是些妇孺。 谢夫人和她的儿子住得比较远,在庄子的另一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到现在也没有赶过来。 沈知仪本来是留在这边照料着,如今被硬生生烧死在里面。 现在唯一能撑得起场面的男子,居然是沈知礼。 沈知礼看着火魔吐着赤色的舌头,将沈知仪住着的那两间屋子瞬间卷进了嘴巴里,疯狂的咀嚼,绞碎,连着那厮的残渣都不剩下。 他虽然跪在地上,脸色凄惶,神情哀伤。 心头却痛快万分。 烧死了好,当真是好,你们最好都死吧! 沈知仪啊沈知仪,这一遭你算是化成了灰,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和我争? “二少爷!二少爷!楚先生那边也着火了!” 沈知礼猛地眸色一闪。 楚先生住着的院子虽然也被大火渐渐包围,可也不至于一时半会儿能要人的命。 让那个老匹夫多被烤上一会儿,到时候他再去拼死救了下来。 那老匹夫不是讲究知恩图报,不是讲究修身明理吗? 他对楚先生这也算是有了救命之恩,他就得还他沈知礼这个人情。 到时候只要楚先生答应收他为徒儿,以后在京城,他便是横着走了。 沈知礼越想越是激动,眼底的那一抹疯狂也像这疯了般的烈火一样,燃烧了起来。 “快去救火!跟我来!” 沈知礼算准了时间,带着手下的护卫朝着隔壁楚先生住着的院子里冲了进去。 四周顿时传来一阵阵的惊呼声。 沈家已经烧死了大少爷,现在二少爷也带着人冲进去救人了。 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沈家今夜算是断子绝孙,全完了。 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大家被眼前的 这一幕吓得够呛。 人人都像是地狱来的厉鬼,脸色发白,声音尖锐。 不多时,沈知礼惊慌失措的从楚先生的院子里跑了出来。 冲进去的时候,他信心满满,算准了一切。 此番再冲出来的时候,脸色显然有些挂不住了。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打傻了一样,呆呆的杵在院子外面。 背后是随着夜风越发嚣张的赤色火苗,将他的身体在焦土一样的地面上映照出了歪歪扭扭的影子。 他茫然无措的看着面前围着的一圈惊恐万状的女子。 陆婴等女眷渐渐也看出来自家二少爷的不对劲儿来,怎么看着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还有楚先生不是也在里面吗? 二少爷不是进去救楚先生出来的吗?可是楚先生人呢? 要知道楚先生这边虽然挨着沈知仪的屋子很近,可是隔着一丛花木和矮墙。 现在进去完全可以将楚先生救出来,但只有沈知礼和他身后的几个惊慌失措的小厮出来。 即便是哀伤过度的陆婴也看出沈知礼的不对劲儿,她直直盯着沈知礼,不晓得这小子是在出什么幺蛾子? 沈钰珠请冷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没有一丝温度。 “沈知礼,你是不是在找楚先生?” 第96章 被利用 沈知礼像是迷失了方向,眼神呆呆的看着前面。 他是个聪明人,只是太聪明,机关算尽反倒将自己也算进去了。 不知为何,心底升腾起一股巨大的绝望来。 这一份儿绝望,因为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沈钰珠的一句问话,顿时炸裂开来。 他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那一抹疯狂,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走过来的沈钰珠。 他此番不再掩饰自己眼底浓烈的恶毒,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 “你玩儿我?”沈知礼声音沙哑,这几个字儿却是喑哑的说不完整。 沈钰珠站定在了失魂落魄的沈知礼面前。 随着沈钰珠走出来的,那些隐藏在暗中几十个陌生脸孔的少年纷纷朝着着了火的地方冲了过来。 人家灭火可不是演戏给别人看。 抬沙土的,挑水的,斩断院子四周干枯柴草的。 分工合作,配合默契,不消一会儿便将火灭了去。 随后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马蹄声。 一大群人朝着东侧这边赶了过来。 为首骑在马背上的居然就是沈知仪,穿着靛青色锦袍,只是脸色沉得厉害。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定北侯的嫡次子王长风。 再往后是两辆前后出现,在庄子里行走的简便马车。 两辆马车同时停在了院子外面的空地上,火光映照下,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 谢夫人从里面缓缓走了过来,忙上前几步将 满脸惊喜的陆婴扶住。 “这……这……”陆婴点着面前死而复生的沈知仪,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悲之后的大喜,让她短时间内竟然不知所措。 “好了,好了,一切都好了!”谢夫人心疼的握了握陆婴冰冷颤抖的手。 她的视线却落在面前站着的沈知礼身上,眼底渗出几分冷冽。 沈家到底是个什么人家儿,藏污纳垢,自家好姐妹也能呆得下去? 整个沈家除了那位沈家大爷和沈家大小姐之外,当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之前沈家大小姐派人骗楚先生和沈知仪说,她有要事要和楚先生商量,是关于长风的。 结果楚先生和沈知仪到了最西面的院子后,才发现是沈家大小姐骗他们的。 骗他们来的小厮,差点儿被自己儿子用剑给刺了去,还是沈知仪挡着。 那个叫李泉的小厮倒也是个有胆识的,说这是他们大小姐的安排。 还说今晚上,沈家二爷要烧死楚先生和沈知仪。 当时他们大惊失色,觉得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不想那个小厮用命担保,他们几个也就耐着性子等。 一直等到了夜半时分,沈知仪和楚先生住着的地方果真着了火。 他们几个忙赶了过来,远远便看到沈知礼刚才冲进去假意救楚先生的一幕。 真相大白,骇人听闻! 沈知礼呆呆看着面前缓缓走来,脸色铁青的沈知仪。 他下意识的想要跪下来,却是强忍着。 今晚的计划这般的严密,沈知仪绝对不会察觉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对,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碰巧出去了,才没有被烧死。 “大……大哥……”沈知礼看着自家大哥的表情带着几分抽搐。 啪的一声! 沈知仪狠狠一记耳光甩在了沈知礼的脸上。 他恨死了的! 这个畜生! 他就不能不做坏事吗? 之前是设计要杀了母亲,现在是烧死自己。 这些倒也罢了,他居然心怀鬼胎,将主意打到了楚先生身上。 楚先生,天下读书人的楷模,一辈子走的正,行的端,即便是皇上都要敬仰几分。 他——怎么敢? 沈知仪气的哆嗦。 “你打我干什么?”沈知礼已经完全疯癫了起来,狠狠跳起了脚。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我这是在救你!你居然打我!我今儿杀了你!” “来人!将这个小畜生拿下!”沈钰珠看向了沈知仪,眼神冷冽如霜。 “放开!松手!你们凭什么拿下我?” 沈知礼拼命的挣扎着。 现在四周的仆从哪里看不出来什么,今儿这一出子闹得太大了些,他们也不敢牵扯其中。 “你们干什么?他是你们的主子!你们一个个反了吗?”一边看戏的沈知书忙冲了过来。 陆婴终于缓过了劲儿,看着沈钰珠出手,她显然明白了。 “来 人!将二小姐捆起来丢到她的屋子里去!” “是,夫人!”王妈早就看着赵氏母子几个人不顺眼得很,此番下手自然是不轻。 不光将大哭大喊的沈知书捆了个结结实实,连着她的嘴巴也封了起来。 “呜呜呜……”沈知书被堵着嘴,强行拖了下去。 沈知礼被沈钰珠身边的随从压跪在了地面上,仰起头喊道:“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刚才是想去救大哥来着,我还准备救楚先生出来。” “楚先生!您倒是评评理!我是想要救您的,他们仰仗着自己嫡子嫡女的身份,这般残害庶子,还有王法吗?” 穿着灰色布袍的楚先生,脸色淡然。 他微微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沈知礼,眉头狠狠拧了起来,眼底却难以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 他生平做学问这么久,最恨这种无情无义卑鄙无耻之徒。 楚先生不禁冷笑了出来淡淡道:“不想老朽已到了花甲之年,还能被后生小辈拿来当挡箭牌,当真是稀奇至极。” 沈知礼顿时脸色煞白,刚要再辩解什么,不想沈钰珠身边的人突然押着十几个人急匆匆走了过来。 为首的便是自己身边的心腹。 他们被按跪在地上,也不晓得受了什么私刑,浑身都被鲜血染透了。 “我们都说!我们说!是二爷让我们在大少爷的院子外面放火。” “二爷还说今晚的风向是西风 ,点着了后,烧得旺一些!” 另几个人也被踹到了地上。 是之前沈家看着赵氏的几个沈家的庄丁。 这些人更是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此番全部招了。 “大小姐饶命啊!是姨娘!是姨娘吩咐我们的!” “姨娘让我们放她出来,来这里闹事儿。” “姨娘说夫人一定不放心她,会将这里一半儿的人派过去看着她,到时候这边的庄子上人手空虚,二少爷就能得手。” 噗通几声,沈知仪身边的人跪了下来。 “小的们是伺候大少爷的,二少爷说了,今晚务必要在大少爷的茶盏里下东西,让大少爷睡死了去。” “二爷还说引一把火在楚先生那边!” “只要烧不死,给楚先生留口气就行!” “若是火势烧起来,二少爷会亲自去救楚先生,到时候楚先生会欠着二爷的救命之情。” “彼时,二爷让楚先生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呵呵!”楚先生只是冷笑。 一边的沈知礼顿时慌了去。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 一直愤愤看着的王长风,眸色微冷。 这一遭要是楚先生出了事儿,他和母亲也脱不了干系,定北侯也会遭殃。 幸亏沈家大小姐发现得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上前一步,点着面前的沈知礼道:“这些人都签字画押了的,个个都有口供,你居然还想抵赖?来人!” 第97章 家门不幸 王长风的话音刚落,沈知礼顿时面如死灰。 他从小就是被沈家宠大的天子骄子,在云州城地界儿是被众人追捧的才子。 虽然他颇有些才华,能写几首丽词,却从来没有出过云州城的范围。 这些让他变得越发自傲起来,自傲到连自己真正的身份也忘记了。 他以为自己在云州城可以只手遮天,结果一个定北侯的嫡次子就能命人将他抓起来。 “你倒是个什么东西?”沈知礼不得不搬出了他之前在沈家经常用的那一套无赖姿态。 “我是沈家的子弟,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抓我?” “你们松开小爷!” “松开!” “你定北侯府又如何?这里是沈家的地界儿,你算个什么东西?” 沈知礼已经彻底癫狂了,嘴巴里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几分不三不四起来。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咆哮着的沈知礼,哪里还有平日里翩翩公子的风度? 像是一个赌输了的狂徒,整张脸都扭曲了。 沈钰珠心头不禁冷笑。 到了这般天地,他还将自己当做是沈家的那个宠儿。 定北侯府的门第可比一个小小的沈家高多了,况且如今的情形难道是门第的问题吗? 楚先生是天下学子的楷模,是京城 大儒。 这个狂徒说放火就放火,他当自己是谁,谁给他的权力和狗胆子? 现下可不是家族纠葛那么简单,沈知礼这是触犯了国法,他竟然还这般的嘴硬。 王长风看向沈知礼的眼神带着万般的厌恶和愤怒,之前听到母亲提及沈家的这个庶子分外的嚣张。 只是未曾想到居然可以嚣张到此种地步?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冷冷道:“来人,带下去!这等谋害兄长,残害大儒的恶徒,天理难容!” “给我送到衙门里去!” 衙门?沈知礼这下子才意识到问题已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狠狠打了个哆嗦,之前身上那股子嚣张之气,瞬间偃旗息鼓。 沈知礼忙挣扎着扑到了陆婴的面前大哭道:“母亲,母亲!” “您倒是救救我啊!” “您快救救我,我不去什么衙门口,我是真心要救大哥和楚先生的。” “母亲,您好得也是沈家的当家主母,您倒是说说啊!” “母亲!” 陆婴气的脸色发白,厌恶的摆了摆手道:“来人,将这个恶心玩意儿拖下去!” 沈知礼顿时脸如死灰,死死盯着陆婴,眼神变得恶毒起来。 “陆婴,你这个贱妇!” “我是爹爹的独苗儿子 ,我可是沈家二房的独苗儿子!” “我爹不会放过你的!我祖母也不会放过你的!” “放开,你们谁敢杀我?贱人!贱人!” “快快堵上他的嘴!”陆婴被沈知礼气的哆嗦。 这个恶徒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害死了那么多人,心头没有一丝丝的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正是因为沈啸文和沈老夫人毫无原则的宠溺,加上赵氏那个贱人的撺掇,才一步步将他送进了地狱中。 他到了这般境地居然还想着自己的爹爹和祖母能保他出来? 他今天差点儿杀了太子太傅,还弑兄,这等罪过便是三千六百刀凌迟处死的罪责。 沈知礼很快被人堵着嘴,拖了下去。 陆婴冷冷道:“备马套车,去请老爷来。” 随后她顿了顿话头道:“等等,老爷不必来庄子上了,直接去府衙吧。” 陆婴心头发了狠,此间事情和上一次决然不同。 上一回,沈知礼谋划杀她,她便让了他一遭。 不想连一个月不到,这个兔崽子越发的穷凶极恶了起来。 纵然是她想要放过他,可是定北侯和楚先生不会放过这个恶徒的。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定然不是自个儿家里关着门就能解决的。 这件事 情已经闹大了去,涉及到了定北侯府和楚先生,不是沈啸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去庄子上将赵氏一并绑到城里府衙,这件事情还是知州大人安排吧。” 陆婴此话一说,沈钰珠心头微微一顿,这一次怕是没有人能帮得了沈知礼。 陆婴这么安排,也是做给楚先生和定北侯府谢夫人看的。 沈家不包庇这种极恶之徒! 果然陆婴将此间事情安排妥当后,一直黑着脸的楚先生,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陆婴忙走到了楚先生的面前,躬身行礼道:“家门不幸,出了这等恶徒,差点儿害了先生。” 陆婴脸上烫的厉害,这都叫什么事儿? 当初她也是有些私心的,为了方便自己继子沈知仪同楚先生讨教学问。 她极力邀请楚先生来她的庄子上住,不想差点儿害死人家。 “楚先生,我......”陆婴羞愧难当,猛的冲出楚先生跪了下来。 “沈夫人不可!万万不可!”楚先生忙将陆婴虚扶住。 “老朽担待不起,”楚先生纵然生气,可是看着陆婴这般诚心道歉,也不好说什么。 他冲陆婴道:“你不必为难,毕竟这么大的庶子不好管着,拘着。” “罢了,老夫正好 儿在云州城还有一二好友,暂且别过。” 楚先生住着的院子都被烧了,哪里还能再待下去。 陆婴晓得自己也没有脸面再去挽留人家,忙命人备马车,赠送了很多的礼物,送楚先生离开。 “母亲,我们也离开吧,”王长风看着自家母亲道。 楚先生是母亲邀请一路同行回京城的,不想半道儿被秋汛阻在这里。 本来多年未见的老姐妹重新聚在一起,多好的事情。 这些日子他和陆明哲还有沈知仪也相处不错。 陆明哲喜欢沈知仪的妹子,自然态度不那么冷冰冰的。 他也觉得沈知仪虽然出身低微,却是个实心实意的人,也不讨厌。 三个人相处融洽,不想闹出来这么多的事情。 如今楚先生要走,他们总不能由着楚先生一个老人家连夜离开,这成了什么? 谢夫人点了点头,晓得自家儿子的心思。 她握着陆婴的手,眸色染着歉意。 “小樱,你多保重,这事儿你也尽力了,所幸没有伤着什么人。” 她定了定话头压低了声音道:“毕竟是你那夫君的亲生独苗儿子,他必然会求你。” “到时候,你该如何是好?” 陆婴猛的抬眸看向了谢夫人,这也是她最担心的。 第98章 讨教 陆婴晓得谢夫人的意思。 这一次沈知礼犯的事儿实在是太大了。 若是按照大周律例必然是凌迟的重罪,可那是夫君沈啸文唯一的儿子。 沈啸文难免会求到她这里来...... 此间事情是捅破了天的大事情,她根本包不住的。 可若是不帮忙,夫妻两个之间便生出了几分嫌隙。 到底该如何是好? 陆婴脸色更是渗出了几分苦楚,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夫人定定看着自己的好姐妹,神色同样复杂至极。 这件事情让她这个定北侯府夫人也分外的恼怒。 若是寻常贵妇她此番根本不愿意搭理对方,一走了之。 可现在看着陆婴做了继室居然摊上了这样的人家,她心头那一抹责怪化成了同情。 “小樱,”谢夫人喊了一声陆婴的闺名,随后压低了声音看着陆婴道:“其实你可以问问你那位继女,当真是个稳妥之人。” 陆婴顿时心头一怔,眸色一亮。 她倒是提醒自己了,钰姐儿虽然是个小辈,不管做什么更像是一个长辈那般。 谢夫人不再多话,再一次攥了攥陆婴的手转身离开。 这边沈钰珠也回到了自己的暖阁中,张妈看着自家主子的眼神都变了几分。 这一晚上的惊心动魄,每一个 细节都被自家主子预料得明明白白。 明明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怎的这般厉害? “主子,周兴在院子外面等着呢。” 沈钰珠淡淡道:“让他带着那帮人马上离开庄子,回去等消息。” “还有转告与他,这一次他表现很好,此番也算是了了他的心结。” “大仇得报,再无牵扯,他好好带着那批人,以后少不了他的好处。” 张妈忙应了一声疾步走了出去替沈钰珠传话儿。 夜色越发深邃几分,沈钰珠却睡不着了。 这天怕是也快要亮了,今夜母亲派出去的人差不多明早就能赶到云州城。 明早怕是整个云州城都晓得了此间的事情,必然是一场轩然大波。 她虽然睡不着却也是疲乏到了极点,整个人仰靠在床围上,闭目养神。 云香和春熙到现在心头依然在突突的跳着,二少爷这一遭怕是难以活命了。 两个小丫头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事儿自家主子也运作其中。 却又说不上来什么,倒是伺候的更加谨慎了一些。 “大小姐睡下了吗?”外面传来了茹蓉小心翼翼的问话声。 沈钰珠猛的睁开了眼眸。 云香和春熙小心翼翼看向了自家主子,不知道这么晚了夫人身边的丫头怎么来了? 沈钰珠缓缓坐起身子,冲云香打了个手势。 云香明白了几分,忙疾步走了出去。 外间传来云香清脆的笑声。 “茹蓉姐姐,您找大小姐什么事儿?” “好妹妹,大小姐睡下了吗?”茹蓉的声音中微微有些急躁。 “大小姐还未曾入睡,刚沐浴过,此番在榻上看书,”云香忙道。 茹蓉似是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夫人请大小姐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云香刚要搭话儿,却听里间沈钰珠的声音传来。 “难得茹蓉姑娘这么晚了跑这一趟,姑娘请回,我一会儿就过去了!” 茹蓉忙站在门口儿道谢。 毕竟夜色这么深了,她也不方便闯进去说话。 既然大小姐应了下来,她也好回去复命交差。 沈钰珠晓得母亲有些事儿不知道该如何决断了,这便是找她来商量。 她忙下了床榻,穿了衣服,外面又被张妈披了一件厚重的披风这才去了陆婴住着的正堂。 西侧间此时除了期期艾艾的哭泣声,随后什么声音都没有。 门口站着两个粗使婆子,想必是看着沈知书的,防备着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已经夜深,正堂依然灯火通明,服侍陆婴的下人们比寻常还要小心谨慎一些。 王妈看着沈钰 珠来了,忙掀起了帘子,随后将暖阁里服侍的下人们全部带了出去。 沈钰珠也命身后跟着的云香和春熙在外面守着。 沈钰珠刚走进了暖阁,就被陆婴迎了上来,一把紧紧抓着她的手,将她让到了床榻上坐着。 沈钰珠定睛看去。 陆婴已经换了一件深紫色裙衫,头发盘成了一个圆髻,简单的簪了一支金钗。 她的脸色还没有缓过来,透着几分青白,这一遭显然是吓坏了。 “母亲,您找我?”沈钰珠坐在陆婴的面前。 陆婴也不和沈钰珠废话,压低了声音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沈钰珠看着陆婴,握了握她的手道:“就按照母亲今晚的处置便是。” “沈知礼这一遭犯的事儿,母亲你是兜不住的。” “别说是母亲,即便是整个沈家也兜不住。” 陆婴狠狠吸了口气:“我当真是恨毒了赵氏母子,这两个贱人存心不让我好过,处处拆我的台,处处想要害我。” “今儿若是楚先生被烧死在我的陪嫁庄子上,我即便是死个十次八次也不够的。” 陆婴说起来,依然咬着牙道:“这件事情,人证物证俱在,他这一遭跑不了。可是……” 她猛地抬眸,神情踯躅得看着沈钰珠道:“可是,有 一点我却有些……有些难办……” “母亲是怕在父亲面前不好交代吧?”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陆婴。 陆婴被她猜中了心思,点了点头。 沈钰珠却淡淡笑了出来:“母亲,我问你。” “沈知书一次次杀人,而且之前差点儿连母亲也杀了去,这是母亲的错吗?” 陆婴一愣:“我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他这般胡作非为吧?” “对啊,既然母亲在沈家行得正,走的端,母亲心头便坚持住,不要慌乱!” “上一次,他要谋害母亲,母亲还能留他一命,便是对他最大的恩惠了。” 沈钰珠定定看着陆婴道:“母亲,你给过他机会的。” “如今母亲可看出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若是母亲再帮他圆过去一次,他也不见得感激您,说不定还有下一次。” “母亲要在沈家可不是只待个一两年的,总不能天天防着他,但凡有一次防不住,死的可就是您了!” 陆婴顿时被醍醐灌顶,她心头微微一冷,仅有的那一点子怜悯和纠结也荡然无存。 她呆呆看着沈钰珠,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一遭,沈知礼必须得死。 “可是你父亲……”陆婴忐忑的看着沈钰珠道。 沈钰珠淡淡笑道:“母亲,不妨这样……” 第99章 胡搅蛮缠 第二天一早,整个云州城都被沈家二少爷弑兄杀儒的事情给震到了。 云州城知州成大人早上起来的时候,衣服都没有来得及穿好,不得不接了定北侯嫡次子王长风的官司。 随后却狠狠惊了一跳,眼睁睁看着沈家将自家二少爷都送了过来,旁边还站着定北侯爷的小儿子。 成大人突然意识到自己惹了大麻烦,等到他的同僚沈啸文沈通判大人赶过来的时候。 沈家二爷已经被收押,沈啸文脸色瞬间惨白. 刚要求情能不能先将他儿子放出来,不想按察司大人也来了。 大周按察司专管刑狱重案,品级比知州和通判要高许多,掌管五六个州的监察和刑狱。 本不在云州城驻守,此番却赶了过来。 这等情形下,饶是看在沈啸文面子上想要放水的云州知州成大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后成大人听闻沈家二少爷不光要烧死自己的嫡兄,甚至差点儿连着将太子太傅楚先生也烧了。 这一下子,成大人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亏得自己之前没有发昏,帮沈家二少爷糊弄过去,不然自己的乌纱帽怕是也不保。 连着几天沈啸文几乎跑断了腿,却连自己的儿子 都没有见上一面。 按察司亲自办理这个案子,沈家二少已经被关到了死牢里。 而且这一遭王长风递状子的时候,人证物证都已经具备,这案子倒是好审至极。 沈钰珠派人一直盯着云州城的动向,她还住在庄子上。 “主子,主子!”云香疾步走了进来,神色慌张道:“老夫人又来了。” 沈钰珠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似乎没有太过在意。 陆婴在她的建议下搬到了城外的寺庙禅院里静修,外面守着陆明哲调过来的人。 这些人将寺庙保护得严严实实,饶是沈啸文和沈老夫人连着冲了几次都没有冲进去,更别说是让陆婴出面帮忙了。 现在沈家人已经彻底慌了,沈啸文就是个从五品的通判,根本没有实权。 想要从正三品按察司大人的手中捞出一个重刑犯来,谈何容易? 沈啸文已经陷入了绝境,他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求到陆婴的面前。 陆婴有诰命在身,即便是去按察司那边请求见一见沈知礼,按察司也得给个面子。 况且陆家在京城的势力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按察司能打压下去的,即便是定北侯也得看着陆家的面子。 沈啸文和沈老夫人可 不傻,与其到处求人,为何不求到自家人面前。 可这个当儿,陆婴居然病了。 还说因为那天晚上二少爷放火烧人,陆婴受到了惊吓,彻底病倒了。 这一场病与寻常的病症不同,是惊着了,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非得去寺院里养着才行。 沈啸文去了几次,沈老夫人也去了几次,都被一一挡了回去。 沈知仪因为要照顾病重的母亲尽孝道,也不得不住在寺庙里守着。 沈啸文同沈老夫人不得不又求到了沈钰珠这里。 已经连着闹了几天,沈老夫人都住到了庄子上。 沈钰珠将手中的书卷合上,站起身来还未说话,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已经传了过来。 沈老夫人怒气冲冲疾步走进了沈钰珠住着的暖阁,沈钰珠忙上前一步给沈老夫人行礼。 “钰珠给祖母请安。” “哼,”沈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不敢当,您如今跟着陆氏沆瀣一气,早已经不把沈家的这些人当人看了的。” 沈钰珠微微垂眸,以不变应万变。 沈老夫人的这些话,她都听出茧子来了。 她也不气不恼,习以为常。 沈老夫人顿时气闷,孙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陆婴那个贱人去郊 外的寺庙里躲死去了,连着面儿都见不着。 眼面前这个装聋作哑,不管她怎么讽刺挖苦,言语刺激就是不搭话儿。 沈老夫人顿时脸色一变,狠狠一拍桌子骂道:“你倒是要怎样才肯放过你弟弟?” 沈钰珠一怔:“祖母,钰珠不明白祖母的意思?” “不明白?”沈老夫人脸色冷冽,“你和陆婴那个贱人,早就看着礼哥儿碍眼,便是处处想要除掉他。” “哼,如今可算是称了你们的心了!” 沈老夫人又开始谩骂。 若是寻常家族的女子被长辈这般骂,早就崩溃了去。 沈钰珠却像是在看戏一样,只是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听着。 沈老夫人骂累了,便开始哭诉。 “你当真是个狠心的呐,礼哥儿可是你亲弟弟啊!” “你们姐弟两个固然有些矛盾,可那是你亲弟弟的一条命啊,你当真忍心?” “退一万步来说,仪哥儿不是没有被烧死吗?” “还有那个什么姓楚的,他算个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他待在咱家的庄子上,怎么可能被波及到?” 沈老夫人狠狠吸了一口气骂道:“最不是东西的便是王家的那母子俩。” “算个什么东西? 像是逃难的破落户儿,堪堪来咱们庄子上住着。” “如今咬死了礼哥儿不放手,加上陆婴那个吃里扒外的......” 沈钰珠由着她骂,只是不做声。 沈老夫人骂的精疲力尽,哭的声音沙哑,却是看着沈钰珠不动声色。 她终于忍不住了,拍着桌子哭道:“你倒是说句话儿啊。” “平日里你不是飞扬跋扈,伶牙俐齿的吗?” “如今礼哥儿快要死了,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倒是说啊?” “你去求求陆婴,让陆婴去找按察司,去找皇上。” “她不是有诰命在身吗?当年她陪着公主和亲,路上遭人暗算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了。” “让她去找皇上,去找啊!”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猛的抬眸看向了面前滔滔不绝胡搅蛮缠的沈老夫人。 “祖母,您确定要母亲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去找皇上?” 她声音冷冽,容色清绝,视线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刺向了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纵然骂的过瘾,对上了沈钰珠的锋锐眼神后,竟然有些害怕。 “你......你个不孝的......”她只能这句话翻来覆去的说。 沈钰珠眸色一闪,冷冷笑了出来。 第100章 罪魁祸首 沈钰珠冷冷盯着近乎无理取闹的沈老夫人。 “礼哥儿走到此种地步,最大的责任便是您这个好祖母!” “你......你说什么?”沈老夫人混浊的眼眸晕染着愤怒。 “你居然敢......” “我有何不敢?”沈钰珠虽然撑得稳,可也是招架不住沈老夫人每天过来磋磨。 她抬眸冷冷看着沈老夫人道:“从小到大,不管礼哥儿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您都是一味的包庇。” “还记得他三岁的时候,看到大哥养的一只鹦鹉好看,便强行抢了过来。” “抢过来,他又不喜欢,活生生将鹦鹉的脑袋拽了下去。” 沈钰珠冷冷笑道:“再大一些,他仰仗自己是沈家得宠的少爷,将一个乡民小童的眼睛都打瞎了。” “以后入了乡学,更是结识权贵欺凌弱小。” “为了拿到孝敬主考官的灵芝梅杀人夺宝。” “新来的主母只是发落了他的亲娘,就对嫡母下狠手行刺。” “如今更是因为泄愤,要烧死嫡兄?” 沈钰珠抬高了声音道:“您是给了他良好的生活环境,供养他好吃好喝,却从来不教他好好做个人!” “他只是个庶子而已,还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即便是皇亲国戚 也没有他这般嚣张的!” “可他是你的亲弟弟啊!”沈老夫人被沈钰珠说的面红耳赤,还是哭了出来。 沈钰珠神情一愣淡淡笑道:“呵,曾经在祠堂里他想要逼死我,抢夺我母亲的财物。” “那一刻起,您觉得他还是我的亲弟弟吗?” 沈老夫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呆呆看着自己的大孙女儿,和她娘一样冷清傲气,她看着不舒服。 可此时看起来,她竟有些惊恐,害怕。 沈钰珠淡淡道:“祖母,我劝祖母还是不要动去皇上那边求情的心思。” “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起眼的草民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杀人偿命,自古以来的明理,况且他这一次谋害的还是楚先生。” 沈老夫人动了动唇刚要说什么,却被沈钰珠打断了话头。 她不想再听这个愚蠢的老妇人废话。 她看着沈老夫人冷冷道:“早些年皇上最钟意的皇长子,也就是薨了的前太子,他的师傅便是楚先生。” “前太子是皇上最喜欢的孩子,前太子生前对楚先生也是赞叹有加。” “固然现在人不在,皇上更是念着楚先生的好。” 沈钰珠冷笑了一声:“这案子若是只压在按察司这个级别的审理,大 不了死一个沈家的子弟。” “若是捅到了京城,捅到皇上那边,怕是连着爹爹也保不住了。” “做父亲做到了这种程度,家宅不宁,子弟不肖,父亲怕是连着头上的那顶乌纱帽也别戴了。” “你......你......胡说什么?”沈老夫人顿时吓呆了去。 沈钰珠冷冷笑道:“祖母,您觉得在皇上心目中,太子太傅重要还是您孙子重要?” “若我是您就不会这般闹下去,闹大了,倒霉的可不止沈知礼一个人了。” “至于母亲,”沈钰珠叹了口气,“钰珠也该去寺庙里瞧瞧母亲的病好了没有?” 沈钰珠说罢冲沈老夫人福了福,再无多话,转身便朝着门口走去。 “你站住!”沈老夫人看着沈钰珠要走,顿时急了。 沈老夫人忙又想起来一出道:“你别以为害死了你弟弟,你们就好过了。” “眼见到了说亲的时候,你弟弟的事情闹出来,你也别落好儿!你寻不到好亲事!”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心头暗笑,她重生一回,再也不相信什么好亲事。 此间做样子已经做够了,这庄子留着祖母自个儿玩儿吧。 “回来,回来!我让你回来!你敢不 听长辈的话吗?” “你给我回来!” 身后沈老夫人的吼声带着几分声嘶力竭,沈钰珠却是径直坐进了李泉备好的马车里。 云香和春熙也忙着跟了出来,之前大小姐就命人备好了马车。 若是老夫人再闹,她也离开庄子和夫人一起躲在寺庙的禅院里。 陆家的人守在了外面,任何人都进不去,正好儿落个清闲。 陆婴躲到郊外寺庙里的主意还是沈钰珠出的,她自然晓得寺庙的位置。 不多时李泉赶着马车载着沈钰珠到了山脚下,沿着盘桓的山路很快到了烂柯寺。 陆婴也不是真正住在寺庙里,而是住在寺庙后面的禅院里。 以往是供女眷们来往拜佛居住,还有一些带发修行的居士也住在这里。 陆婴在这里每天吃斋念佛,很是清净,比在外面被沈家人缠着强一些。 她担心沈知仪性子软糯,扛不住沈啸文和沈老夫人的死缠烂打。 她将沈知仪也带到了这里,只是躲着,等此间事情有一个最终的结果。 沈钰珠的马车刚停在了门口,得了消息的王妈就带着仆从迎了出来。 “大小姐福安,”王妈忙同沈钰珠见礼。 此番陆婴身边的仆从们对沈钰珠更是信服几分,如果不是大小姐在前面 挡着,沈家那个老太婆不得将自家主子给吃了。 “母亲可好?”沈钰珠下了马车。 “夫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失眠,”王妈实话实说。 沈钰珠心头一顿,沈家遭了这么大的事儿,母亲失眠倒是能理解的。 她忙提着裙角跟着王妈走进了烂柯寺后面的禅院里,禅院门口站着十几个劲装护卫。 光看着那些护卫的神情都带着几分整肃,显然陆明哲将自己身边的得力人派了过来。 她刚走进了院子,还未站稳脚跟,陆婴便亲自迎了过来。 “钰珠,你可来了,外面的情形怎样了?”陆婴脸色苍白,憔悴了不少。 沈钰珠握着她的手道:“母亲不必捉急,进去说。” 陆婴这才觉察出自己有些失态,忙带着沈钰珠走进了禅房的正堂。 她亲自给沈钰珠沏茶解渴,又命人送了素什锦点心果子进来。 沈钰珠抿了一口茶看着面前张慌失措的当家主母,脸色缓了几分:“母亲不必担心,一切都还好。” “你父亲......”陆婴干巴巴的提到了沈啸文。 “你说我要不要出去见见你父亲?” 沈钰珠看着她定定道:“母亲,既然母亲已经躲了这么久,这几天更得继续躲下去,这才哪到哪儿?” 第101章 外生枝 陆婴脸色微微一怔,忙压低了声音道:“钰姐儿,我是担心你父亲对我添了几分恨意。” 陆婴半辈子没有嫁人,姻差缘错嫁给了沈啸文,倒也是尝到了新婚的甜头。 可是府里头的姨娘,还有庶子,庶女分外的难缠。 不然沈啸文也算有些才学,长得倜傥,除了性子软糯,太宠着小妾之外也没有别的大过错。 而且沈啸文这人会一些温柔小意儿,她还是很受用的。 不想此番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她已经在寺庙后面的禅院里躲了几天的时间了,不晓得沈啸文会不会恨她? 沈钰珠看着陆婴缓缓道:“母亲,若是你去见了父亲又能怎样?” 陆婴神情微微一顿。 沈钰珠淡淡笑道:“母亲,现在这件事情已经闹大了去,你若是出手,觉得能让沈知礼活下来吗?” “还是您已经忘了他曾经差点儿杀了您的事情?” 陆婴叹了口气,混乱的思绪终于被沈钰珠给拉了回来。 这一次沈知礼不光要杀仪哥儿,甚至还要害死楚先生,这罪过可就大了。 沈钰珠看着陆婴道:“母亲且等等,此番您要是出面,没得连着自己也搭进去了。” “如今且看看父亲怎么样吧?” “你父亲会怎样?”陆 婴一听沈钰珠的话头,狠狠惊了一跳。 沈钰珠吸了口气道:“您晓得祖母说什么吗?” “那个老……她说什么?”陆婴想起沈老夫人就来气儿。 沈钰珠苦笑道:“祖母让您出面,仰仗着您身上的诰命,还有您曾经救过云昌公主,皇家欠着您的恩情。” “她让您仗着这点子情分去面圣放沈知礼一条生路!” “她疯了吗?”陆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沈钰珠。 “她是不是疯了?我若是进宫面圣,还拿着云昌公主说事儿,明天我的脑袋便挂在正阳门外了!” “这个老虔婆,当真是为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孙子,想要拉别的人陪葬不成?” 陆婴愤怒至极,不想沈老夫人居然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她顿时气闷,缓缓瘫坐在了椅子上。 “您还见不见我的父亲?若是见了,您就得有面圣的准备?”沈钰珠抬眸看向了脸色气的发白的陆婴。 “不见!”陆婴愤愤道,“你说的对,耗着他们!” 沈钰珠看着气急了的陆婴,抓着她的手笑道:“母亲有的是帮父亲的机会,现在还不到时候。” “升米恩斗米仇,母亲对沈家的好儿,平素他们看不到。” 沈钰珠定了定话头道 :“若是这一遭,到了关键时刻,您再出面运作,父亲才会记得您的好儿。” 陆婴眸色一闪,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随即陷入了沉思。 “母亲,我去瞧瞧大哥。” 沈钰珠晓得陆婴是个心善的,但也是个心急的,有些事情需要留给她时间慢慢想清楚才是。 沈知仪是成年的儿子,不能和陆婴住在同一处禅院里。 他单独住在了寺庙内院的禅房里,这些天他的心情也是纷乱得很。 既恨沈知礼如此的禽兽不如,又替沈家担心。 可是母亲又不放他回沈家,他也不敢忤逆了陆婴的意思。 这些日子只得强迫自己看书,写文章,要么就是帮寺院里的小沙弥干一些粗活儿。 沈钰珠也去看了他,稳住了大哥的心境,剩下的时间只有百无聊赖的等待。 直到第五天头,沈老夫人亲自带着仆从到了烂柯寺,拍着门大哭了起来。 原来沈啸文在沈老夫人的逼迫下,终于给皇上递了个折子,说是按察司办案不妥,擅自抓捕官宦家子弟。 况且沈知礼已经中了童生,算是半个功名在身,却被打入了死牢。 这份儿折子避重就轻,简直是不知所谓。 折子还未走到丞相手中,被副相御史中丞韦大人扣住, 便下令将云州城沈通判的官印没收。 此时连着沈啸文也被抓起来了,生死未卜。 沈老夫人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错的有多严重。 这下子陆婴再也不能躲着,这可是自己的夫君。 她忙派王妈将沈老夫人接进了禅院中,沈老夫人早已经哭得涕泪纵横。 见着陆婴的神态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小樱,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他也是你的夫君!” “沈家此番可是遭了大难了,若是啸文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都落不到好儿去!” “他怎么这么糊涂?”陆婴脸色铁青。 沈啸文看起来挺精明的一个人,怎的行事这般的荒唐不计后果? 沈钰珠和沈知仪陪坐在了一边,脸色也不好看。 沈老夫人这一遭不敢说陆婴的不是,毕竟现在唯一能救儿子的只有这个女人了。 “小樱,是我糊涂,我原以为……原以为……呜呜呜……” “他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该如何去见他九泉之下早死的爹啊?” “小樱,你无论如何都要想想办法啊!” “小樱,之前是我的不好,我给你赔罪了!” 沈老夫人到底是个乡下老太太,之前所有的嚣张都是仰仗自己有一个做通判的儿子。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在陆婴面前也是矮下去了几分。 她说着起身给陆婴跪了下来。 “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陆婴顿时神情慌乱。 她虽然被沈老夫人气得够呛,可是看着她这么大岁数,又是她的婆母,怎么能受她一跪。 ”小樱,你可是答应去救啸文了吗?”沈老夫人却是僵持着不肯直起腰。 “你起来好生说话,”陆婴脸色微微一沉,“若是再如此胡搅蛮缠,您自个儿想法子吧?” “呵呵!我大不了和离,和你们沈家撇清楚关系罢了!” 沈老夫人脸色一白,忙站直了身子,乖乖坐在了陆婴的身边。 她晓得厉害了,她这一遭是真正儿晓得厉害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骇人的派头,都是京城里来的人。 追到了庄子上,将自己还穿着亵衣的儿子一把抓了起来,拖了出去。 随后直接冲进了儿子的卧房,将那官帽顶戴全部拿走。 她真的是被吓死了去。 陆婴看着沈老夫人终于正常了一点儿,肯坐下来听她说话了。 她定定看着沈老夫人:“他是我的夫君,我定然会动用陆家的力量去救的。” 沈老夫人眼底一亮忙要说什么,却被陆婴抬起手止住。 “不过,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第102章 给过机会 沈老夫人忙道:“我答应,我答应,莫说是一件事情。” “纵然是一百件,一千件,我也答应你!” 她是真的害怕了。 她养这个儿子不容易。 啸文从小就是个读书的好料子,老大两口子木讷令人生厌。 她一直都偏心二儿子,不想这一遭因为她太想救孙子的命,却逼着儿子办了这么一件糊涂事情。 此番一听陆婴松口答应了她的请求,她忙应承了下来。 不管陆婴提出什么要求,她先应下来便是。 陆婴看着沈老夫人,心头微微掠过一抹冷冽。 她便是一味胡乱应下来,骗得她卖尽力气帮她儿子便是? 呵!这世上哪有这么处处顺她心意的事情? 陆婴定定看着沈老夫人道:“沈家如今可是有两个人都陷进了泥沼中。” 沈老夫人一愣,随后神色难得掠过一抹凄苦。 一个是她的儿子,一个是她从小宠到大的孙子。 “你说吧!”沈老夫人横下了心。 陆婴看着她缓缓道:“礼哥儿,沈家是保不住的。” 沈老夫人一听这个话儿,脸色又是沉下去了几分。 陆婴直截了当道:“为今之计,想要救老爷出来,我们沈家必须和沈知礼脱了干系。” “你待怎样?”沈老夫人脸色瞬间惨白。 陆婴冷冷笑了出来道:“沈知礼谋杀嫡兄,陷害楚先生,手头也有 那么多条人命官司。” “这样的不肖子孙,沈家怎么能容得下?” “此番若是真的想要将老爷救出来,只有请母亲回云州城一趟。” “你让我做什么?”沈老夫人固然不懂事,可也从陆婴的话语里听出来一丝丝的不对劲儿来。 陆婴盯着沈老夫人道:“开宗祠,将沈知礼这个畜生从沈家的族谱里除名。” “什么?”沈老夫人惊呼了出来。 陆婴眸色微冷,晕染着几分嘲讽之色。 “怎么?您还指望沈知礼能为沈家光耀门庭吗?他现在罪孽深重,死罪已然是逃不脱的。” “哪里还能参加科考?等待他的便是死路一条!” 沈老夫人像是一条快要渴死的鱼儿,嘴巴张了张却是一个词儿也说不出来。 陆婴缓缓起身看着沈老夫人道:“将沈知礼从沈家除名,沈家才能避祸自保!” “沈知礼一旦和咱们沈家没有什么牵扯了,我才能去运作一二,将夫君救出来。” “您是选儿子,还是让您儿子陪着您宝贝孙子一起死,您自个儿选!” 陆婴叹了口气看向了左右的仆从道:“我累了,你们扶着老夫人出去歇着。” 显然是赶人的节奏。 眼看着陆婴转身便要走出禅院的正堂,突然沈老夫人沙哑哀戚的声音袭来。 ”我答应你,这便回去请三叔公开宗祠!”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正位上自己的好祖母,心头升腾起一抹冷冽。 只觉得薄凉得很。 她想起了上一世,她被卢卓和沈知书陷害进了刑部的死牢。 在那个关节上,沈家除了沈知仪外没有一个人肯出面帮她求情运作。 沈老夫人更是听了沈知礼的话儿,干脆利落的将她从沈家的族谱上除名。 此番重新来过,不想轮到他自个儿受着了。 陆婴定了定神,淡淡笑道:“来人!送老夫人回城!” “你……”沈老夫人不想她居然这般无情,这么急着要将沈知礼从沈家的族谱上除掉名字。 陆婴早就恨毒了沈知礼,如今找着机会怎么可能放过他? “母亲,”陆婴看着沈老夫人道,“什么时候您将沈知礼除名的事儿办妥当了,派人告知我一声。” 她顿了顿话头道:“我好回娘家搬救兵去!” “罢了,罢了!你们都是心狠狡诈的,这恶人我这个死老婆子来做吧!” 沈老夫人对沈知礼是真的舍不得,哭着冲出了正堂的门,脚下的步子显得有些踉跄。 沈老夫人走后,沈钰珠也和沈知仪辞别了母亲,准备回到庄子上。 毕竟现在沈家里外乱成了一团,此时需要沈家嫡长子沈知仪出面料理。 沈知仪同沈钰珠兄妹两个前后走出了禅院的门,外面机灵的李泉早就备好 了马车和马匹,还有随行护卫之人。 “钰珠妹妹!”沈知仪看向了身后跟着的沈钰珠。 “大哥?”沈钰珠停下了脚步看着面前长身玉立,性子沉稳的兄长。 沈知仪抿了抿唇还是问了出来:“钰珠,之前在庄子,你是不是提前料到沈知礼会行不轨之事?” 沈钰珠一愣,眸色却深邃了几分。 她随后淡淡点了点头,轻声苦笑了出来。 “大哥是不是要问,如果我提前警告沈知礼,他也不会轻举妄动,也就不会有如今的杀身之祸了。” “是的,从赵氏莫名其妙前来庄子上闹事儿,并且母亲将一半儿的人手派过去看着她。” “从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一晚一定有事情发生。” “我让周兴随即带人来庄子上,周兴与沈知礼有杀父之仇,他比任何人都查的仔细。” “于是在你的住所后面发现有人偷偷堆积谷草。” 她抬眸看着沈知仪道:“那个时候我完全可以去找沈知礼对峙,警告他,也能救他一命。” “呵,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钰珠的眼眸渐渐渗出一丝锋锐冷冽缓缓道:“他可以杀了你儿时喜欢的鹦鹉,可以烧死周兴的父亲,可以发动饥民杀死母亲,可以烧死你!可以在祠堂里逼死我!” “我如果给他生的机会,他可曾给过别人机会?” “ 大哥,”沈钰珠看着沈知仪惊讶莫名,神色复杂的脸。 她一字一顿道:“大哥,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不止一次!” 沈钰珠说罢大步走出了禅院的门,上了门口的马车。 沈知仪呆呆的站在那里,浑身一个劲儿的发抖,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正午,他只觉得一阵阵的发冷。 可是他却不能去怪自己的妹妹。 其实他们所有的人都给过沈知礼机会了。 两天后,沈家再一次开了宗祠,很高调的将沈知礼从沈家的族谱里除名。 又半个月后,云州城的疫病已经完全控制住了,世家大族的女眷们也纷纷从庄子上回了城。 不想回城的第一天就有大戏可看,便是在云州城最热闹的地段儿,对被踢出家族的沈家二少爷实行刮刑。 所有人都去看热闹了,只有沈家的大门紧紧闭着。 沈啸文也回来了,官复原职。 可今年的品评打了个下,还得在云州城这个穷乡僻野的地方熬下一个七年。 沈府的下人们,今天走路都是挪着的,不敢高声说话。 家主的心情不好。 沈钰珠坐在揽月阁里也有些闷,随后带着云香和春熙准备到后园子转转。 不想刚绕过了穿廊,迎面扑过来一个人。 那人手中拿着匕首,锋利的刀锋朝着沈钰珠娇俏的面容上刺了过来。 第103章 不得好死 “主子!”云香惊呼了一声,猛地挡在了沈钰珠的面前。 一边的春熙更是朝着刀锋迎了上去,刀锋瞬间擦着春熙的肩头刺了过来。 鲜血晕染而出,将春熙豆青色衣衫也染红了去。 变故陡然而起,而且刺向她的人是从林子里猛地冲了出来。 沈钰珠此番定睛看去,竟是沈知书。 也不晓得她怎么就发现她朝着后面的园子来了,那刀显然准备好了的。 “二小姐!二小姐!”沈知书身后的丫鬟婆子忙从林子另一侧的小径上追了过来。 今儿二小姐心情不好,也难怪她这般神情无常。 亲弟弟今天被绑在街头一刀刀的凌迟,亲娘也被判处了斩立决,过几日就要被斩首了。 没想到二小姐看到大小姐走了过来,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冲了过去。 谁也没想到二小姐身上居然藏了刀子。 沈知书举起刀子冲过来的力度很大,被春熙和云香挡了一下。 她踉跄着退开了几步,再一次紧紧握着刀朝着沈钰珠冲了过来。 “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 沈钰珠眸色微微一沉,刚才是被她刺了个措手不及,此番哪里还能再容她撒野? 她猛地抬起腿一脚将沈知书踹开了去。 她虽然与诗词歌赋上面不是很开窍,却练了几招拳脚功夫。 这一脚踹得不轻,沈钰珠没有给她留丝 毫的情面,也不会纵着她行凶。 沈知书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手臂也擦破了皮。 她仰起头死死盯着缓缓走来,站定在她面前的沈钰珠。 她真的是恨毒了她,这个贱人之前在庄子上早就察觉到自己弟弟的计划,却将计就计,将她弟弟害的这么惨。 连着她娘亲也跟着没命,都是被这个贱人所害。 “沈钰珠你这个贱人!现在你满意了吗?” 沈钰珠冷冷看着她,眼底满是轻蔑。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沈知书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不过沈知书身上的杀意,她上一世便领教了的。 沈钰珠定定看着地上狼狈至极的沈知书,淡淡笑了出来。 “沈知书,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儿?” 沈知书猛地一愣。 沈钰珠弯下了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 沈知书眼神一闪。 沈钰珠缓缓道:“沈知礼还有你娘落得如今下场,真真切切印证了这一句话罢了。” 她顿了顿凑到了沈知书的面前低声笑道:“今日报应是他们该得的,你的报应呢?” 沈知书猛地抬眸,看着沈钰珠眼底的那一抹冷意,狠狠打了个寒战。 “你……你要做什么?” 沈钰珠笑了出来:“我做什么,我当然是做我该做的事情。” 她直起身看向了跟过来的,沈 知书身边的丫鬟婆子,冷冷道:“二小姐怕是得了失心疯,这些日子就好好关在绿漪阁里吧。” “是,大小姐,”这些人忙应了一声。 如今沈家二少爷一死,赵氏一死。 府里头眼见着就是夫人和大小姐说了算,她们哪里敢违抗她的命令。 几个人忙一把将地上摊着的沈知书扶了起来,朝着绿漪阁的方向拖了过去。 沈知书突然哭喊了出来,声音凄厉到了极点。 “沈钰珠,你害死了礼哥儿,你害死了我娘!” “沈钰珠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沈钰珠倒是不在乎她骂的这些话儿。 她冷冷看着被远远拖走的沈知书,唇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笑容。 不得好死吗? 呵!上一世,她当真是不得好死的啊! 被活生生烧死,确实是不——得——好——死! 被沈知书闹了这么一出子,沈钰珠也是心头疲乏得很。 加上春熙肩头受了伤,她忙带着春熙回到了揽月阁里。 沈钰珠亲自帮春熙清洗伤口,上了药。 幸亏沈知书只是个内宅妇人,纵然是手中有刀,威力也不是很大。 这一点子划伤,养个几天就好了。 “谢谢主子,”春熙有些不好意思,劳烦主子帮她裹伤口。 沈钰珠看着面前的春熙和云香,心头微微一暖。 她紧紧握着两个小丫头的手笑道 :“我答应你们,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们受伤。” 这两个丫头上一世为她惨死,这一世再也不会了。 “主子!”张妈急匆匆走了进来。 沈钰珠眸色微微一闪,缓缓站起身安顿云香照顾好春熙。 她带着张妈走进了隔壁的书房里。 张妈刚迈步走进书房,便同沈钰珠见礼道:“主子,夫人已经打点好了,今晚您就能去探监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 陆婴到底是个心善的,沈知礼被沈家除名,可赵氏还是沈家的姨娘。 可她看着赵氏着实的不舒服,不想在她死之前去看她。 但终归有老爷的面子,死刑犯行刑之前,总得见着家人一面儿。 老爷现在刚从牢里面放出来,对那个地方有些避讳。 沈知书虽然是赵氏的亲生女儿,可是陆婴不放心那母女两,万一再出什么幺蛾子,沈家是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毕竟是女犯,沈知仪去看也不合适。 这活儿倒是落在沈钰珠的身上。 毕竟沈家人在赵氏走之前看她一眼,也不会被别的人说什么闲话。 等三天后斩首,将她的尸身收好,埋了,这事儿也算了结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道:“你去澄名苑同母亲说,我来跑这一趟。” “是!”张妈忙退出了书房去前院复命。 沈钰珠却缓缓靠在椅子上,仰起头看向了窗外随 着秋风摆动的摇曳树枝。 心头一直存着一个疑问,她想要知道。 很快到了傍晚时分,沈钰珠乘着马车朝着云州城刑狱司衙门行去。 掠过最繁华的街头,夜色中的街头清冷如霜,白天这里是沈知礼行刑的地方。 已经入夜,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血腥味道。 沈啸文和他终究父子一场,命秦管家偷偷将他支离破碎的尸体勉强收拢起来,埋到了郊外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沈钰珠缓缓放下了帘子,外面的一切阴森血腥似乎都与她没有牵连。 马车很快停在了刑狱司的死牢前,沈钰珠下了马车朝里面走去。 湿滑的甬道,左右两侧的监牢里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前面领路的牢头,已经被陆婴派人打点好了,对沈钰珠也是毕恭毕敬。 不多时将她带到了最里侧的一座单独的牢房前。 “沈大小姐,只能给您半柱香的时间,对不住得很!” “有劳!”沈钰珠将一只装着银锭子的袋子塞进了那人的手中,“我奉家母之命来看看她,我母亲也算是对她仁尽义至了。” “不会多说什么,几句话而已。” “好,”牢头惦了惦手中的银两,顿时心头乐开了花。 他晓得与人方便,打开门后边远远躲在一边,帮沈钰珠看着外面的人。 沈钰珠迈步走进了牢房里。 第104章 疯癫 沈钰珠刚走进了牢房里,顿时身体僵在了那里。 牢房里只有一捆潮湿恶臭的柴草,便是犯人的床榻。 此时这“床榻”上,背对着监牢门口,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脏污泛黄还有些不合身的囚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肩头背部都渗透着乌黑的血迹,显然动过大刑的。 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赵氏缓缓转过身。 这一转身不要紧,站定在门口的沈钰珠看着她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 沈钰珠抬眸看着面前的女人,那个曾经光鲜亮丽,娇俏妩媚的女子,再也不复存在。 她脸上满是脏污,眼眶深陷,眼神呆滞。 头发竟然也花白了,两只手却抓着一只死老鼠,早已经被她啃咬的恶心不堪。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微微向后退开一步,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赵氏的样子不太对劲儿。 赵氏仰起头呆呆傻傻的看着沈钰珠,突然朝着她扑了过来。 “礼哥儿,娘在这儿,不要怕!不要怕!” “那些挡着你道儿的人,娘都杀了!” “那几个小贱人腹中的孩子,都被娘处置了!” 她的腿已经被动了刑,根本站都站不起来。 她两只手撑着身子朝着沈钰珠的方向爬了过来,断腿在地面上擦出两 条诡异的血迹。 沈钰珠眸色一闪,这赵氏怕是疯了吧? 她一惯宠的没边没沿的儿子,她的依靠,她的精神寄托,如今全部没有了。 不疯才怪!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的疯女人,可怜不起来,只是觉得可笑。 但凡她做人给别人留一线,也不会将自己的儿子害成了这个样子。 她终归是毁在了她自己的手中,谁也怨不得。 赵氏看着沈钰珠躲着她,顿时不再朝前爬。 她突然趴在沈钰珠的面前大哭了起来。 “老爷,老爷救命啊!” “老爷救救礼哥儿吧!” “妾身替老爷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老爷,妾身是不是遭报应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 赵氏猛的抬起头恶狠狠盯着沈钰珠,眼底的癫狂令人看着有些心悸动。 她脸上的癫狂之色瞬间被浓浓的怨毒和嘲讽所取代。 她定定看着沈钰珠,尖锐的笑声在这黑漆漆的冰冷囚牢里,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老爷,你说过要对妾身好,可是你却喜欢上了别的人!” “你说你只心悦我一个人,可你却慢慢在乎起了萧氏。” 沈钰珠猛的抬眸看向了面前疯疯癫癫的女人,心头却狂跳了起来。 上一世,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萧氏就是因为生 养孩儿的时候,伤了元气。 萧氏一直病恹恹的,拖了三年后终于熬不住了。 可是之前和卢卓对峙的那一次,赵氏被揭穿把戏。 她身边的心腹婆子慌不择言,说是沈府先夫人死的蹊跷,看那个样子还和赵氏有些牵连。 沈钰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存了一点心思,她本来想将那个婆子单独关起来问询。 结果赵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居然将那个婆子给硬生生刺死了。 从那以后,沈钰珠心头一直存着一个坎儿,过不去。 难不成她娘亲真的不是得病死的,还是有别的蹊跷? 此时面前这个疯疯癫癫的赵氏,再一次提到了她的娘亲萧氏。 沈钰珠眸色一闪,顿时紧张了起来。 因为紧张,她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脑子里却是细细盘算着。 她冷冷看着面前将她当成了父亲沈啸文的赵氏,咳嗽了一声,忍下了心头的不适。 沈钰珠尽量拿捏着神态,宛若是自己的父亲在她的面前说话一样。 “婉荷,你这是何苦,她不是死了吗?你何必和一个死人计较?” “死了?哈哈哈哈......” 赵氏顿时狂笑了出来,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哈哈哈......是的,她是死了,还不是 因为你?” 沈钰珠顿时脸色一变,什么叫还不是因为你? 赵氏到底在说什么? “你说,我母亲是怎么死的?”沈钰珠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时间有限,不能陪着这个疯子耗下去。 她一直以为父亲虽然薄情,还不至于真的害死母亲。 毕竟父亲能有今天的成就仰仗母亲多一些,况且母亲活着外公才能继续供养沈家。 于情于理上,父亲都不可能对母亲下手,也不至于下手。 但听赵氏的疯话,倒像是先夫人的死真的是蹊跷至极。 沈钰珠上前一步紧紧扯住了赵氏的领口,冷冷问道:“说,我娘亲萧氏是怎么死的?” 赵氏混浊疯癫的眼眸对上了沈钰珠的那张脸,突然尖叫着朝后退开。 “不是我,不是我,萧氏你别找我,真的不是我害死你的。” “是京城里的贵人,那人要害死你,老爷也没有办法,不是我们的错儿,不是!” “那贵人是谁?”沈钰珠声音都微微发颤。 怎么跑出了什么京城里的贵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钰珠越发的混乱了起来,母亲的死有一点可以肯定,死的蹊跷。 她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抓着赵氏衣襟的手更是紧了紧。 赵氏被沈钰珠这么一摇晃,难得清醒了几 分。 她猛的对上了沈钰珠那张娇俏的脸,顿时脸色剧变。 “沈钰珠?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我杀了你!” 赵氏即便是疯了依然记得自己心头的恨意。 她疯了般的朝着沈钰珠扑了过来,沈钰珠忙松开了她,躲开。 赵氏不停的尖叫着,辱骂着,和之前那个贵气逼人的得宠姨娘判若两人。 外面的牢头忙疾步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冲沈钰珠低声道:“沈大小姐,时候不早了,您要不回去吧。” 牢头扫了一眼拖着残身朝着沈钰珠爬过来的赵氏,心头暗自诧异。 沈家大小姐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将这个女犯气成了这个样子? 他当下里也不敢多问多说,一个劲儿劝沈钰珠离开。 这边闹得动静儿这么大,出了什么事儿,他也不好交代啊。 沈钰珠看着完全疯了的赵氏,晓得今儿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她不得不离开了监牢,跟着牢头走了出来。 沈钰珠很快回到了沈府,先是去陆婴那回了话儿。 也没有在那边用饭,直接回到了揽月阁。 沈钰珠刚坐定后,就命云香取了母亲留下来的几箱子嫁妆送到了揽月阁的书房里。 沈钰珠也顾不上心累身累,一样样重新整理,猛的翻到了一个盒子。 第105章 秘辛 沈钰珠拿起盒子仔仔细细把玩起来。 巴掌大小,金丝楠制成,做的分外精致,盒子外面雕刻的花纹显出了几分古朴之气。 沈钰珠之前也见过这一只盒子,彼时事务庞杂,她也没有细心瞧着。 此番一心想要找到关于母亲的一切线索,看的分外专注一些。 果然在盒盖上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这盒子貌似轻易打不开的。 盒子里设置着机关,上面还有些数字年月,一个字儿一个字儿雕刻成小小的按钮,像是小孩子玩儿的九宫格之类的玩具。 沈钰珠上一世经商的时候见多识广,认得这东西。 这是从西域传过来的,能存放重要物件儿的机关盒子。 不过想要打开,需要输入相关的年月日期才能开启。 沈钰珠好奇心起,赵姨娘当初霸占着娘亲的嫁妆物件儿。 她没有打开这盒子,大概以为就是个小玩具没当回事吧? 沈钰珠想了想,按下了娘亲的生辰,外祖父的生辰,甚至是父亲的都没有打开,随后心思一动。 她将自己生辰日期的数字按了下去,突然盒子吧的一声打开。 里面居然放着两块儿玉佩,一块儿冰玉,一块儿紫玉。 尤其是紫玉玉佩,上面竟然雕刻着螭纹。 螭纹?沈钰珠顿时傻眼了。 这怎么 可能? 紫玉和螭纹只有大周皇族才有的东西,怎么到了娘亲的手里? 沈钰珠缓缓拿起了玉佩,迎着晕黄色的烛光看去。 那块儿紫玉看起来分外的通透,一看便不是俗品,玉佩上还拴着明黄色的穗子。 不过年代已经久远,穗子微微有些褪色,毋庸置疑必然是皇族才有的物件儿。 玉佩上简简单单刻着螭纹纹络,看起来很是精致霸气。 却在螭纹下方刻着一个篆刻的字儿——赵! 沈钰珠捏着玉佩的手狠狠一抖,手中的玉佩差点儿掉在了地上。 她着实吓了一跳,赵姓是国姓。 这紫玉玉佩显然是皇族的东西确定无疑了,可为什么会在娘亲的手中。 娘亲到死都没有将这个秘密公布与众,还弄来西域产的机关盒将这个秘密似乎想要永久的封存起来。 但打开盒子的关键却是她的生辰日期。 沈钰珠越想越想不明白,越想越是心慌。 难道娘亲真的死的蹊跷,这期间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疯癫的赵氏说出来的那个京城的贵人又是谁? 所有的一切似乎在这小小的云州城根本找不到答案,她需要去京城才能查明真相。 沈钰珠觉得自己被缠绕进了一个谜团中,她看不到任何的线索和指示。 她将紫玉玉佩重新规 规矩矩放进了盒子里,随后拿起另一块儿玉佩,对着烛光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这一块儿玉佩是冰玉做成的,虽然没有紫玉那般的稀有罕见,可也是很名贵的玉种。 对着光照了过去,沈钰珠狠狠一惊。 光拿在手中看不出什么来,对着烛光却看到本来透明的冰玉里面居然有东西散开。 丝丝缕缕的宛若白云一样的纹路,还是天然形成的。 如此一来难得至极,说它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 缩小了的云朵下面刻着一个瑶字儿,是母亲的闺名。 沈钰珠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头一块儿紫玉也就罢了,这一块儿冰玉怕是有市无价。 而且这种深入玉心的雕刻手法,只有一个传奇玉雕匠人张子冈能在玉石里内雕,还能不破坏玉石的结构。 张子冈一年只出一件玉器。 无数达官贵人即便是花万金都难买到他的一件作品,后来得罪了皇族被砍头,玉石内雕的绝技从此失传。 上一世沈钰珠听江湖中人说起过这个传奇的玉器匠人。 他生平的最后一件作品是一块儿冰玉玉佩,难不成就是……这一件? 沈钰珠猛地低下头看向了手中托着的玉佩,顿时心头充满了疑惑。 紫玉玉佩是皇族之物可也不是难得,但是这一件如果真 的是张子冈最后的一件玉品。 那么这天下便只有这一件,这玉佩的价值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到的。 她小心翼翼将两块儿玉佩重新放进盒子里。 刚盖上盒子的盖子,咔的一声响,盒子死死关紧。 沈钰珠刚要挪开盒子,突然手指尖传来一阵锐痛。 她合上的金丝楠盒子,不想盒子边缘居然冒出来一根锋芒。 锋芒直接刺进了她的手指,血滴落在盒盖上的花纹,一丝丝的血顺着盒子的边缘渗透了进去。 之前合上来的盒子,咔咔传来几声响动,被一层玄铁铁片包裹了起来。 沈钰珠没想到,上一世听说过的机关盒这么厉害。 她忙又按下自己的生辰日期,这一次盒子却纹丝不动。 沈钰珠定了定神,盯着盒子看了好半天。 她突然心头一顿拔下了头发上的簪子,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了盒子外面的图案上。 咔咔!又是机关转动的声音! 盒子这才啪的一声打开,里面的玉佩乖巧的躺在那里。 沈钰珠终于明白了。 娘亲难道藏这个玉佩的时候便是希望她有朝一日,机缘巧合能打开这个盒子。 她找不到这个盒子也就罢了,若是找到便是希望她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不过这个滴血的机关设置,显然娘亲不 希望除了她之外任何人能看到这里面的东西,甚至连外祖父也不能。 这两块儿玉佩究竟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沈钰珠只觉得脊背一阵阵的发冷。 不,她一定不能让娘白白含冤而死,她一定要找到那个被尘封已久的真相。 “主子!主子!” 张妈急匆匆走到了暖阁的门口,不过看着云香和春熙守在门外,也不敢闯进来。 沈钰珠缓了缓神,忙将装着玉佩的盒子小心翼翼收进床榻下的暗格里。 她强行将刚才那玉佩引起的心慌和不适压制了下来,缓缓道:“进来!” 张妈得了令急匆匆走进了暖阁中。 沈钰珠看着张妈脸上的怪异之色,不晓得这么晚了,外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日子,内院她只留了云香和春熙守着。 外面则是派了张妈和李泉帮她留心看着,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便速来禀报与她。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钰珠刚才整理东西早已经有些累了,感到一阵阵口渴,忙端起茶盏凑到了唇边。 张妈脸上染着几分复杂之色道:“回主子的话儿,刚刚刑狱司那边来了消息。” “赵氏在狱中上吊自裁了!刑狱司那边让咱们沈府的人去收尸!” 沈钰珠端着茶盏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 第106章 亲事难为 赵氏死了? 沈钰珠原本还想再找个日子从她那里得到些什么有用的消息,不想她就这么死了?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这件事情父亲和母亲知道吗?” 张妈忙道:“这消息先是刑狱司那边的人告知了老爷夫人的。” “老爷最近病了,夫人也心绪不好,不过大少爷过去了。” “夫人的意思是赵氏的尸身不进沈家的门,直接拉到庄子上去葬了,具体怎么办夫人让过来问问您?” 沈钰珠闭了闭眼冷冷笑道:“沈家的罪人罢了,还能怎么办?” “留个全尸,安然葬了,已经算是走运了。” “你去给大少爷传个话儿,就将赵氏葬在她儿子身边吧。” “是!”张妈忙应了一声。 沈钰珠看着她道:“你派个婆子去绿漪阁同二小姐通报一声,毕竟是她的娘亲和弟弟。” “她若是要去,今晚就派马车带她去庄子上,见见赵氏的遗容。” 张妈应了下来,心头暗道主子也算是仁尽义至了。 赵氏母子作恶多端,尤其是赵氏。 如果不是她做事太绝,何至于害了自己的儿子? 如今主子没有把这对儿母子丢到乱葬岗上,算是开恩了。 张妈忙走出去安排,不多时折返回来冲沈钰珠道:“回主子的话儿,二小姐她… …” 沈钰珠已经有些乏了,靠在了迎枕上,定定看着张妈道:“她又出什么幺蛾子?” 张妈眸色掠过一抹复杂道:“出幺蛾子她倒是没有,只是不愿意去庄子上料理自己母亲和弟弟的丧事。” 沈钰珠一愣,顿时眼底渗出一抹嘲讽。 沈知书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货色,那可是她的亲弟弟,是疼着她的亲娘。 这些年赵氏固然可恨无耻,可对自己的女儿绝对没得挑剔。 仗着沈啸文宠着她,她替自己女儿争取到的可是嫡女的待遇,甚至比嫡女的吃穿用度还要好。 赵氏做人不行,做娘固然教育孩子不行,可照顾孩子很好。 沈知书居然不去料理自己亲娘的丧事,甚至连最后一面也不愿意去见。 张妈也是脸上晕染着浓浓的鄙夷低声道:“当真是无情无义的,连着自己的亲娘都这般躲着不顾。呵!” 沈钰珠冷冷笑道:“她鬼精着呢,赵氏和沈知礼都是重犯,她现在为了自己的亲事想必早就起了分道扬镳的心思。” “可……可那是她的亲娘,亲弟弟啊!”张妈是真的理解不了二小姐的做派。 沈钰珠看着她暗自苦笑了出来。 沈知书狠辣无比,平日里柔弱无害的样子不晓得骗了多少人。 可她沈钰珠却真真切切领教过她 的冷酷无情。 “罢了,既然不愿意去,你便同大少爷传个话儿,体面的葬了便是,不必太隆重。” 张妈忙应声后退了出去。 沈家的这一波风雨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散开了去。 云州城经历了秋汛,瘟疫,终于熬了三个多月,在初冬的时候再一次焕发了本来的面目和生机。 沈啸文也从丧子之痛中缓过了劲儿。 新进门的孙姨娘和刘姨娘被诊出有了身孕,还都是男胎的脉象,沈家再一次喜气洋洋起来。 陆婴在赵氏死后的第二个月就给沈啸文接连抬了两房小妾。 孙姨娘和刘姨娘都是陆婴带过来的陪嫁丫头,一开始想让茹蓉做沈啸文的贵妾。 不过王妈小心透露,茹蓉不愿做妾,她这才作罢。 后来便从低等丫头里选了两个相貌还过得去,人也沉稳,心底不坏的人选。 而且这两个人是陆家的家奴,身契都在陆婴手中捏着,要杀要剐全是陆婴的一句话。 加上这二人看到赵氏的凄惨下场,哪里还敢和陆婴对着干? 虽然怀了身孕,却也是晨昏定省,在陆婴面前恭恭敬敬做规矩,不敢有丝毫的越矩。 她们现在虽然怀了孩子,生下来后却要养在陆婴名下的,这也是提前说好的。 没有了赵氏的沈家,分外的舒服安宁。 沈老夫人因为孙子,儿子这么一场惊吓,直接病倒了去。 如今好不容易病好了,身子骨不太行了,也懒得插手澄名苑儿子和儿媳的事情。 婆母安静了,小妾也规矩,夫君也没有对她太过不满。 反而因为上一回,陆婴发动陆家的人脉将他从牢里头救了出来。 他分外的感激自己的妻子,固然有两房小妾,一个月大多数日子反倒是歇在陆婴的屋子里。 况且那两个庄子上来的小妾虽然长得还算可以,到底比起翁城县主的容色差远了。 懦弱无能的沈啸文,现在越来越依赖自己的妻子了。 这样大好的局面,闲下来的陆婴却想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那就是名下嫡子嫡女的婚事。 当真是头疼得很。 沈家没有闹出来这些事儿的时候,从五品官员的子女婚配上也能挑拣一下。 之前沈啸文和陆家结亲,然后他治水有功。 本来这一遭官员品评考核的时候,沈啸文完全能得优秀,再加上陆家的背景他甚至能进京做个京官也是可以的。 结果因为沈知礼的事情,他差点儿连脑袋上的乌纱帽也保不住。 如今沈家的声誉受损,沈家子弟的婚配简直是难上加难。 虽然云州城的闺阁女子,都很喜欢沈知仪的样貌和人品, 还是没有人愿意嫁入沈家。 本来事情没发生前那些媒人踏破了沈家的门槛儿来问,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沈钰珠的亲事甚至比沈知仪还要困难一些。 沈钰珠如今在云州城女眷中算是个标新立异的人物,性格不好,人也厉害。 提起沈家大姑娘,那些青年才俊一个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这样厉害的女子,娶回去怕不是会被这母老虎给吃掉。 不过沈知仪还要考功名,亲事可以先放一放,毕竟是个男子不忙。 可是沈钰珠的亲事耽搁不起啊。 再耽搁下去,就成了老姑娘,到时候谁还敢要? 难不成也像她陆婴一样给人做继室,一进门便是一堆破事儿要处置,那夫君的年岁也大了,怎么琴瑟和鸣? 沈钰珠早起梳洗打扮后,准备去陆婴的屋子里蹭个早饭。 她和陆婴的关系分外的要好,陆婴新请了一个做点心的师傅,她不蹭白不蹭。 沈钰珠走到了澄名苑的时候,却发现今儿这个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有些古怪,看着她的眼神也不对劲儿。 她眉头微微一蹙,轻车熟路的掀起了正堂的帘子走了进去,不想隐隐约约听到屏风那边的说话声。 “你是我家仪哥儿的同窗吧?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家中可曾娶妻?” 是陆婴的声音。 第107章 官宦子弟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顿时停在了那里,难不成是大哥的同窗来家里做客? 大哥最近被母亲送进了南山书院,准备应对第二天开春的乡试。 她抬眸从屏风的缝隙偷偷看了过去,一个穿着靛青色布袍的青年男子正站在陆婴的面前见礼。 从沈钰珠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的侧脸。 五官生的很周正,浓眉大眼,看起来很忠厚老实。 只身上穿着的布袍看得出来家境不是很好,可站在陆婴这位诰命夫人的面前,却保持着不亢不卑的姿态,倒是令人生出几分好感来。 此人看起来大约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却眼神坚定,进退有度。 沈钰珠眉头微微一凝,这个人大概第一次来沈府做客。 不想第一面,母亲就问人家家中可有娶妻?不合适吧?怎么觉得怪怪的? 她心思一顿,难不成…… 沈钰珠的脸颊不禁微微一热,母亲这些日子到处张罗她的亲事,如今这个人怕不是大哥故意请来沈家做客的吧? 她不禁暗自苦笑,其实她重活一世,与亲事上面早已经不报太多期望。 也不忍心看着母亲替她操劳,却了她的一番好意。 这一世若是真的需要嫁人,她不求对方有多富贵,只希望心底良善,安稳踏实便好。 可如今她大仇未报,娘亲的死因也成了谜团,这种情形下嫁做人妇着实不妥。 沈钰珠心思动了动,还是绕过屏风走了过去。 屋子里站着的那人显然没有料到沈家大小姐出现,脸色微微一怔,忙垂首挪开视线,不显得轻佻。 沈钰珠冲正位上的陆婴行礼后,又同一边站着的沈知仪见礼。 陆婴忙点着面前站着的眉眼端正的青年公子笑道:“钰姐儿,这位是你大哥的同窗许公子,今儿来咱们府上做客。” 沈钰珠转身冲许公子见礼道:“许公子安好。” 许茂山看着面前端庄温雅的女子,顿时心头微微一动。 之前他们南山书院关于这位沈家大小姐,有些不合适的传闻。 如今沈家陷入了漩涡中,关于沈家的事情都是同窗们私下里闲话逗闷子的好话题。 后来沈知仪来了南山书院后,他渐渐和这位性子沉稳学习用功的沈家嫡长子成为了好友。 他偶尔听到关于沈家的闲话,定会出面驳斥。 关于沈家大小姐,倒是没有什么好印象。 虽然没见过,不过听大家伙儿描述这位沈家姑娘的那些事儿,他听着连连摇头。 强势,霸道,不像个温婉贤淑的女子。 不想今日亲眼所见,倒是大感意外。 还以 为是个悍妇,没想到是个清婉可人,彬彬有礼的小丫头。 只不过这个丫头身上晕染着一抹很奇特的气韵,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女孩子该有的,显出几分老成来。 “大小姐安好!”许茂山缓缓退开一步,规规矩矩双手抱拳行了一个平礼。 正位上的陆婴看在眼底,更是多了几分满意。 见到有外男在,沈钰珠也不好真的赖在这里蹭吃蹭喝。 她同陆婴说了几句话后,就借口离开了澄名苑。 许茂山过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 沈知仪将他送走后,折返回了澄名苑。 陆婴让沈知仪坐下说话,王妈端了今年的新茶上来,随后带走了暖阁里服侍的丫头们。 夫人一直帮着大小姐物色夫婿人选,几乎将云州城的适龄青年都查了一遍。 比沈家门第高的,派了人过去问,都婉拒了。 有门第不上不下的,还未说话倒是先问起来沈钰珠的嫁妆,被陆婴断然拒绝。 剩下一些门第稍稍低的,来来回回挑了几家也不满意,随后将视线落在了南山书院里。 但凡是能进南山书院读书的子弟家里都不差,银子上面还不至于仰仗新进门的妻子发财。 况且南山书院的子弟都要走科考这一条路,纵然家境不好,以后等有了 功名,自家大姑娘也能做个官太太。 她让沈知仪帮忙物色,沈知仪倒真的找了一个。 “仪哥儿,快说说这位许公子的家世,哪里人士?” 陆婴看到暖阁里的丫鬟婆子退了出去,顿时眼底含笑。 她和寻常的内宅妇人不一样,之前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看人是精准的,不会看走了眼。 方才第一眼便觉得这位许公子不是个浮浪的人,看起来忠厚老实,还很懂礼仪。 之前就听沈知仪说过,是禹州官宦家的子弟。 刚才毕竟第一次见,也不好问什么。 沈知仪看着陆婴急切的样子,也不卖关子。 他也想将自己妹妹的亲事安顿下来,女孩子耽搁不起的。 “回母亲的话儿,许茂山的父亲是禹州知州许大人,刚刚来禹州做官。” “什么,竟然是知州大人的公子?”陆婴不禁惊呼了出来,心头更是掠过一抹喜悦。 之前看着许茂山穿着一件布衫,还以为是禹州哪个小小文官的孩子,不想是知州大人的儿子,居然行事这般的低调。 沈知仪随后眼底掠过一抹踯躅看着陆婴道:“不过……” “不过什么?”陆婴看着沈知仪貌似有话说。 沈知仪忙道:“不过不是嫡出的,是许大人家贵妾生的儿子 。” 陆婴顿时愣怔在那里,这下子说不出话来。 毕竟沈钰珠是嫡出的,可许茂山是庶子,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加上她嫁到沈家的时候,着实被姨娘和庶子们快磋磨死了。 如今听到庶子和贵妾这两个词儿,她觉得心头一阵阵发颤。 沈知仪定了定神,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陆婴道:“母亲,孩儿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陆婴一愣忙道:“你且说来。” 沈知仪看着她缓缓道:“孩儿晓得母亲一听他是庶子心头生出几分不快来。” “茂山虽是家里的庶子,却不像是咱们……咱们沈家这般的乌烟瘴气。” “许家嫡子才五岁,他算是家里面的庶长子,家里也是看顾得很。” “而且茂山为人处事端肃有度,做事也公正,从来不做那些踩低就高的龌龊事情,更没有害人之心。” “他是过了乡试的,已经有功名在身,只等开春去京城省试!” “到时候若是做了官,便会单独分出去住,妹妹如能成了这门儿姻缘,倒也……倒也不难的。” 沈知仪自己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先给妹妹物色,一个男子说这些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陆婴眸色一亮,猛地起身忙冲门口守着的王妈高声道:“去喊秦管家来!” 第108章 逃避 沈知仪不晓得母亲想要做什么,忙诧异的看向了她。 陆婴看着沈知仪道:“仪哥儿,麻烦你走一趟禹州亲自去瞧瞧许家的情形。” 沈知仪一愣,顿时了然,随后却想起来什么。 他脸色掠过一抹纠结道:“为了妹妹的亲事,孩儿自当跑这一趟。” “只是......咱们家是嫁闺女,这样上杆子......” 陆婴大笑了出来,看着沈知仪道:“你当是母亲这么上杆子去,没得丢了你妹妹的脸面。” “我这是先让你去瞧瞧许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到时候再去找媒人暗中说和。” “哪里有自己送上门外加给自家女儿说媒的道理?” “咱家钰姐儿也是沈家的嫡女,金枝玉叶的,过了他这个村还有下一家店,没得太抬举了他们。” “我不放心,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你以他同窗的身份亲自去他家里拜见,带上一些礼物。” 陆婴顿了顿话头笑道:“钰姐儿的亲事,我断然不会随便定下来,得查查他祖宗三代的为人处世才好呢。” 沈知仪尴尬的笑了笑,不过继母说话虽然有时候不着调,可当真是对他和钰珠妹妹一片好心。 他心头微微一暖起 身冲陆婴行礼道:“母亲放心,妹妹的事情孩儿绝不敢托大。” “下个月初便是南山书院沐休的日子,茂山要回禹州,孩儿便想法子跟他去一趟禹州。” 陆婴满意的点了点头。 “夫人,您找我?”秦管家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陆婴忙道:“你手头的事情暂且放一放,按照我单子上写的,准备一些礼物。” “还有,下个月多带些人同大少爷去一趟禹州。” 秦管家一愣,好端端的去什么禹州? 不过如今整个府里头都是夫人说了算,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忙躬身应了下来。 “老爷呢?”陆婴淡淡问道。 这些天老爷越来越不像话了些,迷上了道家牛鼻子道士那一套神叨叨的做派。 还在后面院子里修了道场,也不晓得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秦管神色间掠过一抹复杂忙低声道:“老爷在后园子里。” 陆婴顿时一愣,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道:“你退下吧,礼物当紧准备好。” “是,夫人!” 沈知仪也站了起来:“母亲,天色不早了,孩儿不打扰母亲了,母亲好生歇着。” 陆婴点了点头。 等秦管家和沈知仪退了出去后,陆婴穿戴好,带着茹蓉朝着后 面的园子走去。 不多时穿过了假山边的小道儿,越往后面的小花园走去,越是听得一阵奇奇怪怪的鼓乐之声。 陆婴远远看向新修的道场,上空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烟气。 临时修建的简陋院子里,正中立着一只不伦不类的丹炉。 外面围着一圈黄幡,随着吹拂的风呼啦啦的作响。 陆婴脚下的步子定了定,眸色间多了几分冷冽,大步走进了院子。 沈啸文身边的几个小厮忙迎了上来行礼。 即便是正在院子里鬼话连篇,身子抽住了似的老道也小心翼翼避开了。 陆婴的名声很大,可不是个好惹的。 陆婴站定,冷冷看着面前的几个小厮。 “老爷呢?” 那几个小厮忙躬身道:“回夫人的话,老爷在仙堂里。” “哼,哪门子的仙堂?妖魔乱舞成个什么样子?” 陆婴心头有气。 自从沈知礼和赵氏死了以后,加上还得在云州城继续待几年。 眼见着升迁无望,自己心灰意冷。 不想的怎么补救,倒是想出了这么多的歪门邪道。 她脚下的步子猛的停了下来,转过脸冷冷看着身后的那些小厮。 “丑话说在前头,”她声音挑高了几分。 “若是我查出来, 你们这些下作的,为了自己的私利,撺掇老爷做这些。” “哼,我管你是谁,天王老子来了我也照样收拾。” 她的话音尖锐有力,不仅仅是说给这些小厮们听。 果然那个早就躲进侧屋的牛鼻子道士,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陆婴疾步走进了正堂,迎着浓烈的烟火气迈步走了进去。 果然看到穿着一身道袍的沈啸文。 他站在一处神像前,微微垂首,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老爷,”陆婴还是忍下了心头的不快,疾步走了过去。 沈啸文微微一愣忙转过了身看向了陆婴,神色一紧,随后强行缓了几分。 “你来做甚?” 陆婴看着他那个半疯半傻的样子冷冷笑道:“老爷倒是会躲着清闲,妾身却忙死了的。” “两个姨娘都诊出了喜脉,眼见着到了年关,庄子上的供奉还得一样样收起来,准备账目。” “如今还有仪哥儿和钰姐儿的亲事,老爷不能不管着啊。” 沈啸文一愣淡淡道:“这件事情你办我便放心了,你看着就好。” 陆婴顿时心头憋着火儿,猛的抬眸看着沈啸文道:“老爷,孩子们的亲事便是头等大事。” “纵然老爷再忙,也该着出去走 动走动,帮孩子们运筹帷幄一下。。” “哪里有这种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纵然不是亲生的,老爷也该......” 沈啸文眼底掠过一抹嘲讽,打断了陆婴的话头,脸色也铁青了起来。 他冷冷看着陆婴道:“你倒是终于说出来了。” “仪哥儿本就不是我亲生的,即便是钰姐儿......” 沈啸文突然停止了话头像是极力在回避什么。 陆婴光顾着和沈啸文生气,也没有深究他说的话里藏着什么东西。 她晓得和这人说不通,赵氏死了之后倒是去掉了他半条命。 “呵呵,看不出来老爷倒也是对赵氏情深至此,只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沈啸文也是生气了。 他这一遭算是倒了血霉了,即便是走在云州街头也是被人当做个笑话看。 如今倒是连着逃避也不能了吗? “妾身此番来只是和老爷说说家里头还些事情需要办,老爷切不可自甘堕落。” “你......你混账!有你这么对夫君说话的吗?” 陆婴冷笑了一声。 “能说不能说的,反正都说了,既然老爷不管,那钰姐儿的亲事妾身以后也不来麻烦您了。” 第109章 赏梅 沈钰珠这些日子难得安宁,不过母亲给她张罗亲事这件事情,她不好置身事外。 她信任陆婴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人,将她给嫁出去。 其实她真的不想谈婚论嫁。 她只是这世上多出来的一具孤魂野鬼罢了,上天眷顾让她还能重来一次,可这亲事却不是她重活一世就能做得了主的。 她越想心头越是烦闷,随后起身披了一件白狐裘披风,准备去外面散散心。 “主子,外面下雪啦!”脸颊冻得通红的春熙捂着耳朵急匆匆走进了暖阁中。 “下雪了?”沈钰珠一直低着头写写画画整理账册,此番听了春熙的话忙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果然初冬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到来。 看起来有越下越大的架势,细碎的雪粒洒落而下,将庭院盖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白纱。 沈钰珠笑着将春熙头发上雪屑拍落笑道:“你这丫头,出外面玩儿怎的也不多穿一些衣裳。” 春熙不好意思的笑笑,一边的张妈笑骂道:“亏得咱们主子是个仁慈的,纵着你们这帮小丫头混跑,还不快进来换衣服。” “没得冻病了,还得主子再心疼你!” “主子,奴婢进去换衣服了,”春熙不善言辞,笑着跟着 张妈走进了西侧间。 沈钰珠想起来沈府宅子东侧的山坡上有一大片的红梅,此番估计开的正好。 她带着云香出了府,周兴带着几个人不远不近的护在沈钰珠的身后。 他们这些人都是得了大小姐活命之恩的,如今成了她的暗卫。 李泉驾着车将沈钰珠送到了那片梅林边,沈钰珠下了马车,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大氅朝着梅林深处走去。 好景致就得多费一些功夫探查,才能体会个中的美妙。 一般云州城的贵族子弟赏梅,都是选在雪后。 此番雪依然没有停,四周也安静得很,只能听得到脚下踩雪的声音。 这种声音停在沈钰珠的耳朵里,竟然多了几分安宁。 沈钰珠抬起头看着四周开到了荼蘼的红梅,衬托着洋洋洒洒的飞雪,竟然说不出来的娇艳欲滴。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娘亲的事情,却是越想越是没有丝毫的头绪。 此番赏雪看梅,倒是心头的烦躁一点点的压制了下来。 突然前面不远处有脚步声袭来,听起来很是沉稳。 沈钰珠心头一动,没想到林间这么幽深的小径上居然还有人迎着面儿来。 她本来想要找一条岔道避开,不想这一处只有这一条路径。 沈钰珠眉 头狠狠蹙了起来,倒是扫兴得很,不晓得谁和她一样在这下雪天会来这里看花。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折返回去避一避,不想刚要转身,那人已经转过了一株梅树走了过来。 “沈姑娘?”那人估计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大雪纷飞的时刻,遇到沈家的女眷。 他的声音中透出一抹惊诧。 沈钰珠听到这个声音后,顿时脚下的步子微微一怔。 若是别的声音,倒也罢了。 只是这个声音,虽然只听过一次,可尤为的特别。 毕竟这些日子里,府里头不停有人说起来这位禹州来的许公子。 府里头的那些下人们虽然不敢当着沈钰珠的面儿说,可也是笃定许公子已经成了他们沈家的半个姑爷了。 沈钰珠的眸色微微一闪,缓缓转过身,抬眸看向了走过来的许茂山。 许茂山看着面前沈钰珠。 一袭梅红色裙衫,外面套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 她头发绾成了一个慵懒的半翻髻,随意的簪着一支羊脂玉凤钗,钗头上却是衔着米粒大小的红宝石珠子。 绯色流苏垂落在她娇嫩白皙的脸上,配上那股子沉稳的气度,端得一个清丽脱俗的小姑娘。 许茂山心头狠狠一跳,却觉得这样看着人家 女子不是很有礼貌。 他忙退后一步,双手抱拳行了一个平礼,还未曾说话俊朗白皙的脸颊已经晕染着一抹诡异的绯红。 “沈……沈姑娘福安!” 沈钰珠看着许茂山那个窘迫的样子,不禁暗自好笑。 此人倒是个君子! 真的没有见过,和女子说话居然还有脸红成了这个样子的人。 沈钰珠想到这里,越发心头微微一顿。 能和大哥成为好友的必然也是端正的君子,她今儿倒是有些话要对他说道说道。 沈钰珠冲许茂山福了福笑道:“许公子也来这边赏梅吗?” 许茂山忙垂着眼帘规规矩矩应道:“是,过几天书院里要沐休。走之前,老师命我们写几篇文章。” “我不如沈兄才思敏捷,今儿瞧着下雪了,便来这边走走。” 他从来没有在一个女子面前说这么多的话儿,此番一气说出来,竟然说不出来的顺畅。 “云香,”沈钰珠转过身扫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云香。 云香忙退后了几步,守在了路口处瞧着。 难保今儿不会有其他的人也来,若是看到自家大小姐和外男在一处站着说话。 固然是寻常事情,也会被传得沸沸扬扬。 许公子一看沈钰珠这个架势,顿时愣怔了 一下。 “许公子,”沈钰珠退去了脸上的温婉,抬眸看向了面前沉稳有度的许茂山。 “许公子,许是听说了很多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吧?” 许茂山还以为沈钰珠会对他说些什么,不想居然是这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定了定神道:“沈姑娘不必挂怀,清者自清。” 沈钰珠倒是有些意外,他经热按帮她说话。 她不禁苦笑了出来道:“许公子,那些话儿没有说错。” “这……”许茂山越发的搞不清楚状况。 沈钰珠看着他淡淡笑道:“云州城的闲人们估计是这样传言的吧?” “沈家长女凶悍无耻,诡计多端,手段狠辣,那是吃人的主儿!” “沈家姑娘不守妇道,恣意妄为,不是个可婚配的良人。” “不……不是……”许茂山顿时傻眼了,沈家大小姐的话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况且这个世上,哪有一个姑娘家这般诋毁自己,羞辱自己的? 他忙道:“沈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之前我确实听了那么留言,对沈姑娘多了几分误会。” “如今看来,沈姑娘不是那种人!” 沈钰珠唇角渗出一抹嘲讽,猛地抬眸看着许茂山道:“你可听说我们两个要联姻的传言?” 第110章 妄自菲薄 沈钰珠的话音刚落,这下子是真的将许茂山给吓了一跳。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青年男女面对面说这些的? 还是单独待在这偏僻地方说的? 这不是私相授受又是什么? 一向尊礼守法,走的正坐得端的好儿郎许茂山顿时被沈家姑娘的大胆言论给吓住了。 “沈姑娘……这……”他的话还未说出口,一张俊脸几乎红成了猪肝色。 越是紧张,越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他竟然觉得眼前这个丫头莫名的爽快,倒是不令人讨厌。 沈钰珠看着他几乎渗出血的脸颊,淡淡笑道:“许公子不要多想。” 她顿了顿话头笑道:“许公子与我大哥是同窗好友,若是寻常人我也不会说些什么,正因为是大哥的好友,我今儿才不得不多说几句话。” 她抬眸看着面前高大板正的青年,一袭青色绣竹纹的棉袍,眉眼俊朗端肃。 若是没有娘亲这桩无头公案,若自己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背叛和伤害。 她许是会真的喜欢上这样踏实稳重的人吧? 她会嫁给他,帮他缝制衣服靴子,帮他操持打理家事。 到时候她会亲自送他去路口,看着 他骑着马儿离开她的视线,去考取功名。 他功成名就的时候,会带着她到处赴任,她还会给他生很多的小孩子。 就这样安安稳稳度过一生,这样平淡的幸福,却是她终极一生都没有办法达到的目标。 沈钰珠猛地心头一硬抬眸看着许茂山道:“许公子,这一遭我大哥说不定要跟着你去禹州。” 许茂山顿时愣怔住了,随后眼底掠过一抹笑意。 “我早就想请知仪兄来禹州做客的,若是他能来,那边是最好了。” “不,他不仅仅是去做客,而是会委婉的同令堂暗示我们的亲事!” 许茂山顿时脸上的笑容尴尬的僵在了那里,不过神情看起来不像是很排斥。 沈钰珠没有发现,此人眼底甚至带着一丝丝的期盼。 “许公子,我不想让你因为我的事情蒙羞。” “我是个不祥之人,你躲开我好一些。” “以后但凡是我大哥提及我,你就说你心中有了人选便是。” “到时候我大哥也不好再问,定然会传话给我母亲,我母亲自然也就作罢。” “许公子这般英武伟岸的君子,以后定然少不了佳人相伴。” 许茂山猛地抬眸定定看着沈钰珠 ,他是彻底的吓住了。 万万没有想到,沈家大小姐居然会说出来这样的话来。 他第一次心头觉得有些憋屈,那不成沈家大小姐看不上他吗? 沈钰珠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定了定神,再一次冲目瞪口呆的许茂山躬身福了福。 随后沈钰珠转身准备沿着梅林间的小径离开。 “沈姑娘,等一下,”身后穿来了许茂山急促的喊声。 沈钰珠一愣忙停下了脚步。 身后许茂山的声音带着几分微颤。 “沈姑娘是……是没有看上在下吗?” 沈钰珠一愣,这算是什么话儿? 不过她现在不想在感情上面多做纠缠,头也没有回的,只是淡淡道:“如果许公子这般想,我也无话可说。” “我还是从那句话,许公子值得更好的。” 沈钰珠言尽于此,迈开腿大步朝前走去。 身后的许茂山却是陷入了混沌中。 人人都说沈家姑娘的坏话,可为何他却是觉得她坦诚至极,倒是比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子,多了几分致命的吸引。 他呆呆站在那里,看着那一抹清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雪线中,随后晕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许茂山竟然看的挪不开眼睛,即 便是整个人被风雪笼住,都不觉得冷。 眼底只剩下了那一抹清丽绝俗的娇俏身影,久久刻在脑海中,倒是抹不去了。 沈钰珠走出了林子回到了马车里,身后跟着的云香刚才将主子和许公子的对话听得分明。 她是真的糊涂了,看样子,许公子不像是嫌弃自家主子的。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其实能看得出来许公子是喜欢主子的。 可为什么主子要拒绝这么好的亲事,还帮许公子出主意怎么让这桩亲事搅散了去。 李泉驾着马车平稳的在前面缓缓而行。 云香实在是忍不住了,小心翼翼看向了沈钰珠低声道:“主子,不喜欢许公子吗?” 沈钰珠一愣,仰起头微微靠在了车壁上,看向了外面粉妆玉裹的白色世界。 她轻轻叹了口气:“若是谈婚论嫁,母亲替我物色的人选是最合适的。” “如今沈家的名声不好,我的名声更是不好,能找到这样如意郎君,那自然是极好的。” “那为何?”云香忙闭了唇,感觉自己这么问有些没了规矩。 沈钰珠唇角渗出了一抹苦涩来,她不是不喜欢,而是不能喜欢。 她注定就是个不安分的女人,没得 拖累别人下水。 还是她大哥的好友,做人做事不能这般的不顾及些什么。 沈钰珠缓缓掀起了马车的帘子,看向了外面的风景却是苦笑了出来。 “没有为何,这世上本也没有那么多的因果,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了。” 看着自家小姐又开始说禅语,云香更是不懂了。 沈钰珠也没有说下去,而是看着云香道:“我们怕是要去一趟京城了。” “啊?主子,我们去京城做什么?”云香被自家主子的话狠狠吓了一跳,之前的那个话题倒是忘了去。 “主子,老爷这一遭品级的结果不是很好,说不定要在这云州城再待七八年的时间。” “原本老爷还等得这一次品级结果好一些了,咱们就能全家搬到京城了。” “不想出了这么多的事儿,老爷去不成,小姐又怎么能去呢?”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云香这个丫头虽然说话啰嗦,却是点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现如今,她不能跟着父亲去京城。 那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可若是不去京城,娘亲的事情又怎么能调查的清楚? “我们要去的话,自然是能想到办法的。” 第111章 有话说 许茂山远远看着沈钰珠的身影消失在梅林间的小路上,随后怅然若失的转身朝着来时的路折返了回去。 雪下的更大了几分,雾蒙蒙的都看不清楚来路。 许茂山离开后,不久便有一个人鬼鬼祟祟跟在许茂山的身后,离开了这一片梅林。 那人在梅林间雪白的空地上,留下了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很快那一串脚印又被纷飞而下的大雪覆盖得严严实实的,看不真切。 沈钰珠回到了沈府里,直接带着云香回到了揽月阁里。 张妈看着沈钰珠出去了这么久,狐裘披风上到处是沾着雪粒。 她忙心疼的帮沈钰珠将身上的披风换了下来,随后帮她煮了姜汤暖暖身子。 沈钰珠刚才同许茂山说了那些话,心头倒是放下了不少。 只是还一桩事情,她现如今是真的惆怅得很。 那就是怎么才能将娘亲的死因查出来? 赵氏已经死了,那么父亲呢? 沈钰珠的眸色微微一闪,随后心头暗自苦笑。 如果母亲的死,父亲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现在即便去问,又能问出来什么? 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啊,总不能也偷偷绑起来,给他喂蜈蚣,对他动刑?那成了什么 样子了? 她固然重生一世,手段比上一世狠辣得多,可是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她还真的做不出来。 沈钰珠越想越是烦闷得很,张妈已经断了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 姜汤里还加了甘蔗糖,配着几碟子好看的小菜,倒也是赏心悦目得很。 沈钰珠捧着盛着姜汤的碗,端了起来轻轻抿了一口,顿时一股子暖意升腾而起。 她之前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下来,刚将姜汤喝完,不想澄名苑的茹蓉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大小姐福安!” 茹蓉规规矩矩给沈钰珠跟前行礼。 沈钰珠笑着命春熙将小几上的果盘端了过给,让茹蓉尝尝他们揽月阁小厨房里,厨娘们的手艺。 茹蓉忙笑道:“多谢大小姐惦记着,奴婢经常来大小姐这边办差硬生生都吃胖了一圈。” “偏你是个伶牙利嘴的丫头,说罢,来我这里什么事儿?”沈钰珠笑道。 她看出来茹蓉这丫头是正经办差,不是来揽月阁里串门子,找云香和春熙这两个小丫头来玩儿的。 茹蓉忙笑着冲沈钰珠福了福道:“回大小姐的话儿,夫人请您去澄名苑一趟。” “说是花房里新培育出了几株水仙花,让 大小姐过去瞧瞧,若是喜欢那几盆儿,一会儿让婆子们给大小姐送了来。” 沈钰珠一愣。 母亲让她去澄名苑里挑选花草,她素来是个粗糙的人。 花啊草啊什么的,在她的手中断然是养不活的。 沈钰珠顿时想起来什么,母亲让她过去看花草是假的,怕是请她去看看有哪些姑爷的合适人选才是真的。 这些日子府里头上上下下都在小心翼翼讨论她的亲事,倒是母亲没有喊她过去,显然还是不确定。 现在却是喊她过去了,这怕是确定了什么。 沈钰珠神色一顿,笑着点了点头道:“我马上过去!茹蓉姑娘先去回话!” “是,大小姐!”茹蓉退出了暖阁。 云香和春熙忙帮沈钰珠换了衣服,张妈还拿了一个暖烘烘的手炉塞进了沈钰珠的手中。 不多时沈钰珠便到了澄名苑。 沈府远远没有陆家那么家大业大,整座府邸弯弯绕绕的,若是没有人在前面牵引着,能迷路了去。 不会儿,她便到了澄名苑。 刚走进了院子里,门口站着的王妈忙迎了出来。 她打起了帘子笑道:“夫人在暖阁里念叨着您呢。” 两个小丫头忙将将沈钰珠扶进了暖阁中 ,绕过了正堂的屏风,沈钰珠径直去了东侧的暖阁里。 陆婴正坐在了紫檀木拔步床上,当地笼着一盆银霜炭。 “快些过来暖和暖和,”陆婴抬起手冲沈钰珠招了招手,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随后屋子里的丫鬟又抱着一只暖脚用的炭笼放在沈钰珠的脚边。 一股子暖流瞬间从脚底上笼罩上来了,说不出的舒爽。 “来人,给大小姐端羊奶来!” 茹蓉亲自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羊奶送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奶香味道,银霜炭热腾腾的气韵,还有陆婴那双关切的脸。 沈钰珠顿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了起来。 刚才去梅林里走了一会儿,又撞上了许茂山,说了一会儿话。 现在沈钰珠是真的饿了,她仰起头端着白玉般的瓷碗,喝下了大半碗。 这才抬眸笑看着身边的陆婴道:“母亲喊我来所为何事啊?难不成母亲这边又藏了什么好玩儿的,好用的,给我留着呢!” “瞧你那点子出息!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还惦记着我那点子端不上台面的东西!” “你倒是放心,等你嫁了人,这些东西通通包裹进你的嫁妆里面去。” 沈钰珠笑嘻嘻道:“那敢情 好儿,女儿却之不恭了。” “你这个丫头,倒是说你什么好呢?”陆婴嗔怪道。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顿时笑了出来,府里头闹了这么多的风波,难得这般的安宁和乐。 陆婴随后给王妈使了一个眼色,王妈心领神会,忙带着暖阁里的丫鬟婆子走了出去。 暖阁里只剩下了沈钰珠和陆婴两个人。 陆婴看着沈钰珠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了几分。 她定了定神,不晓得怎么开口说话。 按理说自己也就是个继母,府里头孩子们的亲事,自家老爷也该着说道说道的。 结果那厮却是突发奇想居然做起来半个道士,府里头的事情一概不管了,当真是气死了人。 沈钰珠忙抓着陆婴的手笑道:“母亲,你我的情分,还需要踯躅吗?” “母亲有什么尽管说出来,钰珠听着便是了。” 陆婴这才脸色缓了过来,这才带着几分愤愤之色,抬眸看向了沈钰珠。 “你前年就已经行了及笄礼,赵氏那个该死的硬生生耽搁了你两年的时间。” “若是再耽搁下去,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嫁得好人家?” “按理说这事儿,你父亲也该出面的,不想……” 陆婴气闷说不出话来。 第112章 意外之喜 陆婴定了定话头看着沈钰珠道:“你父亲如今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些。” “连着那些江湖中卖假药的骗子也拉进了府里头,搞得府里头乌烟瘴气。” “这倒也罢了,可是你和仪哥儿的名声也跟着受损。” “外面的那些人,现在都看着咱们沈家的笑话,那些流言蜚语倒是听也不能听的,实在是气人得很。” “母亲,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那些话自不必当真,听听便罢了,”沈钰珠忙帮着陆婴顺心。 其实这些日子父亲在后院里弄得那些道场之类的邪祟玩意儿,她一直都没有出手阻拦。 她甚至心头觉得这样也好,其他的那些人家倒是也不愿意给她说亲了。 毕竟大哥准备要参加乡试,眼瞎还不娶亲。 可是她的亲事是越来越急切了起来。 沈钰珠知道陆婴好心,忙笑道:“嘴巴在别人的脸上按着,难不成咱们还能将人家的嘴粘住了不成?” 陆婴被她气笑了。 “你倒是个看得开的,沈家这一遭出了这么恶心的事情,加上你父亲行事不妥当。” 她定了定话头气闷道:“你的亲事当真是不好说,如果没有沈知礼那个小畜生的事儿,你父亲再出面张罗一下。” “咱家钰 姐儿又不是没人要的主儿,那个时候是咱紧着挑别人的。” “如今……却是不成了。” 陆婴踯躅道:“以往我倒是可以求到了陆家人那边,让他们帮忙给你物色一个。” “毕竟有着陆家的面子在,也能帮你寻一个好点儿的。” “可是……” 陆婴七绕八绕还是说了出来:“可是现在只能委屈了,为娘看上了一门亲事。”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陆婴。 陆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按理说这事儿不该和你商量,可是你瞧瞧你父亲和祖母绝对不是个能依靠的。” “你在沈家素来是个有主见的好姑娘,娘亲倒是不如将这门亲事先私底下和你说道说道。” 沈钰珠看着陆婴因为替她忙乎亲事,略显疲惫的神态。 她的心头前所未有的升腾起了一抹愧疚感来,她素来是个聪明的,哪里猜不到陆婴说的亲事指的是哪家。 “母亲能帮我这般运筹帷幄,钰珠感激不尽,母亲有什么且说来。” 陆婴神情不那么紧张了,当初和这个丫头投缘,就是觉得这个丫头真的是很像她。 都占着一个词儿,那就是爽快! 她忙道:“我这些日子几乎将云州城的大大小小的媒婆儿都请了来,物色 来物色去,没有一个合适的。” “于是便让你大哥帮忙打问一下南山书院里的学子们,不想这么一问还真的有一个。” 陆婴顿了顿话头笑道:“便是禹州知州许大人的儿子,也就是之前你见到过的许公子。” 沈钰珠不禁暗自好笑,不光是之前见了一面,刚刚还是见了一面。 看着陆婴热切的表情,沈钰珠忍了忍还是不敢说出来。 她刚才亲手将这段儿好姻缘给扼杀在了萌芽状态中,这事儿不能说,她担心陆婴会真的生气。 她只是不想嫁人,她有更大的疑团要解决掉。 上一世,她活的浑浑噩噩。 这一世,偏生想要活的明明白白的才行。 陆婴丝毫没有注意到沈钰珠眼底的复杂之色,自己个儿眉飞色舞的笑道:“许公子当真是个好的,你大哥看上的人选,自然品行没得说。” 这点沈钰珠也承认,见了女孩子还未说话,脸便红得能滴出血来,也是个老实人。 陆婴忙笑道:“人长得俊朗精神,学问也好。” “这许公子已经是考过了乡试,现在有功名在身,不久就要去京城参加春闱科考。” “我是这样打算的,过几天南山书院沐休的时候,让你大哥去禹州一趟。” “若是合适的话,便在他进京赶考之前将这亲事先定下来。” “到时候等他金榜题名,再给你们把亲事隆重的办一下,到时候我家钰姐儿就是官太太,让云州城那帮嘴碎的再说闲话?” “呵!到时候看我不撕烂了他们的嘴!” 陆婴随后话锋一转看向了沈钰珠道:“不过娘也不瞒着你,他的身份不大妥帖是知州府的庶长子。” 沈钰珠一愣,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过那许茂山看起来,做派,神态倒也不是小家子气的那种,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个庶子。 看到沈钰珠微微一顿,陆婴还以为沈钰珠嫌弃许茂山的身份忙道:“虽然是个庶子,不过以后中了功名,便是要分家过的。” “我也是派人打探了一下,知州夫人的性子很不错。” “虽然不清楚许公子生母的为人,可是他从小养在嫡母的身边,估计也错不到哪儿去。” “钰姐儿,不晓得你嫌弃不嫌弃他的出身?” 沈钰珠一愣,看向了陆婴。 她和陆婴到底是心领神会,两个人被府里头的姨娘和庶女庶子差点儿磋磨的去掉半条命。 如今但凡是提起来庶子这个词儿,便是令人觉得心惊肉跳的。 沈钰珠嗤的一声 笑了出来。 “母亲,虽然沈知礼和赵氏不是个东西,但是总不能说天下的姨娘和庶出的子女都不是东西吧?” “女儿看问题还真的没有那么狭隘。” “真的吗?”陆婴顿时眼前一亮。 “那这个意思,便是你也愿意的是吗?” 沈钰珠点了点头,这头点的有些心虚。 满意不满意又如何?过几天便会传来许家拒绝这门亲事的消息,到时候母亲自然会打消这个念头。 陆婴顿时开心了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帮小辈们筹备亲事,新鲜还带着几分紧张,像个孩子一样一惊一乍。 陆婴说定了后,便迫不及待的帮沈知仪筹备去禹州的事情。 沈钰珠忙退了出来,看着陆婴这样的忙乎,她当真不忍心打扰她。 不过大哥能去禹州散散心也是好的,就当是散心去吧,也不会让大哥白跑的对吧? 很快沈知仪去了禹州,一走就是半个月的时间。 就在沈钰珠坐在暖阁中看完了手中的第三本话本子的时候,突然大哥从禹州带回来一个消息。 禹州许大人的妻子王夫人回了一封信给陆婴,愿意结秦晋之好。 沈钰珠顿时傻眼了,许茂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没有和自己父母拒绝这门亲事吗? 第113章 说明白 禹州知州府王夫人的信儿刚随着大少爷送回到了沈家,陆婴便急匆匆的安排了起来。 先是寻了云州城一位可靠的贵夫人做合婚人,那贵妇和王夫人有几分远亲关系。 接着找来喜媒准备去禹州说和,王夫人也来信说许府那边已经找好了媒人。 先是沈家这边将沈钰珠的生辰八字送过去,然后那边合婚。 如果一切妥当,许家那边就会派人来云州府正式上门提亲。 许家人对沈家的这桩亲事也是满意的,其实主要看上了陆婴背后陆家在京城中的势力。 沈家这位合婚的主子是嫡长女,外公是陇西巨富,嫁妆一定不少。 尽管这一次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禹州那边的人也略有所闻,可沈家嫡女的条件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况且许家的这位大少爷是个庶长子。 王夫人嫁到许家多年未生育,后来没办法家中长辈出面给自家老爷抬了一位贵妾,生下了男孩儿。 虽然那个男孩子养在王夫人的身边,到底身份不是嫡出。 现在王夫人又老来得子,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子。 如今一来二往,许茂山的亲事也不是很好解决,高不成低不就。 后来沈知仪去了许家做客,王夫人晓得了沈家的意思,满心欢喜忙应了下来。 现在两家都急急忙忙准备了起来,唯独沈钰珠躲在揽月阁里,一阵阵的气闷。 她拧着眉头垂首看着面前庄子上的账册,怎么看怎么心烦。 啪的一声,沈钰珠 将账册推到了一边,仰起头靠在了椅背上,轻轻揉着眉心。 许茂山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觉得那一日在梅林间,她和他说的很清楚了。 即便不是个清高的读书人,听到她那样说话,也该是有些自尊,定然不会答应这件事情的。 怎的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沈钰珠想要和陆婴推掉这门亲事,可看着她满心欢喜,为她奔走忙碌的样子。 她嘴巴里拒绝的话愣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揽月阁里的这些小丫头,此番也不敢多说什么。 虽然整座府邸都为大小姐的亲事准备着,唯独大小姐看起来心事重重,难不成是没看上许公子。 其实许公子这些日子也偶尔随着大少爷来沈家做客,这些丫头偷偷瞧见了的。 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待人温文尔雅,比云州城那些不着调的公子哥儿不知道好多少倍。 几个小丫头也不敢劝什么,大小姐的亲事不是他们几个有资格开解的。 突然暖阁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茹蓉笑着走了进来。 “茹蓉姐姐来了,”云香忙打起了帘子,将茹蓉迎了进来。 茹蓉同云香笑了笑,绕过屏风冲坐在窗前的沈钰珠福了福笑道:“启禀大小姐,夫人请大小姐去澄名苑一趟。” 沈钰珠一愣。 茹蓉笑着解释道:“夫人从翠韵斋请了裁缝娘子,刚刚来了澄名苑要给大小姐量量身子。” “还有新买来几十匹缎子,让您去挑挑。” 沈钰珠心头愣怔了一下,显然这是给她做嫁衣了。 过了年,一开春的时候许茂山就要进京赶考,这一走便是半年的时间。 如果许茂山考中了进士科,就得留在京城里应补官职,又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若是要办亲事,就得在这之前办了。 许茂山的年龄也不小了,沈钰珠的年龄也够呛,两个人说成了这门亲,只能在年前办。 一切嫁衣,嫁妆之类的东西都要赶在这之前准备的妥妥帖帖才行。 沈钰珠定了定神,心头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能由着这件事情发展下去了,不然以后真的阴差阳错嫁了人,自己行事就不太方便了。 嫁做人妇,还要去禹州和公婆生活在一起,更是距离京城远了几分,何年何月才能查清楚母亲的死因? 纵然许茂山金榜题名,中了进士,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留在京城。 还要被派到其他地方做官,自己也得跟着去。 以后真的想去京城,就得等到许茂山熬到京官这个地步。 自己的父亲沈啸文熬了二十年也没有做成京官,许茂山不知道要熬多少年。 沈钰珠的眸色一闪,她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她的命运,她得自个儿掌控在掌心中。 沈钰珠下定了决心,倒是心头不那么烦乱了。 既然许茂山不愿和双亲说清楚,那她便和自己的母亲说清楚罢了。 虽然心头有些过意不去,陆婴可能也会恼了她,但只能如此了。 沈 钰珠起身换了衣裳,带着云香去了澄名苑。 刚站定在门口,就瞧着澄名苑的院门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这才是到了问名的地步,母亲闹得阵仗这么大,感觉像是这亲事已经百分百成了的。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顿了顿,提着裙角迈步跨过了门槛儿,朝着正屋走去。 刚走进正门,沈钰珠被眼前的景象狠狠吓了一跳。 堂屋正中的桌子上满满当当放着各色的锦缎,甚至还有极其罕见的属锦。 颜色鲜艳多以粉色,桃红,绯色,淡紫色为主,一看是给她做衣服用的。 另一边的八仙桌子是临时从库房里取出来的,上面一排各种各样的楠木盒子,盒子里夺目耀眼各种宝石。 这些宝石都没有雕琢过,估计做头面首饰用的,以红宝石为主。 还有一些盒子堆放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知道母亲从哪儿弄来的好东西,显然是在给她准备嫁妆。 沈钰珠的心头微微一顿,之前鼓起来的勇气稍稍有些泄去了几分。 其实陆婴仅仅是她的继母而已,完全没必要对她这么好,她若是不领情当真是过分了。 沈钰珠定了定神还是疾步走了进去。 一个小丫头打起了帘子忙将沈钰珠迎进了暖阁中。 陆婴靠在迎枕上,对面站着一个容长脸儿的妇人,穿着得体,暗紫色裙衫上的花纹绣功了得。 此番正和陆婴不知道笑着说些什么,看到沈钰珠进来忙冲沈钰珠福了福。 “给大姑娘请安了!” 沈 钰珠认出来是翠韵斋一等绣娘珠娘,忙笑着点了点头。 陆婴坐了起来笑道:“钰姐儿,让珠娘帮你量量身子。” “这嫁衣需要尽早做起来的,哎哟哟,这些日子可是忙死了我。” “不过再怎么忙,这嫁衣也得紧着做起来。” “母亲,”沈钰珠走了过去,坐在陆婴的身边,帮她轻轻揉着的肩头笑道,“孩儿害的母亲操劳至此,当真是罪过。” 陆婴眸色一暖笑骂道:“还不是你们老沈家,大大小小的,甚至你这个丫头,自己个儿的事情也不操心。” “罢了,也就累这么几日。” 她点着珠娘冲沈钰珠笑道:“你快些量尺寸,然后挑布匹!” 沈钰珠笑着晃了晃陆婴的手臂道:“母亲好狠的心,巴不得我嫁人不成。” “我还能吃沈家几粒米,便这般急着不养我了吗?” “哈哈哈,你这张嘴!着实该打!”陆婴被沈钰珠逗乐了。 沈钰珠缓了缓神色冲一边捂着唇笑的珠娘道:“珠娘姐姐,我突然有些当紧话儿要和我母亲说。还请姐姐外间先吃茶!” 珠娘一愣,这可是怎么说的,今儿不是沈夫人要嫁女儿,心急火燎催着她来量尺寸的吗? 她愣怔了一下,还是笑着走了出去。 “你这丫头又想做什么?”陆婴微微一愣。 沈钰珠定了定,狠狠吸了一口气道:“母亲,孩儿的亲事还得……” “夫人!不好了!夫人!”突然外面传来了秦管家惊慌失措的喊声。 第114章 登门羞辱 秦管家忙疾步走到陆婴住着的暖阁外面,脸色带着几分慌张。 沈钰珠不好再说自己的事情。 “怎么了这是?”陆婴忙站了起来。 沈家好不容易平静了一段儿时间,没得又是府里头的那个小贱人出什么幺蛾子? 她甚至都想到了沈知书那个丫头。 自从她亲娘和弟弟走了之后,人固然乖巧了许多,却终日病病殃殃的。 动不动就去寻死,说是这府里头呆不下去了。 还说阖府上下的人都欺负她,甚至经常去沈啸文那边哭诉。 让陆婴一阵阵气闷,她从来没有苛待过庶女,不想落了一个恶毒继母苛待庶女的名声。 后来闹得厉害了,陆婴便要命人将她送回到庄子上,索性养病去吧。 沈知书这才不闹了,乖乖巧巧的呆在自己的绿漪阁。 如今她先忙钰姐儿的亲事,忙完钰姐儿的,随便给沈知书找个富户嫁了,她也过几天清净日子。 这些日子,府里头闹得只有沈知书。 她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冷冷看向了秦管家道:“莫不是二小姐那边出了事儿?” 秦管家忙躬身道:“不是二小姐。” 陆婴顿时一愣,不是沈知书,那是谁又造次闹事儿? 秦管家抬头扫了一眼沈钰珠,吸了口气道:“许 家的那位贵妾姨娘来了,在门口儿呢。” “许公子的生母?”陆婴顿时傻眼了。 沈钰珠也是愣怔在那里。 她和许茂山的亲事,一直都是许家嫡母王夫人在和母亲攀谈。 况且许茂山的生母据说生下孩子后,儿子就被抱到王夫人身边养着。 不过这位杜姨娘因为生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庶长子,虽然孩子被正室夫人抱走了。 但许家也没有亏欠她什么,她倒是过的也体面得很。 据听说许家除了王夫人,便是这位杜姨娘独一份儿的。 大哥从禹州回来后,也提起过这位杜姨娘,只说脸色冷冽不是很好相处。 可许茂山是记在王夫人的名下,即便是沈家要和王家联姻,说和,断然没有和一个姨娘直接说和的啊。 不想这杜姨娘怎么突然就亲自来了呢? “走,出去瞧瞧!”陆婴声音微微发冷。 沈钰珠也忙跟了上去。 按理说许家来人的话,必然会先知会他们沈家一声,沈家也好待客。 现在这成了个什么事儿? “王妈,你一会儿收拾一间干净客院出来,若是亲家姨娘要住,服侍一定要周到。” “是!”王妈忙带着人去收拾住的地方了。 沈钰珠跟着陆婴刚站定在沈府的门口,就瞧着这事 儿有些不对劲儿。 她定睛看去,此时沈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跟前站着刚下马车的几个妇人。 左右两侧的从打扮上来看,估计是服侍主子的婆子。 这两个婆子扶着站在中间的一个贵妇,深紫色裙袄,外面罩着绣金丝牡丹纹的罩衫,披着一件名贵的狐裘大氅。 虽然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样貌却娇好,只在眼角眉梢间掠过一丝丝苍老。 她的五官看起来果然和许茂山有些相似,此时看向沈家人的表情很冷,冷的让人心头发颤。 今儿天气不错,街头的人也多。 这不到半年的时间,沈家出了那么多的事情,几乎承包了整个云州城老百姓的谈资。 如今已有人缓缓停在沈家门口,等着看笑话儿了。 陆婴一愣,心头微微一沉,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许家的这位杜姨娘是不是疯了? 既然来了,不请人通报进府里头来叙话,却等在了沈家的门口。 眼见着四周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杜姨娘像是很满意这个效果,依然冷冰冰的站着。 不多时整条街的人都晓得了。 沈家大小姐即将议亲的男方家,好像有人大老远从禹州城过来闹事儿来了。 这可是怎么说的? 这些日子,陆婴也是有些心 急,动静儿闹得大,几乎整个云州城的人都知道沈家大小姐要嫁给禹州来的才子。 云州城的那些闺中女子们,说起来还酸溜溜的。 毕竟许公子这样的夫君,倒是很难得。 人长得好看,关键学问也好,最最重要的是人品端正清白,家里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现在却出事儿了。 陆婴身上有诰命,本不必理会面前知州府的一个小小姨娘。 可是架不住人家生出来好儿子,她还想让人家儿子做女婿呢。 陆婴忍下了心头的不快,脸上强行挤出来一个笑容,上前一步朝着杜姨娘走了过去。 “原来是杜姨娘来了,走了这么久,从禹州赶过来也辛苦了!” 陆婴忙笑道:“杜姨娘,还请进府里头一聚。” “天色也不早了,你就在沈府里头先住下来,咱们姐妹两个好好叙叙旧。” 陆婴这话说的真的是抬举她了,而且也真诚。 不想杜姨娘抬起了眼皮却扫到了陆婴身边站着的沈钰珠身上。 她的眼神锐利挑剔,沈钰珠的心头微微一沉,有几分不喜。 “呵!这便是沈家大小姐吧?” 杜姨娘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受用,语调尖锐冷冽。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可还是不得不上前一步冲 她行礼道:“杜姨娘安好。” “呵!罢了!沈小姐的这一声安好,我可受不住的。” 她狠狠瞪了一眼沈钰珠冷笑了出来道:“以后只求沈家大小姐放过我家茂山,大小姐不要脸,我家茂山还要脸面呐!” 杜姨娘的话音刚落,不管是沈家的人还是四周围观的人都是狠狠抽了一口冷气。 这话儿过分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是要毁人家姑娘的清白啊! 虽然沈家大姑娘传出来一个泼辣凶悍的名声,可也不至于这般毁了人家姑娘清誉吧? 陆婴瞬间脸色一沉,是真的恼了。 她冷冷笑了出来:“杜氏你倒是个什么意思?” 杜姨娘抬眸看着陆婴冷笑道:“沈夫人,你家里养着嫁不出去的女儿。” “先是在云州城里挑挑拣拣的,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将主意打在我儿子身上。” “我儿子马上要考取功名了,等我儿子高中做了官老爷,什么样的名门闺秀娶不到,非要娶你家的老姑娘!” “你……”陆婴顿时脸色气得发白。 她的女儿是沈家的嫡女,性子,才华甚至是谋略都是一等一的。 不想被一个姨娘出身的腌臜东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羞辱,她顿时火起,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杜氏的脸上。 第115章 谁不要脸 “你敢打我?你这个贱人!”许家的杜姨娘顿时气疯了去。 她虽然在许家是个贵妾,可毕竟是庶长子许茂山的亲娘。 即便是许家的当家主母都要给她留几分薄面,不想今儿居然被沈家的当家主母陆婴给打了。 陆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何曾被人当着面儿这么欺负过? 之前沈家的那些小兔崽子气她,也被她收拾了。 如今倒是跑出来一个外家的姨娘,这也能来她沈家的门上说一些混账话儿? 她算是看出来了,许公子的亲娘这么一闹,当真是这门儿亲事结不成了。 结不成也就罢了,他许家的人看不上她沈家姑娘也算了。 可没道理上门来欺负人的,还真当她翁城县主随便什么阿猫阿狗也能来羞臊的? “呵!某些贱人上杆子找打,我自然愿意满足与她!”陆婴冷冷笑了出来。 “你们许家的公子现在仅仅是个稍稍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便是这般张狂了起来?” “这距离科考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呢,怎么就觉得今年的新科状元非你家莫属了?当真是小瞧了天下的士子!” “如今大概普天之下没有姑娘能配得上你儿子了,以后你儿 子且等等,估计只有公主能配得起!” 哈哈哈! 四周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陆婴的嘴巴也是毒,嘲讽的话儿张口便来。 杜姨娘何曾受过这个,一概都是她欺负到别人的头上,不想被人狠狠反击。 她本来出身不高,眼界也低很多,此番更是顾不上别的什么了。 “我撕了你的嘴!”杜姨娘挽起了袖子朝着陆婴冲了过来。 陆婴素来爱护自己的继女沈钰珠,容不得别人左一个老姑娘,右一个老姑娘的说。 今儿被杜姨娘逼急了,才忍不住动了手。 这也是她如今嫁做人妇,性子算是收敛了几分,若是该着过去未出嫁前的性子,她早就动手了。 不过她还是没有料到杜姨娘比她还疯,朝着自己就扑了过来,显然这是要和她当众撕扯的架势。 陆婴顿时心头一慌。 她不怕和人掐架,她主要是还要点子脸,总不能自己一个通判夫人,和别家的姨娘打在一处。 她的名声倒是放在一边,这样一打,沈家的名声更是臭了几分,会连累钰姐儿的亲事。 眼见着杜氏就要扑过来,却不想陆婴旁边的沈钰珠站了出来。 杜氏狠狠一撞,却撞在了沈钰 珠的身上。 沈钰珠踉跄着退后,反手一掌将杜氏推开。 她寻常也练一些拳脚功夫,固然比不上那些高手,可对付一个寻常妇人绰绰有余。 噗通一声,杜氏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跌坐在地面上。 四周又是一阵哄笑声,杜氏顿时脸色涨得通红。 “你个小贱人!怪不得嫁不出去!就是个老姑娘!还这般凶悍,谁要是娶了你倒了八辈子血霉!” 杜氏破口大骂,到底不敢再冲上去动手。 沈钰珠不在乎她口中话语多么恶毒,只定定看着她道:“杜氏,我且问你,我们沈家和你们许家可曾过了聘?” 杜氏一愣,倒是说不出话来。 沈钰珠再问:“我们沈家和你们许家可曾对外宣告两家结了亲,我与你儿子许茂山可有婚书?他可曾与我去月老祠敬香?” “甚至我们两家的长辈,可曾见过面?” 杜氏被沈钰珠一句接着一句的连环问话给狠狠噎住了,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四周围观的百姓顿时传出了低低的议论声。 敢情人家沈家的大姑娘和许家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许家人就上门来闹,这有些说不过去了。 杜姨娘身边的两个 婆子忙将杜姨娘扶了起来,仰起头看着沈钰珠冷笑道:“沈家公子爷还去我们府上做客呢!” “沈公子便说是要将他妹子许了我们家大少爷的!”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我大哥与你家少爷是同窗好友,难不成同窗好友去做客,就得贴个妹子出去?以后谁还敢去你们许家做客?” 四周又是一阵哄笑声,闹了半天沈家大爷就是去禹州许家做客,许家的人这就闹成了这个样子? 说出去也不怕坏了自个儿家少爷的名声,以后谁还敢和他交朋友?风险太大! 杜氏顿时脸色一白冷笑了出来:“你口口声声说和我儿子没关系,那你为何还在梅林里借着赏雪的名义勾引我儿子?” 沈钰珠顿时眸色一闪。 之前落雪的时候,她的确在梅林中偶遇了许茂山。 彼时她还同许茂山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无意于这桩亲事,还委婉的示意许茂山。 按理说那个时候梅林间只他们两个,怎的杜氏知道这件事情? 沈钰珠心头一顿,抬眸冷冷看着面前的这个蠢妇。 她居然暗中派人监视许公子,要么便是别的有心人监视她的儿子。 这么一想,其中的关节 顿时想明白了。 许家内部定是有人看出来许茂山如果结亲后,对他绝对有利。 一来可以借助陆家在京城的实力,二来可以得到沈大小姐的大笔嫁妆。 这样的助力对于一个庶子来说,当真是很好了。 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不想看许茂山飞黄腾达,便给杜氏出了这么个损人不利己的馊主意。 偏偏这个蠢妇居然信了。 甚至连着她儿子和别人家姑娘在梅林间见面的事儿,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宣扬出去。 她以为可以伤害到沈钰珠,不想连着自己儿子的名声也不顾及了。 连四周看热闹的人都连连摇头,许家什么时候出来这么一个傻子,跑到云州城丢人现眼?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许茂山那样优秀的青年才俊如果不好好压制一下自己的生母,以后怕是会跟着带害。 沈钰珠死死盯着面前的杜氏,冷冷笑了出来:“敢问你有何证据?” 杜氏大笑了出来:“哼!心慌了不是!你便是担心自己嫁不出去,非要巴着我儿子不放!” “你当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谁不要脸?”突然一道清冷的男子声音透过密密围着的人群传了进来。 第116章 我喜欢的女人 这个清冷的男子声音传来的很突然,以至于沈钰珠微微有些愣怔。 她忙抬眸顺着这个声音看了过去。 却看到远处围着的人群传来一阵哄闹,随后一队人马分开了挤挤挨挨的人群,缓缓走了进来。 陆明哲? 沈钰珠顿时一愣。 陆家长公子这些日子听说一直呆在京城,大概离开了几个月的时间了。 听大哥从南山书院里带回来的消息,皇上接连在上朝的时候突然昏厥了几次,朝堂更是不稳当了起来。 陆明哲一直都跟在三皇子的身边,按理说如今京城的局势已经很紧张了。 陆明哲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一回来就到了沈府的门口,正好儿遇上了这么大的一个热闹。 他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一袭海蓝青锦袍,袖口和领口上绣着华贵繁复的花纹。 俊朗非凡的脸上隐着阴沉沉的怒气,还带着些许风尘仆仆。 陆明哲似乎是刚从外面回到了云州府,不过看起来很不高兴,不,是极其的不高兴。 他铁青着脸,陆家长公子的威压让四周围观的小民看着心惊胆战。 他们纷纷向后退开,给陆家长公子让出一条宽敞的走廊。 陆明哲阴沉着脸缓缓朝着沈钰珠这边一步步走了过来。 陆婴一看自 己侄子回来了,顿时觉得有了撑腰的。 她忙红了眼眶,上前一步朝着陆明哲疾步走了过去。 “哲儿,你可是回来了。” “你倒是瞧瞧这里有个泼皮欺负你姑母呢!” 沈钰珠心头顿时哭笑不得,陆婴有时候单纯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陆明哲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干涉沈家女孩子的亲事。 这事儿还得她们这些内宅妇人处置罢了,还真的不能将陆明哲扯进来,毕竟人家是干大事情的人。 原本还很嚣张的杜氏看到陆明哲,顿时气焰消散了几分。 陆明哲可不仅仅在云州城横着走,他在周边的这些州府也是声名在外的。 陆明哲冲陆婴点了点头,脚下的步子停在杜氏的面前。 杜氏顿时脸上慌乱至极,忙向后退开,张了张嘴到底不敢说什么了。 陆明哲定定看着杜氏,眼神如刀。 他淡淡笑道:“你说沈家姑娘不停地巴着你儿子不放,是也不是?” 杜氏心头一横咬着牙道:“当然,她这般粗鄙不堪的女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沈钰珠都被杜氏气笑了,当真是没文化可怕得很。 翻来覆去攻击她的词儿只有一个,便是老姑娘。 她老吗?还好啦,也就是比寻常适婚女子大了两岁而 已。 陆明哲冷冷笑了出来,缓缓抬起手指向了一边站着的沈钰珠。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在阳光下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像是神祗之手。 陆明哲看着杜氏一字一顿道:“这位沈姑娘是本公子想要求娶的女子,以后是要做陆家少夫人的。” “你儿子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屑想她?” “什么……”杜氏顿时傻眼了。 围观的群众也吓傻了,今儿吃的这个瓜貌似有些大,不太好消化。 陆婴张了张嘴顿时向后倒了下去,身后吓傻了的沈家仆从将自家夫人扶住。 沈钰珠猛地抬眸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陆明哲,她觉得这是她迄今为止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笑话。 她死死盯着面前那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看着他冰冷的俊颜。 他的神情很认真,况且陆明哲的性子沉稳有加,绝不是那种随意胡言乱语的男人。 沈钰珠的两只手因为紧张紧紧攥成了拳,心头说不出来的五味杂陈陡然而起。 陆明哲看着已经脸色慌张到了极致的杜氏冷笑了出来道:“回去告诉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本公子这一遭在京城等着他。” “一个许家的庶子罢了,且瞧着他能耍出来什么花儿。” 陆明哲这话儿可 是有分量的,人人看向杜氏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同情了。 这个蠢女人,今儿到底来人家沈家门上在干什么。 不光上人家门被人家当家主母给了一耳光,还得罪了陆家长公子。 连着人家心仪的女子也敢骂,这下子许公子进京参加科考无形中得罪了硬茬儿,以后的路怕是不顺当了。 可关键是,陆家长公子居然喜欢上了沈家大姑娘? 老天爷啊!难不成想要亲上加亲? 杜氏傻乎乎被人撺掇着来沈家闹事,无情的毁了儿子的姻缘,甚至可能是前程。 现在她总算醒悟了过来,刚要冲陆明哲解释一二。 不想陆明哲看着她露出了厌恶的神情,转过身再不看她,沉声道:”来人!护送许家人离开!一定要安全护送到禹州知州府上才行。” 杜氏顿时一个踉跄,这哪里是护送,这怕是押送吧? 她是真的慌了,嘴巴哆哆嗦嗦的少了以往的伶牙俐齿,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现在貌似给自己儿子招了黑,老爷若是知道,一定会杀了她的。 可之前府里头一个小妾,老爷新抬进府的,巴结着她,服侍着她。 她就是听了那个贱人的话,才觉得沈家姑娘配不上她儿子。 正室王夫人也没安好心 ,将沈家那个丧门星许配给自己的儿子,便是不安好心。 她一心只想将这亲事搅合了,是真的没有想到陆家嫡长子会出面。 她是猪油蒙了心了,信了那个贱人的。 这边杜氏被陆明哲派出的人强行押着上路,另一边陆婴也稍稍缓过来了。 陆婴看着面前高大冷峻的侄子,这个她现在也忌惮害怕的青年,她是真的没想到他会给她来这么一出子。 要知道自己父亲早就给陆家嫡长孙物色好了人选,便是京城魏相的女儿魏云珠,也是一位才女。 等过了年,陆家就要整个搬到京城去,到时候会派人去魏相府提亲。 可陆明哲刚才在说什么?不怕老爷子打断他的腿吗? 陆婴抬眸惊慌失措的看着陆明哲,声音都微微发颤,点着他的鼻子道:“你……你跟我来!” 说罢陆婴都顾不上沈钰珠了,拽着陆明哲的胳膊朝着府里头走去。 臭小子,越来越混账了! 婚姻大事,居然随口就来? 陆明哲经过沈钰珠的时候,脚下的步子稍稍动了动,压低了声音道:“我一会儿寻你,东街头的那家茶楼。” “你在那处等我,我给你个解释!” 沈钰珠抿着唇,狠狠闭了闭眼,一个个这是想害死她吗? 第117章 蠢妇 入夜时分,禹州知州府门口乱作一团。 知州许大人已经得了消息,自己的小妾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云州城去闹。 问起府里头的丫头,都说杜姨娘去了郊外寺庙,给大少爷上香祈福求平安。 现在却被云州城陆家的人给送了回来,半张脸颊还肿着,像是被人打了。 陆家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禹州知州能得罪的,他忙换好衣服亲自迎了出来。 陆明哲身边的心腹却将杜氏交给了许大人,将今天在云州城发生的事情说清楚后,别的话再不多说。 临走,转告了陆家长公子的一句话,许茂山去京城赶考的时候,长公子会关注他的。 那心腹说完这句话后,转身便走。 许大人顿时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脊梁骨缓缓蔓延而上,人也吓着了。 “父亲!”得了消息的许茂山疾步走了出来。 快到年关了,南山书院的先生们都休沐了,他们这些学生也回了家。 他刚在书房里读书,不想自己的亲生母亲闯出了这么大的祸端。 此番他心头又羞又怒,也恨自己的生母居然这般害他。 他在南山书院读书,没有喜欢过任何女孩子。 身边连个陪房丫头都没有,行事分外的规矩。 只是见了沈家大姑娘一眼,便被她眼底的那一抹灵动深深吸引。 沈家大小姐不同于别的贵族女子,为人磊落,长得也好看,他心思早就在她的身上 凝注。 即便她嫌弃他,他以为这是闺中女子恐婚害羞的表现。 只要能将她娶到身边,他待她好,爱护她,怜惜她,日子久了也能琴瑟和鸣。 不想被自己生母害惨了。 他现在都不想再看到杜氏。 许茂山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此件事情不若孩儿亲自去一趟云州城,给沈家姑娘赔个不是,到时候……” “还去什么去?”杜氏心心念念沈钰珠推了她一巴掌,脱口而出道,“这还没过门儿呢!” “那个粗鄙的女人就敢打她未来的婆母,算个什么东西?” 啪!许大人狠狠一巴掌抽在了杜氏的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着实用力,她嘴角都出血了。 “父亲!”许茂山挡了挡还是退开了。 “老爷!”杜氏跌倒在地,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男人。 虽然她是贵妾,老爷却很宠她的,从不曾高声骂过她,更别说动手打了。 许大人气的手指头直哆嗦,点着杜氏的那张蠢脸沙哑着声音道:“你是不是疯了?是不是疯了?!” “茂山只有一个母亲,你算个什么东西,还自称自己是未来儿媳的婆母?” “以后即便是新妇敬茶,也轮不到你来接!” “老爷……”杜氏的脸疼痛至极,心头更是怨毒。 她的儿子,她怀胎十月的儿子生下来却被王氏那个贱人抢走。 她只是不忿,凭什么啊? 眼见着儿子现在才 华横溢,她也算是熬出头了,她怎么就不能摆谱儿了? 那可是她亲生的儿子啊! 许大人狠狠闭了闭眼,气的声音都打颤:“沈家这门亲事,你以为我和夫人没有好好给茂山考量吗?” “沈家虽然现在不景气,家里出了那档子事儿,可你想过没有若是沈家的那件事情出现在我们许家会怎样?” 四周围着的许家人顿时脸色凝重了起来。 许大人狠狠道:“一个庶子胆敢谋害太子太傅,若是我们许家,早就被皇上发配了。” “但是你且瞧瞧现在的沈啸文,没有升官儿罢了,可也没有贬官啊!” “一家子人就死了一个不当用的庶子,一个挑事儿的姨娘罢了!” “其他的一概没有影响,那是为什么?” 许茂山的眉头也狠狠蹙了起来。 许大人身后站着的王夫人接话道:“那是因为有陆家撑腰,陆家可是京城里有名的世家。” “人家也就暂住在云州城罢了,如今陆家长公子如日中天,在皇上面前都说得上话的人。” “若是茂山娶了翁城县主陆婴的女儿,陆家定然会给茂山撑腰的。” “若有陆家撑腰,这一次春闱茂山便能一路畅通无阻。” “那沈家大姑娘最是个低调的,人家的外公可是陇西巨富,人家的娘亲当年在京城也是一等一的尊贵女子。” “虽然不是官宦家出身,可也是陇西巨富的掌上 明珠,如此一来沈家大姑娘的陪嫁绝对丰厚得很。” 王夫人淡淡扫了一眼面前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杜氏冷冷笑道:“陆家的势,萧家的银子,沈家官宦家的身份,你还觉得人家沈大姑娘配不上茂山吗?” 杜氏顿时瘫在了那里,她终于意识到今天自己做了一件多么糊涂的事情。 “不……我……不是……” 许大人冷冷看着杜氏道:“罢了,来人,将这个惹祸精送到庄子上去。没得再害了茂山的前程!” 许大人对自己儿子许茂山寄予厚望,结果被一个蠢妇害惨了的。 四周的人都散了去,许茂山呆呆立在那里,都不晓得给自己的生母求情。 本来就没有在杜氏身边生活过,感情淡了些,如今更是带着几分恨。 他寻常也吩咐人多关照她,不想她居然这般害自己。 许大人看着表情颓丧的长子,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久才宽慰道:“陆家长公子霸道惯了,他说什么可能也就是气话。” “你这一遭去京城里好好考试,也别担心,但凡你走的正坐得端,陆家人总不能去谋害你。” “到时候爹爹多派些人跟着你去京城罢了!” 许茂山几乎凝滞的神情醒转了过来,冲许大人艰难的行礼道:“多谢父亲。” 他其实晓得都没有用的,一旦陆明哲想要收拾他,又是在京城,有的是法子。 一边的王氏忙冲 许大人道:“老爷,不若妾身亲自去一趟云州,见见沈夫人陆婴。” “不必了,”许大人颓丧的苦笑了出来,“你没听说沈家姑娘被陆明哲喜欢上了吗,人家是要做陆家少夫人的。” “这个当儿,这门亲事不成了,不过咱们该是准备一些礼物托人送到沈家缓和一下关系。” “老爷,别太担忧,咱们家茂山才华出众,也不怕他们陆家出什么幺蛾子。” “罢了,也只能如此了!回去吧!” 许大人带着王夫人离开了正院。 许茂山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耳边来来回回重复一句话。 沈家大姑娘要做陆夫人了,她当真要嫁给别人了吗? 这边王夫人回到了正堂里,许大人气闷去了书房。 王夫人缓缓坐在椅子上,身边的心腹嬷嬷忙将屋子里的人遣了出去。 “夫人?” 王夫人温和的面容突然渗出一抹诡异的冷冽来,冷冷笑了出来:“许茂山到底不是亲生,焉能和我亲生的比?” “夫人当真是妙计,借着陈姨娘的手一挑拨,那杜氏便真的信了!” “哼!”王夫人冷冷笑道:“许茂山就中了个秀才,老爷便如此看重他,若是以后得势,杜氏不得欺负到我的头上来?” “这一遭毁了他的好亲事,让他得罪陆家的人,以后他也出挑不了多少。你去喊陈姨娘来……” 王氏眸色森冷:“她……不能留了!” 第118章 合作和感情 沈钰珠坐在云州城东街最末角的茶楼里,捡了一个靠窗偏僻的包厢坐下。 要了一壶碧螺春,几盘点心,一碟子鲜果拼盘。 她没有带云香和春梅,只身一人靠着窗户坐着。 眼见着阳光西斜,街头来来往往的车马也变得稀落了起来,不远处猛地一骑沿着街头飞奔而来,马背上的男人正是陆明哲。 沈钰珠连着脸上的面纱也没有戴,她晓得陆明哲既然将她邀在这里,这一座不起眼的茶楼必然是他的地盘儿。 看似在闹市,反而安全了些。 即便是云州城的人撞见她沈钰珠和陆明哲在这里见面,有几个人敢说三道四? 而她沈钰珠如今最不看重的便是别人那些无用的闲话和诋毁。 沈钰珠定定看着陆明哲飞身下马,急匆匆走进了茶楼。 不多时便听到包厢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包厢的珠帘打了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沈钰珠猛地抬眸对上了陆明哲那双清冷如霜的眼眸,这个人从来不会笑,脸上的表情,眼眸里渗出来的光都是冷冰冰的。 只是在看到沈钰珠后,陆明哲的冰眸中才染了一层暖意,唇角牵动露出了一个不自然的微笑。 这已经是陆家长公子对 别人最难得的厚爱了。 他坐在了沈钰珠的面前,外面的小二重新上了一壶热茶,随后退了出去。 小二看向了陆明哲的眼神是惧怕的,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 沈钰珠心思一顿,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们都偷偷经营着自己的势力。 茶楼对于陆明哲来说,就好比福隆当铺于慕修寒一样,都是他们藏起来的秘密武器。 “怎的只点了这几样点心?听闻你喜欢吃这些,为何不多点几样?”陆明哲笑着将桌子上的点心推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沈钰珠抬眸看着陆明哲道:“长公子请我来,不会是单单请我吃点心吧?” 陆明哲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缓缓放了下来。 他看向了沈钰珠,却是笑了出来。 “我之前曾经说过,我心悦你。” 沈钰珠藏在袖间的手一点点攥成了拳,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看着陆明哲道:“可当真是遗憾,我却不得不辜负长公子的好意了。” “小女子才疏学浅,名声也不怎么样,不敢污了公子的清誉。” “沈钰珠,”陆明哲猛地抬头陡然打断了沈钰珠的话,眼神难得晕着一层温怒。 “你我二人都已经坐到了这里,便是要开诚布公一些 ,你我都不必再装样子。”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许久才苦笑道:“长公子是不是不喜欢魏相的女儿魏云珠?” 陆明哲猛地抬起头盯着沈钰珠,好半天才笑了出来。 “当真是个眼睛毒辣的!” 陆明哲捡起果盘里的一只柑橘,缓缓剥了起来,随后将果肉放在了沈钰珠面前的盘子里。 “不错,魏云珠飞扬跋扈,心思歹毒,做我陆明哲的妻子还差一点儿火候。” “我不喜欢她,但是我喜欢你。” 沈钰珠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她重活一世,已经不是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得她辨不清方向的时候了。 她从陆明哲的眼睛里看不出真假,看不清虚实。 不过有一点儿可以肯定,他估计是真的对她有些好感的。 陆明哲即便是想要摆脱相府千金的纠缠,也不会随随便便找个女子。 沈钰珠陷入了沉思中,她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好? 和陆明哲的姻缘,就像是火中取栗。 享受权力的好处,也必须承担更多的风险。 小小禹州城许家的杜氏,都能在她的门前泼她一身的脏水。 那么去京城呢? 沈钰珠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想要找到害死娘亲的那个贵人就必 须要去京城找答案。 而陆明哲给了她这个机会,刚才她从坐在这间包厢的窗户前开始,就已经将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 沈钰珠抬眸定定看着陆明哲道:“长公子,我给不起你一颗真心,。” “我若是嫁给你,必然是为了你的权势还有陆家的家世,我看中的便是你这些。” “当然,若是处的时间长了,没准儿我能迎合你的喜欢,但是现在谈感情尚早了些,谈合作倒是可以的。” 陆明哲顿时愣怔在了那里,这个该死的女人。 这是第二次明晃晃的拒绝他了。 他其实真的喜欢她,没想到她居然这般的坦白。 “呵!沈大小姐当真是坦诚,连着一点儿粉饰门面的话儿都不肯说吗?” “因为你帮过我,我也敬重长公子,”沈钰珠顿了顿话头道,“我才这般和长公子说的。” 她修长漂亮的柳眉一挑:“如果长公子喜欢听奉承的话儿,钰珠也是可以的。” “钰珠嫁给长公子不是为了陆家的家世,也不是为了长公子的地位,就是单纯喜欢长公子这个人……” “打住!”陆明哲脸色一变。 他更受不了这个女人说假话。 他探过身靠近了沈钰珠道:“听闻你最近寻了 一些江湖中人,打听京城里的一些陈年旧事?” 沈钰珠顿时脸色变了几分。 她心头咯噔一下,娘亲的死就是个看似无法解开的谜团。 她这些日子是真的有些沉不住气,便寻了江湖中的人花了银子买几个京城里的消息。 不想这么机密的事情都被陆明哲晓得了,她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陆明哲冰冷的视线死死锁定在沈钰珠的身上,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张面孔,是他之前不知道的。 阴险狡诈,落落大方,又像是坚韧的蒲草。 可总是时不时给他一个惊喜。 沈钰珠抬眸看着面前俊朗非凡的男子,心头微微一颤,果然云州城就是他的王国。 这么细微的事情,他都能知道。 陆明哲终于从这个丫头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丝忌惮,这才满意了几分。 “沈钰珠,我心悦你,这桩亲事便当做是我们之间的一笔交易。” “你帮我应对魏云珠的纠缠,我带你去京城,等有一天你想要将秘密告诉我,我也可以帮你达成你的心愿。” “你既然想要打听京城的事情,不去京城亲自去查,怕是你呆在云州城,此生都查不出什么来。” 他定定看着沈钰珠问道:“那……沈姑娘意下如何?” 第119章 私相授受 沈钰珠回到沈府里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她刚走进揽月阁的院子,云香等人忙迎了上来。 今儿这一天闹得是什么事儿啊! 自家大小姐好端端的被禹州许家的人泼了一身的脏水,结果更可怕的居然还在后面。 陆家长公子说要求娶自家主子,如今沈家所有人都懵了。 沈钰珠走进了暖阁中,几个心腹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帮她沐浴更衣。 她换了一件干净的裙衫,歪靠在了迎枕上。 张妈忙命人从小厨房里端了菌菇鸡汤,还有几样小菜,一碗八宝粟米粥。 沈钰珠也饿了,就在炕桌上吃了起来。 突然帘子挑了起来,澄名苑的王妈来了。 她扫了一眼坐在软榻上用饭的沈钰珠,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冲沈钰珠躬身行礼。 沈钰珠将筷子放在桌子上,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看着王妈道:“母亲派你来的,是吗?” 王妈尽管是陆家的老仆了,今儿也是被长公子的话儿给吓坏了。 她忙定了定神道:“大小姐先用饭,不捉急的。” “罢了,我已经吃饱了,我们走吧!” 沈钰珠下了床榻,一边的云香忙将狐裘大氅帮她穿戴好,春熙塞了一个暖手的手 炉在她怀中。 “张妈,你掌灯,陪我走一遭!” “是!”张妈心头突突跳着。 夫人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和大小姐生出了嫌隙啊。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沈家和陆家绝对是不般配的。 况且陆家老爷子不是好糊弄的,上一遭沈家老爷不知道怎么就和陆家姑奶奶成了亲。 如今又是一桩? 上一遭,陆家老爷子都差一点儿没忍住宰了沈家的人。 这一次,沈家的人碰触的可是人家嫡长孙,不和你玩儿命才怪呢! 可自家主子着实的冤枉,这事儿可是陆家长公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提出来的,怕是不好善后。 张妈一路上掌灯在前面走着,一个月前下的那一场雪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化掉,夜间的路面稍稍有些冰滑。 “主子,小心些,”张妈前面掌灯走的分外小心。 沈钰珠点了点头跟在张妈的身后,一直走到了澄名苑。 王妈留着张妈在外间说话,茹蓉担心的抬眸扫了一眼沈钰珠,忙低头将暖阁的帘子打了起来。 沈钰珠迈步走了进去,暖阁的门却被人从外面关了上来。 沈钰珠抬眸看向暖阁正中的陆婴,来来回回走着,看到沈钰珠后脸色 更是紧张了起来。 “你过来!”陆婴脸色暗沉,抢上一步,一把抓着沈钰珠的手将她拽了过去。 陆婴的手微微发凉,这一拽也用了些力气,沈钰珠倒是被她拽了一个踉跄。 “母亲!钰珠给母亲请安了!” “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陆婴看向沈钰珠的眸色难得冷冽了几分。 她不是觉得沈家和陆家亲上加亲不好,而是太过领教了自家老爹的做派。 她父亲杀人可是不见血的! 这个丫头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着陆老爷子宝贝孙子的亲事都敢染指。 “我问你!”陆婴的声音陡然沉下去了几分。 “你如实和我说,你和哲儿……”陆婴脸色微微一僵,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问出来。 她还是狠狠吸了一口气冷冷看着沈钰珠道:“你和哲儿是不是私底下私相授受?” 沈钰珠一顿,缓缓抬眸看着陆婴,眼底多了几分坚毅之色。 “母亲,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勾引陆家长公子的丝毫想法。” 勾引这个词儿被沈钰珠咬得很重,陆婴脸色微微一僵,不过冰冷的神情却缓和了下来。 沈钰珠对陆婴从来都很坦诚,之前也许还带着几分自己的小心思。 可是后来她对她和大哥都是极好的,这个女人面前,她不会撒谎。 “母亲,我也不知道何时入了长公子的眼?” “我与长公子统共也就见过几次面,第一次是我和陆家家奴卢卓的事情,长公子来沈家交涉。” “彼时,我们两个人都不熟悉,四周到处是围观的人群,想必这不算是私相授受。”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道:“第二次,还是我救了母亲,长公子感激与我。” “第三次便是您嫁进了沈家的门,那一次倒是私自见面了。” “什么?”陆婴顿时惊呼了出来,脸色瞬间变了。 她现在最担心这个丫头拎不清,被自己父亲狠狠收拾了。 陆老爷子收拾人,那可是不脱层皮不罢休的。 沈钰珠看着陆婴道:“那天,他突然将我堵在了芭蕉林间的小道儿上,只说他心悦我,被我拒绝了。” 陆婴眼角狠狠抽了抽,不过钰姐儿这丫头看着不像是说谎。 她现在也搞不清楚自家侄子到底是个什么尿性了? 沈钰珠道:“母亲,我不是那种好高骛远的人,我也晓得自己几斤几两重,陆家不是我能攀附得起的。” 陆婴顿时放心了下来,看着沈钰珠道:“你能 这般想,那是最好的了。” “我家老爷子就是个魔鬼,你切莫碰触人家的宝贝嫡长孙!” 沈钰珠苦笑了出来:“在这之后,和长公子几次往来都是有母亲的面子,我和他也是亲戚。” “这一遭,长公子突然来这么一出,我和母亲交个实底儿,我当真是不知情的。” “好,好,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好姑娘,”陆婴忙抓着沈钰珠的手,松了口气。 “好孩子,这样吧,我再去禹州城送个信儿!”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陆婴。 陆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晓得你生气,可是短时间内倒是再没有许家那样合适的人家。” “我听陆家的手下说,许家家主当场发落了杜姨娘,看着那个意思大有不知情的郁闷。” “杜氏虽然可恨毕竟不是你正经婆母,以后嫁过去少理会她便是。” “我们两家再将这件事情说道说道,赶在年底办妥当了,你嫁出去后,哲儿那个臭小子就不能打你的主意了。” “对,就这么办!”陆婴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 沈钰珠定定看着陆婴道:“母亲,钰珠怕是不能如你的愿了。” “你说什么?”陆婴顿时愣怔在了那里。 第120章 愧疚 沈钰珠定定看着脸色剧变的陆婴,心头微微一顿,还是说了出来。 她晓得这样会给陆婴带来麻烦,但是娘亲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这条路固然艰难,她也要好好走下去。 “母亲,就在傍晚时分我和长公子两个人私相授受了。” “你!”陆婴猛的抬眸看向了沈钰珠,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女子一样。 沈钰珠看着陆婴眼底的惊怒和痛惜,微微别过了视线。 “长公子邀我去东街街口的茶楼,我们已经把话儿说清楚了。” “他喜欢我,我也愿意嫁给他,我们两个已经将这件事情定了下来。” “他说他会娶我,”沈钰珠看着陆婴道。 “让您失望了,我也是个逃不脱俗物的女子,喜欢名利双收。” “你糊涂!”陆婴低吼道,“你是不是也学沈知书那个不成器的?” “一点点眼面前的利益你也看在眼里?” “你知不知道老爷子和魏相早就通了声儿,只等魏相的嫡女行了及芨礼,便要给哲儿和魏相的女儿办了这桩亲事。” “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凑什么热闹?” 沈钰珠定定道:“长公子喜欢的是我,不是魏相的女儿。” 啪! 陆婴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沈钰珠 的脸上。 这一巴掌扇下去,两个人都愣怔了。 陆婴虽然是打人的那一个,脸色却比沈钰珠还要难看。 反倒是沈钰珠眼底的那一抹愧疚稍稍缓和了几分。 陆婴嘴唇都气的哆嗦了起来。 “你当真是不听我的话吗?” “沈钰珠,你之前不是这般肤浅的人啊!” “你知不知道,若是我父亲对你动手,怕是我也护不住你的!你想过没有?” 沈钰珠是那种倔骨头,一旦定下来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回头。 她缓缓退后一步却是冲陆婴恭恭敬敬行礼道:“母亲,此间的事情钰珠已经拿定了主意。” “生也好,死也罢,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还是凄凄惨惨,钰珠一概都自己受着,不会连累母亲。” “好,好,好!好一个不连累!”陆婴带着几分哭腔。 沈钰珠这般冰雪聪明的丫头,她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竟然还执迷不悟。 她当真是没有办法了。 “你滚!滚出去!” 沈钰珠晓得如今陆婴在气头上,而她又不能说什么。 娘亲的死,她不能说,也说不清楚。 陆明哲不喜欢联姻魏相,不喜欢相府小姐,作为合作者她也不能说。 只能等此间事情结束后,真相大白, 她定然会将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告诉眼前这个处处为她着想的善良女人。 沈钰珠吸了口气看着陆婴道:“母亲,钰珠告退。” 她缓缓走出了暖阁,等在外面的下人们具是惊诧莫名的看着沈钰珠被打红肿的脸。 一向陆婴和沈钰珠相处融洽,好的像是亲母女一样。 两个院子的下人之间也是礼尚往来,亲切得很。 如今这些人之间的气氛变得不一样了。 张妈扶着沈钰珠回到了揽月阁里。 云香和春熙看到沈钰珠脸上的掌印,顿时说不出话来。 “还愣着干什么,去端水来,”张妈压低了声音催促道。 春熙忙折返出去端了水帮沈钰珠净面,云香却是红了眼眶。 她低声道:“夫人当真是过分了。” “再怎么样,犯不着动手啊!” “你少说两句,”张妈忙呵止,随后抬眸小心翼翼看向了沈钰珠的脸。 沈钰珠淡淡道:“以后你们在夫人面前之前怎样,现在还怎样。” 她拿着用冰水浸过的帕子按在了脸颊上,转过头却看向了外面挂在树梢的半月。 沈钰珠苦涩的笑了出来:“这一巴掌,是母亲在救我。” 她这话一出口,张妈等人顿时瞪大了眼眸。 她们是真的 看不懂自家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突然外间传来了茹蓉小心翼翼的说话声,比之前多了几分整肃。 “大姑娘歇下了吗?” 云香之前和茹蓉关系亲如姐妹,此番却梗着脖子冷声道:“什么事儿?” 那边茹蓉的声音更是小心了几分道:“夫人送了玉蓉膏来。” “夫人还说,这些日子夫人身子不爽利,大小姐不必每天晨昏定省了。” “哼!”云香刚要呛白几句,突然想起来沈钰珠方才交代的话儿。 她真的是没想到夫人居然会出手掌掴自家大小姐,既如此还来做什么好人。 沈钰珠淡淡道:“取玉蓉膏收下,再拿几样点心给茹蓉,让她带回母亲那里,给母亲当宵夜吃。” 云香也不敢再说什么,忙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拿回来一只翡翠小瓶子,里面装着洁白的膏体,专门活血化瘀治疗外伤用的。 沈钰珠心头微微一顿,苦笑了出来。 陆婴便是这般恨到极致能揍你,爱到极致也宠着。 这玉蓉膏可是宫中之物,这也舍得拿给她。 她涂抹了一点,果然脸上的红印消散了下来,随后便睡了。 第二天一早,沈钰珠对着镜子瞧过去,掌掴的痕迹完全 消散,当真是好药。 她刚梳洗打扮后,春熙却疾步走了进来,神情带着几分慌张。 “主子,老爷请主子去书房里叙话。” 沈钰珠顿时眸色一闪,若不是春熙如此一说,她现在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还有个活着的爹。 “还说什么了没有?”沈钰珠的声音沉下去了几分。 重生之后,她对这个自私自利的父亲已经没有丝毫的期待了。 也不知道为何,得知了娘亲的死因不清不楚,她更是对自己的父亲生出了几分恨意。 春熙忙道:“是老爷身边的小厮传的话儿,只有这一句,别的没有了。” “嗯,我晓得了,”沈钰珠淡淡应了一声。 她对着镜子簪了一支玉钗,随后缓缓起身带着两个丫头,朝着前院父亲的书房里走去。 沈钰珠走进了书房里,看向了椅子另一侧坐着的神情苍老的沈啸文,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这些日子,父亲问道求佛,非但没有神仙保佑他,看起来更是憔悴了几分。 她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钰珠给父亲请安了。” “钰姐儿,是不是陆家长公子要娶你为妻?” 沈啸文忙问道,只是声音中多了几分激动。 沈钰珠心头一沉,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第121章 问题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面前的父亲,她从沈啸文的眼底看到一抹贪婪。 “是,”沈钰珠不想过多解释。 反正父亲不管她的死活,她也懒得对他说明一切。 沈啸文眼底一亮,随后将眸间的喜悦压制了下来。 他稍稍板起了脸孔,看着沈钰珠道:“陆家是什么样儿的人家,规矩多着呢。” “不过这事儿到底是明哲先提出来的,也算是你的运气,你好好把控。” “但凡进了陆家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到时候你跟着陆家一起进京,尽量结识京中权贵……” “父亲,”沈钰珠厌恶的打断了沈啸文的话。 她看着沈啸文缓缓道:“父亲,莫说是女儿现在还没有嫁进陆家。” “即便女儿真的嫁进了陆家,依着父亲之前的罪责没有十年八年,这事儿也过不去的。” “你说得什么混账话?”沈啸文因为被拆穿了心思,顿时恼羞成怒了起来。 他如今不得志,好不容易培养成才的儿子也没了。 现下听到一条好消息,只想的能借着自己女儿的手,到时候在京城里运作做个京官。 不想这话儿还没有说完整,女儿居然无情拒绝。 他的脸面顿时有些下不来,刚要 发作却想起还有用得着这个丫头的时候,硬生生忍了下来。 沈钰珠看着面前父亲那张恼羞成怒的脸,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娘亲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为何放下了京城里的荣华富贵,跟着他到了这穷乡僻壤中。 难不成母亲真的肤浅到只看上了父亲的长相,可从母亲留下来的那些诗词文稿来看,母亲断然不是那肤浅之人。 她定定看着沈啸文,还是压不住心头想说的话。 “父亲,女儿想问父亲一件事。” 沈啸文一愣,沉着脸冷冷道:“你想问什么?” “母亲当年真的是病死的吗?” 哗啦一声!沈啸文手中攥着的杯盏落了下来,碎了一地。 他猛地起身,神情都有几分扭曲,随后强行压住了情绪。 “你放肆!你母亲死了都这么多年了,你想干什么?” “你已经害死了你亲弟弟,害死了赵姨娘,这个家里难不成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安稳吗?” 沈钰珠看着沈啸文为了掩饰什么,瞬间变得冰冷的脸,她的心头却一点点的荒凉了下去。 她真的很希望面前这个男人温声细语告诉她,她娘亲就是病了,病得很重去了。 可他那近乎歇斯底里的激烈神情, 让沈钰珠的一颗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父亲,女儿也就是随口问问罢了,”沈钰珠缓缓起身,唇角的笑容渐渐冷厉了起来。 如果能够的话,她真的很想将自己的父亲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问问他娘亲到底是得罪了谁,非要置她与死地? 可是她明白父亲是不会说的。 “父亲,女儿累了,告辞。” 沈钰珠缓缓走向了书房的门,脚下的步子却停在那里,折过身看向坐在书案后面的沈啸文。 窗户外面的阳光透过树梢落进室内,形成了阴暗不定的阴影。 此时沈啸文的半张脸都在阴影中笼着,看不真切。 她定了定神道:“父亲,害死弟弟的人不是我,是您和祖母的宠爱,是赵氏的教养。” “呵,若是让我说实话,那个小畜生当真是死得好!” “滚!”沈啸文震怒抓起了书案上的砚台丢向了沈钰珠。 到底还是打偏了,落在地上,碎了。 沈钰珠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临近年关,天气冷的厉害,每次呼吸都寒彻入骨。 沈钰珠疾步朝前走去,猛地停在了院子外面的一株梅树下。 她仰起头狠狠吸了一口气,心头那团愤怒的火焰才渐渐熄灭。 杀母之仇,她沈钰珠再世为人,必要还母亲一个公道。 “大小姐,”云香急匆匆走到沈钰珠的身边,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惊慌。 “何事?”沈钰珠眉头蹙了起来。 “启禀主子,长……长公子来了!” 沈钰珠一愣,眼底闪过一抹深邃。 “他此时在哪儿?前厅还是母亲院子里?” “长公子在正门口儿等着您,说是要邀请您一起去赏梅。”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狠狠一顿。 一边的云香也是心头惶惶,长公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之前当众说要迎娶自家主子,现在又在门口大张旗鼓说邀请自家主子赏梅,这是要干什么? 姑且不说别的,陆家长公子连一纸婚书都没有给自家主子,就这般亲密往来,这不是要毁了自家主子的名节吗? 沈钰珠微微垂眸,唇角渗出一抹苦笑来。 当真是个狠人! 他与自己在云州城闹得越大,越是不可收拾。 消息传到京城魏相那里,便是打了相府的脸面。 魏相断然不会将自家女儿许配给陆家嫡长孙,毕竟京城世家都是要脸面的人。 哪里能忍得下和自家女儿准备定亲的男子,公然对另一个女子示好,这亲事指定成不了 。 沈钰珠冷哼了一声,朝前走去。 “主子!”云香忙追了过去。 沈钰珠道:“你不必跟着,一会儿府里头的人若是问起来,便说我和陆家长公子去赏梅了。” 云香顿时吓呆了,自家主子到底要做什么,这是要将整座云州城都翻过来不成? 她躲了躲脚,不得不折返回揽月阁。 沈钰珠这边出了沈府的正门,刚在门庭处站定,就看到台阶下站着的清俊男子。 眉眼冷冽,神色如霜,堪堪站在那里,就是一道却人千里之外的盛景。 沈钰珠看着面前站着的陆明哲,再看向他身边牵着的赤色骏马。 怎么只有一匹? “走,我带你去郊外!”陆明哲缓缓抬起手伸向了沈钰珠,手掌白皙,骨节分明。 他清冷如霜的面容难得温柔款款,看着别有一番风情。 不过沈钰珠关注的却不是赏梅的问题,她看向了陆卓前后左右,代步的只有他身后的一匹赤色马。 沈钰珠的眉头一蹙:“长公子,这么冷的天,倒是该乘坐马车的。” “来人!”沈钰珠刚要转身吩咐门口的小厮备车,不想陆明哲上前一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一阵眩晕的感觉袭来,沈钰珠顿时惊呼了出来。 第122章 流言蜚语 沈钰珠晓得陆明哲是这云州城的王者,什么都不怕的。 可她一直以为此人还算是个君子,纵然是冷情冷心,不过做事情还算有些分寸。 不想他竟然动手将她抱了起来。 “陆明哲!”沈钰珠第一次喊了陆明哲的全称。 陆明哲却将她轻轻放在了马背上,翻身上马将她笼在怀前。 盛年男子的气息瞬间兜头将沈钰珠罩住,她的呼吸微微凝滞。 脸色也涨得通红,骂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压低了声音急促道:“长公子,您自重!” 她的头紧紧贴着身后陆明哲宽厚的胸膛,贴得很近。 她都能听得到身后人低笑时,胸膛传出来的震颤。 “沈大姑娘,既然答应本公子的事情,就要说到做到。” “之前在茶楼里,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你助我摆脱相府千金,我带你去京城,我们各得其所。” “既然是演戏,就要做成套给别人瞧着才行。” 他似乎心情很不错,低声笑了出来道:“我们将戏码做得越足,看戏的人越多,你我想要达成的目的才能实现。” 沈钰珠抿了抿唇,紧紧闭了闭眼压低了声音冷笑道:“长公子果然好谋略!” “呵呵!那是自然!” “驾!”陆明哲穿戴 着马刺的脚狠狠踹了一下马肚子,马儿瞬间飞奔了出去。 沈钰珠都来不及惊呼,被陆明哲带着冲了出去。 半柱香后,整个云州城都炸开了锅。 纵然是普通人家的子弟也不会这般离经叛道。 婚约没有,媒妁没有,什么都没有。 陆家长公子和沈家嫡女便像是两个任性的孩子,将整座云州城当成了他们玩儿闹的场所。 连着几天,陆家长公子都会带着沈家大姑娘招摇至极的出现在街头。 城外赏雪,参加诗会,酒楼喝酒,茶馆儿听说书人讲故事…… 几乎是形影不离,蜜里调油。 陆家的人像是哑巴了一样,对于这样的事情没有丝毫的回应。 沈家主母陆婴却彻底病倒了,不敢管,也管不了。 沈钰珠所在的揽月阁里气氛更是古怪到了极致,所有人认为沈钰珠这样做当真是不合适。 但是她们晓得沈钰珠最是个有主见的姑娘,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可连着这么几天下来,他们看到的只有荒唐,却看不到别的什么来。 张妈到底是忍不住了,在沈钰珠得了陆明哲的信儿,穿戴好衣服,披上大氅走到门边时。 她上前一步挡在了门口,小心翼翼看着沈钰珠,几乎要哭出来了。 “主子,老奴知道 这话儿老奴说出来不合适。” “可老奴仰仗着主子小时候,老奴喂养主子几天,今儿老奴有话说!” 沈钰珠神色一定,脸色冷清,心头却暗自叹了口气。 “长公子还在外面等着我,有什么话儿您等我回来再说。” “主子!”张妈抬眸哀求的看着沈钰珠道:“主子,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长公子若是真心待您,便该是请了媒人来!” “可现下陆家那边的人,一点点的动静儿都没有,这是晾着您呐!” “您也长些个心眼儿,没得被人害了去,若是名声毁了,以后再嫁人……” “张妈!”沈钰珠的眸色微微一沉。 张妈张了张嘴不敢说出来了。 沈钰珠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你我主仆一场,我晓得你对我的真心。” “可这路是我走,不是您替我走,怎么走,走去哪儿,那是我说了算的。” 张妈脸色一僵,闭了闭眼缓缓退后,再也不敢说一句话儿出来。 沈钰珠紧了紧身上的墨狐裘披风走出了揽月阁,身上披着的披风还是陆明哲这些日子送给她的。 白狐裘固然名贵,墨狐更是难得,有市无价。 这些日子但凡是陆明哲的好儿,她一概收下,配合得也算是天衣无缝。 她再一次 走出了沈府的大门,站定在门口却微微一愣。 停在沈府门口的不再是陆明哲喜欢的马儿,今儿倒是来了一辆装饰很华丽的马车,像是行远路的样子。 沈钰珠一愣,走了过去。 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陆明哲从里面钻了出来,亲手将沈钰珠扶上了马车。 马车内部更是宽敞明亮,车帘都镶嵌着大颗的南珠,随风而动熠熠生辉。 正中放着一张小几,羊脂玉茶盏摆在上面,旁边还有煮茶用的红泥炉子。 沈钰珠转过脸看向了帮她斟茶的陆明哲,今天陆明哲穿着一件天青色绣梅纹的锦袍,外面同样也裹着墨狐裘披风。 他点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舒畅至极,端着一盏茶送到沈钰珠的面前。 茶香四溢中,马车也动了起来,缓缓朝前行去。 看着沈钰珠微蹙的眉头,陆明哲心头一顿,抬起手想要将她眉头间拧起来的小疙瘩抚平。 沈钰珠歪歪偏过脸,躲开了陆明哲的动作。 在私底下,她从来不会和陆明哲这般亲密。 演戏和现实,她还是分的清清楚楚的。 陆明哲修长的手指停在了半空,许久才缓缓放了下来。 他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喜欢她。 他之前还想,如果和她日日相处在一起,定 然是腻了的。 可明明是演戏,他好像有些演过了头,动了真心。 如今已经毁了她的名声,她演戏也罢,合作也罢,总归都是他的身边人,这一点跑不了的。 陆明哲微微垂眸端起了茶盏轻抿了一口道:“相府来人了。”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陆明哲,怪不得今天乘坐马车,不用再与他共骑一乘装样子。 “如何?”沈钰珠倒也是淡定得很。 陆明哲唇角微翘:“相府派人送了信给祖父,说陆家和相府无缘,姻亲之事休要再提。” 沈钰珠淡淡笑道:“恭喜长公子得偿所愿。” 陆明哲却抬头看着沈钰珠道:“我的事情解决了,现在说说你的事情。” 沈钰珠一怔,缓了口气道:“我只想去京城。” “好!”陆明哲看着她笑了出来。 “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陆明哲看向沈钰珠的眼神渗透出一丝宠溺。 沈钰珠不清楚,他到底对她如何打算。 与他厮混了这么久,名声早就毁了,貌似未来便只有眼前的他能可期一下。 一炷香的时间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陆明哲先下了马车,抬起手扶着沈钰珠从马车边走了下来。 沈钰珠抬眸看向了面前的景致,顿时傻眼了。 他居然带她来这里? 第123章 婚书 沈钰珠抬眸看向了面前的景象,顿时神情一怔。 矗立在面前的是一座三层高的白塔,也不晓得这白塔到底是谁最一开始建立的。 耸立在云州城郊外云山的半山腰上,塔身宏伟壮阔,四周连绵的山坡上种满了相思树。 正是云州城知名的相思塔,塔身后面还有一座祠堂,供奉着月老的雕像。 是云州城青年男女写婚书定情的地方,素来香火很旺。 如今已经到了冬季,加上不久前落了雪。 相思树的树梢叶子脱落,即便如此,光秃秃的枝丫上缠着各种红绳。 红绳上串着相思锁,映衬着树梢显得格外热闹。 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云州城青年男女在双方家长的认同下,会来月老祠里写婚书。 在白塔前一起许愿,随后将相思锁绑在树枝上,要的便是一个仪式感。 沈钰珠呆呆看着面前的白塔,她没想到陆明哲居然将她带到这里来。 原本就是抱着赌一赌的想法,只要能跟着陆明哲进京便是。 不想他竟然会这般重视? 一时间,沈钰珠的心头五味杂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 陆明哲突然抬起手牵着沈钰珠的手腕,他的手掌一如他的人一样。 冷硬如铁 ,钳住她的手腕,有点点的微疼。 沈钰珠想要挣脱开,根本就是徒劳。 她陡然想起来,身边这位高大英挺的男子,武功不弱。 在江湖中也是能排得上号儿的。 “你随我来,”陆明哲的声音却很温柔,带着几分笑意。 沈钰珠到现在都是懵的,踉跄着跟上了陆家长公子的脚步。 没走几步,沈钰珠却发现今儿月老祠的人几乎没有。 这怎么可能? 月老祠不光是云州城青年男女定情的地方,也是云州城官媒的办公之所。 云州城所有人的婚书都要在这里草拟,盖上官媒的印章,才算是有效。 沈钰珠真的不信,今儿没有来请婚书的人。 即便是没有人今天请婚书,那么在白塔前供奉的人也应该不少。 可现在看过去,同样也没有。 沈钰珠正自纳闷的时候,迎面急匆匆走来一个掌管月老祠的小吏。 穿着靛青色锦袍,皂色靴子,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缎带,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 他几步走到了陆明哲的面前,冲陆明哲躬身行礼。 陆明哲现在做了翰林院编修,皇子伴读。 官位自然高出他不少,月老祠的小吏在陆明哲面前有些慌张。 “在下给陆大人请安,陆大人交代 下的事情,属下都已经办妥。” 那人稍稍定了定神,小心翼翼道:“此间不会有人来打搅到陆大人的。” 陆明哲点了点头:“有劳。” 月老祠的小吏忙让开主道,躬身在侧边带路。 “我们走吧,”陆明哲侧身冲沈钰珠笑道。 他今天心情是真的好,没有丝毫的作假。 即便是万年冰山脸,也有些消融的迹象。 沈钰珠被他几乎是拽着走进了月老祠,跪拜了月老像,一直走到正中的书案前。 陆明哲才松开了她的手,小吏忙将书案上特制的婚书展开放好。 他提着笔在烫金的红纸上缓缓写了起来。 诗咏关雎,雅歌麟趾。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此证。 最后落笔,着墨颇多,笔锋古朴带着几分郑重。 “长公子......” 沈钰珠抿了抿唇终于忍不住,她只是与他做戏而已。 他何苦这般隆重,要知道这婚书可不是随便闹着玩儿的。 彼时她与他成亲,去了京城等她安顿下来,她便会找个借口让陆明哲休了她。 到时候她得了自由身,陆明哲也不必再迎娶魏相之女。 相府千金可没 有做继室的癖好,一切都算计的刚刚好。 已经有了被他休弃的打算,何苦来再弄这么复杂的婚书? “长公子借一步说话,”沈钰珠的声音微微沉下去了几分。 陆明哲抬眸淡淡扫了一眼一边站着,准备做见证盖官印的小吏。 那小吏被陆明哲的眼神一刺,不禁心头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忙躬身退了出去。 今儿这事儿也是奇怪得很,陆家长公子居然带着沈家大小姐来写婚书。 看来之前云州城中关于这二人的传言是真的了。 不过一般写婚书都是家中长辈必然要跟一个过来主持,此番只有这两个人。 掌管月老祠的小吏狠狠抽了一口冷气,不敢再想下去了。 毕竟这事儿他管不着,也不敢管。 月老祠的正厅中,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的陆明哲。 “陆公子,我们本就是合作,用不着这些东西。” “等到了京城,选个时机......” “沈钰珠,同我写婚书与你来说便是这般的不堪吗?”陆明哲脸色沉了下来。 沈钰珠猛的抬眸对上了那双清冷的眸子,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不是,只是......” “呵,我晓得你的心思。” 陆明哲的眸色渐渐冷冽了几分 。 他定定看着沈钰珠道:“你这人精似鬼,能避开的便会避开,不掺合的也别想让你掺合进来。” 陆明哲的声音中渗透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有些莫名的酸楚和烦躁。 “可是即便我们做戏也需得做个全套才是,到时候休弃也好,和离也罢。” “总得将今日的婚书拿出来,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撕毁。” “彼时怎么撕毁?难不成随便用些别的废纸充数的吗?” 沈钰珠倒是被伶牙俐齿的长公子说的无言以对。 陆明哲上前一步,宽厚的手掌却是覆盖在沈钰珠的手背上,抓着她的手写了下去。 沈钰珠脸色微微一僵。 重生,复仇,步步为营,招招算计。 她唯一没有认真谋划过的就是这世间恋情。 此时被陆明哲掌控着,什么都乱了。 鎏金的红纸上堪堪写下了陆明哲和沈钰珠的名字。 笔锋收尾,沈钰珠的掌心里都是汗。 陆明哲满意的笑了出来,亲自拿起来一边的印章盖在了上面。 他将婚书小心翼翼收好,冲沈钰珠雅痞的笑道:“钰珠,其实我倒是想将这婚书永久存着的。撕了多可惜?” “你......”沈钰珠一愣刚要说什么,突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第124章 算计 沈钰珠总觉得自己貌似上了陆明哲的当儿? 他一直呆在京城都没有回云州城,却在得了她要定亲的消息,就赶了回来。 回来后,便是将她的生活搅和的天翻地覆,偏生连着她想进京的事情,他都能打听的一清二楚的。 沈钰珠此番看着陆明哲将她写好名字的婚书,小心翼翼塞进了贴近胸口的怀中。 那一瞬间,沈钰珠觉得自己搞不好当真是被陆家这位腹黑冷酷的长公子套路了。 她刚要说什么,不想外面陆明哲的一个属下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这个陆明哲的心腹小厮,沈钰珠之前是见过的,名字叫清风。 此时他脸上带着几分慌张,显然是京城里出了大事儿。 “长公子!” “什么事儿?”陆明哲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今儿这个日子实在是特殊,他好不容易能和自己喜欢的女子待在一起。 不想这些破事儿又急匆匆找上门来,头一次陆明哲因为自己的权势厌恶了起来。 他是三皇子身边的心腹,位高权重,掌控得越多,权力越大。 陆明哲心头有些烦闷,声音都沉了下来。 清风狠狠打了个哆嗦,他也不想打扰到长公子的风花雪月 。 可是京城来了急报,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总不能看着长公子误了事儿,到时候被宫里头那几位爷收拾了吧。 “长公子,京城来的消息。” 清风淡淡扫了一眼陆明哲身边站着的沈钰珠。 陆明哲的脸色微微一怔,看向了沈钰珠的视线微微有些歉疚。 他其实一会儿还想哄着这个丫头和他一起拜相思塔,还想在相思树上栓上属于他们两个的红绳。 如今怕是这些都不能如愿了。 他不禁心头有些烦闷,不晓得京城里的那几位主子,到底又闹出了什么事儿。 沈钰珠不是那种不识时务的人,忙退后一步道:“长公子,钰珠出来这么久,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陆明哲歉疚的看着她道:“罢了,你先回去。” “来人!送沈姑娘回府!” “是,”陆明哲身边的两个护卫忙疾步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躬身候着。 沈钰珠同陆明哲告辞后准备转身离开,却不想被陆明哲喊住了去路。 “长公子还有何吩咐?”沈钰珠看向了缓缓走来的陆明哲。 突然他抬起手将一只拇指大小的玉锁塞进了她的手中。 沈钰珠顿时愣怔在了那里,低头定定看 着手中躺着的小玩意儿。 晶莹剔透,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尾端还拴着红色丝绦。 红色和玉色搭配在一起,说不出的好看喜庆。 沈钰珠猛的抬眸看向了陆明哲。 陆明哲唇角勾起了一抹温柔的弧度,看着她笑道:“这相思锁你保管着,得空儿我们一起栓在树上。” 沈钰珠脸颊微微一红,今儿陆家长公子一定是疯了,说了这么多浑话。 她手中紧紧攥着玉锁,顿了顿想要还给他。 不想对上了陆明哲渐渐冷下来的眼神,沈钰珠心思一顿。 此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惹恼了,她怕是不好处置。 只要能进京城里查明母亲得死因,先由着他去闹吧。 沈钰珠忙转身离开,疾步朝着月老祠的门口儿走去。 今儿也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若是不躲开,陆家长公子指不定又想出来别的花样。 她总归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他失职,毕竟她还想去京城里的。 若是陆明哲办不好差事,被宫里头的那几位弄死。 她当真是再也找不到这样合适的人,能带着她进京了。 看着沈钰珠慌张逃走的背影,陆明哲的唇角掩不住那一抹微笑。 一边的清风看得 心惊肉跳,自家惊才绝艳,清冷无双的长公子终于被沈家的白菜给祸害傻了。 这还是那个精明有加,胸有成竹的长公子吗? 怎的看着沈家姑娘的背影,那个样子倒像是饿狼见了血一样。 “咳咳咳,长公子,京城急报!” 清风大着胆子提醒,毕竟长公子再这么站下去,可就成了云州城的望妻石了。 到时候别成了月老祠的新精致。 陆明哲冷冷扫了一眼清风,清风的身子顿时更加佝偻了下来。 陆明哲这才打开了手中的书信,刚打开了看了几眼,顿时脸色剧变。 “长公子?”清风不晓得密信上写得什么,看着长公子脸上的表情,他顿时狠狠吓了一跳。 “备马!”陆明哲手中的书信几乎被他攥烂了去。 他得离开云州城。 这边沈钰珠乘着来时的马车朝着云州城内行去,再也有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回到沈府。 只是她的心情却是有些烦闷得很,不晓得该如何应对另一个人的好儿。 上一世她陪着卢卓一步步爬到京城三品大员的位置,也和京城的贵女们有过交集。 世家大族固然是门第高贵,却藏污纳垢,不晓得掩着藏着多少的腌臜事 。 她当真是没有兴致做世家大族的贵妇,短期内应应急还好。 让她呆一辈子,她是不愿意的。 今生她不求富贵,只求安稳。 可陆明哲对她的心思明显多了几分别样的东西,这事儿又不好挑明了说。 那一瞬间,沈钰珠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突然她乘坐的马车微微晃动了一下,沈钰珠顿时心生警觉。 她忙要掀开帘子朝外看去,不想马车竟然停了下来。 随后外面互送她回来的护卫纷纷撤走,沈钰珠顿时纳闷儿。 她忙看向了外面,马车虽然也进了城,却不是朝着沈府的方向。 此番停在了一处城南的院子前,随后两个长的五大三粗的促使婆子走了过来。 她们挑起了帘子冷着脸看向了沈钰珠道:“沈姑娘,麻烦沈姑娘随我们走一遭吧。” 沈钰珠眸色一闪:“你们是谁?为何要拦着我的车驾?” “呵呵,沈姑娘,我们是谁您不必在意,跟我们来便是!” 沈钰珠晓得自己今儿是被人算计了。 可是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陆明哲不是傻子,他送她回府用的也是自己身边的人。 现在连着他身边的人也能算计到,怕是陆府里的那位。 第125章 报信 那几个婆子看起来是干练狠辣之人,冷冷看着马车里的沈钰珠。 “沈姑娘得罪了。” 几个人上前用绳子作势要捆缚沈钰珠。 “滚开!”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尔等光天化日之下,这是要劫人不成?还有没有王法?” 沈钰珠这是第二次被人半道儿劫持,心头虽然慌张,倒也淡定些。 那几个婆子微微一愣,为首一个容长脸儿的婆子冷冷笑了出来道:“沈大姑娘还是安静些好,我家主子请你过去叙话儿而已。” “咱们婆子动手尚好,若是沈大姑娘不听话,一会儿几个糙汉子来绑姑娘,没得污了姑娘的身子。” 沈钰珠眸色微微一闪,脸色沉下去了几分。 那几个婆子乘机上前将沈钰珠捆了一个结实,刚要将她扶着从马车里带出去。 突然沈钰珠身子微微一沉,猛的抬眸看向了面前抓着她臂膀的婆子。 “几位是陆家的家奴吧?” 那几个婆子微微一愣,却不说话稍稍一用力便将沈钰珠拽了出来。 旁边还停着一辆较小的马车,青色帷幔,密封的严严实实。 四周站着十几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面无表情怕是陆家哪位贵人的暗卫。 “你们陆家如今固然是听那几位正主子的,”沈钰珠晓得一旦被塞进那 辆马车里,便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她声音抬高了几分,可依然沉稳有度,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 如今面对陆家这样大家族里出来的人,哭泣,吵闹,挣扎都是徒劳的。 她拔高了声音道:“可是你们也晓得未来陆家究竟是在谁的手中?” “长公子是真心待我,如果不喜欢也不会带着我今儿来月老祠写婚书,还给了我相思锁。” “不信,你们且看看我腰间拴着的相思玉锁,是不是你们陆家长公子的物件儿?” 抓着沈钰珠手臂的几个婆子神色有些撑不住,纷纷看向为首的那个婆子。 那婆子瞧了一眼沈钰珠的腰间,果然挂着一只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相思锁。 不用看,是月老祠里才有的物件儿。 她脸色缓了缓低声道:“奴婢们也是奉命行事,沈姑娘不必多言。” “呵,”沈钰珠猛的抬眸死死盯着身边的婆子,脸色清冷如霜。 她淡淡笑道:“你们大可将我现在塞进那马车里,不过......”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今儿若是我死了,长公子定然会替我报仇。” “如今凡是涉及到的奴才,有一个算一个。” “他收拾不了自己的长辈,杀几个不开眼的奴才还是可以的。” 沈钰珠话音刚落,抓着她 胳膊的婆子们,顿时眼底渗出一丝丝的惊慌。 沈钰珠看在眼里,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陆明哲可不是个好惹的,但凡是被他报复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沈钰珠一字一顿道:“今儿若是我不死,日后定会是陆家的大少奶奶。” 她的视线死死锁住了眼前的婆子,一字一顿道:“若我活着,你们各位有一个便是一个,我定然会讨回公道。” 抓着沈钰珠胳膊的婆子,顿时打了个哆嗦。 她心头微微一颤,长公子如今为了个沈家大姑娘,连着老爷子也敢忤逆了。 这沈家大姑娘可是云州城出了名的不好惹,她若是要杀她们,她们一个个都得给人家将脖子洗干净了去。 为首的婆子顿时脸色微微一变,只压低了声音道:“沈姑娘,这事儿奴婢们做不得主,您为难奴婢们没用。” 她扫了一眼马车那边身着黑色劲装的暗卫压低了声音,凑到沈钰珠耳边道:“奴婢可替姑娘的家人报个信儿。” 沈钰珠眸色一闪。 她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沉静了下来。 “多谢!” 那婆子哪里还敢接她的话儿,忙将她扶上了另一侧停着的马车。 沈钰珠浑身被捆着,连着眼睛都被蒙了起来。 马车颠簸得厉害,只听的车轱辘压过了地面发出的 辘辘声。 大约走了半天的时间,载着沈钰珠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猛的马车的帘子被掀了起来。 沈钰珠被人粗暴的从马车里拽了出去,随后被拖曳着,踉跄着朝前走去。 很快到了一间屋子,她尚未站定,便被从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沈钰珠身形收不住,猛的一头载了进去,一个站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她眼睛上蒙着的黑色布带,瞬间被扯开。 沈钰珠抬眸对上正位上坐着的贵妇,暗紫金线挑花的裙衫,外面披着一件白狐裘披风。 堪堪坐在正位上,眼神说不出来的冷冽如霜。 她所处的正厅看起来很是偏僻,就是一个寻常的屋子。 四周的门窗紧闭,外面站着护卫,将这一处屋子围得严严实实。 沈钰珠心头狠狠一颤,眉头蹙了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正位上坐着的人是陆家的当家主母陆夫人。 陆夫人虽然长的并不美艳,可身上有一股子别样的傲娇之气。 加上她妆容华丽到极致,像是重重的威压压制了过来。 陆夫人冷冷看着沈钰珠,眼底带着万分的厌恶,甚至有一丝丝的杀意。 “哼,好个不要脸的贱人!” 沈钰珠眉头蹙了起来。 对于陆夫人的这一张利嘴,她之前在 陆府做客的时候就领教了。 此时虽然心头觉得愤怒,倒也能撑得住。 落在别人的手中,她尚且还能说理。 可落在这个女人手中,她说得越多,对方越会狠狠折磨她。 “陆夫人,不知钰珠怎么得罪了夫人您?夫人犯得着兴师动众,绑了我来。” “呵!你死到临头还嘴硬!”陆夫人猛的站了起来,看着沈钰珠的样子恨不得将她身上的肉撕碎了去。 沈钰珠只希望能拖一时是一时,不晓得那些婆子将消息递出去后,陆婴会不会来救她? 陆夫人点着沈钰珠的鼻子大骂了起来。 “你这个贱人,我儿子和相府千金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不想你这个烂货从中作梗!” “你是要毁了我儿子的前程!”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我毁了你儿子的前程?你身为陆明哲的母亲,不晓得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你们长辈认为的好,是真的对他好?这次是你儿子设的局罢了。” “你胡说!明明是你勾引我儿子的!”陆夫人顿时气的脸色发白。 沈钰珠淡淡笑道:“您倒是去问问您儿子,看他怎么说?” 陆夫人向后退开一步,不敢相信是自己儿子做局,毁了和相府的联姻。 她死死盯着沈钰珠,顿时眸色沉了下来。 “来人!” 第126章 好好管教 陆夫人脸色挂了一层霜,隐隐还有些杀气。 她定定看着面前被婆子们压跪在地上的沈钰珠,心头生出几分怨毒。 自己儿子最近和这个贱人搅和在一起,莫说是她这个做母亲的。 即便是老爷子的话也不听了,这种情形闻所未闻。 这个女人就是一只祸害人的妖,再这么缠着自己的儿子,哲儿的前程就完了。 如今哲儿做了皇子伴读,又被选拔进了翰林院。 虽然是个文职,可翰林院里的官员以后都是做宰相的人选。 但凡是大周的宰相都曾经有过在翰林院历练的经历。 这个节骨眼儿上,只有相府千金才是儿子最好的助力。 眼前这个贱人,不过小小通判府的嫡女罢了,有什么资格与儿子并肩。 可自家那个小子偏偏像是中了邪一样,疯了般的要和这个贱人在一起。 这贱人一天不除,她的儿子便一天安稳日子也过不成。 她眸色一闪冷冷看着沈钰珠道:“呵,你以为仰仗着我儿子对你的好,我对你便无可奈何了不成?” “给我打!” 沈钰珠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她从未想过这个出身不高的陆家主母,居然这般的残暴,这明摆着是要她的命。 左右两侧的护卫抓起带铁刺的鞭子朝着沈钰珠逼迫而来。 沈钰珠冷冷看着陆夫人道:“夫人可想 好了,这一鞭子下来,不怕伤了你们母子间的和气?” 陆夫人冷笑了出来:“我们母子之间岂是你一个外人能调拨的,今儿打残了你,沈家也不敢替你做主去!打!” 锋锐的鞭子狠狠抽在了沈钰珠的身上,只一鞭子下去,她的背瞬间血肉模糊。 沈钰珠发了狠,抬眸死死盯着陆夫人那张狂妄扭曲的脸。 鞭子抽在身上,鲜血横流,这样的痛对于沈钰珠来说是九牛一毛。 比这更痛的,她都承受过。 陆夫人从小在边关历练过,后来跟着陆大人到了云州老家,做了正牌儿的陆夫人。 她心思缜密,手腕狠毒,又带着几分乡野女子的泼辣。 饶是如此,陆夫人此时对上沈钰珠那张高高仰起来的脸,还是暗自心惊。 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而已,怎的就不求饶呢? 而且那视线锐利如刀,透着几分诡异。 “给我狠狠打!我倒是要瞧瞧你的骨头有多硬?”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到了掌灯时分。 得了消息的陆婴急匆匆换好衣服,乘着马车直奔陆府。 她给陆明哲飞鸽传书。 他们姑侄两个之间的感情很好,陆明哲给了陆婴一只鸽子,吩咐她若有什么紧急事情,可以通过这鸽子传递消息。 陆婴心疼侄子的不容易,很少去打扰他。 没想到第一次用这个传 消息出去,居然是因为沈钰珠。 陆家那个婆子通过别人,将沈钰珠被陆家人抓走的消息递进来的时候,她是真的害怕了。 之前不是她狠心,不喜欢看到自家侄子和钰姐儿走在一起。 她倒是愿意亲上加亲的,可陆家的人除了她,估计没有别的人愿意。 陆婴看着这两个孩子一意孤行,也无力阻止,到底还是出事儿了。 不过陆家人就这么将沈家的嫡女劫持走,简直太目无法纪了。 如今哲儿在京城好不容易站稳脚跟,陆家的长辈做出来这种事情,不怕京城的那些言官参他们陆家一本吗? 她递了消息出去后,急慌慌去了陆府。 守门的下人一看是自家姑奶奶回来了,忙迎了上来。 “姑奶奶,您怎么回来了?” “老爷子呢?”陆婴的声音微微发颤。 守门的小厮眼神一闪忙笑道:“回姑奶奶的话儿,老太爷出去了。” 陆婴一脚将守门的小厮踹倒。 哄鬼呢? 都是陆家出来的人,还想骗她不成? 陆婴粗暴的横冲直闯,径直朝着老爷子住的院子走去。 左右两侧栽着苍翠的松竹,老爷子门口的护卫想要将陆婴拦下来,却被陆婴两记耳光解决。 这样强悍的姑奶奶,陆家人哪里能挡得住? 陆婴径直走进陆老爷子住着的院子,疾步上了台阶, 一把推开了暖阁的门。 她抬眸对上金丝楠软榻上,端端正正坐着的陆老爷子。 淡灰色锦袍,袖口衣襟上的花纹都是用银色丝线织进去的。 他微微闭着眼,似乎在闭目养神。 墙角处点着安神的檀香,阵阵香气袭来,却又发涩发苦。 陆婴站在当地,身后惊慌失措跟进来一群护卫,一个个脸上还留着红红的掌印。 陆家姑奶奶当真是彪悍,既是陆家的姑奶奶,又有诰命在身,关键还是个女人。 他们这些人打不能打,拦又拦不住,男女授受不亲总不能把自家姑奶奶抱起来丢出去吧? 陆老爷子猛地睁开了眼眸,苍老的五官和陆明哲微微有几分相似。 只是那视线分外的锐利,透着一阵阵的冷。 “滚出去!” 那些护卫忙纷纷退了出去。 陆婴即便是嫁了人,看着自己父亲还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心头害怕至极。 她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突然噗通一声跪在陆老爷子的面前。 “父亲,求求您将沈家姑娘放了吧!” 陆老爷子冷冷笑了出来:“呵,这才嫁过去几天的光景,就这般处处为沈家说话,你倒是忘了自己那陆字儿怎么写的了吗?” 陆婴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咬着牙重重给陆老爷子磕了一个头:“父亲,钰姐儿还小不懂事,和哲儿胡闹 归胡闹,绝对不会碍着哲儿的前程。” “求求你别伤害她,放了她吧!” “我将她带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陆老爷子眸色更是沉下去几分,眼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 “管教?她可不是你亲生的,你倒是能管教得好吗?” “况且,那个丫头可不是一般人,能将我的哲儿迷到神魂颠倒,六亲不认的地步!” “呵呵!当真是好本事!留不得了!” “父亲!”陆婴真的急了。 看着自己父亲的神情显然晓得钰姐儿被藏在哪儿,可他不说,她总不能对自己的父亲动手吧? “父亲,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陆婴是真的急了,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 “她不光是女儿的亲人,还是救过女儿性命的恩人!” “父亲能不能看在女儿的面子上,给她一个机会,一条活路!” “我将她带回去,她以后一定不敢了。” “赶明儿我就给她找个人家嫁了,绝对不参合哲儿的事情!” “姑母,我娶得就是她!姑母不必为难!”突然暖阁外间又是一急促的脚步声。 陆明哲急匆匆冲了进来,他得了陆婴的消息便骑着快马赶了回来。 “哲儿!”陆婴顿时喜出望外。 一直坐在榻上冷眼旁观的陆老爷子,看到长孙回来,到底还是坐不住了,缓缓站了起来。 第127章 自戕 陆明哲定定看着自己的祖父,这个一贯疼爱他,细心栽培他的长辈。 此时他心头除了震惊之外还有深深的无奈和痛楚。 他晓得喜欢沈钰珠这件事情不知道触及了多少人的利益,挑动了多少人的神经。 他从小就听话,读书,练武,入仕,一步一步从没有忤逆过长辈们的意思。 唯独这件事情,他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他也曾经克制过,不去喜欢那个凌厉锋锐的女子。 可感情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他也离开京城,试图躲开沈家那个丫头,可真的是邪门儿了。 不管是走路,坐着,甚至是盯着手中的公文,都能看出来那个女子清丽的眉眼。 直到暗卫将云州城关于她要定亲的消息传来,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放下了京城的一切事务,连着三殿下那边也不管不顾了。 他只想回来见她,将她纳进他的掌中。 什么合作搅和魏相千金和他的亲事,都是他骗她的。 他查出来,她想要去京城,这个局就已经开始了。 可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过祖父在他身边居然安插了那么多的人。 之前许是为了保护他,现在怕是要掌控他。 陆明哲眼底掠过一抹厌恶,他讨厌被人 掌控。 他料到陆家的人会对钰珠下手,故而在她身边安排的都是自己的亲信。 不想他认为的亲信,居然将自己心爱的女人送进了别人的魔掌中。 陆明哲脸色铁青,鬓发因为赶路赶得太过急促,都有些凌乱。 他抬眸定定看着陆老爷子,猛得掀起了袍角跪了下来。 “祖父,还请祖父顾念哲儿,给哲儿一个面子,告知沈姑娘的下落。” 陆老爷子眸色一闪,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明哲抬头看向了陆老爷子定定道:“哲儿求祖父告知沈姑娘的下落。” 他虽然是哀求,语气却冷的吓人。 一边站着的陆婴一颗心顿时狂跳了起来,几乎要跳出了腔子。 暖阁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在她的印象中,这个侄子从来都是听话的好孩子,今儿这般咄咄逼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我不知你的沈姑娘在哪里,”陆老爷子心头一横,冷笑了出来。 “我陆家倾尽了整个家族的力量,为你一步步铺好了路。” “只希望你不要辜负陆家上下对你的期望,不想你却沉迷于儿女情长当真令我失望至极。” 陆明哲眸色一闪,脸色更是铁青的厉害,随后渗出 一抹凄然苦笑。 “祖父,说句心里话,整个陆府我最喜欢的人是姑母。” 一边的陆婴脸色一怔,不禁微微动容。 她动了动唇也不敢说什么。 陆明哲定定看着自己的祖父道:“祖父知道这是为何?因为姑母从来不用家族里的规矩压制我。” 他眼底渗出一丝泪意,俊朗的脸掩在了忽明忽暗的灯影下,说不出的暗沉。 “祖父,小的时候您说世家子弟需科举读书,学问好。” “孙儿三岁起就放弃了游戏,儿时的玩伴,放弃了一切童真的快乐,按照你们想要的去做。” “后来祖父说我陆家好男儿,需得武功卓着,江湖中也是一顶一的高手。” “孙儿就放弃了最爱的书画,喜欢握着画笔的手拿起了剑。” “后来祖父说陆家以后要成为大周第一世家,孙儿便和权贵结交,什么样的阴暗勾当没做过。” 陆明哲狠狠吸了一口气:“有时候孩儿觉得看着自己都恶心!” “你......”陆老爷子没想到自己的孙子会这么说。 “我也是为你好,你怎的这般不知好歹?”陆老爷子呵斥道:“沈家那个妖女到底给你灌输了什么?” 陆明哲猛的抬眸看着陆老爷子冷 笑道:“她没有给哲儿灌输什么,只是哲儿厌倦了被人安排操控的生活。” “她是名声不好,门第也不高,可她敢爱敢恨活的真实。” “孙儿就是喜欢她!” “从小到大你们让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我不喜欢的,唯独爱什么人,我想做一次主!” 一边的陆婴暗自咬牙,这个傻孩子。 怎的故意挑火儿,好不容易赶回来就不能好好说吗? “好!好!好一个做一次主!”陆老爷子从来没有被陆明哲这么顶撞过,气的身子哆嗦。 陆婴忙跪了下来:“父亲,您息怒!哲儿不懂事,小孩子说的都是气话。” “父亲,您要不将沈钰珠放了吧,那孩子我带回去,我带她走的远远的。” “带回去?”陆老爷子冷冷笑道,“短短几天她倒是让我的孙子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哼!她的生死老夫何必在乎?”陆老爷子冷哼了一声,缓缓坐了下来。 “父亲!”陆婴顿时惊呼了出来。 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父亲这般一说那便是要沈钰珠的命。 陆明哲眸色一沉,却是缓缓站了起来。 不想他从袖间取出了一柄短刀,陆婴和陆老爷子具是狠狠吓了一跳。 “哲儿,放 下!”陆婴的声音都哑了起来。 陆老爷子眸色一冷,浓浓的怒意在眸底翻滚。 “你要弑杀长辈?就为了一个女人?” 陆明哲苦笑了出来,抬眸定定看着自己的祖父道:“哲儿不敢,哲儿今儿既然头一次为了一个女人求祖父,便希望有个结果。” 噗!刀锋入肉的声音。 “不!不要!”陆婴眼睁睁看着陆明哲将刀锋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虽然不致命,伤口在肩头,却也是触目惊心。 “哲儿,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什么?” 陆婴想要冲过去,阻着,却担心真的刺激到这个傻孩子。 若是他再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情,伤了,死了,陆家上下的人可怎么活啊? 浓烈的血腥味道一阵阵的袭来,晕染着整个暖阁。 他抬眸定定看着面前的祖父,陆老爷子吓得已经站了起来。 “祖父,哲儿数三个数,若是祖父不答应,哲儿便再刺一刀。” “祖父莫要哄骗哲儿,护送沈姑娘回家的护卫只有孩儿和祖父能指使得动,祖父若是不知钰珠的下落,谁能得知?” 他死死盯着已经脸色剧变的陆老爷子,手中的短刀再一次缓缓抬了起来。 “一,二,三......” 第128章 硬骨头 “好!好你个不长进的!”陆老爷子气的浑身哆嗦。 拐杖重重磕在了地面上,咚咚作响。 他不禁破口大骂了出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敢如此?” “你父亲在边疆辛苦驻守,杀敌无数,偏生生出来你这么个不懂事的来!” “你倒是刺啊!你若是刺死了自己,我便将沈钰珠碎尸万段,丢出去喂狗!” “哲儿!你放下刀!”陆婴哭了出来,“姑母求求你,你放下刀!放下啊!” 又是一刀!刺耳夺目! 陆婴嘴巴张开,惊得说不出话来。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陆老爷子之前还愤愤咒骂,此番也是瞪大了眼眸。 陆明哲脸色惨白,眼眸里却带着几分坚定之色,光彩迫人。 在陆老爷子面前反抗到此种程度,这是从未有过的,可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让他放弃童趣,放弃书画,放弃安稳世家公子哥儿的闲情逸致。 将他扯进黑暗,扯进权谋,扯进血雨腥风的朝堂,他也都认了。 唯独他心头的喜欢,他这一遭想要争一争。 他脸色煞白,唇角渗血,却眸色清亮,抬眸看着面前的陆老爷子,缓缓道:“一,二......” “罢了,罢了,来人!带着他去找那沈家姑娘!去找她!” 陆明哲眸色一闪,拼命咬着唇才不至于让声音中的颤抖泄了出来。 他看着自己终于失了冷静 的祖父,一字一顿道:“哲儿,多谢祖父成全!” “滚!” 疼!浑身的骨架像是被一寸寸碾碎。 沈钰珠趴在地上,赤红从身上晕染了出来,将趴着的地面染了一层血色淋漓。 她纤弱的脊背上已经没有一处好皮,心头却微微有些寒凉。 没想到自己抗过了沈家的那些暗箭,却防不住陆家的霸道狠辣。 果然这世道讲究的便是强权,小门小户的子弟便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她沈钰珠偏偏不服! 陆夫人坐在椅子上,定定看着青石地面上趴着的女子,心头倒是一阵阵犯怵。 她怎么还不求饶,这女人的骨头到底有多硬,难不成今天真的要将她打死了去才行? 若这贱人是陆家的家奴,打死便打死了去。 可她毕竟是官宦家的女子。 她原以为恐吓她,鞭挞她一下,她也该是服软,不想这般的硬气。 “你......”陆夫人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喘着气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沈钰珠缓缓抬起头淡淡看向了坐在正位上的陆夫人,唇角勾着一抹冷笑。 “陆夫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还有其他手段?” “这点子手段,当真不够瞧的!” “你……”陆夫人看着沈钰珠那张清丽绝伦的脸,染着几分血色,更加艳丽到了极致。 就是这样一张脸,将自家儿子迷得神魂颠倒,连 着前程,以至于身后的整个陆家都不要了吗? 她眸色一闪,突然恨毒了眼面前的这张脸。 “来人!给我划破了她的面相!” 她话音刚落,即便是两边的心腹婆子也是心头狠狠一颤。 今儿自家主子做得当真是过分了些。 固然长公子喜欢这个丫头,如今捆也捆了来,打也打了。 只是他们着实没有想到,沈家嫡女竟然这般的硬骨头,到现在都不曾求夫人一句。 现在将沈家姑娘打成这个样子,以后长公子那边很难办了。 如果再将这个女人的脸花了,怕是…… 一个一直跟在陆夫人身边的婆子压低了声音劝道:“夫人,这……这……长公子若是晓得了,怕是不好。” “夫人,要不……不要为了一个女子伤了母子和气。” “哼!要你来多嘴!我说花了她的脸,便给我动手!啰嗦什么?” 那两个心腹嬷嬷顿时心头微微一颤,再也不敢劝了。 夫人行事狠辣,之前看着府里头哪个小妾不顺眼,轻则弄残,重则便是要其性命。 不想今儿对待自己儿子喜欢的女子,也是这般的狠辣无情。 她们晓得陆夫人睚眦必报,性子残忍,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为首的婆子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缓缓朝着沈钰珠走了过来。 沈钰珠眸色一沉,视线冰冷如刀。 她没想到陆夫人居然要毁了她的脸,她 之前料定她不敢杀她,可没想到她会将恶毒做到极致。 “陆氏!你可想清楚了?!你当真要动手毁了我?” 陆夫人终于看到沈钰珠神情中的慌乱,满意的笑了出来。 “呵!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而已,本夫人收拾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冷冷扫了一眼举起簪子的心腹嬷嬷:“还不动手?” 那心腹嬷嬷闭了闭眼,心头一发狠,举着簪子朝着沈钰珠的脸颊刺了下来。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惊呼声,接着便是几声惨叫。 门被从外面一脚踹开,一群人急慌慌冲了进来。 为首的便是陆家长公子陆明哲,他脸色白的吓人,玄金色锦袍上居然也浸了血迹,像是受了伤。 陆明哲一脚将沈钰珠身边的嬷嬷踹倒了去,他这一踹用的力道很大,那嬷嬷顿时晕了过去。 她手中的簪子擦着沈钰珠的脖子滑了过来,在她的耳侧划破了一条口子,好在没有毁了她的脸。 沈钰珠此番已经撑到了极点,抬眸看向了面前陆明哲那张惊恐万状的脸。 一切的劲儿都用完了,缓缓倒在了地上。 晕过去之前,只听得耳边传来陆婴尖锐的哭泣声。 “哲儿!”陆夫人也慌了,忙要冲过来,却被陆婴一把推开。 “嫂嫂!”陆婴声音发颤,流着泪道:“这一遭是哲儿先招惹她,你怎的不去问问自己的儿子,偏生将别 人家的姑娘折磨成这个样子?” “当年兄长到底从哪里捡来你这凶悍野蛮的女子,当真是陆家不幸!” “你闭嘴!”陆夫人现在顾不上和自家小姑子掰扯,忙绕过陆婴冲到了儿子面前。 “你放下她!为娘替你除了这个妖女!” “哲儿!你不能娶她!为娘和你祖父已经替你寻了相府千金!” “不管是家世还是门第,比这个女人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你不能娶她啊!为娘不同意!不同意!” 陆明哲一把将血泊中的沈钰珠打横抱了起来,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居然将沈钰珠打成这个样子,背上没有一块儿好皮肉。 她好得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女子,母亲居然敢动私自动手? 他现在除了震惊,还有浓浓的后怕。 此番被陆夫人拦住了去路,他冷冷看向了她。 陆夫人第一次看到这样陌生的儿子,那视线有愤怒,悔恨,还有浓浓的厌恶。 她的儿子居然厌恶她? 不!不! “哲儿…… 陆明哲打断了陆夫人的话淡淡道:”母亲,你以为的好,儿子觉得未必好!母亲岁数大了,也该歇歇了!” “哲儿!你说的什么话?哲儿!你!” 陆明哲再不理会陆夫人,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两边的护卫忙将想要跟上去的陆夫人挡了下来。 陆夫人硬生生被挡在了门内,顿时傻了眼。 第129章 定了亲事 沈钰珠是被耳边低低的啜泣声惊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陆婴那双哭红了的眼。 “母亲,”沈钰珠忙要坐起来,不想牵扯了身上的鞭伤,锐痛袭来,她不禁闷哼了一声。 “你好好躺着,不要动,”陆婴忙将沈钰珠的胳膊按着。 她昨天几乎吓死了去,幸亏钰姐儿和哲儿都没有什么事情。 “长公子他?”沈钰珠很清晰的记得,昨天晚上陆明哲带着人来救她的时候。 他身上也受了伤,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婴脸色微微一僵掩饰着笑笑:“他一个男子能怎样?皮糙肉厚的。” “倒是你需要将养几天,这些日子哪里也不要去了,就在府里头呆着。” 陆婴是真的不敢放她出去了,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 沈钰珠心头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了陆婴道:“母亲,陆家怎样了?” 陆婴眸色微微掠过一抹不自然,想要掩饰过去,毕竟她既是沈家的主母,又是陆家的姑奶奶。 有些事儿,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以何种心态说。 “母亲!”沈钰珠一把抓着陆婴的手。 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的罪,她想要个结果。 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她只想知道陆家怎么处置 她和陆明哲的亲事。 陆婴却不过这个丫头,抬眸淡淡扫了一眼身边服侍的王妈。 王妈忙将暖阁里的丫鬟婆子们带了出去,随后将门从外面关了上来。 陆婴挣开了沈钰珠的手,缓缓起身看向窗外开得正浓的红梅。 “钰姐儿,我虽然是沈家的继室,你也不是我亲生的,可我拿你当我亲生的对待。” “今儿我最后问你一句。” 她转身定定看着沈钰珠道:“你当真要做陆家少奶奶?” 她担心沈钰珠说出来什么,忙道:“昨天晚上也仅仅是开了个头儿。” “哲儿,用刀子在自己身上戳了几个窟窿,老爷子才同意他救你!” “您说什么?”沈钰珠顿时心头狠狠一动。 她没想到仅仅是合作而已,陆明哲居然为她做到了此种地步? 她顿时脸色微微发白,因为失血太多淡色的唇动了动,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陆婴摆了摆手,昨天晚上哲儿那个臭小子真的是将她吓坏了。 她看着沈钰珠道:“钰姐儿,我最后劝你一句。你当真是要在陆家这条道儿上走到底吗?” “虽然哲儿昨天晚上保下了你,或许你也能做陆家少奶奶,可今后的日子你该如何在陆家生存下去?” “你替我出主意让我从那 个地方逃出来,你自己却要陷进去!” “世家大族的少奶奶不是你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做得了的!” 陆婴狠狠吸了一口气道:“你好好听母亲一句劝,我再派人去一趟禹州许家。” “许家的人也带了礼物过来示好,你……” “母亲!”沈钰珠苦笑道:“现在闹成了这个样子,您觉得许家的人愿意得罪长公子娶我吗?” 陆婴顿时一愣,一句话儿也说出不来。 她陡然脑子里出现了陆明哲那张冷冽无情的脸。 其实整个陆家最像她父亲的便是她的这个侄子。 刚刚得了消息,她听了后到现在都心跳个不停。 陆婴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到了床榻边,缓缓跌坐在椅子上。 她看向了床榻上躺着的姑娘,小小年纪,受了那么重的伤硬是扛了下来。 这个丫头和自己侄儿当真都是厉害人物,许是自己太懦弱了吧。 她看着沈钰珠苦笑了出来:“你倒是了解哲儿那小子,不过那小子对你是真心的。” 沈钰珠心头一突,真心? 上一世,她用光了自己全部的真心。 这一世,她再也不愿意和别人谈什么真心。 她如今只有一个念头,嫁给陆明哲,跟着他去京城,借着他的势,报仇,雪恨! 陆婴叹 了口气,声音陡然压低了几分缓缓道:“你晓得他昨晚到现在做了些什么吗?” “他将你送回了沈家,请了大夫诊治。” “自己草草处理了伤口后,便处置了一批人!”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陆婴,心头微微一跳。 陆婴苦笑道:“我嫂嫂陆夫人他自然不能动,那毕竟是他老娘。” “可他将他老娘身边的两个心腹婆子,斩断了手,也不晓得拉到哪里去折磨,死了一个,疯了一个。” “昨儿出卖你的那几个护卫,今儿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凡是老爷子送给他的人,全部处置掉了,连着老爷子的面子也不给了。” “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一个你!” 沈钰珠脸色终于变了几分,心头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陆婴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想当年,我大哥喜欢上我嫂嫂,将她从边关带回来。” “那个时候她无名无分,只有肚子里揣着的哲儿能傍身。” “整个家族都嫌弃的要命,大哥偏生将嫂嫂娶了进来,如今他的儿子和他倒是一个德行!” 沈钰珠心头微微一跳。 她现在有些迷茫,不晓得陆明哲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之前牵扯她,只说想要摆脱相府的那门亲事,那么现在他做 了这么多,又是为何?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外间守着的王妈忙低声道:“夫人,长公子来了!” 说着暖阁的帘子已经被掀了起来,身材高大穿着一件暗青色锦袍的陆明哲疾步走了进来。 他脸色依然苍白几分,修眉斜飞入鬓,眼眸清冷,俊朗的脸上染着一层生人勿近的霜色。 莫说是王妈,即便是陆婴看着这位未来的家主,想起来他的雷霆手段,都有些犯怵。 “哲儿?” “姑母安好!”陆明哲高大的身躯冲陆婴微微躬了躬,转身走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忙要起身,却被陆明哲按坐在软榻上。 “不必多礼,身子好些了吗?” 他冰冷的视线只在触及到沈钰珠的时候,才稍稍暖了几分。 沈钰珠看着他满眼的关切,心头微微一暖。 “多谢长公子挂念,已经不疼了,养几天便好了。” 陆明哲点了点头,看着眼前沈钰珠巴掌大的小脸,还是心头狠狠抽痛了一下。 她这一遭的无妄之灾,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以后再也不会让她受苦了。 他定定看着沈钰珠道:“咱们的亲事已经定了,就在下个月月初办。等你身上的伤好一些,我亲自来下聘。” 沈钰珠一愣,一边的陆婴也呆住了。 第130章 都是我的 “哲儿,你祖父和母亲,还有你父亲那边……” 陆婴是真的懵了,这事儿她晓得没完,可是这么快就定下来,实在是太意外了。 陆明哲淡淡笑道:“姑母不必担心,我已经安排妥当,母亲和祖父都同意了,父亲那边我送了信。” “祖父已经同意,父亲也得听祖父的!” 不对啊!陆婴心头一跳。 这小子到底使了多大的手段,能逼着陆家最不好说话的两个人同意这门亲事。 她想想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面前神色端肃的高大青年。 突然意识到,也许陆家新的时代已经来了,属于陆明哲的时代。 陆明哲许是还有事情要忙,俯下身仔仔细细查看了沈钰珠一番。 看着沈钰珠虽然伤的很重,气色倒是不错,随后放心了下来。 又吩咐了一些疗伤,用药的事情后,这才缓缓直起身来。 他走到了陆婴面前。 陆婴顿时神情紧张了起来,这小子手段狠辣,年纪轻轻就毒得很。 “姑母,钰珠的亲事还需要姑母多担待一些。” 陆婴顿了顿,还是应了下来。 她亲自送陆明哲离开了暖阁,走到了外间。 “哲儿,”陆婴喊住了陆明哲的去路。 陆明哲神 情一顿忙转身看向了身后站着的陆婴。 “姑母有何吩咐?” 陆婴抿了抿唇道:“你当真要娶她?你也晓得陆家......陆家可不是个好去处。” 陆明哲一怔,他吸了一口气道:“姑母,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东西,没有我得不到的。” 陆婴心头狠狠一颤。 陆明哲语气缓了缓:“姑母放心,我对钰珠是真心喜欢的。” “至于陆家......” 他冰冷的唇角微翘,划过一抹弧度道:“陆家迟早也是我的,陆家的那些人可看的清清楚楚。” 陆婴顿时无话可说。 陆家长公子要迎娶沈家大小姐的消息,很快在云州城传开了去。 像是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投进了千斤重的巨石。 宛若滚烫的油锅中,倒进了冰水,瞬间便炸开了锅。 随后陆家开始忙乎了起来,宴请宾客的名单要罗列出来,各种聘礼也要准备妥当。 甚至连着陆家长公子住着的院子,因为要做喜房也热热闹闹布置了起来。 这一切本该是当家主母陆夫人做的事情,结果陆夫人病倒了去。 陆老爷子也没有出面张罗,不过陆家未来家主的亲事,有的是人帮着张罗。 几个想要讨好 陆家长公子的本家嫂子,里里外外张罗得也是有模有样。 因为过了年关,陆家的人便要搬到京城里去,故而这亲事需要尽早些办。 相比陆家的忙碌,反倒是沈家显得井井有条。 毕竟之前沈家大小姐,曾经传出了和禹州许家的亲事,那个时候陆婴已经帮自己的女儿办的差不多了。 现在就是继续加嫁妆。 这一遭即便是老夫人也惊动了,很大气的将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一些古物拿出来添妆。 沈啸文也不再后院里修道了,直接搬到澄名苑,和陆婴一起忙碌女儿的亲事。 相比陆家诡异的气氛,沈家上上下下的人走路都带着笑。 自家大小姐要做陆家少奶奶了,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沈啸文重新恢复了斗志,有了陆明哲这样的乘龙快婿,他以后靠着女婿运作做个京官绝对没问题。 即便是府里头刚怀了身孕的孙姨娘和刘姨娘,也到处卖眼力劲儿,帮着陆婴忙乎了起来。 整座沈府只有两处院子冷清得很,一处是沈钰珠养病住着的揽月阁。 陆婴担心沈钰珠身上的伤被人察觉,毕竟那一晚的事情,好说不好听。 她派了几个 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死死守在揽月阁的外面,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沈钰珠。 只说沈钰珠待嫁,在闺房里绣嫁衣,任何人不得打扰。 也有些不开眼的起了疑心,想去瞧瞧,被陆婴命人差点儿乱棍打死。 另一处院子便是沈知书住着的绿漪阁,不用人看着,都没有人来拜访。 赵氏死了,沈知礼死了,现在沈啸文新抬进来的两个姨娘也有了身孕,还是男胎。 曾经那个沈家八面威风,张扬至极的沈二小姐,仿佛变成了一粒尘埃,谁都不在意。 绿漪阁院子门口,守着院门的小丫头无精打采的打着哈欠。 服侍沈知书的下人们也怠慢得很,甚至还很憋屈。 当年怎么就瞎了眼,跟了二小姐。 之前看着二小姐很得宠,她们几个还以为能得到些好儿。 不想二小姐难伺候,性子不好。 这也就罢了,居然连运气也差到了这种地步。 此番看着揽月阁那些个丫鬟婆子,走路都仰着头,目中无人的样子。 她们想想越发懈怠了几分。 一个穿着翠绿色裙衫的小丫头,急匆匆从院子外面走进了沈知书住着的暖阁中。 “主子!”走进来的丫头,正是沈知书身边的心 腹丫鬟冬雪。 沈知书歪靠在了迎枕上,散漫的躺着。 她心烦,院子外面的那些欢闹本该是属于她的,如今却变成了沈钰珠的。 她越发消瘦得厉害,因为长期的怨恨,本来好看的脸颊此番染着一层霜色,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死哪儿去了?没得也去揽月阁那边讨好儿了不成?” “罢了,你们一个个去巴结吧!” “人家可是要做陆家少奶奶的!” 冬雪不敢说什么。 沈知书越是嫉恨揽月阁的那位主子,越是脾气暴躁。 她若是心情不好,动不动就要打她出气,到现在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 “主子!主子冤枉奴婢了!” “奴婢刚才去厨房里给主子端点心吃,听得那边的下人们议论说,咱家大小姐虽然是待嫁,却躲在屋子好几天都不露面儿。” “哦?”沈知书忙坐了起来,眼底闪过一抹冷光。 冬雪忙道:“按理说缝制嫁衣,也不至于不见人的吧?莫不是生病了不成?” 沈知书冷冷一笑:“病死了才好!哼!” 冬雪忙顺着沈知书的话小心翼翼道:“倒也是,病恹恹的,长得哪里有主子好看?” 沈知书猛地一愣,神色间掠过一抹怨毒。 第131章 字迹 现在全家人都巴结着沈钰珠,她沈知书的亲事却根本无人提及。 偶尔探出来的口风,便是等忙完了沈钰珠的亲事。 她这边随便找个乡下富户嫁了。 想到此,沈知书的手狠狠攥成了拳。 她几乎破碎了银牙,凭什么长相不如她,才华不如她的沈钰珠,却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却不行?她哪点比沈钰珠差? 一边的冬雪忙讨好道:“主子,主要是长公子经常来见他的姑母,偏偏夫人宠着大小姐多一些。” “一来二去见得多了,也生出几分不一样的情分来。” 沈知书顿时心头一突,猛地混沌的脑子像是被凿开了一个窟窿,一束亮光闪现了一下。 是啊,陆明哲选择沈钰珠,还不是因为经常见她。 若是他见着的人是她沈知书…… “冬雪!” “主子?” 沈知书缓缓坐了起来,冲冬雪招了招手道:“你去帮我办一件事情,办成了,我这一遭就将你的身契还给你。” “我不光还给你,还给你一份儿厚重的嫁妆,让你和自己的爷娘老子团聚去。” “主子?您要我办什么事情?”冬雪顿时眼底发亮。 沈知书淡淡一笑,压低了声音说了出来。 “主子!这 ……”冬雪听了沈钰珠的话后,顿时脸色都变了。 她连连后退,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想二小姐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居然还这般的大胆。 “二小姐,二小姐!奴婢求二小姐不要这样做!” “奴婢瞧着夫人不是个恶毒的,这些日子夫人主要是忙大小姐的事情。” “等大小姐的事情忙过后,自然会顾及到主子您的!” “怎的,你不愿意帮我吗?”沈知书的脸色沉了下来。 冬雪还在苦苦哀求道:“主子,您且再等等!等大小姐……” “等什么等?”沈知书猛地站了起来,一把将旁边小几上的杯盏扫到了地面上。 哗啦一声脆响! 茶水飞溅在了冬雪的脸上,冬雪一个瑟缩,忙跪了下来。 “主子,息怒!” “等?”沈知书冷冷笑了出来,“我已经不能再等了!” “她沈钰珠有的,我也要有!凭什么都她得了!” “你去还是不去?”沈知书冷冷盯着地面上跪着的冬雪,像一只吃人的兽。 “呵!你若是帮我办妥了这件事情,自然有你的好儿!” “若是你不去办,明儿个我便把你卖到怡红院里去!” “主子?!”冬雪仰起头绝望的看着自己服侍 了这么久的主子,心头一阵阵的寒凉。 她晓得自家主子的性子,最是个无情狠辣之人。 倘若她说要发卖了自己,她便是一刻也不得活。 冬雪的身契在她手中攥着,实在是一丁点儿办法也没有。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几乎要哭了出来。 “主子不要卖了奴婢,奴婢这便替主子去办。” “哼!”沈知书冷哼了一声。 揽月阁里,沈钰珠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了的。 张妈将软榻上的枕头垫高了几分,慈爱的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主子。 之前还是那般小小的一个人儿,如今也长成了大姑娘,要嫁人了。 她眼底却晕染着浓浓的担忧。 揽月阁外面的人都觉得自家主子,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却不想那凤凰窝里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大小姐身上的伤,只有她和云香还有春熙三个人晓得。 一应换药,处理伤口的事情都是她们三个亲自动手,不假他人之手。 直到现在大小姐都没有说,身上的伤是从哪儿来的。 可是这些日子,陆家长公子毫不避嫌,频频来探望。 主子这身上的伤,倒是有些说道。 之前主子和许家说的那门亲事,她们倒是觉得合适。 现如今,陆 家这样的亲事,张妈想想就觉得瘆的慌。 对方门第太高了,也是一个麻烦。 沈钰珠最近养伤养的安然,心头却始终搁不下来一件事情。 她将娘亲留下来的那些诗词册子,翻来覆去的瞧着。 娘亲经商方面是可以的,可绝对不可能写出这些缠绵悱恻的诗词来。 父亲沈啸文的那点子文采和眼界? 沈钰珠想想都唇角勾着一抹嘲讽,若是父亲真有那么厉害,早就去了京城做京官了。 “主子!该喝药了!”云香端着药盏疾步走进了暖阁。 沈钰珠将诗词册子顺手放在怀前,这些日子越是研究这些东西,越是发现娘亲一定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那秘密却像是隐在了重重的迷雾中,就是不能叫人很快将它揪出来。 张妈扶着她坐了起来,云香端着药盏刚要捏着小银勺子喂沈钰珠喝药。 “我自己来吧!”沈钰珠还真不习惯被人当成废物一样照顾着。 不过她到底之前伤的厉害,接过药盏的时候,稍稍有些不稳。 药盏里的药汁儿溅落了几点在怀前的诗词册子上,顿时将微微发黄的纸张浸湿了。 沈钰珠忙将药盏放在一边,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这可是娘亲留下来 的遗物,她顾不上别的下意识用袖子去擦拭,不想脸上的神色瞬间变了几分。 之前还微微发黄的纸张,被茶水浸湿了后,竟然一点点的显出了字迹。 那些字迹就藏在诗词的字里行间中,蝇头小楷,笔迹杂乱急促,显然是危急情形下写出来的。 沈钰珠顿时脸色剧变,没想到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诗词小册子,内部还另有乾坤。 一边伺候的张妈等人也看出来这诗词册子的不对劲儿,脸色跟着变了几分。 沈钰珠沉声道:“你们出去!” 云香和春熙狠狠吓了一跳,从来没有见过自家主子这般整肃的神情。 难道是不小心弄坏了先夫人留下来的遗物,大小姐心头懊恼了不成? 两个丫头也不敢说什么,忙疾步退了出去。 张妈将暖阁的门从外面关了上来,低声道:“主子,奴婢就在门口儿候着,主子有什么吩咐奴婢便是。” 她担心沈钰珠身子骨弱,不晓得能不能照料好自己。 暖阁里只剩下沈钰珠一个,她忙将茶盏端了起来,这一遭几乎将整面儿的诗词都浸湿了去。 不多时,那些被汤药浸湿的地方,显出来一行完完整整的字迹。 沈钰珠定睛看去,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第132章 藏头藏尾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渐渐显露出来的清晰字迹,写这些的人,书法功底很厉害。 虽然仓促间写出来的东西,笔锋却苍劲有力,力透纸背。 潦草中带着几分草书的恣意潇洒,这笔迹的主人定是个才气逼人,性格狂傲的才子。 可写的内容却看着触目惊心。 “吾在宫内玲珑塔中,切勿救我。” 玲珑塔是大周先皇帝专门为自己的爱妃修建的观景台,塔身高约十几丈许。 后来乾元帝继位后,玲珑塔成了观测天象的占星台,被人们锁了起来。 只有定期举行重大祭祀庆典的时候,司天监会在前一天开塔,进去观测天象,占卜吉凶。 平时这里是禁区,很少有人能进去。 沈钰珠的手微微发抖,忙又将下一页用茶水浸湿了去。 又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潦草的写着几笔。 “吾身陷囹吾,无不思念与你,盼望你能将我们的孩儿好好养大。” “他们断然不会让吾活着,倘若吾死,勿念!” “时日无多,吾日思夜想。” “吾之爱妻,定要好好活着,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今夜用的饭,精致了几许,怕是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他们动手了……” 沈钰珠呆呆看着诗词里显示出来的这些字迹。 她的手 颤抖的厉害,将药盏里的水尽数倒在册子上,手指尖被药汤泡的发白。 沈钰珠忙命张妈端一盆水进来。 张妈忙端了一盆水进来。 在看到屋子里沈钰珠的样子后,倒是吓傻了去。 自家主子像是着了魔一样,将先夫人留下来的那些诗词册子全部翻找了出来。 一本一本的整个丢进水盆里,随后从里面将册子捞了出来。 她拼命的将诗词册子一页页的翻看着,整个人站也站不稳了去。 “主子!主子!”张妈惊呼了一声,好端端的这是疯魔了不成? “去!将我这些日子喝的那些药材煮成汤药,端进来!” 沈钰珠猛地抬眸冷冷看向了张妈。 张妈被沈钰珠的眼神狠狠吓了一跳,也不敢说什么了,忙疾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按照沈钰珠吩咐的,将那些药材熬了一盆汤药,端进了暖阁里。 沈钰珠让张妈在外面守着,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来。 张妈忙应了一声,心却是跳个不停。 主子这是怎么了?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打湿了先夫人留下来的诗词册子后,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可主子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多余的话,她也不敢说。 暖阁里被浓浓苦涩的药味笼罩着,沈钰珠将那些诗词册子再一 次用这些药水浸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 沈钰珠颓丧的坐在了床榻上,定定看着手中的这一册,视线死死盯着那些字迹。 伴随着那些水迹渐渐干透,之前显露出来的字迹一点点的消散。 她心头一慌,忙用药汤再一次涂抹在发黄的纸张上,却再也没有了那些字迹。 没有落款,没有指名道姓。 她现在只知道娘亲留下来的这些诗词册子里,藏着一段儿没头没尾的话。 谁说的,不晓得。 给谁的,也不晓得。 难不成娘亲就是那人的妻子,可父亲又是谁?里面所说的孩儿又是谁? 沈钰珠觉得喘不上气来,她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头的这些纷乱,整个人再也有了力气,软软躺在了榻上。 外面传来了张妈急促的声音。 “主子,萧家来人了!” 沈钰珠本来累的闭上了眼睛,此番猛地睁开。 她忙挣扎着坐了起来,萧家一定是听到她要和陆明哲成亲的消息,派了人来探听消息。 “快请进来!将暖阁打扫一下。” 外面的张妈应了一声,随后云香和春熙两个丫头将暖阁打扫干净。 张妈将窗户打开,将暖阁里的药味散了散。 一旦萧家人发现自家主子身上的伤,指不定能把萧老爷子招过来,到时候主子 也不好糊弄过去了。 沈钰珠感激的看了一眼张妈,她还是想的周到一些。 她让云香和春熙帮她换好了衣服,刚准备妥当。 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伴随着笑声,走进来一个中年妇人。 穿着一件鸦青色裙衫,外面绣着紫色花纹,尊贵又大气。 圆脸,杏眼,虽然上了岁数,眼角的可爱风情也很吸引人。 她大约三十七八岁,手中还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 那孩童生的分外英武好看,随在那妇人的身边。 脚下的步子也沉稳至极,像个小大人一样。 白玉般巴掌大小的脸,板正端着,乌溜溜的眼睛却四周看着,好奇得很。 沈钰珠忙朝着那妇人迎了过去,躬身行礼道:“钰珠给大舅母请安!” 来人正是沈钰珠的大舅母,萧家长房夫人姚氏。 姚氏忙一把扶着沈钰珠,看了过去。 几年未见这丫头居然出脱的这般清丽脱俗,只脸色却白的吓人。 姚氏眉头微微一蹙,自家外甥女儿要做陆家少奶奶的消息,连着陇州那边都传过去了。 老太爷不放心,边让夫君和她一起过来瞧瞧。 顺道带了一大笔银子和两箱子珠宝给沈钰珠添妆,她其实心疼得很。 毕竟老太爷喜欢这个外孙女儿,什么好东西都 拿过来,她有时候觉得老爷子偏心。 不过如今她也有个私心,钰姐儿嫁的可是陆家嫡长孙,这点子银子他们萧家不白出。 “快见过你表姐!”姚氏忙将身边站着的萧家嫡长孙萧锐拽了过来,推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萧锐今年九岁,上前一步冲沈钰珠恭恭敬敬行礼道:“锐儿给表姐问安!” 他的声音还未脱去稚气,不过话音有力。 沈钰珠忙将一只玉如意,并金锁塞进了萧锐的手中笑道:“几年不见,锐儿表弟居然长这么高了。可曾读了什么书?要准备参加童生考试吗?” 姚氏脸色微微一阵尴尬,苦笑道:“一只皮猴子罢了,什么都不学,只喜欢舞枪弄棒,混世魔王一样。” 沈钰珠笑了出来,忙将姚氏让到了榻上坐着。 看着萧锐坐不住,她命云香带着萧锐去外面玩儿,随后屏退了左右的人。 姚氏脸色微微一愣,不晓得沈钰珠这是做什么。 沈钰珠抬眸定定看着姚氏道:“舅母,我马上要出嫁了,也不晓得怎么就想起我娘来!想得厉害!” 姚氏眼底顿时渗出一抹哀伤。 “你娘是个极好的人,她若看到你今日这般长进,定是高兴的。” 沈钰珠忙接着话头道:“舅母能说说我娘的事情吗?” 第133章 喜气洋洋 月底,陆家长公子陆明哲亲自带着几十车的聘礼到了沈家门上。 新姑爷自己亲自下聘,这事儿闻所闻问。 不过除了新姑爷,请来的全福人都是云州城的名门贵妇,甚至连着知州夫人也来了。 如今人人巴结着陆家这位未来的家主,谁还不抓着这个机会? 沿街的百姓看着那满满当当的几十车东西,每一辆车上都缀着蜀绣丝绦,简直是奢侈到了极致。 沈家迎接的也很隆重,将正厅,两个侧厅,甚至连后院的花厅也收拾了出来。 之前沈家倒霉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上门,生怕和沈家有了牵扯。 如今出了这么一桩喜事儿,一个个凑了上来。 本来也就是过聘,请几桌便是了。 不想假托上门帮忙的人太多,尤其是各个家族的女眷们,更是想着法儿的来。 这个说要帮着布置,那个说自己针线好,都说来帮帮忙。 陆婴无法只得又在后花园的空屋收拾出来几间,宴请这些宾客。 这还没到正日子呢,如果到了正日子,指不定多少人来。 沈家不比陆家,门第轻微,院子也不是很大。 陆婴边忙乎,边将自己的侄子骂了百八十遍。 不过看着侄子这般的兴师动众,她突然心头渐渐 也不慌了。 毕竟哲儿的姿态摆在那里,便是向所有人宣布,他对沈家大姑娘是认真的,不是随便敷衍的,更不是一时兴起糟践的。 很快聘礼从陆家来的马车里一车车卸了下来,沈老夫人和沈啸文看着眼前的聘礼一阵阵的咋舌。 先是全福小童手中各抱着两只油光水滑的活雁。 然后是满满当当的锦缎盒子,盒子里放着长生草,嘉禾,长命缕、胶、漆、五色丝、合欢铃、九子墨。 裹着七彩缎子的金钱、禄得、香草、凤皇。 黄金打造的舍利兽、鸳鸯鸟、寿福寿、鱼、鹿、乌、九子妇、阳燧。 然后是一盘一盘放在房檐下的银锭子,每个都有二两重。 再就是两大匣子的南珠,红宝石,蓝宝石,绿松石。 晃得人眼睛疼。 沈啸文看着迎面走来,穿着玄金色锦袍,头戴墨玉冠,身材高大的新姑爷陆明哲。 他忙迎了上去,脚下的步子都站不稳了,脚步有些许踉跄。 论家世他远远比不上面前的这位青年,官职更是差的十万八千里。 沈啸文见着陆明哲走来忙要躬身行礼,自称下官。 不想还没有弯下腰,胳膊被一边的陆婴拽住。 陆婴觉得一阵阵的丢脸。 “老爷,今儿您为大, 不搞朝堂上的那一套!” 沈啸文这才晕乎乎的站直了身体,却看到面前眉眼俊朗,浑身贵气逼人的陆明哲已经冲他拜了下去。 “哲儿拜见沈伯父!” 陆明哲现在仅仅是下聘还没有正式过礼,这称呼还不能变。 不过那个礼仪已经是女婿对长辈的礼。 “好好好,这这这……不必多礼……” 沈啸文看着面前官级比自己大好几个档次的朝廷翰林大员,对着他这般恭敬行礼。 他整个人都慌得不知所措,还是一边的陆婴帮忙解困,命人收了聘礼,请陆明哲里间叙话。 顿时沈家的前后院子都闹开了去,把酒言欢,气氛热闹,人人都喜笑颜开。 整个沈府被一团喜气包裹着,揽月阁也是如此。 云香等小丫头也为自家大小姐感到高兴。 “哪里有送聘礼姑爷亲自来的?” “这还没过门呢,就这么宠着咱家大小姐,以后更是将咱家大小姐捧在了掌心中的。” 另一个刚从外面探听消息回来的小丫头比划着手笑道:“你们当真是没瞧见那大雁儿,也不晓得长公子从哪儿弄来的,油光水滑的!” “哈哈哈……你倒是光看了这个!” 外间小丫头心情不错,气氛也热闹了些。 毕竟都是 准备下个月初跟着大小姐去陆府的人,一个个有些激动。 里间沈钰珠穿了一件桃红裙衫,袖口处用银线细细绣着月季花的花样子,在喜庆中多了几分别样的端庄。 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半翻髻,簪了一支镶嵌着红宝石的簪子,衬托着一张端正娇丽的脸,添了几分艳色。 此时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激动之色,人人只看到陆家的富贵,看不到陆家的血腥。 况且她不是真的要在陆家做一辈子少夫人,她终归是要离开的,早与迟罢了。 张妈看着沈钰珠沉静的脸,忙低声道:“我去让那些小丫头们安静些,没得扰了主子。” 沈钰珠抬眸笑看着张妈道:“不必管她们,今儿是个好日子,闹便闹去!” 张妈点了点头,之前藏在心底的话到底还是憋不住说了出来。 “主子,您……当真要嫁到陆家去吗?” 沈钰珠唇角渗出一抹苦涩,垂首看着面前摊开的那些诗词册子。 因为之前过了水,现在上面的字迹都晕染开来,看不清楚了。 她脑海中还回响着大舅母姚氏的话儿。 她的娘亲是个热心肠的好人,见不得别人受苦,即便是做行商,也是心底良善得很。 可就是那样一个善良的女子, 却活生生被人害死,还死的这般不明不白。 她的眸色一点点的冷厉了下来,外面小姑娘们的欢笑声袭来。 她不禁苦笑了出来,她已经失去了快乐的资格,一生中只剩下了仇恨。 又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恨,而夺走别人的欢笑? 所有的沉痛,她一个人背着就好了。 “张妈,”沈钰珠抬眸看着身边一直尽心尽力服侍她的老奴,苦笑了出来:“人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她随即缓了缓语气笑道:“您就放心吧,长公子待我极好,以后不会吃苦的。” 张妈半信半疑,还说不吃苦。 还没有嫁进去,都伤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主子选的路,她不好说什么。 “主子!主子!出事儿啦!长公子那边出事儿了!”突然春熙从院子外面冲了进来。 她一直在前院帮忙,顺道帮自家主子打听消息。 外间的丫头们正说的开心,不想春熙来了这么一出子。 沈钰珠忙站了起来,春熙打起了帘子,脸色苍白隐隐带着愤怒。 “怎么了?”沈钰珠眉头一挑,今儿可是陆明哲下聘的日子。 人人都晓得陆明哲的狠辣劲儿,谁不开眼在陆明哲的好日子里给他添堵,不想活了不成? 第134章 再生局 春熙神色间晕染着浓浓的愤怒,咬着牙冷笑道:“是绿漪阁的那位!” 沈知书? 沈钰珠顿时愣了一下。 这些日子,她因为自己的亲事,还有娘亲的死,忙的焦头烂额。 倒是没有太关注绿漪阁的那位二小姐。 即便是沈知书作死,也被陆婴收拾的妥妥帖帖。 不想今儿这么重要的日子,她竟然跑出来闹出这么大的幺蛾子来。 别的人许是不信,沈家娇滴滴的二小姐能玩儿出什么花儿来。 可沈钰珠却信了,上一世那个女人步步设局,将她活生生烧死在柴房里。 这个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 “走!去瞧瞧!” 沈钰珠带着张妈等人疾步走出了揽月阁,春熙在前面带路,却没有朝着前院行去。 而是径直去了后院的花厅里。 沈家的花厅设在了池子边,虽然建造的比较小,可也是一方景致。 沈钰珠绕过了一片芭蕉林,距离花厅还有些距离,就看到那边密密麻麻围满了人。 她心头咯噔一下,忙疾步走了过去。 四周围观的那些人看到沈钰珠来了后,忙分开了一条道儿给她。 沈钰珠脸色更是沉了下来。 若是沈家的仆从这般围着看,她早就使出雷霆手段将这些人驱散了。 可这一遭和平日里还不一样。 围 观的人都是云州城有头有脸的世家贵妇,甚至连着前院的那些贵族官宦男子也都聚了过来。 这些人看到沈大小姐来了,虽然一个个小心翼翼避开,可神色间满是幸灾乐祸。 人性往往如此,得不到的,高攀不起得,这些人就使劲儿狠命巴结。 一旦对方落了难,人人都想上去踩一脚。 如今他们对沈钰珠和沈家简直是羡慕嫉妒到恨意也生了出来。 端不上台面的小家族,先是迎娶了陆家姑奶奶翁城县主。 这倒也罢了,毕竟陆家姑奶奶虽然诰命在身,可名声不怎么的。 这一次不一样了。 一个被云州城贵族子弟嫌弃的大龄女子,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陆家少奶奶。 这个身份几乎让所有云州城待嫁闺中的女子,看红了眼。 现下好不容易沈家又出了状况,那些人将沈家出事儿的花厅围得死死的,具是想要瞧瞧沈家大小姐的倒霉相儿。 沈钰珠疾步走进了花厅的正门,花厅四周虽然罩着一层纱橱,可里面的情形,从外面看得清清楚楚的。 沈钰珠远远就看到正中坐着的陆明哲,浑身都湿透了,像是被水兜头浸过了一样。 因为是冬天,他冻得脸色铁青,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视线里带着万分的杀意。 陆婴和沈啸文坐在他 的左两侧,也不知道低声说些什么。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瘫跪在门口儿的沈家二小姐,身上居然穿着沈钰珠平日里穿的衣服。 沈钰珠一眼便认了出来,即便是沈知书头上戴着的朱钗也是她平日里所戴之物。 她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缓缓转过脸看向了花厅另一侧的池子。 顿时心头了然,沈知书这一步棋,走的险峻又无耻。 自从上一次,揽月阁里的下人们被她整顿了后,没有人敢将她的衣服配饰拿出去交给沈知书穿的。 一眼便看出来,沈知书花银子,比照着她的衣服样式颜色,还有她喜欢佩戴着的朱钗。 估计找了裁缝和工匠仿制了出来。 这些日子,陆明哲担心她身上的伤,经常来后院里瞧她。 去揽月阁的路上,必然经过这一方池子。 沈知书只需要做一件事情,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衣服,戴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头饰。 这些日子沈知书也瘦了下来,倒是和她的身形远远看起来也有些相似。 沈知书只要候在池子边的林子里,等陆明哲走过来的时候,轻轻一跳。 危急时刻,陆明哲哪里还能分辨清楚,谁是谁? 只等他情急之下,将人救上来,已经成了定局。 沈钰珠晓得陆明哲这一遭被沈知书坑惨了,可在外 面的人看来。 新姑爷在下聘的时候,和沈家二小姐有了肌肤上的接触,还被这么多人撞见,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这事儿,搞不好便毁了陆家和沈家的姻缘。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停了停,随后走进了花厅。 一直铁青着脸的陆明哲,看到沈钰珠走了进来后,顿时眼底掠过一抹慌张。 他猛地站了起来,张了张嘴,居然说不出话来。 让他如何说?说这是个误会,我和你妹妹没有什么? 可他当时以为掉进湖中的是沈钰珠,什么也顾不上了,就这般被一个内宅女子算计了。 “长姐!长姐!”沈知书猛地扑到了沈钰珠的面前,却是一把拽住了她的裙角。 “长姐,我不是故意让你难堪的!只是……只是……长姐,你让我死了吧!” 沈知书顿时嚎啕大哭了出来。 “我当真是没脸见人的!你不要怪姐夫!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姐夫? 这个词儿从沈知书的嘴巴里说了出来,沈钰珠顿时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依稀想起来上一世。 她嫁给了卢卓,一步步帮着卢卓做到兵部侍郎正三品的朝堂大员。 彼时沈知书也用了这样的计策,不小心摔进了池子里,被卢卓救了起来。 当下沈知书哭的要死要活,卢卓也只好答 应纳她为妾。 彼时她觉得恶心,可为了沈知书的名声,只能认了。 哪里想到,会被那对狗男女算计到了那种地步。 只是这一遭,沈知书同样的办法却用在了陆家长公子的身上。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她难道真的摆脱不了沈知书这颗煞星吗? 眼下,她哭得梨花带雨。 说话又是藏着掖着,四周的人一定以为是陆家长公子借着下聘的机会,和沈家二小姐有一腿,在这里私会被人撞见了呢!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冷冷盯着沈知书,眼神像是最锋锐的刀子,几乎要将沈知书刺穿了去。 沈知书虽然看着心慌,却心头一横。 已经这样了,她也不怕了。 陆家,沈钰珠能进,她也能进的。 沈啸文几乎吓傻了去,可看着眼前这个样子,也是六神无主。 自己的大女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抱了二女儿,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定了定神看向了自己的妻子陆婴道:“小樱,你看这……” 陆婴是陆家的人,瞧瞧她有什么好办法。 陆婴现在连杀了沈知书这个小龟孙的心也有了。 这些日子忙钰姐儿的事情,还真的没有看住这个小贱人。 她狠狠闭了闭眼,冷笑着反问沈啸文道:“老爷养大的好女儿,您倒是说说怎么办?” 第135章 亲自来 沈啸文被陆婴用话反问了回来,脸色微微有些难堪。 他心头也是恼火得很。 这个二女儿着实的不懂事,今儿是陆家下聘的日子,不在自己院子里呆着出来捣什么乱? 可此番看向瘫坐在地上的二女儿,哭得梨花带雨,那样子倒有些赵氏的风韵。 他顿时心头一痛。 赵氏虽然将两个孩子都给养废了,可毕竟是他曾经喜欢过的女子。 这些天他也没有去看望二女儿,不想一向乖巧懂事的她,今天居然做出了这等事? 沈啸文虽然没有做到京官的位置上,可眼面一个小丫头想要糊弄他,是不可能的。 他哪里猜不出来,书儿这个丫头有些自己的心思。 怕是也想嫁进陆家,可…… 沈啸文定定看向了沈知书那张秀丽绝美的脸,顿时心头一跳。 倒有个办法。 大女儿嫁过去,势单力薄的,若是二女儿也跟过去,姐妹两个牢牢将陆明哲的心抓住。 如此的话,更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利益。 沈啸文压住了脸上的神色,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看向了陆婴道:“小樱,不若这样。” “自古以来就有姐妹两个共侍一夫的说法儿。” “今日的事情,书儿她……她以后也不好说亲事!” 沈啸文顿 了顿话头道:“不若就让书儿跟着钰姐儿一起去陆家,她做个小,好好服侍钰姐儿和长公子。” “你疯了不成?”陆婴猛地站了起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的脑子,怕不是坏掉了吧? 沈知书是那种没事儿也要搅三分的狠角色,这般跟进了陆府,以后钰姐儿还有安稳日子过吗? 她刚要说什么,不想一边的沈知书猛地跪了下来冲陆婴磕头。 “母亲救我!” 她大哭了出来。 “如今书儿名声已经毁了,再难说亲!” “今天的事情,是书儿不好。” “书儿看着这池子四周的景致好看,便独自过来散散心,不想脚下一滑掉进了池子里。” 沈知书用帕子捂着唇大哭了出来。 “得亏姐夫救了我,却被院子里的宾客撞见了,到了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母亲,您可怜可怜我,我生母刚死,弟弟也没了,我一个人无依无靠。” “如今出了这种事情,我的姻缘也毁掉了。” “幸而姐姐怜惜我,我跟着姐姐去陆府后,事事顺着姐姐和姐夫,我会好好服侍姐姐姐夫的!” 沈钰珠心头一阵阵的厌恶感升腾而起。 可她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沈知书巧妙的将她和陆婴所有的 借口和理由都堵死了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必须得同意。 现在显然沈知书毁掉了自己的名誉,换取她最后的一线生机。 果然是沈知书的做派,这些天是她大意了。 如今母亲若是拒绝沈知书的恳求,便是毁了这个女子的名声,还不顾及人家刚死了亲娘和弟弟。 陆婴这个继室本来就被人诟病,不好做这个继母。 如果真的不同意沈知书的恳请,沈知书只有死路一条,怕是会传出个逼死庶女的恶名。 她沈钰珠如果不同意的话,那就更加了不得了。 这还没有过门呢,就不想和别人分宠,连着自己亲妹妹的醋都吃。 这种妒妇,以后怎么为陆家开枝散叶? 好狠! 沈钰珠都要替沈知书的这一步棋叫好了,当真是绝地反击,她没有任何的办法制衡。 陆婴果然说不出话来,四周那些看热闹不嫌弃事儿大的贵妇们纷纷出主意。 既然是个美丽的误会,不若双喜临门。 虽然这话儿好听,可那幸灾乐祸的声音让花厅里的几个人脸色沉到了底。 “夫人!夫人!陆老爷子来了!”突然外面的秦管家脸色慌张的走了进来。 随后跟在他身后缓缓而来的居然是陆 家老爷子。 陆老爷子估计得了消息,居然亲自来了? 沈啸文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忙和陆婴疾步迎了出去。 陆明哲脸色一白,怎么将祖父惊动了过来? 今儿这件事情如果没有这么多人围观,他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 大不了将沈知书这个贱人丢进了池子里,淹死了也算数。 可等他发现自己救错了人,四周那些宾客已经听到了这边的落水声,纷纷围了过来。 他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此时陆明哲的心头拿定了主意,如果真的被逼无奈,他就将沈知书带回陆府慢慢收拾。 多不过她也只能做个小妾,在他陆家的地盘儿,他收拾一个小妾还是来得了的。 陆老爷子穿着一袭暗灰色锦袍,衣角边银线绣出来点点暗纹,尊贵奢华。 他苍老的容色与陆明哲还有几分相似,此番笼着一层霜色。 身后跟着几十个陆家的暗卫,个个腰间佩刀,给喜庆的花厅添了几分凶煞。 四周的人看着陆老爷子来着不善,一个个具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沈啸文腿肚子都有些转筋,忙小心翼翼上前一步冲陆老爷子躬身行礼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不知岳父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岳父大人赐 罪!” 陆老爷子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沈啸文一眼,直接走进了花厅。 沈啸文忙哆哆嗦嗦的跟了进去,陆婴也有些害怕自己的老父亲,上前躬身行礼。 “女儿给父亲请安了!” “不必这般假惺惺的,”陆老爷子好得还和自己女儿说了句话。 “今天我们不谈父女,不谈翁婿,只有陆家和沈家!” 沈钰珠心头一顿,也不管陆老爷子想要杀了她的视线,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个万福。 即便是哭哭啼啼的沈知书也被陆老爷子身上的那股子煞气给吓住了,不敢再演戏了。 她也跟着端端正正见礼,楚楚可怜的立在一边。 陆明哲的心思七上八下,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按理说此间的事情,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将沈知书纳妾罢了,这也犯不上老爷子亲自跑一趟。 可是现在老爷子亲自来了,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 陆明哲一时间竟然有些忐忑了起来。 他之前在陆家采取了雷霆手段,将老爷子和母亲身边的人没少收拾,就是敲山震虎。 老爷子也没有和他发脾气,怎么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亲自来这一趟呢? 陆明哲忙上前一步跪在了陆老爷子的面前。 “孙儿犯了错儿,还请祖父责罚!” 第136章 纳妾 “责罚?”陆老爷子冷冷笑了出来,“我哪里敢责罚陆家大少爷?” “陆家大少爷不要我这条老命,便是给我开恩了!” “孙儿不敢,”陆明哲慌忙跪了下来,重重给陆老爷子磕了一个头。 咚的一声,声音锐利。 陆老爷子顿时不敢再说气话,他定定看着自己的孙子,视线锋锐了起来。 “你且起来,堂堂陆家长公子动不动就跪,不嫌弃丢脸,我这张老脸却没处放去。” 陆明哲应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 陆老爷子转过脸看向了一边躬身站着的沈钰珠,眼神沉下去了几分。 就是这个消瘦冷傲的小丫头,差点儿害死了他的孙子。 他现在连宰了她的心思都有,只是现如今孙子被她迷了心窍。 偏生孙子是个手段厉害的,连着他这个老头子都被他镇住了,他不敢轻举妄动对付这个小丫头。 可今儿他手中的一样东西,终于拿到了手。 哲儿这孩子还是太嫩了些,真的以为那些不着调的风花雪月,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陆老爷子想到此处眸色微微一闪,冷冷看向了沈啸文和陆婴夫妻二人。 沈啸文被陆老爷子的视线刺了过来,总觉得脖子都凉飕飕的。 他修长的身体 更是躬了下去,额头竟然渗出些冷汗来。 陆老爷子冷冷笑道:“沈啸文,今儿是我陆家给你沈府下聘的日子,你们沈府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沈啸文和陆婴齐刷刷白了脸色。 沈啸文求救般的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你父亲倒是个什么意思啊? 这话儿让他怎么回? 你孙子来我们家下聘,却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下,和我们家二小姐抱在了一起。 虽然救人,可男女授受不亲,这以后让我们二小姐怎么嫁人? 但是这个话一说,明显将责任推给了陆家。 沈啸文还没有这个胆子,可完全由着沈家背锅,他也着实不服气。 陆婴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冲陆老爷子行了礼后小心翼翼道:“父亲,事情陡然而起,也是仓促得很。” “沈家二小姐在池子边赏景,不想滑进了池子里。” “您也晓得,哲儿最是个热心肠,故而跳进了池子救起了二小姐。” “哲儿是个好孩子,没想那么多,不想这件事儿倒是损了二小姐的名誉。” “如今我和老爷......我和老爷......”陆婴一万个不愿意,还是不得不提及沈啸文那厮想出来的主意。 现在除了这个办法, 她还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总不能杀了沈知书这个害人精吧? 陆老爷子慢条斯理道:“这件事确实是哲儿唐突了,救人还得看看情形,哪里有没脑子去救的。” 陆老爷子的话刚一出口,陆婴的脸色微微有些僵硬。 老爷子这话儿不就是说沈家的人,心术不正,陷害陆家长公子嘛。 可陆婴却没有办法反驳,这事儿还真的是沈知书这个小贱人算计自己侄子。 陆老爷子点着沈知书冷笑了出来:“老夫纵然见识过很多腌臜事情,不过今天这事儿还是第一次见。” “下聘的日子,沈家姐妹两个穿一模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模一样的配饰?” 老爷子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看向了沈钰珠和沈知书的穿戴。 之前人人都关注怎么处置这一桩桃色绯闻,都没有注意到今天沈家姐妹两个居然穿戴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和配饰。 难道...... 四周顿时传来一阵阵吸气声。 围观的宾客们不禁低声议论了起来,难道今天的事情是沈家设的局? 怪不得长公子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被人抓住了把柄。 难不成长公子下去救人,以为救的是自己未来的妻子,这就好理解了 。 沈家临时又弄出来一个女儿唱这出子戏,不会是想让两个女儿同时进陆家的门吧? 哈!胃口真够大的! 可是算计到了这种程度,这门亲事,陆家怕是不愿意了。 “沈家的门风当真是好!”陆老爷子冷笑了一声。 一边的陆婴和沈啸文顿时脸色发白,难不成这亲事要出变故? 这样的话,钰姐儿以后该如何自处? 他们夫妻两个刚要说什么,突然陆明哲抢上一步站在了陆老爷子面前行礼道:“祖父,这和沈家的家风没有任何牵扯。” “只是事情赶着事情便到了这一步,孙儿也有错。” 陆明哲躬身道:“祖父,一人做事一人当,孙儿这便将沈家二小姐纳妾,也算是给沈家一个交代。” 四周又是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心思微微一顿。 一边的沈知书顿时眼底掠过一抹喜色,长公子终于同意她进陆府了。 即便是做妾,她也愿意。 只要能进府,只要能待在长公子的身边。 她长的比沈钰珠好看,也会讨男人喜欢,到时候用些手段,生个一男半女。 等她牢牢抓住了陆明哲的心,呵呵,到时候便是沈钰珠的死期。 陆老爷子看着面前 眉眼清冷的孙子,为了一个沈钰珠能做到此种地步。 他不禁冷笑了出来,淡淡看向了自己的长孙,却是从怀中拿出来一封信。 一看盖着边关节度使才有的那种火印,十万加急送来的。 “哲儿,娶妻是人生的大事,切不可胡来!” 陆老爷子淡淡扫了一眼沈钰珠:“不光女方的样貌品性很重要。” “你是我们陆家未来的家主,不求你的岳家能给你多少助力,只求门风纯正之家。” 他定了定话头冷冷笑道:“可沈家还真的不够格。” “祖父?”陆明哲心头暗道不好。 陆老爷子将手中的信递到了陆明哲的面前:“你父亲的来信,他已经传了消息给你。” “沈家女可以进陆家,不过......” 陆老爷子冷哼了一声:“只能为妾!” 所有人都愣怔住了,驻守边关的三镇节度使陆将军是几个意思? 陆明哲心思狠狠一顿,他忙笑道:“祖父说笑了,不过孙儿不是已经纳了沈家女为妾了吗?” 陆老爷子冷笑着抬起手点着沈钰珠一字一顿道:“哲儿,你怕是不明白你父亲的话儿。” “我说的是沈家大小姐也只能做你的妾!” 沈钰珠猛的抬眸看向了陆老爷子。 第137章 书信 陆老爷子话音刚落,陆明哲顿时脸色微微一白,脱口而出道:“不可能!祖父!钰珠是孙儿重礼聘下的正妻,不可能做妾!” 陆婴也傻了。 这可是怎么说的? 陆明哲这个臭小子不是说他已经全部安排妥当,怎么好好儿的,又要钰姐儿做妾?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钰姐儿虽然出身低微,门第也不高。 可好歹是个官宦家出来的嫡长女,即便是沈知书这样的沈家庶女。 如果不是她自个儿作死,她这个继母也绝对不会让她去给别人做妾室的。 这叫什么事儿? 弄出来这么大阵仗,怎么到头来仅仅是做妾?当真是羞辱人不成? 她心头一阵阵憋闷,固然是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想出来的恶心法子,可她还是要说几句的。 谁知陆婴刚要上前说话,却被沈啸文一把拽住。 沈啸文晓得,如果他们不同意钰姐儿做妾,那就真的得罪了陆家。 好不容易两个女儿都能送进陆家,现在如果惹恼了陆家人,一个也别想送进去。 以后他想要做京官,更是难上加难。 “你且听听长公子怎么说?如果......如果是......贵妾的话,也无不可?” 到底这话儿说出来有些 心虚,沈啸文说的最后几个字,像是蚊子哼哼。 陆婴猛的瞪大眼眸,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沈啸文。 好似她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窝囊废一样。 如果不是为了下半辈子有个着落,她真想和这个混账东西和离。 哪里有卖女儿求官位的,还要不要脸了? 可是她晓得,自家父亲和兄长定下来的事情,那是很难更改的。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做妾? 陆家的门第当真是高啊,她一个嫡长女居然也要沦落到给人家做妾的地步? 如此,罢了! 也就不为难陆明哲娶她了。 虽然给母亲报仇很重要,可也不能辱没了母亲给她的这一条命。 沈知书有做妾的爱好,她没有。 沈钰珠的视线落在了陆明哲的身上,当初与他谈合作的时候。 便是说的清清楚楚,成亲,去京城,得偿所愿,和离。 每一步算计的规规整整的。 唯独有一点儿没有想到,临到娶亲的时候,冒出来一个妻变妾的戏码来。 陆明哲此时的脸色比她还难看,沈钰珠顿时心头微微一顿。 想起来那个晚上他过来救他的时候,满身的血。 想他在月老祠里手把手和她一起写婚书。 还有他冰冷清冽的眼眸中,独 属于她的一抹温柔。 沈钰珠心头叹了口气,本以为不欠着他,不想不知不觉之间欠了这么多。 她脱口而出拒绝的话,硬生生吞咽了回去,且看他怎么说? 她终归是要相信他的。 从那个斜阳浓烈的傍晚,在茶馆里,他问她愿不愿意合作? 彼时她答应了,就得信他一次。 陆明哲抬眸定定看着陆老爷子,声音沉了下来道:“祖父,孩儿之前答应过沈姑娘,聘她为妻不是妾!” “孩儿身为陆家长孙,不能言而无信,背信弃义!” 陆老爷子眸色一闪,倒是没有多大的意外,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他冷冷笑了出来:“背信弃义?今天的事情怎么说?” 一边的沈家人齐刷刷视线落在了沈知书的身上,一个人的算计却要这么多人背锅。 沈知书微微垂首,看似娇羞,却眼神里藏着一抹快意。 沈钰珠啊沈钰珠,到头来你不是也得做妾吗? 你我都是妾,到时候进了陆府,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老爷子冷笑了一声道:“都是明白人,谁也别欺瞒着谁!” “你们沈家觉得我陆家背信弃义,不曾想是谁先出来挑事儿的。” “如此家风,老夫当真是开眼了。” “既然先 是你们沈家不检点,何必怪我们陆家不讲情面!” “祖父!”陆明哲忙维护沈钰珠道:“祖父,沈家二小姐的事情,怎么能算在大小姐的身上?” “若是祖父意难平,便让沈家二小姐出家做尼姑好了,这样败坏门风的女人,孙儿也不想要。” “长公子!”沈知书不想情势急转而下,这一次是真的慌了。 她顿时哭了出来道:“长公子,母亲!父亲!姐姐!书儿做错了什么?” “书儿只是看着这边风景好,哪里败坏门风?” “罢了,罢了!书儿以死自证清白!” “闭嘴!”陆婴猛的呵斥。 别逼她,不然她真的能剁了这个小贱人! 沈知书呜呜咽咽的哭着,倒也不敢寻死觅活。 气氛有些压抑,花厅外面的人伸长脖子瞧着,里面的人一个寒霜凛冽。 陆老爷子淡淡笑道:“哲儿,这就是家风!这样家族里成长起来的女子,怎么做我陆家的少夫人?” 陆明哲仰起头定定看着自己的祖父,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 祖父越是这样逼迫,他越是心头生出来几分厌恶。 倒是将他心底的那一抹执念牵动了出来,他抬眸看着自己的长辈。 神情从来没有过的坚毅,一字一 顿看着正位上的陆老爷子道:“祖父,总之让钰珠做妾这件事,孙儿恕难从命!” “呵呵......好!好得很!” 他突然又从怀中拿出来一封书信,还是边关陆明哲的父亲,陆将军十万加急送过来的。 “年轻人,话不要说的太满,你且看看这个!” “这是你父亲给你的第二封信!” 陆老爷子冷冷笑了出来:“看过这一封信后,你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要么纳沈家大小姐为妾,要么赔一些银子罢了!” 这话说的着实羞辱人,什么叫赔一笔银子? 沈家姑娘又不是卖笑的歌姬,和陆家长公子沸沸扬扬闹到此种地步。 甚至连自己的妹妹也搭进去了,结果就是赔钱了事。 欺负怡红院里的头牌姑娘,也不带这么欺负的? 今儿不管沈家姑娘这两条路选哪一条,都是不归路。 沈钰珠脸色发白,两只手狠狠攥成了拳。 陆明哲脸色凝重的接过了陆老爷子的第二封信,低头一看顿时脸色煞白。 他本来站的很直的身子也佝偻了下来,四周的人看着陆家长公子这个样子,具是愣怔在那里。 陆将军究竟给自己儿子写了些什么? 怎么脸色都变了,像是平日见了鬼一样? 第138章 出乎意料 陆明哲紧紧抓着那封信,指关节因为太用力有些发白。 脸色铁青,薄唇紧紧抿着,落在纸面上的视线像是刀子一样锋锐。 他猛的抬眸看向了正位上的陆老爷子,唇角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那眼神却带着几分哀求,可落在陆老爷子的眼眸里,竟是带着些许可笑。 陆老爷子的神色变得悠然自得了起来,他倒是要看看。 对于这个孩子来说,是女人重要还是他的前程重要? 沈钰珠也觉察出了陆明哲的不对劲儿。 这可不是一封普普通通的家信,陆明哲的神色当真是不对劲儿。 看起来倒像是有什么把柄被抓到了别人的手中,而且还是致命的。 花厅墙角记录时间的沙漏一点点的落下,所有人都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儿。 可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怎么了? 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了几分。 这压抑最后还是被陆老爷子打破,他定定看着自己一直喜爱的长孙。 这个孩子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除了成亲这件事。 他只希望他能迷途知返,按照家族预定的轨道继续走下去。 陆老爷子清了清嗓子看着陆明哲道:“哲儿,祖父晓得你喜欢沈家姑娘。” 他定了定话头,也不避讳四周站着的沈家人,索性将想要说的话和盘托出。 “从小到大,你喜欢的东西,祖父从来都是帮你弄到手。” 陆明哲微微垂首,脸色如死灰一样。 陆老爷子淡淡笑道:“沈家姑娘是你喜欢的,自然可以跟在你身边。” “先做 妾,若是以后生了一男半女再抬举她一个贵妾罢了。” “但是做少夫人,她还不够格儿。” 陆明哲的身子微微哆嗦了一下。 沈钰珠不说话,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 陆老爷子定定看着自己的孙子,声音中多了几分郑重,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警告之意。 “今天的事情如何解决,老夫给诸位提个建议。” 沈啸文顿时躬身而立,那样子只差给陆老爷子磕头,讨好了。 可千万不能把他的女儿陆家门里退回来啊,这都下聘了。 下个月初就要过门了,这要是被退亲。 沈家的脸面,钰姐儿的清誉倒也罢了,关键自己傍不上陆家这颗大树,损失那是很惨重的。 虽然他娶的妻子是陆家姑奶奶,可比起仰仗上陆家未来家主,那可差远了。 “岳父大人请讲!”沈啸文忙弯腰候着。 陆老爷子缓缓道:“今儿若是沈家答应让自己的两个女儿来我陆家做妾,明儿个我陆府便来抬人。” “一应酒席固然比不上迎娶正妻隆重,可也会开十几桌子宴席庆贺!” “今儿的聘礼便算是纳妾的礼金,沈家二小姐那一份儿一会儿再补过来!” 他定了定话头,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冷冷看着沈啸文道:“若是沈家不同意,沈家的两个女儿,我陆家无福消受!你们自个儿留着吧!” 沈啸文顿时脸色稍稍有些难堪,毕竟陆家这事儿做得有些欺负人。 可是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他心思一顿忙道:“但凭岳父 大人吩咐!我沈家的女儿能进陆家的门,也是她们两个的造化。” 陆婴狠狠闭了闭眼,心头替沈钰珠感到悲哀,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爹。 可是,她的父亲未尝不是如此? 当初为了巩固宫中宁安太妃的地位,她也成了家族的牺牲品。 “长公子!”突然沈钰珠清冷的声音袭来。 四周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了沈钰珠的身上,不晓得今儿这位正主儿会说些什么。 沈钰珠只是定定看着陆明哲道:“长公子的意思呢?” 她只想听听陆明哲的心意,毕竟去了京城,还要查自己母亲的死因。 不晓得前路会有什么,她选择了陆明哲作为合作的对象,就要瞧瞧对方到底有几分诚意和真心? 若他真的因为什么事情为难,她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 做妾绝无可能,她也不会再嫁入陆家。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便当这些日子,和陆家长公子就是一场闹剧罢了。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脸色苍白的陆明哲,只等他的一个答复。 若是他有七分的诚意,她便会舍命相陪! 她只想从他那里要一个承诺,一个陆家未来家主的承诺。 陆明哲此番微微垂首,不太敢看沈钰珠那张清丽绝俗的脸。 他心头有多喜欢她,此时就有多害怕,害怕对上她那双清冷沉静的眼眸。 那几乎是一双洞察一切的睿智眼眸,他担心自己在她的视线中会无处遁形。 “长公子!”沈钰珠轻轻喊了出来。 时间已经拖延的 很久长了,总不能一直这么耽搁着吧? 这么一大家子人,站在此处,等到地老天荒不成? 陆明哲似乎被沈钰珠的声音狠狠吓了一跳,脸上第一次晕染出了一丝丝的慌张来。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向了沈钰珠,随后视线忙移开,却看向了一边。 他薄唇紧紧抿着,咬肌绷得紧紧的。 “长公子,您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来!钰珠都能理解。” 沈钰珠看着陆明哲那个难受的样子,心里不太舒服。 陆明哲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钰珠道:“钰珠,你若信得过我,先做我的贵妾!以后我们……” 陆明哲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道:“我们来日方长!” 沈钰珠神情微微一怔,随后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了下来,缓缓退后一步刚要说什么。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管家再一次狂奔了进来。 这一次他脸上的表情不是惊讶,简直近乎惊恐了。 “老爷!夫人!外面……外面……”秦管家点着外面的方向。 他还未完整的说出一句话儿,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兵甲碰撞的声音。 随后一大群穿着银甲劲装的护卫纷纷朝着花厅这边涌了过来,沈家大门外面整个一条街都被数百骑兵围得严严实实。 那些骑兵的身上都佩戴着家族的族徽,可见是京城名门望族的私人武装。 看着那气势,感觉不像是一般的世家,带着顶级世家的龙虎之气。 “慕家!居然是慕家的人!” “天哪!沈家这 是怎么得了?” “先头牵扯了陆家,后面怎么来了个更大的主顾?” “你们瞧那是谁?” 花厅内外,那些云州城的普通官宦人家,见过的最厉害的世家便是陆家了。 此番却看到了一个更加豪横的,看着那阵仗,十个陆家也追不上。 银甲护卫分开一条道儿,中间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穿着纯白色锦袍,腰间缠着一条墨玉腰带,墨色长发用五梁玉冠高高束着。 这种冠冕只有王侯之家的嫡系子弟才能佩戴,尊贵无比。 他样貌生的极其俊美,只是潋滟的凤眸中渗透着一丝丝的邪魅,让人心头一阵阵的犯怵。 陆老爷子率先认了出来,惊呼道:“慕世子?” 三个月前,京城永宁侯府,大周第一世家慕家发生了震荡。 永宁侯爷找到了自己一度流落民间的嫡长子,并且将嫡长子迎了回来。 现在风头正劲的七皇子力排众议,劝说皇上同意了永宁侯府立这位找回来的嫡子为永宁侯世子。 慕家立嫡那可是大事,如今整个京城都被面前这个阴险狠辣的青年搅合的天翻地覆。 他今儿怎么来这儿了? 沈钰珠瞪大了眼眸看向了慕修寒,耳边只传来陆老爷子刚才的惊呼。 慕世子?慕世子! 这个曾经让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混蛋,她之前还以为是慕家的一个普通子弟。 可他居然是世子?慕家的世子?! 那他来这里做什么? 沈钰珠看着那张欠揍却又风流俊美的脸,心头升腾起浓烈的不祥预感。 第139章 以身相许 陆明哲惊呆了,这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两个各为其主,在京城已经交过手了。 不想在这里还能碰上? 不对! 陆明哲猛地抬眸死死盯着走进来的慕修寒,他为何看向钰珠的眼神,那般的专注甚至带着几分怪异? 难不成,他们两个认识?这怎么可能? 慕修寒此人一直在京城里呆着,距离云州远着呢,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边儿,可能连面儿都见不着的。 “慕修寒!你来做什么?”陆明哲咬着牙,慌了起来。 面前这厮可不是盏省油的灯! 慕修寒缓缓走到了正位上,掀起袍角大大咧咧坐了下来。 他潋滟的凤眸微微一挑,扫视了四周一圈,却将视线锁定在沈钰珠的身上。 眉眼间的笑意都带着几分轻佻之色,只因为这人长得太好看,轻佻全部变成了风流韵味。 “我来做什么?” 慕修寒翘着腿,转动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淡淡笑道:“当然是来抢亲啊!” 四周一片哗然! 这话儿说的当真无耻! 陆明哲顿时变了脸色,一边的陆老爷子也诧异莫名。 沈啸文一个踉跄,不禁有些耳鸣。 抢亲?大周第一世家慕家的世子说什么来着? 他来抢亲?什么意思? 陆婴脸色瞬间煞白,思路完全赶不上趟儿了。 沈钰珠猛地抬眸死死盯着慕修寒,这个大骗子! 不过也不能说人家骗了她,她压根就没将他往慕家世子的身份上去想,因为实在是不敢想象。 她上前一步冷冷看着四仰八叉坐在椅子上,一副吊儿郎当样儿的慕修寒。 “慕世子,您是在说笑吗?” “我沈家庙小,放不下慕世子您这尊大佛!您请回去吧!” “沈家虽然小门小户,可也不是您随便逗闷子的玩物!” 慕修寒唇角勾着的笑容冷了下来,看向沈钰珠的神色也整肃了几分。 慕世子身上的气场很足,稍稍收敛起几分笑意,那股子冷意却迫人的很。 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怎的?宁可做别人的小妾,也不愿做我的世子妃吗?” 什么?世子妃? 四周顿时传来一阵阵的抽气声! 慕家世子妃可不是随便一个女子能做的,难不成今儿慕家世子是来迎娶正妻的? 老天爷啊!沈家今年到底是踩了什么狗屎运啊! 这也太气人了吧!凭什么沈家这么好命? 沈钰珠脸色微微一变,世子妃? 她猛地抬眸呆呆看向了慕修寒,要么就是他疯了,不然一定是她耳朵出了问题? 这个人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吗? “哎!”慕修寒叹了口气缓缓起身,一步步朝着沈钰珠走来。 他身材高大,站在了沈钰珠的面前,在她的身前笼下了一团阴影。 沈钰珠下意识的向后退开一步, 慕修寒身上的威压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此人是个危险人物,别说他是慕家的世子,便是寻常子弟,沈钰珠也不愿意和此人有太多的交集。 她仰起头尽量让自己能镇定下来,应对面前的突发状况。 慕修寒却缓缓俯身凑到了沈钰珠的耳边,在外人看来,这样的姿势着实的暧昧。 陆明哲的手已经情不自禁攥成了拳。 怎么办?他有了想要杀人的冲动! 慕修寒近乎耳语道:“丫头,你的事情我查清楚了,你不就是想要进京吗?” “为何不来找我?偏生找陆明哲那个废物?” 沈钰珠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慕修寒。 他居然说陆家长公子是废物? 还有他也查出来她的意图?看来这些日子自己托人打听京城里的事情,这些消息也被他知道了。 难不成他在监视她的行踪? 慕修寒看着沈钰珠受了惊吓一样苍白的俏脸,心思一顿,身上的冷冽收敛了几分。 脸上却换了一抹玩世不恭,虽然心里还是有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生气,等他忙完京城慕家的事情,突然得了消息,这个丫头和陆明哲要成亲了。 呵!他看上的猎物,怎么能轻易被人吞掉?问过他了吗?得到他的允许了吗? 想想面前这个机灵古怪,冷酷无情的小女子,心里居然有了别的男人。 他就不舒服,很不舒服! 不管她愿不愿意,先抢过来再说! “丫头,我不管你这么急着去京城到底想干什么。” 慕修寒的话头微微定了定,一字一顿道:“京城那可是我慕修寒的地盘儿,随便你闹翻了天,我给你兜着!” “呵呵!跟着我比跟着陆明哲那个窝囊废强太多!况且我还不让你做妾!这买卖多划算!” 沈钰珠不晓得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和他的认识,本就是一场场彼此间狼狈至极的羁绊而已! 他快被西域火毒毒死了的时候,是她救了他。 她差点儿被卢卓羞辱至死,也是他出手相助。 他们都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给对方看过了,过程当真不美好,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 况且京城慕家比陆家要可怕得多,她是得多想不开才钻进他的圈套。 “慕修寒!”沈钰珠咬着牙,“我的事情不必你来参合!” 慕修寒一愣,眉头微微一挑淡淡笑道:“丫头,有你这么无情的吗?” “你我彼此都坦诚相见过了,你将我浑身上下都看过了,也摸过了,何必呢!都这么熟悉了!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哗啦!沈啸文一听这个话儿,眼前一黑! 他顿时向后踉跄几步,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茶盏。 茶盏被他的袖子不小心扫到了地上,顿时碎了一片。 慕修寒 这个话儿可没有压低了声音说,四周的人具是听见了。 沈钰珠顿时脸色煞白,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这个混蛋! 他这个话儿,她根本就没有办法辩驳! 是的,当初为了给他解西域火毒,她确实看光了他的身子。 后来她被卢卓陷害,这厮将她安排在寺庙里,还扒了她的衣服,将她泡进了冰水中。 这大概也算是坦诚相见? “慕修寒!你要不要脸?你什么时候见过沈姑娘,今儿你这是要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吗?” 陆明哲猛地腰间的佩剑出鞘,四周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声。 “哲儿!放下!”陆老爷子心头一跳。 自家孙子在慕家小子面前耍剑,那可是班门弄斧,讨不到好儿去! 陆明哲已经气疯了,陆老爷子的话儿根本听不进去。 他刚才所有的憋屈和愤怒急需要一个出口发泄出去。 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却是定定看着陆明哲道:“呵,当初本世子被一个奸佞小人算计,中了西域火毒。” “正好儿是沈姑娘救了本世子。”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了坚毅的下巴,却是看着沈钰珠宠溺的笑了出来:“本公子素来是个知恩图报的男人。” “姑娘救了我,我自然是要报答的,只是救命之恩甚重,本世子只能以——身——相——许了,不是吗?” 众人全部倒下…… 第140章 放一马 沈钰珠两世为人,重活了这一回,连着上一世阅历那么丰富。 合起来都没有见过这般不要脸之人,她当真是服气了。 陆明哲脸色瞬间铁青,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间轰开了一道口子。 一切都了然通透了起来。 是的,便是那一次!只有那一次! 彼时慕修寒这厮刚去了京城,根基还不稳便。 他那时设计散出消息,故意说三皇子在云州城有布置。 这厮果然上了当,亲自来云州城探查。 云州城可是他陆家的地盘儿,他派出了陆家最好的刺客半道儿截杀,都被他逃脱了。 不过他还有最后一招,启用埋在他身边长达几年的一枚棋子,给他下了西域火毒。 追杀,加上火毒,他若是能从云州城逃脱,算他陆明哲输。 不,他现在当真是输的彻底。 他当初怎么也想不通,慕修寒这厮到底是怎么解了火毒的? 不可能啊!那火毒还是他从毒医古若尘那边天价买来的,怎么就让慕修寒活了呢? 陆明哲猛地转过脸看向了沈钰珠。 此番窗外的阳光渐渐西移,暖色的霞光笼在了她高挑的身上,夺目得很。 这个丫头到底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慕修寒身上的西域火毒居然是她解的? 许是从那个时候,沈钰珠和慕修寒就认识了。 他输了,彻彻底底输了! 输了慕修寒一招,也输掉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不,他不甘心! 陆明哲猛地抬 眸,突然手中的剑锋朝着慕修寒的喉咙刺了过去。 变故突起,四周传来一阵阵的惊呼声。 这么近的距离,陡然而起的进攻,即便是花厅外面站着的那些银甲护卫也来不及救。 “哲儿!”陆老爷子惊呼了出来! 嚓的一声!剑锋被慕修寒身上陡然而起的剑气震断了去。 砰!砰砰砰! 陆明哲被慕修寒一掌拍在了胸口处。 他顿时连连后退,却收不住力气,直到一连撞倒了三张桌椅,整个人很没面子的摔倒在墙角处,才停了下来。 随后陆明哲狠狠呕出来一口血。 “哲儿!” “哲儿!” 陆老爷子和陆婴齐刷刷奔了过去,陆婴忙将地上的陆明哲扶了起来。 陆明哲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不过还有些气息。 沈钰珠见识过慕修寒可怕的武力值,忙上前一步挡在了陆明哲的面前。 她抬眸冷冷看着慕修寒:“你到底要怎样?” 慕修寒脸色更是沉下去了几分,虽然没有被陆明哲伤到,可衣袖还是被剑锋划开了一条口子。 他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看着沈钰珠冷笑了出来:“呵!你这算是护着这个废物吗?” “丫头,你肩膀太瘦弱了些,要护此生也只够护着我这一个男人,别的男人还轮不到你护!” “慕世子!”陆婴气的脸色发白。 她忙命左右两边的婆子将陆明哲扶起送到了椅子上。 大着胆子站在了慕修寒的面前,狠狠瞪着他道 :“慕世子,纵然你们慕家是大周第一世家,可你也不能欺人太甚!咱们不若去圣上面前评评理!” 慕修寒看着陆婴冷笑了出来:“翁城县主!正因为你对我家珠珠这个继女还算不错,今儿我才留了你侄子一命!” 什么时候成了他家的珠珠? 陆婴恨得咬牙,一边的陆老爷子却了然。 自己孙子设局毒杀他的计策,怕是被这厮察觉了。 真的要去圣上面前理论,他们陆家讨不到好儿。 本来就不想应下沈家这门亲事,如今沈钰珠这个女人看似好像救过姓慕的,这个女人更不能迎进陆家了。 他虽然看着自己孙子脸色苍白如纸,心疼得很,但即便要报仇也不是在当下。 “来人!送长公子回府!” 陆家的人也看出来今儿苗头不对,忙扶着半昏迷的陆明哲走出了花厅。 一边看呆了的沈知书这才想起来什么,今儿闹到了这种程度,她怎么办? “长公子!长公子!”沈知书忙要追过去。 陆婴顿时呵斥道:“来人,还不快将这个丢人现眼的拖下去!” “母亲!母亲!书儿犯了什么错儿!母亲!”沈知书凄厉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陆老爷子缓缓走到了慕修寒的面前,脚下的步子微微一定:“替老夫向永安侯爷问好,还有……” 他眸色冷得厉害。 “此件事情,我们今后两家慢慢算!哼!” 陆老爷子刚要大步走出去,却不想慕修寒笑道 :“老爷子,陆家的聘礼记得拿走!” “我这一路上赶得急,人先来了,聘礼明早才能到。” “你们陆家的不拿走,占着地方,本世子的聘礼没地儿放呐!” 陆老爷子脚下的步子微微一个踉跄,这人说话邪里邪气,当真令人恼火得很。 “来人!将聘礼带走!” “岳父大人!岳夫大人!”沈啸文现在已经完全懵了的,想要再说些什么,陆老爷子早已经离开。 慕修寒淡淡扫了一眼四周围着花厅的看客们冷冷笑道:“诸位!看够了没有?不若让本世子的卫队给你们表演一下?” 他话音刚落,花厅外面围着的银甲护卫刷的一声,刀锋纷纷出鞘。 萧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那些看热闹看到饱的看客们,忙纷纷逃离了沈家的院子。 街道也被慕家的护卫清空了去,沈府内外顿时变得萧杀死寂。 花厅里沈家的人,除了沈老夫人躲在松林阁不敢出来,其余的人具是傻傻的看着面前行事乖张的慕世子。 沈啸文几乎要吓晕了,他见过的最高级别的官员就是陆明哲。 现在面对慕修寒,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感觉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慕修寒倒是冲沈啸文躬身行礼道:“沈大人,我想和您的女儿单独说几句话儿,沈大人不介意吧?” “不不不……不介意……不……”沈啸文对上慕修寒后,连着说话的功能都紊乱了。 一边的陆婴看 着这个年轻人很是不顺眼,可也不敢怎么样他。 慕修寒转身一把抓着沈钰珠的手朝着花厅外面走去。 “松开!”沈钰珠觉得他有些过分。 不想她不说还好,一说这人更是攥紧了几分,箍得她手腕一阵阵锐痛。 沈钰珠几乎被他拽出了花厅。 “听着丫头,想要解今儿这个局,先找一间空屋子给我。” 沈钰珠憋着气,将他索性带到了自己揽月阁后院里的书房。 身后跟着的丫鬟云香和春熙,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 花厅里的事情,莫说是沈府,即便是整个云州城都传开了。 这一出出的,当真是心惊肉跳。 沈钰珠将慕修寒带进了书房,外面早有慕修寒身边的那个心腹百川将门死死关了上去。 慕修寒扫了一眼沈钰珠的书房,唇角勾着笑,这个丫头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新奇的存在。 他坐在了书案后面,很没正形儿的仰靠在椅背上,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心头憋着的那些话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慕世子,我虽然急着去京城,可不是跟着你去慕家!” “你这样危险的人物,我还想多活几年,不想与你有太多的牵扯!” “我不晓得你为何做出今天的举动来?是您慕世子的游戏也好,您的玩儿乐也罢,我沈钰珠一概不想……” 她突然顿在了那里,嘴巴里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直瞪瞪看着慕修寒从怀中拿出来的一只冰玉玉镯。 第141章 彼此的条件 沈钰珠一眼就认了出来,慕修寒手里拿着的冰玉镯子是张子冈张大师雕刻的。 最厉害的玉雕技术,玉镯里雕着一朵艳红色的梅花。 和她母亲留下来的那块儿玉佩正好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沈钰珠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修寒脸色整肃了起来,轻轻转动着玉镯道:“张子冈的最后两件宝物,一只冰玉镯子,一块儿冰玉玉佩。” “听闻这是孤品,玉镯被我找到了,玉佩呢不知去向。” “直到我遇到沈姑娘你,我才有兴趣查查你的背景。” “这一查不要紧,玉佩居然在萧家,大概率在你娘手中?” 他定定看着沈钰珠道:“我不强人所难,那么我现在问你,你想要查的没准儿也是我想要查的。” “我们一起查?”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这厮居然查她查的这么深,连着她娘也被挖了出来。 可眼前的线索太让她意外,甚至是心动。 娘亲藏在盒子里的那些秘密,让她变得不在乎慕家甚至眼前这个男人的危险。 他手中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慕修寒:“你为什么找上我?我出身不高,门第低微,性子不好,还记仇,长得也不是什 么国色天香,对你也没有多大助力!” “那么你为什么找上我?你让我做你慕家的世子妃,我想不出任何的理由!” 慕修寒唇角晕染出一抹笑意,从这个丫头的表情看得出来,自己手头的这张牌起作用了。 他晓得她会跟着他的。 “想知道原因?” 慕修寒笑得不正经起来,缓缓道:“那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沈钰珠不想看他卖关子,有一种想要揍他的冲动。 慕修寒淡淡笑道:“因为你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和本世子正好凑一对儿。” 他站起来看着沈钰珠道:“你也猜得出来,慕家可不是那么好待的。” “寻常娇花哪里承受得住,本世子只好找一个抗揍的,一起合作赌一把。” 慕修寒才不会说,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 说出来,怕她更加骄傲不服他的管教。 这丫头,就是一朵带刺儿的玫瑰,好看且扎手。 等他磋磨她几天,拔了她身上的尖刺,再与她亲近也不迟。 只是他绝对想不到,日后被拔掉浑身尖刺,被欺负的体无完肤的会是他自己。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将信将疑。 她可不是沈知书那样的女子。 身份不高,想得却高。 她 晓得依着慕修寒这样门第家世的男子,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 什么样的合作伙伴没有? 可她当真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拼着命去想也想不到这个家伙为何找上了她? 她的眼眸渐渐深邃了起来,定定看着面前俊美邪魅的脸孔。 慕修寒从来没有被一个女人这般大胆的盯视过,没有觉得被冒犯,倒觉出一些兴致来。 他仰靠在椅背上,双臂抱肩好整以暇的盯着她,淡淡笑道:“瞧,本世子别的不说,这样貌上没有辜负沈姑娘你吧?” 沈钰珠眸色一闪,脸色越发清冷了起来。 正是她这样一副冷冰冰拒人以千里外的样子,让慕修寒贱兮兮的想要贴上去。 沈钰珠缓缓吸了口气,抬眸看着慕修寒道:“我跟你去慕家。” 慕修寒眸色一闪,笑了出来:“沈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好就这么......” “等一下,”沈钰珠冷冷看向了慕修寒。 “我与你只是夫妻之名,不行夫妻之实。” 慕修寒眸色冷了下来。 沈钰珠继续道:“我去京城查一件事情,那件事了结后,我会离开慕家。” 慕修寒的脸色更是沉下去了几分。 他修长有力的手臂缓缓放了下来,脸色变得难看 了起来。 “呵!” 他不禁冷笑了出来。 沈钰珠继续道:“我不会跟着你长久待在慕家,等我的事情了结后,桥归桥,路归路。” 慕修寒冷冷笑道:“你这是替某些人守身如玉不成?” 沈钰珠眸色一闪,表情有些许怪异,这话儿听着怎么有些浓浓的醋意? 慕修寒咬着牙站了起来,俯下身凑到了沈钰珠的面前道:“敢情我不远千里来云州府,娶了一个祖宗回去,只能供着?” “呵,沈大小姐倒真的是......” 沈钰珠抬眸定定看着眼前咬牙切齿的男人道:“所谓寻上门,门寻上。” “世子爷来找我合作,想必我也有让世子爷看得上的地方。” “既然如此,世子爷也得听听我的条件。” “总之条件就是这个条件,世子爷想清楚再说后面的事情。” 慕修寒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定定看着眼前神情冷冽的女人。 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牵制过。 整个京城不晓得多少美人排着队等他宠幸,不想眼前这个小混蛋居然提出这么苛刻的条件。 合着她以后将他利用完了后,便是一脚将他蹬开的架势,对此他还不能有疑问。 “丫头,你好好儿说话 !”慕修寒猛的抬起手一把掐着她尖尖的下巴。 沈钰珠丝毫不避讳慕修寒冷酷的眼神,她仰起头沉稳的看着他。 “慕世子难道真的要强抢民女?强扭的瓜不甜。” 慕修寒真的是见识了什么叫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不就是仰仗着他喜欢她吗,也是他活该。 慕修寒猛的放下了手,磨着后槽牙冷冷笑道:“你会喜欢上爷的。” “呵呵,慕世子言早了,本姑娘不喜欢感情用事!合作的诚意还是有的,谈感情,免了吧。” 慕修寒被狠狠噎了一下,冷冷笑了出来。 憋屈!不过更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纵横江湖什么多年,朝堂纷争也有小半年。 败在他手下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还能被个女人压制住? 当真是笑话! “好!”慕修寒缓缓坐回到了椅子上,淡淡笑道:“那我也说说我的条件。” “在慕家的一切行动都听我的,不得擅作主张。” “我带你去京城经历的事情危险至极,伤筋动骨也常有,不能半道儿吃不了苦,跑了。” “最最最要紧的一点......” 他坐直了身子定定看着沈钰珠道:“虽然是萍水相逢的夫妻,你也不能给我戴绿帽子,否则......” 第142章 磕个头认了 沈钰珠猛的抬眸看向了面前神色清冷的男子,身上晕染着淡淡的邪气。 她冷笑了出来:“本姑娘没有给别人戴绿帽的癖好。” 慕修寒松了口气笑了出来。 “当真很乖!” 沈钰珠冷冷道:“不过我私人的事情也与你无关!” 慕修寒...... 沈府花厅里,弥漫着紧张气氛。 沈啸文瘫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晴不定,似悲似喜。 陆婴更是脸色铁青,到现在想不明白从哪里跑出来这么个混账玩意儿。 刚才那一巴掌,差点儿将自己亲侄子的命要了去。 钰姐儿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狠角色,这个丫头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她猛的想起,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认识过这个丫头。 她心思一顿,若是论起心机深沉,手腕狠辣,自家钰姐儿也毫不逊色的。 她揉了揉鬓角,一阵阵的头疼。 突然花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慕修寒带着沈钰珠大步走了进来。 沈啸文下意识站了起来,看着渐渐走进来的慕家世子,忙要躬身行礼。 却被慕修寒抢上一步扶住,他是个不要脸的,还不至于乱了辈分。 哪里有让岳父给自己行礼的道理? “沈伯父,”慕修寒冲沈啸文笑了笑道:“小侄已经和珠珠商量好了。” 陆婴猛的抬眸看向了面前这 个邪魅的青年。 沈啸文脸色也僵着,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原因。 毕竟上位者的压力和气场都很强,他有点点的喘不过气来。 慕修寒看着沈家的两位长辈笑道:“沈伯父,沈伯母,小侄与珠珠情投意合,我们两个的亲事还望二位成全。” 沈啸文顿时呆了呆,一边的陆婴脸色一沉忙要说什么,不想慕修寒抢过了话头。 “岳父,岳母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慕修寒根本不给沈啸文和陆婴二人机会,扑通一声拽着的沈钰珠跪了下来。 随后重重给沈啸文和陆婴磕了一个头。 这一下子,沈钰珠顿时吓懵了去。 虽然她觉得此人心狠手辣,行事乖张,不管做什么都不按常理出牌。 可毕竟是位高权重的慕家世子爷,真犯不着将姿态做到了最低处。 “不可!不可!”沈啸文彻底慌了,手忙脚乱将慕修寒和沈钰珠从地板上扶了起来。 若是再不扶起来,怕是他得给这位小爷跪下了。 慕修寒潋滟的凤眸含着笑,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同沈家人将这亲事定了下来。 随后便以保护世子妃的名义,派兵将揽月阁外面围得严严实实。 即便是陆婴想要乘着夜色去见见沈钰珠,问问清楚都是不能的。 这一度让她着实的气闷,自己好得是钰姐儿的母亲。 怎的慕家世子一个头磕完后,竟然霸道到了这个样子,连着人也不许见了吗? 沈家人不得不将揽月阁旁边的一处小院子收拾了出来,暂且安顿沈家的新姑爷。 只是这位沈家姑爷带来的护卫和私人卫队将整条街都肃清了去,硬生生将普通的通判府变成了一座铁血森森的兵营。 沈钰珠坐在揽月阁的书房里,看着磨磨蹭蹭不想离开的慕修寒。 “世子爷请回吧!明天我便同你一起离开。” “今晚是我在娘家的最后一个夜晚,我想自个儿清静一下。” 慕修寒百无聊赖的看着沈钰珠书房里的八宝格子,淡淡笑道:“别那么冷冰冰的,本世子口渴,不若你再给我煮一些茶吧!” “无茶!”沈钰珠冷冷道。 “那清水也可!” “无水!” “让丫头们去打了来!” “睡下了!” “我……”慕修寒说不出话来,缓缓起身,嗦了一眼沈钰珠冷清的清丽容颜。 他不禁一阵好笑,今夜谈成了合作。 他留在这个丫头的屋子里,想要和她再谈谈感情,不想人家是冰山美人。 “罢了,本世子不耽搁你收拾东西办事儿了!” 他走到了书房的门口,却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了沈钰珠淡淡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走之前是不是要收拾你那个不省心 的妹妹?”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慕修寒,心头一怔,果然是个厉害的,这也能猜到。 不错,她明天就要跟着慕修寒去京城了。 陆婴虽然有主见,可到底心头太过仁慈。 府里头的那个祸害不除,她安不下心来。 “慕世子,你回去歇着吧!” 沈钰珠不想理他,这个人之前她当真没发现这么粘人的? 慕修寒笑了笑,大步朝着书房的门口儿走去,不想停在在门边低声笑道:“有用得着我帮忙的,尽管说!好得我是你夫君,你现在可着劲儿用我,我也没意见。” “我有意见,”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蹙。 慕修寒一愣,顿时大笑了出来。 那笑声在这黑漆漆的夜色中,分外的嚣张。 夜色越发浓了几分,沈府内外不晓得多少人不能入眠。 今儿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让人猝不及防。 绿漪阁内外却死一般的寂静。 院子的大门紧闭,绿漪阁的丫鬟仆从已经全部被关到了别处。 帮着沈知书整出来幺蛾子的冬雪也被杖责了三十板子,撵了出去,彻底废了。 暖阁里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死寂,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夜深风烈,沈钰珠披着厚重的墨狐裘大氅走进了绿漪阁的门。 如今沈钰珠的身份水涨船高,门口守着的那些护 卫也不敢拦着她。 沈钰珠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玄色劲装的少年。 少年长得很是英武,眉眼也张开了去,脱去了过去的稚嫩。 正是沈钰珠身边替她处理残渣余孽的周兴,是沈钰珠藏在身后的一柄刀。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在绿漪阁的门口定了定,随后掀起了帘子走了进去。 暖阁里的炭盆没有点着,一阵阵的阴冷。 蜷缩在墙角,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沈知书看到沈钰珠走了进来,眼底瞬间掠过一抹怨毒。 周兴将暖阁的门紧紧关了上来。 暖阁内摇曳的烛影像极了上一世,只是这一遭换了位置。 沈钰珠定定站着,沈知书却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周兴上前一步将沈知书嘴巴里的麻胡掏了出来,沈知书顿时破口大骂了出来。 “沈钰珠你这个贱人!你放了我!” “固然你巴结上了慕家,可我也是陆家长公子要迎进府的人!” “你当真大胆!放开我!” 沈知书的眸色有点点的癫狂。 沈钰珠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到了这般地步,她居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陆家?” 沈钰珠淡淡笑了出来:“怕是你永远也没有机会去了!” “你要干什么?”沈知书猛地抬眸,惊恐的看向了面前和自己斗了这么久的姐姐。 心底升腾起一抹前所未有的寒凉。 第143章 你喜欢他? 夜色清冷,深了几分也浓了几分。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沈知书,眸色森冷了下来。 “沈知书,所谓天作孽尚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沈知书顿时眸色间渗出浓浓的怨毒,狠狠瞪着沈钰珠大声斥责道:“沈钰珠你这个贱人!” “这句话应当还给你才是!” 沈知书几乎恨出了血,若不是被捆住,她早就跳起来抓花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脸。 “别以为你做的亏心事就少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娘和我弟弟都是被你害死的,你害死人的法子当真是高明!” “别的人许是看不出来,我却看得出来!你不怕遭报应吗?你这个黑心黑肺浑身都烂透了的!啊!” 沈知书骂的痛快,却被一边站着的周兴上前一步,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沈知书顿时骂不出来了,半边脸都肿胀了起来。 她惊恐的看向了沈钰珠身边站着的少年,剑眉星目,冷冽无比。 方才只顾看着沈钰珠,倒是没有仔细瞧着这个少年。 此时看了过去,不禁眸色一闪。 这个少年她依稀记了起来,不就是那个周家庄农夫的儿子。 彼时她的娘亲为了抢夺他父亲从山上挖到的灵芝梅,派人将他父 亲活生生烧死。 此番看着少年冰冷的眉眼,沈知书顿时觉得一股子冷意顺着她的脊梁骨一丝丝的渗透了上来。 “是你......”她下意识的向后退开。 此人莫不是来报仇的?怎么会在沈钰珠的身边。 她心头顿了顿,猛的看向了沈钰珠。 之前自己弟弟沈知礼出事儿的时候,他的计策那般精巧,却还是被人察觉。 便是沈钰珠偷偷在外面另外培养了一股子势力,这样才避开了她弟弟的耳目。 原来一切都是她早就算计好的。 沈知书猛的抬眸冷冷看向了沈钰珠,眼底第一次渗出了一丝恐惧。 “你......”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一直都晓得这个女人从小到大都是个蠢货,只要她和娘三言两语便能骗得她和萧家的人疏远。 只要她有的好东西,但凡是她看上的,这个女人就得让给她。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般的心机深沉,不动声色将她们所有人都算计了。 沈知书第一次觉得心头微微发颤,浓浓的恐惧感袭来。 沈钰珠冷冷看着她道:“我给过你们机会的。” “但凡赵氏和沈知礼能好好当个人,也不至于害人害己。” “但凡你沈知书能知足一点,不要存心害人,也不至于到如今连下落也没有。” “你们所承受的,都是你们欠下的,怨不得谁!” “不!你能奈我何?”沈知书眼底迸发出万般冷冽的光。 她冷冷笑看着沈钰珠:“我就是要搅和了你和陆家长公子的亲事!” “你有的我同样要有!” “沈钰珠,你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沈知书的五官渐渐抽搐了起来,她咬着牙冷笑道:“陆家长公子将我从池子里抱了出来,那么多人瞧见了的。” “陆家我是进定了,他日我得势,看我怎么炮制你!” 沈钰珠定定看着沈知书的张狂,唇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淡淡道:“我说过你没有机会了。” “你......你想干什么?”沈知书惊呼了出来。 “你不能将我怎么样,我是沈家二小姐!” 沈钰珠淡淡笑道:“是,之前许是我不能将你怎么样,不过如今我是慕家世子妃,收拾你一个小小的庶女当真不必费什么力气的。” “你......你说什么?” 沈知书顿时狠狠吸了一口气。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沈钰珠,突然之前在花厅里的一切都在她的脑海中,涌现了出 来。 她当真是答应了慕家世子? 大周第一世家慕家的世子爷当真来是为了求娶这个小贱人的? 沈知书脸色一阵阵的苍白了起来,巨大的恐慌和嫉妒袭来。 她几乎要发疯了! 为什么,她这么好命? 为什么慕家的世子爷会喜欢她,居然还真的是正妻? “呵呵!沈钰珠你别得意的太早!慕家那样的大家族,你进去焉能全身而退,到头来怕是死的连渣儿也不剩。” 沈钰珠淡淡道:“那是我的事情了,和你已无瓜葛。” 她猛的话锋一转淡淡看着她道:“你不是一直喜欢卢卓吗?” 沈知书不想她居然问起来这个,心思狠狠一顿。 自从卢卓得罪了京城里的贵人,被人去了势,连男人也做不成了。 她对卢卓分外的厌恶,不想那厮居然几次想要联系她。 后来还递了消息进来说她娘亲和弟弟都是被沈钰珠害死的,他可以帮她报仇。 她本不想再理会他,可卢卓最是个心狠手辣的,没准儿真的能想出办法帮她。 她也让冬雪偷偷出去与此人联络,可这件事情她进行的相当谨慎,沈钰珠又是这么知道的? 她仰起头冷冷看着沈钰珠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钰珠淡 淡笑了出来:“你不是一直喜欢他吗?” “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你......”沈知书心头狠狠一跳。 不想沈钰珠转身离开了暖阁,走到门边的时候,脚下的步子微微停了下来。 “周兴!” “大小姐!” 周兴忙疾步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躬身行礼。 沈钰珠低声交代了几句。 周兴一一应了下来。 沈钰珠大步走出了绿倚阁,暖阁里传来沈知书的咒骂声,随后戛然而止。 不多时周兴带着几个人将沈家二小姐从绿倚阁带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秦管家急匆匆走进了沈啸文和陆婴住着的澄名苑。 “老爷,夫人!”秦管家因为紧张额头间已是满头大汗。 “怎么了?”沈啸文刚刚起床,丫鬟们端水帮他洗漱完毕。 陆婴也收拾好自己,坐在暖阁里的锦凳上。 夫妻两个脸色都不太好看,显然一宿没有睡着。 与陆婴满脸的忧色相比,沈啸文的脸上还多了几分激动。 秦管家忙躬身道:“慕家的人带着聘礼来了!” “什么?这么快?”沈啸文忙站了起来。 沈啸文和陆婴迎了出去,却看到慕家人得了世子爷的令,早已经将聘礼送进了院子里。 第144章 另起风云 这算是慕家正式下聘,慕家家族里有地位的几位全福人也赶了来。 纵然是风尘仆仆,那世家的架子拿捏的刚刚好。 陆婴越不敢怠慢,带着沈家的女眷赶了出来见礼。 沈老夫人也不好躲着,忙在左右仆妇的搀扶下接礼。 她定定看着源源不断从院子外面送进来的东西,终究是站不稳了,缓缓瘫坐在了椅子上。 慕家的派头,已经远远超出了云州乡下老太太的认知。 先是一百二十八对儿金猪,每只小金猪足足有三四两重。 布料江南贡锦八十八匹,并州羽纱八十八匹,名贵难得的蜀绣六十六匹,还有各色锦缎一百八十八匹。 五六两重的龙凤赤金镯十八对儿,金簪子十八对儿,金镶玉镯八对儿。 还有其他的野味,海味,三牲,四季茶糖果子。 大雁虽然不是活的,毕竟路途遥远,从京城到云州城,不好带活物。 于是用半人高的罕见玉石雕刻了两只玉雁,在阳光下熠熠盛辉。 沈啸文看着这些,不自禁脸上带着几分喜色,沈家终于熬出了头。 这一遭和慕家结亲,以后沈家有的是光耀门庭的时候。 这么大的阵仗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陆婴,看着也是暗自诧异。 她定定看向了还在源源不断送进来的东西,心头叹了口气。 若是 细细论起来,这聘礼还是慕家隆重一些,钰姐儿过去又是正妻。 她心头竟然有几分快意,觉得自己父亲之前欺负钰姐儿太甚,如今慕家给钰姐儿将这脸面全部挣了回来。 呵!有时候,她的那个老父亲也是个踩低就高的,这下子倒是落了面子。 沈钰珠和慕修寒也站在了澄名苑正厅的门口。 虽然沈钰珠马上要动身同慕修寒一起离开云州城,可路上还要走很远的路,自然不能穿着那些喜服。 她今儿挑了一件牡丹红绣银色梅纹的裙子,外面罩着一件鹅黄色外衫,眉眼间也带了几分喜气。 正式过礼,身着喜服,需要等到了京城,慕家那边办酒席。 可这一遭的事情,总觉得乱糟糟的。 陆婴都不晓得慕家那边是个什么意思,虽然这一遭送聘的人也有些慕家老辈儿的贵妇,可到底身份不是很高。 也不晓得慕家家主是个什么意思? 罢了!钰姐儿已经决定了这件事情,她想必再怎么劝也没有法子的。 陆婴看着面前的打扮得明艳至极的沈钰珠刚要说些什么,突然身边的婆子王妈疾步走了进来。 似乎发生了很了不得的大事,王妈连着规矩都不讲了,径直走到了陆婴和沈啸文的面前。 “老爷,夫人!外面出事儿了!” 沈啸文脸色 瞬间一变,这一天天的,他有一些惶惧。 “何事?” 王妈扫了一眼正厅里的人,那些人都是慕家来的全福人。 也就是被慕世子安排来送聘礼的,瞧着沈家这个阵仗起身笑着避嫌。 陆婴忙命茹蓉带着慕家的人去侧厅喝茶,此番正厅里只剩下了她和沈啸文,还有沈钰珠和新姑爷慕修寒等人。 王妈看着慕世子有没有避讳的意思,迎着头皮道:“回老爷,夫人的话!” “今早有人发现二小姐在翠红楼里!” “什么?”沈啸文顿时站了起来。 翠红楼那是什么地方,沈知书怎么会在那里? 这个小畜生!昨天便是搅合了一局,今儿又来了这么一出子! 沈啸文下意识的看向了慕修寒,沈家接连因为二小姐出这么多丑事,不晓得慕家世子会不会生气,也退了亲事? 慕修寒却像是在听一个笑话,微微侧过脸别有深意的扫了一眼沈钰珠。 陆婴脸色气的发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藏头露尾的不能说清楚一些吗?” 王妈是陆婴身边的老人了,这还是第一次当着别的人斥责她,显然陆婴是动了真气。 王妈忙跪下来道:“二小姐被发现的时候,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她动了动话头,虽然是听来的消息,一张老脸还是觉得臊得慌。 “谁?”陆婴声音清冷。 自己家的庶女出了事儿,她的脸面也不好看,尽管她真的是很想掐死沈知书这个惹祸精。 王妈忙道:“是之前被陆家赶出去的家奴卢卓!” “怎么是他?他不是已经被……”陆婴当着新姑爷的面儿,顿时说不出那难堪的话来。 人人都知道的,上一遭在百花节,卢卓当众和陈国公的小公爷陈思道出了丑闻。 后来卢卓被人暗害,伤及了子孙根,再也做不成男人。 如今怎么又和自家庶女一起出现在了翠红楼里? 王妈忙低声道:“两人躺在一处,衣服都没了,此番二小姐寻死呢!” “老爷,夫人,您们赶紧想个主意吧!” “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再闹出什么来,当真不好看啊!” 一边的沈老夫人也是急了,刚才沈家大小姐得了的聘礼让老夫人顿时站到了沈钰珠这边。 对于那平日里伶牙俐齿,惯会哄人开心的二孙女儿,彻底失去了耐心。 其实老夫人的耐心很简单,就是银子罢了。 “还不快派人将那孽子带回来,没得将我们沈家的脸也丢光了!” 沈啸文也是脸色青白一片,刚刚还觉得攀上了慕家,高兴至极。 如今自己不省心的庶女又给他整了这么一出子,他顿时脸色铁青。 “来人! ” “岳父大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慕修寒淡淡笑了出来。 “贤婿……您……你有何见教?” 慕修寒扫了一眼身边脸色端庄的新夫人,转过头看向了沈啸文道:“岳父大人。” “今儿可是我给钰姐儿下聘的日子,您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儿,处置这件事情,不合适吧?” “好得也是我和钰姐儿大喜的日子,将一个无德之人迎回来算怎么回事儿?” 沈啸文顿时一个哆嗦。 慕修寒很是霸道,怎么将二小姐接回府就碍着他慕家了? 可沈知书也是他的女儿,总不能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丢在外面不管不顾吧? 他其实更喜欢二女儿,觉得二女儿聪明伶俐,以后也一定能寻个好人家,不想一步步走到了现在的地步。 他隐隐觉得书儿虽然喜欢耍心机,可眼下翠红楼这件事情,他相信绝对不是二女儿的错儿。 难不成…… 沈啸文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镇定如常的沈钰珠,顿时一股子寒意伴随着愤怒升腾而起。 她怎么敢? 不,她如今傍着慕世子,她还真的敢做出来残害手足的事情! 不是暗戳戳的做,是明晃晃的做出来! 沈啸文闭了闭眼,晓得慕世子这是逼着他在做选择。 他缓缓道:“贤婿,你倒是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第145章 除名 慕修寒淡淡笑了出来。 “这样的子弟撵出去便是了!” 沈啸文顿时心头一颤。 沈知书到底是他的女儿,尽管一次次让他失望,可还是心头不忍。 他忙哆哆嗦嗦道:“慕世子,不若这样吧!” “如今将她留在外面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不如先将她带回来关进柴房中,等办妥了钰姐儿和世子您的事情后,我自会收拾她。” 慕修寒俊挺的眉头微微挑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沈啸文,随后冷冷笑了出来。 “岳父大人不是开完笑吧?” “当务之急便是将她尽快从云州城撵出去!还等着丢人现眼迎回府里头?” 他这个话儿说的和顺,可那个语气听起来有点点的冷。 沈啸文下意识的心头微微一颤。 慕修寒冷笑道:“若是我慕家出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早就乱棍打了出去,你们沈家是宽松大度呢?还是……” 沈啸文连连出汗,心头却纠结得要死。 一方面是慕世子的逼迫,另一方面,沈知书是他的亲生女儿,他真的有些不舍。 慕修寒哪里看不出沈啸文的心思,倒是生出几分鄙夷来。 他这个岳父大人当真是偏心偏得厉害。 当年珠珠在沈家稍 稍犯了一点儿错,这个老家伙便是开宗祠,行家法。 如今轮到沈家二小姐这般的跳脱,一次次羞辱沈家的门庭,他倒是犹豫到了此种地步。 慕修寒不想和沈啸文在这里耗着。 要不是因为他生了一个厉害女儿沈钰珠,偏偏自己还上心了。 沈啸文这种的昏聩小官儿,和他说话都嫌浪费他慕修寒的唾沫星子。 “岳父大人,”慕修寒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 “时间不等人,我和珠珠需要乘着天色尚早还得赶路呢!” “要我说当真是简单,马上命人去宗祠里将沈家二小姐的名讳除掉!再丢给卢卓几个银子,让他们两个马上离开云州城!” “这事儿难道还不好办吗?” 沈啸文心头狠狠一跳,开宗祠?除名?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当初他瞒着正妻萧氏在外面养了外室赵氏,还生养了一双冰雪聪明的儿女。 彼时他为了能将书姐儿和礼哥儿名字记在宗祠的家谱里,不晓得费了多大的劲儿。 不想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赵氏吊死在了大牢里,礼哥儿被凌迟。 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两个孩子的名字先后被从族谱里除了去。 早知道如此,当初他就不必费心思将他们兄 妹两个接回府里头,这是何苦来着? 沈啸文心头还是存着一点点的希冀,抬眸看向了一边站着的沈钰珠,眸色带着万分的哀求。 “钰姐儿,你说呢?”沈啸文声音都微微发颤。 之前赵氏和礼哥儿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如今书姐儿可是赵氏的最后一点子血脉了。 现下出了这种事情,如果真的将她撵出沈家,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那个卢卓是个不能人道的,心狠手辣的主儿,自家女儿一辈子都要被毁掉了。 瞧着沈钰珠垂首装聋作哑不说话,沈啸文忙又带着几分哀求道:“钰姐儿,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 “你妹妹之前固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为父还是希望……” “父亲!”沈钰珠猛地抬眸定定看向了沈啸文:“之前沈知书明明晓得赵氏和礼哥儿谋害当朝大儒,却帮着一起欺瞒,陷沈家与不义。” “陷父亲身陷囹吾,视为不孝。” “数次陷害自己的长姐,长兄!” “平日里做事嚣张跋扈,这一遭又连着数次闹出了这么多的丑事来!” 她猛地扬起了下巴看向了沈啸文,一字一顿道:“父亲!对于这种不忠不孝不义之徒,您让我怎么说? ” 沈钰珠步步紧逼,每说一个字儿,沈啸文的脸色便白了几分。 他硬生生被自己的女儿逼迫到再也无话可说的地步! “这……”沈啸文张了张嘴,一边的陆婴到底是看不下去了。 “老爷!您也是个明白人!书姐儿重要,还是沈家重要,您自个儿掂量!” 沈啸文闭了闭眼,狠狠吸了口气:“罢了,罢了,就按照贤婿说的办!” “秦管家,你马上带人去翠红楼,将那个见不得光的小畜生还有那个卢卓撵出云州城!” “是!”秦管家心头突突的跳着,忙应了下来。 “慢着,先去请三叔公,将那个小孽畜从族谱里……” 沈啸文顿了顿话头:“将那小畜生的名字从族谱里划去!” 秦管家忙应了一声。 毕竟是将一个庶女从族谱里除名,也不必大开宗祠兴师动众。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事情便办妥当了。 正午时分,沈家再一次开了宴席,这一遭正位上的主人从陆家人换成了慕家人。 终于沈钰珠找了个机会单独和陆婴告别。 澄名苑的暖阁里,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了沈钰珠和陆婴两个人。 沈钰珠和陆婴一起坐在软榻上,花厅里宴会上的热闹声 依稀传了过来。 陆婴看着面前沈钰珠清丽的眉眼,既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貌似该说的都说完了,没有说完的,却是这个丫头缄口不提的事情。 她抿了抿唇,压住了内心的一丝丝酸楚,展开了一张礼单。 “慕家拿过来的聘礼大部分还是要给你带上的,留在这里也是个被你祖母觊觎着花掉。” “萧家那边送过来的陪嫁,你也一并带上!” “对了,这些是我的体己银子,不走公中的账册,你拿着,是我自己的一点子心意。” 陆婴从一边的首饰盒子里拿出了一沓银票,用赤红色帕子包裹着塞进了沈钰珠的怀中。 “慕家不比寻常人家,你刚嫁过去不晓得那些人怎么磋磨你。” “大户人家,即便是府里头的迎来送往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 “好好攥着你的陪嫁,这些银子你另外花销,有什么需要的,你送了信回来。” “钰姐儿,我晓得你是个有主见的,此时一别,不晓得什么时候还能再见着!你好好儿的,不要让我挂念……” “母亲!”沈钰珠突然打断了陆婴的碎碎念,猛地扑到了她的怀前,狠狠搂着她的脖子。 陆婴倒是微微一愣,怔在了那里。 第146章 娘亲 沈钰珠紧紧抱着陆婴,陆婴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苦丁茶的香味。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闷闷的。 “母亲,虽然您比我大不了几岁,可也是我娘!” “我从小就没了娘,从来有体会过有娘的感觉,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小的时候,您不晓得我有多羡慕沈知书和沈知礼。” “他们有娘可以撒娇,做了错事儿也有娘给他们兜着,因为他们有娘,连着父亲也经常去他们两个的院子里坐坐。” “我那个时候当真羡慕的要死,晚上就更想娘了。” 沈钰珠声音中带着几分微颤。 她不是无情之人,只是很多东西她不敢表达出来,后来却不知道怎么表达了。 刚才看着陆婴一桩桩的安顿她,她终于控制不住。 深埋在自己心底的那些奢念顿时爆发了出来。 沈钰珠吸了口气,低声道:“您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羡慕死了他们两个。” “我有多羡慕他们两个,就有多难过。” “我实在是熬不住这份儿痛苦,就去娘亲住过的院子里,甚至躺在我娘亲病死的那张软榻上。” “人人都说死过人闹鬼的屋子,我却觉得甘之如饴。” “我就躺在 那里,觉得那一瞬间我也是有娘的人了!” 陆婴一阵惊痛,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丫头居然会将这样的痛处藏得如此之深。 她顿时一颗心也跟着微微颤抖了起来,随后叹了口气,轻轻拍着沈钰珠瘦弱的背。 沈钰珠松开了陆婴,眼角泪意朦胧。 她狠狠吸了口气道:“母亲,自从您进了沈府后。” “我终于觉得我不是个没人要的孤儿了,我有了娘,有了疼爱我的大哥!” “真的……真的谢谢您!” 沈钰珠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她细细端看着面前这个善良女子的脸,这一次进京,前路迷茫,杀机重重。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京城全身而退,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此番怕是最后的诀别了。 沈钰珠缓缓起身站在了陆婴的面前,看着她笑道:“母亲,您对女儿的好,女儿都记着呢!” “女儿给娘亲磕个头吧!” 沈钰珠缓缓退后一步,冲陆婴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陆婴忙将她扶了起来,再也压不住心头的那一抹酸楚。 这些日子,为了这丫头,哭着笑着,她膝下无女,早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你这丫头!怎 的这般不听话!非要去京城里做什么?那地界儿吃人,你倒是让我怎么放心你!” 陆婴边说边哭。 沈钰珠滚到了嗓子眼儿的话硬是没有说出来。 她这一遭去京城,便是不准备活着回来的。 她一定要查出来娘亲的死因,一个人不能就那么平白无故的去了,还留下了那么多的谜团。 沈钰珠上一世活的混混沌沌,不晓得为谁而活。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个机会,便是要让她活的明明白白的。 可是娘亲的死因实在是太过扑朔离奇,而且还涉及到京城的达官贵人,甚至是皇族。 她不能将这个秘密分享给太多的人。 这世上知道的越多,死得也就越快。 陆婴真的是个好人,她不能将她也卷进来。 一切杀意腾腾的局,一概不能承受的重,都由着她一个承担罢了。 沈钰珠脑子里突然掠过慕修寒那张邪魅的脸,心头居然稍稍安宁了几分。 再怎么难,不也还有慕修寒这样的合作者,她也不是一个人在抗。 母女两个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说了些体己话儿,外面慕修寒已经准备带着人出发了。 陆婴和沈啸文刚将沈钰珠和慕修寒送出了沈府 的二门,却不想正门口急匆匆走进来一个人,正是从南山书院紧赶慢赶,赶了回来的沈家嫡长子沈知仪。 沈知仪和慕修寒见礼后,眉头狠狠拧成了川字。 他马上要考乡试了,这些日子和他应考之人一样,将自己几乎半封闭了起来。 原本以为自己妹妹钰姐儿能和还有自己好友许茂山成全一段儿佳话,不想却是接二连三的出岔子。 这个丫头也不和他说这些,担心她分神。 如今沈知仪路上连着接了三封信,一封比一封惊险。 先是许茂山的亲娘羞辱他妹妹,接着便是陆家,现在甚至半道儿冒出来一个慕家世子。 沈知仪上上下下冷冷扫视着慕修寒,慕修寒眸色一闪,却是上前一步冲沈知仪抱拳道:“大哥,这边给大哥见礼了。” 沈知仪却专门捡着他腰间的玉佩瞧着,看着玉上雕刻着慕家的族徽,他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下来。 可还是将沈钰珠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疯了不成?” “而且……”沈知仪扫了一眼一边似乎毫不不在意的慕修寒,“这人听闻风评不好!钰珠,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亦或 是被逼迫着嫁给此人,你和哥哥说!哥哥……” “大哥!”沈钰珠盈盈朝着沈知仪行礼,“哥哥,这是我自己选的路,现在还不能与大哥明说,以后我会将一切都告诉大哥。” “此去不晓得什么时候能见,你帮我好好照顾母亲!” 沈知仪定了定,看着自己妹妹那双坚毅的眸子,顿时一种无力感袭来。 妹妹要嫁人,根本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情。 “罢了,我晓得你是个主意正的,这些银子你拿着!” “大哥,不可!”沈钰珠真的慌了,之前沈知仪已经给了她很多银子了。 毕竟那一次买卖大赚,可现在还要给。 沈钰珠忙抽出了几张银票胡乱拿在手中,其余的说什么也不要。 慕修寒倒也是有耐心,只等沈钰珠和沈家老老小小告别后,这才扶着她上了马车。 黑压压,浩浩荡荡的慕家的卫队,一直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算是离开了云州城。 出了城朝着东南方向缓缓而上,再走几天的时候,就能去京城了。 沈钰珠缓缓放下了帘子,将外面的景象留在了帘子那一头。 她靠着车壁睡了过去,好好歇着,兴许以后安宁的日子还真的不多。 第147章 去京城 陆家主宅凌云阁,是整座陆府最华丽的院子。 正是陆家嫡长孙陆明哲住着的地方。 此番凌云阁却没有往常的喧嚣和热闹,长公子从沈府被送回来后,一直都铁青着脸。 陆老爷子亲自带着陈太医守了长公子一夜,贴身服侍的小丫头从暖阁里端出了一盆血水,几乎将凌云阁的仆从们吓坏了去。 直到第二天,陆明哲才缓过劲儿来。 陆明哲一夜几乎没有合眼,感觉身子贴近胸口处似是被人狠狠掏走了一块儿。 顿时空落落的,难受的厉害。 不多时身边的小厮清风疾步走了进来,刚要说话不得不看向了暖阁里其余的仆从。 “滚出去!”陆明哲淡淡扫了一眼那些在他跟前献殷勤的丫鬟。 那些丫鬟婆子瞧着长公子不善,纷纷退出了暖阁。 清风是被陆明哲派出去探听消息的,此番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长公子!” 陆明哲的脸色到现在都还是煞白的。 之前慕修寒那一掌,实打实落在了他的要害之处。 如果不是那厮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不好杀他,那一巴掌估计是要废了他的节奏。 陆明哲的眼眸缓缓眯了起来。 这还不是最痛的,最痛的是沈钰 珠居然就是救了那个人的神医。 他唇角不禁勾起了一抹苦涩,当真是憋气得很。 他一直都寻找救了慕修寒的那个混账,甚至下决心一旦找到便将对方碎尸万段。 却不想救了慕修寒,将他全盘计划都打乱了的人居然是他喜欢的女人。 一阵气血上涌,陆明哲猛地咳嗽了出来,只觉得嗓子眼儿里甜腻腻的难受。 “说!” 清风顿时身子微微一颤,更是矮了几分。 他忙道:“回禀长公子!” “慕家的聘礼今天送进了沈府,沈大人和沈夫人也同意了慕家世子和沈家大姑娘的亲事。” 陆明哲的脸色又是难看了几分,微微闭了闭眼,忍了下来。 清风忙硬着头皮道:“沈家二小姐今儿出了岔子,在翠红楼里被人抓了个正好儿。” “沈二小姐和卢卓那厮厮混在一起,今早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上连衣服都没有穿。” “沈家将沈二小姐除名,给了银子,现在两个人已经被送离了云州城。” 清风看着长公子脸上阵阵显露出来的杀意,小心翼翼道:“慕修寒这一遭来,带着慕家的私人卫队。” “将沈府四周都肃清了,街头巷尾都是慕家的人把控,奴才带着的几个人根本没有办法 靠近!” 清风说的句句属实,他晓得自家长公子想要在云州城内对慕家的人动手。 毕竟云州可是他们长公子的地盘儿,哪里想到的是慕世子居然那般的鸡贼,他们根本没有丝毫的机会。 坐在软榻上的陆明哲一动不动,宛若泥塑的一样。 清风将探查到的一一说完,却再也不敢说话了。 一时间暖阁里一片死寂,气氛有点点的压抑。 陆明哲淡淡问道:“他们走了吗?” 清风一愣,随后意识到长公子问的是谁了。 他不禁有些同情起自家主子了,不过沈钰珠那个女人当真是心狠的。 难不成这些日子,她对长公子没有丝毫的情谊吗?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陆明哲道:“今早沈家大小姐已经和慕世子上路了,大约走个几天就能去京城。” 陆明哲穿着一身雪白色中衣,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点点捏成了拳。 他心头只是难受。 那个女人到底不喜欢他的,是个心狠的小混账。 她若是信得过他,应该留在他身边才对。 从一开始,他将这个当成了爱人之间的小插曲,她倒是真真切切将过去的那些日子当成了合作。 不参杂任何感情的合作,所以她现在找到了更加合适的合作对象 。 那这些日子的相处到底算什么? 陆明哲猛地咳嗽了出来,这一次再也压不住了,不停地咳嗽,一直咳出了血。 “长公子?”清风狠狠吓了一跳,忙起身冲了过去。 “来人!”清风不曾想自家长公子居然伤成了这个样子,忙要喊人去请陈太医来。 “闭嘴!”陆明哲猛地抬眸冷冷看向了清风。 那视线清冷的厉害,像是刀子一样诛心。 清风顿时吓懵了去,都不敢说什么。 陆明哲撑着清风的手缓缓坐了起来。 “长公子?”清风不晓得自家长公子这是要干什么? 都已经伤成了这个样子,此番还要挣扎着坐起来。 “替我更衣!”陆明哲刚才许是咳出了血,心头的郁积反而消散了不少。 只是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听着带着几分磁性的低沉。 清风也不敢忤逆自家主子,忙拿起了一边架子上挂着的锦袍,帮几乎站得摇摇欲坠的长公子换了上来。 他接着紧紧扶着长公子的胳膊,只觉得长公子的身子都微微发颤,每走一步路看起来都像是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 清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虚弱的长公子,心头又将慕家世子诅咒了百八十遍。 “扶我去祖父那里!” 清风一 听顿时吓傻了去。 老爷子这一遭亲自出面破坏了长公子和沈家小姐的亲事,祖孙两个虽然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到底是生出了隔阂。 他忙缓了缓神,紧紧扶着自家长公子出了院子。 随后吩咐下人准备了一顶轻便的软轿,抬着陆明哲去了西侧院陆老爷子那边。 陆老爷子昨天一晚上陪着自家长孙,今儿倒是累到了极点,整个人都疲乏得很。 他后半夜才睡着,不想被外面的仆从惊醒了去。 陆老爷子刚要发脾气,却得到孙子来了的消息。 他顿时一愣,忙命人将宝贝长孙请了进来。 端坐在软榻上的陆老爷子,看到长孙顺着挑起来的帘子缓缓走了进来。 本来俊朗至极的容貌,却脸色苍白得厉害,看着像是从地狱中活出来的一样。 陆老爷子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心头微微有些不喜。 一个沈家女子罢了,倒是让他憔悴成了这个鬼样子。 “哲儿,你身上还有伤,好生休养才是!” 陆明哲神色顿了顿却缓缓跪了下来,抬眸定定看着自己的祖父道:“哲儿是来和祖父告别的!” “什么?”陆老爷子猛地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陆明哲一字一顿道:“去京城!” 第148章 不想解释 隆冬已经快要过去,马上到了年关的时候。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却是萧杀得厉害。 荒芜的路面上铺陈着还没有完全融化的积雪,实在是太冷了,感觉天地之间都被冻成了冰块儿。 即便是四周的空气,凝练的都化不开了。 四周除了一些寥寥无几的行人之外,再没有别的活物。 天色越发暗沉了下来,夕阳很快落山,在荒芜官道上渐渐笼罩下来一层浓浓的影子。 突然官道上缓缓行过来一行车队,前后左右都是身穿银甲的慕家护卫,中间围着一辆华丽至极的马车。 今天要走的路程实在是太长,前面就是进入京城最后一道关隘,瑶山关。 沈钰珠脸色苍白的仰靠在马车的车壁上,真的是邪门儿了。 她前世也去过京城的,虽然从云州城到京城,路途遥远颠簸得厉害。 但是不至于难受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像是病了似的,被马车晃的晕晕乎乎,浑身只觉得一阵阵发冷,甚至还一下下的打摆子。 慕修寒倒是吓坏了,请了随行的医官不说,还将附近几个镇子里的大夫都请了来。 几个人看过后,都说沈钰珠主要是身子骨弱,刚不久前受了伤,故而不适合旅途劳累。 也没什么严重的,只要去了京城歇一会儿便好了。 可沈钰珠还是觉 得疲乏得厉害,之前被陆夫人抓了去,狠狠挨了鞭子。 那些伤口刚好利索了,如今又是这般辛苦劳顿。 她本以为自己能撑得住,只是她纵然再怎么坚强,身子却是有些受不住。 沈钰珠晓得自己不能再耽搁了,总不能一路上休息到过了年再去京城吧? 一来慕修寒这样的人物,在京城里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 离开京城一刻,也会有一刻的变数。 她既然答应了和他合作,便不能拖他的后腿。 二来,她现在可是慕家新娶进来的新妇,年关前必须要赶到慕家的,到时候还要一起祭祖的。 她倒也罢了,慕修寒这个慕家新立的世子,总不能不去的吧? 马车的脸色突然掀了起来,外面的风雪一阵阵裹了进来,冷冽如刀。 沈钰珠穿着厚厚的灰鼠皮外套,可还是觉得冷。 马车厚重的帘子这么掀了起来,她更是裹紧了皮子,瑟缩了一下。 慕修寒那张冷峭俊美的脸凑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玄金色锦袍,外面裹着墨色狐裘大氅。 马车里点了两只暖炉,外面冷的要命,里面却温暖入春。 慕修寒将外面的大氅取了下来,却猛地兜头罩在了沈钰珠的身上。 沈钰珠顿时一愣,抬眸看向了坐在她面前的慕修寒。 “我不冷。” “穿着!” 慕修寒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沈钰珠闭了唇。 自从这个家伙请了大夫给她看过后,脸色一直不好看。 他抬眸扫了一眼沈钰珠苍白的脸,薄凉的唇抿了抿,却猛地起身凑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沈钰珠顿时一怔,不想他并不是要对她怎么样。 他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她身上披着的狐裘紧紧裹了裹,抬眸冷冷看着被过程了毛茸茸一团的沈钰珠。 沈钰珠被他看得有几分发毛缓缓道:“多谢世子爷。” “身上的伤怎么回事?”慕修寒提起了面前的红泥炉子,上面煮着热热的奶茶。 早些年慕修寒曾经在边关呆过些日子,和那些三不管地带最厉害的江湖豪客拼过命。 他这一路上一直都给沈钰珠煮奶茶,倒也是人家世子爷的一手绝活儿。 沈钰珠也喝惯了的。 况且曾经死过一回的人了,什么不能忍受?何况慕世子的煮茶手艺不错。 慕修寒像是和自己生气似的,将茶盏弄得动静儿很大。 沈钰珠倒是被他的问话给怔住了,随后明白了过来。 她身上的那些鞭伤瞒不过他了,可那些与他也无关啊。 这一遭心头对陆明哲还是有些失落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说是一点子感情也没有,她自己都不信。 罢了,想这些也没有什么用,活在当 下。 她接过了慕修寒递过来的奶茶茶盏,顿时掌心落进了一抹温热,舒服得很。 她轻轻抿了一口低声道:“这些和世子爷没有什么关系,多谢世子爷挂念了。” 慕修寒眼神微微一闪,突然抬起手一把抓住了沈钰珠的手臂。 他的力度太大,沈钰珠手中端着的奶茶茶盏都打翻了去,奶茶洒落在了狐裘大氅上。 “慕修寒!”沈钰珠惊呼了一声,不想手臂上的袖子已经被慕修寒褪了下去。 顿时她胳膊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疤痕展现在了慕修寒的面前。 沈钰珠不太想将自己狼狈的一面展示出来,她想要从慕修寒的铁爪中挣脱出来,根本动弹不得。 “你发什么疯?”沈钰珠猛地抬眸死死等着表情有些莫名其妙的慕修寒。 慕修寒唇角勾着笑容,脸色却难看到极点。 他冷冷笑道:“为了一个陆明哲,你至于吗?” 他猛地松开了沈钰珠的手臂,刚才才查清楚沈钰珠这些日子受了很重的伤,这些伤都是在陆家里受的。 慕修寒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想不明白。 不就是两个门第不合的男女青年,为了走到一起,为了得到家族的认同,多多少少吃了一点儿苦。 这让慕修寒心头难受了一些。 想他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天下罕见的美 男子,第一次遇到这么憋屈的事情。 他好不容易开始认真喜欢一个女人,结果人家还心有所属。 而且他这一遭多多少少带着强抢民女进京的架势,虽然觉得自己很有魅力,这个女人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可是一想到她为了自己的死对头陆明哲受了这一身的伤,做到了此种地步。 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憋屈,让他有种想要杀了陆明哲,以绝后患的强烈冲动。 沈钰珠看着面前男人阴晴不定的脸,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这些日子除了她身子比较弱,似乎稍稍拖慢了行程,其余的她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烈的行为,招惹到了他。 可是他为何那般的生气? 慕修寒冷冷笑道:“你倒是对陆明哲那厮多情得很!” 沈钰珠一愣,怎么好端端的说起来这些没意思的事情来? 她什么时候对陆明哲多情了? 她本来想要辩解几句,可心头对慕修寒的阴阳怪气也着恼了几分。 况且她和他也仅仅是合作的关系而已,她辩解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他爱怎么想便由着他去,她沈钰珠从来不是个喜欢解释废话的人。 慕修寒看着沈钰珠那个一幅心里安然的样子,更是气闷。 他刚要说什么,突然马车狠狠颠簸了一下,随后外面传来一声低吼。 “世子爷!有刺客!” 第149章 遇袭 天地间最后一点赤色天光也渐渐消散。 四周瞬间落入了一片黑暗中。 本来再走十几里路就能到镇子里,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一阵阵箭羽划破了天际间的死寂,瞬间朝着沈钰珠坐着的这辆马车飞射而来。 固然慕修寒乘坐的马车还算是结实,可也招架不住这么密集的攻击。 马车紧紧关上来的车窗也被撕开,飞进来几簇箭头。 刷的一声! 慕修寒手中的剑锋已然出鞘,瞬间将刺进来的箭头斩断,落在了沈钰珠的面前。 断掉的箭头散发着蓝色幽然的光,一看就是被人在上面淬了毒,还是剧毒。 紧跟着几个穿着黑色劲装,蒙着面的刺客朝着马车冲了过来。 同样淬了毒的刀锋刺了进来,距离沈钰珠紧紧半寸的距离。 那刀锋再要是朝着里面递进一寸,就能刺在沈钰珠的脸上。 突然慕修寒手中的剑锋猛的挽出了一个诡异的剑花,将外面试图攻进马车的刺客对穿而过。 角度刁钻,外面的那人根本避不开。 惨叫声,闷哼声,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道袭来。 慕修寒只坐在马车里,身子都没怎么挪动,便让外面的人闻风丧胆,丝毫靠近不了马车半步。 他又是一剑,外面也不晓得哪个倒霉蛋被一剑封喉。 车窗洞开的口子越来越大,被刺中的 黑衣人脖子上的血瞬间喷射而出,溅在了沈钰珠的脸上。 沈钰珠脸色丝毫未动,抬起手淡淡将脸颊上的血迹擦干净。 即便是慕修寒看着自己娘子的表现都有些惊叹了,这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吗? 寻常女子见着这样的血腥场景定然能吓哭了去,他不晓得自己到底娶了个什么祖宗回来? 四周陡然响起一阵别样的剑鸣声,四周的脚步越来越密集了一些。 随后浓烈的火药味儿袭来,官道两侧的山坡上突然飞来绑着火球的重箭。 “走!”慕修寒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抓着沈钰珠的手,单手将她细软的腰肢紧紧抱着,从破了的车顶一跃而出。 二人刚从马车里飞跃而出,四周绑着火药的箭羽瞬间将沈钰珠刚才呆过的马车炸成了一片火海。 赤红色的火光映在慕修寒冰冷的凤眸,流光溢彩中渗透着一丝丝的寒霜。 沈钰珠之前坐在马车里感触不是很深,只晓得他们被一伙贼人袭击。 此番被慕修寒抱出了马车,看到四周的景象后顿时惊呆了去。 慕家的银甲护卫和那些不断涌过来的黑衣刺客斗在一处,到处是残破的尸身。 显然慕家的护卫站了上风,那些黑衣人渐渐有些不支。 慕修寒身边的心腹百川从怀中取出一只褐色竹筒,点燃后在半空炸开了花 儿。 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踏地的声音袭来,不远处黑压压涌过来一大队骑兵。 沈钰珠心头微微一颤,今晚能这么大阵仗刺杀慕修寒,对手绝对不简单。 不晓得这一波人是敌是友? 当看到为首的骑兵冲入战团,冲着黑衣人砍杀了过去。 沈钰珠顿时松了口气,这是救兵。 那些黑衣人哪里还能招架得住?纷纷撤出这一片人间地狱,想要朝着山坡另一处逃走。 “世子爷,他们想要逃!”百川低声吼了出来。 “你派人去追!”慕修寒声音冷的厉害,“记得不要留活口!” 沈钰珠打了个寒颤,她之前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只看到他虚弱,邪魅,爱和人玩笑的一面。 这样血腥冷酷的一面,当真是震撼到了她。 很快混乱的场景渐渐平息了下来。 不一会儿百川带着几块儿沾了血的玉牌半跪在慕修寒的面前。 “世子爷,您过目!” 慕修寒接过了百川递过来的玉牌定睛看了过去,眸色微微一闪,冷笑了出来:“呵!果然是他!” “来人!将这些人剥皮塞草送到二少爷的别院里,给他那些心爱的小妾逗个闷子!”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身边站着的高大男子,之前那般激烈的打斗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丝毫的狼狈和血色。 他负手立在晚风中 ,玄色袍角随着冬日的烈风鼓荡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不过他嘴巴里说的话更令人心惊肉跳。 什么送到二少爷别院里去? 难道说半道上刺杀他们,想要让他们这一对儿新婚夫妇横尸野外的人是慕家的人? 听闻慕家找到慕修寒之前还有一个儿子,是永安侯府继室夫人所生。 此人文采卓然,才华横溢,在京城也是一位相貌堂堂的才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体实在太过孱弱。 从小到大一直病着,随时可能夭折,这样的人可不适合做慕家的世子,正好慕修寒回来了。 沈钰珠只觉得脊梁骨都渗出了几分凉意,果然慕家的世子妃不是这么好做的。 这还没到京城呢,已经是凶险万分。 “害怕了?”慕修寒转身看向了脸色微微有几分发白的沈钰珠。 夜风很冷,沈钰珠不禁打了个哆嗦,仰起头看着慕修寒淡淡笑道:“说不害怕是假的,只不过还未到京城,便有人送了贺礼来,世子爷的面子当真大得很。” 慕修寒眸色一闪,却笑了出来,抬起手揉了揉沈钰珠有些松乱的发髻。 沈钰珠顿时怔住了。 他这种动不动摸她脑袋的习惯,她当真是很反感。 沈钰珠歪歪避开,慕修寒的手顿在了半空,笑了笑倒也不在意。 “走吧,山坡上有一处破庙, 我们暂且在那边歇一会儿。” “此间的事情棘手,前面的镇子也不一定安全,等一下派人过去探探虚实再说!” 沈钰珠心头一顿,果然是个奸诈狡猾的家伙。 一般人路上遭遇了袭击,天色也这么晚了,首要反应便是去前面的镇子上住下。 慕修寒却担心这半道儿的动作只是个幌子,前面的镇子才是真正凶险万分的地方。 反而呆在原地最安全,只等天亮一切都好说了。 沈钰珠被慕修寒带到废弃的破庙中,虽然破败得厉害,倒也能勉强遮风挡雨。 破庙正中点了炭盆取暖,一边堆放着不知道谁放置在那里的甘草堆。 外面密密围了一层护卫,沈钰珠被慕修寒扶坐到了一边干草堆上。 此时沈钰珠身边也没有个贴身伺候的丫头,云香他们三个人跟着慕家的那些婆子在后面走着。 她被慕修寒携着另外辟了一路人马,提前朝着京城而来。 亦真亦假,倒也安全。 不想还是被人识破,在这边设了这么大的局。 沈钰珠又冷又疲乏,心头还挂念着另一路的张妈他们,不晓得那一路人出事儿了没有。 她越想越是犯困,一路上觉得身子不舒服,此时小腹处一阵阵闷痛袭来,像是被人用刀子搅。 “呜……”这种痛楚饶是沈钰珠也撑不住,不禁闷哼了出来。 第150章 大惊小怪 “怎么了?”看着沈钰珠脸色不对劲儿,慕修寒顿时心头一惊,忙抓住了她的手。 纤弱的小手握在他粗糙的掌心中,竟像是握了一块儿冰,冷得厉害。 “病了不成?”慕修寒顿时慌了。 沈钰珠觉得腹中的那股子痛意,更是变本加厉,她几乎要压不住了去。 随后身下却是一点点渗出了什么。 这个感觉很熟悉,沈钰珠猛地脸色一变。 这难不成是来葵水了吗? 上一世她就晓得,自己身子骨弱。 小的时候贪玩儿,有一次还被沈知书推进结了冰的池子里。 彼时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不想沈知书用心歹毒。 后来被人救了上来,到底还是落了体寒的病根。 她只记得自己上一世葵水来的很迟,比别的人大概迟了那么一两年。 这些日子,她重活一世,却陷入了无休无止的纷争中。 忙忙碌碌倒是将这种麻烦事儿给忘了。 现在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马车里随身携带的一用物品都被刚才的流火烧毁,如今陪在身边的连一个婢女都没有。 固然她和慕修寒成了亲,虽经历过生死,但是两个人也不熟。 她怎么好意思说? “没事的!”沈钰珠咬着牙撑着。 只想抗一会儿,希望一会儿能启程顺顺当当去 个别的地方安定下来,好收拾自己。 “什么叫没事?你脸都白了!”慕修寒声音微微发紧,忙抓着沈钰珠的手臂。 “到底伤到了哪里?你倒是说话啊!来!我瞧瞧!” 他说罢便去扯沈钰珠的衣服。 “你……”沈钰珠顿时脸色苍白,本来痛得很,却还要应对这个混账。 “我无妨,多谢世子挂念!我……” “你伤了咱们就疗伤,伤到了哪里,咱们就治,”慕修寒愤怒了。 想着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女人,连着刚才的厮杀都不怕,如今难受病了,怎么还怕人看? 他之前从来没有和女孩子这般相处过,和兄弟们待得时间长了,不了解女孩子的性情了。 沈钰珠的身体更是哆嗦个不停,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慕修寒气的。 可身子还是弱了几分,却被慕修寒从草堆上抱了起来。 这一次不要紧,沈钰珠之前坐过的甘草堆染上了一丝血迹。 “这是什么?”慕修寒潋滟的凤眸渗出一抹惊慌。 他打横将沈钰珠抱了起来,想也没想便冲出了破庙。 “快!快请医官来!死哪儿去了!快来人啊!” 慕世子苍凉沙哑的声音瞬间随着旷野的风传开,顿时闹腾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沈钰珠涨红着脸重新躺回到庙里 的干草堆上。 她背对着慕修寒,不想理他。 这厮硬生生将她来葵水这件事情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也是没谁了。 现在不光是医官,还有慕修寒身边的心腹们,慕家的卫队,甚至他的暗卫们。 都看到自家世子爷因为少夫人来了葵水,抱着少夫人四处嘶吼,宛若天塌下来一样。 沈钰珠已经被疼痛和慕修寒的萌蠢折磨的奄奄一息。 “喏,这是我给你煮的热茶,你乘热喝了去!”慕修寒也知道自己犯蠢了,小心翼翼道。 沈钰珠的身子动也不动。 慕修寒咳嗽了一声道:“你也是的,这等事情怎么不早与我说?” 沈钰珠抿了抿唇,连着杀了他的心思也有了。 “你就别生气了,我也不晓得你……” “闭嘴!世子爷!求您了!闭嘴好吗?”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 背后那人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将沈钰珠身上盖着的大氅帮她拢了拢。 “你若是还哪里不舒服,和我说便是!来!先喝点儿热乎的,一会儿等暗卫回来!” “如果前面镇子没有什么问题,咱们就过去歇脚。” 沈钰珠闭着眼,现在不想和他说话。 慕修寒晓得刚才是自己唐突了,女人都是要面子的。 他方才也是慌了去, 倒是他孟浪了。 “对了,你们……”慕修寒看了一眼背对着他躺在那里的沈钰珠。 修长纤弱的身子,起伏出了一个玲珑的弧度。 他只觉得嘴巴有点点的发干,还是凑到沈钰珠的耳边低声道:“那个……你……那一处受了伤,这个血怎么止?” “世子爷!”沈钰珠猛地转过身,愤愤瞪着面前这个不要脸的男人。 “世子爷求您了,能别说了吗?” 慕修寒微微一愣,忙讪讪笑着挪开了身子。 他是真的想帮她,并不是要轻浮与她。 不过看着这个丫头脸色都被他气白了,他倒是不愿意再惹她。 耳边传来了慕修寒起身离开的声音,整座破庙里除了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外,渐渐安静了下来。 经历了漫长的跋涉,又经历了一场血腥搏杀,如今沈钰珠累到了极致。 她不禁沉沉睡了过去,可睡梦中却出现了那一团烈火。 她在烈火中被活生生烧死,痛极,恨极。 沈钰珠猛地惊醒,耳边却是柴火燃烧的声音,身上不知道何时居然还盖了一层薄被。 薄被虽然干净却打着补丁,一看便是从附近农户那里弄来的。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袭来,沈钰珠一愣忙小心翼翼转过身,顿时愣怔在那里。 赤红色的火光 映在面前男子棱角分明俊美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完美的剪影。 他俊挺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笨拙的大手捏着一根绣花针。 另一只手上攥着一条白色缎带。 慕修寒此时像个乡下老太太一样,盘腿坐在草堆上。 膝盖搭着一件绸缎中衣,估计是从他自个儿身上脱下来的,衣角被撕破。 他外面的锦袍胡乱的穿戴在身上,领口都没有拉起来,露出结实的胸膛。 肌理分明,不忍细看。 此番他专注的缝制着手中的带子,因为太过专注,薄凉的唇都紧紧抿了起来。 沈钰珠看着他手中捏着的东西,似乎有些熟悉,待真的看清楚了后,她一张脸刷的一下涨得通红。 堂堂慕家世子爷,居然在缝月事带? 他可是大周第一世家的世子爷啊! 而且在他的另一侧已经缝制好了几个,像是他带领下的卫兵一样,一排排整齐的陈列着。 似乎听到了动静儿,慕修寒转过脸看向了沈钰珠。 他淡淡笑了出来:“醒了?好些了吗?” 他举起了手中的物件儿,笑道:“这是我问了附近村子里的婆子们,她们告诉我的。你先用着,看看合不合用?” 沈钰珠顿时嗓子眼儿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得,硬是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 第151章 拒之门外 很快慕修寒的暗卫从前面的镇子上传来了消息,果然这一遭路上被截杀也仅仅是个开始。 镇子上部署的刺客更是数不胜数,慕修寒当下带着沈钰珠轻装简行,绕过前面的一处大镇。 又多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到了皇城根下。 马车里只剩下沈钰珠一个人,越是近了京城的边儿,慕修寒越是忙得很。 不晓得现在去了哪里? 她掀起马车的帘子看向了外面,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和马车越来越多,顺着如潮水般的人群远远看过去。 气势恢宏的城墙巍峨屹立,左右两侧青石城墙蔓延开来,似乎望不到边。 箭楼上来来回回穿梭着巡防的,五城兵马司的铁甲士兵,显出几分天子脚下的冷冽萧杀。 沈钰珠狠狠吸了口气,这样的场景在她的梦境中一次次出现。 只是再一次归来,换了天地。 “想什么呢?”车帘猛地掀了起来。 身上染着冬季寒霜的慕修寒钻进了马车,看着沈钰珠笑问道。 沈钰珠忙收回了神思道:“京城果然宏伟壮丽!” “那是自然,一会儿等侯府的人来接我们进去。” “等安顿下来后,我带你好好儿逛逛京城。” 沈钰 珠点了点头,心头却微微有些忐忑。 毕竟永宁侯府不比其他家族,越是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里面的规矩越多。 她倒是要小心谨慎了,步步惊心也得撑下去。 慕修寒命令随行的迎亲队伍就地休整,只等着慕家的人出来迎接。 他还传令下去,随行的护卫换上之前准备的新装,甚至连沈钰珠乘坐着的马车也一并清洗了个干净。 不多时一队仆从乘着马车行到了沈钰珠的跟前。 两个婆子先是上前一步给沈钰珠净面,净手。 细细的帮她打散了头发,按照新娘子的样式绾成了朝凤如意髻。 一个中年妇人将赤金打造的头冠端了过来,头冠戴上后,沈钰珠瞬间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又几个大丫头端着大红色金纹牡丹的秀禾百褶裙,金线绣团花纹络的外罩衫。 一应喜帕,南珠络子,缀着红宝石的各色缎带。 一波接着一波,源源不断的围了过来。 沈钰珠端端正正坐在马车里,这样出嫁的仪式,她当真是第一次体会。 没有娘家人陪着,只有一群陌生人,将她围的严严实实。 甚至都不敢想象,她嫁人来的路上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 眼前的喜庆,没有半分喜庆 的味道,更像是异常诡异的滑稽剧。 好不容易打扮好后,那些人退了出去,外面传来慕修寒清冽的声音。 “少夫人收拾了好吗?” “回主子的话儿,都准备好了,只等着侯府来人接亲了。” “嗯,你们退下吧!” “是!” 外面一阵匆匆而去的脚步声。 紧跟着帘子掀了起来,窗外刺眼的阳光瞬间袭来。 沈钰珠忙抬起头,看向了一身红衣的慕修寒。 这个家伙一直都习惯穿素色的衣服,第一次看他穿这么浓烈的艳色,竟然心头微微一动。 慕修寒绝美妖冶的脸被这一身大红衬着,更显出几分别样的风姿来。 这厮长得果然妖孽。 慕修寒看着马车里有几分呆呆的女人,看向他的那双眼眸清亮又冷酷,像极了山野中小狐狸的眼。 他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揉一揉她的头发,陡然发现她已经佩戴着喜冠,不好下手。 慕修寒收回来手臂,手握成了半拳抵在了唇间咳嗽了一声。 “你不必紧张,一会跟着我便是。” 沈钰珠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淡淡道:“一切全凭世子爷吩咐。” “嗯!很乖!”慕修寒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喜欢姑娘家有个性,却不喜欢对方 莽撞,沈家姑娘这样的感觉刚刚好。 可以凌厉,可以阴险,必要的时候也能帮他一把,不至于拖他的后腿,但也不自以为是很乖巧。 一切都刚刚好。 他刚要再说点儿什么,突然百川骑着马儿朝着慕修寒这边而来。 “世子爷!”百川跳下马儿,冲慕修寒躬身行礼道:“世子爷,侯爷那边……” 慕修寒眸色微微一闪:“那边怎么了?” 百川小心翼翼瞧了一眼沈钰珠不晓得该怎么说。 “说!”慕修寒的声音一沉。 百川身子更是躬下去几分,压低声音道:“回主子的话儿,二少爷病重了。” 沈钰珠心头一顿,二少爷? 不就是之前派人半道儿截杀他们的永安侯府的二少爷,难不成没杀成他们两个,气着了? 百川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慕修寒道:“夫人找人看了,说二少爷和……和少夫人的八字犯冲。” “夫人还说二少爷病重,少夫人今儿不适宜进府,就在别院住些日子吧。” 百川越说声音越小,世子爷身上冷冽的气息让人冰得慌。 他俊美的脸罩了一层寒霜,冷冷看着城门的方向,唇角微微吊着。 马车里的沈钰珠心头暗自冷笑。 显然她这个云州 城来的乡下女子想要踏进侯府的门,怕是不那么容易的。 她缓缓抬眸看向了马车前站着的慕修寒,像是剑锋一样矗立在那里。 沈钰珠明白,慕修寒虽然是慕家的嫡长子,却从小是放养的状态。 期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一直都是京城贵族圈子里的一个迷。 只知道慕修寒的生母是江南姑苏文家的嫡女,文家是江南读书人的灯塔,文家历来都出名士,帝师也不晓得出了多少。 即便是当朝的太子太傅楚先生也曾师从文家,后来永宁侯爷娶了文家的嫡女,让他在军中和文人圈子里的呼声很高。 后来文夫人却被人传出不好的传闻,永宁侯与她彻底决裂,文夫人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离家出走。 这一走再也没有了音讯,后来永宁侯迎娶了魏家的嫡女做继室。 如今魏夫人的弟弟是大周朝的宰相,魏夫人的妹妹是乾元帝宠爱的魏贵妃。 魏贵妃家世煊赫,自己的兄弟姐妹都是厉害人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生了一个公主后,再也没有怀上皇嗣。 即便如此在宫中的分量还是很足的。 可现在魏夫人不想让慕修寒痛快。 沈钰珠定定看着慕修寒:“世子爷,您说该怎么办?” 第152章 打进去 沈钰珠定定看着慕修寒。 慕家人不允许她这个新妇进府,看似打了她沈钰珠的脸,实则这一巴掌狠狠打在慕修寒的脸上。 慕修寒紧紧抿着唇,突然吐出一口气。 他转身看向沈钰珠道:“你呆在马车里,一切有我处置。” 沈钰珠点了点头,将身子堪堪坐好,手中握着一只苹果,入手微凉却被她紧紧攥着。 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外面传来慕修寒冷峭的声音。 “出发,回府!” 沈钰珠心头一顿,苹果放在一边,将缀着红宝石的盖头方方正正盖好。 她唇角渗出一抹苦涩,这一次和慕修寒做得这笔买卖,着实没有赚头,保不准得搭一条命进去。 不过……她沈钰珠何曾怕过这个? 无非就是从沈家这个小战场,进入了更大的一个战场。 既然魏夫人要斗,她就奉陪到底! 很快马车启动,碾过被冻实了的地面,穿过了京城的宣武门,朝里直直行了进去。 永宁侯府坐落在京城的最东面,前后山林不算,占地大约上百亩,分成了前后两部分。 前院是男子们处理政务的地方,中间隔着一道仪门,后面是侯府主人和女眷们休息的地方。 亭台楼阁,院落起伏,恢弘至极。 尤其是永宁侯老侯爷当年随先帝爷从龙有功,一等一的大 功臣。 自然是侯府的建制如同王爷建制,允许从外面引河流进府,形成了湖泊。 后面靠着山峰,也被圈在府里头,端得是景色壮阔。 沈钰珠的马车很快便行驶到了永宁侯府的正门,她听着侯府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似乎侯府里的人也没有想到,慕修寒居然将新妇抬到了大门口,脚步纷乱,人声嘈杂。 沈钰珠有几分坐不住,将盖头掀了起来,抬起手将马车的帘子勾起了一条缝儿。 映入眼帘的正门是三扇七七四十九个铜钉的朱漆大门,两旁是东西角门。 门口的地板上铺着光洁整齐的巨方石板,两侧站着侯府的护卫,一个个脸色同他们手中握着的兵器一样,森然冷冽。 沈钰珠眸色一闪,这哪里是迎亲的架势? 她将帘子放了下来,却听到为首的一个护卫道:“奴才们给世子爷请安了!” 那个声音听起来就不恭敬,甚至带着几分嘲讽之意。 “把门打开!”慕修寒的声音冷冽,极力压制着什么。 “世子爷,您别为难奴才们。” “这也是夫人的命令,二爷身子不爽利,还请世子爷带大少奶奶去别院吧!” “这里小的们也做不了主……啊!” 突然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袭来,短促,有力。 接着四周传来一大片刀剑出 鞘的声音。 沈钰珠哪里还能坐得住,猛地掀开了车帘。 她抬眸对上了站在马车前的那个笔挺的身影。 此时因为耽搁了些时候,日影西移。 血红的残阳笼在了身着大红喜袍的慕修寒的身上,平添了几分煞气。 慕修寒剑锋上的血一点一滴的滴落在地上,脚下却踩着一具尸体。 对面守着门的护卫们顿时傻眼了。 他们都是魏夫人的心腹护卫,只晓得守住门不让世子爷和新娶进来的大少奶奶进门。 不想世子爷出手便捅死了一个,他们都吓呆了去。 慕修寒微微转身,看向沈钰珠眼底带着几分歉意。 “对不住,吓着你了,你且在马车里躲躲,一会儿便好!” 沈钰珠眉头一蹙。 她其实晓得这个人是担心她,毕竟自己大喜的日子,没想到刀刀见血,晦气了一些。 不过慕修寒低估了她沈钰珠的心性,她哪里在乎这些。 沈钰珠索性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缓缓走到慕修寒的身边。 慕修寒的眉头微微挑了起来,沈钰珠抬眸看着他笑道:“世子爷,瞧着您的意思。” 沈钰珠扬起下巴朝着正门口儿点了点道:“今儿咱们只要迈进这个门便成了,是吗?” 慕修寒脸上掠过一抹诧异,随后眸色渐渐渗出欣赏之色。 “是!只要进了这 个门,任何人再想将你从门里头撵出来,那可不成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明白了。 她缓缓弯腰却从慕修寒踩着的那具护卫的尸体上,拔出了那护卫的佩剑,站在慕修寒的身边。 “夫唱妇随,世子爷走哪儿,妾身跟着便是。” “一道门罢了!” “况且世子爷才是慕家未来的家主,妾身傍着世子爷也威风一回。” “二爷病了请大夫便是,多不过是个做小辈的。” “世子爷的事才是头等的大事!不是吗?” 沈钰珠的声音很好听,清亮如玉石碰撞出的悦耳响声。 最后一句陡然抬高了几分调子,明摆着让四周的人听到。 世子爷娶亲延续子嗣远远比一个快病死了的二爷重要得多,今儿这扇门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 慕修寒微微一愣,看着身边握着刀剑的女子。 一袭红衣,站在他的身侧,像是将他过去一直缺失的那一块儿补了起来,只觉得心头满满当当的,舒服。 慕修寒之前忌惮沈钰珠在身侧。 刀剑无眼,今儿要是硬闯进去,担心她跟着受牵连。 不想这个丫头的剑法虽然杂乱无章,但也有一丝狠劲儿在里头。 慕修寒笼着沈钰珠,硬生生冲进了侯府的正门。 这一架打的当真是痛快,不过动静儿闹得太大,在东 大营练兵的永宁侯爷慕城也被惊动了。 很快永宁侯府附近围了一大圈子的人,纷纷指指点点。 不管是云州城还是京城,总是不缺看客。 慕修寒的武功很高,加上府里头的那些护卫也不敢真的将自家少主子刺伤了去。 沈钰珠这位新进门的少奶奶也是邪门儿了,居然也会几招拳脚功夫。 他们想要拖住大少奶奶,牵制世子爷的计策,根本就行不通。 世子爷动起手来着实的狠辣,这位新来的世子妃是招数奸诈,两个人都不好对付。 慕修寒一直带着沈钰珠去了正厅,得了消息的魏夫人终于坐不住了。 在众多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急匆匆走了来,恰好永宁侯爷慕城也走进了正厅。 慕修寒此时早已经和沈钰珠将剑锋收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铁青坐在了正位上,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 他牵着沈钰珠的手上前一步给慕城跪了下来。 一边的百川也是个机灵的,忙将两杯斟好的喜茶呈在了慕修寒和沈钰珠的手中。 慕修寒看着这架势,慕家是不打算给他和钰珠办亲事了。 不过关键礼数到了,礼成后也是一样的。 他举起了茶盏笑道:“儿子和儿媳给父亲您敬茶了!请!” 沈钰珠忙举起了茶盏,举过了头顶。 只是许久都没有人接。 第153章 长了反骨 永宁侯府的正厅里,气氛冷得厉害。 剑拔弩张之中,晕染着一丝丝的血腥味道。 沈钰珠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有些发僵。 坐在正位上的永宁侯爷慕城,因为在东大营练兵,身上穿着金色软甲都没有卸去。 虽然上了年纪,看起来却丰神俊朗,那张脸和慕修寒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钰珠终于明白,为何刚找回来慕修寒这个儿子。 都不用滴血认亲什么的,慕侯爷一眼认定就是自己的血脉。 那样相似的容貌,相似的神情,还有眼神中的冷冽,饶是谁一看就晓得是他儿子,跑不了。 另一侧魏夫人也缓缓坐在慕侯爷的身边。 穿着一件深紫色锦裙,发髻上戴满了华丽的纯金头饰,端得雍容华贵。 只是在她端正艳丽的脸上,此时却染着一层寒霜,冷冷看着跪在面前的慕修寒和沈钰珠。 慕修寒眸色渐渐变了几分。 只要慕家的长辈不接他和钰珠的这杯茶,今儿钰珠铁定进不了慕家的门。 这算怎么回事儿? 千里迢迢将她带到京城,总不能只做一个外室吧? 他慕修寒可不比陆明哲那边的脸皮厚,临到头儿,好端端的一个姑娘给人家硬生生变成了小妾。 今儿他就是逼迫着正位上的这两个老家伙,也要 让他们承认沈钰珠这个少夫人。 “父亲!请喝茶!” 慕修寒将手中的茶盏又是往上举了举。 沈钰珠跟着道:“父亲请喝茶!” 慕侯爷冷笑了出来,死死盯着自己这个长了反骨的儿子。 如果不是二儿子明儿身体多病,不足以担当慕家如此庞大的家业,他根本不愿意眼前这个小子回来。 他回来当真是要气死他的。 “怎么?你还要逼迫本侯不成?”慕侯爷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慕修寒猛地抬眸定定看着自己的父亲道:“不是逼迫,是父亲之前便答应孩儿。” “孩儿的亲事,父亲不会再干预了!父亲还说以后不管孩儿的事情了,由着孩儿自己处置!” “怎的今天孩儿带回了儿媳妇,您二老这是几个意思?” 沈钰珠眸色一闪,这话儿怎么听得不太对? 难不成之前,慕修寒迎娶她是先斩后奏? 她眼皮子微微一跳。 哗啦一声! 慕侯爷猛地站了起来,一把将慕修寒和沈钰珠端着的茶盏扫到了地上。 “大胆孽子!你还敢在我面前这般嚼舌!也不看看你做得什么好事!” 慕侯爷顿时破口大骂,他行伍出身,现在没拿鞭子抽这个小畜生已经很不错了。 慕侯爷抬起手点着慕修寒的鼻子,气的直哆嗦。 “那时七殿下替 你在圣上面前说项,帮了你一把,不然依着你破落户的身份,怎么能做我慕家的世子?” 慕修寒抬眸冷冷看着自己这个二十年没见的父亲,突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端得那一笑,在他俊美的脸上划过了一道寒意。 “父亲,孩儿二十年流落在外,没有回到慕家接受最正统的教育,还不是父亲的功劳?” “当年没有父亲的抛妻弃子,哪里有儿子的破落户身份?” “你!”慕侯爷顿时脸色巨变,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抽在了慕修寒的脸上。 沈钰珠真的没料到父子二人之间居然到了动手的这一步。 慕侯爷也是大周的盖世英雄,当之无愧的战神。 这一巴掌抽过来,慕修寒瞬间唇角出血,向后倒了下去。 沈钰珠下意识一把将他稳稳扶住,心头咯噔一下,竟然生出几分同情。 她温软的手紧紧抓着慕修寒的手。 慕修寒心头被激起来的寒意,因这一点温柔渗出了些许暖意。 他偷偷攥了攥沈钰珠的手,随后松开,堪堪重新跪直了。 一边的魏夫人眼底掠过一抹快意,忙起身扶着急怒攻心的慕侯爷坐了下来。 “侯爷不要生气,您最近身上的旧伤复发,若是被再被气上这么几回,怕是要……” 她扫了一眼 慕修寒,红了眼眶道:“有些人当真是喂不熟的,这是要将您气死了后,这偌大的家业便……” 魏夫人顿时不说话了。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雍容的魏夫人,这个女人说话当真是恶毒至极。 在这个当口儿这么说,不就是说慕修寒想要气死他爹爹,早早继承侯府的爵位吗? 她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慕修寒抬眸看着魏夫人大声笑了出来:“母亲说这话儿什么意思?” “呵!当初可是你们求着我回来做这个世子爷的!” “我若是不做,怕是等二弟早日归天后,这世子爷别是慕家远房随便一个子弟做了,不是吗?” “小畜生!你闭嘴!”慕侯爷顿时脸色煞白,这一遭气的连巴掌也举不起来了。 沈钰珠暗自苦笑。 一开始还担心慕修寒吃亏,不想这厮尽捡着别人的痛处一刀刀的捅。 之前便听闻京城慕家的小少爷,长得清俊秀美,学识渊博,却是个早夭的命数。 用天底下最贵的药材养着,才断断续续活到了十八岁。 慕侯爷夫妇最疼爱这个小儿子,这是他们的命根子,心头好,宠在心尖子上的人。 如今慕修寒左一个早夭,右一个归天,这硬生生要将面前坐着的慕侯爷夫妇两个,往死里气呢。 “你说什么呢?有 你这么做兄长的吗?”一直脸色端正的魏夫人终于憋不住了。 因为愤怒,脸部都带着几分扭曲和狰狞。 她点着慕修寒大骂了出来。 “早知道你长了反骨一般,当初便不该将你找回来!” “将你找回来,也给了你世子爷的名分,甚至还准备将贵妃娘娘跟前的平阳公主赐婚给你!” “你倒好儿,直接派人混进宫中给平阳公主下毒!害的平阳公主连着病了一个月才好……” “闭嘴!不要命了吗?”慕侯爷猛地脸色剧变,低声呵斥。 魏夫人也是气急,不禁将这种满门抄斩,要被杀头的重罪捅了出来。 瞬间正厅里一阵死寂。 幸亏正厅外面守着的都是慕家的死士,不然这话儿要是传出去。 谋害皇家血脉,慕家能被乾元帝给灭了。 魏夫人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如今地位,名利都有,唯独儿子是她的心病。 不管怎么治,怎么寻求天下的名医,她儿子的身子还是不可挽回的衰败了下去。 偏偏慕修寒这个小畜生,用这个刺她的心。 一边跪着的沈钰珠却是吓傻了,猛地别过脸看向了慕修寒。 这厮居然胆大包天到此种地步? 就为了不想娶宫里头的公主,居然能干出谋害皇嗣的事情来。 关键他还能全身而退,没事儿人一样? 第154章 挡桃花儿 沈钰珠终于明白为何慕修寒不远千里将她带到京城了。 她算是替慕世子挡桃花儿的吧? 魏夫人将魏贵妃所生的平阳公主强行牵扯给慕修寒,便是用心至深。 一来可以给自己妹妹魏贵妃找一个靠山,毕竟魏贵妃到现在都没有诞下皇子。 皇上的恩宠能维持多久,况且皇上百年后,自己光靠一个女儿怎么可能在深宫中活得好? 但是女儿嫁给大周第一世家慕家那就不一样了,即便是皇上百年后,她和女儿照样可以有依靠。 魏夫人也有自己的打算。 慕修寒进了侯府,她是最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慕修寒迎娶了公主,做了驸马爷。 按照大周朝的规矩,贵族子弟一旦做了驸马爷,仕途算是就此了断,只能做个闲散的贵族罢了。 这样一来便毁掉了慕修寒的前程,她魏家的子弟还能借着平阳公主的手插手慕家的庶务。 到时候慕家的东西一样样全到了她魏家子侄的手中,自己儿子一旦不在人世,她还有侄子可以依靠。 哼!谅他慕修寒也翻不过天去,到时候还不是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不想这个小畜生居然胆大包天,派人给她的外甥女平阳公主下毒,虽然不致命却是连着昏迷了许久。 本来皇上已经有了赐婚的意思,可是自己女儿病成了这 个样子。 永宁侯府子嗣艰难,将自己病恹恹的公主强行赐婚给永宁侯,这不是要绝人家的后吗? 到时候永宁侯手中掌控的几十万骑兵怕是都能哗变了去。 赐婚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慕修寒一招卑鄙计策将他们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此时魏夫人陡然提起来这件事情,顿时将所有人都吓呆了去。 慕侯爷后来也晓得了,可总不能将这事儿说出去。 如今一个儿子病入膏肓,另一个再被砍了头,他也老了,一时半会儿去哪里再生一个世子出来? 慕侯爷的咬肌绷得紧紧的,死死盯着面前跪着的长了反骨的儿子,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彼时他也就是气话,不想他真的从千里之外的乡下找了一个乡下女子做永宁侯府的少夫人? 慕侯爷狠狠吸了口气道:“你迎娶别的世家女子,我丝毫不阻着你!” “可她是……” 慕侯爷抬起手毫不客气的点着沈钰珠的脸道:“可她是云州城通判府出来的女子,还和陆家纠缠不清,这样的女人,慕家不能要!” 沈钰珠心思一顿,果然将她打听得清清楚楚。 “你若是喜欢,便将她养在外面,等你选好了新夫人进门后,再将她抬进来做妾室便是!” 沈钰珠暗自苦笑,她这张脸是不是长 得很像妾室。 人人都说喜欢她,却都来让她做妾? 她定了定神抬眸看向了慕侯爷,浅浅笑道:“侯爷!钰珠虽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钰珠不做妾的!” 慕侯爷一直都没有正眼瞧过沈钰珠,这样的女子在他看来根本不屑一顾。 不想她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这样说? 此时看向面前这个女子,虽然长得不是特别的美艳动人,身上却有着一股独特的气韵。 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几岁小姑娘的眼睛。 饶是他身经百战,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看着眼前这个丫头的眼眸,竟然有几分触动。 慕侯爷的脸色微微变了几分。 这个女子可不像是个简单的小丫头。 魏夫人冷斥道:“放肆!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沈钰珠倒是不忌惮她。 她晓得自己被慕修寒从云州城诓骗出来,陪着他在京城里演戏,从那一刻起,她就不能再退缩了。 她晓得这世上,有些人你越是怕她,她越是想要站在你的头上作威作福。 既然闹成了今天这样一个阵仗,那就硬着来吧。 “魏夫人!您如今还没有接钰珠的敬茶,钰珠便不是您能管得着的小辈。” “钰珠说什么,魏夫人貌似也不能拦着我说话,我只是表达我自己的想法罢了。” “钰 珠不做妾,而且永远也不会做妾!” 慕修寒眸色掠过一抹欣赏,当初选她果然没错,是个能端得上台面的。 魏夫人被沈钰珠狠狠呛白了回去,冷笑了出来。 “呵!你倒是觉得自己有哪样的身份配得上慕家少夫人的地位?既然不愿意做妾,那就滚回你的云州城去!”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一脸寒霜的魏夫人淡淡笑道:“夫人此言又差矣!当初世子爷亲自云州城下聘,迎娶,一样儿也没拉下。” “云州城上下都知道我是慕世子的妻子,如今到了京城你们慕家这般说!” 沈钰珠缓缓站了起来。 红裙的裙角被穿堂而过的冷风鼓荡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她缓缓抬起手,却是抚上了自己头上佩戴着的喜冠道:“云州城我已经回不去了,当初你们慕家迎娶我,可是下了聘书和聘礼的。” “慕家长辈若是没有商量好,怎么能让自己儿子亲自去云州城迎娶良家女子?” “如今既然不愿意,钰珠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冷冷一笑:“听闻宫城门口有太平鼓,可接平民直达的冤案!这案子必定要涉及皇家和贵族才行。” “钰珠别的本事没有,如今只剩下了寻死觅活的本事!” “钰珠这便一头撞死在太平鼓前,这太平鼓许是有百年没沾血色 了,钰珠想要试试。” “珠儿!”慕修寒不想沈钰珠居然用这样的办法帮他? 他其实还有别的打算,可能还需要再磨些时候。 这个丫头却比他想象的还要狠,是一种豁出去的狠,莫名的让他有些心疼。 他一把拽住了沈钰珠的手臂。 沈钰珠却冲他笑了笑,挣脱了慕修寒的手臂,转身便朝着门庭处走去。 慕修寒猛地转身看向了沈钰珠的背影,挺拔,倔强,冷傲。 他一颗心瞬间狂跳了起来,心头有些许的愧疚。 他身边需要一个女人,一个能和他并肩战斗的女人。 这个女人要绝对够狠辣,有韧性,还能忍得住一切。 他只想在她身上试试运气,不想还真的给他找到了。 眼见着沈钰珠就要走出正厅的门,慕侯爷终于坐不住了。 他阅历无数,看得出来,寒儿带回来的这个女人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若是真的被她闹到了皇城,慕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万一她再说点儿什么,牵扯出寒儿给公主下毒的事情…… 当初也就是气话,说自己儿子的亲事他不管了,他爱找谁找谁? 一句气话,玩笑话儿而已,自己的儿子却真的给他带回来一个儿媳妇。 这下子,傻眼了。 而且这儿媳妇,貌似还不好送走。 “站住!” 慕侯爷沉声呵道。 第155章 可以商量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缓缓转过身,淡淡看向了正位上坐着的慕侯爷。 慕侯爷脸色都是铁青的,半道儿认回来的儿子,已经很令人头痛了。 不想这个不成器的领回来一个更加心狠手辣的主儿,他的眉心都拧成了川字。 “你一个小小云州来的乡下女子,胆子不小啊!” 慕侯爷咬着牙看着沈钰珠冷冷道。 沈钰珠唇角微翘,脸色如常。 从慕侯爷将她喊回来的那一瞬间,她晓得自己的豁出去已经有了回报。 越是这样尊贵的人家,越是看重名声,顾虑也就更多。 只不过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很少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中罢了。 她晓得做事留三分,如今慕侯爷已经将她喊了回来,她懂得刚柔并济的道理。 沈钰珠冲慕侯爷福了福,神态不亢不卑淡淡道:“回侯爷的话儿。” “我云州沈家虽然小门小户,却也是官宦人家,家门中没有让自己嫡出的女儿做妾的。” “况且云州城虽然是偏远之地,也听闻京城慕家是大周数一数二的家族。” “传闻侯爷您英武豁达,虽居高位也不欺压百姓,风评极好。” 慕侯爷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可也别扭得很。 沈钰珠看着他温婉笑道:“百姓们还说慕家 家风极正,断然不会做出那种逼迫别家嫡女为妾的事情来。” 慕侯爷的脸色一怔,眸色沉了几分,冷哼了一声。 他能做大周永宁侯除了祖上从龙有功,他自己也是乾元帝的肱股之臣,是有些道行的。 哪里不晓得沈家这个丫头,绕着弯儿给了他台阶下。 他之前还担心自己的长子带回来一个小地方的女子,定是贪图慕家的权势,不想眼前这个小丫头伶牙俐齿得很。 一时间他不晓得该不该让她进慕家的门。 可是不让她进的话,怕又生出变故来。 一边的魏夫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罢了,还能被她牵扯住不成? 自己刚才被慕修寒这个野种逼迫到那个份儿上,竟然脱口将宫里头的秘闻说了出来。 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她冷冷扫了沈钰珠一眼,随后看向慕侯爷道:“侯爷,这一遭是寒儿唐突了。” “可寒儿如今是世子爷了,以后在大周朝堂里的地位不一般。” “只有世家女子,亦或是平阳公主那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寒儿的身份。” 她淡淡笑了笑道:“侯爷,贵妃娘娘是妾身的亲妹妹,妾身倒是听到一个消息。” 慕侯爷也觉得沈家女子配自己儿子的身份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以后怎么在京城贵族圈子里端得出去? 他也有心思给儿子迎娶魏贵妃的平阳公主。 他现在看出来那些皇子们的嗓子眼儿里,几乎伸出了手,恨不得将皇位一举拿下。 自己刚认回来的儿子偏偏跟在最不被看好的七殿下身后,以后一旦二皇子,三皇子上位,便是给他们慕家带来杀身之祸。 若是儿子做了驸马爷,便在这其中持一个中立的姿态,即便是惹了祸,还有公主护着慕家。 要知道平阳公主可是皇上最喜欢的公主,与那些皇子们的关系也好,这个面子应该是有的。 可如今自己这个混账小子,居然从云州城领回来一个通判府的嫡女,算什么事儿? 魏夫人这般一提,慕侯爷又纠结了起来。 慕家世子妃的人选,当真不是儿戏。 不能因为一个小丫头不要命的要挟,他就轻易妥协了。 魏夫人察言观色,看到自己夫君脸上一晃而过的踯躅,忙淡淡笑道:“侯爷,其实此事也不难。” “哦?”慕侯爷忙看向了魏夫人。 “夫人说说看。” 虽然他之前迎娶的第一任妻子是文家嫡女,也先认识了文家的嫡女,可对文家小姐倒没有太多的感情。 彼时娶了文小姐,新婚一个月后去了边关打仗。 回 来后,妻子腹中的孩子已经快到临盆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侯府里隐隐传出来自己妻子和那个人有染的传言,他对文家小姐更是深恶痛绝。 直到…… 慕侯爷脸色寒了下来,那件事情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想。 后来他将文家小姐赶到了郊外的桃花庵里反省,再后来文家小姐死在了外面,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所踪。 那个时候堂堂大将军的他,因为一个不检点的妻子,成了整个大周的笑柄。 直到遇到了魏氏。 魏氏和文氏之前是亲如姐妹的金兰好友,他还是通过文氏认识的魏氏。 魏氏冒着污了自己名声的风险,小心翼翼宽慰他,一来二去他竟然对魏氏生出了爱慕之情。 成亲这么年来,他与魏氏一直恩爱如常,除了之前自己身边伺候的两个大丫鬟做了他的侍妾外。 他堂堂永宁侯爷竟然一个妾室也没有,只有蒋姨娘给他生了一个庶女,其余的两女一子都是魏夫人所出。 许是上天觉得他们夫妻两个过的太幸福了些,让他的小儿子从出生开始便疾病缠身,这是他和魏氏永远的心头之痛。 平日里的事务,他对魏氏更多了几分仰仗。 魏夫人缓缓道:“侯爷,三天前妾身还进宫去了。” “贵妃娘娘 那意思,倒是没有察觉是寒儿捣得乱,如今平阳公主的病也养好了,咱们家寒儿迎娶公主这事儿尚可商量。” 沈钰珠心头一顿,下意识看向了慕修寒。 她不禁一阵阵的苦笑,公主如果不计较慕修寒的所做作为还是要下嫁,这么大一朵儿桃花儿,她委实挡不住,也帮不了他。 慕修寒的脸色也沉到了底。 慕侯爷倒是眼底微微一亮,随后看向了沈钰珠后,脸色又灰败了几分。 “那可是皇上最疼爱的平阳公主,如今寒儿将沈家女带进了京城,不晓得公主会怎么想?” 魏夫人忙笑道:“侯爷不必烦恼,平阳公主喜欢寒儿,自然这点子事儿还是能包容的。” “到时候平阳公主为正妻,沈家姑娘为平妻,也不辱没了她!” 平妻?沈钰珠眉头一挑,这也是妻。 如果慕修寒能迎娶平阳公主,做了驸马爷,给她一个通判府嫡女平妻的身份,已然是高看她了。 难道宫里头的平阳公主真的就这么喜欢慕修寒,能退到此种地步?做出这么大的让步? 若真的是那样,她去敲太平鼓也没用啊! 公主都让步了,她还能怎样? “寒儿,你意下如何?”慕侯爷终于脸色好看了些,虽然问询的话语,语气却不容反驳。 第156章 血参 慕修寒缓缓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更加整肃了几分。 他也没有回答自己父亲的问话,却转身冲正厅外面守着的百川高声道:“将那盒子拿进来。” 盒子?什么盒子? 慕侯爷的脸色冷了几分。 他是问他怎么和平阳公主那边联姻,他却将话题扯到了一边,算哪门子事儿? 慕侯爷行伍出身,自然是没有什么耐性的。 他不禁抬高了声调冷冷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只问你,与平阳公主的事情如何处置?你拿什么盒子进来?” “父亲,寒儿倒是觉得父亲还是先关心关心弟弟的病再说!” “你说什么?”慕侯爷顿时愣怔在那里。 一边的魏夫人也是一怔,她平生最痛恨别人动不动牵扯她儿子的病。 这个文氏留下的小畜生一次次挑战她的底线,若是真的将她逼急了…… 外面得了令的百川忙将之前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只长条形金丝楠盒子抱了进来。 沈钰珠定睛看去,发现百川抱着的盒子大约有三尺长,看起来很笨拙。 可那盒子的材质却是上好的金丝楠打造而成,光一个盒子就这么名贵,里面放着的东西估计很重要。 她不晓得慕修寒在 这个节骨眼儿上提这个盒子做什么,难不成单纯的为了撇开话题不成? 可这事儿是躲不掉的,如果到时候皇上真的赐婚下来。 皇命不可违,他就得乖乖去做平阳公主的驸马爷,而她怕是有些麻烦了。 慕修寒将百川怀中抱着的盒子接了过来,端端正正放在慕侯爷身边的桌子上。 慕侯爷更是微微一愣。 “你这是做什么?” 慕修寒抬眸定定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弟弟的病,寒儿也有所耳闻。” 一边的魏夫人眼皮子狠狠一跳,他打听明儿的病做什么? 慕修寒丝毫不理会魏夫人的紧张,抬起手将面前的长条形金丝楠盒子打开。 盒子密封的很好,刚一打开,一股子浓烈的清香药味瞬间弥漫了整座大厅。 盒子里面衬着上好的蜀绣锦缎,正中却放着一根小孩儿手臂粗细的人参。 不是普通的人身,这人参已经长成了人形,只是通体赤红,似乎从里面渗出血来。 “血参?”一边的魏夫人更加激动一些,猛地站了起来。 “这……这是成了人形的血参?怎么会……”魏夫人猛地扑了过去,一把将盒子紧紧抓住,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慕侯爷也站了起来,一脸 的不可思议。 他猛地抬眸看向了慕修寒道:“你为何会有这种稀有之物?” “父亲果然好眼力,晓得这是稀有之物?” 慕修寒却笑了出来,只是眼底渗出一丝丝的嘲讽来。 他慢条斯理道:“血参,已经是有市无价的罕见之物了。” “不过父亲你倒是瞧瞧成了形的血参,这天下只有两个地方有。” “一株是前朝被大周灭掉的南诏国的国宝,后来南诏被大周灭掉,这宝贝流失在了民间,很少有人能遇到。” “另一株是在柔然国内,只有这两株,再没有了。” “曾经有个神医给弟弟瞧过病,说弟弟身上的病根是先天就有的。” “他的身体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漏勺底子!” “你……”魏夫人讳疾忌医,脸色瞬间变了。 慕修寒根本不怕她,依然淡淡笑道:“明哥儿的病,那个神医也说了。就是身体太单薄,吃什么都不管用。” “什么样的补品也补不起他的元气来!早早夭折也是迟早的事!” 魏夫人气得发抖,又是一个夭折。 她死死瞪着慕修寒,眼睛都红了去。 慕修寒毫不在意看着慕侯爷笑道:“父亲,我想您也记得那位神医说过的话儿,不然您 看到孩儿的这一株血参怕是也没有这般的激动。” 慕侯爷倒是说不出话来。 是的,这个混账东西说的没错儿。 当初他们夫妻两个给小儿子治病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后来那个神医给出了一个法子。 便是找到这世上已经成了形儿的血参。 那神医说,这种血参是唯一可以帮二少爷填补身体里那些窟窿的药材,赔本固根,让他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再慢慢用名贵药材养着,不要太劳累,或许能活下去。 虽然高寿是做梦,可慢慢活下来,甚至也有可能娶妻生子。 慕侯爷也晓得南诏那一株怕是不好找,但是藏在柔然王宫里的可以想办法拿到手。 这些年他同柔然在边境地区的作战,勇猛至极,怕也是和自己二儿子有关系。 恨不得将柔然打趴下了,甚至灭了对方的国。 最好是他第一时间冲进柔然王宫里,将血参拿到手再说。 可惜的是,柔然这些年遇到了贤明的王,将国家部族治理得很好。 莫说是他,即便是大周的乾元帝也没有吞掉柔然的机会了。 可现在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居然被自己最看不上的儿子摆在面前,他整个人都懵了。 魏夫人紧紧抱着盒子不 松手,那个架势根本不像是行为端庄的贵妇,倒像是个准备和人拼命的泼妇。 “母亲抱着那么紧做什么?这可是我从江湖中费尽心机拿到的宝贝,母亲准备明抢吗?” 慕修寒冷冷看着魏夫人。 慕侯爷咳嗽了一声道:“你先放下,瞧瞧寒儿怎么说?” 慕侯爷可是认识这东西,知道不是假的。 假血参根本不可能弥漫这一屋子的药香,这样浓烈的药香,如此的品相,正品无疑。 “你先放下来,将盒子盖好!”慕侯爷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跑掉了药劲儿便不好了。” 魏夫人忙将盖子盖上,可还是不肯松手。 她怎么可能松手?这可是她儿子的命啊! 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母亲你抱着这一株也没多少用处,这一株是柔然王宫里的,是那一株小的。” “这一株给明哥儿服用下去后,顶多也就管七八年的时间。” “据听说另一株,之前在南诏皇宫里藏着的那一株,那才是神品!” 慕修寒的话音刚落,慕侯爷顿时傻眼了。 他刚才不是说,这一株是在江湖中找到的,他还以为是南诏皇宫的那株。 如果是柔然皇宫里的,又怎么会也落到了民间,寒儿怎么拿到的? 第157章 慢慢查 “寒儿,你到底是何意?”慕侯爷端着的架子顿时变得稀碎。 毕竟涉及到了自己疼爱的小儿子的生死,这件事情他定要问清楚。 慕修寒看着面前两个人,冷冷笑了出来。 这两个人当真是将慕修明放在心尖子上宠着,他只是露出来这一根血参罢了,却表现的这般激动。 他淡淡道:“还有一根也在我的手中。” 慕侯爷和魏夫人顿时大惊失色,这成了形的血参那可是国宝级别的东西。 这个小子说拿出来便拿出来? 之前就听闻这个小子虽然流落民间,却也混成了江湖中数一数二门派的掌门人。 难不成是他们低估了面前这个臭小子的实力? 怪不得七皇子同这个小子走的那么近,这一遭永宁侯府定世子的时候。 从来没有皇上面前提过什么要求的七殿下,居然出面替这个小子说项,才有了后来的定局。 慕侯爷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 说真的,当年将他不小心弄丢了,这么多年来,他自己倒是成长了起来。 慕侯爷难得心头掠过一抹愧疚,看着慕修寒道:“寒儿,为父晓得你对家里的人不亲近。” “可明哥儿毕竟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你们两个血缘上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好得帮 帮他。” 慕修寒神色一顿,却看向了身边站着的沈钰珠。 “帮他也不是不可以。” 慕侯爷眸色一亮,一边的魏夫人眼底也难得晕出一抹期盼。 她全然换了一幅面孔看向慕修寒笑道:“寒儿,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母亲深感安慰。” “这么大的家业,没有你弟弟帮衬着你,你也不好操控。” “如今你弟弟病成了这个样子,你帮他一把吧!” “你告诉母亲,另一株血参在哪里?” 慕修寒看着魏夫人,唇角勾起了一抹寒凉。 二十年前的事情,他已经查出了几分端倪。 当年自己的父亲是大将军,是大周最俊美威武的男子,哪个女子不喜欢? 魏氏怕是早就喜欢上了父亲,只是那个时候,他那个傻乎乎的亲娘文氏,却没心机的将慕将军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了魏氏。 后来魏氏趁虚而入,不也证明了这个女人的心机吗? 不过这个女人做得太周密,慕修寒现在还查不出来自己娘亲的死到底和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一次他回来了,慢慢查! “母亲,不忙!”慕修寒淡淡笑了出来。 他转身看向慕侯爷道:“父亲,这血参当真是难得,况且还是两根同时被孩儿找到。” “其中的艰难,父亲怕 是深有体会吧?” “若不是孩儿机缘巧合得了,这两件宝贝咱们慕家这辈子都不可能摸得着的。” 慕侯爷脸色微微一僵,自己儿子说的没错儿。 他为了救小儿子的病,当真是拼了命一样,可就是找不到成形儿的血参。 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慕修寒笑了出来:“这样吧,父亲。” 他猛地抬眸看向了慕侯爷缓缓道:“我只有两个条件。” 慕侯爷猛地一愣,抬眸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心头不禁一阵阵发冷,果然这个小畜生不会轻易将血参让出来,还是要讲条件的。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道:“你说!” 慕修寒却轻轻牵起了沈钰珠的手,沈钰珠一愣,不晓得这个人要做什么。 慕修寒挽着沈钰珠的手看着慕侯爷道:“父亲,钰珠是我从云州城三媒六聘带回京城的。” “我若还想堂堂正正做个人,就不能坑害人家姑娘。” “我这第一个条件便是迎娶她为永宁侯府的世子妃!而且我只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平阳公主的恩典,我慕修寒无福消受!” 沈钰珠猛地别过脸看向了身边站着的高大男子,心头涌出来一股子别样的感觉。 只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她随后心头暗自苦笑了出来,上一 世,卢卓也曾这般和她说过,这一世她终究不敢有这样的奢望。 “不成的!”魏夫人急了。 如果不迎娶平阳公主,她就不能掌控这个小子,以后终归是个大麻烦。 慕修寒冷冷看向了魏夫人:“母亲,难不成在您的眼里,您儿子的命比不上一个公主?” 魏夫人脸色一白忙道:“不是,只是我已经与贵妃娘娘说妥……” 她猛地闭了嘴,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 慕侯爷果然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神色诧异的看向了自己一贯宠爱的妻子。 难不成自己妻子私底下和贵妃娘娘见面,已经将寒儿的亲事敲定了不成? 当真是糊涂了,但凡是牵扯到宫里头的事情,一定要慎重对待才行。 他不禁低声呵斥道:“你在贵妃娘娘面前说了什么?我之前便同你说过,前朝的命妇少和宫里头的娘娘们参合,你不要命了吗?” “侯爷!妾身……妾身……”魏夫人顿时愣怔住了。 面前夫君虽然出身武将,可对她从来是温柔的,连一句重话儿也没有。 不想他的大儿子回来后,竟然这般斥责她了。 魏夫人心头更是将始作俑者慕修寒恨上了。 可现在这厮掐着自己儿子的命,她也不好翻脸,只得懦懦道:“侯爷,妾身 也是为了寒儿好,才和贵妃娘娘允诺下这门亲事的。” “如今已经和贵妃娘娘说了,妾身还能怎么办呢?不若就按照之前,沈姑娘做平妻……” “母亲,您是年纪大了,聋了不成?”慕修寒冷冷看向了魏夫人,一字一顿道:“我说过只娶一人,不浪费公主的这份荣华富贵了。” “你……”魏夫人脸色发白。 慕修寒冷冷笑道:“百川!将血参收起来!” “是!”外面的百川带着人大步朝着魏夫人走了过去,想要将她怀中抱着的血参拿下来。 “放肆!”慕侯爷看着慕修寒身边的护卫当真是不像话。 可那些人都是慕修寒从侯府外面带进来的人,他们在这个世上只服从慕修寒,任何人都管不了他们。 “你让他们住手!成何体统?”慕侯爷气的声音微颤。 “百川!” 百川听了慕修寒的话忙退后了一步,不过魏夫人哪里是他的对手,他退后一步的时候到底将装血参的盒子抢到了手。 四周侯府的护卫忙要上前,不想慕修寒接过百川手中的血参盒子,扣在了上面。 “父亲,您当真要抢?也成!百川!传令下去,将另一株血参烧了!这一株……” 慕修寒猛地一巴掌拍下去。 “住手!”慕侯爷脸色煞白。 第158章 墨韵堂 慕修寒的这个危险动作,将魏夫人也吓傻了去。 “答应你便是!不必毁了血参!”慕侯爷终于松口。 一边的魏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慕侯爷狠狠瞪了回去。 慕修寒这才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盒子,重新放到了桌子上。 他冷冷笑看着魏夫人道:“既然是母亲您多嘴和宫里头的贵妃娘娘说了我的亲事,那么还请您再进宫一趟,将这事儿解释清楚。” “记得一点,我慕修寒心眼子太小,一生只能容得下一个女人在心头,别的女人即便是贵为公主也别费力气了。” 魏夫人咬着牙,到底还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看着慕修寒道:“好!我答应你便是!” “慢着,别答应的那么快!” 慕修寒淡淡笑道:“该着我慕家少夫人有的,一样也不能少。” “入族谱,祭祀祖宗,还要住在世子妃应该住着的墨韵堂。” 慕修寒话音刚落,魏夫人顿时脸色一变:“墨韵堂是明哥儿住着的地方,怎么能做你们的喜堂?” 墨韵堂是永宁侯府除了主院之外最好的院子。 坐落在永宁侯府的最东面,只有永宁侯府的世子爷才能住着的地方。 不光位置 绝佳,而且修建的气势堂皇,代表着一种身份的象征。 此时这个野种一回来就要抢这一出院子,当真是欺负人! 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母亲,这世上的好处总不能都明哥儿一个人占了吧?” “这血参我得来的也不容易,您倒是瞧着办!” 魏夫人脸色一沉,心头纵然有万千的不甘心可也没有丝毫的办法。 如今还是先救明哥儿要紧,她心头暗自咬了咬牙,只等自己儿子好了以慢慢收拾这个野种。 慕侯爷倒是没想这么多,毕竟慕修寒也是他的儿子,而且还是慕家的世子爷,住在墨韵堂也算是合适。 “罢了,就按照你说的办!” 他定了定神看了一眼脸色暗沉的魏夫人道:“兰儿,你也不必生气。一会儿让明哥儿搬到听雪堂去。” 魏夫人一听是听雪堂,脸色稍稍好了几分。 听雪堂也是后府里顶好的院子,虽然规模不如墨韵堂的大,可傍着湖边,住得离他们夫妻两个也近一些。 慕侯爷看向了慕修寒道:“寒儿,这样便定下来了,那另一株血参在哪里?” 慕修寒眸色一闪淡淡笑道:“父亲!” 他看向慕侯爷的脸色瞬间整肃了起来,缓 缓道:“我其实一直不想回到永宁侯府。” 慕侯爷的脸色一僵。 慕修寒缓缓道:“可架不住那么多慕家的长辈来求我,我也只好认命了。” “可既然我做了永宁侯府的世子爷,总不能手中一点子权柄也没有。” “说句不好听的,您百年之后,慕家终究是我来执掌,到那个时候再收权,孩儿怕是不好收。” 慕侯爷顿时愣怔了一下,随后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他晓得自己的儿子想说什么,将他喊回来便是想要他能撑得起慕家的家业。 可他从小就没有在慕家长大,刚刚回来就做了世子爷,慕家上下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那些幕府里的老人也不好对付。 慕修寒看着自己的父亲缓缓道:“父亲,孩儿只要府里头的掌事玉牌,拿到手,血参自然会给您的。” 慕侯爷脸色阴沉得厉害,自己这便是被硬生生的威胁了。 威胁他的人还是自己的亲儿子。 这府里头的掌事玉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如果拿到这个东西,在府里头便是横着走。 一般都是交给家主或者嫡长子保管。 现下慕修寒要这个东西,按理说也不是很过分的要求。 一时间 正厅里再一次陷入了冷寂,一边的魏夫人更是恨毒了这个不停提要求的混账东西。 可玉牌一直都是侯爷保管,原来准备交给自己的儿子明哥儿的,不想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居然提出来要拿玉牌。 许久慕侯爷缓缓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儿墨玉玉牌,牌面儿几乎都磨光了,上面雕刻着慕家的图腾和族徽。 他定定看着慕修寒,手中的玉牌送到了慕修寒的面前。 慕修寒眸色一闪,松开了沈钰珠的手,上前一步躬身便要接过去。 “慢着!”慕侯爷冷冷看着自己的儿子。 “我慕家的规矩你可记得,你接了这玉牌便是认可了你世子爷的身份。” “这玉牌你拿着行事也方便,可到时候你利用手中的玉牌做一些没规没矩的事情,所受的家规处罚也是加倍的,记清楚了吗?” 慕修寒淡淡笑了出来道:“孩儿晓得轻重,既然孩儿愿意做这个世子爷,定然不会坏了慕家的规矩,父亲放心!” 慕侯爷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将玉牌交给了他。 慕修寒将玉牌系在了腰间,一边的魏夫人却急了。 她忙道:“另一株血参在哪儿?你如今收下了东西,可血参呢?” 慕 修寒冷笑了出来:“母亲急什么?先好好服用那一株小的,大的这一株,后天才能拿给明哥儿用。” “好得是国宝呢!母亲当真以为是想拿就拿的!” “你……”魏夫人脸色拉了下来。 慕修寒笑道:“况且我都住在母亲的眼皮子底下了,我还能跑得了?” “万一你……” “好了!”慕侯爷也觉得魏夫人有些过了。 “你不必心急,先将这一株血参拿到张太医那边去,请张太医帮忙瞧瞧能不能给明哥儿用,怎么用!” 魏夫人这才闭了嘴,对,先瞧瞧这血参能不能用,如果是慕修寒耍着她玩儿,她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慕修寒扬起了下巴,冲一边站着的百川使了个眼色。 百川忙准备了新的茶盏,斟满了茶,端到了慕修寒和沈钰珠的面前。 慕修寒掀起了袍角,带着沈钰珠再一次跪在了慕侯爷和魏夫人的面前。 百川忙将茶盏送到了两个人的手中。 慕修寒端起茶盏,沈钰珠也堪堪将茶盏举过了头顶。 慕修寒抬头看向了慕侯爷和魏夫人笑道:“父亲,母亲,请喝茶!” 事已至此,慕侯爷和魏夫人也没有别的办法,不得不接过了茶盏饮下。 第159章 骗婚 夜幕在紧张的氛围中终于落了下来。 墨韵堂里的二少爷也被迫搬了出来,好在墨韵堂装饰华丽,本来就布置的雅致堂皇。 之前住着一位危重病人,此番病人离开,加上仆从们马上装点起来的喜庆红色。 这一座三进三出的府中套院恢复了几分热闹之气。 不过今天毕竟时间有些晚了,宴请的宾客都是慕修寒平日里的同僚,要么是他在京城中的好友。 其他不相干的人,也没有请了来。 沈钰珠重新盖着盖头坐在宽敞的喜堂中,前来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慕修寒亲自挑选的,做事也利索。 没有闹喜堂的人,也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喧嚣。 沈钰珠呆着的喜堂倒是多了几分清静,她的一颗心安宁了下来。 外面花厅里隐隐传来吃酒笑闹的声音,听在沈钰珠的耳朵里显得不那么真切,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突然外间的门被推开,随后一阵微微发沉的脚步声袭来。 “世子爷!”外间候着的小丫头忙躬身行礼。 “你们退下吧,今夜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闯进来!” “是!” 沈钰珠猛地抬头,慕修寒来了。 他们固然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合作伙伴而 已,可现下心头还是有些忐忑。 这和上一世成亲的经历完全不一样,全新的,带着对未来的恐惧。 沈钰珠透过盖头上缀着红宝石的流苏,能看得到慕修寒缓缓挪过来的皂靴,云纹底子玄色缎面儿,上面用金丝缀着南珠。 慕修寒站定在她的面前。 迎面一阵风擦过,沈钰珠头上戴着的盖头被掀了起来。 沈钰珠抬头对上了慕修寒那双潋滟邪魅的凤眸。 慕修寒定定看着面前坐在喜床上的姑娘,妆容华丽,容色鲜艳,只脸上染着几分清冷之气。 不过那双眼睛当真是好看,像是最璀璨的星子凝练在她的眼眸间。 此时恰似受了惊吓的小狐狸,眼神中有慌乱,更多的是警惕。 她到底还是不信任他,也难怪,他这一遭将她带到京城是用了一些手段的。 “饿了吧?”慕修寒将手中拿下来的盖头随意放在一边。 他轻轻拍了拍手,外面几个粗使婆子疾步走了进来。 提着几只雕刻着花纹的精巧食盒,随后将食盒里的菜品一样样放在喜床的小几上,摆的满满当当。 红色夺目的枣泥糕,紫色的山药糕,热气腾腾的糖霜小米糕,酥脆的炸果子。 沈钰珠神色微微一 愣,她喜欢吃点心这件事情,慕修寒是怎么知道的? 除了各色小点心外,还有十几碟各色小酱菜。 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碗里盛着撒了果脯碎屑,香软糯甜的糯米粥。 “吃吧!”慕修寒亲自替沈钰珠布菜。 “世子爷,我自个儿来!” 沈钰珠有几分慌乱,她晓得自己几斤几两,还不至于让堂堂永宁侯世子爷亲自伺候她。 “不必和我客气,”慕修寒喝了酒,只单手端着一只粥碗仰起头灌下一大口。 他凝神看着沈钰珠吃,自己却是不再下筷子。 沈钰珠这一天当真是饿了。 路上颠簸不说,还几经生死,来了京城差点儿连慕家的正门都没有迈进来。 此番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偏偏慕修寒准备的这些都是她最爱吃的。 而且京城的厨娘果然比沈家的那些好太多,每一样点心不光做得美观,味道也绝佳。 她也不在乎在慕修寒面前的吃相如何,带着几分狼吞虎咽。 她最不堪的一面儿,他都见过,何况这个。 慕修寒看着她吃的香甜,眼底不禁染上了一层笑意,只等她吃到了七分饱。 他带着几分歉意道:“你不生我的气吧?”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面前 一本正经的慕世子,随后醒悟了过来。 “你是说你骗婚这件事情?” 慕修寒脸色微微一僵,这丫头的用词……着实的微妙。 也算是他骗婚吧。 “是的,我骗了你。” 慕修寒大大方方承认了下来。 “那些聘礼是我自己一个人掏的腰包,迎亲的队伍也是我一人筹备出来的,有些慕家的本族子弟,把柄在我手上,他们不敢不听我的。” “我和岳父岳母大人也没有说咱们的亲事我父母不同意。” “我其实是被魏氏逼迫到这个份儿上,不得不找个女子替我挡一下。” “你也看出来了,我若是和平阳公主成亲,以后必然会被魏家牵制。” “况且……”慕修寒的脸色微微一冷,“本世子也不是那种轻易能被人拿捏的人。” “若是寻常女子逼婚,大不了杀了便是!”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着对面坐着的慕修寒,言谈之间一股子难以掩饰的戾气勃然而出。 慕修寒继续道:“可对方是一国长公主,杀了她,对于我来说也是个麻烦。” 他看向了沈钰珠:“所以我找到了你,毕竟咱们也算是有缘人!不过这件事情一开始我没和你说,现在你……” 慕修寒这 一点倒是拿捏不准,眼前这个丫头着实的有个性,他拿不准她会不会生他的气。 毕竟现在将她弄到京城,她对上的可是平阳公主。 寻常女子必然会打退堂鼓,不过他慕修寒看上的女子可不寻常。 沈钰珠放下了碗筷抬头看着慕修寒道:“世子爷,我早就晓得你是骗婚。” 慕修寒顿时一愣。 沈钰珠苦笑道:“我这样家世的女子,怎么就入了你的眼睛?” “我可不是一个爱做梦的女子,这样丰厚的荣耀,必然伴随着更加凶险的未来。” “世子爷看起来可不像是十里八乡慈眉善目,专做好事的好人,既然找到我必然想要发挥我该有的价值。” “我想要进京拿到我想要的,就得和世子爷用自己该有的价值换,这世上没有谁欠着谁的。” 沈钰珠抬眸定定看着慕修寒道:“所以世子爷不必有歉疚之情。” 慕修寒顿时愣怔在那里,这个丫头说这些话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对,毕竟找一个不麻烦的女人帮他在慕家人面前演戏,挺好的。 可这个丫头也太理智了,他有一点点的慌。 沈钰珠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看向慕修寒道:“世子爷,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第160章 绝望 慕修寒一愣忙笑道:“你想问什么?” 沈钰珠定了定神道:“妾身也看出来了,世子爷和二少爷之间必然有争夺。” “如果真的用血参将二少爷的病治好了,世子爷岂不是亏大了?” 沈钰珠这一点还真的是想不明白。 如果慕家二爷的病治好了,以后再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子嗣,岂不是对慕修寒相当的不利。 可慕修寒将辛苦寻来的血参全部给了慕家二爷,不是给自己树敌吗? 这个办法固然短时间内能让侯爷和夫人让步,可绝对不是个好办法。 慕修寒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笑了出来,眼神却渗着几分寒意冷冽。 他看着沈钰珠压低了声音道:“呵!三年前……” 他顿了顿话头,缓缓起身站在了窗前。 “也是这样的隆冬季节,慕修明病情突然加重,其实他早该死了的。” “当真是生在慕家这样大家族里,各种各样的珍贵药材他都能服用,这才苟延残喘了些日子。” “本该七八年的寿命,让他活到了十四岁。” “那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正当慕家上下觉得天塌下来一样,一个神医出现在慕家门口。” “那神医居然让他起死回生,又多活了几年,还说出来一个用血 参续命的办法。” 沈钰珠眉头微微一蹙,总觉得慕修寒说起这个神医的语调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慕修寒缓缓道:“那神医其实多说了一句谎话。” 沈钰珠一愣:“什么谎话?” 慕修寒淡淡笑道:“成了形的血参药性极其强烈,一株就足够了。” 沈钰珠顿时惊呆了去。 慕修寒缓缓转身看向沈钰珠笑道:“两株血参固然能短时间内让人好起来,不过那是回光返照罢了。” 沈钰珠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株血参救命,用两株就是致命的毒药。 可是…… 慕修寒似乎看懂了沈钰珠眸色间的疑惑淡淡笑道:“那个神医是我帮慕家人找到的,只不过我花了万金买那神医乱说一句话罢了。” “世子爷故意为之?” 慕修寒眸色掠过一抹寒凉道:“钰珠,你有没有经历过绝望?” 沈钰珠心头一顿,随后苦笑了出来。 她哪里没有经历过绝望? 她重活一世,前世的记忆还像是一场噩梦一样,一次次的吞噬着她的灵魂,淹没她的梦境。 她看着面前孤傲冷冽的男子,那张邪魅俊美的脸上掠过浓浓的寒霜,令人心头生出丝丝的恐惧来。 慕修寒叹了口气:“我经历过绝 望。” 许久他才缓缓道:“我只是想让魏氏尝尝希望后最深刻的绝望罢了。” “她此番怕是抱着那一株血参喜极而泣吧?他的儿子有救了?” “呵!等到我给她的血参,她全部给儿子服下后,短短一年之内,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儿子的命!” “这……才叫绝望!” 沈钰珠顿时说不出话来,看着面前面色冷峭的男人,突然觉得以后没事儿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 等此间事情了结后,她还是离开慕家躲得远远的比较好一些。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暖阁中的气氛有点点的凝滞。 “怎么?害怕了?”慕修寒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看着沈钰珠笑道:“对不住得很,让你看到一个人渣该有的模样。” 沈钰珠也不知道为何,竟然对慕修寒生出几分同情来。 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长相好看,风流倜傥,手腕狠辣的慕世子,居然能狠到这个地步。 不过她倒是能理解他,她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不,”她抬眸看着慕修寒道:“我不害怕,因为我也是慕世子这样的人。” 慕修寒怔了怔,突然大笑了出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爽朗。 他忙命外 面守着的丫鬟婆子们将小几上的饭菜撤了下去,将喜堂的门紧紧关上了上来。 此番红烛生辉,照在了沈钰珠的脸上,染上了一层丽色。 慕修寒看着沈钰珠那张俏丽的脸,心头微微一跳。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此番难免心头有些波动,抬起手抚上了沈钰珠的脸颊。 “珠珠,如此良辰美景,不若我们假戏真做?” 沈钰珠猛地抬眸,脸色微微一变。 她现在拿捏不准这个家伙了,忙向后退开一步,心头生出几分警惕来。 看着沈钰珠即将要炸毛的表情,慕修寒唇角微翘缩回了手。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我睡隔间的贵妃榻,你睡这里。” 沈钰珠顿时松了口气,忙道:“世子爷睡这边吧,那边地方小儿,我身材小睡那边合适。” 沈钰珠说罢也不敢再停留,忙抱起了拔步床上的锦被,疾步走到隔断另一侧的贵妃榻边。 贵妃榻是平日里慕修明看书的时候,临时打出来的一侧卧榻,此番倒方便了他们两个后来者。 沈钰珠将锦被在贵妃榻上铺好,猛地想起来什么,忙又转身疾步走到拔步床这边。 慕修寒外面的红色喜袍已经脱去,穿着一件白缎中衣,坐在拔步床边。 他抬眸挑着眉看着沈钰珠急匆匆走了过来,心思一动斜靠在了迎枕上笑道:“怎么?改主意了?” 沈钰珠脸颊微微一红,重活一世,却真的招架不住慕修寒这种无耻的调戏手法。 她吸了口气,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看向了拔步床上铺着的白色方巾。 慕修寒顺着她的视线也落在了那个上面,顿时脸色微微一变,是自己疏忽了。 这方白布第二天要被府里头的全福嬷嬷收起来,呈到长辈们那里看的。 若是出了一丁点儿的纰漏,便是沈钰珠名声受损,会被人抓了把柄。 沈钰珠抿着唇,拿着簪子对准备自己雪白的皓腕刺了下去。 突然慕修寒骨节分明修长的手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沈钰珠抬眸茫然的看了过去。 慕修寒俊挺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却抓过沈钰珠手中的簪子,瞬间刺进了自己的手臂上。 几点鲜血将白帕染出了一朵朵的玫红,触目惊心。 慕修寒将簪子用丝帕藏干净了后,小心翼翼帮沈钰珠重新簪了起来。 他凑到了沈钰珠的耳边,低声笑了出来。 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磁性,却又轻佻了些。 “丫头,现在你是有夫君的人了,以后这种皮肉之苦,夫君代劳便是!” 第161章 不必害怕 沈钰珠听着慕修寒的话儿有些不规整,她忙退开,疾步走到隔间。 随后合衣钻进了赤红色绣金凤的锦被中,一颗心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隔断里面传来慕修寒的脚步声,缓缓朝着她这边挪了过来,猛地顿住。 他似乎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终于脚步声渐渐走远,接着是慕修寒躺倒在床榻上的动静儿。 沈钰珠轻轻呼出一口气,不想慕修寒带着几分邪魅笑意的声音袭来。 “你不必害怕,虽然我这个人江湖出身,可也是永宁侯府的世子,不会做出那种强人所难的腌臜事情。” “我既然将你卷进慕家,定然会护你周全。” “我固然心狠手辣,但对你不会,我会敬重与你,你大可放心。” 沈钰珠听了他的话,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倒是松了下来。 她刚要道谢,不想慕修寒低声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了,你若是哪天想做真正的世子妃,咱们一切都还好商量。” 沈钰珠猛地眼神一闪,淡淡笑道:“世子爷多虑了,我在京城里的事情查清楚后,自然不会扰了世子爷的姻缘。” “彼时世子爷给我一封和离书,咱们好聚好散。” 那边顿时不说话了,沈钰珠真切的听到一阵阵的磨牙声。 “丫头,你倒是个有主见的!呵!” 那一声轻 笑,薄凉森冷,让沈钰珠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一晚上,不晓得是不是换了个环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沈钰珠失眠了,直到深夜实在是撑不住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门外的丫头们便站在墨韵堂暖阁外面候着,沈钰珠忙从榻上爬了起来。 外面的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端着水盆,帕子,进来伺候世子爷夫妇两个起床。 为首的一个圆脸婆子扫了一眼暖阁边贵妃榻上散开的锦被,脸色微微一变,忙低下头不动声色将被子叠好,重新送到拔步床这边。 不一会儿外面又来了一批下人,为首的嬷嬷是魏夫人那边派来的。 “奴婢们给世子爷,少夫人请安!” 慕修寒哼了一声,那个穿着靛蓝色绣赤色花纹褙子的妇人忙疾步走到拔步床边,定睛看了过去。 床上的一方素白帕子上,染着几朵落红。 那妇人眸色一闪,抬起手将那帕子收了起来,放在一边小丫头端着的漆盘上。 她仿佛不死心,抬眸看向了四周,想要挑出些毛病给自家主子那边汇报。 慕修寒已经洗漱好,不一会儿拜过父母亲后,就得去衙门里做事。 他刚担任了五城兵马司副统领一职,虽然是武将从四品官员,但负责整个京城的防务。 而且五城兵马司里大多是贵族 子弟,这衙门可是个肥差。 且能在皇上跟前儿混个脸儿熟,地位水涨船高。 这个差事是慕修寒做了慕家世子爷后得的,乾元帝自然愿意提携自己亲信慕城的儿子。 既然位高权重,慕修寒不能偷懒,新婚第一天就得早早去衙门口守着。 他穿戴起玄色武将官服,头发也被丫鬟们仔仔细细梳好,用墨玉冠扣住。 “珠儿,过来!”沈钰珠刚从净房里洗漱干净后走了出来,就听到窗户边站着的慕修寒喊她。 “世子爷?”沈钰珠不晓得慕修寒喊她做什么,忙走了过去。 “帮我!”慕修寒低声笑道。 沈钰珠神色一愣,却看到屋子里多了几个陌生的仆从,顿时心领神会。 从这一刻起,她便是慕家少夫人的角色了。 沈钰珠不动声色,踮起脚尖抬起手帮慕修寒整理胸前衣襟上的盘扣。 慕修寒身量很高,沈钰珠按理说也算是高挑的女子,此番踮着脚尖也才到他下巴处。 她想要将慕修寒领口处的盘扣扣好,可那扣子仿佛故意和她作对似的,怎么也扣不上去。 外面阳光正好,落在沈钰珠的脸上,她鼻尖渗出几颗汗珠在阳光映照下分外的可爱。 慕修寒一开始只是逢场作戏,毕竟魏夫人身边的嬷嬷们看着,总得做出恩爱夫妻的样子。 此番看着怀前女子的窘迫,看着她微微涨红了的脸,因为用心扣扣子紧抿的红唇,端的是好颜色。 他心思一顿,不禁生出了几分促狭。 此时他只消得微微弯腰,沈钰珠便不会这么的费劲儿。 不想他更是直起了身子,故意引着沈钰珠几乎趴在他的怀前。 沈钰珠眉头微微一蹙,哪里看不出来他在逗她玩儿。 她不禁咬着唇低声道:“世子爷,若是衙门口儿去的迟了,皇上怪罪下来……” 慕修寒一愣,弯下了腰,正好凑到了沈钰珠的耳边。 他低声笑了出来:“丫头,这么快就开始威胁亲夫了,很上道儿,学的很快!” 沈钰珠忙乘机将镶嵌着蓝宝石的盘扣帮他扣好,不去理会他。 不想额头间微微落下一道凉意,像是最轻柔的吻。 沈钰珠猛地抬眸,对上了慕修寒那双潋滟的凤眸。 这个家伙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亲了她的额头? 慕修寒在沈钰珠耳边低声笑道:“演戏嘛,总得认真些!呵呵!” 他似乎心情很好,眼看着怀前的小女人真的生气,这才直起了腰。 慕修寒腰间戴好了佩剑,大大咧咧冲沈钰珠笑道:“你一会儿去前院同母亲见礼的时候,只行礼请安别的什么都不要管。” 沈钰珠应了下来。 她是新妇必 然要在婆母面前晨昏定省,这道坎儿躲不开的。 “世子爷放心,钰珠自有分寸!” “嗯!”慕修寒点了点头道:“今儿我争取早些回来。” 他说罢便大步走了出去,去衙门口的时候得先去父亲那边问几句话儿,就不能陪着沈钰珠去魏夫人那里了。 沈钰珠这边收拾妥当,跟在魏夫人身边的刘嬷嬷身后,朝着前院魏夫人住着的静逸院行去。 她昨天晚上住进侯府的时候,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倒也是仓促,没有细细打量侯府内部的景象。 此番到了白天,这才看清楚侯府内部的构造。 她和慕修寒住着的墨韵堂距离前院还是有些距离,先是乘坐专供府里头代步的轻便马车。 马车沿着漫长的夹道到了前院的二重门,下了马车,便是两个粗使婆子抬着步撵将沈钰珠送到静逸院的门口。 静逸院从外面看去,红墙青瓦,气派非凡。 两个丫鬟忙将沈钰珠扶进了院子,过了垂花门,绕过院子里的照壁,这才是正院子。 一溜儿青石地板铺就,四角栽着文竹,正堂的暖阁里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声音尖锐的女孩子的说笑声。 “我当那个野种想要娶谁呢?不就是个残花败柳的乡下女子嘛!”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暖阁的方向,眸色微微沉了下来。 第162章 跋扈 跟在沈钰珠身侧的刘嬷嬷脸色微微一僵,忙垂下了头。 沈钰珠心头一顿,不晓得里间这个张嘴说话不把门儿的倒是谁? 想来能将堂堂慕家世子爷称呼为野种的,不是一般人。 沈钰珠迈步走进了正堂,迎面是八扇镶嵌着宝石的琉璃屏风。 绕过屏风,东次间的珠帘被丫鬟们打了起来。 沈钰珠抬眸看去,满满一屋子的珠翠华丽。 穿着浅紫色绣金纹裙衫的魏夫人坐在正中铺着锦缎的软榻上,身边各坐着一个女子。 左手边的女子十八岁的模样,不过已经梳着妇人的发髻,显然是嫁人了。 一身浅紫云纹折枝莲花花样的纱袄,发髻上簪着赤金如意簪,顶端镶嵌着名贵的南珠。 长相清艳明丽,不可方物,只是身上晕染着浓浓的傲娇之气。 如果不是坐在魏夫人的身边,以小辈礼仪守着,不认识的人乍一看还以为是皇家的公主呢! 这一位沈钰珠如果没有猜错得话,便是慕家已经出嫁的大小姐慕芷彤。 嫁给了忠勇侯的世子,忠勇侯府虽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只是这些年家主没有什么建树,远远比不上永宁侯府。 不过忠勇侯府也是世袭罔替的传家侯爵,爵位还是响 当当的。 忠勇侯世子爷在翰林院里做编修,是翩翩佳公子,当年也不晓得迷倒多少京城里的小女子。 慕芷彤嫁过去后,娘家撑腰,自然在婆家的地位一等一的高,傲气也是应该的。 坐在魏夫人另一侧的女孩子,同沈钰珠看起来同岁。 长相极美,只是美得太过张扬,没有什么涵养。 她一身红衣,用金银线绣着缠枝玉兰花,梳着半月髻,簪着赤金累丝凤凰玉簪,簪子上镶嵌着拇指大小的红宝石。 红宝石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刺得人眼睛疼。 最令人瞩目的便是她腰间缠绕着的一条银色软鞭,鞭子头也镶嵌着红宝石。 张扬! 沈钰珠那一瞬间只想到了张扬这个词儿。 不过本来还很灿烂的少女,适当张扬是可爱讨巧,太张扬就是令人生厌的跋扈了。 沈钰珠一下子猜到这个少女是谁了。 慕家二小姐慕熙彤,是永宁侯爷的掌心宝。 从小据说不爱琴棋书画,只喜欢习武练功,和自己的父亲谈论兵法,性子泼辣,却被慕侯爷喜欢得很。 还说这个孩子最像他,从小都是宠着她的。 刚才那句野种便是从慕家二小姐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此外在魏夫人的身侧 后方还站着一个穿着淡青色绣月季花纹褙子的中年妇人,苍老的厉害,打扮也是素简。 正是之前伺候过慕城的大丫鬟蒋氏,身边站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 眉眼还和慕修寒有些相似,眼角眉梢处有着慕家人特有的风韵。 沈钰珠猜到大概就是慕家蒋姨娘生的三小姐慕依依,也不晓得为何魏夫人不让她跟着姐姐们的名号排下来,单独起了这么个名字。 她也跟着母亲站在魏夫人的身侧,神情镇定却带着几分怯意。 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身上却没有丝毫世家贵女该有的大气,小心翼翼将自己尽可能缩在屋子的阴影中,显出几分小家子气。 之前屋子里这些人还谈笑风声,看到沈钰珠进来后,顿时闭了唇,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不动声色,款款上前冲正位上的魏夫人跪了下来行礼道:“钰珠给母亲请安!” 魏夫人神情淡淡看了她一眼,端着手中的青玉茶盏,自顾自抿了一口茶,也不让她起身。 沈钰珠心头一顿,微微垂着的眼眸间渗出一抹冷冽来。 这是家婆给她这个做儿媳妇的立规矩了吧?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长辈给晚辈立规矩,晚辈 只能受着。 她晓得自己这样低微的身份嫁进了慕家,必然不会一帆风顺,立规矩这种惩罚怕还是轻的。 一时间正堂的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魏夫人不让沈钰珠起身坐着,沈钰珠只能规规矩矩跪在那里。 四周的人表情有了些许变化,蒋姨娘脸色微微一僵。 别的人不晓得,她可是见过世子爷慕修寒本人的,看着和颜悦色,说话也没个正型儿。 一旦惹恼了这个人,那是要将对方扒层皮下来的主儿。 夫人现在这么立规矩,何尝不是打了世子爷的脸面。 慕芷彤和慕熙彤两位大小姐却眼底渗出一抹快意。 慕家二小姐慕熙彤捏起了一边盘子上放着的果子,送到了魏夫人的嘴边笑道:“母亲尝尝这果子,宫里头赏赐给咱家的。” 魏夫人笑道:“别紧着塞给我,我不爱吃甜的。” “您倒是不爱吃,可是有人的啊眼皮子浅薄,想吃一口倒是想着法儿的钻进咱们慕家呢!” 慕二小姐这话一出口,魏夫人微微一愣,顿时明白这个丫头这是想给沈家来的小贱人一点儿颜色。 她晓得这不太合适,却也不管。 面前跪着的沈钰珠哪里有她的女儿尊贵?羞辱她也是看得起她! 慕熙彤看着母亲的神态越发笑了出来:“昨儿那个野种娶亲,我在西山猎场打猎,不曾瞧见呢!” “还以为娶了一个什么嫂嫂回来,哎呦!当真是笑死个人!” “果然野种配贱人!良配呢!”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面前笑得张扬的慕家二小姐,她心头沉了下去。 之前背着她说慕修寒是野种,说她的不三不四也就罢了。 现在当着她的面儿说,这一出子不能忍! “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子罢了!你有何理由这般羞辱你的兄长?”沈钰珠缓缓站了起来,冷冷看向还在笑着调侃的慕熙彤。 这一下子不要紧,暖阁里的人顿时惊了一惊。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乡下来的女人居然敢针锋相对?谁给她的胆子? 慕熙彤也是张了张嘴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京城世家贵女圈子里,是个除了公主没有任何人敢惹她的角色。 不想今儿被一个云州城的村姑顶撞? “呵!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怎么?”慕熙彤眼底迸出一抹冷冽,“慕修寒那个野种给你的胆子吗?” 啪!沈钰珠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慕熙彤的脸上。 暖阁里顿时鸦雀无声。 这个乡下来的女人是不是真的疯了? 第163章 误杀 “放肆!”魏夫人猛地站了起来,神色瞬间沉到了底。 今儿她这个做婆婆的还没有给她好好立一下规矩,她倒是将自己的宝贝女儿打了? 一个乡下来的女子罢了,刚嫁进侯府便是这般的飞扬跋扈? 况且她娘家也就是云州城的小小通判,她倒是哪来的勇气? “母亲!”沈钰珠丝毫不惧。 上一世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别离,她什么样儿的事情看不透。 这人在世上,该服软就得服软,这倒是没说的。 可是自己趴下来被人骑在头上欺负,这事儿一次也不能够的。 魏夫人欺负她也就罢了,毕竟是侯府夫人,是她名义上的婆母,是她的长辈。 慕熙彤再怎么出身高贵,飞扬跋扈,也仅仅是她的小姑子。 这个世上断没有小姑子当着自家嫂嫂的面儿,辱骂自己哥哥是野种的。 沈钰珠仰起头冷冷看向了魏夫人道:“母亲!今天当着母亲的面儿,钰珠教训了二妹妹。” “母亲想罚我也可以,那么请母亲连着二妹妹一并罚了!” “你……”魏夫人顿时脸色阴沉了下来。 沈钰珠冷冷笑道:“如今我夫君是侯府里的世子爷,是二妹妹的兄长。” “二妹妹目无尊长,当着我的面儿羞辱兄长,我身为 长嫂便该是教训她的!” “好啊!你个破落户儿,不晓得乡下哪里滚出来的贱女人!凭你也要教训我吗?” 慕熙彤刚才被沈钰珠这一巴掌打懵了去,现在才反应过来。 也顾不上一边魏夫人如何处置,她抽出来腰间的软剑,瞬间抖开,散出一片银光。 说时迟那时快,猛地朝着沈钰珠刺了过来。 沈钰珠眉头一挑,侧过身来,堪堪避开。 这一下子静逸院顿时炸开了锅。 新娶进门的新夫人,居然和自家小姑子第一天就打起来了。 沈钰珠之前虽然学了几招拳脚功夫,到底和慕熙彤这样武林高手培养出来的差了一截儿。 加上慕熙彤的手中有兵器,而沈钰珠却没有。 况且第一天给自家婆母请安,怎么可能带着刀剑去的? 沈钰珠晓得慕熙彤能当着长辈们的面儿用软剑刺她,那便是一点儿脸面也不顾及了。 她忙退出暖阁,刚要躲到院子里去,不想肩头还是被慕熙彤狠狠斩了一剑,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沈钰珠眉头微微一蹙,冷冷看向了提着剑追了出来的慕熙彤。 不对,这个女人使出来的是杀招。 难不成她胆子大到此种地步,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杀了她这个做嫂嫂的吗? 不,她 还真的敢! 沈钰珠在慕熙彤剑锋的逼迫下连连后退,不小心,胳膊上又被刺了一剑。 慕熙彤的眸色间掠过一抹杀意。 “母亲!”慕家大小姐慕芷彤忙别过脸看向了自家母亲。 她到底是出嫁的妇人,尚且还有些分寸。 自己妹妹若是真的不小心将自家嫂嫂给杀了,到时候可怎么好? 魏氏却冲她摆了摆手,她看着自己女儿占了上风,不再出言阻拦。 杀了她? 哼!沈氏多不过只是个通判府的丫头罢了。 若是真的将她刺死了才好呢! 到时候她请宫里头的贵妃娘娘出面,然后将院子里的下人们封口,就说是姑嫂两个说笑比武,沈氏不小心摔死了。 到时候等沈家的人从云州城赶过来,她连着尸体也给她烧个干净,沈家人到哪儿说理去? 多不过赔沈家一些银子的事情。 即便慕修寒那厮回来要人又能怎样?这院子里没有一个沈氏身边的心腹,她一手遮天,他们也没有办法。 看着自家母亲不动声色,慕芷彤也不再说话,只紧张的看着院子里的妹妹和沈钰珠。 沈钰珠看到二院的门从外面被人缓缓关了上来,她顿时心头一惊。 从来不敢想慕家居然可以狂妄到此种地步?这便是草菅人命的 架势吗? 她忙朝着门口冲了过去,今儿院子里的气氛不对劲儿,极其的不对劲儿。 沈钰珠是个很敏感的人,已经嗅到一丝古怪的杀意。 她刚冲到门口,不想身后的慕熙彤紧逼了过来,挥起手中的软剑朝着她刺了下来。 沈钰珠下意识的抬起手臂,可自己已经被逼迫到了门口的死角,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慕熙彤这一剑砍下来,轻则她的手臂就被砍断了去。 重则她的这条命今儿也得交待到这里来。 慕芷彤不得不说,剑法了得。 她从小喜好武功,慕侯爷请的是京城最有名的武师教授她武艺。 甚至慕侯爷不忙的时候,会亲自和自家宝贝女儿下场过几招。 慕侯爷可是大周的大将军,统兵几十万的战神,能得他亲手喂招自然是厉害得很。 没有兵器的沈钰珠,此时能和慕熙彤周旋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慕熙彤这最后一击,沈钰珠根本避无可避。 眼见着自己的手臂就要被砍断,她狠狠闭上了眼,技不如人,今儿算是她冒失招惹了这只母老虎。 突然二院的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院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 一道剑锋瞬间探了进来,将落在沈钰珠身上的软剑挑飞了去。 慕修寒 脸色铁青走了进来,慕熙彤手中软剑被震飞,整个人被一股子强大的威压逼迫的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即便是如此,她还是最终收不住步子,噗通一声整个人都仰倒在地上。 慕熙彤脸色瞬间惨白,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慕修寒。 这个刚被爹爹带回来的野种,怎么这般的厉害? 慕修寒弯腰将倒在地上的沈钰珠扶了起来,看到她枚红色裙衫被剑锋撕开了几条口子。 沈钰珠的肩头,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慕修寒的脸色瞬间沉到了底,弯腰一把将沈钰珠抱了起来,准备先离开这里回去疗伤。 “不准走!”倒在地上的慕熙彤开始撒泼。 这是她的一贯做法。 但凡是狠辣不能解决问题,她便是撒泼打滚让她爹爹永宁侯爷替她出气。 “这个贱人打了我怎么算?不准走!翡翠!去请我爹爹来!今儿我要讨个公道!” 慕熙彤身边的大丫头翡翠忙疾步走了出去。 “快扶二小姐起来!”魏夫人忙命人将倒在地上的慕熙彤扶了起来。 只是看向了慕修寒的眼神如刀子般锋锐。 她死死盯着慕修寒道:“好一个孽子!在我的院子里伤及手足,你便是连我也一起杀了才好!” “来人!请侯爷来评评理!” 第164章 作见证 沈钰珠此番伤口传来的锐痛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去。 她原本想魏氏好得也是永宁侯府的当家主母,虽然是继室,可也是正牌儿的夫人。 不想这般的颠倒黑白,纵容着自己的女儿对侯府世子辱骂,还要杀了她这位新嫂嫂。 这倒罢了,居然还要反咬一口,当真是恶毒阴险到了极致。 外面呼啦围了一群人,不一会儿前院的护卫们便簇拥着慕侯爷走了过来。 慕修寒抱着沈钰珠的手臂微微一紧,今儿怕是走不脱了。 “世子爷,您放我下来,我撑得住!”沈钰珠低声道。 慕修寒点了点头,将沈钰珠放了下来,却紧紧护在身后。 他抬眸看向魏氏,视线里渗出了丝丝的杀意。 魏氏心头一晃,脸上却是一片风轻云淡。 “又怎么了?”慕侯爷的声音中含着阵阵的怒意。 他在前院正在会客,不想后院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侯爷!”魏氏用帕子捂着唇,上前同慕侯爷见礼后却哭了出来。 “侯爷,您倒是瞧瞧熙儿,被慕修寒这个小畜生打成了什么样子?” “我当初便说什么来着,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对他再怎么好,也热不了人家的心!” “人家的心还在文氏的身上,和咱们不是一家人,不是一条心!” 文氏!魏氏不提这个名字还好,一提这个名字,慕修寒顿时脸上染上了一层寒霜。 今儿他去了衙门口点了个卯,心头惦记着沈钰珠,看着衙门口没事儿便早早回来了。 不想刚进府就看到他派在沈钰珠身边的婆子迎了上来,急慌慌得说少夫人和二小姐打起来了。 他二话不说赶到了静逸院,看到了眼前这样令人气愤的画面。 这哪里是打架,慕熙彤分明就是要杀了他的妻子啊! 他也没给慕熙彤留情面,直接杀招使了出来。 如果不是慕熙彤还有些武功底子,此番怕是内脏都被他的剑意给震碎了。 果然慕侯爷转过脸看向了自己的小女儿,脸色苍白如纸,唇角甚至还渗出血来,一看就是被强大的内力所伤。 再看满院子的人,只有自己这个儿子能做到,一巴掌就要人命的。 慕侯爷的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冷冷看向刚认回来的儿子沉声道:“来人!给我将这个小畜生绑起来!行家法!”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从慕修寒身后站了出来,仰起头看着慕侯爷道:“父亲,您不能听 一面之词,既然要行家法,儿媳妇有话说!” “你还有什么脸面说!”魏氏猛地呵斥道,“你仰仗着自己也会几招拳脚功夫,便是要和熙儿比试比试,不想技不如人,便让自己的夫君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此毒手!” “你身为新妇,挑拨离间,鼓动丈夫残害手足,今日休了你便是便宜了你!不若赶到桃花庵里去反省反省!” “来人!将她……”魏氏点着沈钰珠还未说完话。 慕修寒将沈钰珠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抬眸扫视了一眼四周蠢蠢欲动的仆从。 “谁敢动她?” 他声音冷冽如霜,自带着别样的威压,四周的那些仆从倒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的。 “爹爹!女儿……爹爹要为女儿做主啊!” 慕熙彤忙扑到了慕侯爷的身边,顿时哭得梨花带雨,和之前那个飞扬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沈钰珠倒是大开眼界,这个演技只有沈家的赵氏能和她一较高下。 慕侯爷本来就宠爱自己的小女儿,此时看着小女儿被打成了这个样子,顿时心头火起。 慕熙彤看在眼里,忙哭道:“女儿也不晓得怎么就得罪嫂嫂了?” “今日嫂嫂给母亲请安,女儿和嫂 嫂攀谈起来,得知嫂嫂也会武功。” “彼时女儿就生出了切磋几招的心思,哪知她技不如人被女儿打了,却找了兄长来报复我!” “女儿差点儿被他杀了!” “爹爹,你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 沈钰珠不禁冷笑了出来:“二妹妹好得也是侯府里养出来的贵女,怎的说话这般的颠倒黑白?” “我来给母亲请安,母亲要给我立规矩也罢了!” “可是我和你哥哥的规矩还轮不到你一个做小辈的来立!” “虽然你哥哥是刚被认亲回来的,和你们也不是很亲,可你一口一个野种的辱骂他,是何道理?” 沈钰珠话音陡然抬高了几分,慕侯爷和慕修寒的脸色同时一变。 慕修寒的心头微微一顿,身边这个丫头被伤成了这个样子,原来是为了护着他? 他看着慕熙彤的眼神更是冷了下来。 “我没有!这个女人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慕熙彤猛地侧过身看向了院子里的那些仆从道:“你们彼时都看到了,我可曾说过我哥哥是野种?” 那些仆从都是魏氏身边的人,即便听到二小姐一口一个野种说了许多次,可现下没一个人敢说这个话 儿。 “二小姐怎么会说这种话儿?” “少夫人怕不是无中生有吧?” 慕侯爷的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猛地看向了一直默默无闻服侍在一边的蒋姨娘道:“你说!二小姐有没有说过这个词儿?” 蒋姨娘顿时脸色煞白,忙向后退开几步,明明侯爷的一句问话,却像是要了她的命! 一边站着的三小姐慕依依也是慌乱得厉害,抬眸看向了魏氏。 魏氏冰冷的视线射了过来,蒋姨娘忙缩了缩脖子低声道:“二小姐平日里敬重长辈,知书达理哪里会说这种话儿?” 慕侯爷深知蒋氏最是个老实人,她一般不会在他的面前扯谎,也不敢扯谎。 她此番一说,魏氏眼底掠过一抹嘲讽,晾这个贱人也不敢说什么。 慕侯爷脸色阴沉,转过身看向了沈钰珠道:“原本以为你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虽然端不上台面,最起码也是官宦人家出身。” “不想竟然这般的恶毒!来人!” “侯爷!”沈钰珠猛地抬眸定定看向了慕侯爷,连着父亲也不称呼了。 她抬起手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臂点着慕熙彤的脸,一字一顿道:“侯爷倒是问问二小姐脸上的掌印是怎么回事?” 第165章 何姨娘 慕侯爷不想沈钰珠居然问出来如此奇怪的问题,神情间微微有些愣怔。 沈钰珠看着慕熙彤缓缓道:“侯爷,若是寻常新妇第一天给自家婆母请安,再蠢的人也不会和自家小姑子比试武艺。” “钰珠虽然生在乡下,可也不是完全粗鄙不堪的野人!” “实属二小姐欺人太甚!” “先是辱骂我的夫君,然后对我这个做嫂嫂的出言不逊,我一再忍让迫不得已才出手教训她的!” 慕侯爷顿时脸色一变。 他看向了自己女儿脸上的红印子,看起来是刚留下的。 虽然看着心疼,可也心头存了几分疑惑。 自己女儿自己一直宠惯着,晓得她性子泼辣。 若是她真的先口出污言秽语辱骂自己的兄长和嫂嫂,别说是沈钰珠教训,他这个做爹的也不能容忍。 之前惯着她也罢了,可现在慕家不能乱,慕修寒这个孩子还是个很合格的继承者。 他很在意慕修寒在这个家族里的威望。 慕熙彤冷笑了出来:“沈钰珠,你口出狂言!血口喷人!分明是你端着嫂嫂的架子,欺负我年纪小!” 沈钰珠看也不看慕熙彤一眼,转过脸看向慕侯爷道:“侯爷,您的女儿,您自个儿清楚!” “一家人关起门来 怎么说,她都是个小辈!我和她哥哥也不计较!” “可身为世家大族的女子,这般恣意妄为出了什么事儿,以后怕是给慕家会带来天大的麻烦!” 慕侯爷眸色一闪。 慕熙彤不想沈钰珠居然这般伶牙俐齿,貌似连着爹爹也说动了。 她顿时红了眼眶哭了出来:“爹爹,女儿晓得您如今找回了大哥,您就不喜欢女儿了!” “女儿知道的,女儿以后再也不来烦爹爹了!” 慕侯爷到底是心疼她,刚要说什么。 一边的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父亲,您也晓得熙儿是个什么德行?” “她处处在这府里头都占着一头,您倒是想想若不是她骂我这个做哥哥,钰珠怎么可能生气到这种程度?” “必定是她欺人太甚,才挨了钰珠一巴掌!” “她素来不打别人就是好的,现在被钰珠打了,定是做得过分了些!” 慕修寒眸色一闪冷冷笑了出来:“罢了,既然府里头都说儿子我是个野种!这世子之位不要也罢!” 慕修寒猛地抬起手一把将脑袋上代表世子身份的冠冕扯了下来,狠狠丢到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慕侯爷顿时脸色巨变。 慕修寒冷冷笑道:“我这便进宫,请皇上收回呈 命!” “慕家世子爷的位份,还请父亲另外选人!我这个野种就不参合了!” 他将野种两个字儿重重咬了出来,狠狠刺痛了慕侯爷的心。 慕修寒冷冷笑道:“不过父亲还真的该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女儿了,野种这个词儿固然是羞辱儿子,岂不是也在羞辱父亲?” 慕修寒话音刚落,四周顿时齐刷刷传来一阵抽气声。 一边的魏夫人第一次脸上露出一丝丝的惊慌。 之前她气不过慕修寒这个小畜生做了慕家的世子爷,毕竟这个位置该是自己儿子的。 可是自己儿子不争气,倒是便宜了这个小子。 野种,也是她在气头上私下里骂人出来的话儿,不想自家女儿顺着她的心意跟着骂。 此番怕是闯祸了。 慕修寒这个小畜生要是闹大了后,自己女儿的名声可能会受损。 眼见着到了女儿说亲的时候,传出来这件事情,以后在京城让自己的女儿如何自处? 她忙站前一步道:“两个小孩子之间赌气罢了,你们这是要扯到什么地方去!” “来人!还不快给世子爷将冠冕戴上!” 魏夫人表面上笑着,心头却恨出了血。 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身体坏到了此种程度,如今才会被 这个小子牵制住。 现下先稳住他再说,到时候等她的儿子身体养好了,她让这个臭小子好看! 几个仆从忙将地面上掉落的冠冕捡了起来,捧到了慕修寒的面前。 “世子爷,您消消气!您……” “滚远些!”慕修寒冷冷瞪了一眼魏夫人身边的心腹。 那个心腹一个哆嗦不敢再说什么了。 慕修寒抬眸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儿子既然是端不上台面,身份来历不明的野种,儿子便不陪着慕家玩儿了!告辞!” “你给我站住!”慕侯爷顿时脸色铁青。 “侯爷!” 突然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不一会儿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穿着寒酸,一袭灰色粗布袍子。 虽然容貌上还能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的秀丽,可也是苍老的厉害。 一头头发花白,更像个老妪。 她的头发梳成了圆髻,没有任何的装饰,左脸颊上却有一大片骇人的疤痕,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沈钰珠眉头微微一蹙,不晓得这又是谁,偏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从穿着上来看,连着她身边的仆从都不如。 可是那个气度又不像是什么下人,带着半个主子的尊贵。 “何姨 娘?”不知道谁低声惊呼了出来。 何姨娘?沈钰珠一下子愣怔住了。 这便是那个曾经给侯爷怀过庶长子的何姨娘? 因为一场意外,孩子也没了,自己也毁了容。 她来之前可是和慕修寒将慕家的这些人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的。 这位何姨娘曾经被慕侯爷宠爱过一段儿时间,出了那件事情后便成了一个隐形人。 总是很低调,从来不出头。 难怪刚才她拜见魏氏的时候,都没有发现她在哪个角落里待着。 慕侯爷看到何姨娘走了出来,微微一愣,神情间掠过一抹复杂。 何姨娘却先走到慕修寒的面前,冲慕修寒恭恭敬敬福了福道:“给世子爷问安!” 何姨娘这个人太低调了,低调到连慕修寒都没有太多的关注她。 慕修寒微微躬了躬身,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何姨娘这才转过身淡淡扫了一眼魏氏等人,魏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十几年没收拾这个贱人了,居然敢在这样的场合下跳出来? 何姨娘不理会魏氏几乎要杀人的视线,看了一眼同样神色诧异的慕熙彤。 她这才将视线落在慕侯爷的身上,缓缓跪了下来:“侯爷,妾身已经十多年没有在府里头说过话了,妾身今天有话说。” 第166章 起誓 慕侯爷顿时一愣。 当年他在边关的时候身边只带了何姨娘和蒋姨娘这两个婢女,跟着他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彼时一次战斗中,他受了很重的伤。 人人都以为他死了,是何姨娘带着人寻到了他,将浑身是血的他背回到了营地。 后来他凯旋回京,不想和文氏闹了那么一出子大戏,再后来又喜欢上了魏氏。 他钟爱魏氏,身边的女子都赶走了,唯独何姨娘和蒋姨娘他不能赶走。 还将她们两个抬了姨娘,给的位份也高。 后来何氏怀了孩子,脉象还是男胎,他甚至都动了升她为平妻的念头。 不想那一场大火将何氏的一切希望都烧了个干净! 那个时候他没了庶长子也是心中难过,正好魏氏也怀了儿子,这才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魏氏身上。 再后来他也没有过问过何氏的起居,总之有贤惠的魏氏打理,他也放心不少。 不想如今这个情形下,何氏居然站了出来。 此时看着她苍老如老妪的容颜,慕侯爷动了动唇,心头难免有些愧疚之情。 这份儿情绪被一边的魏氏看在眼里,她的手都攥成了拳。 “你且起来,地上凉,这边没有你什么事儿!”慕侯爷还是念及之前同何氏的旧情,声音缓和了几分。 何氏却固执的不起身,反而冲慕侯爷狠狠磕一个头,抬眸定定看着慕侯爷。 “侯爷,妾身跟在侯爷身边也有 十几年的时光了。” “在夫人没有进慕家门之前,妾身便跟着侯爷了!” “你说这些做什么?”魏氏抢了一句道:“来人,还不送何姨娘去后院歇着!” 魏氏今儿看着何氏的语气不对劲儿,心头有些惊慌。 何氏却不看魏夫人一眼,抬眸定定看着慕侯爷道:“之前夫人说什么话儿,妾身听着便是。” “只是如今夫人说出来的话实在有失公允,妾身为了侯爷的名誉考量,为了慕家的未来着想,妾身不得不说几句公道话儿!” “刚才大少奶奶来夫人这边请安,妾身也在一边看着!” “妾身用自己未曾见面的双亲发誓!” 她猛地抬眸看着慕侯爷道:“二小姐实实在在当着少夫人的面儿说过咱家世子爷是个野种!” 四周顿时一片死寂。 沈钰珠顿时愣怔在那里,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何氏跪在地上佝偻单薄的身影。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沉默了十几年,人人都以为她变成了哑巴的何氏,居然会替她和慕修寒出头? 这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这个话儿若是一般的仆从冒死说出来,根本不起半分作用。 可何氏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何氏可是对慕侯爷有大恩的人,况且何氏用自己的双亲起誓,这个分量太大了。 何氏小的时候,家乡遭了灾,她自卖到了侯府做奴婢。 后来因为习得几招武功,又是个忠 厚老实的,被老侯爷派到慕侯爷的身边伺候。 她在逃荒的过程中与自己双亲失散,一直都想找到自己的亲人。 此番她居然用双亲发誓,她说的话儿自然是可信至极的。 “你疯了不成?”魏氏顿时脸色巨变。 何氏却只盯着慕侯爷道:“侯爷,二小姐平日里飞扬跋扈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 “整个贵女圈子里没有人不躲着她的!” “虽然在您的眼睛里,她还是个孩子,口无遮拦,不懂事,年纪小都是借口。” “可在其他世家的面前,让别的人怎么看我们永宁侯府?” 何氏冷冷笑道:“如今看不惯自己的哥哥,便说哥哥是野种!连带着侯爷您也骂了进去!” “世子爷是野种,那侯爷您是什么?” 慕侯爷脸色铁青。 何氏今天说的话几乎要超过过去十几年的所说的话,她冷冷笑道:“今日她觉得长兄不合她心意,便肆意污蔑,还满院子追杀自己的长嫂!” 何氏定了定神道:“二小姐喜欢皇后娘娘身边养大的二殿下,他日若真的进了皇子府,万一哪个皇亲国戚得罪了她,惹得她不开心。” “她岂不是要骂每个皇族都是野种不成?” 慕侯爷顿时脸如死灰。 何氏的话句句惊雷,将他顿时震懵了去。 心头隐隐有些害怕。 自己女儿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了。 如今何氏出来作证,看来二女儿 当真是骂了慕修寒那个难听的词儿。 如此一来,沈氏掌她的嘴,也是应该的。 况且,何氏这么一说,他顿时心头一阵阵的发寒。 自己二女儿的品性当真是不能嫁入宫中,不然便是给慕家惹祸的。 “你这个贱人!你闭嘴!”慕熙彤不想半道儿跑出来这么个东西。 平日里在她母亲面前装的乖巧,甚至是死气沉沉的,像是一把灰。 没想到这死灰还能复燃? 这一下子,顿时气急。 她最喜欢温润如玉的二皇子了,正盼着父亲能将她嫁给二皇子,不想何氏这般一说,岂不是断了她的姻缘。 “何氏!你怕是皮肉紧了吧!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慕熙彤忙要从冲过去踹打何氏,不想慕侯爷狠狠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这下子,将慕熙彤给打懵了。 “爹爹,你打我?”慕熙彤这还是第一次被自己的父亲打,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她瞪大了眼睛,直瞪瞪看着自己的父亲,顿时哭了出来。 这一次哭可不是装的。 “侯爷!”魏氏看出来今儿何氏这是要害她们母女,之前没防住她。 如今这个女人看到慕修寒做了世子,便以为自己可以投靠慕修寒那边了吗? 她忙扶住了慕熙彤,也不敢多说什么。 一边慕家大小姐慕芷彤忙冲慕侯爷道:“父亲息怒,这事儿全凭何氏一个人红口白牙的说,不足以服众!妹 妹可是被冤枉的啊!” 慕侯爷冷冷看着自己另一个不争气的女儿,一点脑子也没有。 难不成何氏还能污蔑了她们母女三个不成? 慕侯爷看着大女儿冷笑了出来:“你现在是忠勇侯的世子妃,慕家的事情不是你该管着的。” 慕芷彤顿时脸色一白,瞬间明白了情势,忙退后一步不敢再多说一句。 慕侯爷看着哭的要死要活的二女儿,闭了闭眼:“来人!请家法!杖责!” “侯爷!”魏氏顿时吓呆了。 慕家的家法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自己女儿细皮嫩肉哪里扛得住,她忙跪了下来。 “侯爷,求求您看在妾身的面子上,饶了熙儿这一回吧!” 魏氏是真的慌了。 慕侯爷忍住了心头的不忍之心,别过脸道:“你若是再包庇她,你也去领家法!” 魏氏顿时脸色煞白。 一边的慕熙彤是真的吓着了,都不敢哭出来了。 慕侯爷却转过身冷冷看着沈钰珠道:“不过,沈氏你当着自家长辈的面儿,擅自动手教训晚辈。” “哼!长辈还在正位上坐着呢,何时轮得到你来动手!当我慕家是你们沈家吗?没规矩吗?” “来人!将沈氏拿下,熙儿受十板子,你身为长嫂不做好的表率,便是二十板子!” “用刑!”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一脸铁青,满脸杀意的慕侯爷。 她唇角渗出一丝嘲讽,呵!这么多人想杀她啊? 第167章 慕家二爷 “父亲!”慕修寒忙一把将沈钰珠拽到身后护着。 他随即大步走到慕侯爷的面前,缓缓跪了下来。 慕侯爷眸色一闪。 慕修寒抬眸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是不是身为长嫂仅仅因为自己的小姑子犯了错儿,她必须得跟着受罚不成?” 慕侯爷冷哼了一声:“那是自然!” 慕修寒冷笑道:“父亲,孩儿也晓得三纲五常!” “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慕侯爷不晓得这个臭小子和他搅合这些礼法做什么? 慕修寒看着他道:“既然是夫为妻纲,那妻子做错了什么事儿,自然是因为孩儿这个做丈夫的没有管教好!” “若是如此,孩儿的妻子钰珠领的这二十板子,孩儿替她受过罢了!” “你……”慕侯爷顿时大惊失色。 他本来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教训一下沈钰珠这个乡下来的女子,让她以后聪明一点儿,不要在府里头惹是生非。 他没想到要责罚自己的儿子。 况且儿子如今做了五城兵马司副统领一职,经常在皇上跟前晃悠的人。 若是因为挨了这二十板子,不能好好儿去衙门里述职,到时候皇上问起来,一旦晓得前因后果,还是他慕家脸面上无光。 慕家行家 法的木杖,那可是出了名的,不亚于军棍。 二十板子打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小畜生居然对沈氏这个女人维护到了此种地步,顿时整个人呆住了。 可现在慕侯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话儿已经说出去了,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他倒是被自己儿子给狠狠将了一军! “你……”慕侯爷抬起手点着慕修寒的鼻尖,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边的魏氏表情复杂到极点,看到慕修寒夫妻不管是谁也要受这二十板子,她便是心头分外畅快。 可自己的宝贝女儿也要跟着挨打,她顿时疼到了骨子里。 突然静逸院门口又是一阵喧闹声,堵着门口的仆从纷纷避开一条路来。 接着一个身材高大却清瘦至极的少年缓缓走了进来。 “二少爷来了!” “是二少爷!” 门口顿时传来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慕侯爷和魏氏同时惊呼了出来。 “明儿!”魏氏狠狠吓了一跳。 这些日子自己的儿子病情加重,已然是连床榻也不能下了。 不想今儿怎么跑到这里来,她忙迎了过去,亲自将瘦弱的儿子扶住。 站在慕修寒身后的沈钰珠在看到慕修明走院子里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愣怔了 。 怎么是他? 迎面走过来的少年,虽然瘦了一些,却带着一股子病态的美感。 他的长相和慕修寒还有些相似,有着慕家人独特的好容色。 凤眸,修眉,挺直的鼻子,薄凉的唇,唇色有些淡。 肤色却苍白的厉害,甚至有些透明。 穿着一件绣着银丝暗纹的纯白色锦袍,就像是一块儿完整的玉石雕刻而成。 脸上的神色温婉如玉,只是那眸色微微有些冷,不容小觑。 身上晕染着清俊之气,当真是陌上人如玉。 这便是慕家大名鼎鼎的二少爷慕修明,京城里最负盛名的公子哥儿,也是最悲催的。 从小便熟读诗书五经,文章练达,才华横溢。 武功上面也颇有造诣,文武双全。 如果不是他身子弱是个早夭的命格,他绝对是京城女子最梦寐以求的夫君。 要家世有家世,要品貌有品貌。 唯独有一点,他身有顽疾,活不过弱冠之年。 故而很多女孩子都打了退堂鼓,固然慕家二少爷英俊多才,可谁也不愿意年纪轻轻就做寡妇。 此番他缓缓走了进来,最令人纳罕的便是那一头银色长发,偏偏用一条墨色缎带束住。 那银发是因为十几年都用各种草药喂养着,故而头发都病变了,却出奇的 美。 许是走的急了,脚下的步子微微虚晃了几分。 身边的长随忙将他的手臂扶住,就那么堪堪走了过来。 沈钰珠的心头狠狠抽了起来,眉头也紧紧拧着。 为什么会是他? 此时的画面和上一世的画面重合到了一起,那一瞬间她不晓得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梦境中。 她仿佛又看到上一世血淋淋的一幕。 她被卢卓和沈知书设计陷害,说她借着行商的便利私自和柔然王子有牵扯。 甚至给她背负上了一个叛国的重罪。 彼时柔然和大周正是战事最酣的时候,所有人都打疯了的。 但凡是涉及到柔然的事情,圣上都会重重处罚。 她只记得自己在大理寺的死牢里被屈打成招,后来被判处了斩立决。 卢卓在圣上面前求情,将她带回到卢府亲自处决之前。 她被锁在铁笼子里,沿着街头游街。 她浑身的骨头都被打碎了去,嗓子也破了,像动物一样被装在笼子里。 她迎着无数人的诅咒和谩骂,却不能替自己冤屈辩解一分。 沿街的百姓将烂菜叶子,臭了的鸡蛋,更多的是石头。 铺天盖地的朝着她丢了过来,她有口难言,有冤难伸。 所有人都唾弃她,谩骂她。 直到一辆贵族子弟的马车行过 ,那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沈钰珠只看到从马车里走出来一个少年,一袭银丝暗纹素白锦袍。 满头的银色长发,侧对着她的笼子,她只能看到那位公子的侧颜。 只听他声音如玉般清润,呵斥那些看押沈钰珠的狱卒。 纵然她犯了错儿,终究是个女子,也是个人,不可羞辱到此种地步。 那些狱卒显然是忌惮那公子的身份,倒也是稍稍收敛了一些,找一块儿破布替沈钰珠遮挡住。 这才让她在临死之前挽回了一点点的颜面。 彼时那么多人,唯有那么一个人站出来仗义执言了一回,却不想竟然是慕家的二少爷。 怪不得…… 上一世和这一世的虚幻渐渐分离开来,那一瞬间近乎失聪的沈钰珠,神思才渐渐收敛了回来。 慕修明走到了慕侯爷的面前刚要躬身行礼,不想慕侯爷将他的手臂扶住。 “明儿,怎么不在院子里歇着,跑出来作甚?” 慕修明忙笑道:“父亲,母亲,明儿服用大哥带回来的血参,倒是觉得好了许多。” “经常憋闷在院子里也不妥当,如今正好儿出来透透气!” 他随后缓缓起身却是看向慕修寒和沈钰珠这边,和煦的眸色不露痕迹的染了一层寒霜。 沈钰珠顿时心头一跳。 第168章 陪着 慕修明扫了一眼沈钰珠,眉头微微一蹙。 随后视线落在了慕修寒的身上,却恭敬至极,躬身行礼道:“拜见大哥!” 慕修寒冷笑了一声:“不敢当!” 慕修明丝毫不恼,一边的慕熙彤却哭喊了出来:“二哥救我!二哥!” 她素来和二哥的关系很好,此番看到慕修明来,顿时眼底掠过一抹希冀。 “熙儿,你知错了没有?”慕修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之前还清俊的面容,此番却是染着一层寒霜,倒是令人心底微微发寒。 他冷冷道:“之前你便是个顽劣的,如今更是长幼无序,请了女先生教你读书,你倒是学到哪里去了。” 慕熙彤微微垂眸,脸上固然惭愧,心头却恨出了血。 都是慕修寒和沈钰珠这一对儿该死的贱人! 对了,还有那个何氏! 如今她着了他们的道儿,且等她缓过劲儿来,她一定要这几个人的好看。 可现下父亲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敢说什么,只委屈的红了眼眶。 慕修明定了定神,随后转身看向了慕侯爷又是行礼道:“父亲,二妹妹的事情,孩儿也听闻了一些。” “她当真做得不对,父亲该是罚她的!” “二哥!”慕熙彤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哭腔了。 慕修明也没有看她,抬眸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只是咱们慕家子嗣艰难。” “二妹妹一个丫头罢了,哪 里能受得住这顿责罚,不若父亲给她一个机会,她以后怕是再也不敢了。” 慕熙彤忙点了点头。 慕侯爷顿时踯躅了。 之前还想着给沈钰珠一点儿教训,不想儿子要替沈氏受了这二十板子。 到时候挨打的只有自己的一双儿女,想想自己子嗣艰难,若是真的打坏了,以后必然后悔。 慕侯爷冷哼了一声,本来就带着几分骑虎难下的尴尬,不想小儿子给了个机会,他焉能不用? “既然如此……” “父亲!”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抬眸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今儿这杖责我和二妹妹必须受着!” 他话音刚落,四周的人顿时传来一阵抽气声。 慕修寒淡淡道:“我慕家不比寻常家族,不管是初犯还是明知故犯。”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不是谁过来动动嘴皮子,规矩就不讲了!” “若是某些人看着二妹妹心疼,也罢,替她受了这杖责也行!” “你……你……”慕侯爷顿时气闷,这说的叫人话吗? 慕修明那个样子莫说是替熙儿受十板子,便是挨一板子,也得去掉半条命。 慕修明脸色撑不住了,声音微微沉下去几分道:“大哥,小弟也是为了大哥好!” “大哥如今是五城兵马司的副统领,挨了板子不说,万一耽误了什么便不好了。” 慕修寒仰起头冷笑道:“能耽误什么,我皮 糙肉厚经得起打!将养几天就好了!” “即便是皇上问起来也要夸我几句的,慕家的人可不随随便便乱了规矩!” 他忙要上前,却被沈钰珠下意识的拽住。 慕修寒回头看着沈钰珠低声道:“没事儿,今儿为夫挨了板子,也要那个小贱人陪着我一起挨着!替你出气!” 沈钰珠顿时瞪大了眼眸,不晓得该说什么。 慕修寒这便是豁出自己也要争口气,和慕熙彤死僵到底。 他二话不说,猛地将外面的锦袍脱了下来,丢到了一边,却趴在了木条凳子上。 “来吧!先来十板子开开荤!一会儿再加把劲儿!” 左右两侧慕侯爷身边的护卫,手中握着板子都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哪有人这般受杖责的,还当这是玩笑吗?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心头掠过一抹复杂。 他居然为了她做到此种地步? 慕侯爷已经被儿子逼到这个份儿上,再没有退路,挥了挥手。 顿时板子打在血肉之躯上闷闷的声音响了起来,淡淡的血腥味也渐渐晕染而出。 十板子下去,慕修寒的后背早已经血肉淋漓。 一边的慕熙彤顿时吓哭了,想要逃走,却被慕修寒喊住了去路。 他抬头冷冷看着父亲道:“父亲,孩儿以后能不能在府里头坐稳这个世子爷,倒是瞧着您的了。” “你要是觉得孩儿被人骂了野种无所谓,那二 妹妹也不必再罚了,孩儿领了剩下的十板子就搬出去住!” “若是同样连着妹妹也罚了,孩儿就好好振兴家族门庭。” “孩儿不比二弟,可以闲云野鹤,孩儿不管是在家族还是在朝堂,拿不出震慑别人的东西来,便是没人信服!” 慕侯爷狠狠闭了闭眼,晓得慕修寒今儿这是要拿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立威了,可偏偏他又不能不让他立这个威。 他无力地抬起手冲慕熙彤那边摆了摆。 “爹爹!爹爹!女儿知错了!女儿真的知错了啊!” 慕熙彤到底是个小丫头,之前还以为打板子是闹着玩儿的,此番看到慕修寒的惨样子,顿时吓哭了去。 可是侯爷下令,那些下人们哪里敢不从。 几个粗使婆子硬着头皮将慕熙彤捆住,拽到了木条凳子上。 随后慕熙彤一阵阵凄惨的喊叫声,伴随着魏氏的哭泣声,一声声的传来。 慕侯爷不禁红了眼眶,缓缓背过了身子不敢看自己女儿的惨状。 静逸院内外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中,这一片死寂更是衬托出慕熙彤的惨嚎声,声声刺耳。 很快慕熙彤的声音微弱了下去,被打昏了。 不一会儿慕修寒和慕熙彤兄妹两个被从凳子上扶了起来。 沈钰珠忙上前将慕修寒扶住,慕修寒冲她轻松的眨了眨眼睛。 随后他却冲哭的快晕过去的魏氏和慕侯爷道:“父亲,母亲,钰珠 这个丫头乡下来的,可能不懂规矩。” “这些日子就不要来给父亲母亲请安了,免得再惹出其他的麻烦来,让你们看着也闹心。” “到时候连着咱们府里头的板子都不够用了!” 慕侯爷狠狠咬着牙,他也不想沈钰珠来请安,看着她心烦。 自己的儿子一定是被这个妖女给迷惑了,才会做出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慕修寒说罢便扶着沈钰珠的手臂朝着外面走去,他可比慕熙彤强多了,二十板子,他扛得住。 可这一路走来,身上的血迹还是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四周那些慕家的人,看向慕修寒的视线倒变了几分,神态也小心翼翼起来。 即便是看向少夫人沈钰珠也多了几分小心。 世子爷是个狠角色!得罪不起! 沈钰珠将慕修寒扶上了马车,不多时便到了墨韵堂。 她亲自帮慕修寒清洗伤口,扶着他到了拔步床上,取了药膏坐在他身边。 之前经历了那么多,两个人倒也不拿乔作样了。 沈钰珠直接脱下了慕修寒的裤子,将膏药涂抹在他的腿上。 “你放着吧,别累着了,有丫鬟们呢,你也受伤了!”慕修寒抗议。 “妾身的伤哪里有世子爷的严重!别说话,省着些力气!我帮你看看背上的伤口。” 沈钰珠说罢,掀起了慕修寒的中衣,待看清楚慕修寒背上伤口的时候,顿时大惊失色。 第169章 不堪的过往 沈钰珠看向慕修寒的后背,顿时整个人愣怔在那里。 上一次她在破庙里救了慕修寒的命,彼时慕修寒浸泡在褐色药汤里。 她也没有特殊癖好在那样危急的境况下,细心查看一个陌生男子的身子。 此番细细看了过去,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修寒的身体健壮修长,脊背上的肌肉纹理分明,显得宽阔挺拔。 只是整个后背上到处是伤痕,有刚刚受了杖责留下来的伤,更多是陈年旧伤。 她虽然不精通岐黄之术,可因为上一世见多识广,也晓得江湖中的一些常识。 看着慕修寒脊背上的这些伤痕,差不多应该是在他幼年的时候就有了。 她狠狠倒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个人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只听闻当年文氏怀了身孕却被人传出来和一个神秘男子有染,惹得永宁侯爷勃然大怒,将她赶出了侯府。 此后文氏便消失了两三年的时间,后来文家人到处花银子打听,说是文氏产下孩子后,得了疯病。 人在寒冬季节冻死在街头,被异乡的好心人用破席卷了起来,葬在乱葬岗。 至于那个很有争议的孩子,也不晓得哪儿去了。 直到二十年后,慕修寒是江湖中神秘门派的门主,还是七皇子的心腹 。 当他重新回到慕家,身份已不再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而是大周第一世家慕家的世子爷。 只是不晓得这二十年,面前的男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怎么?害怕了吗?”慕修寒淡淡笑道。 沈钰珠忙回过了神,将手中的膏药一点点涂抹在他背上的伤口处。 她顿了顿话头道:“不害怕,只是好奇。” “世子爷身上的这些伤怕是很小的时候留下来的吧?” 慕修寒定了定神,许久才不以为意笑道:“都是小时候留下来的。” “我记得有一次我饿极了,和路边的野狗抢食,被野狗咬伤。” “左侧的那条伤疤,看到了吗?” “那是杀一个江湖剑客的时候,被那家伙的剑锋砍的!当真是凶险,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还有右侧下面的那条口子,一次被个下作小子下了毒,我自个儿用刀子在中了毒箭的地方,挖出来一块儿肉。” 慕修寒谈论起自己身上的伤疤,没有丝毫的难过,像是如数家珍。 他越是这样说,沈钰珠越是觉得心头堵得慌。 她细心地帮他上药,认真听他说话。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难得显出了几分温馨来。 那一瞬间沈钰珠心头生出了一抹触动,觉得自己和慕修寒就像是 两个互相舔伤口的困兽。 被这世间狠狠残害过,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同类,倒也分外的珍惜。 突然暖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门口守着的婆子低声禀告。 “世子爷,少夫人,二爷来看世子爷了!” 沈钰珠拿着药瓶的手微微一僵。 心头突地跳了起来,她陡然想起来上一世的那个银发少年。 上一世她曾经发过誓,若是有来世,她一定好好报答对她好的人。 即便是萍水相逢的银发少年,给了她最后一点子尊严,她也要回报。 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再世与他重逢,竟然站在敌对的阵营中。 沈钰珠忙将药瓶收了起来,扶着慕修寒歪靠在迎枕上,取了一件锦袍帮他穿上。 刚忙完这些,暖阁的珠帘已经打了起来,慕修明缓缓走了进来。 沈钰珠忙起身迎了过去。 慕修明长身玉立,却又单薄得像一张纸。 他走进暖阁,冲沈钰珠和榻上的慕修寒躬身行礼道:“小弟给长兄和嫂嫂见礼。” 他说罢起身,命左右的随从将一些疗伤的药膏和补品端了进来,一样样摆放在桌子上。 人参,鹿茸,冬虫夏草,还有那些白玉瓶子,也不晓得是些什么。 不过一样样看过去, 价值也不菲了。 沈钰珠忙笑道:“二弟客气了,快请坐!” 慕修寒看着他,神情淡淡。 自己这个弟弟,若是别的人以为是个实打实的病娇,那可是真的理解错了。 自己的弟弟,他清楚得很,绝独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之前还派了顶级刺客沿路要将他和沈钰珠杀掉,如今还能端着一副好神态过来扮演兄弟友爱的戏码,当真是厉害。 “二弟,这么晚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回去歇着吧。” 慕修寒不想和他废话。 慕修明忙笑道:“大哥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不成?” 他神色定了定,淡淡笑道:“我晓得大哥当真生了二妹妹的气。” “可毕竟咱们都是亲兄妹,没有隔夜的仇,她也是个不懂事的,这一遭她也怕了。” “大哥今儿说得对,咱们慕家不能没有了规矩。” “还望大哥不要气坏了身体,好好养伤,若是需要些什么药材派人去小弟那边取了来便是。” 他的声音很好听,宛若山涧中泉水叮咚而过的悦耳。 清润中带着几分明朗。 他低头微微一笑:“小弟那边别的不敢说什么,唯独药材是够用的。” 他这一笑,倒是带着几分苦涩,却给他清俊的眉眼添了几分凄楚。 沈钰珠的眉 头微微一蹙,心头第一次升腾起一抹纠结来。 她明白现在他能从床榻上爬下来,还能过来探望慕修寒绝对是因为慕修寒拿过来的血参起了作用。 可这个人不知道的是,血参是救命的良方,贪多了就是要命的毒药。 慕修寒现在只想和沈钰珠独处,不想这个病秧子过来打扰。 他冷冷笑道:“二弟有心了,需要的话我自会去取,整个慕家都是我的,何况听雪堂里的几味药材?” 慕修明猛地一愣,眼底的那一抹寒凉掩藏了起来。 他随后缓缓起身冲慕修寒躬身行礼道:“大哥好生休养,小弟告辞了!” “等大哥身上的伤好了,小弟设宴请大哥过来喝几杯!” 慕修寒真的被这人的脸皮惊着了,他难道不晓得他有多嫌弃他吗? “钰珠,你帮我送送二弟!” “是!”沈钰珠忙应道。 现在慕修寒不能下床,只能她来送客。 “有劳嫂嫂!”慕修明笑道。 沈钰珠将慕修明送出墨韵堂的正门,随后站定在门庭处看着他在两个小厮的扶持下才能堪堪行走。 她心头的纠结更是沉重了几分。 一面是丈夫的敌人。 一面是前世的恩人。 到底该如何取舍? “二弟请留步!”沈钰珠终于喊出了声。 第170章 还了 慕修明修长的身影陷入了暗沉沉的夜色中,不想沈钰珠突然将他喊住。 他脚下的步子顿在那里,随后转过身看向站在廊檐下的沈钰珠。 廊檐下昏黄的风灯随着晚风摇曳着,那个女人就站在灯下的那团光晕中。 她生的也不是特别的美,只是身上晕染着一股子独特的气息。 清冷高傲,即便是被人踩到尘埃中,也能表现出决然之气。 慕修明的眉头微微一挑。 之前一直很好奇能让自己大哥慕修寒不远千里迎娶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毕竟大哥这种人,即便是宫里头的那些公主他也是看不上眼的。 不想今天的事情看下来,他突然发现,自家大哥这便是找到同类了吧? 是的,一定是同类。 在这个女人的身上,他看到了慕修寒的影子,丝毫不差。 此番他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她将他喊住去路有什么招数? “大嫂?”慕修明定定看向了沈钰珠,脸上却没有了之前的恭敬。 他此生的对手只有一个,那便是慕修寒,其余的人都入不了他的眼睛。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清俊冷厉的少年。 “二弟,血参虽好,也 需要省着点儿吃。” 慕修明顿时脸色一僵,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她喊住了他的去路,便只是为了说这一句废话不成? 什么叫血参虽好,要省着点儿吃? 他晓得慕修寒这一遭为了让自己的女人能名正言顺的进永宁侯府,便用血参作为交换的。 他甚至还请了宫中自己姨母信得过的太医,来府上亲自将那一株血参鉴定过了,没有丝毫的不妥。 那张太医瞧着那一株血参,眼睛都瞪圆了,毕竟是国宝啊。 血参没有丝毫的问题,可为什么这个女人会这么说? 沈钰珠说完这句话后,再不多话转身便走进了暖阁中,只留下了随着晚风鼓荡的重重灯影。 慕修明定定看着消失在廊檐下的纤细身影,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许久他转身离去,只是因为走得太急,脚下的步子不太稳健,差点儿摔倒。 “二爷!”身边的两个小厮忙上前将他的手臂扶住。 慕修明声音清冷:“你们再去太医院里请张太医来。” “是!” 沈钰珠转身走进了暖阁中,远远便看到拔步床上的慕修寒。 此时高大的身影已经躺了下来,似乎是睡着了。 她不敢惊扰,随 后抱着锦被走到隔断的贵妃榻边。 两个慕修寒的心腹婆子疾步走了进来帮自家少夫人铺被,她们这些下人也搞不清楚,少夫人为何不同少爷睡在一起? 不过主子们的事情,她们也不太懂,只规规矩矩服侍便是了。 沈钰珠等婆子将被褥收拾好退了出去后,她刚要躺下,突然听到里间拔步床上传来慕修寒带着几分沙哑磁性的声音。 “珠儿!” “世子爷?”沈钰珠忙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 也不知道为何,许是刚才做了一件违背他的事情,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可对慕修明的那句提醒,她不后悔。 一句话,还了上辈子的恩惠。 以后他若是再与他们夫妻两个为敌,她对他绝不会手软。 沈钰珠忙疾步走到了拔步床边。 此番床头烛台上的宫灯已经熄灭,外面的月色皎洁,透过窗户照在慕修寒的脸上。 让他清朗俊美的脸更是笼了一层静谧,显出几分不一样的柔和。 “世子爷,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沈钰珠看着他一动不动定定瞧着自己,心头越发有些心虚。 “我帮你去找药!” “不用,”慕修寒一把抓住了沈钰珠的手腕。 沈 钰珠只觉得他的掌心微微有几分发烫。 她有些愣怔的看向了这个矫情的男人,不晓得他到底想干什么? 慕修寒咳嗽了一声,别过了视线,可抓着沈钰珠手腕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你……你能不能陪陪我?” 沈钰珠顿时呆住了。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慕修寒俊挺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你别多想。” “也不晓得为何,许是刚才你问起我身上的伤口,我就零零碎碎和你说了。” “现在不知道怎么了,老是想起过去的那些腌臜事情,睡不着了。” “你躺下来,我保证不碰你,就是觉得身边躺着个人,我踏实。” 沈钰珠也不知道是自己刚刚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有些心虚。 还是看着眼前这个家伙的样子,觉得他有些可怜。 她顺从的躺在了他的身侧。 盛年男子的气息晕染而来,沈钰珠莫名有些压迫感。 慕修寒就这样抓着她的手腕,给她讲那些曾经的江湖趣闻。 只是沈钰珠没好意思说出来,她也曾经是个跑江湖的人呢,只不过在很遥远的上一世。 就这样一个说的热闹,一个听得用心。 不知不觉,沈钰 珠终归是招架不住,竟然沉沉睡了过去。 她今天其实真的累了,被慕熙彤追着打,还和慕家的人斗智斗勇。 回来后帮慕修寒涂抹身上的伤口,累到了极点。 此时她就这样安静的睡在慕修寒的身边,慕修寒缓缓撑着身体起身,定定看着身边的小女人。 他不禁看的有些痴迷,心头微微一顿,很想将她揉进自己的怀中,最好融进他的血肉里。 可他晓得这个女人不一样,他得有点儿耐心。 他缓缓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来一个吻,淡淡的,轻轻的,轻柔如云。 沈钰珠难得能睡成这个样子,竟然一晚上没有做噩梦。 上一世那个被活生生烧死的噩梦居然没有出现在她一贯的梦境中。 她是真的睡懵了,昏昏沉沉起身,却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竟然睡着了,还是睡在慕修寒的身边。 沈钰珠忙坐了起来,惊醒了身边躺着的慕修寒。 “珠儿,睡得可好?” 沈钰珠哪里敢回答他的话儿,忙下了床。 “我……我去唤丫鬟们来!” 她几乎带着几分狼狈。 慕修寒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看来昨晚的安神香很不错,得空儿再找那个神医拿一点点。 第171章 主仆相见 不多时丫鬟婆子们走了进来,服侍沈钰珠和慕修寒漱洗更衣。 昨儿闹到了那个地步,今儿沈钰珠自然不用去静逸园请安。 现在慕家二小姐慕熙彤虽然只挨了十板子,可作为一个女孩子,也够她受得了。 此番沈钰珠晓得魏氏一定恨毒了她,她也不必在人家面前讨人嫌。 墨韵堂这边也准备了小厨房,不一会儿丫鬟婆子们将各色小菜,熬好的米粥,还有鸡汤端了上来。 沈钰珠陪着慕修寒坐在炕桌边用饭,她看向了慕修寒。 穿着一件素锦长袍,修长的腿微屈,手臂搭在了膝盖上。 仅仅歇了一夜,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宛若那二十板子就是慕家世子爷闹着玩儿的。 沈钰珠暗自好笑,刚听下人们说二小姐昨天晚上一直昏迷着,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此番看向这个男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已经确信,这人昨天是故意整慕家二小姐。 “世子爷身上的伤要不要紧?”沈钰珠将面前瓷盏盛的鸡汤推到了慕修寒的面前。 慕修寒端起了鸡汤一口气喝光却将沈钰珠爱吃的点心送到她面前。 “无妨,再来二十下也就是松了松皮罢了!” “来,吃点心,那玉蓉膏你好好用着,女孩子 家皮肤娇贵,不比我这个粗糙之人。” 沈钰珠心头一顿,从来没有人对她这般好过,这一瞬间让她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慕修寒抬眸看着沈钰珠,脸上的神色却渐渐整肃了几分。 “珠儿,”他看着她道:“你是我带到京城的,从此以后你的喜怒哀乐,你的一切都由我来负责。” “这一次虽然我也挨了板子,可我就是要让慕家的那帮屑小们瞧瞧,不是谁的女人都可以动的。” 沈钰珠猛的抬眸看向了面前的男子,他俊美的脸上晕染着郑重之色,不像是妄言。 她心头微微一暖。 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搏命,陡然有了这么一个靠山,她当真是说不出何种滋味。 “世子爷,倘若......”沈钰珠抿了抿唇,“倘若有一天,我辜负了你的好,你会不会恨我?” 慕修寒微微一愣,这算什么烂问题? 他缓缓俯身凑到了沈钰珠的面前,抬起修长的手指却是捏着她的脸颊。 也不怎么用力,轻轻扯了扯,带着几分轻佻顽皮。 “丫头,你想背叛我?” 沈钰珠狠狠吓了一跳,忙别过脸,白皙的脸颊上印出一个红印子。 “我哪里敢,世子爷这般狠辣的一个人。” “哈哈哈,”慕修寒被沈 钰珠委屈的小模样逗乐了去。 “听着丫头,跟着我你不亏!” 沈钰珠垂眸,眸色间掠过一抹复杂。 她是重生而来的孤魂野鬼,背负着万千血海深仇。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当真不知晓。 娘亲死的不明不白,留下来的那块儿玉佩却又带着皇家的标志。 这其中的水太深,她总不能现在就将自己的底牌全部告知慕修寒。 因为她也不晓得,这一张底牌到底有多大? 沈钰珠刚要说什么,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几个仆从疾步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张妈,身后还跟着云香和春熙。 沈钰珠脸上瞬间掠过一抹喜色,忙要从床榻上下来,却硬生生忍住了。 毕竟她是候府的少夫人,即便她和张妈情深如母女,也不能不顾及着慕修寒的面子。 张妈几个人身上还染着仆仆风尘,看到沈钰珠后忙带着身后的两个丫头磕头。 “老奴,给世子爷和少夫人请安!” 云香和春熙刚才从侯府的侧门进来,沿途早就被侯府的气派给吓着了。 此番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忙跟着张妈一起给坐在床榻上的慕修寒和沈钰珠磕头行礼。 慕修寒看着面前的三人,晓得这几个是自己妻子的心腹。 主 仆见面定是有些话儿要说,况且这三个人一直簇拥着一个假的沈钰珠,扮演了一路,还被慕修明派出去的人祸害。 他倒是亏欠着这几个,点了点头笑道:“起来吧,你们都是珠儿的忠仆。” “原日在沈家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慕修寒看着张妈道:“这院子里缺个管事的嬷嬷,如今你来了便继续将这个责任担起来。 张妈顿时一愣。 她之前在沈家做的是大小姐揽月阁里的管事嬷嬷,可小小沈家的管事嬷嬷和永宁侯世子爷院子里的管事嬷嬷,那能一样吗? 之前在沈家揽月阁里的时候,统共也就是七八个下人,还得算上后厨房里烧火的丫头。 她方才跟着侯府的下人走进这气派堂皇的墨韵堂时,光是眼面前见到的丫鬟婆子大概也有二三十个了。 她虽然是大小姐的陪嫁,可一下子掌控世子爷院子里的庶务,倒是有些胆怯。 张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抬眸看向了自家大小姐。 慕修寒却淡淡笑道:“你不必看你家大小姐,这是我给你的抬举,你受着便是。” 沈钰珠心思一动,转念一想,慕修寒可能前朝是个人物。 但是内宅里的事情毕竟他一个大男人不好细管,如今既然将她当做一 枚棋子,放在了墨韵堂这里,怕是连着她的人,他也想一并用起来。 沈钰珠看着张妈笑道:“罢了,世子爷让你做这个掌事嬷嬷,你做了便是。” 张妈脸色一怔,随后明了,冲慕修寒磕了一个头应了下来。 慕修寒看向了张妈身后跪着的云香和春熙道:“你们两个留在世子妃身边做大丫头,月例银子比张妈少三两,每人七两。” 云香和春熙心头狂跳了起来,历来世家大丫头的月例银子最多的也就是一两五钱。 她们两个在沈家的时候,大小姐宽厚至极,她们两个是一两,这在云州地界儿已经是高的离谱了。 要知道云州乡下的中等农户一年的花销敞开了也仅二十两不到,现在到了京城永宁侯府,一个月居然有七两? 沈钰珠也是心头诧异,当真是阔气,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慕修寒爱屋及乌,自然出手阔绰。 他缓缓起身,沈钰珠忙将他扶住。 他看着沈钰珠笑道:“罢了,你们几个也许久未见,有体己话儿要说。” “为夫去书房处理一些公务!” 沈钰珠点了点头,命门外的小厮将慕修寒扶了出去。 张妈看着一瘸一拐走出去的慕修寒,顿时脸色诧异莫名,忙抬眸看向了自家主子。 第172章 零花钱 沈钰珠晓得张妈有话说,命人将炕桌上的饭菜撤走,换了新的茶点。 云香和春熙这两个丫头估计路上也没有好好吃饭,紧着担惊受怕了。 那些仆从垂首将东西撤走,换了新的茶点。 沈钰珠将将她们遣了出去,此番暖阁里只剩下了沈钰珠主仆几个。 张妈等人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几分,她忙上前扶着沈钰珠的手臂。 谁知细细打量过去,顿时脸色发白。 “大小姐?” 张妈看出来自家主子身体不爽利,也顾不上什么,一把掀起了沈钰珠的衣袖。 之前凝脂一样的皓腕上,居然是一道道深紫色的伤痕,一看便是用细软的剑锋擦伤的。 “大小姐?这是何故?”张妈一路上心底打鼓。 之前他们几个从云州城出发的时候,慕世子却安顿了一个陌生女子扮演她们大小姐。 彼时慕世子说,这样是为了他们大小姐好。 张妈她们也就顺从了,果然一路上,追杀不断,春熙还受了伤。 不过她们几个倒也是开心一些,毕竟能替自家主子挡下这灾祸,也算是尽心尽力。 不想等她们见到大小姐的时候,居然看到大小姐被打成了这个样子? 一边的云香顿时红 了眼眶,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春熙愤愤道:“大小姐这才嫁进来几天的光景,慕家人便是这般对待?当真是欺负人啊!” 张妈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抬眸定定看着自家主子。 她突然心慌的厉害,原本自家主子嫁进慕家这样的公侯之家,她便是存着几分疑惧的,现在果然这地方不好呆。 沈钰珠看着云香和春熙笑道:“一点子小伤而已,你们两个倒是哭什么?” “这院子大得很,专门给你们两个分别留了一间屋子,你们现在去收拾一下。” 云香和春熙点了点头,主子这是要和张妈说话。 她们两个跟着大小姐这么多年了,晓得自家主子的心思。 两个丫头冲沈钰珠行礼后,退了出去,还将暖阁的门关了上来。 张妈这才定定看着自家主子,眼底渗出泪意。 “主子,若是这地儿难呆着,咱们不若离开吧!” 张妈抬眸心疼的看着明显瘦了许多的沈钰珠,擦了一把泪道:“主子离开侯府,还能得个活命。” “这府里头不像是咱们小门小户人家能待着的地方。” “咱们离开后,还有萧家。” “虽然大夫人那边稍稍不好说话,可大夫人也是您的 亲舅妈,老爷子疼您,谁也不能说出个什么来。” “到时候奴婢这把老骨头跟着大小姐去陇西,做点儿小买卖,再寻个寻常人家……” “张妈,你觉得我现在还能走吗?”沈钰珠看着张妈,苦笑了出来。 她知道奶娘心疼她,可是上了慕修寒的贼船,岂是那么容易下来的? 张妈张了张嘴,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也是活了一把子年纪的人,哪里看不出来慕世子那样的人,岂是好相与的? 当初自家主子答应跟着人家走,现在根本没有半道儿反悔的余地。 张妈狠狠闭了闭眼,紧紧攥着沈钰珠的手道:“只是苦了大小姐。” 沈钰珠反握着她的手低声笑道:“您不必为我太过担心,慕家和沈家都是一样的,哪里就能安安稳稳的享福?” “多不过小心一些罢了,况且还有世子爷呢。” 张妈只得点了点头。 随后几天,日子也过得着实安稳。 因为慕家二小姐身上的伤,魏氏忙着照看女儿也顾不上寻沈钰珠的晦气。 慕修寒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总不能一直躺在家里,还得去衙门口履职。 只不过在马车里多垫着几层垫子,坐着舒服,不能骑马 了而已。 沈钰珠每天多了一项任务,就是清点慕修寒交给她的财务。 她真是没想到慕修寒居然这么有钱。 京城黄金地段的铺面就有几十家,郊外大大小小的庄子也有几十座,这还仅仅是京城。 江南道,涿州,陇西…… 各地的产业,也要交给沈钰珠保管,被她断然拒绝了。 她现在只能帮他管管京城里的这些,其余的她不想插手。 只是管着这么一点子账目,慕修寒便送了她几千两的零花钱,这让沈钰珠第一次觉得自己占了这家伙的便宜。 “主子!”春熙疾步走了进来。 短短几天,张妈他们几个人已经熟悉了侯府里的人事关系。 春熙甚至还在静逸院那边认识一个三等丫头,居然是同乡,倒也能给沈钰珠这边打听来一些消息。 沈钰珠忙将屋子里服侍的几个小丫头遣了出去。 春熙看着沈钰珠压低了声音道:“大小姐,奴婢都打听清楚了的。” “说!”沈钰珠淡淡道。 春熙忙道:“何姨娘这些日子很得侯爷的重视,将她从之前住着的那一处小院子搬到了湖边的一处新院子。” “本来都说好了的,只等个日子就搬过去,不想魏夫人在侯爷 跟前说何姨娘的八字和二爷犯冲,不适合住在二爷的听雪堂旁边。” 沈钰珠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八字犯冲倒是成了魏氏的尚方宝剑了。 不过何姨娘与慕修明比较起来,在侯爷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低一个档次的。 “后来呢?”沈钰珠忙问。 之前何姨娘帮过她和慕修寒,可这事儿她不确定何姨娘是真情还是假意。 她刚进侯府也不敢冒然行事,原本是要拿着东西去何姨娘的院子里感谢的,不过慕修寒说不必急于一时。 她只能观望一二,在这偌大的侯府里行事,步步都得耍心机,也得防备着别人。 春熙忙将自己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回大小姐的话儿,后来不晓得魏夫人用了什么法子,让何姨娘在侯爷面前说错了话儿,如今魏氏借故让她静养,将她打发到了竹林那边的院子了。” “那处院子固然风景不错,却偏僻得很!自然见不到侯爷!” 沈钰珠眉心一动,许久道:“罢了,你帮我准备一些点心还有补品。” “主子?”春熙不晓得沈钰珠要去哪儿。 沈钰珠缓缓起身看向了窗外盛开的冬梅淡淡道:“我去瞧瞧何姨娘,毕竟……她说过公道话儿。” 第173章 聪明人 沈钰珠命春熙准备好了礼物,带着春熙和云香两个丫头朝着侯府后宅的那片竹林走去。 走了许久才到了竹林边的一处一进一出的小院前。 院子虽然规模不大,不过修的倒也是精巧得很。 不管是院墙还是院子深处的竹屋,都是用湘妃竹修饰,看起来带着几分清幽雅致。 院子门口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百无聊赖的打着瞌睡。 直到沈钰珠站在了门边,这才惊醒了过来。 两个小丫头一看是新进门的少夫人,忙打起精神冲沈钰珠躬身福了福。 “奴婢给少夫人请安!” 沈钰珠点了点头笑问道:“何姨娘在吗?” 那两个丫头忙道:“回少奶奶的话儿,姨娘在呢!” 另一个丫头忙疾步进去禀告,不多时便将沈钰珠请进了院子里。 沈钰珠不动声色细细打量了过去,院子里除了一丛枯黄的文竹之外,花草树木一概没有种植,倒是很应这冬季最后的萧杀。 院子里的仆从也不多,除了看门的两个粗使丫头之外,还有两个婆子,两个大丫头。 为首的一个大丫头打起了帘子,冲沈钰珠笑道:“少夫人请!我家主子听说少夫人来了,自是欢喜得很,在里间等着您呢!” 沈钰珠眸色微微一怔,看向了面前的丫头。 十五六岁 的年纪,却带着几分妖冶之色。 看着何氏院子里的装饰,下人们的做派都是简单朴实,不想眼前的丫头却穿着比其他人多了几分艳丽。 不过在这灰败的气氛中,这一点子艳丽,颇有些突兀。 沈钰珠忙敛了心神,将这些有的没的抛开,提着裙角走进了正堂。 刚走到了东次间的暖阁里,便看到何氏已经站在门口处。 她穿着一件灰青色裙衫,头发梳成了一个圆髻,发髻上簪着一支青玉钗,许是畏寒,外面又罩着一件灰鼠皮大氅。 看到沈钰珠进来后,何氏忙躬身行礼道:“妾身给少夫人请安!” 虽然她是侯爷的妾室,可毕竟只是妾室,而沈钰珠却是侯府里嫡系的少奶奶。 尊卑压着她,不得不给沈钰珠行礼。 “姨娘不必多礼!”沈钰珠哪里敢受了她这一拜,忙上前一步将她的手臂虚扶着,将她扶了起来。 “今儿听闻姨娘搬了家,之前还说要过来拜访姨娘,因为要照顾世子爷,故而没有早些来。” 沈钰珠笑着说罢,命身后跟着的云香和春熙端着各色礼品走了进来,一样样放在了外间的案几上。 何氏忙道:“少夫人太客气了。” 她说罢命人给沈钰珠斟茶,不过却坐在距离沈钰珠有些距离的一把椅子上。 她那 张脸因为遭遇了一场火灾,脸上的疤痕着实的吓人,远远避了一些,担心让沈钰珠不舒服。 何氏面色苍老,满脸疤痕,即便是一头头发也是花白如雪。 可那双眼睛却分外的明亮锐利,看向沈钰珠多了几分审视。 沈钰珠心思一顿,看着何姨娘缓缓道:“今儿来,钰珠还想向姨娘道一声谢。” “那一日若不是姨娘仗义执言,钰珠平白也要受些冤屈的。” 何姨娘点了点头,却抬眸冲身边服侍的丫头们道:“你们退下吧。” 那些丫头忙退了出去。 沈钰珠眸色一闪,也将云香和春熙遣了出去。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沈钰珠和何姨娘两个人。 何姨娘淡淡看着沈钰珠道:“少夫人年纪轻轻倒也是个厉害人,寻常刚嫁进来的新妇,哪里敢和当家主母对峙?” “少夫人不光不怕,反而还给咱家世子爷赢回来一局。” “固然世子爷挨了二十板子,可也算是在府里头渐渐站稳了脚跟,府里头的那些人也不敢小瞧了世子爷。” 沈钰珠抬眸看着何姨娘,定了定神笑道:“姨娘为何帮我们?” 沈钰珠看着何氏将暖阁里的那些下人们都遣了出去,便晓得她有话说。 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她也不必再卖关子了。 何姨娘微微一愣 ,不想沈钰珠居然直接问了出来,倒是坦率得很。 许久,何氏才轻笑了出来,那笑意中带着浓浓的苦涩。 她缓缓抬起手,像是枯树枝一样的手指却点着自己的脸,脸上的表情因为情绪的波动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蹙,尽管她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可看着何氏脸颊上宛若蜈蚣一样的疤,还是稍稍有些不舒服。 何氏冷冷笑了出来,视线转向窗外,看向外面枯黄的竹子。 “我从十岁的时候就被卖到了侯府。” “那一年,家乡遭了灾,饿死了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沈钰珠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 灾荒年月,普通百姓的命连一条狗命都不如。 何姨娘回忆起了过去,眼底晕着一丝别样的光芒。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道:“彼时我娘和我爹,带着我到处逃荒,不想那年兵乱,贼反,世道乱的不成样子。” “就这样我和爷娘老子冲散了,被人牙子捡到后卖到了京城的侯府。” “我爹早些年也学过几招拳脚,我小的时候爱玩爱闹也跟着学了几招,后来不想因为这个机缘被老侯爷看重,送到了侯爷身边做丫头。” “后来我在侯爷身边长成了大姑娘,固然比不上京城里的那些美人,这张脸自认为还是很 好看的。” 沈钰珠倒是没有嘲笑何氏的话,她晓得永宁侯爷那样的风流将军,寻常样貌的女子,他哪里看得上? 何姨娘继续道:“就这样,我跟着侯爷,从内宅到边疆,陪着他出生入死,终于修来了正果。” “侯爷后来宠幸了我,我怀了孩子,侯爷将我当宝。” “直到回到了京城……”何姨娘似乎想起来什么不堪的事情,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沈钰珠也莫名的紧张了起来,依稀觉得她会说起侯府先夫人文氏,慕修寒的亲娘。 何氏顿了顿话头缓缓道:“我只记得,侯爷迎娶了先夫人第二天便开拔去了柔然边境。” “等侯爷回府的时候,已经半年时光了,不想先夫人肚子里的孩子都六个月了。” “我记得很清楚,我那个时候刚有了身孕,先夫人比我肚子里的大几个月。” “侯爷,先是有些意外,后来却也高兴。” “彼时我已经被抬了妾室,妻妾都有了身孕,自然是大喜。” “那个时候正好到了初元节,侯爷凯旋,妻妾肚子里的胎像又是男胎,府里头大摆筵席!” “侯爷那一夜喝多了,也高兴,先夫人说身子不舒服早早退了席。” “不想……” 何姨娘脸色微微变了几分,似乎那一夜的惊心动魄还在眼前。 第174章 死因不明 沈钰珠猛地心头一跳。 关于慕修寒娘亲的事情,她只听了个大概传闻。 慕修寒对于自己娘亲的事情也是讳莫如深,她总不好在自己夫君心口上的旧疤撒盐。 如今听到亲历者这般详细的述说,倒是心头狠狠跳动了起来。 何姨娘继续道:“那天晚上,府里头其他人闹着要去后院放孔明灯祈福。” “侯爷彼时还年轻得很,就带着小厮们去了后面的池子边。” “池子边有一片太湖石砌成的小花园,视野开阔,还有一处赏月用的花厅。” “不想一群人兴冲冲的赶了过去,却看到了一幕本不该看到的场景。” “花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对儿男女,紧紧相拥,那男子背对着侯爷这边,正对着侯爷的不是文氏又是谁?”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何氏,这话可是怎么说的? 文氏出身于姑苏文家,从小接受礼法熏陶,所在的家族是极其注重门风的。 当年正是因为文氏的名声很不错,出身好,性子柔顺,关键还知书达理,老侯爷才给儿子聘了。 这样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断然不会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不想现在何姨娘亲口说了出来,她狠狠吓了一跳。 何氏苦笑道:“彼时所有人都惊 着了,侯爷当下便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冲了过去。” “不想那人倒是个利索的,眼看着侯爷砍杀了过去,他竟然头也没回,直接跳进了湖里逃走了。” “难不成他就没有露面吗?”沈钰珠也听得一头雾水。 正常人听到身后有动静,不该是下意识转身去看吗? 怎么会头也没回就跳进湖里逃走的? 沈钰珠是当真想不通,况且文氏那样自重的一个女子,怎么会私会外男? 何姨娘苦笑道:“侯爷彼时气疯了去,总不能也跳进湖里追过去。” “毕竟初春的天气可是冷得很,湖水刺骨。” “侯爷命下人们沿着湖边去追,不过也没有找到那人。” “侯爷气急狠狠扇了文氏一巴掌,说来也奇怪,先夫人只是哭,却不肯说出半个字儿。” “侯爷一怒之下便要给江南姑苏城文家家主写信,要将文氏休了!” “却不想文氏跪了下来苦苦哀求,侯爷看着她怀着身孕,顿时五味杂陈,随后将她关在了竹林这边的院子里。”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四周。 何姨娘似乎读懂了她的意思淡淡笑道:“是的,就是这一处院子。” “夫人这些日子恨毒了我,将我关在这死人曾经住过的地方,恶心我。” “呵!我倒是觉得这院 子还不错。”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何氏淡淡道:“侯爷准备关文氏几天,再决定处置她的办法。” “不想还没有想到办法,文氏却逃走了。” 沈钰珠的眉心拧得更深了,怎么这件事情处处透着古怪。 何氏叹了口气继续道:“就这样堂堂永宁侯府的夫人居然逃走了,这事儿虽然侯爷压住了,不让人们传出去。” “可那一晚上看到那一幕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件事情瞬间在京城传遍了去。” “人人都在看侯爷的笑话,侯爷也是气闷得很!” “后来魏氏经常来开导侯爷,她是文氏的好姐妹,倒像是这事儿是她的责任似的。” 何姨娘脸上渗出浓浓的嘲讽。 “不过魏氏这点儿手段也是厉害,没几天便做了永宁侯府的正牌儿夫人!” 沈钰珠似乎猜到了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了何姨娘道:“姨娘是说魏氏和先夫人的死有关?” 何姨娘一怔,冷冷笑了出来:“我可是没说这个话儿,不过,文氏离开半年后,被人发现了尸骨。” “文氏没有去江南娘家,也没有留在京城,居然死在了陇西!你说奇怪不奇怪!” “那样柔弱的一个女子,居然出现在荒凉的陇西郡,还是横尸 街头的死法。” “被人发现了后,身子也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据说是被几个流浪的乞丐活生生羞辱死的。” 沈钰珠的手狠狠攥成了拳,那一瞬间,她突然理解了慕修寒的狠辣无情。 她的娘亲也是死的不明不白,可也没有像文氏这么惨。 若是她的娘亲这么惨死,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后来怎样……”沈钰珠狠狠吐出来一口气,内心深处竟然莫名心疼慕修寒几分。 对,是心疼的感觉,很陌生,却也很真实。 何姨娘苦笑了出来,视线锁定在外面荒凉的冬景。 她好半天才道:“说句实在的,我彼时看着文氏被侯爷捉奸,我心头倒是升腾起一抹快意的。” “我爱极了侯爷,便想一个人占着他的宠爱!” “可没想到后来进府的魏氏当真不是个东西,还不如文氏的半分好!” 何姨娘吸了口气道:“后来文氏的尸骨被姑苏城文家的人带走,可她生出来的孩子,去了哪儿,被谁收养,却成了一个迷。” 她抬眸看着沈钰珠道:“不过少夫人现在是世子爷的枕边人,世子爷的经历想必你比我知道得多。” 沈钰珠点了点头,却盯着何姨娘道:“那你为何帮我们?” 何姨娘一愣,眼底的神情变得 锋锐了起来,像是地狱来的恶鬼。 眼神冷冽,萧杀,带着吞噬万物的气势。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魏氏那个贱人!” “她看着我肚子里的儿子碍眼得很,便命人设局在我的院子里面放火。” “彼时侯爷在外面替皇上办差,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差点儿烧死在火海中,而我那……” 何姨娘的眼底更是掠过森冷的怨毒,一字一顿道:“可怜我那已经成了形的儿子,因为我这个做母亲的受了惊吓而小产。” “我虽然捡回来一条命,却已经失去了至亲骨肉,脸也被毁掉了。” “我当真是恨毒了那个贱人!” “我每一次在魏氏面前请安的时候,都没有戴面纱,就是要让她瞧瞧,她做的孽!” 何姨娘一口气说完,顿时陷入了虚脱,好半天才缓过来冷冷笑道:“我一直等着机会,没想到被我等到了。” 她眼底晕着光芒,抬眸冷冷看着沈钰珠笑的阴森怪异。 “我没想到文氏的儿子回来了,哈哈哈,魏氏的死期到了!” 沈钰珠不喜欢她眼底的那一抹神色淡淡道:“那你是想要和世子爷合作扳倒魏氏?可世子爷怎么信你?” 何姨娘缓缓从怀中拿出来一只玉镯。 沈钰珠看清那只玉镯后,猛地站了起来,大惊失色。 第175章 套话 沈钰珠死死盯着面前的镯子,冰玉雕琢而成。 冰玉已经很难得了,更难得是的居然用的内雕法。 能在水头这么好的冰玉中雕琢出繁复的花纹,而且那花纹稍稍带着几分古怪,像是某一种图腾和标识。 这样的雕刻手法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玉雕大师能够完成,那人就是张子冈。 现在张子冈传世之作,也是他的去世前的最后一套作品,被他们三个人机缘巧合的得到。 她的母亲萧氏得到的是一块儿冰玉玉佩,慕修寒手中有一只冰玉镯子。 一般镯子都是成对儿的,慕修寒手中只有一只,如今在何姨娘的手中藏着另外的一只。 一个是云州城通判大人的不得宠的正妻,一个是永宁侯府身世坎坷的世子爷。 最后一个,便是面前的何姨娘。 三个人的经历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共同性,甚至沈钰珠敢保证,三个人当真是没见过面儿,也不曾有交集的。 结果却是这三人将张子冈大师的最后一套绝品,分别拿了其中的一样。 只是那玉雕大师早已经死了,一切仿佛陷入了死循环。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死死盯着面前何姨娘放在桌子上的玉镯 。 她忙起身走到了何姨娘的身边,伸手便去拿案几上的玉镯,却被何姨娘将她的手腕狠狠按住。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何姨娘,她脸上斑驳的疤痕看起来有几分瘆的慌,不过按着她手腕的手掌却是冰凉入骨,带着几分森森的鬼气。 沈钰珠的脸色瞬间沉了几分,缓缓缩回了手。 “姨娘单单凭借一只玉镯,怎么就能断定世子爷愿意和姨娘合作?” “他是世子爷,您是不受宠的小妾,若是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世子爷是不会理会您的。” 何姨娘淡淡笑了出来:“少夫人多虑了,你只需要告知世子爷,我手上有一枚冰玉镯子,他自然晓得怎么回事儿。” 沈钰珠心思一顿,暗自腹诽。 他晓得,可是她却不晓得了。 现在真的是陷入了僵局,她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和慕修寒摊牌。 将娘亲的事情和慕修寒说出来,可她无法预料到以后的结果。 固然娘亲手中有一件冰玉玉佩,看着和这一对儿玉镯是一套儿的。 但是娘亲手中还有一枚紫玉玉佩,那可是皇家之物,不晓得自己的娘亲到底藏了多少惊世骇俗的秘密。 想到此处,沈钰珠又不敢 全部说出来。 她上一世被男人骗得好惨,这一世固然慕修寒目前看待她很好,可她不敢将自己的底牌全部摊在慕修寒的面前。 上一世,她将所有的底牌都送到了卢卓的手中,换来的却是家破人亡,葬身火海。 彼时卢卓对她也是好的不得了。 新婚不久,他处处护着她,爱着她,到头来还不是亲手将她推进地狱中? 不,这一世,她不信神佛,不信那些凭空而来的欢好,她只信她自己。 何姨娘将面前的镯子小心翼翼重新收回到了自己的怀中,抬眸看着沈钰珠淡淡笑道:“少夫人何必这般心急?今天的事情少夫人给世子爷传个话儿。” 她顿了顿话头笑道:“世子爷得了信儿,自然会来与我谈。” 沈钰珠眉头一蹙,果然是个不好应付的人。 她缓缓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心头暗自懊悔刚才的表现太过显眼了。 可是那冰玉镯子关系到了娘亲的死,如今又牵扯到了慕修寒生母文氏的死,兜兜转转她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她也是惶急了。 沈钰珠定定看着何姨娘道:“世子爷这些日子不在京城,五城兵马司遇到了一 桩棘手的差事,他出京城了,差不多也得半个月才能回来。” 沈钰珠定了定神笑道:“姨娘只凭借这一只玉镯,就让我给世子爷传话儿。” 她淡淡笑了笑:“姨娘不觉得可笑吗?” “姨娘最起码得告诉我,这镯子是姨娘的吗?” “不是姨娘的,姨娘从哪儿得的这物件儿?” “总得有个前因后果吧?” 沈钰珠强忍着声音中的微颤,将这几个问题问了出来。 是给慕修寒问,也是替她自己个儿问,更是替她那死去的娘问。 这事儿越来越有些说道了。 她苦苦来京城,寻找的真相,不想就在侯府中。 何姨娘定定看着沈钰珠,许久才缓缓起身,冲沈钰珠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少夫人请恕罪,冰玉玉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妾身只能和世子爷直接谈。”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不禁暗自苦笑,倒是油盐不进的主儿。 她冷冷道:“我说过了,世子爷如今不在京城。” “您是府里头的老人了,还曾经帮助过我们,这点子事情我不会骗您的!” 何姨娘点了点头笑道:“既如此,我便等世子爷回来再说。” “这件事情也不是 一天两天,一句两句能说的清楚的!” 沈钰珠真的是有些烦闷,何氏果然是在永宁侯身边历练过的,寻常的威逼利诱,期满哄骗,到底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不过她又不能真的将何姨娘抓起来拷打出有用的消息,这事儿还当真不能着急。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还是将心头的那一抹急躁平复了下来。 她也缓缓起身,侧着身子冲何姨娘点了点道:“既如此,姨娘好生歇着吧。” “姨娘今天告诉我的话儿,我沈钰珠一定会转告世子爷。” 沈钰珠晓得话儿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再多说别的也没有什么意思。 她转身便朝着暖阁的门口走去。 沈钰珠刚走到了暖阁的门边,抬起手掀起了珠帘,不想身后传来了何姨娘稍稍有些歉疚的声音。 “少夫人!”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猛地蹲在门边,还是带着一丝丝的期望,期望她能说点儿什么更多的线索。 何姨娘缓缓道:“少夫人,若是妾身猜的没错儿的话,少夫人现在也没有同世子爷圆房吧?” 沈钰珠猛地转身看向了何姨娘。 依然是那一张可怖的脸孔,只是让她的表情显得更加的支离破碎。 第176章 漏洞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的何姨娘,心头突的一跳。 她和慕修寒的这般的私事,她怎么也晓得? 慕修寒按理说也是人中的精怪,什么样的事儿都能谋划得很。 况且墨韵堂内外都是慕修寒的人,那些人可是慕修寒身边的死士,断然不会将她和慕修寒之间的事情透露给一个外人。 她这一次来京城,早已经预料到京城永宁侯府不太平。 从云州城沈家离开的时候,揽月阁的那些丫鬟婆子一个个眼巴巴瞧着她。 人人都想跟着她做陪嫁,跟着她到京城享受泼天的富贵。 云州城大大小小的贵女羡慕嫉妒到要死的富贵,估计他们根本想不到是这样环环紧扣的死局吧? 揽月阁的那些下人们,他们的眼底都有浓浓的欲望。 这一点,沈钰珠瞧得分明。 她才不要带着这些人进京的。 但凡是眼底有欲望的人,都会被人抓住把柄。 刚才就是个很好的例证,她只是很想知道那只冰玉镯子的来历,却被何氏看在了眼里。 直到现在都被何氏处处掣肘。 这一遭,她来京城身边决不能带着那些人,但凡被敌人抓住一个把柄,她的麻烦就到了。 故而她只带了三个,上一世为了护着她惨死 的三个忠仆。 此时她却是心头诧异,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被何氏这个精明的女人抓住了把柄。 沈钰珠定定看着她道:“姨娘说的是什么话儿?” 她声音中带着几分冷冽,确实有些生气。 “我和世子爷新婚不久,姨娘便传出来这话儿,岂不是诛心?” “况且我们闺房之事,岂是姨娘知晓的?” 何姨娘淡淡的笑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更加恭敬整肃了几分。 只是她的这个表情,出现在了满是疤痕的脸上,显得有些怪异森冷。 “少夫人误会了,妾身先给少夫人陪个不是了!” 她又是侧身福了福。 沈钰珠没有还礼,只是冷冷看着她。 如果之前这个女人身上有几分邪魅,现在便是让她更加的捉摸不透了。 何姨娘对于沈钰珠明显显露出来的第一也没有很在乎,反而温和的笑了出来。 “少夫人和世子爷都是作风正派之人,也不晓得人事。” 沈钰珠顿时脸上微微有几分尴尬,何氏当真是自信过了头,上一世她也是成过亲的人,怎么就不晓得人事了? 何姨娘定定看着沈钰珠道:“少夫人,您的落红,和盛年男子割伤了自己手臂放出来的血那可是不一样的。” “之前魏氏身边的婆子拿着你们床榻上的那块儿落红的白帕子,展示给魏氏看。” “魏氏又不是世子爷的亲娘,自然是远远扫了一眼,敷衍了事。” “可是妾身却是看的真切,颜色当真是不一样的。” “其实魏氏想要收拾少夫人,犯不着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闺中之事上做文章。” “所有人都是敷衍,唯独妾身看仔细了。” “可这事儿妾身心知肚明罢了,说出去,也没有办法求证。” 她淡淡笑了出来:“世子爷当真是疼爱夫人,居然连着这样的事情都帮夫人遮掩着。 “这事儿怎么说呢?” 何氏叹了口气,抬眸看向了沈钰珠道:“世子爷要么便是爱极了少夫人,觉得少夫人还小,不忍心少夫人受痛。” “要么……” 她顿了顿话头:“少夫人和世子爷便是一对儿假夫妻罢了!” “若是妾身猜得没错儿的话,少夫人便是世子爷请了过来一起演戏的吧?”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的女人,当真是开了眼界了。 果真是京城大家族的女子,即便是寻常的一个小妾,也能这般的厉害通透。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道:“姨娘当真是会说笑。” “只是姨娘这般厉 害,洞察秋毫,为何当初被魏氏给占了先机呢?” 沈钰珠可不是软柿子,即便是朋友亦或是敌人,她都会让对方感受到她的锋芒。 这一丛锋芒果然狠狠刺了一下何姨娘,不过何姨娘脸上的深邃之色还是淡下去了几分。 她缓缓道:“少夫人请回吧!既然少夫人做不了世子爷的主儿,那么妾身只和世子爷谈,其他的人,妾身就回避了吧。” 沈钰珠晓得从这个女人身上再也获得不了任何的东西,转身一把掀起了珠帘走了出去。 身后的珠帘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沈钰珠几步走出了堂屋。 外面的云香和春熙忙疾步走了过来,上上下下查看着沈钰珠。 这两个丫头已经形成了一个惯例,但凡主子从陌生人院子里出来,她们都担心主子吃亏。 “主子?” 沈钰珠点了点头:“回墨韵堂!” “是!”两个人丫头扶着沈钰珠走出了何姨娘这一处简单清冷的院子。 外面府里头代步用的青帷马车还停在了那里候着。 沈钰珠扶着春熙和云香的手臂上了马车,马车里的帘子被沈钰珠从里面掀了起来。 视线中的那一处掩映在竹林中的院子,渐渐在她的视野中远去。 沈钰珠凝神瞧 了一会儿,将帘子放了下来,随后吁了一口气。 她不禁暗自苦笑了出来:“当真是不好对付的女人呢!” “算了,这事儿只能等慕修寒回来再说。” 沈钰珠低声自言自语,想想还是不甘心。 娘亲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丝丝的线索,可点到为止,却是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问不出来了。 青帷马车很快行到了墨韵堂外面的夹道边,她在云香和春熙的扶持下下了马车。 刚走进了墨韵堂的院门口,却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些仆从丫鬟,貌似是从慕家二小姐的锦春园来的。 沈钰珠顿时心头一跳。 慕家二小姐自从被打了一顿板子后,当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如今已经二十多天过去了,想必身上的伤口已经大好了的。 不想这个女人伤口一好,居然朝着她这边来了。 沈钰珠的手掌微微攥成了拳,大步朝前走去。 墨韵堂的正堂暖阁外面候着慕熙彤身边的两个大丫头,看着沈钰珠走了过来,忙冲她躬身福了福。 沈钰珠点了点头,打起了帘子走进了暖阁。 看到暖阁案几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少女。 容色极美,极其张扬。 一身红衣夺目,只是那眼神冷的厉害,正是慕熙彤。 第177章 莫名其妙 沈钰珠眉头微微一蹙,掀起了帘子走进了暖阁。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慕熙彤倒是规规矩矩站了起来,破天荒的恭顺了起来。 “熙儿给嫂嫂请安!” 沈钰珠眸色一闪,这倒是怎么的了? 难不成一顿板子过后,也会做个人了不成? 沈钰珠淡淡笑道:“二妹妹不必多礼,只是今儿二妹妹来我这里不知道所为何事?” 慕熙彤现在估计恨毒了她和慕修寒,她绝对不会认为这个女人此番来是示弱的。 慕熙彤脸上却挂着甜美的笑,她本来生的好看,笑起来带着几分娇憨之态。 只是谁也想不到,这样明艳可爱的皮囊之下,竟然会藏着那样狠辣的心机。 “怎的?没事儿便不能来嫂嫂这边串门子了吗?” 慕熙彤歪着头上前一步一把抓着沈钰珠的手臂轻轻晃着,唇角挂着笑,带着几分亲昵。 只是那笑容到不了眼底。 “嫂嫂难不成还在生我的气吗?” 慕熙彤脸上晕染出一抹委屈,眼巴巴的看着沈钰珠道:“嫂嫂,熙儿知道错了。” “之前是熙儿不懂事,嫂嫂千万不要生我的气啊!” 沈钰珠被她左一个嫂嫂,右一个嫂嫂的喊着,心头却狠狠抽紧了去。 她两世为人,可不是随便几句违心的甜言蜜语就能哄得不知轻重的。 “二妹妹说哪里话,我焉能恨你了不成?大家都是一家人罢了!” 沈钰珠不动声色将自己的胳膊从慕熙彤的手中扯了出来,转身冲身后一脸紧张的云香道:“还不快给二小姐斟茶!” “是!”云香忙退了出去。 她脸上的神情还是紧张万分的,之前她看到了主子身上的那些伤口。 都是被剑锋一刀刀划破的,看着便疼得慌。 此番不晓得慕家二小姐又憋着什么坏水儿? 沈钰珠邀请慕熙彤坐在了椅子上,面子上倒还是维持得住。 两个人捡着零七碎八,无关痛痒的话说了一会儿。 慕熙彤这才缓缓起身,看向了沈钰珠淡淡笑道:“嫂嫂刚才是不是去了何姨娘那边?” 沈钰珠猛地一愣,她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个? 不过从墨韵堂到何姨娘住的那一片竹屋小筑,需要经过大半个侯府。 那么多人都瞧见她去何姨娘那边了,这事儿想瞒着也不可能瞒住。 之前她虽然去了何氏那边,可和何氏交谈的时候,有云香和春熙在外面看着。 也不可能露出什么风声来。 沈钰珠看着慕熙彤笑道:“何姨娘刚刚搬了院子,我身为慕家少奶奶得去瞧瞧。” “万一何姨娘有什么不周不备的,我也能帮上一点子忙。” 慕熙彤眸色一闪, 暗自冷笑。 这还没有掌控侯府掌家的权柄,大少奶奶的姿态倒是端得很足。 沈钰珠看着她道:“况且何姨娘也是府里头的老人了,于情于理上我也该着去一遭的。” 慕熙彤唇角勾着一抹笑,缓缓起身。 “嫂嫂果然是个心善的!” “罢了,天儿也不早了,我还得去娘那边用饭呢!” 沈钰珠倒是猜不透慕熙彤今儿来的用意了,没有针锋相对,没有言语羞辱,更没有剑拔弩张。 只是来她这边坐了坐,然后问了一句何姨娘的事情,这便是要走了? 沈钰珠也跟着站了起来,同她寒暄了几句,将她送出了暖阁的门。 “主子,这二小姐到底是几个意思啊?”云香低声道。 沈钰珠冷冷看着那一抹赤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她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万事小心一些便是。” 一边的春熙也纳闷至极,忙道:“主子,莫不是这一遭她被咱家世子爷收拾惨了,倒是真的不敢招惹主子您了?” “今儿来便是示好来了?” 沈钰珠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淡淡笑了出来。 “别的寻常女子,或许会这样。” “可她不会!” 沈钰珠一字一顿道:“那样骄傲又跋扈的女子,岂能是轻易认输的?” “ 即便是来示好,也是给她自个儿竖名声罢了。” “毕竟她看不惯这个,瞧不起那个,可是她自个儿爹爹的面子,她不能不给。” 云香和春熙两个小丫头顿时明白了几分。 慕家二小姐今儿来指不定是装装样子,毕竟永宁侯爷也希望自家儿子和女儿不要这么剑拔弩张才行。 沈钰珠也不愿多想,想不通的怪异,自然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眼见着到了傍晚时分,张妈吩咐云香和春熙亲自从后厨里端了饭。 但凡是自家大小姐的吃穿用度,张妈都是亲力亲为。 沈钰珠今儿在何氏那边没有拿到一丝一毫有用的消息,一时间心头有些烦闷,胃口也不是很好。 她用了一些米粥,点了几样小菜,便将碗筷推到了一边。 “主子,再用一些吧!”张妈担心的看着沈钰珠。 比之前在沈府的时候,身子还要清瘦一些,这可怎么好。 沈钰珠笑了笑刚要说什么,突然外面传来云香急促的声音,随之而来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你们做什么?” “少夫人可在里头?我们奉命来请少夫人去一趟静逸院!” “去什么静逸院?我家主子刚睡下!你们有什么话儿好好说,哪里来的胆子敢闯进来?” “哟!这才几天的光景!便是拿乔作样起 来!” “闪开!小浪蹄子!仔细你的皮!” 是静逸院的人。 张妈和沈钰珠脸色齐齐变了几分,张妈忙转身朝着暖阁的门口走去。 不想人刚到了门口,却被一群人挤了过来,她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都被推了一个踉跄。 沈钰珠忙站了起来,冷冷看向了面前站着的凶神恶煞的几个恶仆。 “你这是要做什么?这里是世子爷住着的墨韵堂,不是你们随便撒野的地方!” “少夫人!”为首站着一个容长脸,三棱眼的胖妇却是冷冷笑了出来。 “少夫人还是随奴婢们走一遭吧!” 她笑得恶毒至极,肥腻腻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张狂。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刘嬷嬷是魏氏身边的掌事嬷嬷,即便是魏氏想要收拾她,也不可能这般大张旗鼓来墨韵堂抓人的。 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告诫自己不能慌,先看看情形再说。 “刘嬷嬷,即便是衙门口提人也得说清楚个子丑寅卯来,你们这般闯进来是何道理?” “说是让我去静逸院,这么晚了,也不是给主母请安的时候了!喊我作甚?” 刘嬷嬷倒是心思一动,这个女人还真的有两把刷子。 这么大的事情,还能撑得这般沉稳。 她冷笑了一声。 “少夫人去了就知道了。” 第178章 诡异 沈钰珠眸色一闪,什么叫去了就知道了。 她冷笑了出来,却是缓缓坐在椅子上,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慌了。 “刘嬷嬷!我再怎么样也是这侯府的少夫人!” “你二话不说擅自闯进来,我还没有治你的罪,你倒是和我张狂起来了!” “想来世子爷手中的板子用的太少了些!” 刘嬷嬷心头一跳,脸上的神态到底还是和软了几分。 世子爷在府里头的名头可是狠辣无比的,她虽然替魏氏当差,若是到时候世子爷想收拾她,也是很容易的。 她忙躬下了身子,低声道:“少夫人切莫为难老奴!” “这事儿也不光是夫人请少夫人去,也是侯爷的意思。”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刘嬷嬷:“侯爷的意思?” 刘嬷嬷耐着性子低声道:“是关于何姨娘的,少夫人还是跟老奴走一遭吧!” “这事儿老奴也做不了主,少夫人去了便知道了。” 沈钰珠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今天她带着礼物去看望何姨娘,怎的到了晚上何姨娘就出了事儿。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怪异棘手,怕是不好善后。 她缓缓起身看着刘嬷嬷道:“嬷嬷且容我换件衣裳。” “这……少夫人还是跟着老奴……” 她对上了沈钰珠冷 冽的视线,到了嘴边的话儿却说不出来了。 沈钰珠眸色一闪冷冷笑道:“我又不是犯人,还能从这里跑了不成?” “那是,那是,少夫人还是快着些,侯爷和夫人都在前院候着呢!” 沈钰珠点了点头,淡淡扫了刘嬷嬷一眼。 她忙退出了暖阁,却死死守住了门口,寸步不离。 张妈和云香还有春熙忙将暖阁虚掩着的门,狠狠关了上来,差点儿拍在候在门边刘嬷嬷的脸上。 刘嬷嬷骂出来的话儿,咽回去了半句。 一边的张妈忙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低声道:“主子,这可是怎么说的?” “主子,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的扯上了何姨娘?” 沈钰珠的眸色染上了一层寒霜。 “呵!何姨娘住着地方比较远,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连着前院的人都知道了,我们怎么可能不晓得?” “定是有心人故意不想让我们早早得知,藏着掖着到现在才发作出来。” “主子,这可如何是好?”云香顿时慌了神。 沈钰珠眼底掠过一抹无奈,这里是侯府,是距离云州城千里之外的京城。 况且刚才单单一个刘嬷嬷也没有那么大的声势,怕是侯爷身边的人也在外面候着。 只不过公爹身边的护卫不好 直接闯进儿媳妇的院子里拿人,只能派魏氏身边的人过来。 既然永宁侯爷出面,这事儿便闹大了去。 沈钰珠实在是想不通今天见了何氏一面,居然会惹出来这么大的风波来。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岔子,她现在饶是想破了脑袋也是想不通的。 “罢了,你们也看到外面那个阵仗,既然来请,我去一趟静逸院!” “主子!”张妈脸色瞬间煞白,一把抓住了沈钰珠的手臂。 主子刚进了侯府,第二天就被自己小姑子给打成了这个样子。 如今还没有过几天消停日子,又是一出。 她紧紧攥着沈钰珠的手臂,眼底带着几分哀求,恨不得告诉沈钰珠马上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 可她也明白,自家大小姐踏进了这里,便很难全身而退。 沈钰珠反手抓着张妈因为紧张冰冷的手臂,看着她低声道:“今儿我是带着云香和春熙去的何氏那边。” “若是何氏真的出了什么岔子,一会儿少不得连着云香和春熙也要跟着我受累。” “现在他们对你还不防备!”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看着张妈道:“一会儿乘着府里头纷乱的时候,你偷偷溜出去,给世子爷传个话儿。” 沈钰珠从怀中拿出了一块 儿慕修寒走之前交给她的玉牌。 她看着张妈道:“世子爷说,拿着这个物件儿去京城里任何一家福隆当铺,都会有人想法子联系到世子爷。” 张妈狠狠点了点头,之前在云州城的时候,跟着自家主子经见过一些事情了。 此番即便是害怕,担心,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有办好当下的事情。 “主子,放心,老奴一会儿便出去找人救主子!” 沈钰珠点了点头,转身过命云香和春熙给她换了一件枚红色裙衫,外面罩着一件淡蓝色罩衫。 头发梳成了一个半月髻,简单的簪一支朱钗。 云香将墨狐裘大氅帮她披上,春熙拿着鎏金暖手小炉,塞进了她的手中。 沈钰珠走到了门边,打开了暖阁的门。 外面偷听的刘嬷嬷差点儿闪了进来,看着沈钰珠那张冷冽如霜的脸,忙讪讪笑道:“少夫人请吧!” 沈钰珠点了点头,带着云香和春熙朝着前院走去。 不多时她带着两个丫头到了静逸院,说是静逸院,也就是在静逸院前面的三处正厅。 一般都是侯爷会见客人的地方,此番四周却站满了侯爷的护卫,正中却是传来了一阵阵期期艾艾的哭泣声。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朝前走去。 刚走出没 几步,顿时定在了那里。 却看到前院台阶下跪着一溜儿何姨娘院子里服侍的仆从,一个个神情哀伤。 沈钰珠继续朝前走,迈步走进了正厅的大门,刚站定在了那里,顿时微微一愣。 她抬眸看去,永宁侯脸色铁青的厉害,坐在正位上。 另一侧陪坐着的是魏氏,脸上看不出喜怒。 另一边站着慕熙彤,蒋姨娘,还有蒋姨娘身后怯生生的慕依依。 正中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上却堪堪跪着一个人,一个何姨娘院子里的大丫头。 沈钰珠倒是颇有些印象,正是那个打扮很妖冶,给人感觉不太稳重的丫头,貌似叫夏桃。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挑,随后朝前走了几步冲正位上的永宁侯爷和魏夫人躬身行礼。 “钰珠给父亲请安!给母亲请安!” 她的话儿刚说完,却不想正位上的慕侯爷还没有说什么。 跪在地上的夏桃却是点着沈钰珠大哭了出来。 “少夫人好狠的心啊!” “少夫人看上我家姨娘的一件宝物,想要拿到手,我家姨娘不允,少奶奶竟然在点心里放了生杏仁儿,活生生将我家姨娘毒死了去!” “我家姨娘死的冤枉啊!” 沈钰珠猛地转身看向了夏桃,脸色巨变。 什么?何姨娘死了?! 第179章 血口喷人 此时正厅四周点的风灯,在夜风中晃出一道道摇曳的影子。 像是暗夜中藏着的吃人怪兽的眼,稍稍一个不注意便会跳出来将一切都吞噬掉。 沈钰珠浑身的血液几乎都涌到了头上,藏在袖间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何姨娘居然死了,那样心机深重,步步小心的人居然死了? 最关键的是,她好不容易从何姨娘身上探出一点点和自己娘亲有关的线索,现在却全部化作了泡影。 最糟糕的是,她居然被反咬了一口。 她冷冷盯着地面上跪着的夏桃。 “夏桃姑娘可不要血口喷人,何姨娘乔迁新居,这么多人都去看望过。” “如今何姨娘被贼人所害,你不去寻真正的凶手,给你家主子伸冤,倒是攀扯到我的身上来了。” “你到底是别有用心还是那人就是你的杀的?” 夏桃脸色一变,眼底掠过一抹慌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正位上魏氏的方向。 沈钰珠顿时心知肚明。 这怕是魏氏给她设的一个陷阱,只是手段太过拙劣。 魏氏眸色一闪,猛地一拍桌子点着地面上跪着的夏桃道:“你这小贱人,当真是活腻歪了。”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攀扯侯府少夫人,那 可是死罪!” 夏桃狠狠打了个哆嗦,忙垂下眼帘不敢再看向魏氏。 她抿了抿唇,狠狠给魏氏和慕侯爷磕了一个头,大声哭了出来道:“侯爷,夫人!便是给奴婢几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胡言乱语。” “今儿只有少夫人提着礼物点心来看何姨娘!” “彼时少夫人和何姨娘谈乱甚欢,不一会儿何姨娘便将奴婢等一干服侍的丫头遣了出去。” 夏桃越说声音倒是越镇定。 她抬眸怯生生扫了一眼沈钰珠道:“奴婢端着茶盏出去的时候,只听得少夫人和何姨娘说起什么冰玉镯子的事情。” “奴婢彼时也不敢偷听主子们说话,便出来了。” “这事儿少夫人身边的两个丫头云香和春熙也晓得的!” “少夫人和姨娘今儿可是关着门说了许久的话儿,云香和春熙也在外面候着。” 正位上的魏氏眸色微微一沉,眉头却挑了起来。 不晓得沈钰珠和何姨娘私底下有什么体己话儿,需要瞒着各自的心腹丫头说的。 沈钰珠听了夏桃的话儿,眉头更是蹙起来几分。 心头不禁替何姨娘感到悲哀,一个跟着慕侯爷上过战场,经历过那么多大阵仗的传奇女子。 居然被身边的丫头害 了去,这个丫头看来早就存了二心。 这一遭何姨娘出来作证,魏氏的女儿慕熙彤狠狠挨了一顿板子。 魏氏怕是对何姨娘存了杀意,不过她埋在何姨娘身边这枚棋子当真是藏得深。 沈钰珠冷冷看着她道:“呵!青口白牙,血口喷人!” “我之前是云州城通判府的嫡长女,何姨娘是永宁侯府的姨娘,都不认识,我有何道理要害死她?” 夏桃忙低下头,到底诬陷侯府少夫人的事情,那是掉脑袋的。 她纵然强撑着,心头却也慌得厉害。 此番她避开了沈钰珠凌冽的视线,却是冲正位上坐着的慕侯爷哭了出来道:“侯爷!夫人!奴婢就没有半分说谎,奴婢若是说谎便是天打五雷轰!”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这大冬天的哪有雷?夏桃姑娘打赌诅咒算怎么回事儿?” 魏氏冷冷笑道:“沈氏,你且让这个奴才把话说完如何?” 沈钰珠不再说话,脸色冷得厉害。 这一遭她算是遭了道儿。 魏氏大概几年前就在何姨娘身边安插了夏桃,这个女人是个心机深的。 之前自己轻看了她几分,也难怪,能将侯府先夫人害死,自个儿夺了好姐妹的丈夫。 这等心性和无耻,还有 那份儿阴毒不是一般人能具备的。 她没有想到,魏氏这么快就杀人了,如今稍稍有几分被动。 夏桃一看魏氏出面打压沈钰珠,脸色更是镇定了许多。 她哭诉道:“奴婢之前便听得姨娘和少夫人谈论冰玉玉镯的事情。” “不过她们二人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好看。” “到了傍晚时分,姨娘说饿了,想要尝尝少夫人拿过来的点心。” “少夫人是从云州城来的,那边的女子惯会做云片糕,姨娘就用了一些。” “哪知……”夏桃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哪知半个时辰后,姨娘突然说难受得很。” “奴婢当时吓坏了,便寻了夫人,不想夫人跟着奴婢再回去的时候,姨娘已经不行了的!呜呜呜……” “奴婢想不通,少夫人年纪轻轻竟然为了一件玉器杀人!”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她身后站着的云香和春熙着实听不下去,忙跪了下来磕头道:“侯爷,夫人!” 云香抬眸看着正位上的慕侯爷道:“我家主子断然不是这种杀人夺宝的人!还请侯爷明鉴!” “我家主子的外公是陇西巨富,从小见过的宝贝多了去了,怎么可能为了一件寻常玉器,做出这种事情! ” 春熙也接话道:“分明是夏桃心中有鬼,莫不是她毒杀了自家的主子,嫁祸于我家主子!”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魏氏冷冷笑了出来。 她定定看着地面上跪着的云香和春熙道:“还敢狡辩,即便你们两个是沈家陪嫁,也决不能轻饶。” 沈钰珠心头一顿,上前一步道:“母亲,万事都要讲证据的!” “光凭借一个夏桃空口白牙,胡乱攀扯,焉能让人信服?” 魏氏身边站着的刘嬷嬷忙陪着笑道:“夫人!少夫人既然要证据,咱们便搜上一搜!若是没有什么姨娘身边的宝贝物件儿,这事儿再议如何?” 沈钰珠的脸色沉到了底,冷冷笑道:“搜身?搜的哪门子身?” “既然要查清楚,要搜身,便等世子爷回来吧!” 刘嬷嬷顿时脸色一僵。 魏氏冷冷看着刘嬷嬷:“搜少夫人的身子,你怕是不够格儿!” 她缓缓抬起手,却指向云香和春熙。 “今儿只有你们主仆三人去了何姨娘的院子,偏生你们刚走何姨娘便出了事儿。” “何姨娘是侯爷身边的老人了,我倒是不想咱们婆媳之间生出些嫌隙,可有些事儿不办不成!” “来人!给我先搜这两个贱婢!” 第180章 陷害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魏氏,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今天这一出子打了她个措手不及,还是选在慕修寒不在京城的时候。 可自己一向管束下人很严格,云香和春熙这两个丫头绝对不是那种胡乱出错儿的人。 她倒是要瞧瞧,他们还能玩儿出来什么花招? 不多时刘嬷嬷带着几个嬷嬷将跪在地上的云香和春熙团团围住,当着众多人的面儿搜了起来。 云香和春熙之前跟着大小姐在沈府的时候,虽然受了些坎坷,可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的屈辱。 两个丫头拼命咬着唇,红了眼眶。 眼泪在眼底打着转儿,具是想着不能给大小姐丢人,强行忍住。 突然刘嬷嬷一声尖叫,喊了出来。 “夫人!在这里!夫人请看!”刘嬷嬷居然真的从春熙的身上搜出来一只冰玉镯子。 她忙喜滋滋的拿到魏氏的面前邀功。 沈钰珠心头一个机灵,看向瘫坐在地上的春熙。 春熙脸色煞白,她真的是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她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冰玉镯子,可刚才偏偏从她腰间的一个香囊里搜出来这个东西。 这香囊还是今儿傍晚她服侍自家主子用饭的时候,前院的紫鸢亲自送给她的。 彼时她看着后面小厨房里事情,准备一会儿服侍 主子用饭。 不想紫鸢拿着一只香囊给她说,帮她缝制的,今儿才做好送给她做礼物。 紫鸢是春熙刚来侯府认识的一个伙伴,两个人是同乡,倒是聊得来。 她是静逸院的三等丫头,她还同紫鸢旁敲侧击打听了许多府里头的事情。 彼时她接过香囊的时候觉得沉甸甸的,紫鸢说那是缝在香囊夹层里的许愿石。 她那时心头觉得有些奇怪,许愿石哪里有这种的。 不过彼时乱糟糟的,先是服侍大小姐用饭。 结果用过饭后,大小姐就被带到了这里。 她一世惶急,居然忘了香囊的事儿。 如今眼睁睁看着刘嬷嬷将她腰间挂着的香囊扯了下来,还从里面拿出了镯子,所有的片段都连了起来。 她被紫鸢算计了。 春熙猛地抬眸看向站在魏氏身后的那些丫鬟婆子们,哪里还有紫鸢的影子。 不!不可以! 她不能让主子跟着她受牵连。 “侯爷!夫人!” 春熙忙磕头道:“这香囊不是奴婢的!是夫人身边的紫鸢傍晚时分送给我的!” “大胆贱婢!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你还要狡辩!”魏氏一拍桌子。 “我身边的紫鸢几天前便回了老家,去看生病的老娘,今儿怎么能送你香囊?” “这冰玉镯子可是何姨娘 一直戴在身上的,怎么就到了你的手中?” 沈钰珠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了起来,像是被浓烈的迷雾堵住了口鼻,胸口一阵阵的压抑锐痛。 她猛地抢上几步,堵住了刘嬷嬷的去路,抢过了她手中捏着的冰玉玉镯。 她定睛一看,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不是那只! 之前沈钰珠看到何姨娘拿出来的那只冰玉玉镯,玉镯里面还内雕着繁复的花纹。 花纹和慕修寒给她看的那一只,还有她娘亲留给她的玉佩上的花纹,是一整套的。 眼前这一只冰玉玉镯虽然也贵重,可除了水头好,没有任何花纹。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夏桃原来说的是这一件玉器宝贝。 看来即便她是何姨娘身边的心腹之人,那个只有何姨娘知道的秘密,也没有告诉她。 此番沈钰珠心头一阵阵的发紧,何姨娘那个准备和慕修寒做筹码的秘密,永远烂在了她的肚子里了。 顿时一阵阵的无力感袭来。 刘嬷嬷忙将沈钰珠手中捏着的镯子抢了下来,绕开了有些怔忪的沈钰珠。 “夫人,您过目!” 魏氏扫了一眼,冷冷看着沈钰珠道:“这冰玉镯子可是侯爷赏赐给何姨娘的,整座侯府独一份儿。” “如今却出现在一个刚从乡下来的丫鬟 身上……” 魏氏死死盯着沈钰珠,话语间调子拉得有些长,将乡下两个字狠狠咬了出来。 “来人!拿下!” “等一下!”沈钰珠沉声道:“此件事情颇有蹊跷,等世子爷回来再定夺!” “呵!”慕熙彤缓缓站了出来,冷冷看着沈钰珠笑道。 那一笑百媚天生,沈钰珠心头一阵阵发寒。 终于明白这个女人今天下午为何来看她了? 慕熙彤实在是太自信狂妄了,估计这个局早就是她和魏氏私底下设计好的。 这个女人睚眦必报,何氏害得她挨了板子,她便让何氏去死! 下午她主动带着人来她的墨韵堂,哪里是来示弱,分明就是挑衅! “沈氏!你如今毒杀姨娘,夺走何姨娘的冰玉镯子,当真是恬不知耻。” 慕熙彤冷笑了出来。 “何姨娘之前随着我爹爹征战南北,却是死的这般凄苦,你还敢狡辩不成?” “你身边的丫头春熙身上藏着的玉镯算怎么回事儿?若不是你撺掇,她哪里敢将赃物藏在身上?” 沈钰珠冷冷看着面前那张娇俏美艳的脸,心头微微一顿。 “好!既然你们想要个公道,这事儿咱们便来个公道!” 沈钰珠猛地转身冲正位上的慕侯爷行礼道:“父亲对何姨娘情深意重,还请 父亲节哀!” “来人!给我将这个贱东西拿下!乱棍打死!”慕侯爷早已经压不住火儿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打死了沈钰珠,可到底是儿子选的妻子,他不能动手。 此番抬起手指向了瘫倒在地上的春熙。 春熙脸色煞白,眼底掠过一抹悲戚和绝望。 她今儿被人陷害,断然没有活命的可能。 春熙缓缓朝着沈钰珠的方向磕头道:“春熙给主子磕头了。” 她高声道:“此件事情春熙一命换一命,但我家主子和这件事情绝无干系!还请你们放过我家主子!” 沈钰珠红了眼眶,眼前的一幕和上一世再一次应和。 上一世春熙便是为了救她,被卢府的人杖毙了的。 只是如今的卢府换成了慕府,难不成重活一世,冥冥天意便是要让她身边的人,都要为她而死吗? 慕侯爷身边的护卫,疾步朝着春熙走来。 “父亲!”沈钰珠一把将春熙拽着,拉到自己身后,抬眸冷冷看着正位上的慕侯爷。 “父亲,请容钰珠把话说完!” 沈钰珠一字一顿道:“既然父亲疼惜死去的何姨娘,就更应该将事情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还请父亲请了京兆尹大人来,钰珠甘愿进大理寺牢狱走一遭!还何姨娘清白!” 第181章 谁敢来 沈钰珠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本来是侯府后宅的事情,少夫人看着这架势是要将这件事情闹大了去。 即便是正位上坐着的慕侯爷也是脸色一变。 自己的小妾死的不明不白,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丢脸的还是他永宁侯府。 这一瞬间,慕侯爷有几分踯躅。 魏氏眸色一闪,冷冷看向了那个紧紧护着自己身边丫头的沈钰珠。 她身上披着的墨狐裘披风在晚风中,鼓荡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魏氏心头暗恨,这贱人果然奸诈无比。 如今好不容易将罪责栽赃在她的身上,若是单单在府里头,借着这一次机会一定能让她脱层皮。 可这贱人却要将事情闹大了去,若是真的闹大了,倒是不好随便将她打杀了去。 “沈氏!你指使你身边的丫头杀人害人还不够吗?难不成还要给我们侯府的门面儿上抹黑吗?” “来人!先将那个贱婢拖出去打死!” 两边的护卫这下子倒也不敢停顿,侯爷和夫人都发话了。 几个护卫忙上前一把抓着瘫在地上的春熙,刚要拖走,却不想沈钰珠猛地抽出了一个护卫的佩刀。 她举起来佩刀狠狠斩了过去,那护卫不防备自家少 夫人亲自动手。 饶是他们武功高强却也躲不过少夫人凌厉的刀法,又不敢真的将少夫人给揍了。 一时间,几个护卫倒是近不了她的身子,也没有办法带走地上的春熙。 “反了你了!来人!连着她一并拿下!”慕侯爷是真的动了怒。 想他统领千军万马的护国大将军,就不信连府里头的一个小丫头也不能处置了呢。 “谁敢来!”沈钰珠猛地抽刀,反手却是将佩刀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你!”慕侯爷顿时惊呼了出来,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 锋锐的刀锋在风灯的辉映下显出了阵阵的寒光,触目惊心。 慕侯爷现在气闷到了极点,心头因为何姨娘的死又是痛惜,又是憋闷。 只想找个发泄口,将内心的愤懑发泄出来。 他要杀了沈钰珠身边的那个丫头泄愤,尽管他也觉得此间事情迷雾重重。 可面前站着的这个女人就是个扫把星,她刚嫁进来,府里头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纵然不是她杀的人,他如今也想将她收拾了。 不过她毕竟是儿子喜欢的女人,他也不能真的将她杀了,儿子回来后,他当真没有办法交待。 刀锋已经划破了沈钰珠细白的 脖子,鲜血渗了出来。 魏氏也是愣怔了一下,不想这个狡诈的死女人倒是有些魄力,还很难缠的。 沈钰珠冷冷看着慕侯爷道:“父亲,今天的事情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 “平白要打杀我身边的丫头,我绝不答应!” “这件事情交给京兆尹报官,若是真的查出来是我的婢女做的,我亲自宰了她!” “若是有确实的证据说是我沈钰珠干的,我沈钰珠愿意被绑在刑台上,受那三千六百刀,绝无二话!” “现在即便是父亲要我死,我也要死的明明白白的!” 沈钰珠一口咬定了要报官,就是看出来今儿的事情不能善终了。 她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即便是到了大理寺的死牢里,也比在这里安全。 她记得上一世,大理寺寺丞成大人是七皇子的人。 既然慕修寒是七皇子身边的第一谋臣,那么自己进了大理寺短时间内还不至于送命。 一时间,正厅里的气氛渐渐僵在了那里。 “沈氏!你也当真是看得起自己!” 突然慕熙彤缓缓走了出来,看着沈钰珠冷笑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云州城来的乡下女子而已。” “仰仗着自己心狠手辣,不晓得用 了什么手段骗得我大哥的一片深情,此番却杵在了这里寻死觅活。” “我大哥与父亲之前闹出来的僵局还不是因为你,若是没有了你,我大哥定然是个听话孝顺的儿子。”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这个心如蛇蝎的毒女,心头微微一沉。 现下慕侯爷不敢动手,便是还忌惮着慕修寒的存在。 慕熙彤将她硬生生说成了阻碍人家父子情深的祸害,慕侯爷此番怕是会受这几句话的影响。 只要杀了她这个祸害,慕修寒顶多难受几天,但是人家父子血脉关系还在。 果然慕熙彤这么一说,慕侯爷的脸色变了几分。 魏氏脸上掠过一抹寒霜,冷冷道:“还不快将这个恶妇拖走!将那贱婢杖毙了,给死去的何姨娘雪恨!” 沈钰珠心头狠狠一跳,放下了手臂,紧紧攥着刀柄。 上一世,春熙因为护着她,便将所有通敌叛国的罪责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彼时她眼睁睁看到春熙在她的面前被行私刑,每一棍都带起了血肉淋漓。 即便如此,这丫头为了不让她难过硬是没有哼出一声疼,活生生被打成了碎泥。 “主子!主子!”春熙大哭了出来,却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臂 。 “主子,不要护着奴婢了!” “主子,您一定要好好儿的,等世子爷回来,您可一定要好好儿的!” “奴婢死不足惜!” 沈钰珠转过身,抬起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擦了擦,苦笑道:“傻丫头!今儿便是拼死,也不能让你这么不明不白因我而死。” 沈钰珠眸色一闪,掠过一抹坚毅之色。 她将春熙一把拽到了自己的身后,刀锋翻转,指向了缓缓逼迫而来的护卫们。 “罢了,既然父亲和母亲非要来这一出子,我奉陪到底!” “不过……”沈钰珠唇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弧度。 “今儿多不过我这条命也不要了,只等世子爷回来替我收尸!” 那些护卫一听世子爷三个字,倒是一个个表情有些犯怵。 世子爷在京城的名声可不好听,此番若是真的刀剑无眼杀了世子妃,他们几个人的脑袋加起来也不够世子爷砍的。 可是侯爷和夫人的命令不能不遵。 几个人朝着沈钰珠逼迫了过去,人人心里只想的能将这悍妇制住,将她拖开。 到时候将春熙这个小丫头杖毙了后,也算是了这一桩差事。 不想少夫人当真是难缠,居然真的拿起了刀子朝着他们刺了过来。 第182章 杜大人 一时间,永宁侯府上演了一场全武行。 少夫人虽然武功平淡,内力不足,即便是半道儿学来的刀法也还略显稚嫩。 可架不住少夫人心思狠辣,带着几分搏命的架势。 那些护卫们单个拿出来,绝对能将沈钰珠制服了,可就是不敢动世子爷的女人。 一面几乎是拼命,一面却顶着主人压力,又不敢彻底得罪了世子爷。 眼见着十几个回合下来,沈钰珠竟是破天荒硬生生将春熙的命保了下来。 坐在正位上的慕侯爷看的着实着急,总不能自己下场和儿媳妇打一架吧? 一边的魏氏等人也是瞧得瞠目结舌,这算什么事儿? 她身边的慕熙彤忙要上前,却被魏氏用眼神逼迫了回去。 她焉能不明白这个丫头的心思,不就是想亲自下场和沈氏斗上一斗,报仇雪恨。 之前她挨了那十板子,可都是被这个女人所赐。 但魏氏到底是贵族女子,还稍稍在明面儿上要点儿脸的,总不能由着熙儿的性子胡来。 这丫头马上到了说亲的年纪,万一传出去不好的名声,以后还真的不好处理她的亲事。 魏氏侧过脸看向了身边同样看的目瞪口呆的刘嬷嬷,稍稍偏过了身子冲她打了个手势。 刘嬷嬷顿时心领神会,忙转身走进了夜色 中。 不多时又有几个护卫朝着沈钰珠缓缓逼近,只是那眼眸中晕染着血腥杀意。 这几个人刚一出现在沈钰珠的视线中,沈钰珠顿时生出了几分防备。 那些人手中握着的刀锋闪烁着森冷的光,朝着沈钰珠扑了过来。 站在不远处的魏氏脸上掠过一抹得意。 少夫人和府里头的护卫们起了冲突,护卫们到时候一个不小心伤了沈氏,亦或是将她杀了。 呵!那又能怎么样呢? 即便是慕修寒那厮回来后,顶多便是和侯爷闹一闹罢了。 再怎么闹,侯爷也是他老子,还能将他老子怎么样? 况且出了什么事儿,也算不到她魏氏的头上,这命令可是侯爷下的。 沈钰珠不想这一波冲过来的几个人,一个个不像是来拉扯春熙的,倒像是在要她的命。 她顿时感到吃力了起来,正自招架不住,身后一片刀锋朝着她的后背刺了过来。 “主子!小心!”春熙猛地扑在了沈钰珠的后背上,硬生生替沈钰珠扛下了一刀。 “春熙!”沈钰珠那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嘴里一阵阵发苦。 她转身将春熙抱在了怀中,定睛一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春熙的肋骨处,被狠狠刺穿了。 固然不是要命的地方,若是不能及时救治 ,也是凶险万分。 “主子!主子!”云香的惊呼声从不远传了过来。 方才春熙被刘嬷嬷搜出了玉佩,登时一片混乱之际。 云香得了沈钰珠的暗示,乘乱跑了过去搬救兵。 此番她刚走进正厅便看到眼前凶险的一幕,顿时话也说不出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又是一群穿着京兆府衙公服的差役,为首的是个穿着一身赤红色官服的青年男子。 正是京兆尹杜大人。 此人是去年的新科状元郎,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商杜家的独子。 是大周第一个商人之子参加科考,还能连中三元的奇才。 本来几个皇子都很器重他,直接就能入职翰林院,到时候混一点儿资历便能入阁拜相。 不想这厮居然主动去了京兆府,专门管理京城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案子。 这个部门隶属于大理寺,与他同年考中的榜眼和探花官位级别都比他高,唯独他抱着这个京兆府尹的低级小京官,干的有滋有味。 侯府的人只听过这个人的名声,如今亲眼所见,具是看傻了眼。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甚至有些妖孽的官员。 唇红齿白,面若冠玉,墨色长发束了起来,藏在了官帽中。 一袭大红色的朝服,怎么看都不像是受理刑事案件的官员 ,倒像是个要娶亲的新郎官。 “呵!好热闹啊!这可是怎么说的?” 杜大人那双妖冶的桃花眼缓缓扫了四周一眼,声音清冽却带着几分不正经的调笑。 慕侯爷一瞧是这个难缠的,顿时一阵阵头大。 这厮之前不是说因为一桩案子,被大理寺弄到江南去了吗? 怎么他突然闯了进来,到底是哪个多事的,将侯府的事情捅了出去。 若是别的官员来侯府参合这事儿,他几句话就将对方顶回去了。 可偏偏是这个人,此人是出了名的牛皮膏药,一旦被他缠上能活生生被气死了去。 慕侯爷冷冽的视线扫过了沈钰珠身边跪着的小丫头,顿时了然。 又是这个贱人,派了自己的丫头出去通风报信,引来了这么一个货色。 说起来这杜大人,天不怕地不怕,曾经有个案子硬是连皇子的脸面也不给,将二皇子身边的一个心腹给判了斩刑。 偏生这么个酷吏,还这般的年轻带着几分愣头青的气韵,但就是入了皇上的眼。 这厮也争气,江南私盐重案,陇西粮税贪腐案,涿州铜矿私采案子。 哪一件都是办的利利索索,皇上甚至有意让他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结果人家就喜欢在一线耗着,说是能亲自接触案子,亲自办理案 子开心。 杜大人的原则是没有办不了的案子,只有平淡的案子让他索然无味。 不过今儿永宁侯府的这桩命案,啊哈,有意思。 死了一个小妾,赖上了刚过门的少夫人,如今…… 他淡淡扫了一眼这一场纷乱,眼底的笑意越发的鲜明了起来。 永宁侯府少夫人居然这般能打? 魏氏身边派过去的几个护卫,刚要对着沈钰珠动手,不想突然外面来人了。 几个人脸色有几分慌乱忙看向了正位上的魏氏。 魏氏心头一横,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 今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这事儿一旦京兆尹姓杜的干预,怕是不好收场。 那几个护卫得了魏氏的暗示,再一次朝着沈钰珠扑了过来。 只是还未到沈钰珠的身边,不想齐刷刷捂着眼睛,疼的翻滚在地。 “你……”慕侯爷顿时脸色巨变。 沈钰珠也吓了一跳,抬眸看向了缓缓走过来的红衣青年。 那人却吹了吹手指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沈钰珠这才发现,想要攻击她的那几个人,每个人的一只眼都被银针刺伤了去。 站在面前的杜大人,却将剩余的银针收了回去淡淡笑道:“京城里不准私自斗殴,不准私自斗殴,公文都发了千八百遍,怎么就是没人听呢?淘气!” 第183章 黄马褂 永宁候府的人这下子是真的被震住了。 人人都以为这位状元郎杜大人,充其量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士子。 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居然会武功,并且武功不弱。 瞬间飞针而出,射伤了永宁候府护卫们的眼睛。 要知道能做永宁候府护卫的人,可不是一般只会几招三脚猫功夫的人。 此人的实力高深莫测! 沈钰珠遣了云香去报官,只是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爱管闲事的杜大人竟然在京城。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将春熙交到云香的怀中。 沈钰珠起身疾步走到了杜大人的面前,躬身福了福道:“启禀大人!” “是我派我丫鬟报的官。” “候府死了姨娘,这案子牵扯到了我身边丫鬟和我的身上。” “只是我没做过的事情,为何要承认,此间事情还请杜大人主持公道。” “哦?”杜大人脸色微微一变。 虽然面露诧异,可脸上的表情却是多了几分戏谑和跃跃欲试。 他转身看向了站在正位上的慕侯爷,唇角含着的那一抹笑意越发的深了几分。 “侯爷,下官接了报案,说侯爷府上出了人命官司?” 慕侯爷眼角狠狠抽了抽,脸色冷 了下来。 “这是我候府的家事,不劳烦杜大人了。” 慕侯爷心头烦闷至极。 如今府里头出了这么一桩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说是大事儿,也不尽然。 多不过就是死了一个小妾,虽然他对何姨娘是有些感情的,可这么些年来的冷落和漠然。 那一点子感情早已经消耗殆尽,他的一颗心全放在了妻子魏氏的身上。 如今这件事情在家里内部处置了倒也罢了,若是传出去,风评不好。 虽然是家事,可他倒是不确定到底是谁杀了和姨娘? 万一牵扯出什么丑闻来,弄得整个京城的人都知晓了,他的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他冷冷盯着面前杜大人那张妖媚欠揍的脸,心头着实的不舒服。 不就是去年的新科状元?只是办了几桩案子,得了当今圣上的几句夸赞,倒是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了? “杜大人,此件事情劳烦杜大人白跑了一趟,得空儿我亲哥杜大人喝酒。” “杜大人回去歇着吧!” 杜大人眸色一闪,脸上更是多了几分探究得神情。 他顿时笑了出来,冲慕侯爷双手抱拳笑道:“侯爷此话差矣。” “这侯爷的家事也是国事, 下官辛苦不辛苦事情是小事儿,生死之事是大事。” 杜大人虽然入了官场顶多也就几几天的时间,却是一副官场老油条的感觉。 他哈哈干笑乐几声,只是眸色闪烁着精明和冷冽。 “侯爷,下官负责京城的治安刑侦案子,如今候府里莫名其妙死了人,怎么可能由着这件事情在下官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况且还是候府少夫人派人报的官府衙门,怎么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呢?” 他扫了一眼沈钰珠,眸色深邃了几分。 这个女人如今可是京城里的热门话题,一个毫无背景的乡下女子,陡然被永宁候府的世子爷娶进门。 甚至连着宫里头那位据说喜欢慕世子的平阳公主都气病了。 杜大人一直以为这种女子一定是美过了天上的仙子,才入了慕修寒那个畜牲的眼。 不想看起来倒也是很平淡的容色,稍稍有几分俏丽而已。 不过这个女人身上给人感觉有一种很特殊的气息,这种气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总之就是很吸引人,很想让人探究下去。 他看了一眼沈钰珠笑道:“少夫人和这装案子脱不了干系,自然也得跟着下官 去一遭大理寺,暂且收押。” 沈钰珠自然愿意,点了点头。 杜大人看向了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的那个涉案小丫头。 他眸色冷了下来,看来自己来的还算刚刚好,若是迟来了一会儿,这重要人证一死,倒也是死无对证了。 杜大人抬起手点了点春熙道:“来人!这丫头是重要人证,少不得以后有大用处,先请了医官救治!” 杜大人顿了顿话头道:“就送到本官的别院里住着吧。” 沈钰珠顿时眼底一亮,心头又是松了一口气。 如今她倒是想给这位英明神武的杜大人狠狠磕个头了,她重活一世,一直都没有这般的感激过一个人。 杜大人看着沈钰珠脸上发自内心的松了口气,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少夫人!” 他压低了声音,声音中带着几分嘲讽道:“少夫人当真是个大善人!” “这种杀人的罪名,让自己身边的丫头背着最合适不过了,何必这般护着一个下人?” 他的话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诱导,这是他断案子的一贯手法。 本来正正常常的说着话,突然话锋一转,扯出别的什么来,有时候倒是能得到些什么消息。 沈钰珠定定 看着他道:“杜大人,她不仅仅是我身边的丫头,她是我的亲人。” “我没有杀侯府里的姨娘,那些人证物证都是别人提前设计我们主仆的!” “还望杜大人明察秋毫!” 沈钰珠说罢也不顾及自己侯府少奶奶的身份,冲杜大人狠狠弯下腰行了一礼。 杜大人脸色一怔,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好一个凌厉的女子,这案子倒是越发有意思了。 “来人!请少夫人去大理寺走一遭吧!” “慢着!”慕侯爷缓缓从正位上走了下来,冷冷看着面前玩世不恭的杜大人。 “杜大人,这是永宁侯府,不是你们大理寺的京兆府!” 慕侯爷身经百战,又是大周难得的战神侯爷。 他不说话光是站在那里,便能令人心头犯怵。 不过他身上的那些威压在杜大人这个年轻人身上丝毫不起作用。 杜大人缓缓从怀中拿出来一张文书,大理寺寺丞盖着的官印。 慕侯爷眸色微微一闪,随时抓人的公文都准备好了。 他又拿出来一件小黄马褂小心翼翼穿在了自己挺直瘦弱的身板儿上,顿时在四周风灯的映照下,金光闪闪。 慕侯爷顿时脸色一变,忙向后退开一步。 第184章 统领夫人 他倒是把这个茬儿给忘记了,黄马褂是刚不久前,这厮办了江南盐商的大案,给朝廷追回来很多税款。 乾元帝亲自赏给这个家伙的。 杜大人穿着黄八卦,挺直了胸膛似笑非笑的看着慕侯爷。 慕侯爷如今倒是被架在了火上炙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周能打仗的人很多,但是能坐到慕侯爷这个位置上,成为皇上的心腹之臣的不多。 想要被皇上信任,一言一行处处都需要注意着些。 如今黄马褂现身,若是他强行处置了杜大人这个臭小子,便是对皇上不尊。 到时候姓杜的这厮在朝堂上参他一本也是轻的,万一那些言官们,一个个站出来义愤填膺,他就完了。 慕侯爷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那颜色当真是精彩万分。 像他混迹朝堂这么久,就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毛头小子逼迫到了这个地步。 慕侯爷几乎要忍出了内伤,还是缓缓冲着那一件黄马褂跪了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侯爷规规矩矩冲杜大人身上穿着的黄马褂磕了个头,这才缓缓起身死死盯着面前这厮。 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一定要用陪着 自己征战四方的宝剑将面前这只妖孽给斩了。 杜大人满意的笑了笑,派人将沈钰珠等人带走,甚至连着何姨娘的尸体也一并带走。 何姨娘的院子也被他命人留下来封了,当然院子里伺候何姨娘的一干人等全部都拿下,穿成串儿,一起押走。 夏桃这才慌了神,她以为只是自己说几句话儿,诬陷了沈钰珠。 魏氏就会将她身上的奴籍去掉,并且将她认作义女,嫁给世家子弟。 可现在本来唾手可得的事情,却变成了一个似乎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想。 这边沈钰珠跟着杜大人走出了侯府,她看着洞开的侯府大门,外面是黑漆漆的夜色。 她的心思微微一顿,迈步走出了门槛儿。 想起来也当真可笑,自己嫁进侯府,一直忙碌着慕修寒的那些账册。 还没有好好出过这个门儿,在京城里逛逛。 不想有朝一日迈步走了出去,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她心头想起来那厮,若不是他,她也受不得这么多的罪,还连累春熙挨了一刀子。 慕修寒啊慕修寒,莫非这厮是上天派下来专门折磨她的吗? “少夫人,委屈了!”杜大人淡淡笑着,却仰起下 巴点了点侯府门口站着的一队差役。 沈钰珠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她可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侯府少夫人,而是犯了案子的妇人。 什么出行马车,豪华装饰,什么都不要说了。 如今只能跟着这些差役走着去大理寺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朝着那些差役走了过去,缓缓抬起手。 大理寺偶尔也会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打交道,五城兵马司管着城防和皇家安全。 那地位可是比他们这些人高多了,这几位官差打死也想不到这一遭押送的居然是五城兵马司正统领的妻子。 为首的一个差役忙小心翼翼走到了杜大人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您……您看……要不要给少夫人准备一辆马车?” “扯淡!”杜大人冷笑了出来,转过身淡淡扫了一眼沈钰珠。 “现在这里没有什么侯府少夫人,只有背了人命官司的犯妇沈氏,带走便是!” 为首的差役迎着头皮点了点头,心头还是犯怵。 听闻弟兄们私下里喝酒赌钱的时候嚼舌根子,那位永宁侯府刚认回来的世子爷,最是个狠角色。 而且还听说那人对这位妇人可是宝贝得很,今儿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杜大人这厮也是个刺儿头,罢了,罢了。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多不过是杜大人的命令。 即便到时候慕世子发怒,去寻杜大人的不是,还轮不到他来顶缸,他都提醒杜大人了的。 沈钰珠被官差用链子锁住,另一个官差没眼色的想要将给沈钰珠上枷。 “想死了吗?”年长一点儿的差役狠狠踹了那个愣头青一脚。 让沈氏步走到了大理寺已经够什么的了,现下居然还敢给人家上枷,不是找死吗? 等慕世子回来,定会让她脱层皮。 沈钰珠看着最前面的那个风流挺瘦的杜大人,瞧着那厮优哉游哉骑在了驴背上,缓缓朝前行去。 她顿时心头一阵阵的憋闷,谁能想到堂堂大周神探,代步用的居然是一头枣红色毛驴,当真是意外。 可是此番瞧着他那个样子,怎么那般的遭人恨呢? 沈钰珠重生后第一次这般的狼狈,幸亏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大周朝虽然允许夜市的出现,可是崇文街这种通往皇城的主干道还是宵禁的。 街头上除了来往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骑兵之外,也没有太多别的行人。 不然沈钰珠这 般狼狈样子,相当于在街头游街一样,以后她的脸面也不要了。 即便如此还是有些五城兵马司的骑兵们认出来他们统领夫人,一个个纷纷从马背上下来,却又紧张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可是怎么说的? 大理寺姓杜的畜生,怎么连他们统领夫人也敢抓,疯了吗? 当真是个大大的疯子! 沈钰珠此番不光是羞愧,更重要的是,从来没有步行走过这么远的路。 虽然永宁侯府距离大理寺也不算很远,可对于沈钰珠这样一个娇贵的贵族女子也不远了。 不多时沈钰珠的绣鞋被粗粝的地面磨破了去,她每走一步走觉得生疼。 足足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这才走到了大理寺的门前。 衙门口晚上只有值守的的一些小吏,从衙门口的正门走了进去。 分为东西两片区域,西面关着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犯人。 东面的区域关着的是杀人等重罪重犯。 沈钰珠抬眸看着黑漆漆,阴森森,弥漫着血腥味道和恶臭味的夹道。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就不该报官自保的。 “少夫人,请吧!”杜大人从驴子上跳了下来,冷冷看着沈钰珠笑道。 第185章 重回故地 沈钰珠定定看着大理寺东边的牢狱。 一片敞阔的院子,笔直的夹道穿过最东面的房舍,一直蔓延到黑漆漆的所在。 像是暗夜中要吞噬人血肉的野兽。 她依稀又回到了前世,彼时她双脚赤裸,脚底已经生疮腐烂。 因为被用了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 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左右两边的监舍中传出了野兽般的嚎哭声。 上一世她被自己的丈夫“大义灭亲”亲自送到了这里,每一步都是恨。 不想重活一世,鬼使神差般又到了这里,这一是自己主动进来保命。 “陈三,你带人先把犯妇关起来,三天后过堂!” 杜大人没有耐性等,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侯府少夫人,也没有什么叱咤风云的世子爷。 他只关心案子,越是受害人死的离奇的案子,最好弯弯绕绕的,才能引起他的兴趣。 杜大人将此间事情交代了后,命小厮将他的驴子牵走喂草。 他刚要转身去衙门口带着自己的两个心腹仵作,再穿着黄马褂去侯府给何姨娘验尸,不想被身后的沈钰珠喊住。 “杜大人!”沈钰珠定定看着杜大人挺拔威武的背影。 上一世,她也在京城生活过几年,却未曾和此人有过什么交集。 重活一世, 还是有些轨迹发生了变化。 京城里好多之前不知道的,没听过的人,现在都成了她生活中重要的部分。 比如慕修寒,比如眼前这个长相阴柔,毒舌奸诈,却很有正义感的男人。 她只想搞清楚面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杜大人缓缓侧过身,看向沈钰珠的视线带着几分锋锐。 “怎么?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沈钰珠不禁苦笑了出来,当真是三句不离本行。 她躬身福了福道:“今夜的事情,钰珠很感激杜大人仗义出手。” 沈钰珠这一点是真的感激他。 后来和她缠斗的那些护卫一看就有古怪,那是冲着她这条命来的。 如果不是杜大人出手,此番她怕是就没命了。 二来,他还派人救治了春熙,这件事情她连给他磕头的心思都有了。 杜大人一愣,她这不是交待案情的。 他冷哼了一声,淡淡道:“不要以为你和我说几句好听的,我就放了你。” “在本官没有查清楚这间案子之前,你便是犯妇,少套近乎。” 沈钰珠微微一笑,固然此人说话着实可恶,不过也算是个真君子。 她又盈盈拜了下去笑道:“可否问大人名号?” “大人与我有恩,我若是连大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着实不像话了 些。” 杜大人一愣,还以为她要再胡搅蛮缠说一些别的。 一般来他地盘儿上的犯妇,临到头都会胡搅蛮缠一气。 不是哭闹哀求,便是撒泼打滚,很少见到眼面前这种的。 到了这般境地,还能沉稳不乱,身上带着几分罕见的大家气质。 他眉头微微挑了起来淡淡笑道:“呵呵!好大的口气!一个阶下囚罢了,还想要报恩本官?” 沈钰珠抬眸定定看着他,也不恼。 “大人此言差矣,没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承认。” “我不是那个杀人的,自然也不是阶下囚!” 杜大人被沈钰珠的话头狠狠堵了回去,眸色掠过一抹深邃。 “哼!每个来这里的人都说他们是好人!最后一个比一个死相难看!” 杜大人转身再不看沈钰珠一眼,大步朝前走去。 赤色官服的袍角,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划过了一道冷冽的光影。 只是顺着凌冽的晚风,传来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 “杜子腾!可别记错本官的名字,不然大刑伺候!” 沈钰珠听到这三个字后,顿时脸上的表情精彩了几分,随后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上一世,她在自己出事儿不久前,便听得卢卓回来提及过一件事情。 他说江南出了一个清官酷吏, 因为太过刚正不阿,得罪了无数权贵。 后来和陈国公府起了冲突,被陈国公设计陷害下狱,后被贬官流放。 流放的途中,走在半道儿被贼人乱刀砍死。 想必这后面的阴谋,令人不寒而栗。 后来杜家没落,男女老少下场都不好。 那位姓杜的清官不会就是眼前这位刚正不阿,却又腹黑毒舌的杜子腾吧? 沈钰珠的心思狠狠一动,不管怎样这个人情,她得还给他。 只是现下她先保住自己的命才行。 一边候着的差役,晓得今儿被杜大人带进牢房里的是永宁侯府少夫人,自然不敢怠慢。 在这死牢里,找了一间还算能住人的独立监牢,将沈钰珠送了进去。 不多时还送了微微有几分发霉的被子,提着一只食盒,一并送了进来。 那被子味道着实让沈钰珠没有办法盖在身上,饭菜她用银针验了毒后,勉强喝了一点儿粥。 如今命要紧,矫情没什么用。 她蜷缩在了床榻的草垫子上,头靠着墙壁沉沉睡了过去。 固然饭菜难吃,住的地方森冷无比。 可要是不把事情闹大了去,在魏氏几乎一手遮天的侯府。 她只有死路一条! 第二天,杜子腾没有来找她。 直到第三天深夜时分,沈钰珠昏昏沉 沉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外面牢门上的铁锁链哗啦一声,响动了起来。 不多时走进来两个凶神恶煞的差役。 沈钰珠刚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不想那两个人粗暴的掐着她的手臂,强行将她拖了出去。 眼前这两个人瞧着面生,不是之前那个上了年纪心善的牢头。 她心头微微一紧。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去哪儿?当然是提审了,不然你以为来这个对方是游玩的吗?”一个满脸胡子的差役嘲讽道。 两个人不容分说将沈钰珠带出了牢房,顺着潮湿逼仄的巷道,朝着另一处更加秘密的院落行去。 不好! 沈钰珠脸色微变,这两人将她带过去的方向不对。 上一世,她来过这个地方。 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狱事务,京兆府衙涉及到的案子也归大理寺管着。 可普通的刑狱案子,都从西面的那个门洞离开,到了前院的厅堂,会有人专门问讯。 现在她却被人带着朝东面走去,那里是大理寺最臭名昭着的地方。 是大理寺审讯罪大恶极重犯的地方,也是着名的刑堂。 但凡是去了那边,二话不说先挨板子,然后再问。 问不出来,房间里的刑具一样样的试一遍,不死也得脱层皮。 沈钰珠猛地停下了脚步。 第186章 通风报信 沈钰珠刚停下了脚步,两边的差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快走!大人要提审你!别给咱爷们儿找不痛快!” 沈钰珠的心狂跳了起来。 她以为离开永宁侯府便能逃脱活命,不想魏氏的手居然能伸到这里来? 魏家一家姐弟几个,个顶个的厉害。 嫡长女是永宁侯夫人,嫡次女是宫里头的魏贵妃,弟弟是权倾朝野的魏相。 这样煊赫的家世,渗透进大理寺里行凶也是有可能的。 “是你们大理寺寺丞成大人提审我吗?” 沈钰珠沉声问道。 那两个差役顿时一愣,眼底掠过一抹慌乱,瞬间掩饰了过去。 “你一个犯了案子的贱妇而已,还想见我们成大人?” “成大人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沈钰珠一听更是心头断定这一遭不妙得很。 “不是成大人提审,我不去!” “我的案子只能成大人审!” 成大人是七皇子那边的人,只要见着他,他看在同一个阵营慕修寒的面子上也会保她的。 她将动静儿闹大了,引起成大人的注意,她就能活着。 “呵呵!你乖乖跟着我们走,一会儿咱们兄弟两个给你用刑的时候,稍稍会轻着一些。” “若是在这里和我们哥儿两胡咧 咧,小心着点儿!” “快走!仔细一会儿剥了你的皮!” 沈钰珠哪里再肯跟着他们两个走,声音陡然抬高了几分,带着几分锐利。 “成大人见不着,就见杜大人!” “杜大人说这个案子,他亲自提审,别的人没有这个资格!” 沈钰珠越说声音越高,锐利清脆的声音在这夜色中显得尤其响亮。 果然沈钰珠这边的动静儿,惊醒了那边监舍里的犯人,一个个趴在栅栏边瞧了过来。 两个押着沈钰珠的差役顿时慌了,忙强行将沈钰珠一把掐住,将她朝着东面的刑堂拖了过去。 沈钰珠不防备这两个人这么快就动粗,此时若是被带去了那个地方,她便真的能死在那里。 要是她死在刑堂那个地方,慕修寒即便赶回来,大理寺别有用心的人顶多会说用刑过量,过失死亡。 而且能在七皇子的地盘儿,大理寺这个地方做手脚,处置掉一个人,背后的力量一定很大。 指不定魏氏也没有这能耐,那么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而且还想这么快就置她于死地? 沈钰珠顿时脑海中想起了什么。 除非是宫里头的魏贵妃出手,别的人还真的做不到这一点。 同时将成大人和杜大人,大 理寺两个重要级别的官员牵制住,顾及不到她,只有宫里头的那些个主子们能。 沈钰珠也豁出去了,猛地仰起头高声喊了出来。 “诸位醒着的老少爷们儿!” “大理寺这些人对我一个妇道人家动私刑了!” “公报私仇,魏家的人好大的胆子!” “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狱,为民伸冤,为国固本之地,焉能是你魏家随意行凶之地?” “各位!若是我家夫君他日问起来,我如何在刑堂里被折磨死,便说是魏家的大手笔!” “你胡说什么!” “堵住她的嘴!快!” 那两个押送沈钰珠的差役低吼了出来,不想这个女人这般难缠,是真的慌了。 之前他们得令将这个女人拖到刑堂,借着讯问案子的由头将她打死。 这种不能见光的事儿,被这个女人这么喊出来。 还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顿时四周的犯人都被惊醒了去。 沈钰珠拼命的大声喊道:“我是永宁侯府慕世子的妻子!” “慕世子他日若是要替我报仇雪恨,诸位做个见证!就在此地此刻,魏家的人要进来收了我的命!” “你们替我传话给我家世子爷,他定会重重赏赐你们!” “若是我死了,魏夫人, 宫里头的魏贵妃便是杀我之人!” “闭嘴啊!”身边的差役声音都颤了起来。 宫里头的那位主子,这个贱人也敢这么喊出来。 她不要命了,他们两个还想要命呐! 两个人拼命上前将沈钰珠的嘴堵住,将她强行拖走。 从带她出来,到半道儿发生的这么大的变故。 沈钰珠看起来乖巧配合的样子,让他们一开始以为她就是个妇道人家很好骗。 不想留了这么大的后招给他们,两个人这才慌里慌张想起来要将她的嘴巴封住。 这是沈钰珠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 她,云州城来的通判之女。 即便是在云州城,她也是苦苦支撑,才终于能扬眉吐气,让赵氏和她的一双作恶多端的儿女付出惨重的代价。 可是到了京城,她的谋划,她的聪明,什么都不是。 在这京城,权势才是王道! 她如今无权无势,所有的安逸都来自于慕修寒。 一旦这棵树倒了,不能依靠了,死,便是她的下场。 沈钰珠被拖进了刑堂的那一瞬间,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 身后传来生锈的铁门关上来的吱呀声,接着两个差役将她重重推到了地上。 沈钰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胳膊瞬间擦破 了皮,只觉得一阵锐痛袭来。 她不禁狠狠倒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地板,脏污不堪,上面残留着斑驳的血迹。 沈钰珠缓缓撑着手臂想要站起来,只是刚才被推倒在地,摔得那一下实在是有些重了。 她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 她抬眸看向了四周,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熟悉了。 上一世,她被卢卓和沈知书诬陷,便被拖到这个地方严刑逼供。 她甚至都能回想起来,墙壁上挂着的那些刑具,是怎样一件件用在她的身上。 这间刑堂仅仅是外间,里间还有一间小隔间。 她上一世来这里,也算是有些次数了,都晓得里面的隔间是提审犯人的要员短暂休息的地方。 有的时候,给皇家卖命的那要暗卫头子会亲自过大理寺这边提审重犯。 和犯人磨得时间长了,累了,会到隔壁喝喝茶,一会儿继续审。 突然隔间那边传来脚步声,显然有人之前坐在那里候着。 沈钰珠晓得来人绝对不是成大人,更不可能是杜大人。 这个人必然是宫里头的厉害人物,要么便是皇家的亲信。 “呵!沈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啊?” 那人终于走进了沈钰珠的视野,沈钰珠顿时脸色巨变。 第187章 鞭子 沈钰珠听到了这个的说话声后,顿时身体微微一颤。 她猛地抬眸看向了站定在她面前的人。 一身紫粉色的锦袍,上面却绣着大团大团的黑色牡丹花纹。 五短身材,肥胖如猪,满脸的横肉因为那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令人看着无端生厌。 正是当今陈皇后的侄子,陈国公府的小公爷陈思道。 之前在云州城的时候,因为卢卓使出来的奸计。 沈钰珠差点儿被此人残害了,幸亏有慕修寒出手相救。 后来她设计请慕修寒帮忙,让他和卢卓在云州城的百花节上狠狠出了丑。 那一次便是和这位京城的小霸王结下了梁子。 不过陈思道的出现还是让沈钰珠颇感意外。 她一直以为今天夜里将她从大理寺的死牢里弄出来,带到了刑堂这边,定是宫里头魏贵妃的亲信。 结果居然是陈思道? 要知道陈皇后和魏贵妃在宫里头可是不登对得很。 魏贵妃很得乾元帝的喜欢,陈皇后恨不得杀了她。 只不过魏贵妃最大的遗憾便是生不出儿子来,只有一个宝贝公主平阳公主。 此时陈思道出现在这里收拾她沈钰珠,可不是为了帮魏贵妃的。 沈钰珠心思一动,不得不佩服宫里头 魏贵妃的手腕。 这个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晓得了,她和陈思道有些过节? 才使出来这样的一个奸计,定是想了法子告知陈思道她今天被关在了大理寺的死牢里。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便是了。 到时候既替她处置了心头恨,一旦被慕修寒察觉报复也报复不到她魏贵妃的头上。 想找麻烦去找陈皇后便是。 沈钰珠心头不得不赞叹魏氏的这个妹妹,当真是手段了得,这借刀杀人的手段用的当真是炉火纯青。 可她想不明白一件事情。 当初她和陈思道的恩怨纠纷,只有她,陈思道,陆卓和慕修寒知道。 即便是当初也帮了她的陆明哲,都不知道云州城百花节上,陈国公府的小公爷出丑的事情和她沈钰珠有关。 这四个人,到底是谁将这个秘密告诉了魏贵妃的? 沈钰珠晓得慕修寒不可能,面前这个凶悍不讲理的蠢货更不可能。 那是他最丢脸的时刻。 毕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被人扒光,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丢脸的事儿,陈思道再怎么无耻脸皮厚,也不会告诉自己姑母的敌人魏贵妃。 难不成是卢卓? 沈钰珠顿时心头一顿,卢卓已经沦落到了那种地步, 怎么可能和魏贵妃有牵扯?这也太离谱了。 罢了,如今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陈思道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子,心头憋着一股子火儿。 饶是他再蠢笨,他也猜到了上一回在云州城被人设局便是眼前这个女人干的。 所谓这世上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 上一次他差点儿就将沈钰珠吃进了肚子里,不想被这个奸猾的女人给逃掉了。 此番看着面前的沈钰珠,短短几个月时间没见,此番再见,这贱人倒更是别有一番风味了。 她的头发梳成了妇人的发式,此番脸色发白,妆容虽然有几分凌乱,却更是显出了不曾有的楚楚可怜。 陈思道本来就心思残忍。 他总是能从其中享受那种常人不能理解的快乐。 他缓缓弯腰抬起手却掐住了沈钰珠尖俏的下巴,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沈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沈钰珠的眸色一闪,别过了脸,挣脱了他的手掌。 上一次的羞辱让她很想宰了眼前的这个畜生,只是他的身份尊贵,若是真的下手,也是不能的。 彼时慕修寒还不是她的夫君,让他冒着得罪陈皇后的危险设局,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让慕修寒杀了此人? 现在倒是有几分后悔了,眼前的这只残骸良家子的畜生,真的应该死了。 陈思道没想到沈钰珠到了这般境地,居然还是那个不慌不忙的样子。 当真是心头有几分喜欢,着实的够味。 “呵!丫头,漫漫长夜,今儿小爷好好伺候伺候你!” 他直起身,转身朝着身后的墙壁边走了过去。 墙壁上到处是各种刑具,陈思道似乎在欣赏名画名品一样,缓缓扫了一眼,却是将一条沾满了血迹的鞭子拿在了手中。 他转过身缓缓朝着沈钰珠这边走了过来,脸上晕染着得意的笑容。 “你们两个过来,将她绑起来!” 守在门口的那两个差役得令后忙疾步走了过来,沈钰珠忙要反抗奈何整个人都被捆得严严实实。 她有时候真的是恨自己,既然习武就该好好习武,最好练成慕修寒那样的高手,才能自保。 只可惜,她重活一世,没有再早个十年。 之前她习武完全就是不喜欢诗词歌赋,随随便便学的。 那个时候沈府的庶务还是赵氏把持,花了她大把的银子,只给她找了一个混吃混喝的普通武师。 剩下的银子却是请了云州城最好的琴师,帮她自己的女儿沈知书练琴。 很 快沈钰珠被身后的两个差役抓了起来,吊在了最中间的一根玄铁柱子上。 这根柱子就是专门拿来绑犯人用的。 陈思道倒提着鞭子缓缓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抬起鞭子,鞭柄挑着沈钰珠的下巴,唇角勾起来一抹笑意。 “求我啊!现在求我还来得及,哥哥我慢慢儿疼你!怎样?” “畜生!”沈钰珠狠狠唾了他一口。 她愤怒到了极点。 重生以后,除了赵氏母子几个和卢卓,她还从来没有这般厌恶过任何一个人。 陈思道是真的恶心到了她。 今晚她晓得自己落进了一个死局,根本解不开。 但是生而为人,最后一点子尊严,她还是有的。 陈思道被沈钰珠狠狠唾了一口,顿时恼羞成怒。 脸上的横肉狠狠狠一颤,退后一步,手中的鞭子猛地挥了起来朝着沈钰珠抽了下去。 刑堂里的鞭子不比别处,都是带着倒刺的。 一鞭子抽下去,血肉都被带了起来,当真疼死个人。 沈钰珠脸色越发苍白了几分,却连闷哼都没有闷哼一声。 她抬眸冷冷看着陈思道,咬着牙,唇角被咬破,渗出血来。 “陈思道,你最好杀了我,不然今儿我若活着从这里出去便是你的死期!” 第188章 你是猪 夜色越发深邃了几分,大理寺的监牢中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的惨嚎声。 宛若是从地狱中发出来的声音。 此时刑堂内,烛火摇曳。 墙壁上挂着的那些可怖的刑具在墙壁上投下来一阵阵鬼魅般的影子。 沈钰珠脸色惨白,头发散落了下来,唇角渗出了血。 那双眼睛却更加明亮清冷了几分,直直看到了陈思道的心里。 陈思道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从来不信什么因果报应的人。 此番看着面前这个女子的眼神,还是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顿时恼羞成怒了起来,扬起了鞭子又抽了沈钰珠几鞭子。 还不解恨,将沾了血的鞭子恶狠狠丢到了地上,拿起了墙壁上的另一件刑具。 沈钰珠见识过这种刑具,像是刷子一样,都是用极其细密的钢针制成。 一刷子下去,身上的皮都没有了。 她其实这般激怒眼前这个混账,就是为了不想被他羞辱了。 只要能激起了他的愤怒,他生气至极必然下手不容情,到时候她便死的快一些。 沈钰珠有这个心理准备,可看到面前的铁刷子后还是狠狠打了个哆嗦。 她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撑得住。 陈思道也看 到了沈钰珠脸上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心情顿时变好了几分。 他拿着铁刷子,缓缓朝着沈钰珠走了过来。 “怕了?”陈思道拿着刷子在沈钰珠洁白如玉的脸颊上,轻轻拍了拍。 “若是怕了,便求哥哥啊!” “你主动委身与哥哥,哥哥就放了你。” 陈思道越说越期待,这样满身傲骨的女子,若是主动跪在他的面前词汇他,那该是怎样的滋味?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死死盯着陈思道。 “做梦!你也不瞧瞧你自己是个什么尿性?”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上一世做行商听到商行里那些男人们之间说的粗鄙的话,统统用在了陈思道的身上。 陈思道顿时一个愣怔。 按理说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女子,说话居然这般的粗鄙,不过怎么听着更有些喜欢了呢? 沈钰珠咬着牙冷笑道:“陈思道,你就是一头蠢猪!” “你爷娘老子给了你煊赫的家世,却只给了你一个猪脑子!” “你肥头大耳,不学无术,国公府的命,屠夫的身子,哪个女子看得上你?” “你也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这世上你说那么多女子喜欢你,便是只喜欢你的银子罢了!” “还想我跪下来伺候你,做梦呢吧!小公爷!” 陈思道的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带着几分狠辣。 “还有,你这头猪被宫里头的魏贵妃当猴儿耍还不自知,成了人家手中的一把刀!你却还蹦跶来蹦跶去!” “你们陈国公府迟早毁在你的手中!” “你就是一头蠢猪!” “好!呵呵!骂得好!”陈思道的眼神变得阴冷了起来,缓缓抬起手中的铁刷子,比划着沈钰珠的脸颊。 “你这是刺激小爷,想让小爷我痛痛快快杀了你是吧?” “嗨!小爷还就不了!” 陈思道冷冷笑了出来。 “小爷,今儿先花了你的脸,让你面目全非,再偷偷运出这大理寺。” “到时候玩儿腻歪了,将你丢到了最下等的娼寮里去,让你生不如死!” 沈钰珠猛地瞳孔一缩,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守着门的两个差役顿时惊慌失措,扫了一眼同样愣怔在那里的陈思道。 陈家小公爷做局,今晚大理寺刑堂这边应该还是没人的,这是怎么回事儿? 其中的一个差役忙走到了门边查看,不想人刚站定在门口,突然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 开。 一道身穿玄金色锦袍的高大身影疾步走了进来,裹着外面冰冷的夜风而来,寒气逼人。 沈钰珠心头一喜,忙定睛看去,顿时愣了一愣。 此时从门口冲进来的高大青年,居然是有些日子没见的陆明哲。 还是那样清冷的容颜,只是比之前憔悴了不少。 他本来就生的冷傲,此番身上晕染着万般的萧杀之气,更是将他身上的冷冽渲染了出来。 陈思道一看居然是陆家的这个小子,先是心头狠狠吃了一惊。 不过很快镇定了下来,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他也就是个陆家出来的小小的翰林院编修。 他陈思道可是陈国公府的小公爷,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坏了他的好事。 陆明哲紧张的看了一眼被绑着柱子上的沈钰珠,心头微微一痛,却又烦闷至极。 慕修寒那个畜生,就是这么保护他所爱的人吗? 他之前离开了云州城到了京城后,几次三番想要去永宁侯府渐渐沈钰珠这个狠心的女人。 可如今她已经嫁做人妇,他不知道自己以何种身见她,只能默默的关注她。 不想今儿偶然从三皇子的暗卫那边得了一个消息,陈皇后的侄子要对永 宁侯府少夫人不利。 大理寺内外的人都被陈思道控制住了。 暗卫将这个消息告知三皇子,三皇子顿时大笑了出来。 三殿下还吩咐不准走漏风声,就让陈思道闯了这个祸端。 一旦陈思道得手,慕修寒就恨死了陈国公府,就会和陈皇后和二皇子恶斗。 到时候牵扯七皇子,就让二皇子和七皇子内耗,他们等着看戏便是。 但是三皇子能看戏,陆明哲却不能坐着看戏。 这一遭三皇子这边的人,人人都以为陆明哲的心爱之人被慕修寒抢走。 七皇子的人这便是对三皇子的人示威,欺人太甚,那个沈氏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贱女人。 人人都以为陆明哲恨着沈钰珠,不想陆明哲心头却是爱惨了她。 此番陆明哲私自来这里,便是冒着被三皇子责罚和失信于三皇子的危险才来的。 他做不到,当着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死。 陆明哲忙将视线从沈钰珠的身上挪开,却硬着头皮给陈思道躬身行礼道:“小公爷安好!” 陈思道脸色一沉:“滚出去!” 他是有这个威压的。 陆明哲却定定站在那里抬眸看着他道:“小公爷,对不住了,下官不能滚出去。” 第189章 撕破脸 陈思道猛地抬眸看向陆明哲,不可思议的瞪着他。 这小子活腻歪了不成? 他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小霸王,这世上但凡是入了他眼的人,大多下场很惨。 况且他今日能在大理寺做局,自然做得很机密,不想这小子怎么就找来了? 陈思道满脸的横肉抽了抽,视线冷了起来。 随后想到了什么,看向陆明哲,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陆公子?” 他看着陆明哲大笑道:“京城里的人都传开了。” “你在云州城大张旗鼓想要将沈家大姑娘弄到手,不想被慕修寒抢了去。” “所谓夺妻之恨,你此番怕也是恨慕修寒,还有眼面前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吧?” 陈思道拍着胸脯大笑道:“这样吧,既然陆公子也来了,这个女人咱们两个人一起玩儿。” “这女人嘛,玩儿过了之后,尝过滋味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要不陆公子先玩儿?”陈思道伸出了大拇指,点了点隔间的门口。 “小公爷我看着便是!” 陆明哲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心头泛起一阵阵的恶心。 手下意识的摸到了腰间的佩剑上,可这个人却不能杀。 他冷冷笑道:“不必了,还请小公爷放了沈姑娘。” 陈思道脸上的笑 容一点点的僵在那里,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呵呵!你算个什么东西?” “小爷赏赐你个女人玩儿玩儿,你倒是来劲儿了,和小爷我在这逗闷子呢?” “放了这个贱人?凭什么要放?” 陆明哲定定看着他道:“她是杜大人提审的重要犯妇,永宁侯内出了官司案子。” “这个案子已经惊动了圣上,她……” 陆明哲点着沈钰珠一字一顿道:“不能动!” “呵!既然是姓杜的提审的犯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翰林院的编修,狗胆子挺大,私闯大理寺刑堂!来人!给小爷我拿下!” “小公爷!您看清楚一些!”陆明哲缓缓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儿腰牌。 上面刻着大理寺寺卿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儿,狠狠晃了陈思道的眼。 沈钰珠也是吃了一惊。 大理寺寺卿是从四品官员,陆明哲晋升的速度当真的快,看来在三皇子那边已经是很重要的人物了。 况且大理寺是七皇子管辖的地盘儿,现在三皇子将陆明哲安插了进去,自然是有分庭抗礼的意思。 陈思道愣怔在那里,这个小子有些本事。 可是到了嘴的肥肉,再一次飞了,他当真是不服气。 他是个性子凶悍的人,也极端自负。 此 番看着陆明哲手中拿出来的腰牌冷笑了出来。 “呵!你有这玩意儿又能怎么样?” 陈思道索性耍起了无赖。 “来人!将这厮抓起来!” 陈思道这话刚一出口,守着的门的差役顿时傻眼了。 今儿这事儿不对劲儿得很,若是单单在刑堂里处置一个没门没靠的乡下女子也就罢了。 可陆明哲不是一般人,父亲是两地节度使,掌控重兵。 姑母是宁安太妃。 他自己个儿也厉害,早些年科考中了进士科前十,翰林院编修。 更是三皇子身边很重要的人,现在一看居然还领了大理寺寺卿一职,这可是管着他们两个的顶头上司。 这两个差役今儿为了银子,迫于陈国公府小公爷的权势,不得不办了这么一桩蠢事。 现下真的是不好收场了。 陆明哲淡淡扫了一眼那两个守着门的差役,冷冷笑了出来:“还不快将沈姑娘放下来,一错再错,莫不是嫌弃一家老少的命长吗?” 那两个差役狠狠打了个哆嗦,再也顾不上什么忙上前想要将沈钰珠解下来。 “滚!小爷今儿倒是要看看谁敢拦着小爷的好事!” 陈思道一脚将走过来的一个差役踹倒,那差役顿时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也不晓得是真晕还是 假晕。 陈思道冷冷笑看着陆明哲。 “来人!今儿既然陆大人愿意过来比划比划,咱们就在刑堂这个地儿过几招。” 陈思道能在大理寺牢狱中跋扈成这个样子,自然是有些仰仗的。 果然门外窸窸窣窣传来一阵脚步声,突然冲进来十几个黑衣劲装的暗卫。 陆明哲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今天他过来只想不动声色让陈思道知道厉害,将沈钰珠从大理寺带出来便是。 毕竟这个地儿真的不是打架的地儿,虽然心头很想将眼前这一只肥猪千刀万剐,可也不能在这里动手。 他之前来这里是瞒着三皇子的,所以只身一人来。 此番不想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这一下子不闹大也不成了的。 可现在明显他不占上风,陈国公府里的暗卫,若是三四个他尚且能应付。 但是现在十几个,他应付不来。 “长公子!你快走!”沈钰珠眸色一闪。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晓得陈思道是个多么没有底线的人。 若是给他惹急了,他真的能像疯狗一样乱咬的。 沈钰珠不想在自己死之前还欠下陆明哲这么大的人情。 “呵呵!想走?” 陈思道冷笑了出来。 “今儿谁也走不脱!都留下来陪着小爷好好 玩儿!” “是吗?本世子倒是要瞧瞧你是怎么个玩儿法?” 突然刑堂的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面踹开,这一脚踹得分外力道大。 伴随着嗜血冰冷的声音,一个穿着一件墨狐裘大氅,身着银白色锦袍,腰间扣着墨玉带的高大身影疾步走了进来。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那个人,虽然分开短短十几天的光景,却像是过了万年之久。 慕修寒得了消息后,心急如焚。 从涿州连夜骑着马朝着京城赶,一路上换马不换人,跑死了几匹马赶了回来。 刚回到京城便找到了这些日子正生病的好友大理寺寺丞成铭,又找到了被人设局困在烟花之地的杜子腾。 杜子腾正在破一件新案子,烟花巷里死了一个歌姬,死法奇怪。 这都是陈国公府小公爷设的局,就是将他骗到这里稳住,不想自己真正的正主儿出事儿了。 此番紧跟在慕修寒身后冲进来的还有成大人和杜大人。 慕修寒的神情因为连日赶路,疲惫到了极点,脸色暗沉。 可神色焦灼,让他那双潋滟的凤眸更是染上了一层血色,像是要吃人的野兽。 头发只用一条缎带束着,半边都散了。 他抬眸看向了被绑在柱子上的沈钰珠,忙抢上一步冲了过去。 第190章 愤怒 “珠儿!”慕修寒的声音都哑了。 陈思道想拦着,也不知道为什么见着这么个疯子冲进来,他破天荒有些怕了。 “拦住他!”陈思道边向后躲,边喊了出来。 挡着慕修寒道儿的几个暗卫刚要出手,不想慕修寒手中的月华剑早已经出鞘。 朝夕之间,那些人被抹了脖子。 鲜血瞬间渗透了出来,随即软软倒在地上。 浓重的血腥味道让陈思道脸色煞白。 不可能,怎么可能? 固然永宁侯府新认回来的这个野种据说很厉害,可这一把好武功,放在江湖中能排到前五了都。 他再也不敢阻拦,忙让身边的暗卫将他团团护住。 慕修寒顾不上杀他,疾步冲到沈钰珠的面前。 将沈钰珠身上捆着的绳子被割断,他将她一把抱进了怀中。 这一瞬间,沈钰珠的一颗心终于踏实了。 一边的陆明哲死死盯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大名鼎鼎的陆公子,手都攥成了拳。 关节处因为太过用力,呈现出青白之色。 这一刻,陆明哲矛盾到了极点。 多么希望这个混账不要出现,他便是救美的英雄,固然与沈钰珠一起去死也甘心。 可这厮不回来,这一遭怕是钰珠不能善 终,他又觉得心疼难受。 眼面前的一幕狠狠刺着他的神经。 刑堂已经乱成了一团,里面是陈思道的人,外面是慕修寒带过来的暗卫,最外面是被堵在夹道更远处的差役。 大理寺不像大理寺,更像是一个角斗场,不晓得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世子爷……”沈钰珠刚才全凭一口气撑到了现在,整个人身心俱疲。 只堪堪喊出来这三个字儿,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回来了,莫怕,我回来了!”慕修寒看到沈钰珠的那一瞬间,觉得心头处被狠狠挖了一块儿肉。 锐痛袭来,饶是他怎样坚忍也忍不住这些。 他半跪在那里,将浑身是血的沈钰珠抱在怀中,像是安慰一个小孩子。 轻轻拍着她的背,一点点抚平她的惊魂未定。 沈钰珠到底撑不住了,晕了过去。 “来人!送少夫人回别院!” 慕家现下不能回。 慕修寒的视线微微一冷,他这些日子帮七皇子办一趟重要的差事。 不想慕家那些畜生这般对待他新娶进门的妻子。 看来上一遭的疼,那帮畜生还是记忆不够深刻。 他原本这一遭回府只是想要替娘亲拿回属于娘亲的一切,本想徐徐图之。 呵! 既然你们等不及了,别怪本世子不客气。 慕修寒另一个心腹千山忙疾步走了过来,扶着沈钰珠先离开了刑堂。 慕修寒这才缓缓转过身,冷冷看着被一众暗卫护着的陈思道。 陈思道急了,虚张声势大吼道:“你要干什么?” “你妻子沈氏杀了人,小公爷我代为查查清楚,有错吗?” “有错吗?” 陈思道又重复了一遍,死死盯着面前缓缓走过来的慕修寒。 慕修寒刚才出手就杀了三个,那种打架的招数,陈思道从来没有见过。 他也是打架的好手,可也仅仅限于市井之间的欺男霸女。 慕修寒出手,狠辣无情,夺人性命在朝夕之间。 陈思道的腿肚子吓得直哆嗦。 慕修寒终于站定了脚下的步子,他脸色铁青,薄唇紧紧抿着,唇角微微下吊。 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却让人看着觉得阴森森的。 慕修寒都懒得和陈思道说什么,抬起手挥了挥。 突然外面传来箭簇的响声,护着陈思道的那些护卫瞬间被外面射进来的毒箭刺中。 那种箭簇设计的很是精巧,巴掌大小,一看就是天机门这种杀手组织才有的东西。 尽数精准的没入了那些暗卫的喉咙处,那些暗卫没想到 对方居然用这种狠毒的招数。 陈思道抱着头尖叫了起来,那些毒箭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纷纷避开了他,只是将他身边的暗卫杀戮干净。 那些护卫纷纷倒地,陈思道瞬间觉得有什么热热的东西顺着他的裤腿流了下来。 莫说是他,即便是大理寺的几位官员,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杜子腾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慕家的这位新认回来的世子爷,眼皮子狠狠跳着。 怎么办?这可是当着他的面儿行凶啊! 他要不要上去将慕修寒这个歹徒抓起来? 可脚下的步子却不听使唤,一步也迈不出去。 慕修寒缓缓捡起来掉在地上的剑,将自己的剑插回剑鞘中。 他的剑不想沾染眼前这个畜生的血,恶心! 慕修寒一步步逼迫而来,陈思道顿时吓傻了。 他连滚带爬,想要逃走却因为地上的血太多,瞬间滑落在地。 “别过来!你不能杀我!我是陈国公府的小公爷!” “我姑母是陈皇后!” “我姑父是当今圣上!” “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世子爷!”大理寺寺丞成铭刚才是真的被吓呆了,此番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陈思道不能杀啊! 陈思道若是死在了大理寺刑堂,天爷啊 ! 慕修寒这是将天也捅破了去。 “世子爷!世子爷!您消消气!您且先消消气!”成铭现在看着慕修寒就是个失去了理智的疯子。 他还是忍了忍冲了上去,小心翼翼按着慕修寒的手臂。 “世子爷,您且消消气!这些日子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不中用了,尊夫人的事情,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儿。” “您先容小老二缓几天!下官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成铭其实已经到了致仕回乡的年龄了,因为七皇子的缘故和慕修寒也有些交情。 此番看着慕修寒真的生出了几分杀意,他是怕了的。 “成大人,咱们之前也算是有些交情的,现在是我和这个畜生的事情,你不要阻拦。” “世子爷……”成大人几乎要跪下了。 大理寺这一遭怕是有劫数了。 慕修寒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我和这个混账处理完后,便和你们大理寺说道说道让我妻子坐牢这事儿。” 不远处站着的杜子腾,突然真觉得肚子有些疼,浑身冒冷汗的感觉。 疯了,这两口子都是疯子! 一个请求他抓人,一个在他大理寺杀人,还要和他们掰扯让他妻子坐牢的事儿。 合着什么都是你们夫妻说了算,是吧? 第191章 树敌太多 大理寺的成铭大人几乎要被怒气冲天,杀红了眼的慕修寒给逼疯了。 他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按着慕修寒的手臂,还是被慕修寒身上晕染出来的冰冷杀意给狠狠激了一下。 成大人打了个哆嗦,低声陪着笑道:“慕世子,在下晓得你生气。” “这种事情搁在大周朝哪一个男人的身上,都会杀人泄愤的。” 成铭说的是实话。 即便是一个普通的男子,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羞辱到了这个程度,也会和对方拼命的。 更何况还是大名鼎鼎永宁侯府的世子爷?以后的脸面往哪里搁? 可是这一遭,羞辱慕世子妻子的不是别人,是当今陈皇后的亲侄子。 陈国公府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那可是出了名的钟鸣鼎食之家,先祖配享太庙的大家族。 偏生陈国公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嫡孙,当真是宠溺至极,才养成了如今飞扬跋扈的性子。 “成大人!别逼着我对你也动手!滚开!” 慕修寒定定看着陈思道,那厮几乎瘫坐在满是血迹的地板上,两只手死死抓着一柄身边死去护卫的佩剑。 那个样子焉能是慕修寒的对手?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啊!世子爷!”成铭 几乎要给身边这位爷爷跪下了。 心头无数次哀嚎,世子爷啊,您要是想杀陈思道,您别在我的大理寺里动手啊。 您倒是杀开心了,七殿下那边怎么交代? 他马上混到了致仕归乡的地步,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岔子? “世子爷哎!您倒是听我一句劝呐!” 成铭几乎带着哭腔道:“你可以杀了陈小公爷,可是杀了之后呢?” 他忙又压低了声音道:“你不瞧瞧小公爷的背景吗?” “好!您也是世子爷,这个无所谓!” “可您就不替少夫人想想吗?” 慕修寒终于手中的剑锋缓了几分。 成铭忙道:“您是永宁侯府的世子爷,您血统高贵,地位非凡。” “可少夫人呢?” “就是个乡下来的小丫头。” “她虽然嫁给您,可您也没有给她赚来诰命夫人的名头。” “她现在没有诰命在身,出身又不好,大概永宁侯府里除了您,连着侯爷和夫人都不待见她吧?” 慕修寒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心头像是被针刺了一样痛。 他之前不管做什么决定,从来都不会后悔。 唯独这一次,他总觉得是不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将她从云州城带出来,却给 她带来这样大的麻烦。 慕修寒不能想,越想越是憋闷难受。 成铭看着慕修寒的脸色因为提及了沈钰珠稍稍变化了几分,他一颗心安定了下来。 “世子爷您想想,这样的一个女子,身份低微,却又是您的妻。” “她既然做了您的妻子,既然是慕家少夫人,总得进入京城的贵妇圈子里。” “甚至今年的宫宴,您也得带着她参加。” “到时候您能拦得住那些寻常贵妇对她使绊子,陷害她,那魏贵妃呢?陈皇后呢?宁安太妃呢?” 慕修寒顿时眸色一闪。 一边紧张的看着这里的杜子腾,不得不暗自给自己的上司成铭成大人举起了大拇指。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几句话让慕修寒那个疯子冷静了下来。 成铭咳嗽了一声道:“慕世子,您不晓得您越是这般的宠着她,越是给她带来了无穷的灾祸啊!” 成铭是七皇子一派的,自然对慕修寒的事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永宁侯府的那些破事儿也瞒不过七皇子的眼线。 “世子爷,您想想!你这才将少夫人娶进门几天啊!” “先是为了她,世子爷您揍了魏夫人的二女儿,拒绝了魏贵妃身边平阳公主的亲事。魏贵 妃便是将这笔账算在了少夫人的头上。” “之前您去云州府,抢了她进京,便是得罪了陆家,连宁安太妃也恨上了少夫人。” “如今您要是再为了少夫人,杀了陈小公爷,陈皇后岂不是要恨出了血?” 成铭叹了口气道:“您总不能一辈子看着少夫人吧,不能一辈子守着自己妻子不做事儿吧?” “比如再像现在,您总得给宫里头的七爷跑腿儿吧?” “但凡您有一点点的纰漏露出来,少夫人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慕修寒猛地别过脸看向了成铭,潋滟的凤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 “对不住,对不住,小老儿是个直肠子,说错了话儿,少夫人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慕修寒狠狠咬着牙,真想剁了面前这根老油条子。 虽然恨极了成铭这个嘴碎的,耽搁他报仇。 可是这老匹夫的话,他却听进去了。 是的,他是江湖中杀手组织第一大门派天机门的门主。 江湖中人人提及他都是谈虎色变,避之唯恐不及。 可这里不是江湖,这是朝堂。 他现在刚刚回到了慕家,还没有站稳脚跟,当然不能处处护着沈钰珠。 他慕修寒还没有强大到能将自己妻子护得严严 实实的地步,还没有强大到所有人都不敢对沈钰珠动手的地步。 慕修寒狠狠吸了一口气。 当啷一声,他将手中滴着血的剑丢到了地上。 成铭忙笑道:“这就对了嘛!大家一场误会!” “世子爷您且去前厅喝茶解解乏,来人,你们将陈小公爷扶起来,送回到……” “慢着!”慕修寒抬眸冷冷看着成铭。 那一瞬间,成铭感觉自己被一只野兽盯上,一阵阵的战栗感席卷全身。 “世子爷?” “成大人!”慕修寒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这个笑容一出现在他俊朗非凡的脸上,让别人不禁能看呆了去。 不得不说,这是个魅惑人心的妖男。 慕修寒抬起手轻轻拍着成铭苍老佝偻的肩头。 成铭不自觉的脖子缩了缩。 “世子爷,您就让小公爷回去吧!” “当然让他回去啊!”慕修寒淡淡笑了出来。 他这不笑还好,一笑出来,所有人都觉得冷飕飕的。 慕修寒冲成铭压低了声音道:“成大人,您刚才说的都对。” “可我的妻子,被人欺负成了这个样子,我这心头难受啊!您总得让我顺顺气吧?” “你……你想干什么?” 成铭哆哆嗦嗦问道。 第192章 好好谈谈 慕修寒冷冷看着成铭道:“你带着你的人出去,在夹道儿上等我。” “您这是要……” 慕修寒看向了一边浑身抖个不停的陈思道冷冷道:“我当然是想和陈小公爷单独谈谈。” “慕世子!”成铭急了,难不成刚才他说了那么多,都是废话吗? 慕修寒的耐性几乎要被磨光了,看着成铭道:“这事儿你帮我兜着,我就是和陈思道谈谈而已,又不要他的命。” “可若是你再啰嗦下去,小爷我保不准就真的杀人了。” “到时候我带着珠儿四海为家,逍遥自在,您就慢慢收拾烂摊子吧?” “想想成大人一把子年纪了,到头来还要面临失职渎职的风险,若是其他皇子们瞅着空子接着您的这道菜下酒,七爷也保不住您!” “到时候……” “世子爷,”成铭的脸色变了几分,低声缓缓道:“您和陈小公爷谈可以,您轻点儿谈,真的别给谈死了。” 慕修寒冷冷一笑:“那是自然!” 夜色越发深邃了几分,即便是站在外面夹道上的成铭和杜子腾他们,也能清楚的听到刑堂里那一场激烈的谈论。 也不晓得慕修寒用什么办法谈的,谈的陈小公爷嗷嗷直叫唤,声嘶力竭,最后 貌似晕死了过去。 不想过了一会儿,发出杀猪般嚎叫的陈小公爷不知道又被用什么办法唤醒,继续谈下去。 杜子腾眼角狠狠抽了抽,凑到了成铭的耳朵边低声道:“成大人,能不能和七爷提个建议?” “让这小子也来大理寺任职吧,这小子逼供简直是太有天分了!” 成铭闭了闭眼睛狠狠道:“你少给我惹祸吧!我这些日子病了,寺卿的位置又没有人代替。” “没人管你这只孙猴子了是不是?” “好死不活,永宁侯府的案子你也敢扯进去?还将这位活阎王的少夫人给关到这里来!” “罢了,扣你一年的俸禄,以后案子你不必查了!” “成大人?” 杜子腾真的是急眼了,扣他的俸禄无所谓,但是不让他查案子,他难受。 正当他还要说什么,一边一直站着,脸色不好看的陆明哲淡淡扫了一眼他们两个。 “成大人,杜大人,夜色已深,在下告辞!” 陆明哲的官位比成铭低两级,但是比杜子腾高一级。 可对着成铭也没有属下见到上级后的恭顺样子。 他话音刚落,转身便走进了茫茫夜色中。 一边的杜子腾眼角狠狠抽了抽,不敢说话,只是点了点陆明哲离 去的背影。 成铭的脸色沉了下来,低声道:“这位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以后见了他,警醒着点儿,别给他抓住了把柄。” “这人可是三殿下身边的第一谋士,和里面那位慕世子不登对。” 杜子腾狠狠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当真是奇怪,那沈氏看着也不像是绝世美人,怎么一出手便是祸国殃民的路数?” “连着卷进来多少世家子弟,当真是邪门儿了!” “何人邪门儿了?”慕修寒缓缓走了出来。 他从夹道对面的阴影中走了过来,从杜子腾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是幽冥处的恶鬼一步步走到了光明之处。 成铭忙讪讪笑道:“世子爷,您谈完了?” 慕修寒接过了一边侍卫递过来的白色帕子,将手上的血迹擦了擦,染着血迹的帕子随意的丢在了地上。 他挑着眉头看向了面前大理寺的两位官员,唯独少了一个陆明哲。 那小子不想看他,率先走了。 不过这一遭很不爽的是,他居然欠了那厮一个天大的人情。 毕竟如果不是陆明哲先来一步救了珠儿,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他不敢想,想想就压制不住心头的那一抹暴虐。 大理寺的两位主官被慕修寒盯得直发毛,这位 爷收拾完了陈家小公爷,怕是要来收拾他们了。 许久,慕修寒缓缓道:“一会儿将里面的那个畜生抬到春风馆里去,怎么抬进去你们想办法。” 杜子腾一愣,春风馆是京城着名的小倌儿馆,里面养了很多兔儿爷。 若是陈家在这里发现了陈思道,即便是看着他被打成了那个样子,也不敢伸张出去。 毕竟好说不好听! 成铭擦了擦额头的汗,应了下来。 “罢了,告辞!” 慕修寒转身便走。 成铭又是暗自松了口气,好得慕修寒没有找他们好好谈谈大理寺关押他老婆的事情。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世子爷请留步!”杜子腾抿了抿唇还是追了上去。 “喂!回来!”成铭看着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大理寺新秀,颠儿颠儿追着慕世子而去。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货又要惹事儿了。 杜子腾疾步走到停下脚步的慕修寒的身边,这才喘了口气。 慕修寒腿长走得快,他都差点儿没追上。 “何事?”慕修寒看着他,眼神发冷。 杜子腾定了定神道:“慕世子,永宁侯府姨娘被杀一案,可是少夫人差人报的案子!” “如何?”慕修寒冷冷道。 杜子腾也不是很惧 他,抬高了声音道:“这个案子,少夫人是重要嫌犯,她身边的丫头藏了死者的冰玉玉佩!” “你想说什么?”慕修寒一字一顿道。 杜子腾到底还是招架不住慕修寒身上晕染出来的寒意,哆嗦了一下道:“我京兆府衙,隶属于大理寺,主管各类案子。” “这案子想要查下去,少夫人不能离开大理寺。”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追过来的成铭听了顿时打了个寒战。 这个愣头青当真是铁面无私,不要命得很。 这个傻子啊!这个二愣子啊! 好不容易送走慕修寒这尊瘟神,他怎么又要招惹。 难道现在看不出来吗? 沈氏是慕世子心尖子上的人,这边刚了结,他还要将人家关进来不成? 慕修寒定定看着面前大周第一提刑官杜子腾大人,许久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儿冰玉玉佩。 杜子腾神色微变,为何他有这种东西?和那物证一模一样,不过水头更好,雕工更加精湛? 慕修寒看着他冷冷道:“人是我杀的!和我妻子没关系!” 杜子腾大惊失色。 慕修寒又道:“不过现在我要回去看看我妻子,你想抓我,看你有没有本事抓!本世子——等着你!” 杜子腾…… 你娘,太狂了吧! 第193章 小傻子 慕修寒的别院坐落在京郊的一处庄子上,庄子依山而建。 虽然此番已经到了冬尽春来之际,寒意正浓,一般世家很少来别院住着。 不过此时这里倒也僻静得很,在前庭温一壶酒,吃一点儿山里打的野味,围着炉子绣花闲聊,是个好去处。 沈钰珠睁开眼眸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安宁温暖的情景。 她发现自己躺在了拔步床上,身上盖着绣牡丹纹赤色锦缎的被子,松软舒适。 靠着拔步床放着一只炭盆,里面燃着银霜炭,品质上好,带着淡淡的香气。 为了保暖,她躺着的拔步床外面隔着一张琉璃纱橱,上面的绣屏一看价值不菲,绣着山川风物图。 透过朦朦胧胧的纱橱,能看到外间临时放着一张贵妃榻,上面躺着一个和衣而卧的男子。 那张脸正对着沈钰珠这边,狭长的凤眸微微闭着,睫羽挡着照了过来的璀璨阳光,在他俊美的脸上落了一抹阴影。 他脸色不好看,不过此时许是劳累到了极点,睡得很沉。 沈钰珠看着慕修寒这个架势,心头狠狠一动。 他都疲乏到了此种程度,居然不去休息,却是躺在她的近处守着她。 沈钰珠一时 间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竟然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他睡得太沉了,连身上盖着的锦被都落在了地上。 沈钰珠本想起身帮他将被子盖上,不想刚起来却牵扯了身上的鞭伤,顿时闷哼了一声。 也就是极其细微的一声,慕修寒一个机灵坐了起来,却是朝着沈钰珠这边冲了过来。 “珠儿?醒了?” “觉得怎样?伤口还疼不疼了?” “来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世子爷!世子爷!您听我说!” 沈钰珠看着面前瞬间乱了方寸的男子,忙将他的手臂抓住。 虽然她是世子妃,也能请得动宫里头的太医。 可毕竟自己现在涉嫌杀人,这般张扬可不是一件好事。 “世子爷!不必请太医!一点儿小伤罢了!真的不当紧!不用这般大张旗鼓,免得给世子爷您招来非议。” 慕修寒顿时说不出话来,定定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女子。 一颗心却狠狠揪扯了起来。 这个丫头好像从来都不知道疼痛为何物?身上的鞭伤那么重,与她来说还不如他世子爷的名声重要。 她当真是尽职尽责的很好的伙伴,可太不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 慕 修寒两只手紧紧抓着沈钰珠的肩头,指尖几乎都嵌进了她的皮肉里。 沈钰珠看着面前慕修寒那张俊美的脸上,阴晴不定,喜怒不明,心头微微打了个突。 她当真是为了他好,难不成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儿? “怎么那么傻?”慕修寒一把将她抱进了怀中,紧紧箍着。 沈钰珠整个人被他紧紧抱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耳边只传来慕修寒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说你是不是个傻子?” “彼时你可以直接离开慕家去福隆客栈,但凡进了福隆客栈断然没有人敢将你怎么样!” “你偏偏选择了个坐牢的本办法!你是不是个小傻子?” “府里头我给你留了那么多的人,大不了和幕侯爷那个老东西狠狠打一场!指不定谁赢谁输呢!” 沈钰珠听他越说越离谱忙将他推开道:“世子爷说笑了,这成什么样子了?” “以后你们父子因我而生出了嫌隙,便是我罪过。” “我若是想要逃出慕家,自然也有我自己的法子,可是那个时候我不清不清楚的走了,你世子爷的名声该如何?” “沈钰珠!”慕修寒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子,咬着牙却无力地叹 了口气道:“呵,你还真以为我慕修寒的名声是好的吗?” “你以后给爷我记着一点,我慕修寒的名声不需要靠牺牲一个女人换回来!” “爷的命爷自个儿挣命,你的命也得算在爷的头上!” 慕修寒盯着沈钰珠,神情前所未有的整肃了起来。 他定定看着沈钰珠道:“以后你不必替我谋划打算,你若是再像这一遭这么蠢,将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儿,小心爷亲手掐死你!” 沈钰珠看着他一张俊脸因为生气带着几分狰狞,却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慕修寒本不想理这个小混蛋,这一遭被她气的够呛。 他晓得她为了他这个夫君的名誉,将一切都单独扛了下来,甚至都被逼迫到了大理寺中。 可她越是这样,他慕修寒越是生气至极。 “世子爷!”暖阁外面传来百川的声音。 “说!”慕修寒声音发寒,只能将心头的憋屈撒在了自己属下的身上。 外面站着的百川身子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启禀世子爷,侯爷派了人来接……来接少夫人回去!” 慕修寒猛地眸色一闪。 “回去做什么?回去被他整死不成?” “传我的话儿回去 ,既然他慕侯爷不喜欢我们两个,这慕家世子不做也罢!”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虽然他是为了维护自己才带着她住在了别庄上,可现下永宁侯府刚认回来的世子爷,新娶进门的世子妃。 短短几日不回永宁侯府住着,这算怎么回事儿。 永宁侯府的脸面早已经慕修寒踩碎丢到了地上,到底还是慕侯爷先坐不住了。 百川不想自家少主会这样说,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去回话。 不多时百川又折返了回来,脸上带着几分惊慌道:“世子爷,大理寺的杜大人来了!” 沈钰珠和慕修寒同时看向了对方。 百川禀道:“还带着几十个衙门口的差役,说是请少夫人过堂。” 慕修寒的脸色瞬间沉到了底,姓杜的这厮,如不是之前在侯府出现救了钰珠一次。 他此番早就让他从京城卷着行礼滚蛋了! “世子爷……”沈钰珠忙要从床榻边下来。 “你乖乖在此休息!此间事情我处置便是” 慕修寒按着沈钰珠的手臂,扶着她重新躺了下来。 他随后大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妈和云香绕过了纱橱朝着沈钰珠这边走来。 第194章 欠揍 张妈带着云香忙给沈钰珠躬身行礼。 随后冲到了沈钰珠的面前,张妈紧紧攥着她的手,眼底满是心疼之色。 “主子受苦了!” 之前沈钰珠被杜大人带走后,张妈和云香也因为是沈钰珠身边的亲信,带着些杀人的嫌疑。 她们两个被关在了寻常的牢狱中。 后来被世子爷命人放了出来,径直送到了这里。 此时主仆几个相见恍若隔世,一边的云香抱着沈钰珠的胳膊便哭了起来。 张妈擦着泪道:“这可是怎么说的,当初说是将大小姐带进大理寺里问讯,怎的伤成了这个样子?” “那帮杀千刀的!” 沈钰珠叹了口气,命云香将门窗关好,随后将陈小公爷的事情说了出来。 “什么?”张妈动了动唇,惊怒交加。 一边的云香也吓傻了去。 两个人抱着沈钰珠也只能紧紧抱着,却是没有丝毫的办法。 她们仅仅是云州城里的安分守己的奴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和京城里的这些权贵们周旋夺命。 如今除了心疼自家大小姐,竟是这般的无力。 两个人抱着沈钰珠大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既然咱们走了这一条道儿,就要走到底,如今已 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朝前继续走。” 张妈狠狠点了点头,拉着云香的手道:“主子放心,咱们横竖就这么一条命,多不过和他们拼了便是。” 云香也点了点头。 沈钰珠忙问道:“春熙那边怎样了?” 云香红了眼眶道:“春熙现在还被扣在杜大人的别院里,不过听人说,杜大人已经请了最好的医生帮她疗伤。” “现下应该好些了!” “只是杜大人不放人,说这案子在查清楚之前,春熙不能放回来的。”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叹了口气道:“杜大人虽然行事乖张,倒也是个好人。” “罢了,春熙养在他那边倒也是安全一些。” 毕竟从京兆府尹的手中抢人,还没那么容易。 “大小姐放心,老奴得空儿便去探探杜大人府上探探风声。” 沈钰珠点了点头,不想慕修寒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妈和云香忙起身冲他福了福。 慕修寒点了点头,这才坐在了正位上。 张妈忙带着云香退了出来,虽然伺候没几天的日子。 但是她已经摸清楚了慕世子的脾性,一般他和大小姐独处的时候,是不喜欢她们这些奴才碍眼的。 张妈走出暖阁的时候,折返回身子将暖阁的 门从外面合了上来。 慕修寒等张妈等人退了出去后,忙走到了沈钰珠的身边。 沈钰珠之前被张妈扶着坐了起来,这一遭虽然凶险,也挨了几鞭子,不过伤的也不是很重。 “杜大人那边怎样了?” 慕修寒端起了小几上放着的乘着汤药的瓷盏,亲自一勺勺喂沈钰珠喝药。 沈钰珠微微有几分尴尬忙要抢过瓷盏自己喝,却被慕修寒沉下了脸瞪了一眼。 她顿时不敢造次,乖乖的被堂堂慕家世子爷亲自服侍着。 “杜子腾那厮便是欠揍,走一顿就好了!” 沈钰珠顿时瞪大了眼眸看向了慕修寒,嘴巴里的药差点儿喷出来。 她定定看向了慕修寒,果然看到他端着瓷盏的修长手指上,沾着一丝丝的血迹。 沈钰珠心头微微一顿。 “不必怕,给他留了一条命而已!” 沈钰珠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定了定神也没有继续纠结杜子腾这件事情上,毕竟慕修寒回来了,该怎样处置大理寺那边的事情,也不是她能管着的。 只是现下还有一件很当紧的事情,她必须要告诉慕修寒。 “世子爷,何姨娘死之前和我说起过世子爷的生母。” 慕修寒端着瓷盏的手瞬时顿在了那里, 眼底的情绪看不分明。 沈钰珠晓得慕修寒生母的死,是他心头永远也割舍不掉的痛处。 这一点,沈钰珠能理解。 她的娘亲也死的不明不白,这世上,固然亲人离世是迟早的事情。 可就怕这种不明不白,她和慕修寒倒是都有一个共同的追求,便是万事求个明白心安。 “嗯,说下去!”慕修寒将瓷盏轻轻放在了一边的小几上。 即便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可还是撑得很稳,亦或是早已经麻木了。 惊呼中关于他母亲文氏的死因,传出来十几种说法。 不过每一种说法都不光彩。 沈钰珠看着慕修寒道:“之前你我受了何姨娘的恩惠,她搬到了后院的竹园,我便过去瞧瞧。” “彼时她拿出来一只冰玉镯子,和你拥有的那一只一模一样,也和我娘留给我的那一块儿玉佩一样。” “都是出自于张子冈玉雕大师之手。” “我彼时自然感到很奇怪,想要问问清楚,结果她却只字不提,只提了世子爷娘亲生前的一些事情。” “此外我是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她的口风很紧。”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看着慕修寒道:“彼时她将镯子收了起来,只说是这镯子的事情事关世子爷的生 母。” “我问她,她也不肯说。” “她说只等世子爷回来后,她亲自和您说道这件事情。” 慕修寒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眸色沉到了底。 沈钰珠接着道:“后来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等世子爷回来。” “不想到了傍晚,便传来了何姨娘的死讯,紧接着妾身便被带到了正厅,后面的事情,世子爷也清楚了。” 沈钰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慕修寒都说了出来。 慕修寒也陷入了沉思中,随后拿出了怀中的那只冰玉镯子。 “这只镯子是我娘的随身之物!”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慕修寒,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冰玉镯子是他生母的随身之物,那她的娘亲留给了她一块儿冰玉玉佩。 难不成这期间还有些什么渊源不成? 慕修寒凝神看着手中的冰玉玉镯缓缓道:“我从小身份便尴尬,明明是尊贵的永宁侯府的嫡子,却被硬生生逼迫成了乞丐。” “我娘带着我在涿州一地讨生活,我彼时才一岁都不记事情。” “后来我娘有一天突然冲回来,我也是听邻居大娘转述。” “她冲进来将我还有这只镯子一起交给邻居大娘,然后急匆匆离开,第二天便惨死在街头。” 第195章 过去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慕修寒。 此时外面的阳光从雕花的窗棂间照射了进来,笼在他俊朗分明的脸上,投下了一个明暗不定的影子。 这样骄傲的一个人,不得不回忆起自己曾经最难堪的经历,该是一种怎样敲骨抽髓的疼痛? “世子爷……”沈钰珠忙道。 “不必担心,有些话说出来反倒是轻松一些。” 慕修寒冲沈钰珠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稍稍有几分无奈和苦涩。 沈钰珠微微垂首,只能做一个聆听者。 慕修寒沉沉吸了一口气道:“从那以后,我和那个好心收养我的大娘生活在一起。” “大娘没有子女,老伴儿是入了军籍的厢军,其实就给别人当伙夫。” “他们两口子干脆把我当成了他们小儿子看待,一家人虽然穷倒也安稳。” “直到我义父因为不小心得罪一个军头,被人算计活活打死,丢到了河里。” “我义母去理论,却被那些人羞辱了一番,气的呕了血,没隔半年就死了。”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她没想到慕修寒之前的经历这般的坎坷,宛若一个人将所有的苦都吃了下去,稍稍连一点子甜都尝不到。 那种失去亲人 的痛苦,她感同身受。 “世子爷,缓缓再说!” 沈钰珠抬起手握着慕修寒的大手。 他的手虽然手形很好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可那掌心却是粗糙得很,即便如此沈钰珠也紧紧攥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许是觉得这样攥着他的手,他便能好过一些。 慕修寒微微一愣。 从小到大,他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从来没有人这般紧紧牵着他的手,聆听他的那些不能对外人说的过往。 此番沈钰珠温柔如玉的手试图笨拙的将他的手掌裹住,他心头又是好笑又觉得感动。 “无妨,不必担心我,我见过的生死多了,这些也不算什么了。” 他冲沈钰珠笑了笑道:“彼时我才五岁,刚刚懵懂的时候。” “义父义母死了之后,我沦落成了乞丐。” “即便是街头的小狗都能欺负我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那些人不光嘲笑我的义父义母,甚至还拿我的生母说事儿。” “说她是风尘女子,被恩客暴打死在了街头。” 沈钰珠听得当真是难受,出声道:“一派胡言!文夫人出身书香世家,最是个端庄贤惠的女子。” 这话儿她倒是也没有顺着 慕修寒说,毕竟她上一世就听闻了姑苏城文家的家风是很严格的。 慕修寒微微垂首,定定看着沈钰珠身上盖着的锦被,上面的花纹繁复至极,开到了极致。 “我被人欺负的实在是受不住了,就溜出了涿州城,在城郊却撞上了一桩公案。” “我无意间看到一个人被十几个人截杀,浑身是血,连着腿都快被斩断了。” 沈钰珠心头微微打了个突。 不得不说慕修寒当真是倒霉至极,即便是逃出了那座城,居然还遇到这样的事情。 慕修寒眸色闪过一抹别样的复杂来。 “那些人走了之后,我也是胆子大,更主要的是想要查看这个死了的人身上有没有吃的东西。” “我那个时候实在是太饿了,扛不住饥饿居然想到在死人身上找吃的。” “不想我过去查看的时候,倒在草丛里的那人竟然还活着。”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慕修寒。 慕修寒冲她笑道:“是的,我一个才五岁,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居然救了一个大人。” “我用自己讨饭用的破瓦罐盛水喂给他,还在他的身边生了火堆,没让他冻死。” “我还用草绳勒住了他的腿帮他止血,就这 样我把他救活了。” 慕修寒提起这个人,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 “他让我帮他跑腿进涿州城送了一封信,不多时那些人便驾着马车,载着我,让我带路找到了草丛中的那人。” “彼时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的江湖地位那么高,不过也挺臭名昭着。” 沈钰珠一下子愣怔在那里,猛地想起来一个人。 她晓得慕修寒是天机门的门主,上一世她做行商也曾经与江湖中的这些门派打过交道。 听过天机门曾经的门主,行事乖张,手段狠辣,最喜欢干的事便是收人钱财,替别人灭门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不过这样也太牵强了吧? 沈钰珠也不敢在慕修寒面前求证,她重活一世,这样的诡异事情,别说旁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呢。 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那人被救走的时候,没忘了将我也带上。” “我那时天真得很,以为我救了他的命,他带着我一定是想要好好报答我。” “最起码也得给我几个馒头吃。” 慕修寒似乎想起来什么,歪着头苦笑了出来。 “不想他将我带到了一处四周都是悬崖峭壁的山谷中,那里关着很多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 沈钰珠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定定看向了慕修寒。 有一个很可怕的想法,从脑海中涌了出来,她却不敢相信。 慕修寒似乎极其不愿意回想起过去那些时光,他此番俊挺的眉头狠狠拧成了川字。 停顿了许久,才缓缓叹了口气道:“他就是那么报答我的,将我丢进了山谷中,和那些孩子们一起。” “我在那个地方能吃饱,也能穿暖,每天还有专门的武师教授我们武功。”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那就好了,最起码山谷里的风景很美,有肉吃,有衣穿,就这样我长大了一岁。” “直到有一天,他再一次出现在山谷,却是命人将我们所有的小孩子,丢进了一个封闭的笼子里。” “然后丢给我们每个人一把刀。” 慕修寒突然不说话了,松开了沈钰珠的手,脸上的表情痛苦至极。 沈钰珠只觉得一颗心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视线死死盯着慕修寒。 慕修寒缓缓松开了沈钰珠的手,站了起来,面对着那一处琉璃纱橱。 他好像不敢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那些过往是他心头最隐秘的角落,他虽然大着胆子展示给她看。 却又担心她看得太多,厌恶了他。 第196章 残忍的人 慕修寒面对着纱橱缓缓道:“从早上一直持续到夕阳落下。” “笼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活着走了出来。” “我跌跌撞撞,分辨不了方向。” “不知道残阳如血,还是我已经分不清楚残阳和我手中沾染的血。” 慕修寒的语速很快,想要熬过去,想隐瞒着什么,却又觉得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听他倾诉的人。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 “那个人很满意我的表现,从此以后他给我派了更厉害的武师教我武功,不过每年我都会和杀手谷的其他人一起。” “我们定期被关到笼子里。”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层层的遴选。” “被关进笼子里的对手越来越强悍,武功越来越厉害,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笼子里。” “但我还是熬了下来,终于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走出了杀手谷,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慕修寒冷哼一声:“不过他太自信了,我还是踹了他的老窝,将他囚禁了起来。” “从此以后,天机门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沈钰珠顿时惊呆了去,果然是那个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恐怖人物。 没想到慕修寒居然是那个人的义子? 应该算是义子吧? 他 将他一步步培养成了现在这样独当一面的首领,给与他这么高的低位。 不过他居然被慕修寒给关了起来? 慕修寒低下头苦笑了出来道:“你一定很惊讶吧?” “没错儿,我就是上一任天机门的门主收留的义子,我慕修寒何德何能,一路上给自己认了这么多爹。” 沈钰珠本来想笑,唇角扯起来的弧度分外的酸涩,倒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慕修寒继续道:“他认我为义子,一手将我培养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可是我觉得成为他那样的人,让我觉得恶心。” “我打败了他,将他关了起来,解散了杀手谷。” “我将那个恶心的地方变成了孤儿谷,但凡是被我撞到的,无依无靠的孤儿都收留在那里,会给他们吃穿。” “长大后,他们想要自谋生路我送他们银子,想要跟着我,便做我的护卫!” 沈钰珠看向了慕修寒挺拔的背影,顿时觉得心头微微有几分暖意。 她和他其实都不是好人,但是他们幸亏还守得住最后的良知和底线。 慕修寒仰起头,似乎想要克制住什么。 “那些和我关在一个笼子里的孩子,我后来多方打听,若是能找到他们的 亲人,我都帮他们安置好了。” “世子爷仁慈。” “仁慈?”慕修寒缓缓转身看着沈钰珠,淡淡笑道:“珠儿,你且看清楚你面前的夫君。” “就是这个人,”他抬起手点着自己的胸口道:“真的不是个仁慈的好人。” “我喜欢睚眦必报!” 慕修寒冷冷笑了笑道:“那个在涿州城逼死了我义父义母的军头,被我绑了起来,亲自将他丢到了鬣狗窝里。” “他的妻儿老小,都被我发卖了。” “涿州城但凡是欺侮过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珠儿,我连一手将我培养成天机门门主的人都能处置了,你说我仁慈吗?” “我何来的仁慈?” 沈钰珠定定看着他,其实他看起来霸道无情狠辣,此番她看着他,心头只有同情。 “世子爷,我能理解,那些人罪有应得。” 慕修寒顿时一愣,定定看向了面前的女子。 若是寻常女子听了他说的这些可怕的话儿,定然会吓的花容失色。 要么迫于他的威压,违心的奉承他几句。 可是眼前女子那双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的惧怕和厌恶之色,也不是故意巴结顺着他说话。 他能活到现在也不是没有真本事的,算 是阅人无数,眼前女子的话是出自她的真心。 沈钰珠看着他道:“这世上没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爱恨情仇,冷暖自知!” “你杀你该杀的,报复你该报复的,大丈夫活在这世上便是快意恩仇!” “即便是那些杀手谷里死去的人,不必觉得是你的错儿,你也是受害者。” “有时候,当真是活着比死了还要难!不是吗?只是他们选择了容易的,你选择了难的那条道儿。” 慕修寒脸色瞬间变了变,杀手谷里的事情,像是一块儿沉重的石头压了他许久。 他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每到傍晚时分,无数冤魂都来找他索命。 这一刻,全在沈钰珠这个女人的一句话中,放了下来。 “为何?”慕修寒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缓缓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弯腰将她紧紧箍进了怀中。 他将她紧紧抱着,下巴抵着她的发心,柔软的身体落在了他的怀中,分外的安心。 “为何没有让我早遇到你?” 慕修寒低声呢喃道:“如果让我早遇到你,我也不用在黑夜中孤独那么久。” 他的怀抱很有力,沈钰珠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此时她却不忍心将他推开,感觉 自己陡然间成了慕修寒的一根救命稻草。 不,应该更像是救赎。 “那你有没有查清你娘亲到底是怎么死的?”沈钰珠被他箍着,到底有些不太舒服。 她又不忍心推开他,只得撇开话题。 不过这也是她想要知道的,毕竟和她说不定也有些关系。 毕竟她的娘亲,和他的娘亲,都那么机密的保存着同样的冰玉配饰,都是玉雕师傅张子冈大师的绝品。 慕修寒的身子微微一僵,还是低声说了出来。 “我曾经派人将当年我娘亲的死,仔仔细细查了一遍,几乎将涿州城翻了一个底朝天。” “终于查清楚了一些端倪。” “当年我娘亲不是做了风尘女子,而是给涿州城大户人家的小姐们做了女先生,教授一些诗词歌赋,赚一点儿银子养活我。” “我娘白天忙,就将我托付给我的义母照顾!” “那一天她根本不是被恩客打死的。” “是什么?”沈钰珠的一颗心揪扯了起来。 慕修寒冷冷笑道:“人人都说我娘晚上陪客人唱曲儿,喝酒,得罪了一个厉害客人,被客人打死丢在了街头。” “呵,那些人当真是狠,害死了她,还将她狠狠践踏进尘埃中羞辱她!” 第197章 宠妻 慕修寒声音很沉,像是浸满了水汽,凝重的厉害。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后来......怎样?”沈钰珠小心翼翼问道。 慕修寒狠狠吸了一口气,声音喑哑低沉。 “我后来亲自去查,那天傍晚时分,我娘似乎意识到自己会经历一场危险。” “她将我和那只冰玉镯子一起交给了我的义母。” “其实她被人设了局,那天晚上她......被一群土匪给......” “我找到了当年给我娘亲收尸的仵作,他说我娘死的时候,浑身赤裸,惨不忍睹。” “她是被......活生生折磨死的......” 沈钰珠只觉得慕修寒的身体微微僵了起来,还带着些许的颤抖。 她反手紧紧拥住了慕修寒的身子,狠狠吸了一口气:“罢了,都过去了。” “一切都会好的。” 慕修寒沙哑着声音道:“我着实想不明白,她都已经不和那些人争了,她什么都不争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 他潋滟的凤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身上晕染着万般的寒意。 “我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我娘的死因,我如今进入了永宁候府就是为了找到真相。” 慕修寒拿出了怀中的冰玉镯子,定定看着手中攥着的 镯子,散发着莹然璀璨的光芒。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看着慕修寒道:“世子爷,妾身看得分明,何姨娘拿出来的冰玉镯子和世子爷手中的这一只一模一样。” 慕修寒点了点头,却缓和了脸上的神情,抬起手抚上了沈钰珠松软鸦色的发髻。 “你不必替我担心。” “何姨娘手中有我娘的另一只镯子,自然是一条线索。” “可如今人死了,死无对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如今先养好身上的伤,一切有我。” “春熙留在姓杜的那边也安全些,毕竟这一桩案子,已经通了公,总不能一个嫌犯都不带走的。” “你放心,杜子腾那人虽然很遭人恨,但人品不错,不会对春熙怎么样。” 沈钰珠点了点头,该说的都说了。 之前那何姨娘偏不和她说分明,结果被人害死后,连着这条线索也断了去。 懊恼是有些懊恼的,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你好好歇着,等身上的伤养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出去打猎,”慕修寒笑道。 沈钰珠一愣,看向了面前眉眼俊美,眸色却带着一丝丝清冷的男人。 他竟然准备带她去打猎? 要知道寻常的男子,都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不守本分,他却带着她破了 这么多的规矩。 不让她给公婆晨昏定省。 她被欺负了,带她离开慕家赌气。 现在还要带着她去山野里玩儿? 似乎看出了沈钰珠的迷茫,猜中了她的心思。 慕修寒笑了出来。 将心头郁积的那些沉甸甸的过往,全部倒苦水一样倒给了沈钰珠后他倒是轻松了许多。 “珠儿,我虽然顶着个候府世子爷的名头,可到底是江湖出身。” “你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不论你做什么,但凡是你喜欢的就去做,我给你兜着便是。” 沈钰珠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弧度,却转过身道:“妾身又不是三岁的顽童,贪玩胡闹。” 阳光映照进了暖阁中,透过纱橱笼了一层暖光下来,温馨和煦。 庄子外面的山道儿上,急急行过一辆马车。 京兆尹杜大人歪靠在马车里,一只手紧紧捂着左半边的眼睛。 整个人都要气疯了。 “慕修寒!”他咬着牙,不想因为咬着牙的动作幅度太大,牵扯了脸上的伤口,不禁闷哼了出来。 “你给小爷我等着!” “不让我查这个案子,我偏要查清楚!” 外面赶车的小厮,是从江南就开始跟随着他的。 实在是忍不住低声道:“我的公子爷哎,您倒是瞧瞧慕修寒那厮,一般 人真的是惹不起啊。” “惹不起?他哪里惹不起?”杜子腾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 本来俊美清秀的左半边脸肿成了猪头,还是油光发亮的那种。 左边的眼睛更是夸张的厉害,肿成了桃子,变成了深紫色。 杜子腾在江南横州的时候是天之骄子,后来连中三元。 还是大周年轻的状元郎,即便是办案查案,收拾起二皇子府上那些刁奴的时候,都没有遇到过慕修寒这种不要脸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现在永宁候府的案子结不了,沈氏就有嫌疑。” “怎的问问还不行了吗?” “何至于要打人?” 外面的小厮咳嗽了一声道:“我的那个爷爷唉,您也不打听打听?” “听闻永宁候府的世子爷宠妻如命,先不说那沈氏门第低微。” “慕世子不远千里,冒着和家人闹翻了的风险,也要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娶她。” “娶回来后第二天,便因为自己的爱妻,就和父母闹僵了去,还狠狠责罚了自己的亲妹子。” “沈氏在慕世子心目中的地位是独一份儿的!如今满京城的人都传开了,怎么偏偏您就不晓得呢?” “这一遭,沈氏在大理寺吃了大亏,如果不是因为您之前赶到永宁候府救了沈氏 一次。” “您这般三番五次的上门抓人家老婆,不给你打死就算不错了。” “嘿!”杜子腾咒骂了出来。 “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不成?胆敢教训起你爷爷来?小心鞭子伺候你!” “我的亲爷哎,小的该死,小的不说话成吗?” “可您爷太较真儿了,老太爷时时刻刻担心您太过较真儿,固然你是个好官,怕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到头来......” “哼!”杜子腾冷冷看向了外面的山景,“我杜子腾走的正,坐得端,我既然穿了这一身官袍,就得对得起天下黎民百姓!” 他俊美的脸上晕染出一抹浩然正气来,一双本来含情脉脉的桃花眸中,闪过坚毅之色。 “呵!倘若这世上人人趋利避害,做老爷的都不为民做事。爷我当官不为民做主,还不如卖红薯。” “罢了,少爷您当真是保重一些好。” 外面赶车的小厮,再也不说话了。 他其实心头当真是纠结。 他有多佩服自家少爷,就有多担心他。 如今即便是他这样的小民也瞧得出来大周的朝政坏到了什么程度,偏生自家少爷是个头硬的棒槌。 杜子腾靠在马车的车壁上,低声冷笑道:“慕修寒哼,就是个怕老婆的怂货。” 第198章 乡下女子 杜子腾愤愤道:“一个乡下女子至于这般疼惜?” “哼!好得也是堂堂世子爷,娶了一个端不上台面的,却这般宠着。” “没出息的玩意儿!” 外面驾车的小厮长青也跟着他有些时候了,加上杜子腾虽然办案子狠辣不留情面。 他其实对下人着实的宽厚,身边的小厮长青又是他的心腹。 长青自然在他面前说话,带着几分自家人的掏心窝子。 他定了定神道:“少爷,小的斗胆问您一句。” “赶明儿您要是遇到一个自己心怡的女子,别的人上杆子要抓走您的心上人,你该如何?” “呵!小爷我这般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刚正不阿的天下第一才子会喜欢一个乡下来的丫头?” “本少爷不比慕修寒,眼睛那般的瞎!” 长青暗自好笑,不过也不敢太造次了。 逗逗自家少爷,撇开话题,总比他为自己被打肿的脸伤心难过得好。 “少爷,咱们现在就回府衙吗?” 杜子腾脸色微微一冷。 “先回别院!” 杜子腾的家族是江南横州的首富,自然是不缺银子的。 杜家老爷子为了方便照顾自己宝贝孙子在京城的生活起居,专门在京城帮他置办一处干净雅致的宅子。 虽然地理位置不是很靠近北面那些权贵们居住的地区,不过 坐落在京城西面的那一片区域内。 这一片区域住着的人都是京城里的富户,商贾人家居多。 宅子靠近御河河边,后院连着一片林子。 院子是三进三出,规模不是很大,不过与寻常的住户比较起来也算不小了。 从京郊慕修寒的别院到这里,大约行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很快长青驾着马车将自家少爷送到了这里。 杜子腾刚下了马车便捂着左半边的脸,被慕修寒揍得不轻,他得呆在家里面休养几天。 越想越是恨出了血,那厮怎么那般的不要脸,揍人的时候紧着别人的脸招呼? “长青,一会儿你去街头的铺面里帮我买一张面具来!” 长青是个身材高挑的少年,和自己主子一样也穿着一件灰青色布袍,打扮朴素得很。 他动了动唇,还是应了下来。 心头却暗自腹诽,人家慕世子好端端的在府里头宠媳妇儿。 他倒是好,直接过去要将人家媳妇儿拷起来,逼供那件案子。 这不是上杆子贱兮兮的被人家打吗? 连着他这个经常跟着自家少爷到处办案子的仆从也看出来,永宁侯府的那一桩命案一看就不是新娶进门的世子妃干的。 自家少爷着实不懂得变通,这般急慌慌的冲了过去,不被揍就是没天理了。 杜子腾似乎晓得他 在腹诽自己,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他身边的这个小厮什么都好,脑子灵活,对有些案子也很有见地。 尤其是他够忠心,上一回在办理盐商案子的时候,他甚至都将自己的命豁出去救他。 可有个唯一的缺点,就是嘴碎。 他一度怀疑自己不是带着一个小厮,而是带着他的祖母出来办案了。 “还不快去买?”杜子腾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冷瞪了他一眼。 长青忙转身走了出去,晓得自家主子生气了。 他临走的时候还是低声刺了他一句道:“主子,奴才能不能买到面具也不一定。” “如今马上到初元节的时候了,人人都买面具参加京城里的社戏祭祀活动。” “您以往对这样的迷信活动素来是不参与的,府里头也没有准备面具!” “小的的意思是您要不要这几天在衙门口请个假,就呆在家里面算了。” “滚!”杜子腾狠狠瞪了他一眼。 长青再不敢废话,忙疾步走了出去。 杜子腾一边生着小厮的闷气,一边朝着院子里走去。 迎面走来一个容长脸的中年婆子,冲杜子腾福了福。 “奴婢给少爷请安!” 杜子腾冲她摆了摆手,视线看向了后院的方向。 关于永宁侯府这一桩命案的重要人证和犯妇,那个沈氏身边的小丫 头就被他安排在这里养伤。 慕修寒和他要了几次人,他当真是不能给他。 他既然受理了这个案子,断然不能手中一点掌控都没有。 “那个丫头好些了吗?”杜子腾声音清冷。 “回少爷的话,那个丫头已经好多了,如今也能下地走动了。” “只是……”那婆子脸色微微掠过一抹踯躅。 “只是什么?”杜子腾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婆子忙道:“只是人是醒过来了,就是呆呆傻傻的,一句话也不说。还一个劲儿的问她主子怎样了?” 杜子腾微微一愣,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 “呵!倒是个忠心护主的!” 他疾走了几步,走到了后院。 朝着西面走去,是一排客院。 杜子腾走到了最西面的一处院子,刚迈步走进院子里,便听到正屋传来一阵低沉压抑的哭泣声。 他眉头拧得更紧了几分,生平最怕这种哭哭啼啼的女人,心烦得很。 杜子腾忍住眉心间的冷冽,掀起了正屋的帘子,迈步走了进去。 此时正午的阳光很是充沛,照射进屋子里,给四周都笼上了一层暖洋洋的光。 他抬头看向坐在床榻边,身材消瘦的小丫头。 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很是清秀,只是太瘦了。 细眉细眼,五官上的眉眼单独拿出来不是很好看,但 是凑到了一起却给人感觉很舒服。 她穿着一件靛蓝色裙衫,外面罩着一件暗粉色罩衫,老气得很,不过也稳重端庄。 只是衬托着她那张苍白如纸的脸,竟是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他顿时微微一愣,心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升腾而起。 杜子腾从来没有单独和一个女子处于这样明媚的屋子里。 之前不是没有审过女犯人,但眼面前的这位又不能称其为犯人。 他只是觉得很棘手,还是大步走了进去。 春熙总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噩梦。 她没想到自己在永宁侯府里新认下来的小姐妹明月,会帮着魏夫人陷害她和主子。 现在从她的身上搜出来那一只冰玉玉镯,让她现在百口莫辩。 如今被人救了下来,还送到这里养伤。 她这些日子一直被关在这一座府邸,问那些服侍她的婆子,他们也不说。 此番正自难过伤心,担忧自家主子,不想暖阁的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来。 他生的好样貌,就是脸上稍稍有些不对劲儿。 “你……你是何人?” 春熙猛地起身,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朝着杜子腾比划了过来。 杜子腾顿时眉头一挑。 呵!有个性! 最近他是不是犯灾星,又一个冲他比划的? 还是个小丫头。 第199章 我家主子 杜子腾缓缓走进了暖阁,掀起了袍角坐在了椅子上。 视线冷冽如刀,看得春熙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彼时杜大人接到了云香报官的案子,亲自去了侯府查案抓人。 彼时她已经被魏夫人派来的那些暗卫刺伤了去,早已经晕倒了。 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后来被杜子腾派人抬回到了他的府上。 那伤口虽然不是正中要害,可也是刺穿了身体,血流如注。 直到如今她的身子还是虚弱到了极点,此番看着面前这个凶巴巴,左半边肿了起来,眼睛也一片乌青的男人。 春熙的心头一阵阵的犯怵。 “你……你到底是何人?” 杜子腾咬着牙道:“我是京城京兆尹杜大人!” 他当真是气闷得很,自己救了这个丫头,这些日子又是请医官,又是派人照顾她。 谁知道她刚好些了,就拿着凶器对着他,当真是憋屈。 杜大人? 春熙顿时愣在那里。 杜子腾看着她懵了的眼神,忍着心头的不耐,将事情的来轮去脉统统和她说了一遍。 春熙这才一颗心落了下来。 “我家世子爷回来了?” “我家主子便是安全了,是吗?” “我家主子还好吧?” 杜子腾眉头狠狠挑了起来, 暗道当真是个傻子。 处处不离她家主子。 “你家主子好得很!” 杜子腾狠狠咬着牙,到现在沈氏被慕修寒保护的很好,他即便是想要传唤她都没有丝毫的机会。 春熙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几分血色,她忙收起了簪子却是冲杜子腾跪了下来磕头。 “小女子承蒙杜大人救命之恩,感激不尽,小女子给杜大人磕个头吧!” 春熙重重冲杜子腾磕了几个响头,杜子腾忙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快起来!平白让本官折寿不成?” 杜子腾素来不拘泥于礼节,最怕被人这般对待,慌忙之中将春熙从地上揪了起来。 迎面晕染而来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味道,带着一丝丝的艾草的香味,有点点的甜腻。 杜子腾也不是没有见过美人,不过京城里的这些女人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即便是寻常女子,身上也撒了些劣质刺鼻的香料,让他很是反感。 他这人不喜欢花里胡哨,就喜欢朴实无华。 眼前的少女不施粉黛,不着香料,自然带着几分情形质朴。 虽然说话处处不离她主子,倒也是笨拙的可爱。 她中了一刀,也是替沈氏中的,倒是有些钟勇 之气。 那一瞬间,杜子腾倒是希望这丫头能留在他身边服侍,第一眼就看着挺对他的胃口。 杜子腾总觉得今儿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变得怪怪的。 他咳嗽了一声,松开了春熙的胳膊,缓缓坐在椅子上。 “咳咳,你先坐下说话,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杜大人问吧!”春熙却站着回话,不肯坐下来。 杜子腾看着她道:“那一日何姨娘身上的玉镯是不是你拿的?” “不是!是魏夫人身边的丫头陷害我,塞给我的,杜大人,这事儿和我家主子没关系!” 杜子腾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又是她家主子。 “那个陷害你的丫头叫什么。” “叫明月,不过杜大人,这事儿和我家主子没关系的。” “你为什么要陷害你?”杜子腾的声音有些冷。 这个丫头胆敢再说个和她家主子没关系,他就把她丢出去。 “小女子也不知道为何她要陷害我!杜大人,这件事情当真是和我家主子没关系的!” “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儿!” “我没杀人,这事儿和我家主子……” 砰! “闭嘴!我知道和你家主子没关系,你不必强调!” 杜子腾狠狠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第一次审 这种嫌犯,当真能活活把人给气死。 春熙顿时不敢说话了,却宛若受了惊吓的小兔子,顿时红了眼眶。 随即扑簌簌的泪珠像是豆子一样掉落了下来。 “你……你哭什么?”杜子腾见不得这种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哭,这么一哭,他顿时慌了起来。 如果对面坐着的家伙是一个江洋大盗就好了,他现在早就动武了。 可偏偏是个老实疙瘩,打不能打,骂不能骂,他拍个桌子还将对方吓成了这个样子。 “罢了,罢了,我不问了成不成?” “但是你不好好说就不能离开我的院子,我只想要问清楚你们侯府何姨娘死了之后的情形。” 杜子腾破天荒的软了语气,近乎带着几分讨好。 春熙这才止住了哭,小心翼翼看着杜子腾道:“不是不告诉大人,我家主子当真是被冤枉的,我家主子和这件事情没有丝毫的关系!” “我家主子……” “停!”杜子腾猛地站了起来。 他一度怀疑这个丫头是故意的,不过看着她纯净如静谧湖水般的眼眸,他倒是连一句苛责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丫头老实是老实了一点,就是有点儿老实过了头,忠心过了头,都便傻了去。 杜子腾忙 起身疾步走出了暖阁,担心自己再要是待下去,会不会被这个小丫头给气死。 接着几天,沈钰珠都派了人送紫参,药品到杜子腾的这一处别院里。 还托人传话想要将春熙要回去,杜子腾硬生生将人扣了下来不还。 连着几日,春熙都住在杜子腾的别院里。 她从小到大都是个坐不住的人,如今自家大小姐送了消息给她。 她更是弄明白了,自己的一条命就是这位杜大人救了下来的。 故而春熙心头感激万分,闲着也是闲着,便去了小厨房里给杜子腾做点心,做各种小菜,还有各种粥品。 杜子腾虽然生长在江南,喜欢喝汤。 却不想一下子迷恋上了春熙熬的各种粥品,配上她最拿手的点心。 杜子腾顿时觉得这人生除了断案子,竟然还有这般美好的享受。 美人在侧,每天温婉服侍。 他饿了,她给他做吃的。 他困了,她帮他焚香。 他看书,春熙就立在一边给他磨墨。 春熙倒是没有多想,仅仅是想要报答这个人的救命之恩。 她平日里就是这么服侍大小姐的,将这个当成了常态。 偏偏身边的这个人,因为她这个老实人,一片心海渐渐有了不同寻常的涟漪。 第200章 买了来 直到一天,春熙在小厨房里熬粥,答应给他做那种巴掌大小的包着桂花馅儿的甜饼子。 他呆在书房里写那些案扎记载,得空儿要将这些送到成大人那里过目。 外面天空渐渐升腾起了一抹乌云,看起来像是要下雪了。 杜子腾写着写着,手边少了一个磨墨的人。 他刚要喊春熙,却发现春熙不在身边。 这才惊觉了起来,之前还波澜不惊的心顿时狂跳了起来。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春熙只是被他关起来的一个嫌犯,短短几天怎么对这个丫头依赖成了这个样子。 他狠狠搓了搓脸。 之前被慕修寒揍了之后,脸上的乌青虽然也消散了,可还是微微有些疼。 “长青!进来!” 书房外面站着的长青忙应了一声,转身疾步走进了书房。 “磨墨!”杜子腾没好气道。 长青冷哼了一声,虽然脸上的表情着实的受伤,还是不情不愿的走到了自家少爷面前,小心翼翼磨起了墨。 他到底忍不住淡淡道:“少爷,您不是不用小的磨墨吗?” “春熙姑娘多好啊,手软软的,磨出来的墨当真是香气扑人啊!” “闭嘴!让你磨墨就磨墨,你怎的那么多废话?” 长青闭 了嘴。 一时间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长青看着自家少爷在纸上写的字儿都有些歪斜了,不禁心头更是鄙夷了起来。 自家少爷这算是完了,看上的第一个姑娘居然是个下人。 还是沈氏身边的心腹丫头。 要知道沈氏那个女人一看就是精明的,自家少爷这是造的什么孽? 杜子腾也是觉得心烦意乱得很,最近不知道是不是闲的。 刚办完了那么多的大案,虽然永宁侯府的这个案子也算是个小案子,但比起之前的案子来说就是世家内宅的争斗而已。 根本动摇不了国本,也撼动不了大周的根基。 他最近居然会因为一个小丫头无意间的陪伴,感到很欢喜。 只是想想这个丫头迟早要离开他的别院,他的一颗心瞬间就沉到了底,感觉沉甸甸的难受。 长青看着自家少爷,根本连着笔也拿不动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自家少爷道:“少爷,春熙姑娘做的点心好不好吃?” “好吃啊!”杜子腾一本正经的回答,唇角却勾起了一个微弱的弧度,盛满了幸福感。 长青又道:“既如此,少爷不妨和沈氏将那丫头买了过来。” “少爷救了沈氏的命,他们欠着少爷的一 个人情,少爷若是张口去买,慕少夫人怕是不会不答应的。” “买过来?” 杜子腾猛地站了起来,狠狠一击手掌。 “对啊!我花重金将她买过来罢了!反正这一遭的暗自,这丫头一看就是个傻子,被人当猴儿耍了!” “待我修书一封!你去帮我送到慕修寒那厮的别院里,一定要亲自交给慕家少夫人,便说我喜欢春熙这丫头,卖给我!” “对了,加上一句,不管花多少银子都成!” “对对对,就这么办!再加一句!我准备抬了她做姨娘,以后就跟在我身边算了。” 长青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少爷。 老太爷一直担心自家少爷不喜欢女人,如今倒是不用愁这个了。 可是自家少爷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些? 连着姨娘这种事情都考虑在内了,这厮到底是怎么觊觎人家女孩子的? 他也不敢说什么,当下等着自家少爷写信。 郊外,慕家别院。 沈钰珠的身子已经是大好了的。 她这些日子早就从床榻上下了地,甚至还能披着披风在后面的院子里走动赏景。 慕修寒这一处别院修的很是雅致,尤其是西南角的那一丛梅花。 开的正是最艳丽的时候,林子间一 条幽深的小径,走进去满身落花,入眼都是好景致。 “主子!”张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穿着一袭劲装的周兴。 周兴更是历练成了独当一面的暗卫头子,与李泉李恒一起成了沈钰珠手中最为得力的助手。 李泉李恒处置明面而上的事情,那些秘密的事情都是交给周兴去办。 这几天慕家不断的派人来让慕修寒和她回侯府里去,不想慕修寒铁了心不回去,此番怕是慕侯爷几乎要气疯了。 慕修寒这些日子但凡是能推掉的事情都推掉了,一心一意陪着沈钰珠。 整个庄子上,但凡是能玩儿到的,能看到的,他都带着她看了个够,玩儿了个够。 直到今天七殿下身边的人亲自来找,慕修寒这才不得不回城去见七殿下。 沈钰珠心头有几分担心他,毕竟上一遭他在大理寺将陈小公爷陈思道揍得很惨。 后来那些暗卫冲慕修寒禀告消息的时候,她也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陈思道具体到底伤到了哪里不清楚,不过据说连着几天陈国公府都几乎将宫里头的太医请了一遍,这才稍稍保下来一条命罢了。 慕修寒不在身边,沈钰珠倒是能独自一人安静下来思考一些自己这边 的事情。 如今已经同慕家家主撕破了脸,这一遭她不说什么,由着慕修寒去闹。 她听了他的故事,觉得不管慕修寒将慕家闹成了什么样的程度,都不为过。 “大小姐!”周兴冲沈钰珠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云香你给周小哥儿取大氅来,眼看着下雪了。” “是!”云香忙转过身进了倒厦,不多时将她亲手缝制的大氅递到了周兴的手中。 周兴的视线触及到了云香,眼神掠过一抹柔软。 他忙道谢:“多谢云香姑娘!” 随后又冲沈钰珠磕了头道:“多谢大小姐!” “你起来吧!”沈钰珠可不敢受着他这么大的礼。 毕竟周兴不是她的家生子儿奴才,他还是自由身。 “你去了杜大人府上了没有?春熙怎样?” 周兴脸上掠过一抹怪异,随后这神情淡了下来,看着沈钰珠道:“回大小姐的话儿!” “杜大人倒是待春熙姑娘极好,没有苛待。” “甚至还给春熙姑娘新做了衣裳,每日里让春熙姑娘陪在他身边磨墨,给春熙姑娘画像!” 周兴晓得大小姐关心春熙姑娘,自然是说的分外仔细了一些。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第201章 跟我练 “做什么呢?这般的整肃?”突然书房外面传来慕修寒清冽的声音。 随后书房外面守着的云香等小丫头忙躬身冲慕修寒行礼。 “世子爷福安!” 慕修寒大步走了进来,看到躬身而立的周兴后,眸色微微一闪。 沈钰珠忙站起来迎了过去。 周兴也冲慕修寒规规矩矩见礼。 慕修寒一直听闻沈钰珠身边培养了一支自己的势力,只是未曾见过这一股势力的头子。 他看向周兴的视线带着一丝丝的审视和挑剔,护着珠儿的暗卫头子,还是太年轻了些。 周兴虽然在云州城经历了一些事情,成长了起来,可被慕修寒这样的人盯着看,心头微微有些打突。 “小的给世子爷请安!” 周兴的身子更是躬下去几分,脸上却也沉稳。 慕修寒的眸色缓和了几分,这份儿沉稳的气度是个成大事的,自己妻子看人的角度很刁钻。 “嗯,不必多礼!” 沈钰珠一直不愿意将自己的底牌全部亮出来给慕修寒看,毕竟他们两个人仅仅是合作的关系。 她经历了上一世的背叛,此生再也不想全身心的信任任何人。 “周兴,你下去吧!” 周兴忙应了一声,缓步退到书房的门口。 “站住!”慕修寒掀起袍角 坐在椅子上,喊住了周兴的去路。 周兴脚下的步子凝滞在那里,躬身立着不晓得慕世子有什么吩咐。 慕修寒抬眸淡淡看着书房门口站着的少年道:“每隔七天,除非我有紧急事情,你来找我,我亲自操练你武功。记着,若是胆敢误了日子,我扒了你的皮!” 慕修寒话音刚落,沈钰珠和周兴齐刷刷变了脸色。 周兴微微一愣,随后眼眸中掠过一抹狂喜。 他没想到慕世子居然亲自教他武功? 要知道慕修寒现在在江湖武功排行榜上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别说是每隔七天教他一次。 便是机缘巧合下,得慕世子一二点拨也是受益匪浅。 如今他这般一说,周兴几乎吓呆了去。 “呆呆愣愣成什么体统?以后怎么护得住你的主子?滚出去!” 周兴这才反应了过来,忙冲慕修寒行礼。 虽然被骂了,却欢天喜地的退了出去。 沈钰珠抬眸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的男子,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冲慕修寒行礼道:“多谢世子爷!” 慕修寒摆了摆手,眉头蹙了起来,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能不和他这么客气? 他暗自叹了口气,笑道:“你身边的这些人选的很好,一个个对你也忠心。不过真的要能护 着你,还得好好磨练才是,不然你手中的刀不锋锐。” “你放心,我不会干涉你的事情,仅仅是传授他一些武功章法罢了!” 沈钰珠心头一暖,她晓得慕修寒说到做到,不会牵绊她太多。 “主子!”外面传来张妈的声音。 不多时张妈拿着一封信送到沈钰珠的面前,沈钰珠定睛一看居然是杜子腾写给她的。 慕修寒一看信封外面杜子腾三个字儿,脸色沉了下来。 “这厮是不是提到让你去大理寺过堂的事情?” 慕修寒的眉眼清冷,染着一层霜色。 若杜子腾继续纠缠下去,他不建议再给他松松筋骨。 沈钰珠垂眸看信的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慕修寒强忍着抢过信来看的冲动。 不知为何,他对于沈钰珠和除他之外的任何男子的来往,莫名有种很强烈的排斥感。 沈钰珠神情怪异的将信直接送到了慕修寒的面前。 慕修寒一愣,眼底掠过一抹喜悦。 这个丫头不和他见外,私人的信件也交给他看。 慕修寒心头喜悦至极,依然端着架子,随意接过了信封垂首看了下去。 “呵!”慕修寒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了出来。 “人人都说杜大人清正廉洁,竟然也是个欺男霸女的货色 !” “春熙这个小丫头就是暂时被他扣住了去,他竟然生出来这份儿心思?” 沈钰珠也觉得不可思议,之前她听了周兴的禀告觉察出一些古怪。 是真的没有想到杜大人居然要从她的手中将春熙买过去,还要让春熙做姨娘。 杜家是江南横城的名门望族,依着春熙的身份能得了杜大人这般的看重,也算是高攀了。 “难不成这厮喜欢上了春熙?”一边的慕修寒眸色一闪,冷笑了出来。 沈钰珠缓缓将信收了起来,抬眸看着慕修寒道:“世子爷以为如何?” 虽然春熙是她的陪嫁丫头,可现在自己是慕家少夫人,有些事情不能越过慕修寒,得听听他怎么处置? 慕修寒看着沈钰珠笑道:“你的丫头,自然是你来做主!” “不过杜子腾那厮虽然不讨喜,可也算个纯臣,人品当真没的说。” 沈钰珠一愣,能得慕修寒这般夸赞的人,杜子腾也算是个人物了。 可她的脑海中却一次次掠过上一世的画面。 杜子腾太过刚正不阿,得罪的人太多,到底还是英年早逝。 她淡淡道:“虽然我和身边的两个丫头是主仆,但更是一起长大的姐妹。” “不管是我沈钰珠,还是我身边的丫头,都不做妾 的!” 慕修寒脸色一动,杜子腾配春熙当真是配她十个八个都是可以的。 没想到沈钰珠会拒绝,倒是有个性,不落俗套,心头越发喜欢了几分。 “不做妾?”慕修寒抬起手缓缓拂过薄凉的唇,笑了出来,“不错,当真是不错!” “来人!给京兆尹杜大人府上回信!就说少夫人舍不得春熙丫头,还想带在身边养几年!让杜大人死了这份儿心吧!” 外面守着的百川忙应了一声,急匆匆出去传话。 慕修寒拿起了椅背上的墨狐裘披风,帮沈钰珠兜头罩住。 “世子爷?”沈钰珠抬眸看向了慕修寒,“您要出去?” 慕修寒垂首看着面前的丫头,雪白吹弹可破的肌肤,俊俏漂亮的脸被墨狐裘披风映衬得更加冰雪可人。 他凝神瞧着,看着她像一只雪白的糯米团子,想要低头咬一口。 “带你去打猎!之前答应了你的!” 慕修寒抓着她的手腕朝着书房外面走去。 不想他刚将沈钰珠抱到了马背上,长随千山急匆匆赶了过来。 “世子爷!世子爷!” “何事?”慕修寒眉头紧锁。 出个门都不让人省心,又是谁来打搅? “回世子爷的话,二爷来了!” “慕修明?”慕修寒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第202章 让步 慕家二爷来了? 沈钰珠忙看向了慕修寒。 她被慕修寒藏在别院里养伤,已经有好长时间了。 期间慕侯爷派了心腹属下,甚至是宗族里的人过来让慕修寒回去,都被慕修寒拒绝了。 坊间盛传慕修寒冲冠一怒为红颜,准备卸掉世子爷的爵位。 此番这个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慕家本宗族的那些人也开始活跃了起来。 慕家长房子嗣艰难,众所周知的事情。 好不容易找回来一个厉害子弟,却不想为了个女人,处处和家主作对。 此番竟是闹到了这种程度? 他身为慕家世子爷不回永宁侯府,这就是将慕侯爷架在火上烤一样,日子着实的难过。 沈钰珠没想到,这一遭慕侯爷派来的居然是慕家二爷。 这个说客的分量挺足的。 慕修寒的眉头狠狠拧成了川字,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个人,可不能不面对这个人。 之前自己父亲派过来的都是无关紧要之人。 呵,还真当他慕修寒是三岁小孩子,给几个甜枣就能将他哄回去? 这一遭,乘着他不在府里头,他们居然对他的妻子动手? 若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以后他的妻子在侯府里还会经历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的伤害。 这样的伤害,与他来说一次就够了。 如今父亲派了 慕修明来,想必做了更大的让步。 “世子爷,既然二弟来了,打猎的事情我们改天吧?”沈钰珠出声提醒。 慕修寒点了点头,将沈钰珠从马背上扶了下来。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朝着待客的正厅走去。 沈钰珠跟在了慕修寒的身后,刚迈步走进正厅就看到正厅客位上坐着一个人。 一袭靛青色锦袍,绣着斑驳的红梅,银白色长发没有用冠冕束起来,随意散开着。 外面裹着厚重的灰鼠皮大氅,此时垂首端着茶盏小口品尝。 看到慕修寒和沈钰珠的脚步声,慕修明缓缓站了起来。 “哥哥,嫂嫂!” 他冲慕修寒和沈钰珠躬身行礼。 沈钰珠看向了慕修明,果然血参的药效当真是好。 短短几天服用下来,这人的气色好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分红晕。 慕修寒淡淡哼了一声,带着沈钰珠坐在了正位上。 慕修明不请自坐,如今正厅里只有他们三个人,那些明面儿上的客套都省了下来。 慕修明先是打破了彼此之间的尴尬气氛,端着茶盏笑道:“大哥这里雪山银盏当真是好茶!” 慕修寒冷哼了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慕修明,你有什么话儿直说吧。想必你拖着病躯前来可不是为了品茶的。” 慕修明脸上晕染着的笑意渐渐 淡了下来,扫了一眼坐在慕修寒身边的沈钰珠。 他的视线在沈钰珠的身上凝了一下,瞬间移开。 “父亲请大哥回去!” “不必,”慕修寒抬起手止住了慕修明的话头,“我在这庄子上住得挺逍遥快活的!不想回去!” 慕修明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 “大哥,大哥已经不是几岁的孩子了,一味的赌气牵制。” “何姨娘陪在父亲身边那么久,陡然出了这么一桩事情,父亲也很难过。” “我们为人子的,岂能不替父亲分担一二?” “为人子?”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二弟,像你这样从小锦衣玉食,被父亲照顾的很好的人子,自然是该替父亲分担一些才是。” 慕修明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的兄长,他这是不让他说话儿吗?一出出的堵着他? “大哥……那么多年过去了,大哥还在怨恨吗?” 慕修寒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怨恨?” 他只笑笑不说话,许久看着慕修明道:“父亲居然让你来说和,你直接说便是,其他有的没的不必再说了。” 慕修明定了定神缓缓道:“小弟来这里之前,父亲同我交代了几句话。” 慕修寒冷冷笑看着他。 慕修明也是个撑得稳的,丝毫不在意慕修寒冰冷如霜的视线 。 他看向了沈钰珠道:“父亲说,不再追究嫂嫂毒杀何姨娘的事情,但是嫂嫂身边的春熙,必须得一命偿一命。”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慕修明,心头暗道,之前将春熙藏在杜子腾那边当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即便是将春熙接回到了慕家的别院,也怕是能被慕侯爷的人抓走抵命。 慕修明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道:“慕家回从大理寺将案子撤走,杖毙了春熙,此间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慕修寒唇角勾起一个寒凉危险的弧度。 别的人许是不了解,他却晓得春熙对于沈钰珠的重要意义来。 原来父亲和他的妥协,居然是用珠儿身边心腹丫头的一条命来抵。 看来慕家的那些人对他的妻子这便是恨之入骨了? 他刚要说什么,不想身边的沈钰珠缓缓站了起来。 她定定看着慕修明道:“劳烦二弟回去通传一声,春熙没杀人,我也没杀人。” 慕修明冷笑了出来:“嫂嫂护着身边的人,倒是能理解的。” “可春熙被人从身上搜出了何姨娘的玉镯,重重迹象表明春熙甚至是嫂嫂都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二弟!”沈钰珠接着慕修明的话淡淡笑道:“呵呵,二弟许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何姨娘怎么死的,我想你比我们 更清楚吧!” 慕修明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定了定神道:“刚才二弟说,我们身为人子就得给长辈分忧。” “何姨娘是父亲身边最喜欢的宠妾,如此死的不明不白,纵然是枉死了我身边的一个丫头,何姨娘也还是冤死的。” “父亲心中还是有个窟窿眼儿堵不上!” “呵!嫂嫂!你要如何?” 沈钰珠缓缓道:“当然是公事公办!” 慕修明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一边的慕修寒也微微有些诧异。 这一桩案子他之所以拖到了现在,除了将沈钰珠带在身边护着,他却是没有办法翻供这个案子。 陷害春熙的那个丫头明月刚刚在京郊的河边发现了她的尸体,淹死在了河里,尸身都被泡肿了。 可见刚陷害了沈钰珠后,明月就被杀人灭口。 何姨娘身边的人一口咬定何姨娘是吃了沈钰珠送过去的点心毒发身亡的。 被查出毒素的点心,的的确确是沈钰珠做的。 还有那一只冰玉镯子,也是从春熙的身上被搜出来的。 证据确凿,慕修寒也无从下手替妻子洗脱,只能耍赖。 谁也别动老子的妻子,不然玩儿命! 现在自家傻乎乎的小娇妻,居然说要公事公办? 她疯了不成,当真公事公办,死的就不只是一个春熙了。 第203章 明日见 “珠儿?”慕修寒忙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却冲他笑了笑。 “世子爷,我其实早就想同世子爷说这件事情了。” “不想今儿既然二弟来了,何姨娘这件事情也该是有个了结了。” 慕修寒眸色一闪,难道这个丫头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这丫头素来是个足智多谋的,他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松懈了几分。 沈钰珠看向了面前脸色微变的慕修明,缓缓笑道:“二弟,还劳烦二弟回府里头传个话儿。” “何姨娘不是我杀的,更和我的婢女没有丝毫的关系。” “这个罪名我沈钰珠不背着!” 慕修明眉头狠狠挑了起来,定定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当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如果不是慕修寒无耻的将她藏在了别院里,谁来抓她就揍谁。 这个女人以为她能在这件事情中全身而退吗? 哼!他倒是要瞧瞧,她怎么翻盘? 沈钰珠丝毫不理会慕修明脸上的嘲讽之色,淡淡看着他道:“二弟回去告诉父亲和母亲一声。” “明日在大理寺见!” 慕修明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沈氏这纯粹是要丢他们慕家的脸面不成? 去大理寺做什么?一旦在大理寺审这个案子。 永 宁侯府的家事儿便会被宣扬的沸沸扬扬,到时候还不是沦为京城百姓的笑柄? 他看着沈钰珠道:“嫂嫂,此间事情最好是府里头处置便是。” “这事儿拿到了明面儿上,好说不好听!” “还请嫂嫂三思,将你在大理寺递上去的案底撤回来,咱们一家子人不说两家子话。” “纵然嫂嫂心头有些怨言,也请嫂嫂看在大哥的脸面上,慎重行事才好。” 不愧是才华横溢的慕家二爷,说出来的话滴水不漏,严密至极。 沈钰珠脸上掠过一抹犹豫。 这一遭,她在幕府被人陷害差点儿连命也搭了进去,如今不讨点儿利息怎么能够? 她就是要将这件事情闹大了去,让永宁侯府里的那些人感到疼。 可慕修寒也是侯府里的人,她稍稍有几分犹豫。 慕修寒哪里猜不到沈钰珠的心思,抬眸看向慕修明笑了出来。 “二弟多虑了,侯府的名声哪里比得上何姨娘的死重要?” “何姨娘曾经救过父亲的命,既然父亲要查清楚,要一个结果,我们便给他一个结果!” 沈钰珠顿时脸色缓了下来,心头的那个主意坚定了几分。 慕修明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眼前这两个人这算是铁了心要和父亲 母亲对着干了。 罢了,何姨娘的事情,他当初也不晓得。 后来责怪母亲办事太急躁了些,他已经帮忙将一切线索都清除的干干净净。 他不信一个乡下来的女人,还能翻起什么浪来? 慕修明缓缓起身看向了沈钰珠淡淡笑道:“罢了,嫂嫂既然要去大理寺对峙。” 他定了定话头道:“在府里头私下里解决,嫂嫂倒是不必担太多的责任。一家人还能和睦相处!” “若嫂嫂执意要去大理寺,到时候公事公办,嫂嫂怕是不好办!” “要知道谋杀府里头的长辈,纵然是个身份低微的姨娘,嫂嫂怕是也得落个流放三千里的罪行。” “二弟不必急着给我定罪,”沈钰珠不禁暗自冷笑,竟然用流放三千里吓唬她。 上一世,她被活活烧死的滋味都尝过,三千里?呵! 沈钰珠一字一顿道:“不必三千里,若是大理寺真的断定是我杀的何姨娘,我沈钰珠的项上人头且凭诸位取去。” 慕修寒眉头一皱,这个丫头做什么用自己的命赌,可现在话赶着话说了出来,他也不好说什么。 慕修明神色一动,躬身冲沈钰珠和慕修寒行礼道:“既如此,小弟告辞。” “二弟!”沈钰珠喊住了 他的去路。 “明日记得请父亲和母亲一起去!” 慕修明身子微微一僵,头也没回,大步走了出去。 慕修寒猛地转过身看向了沈钰珠:“珠儿,这件事情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何苦与那些人对峙,且在我这别院里住着。” “四周我已经安置了护卫,他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再等我些时候。” “等我抓住了慕修明的把柄,反过来将他们一军,到时候这件事情也自然不了了之。” “世子爷,”沈钰珠抬眸看着慕修寒,眼底晕染着几分暖意。 “世子爷,今儿一大早被七殿下请进了宫,怕是挨训了吧?” 慕修寒一愣,这丫头连这个也猜到了。 他大闹大理寺,劫走了大理寺要犯沈钰珠,还将她藏到了自己的庄子上。 暴打上门办案的京兆尹,甚至连陈国公府小公爷被他差点儿打死的事情,七爷都知道了。 这些日子,他陪着自己妻子在庄子上养伤。 前朝参奏他的那些御史们几乎要将嘴皮子都骂破了,那些告到皇上那边的状纸像是雪片儿一样。 只是如今皇上旧病复发,政事堂的事情交给了几位皇子管着。 大部分参他的奏章都被七皇子扣下了,可也有人开始借着 这个机会说七皇子包庇亲信,目无王法,扰乱朝纲。 七皇子今早将他喊过去,扑头盖脸便是一顿臭骂,差点儿将书案上的砚台丢到他脑袋上去。 还限令让他三天之内摆平这件事情,不然就给他换个老婆。 让云州城来的这位惹是生非的少夫人哪儿来回哪儿去。 当然这些慕修寒从来不会在沈钰珠面前说,他总觉得身为男人就得扛得住事情。 不想被眼前这个丫头给猜了出来。 沈钰珠看着慕修寒张了张嘴不说话,苦笑道:“世子爷不必再瞒着妾身了。” “世子爷再怎么是七殿下的心腹,光凭借世子爷闯进大理寺,闹了个天翻地覆便是重罪一桩!” “这事儿若是被有心人拿着在皇上那边传话儿,世子爷怕是有麻烦了。” 慕修寒没敢说,其实已经有麻烦了。 但他是她的夫君,有麻烦不能让自己的妻子替他牺牲缓和这个麻烦。 “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慕修寒笑道,脸色却云淡风轻。 沈钰珠缓缓抬起手抓着慕修寒的手臂道:“世子爷要学会信任妾身,妾身可不是柔弱女子。” 慕修寒一愣,看向了沈钰珠那双古井般深沉的眼睛,唇角渐渐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 第204章 公开 第二天一早,沈钰珠早早起来梳洗打扮。 不一会儿住在隔壁卧房的慕修寒也走了进来。 在慕修寒的庄子里,他们两个不必伪装。 张妈带着几个小丫头布菜。 酸辣藕粉丸子,荷香糯米排骨,酱香柴鸡块儿,松露多宝鱼。 苦参猪手汤,各色点心,米粥。 虽然菜式简单,可这几道菜都是沈钰珠极其爱吃的。 慕修寒将沈钰珠面前的碗堆成了小山。 他不是养媳妇儿,感觉像是在养小猪一样。 沈钰珠低头认认真真的用饭,偶尔会将慕修寒喜欢的点心夹给他。 外面守着的丫鬟婆子们看着甚是羡慕,这世上男子大多薄情得多。 像世子爷这样身份的男子,为了少夫人豁出了身家性命,甚至用人人艳羡的永宁侯府世子爷的身份为筹码。 就是为了护着眼前的女人。 如今亲自给沈钰珠布菜,眼底只有她一个人。 紧张也好,关心也罢,世子爷心中至始至终容不下别的女子了。 那些动了心思的小丫头,看着暖阁里的一幕,心头微微黯淡了下来。 本以为跟着世子爷也有些时候了,他们都是庄子上只听命于世子爷一人的仆从。 几个年龄大的,也动 了些心思,如今一看这情形,硬生生断了她们的念想。 暖阁里,慕修寒夹了鸡块儿送到了沈钰珠的碗里。 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定定看着面前的丫头。 “你……当真有什么办法能化险为夷?” “你要晓得,这一遭你再折返回大理寺,一旦出了纰漏,为夫怕是只能劫法场了!” 沈钰珠被他逗笑了,却不回话抬起头看向了外面的天空。 今天的天气很明快。 蔚蓝的天际间,甚至连一丝丝的乌云都不曾有。 沈钰珠眸色掠过一抹深邃,转过脸看向了慕修寒道:“世子爷信我便是。” “不过妾身和世子爷说的那些……” “没问题,那些事情,为夫早已经替你办妥。” 沈钰珠忙道了谢,她其实心头也在纠结。 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法子,只是没办法说。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上一世的今天,京城里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要发生。 可如今还没有发生,她若是说出来,担心吓着慕修寒。 那她在慕修寒的心目中岂不是成了预测未来的妖怪? 她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用了饭,慕修寒陪着沈钰珠一起走出了庄子的正门。 外面早已经停着一辆装饰 精致的马车。 沈钰珠今儿穿了了一件灰青色裙衫,外面罩着一件灰鼠皮大氅。 今儿她也算是嫌犯,固然有身边的男人罩着她,她也不能太张扬了。 如今她不仅仅代表自己,还代表着身边这个人。 她晓得慕修寒宠着她,可她却不能恃宠而骄,给他添麻烦。 百川亲自驾着马车,一炷香后马车停在了大理寺的门口。 门口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昨天晚上慕修寒就给杜子腾送了一封信过去,说是今天送沈钰珠去大理寺过堂。 杜子腾感觉像是被一道惊雷狠狠击中了,如今早早起来升堂准备审永宁侯府妾室被杀一案。 这个消息瞬间传了出去,京城的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早早就堵在了衙门口。 这个案子是三司会审,自然也允许百姓围观。 沈钰珠刚下了马车,四周顿时传来一阵阵的抽气声。 如今她短短时日内便成了京城的“风云”人物,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人都想瞧瞧被永宁侯府世子爷宠成了这个样子的女人,到底长得有多么貌美,值得慕世子这般对待。 不想沈钰珠长相倒也清秀平常,算不上极其美艳的那种女人,可那双眼 睛凌厉得很。 只是淡淡看过来,就让人有一种想要跪拜的感觉。 慕修寒带着沈钰珠刚走进了大理寺的门口,身后又是一阵哄闹声。 “快看!快看!慕侯爷!” “慕侯爷来了!” 沈钰珠和慕修寒缓缓转过身,看向了门口涌进来的一大群随从。 簇拥着慕侯爷和魏夫人走了进来,那些百姓看着幕家手持利刃的护卫,也不敢涌过来近处围观,只是远远的指指点点。 即便是如此,慕侯爷的脸色还是沉到了底。 这些日子他一直处于愤怒憋屈中。 不是说他多么喜欢死去的何姨娘,为此伤心难过。 自从娶了魏氏后,他对何氏的感情早已经淡了下来。 他唯一憋屈的是,有人在他的眼皮子低下杀了他的妾室,这件事情让他愤怒到了极点。 不想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为了个女人居然准备连永宁侯府世子爷的位置也不要了。 甚至还大闹大理寺,现在连累他也跟着被参了几本。 他原本派了小儿子去说服这对儿不要脸面的小夫妻,不想人家还要请他一起对薄公堂。 慕侯爷抬眸看向了慕修寒和沈钰珠,脸色更是变得铁青,他现在连杀了沈钰珠的心 思都有了。 “父亲!母亲!”慕修寒带着沈钰珠上前冲走进来的慕侯爷和魏夫人行礼。 “哼!我受不起你的大礼!”慕侯爷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了进去。 魏夫人扫了一眼沈钰珠,眸色冷了下来,带着些许警惕。 今天的参合会审的出了京兆伊杜大人,还有大理寺寺丞成大人和刚上任就赶着了热闹的大理寺寺卿陆明哲。 三个人听闻慕侯爷来了,忙迎了出来。 慕修寒可不觉得在这里遇到这几位是荣幸,铁青着脸应付了几句,便坐在了正堂东侧设的椅子上。 慕修寒抬起手小心翼翼重重捏了捏沈钰珠的手,便不得不站在了慕侯爷的身侧。 正位上坐着的三位主审,除了杜子腾兴奋的脸颊涨红,成铭和陆明哲却脸色各异。 最正中的位置上坐着成大人,杜子腾和陆明哲分坐在了左右两侧。 差役们也是有些兴奋,第一遭见这种阵势。 一般世家大族,不会将自家的私事儿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沈钰珠因为是嫌犯,只能缓缓跪在了正堂上。 杜子腾猛地一拍惊堂木沉声道:“下跪者何人!报上名来!” 慕修寒猛地扫了他一眼。 这厮又欠揍了。 第205章 几只? 正位上坐着的成大人咳嗽了一声,淡淡扫了一眼叽叽喳喳的杜子腾。 杜子腾瞬间偃旗息鼓,他这人断案子是把好手,不过心眼子有几分小。 之前还嫉恨慕修寒揍他的那档子事儿,加上他想要买了春熙这个丫头,被沈钰珠断然拒绝,对沈钰珠也不怎么客气了。 另一侧坐着的陆明哲像是泥胎雕塑一样,只是清冷的视线将堂中跪着的沈钰珠死死锁住,倒像是要将她看进自己的心坎儿里去。 慕修寒的脸色微微有些发沉,不过陆明哲想必不会害他的妻子。 都是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那眼神绝对是不一样的。 他只是心头一阵阵的憋闷,这一次陆明哲冒死闯进了大理寺刑堂救下了珠儿,珠儿到底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这世上最怕欠着的就是人情,还欠的是陆家长公子的人情,怕是不好还。 成大人抚了抚花白的胡须,脸上的表情整肃了几分。 “本府审问永宁侯府妾室何氏被害一案,如今诸证人俱是到齐,传人证!” 下面的差役忙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将永宁侯府伺候何姨娘的丫鬟婆子带了进来。 为首的便是何氏身边的大丫头夏桃,不过她此时看 起来脸色不对劲儿,像是受过了什么惊吓一样,脸色煞白。 她身边跪着的,那些曾经服侍何氏的仆从们,和夏桃一样,都是脸色苍白,感觉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此番一个个被大堂里的冷冽气势唬住,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这几个人因为是何姨娘身边服侍的人,既然何姨娘是被毒死的,他们也难辞其咎,早被杜子腾关在了牢里。 紧着又是一阵脚步声,沈钰珠身边的云香也被带了进来。 随后带进来的还有春熙,她一直呆在杜子腾府上养伤,看起来比夏桃她们的气色还好一些。 春熙刚被带进来,便看到了沈钰珠。 她忙跪在沈钰珠的面前,抱着她的手臂大哭了起来。 “主子!主子可好?” “主子!奴婢着实想念主子!” “春熙!不必担心!”沈钰珠紧紧攥了攥春熙的手,此番是在过堂,她也不好和她解释什么。 “有我在,今日定会将你平平安安带回到我身边!” 沈钰珠的声音沉稳有力,春熙顿时心头安定了下来。 正位上的杜子腾眼角狠狠抽了抽,怎么觉得春熙喜欢自家主子,是不是喜欢的过了头? 他不禁一阵憋屈,自己第一次 喜欢上一个姑娘,结果这个姑娘只喜欢她们家主子,关键还是个女主子。 这当真是让人难受得很! 成大人看着人证具在,猛地抬高了几分声调冷冷看向了跪着的春熙。 “堂下所跪犯妇春熙,你且如实招来!何姨娘的冰玉玉镯怎么到了你的手中?何氏之死是否是你一人所为?”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成大人。 成大人这么个问法,分明就是想要将所有的罪责都落在春熙的身上。 如今这一桩案子已经成了无头公案,若是不抓个替死鬼,永宁侯那边交待不了。 可若是将罪责牵扯到沈钰珠的身上,慕世子那边也交待不了。 他岁数大了,只希望明年能平平安安的告老还乡,别出什么岔子就行。 春熙微微一愣,苍白的小脸上掠过一丝凄苦。 她缓缓冲正位上三位会审的大人磕头道:“民女是被冤枉的!” “何姨娘死的那天下午,民女正在厨房里给主子熬汤,不想明月过来寻我。” “我从云州城来京城,还能在侯府里遇到同乡的丫头,自然是与她交好一些。” “我曾经送过她一些小玩意儿,她彼时送了我一个香囊,说是她自己亲手缝制的。” “香囊里放着祈福用的五彩石,所以才沉甸甸的。” “民女那个时候也没有多想就收下了,不想那香囊里居然放着一只玉镯,民女当真是不知啊!” “呵!”一直默不作声的魏夫人冷冷笑了出来,“你不知,还是你主子不知?”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一边端坐着的魏氏,那张保养很好的脸上晕染着淡淡的杀意,令人心头一阵阵发冷。 魏夫人此话一出,正位上坐着的几位主审大人也是脸色微变。 魏夫人这是要将罪责加在沈钰珠的身上吧? 慕修寒藏在袖间的手狠狠攥成了拳。 沈钰珠抬眸扫了一眼四周,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她定定看向了一直哆哆嗦嗦跪着的夏桃,瞧着她那张像是撞见了鬼一样的惨白脸色,心头有了定数。 “大人!”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正位上的成大人,“我有几句话要问问夏桃姑娘!” 成大人一愣,偷偷扫了一眼站着的慕修寒。 虽然这个女人公堂上这么做挺嚣张的,可架不住人家有靠山。 他咳嗽了一声道:“你且问吧!不过大理寺断案子讲究的是证据!不可强词夺理!” 沈钰珠点了点头道:“我自然会给 大人看看什么叫证据。” 她猛地转过脸看向了夏桃,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夏桃被沈钰珠的眼眸盯着,本来还佝偻的身子更是矮了几寸。 沈钰珠死死盯着她道:“夏桃,你口口声声说我伙同我的奴婢毒死你家主子,只是为了夺宝,因为看上了你家主子手腕上戴着的冰玉玉镯?” 夏桃眸色一闪,强行压住了声音中的慌乱道:“少夫人这样说,奴婢也省的说了。” “我家姨娘曾经珍藏了一只冰玉镯子,偶尔会偷偷拿出来观赏,都舍不得在人前戴。” “那一日少夫人来看我家姨娘,我家姨娘拿出来给少夫人看,你们还关着门。” “呵呵!既然我和你家少夫人关着门说话儿,你怎么知道她给我看的是她的玉镯?”沈钰珠唇角的嘲讽更深邃了几分。 夏桃脸色一僵道:“那时我帮你们斟茶,还没有走远,临出门瞧见了的。” 沈钰珠冷冷笑道:“罢了,既然你偷听到了,我也承认,彼时我们确实在讨论玉镯的事情。” 沈钰珠的话音刚落,四周围观的人瞬间一片哗然,不晓得慕家少夫人这么说想干什么? 这不就是主动往死牢里跳的节奏吗? 第206章 一样得打 慕修寒也被沈钰珠狠狠吓了一跳。 这个丫头是不是疯了? 人人都想要将罪责从自己身上推脱出去,她却是揽在了自己身上。 夏桃顿时冷笑了出来:“少夫人倒是承认了!夏桃没有说谎,彼时夏桃在外面隐隐约约听到少夫人和我家主子说镯子的事情。” “这只冰玉镯子可是我家夫人最喜爱之物,自然是个稀罕物件儿,少夫人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第一次见着想要也是难免的。” “说你该说的!再血口喷人,本世子的剑决不轻饶了你!”慕修寒猛地低吼了出来。 夏桃狠狠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话儿。 沈钰珠倒是不以为意:“罢了,我且问你,你家主子拥有的冰玉镯子是一只,还是一对儿?” 夏桃顿时脸色微微一愣,这个贱人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个? 她眸色间掠过一丝慌张。 “我……我……我怎么知道?” 沈钰珠抬高了声调冷冷道:“既然你都不清楚你家主子到底有多少只冰玉镯子,又怎么能说我是觊觎你家主子的宝贝?” “万一我自己也有冰玉镯子呢?” “我固然是云州乡下来的,可我的外祖父是陇西巨富,给我买的镯子随便拿出来一只 也赶得上你家主子有的。”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转过身抬眸看着正位上的几位大人道:“大人,夏桃是何氏的心腹丫头。” “何氏既然不瞒着她,拿出来自己的宝贝镯子把玩,身为何氏的心腹丫头总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吧?” “此女躲躲闪闪,分明心里有鬼,怕是做了什么坏事心虚的吧?” 沈钰珠的声音清冷如玉,这般一说,不光是夏桃,即便是她身边的那些人也一个个脸色巨变。 宛若被沈钰珠猜中了什么不能说的心思,当真是心里有鬼。 “来人!用刑!先打五板!”一直不说话的陆明哲猛地丢了一支签子扔到了地上。 四周的衙役顿时一把将大惊失色的夏桃拖到了一边,举起了板子狠狠摔了下去。 夏桃顿时惨嚎了出来。 浓烈的血腥味袭来,让围观的人不寒而栗。 杜子腾和成铭齐刷刷看向了沉默寡言的陆明哲,这小子是个狠角儿。 慕修寒却是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又被这个家伙在珠儿面前耍了存在感。 沈钰珠感激的看了一眼陆明哲,微微垂首。 一边挨了板子的夏桃忙哭喊了出来:“我招!我招!我家主子只有一只冰玉镯子!” “我没说谎,只有一只,便是从春 熙身上搜出来的。” 一边的魏夫人神色冷冽了几分,看着正位上的成大人道:“春熙这个丫头口口声声说是明月给她的镯子?” “明月那丫头之前听闻爷娘老子病了,回乡下省亲,不想半道儿上遇到了歹人,命丧途中!” “这事儿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她竟然连着死人都编排了进去!不怕丧良心吗?” “既然打了夏桃,没道理不打春熙!何不用板子伺候,看看这个小浪蹄子能说出来些什么?” 杜子腾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刚要说话,却被一边的成大人扫了一眼。 杜子腾和春熙的事情,他也晓得的。 现在可不是当着永宁侯侯爷和夫人的面儿,徇私枉法的。 “来人!打!” “大人!”杜子腾忙道:“侯府奴仆明月之死还未查清楚,毕竟……” “打!”成大人根本不理会杜子腾。 沈钰珠紧紧抿着唇,虽然心头难受,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进了这里,他们几个必先是要受些磋磨的。 如今有慕修寒的面子,她免去了这一顿羞辱磋磨,春熙却免不了的。 好在那些差役都看在杜子腾的面子上,对春熙下板子远远没有对付夏桃那么重。 春熙始终都没有吭一声,为了避免自 家主子伤心,她将自己苍白的脸别到了另一侧不让沈钰珠看着。 可即便如此,她本来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五板子打下来,也让她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好半天换不过来。 一边的夏桃也被重新拖了过来。 沈钰珠冷冷看着她道:“我再问你,何氏身边的冰玉镯子当真是只有一只?” 夏桃现在连杀了这个贱人的心思都有了。 她为何处处纠结这个? 之前她躲在外面偷听,偷听到了冰玉镯子之类的话儿,便禀告了魏夫人,主动讨好魏夫人。 她是真的不知道有几只,不过魏夫人安排了一只冰玉镯子的赃物,想必就是一只了。 “一只便是一只!你看在眼里,自然是想要拿去,才送了有毒的点心要害死我家主子!” 沈钰珠冷冷笑着,却是缓缓从怀中拿出了一只冰玉玉镯凑到了夏桃的面前。 这镯子是她从慕修寒那边借来一用的,刚拿出来顿时满屋生辉,晃了所有人的眼睛。 此番所有人都看向了摆放在正案上,从春熙身上搜出来的那只冰玉镯子,显然沈钰珠手中拿着的那一只更甚一筹。 心头张了张嘴巴,整个人都傻了去。 之前何氏死了之后,她翻遍了何氏所有的东西就是没 有找到这只镯子。 那只从春熙身上搜出来的镯子,是魏夫人伪造出来的,自然做不得数。 “你……你……” 魏夫人也是脸色微变,不想沈钰珠居然将何氏藏起来的镯子拿到了手。 不!不可能! 她早就猜到何氏手中可能藏着一只冰玉镯子。 她之前本不想杀她,但是夏桃将她拿出冰玉镯子把玩的事情告诉她后。 魏氏就知道,当年文氏死的时候,有些东西落在了何氏的手中。 文氏的死,是绝对不能被侯爷知晓的秘密。 结果这个秘密何氏抓在了手中,这只镯子可是关键之物。 她一直没有对何氏动手,便是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拿到玉镯。 直到夏桃高密说,何氏那天和沈钰珠关起门来密谈,她晓得何氏不能留了。 不想杀了她之后,将何氏住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镯子。 现在居然出现在了沈钰珠的手中? 魏氏猛地站了起来,意识到自己有几分失态,强行掩饰住了眼底的慌乱。 她抬起手臂点着沈钰珠冷冷笑道:“你们且瞧瞧!沈氏果然是好心机!” “让自己的丫头在身上藏了假镯子,自己却害死了人将真镯子藏起来!还不快将这个谋害长辈的小贱人抓起来?” 第207章 锦绣 魏夫人话音刚落,沈钰珠不禁冷笑了出来。 “母亲何必这般着急,有些话钰珠还未曾说完呢!” 四周的人顿时敛气屏息,倒是要看看慕家少夫人这种自毁长城的做法,究竟想要证明些什么。 现在所有争论的焦点都聚集在冰玉玉镯上,不想沈钰珠将真的玉镯子拿了出来。 这一只看起来水头很好看,看着就让人觉得喜欢得很。 既然传言少夫人为了一只镯子动了杀意,那么一定会抢一只真宝贝,而不是一个假货。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的夏桃冷冷笑了出来。 “夏桃!你之前在府里头兴誓旦旦指证我的婢女拿了何姨娘的镯子,如今怎么又能说明我婢女拿着的那只镯子是假货?” 夏桃脸色微微一僵,心头一横冷冷笑道:“少夫人自己将真的镯子藏了起来,反倒是诬陷奴婢!” “奴婢也就是看过何姨娘拿出来把玩过一次,便将宝贝藏了起来。” “奴婢之前看到从春熙身上搜出来的镯子,离得那么远难免会看错。” “少夫人好狠的心呐,就为了这一只镯子便要了我家主子的命!” 夏桃捂着唇大哭了出来,满脸的哀戚。 沈钰珠看着她拿乔 做样,唇角渗出来的冷笑越发深邃了几分。 她冷冷看着夏桃道:“罢了,也是难为春桃姑娘了。” “这两只玉镯若是不仔细看成色和水头,远远看一眼倒也是难以分辨的!” 四周的人听了沈钰珠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顿时低声议论纷纷,不晓得慕家少夫人,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沈钰珠突然声音抬高了几分,死死盯着夏桃道:“不过镯子的成色能看错,那数量定然是不会错了吧?” “夏桃姑娘,你刚才说姨娘手中的这种宝贝镯子当真是只有一只吧?” 夏桃被沈钰珠来来回回问起来这个问题,早已经烦透了的。 刚才还因为这个问题挨了五板子,她咬着牙道:“自然是没有看错,这种宝贝我家主子只有一只!偏生只有这一只,都看在少夫人眼里,让少夫人生出了几分杀意。” 一边的慕修寒脸色沉了下来,如不是不方便打扰沈钰珠的局。 他现在真的很想冲进去,将面前的夏桃拉出去剁了。 沈钰珠却不恼,缓缓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只冰玉镯子,正好儿和刚才拿出来的凑成了一对儿。 “天哪!这……这……” “怎么还有一只?” “这一只和刚才那一只可以凑成一对儿了。” “刚才那个小丫头不是说只有一只吗?怎么又拿出来一只?” “难不成何姨娘身边的那个丫头在说谎?” “肯定是在说谎,连玉镯子的数量都搞不清楚,还出来作证?” “怕不是这何姨娘的死另有隐情吧?” 四周围观的百姓一个个都是瞪大了眼眸看向了沈钰珠,明眼人一眼看穿地上跪着的那个证人夏桃在说谎。 沈钰珠又拿出来一只罕见的张子冈雕刻的冰玉镯子,和慕修寒娘亲留下来的那一只凑成了一对儿。 这下子连慕修寒也诧异万分,这个丫头手中怎么还有一只。 不对! 有一只镯子是他交给她的,她手中的另一只应该就是何姨娘手中的那只。 可何姨娘不是死了吗?镯子又是怎么到了这丫头的手中? 慕修寒的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玩味,他慕修寒看中的女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这个局估计已经让这些人跳了进去。 正位上坐着的杜子腾一开始只是看沈钰珠的笑话,不想看着眼前的一幕,顿时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夏桃是在做假证,好大的胆子,在大理寺也敢这么放肆? “夏桃, 你兜兜转转,前后所说之话矛盾至极,到底掩盖了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杜子腾猛地拍了一把惊堂木,顺势丢下了一根签子。 “来人!用刑!” 杜子腾素来讨厌在他面前故弄玄虚的人,此番看到夏桃这个样子,自然觉得愤怒至极。 “大人!我……我没有说谎!我没有说谎啊!” 夏桃不想今儿沈氏连着拿出来一对儿罕见的宝贝镯子,她顿时慌了。 一边魏夫人的脸色巨变,直到慕侯爷诧异狐疑的视线刺向了她这边。 魏夫人才发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 她忙强行将心头的慌乱压制住,一颗心却砰砰跳个不停。 “你还说没有说谎?” 杜子腾冷冷看着夏桃道:“方才你口口声声说只看到何姨娘拿着一只宝贝镯子把玩,接着便说是春熙身上搜出来的就是何姨娘经常把玩的镯子。” “你极力说沈氏拿了你主子的镯子,不想人家现在又拿出来一只,你家主子到底有多少只镯子?” 夏桃当真是懵了的,下意识看向了一边坐着的魏氏。 那眼神满带着求救的紧迫感,不过魏氏一眼也没有看向她这边。 夏桃脸色微微发白,硬着头皮哭道:“ 大人!大人明鉴!” “小女子只是看到我家姨娘把玩镯子,兴许还藏着一只,只把玩另一只。” “如今沈氏杀人夺宝,两只都到了她手中,也是有的!” “小小年纪,这般会血口喷人!”慕修寒冷冷笑道:“倒是个不怕死的!” 沈钰珠看着夏桃完全乱了阵脚,笑了出来。 她将手中的两只镯子举了起来,看着正位上坐着的三位主审大人道:“大人!夏桃口口声声说这一对儿镯子是她主子的!” “大人且看看这镯子上雕刻的花纹,里面还有一个词儿!” “孰是孰非,一看便知!” 成大人是一只老狐狸,一看这事儿就是慕家少夫人设下的局。 可这个局,饶是他老奸巨猾也看不清楚。 “呈上来!”陆明哲声音清冷,总能点到问题的关键。 一个差役忙小心翼翼从沈钰珠的手中将那对儿镯子接了过去。 正位上的三个大人忙拿起镯子看了起来,即便是好东西见多了的陆明哲看着也是心头微微一惊。 冰玉镯子已经是很罕见的物件儿了,结果这镯子还出自于玉雕大师张子冈之手,实在是罕见得很。 只是在镯子的内侧刻着一个词儿,锦绣! 第208章 惊雷 杜子腾不禁轻声念了出来。 “锦绣?” 锦绣这个词刚从杜子腾的嘴巴里吐了出来,坐在一边一直铁青着脸的慕侯爷猛地抬起了头。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杜子腾等人手中捏着的镯子,再也坐不住了,几步走了过去。 慕侯爷劈手从杜子腾手中将冰玉玉镯抢了过来,定睛看了过去。 顿时脸色微微一变,许久的记忆渐渐浮现在脑海中。 他与自己那个曾经给他带来无数羞辱的结发妻子文氏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此番近处看向了这一只镯子。 顿时想起来,他曾经在文氏的手腕上见过这只镯子的。 貌似是文家的陪嫁,可时间太久了,加上他对那个女人当真是不喜欢。 这些事情到底也没有太在意,主要是这只镯子实在是雕工精湛,他才多看了几眼,稍稍有些记忆。 即便如此,如果不是锦绣这个词儿唤起了他的一些记忆,他怕是连这个都想不起来的。 慕侯爷又从成大人手中抢过来另一只镯子仔细看了过去,同样在镯子的内侧雕刻了锦绣这个词儿。 而且雕工看起来很久远了,可不像是临时作假雕刻上去的。 沈钰珠淡淡道:“诸位大人!可看仔细了?” “父亲也看仔细了吧?” 慕 侯爷的脸色变了几分。 魏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捏着文氏曾经戴过的镯子,眸色沉到了底,两只手狠狠攥成了拳。 此时她恨毒了沈钰珠,这个小贱人居然用这个设局,让他们所有人都跳进去了。 她此时不再得意,而是心头微微发寒发冷。 沈钰珠缓缓扫视了四周围观的百姓一圈道:“当初我带着礼物去了何姨娘那里,祝贺她乔迁之喜,挪了院子住。” “不想何姨娘却将身边的下人们屏退,留下我单独叙话。” 沈钰珠的话头顿了顿,晓得四周的人此番的好奇心早已经被激发了起来。 她缓缓道:“我夫君慕世子的亲生母亲文氏乃江南姑苏书香世家文家。” “文家那也是大家族,文氏又是文家的掌上明珠,文老太爷喜欢极了自己的小孙女儿。” “请了着名的玉雕大师张子冈先生替文氏刻了这一对儿镯子,后来做了陪嫁进了侯府。” 沈钰珠说到这里,顿了顿话头,将慕修寒的那段儿最屈辱的历史省略了过去。 她吸了口气道:“后来文氏离开后,有一只镯子机缘巧合落在了何姨娘的手中。” “何姨娘便托我将镯子转交给我夫君慕世子,我收好镯子离开了何姨娘的院子。” “不想傍晚时分,便传出了何姨娘的死讯!” 沈钰珠嘴巴里的话儿再也没有说下去,稍稍定了定神。 四周的人看向了慕家人的眼神也变了,这典型的就是有人借刀杀人,陷害少夫人吧? 杜子腾缓缓起身,却探过了身子将慕侯爷手中捏着的冰玉玉镯拿了过去。 慕侯爷眉头狠狠一蹙,不想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敢从他的手中夺走东西。 杜子腾舔着脸冲慕侯爷笑了笑道:“侯爷见谅,这个是重要物证!您还是请坐回去吧!” 慕侯爷脸色更是沉到了底,冷哼了一声。 他坐在了椅子上,看向身边的魏氏,眼神多了几分深邃。 魏氏一颗心狠狠一抽,紧紧抿着唇。 陆明哲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看向了脸色煞白的夏桃。 “来人!用刑!” “好一个构陷主子的刁奴,无中生有之事你也敢拿出来乱说!” “说!何姨娘之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陆明哲脸色铁青,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刀刀的利刃刺在了夏桃的身上。 夏桃顿时说不出话来,此番的情形她已经操控不了了。 “还有呢!”杜子腾笑看着后面跪着的那一排伺候何姨娘的仆从。 “你们这些奴才,自家主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一个 个不说实话,想做闷嘴葫芦吗?” “统统给本官打!” 瞬间正堂里响起了一片惨嚎声,只是这些人不管怎么打,一个个除了喊冤枉具是闭口不提何姨娘的死因。 方才沈钰珠拿出来的两只镯子早已经替自己和春熙她们洗脱了罪名,眼下便是要一个结果罢了。 到底是谁在幕后动的手?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四周的百姓都不敢再看下去。 大理寺的刑法是整个大周最残酷的,这些奴才都是侯府里出来。 平日里养尊处优,过的最不好的也比京城里的大部分人生活的好。 此番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哪里受得了这种责罚,几个撑不住的晕死了过去。 即便如此,没有一个人招供。 不过他们的脸色都苍白至极,似乎被折磨到只剩下了一口气。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一边坐着的魏氏,魏氏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似乎此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沈钰珠暗自咬了咬牙。 这个女人既然能一箭双雕害她,便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想必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牵制住了夏桃她们,让她们哪怕被打死,也不愿意将幕后真凶供出来。 沈钰珠的眼神一点点的冷凝了几分。 她转过脸,再不看魏氏一眼。 这个女人的狠辣和手腕,她从来没有轻视过她。 她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正位上会审的几位大人也没见过这种事情,这么多人,明明都在说谎。 而且她们诬陷的少夫人已经拿出来足够的证据洗清了自己的清白,不想这些人硬是连幕后的真凶,一个字儿都不说。 不知道是所有人的骨头都很硬,还是真的不知道。 “大人!你们大理寺办案便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屈打成招吗?” 魏氏突然开口。 侯府夫人都这样说了,这板子不好再打下去。 成大人忙道:“住手!” 他淡淡扫了一眼几位永宁候府的正主子,沉吟道:“此间时候不早了,今天便先审到这里!” “来人!将这些人统统押下去,等到……” 他后面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突然外面正值正午时分亮堂堂的天际瞬间暗淡了下来。 天地之间陡然变色,像是整个天际被扣了一口铁锅。 一道接着一道的惊雷骤然响了起来。 这一下子不要紧,所有人都惊呆了。 冬日打雷,天象有异,妖孽鬼怪横生! 这可是怎么说的? 就在所有人都惊慌失措至极,唯独沈钰珠眼眸掠过一抹笑意。 果然这就是天意! 她的机会来了! 第209章 别找我 京城的百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已经是深冬季节,即便是马上要立春,可也不是打雷的时候啊! 而且还是一道接着一道的巨雷,像是天际间安了一面神鼓。 每一下敲击都能让人间翻了天地。 “天爷啊这是怎么了?” “快跪下!快跪下!” “老天爷保佑我们啊!” 本来百姓们站在大理寺堂前看审案子看得正紧张的时候,不想天地间瞬间变了颜色。 一阵窸窸窣窣衣袂摩擦的声音袭来,正堂外面跪下来一大片人。 不想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闷雷,四周的天色居然也暗淡了下来。 顿时黑漆漆的一片,即便是大理寺的正堂里也看不清楚人们的眉眼。 这还怎么审? “来人!点灯!快着些点灯!” 成大人觉得今儿当真不是个审案子的好日子。 他刚要命差役们点灯,不想一道白影突然从正堂的顶端无端的落了下来。 身着白衣,浑身是血,墨色长发披散下来,几乎是悬空吊在了半空。 此时漆黑一片,天际间瞬间变色,可突然吊下来这么个玩意儿。 瞬间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一声声的尖叫,不过尖叫得更加厉害的是那些何姨娘身 边的仆从们。 也是奇怪得很。 之前沈钰珠自证了清白后,这些人身上的嫌疑变大了去。 毕竟如果沈钰珠不是毒死何姨娘的幕后真凶,这些平日里伺候何姨娘的下人们便是最有机会得手的。 她们一个个几乎是魂飞魄散了去,之前饶是挨了板子也不肯交代,此番一个个全部说了出来。 “主子!别杀我!主子!主子饶命啊!” “都是夏桃的主意!” “夏桃说主子得罪了夫人,被赶到了偏僻院子里住,我们这些人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还不如另谋高枝儿!” “夏桃说这事儿,她一个人做主了,以后不管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个担着!” “她只让我们这些人闭嘴便是!” “我们的亲人都被夫人掌控,我们当真是不敢不从啊!” “主子,您要是报仇便去找夏桃!去找她啊!” 场面越来越混乱而诡异了起来。 黑漆漆的天际,昏暗暗的正堂,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还有一个诡异的残影悬浮在半空。 不说话,不哭闹,就那么悬浮着,像是冷冷盯着四周的人。 当真是大白天的见鬼了! 之前还围观着的人群,齐刷刷朝后退 开,可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 那女鬼直接悬在了夏桃的面前。 夏桃真真切切看到那女鬼凌乱发丝下的苍白的脸,五官出血,神情似笑非笑。 “啊!”夏桃吓得连连后退。 她一直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了去。 “不是我!不是我!是夫人要杀您的!” “是夫人!” “夫人派了身边的刘嬷嬷让我在您吃的栗子糕里动了手!” “夫人不喜欢少夫人,便想要借刀杀人!是夫人!” “主子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我不该害死您!我不是东西!不是东西!” 夏桃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说什么了。 “见了鬼了!点灯!”成大人脸色都吓白了。 不想这桩案子居然牵扯到了永宁候府的诰命夫人身上,这事儿当真是麻烦了。 私了也不好私了,到了这般程度,他这个大理寺寺丞难辞其咎。 慕世子不好得罪,可永宁候爷更不好得罪。 他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杜子腾脸色已经沉到了底,眼见着那些吓破胆的差役们,连手中的火折子都点不着顿时心头不喜。 他猛地站了起来,一脚将凑到案几边点灯的差役踹开。 咔地一声 ,杜子腾打亮了火石,稳稳的将案几上的宫灯点着。 不想灯光刚一亮了起来,那悬在了半空的白色影子瞬间消失了去。 外面的雷声渐渐停息了下来,天光竟然也渐渐亮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惊魂未定,天色一亮全部的视线都看向了瘫在椅子上的魏夫人。 魏夫人纵然是心狠手辣,手腕强硬,还是被眼前的这一幕狠狠吓住了。 大周朝鬼神之说盛行,尤其是大周乾元帝病重后,总是梦魇缠身不能入眠。 更是在宫内宫外找了术士炼丹,祈福,相信这鬼神之说。 今日天生异象,难不成和永宁候府的冤案有关。 若是如此,这永宁候府的魏夫人便是那个罪魁祸首。 而且现在这么大的动静儿,怕是连着皇室那边也知晓了吧? 魏氏的脸色此番可以用惨白来形容,许久她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情当真是不妙得很。 “侯爷!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害死何姨娘!” “是这些个刁奴胡说的!” “定是她们弑主,侯爷快命人将她们抓起来,拉出去砍了便是!” 慕侯爷却丝毫未动,只是冷冷看着魏氏。 他脸面上不动声色,眼眸里却晕染着浓浓的失望。 是的,失望透顶! 这个女人当真觉得他是个傻子吗? 他只是没有想到,他心目中一直很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子,居然会杀人,还杀了他曾经的恩人。 这一点带来的冲击感远远超过了魏氏杀人本身,他像是不认识自己的妻子了。 明明在他最难受的时候,是她像一朵解语花一样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可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慕侯爷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魏氏长着一颗处处算计人的七窍玲珑心,看到慕侯爷的眼神后。 她像是跌进了最低谷,捞也捞不起来的那种。 魏氏心头一颤,猛地抓住慕侯爷的手臂大哭了出来。 “侯爷!您也以为人是妾身杀得不成?” “侯爷难不成宁愿相信几个低贱的下人,也不相信妾身吗?” “妾身之前陪着侯爷的那些日子,侯爷全然不记得了吗?” 慕侯爷不能提起那些回忆,一提起来就憋闷得慌。 看着眼前哭花了妆容的魏氏,过去的恩情在心头重新有了位置。 慕侯爷脸上冰冷的神情渐渐松快了几分。 整个大理寺的正堂里,几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魏氏和慕侯爷的身上,唯独两个人没有。 第210章 还有惊喜 慕修寒的视线锁定在了沈钰珠的身上,眉头却狠狠蹙了起来。 心头的震撼更是比寻常人多了几分。 这个丫头设下的局环环相扣,根本让人猜不透其中的关键之处。 整个大理寺正堂里的人估计都想不到刚才的那只女鬼是他从杀手谷里找的心腹装扮。 刚才那些人被女鬼吓得不轻,纷纷哭爹喊娘将真话说了出来。 那是因为他昨天晚上就买通了大理寺的狱卒,已经将伺候何姨娘的那些仆从吓的够呛。 沈钰珠这一出局的设立,几乎所有的过程,他慕修寒都参与了。 只是慕修寒唯一理解不了的是,珠儿这个丫头怎么猜到今天会变天? 刚才那些惊雷,还有天际瞬间暗淡了下来。 这些可不是人力所为,更不是装神弄鬼得来的。 这个丫头是怎么知道今天会有异相发生,难不成她还有别的本事是他不知道的? 当真是娶回来一个宝贝,时时刻刻都能给他带来惊喜。 慕修寒真的很想冲过去,将这个丫头从冰冷的地面上抱起来。 可现在事情没有最后的定论,他还不能太过冲动。 只看到沈钰珠垂首看着面前的青石地板,仿佛要将地板看穿了一样。 大堂里的气氛着实的诡异了起 来。 堪堪坐在正位上的几位主审大人都傻了眼,成大人惦记着自己能够安稳告老还乡的事情,更是一张老脸几乎要抽搐了。 即便是另一侧的陆明哲也觉得有几分意外,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反转。 明明魏氏气势汹汹想要治罪自己的儿媳妇,不想自己到头来却成了凶手。 陆明哲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这些倒无所谓,只要能将沈钰珠开脱出去,不论谁是凶手都一样。 不过看着慕家闹出了这么大的丑闻,他还是喜闻乐见的。 陆明哲几乎是优雅的仰靠在了椅背上,淡淡扫了一眼慕家人,转过头看向了成大人笑道:“成大人!您看这事儿……” 成铭现在几乎想要骂人了,他怎么就摊上了这种事情? 明年他就能告老还乡了,却不想大理寺成了皇子们争斗的漩涡。 他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这事儿当真是难办得很。 眼见着证据确凿,是慕家的魏氏杀了院子里的小妾,想要嫁祸给自己儿媳妇。 这等恶妇如果不是她荣耀的身份,自然能被流放到毒障之地,好好反省去。 只是人家的身份着实的尊贵,后台也很厉害。 夫君是慕家家主,连皇帝也要留一份儿的永宁候爷。 弟弟是大 周的丞相,妹妹是宫里头的宠妃,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碾死他这个大理寺的寺丞。 可要是不处置得话,这个案子应了慕世子和世子妃沈氏的请求,可是公审的案子。 整个京城因为永宁候府这个案子吵得沸沸扬扬的,刚才连着天地也变了颜色,围观的人这么多。 要是不给个说法,这事儿怎么能过得去? 不想陆明哲这只小狐狸居然眼巴巴的问起了他,谁让他是大理寺的寺丞,是他们三个人里面官职最大的那个。 成大人动了动唇,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边坐着的杜子腾,脸色却沉了下去,死死盯着哭哭啼啼的魏氏。 哼!这个混账女人! 仰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可以随意杀人吗?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不想嘴巴里的话儿还没有说出来,身边的成大人猛地按住了他的手臂。 “等一下!” 杜子腾义愤填膺,低声吼了出来道:“大人还在等什么?还不将这个恶妇抓起来,王子犯法还需要与庶民同罪!” 成大人一阵阵的抚额,这个愣头青又开始了。 这厮每每遇到整治权贵的机会,总是特别的积极,他担心这个家伙再这么下去,会不会被人给暗杀了? “没有证据你怎么抓 人?”成大人这句话是挑明了说的,声调也抬高了几分。 “光凭借一个小丫头惊吓之下的话语?” 杜子腾眼角狠狠抽了抽,当真是混账至极! 之前还不是凭借夏桃这个小丫头的话,慕家对新娶进来的少夫人喊打喊杀? 现在轮到当家主母,便是没证据了? 杜子腾顿时脸色沉到了底,他一直心头有一杆正义的秤! 不想一次次被京城的权贵挑衅他的底线。 就在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大理寺这是要包庇真正的杀人凶手了,一边的夏桃却大哭了出来。 “民女有证据!民女是当真有证据的!” 夏桃已经完全吓傻了。 她眼瞧着魏氏这是要放弃她们几个人了,想要用她们做替死鬼。 她心头生出一抹恨意来。 她如今已经被何姨娘的孤魂跟上了,处处折磨着她的神经。 不想现在她落了难,魏氏翻脸无情,竟然要让侯爷将她们几个处死? 这便是杀人灭口吗? 她也算是侯府里的老人了,自然晓得魏氏是个什么货色,此番早已经豁出去了,什么都不顾了。 杜子腾一听夏桃的话,眼神一亮。 “你且说来有何证据?” 夏桃狠狠吸了一口气道:“大人,劳烦大人派人去何姨娘住 着的院子里走一遭。” “姨娘院子里,靠近倒厦一侧种着湘妃竹子!” “第三颗竹子树下埋着一只小包,都是夫人身边心腹刘嬷嬷与我来往的书信,还有夫人托刘嬷嬷赏赐给我的银锭子,金瓜子,我都存着呢!” “金瓜子和银锭子上都刻着宫里头的字儿,只有夫人年年进宫,能得些贵人们的赏赐。” 四周瞬间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盯着魏氏,没想到夏桃居然留着一手。 即便是魏氏赏赐下来的东西,她也没有花销,或者带回到娘家什么,倒是自己攒了起来。 如今却变成了如山的铁证,饶是谁也改变不了。 魏氏猛地站了起来,点着夏桃骂了出来。 “你血口喷人!我何曾赏赐给你什么东西?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构陷与我?侯爷!这等刁奴还不乱棍打死?” 魏氏是真的慌了,恨不得当下就把夏桃给杀了。 夏桃脸色更是白了几分,可是对何姨娘鬼魂的恐惧远远大于对魏氏的恐惧。 “魏夫人!”杜子腾缓缓起身,冷冷看着魏氏笑道:“夫人稍安勿躁,若是冤枉了夫人,自然有人处置了这个丫头。” “可现在还是找证据要紧,须得还死者一个公道,否则天道也不允!” 第211章 认罪 杜子腾最是个惹祸不怕事儿大的,也不顾及一边的成大人疯狂的给他使眼色。 他亲自带着差役当下便拿着大理寺的搜捕令去了永宁候府。 永宁候虽然位高权重,可毕竟是武将出身。 大理寺这帮人又是为皇上办事,整肃朝纲的中坚力量,纵然慕侯爷一万个不愿意也挡不住秉公执法的杜大人。 杜子腾这种查抄证据的事情没少干,如今更是得了夏桃明确的提示,速度自然是快。 他刚带回来夏桃说的那些证据,不想一直站在魏夫人身边服侍的刘嬷嬷却缓缓站了出来。 “大人,民妇认罪伏法!” “刘嬷嬷!”魏夫人惊呼了一声。 如果整个候府中,除了对自己的几个儿女亲近外,魏夫人最亲近的便是这位刘嬷嬷。 刘嬷嬷是她从魏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一直在她身边服侍,情同姐妹。 后来刘嬷嬷嫁给了魏夫人陪嫁庄子上的管家,两口子是魏夫人的左膀右臂。 当然魏夫人那些最机密要紧的事情,都是刘嬷嬷出面帮她办理。 如今魏夫人被沈钰珠设局逼迫到了这种地步,眼看着就要身败名裂,还是这位忠仆站了出来。 魏夫人脸色剧变,她心里清楚刘嬷嬷站出来想要做 什么。 一时间慌了手脚,一贯冷酷算计的眼眸中,第一次多了几分别样的神情。 “刘嬷嬷?”魏夫人动了动唇,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嬷嬷看向魏夫人,眼底掠过一抹苦涩。 随后却不再看她一眼。 刘嬷嬷缓缓上前跪在了成大人等几位大人的面前,重重磕了头道:“民妇伏法!” 杜子腾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在这个案子要破了的节骨眼儿上,怎么冒出来这么一个老妇来? “你要伏法,伏得什么法?”成大人眸色微微沉了下来,心头却乐开了花。 正愁着找不到替死鬼,不想有人主动站出来要替魏夫人担着。 再没有没这个更好的解决办法了,总不能等着杜子腾那个愣头请将事情彻底闹大了后,不好收场吧? 大理寺也不能真的将永宁候夫人给抓起来流放了吧? 到时候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丢不掉的。 刘嬷嬷心一横狠狠闭着眼睛道:“这件事情是老奴一人策划,我家夫人也是被我拖下水的。” 四周齐刷刷传来一阵抽气声。 刘嬷嬷抬眸看这成大人等人道:“老奴之前想要求取何姨娘的一个远亲侄女儿做我家儿媳妇。” “不想何姨娘当众拒绝还羞辱我儿 ,我儿为此伤心了许久。” “我定要报复回去才行。” “正好儿何姨娘和我家夫人因为碎事闹僵了去,被我家夫人赶到了偏僻院子住着。”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到底是关系到自己生死的大事。 “我家主母看中我这个身子骨低贱的老奴才,经常将宫里头赏赐下来的金瓜子和小银锭子赏赐给了我。” “我就用这些东西买通了夏桃和何姨娘身边的人。” 刘嬷嬷动了动唇,心头一横道:“夫人院子里的那个粗使丫头明月,也是我用我侄子的亲事说服了她。” “如果她帮我陷害少夫人,我就答应他们的亲事,到时候重聘求娶。” 刘嬷嬷晓得明月的事情终有一天也会被查出来,索性她将所有的罪责全部堆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既然要站出来替主子顶罪,便是一丝一毫也不能让主子被人落了把柄。 沈钰珠猛地抬起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刘嬷嬷,虽然那个身板苍老佝偻了不少。 且不说她帮衬着魏夫人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此番她这般的一个忠字儿,也算是令人敬佩。 沈钰珠的眸色微微一闪。 她知道光凭借这一件事情帮慕修寒扳倒魏氏根本不可能,不过此番却断了 魏氏一条最有力的手臂,也算是解了恨。 惹着她沈钰珠的人,纵然是不能将对方完全打倒,她也要让对方尝尝疼的滋味。 刘嬷嬷狠狠吸了一口气,看着成大人道:“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儿,我着实没想到少夫人如此精明。” “我也是慌了,想要掩盖自己的罪行,就花钱买通了几个江湖歹人,在明月回乡的路上将她给杀了。” 四周围观的百姓,一阵阵的抽冷气。 看着一个寻常的妇人,居然可以这般的心狠手辣,丧尽天良到此种地步。 不过杜子腾的视线却紧紧锁定在魏氏的身上。 他看透了刘嬷嬷的这套把戏,只是魏氏素来精明,所有的事情都不会亲自参合。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是刘嬷嬷亲自办理,此番只要刘嬷嬷豁出去自己一条命替魏氏顶罪,一切就成了定局。 杜子腾狠狠闭了闭眼,吸了一口气,这一遭的事情怕是截止到这里了,再也深究不了了。 成大人面色冷峻的盯着招供了一切的刘嬷嬷,暗自几乎要笑出来。 如此是最好不过了。 处置了魏夫人身边的心腹也算是给了慕世子一个交代,还不用处置魏夫人本人。 宫里头魏贵妃那边也好交代。 “大胆奴才!居然构陷主子,残杀无辜,十恶不赦!来人!将她押入死牢,三天后处斩!” 刘嬷嬷顿时瘫倒在地上,脸色煞白。 一边的魏氏缓缓别过了脸,不敢再看。 她对刘嬷嬷算是有些感情的,此番刘嬷嬷替她受罪,她身边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个心腹,以后诸般事情做起来也困难得很。 都是沈氏这个贱人! 魏氏狠狠磨了磨后槽牙,这笔账她先给沈氏记下来,以后一定要讨回来。 “成大人!”慕修寒缓缓站了出来,却躬身冲成大人行了一礼。 成大人顿时眼角狠狠抽了抽,他有些心虚的看向了慕修寒。 按理说这件事情已经能了结了,不晓得慕修寒还想做什么。 “世子爷……有何见教啊?” 慕修寒冷冷笑道:“成大人,虽然我掌管五城兵马司,与你们大理寺也算是有些交情的。” 成大人点了点头:“慕世子说得对,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的安全,咱们大理寺肃清这些扰乱朝纲,无目法纪的狂徒,都是为了圣上,为了大周。” 这只老狐狸! 慕修寒暗自腹诽。 “呵呵!成大人说得对,不过我也熟悉一些大周的律法,对于成大人的这个判决倒是不能苟同呢!” 第212章 不看一眼 慕修寒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诧异莫名。 现在都已经将魏氏身边的心腹判处了斩立决,也洗清了世子妃的罪名。 按理说慕修寒应该顺气了,不知道还要做什么。 成大人也是微微一愣,忍着心头的慌张。 虽然他现在是大理寺寺丞,慕修寒是五城兵马司的统领。 一文一武,品级也算是平级。 可架不住这厮是七爷手中最厉害的那张牌,以后若是七爷坐到了那个位置上,这人就是权倾朝野的大功臣。 这种人物,他一个老家伙根本得罪不起的。 “世子爷既然有异议,在下愿闻其详!” 慕修寒慢条斯理笑了出来,仅仅那一笑,却给人一种邪魅至极的感觉。 他生的本来就风流俊美,这般一笑,围观的那些女子们具是看得红了脸。 这世上怎么可以有这么看起来坏坏的,却又这般好看的男人? 慕修寒定定看着成大人道:“刘氏光一个杀害丫头明月的罪行就够得上斩立决了。” “可是她谋害的是我父亲的爱妾。” 他话音刚落,魏氏猛地转过脸看向了慕修寒,眼底带着万般的怨毒。 即便是慕侯爷也稍稍有些诧异,不晓得自己儿子为什么这么说。 慕修寒淡淡道:“ 何姨娘早些年曾经随着我父亲征战边关,还从死人堆里将我父亲救回来。” “她甚至跟着我父亲几次出生入死,算是对我大周有战功的女子。” “这样的人却被一个屑小害了,如今她冤死,天地变色,巨雷阵阵,这么大的冤情……” 慕修寒定了定话头,声音微微沉下来几分。 “这个设计陷害何姨娘的刁奴,区区斩立决罪责岂不是太轻了。” “刚才天地间出现了异相,宫里头的那些主子们想必也晓得了大理寺今儿审得这一桩案子。” “如果不能从重处罚,天理何在?大周司法的颜面何在?” 成大人额头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他哆哆嗦嗦的看向了左右两边的杜子腾和陆明哲。 你们两个倒是说话啊,总不能全欺负我一个老头子吧? 杜子腾的心思微微发冷,发寒。 这些权贵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在大理寺的正堂里,玩儿一出金蝉脱壳,替人顶罪的把戏。 他还能说什么,又能说出什么来。 一边的陆明哲脸色微微一顿,淡淡道:“慕世子说得对,如此一来,斩立决确实轻微了些。” 慕修寒一听陆明哲的话,倒是有几分意外,可也有些别扭。 在他看来,这 厮今天当真是帮了不少的忙,不过他知道,这厮对他的妻子还不死心。 成大人忙道:“依着陆大人的意思……” “凌迟!”陆明哲缓缓道。 好似这个词儿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仅仅是一个轻描淡写的词儿而已,可是听着却令人毛骨悚然。 成大人缓缓吸了口气,悲悯的看向了早已经摊在地上的刘嬷嬷。 这个替死鬼也是个倒霉的,不过慕世子这么提出来,他仔细想想也对。 刚才闹鬼的那个场景着实的可怕,如果真的判轻了,以后不好在圣上那边交代。 “来人!押下去!三天后就在崇武门口行刑凌迟之法!” 刘嬷嬷顿时晕了过去。 慕修寒却冷冷盯着魏氏的表情,但凡她是个人,还有一丝人性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腹惨死。 她若是这个时候说出来求情的话,他慕修寒便能抓着她的话柄做文章。 此时从正堂前将刘嬷嬷拖出去尚且有些距离,正好经过魏氏的身边。 慕修寒在等一个机会。 他倒是要瞧瞧魏氏会不会求情,亦或是半昏半醒之间的刘氏会不会后悔刚才顶罪的做法。 斩立决和凌迟的感受可不一样。 慕侯爷铁青着脸,也没有反驳凌迟刘氏的建 议。 他堂堂侯爷,大周的战神,竟然被后宅的这些妇人们牵制,甚至连自己的恩人也被她们杀了。 他晓得怎么回事儿。 刘嬷嬷固然没有这个胆子,但是整件事情谋划下来都有她的参合。 这个老虔婆被凌迟当真是一点儿也不冤! 慕修寒死死盯着魏氏,却看到魏氏板正着一张脸,视线都没有多一分落在刘嬷嬷的身上。 好狠! 慕修寒唇角勾起一丝嘲讽。 永宁候府的这一件案子终于有了了结。 沈钰珠和身边的心腹仆从都被无罪释放,春熙这一遭紧紧跟在沈钰珠的身后,担心沈钰珠不要她了似的。 直接给何姨娘下毒的夏桃被判斩立决,何姨娘身边的仆从被流放。 案子了结,沈钰珠跟着慕修寒折返回了侯府。 本该当家主母重新安置吩咐,可魏氏心情着实难受,连着面子上的应付都做不到了。 慕侯爷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句话儿都没有同慕修寒和沈钰珠交代,带着魏氏先回了府。 沈钰珠同慕修寒坐进了马车里朝着永宁候府行去。 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昏沉沉的一片。 沈钰珠跪了这么久,有几分疲惫,仰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慕修寒别过脸看着她。 她洁白如玉的天鹅颈扬了起来,划过一抹柔美又坚毅的弧度。 五官精致,却又长相大气。 好看的柳眉微微蹙着,像是对什么不满,却又让人看着心疼。 “累了吧?”慕修寒低声笑道。 沈钰珠几乎要睡着了,也是奇怪,在这个人人都说很危险的男人身边,她却总能安稳的睡着。 她忙睁开眼看向慕修寒笑道:“还好。” 她这般神情淡淡的,却总能在不经意间惊艳了他。 慕修寒抬起手抚上了沈钰珠的脸颊,看着她定定道:“这个局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沈钰珠忙笑道:“世子爷恕罪,之前有些事情瞒着世子爷,便是因为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早了。” “哦?”慕修寒确实有些事情不明白。 沈钰珠看着他道:“世子爷一定奇怪,为什么何姨娘手中的那只冰玉镯子会到我的手中?” “想必世子爷根本想不到,那镯子是三小姐给我的。” “什么?慕依依?”慕修寒是真的没有想到。 慕依依和她的生母蒋姨娘,几乎活成了侯府的背景图。 这母女两个唯唯诺诺在侯府里活了这么久,从来不敢忤逆魏氏半分。 何姨娘的镯子居然在她母女的手中? 这可是怎么说的? 第213章 巧合 慕修寒抬眸看向了沈钰珠。 这件事情他倒是想不明白,何姨娘之前和他的妻子交谈的时候,并没有将镯子交给她。 刚才大理寺过堂的时候,自己妻子竟然拿出了一对儿镯子? 沈钰珠看向慕修寒的眼神带着几分歉疚低声道:“世子爷,这件事情本来应该和你说的。” “只是三妹妹托人送了信过来,让我替她保密,除非这次的官司,咱们打赢了,并且确保不会牵连她,她才允许我告诉你。” 慕修寒眸色一闪,脑海中掠过慕家三小姐那张木讷的脸。 固然自己这个三妹妹长得也算俊俏秀美,可眼底没有灵气,同自己的娘亲一样都是唯唯诺诺之人。 平日里见了魏氏还有魏氏的几个孩子,几乎要吓疯了去,哪里敢存着半分的忤逆? 这一遭她突然助力他们夫妻两个,慕修寒当着是想不到这一出。 沈钰珠看着他道:“说出来也是机缘巧合。” “那天何姨娘将我送走后,不久之后何姨娘就被毒死了。” “那些人只顾着想要害我,谁也没有注意到蒋姨娘那里。” “蒋姨娘胆子小便命人关死了院子的门,也不允许三小姐出去看热闹。” “三小姐却偷偷溜出来,也不敢去正厅,就去 了何姨娘那边查探消息,不想何姨娘住着的院子早已经乱成了一片。” 沈钰珠凝神转述着慕家三小姐的话儿。 “她看着何姨娘是真的死了,也不敢进院子,只得顺着后面紧贴着何姨娘正屋的花墙,准备回家去。” “不想脚下踩到了一样物件,居然就是何姨娘手中的冰玉镯子!” 慕修寒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冷笑道:“她倒是好运气,怎么偏生被她捡着了?” 沈钰珠晓得慕修寒也觉得诧异,她低声道:“这一件事情还真的是巧合。” “她毕竟是府里头的三小姐,若是真的大摇大摆走进了何姨娘的院子里,去何姨娘的身边取出那镯子,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情。” “世子爷,何姨娘住着的那些屋子倒也是和寻常的屋子不一样的。” 慕修寒被沈钰珠这么一提醒,顿时想起来什么。 何姨娘住着的地方,曾经也是他娘亲住过的地方。 彼时她娘亲虽然贵为侯府少夫人,可也是不得宠得很。 后来和父亲闹成了那个样子,一气之下便搬到了那处偏僻的竹园。 这处院子不光偏僻,也很简陋。 主人住着的正屋后面都没有修倒厦,直接就靠着后面的花园。 正屋的前后都开 着窗户,若是从里面顺着花窗将东西物件儿丢出去,很可能就落在了花墙墙角下的草丛里了。 沈钰珠看着他唇角掠过一抹苦笑道:“何姨娘中毒身亡,再厉害的毒也需要缓一阵儿才最后发作。” “她应该是觉察出了不对劲儿,将这关键之物丢了出去。” “不想被人捡走!” 沈钰珠心思一动看向了慕修寒道:“世子爷,这镯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慕修寒晓得沈钰珠的心思。 现下这一对儿镯子,加上沈钰珠娘亲留下来的那一块儿玉佩。 在这上面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慕修寒和沈钰珠的娘亲,如今加上了一个何姨娘。 何姨娘即便是临死前,也是想要将玉镯丢出去。 哪怕被永远遗忘在草丛中,也不想让魏氏身边的人拿到,她到底知道了什么秘密? 一切都像是一团乱麻一样,越来越牵扯到了一起,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慕修寒抬起手揉了揉沈钰珠的头发,看着她笑了出来道:“罢了,不动那些脑子了。” “此间的事情我会查清楚的,倒是你这些日子受苦了,回到墨韵堂里你好生歇着,一切有我。” 沈钰珠点了点头,她也很想知道真相,奈何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 慕修寒却想起来一件事情,定定看着沈钰珠道:“珠儿,为夫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沈钰珠一愣:“世子爷想要问什么?” 慕修寒缓缓道:“娘子是怎么知道今天会天生异相,风云变色的?” 沈钰珠心头狠狠一跳,就知道他会问起来,所以才早早想好了应对的话儿。 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一点点的心虚。 “我外祖父是行商,我娘早些年跟着我外祖父四处游历过,自然见识了很多人能人异士。” “其中有个会看天象的怪人,送了我娘一本书。” “之前在云州的时候,我费了些心思才将我娘的东西从赵姨娘的手中重新拿回来。” “不想里面发现了这么一本异书,几天前我便看到天象有异变,也是根据那书上的法子看的。” 沈钰珠简单解释了几句便笑道:“世子爷,妾身当真是累了。” 慕修寒看着面前的小女人,心头五味杂陈。 这个丫头用这些无根无据的歪理邪说糊弄别人也就罢了,糊弄他还是不够的。 可看着她仰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脸上真的露出了些许疲惫。 慕修寒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这丫头貌似对他还是有些防备的,他不禁心头暗自苦笑。 他在这个丫头 心目中,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她到底还是不喜欢他这个人吧? 彼时他将她从云州城带走,她也是被逼无奈的选择吧? 慕修寒越想越是难受,一直都是被女人喜欢逢迎的天下第一美男子,偏生在这个丫头面前什么都不是。 她还真是和他界限分明,划分的清清楚楚的。 慕修寒一时气闷,抬起手本来想要掐着她细嫩白皙的下巴,问问她到底他慕修寒哪里不好? 可看着身边女人疲惫的倦容,临到头,他的手却是中途拐了个弯儿。 他将自己身上的大氅摘了下来,缓缓披在沈钰珠的身上。 “丫头,别忘了咱们是夫妻,夫妻就得坦诚相见!真诚以待!” 沈钰珠一动不动,也不晓得她听到了他的低语了没有? 接连几天,沈钰珠的生活都很平静。 这一次,当家主母魏氏非但没有治罪少夫人,反而府里头一等一的掌家婆子刘嬷嬷落得了一个凌迟处死的境地。 沈钰珠身上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她坐在了窗户下正整理自己的那些账册。 虽然慕修寒送了她很多,但那始终不是她自己的东西。 她也不能靠着慕修寒养活着,她还要养着自己的那些人,得想办法在京城里置办一些产业才是。 第214章 贴子 “主子!”外面的张妈疾步走了进来。 云香忙打起了帘子,将出去打探消息的张妈迎了进来。 沈钰珠落下了手中的笔,亲自给张妈倒了一杯茶。 张妈道了谢接过来饮下,压低了声音道:“启禀主子,刘嬷嬷今儿被执行了凌迟之刑。” 沈钰珠的眼眸微微垂了下来,脸上并没有什么喜悦之情。 这一遭刘嬷嬷的死,静逸院那一位怕是恨毒了她和慕修寒。 不过和魏氏的梁子已经结下了,接下来对方怎么出招,她倒是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这仇怨怕也是化不开了。 可是沈钰珠从来不怕这些,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什么事儿都已经看淡了。 “那边怎样了?” 张妈晓得自家主子问的是谁。 她越发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三天前,刚回府就听闻夫人和侯爷在暖阁里吵了起来。” “彼时侯爷也是动了真气,一气之下搬出了静逸院,还吩咐下人们说夫人病了,闲杂事情不要打扰夫人清修。” 沈钰珠眸色一闪,难不成这是将魏氏软禁了去? 张妈缓了缓道:“可那魏氏当真是个有手段的,连着几天不哭不闹,只是接连送了侯爷爱喝的汤 和药膳,并且是亲自去了老爷的书房。” “虽然侯爷下令禁足,可侯府里的人谁敢真的看着魏氏,不让她走动?” “加上二少爷带着二小姐也去了书房,听人说也不替魏氏求情,只是凑热闹过去和侯爷说话。” “一来二去,侯爷的心也暖了过来,如今侯爷又命人将东西搬回到了静逸院。” 沈钰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淡淡道:“呵!魏氏能独宠侯府这么多年,不是没有本事的。” “再者侯爷早就对何姨娘的感情淡薄了,何姨娘怎么可能被轻易杀死?” 张妈感叹了一声道:“是啊,在这深宅大院,若是没有男人撑腰,哪里有什么底气活着?” 幸亏世子爷偏爱自家主子,处处护着自家主子,也算是找对了人。 这话儿她这个做下人的,自然不敢说出去。 沈钰珠看着身边的几个丫头道:“你们几个这些日子定要小心一些,但凡是和魏氏有关的事情,凡事都要多几个心眼儿。” “是!奴婢记住了!”张妈的人忙应了下来。 “少夫人!”突然外面传来一个清冽的少年的声音。 沈钰珠忙挑起了帘子走了出去,却看到门口处站着一个 身穿黑色劲装的少年。 少年长得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是忠厚老实。 只是挺拔的身姿,矫健的形容,加上手掌虎口处磨出来的厚厚的老茧。 都是练剑的时候留下来的。 光看着他眼神中的冷冽,就晓得这个少年的武功绝对不弱。 这个少年叫千山,之前是慕修寒的暗卫头子,硬生生被他送给了沈钰珠。 慕修寒已经交代千山。 但凡是少夫人的私事儿不准过问,他只负责护着少夫人的安全。 若是少夫人陷入了危险之中,不管是谁对她不利,哪怕是他慕修寒本人,千山都有权将对方击杀,可以不计一切后果。 沈钰珠身边的丫头们看着千山都挺害怕的,感觉不像是个大活人。 像是一柄隐藏得很好的剑,随时随地都能激发出最凌厉的剑芒。 此时千山手中捧着一个帖子,躬身立在沈钰珠的面前道:“启禀少夫人,有您的拜帖,属下已经查验过了,无毒!” 沈钰珠眼角一阵阵的抽搐,她不晓得慕修寒到底给她派了一个怎样的暗卫,连着她的书信都查得这般的严密。 这便是将她保护得严密至极,有点点过了头。 “有劳!”沈钰珠刚 接过了千山递过来的帖子,眼前千山的身影一花,不晓得去了哪里。 沈钰珠暗自苦笑。 这一遭她差点儿被陈思道那个畜生害死,慕修寒对她的安全是真的上了心。 别看这一处小小的院落,不晓得慕修寒安插了多少暗卫护着她。 沈钰珠接了帖子低头一看,顿时脸色变了几分。 “主子?”一边看着的张妈等人顿时微微一愣。 不晓得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钰珠的视线落在了面前鎏金的素笺上,上面的字体笔力宏厚带着些许大气磅礴。 很熟悉的笔体,毕竟曾经有人用这个笔体写过一份儿婚书。 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头来却要她给他做妾。 沈钰珠的眸色微微有些复杂,拿着贴子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暖阁里。 她找到了一张素笺准备提笔,却是顿在了半空中。 笔尖的浓墨滴落在了素笺上,晕染出了一大片的墨迹。 沈钰珠叹了口气将素笺素笺收了起来,却看着张妈道:“张妈,你出府一趟吩咐李泉置办一些礼物,替我送到陆府。” 张妈这才狠狠惊了一跳,难不成是陆家长公子送来的帖子? 这……这可当真是不妥得很。 当 初陆家人欺人太甚,明明说好的按照少夫人的礼仪迎娶自家大小姐,结果硬生生逼迫着自己大小姐做妾。 如果不是半道儿,世子爷过来救急。 那一遭,自家大小姐的颜面便是丝毫也没有了,还怎么在云州城做人? 闹着要娶大小姐的人是陆家长公子,后来搅合了大小姐和许家亲事的也是他。 现在大小姐已经做了慕家少夫人,虽然这一次他也救了自家大小姐。 可到底是个外男,如今魏氏恨不得抓着大小姐的把柄狠狠收拾过来。 陆家长公子这般毫无顾忌的下拜帖,还不是给世子爷下,直接下给了大小姐。 这不是硬生生落人口实吗? 张妈忙道:“奴婢这便去找李泉!” 沈钰珠喊住了她的脚步道:“礼物置办的丰厚一点,送的时候便说。” “我继母是陆家姑奶奶,我们两家沾亲带故的。” “我这边身子不爽利,陆家搬到了京城,不能亲自去庆贺陆家的乔迁之喜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张妈忙一一记了下来,疾步走了出去。 张妈走后不久,慕修寒便从衙门口回来了。 他这一遭幸亏化解了危机,不然七殿下能将他的脑袋拧下来。 第215章 和盘托出 沈钰珠看到慕修寒走了进来,忙起身冲慕修寒躬身行礼。 “世子爷回来了?” “用了饭没有?” 以往慕修寒回得都比较迟,有时候和同僚们在外面的酒楼里用了饭才回来。 “没有,”慕修寒笑道:“那帮混账东西,不晓得从哪里知道我阔气一些。” “一个个缠着我请客吃饭,今儿我便说手头紧,银钱都是家里娘子管着。” “那些人终于放过我一回!” 一边服侍的几个小丫头忙捂着唇笑了出来,哪里有这样儿的。 明明自己想回家陪着少夫人,找的借口又将少夫人做了挡箭牌。 不过这一次大理寺审的关于永宁候府的案子,在京城也是传开了。 人人都说永宁候府这位新娶进门的少奶奶,虽然是乡下来的女子,倒也是不好惹得很。 沈钰珠嗔怪的看着慕修寒道:“世子爷难不成还嫌弃妾身的名声不够大吗?” “傻丫头,名声大了,那些想欺负你的人才需要掂量掂量的。” 慕修寒抬起手揉了揉沈钰珠松软鸦色的发髻,眼底却晕染着一抹宠溺。 沈钰珠抬眸对上了他的视线,心头微微一愣。 她何曾不明白慕修寒的心思。 慕修寒处 处在别的人面前,说这些,甚至连着他的薪俸银子都是自己妻子保管。 无非就是告诉京城里的那些人们,这个少夫人在他慕修寒心目中的地位是很高的。 这个娇妻他是宠爱至极的。 那些不长眼睛的人,以后遇到了他的妻子也需要好好睁开眼睛瞧瞧才是。 沈钰珠心头一暖,忙别开了视线,看着一边偷笑的云香和春熙道:“你们两个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小厨房里端了饭菜来。” 这一遭,他们和魏氏之间闹成了这个样子,倒是有一样好处。 以后沈钰珠都不必要去魏氏那边晨昏定省了,魏氏现如今看着他们两个闹心得慌。 沈钰珠便和慕修寒在墨韵堂这边单独开了小厨房,也不花公中的银子吃喝。 慕修寒这厮有的是银子,故而小厨房里不管是菜品还是厨娘都是一等一的。 看到沈钰珠别开了视线,神色淡然。 慕修寒暗自叹了口气,这丫头到底是不喜欢他。 他都这般宠她了,她却连个回应都没有。 他们虽然是夫妻,可有名无实,这个丫头心也很硬,迟早她要跑远了。 想到此处,慕修寒的脸色也渐渐淡了下来。 他这边套近乎,她 那边给他逛面儿上的功夫。 到了如今,成亲也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好好连一声亲密的相公也不喊,同僚定北侯江余年也是新娶的妻子,每每遇到他们这帮人,也当着他们这帮人的面儿喊自家相公余郎。 现在沈钰珠这家伙,除了世子爷还是世子爷,连着一声昵称都没有,当着是憋气。 “倒也是饿了!”慕修寒忙将自己脑子里的憋闷压制了下来。 沈钰珠亲自帮慕修寒除下了他的赤色官袍。 慕修寒脱掉官袍终于轻松了下来,随后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 突然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分,锐利的视线落在桌子上的素笺上。 落款正是陆明哲的名字。 慕修寒顿时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狠狠绷紧了,他脸上之前还算淡定的表情都已经撑不住了。 陆明哲这厮是不是想死了不成? 他居然胆敢私底下给他的妻子写信,他这是要上天吗? 慕修寒早就晓得陆家已经从云州城搬到了京城,按理说他是沈钰珠的夫君。 沈钰珠的继母又是陆家姑奶奶,他这间接的也算和陆家沾了亲。 陆家是七天前到了京城的,过几天可能要举行家宴庆祝乔迁之喜。 慕修寒 还准备送一份儿礼过去,至于家宴就算了,不参加了。 毕竟现在他和陆家还是政敌。 可现下陆明哲不通过他,直接就给他内宅的妻子下拜帖,算怎么回事儿? 混账东西,欺负到他慕修寒的头上了。 慕修寒虽然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可棱角分明的脸颊上已然染上了一层霜色。 沈钰珠两世为人,哪里不会察言观色,早就看出来慕修寒的不对劲儿。 顺着他薄凉的视线,看向了桌子上的那一封拜帖,顿时明白了。 其实沈钰珠是故意让他看到的。 她从选择了慕修寒那一刻开始,就不可能再和陆明哲有什么瓜葛。 此番若是自己担心慕修寒误会,藏着掖着的反而是对慕修寒的不尊重。 别的事情她可能瞒着慕修寒,唯独这件事情上,她沈钰珠光明磊落。 沈钰珠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将那一封拜帖拿了起来,直接送到了慕修寒的手边。 慕修寒顿时愣怔在那里,眼底掠过一抹意外。 随后明白了什么,其实自己误会妻子了。 她正因为在乎他,才不会将陆明哲送进来的拜帖藏起来。 慕修寒僵冷的脸色瞬间缓和了几分,抬起手捏着拜帖,脸上换 上了吊儿郎当的表情。 “呵!陆家长公子的字儿写的越发精进了去!一笔一划的!” 沈钰珠都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说,还带着几分调侃在里头,她只当是没听见罢了。 慕修寒脸上表现的漫不经心,却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帖子看了起来。 越看脸色越是沉了下来,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那一丝淡定从容。 拜帖里洋洋洒洒写了那么多,到底是拜帖还是倾诉衷肠的情诗? 整个内容只有一小部分写的是陆家已经搬到京城的事情,想请沈钰珠去外面的茶楼与他一聚。 剩下的大篇幅都是陆家长公子在那里扯他和沈钰珠在云州城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一点一滴,倒也是记得很清楚。 慕修寒脸色暗沉了下来,捏着素笺的手指狠狠攥了起来,手指的骨节都发白发青了。 修长的指尖几乎刺进了素笺中,硬生生穿出来一个洞。 他身上释放出来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刚才暖阁里服侍的丫头们还憋着笑,此番一个个垂首立在那里,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慕修寒缓缓抬起头看向了沈钰珠,笑容很淡,也很冷。 “丫头,你说陆明哲这厮是几个意思啊?” 第216章 快挽留我 沈钰珠心思一顿。 她缓缓转过身冲身边服侍的几个婢女打了个手势。 那些婢女忙退了出去,云香将暖阁的门从外面反手关了上来。 她满脸担忧的看向了一边站着的张妈。 这陆家长公子也真是的,这不是纯粹给自家主子招黑吗? 这一次若是世子爷因为这件事情对大小姐生出了什么怨念来,这可如何是好? 张妈冲她轻轻摆了摆手。 其实今儿大小姐没有在世子爷面前藏起来那封拜帖,便是做得很对。 世子爷是什么样的人? 听闻那是连皇上说起来都连连称赞的青年才俊,在皇子们中间也是游刃有余。 世子爷是宠爱着自家大小姐,可不等于人家的眼睛是瞎的,更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张妈吸了口气,拽着云香和春熙离开了暖阁的门口。 暖阁里虽然装饰华丽,房间的四个角落里还镶嵌着夜明珠,将整个空间都映照着明亮至极。 只是房间里的气氛稍稍有些压抑。 沈钰珠定定看着坐在正位上的慕修寒,随后躬身福了福。 “世子爷,这陆家长公子的拜帖,妾身也没打算瞒着您!” 慕修寒猛地挑眉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淡淡道:“妾身晓得自己的身 份。” “固然妾身和世子爷是假夫妻,仅仅是合作的关系。” “但是也担着夫妻的名声,妾身断然不会糊涂到在这件事情上被人抓了把柄!” 慕修寒脸色缓和了几分,可心头更是说不出来的憋闷。 又是合作!还是合作! 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冷冰冰的交易,难不成这个女人没有感情吗? 沈钰珠继续道:“世子爷,这件事情妾身会处置好!” “但是陆家长公子与我来说有恩,明面儿上的迎来送往,还请世子爷不要往心里去。” 她抿了抿唇,也不晓得慕修寒会不会生气,还是硬着头皮道:“妾身刚刚擅作主张,以世子爷的名字准备了一份儿厚礼,送到了陆家。” “毕竟陆家姑奶奶是我继母,她对我当真很好。” “妾身晓得世子爷对陆家人不喜欢,可是明面儿上的礼节还是要尽到的。” “妾身……就打着世子爷的名号,送了礼,希望世子爷不要生气。” 沈钰珠说罢抬头小心翼翼看向了慕修寒,她认为自己做的无懈可击。 陆明哲的帖子,她拿给他看了。 即便是送了厚礼过去,也是依着他的名字。 她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她光明磊落。 慕修寒却 是不说话,暖阁里的气氛压抑得很。 许久慕修寒才缓缓起身,看着沈钰珠道:“你……做得很好!” 沈钰珠松了口气,她知道这个家伙惹不起。 他宠着她,她猜不透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 可沈钰珠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家世,还有她身上背负着得血海深仇,绝对没有和他真正比肩而立的机会。 等此间的事情过去,能站在他身边,携手共荣华得只能是世家贵女才配得上他。 她上一世,经历了那么痛彻心扉得情劫,此时她不愿意再相信些什么了。 慕修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立在沈钰珠的面前,笼下来一个暗沉沉得阴影。 沈钰珠仰起头看着他,眼神坦坦荡荡,没有丝毫得慌张。 这大概是唯一一个敢于这般瞪着天机门门主的人了,之前这么瞪过他的,坟头的草也有三尺高了。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像是两只互不认输的公鸡。 慕修寒最先败下阵来,气的脑仁儿疼。 他定了定神,冷着声音道:“我不吃了,你自个儿吃吧!” “今晚要邀请几个同僚谈事情,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沈钰珠哪里听不出他声音中的不高兴。 她躬身福了福道:“世子爷晚上带 一件披风吧,夜色凉了!” 慕修寒一愣,他好不容易矫情一次,她就不能给他点儿面子,留他一下吗? 她不该是像江余年的老婆一样,服个软,或者红了眼眶什么的。 他一定会留下来,顺势安慰安慰她,然后将这件事情翻过篇。 她居然让他马上走的意思! “不用了!冻不死!”慕修寒彻底怒了,擦着沈钰珠的身子朝着门口走去。 只是走到了门边的时候,还是停下了脚下的步子,只等着身后的女人能和他说句挽留的话。 沈钰珠真的是不知道慕修寒为何生气? 之前他们两个合作的时候已经说好了,她帮他挡着那些是非,他在京城照应着她,帮她查出自己娘亲的死因。 然后分道扬镳,两不相欠,也不许干涉对方的私事儿。 陆明哲这件事情虽然不妥,可她又不能拦着陆明哲犯浑,况且她这般公事公办的坦荡,已经做的够可以了。 他居然还生气?他这气生的当真的莫名其妙。 沈钰珠瞧着慕修寒杵在暖阁的门口,却不掀开帘子走出去,难不成真的是身上缺一些请客用的散碎银子。 慕修寒这样的豪门公子哥儿,倒也是不经常随身带银子的。 要么便是酒楼里 欠账,定期去公中领银子。 要么就是随身的小厮带着银子,主子们只管醉酒,一切事情他们来办妥。 沈钰珠拿不定主意,他在暖阁的门口等什么。 她定了定神,还是拿出来一只银袋子,转身送到了慕修寒的面前道:“世子爷!” “嗯!”慕修寒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别扭到了极点。 臭丫头,这下子怕了吧? 赶快喊本世子回来,就说今儿这事儿怪你,让本世子不要生气。 然后帮本世子净面洗手,再和本世子喝几盅。 “世子爷,这银子您先拿着,一会儿您要喝畅快了,也不必要回府,路上冷。” “就让百川带着您在酒楼里开一间卧房,你好生歇着!” 慕修寒狠狠磨了磨后槽牙,声音几乎是从他的嘴巴里挤出来的。 “娘子当真是个好娘子,比其他娘子当真是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这算是帮着夫君安排的妥妥帖帖!” “不用了!银子这玩意儿本世子从来不缺!你自个儿留着花吧!” 慕修寒咬着牙一脚踹开门冲了出去。 沈钰珠顿时傻眼了,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不想他冲出去没几步又朝着沈钰珠怒气冲冲折返了回来。 那样子,像是要吃人一般! 第217章 心里没我 沈钰珠瞧着慕修寒怒气冲冲折返了回来,狠狠惊了一跳。 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还是被他掐着下巴。 一阵微痛袭来,沈钰珠心头也恼了。 她晓得今儿陆明哲抽风给她单独送了拜贴,准没什么好事。 可是她在慕修寒面前能解释的,都解释清楚了。 她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这事儿办的自认为也是有分寸的。 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沈钰珠抬眸冷冷瞧着慕修寒,虽然这家伙掐疼了她,她却不准备求饶。 她沈钰珠没做错的事儿,她凭什么求饶。 慕修寒看着她冰冷如霜的俏脸,心头难受得很。 他咬着牙道:“沈钰珠,你当真心里没有我半分?” 沈钰珠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话顿时说愣了。 什么意思啊? 什么叫心头没有他半分? 她与他不就是各取所需的合作者吗?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她也完成她的心愿,何必说什么心里头有没有的浑话? 慕修寒看着她愣怔懵懂的脸,一股子无力感深深涌了出来。 “你是喜欢陆家那小子对吗?可人家却拿你当个妾,你好自为之吧!” 慕修寒话刚一出口,自己倒是先心惊肉跳了起来。 他到底在说什么,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出言不逊,伤害 自己喜欢的女人。 慕修寒猛的松开了沈钰珠,退后一步,脚下的步子顿了顿转身大步离开。 从沈钰珠这个角度瞧过去,他像是逃走一样,有点点狼狈。 沈钰珠整个人都懵了,心头恼也不是,恨也不是,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听着慕修寒那意思,他是不是喜欢她? 可这当真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此生只想报仇雪恨,最后哪怕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与情这个字儿上,她是不敢有半分的奢望。 世子爷和少夫人之间闹别扭的事儿很快传遍了候府,那些别有寻思的丫头们暗自窃喜,许是有机会了。 沈钰珠也不在乎这些。 连着几天慕修寒都没有回府,不晓得是真忙,还是有意避开。 重生一世沈钰珠从来不是一个为男人而活的女子,她不顾及府里头那些微妙的变化,只一门心思的搞事业。 上一世,沈钰珠晓得京城里在这个时候会流行穿蜀锦衣服。 此时京城绸缎庄都是盛行杭锦,蜀锦还算是少数,也不流行。 不想后来宫里头的妃子们盛行起来,传到了民间,蜀锦陡然地位提高,价格也是翻了几倍之多。 沈钰珠早已经提前物色好了开绸缎庄的位置,就是京城毓秀街东面的那一排房 子。 如今这个地方还是比较偏僻的,不过两年后,这边聚集了很多的胡商。 渐渐形成了京城的第二大商业区,简直就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只是此时这个地方的价值还显示不出来,甚至因为地理位置稍稍有些偏僻,都没有人愿意租这个地方的房子。 沈钰珠可不仅仅是租,而是将所有的银子都投进去,将这些街边的铺面全部买下来。 之前在云州城的时候,她投了银子给大哥沈知仪,已经狠赚了一笔。 这一遭,她说服大哥将一半儿的银子拿出来,和她一起买这些铺面。 因着今年秋冬,不管是云州城还是京城都遭了灾,商人都赔了银子。 很多在京城的南方商人准备离开京城回乡,故而这边的铺面当真是便宜的很。 沈钰珠也不敢以自己的名义买,她雇了一些人,还让周兴找了一些人,分批将几乎半条街的铺面都买了下来。 一半儿分给大哥沈知仪,一半儿自己留着。 只等两年以后,这边发展起来。 不管是开酒楼,开邸店。 不论是自己经营还是租赁出去,都是一笔极大的财富。 她上一世还看上了东海海域航海通商的买卖,只是苦于自己资金不够雄厚,才作罢。 不过没有等 到筹够资金,她就被卢卓和沈知书这对儿狗男女害死了。 这一世,她抢先占了商机,一定要一步步打造出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云香,春熙你和我走一遭,”沈钰珠决定亲自去查看自己盘下来的铺面。 云香和春熙忙应了一声,拿着大氅裹在了沈钰珠的身上。 担心她冻着,春熙塞了一个暖手的手炉给沈钰珠。 云香又将白狐裘毛套,小心翼翼套在沈钰珠的手上,这才放心她出去。 沈钰珠被两个丫头几乎裹成了一只毛熊,不禁苦笑了出来。 李泉亲自驾着马车等在了西侧门。 之前李泉留在云州城帮沈钰珠变卖了一部分云州城的产业,如今刚来了京城。 他远远看到走在沈钰珠身边的云香,这些日子看起来清瘦了许多,他不禁有些心疼。 看到沈钰珠走到了近前,李泉忙上前一步冲沈钰珠躬身行礼。 “奴才给主子请安!” “不必多礼,一路上你辛苦了,”沈钰珠笑道。 有些日子没见,本来还担心他能不能将云州城的产业打点清楚。 不想每一桩事情办得相当妥帖,她甚是满意。 这一遭,她也有个想法。 就是分出一部分利给几个忠心耿耿的心腹,跟着她沈钰珠不光让他们 卖命,也要让他们有肉吃。 “主子,这是奴才在来的路上,沿途买了一点儿土特产,给您放马车里了。” “这几包是给云香姑娘和春熙姑娘的,张妈的那一包也放在马车车厢里了。” 李泉将路上买的女孩子们喜欢的小玩意儿,送到了沈钰珠等人的面前。 春熙接了过去笑了出来。 “泉哥,怕是我们都沾了云香姐姐的光了吧?” “瞧你个嘴碎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云香顿时耳朵腾的一下子,红到了根子上。 她说罢偷偷瞄了一眼李泉,李泉也窘迫到了极点,不过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甜蜜。 李泉和云香相好,虽然只有他们几个晓得。 毕竟这件事情,还是关乎云香的名誉。 不过沈钰珠早就晓得此事,这些日子已经放了话出来。 只等她们在京城安稳了,就给云香和李泉将亲事办了。 沈钰珠倒也舍不得云香嫁给别的人,嫁给李泉这样知根知底,两人又互相爱慕的,极好不过了。 “还不快走!耽搁了主子的事情便不好了!”云香嗔怪地瞪了嘿嘿傻笑的李泉一眼。 李泉忙坐在了车辕上。 一边的云香和春熙扶着沈钰珠刚要上马车,却不想张妈急匆匆追了过来,像是有什么事情。 第218章 借个人 “主子!主子!请留步!” 张妈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脸颊涨的通红,显然是遇到了什么紧急事情,赶着来西侧门这边追自家主子。 看到沈钰珠的马车尚未离开,张妈顿时松了口气。 她身后此时还跟着一个少年,居然是杜子腾杜大人身边的心腹小厮长青。 素来板着一张脸,说话刻薄的长青,此时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老成。 看到沈钰珠后,脚下的步子更是急促了几分,几步走到沈钰珠的面前,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一下子倒是将沈钰珠狠狠吓了一跳,她忙上前将长青扶了起来。 却看到他脸色凄苦,眼睛也好似哭过红红的,眼角还渗着几分泪意。 “求求少夫人救命啊!”长青噗通一声再一次跪了下来。 沈钰珠是真的被他给跪懵了,这可是怎么说的。 好端端的跑过来跪她做什么? 况且她之前在大理寺的案子也已经结了,和杜大人也没有什么干系了。 现在他身边的小厮跑过来,跪她个什么劲儿啊? “你先起来慢慢说,到底是何事?” 沈钰珠的心头掠过一抹警惕淡淡道:“你这样不说清楚,只是跪我,我可承受不起。” 沈钰珠生平最不喜欢被人牵制,不管用什么手段,这让她着实的不舒服。 长青跟着杜大人走南闯北,自然看得出来,慕家少夫人是个厉害人物。 当下他也不敢再这么支支吾吾的,虽然这话儿当真是难以说出口。 “少夫人!”长青扫了一眼沈钰珠身边站着的春熙,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少夫人!还请将春熙姑娘借给我家大人一用。” “什么?你疯了不成?”一边的云香一听这个话儿,顿时喊了出来。 她和春熙情同姐妹,感情自然很深。 听说过借钱借物件儿的,还从未听说过一上来就和人家借人用的,这算什么事儿嘛? 沈钰珠的眉头也是狠狠蹙了起来,冷冷看着面前的长青。 杜子腾虽然救了她和春熙的命,她们也送了厚礼过去。 不过这个人情算是很难还清的,可那家伙一上来就要将她身边的婢女借走,这算个什么事儿? 沈钰珠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杜大人是在开玩笑吗?” 春熙不光是替她沈钰珠挡过剑的救命恩人,也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姐妹。 虽然是主仆的名分,可她从来没有拿春熙当作真正的下人来用的。 不想对方 这般轻贱,说什么过来借人,这玩笑开的沈钰珠当真不喜欢。 “你回去禀告你家大人,春熙与我情同手足,借人这种荒唐事情就此打住!” 沈钰珠定了定话头道:“若是你家大人执迷不悟,我只能让我家世子爷去说说了。” 沈钰珠晓得在京城这个地界儿,还是搬出来慕修寒的名号比较管用。 虽然这些日子,那厮和她闹别扭,可她毕竟顶着慕家少夫人的名头,有时候这名头还很好用。 长青一听沈钰珠断然拒绝,几乎都哭出声音来。 慕修寒那厮最是个混账东西,上一回将自家主子揍得不轻。 但是事到如今,他是当真没有办法了。 自家少爷从小都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吃穿用度都是极讲究的。 偏偏自家主子脑子不好使,明明寒窗苦读终于熬成了状元郎,不在翰林院熬资历,却愿意来大理寺风餐露宿的办案。 这几天京郊又发生了离奇命案,自家主子像是野狗闻到了荤腥味道,巴巴的连夜赶了过去查办。 却不想那天晚上喝了一些酒,为了快也不坐马车,自己非要亲自骑马过去。 半道儿一个不小心居然栽到了河里,隆冬的河水就 像是刀子一样,这一掉下去不要紧。 等下人们将他捞上来的时候,早已经去掉了半条命。 如今感染了风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请了宫里头的太医都不顶事儿。 长青将来龙去脉同沈钰珠说了出来后,声音都微微发颤。 沈钰珠大吃一惊,不想杜子腾居然真的将自己折腾病了。 长青哭道:“不瞒少夫人说。” “我家主子挺喜欢春熙的,尤其是春熙姐姐做的那些菜品和鸡汤,我家主子用了后赞不绝口。” “我家主子当真也是矫情的,小时候八岁了,还要吃奶娘的奶才能入睡。” 沈钰珠眼角狠狠一抽,感觉杜子腾应该换个小厮了,这种事情也抖搂出来。 长青抹了一把眼泪道:“我家主子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唯独这一次可真是气息奄奄。” “府里头换了许多厨娘了,他就是念着春熙姑娘熬的汤水!” “如今我家主子说,非春熙姑娘做的菜饿死也不吃!” “少夫人,您就行行好,让春熙姑娘过去给我家主子做几天饭,等他病养好了,一定还回来!一定一定还回来!” 长青连连磕头。 一边的云香忍不住道:“什么还回来啊 ?” “我这姐妹的名声不要了吗?” 长青忙低声道:“这位姑娘说话不要这般的绝情啊,春熙姑娘又不是没在我家公子府上住过?” “你……”云香当真是不喜欢杜大人身边这个混账小厮。 这说的叫什么话儿? 春熙脸颊涨红,也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长青转身又冲着春熙跪了下来,春熙更是慌了去。 长青看着沈钰珠等人哭道:“春熙姑娘,姑且不说我家主子救了你一命,你该不该还回来?” “彼时若是我家公子去迟了一步,你和你家主子早就被心怀不轨的人乱刀砍死了!” “你说的什么狗屁话儿!”云香顿时怒了,这厮是过来求人的,说话还这么尖酸刻薄。 长青丝毫不避讳,看着沈钰珠等人道:“退一万步来讲,我家公子为民除害,办了过少冤假错案。” “他不畏权贵救了多少黎民百姓!” “如今他病了,请个人过去照顾他,便是不成的吗?” “你们的良心呢?” 云香都气蒙了,这像是个求人的样子吗? 沈钰珠眸色一闪冷冷道:“先别急着给我们扣帽子!” 她看着李泉道:“李泉你马上跑一趟,打听一下杜府的情形!” 第219章 知恩图报 从永宁候府到杜子腾住着的别院,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李泉骑着马很快打了个来回。 他神色郑重的凑到了沈钰珠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杜大人果真出事儿了。”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之前杜子腾命人送了信过来,想要将自己身边的春熙买过去,被她断然拒绝。 现在又来这么一出子,沈钰珠还以为杜子腾这厮派了人过来消遣她。 李泉的办事能耐她是信得过的,不会出什么岔子,定然是打探得分外的仔细。 不想杜子腾真出了事儿,她忙看向面前站着的春熙。 春熙也是个伶俐人,一看沈钰珠的表情,就晓得杜大人身边派过来的这个小厮并没有说谎。 她心思一顿,其实之前在杜府住着的那些日子,那个男人虽然神叨叨的,不是很靠谱。 可那个人并没有亏待过她,他当真的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 春熙泯了抿唇上前一步冲沈钰珠躬身福了福道:“主子,杜大人与奴婢有活命之恩。” “主子经常告诉奴婢们,做人要有感恩之心,敬畏之心。” “奴婢这便去一趟杜府,多不过半月,想必杜大人就能好利索了。” “到时候奴婢再回主子这边来!” 沈钰珠还没有说话,一边的小厮长青忙扑了过来,千恩万谢。 “春熙姑娘果然是菩萨转世,心肠极好!小的先替我家公子谢谢姑娘的大恩大德了。” “慢 着!”沈钰珠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不是她忘恩负义,只是春熙一个丫头去外男的家里伺候对方,端汤送药,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 上一遭,春熙在杜家是应着一个嫌犯的名声。 这一遭,该是以什么名义去?又不是杜子腾的奴婢。 长青忙哭求道:“少夫人,您倒是行行好吧!” “春熙姑娘已经答应了下来,您这边千万不要卡着我家公子的命啊!” 沈钰珠看着他冷冷笑了出来。 “卡着你公子的命?” “果然是杜大人身边的好奴才,当真是口齿伶俐,还不容别人说句话儿了不成?” “我身边的丫头看在你家公子救了她一命的份儿上,这份儿人情她要还,那是她这个人知恩图报。” “可你们却不能就此轻贱了她!”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道:“春熙去你们府上,须得独门独屋,不同你家公子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旁的人问起来便说是你家新雇的厨娘。” “其二,她在你家住着的这些日子里,不得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儿来。” “其三,你家主子但凡是对春熙做出来任何不得体的事儿,我亲自去拜会他!” 沈钰珠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到时候什么救命之恩不救命之恩的,也不说那个了,我定然不轻饶!” 沈钰珠说一句,脸色沉下去一分。 长青看着不禁心惊胆战,倒是有江南横州他们家老祖宗的威压。 怎么年纪轻轻, 看起来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说出来的话儿像是几十岁的人,那股子威严是发自骨子里的。 他再也不敢胡言乱语,忙一一应了下来。 “主子,春熙过几日就回来,主子不必担心!”春熙上前同沈钰珠福了福,随后跟着长青出了西侧门,乘了马车离去。 “主子!”一边的云香眉眼间掠过一抹担心。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道:“罢了,该着一场劫数,春熙也逃不过。” “况且杜大人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 沈钰珠话虽然这么说,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至于为何不踏实,她也说不上来。 沈钰珠当下吩咐张妈几句,带着云香和李泉乘着马车去了毓秀街。 她戴着头纱,将脸蒙住,连着瞧了几家铺面,感觉甚是满意。 周兴聘请了几个绸缎庄的掌柜的,也算是老实。 沈钰珠耳提面命的吩咐了几句,将事情交待清楚以后,天色也不早了。 不算上一世的那些记忆,沈钰珠重活一世,算是第一次在京城中闲逛。 她带着云香,沿街一家家的铺面逛了过去。 一来放松一下心情,二来想要瞧瞧有什么商机。 李泉驾着马车等在街角,她们主仆两个逛累了,寻着一家还算干净的茶楼走了进去。 店小二扫了一眼沈钰珠的打扮,一看就是贵妇带着丫鬟出来消遣来的,自然殷勤得很。 沈钰珠捡着临窗的包厢走了进去,坐在窗户前欣赏街头 的风情景色。 店小二端了几碟新鲜瓜果放在桌子上,端盏,点茶,碧螺春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沈钰珠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 面纱也摘了下来。 一副美人慵懒品茶图,却不想落在街对面某人的眼眸中。 茶楼对面是古董字画店,装饰的古朴清幽也没有什么客人来,自得了一份儿雅致。 二层临窗坐着几个华服青年,围坐在一起品茗。 几个人都很低调,若是他们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的样子被别人看到,定然会大吃一惊。 奢华低调的包厢里。 礼部尚书云大人,户部侍郎王大人,定北侯世子江余年,几个军中新晋提拔起来的青年将军。 还有最近在京城里风头很劲的永宁候世子爷慕修寒,一群朝堂新贵。 所有人都坐在慕修寒的下首位,不过慕修寒却小心翼翼陪在一个人的身侧。 此人穿着一件天青色绣紫金云纹的锦袍,身材高大清瘦。 五官丰神俊朗,二十出头的年纪却给人一种森冷的感觉。 他静静坐在那里,只是微微垂眸间,四周人便觉得气息也变得不畅了起来。 此人天然带着皇族贵气,迫人得很。 “殿下!”礼部侍郎云大人咳嗽了一声,低声道:“豫州陡然爆发了瘟疫,死了不少人。” “当地官员却又办事不力,三殿下和二殿下那边也不敢冒头!” 云大人还没有说完,一边的王大人忙反驳道:“不可,你的意 思难道让殿下这一遭冒头吗?” “当真是不妥当,殿下金枝玉叶的身子,瘟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大人急了。 他们都是七皇子赵轩的心腹,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形下才敢摊牌了说。 云大人忙冲微垂着眉眼的七皇子道:“殿下,如今眼见着三殿下和二殿下那边掌控了不少朝廷大权。” “殿下到现在都没有能够进政事堂,一旦圣上……” 云大人胆子再大也不敢说。 七皇子赵轩哪里不明白云大人的意思。 他因为生母的原因,长久被父亲厌憎不得宠,能让他活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父皇宠爱二哥和三哥,他就是个被放养的。 如今虽然也办了几件父皇看得过眼的事情,可想要进入政事堂,就需要办很重要,很大的事情。 此时豫州发生了瘟疫,他的机会来了。 可这事儿,也不好办,说不定就搭上了性命。 “修寒,你怎么看?” 七皇子转过脸看向了身边的第一谋臣,却发现了不对劲儿。 慕修寒早已经走神,视线定定看向了窗外。 七皇子等人顿时诧异万分,慕修寒这厮以前和他们小聚的时候,没这么走神的啊? 所有的人视线都顺着慕修寒的视线看了过去,却看到街头对面的茶楼包厢,窗户洞开,坐在窗边的不就是慕修寒新娶进来的少夫人沈氏吗? 咦?不对! 包厢里居然还有外男? 第220章 选择了他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掀起包厢帘子走进来的陆明哲。 那一瞬间,她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因为太过震惊,都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出嫁的女子,和一个外男站在一处,窗户的帘子是不是该放下来。 沈钰珠定定看着陆明哲。 自从云州城很不愉快的闹僵分开之后,她已经有些时候没有见过他了。 还是上一次在大理寺涉险的时候,他像是天神一样陡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个时候,她被陈思道快要折磨死了,也没有仔细瞧陆明哲就晕了过去。 现在血红的夕阳透过窗户口,照射在他俊朗清冷的脸上,带着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触。 不过看着陆明哲,感觉他瘦了,整个人现在憔悴了不少。 “许久不见了,”陆明哲冲她缓缓笑了出来,笑容中藏着一丝苦涩。 眼前的娇娘本该呆在他的身边红袖添香,经年一别,倒像是隔了万水千山。 沈钰珠脸上晕染着意外和惊讶,随后眸色间冷了几分。 “长公子,你跟踪我?” 陆明哲眼底的愧疚一晃而过,他狠狠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沈钰珠。 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贪婪了起来。 他当真喜欢她,原本以为她嫁做人妇,这份儿喜欢也会烟消云散。 可他没有丝毫的办法骗自己 。 他当真是中了她的毒,解药只有她。 “是,”陆明哲猛地抬眸看向沈钰珠,眼神中掠过一丝丝的疯狂。 他的视线死死锁定在沈钰珠的身上。 “我已经查清楚了,你和慕修寒根本做的不是真夫妻!” 沈钰珠一愣,心头狠狠沉了下去。 这种闺中密事,他怎么晓的? “陆明哲,”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我们的过往就过去吧!” “请你不要再来做无谓的纠缠,这世上烟花易冷,时光易逝,抓住当下才是长公子该做的事情。” “你就这么绝情?”陆明哲咬着牙。 他只想见她一面,入骨的相思之痛,看来只有他一个人承受。 “沈钰珠,你当真是好狠的心!”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 “长公子,你觉得纠缠这些有意思吗?” 她盯着他道:“从你让我做你的小妾那一瞬开始,我们就已经完了。” “是的,我之前是想过和你走到头的,可惜……你我都缺乏一点坚持,便是有缘无份吧?” 街头对面的古董店包厢里,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看向了慕修寒,一个个一脸的八卦之色。 饶是素来不苟言笑的七殿下赵轩,唇角也罕见的勾起一抹玩味,很不地道的看向自己的心腹谋士。 慕修寒的视线 若是能变成利剑,此番怕是一刀刀能将对面的陆明哲刺穿了去。 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手中的白玉茶盏,啪的一声,捏碎了去。 碧色的茶汤淋漓在他的衣襟上。 江余年看着自己顶头上司的模样,都替他难受,这叫什么事儿嘛? 七皇子缓缓靠在椅背上,淡淡笑道:“来人!给慕世子换一只茶盏!” 慕修寒回过了神,脸上的表情沉得能拧出水来。 “多谢殿下!”他闷声闷气道。 那两个不识眼色的少年将军义愤填膺道:“世子爷不要难过,大不了将那姓陆的杀了便是!” 另一边的云大人愤愤道:“三殿下那边当真是欺人太甚,连着他身边的第一谋臣都欺负到咱们这边的人身上了。” 七殿下缓缓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这厮也是疯魔了,什么事儿都能扯到朝堂纷争上。 云大人被七殿下这一眼看的一个哆嗦,终于闭了嘴。 这边沈钰珠不想和陆明哲这个疯子纠缠下去。 她素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之前陆明哲选择了一条让她做妾羞辱她的路。 她沈钰珠就再也不会回头。 沈钰珠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若是和陆明哲揪扯久了,难免会引起别的闲话。 她已经因为他和慕修寒生出了嫌隙,若是再 有别的把柄被人抓着,她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长公子,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告辞!” 沈钰珠擦着陆明哲高大的身体而过。 一股子怒火终于冲出了陆明哲的胸口,他猛地抬起手狠狠掐住沈钰珠的手臂。 一边看着的云香顿时慌了,长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长公子,您可是要点子脸面吧!我家主子现在嫁了人,和您跟这儿耗不起的!” “滚出去!”陆明哲很讨厌被沈钰珠无视的感觉。 沈钰珠可以打他,骂他,狠狠羞辱他,谴责他彼时屈服于自己的祖父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儿。 可她的眼里,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他这个人了。 这是他陆明哲最不能容忍的。 他一把推开扑上来的云香,猛地抓着沈钰珠的手臂。 手中微微用力,只听得刺啦一声。 沈钰珠的半截衣袖都被撕破了去。 露出了洁白的皓腕,还有皓腕上那一点赤红的守宫砂。 “这是什么?”陆明哲狠狠瞪着沈钰珠,声音沙哑得厉害,微微发颤。 “你骗我是不是?” “珠儿,你和他根本就是假装的夫妻!” “上一次在大理寺我救你的时候,你身上的衣服斑驳,被陈思道那个畜生吊了起来,胳膊上的守宫砂被我看的一清二楚。” “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吗?” “度日如年!” “他到底答应了你什么条件,让你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陆明哲声音微颤,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腕。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他掐得劲儿很大,疼得厉害,可她却紧抿着唇一声不吭的看着他。 陆明哲咬着牙道:“珠儿,你可知道跟在他的身边有多危险。” “他是天机门的杀手头子,死在他手中的人命数不胜数。” “如今他跟随着七皇子,在这朝堂间沉浮,随时都可能丧命,你图他什么?你会被他活生生拖累死的!” “那又如何?”沈钰珠冷冷看着陆明哲道:“我早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跟着他我也从不后悔。” “合作也好,假扮夫妻也罢,他是我沈钰珠选定的人,就不会再背叛回头!” “况且我曾经选择过你,可你没有选择我,现在跑过来惺惺作态是何道理?” 陆明哲顿时心如刀割,她居然这般羞辱他? 将他的好当作是惺惺作态? 他堂堂陆家长公子何时对女人惺惺作态过? 陆明哲羞怒交加,猛地一把扯着沈钰珠的手臂,想要将她抱进怀中。 慕修寒终于坐不住了,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敢动爷的女人,真的是活腻歪了。 第221章 一巴掌 慕修寒猛地站了起来,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只想着用剑锋将陆明哲那厮狠狠刺几下,才算解恨。 “回来!”七皇子赵轩的脸色淡了下来。 慕修寒脚下的步子猛地顿在那里。 围坐在四周的那些人却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 慕修寒是真的气昏了头。 他们几个人在这一处秘密之所聚在一起说话儿,若是这件事情传出去,少不得皇上那边更是对七殿下生出了几分忌惮。 况且这一处古董字画店面,是七殿下私下会见心腹的秘密之所。 若是慕修寒此时冲了出去,固然当时将陆明哲打一顿解气。 可陆明哲是谁? 那是三皇子的心腹之臣,能在三殿下身边混的风生水起,自然是有些能耐的。 陆明哲一看慕修寒陡然出现在这里,自然会生出怀疑,对这条街查个底朝天,到时候便是祸事一桩。 慕修寒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脸色沉到了底。 却没有丝毫坐回去的意思。 江余年是他的好友,此时看着慕修寒的样子,一颗心狠狠悬了起来。 他们虽然辅佐七殿下,可七殿下到底是主子,主子发话,慕修寒不听的话以后怕是会被殿下猜忌。 “慕大哥,这事儿咱们得空儿,使个计策,到时候狠狠收拾那个臭小子一顿,你先别着急!” “是啊,慕世子,大家都是有头 有脸的,闹开了后,不好看!” 众人纷纷劝和。 正位上坐着的七皇子,脸色微微有些冷凝。 这沈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然将他最得力的属下迷惑的处处犯错儿? 他冷冷道:“还不滚回来坐下!你那小娘子看着就不是个吃亏的人!” 慕修寒神情一愣忙看向了街对面茶楼的窗户。 这一看不要紧,顿时怔在了那里。 此时屋子里的其他人也看了过去。 只看到沈钰珠想要挣脱陆明哲的束缚,陆明哲丝毫不放,不想被沈钰珠抬起另一只手狠狠给了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仿佛跨过了中间的街道,传到了他们这边来似的。 江余年等人齐刷刷的打了个哆嗦。 这个女人居然将陆明哲那厮给打了,固然打得好。 可一个云州城来的乡下女子,一出手将权贵子弟给揍了,这份儿胆魄也令人心惊。 慕修寒缓缓坐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松快了不少,唇角勾着一抹嘲讽。 “殿下见笑了!” 七皇子点了点头,淡淡道:“本殿不管你们之间闹成了什么样子,若是坏了本殿的事,你自己想清楚些。” 慕修寒忙躬了躬身,脸上却丝毫不以为意。 七皇子放出话要收拾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边沈钰珠一耳光扇过去后,她和陆明哲都愣在那里。 陆明哲 之前痴惘的神情一扫而空,下意识松开了沈钰珠的手臂。 沈钰珠定定看着他道:“长公子,我们之前的过往一笔勾销!以后不必再见面了!” 陆明哲脸色阴暗不定,咬着牙道:“一笔勾销?” “告辞!”沈钰珠心头还是有些慌乱,不愿意与他再揪扯下去。 她转身带着脸色吓得发白的云香,疾步走出了茶楼。 云香之前算是见识过自家大小姐杀伐果断的凌厉,可从来没有见过大小姐扇过别人耳光。 还扇得是陆家长公子,那一瞬间,她几乎都吓傻了去。 沈钰珠带着云香刚走出了包厢的门,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陆明哲困兽一般的低吼。 “沈钰珠,你凭什么说我们的过往一笔勾销?老子救过你的命!你的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 哗啦一声!是桌子上杯盏被挥到地上打碎的声音。 茶楼里的店小二,大气也不敢出。 陆家长公子他可是认得,不晓得这个贵妇是哪家的,这么凶蛮连长公子也敢揍?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微微停了停,心头咯噔一下。 她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是的,当初在大理寺被陈思道绑起来的时候,陆明哲当真是救了她一命。 上一世,她阅人无数,早已经看出来陆明哲这样的人骄傲惯了的。 宁可他辜负天下人,也不能让天下人辜负他 一人。 这一笔账,怕是不好还。 沈钰珠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到了落钥的时候。 张妈忙将沈钰珠迎了进来,看着她脸色不好,她示意身边伺候的小丫头们退了出去。 她亲自给沈钰珠摆饭,布菜。 沈钰珠吃了几口,没有什么胃口,命人撤了饭菜,闷闷不乐的歪靠在迎枕上。 “大小姐?”张妈小心翼翼看向了沈钰珠。 这丫头今儿出去这么久,走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难不成是因为春熙的事情? “大小姐不要担心春熙那个丫头,”张妈笑道,“杜大人是个好人,听人们说品性也是一等一的,不会为难春熙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沈钰珠沉沉叹了口气,眉眼间掠过一抹无奈。 “是陆明哲。” “长公子?”张妈狠狠倒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眸看向了自家主子。 沈钰珠淡淡道:“今天他派人跟着我的行踪,我和云香去一家茶楼歇着,他跟了过来和我说话,被我打了一巴掌。” 张妈顿时瞪大了眼睛,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心头一阵阵的抽气,陆家长公子这般也太欺负人了吧? 明明知道大小姐已经嫁做人妇,这个时候他再这样一次次纠缠不休,以后让自家主子怎么做人? 张妈脸都气白了,颤着声音低声道:“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咱们家世子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最近连着几天都没有回府了,该不是对这件事情猜忌了去?” 沈钰珠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心烦意乱。 她重活一世,原以为早就对感情淡漠了,不想这些孽缘还是找了上来。 对于那些害过,欺过她,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 她沈钰珠断然不会手软,唯独对于这莫名其妙的桃花债,她不晓得怎么还了? “张妈!” “大小姐?”张妈忙凑了过去。 沈钰珠神色微微暗淡了下来:“张妈,以后但凡是陆家长公子那边的信件,信物,是他送进来的东西,全部退还掉。” “是!”张妈眼底掠过一丝赞许。 自家主子做得对,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避祸。 在世子爷那边也算是有个交代,大小姐还是很清醒的。 这种事情拖不得,越是拖下去,终究会酿出大患。 如今侯府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若是被有心人抓住把柄,那将是万劫不复。 沈钰珠忙了一天也累了,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慕修寒从哪儿弄来的安神香,一炷香,便能一夜好眠。 夜色越发深邃了几分,今儿是云香在暖阁外间当差。 她绣了一会儿花样子,刚要歇下,却看到慕修寒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俊美的脸上渗透着阵阵寒意,一如外面清冷的夜色。 第222章 抚平 慕修寒已经几天没回来了,似是和自家主子闹了矛盾。 现在侯府里说什么的都有,幸灾乐祸的居多。 云香为了这事儿没少和那些看人下菜的丫头婆子们对峙。 人人都说世子爷厌倦了少夫人,这个女人该是倒霉了。 偏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陆家长公子不停的添乱。 今儿在茶楼里闹出了这么大一出子,怎么现在世子爷就回来了。 云香猛地站了起来,刚要行礼,却被慕修寒止住。 “你家主子睡了吗?”他声音冷凝,听不出喜怒来。 云香更是慌了去,忙低声道:“回世子爷的话,少夫人刚歇了下来。” “呵呵,她倒是能睡得着!”慕修寒冷哼了一声,朝着暖阁的门走了过去。 “世子爷!”云香忙挡在门前。 她是真的慌了,看着世子爷来者不善,莫非是晓得了什么,要对自己主子不利? “世子爷请留步!”云香急声道,“主子睡着了,惊扰不得!” 慕修寒的眸色渗出一抹冷冽。 像是刺人心骨的冰锋,将云香狠狠刺了一下,她顿时一个哆嗦。 即便如此,她还能稳稳的撑在那里。 慕修寒的眸色缓和几分,冷冷笑道:“这是本世子的家 ,里面睡着的是本世子的妻子。” “本世子进自己家门还需要你一个奴婢认可不成?滚!” 云香顿时打了个颤,突然意识到自己又犯傻了,忙躲开了门。 慕修寒抬起脚想要踹开暖阁的门,还是轻轻放了下来,小心翼翼推开门走了进去。 身后被惊动了的丫鬟婆子也不敢说什么,将外间的门关了上来。 云香看着张妈低声道:“张妈……” “嘘!”张妈冲她摆了摆手,“夫妻间的事情,咱们外人噤声。” 云香顿时了然。 暖阁里安神香清冽的香味,一点点升腾而起。 躺在床榻上的沈钰珠睡得很沉。 慕修寒站定在床榻边,缓缓掀起素色纱帘,凝神看向床榻上躺着的女人。 朦胧月色映照在她俏丽的脸上。 收起了白天的张牙舞爪,不再端着少夫人的尊贵架子,更没有了那些阴谋算计。 躺在他面前的就是个卸去了一切伪装的纯良小姑娘。 睡颜恬静,只眉宇拧了起来。 似乎睡梦中还在挣扎彷徨。 慕修寒的眸色掠过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疼。 他缓缓抬起手,抚上了沈钰珠凝脂般的额头,将她蹙起来的眉心一点点的抚平。 像是 觉察到什么,她侧了个身子,不想牵扯了亵衣的领口,露出了一大片的春光。 慕修寒顿时觉得嗓子眼儿都有些发干,当真可笑,他是她的夫君。 难不成由着她在别的男人面前卖好儿,他却不能让她履行一个妻子该履行的义务吗? 想到陆明哲,慕修寒再一次愤怒了起来。 带着报复的心思,慕修寒抬起手便凑到沈钰珠的领口上,却再也下不去手。 这个女人不一样,是真的有几分傲骨。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猛地收回了手臂,却挪到绣鸳鸯的锦被上,帮她将被角轻轻掖了掖。 外面云香等小丫头,眼睁睁看着自家世子爷,像是从暖阁里逃出来一样,具是搞不清楚状况。 沈钰珠这一夜睡得很香,清晨醒来的时候,却感觉到房间里不合时宜的一抹冷香。 “云香!” “主子!”云香看到沈钰珠醒来,忙端着水盆帕子疾步走了进来。 沈钰珠坐了起来,皱着眉头看向云香:“昨天夜里,是不是世子爷回来了。” 云香忙道:“回主子的话,世子爷昨天晚上回来了,不过没有过夜。” “你说什么?”沈钰珠揉着自己的眉心,一阵阵的头疼。 她以为慕修寒 最近一段儿时间都不会回来,不想半夜回来了,她却睡得太沉,一点儿也不晓得。 “怎么不唤醒我?”沈钰珠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她现在如履薄冰,一点儿错处都不能被人挑出来。 自己夫君回来,她却睡得这么死沉,这也是个话柄。 “主子,是世子爷不让喊醒您,”云香忙躬身道:“世子爷只在您的暖阁中站了那么一小会儿,就离开了。” 沈钰珠顿时愣怔在那里,她缓缓下了床榻,看向了窗户外面开的正浓的春梅。 她是真的看不懂那个男人了。 这一天,沈钰珠都在整理账册。 马上到了年关,过了年关,大哥沈知仪就要进京下科场试上一试。 大哥也就读了半年,不指望他能高中,主要是跟着南山书院的同窗进京初试。 先体验一回,下一回再来考也有些眉目把握。 因为这一次,她嫁给了永宁候府世子爷,也不晓得朝堂里那些上位者怎么想的。 本来父亲因为自己小儿子犯蠢谋害帝师,他升迁的路子基本上被堵死了。 不想不久前,刚刚传来了消息。 户部给自己父亲重新评级居然上调了两级,说是在云州治水患有功,升调到户部,担任 主薄。 虽然还是平级调任,好得也算是京官,其实被暗戳戳的升了官。 估计现在她的父亲怕是高兴疯了吧? 继母陆婴给她写信说,等过了年,一家人就要搬进京的。 沈家这么大一家子人进京,她也需要提前安排好住所,到时候才能将沈家人安置妥当。 草草用了午饭,沈钰珠又是忙碌自己在京城新开的铺面,还要忙着沈家搬家的事情。 眼见着到了傍晚时分,沈钰珠累的都直不起腰来。 张妈心疼的帮她揉着肩头道:“主子也体谅一下自己个儿。” “娘家人来还有些日子,别把自己给硬生生累坏了去。” 沈钰珠苦笑道:“若是单单旁的沈家人,我也不费这个劲儿。” “主要是大哥进京下科场考试,总得提前置办好才行。” “我继母你也晓得,虽然是个当家主母,不管事的,写了信来,虽然没说,却想我帮忙安置,怎么能推脱得了?” 张妈苦笑道:“主子到底还是顾念自己一些吧,人人说主子是个能干的,可主子也是个肉身凡胎的凡人,又不是仙人!” 沈钰珠笑了出来,刚要说什么,不想李泉从急慌慌走到暖阁外面。 “主子,出事儿了!” 第223章 撒酒疯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不晓得又出了什么事儿? “进来说!” 李泉忙疾步走了进来,毕竟是主子的内宅,他站在了门口处,脸色带着几分惊慌失措。 “启禀主子!” 李泉狠狠吸了口气道:“陆家长公子出事儿了。” 沈钰珠神情一愣,眼底掠过一抹诧异和烦闷。 “他出了什么事儿,和我有何干系?” 李泉真的很想给自己一耳光,他也是慌了,没有把话儿说清楚。 “主子,今儿小的去了之前盘下来的店铺里查看,不想撞见了陆家长公子在街头的一家酒楼里喝酒。”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李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李泉忙道:“一开始,小的也没有太过注意。” “只是看到四周围观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小的忙上去察看,这一看不要紧当真是吓了一跳。” “长公子许是喝多了,倒也罢了,可他在酒楼的墙壁上写满了那些情诗,每一首的落款都是您的名字。” “你说什么?”张妈顿时惊呼了出来。 她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对陆家长公子生出了几分厌恶,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这不是明摆着要给自家主子惹麻烦 吗? 不说是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子,即便是未出阁的女子,被人将名字醉酒后,写在酒楼的墙壁上。 这要是被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了去,传开了,侯府的那些人借机添油加醋,自家主子就完了。 “主子!”张妈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一时间也是没有了主意,转过身定定看向了沈钰珠。 若对方是寻常浪荡子,大不了花银子雇人将对方打一顿,恐吓一番。 再想一点儿别的法子,让对方屈服。 可现在给主子添乱的是陆家长公子,打不能打,骂又不能骂,恐吓更是无存谈起。 只能寄希望于对方能骨顾及一些脸面,这可如何是好? 沈钰珠的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眸色间染上了一层寒霜。 暖阁里的心腹仆从们定定看着自家主子,不晓得这事儿该如何解决? 时间像是凝固在那里,气氛有点点的压抑。 “李泉,你去准备马车。” 张妈心头狠狠一跳忙道:“主子,老奴随您走一趟吧!” 沈钰珠摇了摇头。 “我一个人去会会他!” 沈钰珠的声音听起来冷冽如霜。 李泉很快准备好了马车,依然停在了西侧门。 马车刚载着沈钰珠离开,不 想马车身后跟上了几个快如闪电的迅捷身影。 不多时沈钰珠来到了那条比较僻静的街道。 幸亏陆明哲是在这条街头的酒楼里耍酒疯,若是在朱雀街主街道最繁华的酒楼里闹这么一出子,现在怕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她来到酒楼的外面,看到已经围了不少的人。 沈钰珠冲李泉低声道:“去隔壁的街角撒几把铜钱,一会儿再给这家酒楼的老板和跑堂的一些银两。” 李泉顿时明白了沈钰珠的意思,忙点了点头,按照沈钰珠的吩咐去办。 果然不一会儿,方才还围观酒楼里陆明哲耍酒疯的闲人门,听到隔壁街头有疯子撒钱,忙抽身去抢。 生怕去的迟了,抢不到,反而酒楼这边的热闹没人看了。 李泉有花了银子让酒楼的老板和伙计们闭了嘴,那些人拿了银子自然欢喜得很,忙肃清了寥寥无几的客人,随后将酒楼的正门死死关了上来。 沈钰珠让李泉在楼下等她。 她一个人提着裙子缓缓走上了楼。 酒楼的规模不是很大, 二层也就是散放着七八张桌椅,连个包厢也没有。 本来逼仄的过道儿上,被踹得东倒西歪的椅子,让沈钰珠连个落脚的地方都 没有。 四周雪白的墙壁上,此时却被人劣质的墨汁儿,涂满了墨宝。 写的都是情诗,最后落题都提到了一句,这诗是为了沈钰珠而写。 沈钰珠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闺名如此的让她看着厌烦。 她抬眸看向了最东面墙角处坐着的一个人。 银白色锦袍上到处沾染着墨汁,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浑身散发着阵阵的酒气。 这根本不是那个温文尔雅,清冷俊秀的长公子,像是陡然间换了一个人似的。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顿了顿,缓缓走了过去。 似乎是听到了沈钰珠的脚步声,陆明哲抬了起头。 沈钰珠定定看向了他那张微微有些发青发白的俊脸,冷冷道:“长公子,你到底想要怎样?” 陆明哲倒不是故意如此,他和沈钰珠闹翻了后,当真是心头痛到了极点。 明明自己喜欢在意至极的东西,转眼间却再也握不住,除了刀割般的痛楚,再也没有一丝丝的光亮。 彼时他的祖父逼迫他的时候,他对祖父妥协退让。 那个时候,他只想沈钰珠能理解他一二。 固然她是以妾的身份进了他陆家,他以后也能给她一切。 谁曾想中间突然插进来一个慕修寒, 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他没瞎了的话,焉能看不出,这个丫头怕是喜欢上了那个混账。 这是他陆明哲最不愿意看到的。 此时心心念念的佳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陆明哲眼神中的茫然渐渐化作了炙热,他踉跄着站了起来,看着沈钰珠。 恨也罢,爱也罢,一时间各种滋味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的神志都变得不清楚了。 “珠儿!”陆明哲沾染着酒气的嗓子,显出了几分沙哑。 “怎样做,你才肯罢休?”沈钰珠丝毫不理会他眼底的深情。 比这深情的眼神,上一世,她可是见识过。 卢卓惯会深情,到头来杀她也丝毫不手软。 陆明哲看着沈钰珠眼底的那一抹厌恶之色,顿时呆住了。 随后藏在心头的愤怒却再也压不住,她可以恨他,怨他,就是不能罔顾他,甚至是厌恶他。 “珠儿,你离开他好不好?” “我错了,若是你离开他,我马上娶你为妻!我不会顾及我父亲,也不会在乎我的祖父!” “长公子,只有这样你才肯放过我吗?”沈钰珠唇角勾着一丝冷意,不想听他说的那些话儿。 手起刀落,一团血色在沈钰珠的肩头晕染开来。 第224章 谈清楚 “珠儿!!”陆明哲顿时大惊失色,整个人都懵了。 他直瞪瞪看着面前的沈钰珠,抬起手狠狠一刀刺进了她自己的身体。 那般的决绝,不留丝毫的余地。 她眉眼清冷,身材挺直。 仿佛刺的不是自己的身子,这个女人当真是狠,对自己都这般得狠。 沈钰珠的眉头只是稍稍一蹙,手中的匕首染着血色,与她苍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冷冷看着陆明哲道:“长公子,你觉得我欠了你一条命,我是记着的。” “他日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一定会报答的,我沈钰珠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 “可若是长公子每日里这般追着讨债,罢了,这条命还给你便是!” 沈钰珠再一次缓缓抬起了手。 “不!不要!!”陆明哲彻底慌了,他爱她,心疼她还来不及,哪里是想要她的命? 他只是难受,看着自己喜欢的人陪在别人的身边。 他不想要她的命! 陆明哲被沈钰珠这般一惊,酒劲儿顿时醒了一半儿。 他忙冲着沈钰珠扑了过来,不想手还未完全触及到沈钰珠的身子。 一道迅捷的身影,却猛地窜了过来挡在了沈钰珠的身前。 随后陆明哲被眼前这个鬼魅一样的身影, 抬起腿狠狠一脚踹倒在了地上。 陆明哲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这一脚给踹碎了,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人也收不住步子朝着直接摔了出去。 如果不是身后有墙壁挡着,他怕是这一下子能被对方踹到街上去。 “世子爷?”沈钰珠瞪大了眼眸看向了挡在面前的慕修寒。 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慕修寒,脸色铁青,浑身晕染着杀意。 高大的身材笔直的挺着,像是要刺破苍穹的剑锋。 她没想到慕修寒居然出现在这里,本来今天她志向和陆明哲做个了断,断了这一桩无谓的麻烦。 只是慕修寒陡然出现,让一切都变得不可控了起来。 “慕修寒!!”陆明哲待看清楚踹他的人是谁后,脸色瞬间沉到了底。 不过慕修寒踹他的这一脚是下了死手的,他居然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慕修寒冷冷看着被踹到了墙角的陆明哲,声音中渗透着阵阵的寒意。 “陆明哲,不要欺人太甚了!” “今日留你一条狗命,便是看在大家在云州城的时候有过一些交集。” “再有下次,便是你的死期!” 陆明哲脸上的表情一点点的僵在了那里。 慕修寒转身抓着沈钰珠的手臂,朝着楼下走去。 “慕修寒!你根本不是她的良人!你自己还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你会拖累死她的!” 陆明哲低吼了出来。 慕修寒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头也没回冷冷道:“是,我可能不是沈大小姐的良人,但是我也做不出来逼死自己所爱之人的事情。” “当真无耻!” 陆明哲像是被什么狠狠在心头重击了一下,嘴巴动了动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是的,他输了,彻彻底底输光了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 从刚才沈钰珠用刀子刺破了她的肩头,当着他的面儿说出了那么无情的话,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赢的机会。 他缓缓委顿了下来,突然觉得心口气息不畅通,又是狠狠呕了一口血出来。 陆明哲无力的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却是无声的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容当真是比哭还难看。 沈钰珠是被慕修寒从西侧门拖进了侯府的。 他拽着沈钰珠的手臂,很用力,很不得要把她的手臂硬生生撕下来似的。 沈钰珠抿着唇,不敢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这让她怎么解释? 背对着自己的夫君,私下里会见外男,还将自己戳伤了去。 她以为这些日子,豫州那边瘟疫横行,南方 的反贼闹得也是愈演愈烈。 这些时候,慕修寒当真是忙,哪里顾得上她的事情。 不想,他还真的顾上了。 慕修寒抓着沈钰珠的手走进了墨韵堂的暖阁中,云香和张妈忙迎了上来,看到自家主子居然受了伤。 而且主子还被世子爷紧紧抓着,一时间暖阁里的这些丫头们都吓傻了。 “主子!主子!!”张妈等人忙扑了过来,想要将沈钰珠从世子爷的手中解脱出来。 “不想死的就滚!!”慕修寒如今是真的连着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们退下!!”沈钰珠担心慕修寒暴怒之下,是真的会杀人的。 看到主子的脸色沉了下来,张妈和云香也不敢说什么。 她们刚要跟着近前服侍,不想慕修寒提着沈钰珠冲进了暖阁,抬起脚将暖阁的门狠狠踹了上来。 暖阁里只剩下了沈钰珠和慕修寒。 慕修寒一把将沈钰珠推到了床榻上。 他浑身散发着寒霜,本来俊美至极的脸因为这一层杀意,竟然染上了一层冷邪之气。 沈钰珠被慕修寒这一推,狠狠摔到了床榻上,牵扯了伤口,脸色更是白了几分。 她抬眸冷冷看着盛怒的慕修寒,狠狠吸了一口气道:“你若是冷静下来,我便解释给你 听!” 慕修寒顿时气笑了:“解释?” “解释我的妻子怎么跑到别的男人面前,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混账,甘愿刺自己一刀?” 这是让慕修寒最为难受的一点。 抛开心疼不说,他倒是希望这一刀是陆明哲刺沈钰珠的。 彼时他还有个借口杀了那个畜生。 可这一刀子,就像是刺在了他慕修寒的心上一样。 她就这么喜欢那个男人,为了他自残自贱到此种地步? 沈钰珠看着面前的男人越发变得不可理喻了起来,晓得现下不是个敞开心扉好好谈话的恰当时机。 她闭了闭眼缓缓道:“罢了,今日我们两个都冷静下来,明日我们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慕修寒已经完全出离愤怒。 “谈你和陆明哲是怎样相爱相惜?还是谈你跟着我慕修寒觉得委屈了,你便在那厮的面前殉情?” “你胡说什么?”沈钰珠瞪大了眼眸,随后苦笑了出来。 “好,即便是我喜欢他,我要殉情,和你有何干系?” “我们终究是合作者罢了,以后各自桥归桥,路归路……呜……” 沈钰珠的话音还未落完,却被慕修寒猛地一把提了起来,狠狠箍进了怀中。 她惊慌失措。 他却以吻封口! 第225章 请自重 慕修寒从没有想过,眼前的女子会这般的甜。 这丫头外表清冷,像是一只长满了尖刺的刺猬。 不想在这般尖锐的外衣下,却这般的柔软清甜。 慕修寒稍稍有些上头。 他也曾经见识过各种美人,这还是第一次这般喜欢在乎过一个女人。 像一只小野猫,在他的心头不停的挠着痒,让他生出阵阵的渴望。 渴望更多。 他想要加深这个吻,太过沉迷,不愿意松开。 “世子爷!请自重!”沈钰珠拼了命才将慕修寒推开。 用的劲儿太大,肩头的伤口绷开了,一丝血色晕染而出。 淡淡的血腥味终于让慕修寒惊醒了过来。 他呆呆看着怒目而视的沈钰珠。 娇俏的小脸,晕染着愤怒,眼底带着不可思议还有一丝丝的屈辱。 她狠狠瞪着他,像是要扑上来咬他一口的小兽。 微微有些红艳的唇,紧紧抿着,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慕修寒不敢看她的眼睛,她喜欢的是陆明哲,为了那个小子都将自己给伤了。 他却在这里独自一人深情? 慕修寒的视线落在沈钰珠的肩头,看到她肩头的血色,心头狠狠一抽。 他忙冲了过去,沈钰珠不晓得他还想做什么,忙向后退开。 慕 修寒的动作僵在了那里,她到底还是排斥他一些。 慕修寒眸色沉了沉,忍着几分痛楚。 他转身大步走出了暖阁,不知道是生她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一脚将暖阁的门踹开,冲了出去。 外面提心吊胆守着门的张妈和云香,连连后退。 “愣着做什么,进去帮你家主子处理一下伤口。” 慕修寒折返回来低吼道。 “是,”张妈忙带着云香冲进了暖阁。 “快!端一盆清水来!还有金疮药!”张妈看着沈钰珠身上的伤口,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不多时张妈和云香帮沈钰珠处理好了伤口,扶着她躺了下来。 沈钰珠的脸色迟迟没有缓过劲儿来,羞愤,恼怒,充斥着她的心头。 “主子,”张妈没想到自家主子出了一趟门,怎么弄成了这个狼狈的样子。 她刚要问些什么,沈钰珠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冷声道:“不要提及那厮!我如今一刻也不想见他!” 张妈忙闭了嘴,却是心头暗自诧异。 看着自家主子的样子,总觉得被世子爷欺负惨了,才会说出这样愤恨的话。 要知道自家主子,素来是个能忍的,在世子爷面前一直小心翼翼应对。 这还是第一次口无遮拦,愤怒谴责, 不晓得世子爷到底对自家主子做了什么。 “主子,”云香疾步走了进来。 身后却跟着几个婆子,眼生的很,不晓得从哪个院子里调遣过来的。 一个个手中端着红漆木盘子,盘子上放着各种补品,一看都是宫里头的东西。 那些东西外面都贴着进贡时用的封条,贵重的很。 一个婆子端着一只羊脂玉玉瓶,是宫里头特供贵人们用的玉蓉膏。 若是有什么磕磕跘跘,擦了蹭了,破了皮,生了疤痕。 只要用这玉蓉膏涂抹在瘢痕处,过几天便消退得干干净净。 这种东西当真是难得,即便是宫里头的主子们也没有多少,不晓得慕修寒用了什么法子得的。 张妈等人看到这么多贡品被端了进来,已然是吓傻了。 在看到这玉蓉膏后,更是瞠目。 “拿走!”沈钰珠冷冷道。 那些婆子们忙躬身道:“回少夫人的话儿,世子爷说这些东西还请少夫人收下才好。” “拿出去!”沈钰珠声音裹了一层霜色,到现在还羞愤难当。 慕修寒那厮到底将她当成了什么? “少夫人,”端着东西的几个婆子,几乎要哭了出来。 她们纷纷跪了下来求道:“少夫人息怒!世子爷说少夫人务必收 下!” “若是......若是......少夫人不收下,世子爷就要打奴婢们的板子,奴婢求求少夫人行行好,收下吧。” “少夫人,求求您了!” “奴婢们也是为难啊!” 沈钰珠顿时气闷说不出话来,之前便晓得那厮是个无耻之徒,可没想到会无耻到这个份儿上。 他当真是能做得出来,迁怒于这些无辜。 一边的张妈看着地上跪着的嬷嬷们,心头暗自酸楚,都是伺候人的,哪里体会不到这份儿无奈。 她大着胆子凑到了沈钰珠的耳边低声道:“主子,您先消消气。 ” “世子爷惹了您,可这东西物件儿是无辜的。” “尤其这玉蓉膏子,奴婢只听过可是没亲眼见过,您就让奴婢开开眼。” “况且说一千道一万,您身子是最要紧的,若是真的留了疤,以后也不好看了些。” 沈钰珠晓得张妈这是替慕修寒派过来的奴才求情,上一回她在大理寺受了伤,慕修寒已经送了她两瓶玉蓉膏。 还是张妈帮她涂抹在伤口上的,当真是好用。 现在又说没见过? 她狠狠闭了闭眼,稍稍平息了下来。 方才是被慕修寒给吓住了,又羞又怒,恨不得杀了他。 此番平复了 下来,她也做不到牵连眼前的这些无辜之人。 在善良这方面来看,她沈钰珠做不到慕修寒那般的狠辣。 “你们退下吧,”沈钰珠沉沉吸了口气。 那些人听出来沈钰珠声音中的缓和,忙将东西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随后匆匆离去。 沈钰珠这时间觉得有些疲累,将屋子里伺候的下人们遣了出去。 暖阁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仰躺在床榻上,四周笼着松软的锦被 大红的锦被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此时与暖阁的气氛却不太应景儿。 沈钰珠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想起来慕修寒的霸道无耻,一颗心顿时狂跳了起来,彻底乱了。 接连几天,沈钰珠都没有再理会慕修寒。 慕修寒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躲着沈钰珠。 侯府里头的下人们,倒是看不明白了。 若说是世子爷冷淡了少夫人,可世子爷不要命的将东西一股脑儿送到少夫人的暖阁里,这两个人到底唱的那一出啊? 这样的怪异一直持续到了年关这一天,阖家团圆的日子,慕修寒总不能躲着不见自己的少夫人。 这还是沈钰珠嫁进侯府后,第一顿团圆饭。 不过饭桌上的气氛当真是冷得厉害。 第226章 许尚官 慕侯爷板着脸冠冕堂皇的说了几句早早便退了,魏夫人这一遭也领教了沈钰珠和慕修寒的厉害,倒也不敢掉以轻心。 即便是喜欢惹事儿的慕家二小姐慕熙彤,也不敢造次,不过看向沈钰珠的眼神像刀子一样。 家宴还没有怎么开始,魏氏带着女眷也离开了花厅。 只有慕修明这个病秧子,居然全程笑意盈盈陪着长兄长嫂用完了饭。 不过因为有这个阴险狠辣的家伙陪着,这顿饭吃得是更加难受得很。 家宴后,第二天就要进宫参加宫宴。 沈钰珠是永宁候府的世子妃,慕修寒又是永宁候府刚确定的继承者,这一趟却不能不去。 天还未亮,沈钰珠便开始收拾打扮。 宫里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言一行都是规矩,错了一星半点儿,轻则被罚,重则便是丢命。 可沈钰珠心头还是有一点点慌乱。 固然她重活一世,但上一世,她刚陪着卢卓进京,扶持卢卓做了正三品的兵部侍郎。 还没有等到那一年进宫赴宴,就被人害死了。 宫里头是个什么情形,她也不清楚。 不过多加小心便是,总不能不去。 张妈等人也是慌得很,进进出出,端着水 盆净面,梳妆,挑选衣服。 忙做一团,却没个正章主心骨。 按照惯例,新妇进宫需要穿什么,注意些什么,都是当家主母嘱咐的。 如今魏氏借口头痛,这些根本不会帮沈钰珠准备,倒像是等着看她的笑话。 张妈气的脸色铁青,不禁的低声埋怨道:“一个个都躲起来了,看得哪门子笑话?” “以为丢的是咱们的脸面吗?” “若是主子出了什么差池,倒是要瞧瞧她那当家主母的脸面往哪里搁着?” 沈钰珠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苦笑了出来。 “若是我出了岔子,宫里头的贵人们整死我便是顺手捏来的事情。” “魏氏顶多就是个管教儿媳不力,仗着魏贵妃和魏相,宫里头的正牌主子拿她也不能怎么样。” 沈钰珠冷冷笑道:“宫里的贵人们收拾起人来,那可是出了名的狠。” “主子!”张妈顿时慌了。 沈钰珠刚要安慰她几句,却不想外面传来了百川的声音。 “少夫人,世子爷遣了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沈钰珠顿时愣怔在那里,有几分意外。 她和慕修寒已经十几天没有说过话了,即便是在家宴上,也是象征性的应和了一 两句。 她以为慕修寒还在为陆明哲的事情生她的气,也以为自己羞愤交加,再也不理会这厮。 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晓得他又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进来!” 沈钰珠缓缓转身看向了暖阁的门口。 云香忙冲过去打起了帘子。 几个婆子捧着金银线绣成的华丽裙衫走了进来,还有端着镶嵌着红宝石的首饰头面。 最后却跟进来一个容长脸,未语先笑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穿着宫装,仪态大方,像是宫里头放出来的女官。 “给世子妃请安!” 宫装妇人忙上前一步冲沈钰珠福了福。 “妾身是宫里头放出来的许尚官,世子爷派了妾身来给世子妃您梳头来的。” 沈钰珠忙站了起来,虽然猜到了眼前的女人是宫里头的女官,可没想到居然是许尚官。 许尚官可是在宫里头伺候过太后的人,专门给太后梳头。 后来太后病故,这个仁慈的女人,并没有让身边服侍的人跟着殉葬。 她弥留之际,留了诏谕,将身边所有服侍过她的奴婢通通放出宫去。 不管是宫女,还是女官,除了内侍不得不继续留在宫内。 其余的人都给了安家 银子。 沈钰珠忙抬起手将许尚官虚虚扶住,自己哪里敢受她的礼。 她只是有些诧异,慕修寒怎么请得动许尚官的? 要知道服侍过太后的人,个顶个的心高气傲。 好多名门世家的女眷,想要请了这些人来府上教养府里头的女孩子们学些规矩,都是千金难求。 如今慕修寒却请了人来,还是来给她梳头的。 许尚官大概看出来沈钰珠的慌张,淡淡笑道:“世子妃,您且坐着便好。” “今儿是您进宫赴宴的日子,头饰须得好好选才行。” “老婆子也是承蒙世子爷抬举,能有机会给世子妃梳头也是老婆子我的荣幸。” 沈钰珠被许尚官按着肩头重新坐回到了镜子前。 许尚官拿起了梳子,看着铜镜中沈钰珠的容颜,心思暗自诧异。 明明还是个稚嫩的小丫头,这份镇定从容,礼仪气度,拿捏的刚刚好,怪不得慕修寒能看得上。 沈钰珠终究藏不住心头的好奇,笑道:“嬷嬷不要嫌弃我多嘴。嬷嬷怎么会来……” 许尚官淡淡笑了出来。 “回世子妃的话儿,妾身一辈子没有成亲,也没有什么子嗣。” “不过妾身却有个侄子在涿州经商 ,到底是年轻人,一次不小心惹了弥天大祸。” “彼时是世子爷帮忙解围,妾身当真是感激万分。” 许尚官的话讲到这个份儿上,沈钰珠也明白了。 她不得不承认,慕修寒当真是有些能耐,救了许尚官的侄子,也是为自己的以后铺路。 她两世为人,从来没有特别佩服的人,慕修寒算一个。 有了许尚官帮忙,沈钰珠不论是穿着和发式,都是再妥帖没有了。 甚至连着宫里头的那些规矩,许尚官边梳头,边捡着当紧的和沈钰珠说了一遍。 沈钰珠又是个极其伶俐聪明的,有些话许尚官只说了一遍,她就懂了。 她换了一件淡紫色绣银色梅纹的裙衫,梳着宫中最流行的灵蛇髻,简简单单簪着红宝石珠钗。 整个人看起来典雅万分,却没有丝毫的跋扈之色,既然体现了身份,又不会太冒头。 沈钰珠暗自赞叹许尚官的手法,她命人封了一百两银子给许尚官。 随后走出了墨韵堂,此时已经天色大亮,赴宫宴可不能迟到的。 沈钰珠刚走出了侯府的正门,就看到魏氏的马车停在了最前面,车帘掀了起来。 慕熙彤看向了沈钰珠,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第227章 云泥之别 慕熙彤定定看向从门口走出来的沈钰珠。 一袭淡紫色华衣,尤其是那发饰,端的是大气华贵得很。 一个乡下来的女子,居然这般的气度高华,凭什么? 若不是不要脸的攀扯上他们永宁候,她倒是算个什么东西? 还真以为自己是诰命在身的命妇不成? 之前她母亲故意不搭理她,也不告诉她进宫该注意些什么。 只等着这村妇在宫里头丢人现眼,到时候她便顺水推舟,狠狠炮制她一番。 不想此时看过去,这个贱人非但没有露出一丝丝的慌张和失态,反而从容至极。 那衣服,配饰,包括发饰都是一等一的好,瞬间将她这个永宁候府的嫡小姐比了下去。 看着她那个骄傲的样子,慕熙彤心头恨出了血。 她冷笑了出来,抬高了几分声调。 “嫂嫂!” 沈钰珠本不想理会这个女人,准备坐上第二辆马车。 进宫之前她不愿节外生枝,可有些人就是不肯放过她。 沈钰珠停下脚下的步子,定定看向了慕熙彤。 慕熙彤穿着一件艳红裙衫,领口袖口处都用金线绣着繁复的月季花纹。 她冷冷盯着沈钰珠,本以为可以成为宫宴上最惹人注目的贵女,彼时便能让二皇子对她倾心。 不想被 沈钰珠这一身打扮顿时比了下去,倒是显得她那一身当真是俗气。 此番近处看着她,更是恨不得扑上去将她身上的穿戴剥光了去。 “二妹妹唤我吗?不知何事?”沈钰珠淡淡笑道。 慕熙彤冷冷笑道:“嫂嫂如今是不是觉得自己做了永宁候府的少夫人,就能端着架子拿乔作样?” “哼!怎的见着当家主母,也不过来请安?越发张狂了些!” “嫂嫂这般模样进宫,没得给我慕家惹出来什么祸患?” “嫂嫂自己丢人现眼不打紧,害得慕家跟着你一起没了脸面,呵呵,嫂嫂可想清楚了。” 沈钰珠眉头不露痕迹的微微挑了起来,笑道:“二妹妹这是教训我吗?” 她看了一眼马车里的魏氏,缓缓走了过去,躬身冲魏氏福了福道:“听闻母亲那些日子病了,想要清净。” “钰珠心头惶急,夜不能寐,亲自抄写经书替母亲去病消灾。” “是母亲下令,不准我和世子爷过去瞧您的,钰珠以为母亲不想见我们两个,免得闹心得慌。” 马车里端坐着的魏氏顿时脸色沉了下来,藏在宽大袖间的手狠狠攥成了拳。 她心头恨极了,这个女人当真是个无耻的。 如果不是她和慕修寒那个野种做局,她的 心腹刘嬷嬷怎么会惨死? 害的她被侯爷冷落了些日子,幸亏她使出来一些手段,才挽回了局面。 她实在是不想看到沈钰珠和慕修寒这对儿贱人,便放出话,借口生病不想见他们。 此番沈钰珠这般一说,顿时将慕熙彤的话狠狠噎了回去。 沈钰珠抬眸看着慕熙彤道:“二妹妹,固然我这人粗鄙,好得也是你的嫂子。” “如今你见了我,不下马车与我见礼,还需我这个做嫂嫂的仰起头和你说话。” “二妹妹,你的贤良温顺,知书达礼又去了哪里?” “我虽然是云州城普通官宦人家出来的女子,但二妹妹在永宁候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呆了这么久,这些礼节不懂吗?” “你......”慕熙彤顿时脸色涨得通红,本来好看的脸因为被戳中了痛处,变得扭曲狰狞了起来。 “熙儿!”魏氏出声制止。 自己女儿的段位她是晓得的,和这个贱人差了很大一截儿。 之前她是小看了这个女人。 如今多说无益,只会让她的女儿更加丢人。 沈钰珠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缓缓退后一步,冲魏氏坐着的方向笑道:“母亲,钰珠不懂事,第一次进宫,还请母亲多多提携。” 魏氏冷笑了出来:“呵, 我只告诉你,宫里头可不是你耍小聪明的地方,好自为之吧。” 沈钰珠淡然一笑。 死都不怕,何惧这些? 她转身朝着第二辆马车走去。 慕熙彤气急败坏转过身,紧紧抓着魏氏的胳膊,气呼呼道:“母亲,您瞧瞧那贱婢的得意样儿?她得意什么啊?” “不就是慕修寒那野种给她买了上好的衣服和发饰吗?还请了宫里头出来的嬷嬷给她梳头。” “这个贱人就这般张狂了起来,她......” “闭嘴!”魏氏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这个丫头到底是被她给娇惯坏了的。 慕熙彤被魏氏呛白了一句,顿时脸色僵了几分。 母亲从来没有这般严厉的斥责过她。 都是沈钰珠那个贱人,如果不是她来,她哪里会这样倒霉,连连受气? 先是被父亲打了板子,如今又被母亲责骂,都是她害的。 魏氏看着女儿发白的脸,心头一软低声道:“你是谁?你是永宁候府的嫡女!” “她是云州城名声不好的贱婢!” “你是天上的月,是明珠,她就是臭鱼的破眼珠子。” “你和她比什么?” 魏氏缓了缓道: “那贱人有些心机,你切莫被她算计了去。” “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何必在乎 这一时?” 慕熙彤点了点头,心头却极其不认同魏氏的说法。 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死女人,母亲居然怕成了这个样子,当真是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魏氏看着她道:“这一遭的宫宴,你长点儿心。” “皇后怕是借着这个机会要给二殿下选皇子妃了,你不是喜欢殿下吗?还不得好好应对这些,在乎沈氏那贱婢做什么?” 提到二皇子,慕熙彤顿时脸色缓和了下来。 二皇子生的温文尔雅,清贵无比。 如今乾元帝病重,几个皇子的角逐越来越激烈了些。 她只看好二殿下,二殿下是当朝陈皇后之子,身份自然高贵一些。 其余的算得了什么? 三皇子从小养在宁安太妃身边,母妃早就病死了。 七皇子更不用说,听闻他的母妃身份低贱,徒有一张美貌无双的脸,最后不也被处死了吗? 因为母妃的缘故,七皇子一直不得宠,自小就被丢出宫外。 成年后一直驻守边疆,直到最近才被召集回京。 剩下的那些小皇子们,还在襁褓之中,根本不足为惧。 想到此,慕熙彤凌厉的眼眸缓缓眯了起来。 她若是做了二皇子的正妻,说不定以后就是未来的国母,倒是看看哪个敢欺负她? 第228章 快和我说话 沈钰珠径直走到了第二辆马车前,云香忙扶着她上了马车。 进宫的这些贵妇们都不能带自己的丫头去,一会儿进了宫城的门,都是里面的宫人们服侍。 云香塞了暖手的炉子在沈钰珠的手中,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主子保重!” 沈钰珠笑了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笑道:“不必担心。” 云香那张几乎要哭出来的脸,这才稍稍松懈了几分。 沈钰珠刚坐进马车,身子微微僵了僵。 马车的帘子半放着,阴影处坐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 正因为他身形高大,显得马车里的空间稍稍有些局促。 慕修寒曲着腿,靠在马车的车壁上,手中卷着一侧太平广记。 沈钰珠还以为他不愿意和自己同乘,毕竟之前两人闹得有些僵。 她定了定神还是硬着头皮坐了进去,心头稍稍有些愤愤。 方才慕熙彤用那些话呛她,他便是坐在这里看笑话的吗? 随后唇角渗出一抹自嘲的笑。 她本就是嫁进来的一个外人罢了,慕熙彤毕竟是他的妹妹,自己这般在意便是矫情了。 可心头居然还是有一点点的痛。 两个人都不说话。 沈钰珠上了马车后,便捧着云香塞给她的暖手炉子,仰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慕修寒攥着书卷的手指,却一点点的僵硬了起来。 这个丫头都不愿和他说一句话吗? 他要不要和她说一句,可他到底是堂堂大周永宁候府的世子爷。 这丫头给他戴了那么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他还不能说她几句了吗? 退一万步来讲,他那天强吻了她,是他冲动了。 可他是她的夫君啊。 她难道不该有一点儿身为妻子的觉悟吗? 她居然推他,打他,倒是他将她宠坏了。 罢了,这些都算了,他不和一个女人一般见识。 如今但凡她能好好儿的和他道个歉,不,不必道歉。 她哪怕主动和他说句话,他就原谅她了。 慕修寒等了许久,终于坐不住了。 换了个姿势,手中的太平广记倒了个个儿,还是没有等到沈钰珠说一句话。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身边坐着的沈钰珠。 此时她仰靠在车壁上,车窗的车帘被风轻轻掀起了一角,炙热的阳光渗透了进来。 一线暖光映照在她的脸上,让她娇媚的五官变得生动了起来。 虽然这丫头闭着眼,身上却笼着一层高贵,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慕修寒不禁看得有些呆了,这不像是普通官宦家出来的女子,倒像是个骄傲的公主。 他猛的回过神 ,真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这个丫头普通也好,尊贵也罢,就是看不上他,他又能怎么办? “该死的!”慕修寒暗自骂了自己一句,能不能有点子出息。 慕修寒纠结中,永宁候府的马车终于行驶到了宫城的东司马门外。 沈钰珠跟着慕修寒下了马车,宫宴还有些时候才开始。 沈钰珠他们还算来的早,不多时边看到世家大族的马车源源不断的停在这里。 随后分成了两拨,前朝的官员们都要去养心殿等着被皇上召见。 剩下的那些女眷们在各自当家主母的带领下,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慕修寒只在离开沈钰珠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小心,便跟着自己的父亲永宁候离开。 “表妹!”一道清冷的声音袭来。 沈钰珠顺着声音转身看了过去,却看到一辆华丽得马车停在东司马门外,随后一群贵女疾步走了过来。 为首走过来的是个穿着盛装华服,容色清冷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看到魏夫人站在这边,忙朝着这边走来。 不过她还未近身,身后一个大约十七八岁,容颜艳丽的女子疾步走了过来。 那女子一把抓住慕熙彤的手笑道:“晓得你会来,不想居然来的这么早?” 沈钰珠一听 这个女子喊慕熙彤表妹,又看向了来者的打扮和气势,脑子里顿时想起来一个人。 迎面走来的这一批女眷应该就是相府的家眷了,眼前这位身材娇小,眉眼艳丽的女子定是魏相的掌上明珠。 也是魏相唯一的女儿魏云珠! 据说魏相一门,不管是妻还是姨娘都给他生养了许多儿子,唯独最小的孩子魏云珠是个女儿,还是正室夫人所生。 魏云珠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明珠,府里头上上下下都宠着护着这位大小姐。 相府夫人程夫人忙上前给自己的大姑子见礼,两家人看起来关系很好,一时间问安声此起彼伏。 却将沈钰珠这个永宁候府正牌儿的少夫人晾在一边,带着几分刻意的羞辱。 魏夫人没有将自己府里头的新妇介绍给亲戚们认识,程夫人自然也听说自己大姑姐和这位新妇不合拍。 她其实也从心里面瞧不起沈钰珠这个女子,反正大姑姐想要当众给沈钰珠难堪,她也愿意配合。 固然她的夫君是宰相,可大周朝若说是哪家家族最为耀眼,她的相爷比起人家永宁候爷,那可是差远了去。 沈钰珠躬身立在一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如那些无聊女子的愿。 她们都以为自己被当家主母晾在一边, 即便是亲戚都不认可她,自然会羞愧难当。 哪知沈钰珠丝毫不当回事儿,独自站在一边,淡定的欣赏四周的风景。 巍峨的宫城绵延开来,红墙金瓦,金碧辉煌。 这样的胜景,她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总觉得这宏伟的宫城,冷冰冰的缺了一点儿什么。 对,缺了些温暖,太空阔,太冷了。 “呵!这位便是你新嫂嫂吧?”魏云珠猛地将话头转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微微一顿,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不远不近的疏离之色。 她穿着一件紫衣,性子冷傲,气质高贵。 固然没有人理会,就那么堪堪一站,自然引来了无数好奇的视线。 魏氏等人想要羞辱她,反倒是让她显出了几分孑然而立的孤傲来。 慕熙彤顿时觉得无趣,想要说什么引到这个贱人身上,不想魏云珠却主动出击了。 她想起来一件事,自己的表姐魏云珠现在也到了说亲的年龄。 她舅舅魏相早已经替她物色好了各家世家子弟,结果云珠表姐却看上了陆家长公子陆明哲。 据说这位陆家长公子之前在云州城和沈钰珠这个贱人闹得沸沸扬扬,为此舅舅彻底断了和陆家结亲的念头。 慕熙彤想到此处,眼底掠过一抹冷冽,心头却有了计较。 第229章 我胆子不大 慕熙彤心思微微一顿,脸上掠过一抹欲语还休的神情,淡淡笑道:“表姐,这位便是我大哥新娶进门的嫂嫂。” 沈钰珠看着魏云珠倨傲的样子,显然不愿意过来和她见礼。 若是攀亲的话,慕修寒不光在慕家排行第一,在魏家给那些表弟表妹们也当得起表兄的称呼。 不管是按照永宁候府这边的规矩,还是按照魏府那边的排辈儿,魏云珠都得主动过来对她行礼,才算没有乱了礼数。 魏云珠爱惨了陆明哲,她有多喜欢陆明哲就有多恨沈钰珠。 如果不是这个贱人从中作梗,现在陆家和魏家怕是早就定了这门亲事。 陆家是军功世家,她魏家清贵之家。 陆明哲如今被皇帝看中,是大周朝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 不想在云州城和沈氏这个女人,闹出了满城的风雨。 她的爹爹一怒之下,彻底断了和陆家结亲的心思。 本来冬季便要给她定下和定南侯世子的亲事,她彼时不吃不喝,以死相逼,父亲和母亲才妥协了。 如今陆明哲随着陆家搬到了京城,她还是有机会的。 可看着面前沈氏这张淡然从容的脸,她恨不得杀了她。 魏云珠冷冷笑道:“ 一个未见过世面的贱婢罢了,你何必怕她至此?” “若是她敢欺负你,表姐便替你做主!” 魏云珠丝毫不理会身边站着的沈钰珠,这一番话说的时候,声音挑得很高。 四周之前还窃窃私语的贵妇们,纷纷将视线投到了沈钰珠这边。 沈钰珠从云州城一个普通的官宦女子,突然摇身一边成了如今永宁候府的世子妃。 嫁的男人还是这大周朝最不好惹的男人。 不论是长相,还是才华,还是那份儿威风凛凛的气度,都将其他贵族男儿硬生生比了下去。 偏生这么好的金龟婿居然被这个破落户钓了去。 此时看着魏云珠当面羞辱沈钰珠,所有人的视线都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且看这个女人脸皮有多厚,被人点着鼻子当面羞辱,还能稳得住她那张脸,算她有些本事。 沈钰珠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今天是在宫里头,她还真的没心思闹出什么乱子来。 既然已经有人不给她沉默的机会,她也不介意以长嫂的身份教育一下这些小辈。 沈钰珠唇角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纵然成了整个京城贵女圈子里的祸害,也不会丢掉她本该有的傲然。 “表妹好 大的口气!”沈钰珠冷冷看向了魏云珠,身上晕染出了一抹冷冽。 四周的人顿时愣怔在那里,这个女人还真的敢摆谱儿啊! 魏云珠也傻眼了。 她是相府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即便是她姨母尊贵的魏贵妃也没有这般板着脸教训过她。 这个贱人算个什么东西? “大胆!你居然敢……” “表妹,我胆子不大,”沈钰珠声音清冷,自带着几分从容之态,反倒是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 沈钰珠根本没有给魏云珠说话的机会,冷冷看着她道:“表妹的胆子倒是很大。” “堂堂永宁候府嫡小姐的事情,轮得到你一个外家的人过来撑腰?当永宁候府是摆设吗?” “你……你……”魏云珠还以为沈钰珠要说什么话儿。 不想这个女人居然先将永宁候府的门第摆出来编排她,可她没有丝毫的办法反驳。 若是这个贱人无端责骂,她有的是一百种理由让她好看。 可她居然用永宁候府的门第压她,偏生这是她唯一不能反驳的地方。 沈氏果然奸诈,永宁候府的门第可比一个相府高得多。 此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本来的无心之语,却被沈氏抓 住了其中的把柄。 一边站着的慕熙彤也是脸色一僵,她竟然抓着这一点不放? 自己表姐也是个蠢货,纵然要羞辱沈氏,说话却不把门,被人抓住了漏洞。 一直站在一边淡然处之的程夫人脸色也变了。 皇上如今病得厉害,心思自然是敏感。 最反感得便是文官和武将勾结,相爷是科举出生。 永宁侯爷却是军事世家,如今还掌控着百万的兵权。 这也是皇上器重侯爷,才不会防着他。 不想自己女儿一句蠢话,被沈氏狠狠揪住。 程夫人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钰珠,心头咯噔一下。 托大了,当真是托大了,低估了这个女人。 沈钰珠的没有给魏云珠丝毫喘息的机会冷冷笑道:“永宁候府的嫡女出了什么岔子,自然有我家主母,我家主君管束,再不济也有我和她大哥帮衬。” “永宁候府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魏家的人过来插手?又是从什么时候,你们魏家的手伸得这么长?” “少夫人!”程夫人听了沈钰珠的话,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家相爷可不敢顶了这个手太长的名声,况且这还是在宫城里。 到处是皇家耳目,随时都有 陷井。 如今几位皇子们争夺的越发激烈,逼着相爷站队。 相爷正举棋不定的时候,若是传出来这么个名声,被皇上猜忌了,那可是弥天之祸啊! 程夫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有些后悔今天带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来了。 她忙站在了沈钰珠的面前,虽然笑着,那笑意却到不了底。 “少夫人言重了,云珠不懂事,让少夫人见笑了!我这边替云珠给少夫人赔个不是! 程夫人说罢便躬身冲沈钰珠福了下去,身子还未完全躬下去,却被沈钰珠一股大力扶住。 程夫人眸色一闪,强行要给沈钰珠行礼赔不是。 沈钰珠心头暗自冷笑,果然是相府里出来的正牌儿夫人,反手便是这般稳准狠的一击。 若是她真的不懂事,还以为自己扳回一局,眼睁睁看着程夫人给她行礼。 一会儿她就会有大麻烦了。 论亲戚,程夫人的辈份是她的舅母,是她的长辈。 她要是受了这一拜,后面可就不妙了。 程夫人心头一狠,强行要拜下去,不想沈钰珠居然会武,用力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起来。 程夫人只觉得胳膊生疼,愣怔的当儿,沈钰珠已经躬身福在她的面前。 第230章 耳熟 沈钰珠将程夫人拽起来的那一瞬间,早已经盈盈然躬身福了下去。 “舅母,是钰珠的错儿,钰珠断然不能学那目无尊长的张狂样儿,哪里受得了您这个,钰珠给您行礼了!” 程夫人此番再福下去,就有些刻意,且滑稽了。 可是沈钰珠说出来的话,当真能将人给噎死。 什么叫目无尊长的张狂样儿,不就是说刚才她的女儿没有给她这个新嫂嫂见礼吗? 不过刚才她的女儿确实张狂了一些,这个她根本没有办法反驳。 之前那些京城里的贵妇们还没有将关注点落在这边,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围过来看笑话。 沈钰珠这般一说,她女儿一个张狂的名头就顶着了。 这对于一个待嫁闺中的女子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要知道她女儿以后联姻的对象,必然会出自这些人家。 能进宫接受召见,参加宫宴的人,自然是非富即贵的。 现在好了,沈氏这个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毁了她女儿的名声。 程夫人看向沈钰珠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杀意了。 沈钰珠却浑然不觉,更是没有给对方留面子。 这世上的面子,从来都是自己赚的。 程夫人现在就像是被放在 热锅上炙烤的蚂蚁,只想客套完后,离开此地。 她忙笑道:“之前便听闻少夫人气质芳华,云珠若是能赶得上少夫人一半也是好的。” 一边的魏云珠几乎要气哭了,不过也看出来现下的情形有点点的不对劲儿。 她的一张脸几乎变成了铁青色。 慕熙彤暗恨沈钰珠的奸猾,又觉得自己的表姐魏云珠搞砸了一切。 她本就使出来的是借刀杀人的计策,借着魏云珠的手狠狠收拾沈钰珠。 不想一句话儿没说对,就被人家反过来逼迫到这个份儿上。 沈钰珠看着程夫人终于服软淡淡笑道:“舅妈言重了,我也听闻表妹最是个识书达理,聪慧伶俐的,只是一直没有见过。”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夸人的词儿,从沈钰珠的嘴巴里说出来,按在了魏云珠的身上,怎么都觉着别扭得慌。 沈钰珠夸赞魏云珠一句,魏云珠的脸色就沉下去一分,恨不得现在就将沈钰珠给掐死。 程夫人忙打断了沈钰珠的话头,这个贱人再这么夸下去,她女儿的名声就真的完了。 “少夫人,她到底是小,不懂事,你多担待一些。之前你们不熟悉,以后若是熟悉了,便让她经常陪在你身边,多 少受少夫人的教导。” “哎,”沈钰珠轻轻浅浅叹了口气,却是撒娇般得看向已经黑了脸的魏夫人。 “主要是母亲没有早早介绍我给表妹认识,不然我们姐们情深也不会闹将起来!” 沈钰珠的话,瞬间将魏氏也推了出去。 四周顿时传来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怎么做婆母的?” “是啊,但凡是新妇第一次进宫,当家的主母不得交代交代?倒是做起了甩手掌柜来。” “这还是永宁候府的主母,咱们这些小门小户出来的主母也明白这个理儿!” 魏氏的脸色狠狠沉了下去,几乎能拧出水来。 她随后板着脸,冷冷看着沈钰珠笑道:“怎的,你倒是埋怨起我来了?” “媳妇不敢!”沈钰珠脸色一白,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脸上晕染着诚惶诚恐的表情。 魏氏是真的被沈钰珠给气着了,她怎么没有发现,这个贱人这么会演戏? 永宁候府固然厉害,是大周朝的第一世家。 但树大招风,此番看着永宁候府婆媳之间的大戏唱了起来,人人都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欢乐心情。 魏氏咬着牙低声道:“沈氏,你要点子脸成不成?” 沈钰珠却更是哭了出来:“媳 妇晓得婆母看不上媳妇的出身,可媳妇真的是愿意在婆母面前尽孝,好好伺候您啊!” 她本来有些傲娇之气,此时被魏氏逼到了这个份儿上,眼泪晕染而出,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楚楚可怜。 魏氏真的是慌了,一把将她拽了起来道:“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时候不早了,该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魏氏也顾不得四周投过来的神色各异的视线,迈开逃也似的步伐,离开东司马门边的广场。 “大姐!”程夫人忙追了过去,却被魏氏狠狠瞪了一眼。 她脚下的步子一个踉跄堪堪停在那里。 即便是坤宁宫的皇后娘娘召见这些命妇,也是先召见永宁候府的女眷。 其他世家的女眷能否有这份儿荣誉,得看陈皇后的心情。 慕熙彤忙追上自己的母亲,沈钰珠跟在了最后。 她轻轻擦去了眼角虚浮出来的眼泪,恢复了以往的淡定从容。 沈钰珠刚要跟上魏夫人仓促的脚步,突然耳边传来一道沙哑阴沉的笑声。 “呵!好一只伶俐的小狐狸!” 沈钰珠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四周。 这个声音,虽然不是很熟悉。 可她绝对听过,对,就是在云州城的时 候。 彼时她刚收拾了背叛她的丫头春梅,正在书房里给下人们交代事情的时候,不想闯进来一个怪人。 他戴着恐怖的面具,可那说话声,她却记得很清楚。 沈钰珠没想到那人居然就在这宫里头,忙转身寻去,四周除了渐渐散开的女眷之外,没有一个外男。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诡异感袭来,沈钰珠觉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难不成大白天的,她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不成? 不对,那天晚上闯进她书房的,她确定是个活物,还是个年轻的男人。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这厮现在不知道藏在了哪里,能在宫城里隐身藏匿的人…… 沈钰珠心头狂跳了起来,有这种武功造诣的人,不亚于慕修寒。 她心头将很久远的事情回想了一下,只记得那厮问她怎么给慕修寒解了身上的奇毒? 她只记得自己随意编了一个谎糊弄过去,难不成那厮和慕修寒之间有什么过结不成? 沈钰珠当下也不敢多想,忙紧跟着走了几步。 她跟在魏氏的身后,朝着陈皇后住着的坤宁宫走去。 沈钰珠很清楚的知道,这一关不好过,毕竟陈皇后的侄子差点儿因为她的缘故,被慕修寒给打死了去。 第231章 虚伪 到了坤宁宫的宫院外面,远远就看到宫门外进进出出端着各种礼物盒子的内侍。 今儿是宫里头举办宫宴的日子,身为国母,后宫主位的陈皇后,自然是忙得很。 陈皇后一开始并不是皇后,而是一个不受重视的昭仪。 只因为一次跟着乾元帝出宫在皇家围场狩猎,她近身服侍的时候,不想遇到了刺客。 她挺身而出替乾元帝挡了一箭,这才被乾元帝宠爱了起来。 仗着护主有功,容色平平,才华平平的陈皇后,一路平步青云。 加上自己的父兄在边疆立下了战功,乾元帝为了牵制权势太过的永宁候府,便着力提拔陈家。 才使得如今的陈家变成了仅次于永宁候的第二大世家,加上陈皇后被升为贵妃的时候,生下了皇子,她的地位越加巩固了起来。 只听说先皇后死的早,乾元帝对先皇后喜爱至极,一直都没有立后。 陈皇后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才终于打败了那个死去多年的女人,做了皇后。 即便如此,她的儿子却没有被立为太子,皇帝还是没有给她最后的荣宠。 如今陈皇后便要亲手夺过来。 沈钰珠跟着魏夫人走进了坤宁宫,站在门口的宫人忙疾步走了进来, 随后一个身材高挑清瘦,穿着宫装的圆脸妇人迎了上来。 正是陈皇后身边的玉嬷嬷,也是掌控坤宁宫大小事务的掌事嬷嬷。 陈皇后从陈家进宫,做了小主的时候,玉嬷嬷就已经跟着了,最是陈皇后身边的第一红人。 她亲自出来迎接,瞧得出永宁候府在宫里头的势头也不差儿。 玉嬷嬷抢上一步给魏夫人行礼,陪着笑道:“夫人福安!” 虽然玉嬷嬷仅仅是个下人,魏夫人却也不敢硬生生受了她这个礼。 玉嬷嬷在宫里头的地位很高的,她一个侯府的夫人在此人面前也不敢太多拿乔作样。 “不敢当!嬷嬷快免礼!”魏夫人忙将她扶了起来。 因为自己女儿喜欢二皇子,玉嬷嬷还亲自做了二皇子的奶娘。 熙儿和二殿下的事情能不能成,若是这位玉嬷嬷在皇后娘娘面前吹吹风,也是极好的。 玉嬷嬷笑道:“夫人且稍等,奴婢这便进殿通报!” 玉嬷嬷转身带着魏夫人和沈钰珠还有慕熙彤走进了院子里,只是在进去通报的时候,眼睛似有若无的扫了一眼沈钰珠。 沈钰珠眼观鼻鼻观心,神色沉稳,丝毫没有初次进宫来的紧张和惶恐。 玉嬷嬷的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永宁候府这位少夫人果然是个人物,怪不得连着陈家小公爷也栽在了她的手中。 不一会儿玉嬷嬷走了出来请魏夫人等人进去。 沈钰珠忙跟在了魏氏的身后,稍稍提着裙角迈过了高高的紫檀木门槛儿,走进了正宫的暖阁。 即便是一贯张狂惯了的慕熙彤也多了十二分的小心,跟在了沈钰珠的身后,步步小心谨慎。 她心头藏着别样的心思,可不敢在这里闹出什么来。 只是心头还是有些气闷,刚才沈氏这个贱人在东司马门外的广场上,将事情闹得那么大,不晓得陈皇后这边晓得了没有。 若是陈皇后因此轻视了她的母亲,甚至连累了她该如何是好? 慕熙彤抬眸定定看向了沈钰珠挺拔的背影,心头恨出了血。 都是这个贱人害得,等从宫里头出去了后,再和她算账。 走进了富丽堂皇的正宫,朝着西侧的方向走去。 迎面便是十二扇的琉璃屏风,屏风上画着山川风物图和仕女梳妆图。 陡然看过去,倒也是看不出什么来。 再仔细看过去,却发现那些图画上的颜料都是用金粉银粉还有各色罕见的名贵宝石拼成的。 沈钰珠暗自咋舌,当真是气派富贵。 绕过了 十二道屏风,便看到正位上端坐着一个身穿华丽凤袍,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 长相与其他妃嫔想必稍稍有那么几分逊色,更是比不上容色倾城的魏贵妃。 不过她此时微微垂着眉眼,冗长的脸上,却渗着一层冷冽冷霜,高贵中带着几分森然威严。 陈皇后身上的气度给人一种浅浅的威压感,沈钰珠心头微微一跳。 “娘娘!永宁候府魏夫人!永宁候府少夫人!还有侯府里的二小姐来了!” 陈皇后缓缓抬起眼眸,眸色冷淡。 魏夫人忙带着身后的小辈跪了下来。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钰珠也忙跟着跪了下来,给凤榻上坐着的陈皇后磕头行礼。 陈皇后的视线淡淡落在了沈钰珠的身上,眸色一闪,摆了摆手淡淡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谢娘娘!”魏夫人带着沈钰珠和慕熙彤站了起来。 “来人!赐座!”陈皇后的声音很冷,一如她这个人一样,沉稳有度,一看便是心思深重之人。 沈钰珠暗道,倒是和她的那个侄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陈皇后赐座后,魏夫人忙又躬身行礼,这才坐在了宫女搬过来的绣墩上。 那宫女只搬过 来一只,自然是赏赐给魏氏一个人的。 沈钰珠小心翼翼站在魏氏的身后,屏息敛气,容色端庄恭顺,一点儿没有乱了章法。 进宫前怎么站位,怎么接赏赐,怎么说话儿,许尚官都和她说的清清楚楚。 倒是慕熙彤心头有事儿,主要是想着二殿下赵广。 按理说这个点钟,二殿下会来皇后这里先请安的,不知道现在能不能遇上? 她越是这般想,越是想要在陈皇后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反倒是心思重重。 看到沈钰珠站在自己母亲身后,她也忙跟了过去,视线却是扫了一眼门口。 这一扫不要紧,被宫桌下面铺着的地毯一角,稍稍拌了一下,她一个踉跄。 沈钰珠忙伸出手将她不动声色扶住,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慕熙彤的脸色都白了,脑子里一下子变得空白。 待醒悟过来,才发现是沈钰珠将她扶住,才没有让她更加丢脸。 她暗自狠狠甩开了沈钰珠的手,心头多了几分怨恨。 都是这个丧门星,都怪她! 即便是有她在身边,总没什么好事儿。 慕熙彤更是恨毒了沈钰珠,这般扶着她,怕是想要在皇后娘娘面前表现出她的贤良淑德吧? 这个虚伪的贱人! 第232章 赏赐 沈钰珠本来是出于好心,不想她太过丢人。 毕竟慕熙彤自己丢人也就罢了,若是太丢人了,连累了永宁候府,也可能会牵扯到慕修寒。 他们现在几个人互相憎恶着,却都在永宁候府的这一株大树下乘凉。 永宁候府倒了,慕修寒的计划也没有办法实现。 不想她出于好心,慕熙彤却不承情。 沈钰珠也不恼,不动声色将手重新藏进袖子里,恭恭敬敬的立在魏氏的身后。 魏氏的脸上瞬间掠过一抹惊慌和羞愧,今儿自己的女儿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之前她也带着她进宫里来,如今反倒是畏畏缩缩,不成体统。 陈皇后却不动声色的同魏氏说了几句话儿,随后视线落在一直躬身而立的沈钰珠身上。 “这位便是永宁候府新娶进门的世子妃吧?” 陈皇后亲自点名,沈钰珠再也不能躲着避着。 她心思一动,忙从魏氏身后站了出来。 魏氏忙笑道:“回娘娘的话儿,这位就是我家寒哥儿媳妇,刚进门,不懂规矩,让娘娘见笑了。” 沈钰珠忙跪下来给陈皇后行礼。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脊背挺得笔直,行礼的模样中规中矩,挑不出一点毛病。 不知道的 人,还以为她是这宫里头的贵人,这套礼仪规范从小就学会了似的。 陈皇后笑了出来:“听闻慕世子对自己的新妇宝贝得很?本宫一直想要瞧瞧究竟什么样的姑娘,能入了慕世子的眼?” 沈钰珠的额头微微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陈皇后怎么突然提起来慕修寒宠妻这个说法来? 最近慕修寒确实为她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情。 其中最疯狂的就是将陈思道,陈国公家的小公爷关在大理寺的刑堂里狠狠揍了一顿。 这么做,就是为了给她出气。 当然京城的百姓不知道这其中的内幕。 可陈皇后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全部憋着火儿,等待有机会踩死对方。 陈皇后如今隐晦的提及这种事情,不晓得她想干什么? 沈钰珠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儿,索性什么都不说,依然跪趴在陈皇后的面前。 魏夫人却不能不接话,讪讪笑道:“回娘娘的话儿,我家寒哥儿是个不争气的。刚做了慕家世子爷没几天,事儿倒是惹了不少,还得侯爷给他兜着。” 陈皇后唇角勾着一抹嘲讽,瞬间消散干净。 她依然盯着沈钰珠笑道:“如今一见,果然是国色天香,别有一番气韵。” 站在魏氏身后的慕熙彤,每听到陈皇后夸赞沈钰珠一句,她心头就沉了几分。 如今本该是她在陈皇后面前露脸的时候,却被这个贱人处处占了上风。 沈钰珠被陈皇后这么夸,心中却升腾起一丝丝地警惕。 她依然跪着,规矩做得很足。 陈皇后这种话儿没有办法回,就像是两个长辈互相夸赞对方的子弟,子弟们又能说些什么? 魏氏一阵气闷,暗自骂了沈钰珠一句。 平日里在侯府里伶牙俐齿,倒像是要吃人的节奏。 如今怎么变成了哑巴,如果不是担心波及到自己女儿的亲事,在陈皇后面前落下什么话柄,她才懒得替这个小贱人回话。 也奇怪得很,陈皇后这到底是怎么的了。 沈钰珠一个云州城来的乡下女子,怎么就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抓着她说个不停,就不能提一提她的女儿吗? 偏生陈皇后说出来的话儿,又让人无法回避,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客套回答。 她又不是沈钰珠的亲娘,却还得替她圆话儿。 魏氏忙欠了欠身,冲陈皇后躬身笑道:“皇后娘娘谬赞了。 陈皇后终于不再说下去,笑看着沈钰珠,缓缓抬起手道:“你过来!” 沈钰珠一愣,忙起身走到 陈皇后的身边,身体却更加躬了下去。 陈皇后抬起手一下子抓住沈钰珠的手腕。 她这个动作出乎意料,沈钰珠只觉得她的手指冰凉,像一条蛇缠绕在她的手腕上。 入骨冰凉, 沈钰珠想要挣脱,定了定神还是将这个冲动压制住了。 她只得由着陈皇后死死抓着她的手腕,脸上却淡定从容得很。 陈皇后眸色一闪,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你是永宁候府新进门的世子妃,永宁候爷是我大周一等一的功臣,慕世子又得皇上器重。” “如今侯府里有喜事儿,本宫也得随个份子才是。” 沈钰珠心头一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玉嬷嬷!” 玉嬷嬷忙端着一只盘子走到陈皇后身边。 盘子是红漆木盘子,上面衬着上好的纯白色缎子。 缎子正中放着一对儿通体赤色的红玉镯子,镯子的水头很好,中间还有些天然的絮状物,看起来却像是自然形成的百合花纹。 这样的玉石不可遇更不可求,礼物当真有些贵重了。 沈钰珠心头暗自诧异,按理说陈皇后应该恨着她和慕修寒才对,怎么会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 她瞬间像是被一团团的迷雾紧紧裹住,都看不清楚陈皇后的面目了。 陈皇后淡淡笑了笑,抬起手捏起红玉镯子,亲自握着沈钰珠的手顺到了她的手腕上。 沈钰珠只觉得手腕间的触感,更加怪异了起来。 她忙跪了下来:“臣妇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陈皇后轻轻拍着她的手笑道:“之前从南诏得了这物件儿,一直想不起来谁能更配这镯子。” “呵呵,不想今儿赠了你,也算是你与这镯子的一场缘分吧。” “这种玉质不能长期放着,得经常戴在身上养着这玉,以后会越来越好看!” “本宫老了,就喜欢你们这些年轻人,穿戴得热热闹闹的。” “以后你进宫的时候,都要戴给本宫看,多喜庆的颜色!” 沈钰珠忙连连谢恩,其实她也挺喜红玉镯子的,虽然是陈皇后所赠,可这物件儿戴着着实的舒服。 同寻常的玉不一样,是暖玉的材质。 她体寒畏冷,既然戴着舒服那就经常戴着吧。 一边看着的慕熙彤几乎咬碎了银牙,为何沈钰珠处处抢她的风头,现在陈皇后都对她那般的好? 她着实的不服气,那镯子她也是喜欢的紧啊! 她狠狠攥着拳,指尖都刺进掌心里去了。 魏氏却直呆呆看着沈钰珠手腕上的红玉镯子,脸色瞬间变了。 第233章 进宫了 魏氏看着沈钰珠戴着那红玉镯子后心头一紧,忙低下头敛去了脸上的诧异之色。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内侍尖锐的嗓音袭来。 “贵妃娘娘驾到!” 沈钰珠的眉头一挑,暗自冷笑,今儿想杀自己的人倒是一个个凑齐了。 她忙随着魏氏转过身来,便听到一个清丽爽朗的女子声音袭来。 “我倒是姐姐这半天也不来御花园里玩儿,不想这是藏着客,倒是有什么好吃的拿来款待,臣妾也跟着沾沾光。” 尚未见人,已经听到这刁钻精灵古怪的话语。 沈钰珠心头暗自纳罕。 之前便听闻魏贵妃极其受宠,原以为是个如何端雅温良的女子,不想居然是这个样子? 在皇后的中宫里,这般嘻嘻哈哈,大声喧哗,当真是不一般。 她定定看向了琉璃屏风的方向。 一阵香风涌动,不多时便疾步走过来一道丽影。 一个容色绝美的妇人走了过来,穿着一袭艳红色长裙,领口裙摆处绣着大团大团的芙蓉花朵。 花朵是用金色绣线绣成的,花纹繁复到了极点。 细碎的花蕊都用名贵的南珠合着细碎的米粒大小的红宝石点缀,迎面而来贵气逼人。 魏贵妃虽然已经是中年妇人,保养的极好,像是二十多岁的女子。 艳丽到极点的眉眼上晕着一层媚态,说话间已经走进了陈皇后的寝宫。 “给姐姐请安!”魏贵妃上前一步躬身冲陈皇后行礼。 沈钰珠忙跟着魏氏还有慕熙彤给魏贵妃躬身行礼。 陈皇后笑看着魏贵妃道:“你也不瞧瞧今儿谁来了,该是你好好招待的,本宫在这里替你招待了去,你倒是不乐意了呢!” “臣妾哪里敢,皇后娘娘恕罪!”魏贵妃忙俏皮的给陈皇后福了福,脸上的笑意更是浓烈了起来。 她同陈皇后看起来关系很是要好,只是那眉眼来去时却处处藏着机锋。 魏贵妃和陈皇后客套一会儿,便看向了自己的姐姐魏夫人,脸色稍稍冷淡了几分。 之前说的好端端的,自己的女儿平阳公主年关前便要定了和慕修寒的亲事。 她其实对慕修寒还是有些猜忌的,毕竟江湖中磋磨了那么久的男人,自己藏在深宫中的女儿根本驾驭不了此人。 不想一次宫廷聚会中,女儿却喜欢上了这个混账东西。 皇家的公主无非就是两条出路,如果不能联姻大臣子弟,便会被和亲到蛮荒之地。 她就这么 一个宝贝女儿,焉能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 再者说来,永宁候府的门第也不算是辱没了自己的女儿。 只是没想到,一切都谈妥了后,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她冷冷看向了自己的姐姐,当真是个蠢货。 这么深厚的身家背景,居然会被一个云州城来的乡下女子压制住,简直是白活了。 “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魏氏其实是有些害怕自己这个妹妹的。 她虽然是魏家的嫡长女,可这位一母所生的嫡次女却最是个心机厉害的。 不然也不可能在后宫中混得风生水起,如果不是生养了平阳公主后出了点儿岔子,再也不能生养皇子。 否则她若是生下了皇子,依着皇上对她的宠爱和她的手段,当真没有其他皇子什么事儿了。 魏贵妃冷冷应了一声,她的女儿虽然没有正式得了皇上的赐婚。 也没有和永宁候府定下了什么婚契,结果慕修寒短短时间内就娶回来一个新妇,当真是狠狠打了她的脸。 魏贵妃和自己的姐姐说了几句话儿,缓缓转过脸看向了沈钰珠。 “这位便是世子妃?” 沈钰珠忙上前一步冲魏贵妃恭恭敬敬行礼道:“钰珠给贵妃娘娘请 安!” 魏贵妃定定看着面前躬身福了下来的沈钰珠,眸色一闪掠过一丝冷冽。 “呵!好一个伶俐张狂的女子!”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之前已经想到魏贵妃会发难,没曾想会在陈皇后的寝宫中翻脸。 若是寻常女子,被魏贵妃这般呵斥嘲讽,定然是慌了神。 人在慌了神的时候,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错误。 可惜魏贵妃打错了算盘,沈钰珠不是那种随便咋呼一下就软弱可欺的女子。 上一次,魏贵妃从中使出来计策,差点儿让陈思道害死她。 她便晓得和魏贵妃之间,连装都不必装的。 沈钰珠眉眼微垂,却也不会傻到去反驳魏贵妃的话。 她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定定立在那里。 魏贵妃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想这个小贱人竟然没有丝毫的回应。 她心思顿了顿,冷冷笑道:“世子妃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不成?” 沈钰珠忙跪了下来,冲魏贵妃磕头道:“娘娘恕罪,不是臣妇不回话。只是这里是皇后娘娘的寝宫。” 她声音故意顿了顿道:“方才皇后娘娘正在给臣妇训话,臣妇尚未听完皇后娘娘的问话,实属不 该再和贵妃娘娘说……” 说字儿后面的话儿,沈钰珠顿时省略了几分。 那意思却在明显不过了,这是陈皇后的寝宫。 她是陈皇后的客人,皇后娘娘还没有说什么,你一个贵妃便在皇后的地盘儿上训斥皇后的客人,不合规矩。 果然沈钰珠这一番说出来后,陈皇后的脸色瞬间沉下去了几分。 魏贵妃张了张嘴,硬是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了。 她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惊慌失措,看着陈皇后,狠狠抽了一口气。 陈皇后的脸色淡了几分,魏氏这个贱人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如果不是为了儿子的前途,不想过早得罪永宁候府,魏氏早就死在她手上了。 “姐姐恕罪!”魏贵妃再怎么跋扈,也不敢在陈皇后面前造次。 “臣妾今儿见了自己的亲人,难免多关心几句。” “这一关心就乱了,还望姐姐多多包涵!” 陈皇后淡淡笑了出来,抬起手将魏贵妃的手臂抓着,扶了起来。 “妹妹说哪里话,显得我们之间生分了。” “妹妹倒是很看中世子妃一些,她又是你的亲戚,不如让她经常进宫来陪陪你!” 沈钰珠心头一跳,经常进宫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第234章 狭路相逢 魏贵妃忙恢复了几分笑意道:“难得姐姐体谅我,臣妾这厢谢过姐姐了。” 陈皇后淡淡道:“罢了,时候不早了,琼华殿那边的宫宴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她显然是赶人的征兆。 魏氏忙躬身行礼道:“娘娘,臣妇等告退!” 沈钰珠这才松了口气,她起身跟在了魏氏的身后,朝着坤宁宫正殿的门口走去。 突然觉得从身侧射过来一道冷冽如霜的视线,像是被什么恶心的妖魔附身了一般,只觉得浑身的阴冷。 沈钰珠眉头狠狠一蹙,下意识的转过脸去,顿时愣怔在那里。 即便是呼吸也狠狠凝滞了一下。 只见坤宁宫门口躬身站着一排内侍,穿着红黑色相间的宫人服饰,貌似是魏贵妃带过来的内侍。 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站成了一排,为首的一个年轻还稍稍有几分俊朗的内侍,面色看起来当真是熟悉。 沈钰珠看了第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的,等她仔仔细细瞧过去的时候,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俊朗的眉眼,疏离的表情,还有那眸子里的贪婪和阴狠。 卢卓? 居然是卢卓! 沈钰珠的眸色瞬间沉到了底。 这厮之前被陈思道恼羞成怒下去了势,后来被她设计连 同他和沈知书一起赶出了云州城的地界儿。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卢卓居然对自己这么狠。 他竟然进宫做了太监,不过看着他站着的位置还有腰带上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的配饰,他居然做了魏贵妃身边的一等大太监。 升的倒是挺快的,不过吃着的却是她沈钰珠的人血馒头。 一切都对上了。 沈钰珠一直弄不明白,上一次在大理寺,陈思道是怎么找到她的。 即便是宫里头的魏贵妃设计要害她,为何要假陈家的手? 知道她沈钰珠和陈思道有过节的人很好,陈思道最是个要面子的,哪里会将自己在云州城的丑事说出去。 不想一切的疑惑,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陈思道进宫做了内侍,机缘巧合下在魏贵妃身边当差,渐渐成了魏贵妃的心腹。 这些事情自然魏贵妃通过卢卓之口晓得了,说不定大理寺那一出子计策也是卢卓想出来的。 卢卓这人,沈钰珠简直是太了解他了。 上一世,她陪在他身边整整十年的光阴。 此人没什么真本事,但最拿手的便是钻营,和那些层出不穷的毒计。 此时卢卓也缓缓抬起头定定看着沈钰珠,唇角着不明意味的笑容。 沈钰珠的眸 色一闪,露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转身离开。 女子高挑的背影在卢卓的视野中渐渐消失,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落了下来,拧成了屋檐下的一抹晦暗的影子。 这边魏氏和自己女儿慕熙彤急匆匆走在了最前面,倒是没有理会身后显然慢了几步的沈钰珠。 慕熙彤脸色沉到了底,这一遭进宫她是彻底被无视了。 皇后关注她,即便是自己的姨妈,一进来都没有问她一两句,全部都是围着沈氏那个贱人转。 在陈皇后的寝宫里也没有见着二皇子,她的心情更是糟糕透顶。 魏夫人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孩子被她娇养惯了,实在是不堪大用。 她低声道:“不管你心头多么不高兴,一会儿宫宴上切莫再生事!” 魏夫人这句话不是还好,现在说了出来,慕熙彤眼眶都红了。 “娘亲!凭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绕着她说?” “她沈氏算个什么东西?” “姨母是这样,皇后娘娘也是如此!” “还有红玉镯子!皇后娘娘不是最喜欢我了吗?怎的不见她送女儿一对儿?” “闭嘴!”突然魏夫人停下了脚步,冷冷看向了慕熙彤。 慕熙彤从来没有从母亲的脸上看到过这样恐怖的表情 。 她不就是谈起了陈皇后送给沈钰珠的镯子吗?不想母亲的反应这般大? 魏氏冷冷盯着自己的女儿,左右看了看,沈钰珠还在后面很远的地方走着。 她死死看着慕熙彤一字一顿道:“听着,以后红玉镯子的事情,给我烂在肚子里,一个字儿都不准提出来,听明白了吗?” 慕熙彤狠狠打了个哆嗦,倒是想要问问为何不能提,不想魏氏却一句话儿也不说,像是在掩盖着什么秘密。 魏夫人看到自己女儿惊恐的眼神,紧绷着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熙儿,为娘还是那句话儿,你是金枝玉叶,她是烂泥里的石头,你没必要处处和她比。” “皇后娘娘送她镯子,显然是看在咱们永宁候府的面子上的,你以为真的看得起她那个贱婢?” “如今沈氏已经得罪了宫里头的主子,收拾她还不是手到擒来?” 慕熙彤点了点头,这才好受了一些,可总觉得怪怪的,感觉娘亲刻意隐瞒了什么? 那红玉镯子怎么就不能提了? 她也不敢再问下去,担心娘亲真的派人将她送回去,到时候便见不着二皇子了。 沈钰珠一路上追着魏氏母女走着,直到到了琼华殿才追上了魏氏的步伐。 大周素来有个惯例,女眷在这京城宴会上的地位有多高,完全取决于她们的夫君,在朝堂的地位有多高。 永宁候那是和皇上都能坐下来称兄道弟喝酒的身份,自然是永宁候府的女眷被安排在了上首位。 乾元皇帝如今病的厉害,自然不能来参加宫宴。 陈皇后主持全局,不过朝官们还在养心殿被皇帝召见,故而现在琼华殿里的宫宴只坐了一些女眷。 正席开始之前,陈皇后允许歌舞伎们在堂下跳舞助兴。 女眷们喝了皇后娘娘赏赐的果酒,一时间推杯换盏热闹得很。 沈钰珠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吃点心喝茶,正自惬意的时候,突然门口处传来一阵阵的低声议论。 沈钰珠忙抬眸看向了琼华殿的门口,却看到一众宫人们簇拥着一个身材窈窕的美丽少女缓缓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粉色绣梅纹的裙衫,外面披着一件大氅。 容色清丽至极,甚至和魏贵妃还有些神似,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坯子。 别的不说,光是看着她那张脸,就晓得是魏贵妃身边的平阳公主。 只是平阳公主看起来,脸色不怎么好,稍稍有些憔悴,她猛地抬眸直直看向了沈钰珠这边。 眼底藏着恨! 第235章 公主驾到 沈钰珠被平阳公主的那道视线狠狠刺了一下,随后垂眸不动声色的捏着酒杯。 之前便听闻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平阳公主之前得了病,而且病得很重。 后来宫里头请了名医,才算是好了一些。 直到她嫁给了慕修寒,从魏夫人的嘴巴里才晓得,平阳公主哪里是病了,是被慕修寒这厮给算计了。 慕修寒当真是个胆大心狠的,为了免去和平阳公主联姻的麻烦,直接就给平阳公主下毒。 皇上看到平阳公主病成了这个样子,自然不能将自己病怏怏的女儿再赐给永宁候府做儿媳,那不是让本来子嗣艰难的永宁候府绝后吗? 所有人都以为病重的平阳公主不会出现在这一次的宫宴上,不想她此番在宫人的簇拥下,居然还来了? 魏贵妃看到女儿进来后,忙站了起来,脸上掠过一抹惊讶和担忧。 “平阳!” “母妃!”平阳公主的声音极力的保持着沉稳,可还是说话的时候有些喘,显然身子不大利索。 她冲魏贵妃点了点头,却走到了陈皇后的面前,恭恭敬敬福了福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陈皇后忙起身一把牵着平阳公主的手,关切的笑道:“原以为你要 静养,便也没有派人过去打扰你。” “身子可大好了?用了药膳没有?若是缺什么,你差人去本宫的坤宁宫里去取了来!” 陈皇后在宫里头的地位很高,却以和善大度被人称颂。 尤其是对于宫里头的那些子嗣们,都当作是自己亲生的一样,尤其是对于备受宠爱的平阳公主。 不过这面子上的派头,陈皇后做的当真是好。 平阳公主忙躬身福了福道:“回母后的话,平阳已经好多了。” “听闻今儿有宫宴,儿臣在寝宫里待的有些烦闷,便出来透透气。” 她说罢却是淡淡扫了一眼永宁候府女眷们坐着的地方,沈钰珠微微垂着的眼眸,神色一闪。 陈皇后忙将平阳公主牵着手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魏贵妃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别的人不晓得,她的女儿什么脾性她自然明白的。 平阳素来傲娇,但凡是想要的东西没有拿不到手的道理,偏生这一遭在慕修寒那个小子身上栽了跟头。 什么叫喜欢热闹? 她的女儿从来性子冷清,不喜欢热闹的,今儿来怕是冲着沈钰珠而来的。 魏贵妃顿时觉得有些不妙,可皇后已经将她拽到了她身边陪着。 她总 不能将女儿从皇后身边拽过来,耳题目命的嘱咐一番,这算什么事儿? 魏贵妃没有和女儿单独说话的机会,只得缓缓坐了下来。 正好宫廷歌舞姬表演了一曲丽人歌,柔美的舞姿,合着清雅的曲音,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众多女眷不禁鼓掌欢笑了起来。 之前一直陪着陈皇后说笑的平阳公主,突然抬高了几分声音笑道:“母后,这些歌舞姬从哪里来的啊?当真是舞姿曼妙,引人入胜。” 陈皇后微微一顿,眼眸间掠过一抹深邃。 要知道这宴会上的歌舞安排说是皇后办的,其实都是内务府那边的内侍们忙碌。 具体这些歌舞伎那里来的,她还真的不知道。 “平阳不得无理!”魏贵妃喝斥了出来,“这种琐事也劳烦你母后吗?” 平阳忙闭了嘴,眼神却带着几分复杂。 陈皇后淡淡笑道:“妹妹言重了,喊内务府的人来,问问这帮歌舞伎哪里送进宫的?” 陈皇后话音刚落,不想这群穿着艳丽粉色长裙的歌舞伎里,却是缓缓站出来一个女子。 身姿高挑,长相柔美,天然带着几分乖巧媚态,只是那眼神感觉有一丝丝的冷。 她缓缓冲坐在正位上的主 子们,跪了下来。 “民女给皇后娘娘,各位娘娘们,给公主殿下磕头了!” 沈钰珠之前一直捏着杯盏的手指,在看到这个女人的一瞬间猛地收紧。 她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眼神微微变了几分。 如果不是在宫宴上,她怕是能惊得站起来。 居然是沈知书? 呵!卢卓和沈知书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鬼? 之前她使了计策,让这两个人得偿所愿,走到了一起。 彼时沈家偷偷给她和卢卓一大笔银子,让他们速速成亲,然后撵出了云州城。 不想这两个人居然都进了宫? 一个做了魏贵妃身边的太监,一个好巧不巧进宫做了歌舞伎。 沈钰珠的眸色渐渐冷冽了几分。 有些人看来当真是阴魂不散啊! 不过让她奇怪的是,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沈知书不是爱惨了卢卓吗? 怎么到头来真的让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时候,居然又不愿意在一起了? 沈钰珠冷冷盯着跪在地板上的沈知书,却发现她脸颊上似乎有疤痕,不过被她在疤痕上画了一朵桃花,倒是衬托出了几分媚态来。 正是因为沈知书脸上的这一处伤疤,倒是让她改了几分容貌,和之 前变得不一样了。 沈钰珠的心思微微一顿,不晓得沈知书和卢卓离开京城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下她更关注的是,这个女人貌似不会放过她这个仇人。 果然沈知书冲陈皇后等人挨个儿磕了头后,抬眸浅笑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儿,民女等人都是来自云州城的歌姬。” 陈皇后正自为难的时候,不想沈知书这般一说,她也算有了台阶下。 “云州城?果然是出美人的地方!” 平阳公主接过了陈皇后的话,却笑了出来,视线直接逼迫着沈钰珠而来。 “母后,您倒是说得对。” “这云州城当真是出美人的地方,永宁候府的世子妃不就是一个吗?” 瞬间像是一块大石头,狠狠砸在了平静的水面上。 四周瞬间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平阳公主,这个疯狂的喜欢自己夫君的女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魏贵妃,卢卓,沈知书,平阳公主…… 这些看似没有任何牵连明显牵连的人和事,被揪扯在了一起,缠绕着。 像是一张密集的蛛网,沾染着不可告人的毒液,一点点罩在了沈钰珠的身上。 沈钰珠定了定神缓缓站了起来。 第236章 左右为难 沈钰珠缓缓起身,冲平阳公主行礼笑道:“公主殿下谬赞了!” “臣妇这样的庸脂俗粉,哪里称得上是美人?” “若是论美貌,公主殿下站在此处,我等都黯然失色呢!” 沈钰珠这个奉承恰到好处,缓解了自己的尴尬,也捧了平阳公主一句。 毕竟被人拿来和这些歌舞伎比美,本身就是对永宁候府世子妃的不尊不敬。 但是她又不能和堂堂公主殿下翻脸,只能这般说。 平阳公主眼眸中的冷冽到底是没有克制住,脸上的清冷一晃而过。 她眸色一闪,淡淡笑了出来。 “世子妃倒是谦虚了呢,不过云州城的女子听闻素来能歌善舞,今儿既然世子妃也是云州城来的,不妨让我等欣赏一下世子妃的舞姿如何?” 平阳公主今儿来宫宴怕是来砸场子的。 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一样,几乎要将天都捅开一个窟窿眼儿的架势。 沈氏虽然出身寒门,可现在的身份却不一般。 她可是永宁候府的世子妃,现在平阳公主居然要让她站出来跳舞唱歌? 这不是把沈钰珠当作是歌舞伎一样看待吗? 四周射向沈钰珠的视线顿时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了。 看来沈氏之前得罪了平阳公主,不然不可能被这般 的收拾。 这个要求,很是离谱,对沈钰珠更是致命。 若是她不跳便是羞辱了皇家,忤逆了后宫的主子们。 若是跳了,以后永宁候府世子爷的脸面往哪里搁? 今儿但凡是她跳了一支舞,出了这宫门后,就是狠狠甩了慕世子一巴掌。 到时候慕世子颜面尽失,沈氏怕是会被慕世子狠狠收拾了,被休弃也是有可能的。 即便是没有合适的理由休弃也会被慢慢折磨死。 一个没有根基的女子,在高门望族的永宁候府中,怕是死的连渣儿也不剩下了。 沈钰珠的脸色微微变了几分颜色,她的手狠狠攥成了拳,却淡淡笑道:“回公主殿下的话儿。” “臣妇是个粗人,从小都不曾学习过歌舞,让殿下失望了。” 四周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到底是谁给沈氏的胆子,这个女人居然这么不客气的拒绝了? 平阳公主的眸色一闪,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之前便听闻慕世子从乡下带回来一个妻子,她倒是要见识见识是何方神圣。 如今一瞧果然是块儿顽石,又冷又硬。 她没想到被对方拒绝的这般干脆,脸上稍稍有些挂不住。 突然对面坐着的魏相府的大小姐魏云珠,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我听闻世子妃的武功也不错呢!” “之前在云州城的时候,以一人之力阻挡了一匹烈马,还救了陆家姑奶奶。”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魏家的手到底伸得有多长? 她曾经在街头救了自己的继母陆婴,这件事情只有陆家的几个老奴知晓,魏家的人居然也晓得了这件事情。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随后淡淡笑道:“魏小姐说笑了。” 平阳公主眼底一亮,这一遭哪里肯放过她? “世子妃,如今宫宴上,大家也都是图个乐子罢了。” “何必这般推三捡四的?不管是武功还是歌舞,你倒是来一段助助兴,本公主可是想看得很!” 平阳公主的眼眸一闪,带着几分霸道。 沈钰珠的唇一点点抿了起来。 看着她不动声色,平阳公主顿时脸上掠过一抹委屈,猛地转身冲陈皇后嗔怪道:“母后,儿臣之前久病,在寝宫里憋闷得太久了。” “儿臣就是想要瞧瞧新鲜罢了!母后……” 陈皇后却不过她撒娇,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向了沈钰珠。 她倒是巴不得沈钰珠被人羞辱,更巴不得慕世子脸上无光。 她的侄子陈思道之前被人从小倌馆儿里带回来的时候,浑 身都没有一寸好皮了。 她派人调查了许久,才发现是慕修寒做的,可是这事儿慕修寒做的太干净,没有一丝丝的把柄留下来。 陈皇后早就在心里头给慕修寒夫妇记下了这一笔帐,如今正好有人出面要收拾她,她也就顺其自然了。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了沈钰珠道:“世子妃,既然公主想跟着你见见世面,还请不吝赐教。” 沈钰珠眸色一闪,一口气狠狠憋在了胸口。 平阳公主的话,她可以以世子妃的身份硬抗下来。 一个公主而已,她若是不肯表演这些才艺,她还能将她怎么样? 但现在说出来的是大周的国母,她可以不理会公主,但是不能违抗凤命。 违抗公主顶多就落得一个张狂的地步,可违抗凤命,她可能会死。 所有的人都定定看向了沈钰珠,一个个眼底带着几分期盼。 盼着这个最近风头正劲的慕家世子妃,今儿能被狠狠打脸,最好是被整死,她们就舒心了。 沈钰珠微微闭了闭眼,这一遭下场舞一曲,不晓得慕修寒会不会生气。 她不禁暗自苦笑了出来,他那般好面子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生气? 这一遭可能真的会因此丢弃她这一颗没用的棋子。 想到此,沈钰珠居然很 突兀的感到一阵阵的疼痛。 这种因为可能要离开慕修寒的痛感,一出现就狠狠吓了沈钰珠一跳,她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怎么?连本宫的面子也不给了?”陈皇后冷冷笑了出来,显然声音中已经带着几分杀意了。 沈钰珠定了定神缓缓走出了自己的位置。 “活该!贱人!”身后突然传来慕熙彤快意的低笑声。 虽然声音很低,可还是清晰的传到了沈钰珠的耳朵里。 沈钰珠的眸色一闪,心头倒是将一切都放开了。 她走到了陈皇后面前,躬身冲陈皇后福了福道:“臣妇不敢!” “只是……” “只是什么?”平阳公主冷笑了出来。 沈钰珠也不看她,却冲陈皇后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妇确实不会歌舞,琴技也稀松。” “刚才魏小姐说得对,臣妇倒是会几招拳脚功夫。” “只是臣妇进宫的时候,没有随身戴着佩剑,毕竟是在宫城里。” “舞剑的话,没有佩剑是不成的!” 陈皇后眸色一闪,要求还很多的啊。 她刚要说话,不想平阳公主冷冷笑道:“要剑是吗?来人!去取本公主收藏的青瑶剑来!” 她死死盯着沈钰珠道:“世子妃舞剑,今儿本公主看定了。” 第237章 梁上美男 沈钰珠抬眸淡淡看着面前的平阳公主,许久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即如此,臣妇在公主殿下面前便献丑了!” “哼!本公主倒是很期待呢!”平阳公主苍白的脸上掠过一抹诡异的红晕,眼底藏着机锋。 一个宫女小心翼翼抱着一柄长剑,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躬身立着。 “世子妃您请!” “有劳!”沈钰珠抬起手接过来佩剑。 刀锋出鞘,寒光乍现,四周顿时传来一阵低呼声。 果然是一把好剑! 沈钰珠眉眼间掠过一抹飒爽之气,缓缓走到了琼华殿的正中。 她淡淡扫视了四周那些准备看她笑话的贵妇们一眼,眼底晕染几分冷冽。 她猛地挥起了剑锋,起手式干脆利落,剑锋像是掠过万千世界的冷芒,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的虚影。 这一套剑法,沈钰珠还是上一世跟着一个江湖剑客学到的。 她上一世做行商的时候,曾经出手助力那剑客脱离一场险境。 他便做了她半个师傅,将这一套剑法教给了她。 一般舞剑的时候,都是会用一些温和的剑法,不想沈钰珠一出手便是霸气凛然,寒意逼人。 四周围观着的那些人,脸上的嘲讽之色,渐渐淡了下来。 突然铛的一声。 慕熙彤面前的酒盏瞬间被沈钰珠挥过来的剑锋击碎了去。 慕熙彤猛地尖叫了出来,在剑锋逼迫之下,几乎都吓坏了。 她向后躲开,不想脚下的步子移动的速度太快,一个踉跄向后退开却狠狠摔倒在地上。 那个样子着实的狼狈不堪,甚至还有些滑稽可笑。 四周的贵女们顿时嘲笑了出来,这还是永宁候府的二小姐吗? 这个女人平日里不是也会几招武功,挺厉害的吗? 不想在沈氏的一招虚招下,居然吓成了这个没脸看的样子,着实可笑得很。 “你!”慕熙彤忙要骂出来,却被一边的魏夫人一把拽住手臂。 魏夫人的脸涨的通红,这个女儿今儿这是怎么了,处处给她丢人。 慕熙彤还要说什么,却被魏氏一个眼神拦住。 魏夫人冲陈皇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慕熙彤忙顺着母亲的视线看向了陈皇后,果然看到陈皇后的脸色不豫,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鄙夷。 她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底,原本这一遭进宫能见二殿下一面,没想到自己的心上人没见到不说,却处处围着沈氏这个贱人转了。 她如今胆敢戏弄她,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她 心头着实的气愤。 可现在陈皇后已经对她存了不好的印象,她即便是很想冲过去,一鞭子抽在沈氏那个贱人的脸上,却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沈钰珠的剑锋凌厉透着几分霸道,一身紫衣,在正堂中旋开了一朵盛世的璀璨之花。 四周准备看笑话的那些人,此番却是一丝一毫也笑不出来了。 此时永宁候府的世子妃,身上晕染着一抹与众不同的气韵。 高贵,冷艳,有着和她自身年龄极其不相符的气度。 这不像是一种羞辱,更像是一个人精彩绝伦的绽放。 所有人都被沈钰珠舞出来的这一套剑法看痴迷了去,突然从西南角的一个角落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好声。 “好!当真是不错!” 叫好声很是夸张突兀,所有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却看到西南角的案几后面坐着一个一身天青色裙衫的美丽女子,那个女孩子长得恨是甜美。 一双眼睛灵动之极,不过看到旁边的一位贵妇试图想要她闭嘴的捉急样子,不知道是哪家调皮可爱的嫡女。 一般坐在西南角这个方向的家族,门第固然比一般门第要高,可也是高不到哪里去,远远比不上慕家,陈家,魏家这样的家族。 同 时还有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眸藏在了琼华殿房梁的阴影中,饶有趣味的欣赏着下面沈钰珠的剑舞。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沈钰珠的身上,谁都没有想到这么高的房梁上,居然还横卧着一个人。 琼华殿高约四五丈许,宫殿顶端的横梁一般人很难上去,也不晓得他是怎么上去的。 此番却是一身黑色劲装,举着一壶酒,自斟自饮相得益彰。 他的一张脸笼罩在阴影中,看着下面沈钰珠矫健的身姿,低声笑了出来。 带着几分沙哑磁性的声调,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能听得到。 “呵呵!丫头倒是有趣得很!” “会解奇毒,会骗人,这套剑法也是奇怪得很,有意思……有意思……” “不过……”他冷冽的视线落在了沈钰珠手腕上佩戴着的红玉镯子上,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唇角的笑意更加的玩味了几分。 “小狐狸似乎也上了别人的套了呢?要不要告诉你呢,可爱的小狐狸?” 突然他的视线从沈钰珠的身上猛地转了过来,落在了门口处。 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危险即将到来,他猛地坐了起来,半边脸都暴露在阴影外面的光晕中。 那半张脸大概是这世上最精巧的工匠打 造出来的艺术孤品,美到令人忘记了呼吸。 随后他看到琼花殿门口走进来的那个人后,唇角之前还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瞬间消散干净。 他小心翼翼将自己的脸重新藏进了阴影中。 “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不光是房梁上的那人发现了琼华殿门口走进来的人,里面的女眷具是看到了。 等到慕修寒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中的时候,所有人齐刷刷吸了口冷气。 随后是宫里头的几位皇子们,不过还没有说些什么话,就看到慕修寒已经率先冲了进去。 跟在皇子们身后的还有各个世家的青年子弟们,都是来陈皇后这边见礼的。 那些上了年纪的朝廷大臣们,此时正在养心殿,被乾元帝单独留了下来。 不想这些皇子们刚站定在琼华殿门口,宫宴居然闹成了这个样子。 沈钰珠在慕修寒走进来的时候,正好是这一套剑法的最后一招收式。 青瑶剑的锋芒伴随着最后一招的完成,缓缓收敛了起来。 沈钰珠转身看向了走进来的慕修寒,唇角勾起了一抹苦涩。 今天倒是给他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不晓得他会怎样? 慕修寒脸色铁青一步步朝着沈钰珠走来。 第238章 看好戏 坐在正位上的平阳公主,直直盯着走进来的慕修寒。 依然是那般的耀眼夺目,大周朝这么多的青年才俊,若是与他站在一起。 慕修寒只要分出来一分风华,便能将那些人硬生生比下去。 她之前也是在一个诗会上认识的他,彼时他刚从外面回到京城。 那么多贵族青年都在忙着附庸风雅,唯独他抱着肩头靠在了一棵树上。 潋滟的凤眸染着冷冽,浑身的江湖气,和平日里在她面前巴结的那些贵族青年想比,简直就是天地之别。 她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俊美的男子,身上晕着一丝丝的邪魅。 唇角勾着嘲讽,像是在嘲笑一切万物。 正是这样的气韵瞬间将她吸引了过去,她整个人都沦陷了进去。 之后她便是不管不顾了,一门心思只想嫁进永宁候府做他的世子妃。 如今却是再也不能了。 平阳公主死死盯着一步步走进来的慕修寒,藏在了华丽袖口里的手狠狠攥成了拳。 她现下真的很想冲过去,揪着慕修寒的领口,问问他。 问问他是不是疯了?还是傻了? 放着她金枝玉叶的公主不娶,偏生要千里迢迢去云州城那样的穷乡僻壤的地方,娶回来一个村姑? 只是一国公主的身份,让她还是忍住了这一丝丝 的冲动。 不过现在沈氏这个贱人,给他丢了面子,想必慕世子一定很生气吧? 慕修寒站定在了沈钰珠的面前,垂首看着面前的女子。 沈钰珠之前还纠结着,此时倒是坦然了起来。 她方才不同意舞剑便是忤逆,也会牵连他,怕是牵连得还很多。 现在被迫舞剑,只是丢了他的脸面,若是要承担她自己一个人承担罢了。 此时两侧坐着的魏云珠和慕熙彤却恨不得,现在慕修寒就狠狠给沈氏几耳光。 这个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般的遭人羞辱,还不如被打死得好。 “快打!快打死这个贱人!” “抽她!抽她啊!!” 慕熙彤几乎咬着牙,喊出声音来。 魏氏脸上也掠过一丝丝的冷冽,只要将沈氏这个碍手碍脚的,从慕修寒这个野种身边清除出去,她也算是顺了一口气。 别的人兴许看不清楚,她已经看出来沈氏的不简单,最是个狡猾的女人。 一旦慕修寒对沈氏生出了嫌隙,将她赶出慕府,他身边就去了一条胳膊。 不过魏氏还是低估了沈钰珠在慕修寒心中的地位。 若是真的将沈钰珠从慕修寒的身边剥离出去,岂止是去掉一条胳膊的事情,那是去掉他半条命的。 正位上的平阳公主冷冷看着站 在不远处的沈钰珠和慕修寒,两个人此时站在一处,竟然有几分说不出的契合。 平阳公主眸色更是冷了几分,随后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今天这一遭,沈氏以为自己是在出风头,却不知她已经惹上了大祸。 呵!她只待看着他们所谓的恩爱夫妻之间,到底要生出多大的裂隙。 她平阳公主拭目以待! 不光是琼华殿里的这些女眷们,此时紧张万分。 此时看出来事情不对,站在门口的这些皇子和贵族子弟们也是一个个的瞪大了眼眸。 这种庄重的宴会上,永宁候府的世子妃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这还舞上了剑? 这是把自己当成了宫廷里乐坊司的歌舞伎了不成? 可毕竟涉及到永宁候府的脸面,七皇子眉头狠狠皱了起来,也只能冷眼旁观。 “殿下……”慕修寒的好兄弟江余年一看今儿这阵势貌似不太妥当啊! 他不禁替自己的好朋友感到担忧,可也不能就这么看着慕修寒的面子被毁在了这里啊? 七皇子赵轩冷哼了一声低声道:“这种碍事的女人,迟早也是个祸害,不如早早休掉。” 一边本来还想劝劝的江余年顿时闭了嘴,不过他也觉得那个沈氏有点儿多事哎。 也不知道哪点儿好,一点儿也不如他 的小妻子可爱,冷冰冰的,板着个脸,像是谁都欠了她银子似的。 他忙闭了嘴,况且这种事情,一般人根本没有办法干涉。 此时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慕修寒和沈钰珠。 刚才那些女子有多么惊艳于沈钰珠的剑舞,她们看到慕修寒有多么的优秀,此时就有多么的嫉妒沈钰珠. 恨不得沈钰珠马上被慕世子一剑刺死了才好呢! 慕修寒看着沈钰珠,许久才低声问了出来。 “怎么想起来舞剑?”他边问边将沈钰珠手中垂落着的青瑶剑拿了过来。 沈钰珠的声音听起来微微有些发紧,随后缓缓道:“平阳公主想要妾身舞剑,妾身便下场贻笑大方了一次。” “世子爷,妾身……”她刚要说句对不住的话儿,不想慕修寒却拦住了她的话头。 “不必多说!” 沈钰珠猛地抬眸,对上了慕修寒那双潋滟的凤眸。 是的,他看起来很愤怒,不过不像是对她的愤怒。 慕修寒抬起了手中的剑,缓缓转动剑柄,锋芒毕露。 他挑眉看向了正位上,因为紧张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平阳公主。 慕修寒倒垂着青瑶剑,缓缓躬身笑道:“一个妇道人家舞剑有什么好看的?” 平阳公主顿时觉得有一些不妙。 他为何不生气,他为 何不指责沈氏这个贱人? 这个短不上台面的女人,第一次进宫就给他惹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为何不生气? 慕修寒看着平阳公主,眼底已经没有丝毫的温度。 他说罢再也不看她,却是起身淡淡扫了一眼四周那些眼巴巴盼着他妻子倒霉的贵女们。 “既然公主殿下和大家都突然对剑法这么感兴趣,我这便舞给大家看罢了!” 慕修寒的话音刚落,四周顿时传来一阵阵的抽气声。 只是慕修寒并没有给他们丝毫反应的余地,手中的剑锋依然是大开大合的舞了起来。 他之前跟着七殿下在边疆,打了几次仗,立下了赫赫战功。 否则凭什么受到乾元帝的重视,并且在七皇子力保他回京认祖归宗做永宁候府世子爷的时候,皇上也算是默许了。 否则若是一个寻常的慕家远房子弟,没有半分能耐,永宁候和乾元帝都不会喜欢的。 慕修寒的剑法是杀敌的剑法,舞动起来,像是万千冤魂咆哮。 围观的人一个个脸色都白了去。 平阳公主猛地站了起来,脸色惨白。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殿下!这……这世子爷他……”江余年顿时懵了。 七皇子赵轩冷冷笑道:“呵!慕世子的剑轻易不出手,出手那是要见血的!” 第239章 有辱国体 慕修寒舞出来的剑法,带着几分优雅,却又霸气异常。 起招落招之间,却透着一丝丝的血腥杀意。 四周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平阳公主猛的站了起来。 怎会这样? 他不该生气?不该愤怒沈氏让他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吗? 沈钰珠瞪大了眼眸看向了慕修寒,心头狠狠跳动了起来。 慕修寒曾经跟随七皇子赵轩征伐边关,立下赫赫战功。 他的剑锋,他的武功,他的才华是用在战场上的,不是给后宫女子和贵族女眷表演的。 他越是如此,此间撺掇逼迫他和沈钰珠表演舞剑的贵人们,一会儿越是要遭殃。 尽管慕修寒舞剑的动作大开大合,着实的好看可四周看着的那些人,一个个只觉得脊背有些发寒。 “皇上驾到!” 琼华殿门口突然传来司礼太监尖锐刺耳的喊声。 顿时所有人忙急匆匆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一直还撑得较稳的陈皇后瞬间变了脸色。 而另一侧的魏贵妃脸都白了,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心头暗自悔恨,早知道皇上会来,她就不该让自己的女儿出现在这里,制造这么一出子大麻烦。 陈皇后没想到乾元帝会来,毕竟圣上这几日身子确实 不爽利。 加上今天见了群臣,说了这么一会子话儿,一定会回寝宫早早休息。 不想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猛的看向了已经停下了动作,垂首立在那里的慕修寒。 心头咯噔一下。 这厮为了护着沈氏,居然让自己处在这般被羞辱的境地,原来后招在这里等着呢? 今天她们这些贵妇们让战功卓着的慕世子舞剑,不仅仅是羞辱慕家,更羞辱的是大周的国体。 果然乾元帝的脸色几乎沉到了底,之前他同大臣们相谈甚欢。 今天他倒是有些雅兴,本来只想来琼华殿与众爱卿同庆,好好喝一杯。 不想给他看到大周史上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最近很是欣赏的少年将军慕修寒,准备委以重任的青年才俊。 居然拿着一把破剑,在这么多女人们面前,像是一个卖笑的伶官一样,取乐妇人? 大周的颜面何在?简直是岂有此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周纷纷跪下来一大片,黑压压的趴在了乾元帝的面前。 乾元帝一步步走到了正中的位置上,陈皇后看着乾元帝的脸色更是惊了一跳。 她忙给乾元帝磕了一个头,小心翼翼道:“臣妾不知皇上要来,有失远迎,请 皇上治罪!” 乾元帝视线掠过了陈皇后瑟缩的脊背,眸色更是沉了几分。 “皇后给朕说说,此处为何这般的热闹?” 陈皇后脸上掠过一抹慌乱,顿了顿神忙道:“回皇上的话。” “先前平阳这孩子一直呆在宫里头闷得慌,便前来参加宴会,不想遇到了云州城来的歌舞伎。” “不要和朕说废话,”乾元帝的脸色又阴了几分。 乾元帝本来就性格暴戾,独断专行。 自从得了病以后,更是喜怒无常,即便是曾经救过他的陈皇后也心头发颤。 当下她再也不敢说这些前情废话,忙道:“回皇上的话,平阳看到云州城的歌舞伎舞姿这般优美,想要请云州城来的慕家世子妃演一支。” “不想慕家世子爷,许是也想来凑个热闹......” “凑热闹?”乾元帝冷声笑了出来。 他猛的抬眸看向了沈钰珠,这个容色平常,颇有些气度的女子,便是慕修寒的世子妃? 不过他对于慕修寒迎娶一个乡下来的无名无姓的女子,倒是认可的。 永宁候府的实力实在是太大了,尾大不掉,他不好收拾。 幸亏慕世子没有和京城里其他的世家联姻,否则他可能要做些什么了。 他刚要问什么,突然慕修寒疾步走到了乾元帝的面前,二话没说便跪了下来。 许是心有灵犀,沈钰珠看到慕修寒跪下来的那一瞬间,便晓得他不会善罢甘休了。 既然要闹,她便陪着他一起。 沈钰珠也跪在了慕修寒的身边。 乾元帝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俊朗非凡的美男子,只是岁月和病痛折磨着他。 此时他五官消瘦,眼眶深陷,因为长期的失眠,眼底染着红血丝。 那神情阴戾至极,像是一只随时随地要吃人的野兽。 “圣上明鉴!平阳公主刻意羞辱我的妻子,臣不得已才替我的妻子受辱!”慕修寒声音不高,却清冷的厉害。 狠狠将已经呆在了那里的平阳公主激了一下。 平阳公主动了动唇,唇色苍白至极。 她耳边传来一阵阵的耳鸣声,嗡嗡的只看得到慕修寒凌厉的薄唇微微动着,却不晓得他在说什么。 他居然为了沈氏那个贱人,这是要将她这个喜欢他,爱慕他的一国公主往死路上引吗? “慕世子!你胡说些什么!”魏贵妃顿时慌了,忙站了起来,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 “皇上明鉴啊!平阳只是同永宁候府世子妃玩笑而已!” “小姑娘家的,之间开 个玩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这般不依不饶的?” “圣上明鉴!”沈钰珠狠狠冲乾元帝磕头道:“臣妇不认为这是玩笑。” 沈钰珠抬眸看向了乾元帝道:“皇上,臣妇虽然是一介女流,乡下女子,可也懂得什么可为可不为。” “臣妇在乡下的时候便听乡民们盛传圣上是个大大的明君!励精图治,开疆拓土,平治天下,是个大大的英雄好汉!” “即便是乡下的三岁小孩子也都说我大周皇帝,最最是个有担当的圣君天子!” 沈钰珠的这些话刚落地,乾元帝一直板着的脸稍稍松懈了几分。 慕修寒微垂的凤眸中掠过一丝好笑,不曾想这个丫头吹捧起人来也是个高手。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却话锋一转,还未说话声音中已经透着几分悲声。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道:“皇上,臣妇若是寻常妇人倒也罢了。” “不管是表演歌舞,还是舞剑,臣妇自然是愿意奉陪的!” “可臣妇是永宁候府的世子妃,更是驻守边关风餐露宿的少将军的妻子。” “臣妇受点儿屈辱没什么,但是这屈辱不是臣妇一个人受辱,可是我大周的国体受辱啊!” “你……”魏贵妃脸色瞬间惨白。 第240章 重罚 “皇上!臣妇晓得平阳公主也是无心之过。” 沈钰珠声音淡淡道。 她晓得平阳公主可是乾元帝的最宠爱的小公主,她一个出身卑微的小地方来的人,绝对不会真的将平阳公主怎样。 可今儿那些推波助澜的恶人们,她没有那么客气了。 她抬眸看着乾元帝道:“皇上,平阳公主深居宫中,可能对外面的世情不了解。” “但是在坐着的这些夫人小姐们,却居心叵测,拿着公主殿下当枪使唤,是何道理?” 四周的那些贵女们忙低下了头,全部像是见了鬼一样,脸色惨白, 一个个头都抬不起来。 沈钰珠冷笑道:“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言可畏。” “这些妇人们都是世家大族的出身,一个个见识这般的浅薄,以为能羞辱臣妇便是她们得了势!” “如今更是连着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了!” “明明知道不可为,却还是撺掇着天家公主去违!” “今儿一人一句就能让公主殿下羞辱了为国立功的少将军,明儿个枕边风一吹,连着这大周也不放在眼里了吧?” 她突然转身看向了脸色阴晴不定的魏云珠,猛地抬高了几分调子道:“魏大小姐,您认为呢? ” “你这个贱人!说什么疯话?”魏云珠猛地怒斥了出来,随后却神色僵在那里。 她今儿本来想要借着平阳公主的手羞辱沈氏这个贱人,不想一波三折。 此番居然还被她当着皇上的面儿数落,正自愤怒之际,不想沈钰珠话锋一转,话头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在乾元帝面前爆了粗口。 她方才同慕熙彤一起骂沈钰珠贱人,已经骂成了习惯,此时被沈钰珠一激,顿时脱口而出。 她话音刚落,自己都将自己给吓瘫了,动了动唇几乎说不出来。 “放肆!还不跪下!!”相府程夫人狠狠一巴掌打在了魏云珠的脸上,忙将她拽着给乾元帝磕头。 “皇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触怒了天颜,还请皇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饶她?皇上还在这里坐着呢,一个相府的嫡女罢了,也能这般跋扈到连皇家道统都不顾了?” “世子爷!世子爷!您还是她的表哥啊!”程夫人晓得今儿自己的女儿闯了大祸。 她连连磕头,不知道该是给圣上磕头求饶,还是给慕修寒夫妇磕头求放过。 跪在 门口的魏相,狠狠闭了闭眼,分开人群疾步走了过去,跪在了乾元帝面前道:“皇上!小女性子乖张,平日里都被臣惯坏了。” “今日她闯下祸端,臣恳求皇上重重责罚!” 一边的程夫人不想相爷非但不替女儿求情,居然还请求重罚女儿,张了张唇忙要说话。 却对上了魏相那双冰冷的眼眸,她心头一顿差点儿没晕过去。 为了自己的官位,女儿也只能牺牲了。 也是自己女儿蠢,被沈氏激了一下,便做出来这种荒唐事情来。 此番如果他们再求情的话,怕是连整座相府都保不住了。 乾元帝本身就是武将出身,最反感的便是堂堂武将被人逼迫着当众舞剑,被人当猴儿耍。 今天慕修寒的遭遇让他想起来自己还是做皇子的时候,那个时候生母软弱,只能靠着宁安太妃上位。 他是先皇最不喜欢的儿子,却是先皇最锋利的一把剑。 只记得有一次也是举行宫宴,他脱去了征衣从边疆回京。 他身上的血腥味道还没有散尽,就被自己的兄弟们逼迫着在宫宴上舞剑,还被那些嘲讽羞辱,说他是个茹毛饮血的蛮子。 那样的羞辱,让他痛彻心扉。 此时他从慕 修寒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藏在心头渗出的残肆一点点翻了上来。 他冷冷看着面前跪着的魏相淡淡道:“爱卿,你说喜欢搬弄是非之人该如何处置?” 魏相顿时一愣,一颗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他到底还是顾念自己的女儿,咬着牙道:“这种人,该是打了板子后,送到郊外的桃花庵里关起来静心的。” 杏花庵三个字儿从魏相的嘴里说了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去。 杏花庵里关着的都是京城,那些世家大族里犯了罪的贵女们。 那个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着的地方,一旦关进去,名声受损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不说,还可能会被折磨死。 毕竟关多久,那得看皇上有没有彻底将魏云珠遗忘,魏相才敢偷偷接回来。 “呵!”乾元帝冷冷笑了出来,抬起手挥了挥。 袖口上的金龙像是张开了嘴巴,要活生生的吃人。 “来人!将魏氏嫡女送进杏花庵里去!” “皇上……英明!”魏相声音都微微发颤。 一边的程夫人,捂着唇狠狠憋着泪。 “先割了她的舌头!就在此处!” “皇……”魏相猛地瞪大了眼睛,呆呆看着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以为自己 的耳朵听错了。 程夫人几乎要昏死过去。 两个金吾卫忙疾步上前,一把将想要逃走的魏云珠掐住。 “不……不!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救我啊!娘!娘亲救我!” “沈氏你个贱人……贱人……啊!”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血腥味,混杂着陈夫人的嘶喊声。 还有些贵女受不住惊吓,都溺了出来,骚臭味一并袭来,狼狈不堪。 沈钰珠微垂着眉眼,再也不说一句话。 她终于真正体会到乾元帝的暴虐了,上一世她便晓得乾元帝后来越来越疯癫,动辄便是要杀人剥皮的。 如今割了相府女儿的舌头,还算是轻的。 即便是那些皇子们也纷纷低头,不敢去看。 乾元帝缓缓起身,陈皇后哆嗦着跟在了身后。 今天她身为皇后,对于这样的闹剧没有制止,也是有责任的。 乾元帝经过了魏贵妃,声音冷冷道:“平阳已经大了,该是为大周做点儿什么了。” “刚刚得了消息,柔然王子有来京城请求和亲,你让平阳准备一下!” “臣妾……”魏贵妃狠狠抠着地砖的缝隙,将那些想要反抗的话儿,一个字一个字逼着自己吞咽了回去。 “遵命!” 第241章 无力感 魏相府的魏云珠,整个人被拖了出去。 鲜血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了一条蜿蜒触目的血痕。 四周的人全部跪在了地上,动也不敢动一下。 灯火虽然璀璨夺目,却给人感觉冷飕飕的,冷意一阵阵刺进了骨头里。 本来是大周朝的宫宴,却像是地狱一样。 死寂中,乾元帝阴戾的视线缓缓扫过了跪着的人。 虽然高高在上,却孑然而立,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 先帝是马背上得天下的帝君,他是不受宠的皇子,杀戮兄长篡位而上。 先帝立业,他守业。 岂知守业比立业要难上加难。 他素来是个骄傲的人,容不得别人说他半分,他自己也要做到极致的好。 他彼时年轻的时候,平三乱,战柔然,征西族,灭南诏。 南诏这个词儿在他的心头微微划过,像是有什么陈年旧事晕染而出,却被他硬生生压制住了。 乾元帝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他和先帝两代帝王才打下来如今的大好江山,不想这些人越来越不长进了。 如今大周朝是个什么样子,他焉能不清楚? 王侯贵族贪赃枉法,极尽奢侈之能事。 到处都是漏洞和亏空,宿敌柔然百万骑兵陈兵边疆, 眼睁睁等着大周从内部一点一点的烂掉。 眼下豫州瘟疫横行,民不聊生,当地灾民已经造反了。 他这个做皇帝的收到消息,居然已经是三个月后了,不晓得那边死了多少人。 此时他是心急如焚,几个儿子都是贪生怕死之徒,没有一个能靠得住的。 如今豫州这边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硬生生没有一个人愿意去豫州一趟,将那片地方迅速的稳定下来。 乾元帝晓得这帮兔崽子们精明着呢,毕竟是发生瘟疫的地方,一个不小心过上了瘟疫,别说夺嫡,怕是连命也没有了。 之前整顿盐商的时候,争着抢着去,立功还能捞钱。 一个个没有担当,只想着利益。 如此下来,大周的江山怕是要毁在这帮小畜生的手中。 他本就子嗣艰难,这些年,后宫里的妃嫔也是奇怪,很难怀上皇嗣。 但凡是怀了男胎的都莫名其妙的落了胎,死相极惨。 他一开始怀疑后宫的妃嫔们互相倾轧,杀过几个,处死过上百的宫人,就是查不出那些胎儿的死因。 如今他老了,身边能当得起重任的当真没有几个儿子了。 突然乾元帝的心头狠狠抽痛,他忙捂着胸口,血腥的味道几乎要冲出了 他的嗓子眼儿。 他拼尽了全力才将这涌上喉咙的血腥味道压制了下去,脸色已经惨白。 突然眼前一阵眩晕感袭来,乾元帝一个踉跄朝前载了下去。 “皇上!皇上!!” 乾元帝身边的王公公忙抢上一步将乾元帝稳稳扶住。 “滚!”乾元帝猛地一把推开王公公,摇摇晃晃的朝前走去。 一众内侍忙跟了上去,门口跟着大臣皇子们脸色也白了几分。 看起来皇上的病比他们想的还要严重一些。 一场琼华宴,最后却以这般血腥的场景收场。 慕修寒缓缓起身抬起手伸向了一边的沈钰珠,沈钰珠刚才一直跪在了地上,腿都跪麻了。 此番看向面前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掌,她心头微微一顿,忙搭在了这只救命的手掌上。 借着慕修寒的力道,沈钰珠这才堪堪站稳了去。 不想晚风从琼华殿外吹了进来,她狠狠打了个冷战,原来早已经浑身被冷汗浸透。 “回府!”慕修寒的声音沉稳有力,让沈钰珠的一颗悬着的心瞬间安宁了下来。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道:“皇上那边,你不去瞧瞧?” 刚才所有人都看出乾元帝的不对劲儿来,此时那些皇子们都生出了几 分心思,身后的大臣们也神色慌张。 唯独慕修寒一派淡定从容,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 沈钰珠的提醒让慕修寒的脸色更是缓和了几分,好得这个丫头还是顾念着他的。 他看着沈钰珠低声道:“此时自然有殿下们过去照顾着,不必我等过去。” 他随即压低了声音道:“放心,皇上还不至于……” 后面的话他也没有说出来,带着沈钰珠大步走出了琼华殿。 这一遭所过之处,那些贵女们纷纷避开了这对儿煞星。 只有一个穿着鹅黄色纱裙,纱裙上绣着各色蝴蝶的可爱女子拦在了沈钰珠和慕修寒的身边。 沈钰珠认得这个丫头,便是刚才为她喝彩,仗义相助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生的当真是可爱,梳着半月髻,五官小巧精致。 皮肤是奶白色的,像个瓷娃娃一样。 个子也是娇小玲珑,娇滴滴的让人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彼时她在西南角坐着,此时正好在琼华殿的门口挡住了他们。 沈钰珠微微一愣,尚未说话,那个可爱女子便拍着手笑道:“当真是解气!” “我刚才便瞧着那些人不顺眼,你们夫妻两个当真是干得好!” “就得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 不然还要上天了不成?” “落霞!你胡说什么!”突然一道穿着五城兵马司官服的高大身影,疾步抢了过来。 像是拎着一只小鸡一样,将娇小可爱的女子拎了起来,却轻轻放在自己的身后。 “世子爷,贱内不懂事,冲撞了世子爷!”江余年忙冲慕修寒和沈钰珠躬身行礼赔不是。 “少给我来这套,江余年,你的胆识还不如弟妹呢!”慕修寒笑骂道。 沈钰珠猛地一愣,抬眸看向了面前娇俏可人的姑娘。 原来她就是江余年的妻子顾落霞啊? 江余年是慕修寒的属下, 也是他的好兄弟。 慕修寒已经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过,江余年新娶进门的妻子同江余年如何的恩爱,不像她对夫君冷冰冰的。 诸如此类的话,沈钰珠都听烦了去。 不想今天遇到了真人,果然给人感觉很是舒服。 她忙上前一步,牵着顾落霞的手笑了出来道:“刚才多谢妹妹了!” 顾落霞是涿州商贾世家顾家嫡女,因为之前在涿州邂逅了江余年。 彼时顾落霞机灵古怪,经常女扮男装去街上玩儿,和江余年同时看上一个物件儿,为此还闹了些误会。 后来还能走到一起,也当真是奇事。 第242章 一对儿坏人 江家虽然承袭的是定北侯的爵位,但早已经门第衰落了去。 空顶着爵位,每年享受一次参加宫宴的机会。 此外没有丝毫的油水,府里头的人也都是混日子,得过且过。 直到素来浪荡的江余年喜欢上了顾落霞,整座侯府都变了几分。 江余年突然意识到要为自己的小妻子挣一份儿功名。 别的贵妇有的,她也要有。 别的京城贵妇有诰命在身,她也要有。 江余年的父母,祖父母,都对顾落霞感激不尽。 自从娶了一个老婆,江世子变得这般的上进。 江家上下几乎是将顾落霞当作是救苦救难的恩人来对待的,自然不嫌弃她低微的门第。 况且顾家为了自己女儿能在侯府有底气,陪嫁也是很丰厚的。 故而顾落霞到了江家以后,心情舒畅,脸色红润,说话处事还带着闺中小女儿的娇态。 此时顾落霞没想到永宁候府世子妃居然主动握着她的手说话,顿时受宠若惊。 永宁候府的门第可是高不可攀的。 还有一点,她和沈钰珠同属于小门小户人家出来的女子,嫁进了侯府。 她在江家虽然过的不错,可是没少受那些京城贵女们的白眼。 她也 不喜欢那些女子们的做作,久而久之,她孤身一人从涿州到了京城,倒是没有一个好姐妹可以私底下说说话。 今夜看到沈钰珠遭遇了她曾经遭遇的那些不公平,她越发感同身受,对面前这个厉害女子的崇拜更多了几分。 方才面对皇上的时候,沈氏说话条理清楚还能给那些欺负她的人一个教训,当真是强悍,看着就痛快。 “世子妃不必谢,都是姐妹,理应互相照应!” 一边站着的江余年眼角狠狠抽了抽,丫头啊丫头,你倒是个脸大的,这一下子就成了姐妹了? 况且慕修寒和沈氏这对儿夫妻一看就不是好人,他真担心将他的掌心宝给带坏了去。 沈钰珠一愣,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这个丫头率真可爱得很。 “既然你认我这个姐姐,改天我做东请你来府上坐一坐,咱们也好说说话儿。” “那是自然,到时候我陪世子妃痛饮……” “咳咳咳,”江余年忙将跃跃欲试的顾落霞拽到了身后,冲沈钰珠陪着笑道:“世子妃,贱内是个不着调的,世子妃莫要见怪。” “她粗鄙之人,万一冲撞了世子妃便不好了。” 江余年像是一只母鸡紧紧护着自己的小 鸡崽儿。 慕修寒唇角勾起一抹冷意,随意将身上的一块儿腰牌摘了下来,递到了顾落霞的面前。 “江夫人拿去吧,有了这块牌子,夫人可以随意出入我侯府。” “永宁候府的墨韵堂,您什么时候愿意来,就什么时候来!” “世子爷……这……这……”江余年刚要说什么,慕修寒递过来的牌子已经被顾落霞抓在了手中。 她素来是个喜欢玩儿闹的性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和她年龄相仿,还不嫌弃她身份低微的世子妃,自然是欢喜得很。 江余年忙闭了嘴,慕修寒这厮的视线已经很冷了。 沈钰珠同顾落霞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告辞后跟着慕修寒疾步走出了琼华殿的门口。 顾落霞紧紧抓着玉牌看着走远的沈钰珠笑道:“以后倒是有个说话的地方了。” 江余年宠溺又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叹了口气道:“你呀,怎么老是不长点儿心眼子?” “那两口子住的地方,你也敢去?” “哼,有什么不敢的,”顾落霞娇嗔的瞪了江余年一眼,“我觉得他们两个是好人!” “好人?哈!”江余年顿时说不出话来,真担心自己可爱的小妻子会被那两个恶人带 坏了去。 沈钰珠和慕修寒的背影刚消失在琼华殿的门口,一直瘫坐在冰冷地板上的程夫人,猛地抬眸狠狠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眼神中掠过一丝怨毒,她随后紧紧抓着魏相的手,动了动唇,却是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 魏相脸色铁青,狠狠瞪了程夫人一眼。 程夫人眼底的怨毒一点点的缩了回去。 魏相命人将程夫人扶了起来,低声道:“有泪也憋着,回府再说!” “是……相爷!”程夫人声音微颤。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带着女儿参加了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宫宴,却毁了女儿的一生。 这一笔帐,她一定要讨回来,对,加倍的讨回来。 沈钰珠跟着慕修寒上了停在东司马门外的马车里,马车驶出了宫城,朝着永宁候府行去。 马车的空间稍稍有几分暗沉和寂静,这让沈钰珠有些不太适应。 她心头压着的疑问还是说了出来。 “世子爷,今天你亲自下场舞剑……” “预谋!就是为了勾起了皇上心头压抑着的愤怒!”慕修寒淡淡道。 沈钰珠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陡然无比庆幸自己和慕修寒是盟友,不是敌人。 这是个连着皇帝心思 都能算准的可怕男人,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不是在他的掌控和算计中。 “世子爷英明,”沈钰珠实在是想不出来说些什么。 慕修寒给她冠冕堂皇的话逗乐了,仰起头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一字一顿道:“你知道皇上在夺得皇位之前的封地,在哪儿吗?” 沈钰珠眉头狠狠一蹙,这个她还真的不知道。 慕修寒吸了一口气道:“就在涿州!” 沈钰珠顿时脸色变了几分,涿州现在不是七皇子的封地吗? 慕修寒继续道:“如今七皇子遭遇的,正是皇上曾经遭遇的处境。” “我今天受辱,便是七皇子的脸上无光,自然会勾起皇上不愉快的记忆。” 沈钰珠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狂跳,上一世,她死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大周立新帝。 那些皇子们已然争夺的分外激烈,难不成七皇子不像是他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无用懦弱? 亦或是皇上另有打算? 沈钰珠当下也不敢多想,这不是她一个内宅妇人不能想的。 很快马车行到了永宁候府的门口,沈钰珠和慕修寒刚下了马车,却看到一个小厮急匆匆赶到了他们面前低声道:“世子爷,侯爷请您和少夫人去前厅。” 第243章 休书 沈钰珠顿时愣怔在那里,抬眸看向身边的慕修寒。 慕修寒潋滟的凤眸缓缓眯了起来,淡淡笑道:“走吧,珠儿,兴许父亲有什么话要说。” “是,”沈钰珠点了点头,心头了然。 方才在琼华殿里闹出来的动静儿那么大,而且还是因为她和慕修寒的缘故。 永宁候此番怕是已经压不住他的冲天怒意。 沈钰珠跟着慕修寒穿过了穿廊,走到院的前厅。 刚走进院子里,便看到院子里黑压压跪着一大群人。 都是慕侯爷身边伺候的人,显然慕侯爷今儿动了怒,心情着实的不好。 这些下人一个个胆战心惊,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有两个小厮被打了板子。 “世子爷,”侯爷身边的长随忙躬着身子迎了上来。 慕修寒带着沈钰珠大步走进了正厅。 沈钰珠刚迈进正厅的门坎儿就看到正位上坐着的慕侯爷,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 一边小心翼翼坐着魏夫人,身侧站着脸色怯怯的慕熙彤。 站在魏氏身后的还有容颜苍老,朴素到极点的蒋嬷嬷,以及始终低眉顺眼弱柳扶风的慕依依。 沈钰珠心思一动跟着慕修寒疾步走进正厅,夫妻两个躬身冲慕侯爷行礼。 “孩儿给父亲 请安!”慕修寒躬身冲慕侯爷躬身行礼后,直起身子来,却没有给魏夫人行礼的意思。 他对魏夫人是愤怒的,厌恶的,连着最后一点子面子也不想给她。 这一次进宫,珠儿是跟着魏氏进宫的。 魏氏身为永宁候府的当家主母,既然带着自己的儿媳妇进宫,却任由着别人欺负她的儿媳妇。 这种做法已经不光是狠辣,而且是蠢,愚蠢至极。 魏氏刚刚在宫里头被乾元帝的狠辣吓坏了,此番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她晓得今天闹出来这么大阵仗,自己也有些责任,侯爷定会不高兴。 魏氏思及此,刚回来就先找到侯爷,狠狠告了沈钰珠和慕修寒这对小夫妻一状。 她将宫里头刚刚闹出来的那些乱子,统统牵扯到沈钰珠的头上。 慕侯爷本来就看不上沈钰珠这样一个心机颇深,低门小户出来的女人。 加上这个女人进门后,慕家没有一天安宁。 今天更是惊动了皇上,甚至还连累舅子家的嫡女变成了哑巴。 这件事情后,慕家和魏家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慕侯爷虽然在战场上勇猛至极,可在朝堂里倒是个守成的性子。 不管做什么,不愿意得罪人,不愿意出头,只想将祖 宗留下来的永宁候府安安稳稳一代代传下去。 家族的传承不变,才是最主要的。 不想自从将面前这个长了反骨的儿子迎回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再加上娶了一个处处挑事儿的女子,慕侯爷想到此处眼神都锐利了几分。 他死死盯着慕修寒,突然抬起手拍了拍桌子上的一封素笺,声音沉下去几分。 “这个拿去!” 慕修寒愣在那里,只想的自己父亲会发火,不想居然给了他一封书信。 他走了过去,刚将书信拿在手中,顿时脸色变了。 慕修寒抬眸看向坐在正位上的慕侯爷,声音微冷。 “父亲是什么意思?” 慕侯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长久的愤怒终于让大周赫赫有名的永宁候彻底绷不住了。 他点着沈钰珠吼了出来:“把这个女人休了,这就是本侯的意思!”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慕侯爷,他居然要让自己的儿子休妻? 慕修寒的咬肌绷得紧紧的,神色间掠过一抹锋芒冷冷道:“如果我不休妻呢?” 慕侯爷冷冷道:“那由不得你!” 一边的魏夫人眼底掠过一抹快意,却淡淡笑了出来:“寒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情你怎么能不听你父 亲的?” “闭上你的嘴!”慕修寒低吼了出来。 魏夫人顿时被呛得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瞬时红了眼眶,用帕子捂着唇哭了出来。 “侯爷,您倒是瞧瞧!侯爷!妾身这算不算他的长辈,他竟然敢如此对妾身说话?” “有何不敢?”慕修寒转过脸看向了魏氏,一步步逼迫而来。 他每走一步,踩着万千的杀气而来。 魏氏心头狠狠打了个突,下意识的朝着自家侯爷身边靠了过去。 “放肆!”慕侯爷站了起来。 不光是魏氏,连着慕侯爷看着现在慕修寒的这个样子,心头也有些犯怵。 他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忤逆不顺的混账东西。 “父亲,”慕修寒抬起手点着魏氏冷冷道:“您心知肚明,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慕侯爷眸色一闪。 慕修寒冷冷道:“这个女人之前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明明怀疑,你明明知道。” 慕修寒的声音渐渐沉重了起来。 “父亲,您好得是大周的侯爷,永宁候府也算是大周的第一世家。” “儿子不相信自己的父亲居然可以蠢到此种地步!” “混账东西!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慕侯爷终于压不 住火儿,一巴掌掌掴在慕修寒的脸上。 慕修寒清冷俊美的脸颊上出现了一道红色掌印,触目惊心。 慕侯爷自己也吓得向后退开了几步。 这个儿子,他从来没有教养过一天,等将他再带回来的时候。 父子两个却已经是形同陌路甚至势同水火。 慕修寒抬起手随意的摸了摸脸颊,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只是眼底的神色更加冷沉了几分。 “父亲,您当初说我娘亲不检点背叛了您?那现在你为何还要将她的儿子认回来?您脸不疼吗?” “你......你个混账!”慕侯爷动了动唇,却是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 “父亲,当初我娘亲是被人陷害死的,她怎么死的,您难道心头没有怀疑过吗?” 慕修寒猛的转过脸扫了一眼一边脸色发白的魏氏。 魏氏神色间掠过一抹惊慌,忙哭道:“侯爷,您瞧瞧他这说的叫什么话儿?” 慕修寒冷笑了出来:“别演戏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娘怎么死的,何姨娘怎么死的,”慕修寒的声音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魏氏,你固然有一个刘嬷嬷可以替你去死,但是你这一辈子也只有一个刘嬷嬷了。” 第244章 宫里头的爷 慕修寒话音刚落,魏氏顿时脸色惨白,心头的恨意几乎要压不住了。 她狠狠瞪着慕修寒道:“我可是你的主母,你一次次构陷到底是何意思?” “难不成你生母和何姨娘都是我害死的不成?证据呢?” “你青口白牙便是在我身上泼了这么多的脏水!是何居心?” “大哥,”慕熙彤也站了出来,冷冷看着慕修寒道:“大哥动不动便用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编排母亲,传出去让外面的人还以为我永宁候府怎样了呢?” “怎样?”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这一遭进宫,魏云珠对你嫂子的恨意是不是你故意挑起来的?” “钰珠被那么多人羞辱,你身为妹妹,可曾维护她一分?” 慕修寒又转过身看向了魏氏:“那个时候身为母亲的你又在何处?” “我就不信了,堂堂永宁候府的当家主母,自己弟弟是相爷,自己妹妹是贵妃娘娘。” “你彼时说出一句维护她的话,又能怎样?” “你说出来,谁又不给你和永宁候府几分薄面?” 慕修寒狠狠吸了一口气点着沈钰珠道:“我晓得你们这些人不喜欢我的妻子,便是想着法儿的想要置她于死地。” “呵呵!”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既如此,我今儿也将话儿交待清楚 ,想要欺负她?且瞧瞧她是谁的妻子,你们够不够格?” 沈钰珠心头狠狠一动,一股暖意瞬间袭来。 她一直都是单打独斗,从未想过重生归来,会有一个人这般护在她的身前。 她抬眸看向护在身前的高大男子,心头第一次掠过一丝迷茫。 他对她这般好,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去路在哪儿。 慕侯爷顿时脸色沉了下来,看向了魏氏,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原来这一出子乱局,自己的妻子居然故意纵着? 其实之前在大理寺审查何氏一案的时候,他心头里和明镜儿似的。 魏氏身边的刘嬷嬷,胆子再怎么大也就是个掌事嬷嬷而已,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嫁祸侯府的世子妃。 他都清楚的,只不愿意相信自己喜欢的人,会这样的穷凶极恶。 慕侯爷当真是喜欢魏氏,即便是魏氏做得不对,给他生儿育女,他处置她还是下不去手。 一边的魏氏心头一阵阵的发慌。 她抬眸死死盯着慕修寒道:“你们夫妻俩个心思狠辣,惯会使出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如今竟然污蔑当家主母。” “侯爷!”魏氏看着慕侯爷道,“之前寒儿也算是个明事理的孩子。” “自从娶了沈氏这个乡下来的女子后,便越来越没了规矩。” “侯爷,如今侯府里断然不能留着她了!不然家宅永无宁日!” 魏氏今天才发现,沈钰珠可不是没见识的乡野女子,她手腕狠辣着呢! 方才在宫宴上,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魏云珠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一直以为这个贱人就是贪图侯府富贵的狐狸,不想却是一只嗜血的母兽。 这个女人不能让她再留在慕修寒的身边了。 慕侯爷听了魏氏的话,心头一怔。 他刚要说什么,慕修寒抢先一步冷冷看着魏氏道:“你说我妻子用下三滥的手段欺负你,蛊惑我?” “哈哈!当真是我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 “你这是将我父亲当作傻子骗呢?何姨娘被你害死,有刘嬷嬷替你顶着,这一次谁给你顶着?” 慕修寒缓缓从怀中拿出来一对儿冰玉镯子。 之前还甚是嚣张的魏氏脸色变了几分,即便是慕侯爷看到这个也神色沉了下来。 沈钰珠微微一怔,不晓得慕修寒为何突然拿出他生母文氏曾经戴过的镯子。 “魏氏,这镯子可是我娘亲生前戴过的物件儿。” “我母亲一般都是成对儿的戴着,为何后来我母亲死的时候身边只落了一只,另一只却在何姨娘的手中?” 魏氏神色一顿冷冷笑道:“这是你生母的遗 物,你倒是问我?你问得着吗?” “怎么问不着?”慕修寒的神色越来越冷,冷峻的脸上像是笼着一层霜。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魏氏道:“当初是你放出话来说,我娘亲有一对儿好看的镯子,却不是我父亲送的。” “你多次故意挑起来这个话头,便是让我父亲对我娘生出猜忌。” 慕侯爷的脸色凝重了几分,实在不愿意回想那一段儿屈辱的过往。 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王侯贵族,来自于妻子的不忠,都是对一个男人最沉重的打击。 慕修寒冷冷看着她道:“后来我娘亲被所谓的捉奸,你便传言是那人拿走我娘的一只冰玉玉镯当作是信物,还让我父亲检查我娘手腕上的镯子,果然少了一只。” “引导着我父亲捉奸的是你,散出谣言说我母亲和旁的人不干不净还是你,最后将她逼死的依然是你!” “我一直没有证据揭穿你,直到何姨娘也被你害死,另一只冰玉镯子再一次问世。” 魏氏的脸色越发白了几分。 慕修寒冷笑道:“我记得你当年口口声声说,我娘的另一只冰玉镯子在那个逃走的男人身上。” “那么现在又出现在何姨娘的手中,魏氏,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魏氏忙看向了慕侯爷。 却真真切切看到慕侯爷眼底的那一抹陌生的狐疑,他终于怀疑到她的身上? 当年她设的局,精巧得很,慕修寒也仅仅是查到了一丝半毫。 可侯爷怀疑她了。 魏氏心一横冷冷笑道:“侯爷,您听听这小子!” “这世上哪里有这种罔顾尊长的小辈?” “是,可能是妾身当时误会文姐姐了,可她和宫里头那位爷的事情侯爷却亲眼所见,那人……” “闭嘴!”慕侯爷烦躁的喊了出来,止住了魏氏的话头。 沈钰珠和慕修寒却同时呆住了。 饶是慕修寒的天机门在江湖中的势力很大,也掌控了很多世家大族的秘辛。 只是有一点,他始终查不出来当初和自己娘亲传出绯闻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那个人消除痕迹的能耐实在是太厉害了,不管慕修寒调动了多少势力都查不出来。 貌似那个男人和自己娘亲只接触了几次,连累了她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别人的视野中。 要问慕修寒这世上最恨的人是谁? 只有三个,魏氏,他的父亲,最最痛恨的却是那个害得他生母身败名裂的男人。 他一旦抓到那厮,定要亲手宰了他才行! 可魏氏居然说那个人是宫里头的主子,他顿时愣在那里。 难不成是皇族? 第245章 到底是谁 慕修寒一直苦苦追寻那个连累母亲受辱而亡的畜牲,却没有丝毫的结果。 直到如今将魏氏逼迫到这种程度后,她才不小心说了出来。 可那人究竟是谁? 既然是宫里头的主子,和自己娘亲年龄相仿的只有那几位爷。 之前乾元帝夺嫡之争的时候,着实的手段狠辣。 先帝仅有的几个皇子也死在乾元帝的手中,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弟弟。 也就是乾元帝的九弟,当今活得最没有存在感的皇叔济北王赵炎。 那人就是个放大版的慕修明,天生孱弱多病。 他性子也古怪得很,不喜欢热闹,不愿意交际,更不喜欢奢靡。 唯一的爱好就是刻木头,用各种木头雕刻成各种图案和物件儿。 虽贵为王爷,却给人感觉疯疯癫癫的不成体统。 故而当初乾元帝对其他的兄弟们都没有留后路,唯独给了济北王一条活路。 你不是喜欢木头,就封到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济北。 那里还没有得到完全的开发,当地住着少量尚未开化的土着。 距离京城极其遥远,封地内除了打猎,连一块儿能种的地都没有,更不用说有什么铁矿铜矿之类的。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济北的树多。 济北王与其说被乾元帝封到蛮荒之地为王,不如说被流放了 。 好在这个唯一存活下来的皇叔,一直认认真真的刻木头,和乾元也相安无事。 这个倒霉王爷唯一能令人羡慕的地方,就是他的长相。 传言说济北王长相极美,貌比潘安,可因为深居简出,普通百姓也很少见过此人。 慕修寒暗自摇了摇头,这种只知道刻木头的呆瓜废物皇叔,和他的生母文氏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除了这个人之外,和他母亲年龄相仿的宫里头的主子,只剩下了当今圣上。 慕修寒暗自苦笑了出来。 怎么可能是皇上?他是不是疯了? 如果皇上看上了他的生母,当年死的可就是他眼前的这个混账父亲了。 慕修寒越想越是难受,到底是谁? 为何父亲那般忌惮,魏氏说了一半儿也不敢再说下去。 这件事情以后慢慢查,如今先解决眼下的事情。 他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慕侯爷都帮他写好的休书冷冷笑了出来。 “父亲,珠儿嫁进慕家以后没有丝毫的怠慢,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些不长眼的主动惹了她。” 魏氏心头恨出了血,这是骂谁不长眼呢? 慕修寒冷冷看着慕侯爷和魏氏道:“既然父亲觉得我的妻子言行有亏,那也请父亲休了魏氏。” “你说什么?”慕侯爷不想他会这样说。 “你疯了吧?”慕熙彤吼了出来,“哪里有身为儿女的逼着自己父亲休妻的?” 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我没疯!” 他唇角勾着一丝邪魅道:“父亲可以逼着自己的儿子休妻,儿子怎么就不能逼着父亲休妻了?” “魏氏是个什么德行?做过些什么,父亲心里有数!” “你……混账!”慕侯爷被自己的不孝子气的哆嗦。 慕修寒淡淡笑道:“父亲,何姨娘怎么死的,儿子手里还有的是证据。” “您怎么被我娘戴了所谓的绿帽子,这事儿,儿子手中也有证据。” “钰珠很好,儿子此生就认定了这一个女人。” 他定了定话头,声音渐渐沉了下去。 “若是父亲非要逼迫儿子休妻,也请父亲换个妻子。若是不换……” 慕修寒冷冷一笑:“二十年前的那桩丑闻,儿子也愿意拿到全天下人面前,让天下人评评理!” “岂有此理!你混账!你敢?”慕侯爷勃然大怒,这个孽子居然要将他心头最难过的那件丑闻告之于众。 慕修寒唇角勾起了一丝冷冽,手中的休书已经被他一点点撕碎。 “父亲,儿子敢不敢,您还不清楚吗?” “儿子可不比您那乖顺的小儿子,忤逆这种事情儿子自然是擅长的,告辞!” “ 站住!逆子!你给我站住!” 慕侯爷操起了案几上的茶盏,狠狠砸向了慕修寒的脑袋。 慕修寒的头歪歪一偏,躲开了去。 茶盏砸在了窗框上碎成了粉,他脚下的步子丝毫都没有停顿,牵着沈钰珠的手疾步走了出去。 身后留下了一地茶盏的碎片,还有慕侯爷愤怒的喘气声。 夜色越发深邃了不少,慕修寒紧紧牵着沈钰珠的手,沿着通往墨韵堂的画廊走去。 直到四周仆从渐少,慕修寒才松开了沈钰珠的手。 她的手很软,攥着很舒服,像是手中握着一团轻柔的棉花。 慕修寒虽然不舍得松开,到底担心唐突了她,这才松开了去。 她心头喜欢的男人不是他,可能是陆明哲那厮吧? 但是他到底是做不到大度,也不能将她推到别的男人手中。 “今晚我搬回来睡,”慕修寒顿了顿话头,最后给出了这么一句话。 沈钰珠不禁一愣,随后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日子,因为陆明哲的事情,慕修寒恼了她,和她闹出些误会。 他似乎有些日子没有回来住了,府里头以为她这个世子妃已经不再得宠。 如今慕修寒主动搬回来住,是在给她撑腰。 这份儿好,沈钰珠不是泥木不懂得这其中的好。 她都懂。 “世子爷 既然要搬回来,妾身去给世子爷将暖阁收拾出来,”沈钰珠唇角染着笑。 “不忙,让下人们去收拾吧,”慕修寒的声音软和了下来,貌似过去两个人之间闹出来的不愉快,都成了过往烟云。 “还有,”慕修寒顿了顿话头看着她道:“今天你在琼华殿里的那套剑法不错,只是没有见过。” “不知是从何处学来?” 沈钰珠心头暗自好笑,他自然是没见过,上一世那套流行的剑法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 她忙道:“早些年外公帮我雇了武师,我跟着武师学了些日子。” 慕修寒眸色一闪,心头掠过一抹狐疑。 这个丫头的外公也是奇怪得很,居然花银子请武师给她,这可不像是官宦女子大家闺秀的做法啊? 他之前也查过一些消息,珠儿的外公不光是请武师,还请了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师傅给自己的外孙女儿上课。 甚至还有论阴阳五行的杂谈师傅,也要给她送过去。 一国公主也没有这么培养的,涉猎也太广了些。 他心头觉出了几分不对劲儿,刚要细问,不想百川急匆匆赶了过来。 “世子爷,王公公来了,皇上请您进宫。” 慕修寒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这么晚了,皇上连夜召见,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第246章 有刺客 夜色已经很深了,这个时候宫里头喊慕修寒过去,而且还是急召。 加上今天在琼华殿里,乾元帝突然病情加重,差点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晕了过去。 这个节骨眼儿上,皇上陡然召见慕修寒,一定是出了大事儿。 她的一颗心狠狠揪扯了起来,慕修寒看出了她的紧张忙道:“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你先回去歇着。” 慕修寒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道:“有什么事等我回来说。” 沈钰珠点了点头道:“世子爷小心些。” 慕修寒笑了笑,转身便带着百川朝着穿廊那边走去。 沈钰珠眼看着慕修寒急匆匆走进了夜色中,眉头蹙了起来。 她虽然是个内宅妇人,也能隐隐觉察出天下乱局即将爆发,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知道为何,沈钰珠总觉出一些不对劲儿来,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儿。 就像这昏沉沉的暗夜,总会有吃人的兽蹲在某个角落,等待时机,吞噬一切。 沈钰珠上一世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卢卓的身上,即便是为了卢卓铺路,接触那些朝廷官员。 接触下来也就是几个户部里发放商税文契的小小京官。 她是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嫁入永宁候府 这样高贵的门第中。 更想不到她的枕边人,还会掺合到家国朝堂的更改中。 上一世,卢卓即便是做了从三品的兵部侍郎,放在如今大概也是跟在慕修寒身后喝汤的角色。 可她心头慌得很,重生归来,第一次为了一个男人谎成了这个样子。 罢了,不去想了。 现在她仅仅是慕修寒手中的一把刀,许是他达成心愿,她也该剑锋入鞘。 沈钰珠知道自己两世为人的阅历和心思都不足以应对朝堂上的变局,好在还有一个能干的夫君顶着。 这些也轮不到她操心。 沈钰珠帮不上忙,也不会给慕修寒惹事儿。 今儿在宫宴上,折腾了许久,劳心劳力,还要斗智斗勇。 沈钰珠当真是累惨了的。 她刚踏进了墨韵堂的院子,里面的张妈带着云香疾步迎了出来。 即便是暗卫千山也露了脸,跨坐在墙头上,淡淡扫了一眼沈钰珠。 世子爷今儿为了这个女人,居然当众给一群女人舞剑? 世子爷的剑那是女人们能看的吗? 哼,果然百川说的没错儿,世子爷自从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就变得不怎么正常了。 “主子!您可回来了,”张妈忙上前一把抓着沈钰珠微微有几分 冰凉的手。 今年的宫宴上,乾元帝龙颜震怒,连着魏相府嫡小姐的舌头都给割掉了。 这事儿已经被人们暗自传的沸沸扬扬。 云香如今也养成了习惯,但凡是自家主子从什么宴会,赏花会,诗会或者别的乱七八糟的这个会,那个会上回来。 她第一件事情便是检查一下自家主子是否受伤? 云香也顾不上主仆之间的礼仪,下意识的上上下下查看了沈钰珠一圈。 发现没有伤着碰着,这才红了眼眶道:“听到宫宴上出了这等事,我和张妈都要急死了。” “那地方是天家重地,我和嬷嬷也进不去,当真是一直等,一直打探消息。” 云香的嗓子微微有几分哽咽。 “没事的,我这不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吗?”沈钰珠抓着云香的手劝慰道。 她心头稍稍有些歉疚,上一世,她们几个为了护着她惨死,这一世跟着她也没少担惊受怕。 一边的张妈笑道:“主子累了吧,奴婢给主子熬了鸡汤,放了一些红枣枸杞,主子用一些吧。” 云香也不敢再哭哭啼啼下去,忙将沈钰珠扶着走进了暖阁。 主子虽然是个练武之人,身子骨也强硬些。 可到底是姑娘家,这些日子没少 遭罪,受伤。 宫宴上的吃食自然是好的,可宴会上的东西哪能吃得顺心。 鸡汤是张妈吩咐后厨的厨娘一早就熬制好,用小火煨了几个时辰,如今正是最好喝的时候。 沈钰珠沐浴更衣后,喝了几口鸡汤,这才缓过劲儿来。 张妈将外间服侍的丫头遣了出去,听着沈钰珠重复了一遍宫宴上的经历,当真是惊心动魄。 主仆几个正自说话儿的时候,突然窗户外面猛地射进来一支巴掌大的小箭。 嗖的一声!钉在了雕花的床柱上。 “什么人?”守卫墨韵堂的千山低吼了一声,追了过去。 云香忙下意识的护在了沈钰珠的身前,张妈疾步赶了出去。 不想瞬间墨韵堂院子内外顿时出现了许多劲装暗卫,将沈钰珠的暖阁保护的严严实实。 这些人不晓得怎么当值,又是怎么掩藏自己的身影。 此时听到动静儿后,似乎是从平地里陡然钻了出来。 即便遇到这种突发的情形,依然进退有度,一半儿守着暖阁,一半儿撤了出去追着那个刺客而去。 不过这个刺客的行动实在是太快了,也是个绝顶的高手。 他们这么多人都不知道这厮怎么藏匿自己身形的,此时更是将小箭 打到沈钰珠的床柱上,一群人登时紧张了起来。 沈钰珠倒是觉得这个突然造访的刺客不像是对她不利,毕竟依着这种身手,刚才若是想杀她。 那小箭可不是钉进床柱的事情,怕是沈钰珠的脑袋都被钉破了。 她抬眸看向了面前深深没入紫檀木床柱的小箭,箭身是黄金打造,翎羽七彩斑斓分外好看,最末端还镶嵌着一颗红宝石。 沈钰珠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箭头取了下来,抬起手摸索了许久,果然箭头里还藏着东西。 她忙仔细看去,居然是一卷蜀绣绢纱。 “主子,有东西?”云香低声惊呼了出来。 “张妈关上门!”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张妈惊魂未定,忙安抚了外间的几个小丫头后,将暖阁的门关了上来。 沈钰珠打开了手中的绢条,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笔遒劲张狂的好字儿。 慕修寒的字儿写的就不错,染着江湖气息透着洒脱。 此人的字儿,只能用一个狂字来形容,隐隐带着几分迫人的感觉。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想要活命,明日来顺源茶楼见面!” 沈钰珠眉头狠狠一蹙,随后看向了落款,顿时抓着绢条的手指一点点紧了起来。 第247章 毒医无双 “主子?”张妈看到自家主子的脸色瞬间变了,不禁一阵担心。 这些日子大小姐跟着世子爷来到了京城,没有过过一天的安稳日子。 步步惊心,处处动魄。 她虽然是个内宅里伺候主子的妇人,也看得出来今晚能绕过世子爷布置的那些人,将小箭射进屋子里,绝不是一般人。 沈钰珠死死盯着纱绢上的落款,古若尘三个龙飞凤舞的字迹,像是对世人无情的嘲讽一样。 嚣张! 沈钰珠脑海中上一世和这一世的记忆重合在一起,心头升腾起一抹警觉来。 上一世,古若尘的这个名字就响亮得很。 医毒双全,活人一命,杀人一命,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这一世,与她有过交集的只有那一次。 彼时她救了慕修寒,不想这厮主动找上门来,和她要解西域火毒的办法。 她那个时候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官宦家的嫡女,和这种武功高强,亦正亦邪的人之间若是再生出嫌隙,便是给自己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没想到此人居然也来了京城,还留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叫想要活命? 难不成自己有什么把柄掌控在他的手中不成? 沈钰珠越想越是诧异,现在慕修寒已经进宫,她总不能事事都麻烦他。 沈钰珠 将手中的纱绢丢到碳盆里,瞬间化成了灰。 她淡淡道:“张妈,云香,此间事情你们嘱咐下面的人不要说出去。” 张妈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沈钰珠外面披着一件黑色大氅,兜帽将一张脸围得严严实实。 李泉亲自驾着马车载着沈钰珠去了城南的顺源茶楼。 如果京城的北部地区晕着一层清冷高贵的话,京城的南边则是鱼目混杂的热闹。 沈钰珠走之前还吩咐千山也一并跟着,她现在也学精明了,可不是那种随便送上门给人谋害的傻子。 顺源茶楼很快到了,京城的下九流都在这里混迹,杂乱却烟火气儿很浓厚。 就在这烟火气中,矗立着一座三层高的八角楼。 外形看起来像是一座道塔,进出的客人也是寥寥,而且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痛楚不堪的神色。 沈钰珠晓得这个地方,上一世这里可是火爆得很。 外面看是一座茶楼,里面却是古若尘给人治病疗伤的地方。 但凡是进了这里的人,得的都是疑难杂症,不久于人世的病症。 这些人来求古若尘治病,光是诊金就得上万两黄金打底。 如果没有那就用自己至亲之人身上的一件东西来做诊金,眼睛,鼻子,甚至是心脏。 他就像是个随意把玩生命的神 祗,要那些东西也没有用,就是喜欢别人痛苦的纠结。 沈钰珠走到茶楼的门边,脚下的步子顿了顿,远远就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药草香。 她定了定神,命李泉等在外面。 千山却已经飞身掠上了茶楼的檐角,速度很是迅捷,像一只苍鹰。 这一幕被坐在三层最东面的男人尽收眼底。 他依然戴着他那张鸷鸟面具,露出了坚毅的下巴,薄凉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颇具玩味的笑意。 “呵!果然是只小狐狸,戒备之心如此深厚!” 迎面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小厮躬身走了过来,似乎知道沈钰珠的来路。 他什么也没有问,只躬着身子道:“公子在三层的包厢里等您,您跟我来!” 沈钰珠点了点头,跟在那小厮的身后,沿着弯弯曲曲的穿廊走到了三楼最东侧的包厢前。 小厮停下脚步,掀起帘子侯在一边。 沈钰珠定了定神,走进了房间。 远远就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布袍的高大男子坐在了窗户边的小几边,上面已经点了热茶,能闻到茶香味。 沈钰珠抬眸看向那张鸷鸟面具,身后的帘子哗啦一声放了下来,随后咔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关了上来。 她的心头微微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缓缓走了过去。 “古公子安 好!” 古若尘抬眸看向了沈钰珠。 窗户外面的阳光渗透了进来,落在了他的眼眸中。 沈钰珠心头暗惊,在对上古若尘的那双眼眸后,脚下的步子不禁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 她之前也见过古若尘,彼时他的眼睛漆黑如墨,如果非要说与众不同的话,那就是透着一丝丝的冷。 现在阳光映照在他的眼眸中,居然是酒红色,像是眼眶中晕着葡萄酒酒浆。 绽放出夺目妖冶的美,却又美得诡异。 色目人? 沈钰珠心头微微一颤,上一世只是听闻古若尘的大名,却没有亲眼见过这个人。 不想居然是色目人。 传言拥有红色酒瞳的色目人,是魔鬼的后代和化身。 不管是柔然还是大周,亦或是周边的这些国家,对于四处游荡的色目人都心头存着几分忌惮。 据说色目人从遥远的异域迁移而来,居无定所,混迹于三教九流,什么样的行当都从事。 这些人据说行事乖张,性子古怪,但凡是被这些人缠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管是朝廷还是达官贵人都对色目人存着几分忌讳,偏生这些人都是些厉害人物,渐渐抱成团在江湖中也占据着一席之地。 故而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只能远离躲着便是。 沈钰珠只是有一点 不明白,古若尘为何之前夜间造访她书房的时候,眼睛是黑色的, 现在居然变成了酒瞳。 她猛地意识到什么,这人难不成是色目人和中原人在一起后生下的孩子?眼睛还能随时的变化? “呵!沈姑娘这是要从在下的身上看出些什么?” 沈钰珠忙收回了诧异的视线,淡淡笑道:“我没想到公子是……多有得罪。” 古若尘点了点对面的坐位道:“坐下说!” 沈钰珠定了定神缓缓坐了下来,对面古若尘的视线很具有侵略性,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带着几分肆无忌惮,还有些轻浮。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蹙冷冷道:“古公子,今天你请我来这里不知道所谓何意?” 古若尘身形很高,却也清瘦。 此番坐在松软的波斯绒毯上,微微曲着腿,胳膊搭在膝盖上,散漫的举着茶盏。 看向沈钰珠的视线大胆又不避讳,贪婪的划过沈钰珠那张清冷俏丽的脸。 “你上一回告诉了我解西域火毒的办法,算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这一次把这个人情补上。” 沈钰珠心头一愣,倒是松懈了几分。 她看着古若尘:“那公子的意思是……” 古若尘苍白的修长手指转动着手中的青玉茶盏,猛地抬眸看着沈钰珠笑道:“你快死了!” 第248章 逗我玩儿? 古若尘嘴巴里的话刚一出口,沈钰珠顿时脸色一变。 随后却不禁笑了出来。 “呵!当真是好笑得很!” “是,是有些人巴不得我去死,可像公子你这般说我的人,还是第一个。” 古若尘面具下面薄凉俊美的脸上掠过一抹冷笑。 看起来挺聪明的一个丫头,原来也有糊涂一时的时候。 他扬了扬下巴,点着沈钰珠的手腕冷冷笑道:“听闻陈皇后赠给了你一对儿红玉镯子?” 沈钰珠猛地眼神微微一缩,看向了古若尘。 陈皇后赏赐她镯子的事儿,也只有宫里头和仅有的几个世家贵妇知道,他一个江湖中的毒医,是怎么知道的? 突然她想起来,之前自己在宫城里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她是一只小狐狸。 彼时她还猜不透这个人是谁,如今全部连了起来。 “昨天你也在宫中?”沈钰珠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嗯呐!”古若尘随后应道,貌似进宫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嘲讽的视线落在沈钰珠的手腕上,陈皇后赏赐的红玉镯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浅绿色的翡翠镯子。 “怎么不戴着了,陈皇后赏赐的东西必然是 个好物件儿。” 沈钰珠的眉头蹙了起来,这厮怎么动不动就扯上那一对儿红玉镯子? 她之前戴着那镯子是因为陈皇后亲自给她戴了上来,若是当下就取下来,便是对皇后不尊。 只等她回到了府里,这才将手腕上的红玉镯子取下来。 彼时她也让千山进来查看了红玉镯子,既没有什么害人的机关,也没有什么毒素依附,就是一对儿很好看的玉镯。 沈钰珠也想不出别的来,随后命人云香将玉镯收了起来,倒是没有想到别处去。 不想古若尘一次次和她提及这个,她心头有些发紧。 “古公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实在不明白?” “既然古公子也觉得你白得了我一个解毒的方子,算是欠我一个人情,何不把话说清楚?” 古若尘的眼神越发深邃了,这个丫头果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一般人听到他说出来你快死了的话儿,必然痛哭流涕。 不想这个丫头居然脸上毫无波澜,就像是在说一件和她无关的事情。 “你现在深吸一口气,再摸向你脉搏往上三寸处,狠狠按压一下。” 沈钰珠的眉头更是拧了起来。 不过她还是按照古若尘的办法做了,手指刚按 在古若尘交代的那个位置,突然一阵锐痛从丹田处袭来。 沈钰珠猛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古若尘。 中毒了!她上一世也了解了一些这方面的知识,这个感觉就是中毒的征兆。 “呵呵!信了吧?” 沈钰珠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不可能,我用毒针试过了,镯子上根本没有淬毒,也没有任何的机关!” “呵!”古若尘唇角勾着一抹嘲讽。 他缓缓起身看向了沈钰珠,却是抬起手点了点窗口的方向笑道:“沈姑娘,与其让你的属下猫在屋檐上听墙角,还不如让他尽快回你的暖阁里去了镯子来。” 他的话音刚落,千山到底是沉不住气了,房檐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千山真的是纳闷儿了,这厮怎么发现他的。 真的是不公平,是他做暗卫以来最大的败笔。 自己发现不了别人,却被别人轻易发现了他的踪迹。 沈钰珠定了定神,抬高声音道:“千山,你回墨韵堂同云香姑娘取了皇后赏赐的红玉镯子来。” “是!”房檐上传来了千山闷闷的回应声,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多时千山戴着镯子走进了沈钰珠所在的包厢,这一次他也不藏着了, 像是一柄利剑立在门口。 看着古若尘的眼神也带着几分不善,那个意思便是你若是对我家主子不利,砍死你! 古若尘不屑于和这个少年对上,却是捏着沈钰珠的镯子,缓缓坐在了案几上。 他取出来一块儿干净且干燥的白色帕子,将镯子放在了上面,大约放置了半柱香的时间。 沈钰珠不晓得他到底想要证明什么,也坐了下来,安安静静的等。 随后古若尘将帕子丢到了一方鱼池中。 鱼池就修建在室内,用上好的羊脂玉拼接而成,富贵华丽到了奢靡的地步。 白色几近透明的鱼池中,养着几尾颜色鲜艳的锦鲤,看起来游得很是畅快。 沈钰珠看着那张白色帕子渐渐浸在了池水中,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又是盯了一会儿,依然看不出来什么。 “别看了,没毒!”古若尘淡淡笑道。 也不知道为何,看着这只恣意张扬的小狐狸在他这里吃瘪,他莫名觉得无聊的人生重新有了规划和亮点。 沈钰珠一阵气闷,陡然察觉出对方实在逗她玩儿。 她猛地站了起来冷冷道:“古公子,您觉得这是个玩笑,可我一点儿不觉得好笑。” “府中事务繁忙,告辞!” 沈钰珠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信他的鬼话,如今主动来被人家涮了一次。 她抬起手便要将古若尘面前放着的红玉镯子拿起来,一并带着走。 毕竟这可是陈皇后赏赐下来的,以后进宫若是问起来被她给丢了,也是一个不必要的麻烦。 有时候倒是不喜欢皇家赏赐这些用的东西,赏赐金银是最好的。 “等一下,沈姑娘何必这般心急!” 他说着又拿出来一块儿同样干净的帕子,将镯子放在了上面。 沈钰珠眼角狠狠一抽,她现在有点儿想揍人了。 古若尘丝毫不理会沈钰珠的愤怒,却是端气了茶盏,将沈钰珠和他刚才喝的银针茶瞬间全部倾倒在了帕子上。 帕子顿时被浸湿了,这一遭依然是等了半个时辰。 沈钰珠的耐心几乎要被他磨没了。 突然古若尘将帕子从镯子下抽了出来,随手丢进了池子里。 这一次沈钰珠倒是气乐了,端着茶盏淡淡看着他演戏。 突然池子里的锦鲤似乎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样,扑腾了一会儿,接着一条最瘦弱的锦鲤翻起了肚皮,漂浮在了池面上。 显然是被毒死了! 哗啦!沈钰珠手中的茶盏掉到了地板上,摔碎了去。 第249章 医德古怪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坐在小几边端着茶盏,细品香茗的古若尘。 古若尘淡淡笑道:“坐下吧!” 沈钰珠的脸上阴晴不定,随后狠狠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 她抬眸冷冷看着古若尘道:“什么条件?” 沈钰珠上一世就听过这厮的名声,医德极其古怪。 他救不救人,得看他的心情。 心情好了,能把街边的乞丐也无偿救治一次,甚至还花银子给对方买宅子置办产业什么的。 若是心情不好,即便是一国的王子也能被他给治死了去。 曾经柔然国的三王子就因为古若尘不给他治,硬生生被病痛拖死了。 除此之外,便是给银子就成。 亦或是哪天心情不好了,让病人的亲戚以命相抵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沈钰珠的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儿石头,固然是危及到了生命,可她曾经死活一回的人,倒也是看得淡然。 张嘴就是谈条件。 这下子轮到古若尘诧异万分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般奇怪的病人,自己被人陷害中了毒。 即便是知道了真相,居然还能这般淡定,倒是比一般的男儿还多了几分风骨。 “你就不想知道,你 是怎么着了陈皇后的道儿吗?”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蹙,恢复了几分淡然从容。 她定定看着古若尘道:“你既然愿意指点我,必然心中早有沟壑,我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你想让我活,自然会告诉我。想让我死……”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道:“依着公子的真性情,我即便是跪在了公子的面前求你,公子也不会让我活着的。” 古若尘之前脸上晕染着的得意嘲讽之色,此番却是渐渐淡了下去。 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虽然他的药庐从来都是热闹之极,可自己心头的那一点儿古怪脾气,唯独眼前这个女人猜了个透彻。 古若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像是隐藏在心头最深处的那个小秘密被人陡然发现。 这让他感到愤怒,惊讶,却又带着几分窃喜。 以前没人分享他的秘密,现在有人分享了。 包厢里笼着的茶香一点点在空间里散开,空气静谧却又像是凝成了一层薄雾,让人生出来几分窒息感, 墙角沙漏里的细沙一点点的溜走,沈钰珠倒是有些沉不住气。 她对古若尘的推测都是上一世从别人的嘴巴里听说,此 番她不晓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此人到此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心里也没有谱。 更重要的是,沈钰珠真的很想知道这只红玉镯子怎么做到给她下毒的? 一般给人下毒都是将毒素淬到某个物件儿上,然后达到下毒的目的。 她也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陈皇后送她东西,自然是要小心万分的。 可不管她用藏在袖间的银针试探,还是随身戴着的祛毒丸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即便是刚才第一次,用那方干净的帕子垫着红玉镯子,也没有毒素。 说明本身红玉镯子是没有毒的,那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钰珠虽然不怕死,可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似乎等了一个地老天荒,古若尘才淡淡笑了出来,脸色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浪荡不羁的样子,变得整肃了起来。 他用帕子衬着,将小几上的镯子捏了起来,看向了沈钰珠道:“给你讲个故事吧。” 沈钰珠一愣,眸色间掠过一抹焦灼。 现在敢情死的人不是他,她已经中毒了,等着他救命,他却有这个闲情逸致给她讲故事。 不过沈钰珠尽管心头有些不满,也不能说什么。 她晓得古若尘是个 什么性子,这种情形下,你越是表现得捉急万分,他越是兴奋得厉害。 反而会变着法儿得折磨你。 沈钰珠心头捉急,脸上表现得却淡然至极。 她甚至亲自捏着茶盏帮古若尘面前已经空了半杯得茶盏,缓缓点上了热茶。 “愿闻其详!”沈钰珠淡淡笑道。 古若尘的眉头微微一挑,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个人,怎么感觉淡从容过了头? 他本想吊她的胃口,看着她着急得样子,可惜了,怕是不能如愿了。 古若尘唇角勾着一抹似有若无得苦涩,给人感觉像是在嘲讽。 “之前有一对儿恋人,富家公子和贫苦女孩儿的故事。”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她不觉的古若尘这样的人喜欢这种烂俗的爱情故事。 古若尘不理会沈钰珠眼底的不可思议,淡淡笑了出来。 “他们是在塞外的马场里认识的,他高高在上,众星捧月。” “她却是个马奴,不想一次偶尔相遇,让这两个天山地下差别太大的人走到了一起。” “马奴一直以为这就是所谓的两情相悦,只是付出真心的是她,富家公子也就是逢场作戏。” “有一 天马奴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富家子弟却说要回家与双亲商议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亲事。” “马奴满心欢喜,抱着孩子只等一个结果,不想等来的是那个富家子弟早已经妻妾成群的噩耗。” 古若尘的眸色间掠过一丝丝的冷意,让人看着不禁头皮发麻。 他定了定神,许久才道:“那个富家子弟又使出诡计,在马奴的面前花言巧语,说是先让孩子认祖归宗,然后再来接她回家。” “马奴太过软弱,可为了自己的儿子能有家族庇护还是忍痛答应了。” “她万分不舍的将孩子交给了那个衣冠禽兽,不想那衣冠禽兽就因为这个孩子长得和寻常人不一样,连着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放过。” “幸亏负责杀害丢弃孩子的护卫,看着怀中的小婴儿于心不忍,没有杀他,而是将他放在木盆里顺着小河送走。” “孩子成了孤儿!”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这个混账男人,居然要杀自己的儿子。 相比这种始乱终弃的混账,沈钰珠陡然觉得自己的父亲沈啸文沈大人也不是那么难以令人接受了。 最起码,他不喜欢她,没有在她刚生下来的时候就命人杀了她。 第250章 站住 古若尘定了定神,似乎想到了什么,思绪飞远了去。 不多时才缓缓回过了神。 “后来呢?”沈钰珠虽然性命有忧,倒也是被古若尘的故事给吸引住了。 “后来……”古若尘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别人。 他璀璨的酒瞳微微垂了下去,随后拿起了手中的红玉镯子。 “那个富家子弟抱着孩子走之前,将红玉镯子送给了他的爱人当作是信物。”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古若尘,脸色瞬间变了几分。 古若尘唇角噙着冷笑淡淡道:“是的,就是沈姑娘手中的这一只。” “南诏与大周接壤之地,有一个叫扶风的部族。” “这个部族的人最拿手的便是雕刻玉石,器重族长就是张子冈。” 沈钰珠点了点头:“玉雕大师,留下了很多的孤品,不过我还是孤陋寡闻了一些,不晓得张大师居然是扶风部族的人。” 扶风是个很神秘的部族,居住在南方的十万大山中,平日里更是无迹可寻。 她没想到古若尘居然知道的这么多。 古若尘看着她道:“沈姑娘知道的还挺多的。” “不错,许是人人都知道张子冈是数一数二的玉雕师傅,却不想他还有个小师弟。” “而且这个 小师弟雕工何其了得,甚至比张子冈还要厉害一些。”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这个秘辛她还真的不知道。 古若尘冷冷笑道:“只是张子冈的这个师弟心术不正,不好好钻研玉雕技术,却喜欢钻研那些害人的机关。” “他还真的研究出了许多毒物。” “比如这只镯子。” 古若尘举起了红玉镯子在阳光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倒是万分的认真,像是真的在欣赏那个心术不正的鬼才,雕出来的作品。 古若尘淡淡道:“这只镯子看起来像是红玉,其实不是红玉,而是产自于扶风深山处的很特殊的植物。” 沈钰珠脸上掠过一抹惊讶。 “呵呵,你说这是植物?” 古若尘笑道:“我晓得你不信,不过你听过珊瑚吧?” 沈钰珠点了点头。 他笑道:“据渔民们说,珊瑚也不是石头而是一种活着的动物。” “若是和玉石长得很一样的植物也是存在的。”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一个可怕的真相在渐渐逼近,让她稍稍有几分不知所措。 古若尘细细把玩着手中的镯子道:“这种植物只生长在了十万大山的身处,毒性很强,不过……” 他顿了顿话头道:“这种植 物一旦保持干燥,便会颜色艳丽,像是一块儿上佳的玉石,甚至连它本身的毒性都发挥不出来。” “但是如果被水,不管是什么水,茶水,清水,亦或是人身上排出来的汗水。” 古若尘唇角勾着得意的笑容,说起来这些毒物,他觉得像是在谈论自己拥有的财宝一样,带着眉飞色舞的快意。 “你想陈皇后将这只镯子送给你,当时确实没有什么毒,而且还很好看。” “可是你戴在手腕上,当着宫里头人的面儿,自然是不敢脱下去的。” “你就那么戴着,手腕间必要出汗啊,或者参加宫宴的时候,酒水,茶水,时不时的落在了镯子上。” “但凡是沾染这些这些,镯子就会不动声色的弥漫出毒素来,顺着你的肌肤进入了你的五脏六腑。” “初始你并没有什么感觉,日积月累到了几个月后,定会毒发身亡。” “到时候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沈钰珠脸色沉了下来,能拧出水来。 怪不得之前陈皇后要亲热的亲自将镯子戴在她的手腕上, 还吩咐她定期进宫来看她。 一再嘱咐每次进宫的时候,定要戴着她赏赐给她的镯子才是。 呵呵,亲手给她戴上,她便不能当 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将镯子摘下来。 不然便是轻视皇族,吃不了兜着走。 定期让她戴着这只镯子进宫去瞧她,那便是让她尽快被毒死。 好狠的手段! 若不是古若尘说出来,等到有一天她被毒死了的时候,即便精明如慕修寒那样的人都猜不出她是怎么死的吗? 她抬眸看向了古若尘,缓缓起身冲古若尘躬身福了福道:“多谢神医相告!” “别给小爷我扣着什么神医的名头,那么现在你想不想我帮你解毒?” 他的眼睛很好看,但是那颜色太过妖冶,她看得久了觉得瘆的慌。 “古公子,看着公子的年纪也不老,说话怎的这般繁琐?” “公子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真的是什么条件都答应我吗?”古若尘淡紫色的眸子微微一闪。 他看人的视线着实令人不舒服,极具有掠夺性。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那得看公子的条件是什么?” 古若尘突然大笑了出来,看着她道:“如果是让你毒杀亲夫,改嫁给本公子我呢?” 沈钰珠顿时眼底掠过一抹冷冽。 虽然这厮说的是玩笑话,可他想要杀慕修寒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猜得没错的话,上一次在云州城的 郊外,慕修寒中的西域火毒就是这厮的大手笔。 这一次他又要借着她的手毒杀慕修寒? 沈钰珠眼神狠狠一闪,冷冷笑了出来:“罢了,我这条贱命毕竟换不了人家慕家世子爷的命。” 她淡淡笑了出来道:“今天能品尝古公子的好茶,还听了这么一个好故事,多谢招待。” 沈钰珠别的废话再也没有,大步朝着包厢的门口走了过去。 古若尘一直在等待沈钰珠的答复,但凡任何人都愿意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一条活命,怎么偏生到了她那里就行不通了呢? 他定定看着沈钰珠那一抹高挑挺直的身影消失在了门边,心头瞬间升腾起一丝不舒服来。 “你不会是喜欢上了慕修寒那厮了吧?” 沈钰珠已经走了出去,听到古若尘的话,顿时心头微微一怔? 喜欢?好像有那么一点点! 她淡淡回道:“古公子,虽然我沈钰珠打不在好人的堆儿里,但是我从来不会恩将仇报。” “与我有恩之人,多不过这一条命。” 沈钰珠说罢再不回头。 “站住!”古若尘的声音冷冽如霜,却有些妥协的意思了。 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猎物,要是真的这么死了。 呵!怪可惜的! 第251章 七彩连心草 沈钰珠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已经追到了门口的古若尘。 古若尘定定看着他,一贯的嚣张表情终于被无奈之色取代。 “回来吧!你的毒我帮你解!” 沈钰珠眸色一闪,重新缓缓走进了门里。 她再一次坐在了古若尘的对面,抬眸看着他道:“诊金多少?” 古若尘真的是被眼前这个女人给吸引住了。 这个女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超出了她的预期。 他冷冷笑了出来:“呵!好大的口气啊!就怕我说得起这个价儿,你付不起。”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着他道:“古公子,咱们之间当真是没有什么结仇结怨的理由。” “我曾经告诉了古公子解西域火毒的办法,古公子如今告知我怎么中的毒。” “我们之间互有恩惠,如今古公子帮我解读,我付诊金,天经地义,何必为难对方。” “况且……”沈钰珠突然想起来什么,上一世她只听闻古若尘的名声,也不认识此人。 这一世才有了这么多的交集,她倒是心头生出来一丝念头。 这个人爱药如痴,就喜欢搜集天下的各种奇花异草。 上一世她做了一个行商,加上她的外公也是行商。 故 而要比一般人知道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没想到上一世当作是谈资,这一世却要拿出来救自己的命。 她定定看着古若尘道:“我知道一处地方,里面盛产各种草药,如今还没有人发现。” “哦?”古若尘微微一愣,随后却笑了出来,眼底满是嘲讽。 这只小狐狸的招数他也偷偷观察过了,晓得眼前的女人最是个会诓骗别人的主儿,如今这便是为了保命开始胡说八道了吗? 沈钰珠晓得他不信她,可古若尘再怎么精明算计,也算计不到她是个两世为人的怪物。 她定定看着古若尘道:“七彩连心草。” 她一个字一个字咬了出来。 每咬出来一个字儿,古若尘的脸色就变了几分,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抓着沈钰珠的手臂。 “你怎么知道七彩连心草?” 这世上知道七彩连心草的人只有他和师傅两个人,这一株草药若是能拿到手,便真的能提炼出这世上人人都想要的长生丹。 说是长生丹,还有一个名字叫还童丹。 他的师傅与他有恩,却因为常年吞噬草药,早已经变成了一个百毒缠身的怪物。 想要重新活过来,做一个正常人,就得用这一株七彩连心草。 可这个秘密只有他和师傅晓得,眼前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狠狠掐着沈钰珠的手腕,将她的手腕都掐红了,一阵的锐痛袭来。 沈钰珠却不动声色,心头暗自好笑。 上一世这位古公子曾经放出话来,要重金求一株七彩连心草的神药。 她不知道他为何这般急着要这一株草药,以至于在全天下悬赏。 后来他不晓得得了什么消息,带着人去了东海海域上的那些荒岛,直到她被沈知书陷害而亡,也不晓得他回来没有。 此番沈钰珠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着实的难对付,她也只能虚虚实实应付他。 毕竟她也不知道那株草药到底在哪儿。 可是看着他这般捉急的样子,沈钰珠顿时明白,他后来去东海海域怕是真的和七彩连心草有关系吧? “古公子没必要问我这些,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些自己的势力和秘密?” 古若尘的眼神狠狠一闪。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是仗着慕修寒的势力。 若是但凭借她一个云州城来的小丫头,他自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可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古若尘一时间居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每天晚上,侯府的西侧门 外让你最心腹的丫头来取药!” “你中的毒还不算厉害,一个月后就能解毒。” “若是再将那镯子戴上几天,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沈钰珠顿时松了口气,将自己的手腕从古若尘冷硬的手掌中抽了出来淡淡道:“多谢古公子!” “七彩连心草的事情呢?”古若尘死死盯着沈钰珠。 这个女人虽然和慕修寒是一对儿假夫妻,但也瞧得出来慕世子对这个女人着实不一般。 没准儿还真的能从她的嘴里听到些什么。 沈钰珠抬眸看着面前的古若尘,那双酒瞳里染着霜色,艳丽到了极致,冷到了极致。 她缓缓道:“一个月后,我身上的毒素全部解除了后,七彩连心草在什么地方,我自然会告诉公子你的。” 古若尘磨了磨后槽牙。 沈钰珠淡淡笑道:“公子是绝世罕见的医毒双修的圣手,下毒更是于无形之中。” “我即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公子耍什么花招!” “公子怕什么?” 古若尘冷哼了一声:“哼!你倒是敢?” 沈钰珠后退了一步,冲古若尘躬身福了福道:“公子歇着吧,钰珠告辞!” 沈钰珠再也不敢在此间停 留,转身走出了茶楼,上了李泉停在茶楼外面的马车。 她刚坐进了马车里,一阵疲惫袭来,随后打开了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包。 包裹里藏着一对儿红玉镯子,此番衬在了丝帕上,看着触目惊心。 沈钰珠的眸色微微一闪,狠狠吸了一口气。 她这一条命几次三番差点儿毁在了陈家的手中的。 显示陈思道,后来便是陈皇后。 此间的账她先记下了,以后等她变得再强大一些,她一定要慢慢讨回来。 沈钰珠垂首将红玉镯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了起来,回去一定要嘱咐云香她们几个,这物件儿有毒收起来罢了。 沈钰珠乘着马车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回到了永宁候府,刚走进了侯府中,便觉察出不对劲儿来。 只见侯府的门口居然停着很多宫里来的马车,还有皇上身边的金甲护卫。 沈钰珠心头一惊,忙疾步走了进去。 不想等在门口的张妈看到沈钰珠后,忙疾步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您可回来了。奴婢帮你换了衣服,世子爷在前厅等着您呢!” “出了什么事儿?”沈钰珠忙疾步走了进去。 “皇上下旨了!府里头上下都要去接旨!” 第252章 圣旨到 “接旨?”沈钰珠脚下的步子一个踉跄。 她再也不敢耽搁下去,忙带着张妈先回了墨韵堂,换上了进宫穿的礼服。 随后急匆匆带着仆从绕过了穿廊,走进了前厅。 远远就看到前厅的院子里黑压压跪满了人,一队明黄色仪仗就矗立在院子里,让整个院子的气氛更加诡异了几分。 沈钰珠疾走了几步走到了慕修寒的身边跪了下来,前面跪着的是慕侯爷和魏夫人,另一侧跪着的是慕家二爷慕修明。 一身滚边黑袍绣银纹,看起来倒是气色好太多了。 正中摆着香案,香案后面站着一个秉笔太监。 赤色宫袍衬着他肥腻腻的身子,满脸的威严机敏。 只有那双眼睛,淡淡的扫过了院子里跪着的人,正是乾元帝身边嘴里的内侍王公公。 他清了清嗓子,唰的一声展开了手中的明黄圣旨,随后宣读了起来。 王公公的声音很是尖锐,拉着的调子也长,陡然一听总觉得有些怪异刺耳得慌。 可沈钰珠越听越是心惊,强行压制住自己的冲动没有转过脸去看身边跪着的慕修寒。 她万万没想到,七殿下居然要亲自去豫州城走一趟了。 而且皇上还命慕修寒带着一支人马去豫州城平定那 里的混乱。 平定混乱倒也罢了,毕竟慕修寒打柔然骑兵的时候也没有怕过,何况是乡下的一些造反的小民。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豫州城那里爆发了瘟疫,一个不好就感染了。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沈钰珠的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她一直都想不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她上一世对慕修寒这个人没有一点点的印象。 她后来辅助卢卓渐渐登上高位,后来也进京生活,听过慕家的厉害,却从来没有听过慕修寒这个人。 难道他本不该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吗? 她不知道为何隐隐有些害怕。 王公公读完了圣旨,慕侯爷已经脸色微微有几分发白。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这可是他们永宁候府唯一健康的儿子了,若是也出了什么岔子,难道真的要从其他院房里找个人过继吗? 即便是不高兴,可还是命人准备了答谢的银子塞到了王公公的手中。 王公公左右瞧了瞧低声冲慕侯爷道:“侯爷不必担心,皇上还要派宫里头的太医跟着去。” “世子爷走这一遭,看着凶险,实则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王公公顿了顿话头,奸猾的笑了笑道:“若是世子爷回来后, 那身家可就不一样了,少年得志,全在这一遭了。” “那是,那是,”慕侯爷嘴巴上应和着,心里却恨出了血。 感情你这个老乌龟没有儿子,去送死的可是老子的儿子。 慕家的人送走了宫里头来传旨的,一家人忙将侯府的大门关了起来。 沈钰珠晓得豫州那边的情形当真是有些失控了,才会派皇子亲自坐镇。 既然事情紧急,怕是慕修寒得连夜走。 她想要单独和慕修寒说几句话儿,刚张开了嘴,还未说出来,慕侯爷便请慕修寒去书房里叙话。 沈钰珠只得闭了嘴,却不想慕修寒转身将她的手紧紧握了握。 “先回墨韵堂等我!” 沈钰珠猛地抬眸,却看到他高大的声音跟着慕侯爷朝着水榭书房的方向行去。 她垂首看向了自己指关节攥着发白的手,上面还残留着一丝丝慕修寒的温度。 心头越发的迷茫了起来,狠狠吸了一口气,带着仆从先回到了墨韵堂。 她亲自替慕修寒收拾行囊,发现不管带着多少东西也不够用。 随后支着手看着面前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禁苦笑了出来。 慕修寒这一遭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么多东西带着反而是个累赘。 她缓缓从腰间 解下了一个香囊,香囊里放着一粒看起来像是琉璃的珠子。 这还是外公送给她的,名字叫祛毒丸。 除了陈皇后给她下的那种罕见的奇毒外,一般的毒都能测试出来,好用得很。 她将祛毒丸小心翼翼装进了香囊中,这一遭只能送这个物件儿了。 侯府水榭的书房里,慕修寒定定看着自己坐在正位上的父亲。 慕侯爷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点着他的笔尖便骂了出来。 “之前你跟着七殿下身后,做哪些小动作,为父也就当没看见。” “可如今这么大的事情,你说定下就定下了,也不同我商量一声!你疯了不成?” “那可是瘟疫横行的地方,不晓得已经死了多少人。” “七皇子不受宠,才被派去的!” “否则那么多皇子们,怎么就去了七殿下?” “你还不赶紧推脱了,今天在皇上的龙榻前居然主动请缨,难不成嫌弃自己命太长了不成?” 慕侯爷真的是愤怒到了极点,不管什么样的话儿都丢了出去,恨不得一巴掌将这个不肖子孙给扇死了去,省的他气死他这个老子。 慕修寒第一次没有因为慕侯爷的责骂生感到不高兴。 虽然父子两个经常不登对,甚至 互掐得厉害。 但是现下他从父亲得话语里听到了一丢丢的紧张和担心,他是真的担心他这个做儿子的命。 慕修寒垂首默不作声,只等着自己的父亲发作过后,才缓缓抬眸看向了慕侯爷。 “父亲,您觉得永宁候府举棋不定,亦或是坚持中立,就能在未来的纷争中护着侯府的基业吗?” 慕侯爷正自骂的过瘾,被慕修寒这般一问顿时愣怔在那里。 慕修寒唇角勾着一抹嘲讽看着慕侯爷道:“父亲,别忘了咱们慕家掌控了天下几乎三成的财富,将近一半儿的军队。” “不管是皇上,还是随便的哪位皇子,一旦上位成功,第一个死的便是您!毁掉的也是这一座永宁侯府。” “你!”慕侯爷顿时脸色惨白,张了张嘴居然无从辩驳。 慕修寒定定道:“二皇子有陈家,三皇子有陆家,他们根本不需要您这个半道儿跑出来的心腹巴结。” “只有七皇子没有根基,而且谁说七皇子不受宠?没背景?” “等这一遭从豫州城活着回来,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慕侯爷猛地瞪大了眼眸,像是第一次重新认识自己的儿子一样,这个臭小子到底布了多久的局,才会这般的胸有成竹? 第253章 保重 慕侯爷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自己的这个儿子。 之前以为他不懂事,喜欢凑热闹。 后来看他和七皇子走的近,他以为自己儿子和七皇子在边地一起待过,情深义厚。 他也曾经带兵打仗,生死线上一起滚过来的情谊,自然是非同一般。 不想这臭小子居然瞒着他,早已经在皇子们中间站了队。 慕侯爷之前还想着做个纯臣,不管谁准备上位,他的永宁候府都不会跟随。 不想自己儿子已经带着永宁候府彻彻底底偏离了正轨,走上了一条极其险峻的路。 一时间,慕侯爷都被震懵了,嘴巴张了张却是说不出话来。 慕修寒已经将话都说清楚了,缓缓吸了一口气道:“父亲,儿子经历的波折多了,豫州这一遭也不会将儿子怎么样。” “儿子走的这些日子里,父亲保重!” 时间紧急,他还有娇妻没有交代,自然不想在父亲的书房里耗下去。 慕修寒缓步退到了水榭书房的门口,却定住了脚步,抬眸看着脸色铁青的慕侯爷。 “父亲,皇命难违,圣旨已下,儿子这一遭不去也得去了。” “父亲若是真的想帮儿子,不想让儿子分心,就替儿子照顾好钰珠。” 慕侯 爷脸色更是沉到了底。 他恨不得杀了那个女人,还照顾她? 慕修寒原本也不想指望慕侯爷能真的帮忙照顾沈钰珠,可有些话还是说出来的好。 “父亲,儿子这一遭去豫州。” “搏得不光是儿子一个人的前程,而是整个永宁候府的前程。” “儿子别无所求,唯一的软肋便是钰珠。” “父亲若真想儿子平平安安的回来,就答应儿子这个条件。” “儿子走的这些时候,父亲好好约束一下魏氏吧。” 慕修寒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大步走出书房。 他沿着湖面上的曲桥刚走出了几步,就听到书房里传来慕侯爷砸东西的声音。 慕修寒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自己的父亲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如今皇子们之间的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此种情形下还想做个纯臣? 简直是白日做梦! 他抬起手定定看向了自己骨节分明的手,要想替娘亲报仇,找出来那个宫中对他娘亲始乱终弃的贵人。 这只手没有权力是不成的。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不劳而获的富贵,有时候得拿命挣。 他猛的手掌攥成了拳。 沈钰珠此时将慕修寒需要的包裹重新整理收拾。 只放了银票, 可以路上零花的散碎银子,然后是各种草药和祛毒丸。 出门在外,银子和药备好,足够了。 暖阁的门响了一声,沈钰珠忙转过身。 慕修寒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站定在她的面前。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云香带着小丫头早已经将暖阁里的宫灯点燃。 此时墨韵堂上下都晓得了世子爷要去豫州,这可是九死一生的局。 看到慕修寒走了进来,屋子里的丫鬟婆子晓得世子爷和夫人有话儿说,纷纷退了出去。 此时暖阁里只剩下了沈钰珠和慕修寒两个人。 沈钰珠定定看着那张俊美清冷的脸,这人当真是样貌出众,随便站在灯影下,就是一副画卷。 之前两个人因为陆家长公子的事情闹僵了去,如今看到他要走。 那一瞬,沈钰珠觉得心头一阵阵的发冷。 她强行压制住了心底的微颤,忙迎了上去,冲慕修寒福了福笑道:“世子爷什么时候走?” “妾身给世子爷收拾了包裹,里面装了药材,还有我外公送给我的祛毒丸。” 沈钰珠拿出装着祛毒丸的香囊,絮絮叨叨的说。 似乎这样说下去,才会让自己好受一些。 慕修寒脸色稍稍缓和了下来,定定看着面前的女人。 巴掌大白玉般的小脸上,晕着一抹紧张,挺翘的鼻尖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一刻,仿佛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牵扯了起来,难受得很。 罢了,即便是她心头有了别人,又如何呢? 他豁出这条命替她挣个诰命,他要让所有的人都不敢欺负这丫头。 欺负她得掂量掂量,他就是要将她困在自己的方寸之间,护着她。 “世子爷,殿下传了话儿,要世子爷即刻出发……” 门外传来了百川急促的禀告声。 沈钰珠惊了一跳,这么急? 慕修寒也是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随后从自己的怀中摸出来一枚拇指大小的黑色印章。 他顺势塞进了沈钰珠的手中,看着她道:“此次离开,前路风险极大,宽慰的话我不必和你说。” 沈钰珠点了点头。 她只是他的合作者,她的存在是帮他排解麻烦的,不是让他宽慰的。 “世子爷放心,家里的一切我来照应着。” 慕修寒定了定话头,看着面前女子坚毅的眼神,心头竟然生出了几分无力感。 总觉得有些不太一样。 还记得之前江余年那小子出了一趟皇差,他家的小娇娘顾氏几乎要哭死了去。 虽然哭哭啼啼的妇人对于他来说毫无 用处,还会拖累他。 眼前这个镇静,沉稳,手段狠辣的,才是他的左膀右臂。 可他慕修寒不缺左膀右臂,他又不是哪吒。 他多么希望眼前的女人抱着他说一声害怕,挽着他的手臂哭哭啼啼说舍不得他走。 现在她居然拍着胸脯说他的大后方,她罩着,让他放心。 呵呵!他放心得很,他娘的,他太放心了。 “你……”慕修寒狠狠吸了一口气,点着塞到沈钰珠手中的黑色印章看着她道。 “这印章你替我保存着,一旦我有什么不测,你用印章可以在大周所有钱庄里取出银子花。” “到时候我若是出了事儿,你别管我,带着我留给你的人,去涿州。” “涿州有我事先安排好的海船,你乘船出海躲在岛上,”慕修寒定了定话头。 他因为说得太急促,气息也有些不稳。 “海岛的地图就在床头的柜子里,那我是地盘儿,去了那里没人找得到你。” “切记,我出事后你什么都别管,一定要先保护自己,那些人不会放过你。” “吴长贵我也从云州城给你带来了,千山给你留着,好好……” “世子爷!”百川在外面又忍不住喊了一声。 慕修寒定定看着她道:“保重。” 第254章 敢骂你 方才在乾元帝的龙榻边,七皇子赵轩主动请缨去豫州,替皇上分忧。 慕修寒就晓得今夜说不定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了。 果然连着同沈钰珠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他只能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子。 想要在这一刻,将她的眉眼,将她脸上的每一个神情都刻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世子爷,当真该走了,殿下已经到了城门口。” 百川几乎带着几分哀求了。 世子爷这一遭跟着七殿下办差,处处都是要命的局。 再这么磨蹭下去,出了纰漏。 永宁候府上下,算上他偷偷养起来的狗子,加起来都不够皇上砍的。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暖阁里和少夫人亲亲我我的,难不成想留个小世子再走? “世子爷,”百川低声催促。 “滚!”慕修寒真的是连着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百川再不敢废话。 慕修寒上前一步却猛的将沈钰珠狠狠箍进了怀中,紧紧抱着。 他用的力气很大,几乎将沈钰珠整个人都嵌进了他的怀中。 沈钰珠愣怔在那里,抬起手想要将他推开,还是有些不忍,缓缓放在慕修寒宽厚的背上。 “珠儿,倘若我能活着从豫州城回来,你一定得给我一个机会。” “尝试着喜欢我,接纳我,可以吗?” 沈钰珠一颗心狂跳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说。 经历了上一世那般的惨痛经历,她还有爱一个人的能力吗? “一路保重!” 沈钰珠本想说,等此间事情过去,等她查清楚了娘亲的死因。 彼时她累了的话,也想要找个肩头靠着,比如他。 可现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她就是游荡在世间的孤魂,带着万般怨气重生归来的厉鬼,她不知道能不能给他想要的。 慕修寒抱着沈钰珠的手臂稍稍松开了几分。 她那一句一路保重,当真是刺了他一刀,有些锐痛感袭来。 不过已经没有时间蹉跎下去,他终究放开了他,抬起手想要抚上她清丽无情的脸,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我……走了,”慕修寒的手最终放在了沈钰珠的肩头上,轻轻拍了拍,随即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传来百川等护卫身上兵甲碰撞的声音,击碎了夜色寒凉。 沈钰珠定了定神,猛地趴在了暖阁门栏边,眼睁睁看着那一抹高大的身影行到了院子门口。 就在慕修寒即将要走出去的时候,沈钰珠突然大声喊了出来。 “慕修寒,我嫁于你之后,心中从未有过 别的男子,那几日是你误会我了!” “你这混账东西!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慕修寒猛地停住了脚步,身边的护卫却几乎吓傻了。 几个心腹护卫互相交流着不可思议的眼神。 刚才那几声嚎叫,不会是世子妃喊出来的吧? 不可能吧? 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这世上除了侯爷还真没有谁敢这么骂世子爷的。 世子妃平日里看起来不像是爆粗口的女子,端庄贤淑,城府很深。 此番倒像是个泼妇一样,冲着自家世子爷的背后破口大骂。 他们都惶恐的看向了慕修寒,却发现自家世子爷居然唇角微翘,似乎心情当真的不错。 被骂了啊!主子,你能不能有点儿夫纲? 沈钰珠送走了慕修寒后,几乎一夜未眠。 从京城去豫州城大约有上千里远,不晓得他此去如何? 沈钰珠一晚上都睡不踏实,第二天一早顶着一张憔悴到极点的脸,勉强能坐起来梳妆。 暖阁里服侍的下人们都是小心翼翼得很,看着少夫人的心情不怎么样,谁也不敢上前触了霉头。 沈钰珠梳洗打扮后,歪靠在迎枕上养神。 屋子里陡然空了下来,少了慕修寒那个人,显得有几分清冷。 张妈带 着一个人疾步走了进来。 她让那人等在外面候着,自己进来通传。 “主子,云州城的吴掌柜来了!” 沈钰珠忙坐了起来。 她和云州城福隆客栈的吴掌柜已经打过交道了,此人最是个办事精明的人。 慕修寒将此人这么快遣了过来,显然他去豫州是提前准备好的。 他瞒着所有的人。 “请进来!” 沈钰珠忙走到了外间的侧厅,一身青布长袍的吴长贵疾步走了进来,作势给沈钰珠跪了下来。 “奴才给少夫人请安!” “您客气了!!”沈钰珠哪里敢让他跪着,忙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 吴长贵心下里一动,当真是没想到云州城沈家这个丫头,居然成了他的主子。 不过这丫头看着就机灵得很,虽然门第上当真配不上世子爷,可也算是个贤内助。 最要紧的是,他们这几个心腹跟着世子爷这么多年了,哪里看不出来这一遭世子爷对这女人动了真心。 他想到此处,在沈钰珠面前更是恭敬了几分。 沈钰珠命人看了茶,同吴长贵交代了几句。 吴长贵应付自如,更是让沈钰珠放心了不少。 她命张妈取了自己的体己银子,重重打赏了吴长贵。 吴长贵还未替少 夫人办事便领赏,自然是不好意思,却不过少夫人,只得收了下来。 倒是替沈钰珠做事更是上心了不少。 如今外面有吴长贵还有自己的身边的李泉看着,内里有千山这样的武林高手护着。 沈钰珠只希望在慕修寒回来前的这一段儿日子,能平平安安,顺风顺水的度过。 沈钰珠刚命人将吴长贵送走,突然云香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万般的喜悦。 “主子!主子!老爷和夫人从云州城来了!” “老太太和大少爷也来了!” “马车已经进了城!” 云香似乎是跑着进来传话儿的,身后还跟着李泉。 他憨憨的笑看着云香的背影,传个话儿都能累成这个样子,眼底染着几分宠溺。 “大哥,母亲来了?”沈钰珠忙站了起来。 之前云州城那边来信说等大哥春闱前的一个月搬过来,不想提前了一个月。 “李泉将我之前买下来的那一处院子收拾出来!一会儿我父亲他们先住到那边去!” “对了,云香你帮我去呈明堂取我之前预定好的笔墨纸砚,一会儿我拿给大哥。” 云香笑着应了一声,自家主子现在要照顾这么一大家子人,应该没时间为世子爷远行难过了吧? 第255章 不乐意住 沈钰珠忙穿戴好,带着云香和张妈出了候府。 幸亏之前沈钰珠买下了毓秀街的一些铺面,顺道还置办了一处院子。 三进三出,独门独院的院落。 虽然比沈家在云州城的院简单了一些,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这院子也不算小了。 沈钰珠根据上一世的经验,这里用不了几年就能发展起来,到时候自然是黄金地段儿。 李泉驾着马车载着沈钰珠很快到了毓秀街最东面的宅子前。 远远看到巷子口停着的马车,和拉着物件儿的两辆牛车。 沈钰珠之前买下这一处宅子的时候,写的是大哥沈知仪的名字。 已经有半年多没见过大哥了,她刚下了马车就看到那一抹高大的身影。 穿着灰色布袍,身姿挺拔,给人一种巍峨的踏实感。 沈知仪正指挥仆从往院子里搬东西,虽然搬家难免乱糟糟的,不过却秩序井然。 沈钰珠心头一顿,掠过一抹暖意。 沈家的门第如今全凭着大哥撑了起来。 沈钰珠忙走了过去,喊了一声大哥。 沈知仪转过身,顿时眼底掠过一抹惊喜。 “钰珠妹妹!” 他随后神色一愣,这个丫头从小身子弱,可从云州城离开的时候,气色 还好。 如今看起来怎的有些憔悴,他不禁低声道:“妹妹,这是生病了吗?怎的脸色瞧着不大好?” 沈钰珠心头一暖。 人人都羡慕嫉妒她是永宁候府的少夫人,只看到她光鲜亮丽的一面。 只有真正关心她的人,才看得到她的不容易。 “大哥倒是个眼尖的,我听到你们来,都没有好好梳妆打扮,便来瞧你们来了。” 她明显搪塞的话儿哪里能糊弄得了沈知仪。 沈知仪如今跟着大儒研习学问,加上他之前做了行商,倒是比一般学子更加见多识广。 那份儿阅历和辩识,岂是沈钰珠这个小丫头能搪塞过去的。 沈知仪动了动唇,到底没有啰嗦什么。 现在沈钰珠的身份不一样了,是永宁候府的少夫人。 他纵然生气这丫头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可也不能在这里说她。 况且沈钰珠所嫁之人,是当今如日中天的慕世子。 慕世子跟着七皇子去了豫州平定民乱,这事儿在路上他们都听说了。 此番看着沈钰珠的样子,沈知仪多了几分心疼。 他压低了声音道:“你夫君的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这些日子,若是你在候府里不好待,就说回 娘家省亲,祖母病了,需要你照看。” 他话音刚落,猛的顿住了话头,觉得身为长孙这样说自家祖母不合适。 沈钰珠捂着唇笑了出来:“反正祖母总是病,但凡是不合她的心意,她总是隔几天便要病一次的,大哥的建议倒也合适。” 沈知仪说不出话来,忙尴尬的点着门口道:“走吧,进去瞧瞧母亲。” 沈钰珠点了点头,跟在沈知仪的身后,走进了院子。 早有沈家的奴仆进去通报,不多时沈家人也从正厅里走了出来。 沈钰珠刚走进院子,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沈啸文负手站在正厅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她。 他此番看起来比在云州城的时候,脸色好看了几分。 估计沈家二少爷的死,在他心头留下的悲痛渐渐淡化了去。 身边站着一个容色极好的贵妇,穿着淡紫色裙衫,外面罩着一件纯白色獭兔皮大氅,更是衬得娇媚了几分。 正是沈钰珠的继母陆婴,她看着沈钰珠满眼的喜色,要不是沈啸文板着脸摆架子,她早就跑过来了。 陆婴身后站着两个奶娘,各自抱着一个冰雪可爱的小奶娃。 穿着小巧精致的红色棉袄,嘴巴里还吐着奶泡泡,小眼睛好奇的看着沈 钰珠。 另一侧却低眉顺眼,躬身站着两个穿着锦缎裙衫的妇人,正是沈啸文新抬的孙姨娘和刘姨娘。 沈钰珠看着那两个粉嫩的冰雪小人儿,心头柔软了起来。 走的时候,自己的这两个弟弟刚刚几个月,还在襁褓中吃奶,如今大半年过去后,也能抱出来玩儿了。 在所有人的正中,站着被众多仆从簇拥着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穿着深红色袄裙,抹额上镶嵌着绿宝石,衬着一张阴沉沉的脸。 一路上颠簸到了京城,本以为大孙女儿会将她安排进候府住几天,也让她这个老婆子见见世面。 结果刚进了京城,就被大孙女儿派人送到这里。 别说是进候府,即便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也没去,直接朝着城西来了。 她虽然是个乡下老太婆,可也不傻。 眼见着城西这边越走越荒凉,钰姐儿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敢情她不远千里进京,倒是被自己孙女儿瞧不起还是怎么的? 沈钰珠看着沈老夫人脸色不善,丝毫不以为意。 她上前一步,冲沈老夫人等人一一行礼。 “祖母,父亲,母亲,大哥,你们路上奔波辛苦了。” “罢了,你也受累了,不必多礼,” 沈啸文心情不错。 他倒是没有沈老夫人那么多想法。 如今他能进京在户部里任职,多亏了自己的女婿慕修寒。 这事儿他还是懂得感恩的,至于女儿给他安顿了什么住处都不重要。 “世子爷他……”沈啸文现在主要想巴结上永宁候府的门第,看着沈钰珠道:“咳咳,听闻俢寒同七殿下去了豫州?” “既然俢寒忙着皇差,为父也见不上他一面,但是侯爷为父不能不去拜访。” “你且回去同你公爹说说,得空儿我们沈家的人去府上……” “凭什么咱们去?”沈老夫人终于压不住火儿,冷冷笑了出来。 龙头拐杖点着青石地板道:“咱们沈家是抬头嫁女,如今我们到了京城,候府的人连个屁都不放,当我们沈家是什么?” “哼!永宁候府的人也太不会做事儿,本该请咱们去候府住上一住才是!” 沈老夫人意难平,恨恨看着沈钰珠道:“你不是素来伶牙俐齿得很吗?” “怎么这点子事也办不好?” “我这么大岁数,偏生找了这么一处破院子糊弄我,别的人忍得住,我这个老婆子可忍不住!” “今儿,我偏生不乐意住这里,你看着办吧!” 第256章 呛白 沈老夫人的话,让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即便是身为儿子的沈啸文,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自己日渐衰老,却还作天作地的老娘。 他饶是脸皮也比较厚,倒也没有想法让堂堂大周永宁候慕侯爷亲自登门拜访他一个小小的京官。 听着自家老娘的意思还想要住到人家候府里去。 他们是高攀了一门亲事,可也不能这般行事,吃相太过难看。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说实在的。 沈家人,她只希望大哥和陆婴能来,其他的人她还真没那个感觉。 不想沈家来的第一天,自己的祖母居然给她一个下马威,这是咋呼谁呢? 沈钰珠刚要说话,一边站着的陆婴终于看不下去了。 自从沈啸文得了消息,赶在年底前升迁至京城做户部的主薄后,沈老夫人便是不停的作妖。 从云州城搬到京城,一路上沈老夫人端着老太君的架子,连着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如今居然对沈钰珠发难?她是不是疯了? 也不知道这老太太哪儿来的自信,光凭借她儿子那个德行,这辈子都做不了京官的。 沈啸文的这个京官,那可是他那好女婿给他运筹而来的,不想居然拿乔 作样起来。 陆婴上前一步牵着沈钰珠的手笑道:“好些日子没见钰丫头了,怎的清瘦了些?” “快进屋子里来,我还有些话儿要对你说。” 沈钰珠晓得自己现如今和沈老夫人这个糊涂人说不着什么,也不理会沈老夫人,笑着牵住了陆婴的手。 她刚要跟着陆婴走进正厅里叙话,一边的沈老夫人顿时气炸了去。 “好啊!这才做了几天永宁候府的少夫人,便是连祖母和父亲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母亲!您说的是什么话儿?”陆婴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冷冷看向了沈老夫人。 她当真受够了。 沈老夫人顿时脸色微微发慌,这些日子她没少被自己的儿媳妇编排,可架不住这个贱人娘家门第高。 她又生了个窝囊废儿子,每次拌嘴都说不过这贱人。 陆婴开了腔,倒是也不避讳,什么话儿都说了出来。 沈钰珠心头不痛快,也不劝解,由着陆婴去说。 若不是沈老夫人是她的祖母,她如今得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不然早就出言反驳回去了。 陆婴冷冷看着沈老夫人笑道:“母亲,您说您不住这儿,您想住哪里?” “京城北面是繁华,可寸土寸金 ,您买得起吗?” “即便是我陆家在京城的宅子,也就是两个套院加一个花园子,那还是我曾祖父买下来的。” “总共花了七万两银子,记住,是万两!如今已经涨到了二三十万两了!您出得起吗?” “就老爷那一个月二三百两的官俸银子,您倒是给我买一处来?” “你……”沈老夫人顿时脸色涨红了去。 “我什么我?”陆婴冷冷笑了出来,“当初钰珠嫁人走的时候,您身为祖母帖了多少银子给钰姐儿添妆?如今钰姐儿买了院子,让我们沈家人大老远的来有个干净住处,怎么您倒是不依了呢?” “你就少说几句吧!”沈啸文一阵阵的头痛。 每次陆婴和自己母亲吵成了一团,他无比怀念起赵姨娘的温侬软语。 这位新夫人虽然年轻貌美,可性子实在是泼辣。 偏生身边的两个妾室又是她提拔起来的粗使丫头,对陆婴敬畏得很,全家老小都被这个女人拿捏的死死的。 她又是陆家出来的姑奶奶,沈啸文也不敢休了她。 此番看着妻子和母亲又对了起来,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陆婴这人行事说话分外的爽利,既然要说就要说的清楚明白。 “老爷!”陆婴抬眸看向了沈啸文,冷冷笑了出来道:“您既然已经来了京城,就安安稳稳做您的京官。” “户部掌控天下财税,最是个要紧衙门。” “姑爷能将您安排进来,估计是出了大力气。” “您难不成还真以为是自己德才兼备得了这么个肥差吗?” 陆婴冷哼了一声,看了一眼身边垂首而立的沈钰珠道:“还不是沾了您大姑娘的光?” “钰姐儿刚嫁入侯府半年,根基也没有完全立起来,您却让她挟制自己公爹,对咱们沈家低头交往,您觉得可能吗?” “慕侯爷是您说见就要见的人吗?这不是上赶子给钰姐儿惹祸吗?” 沈钰珠紧紧攥着陆婴柔软温暖的手,心头一阵阵的感激,果然陆婴最懂她。 “你……你这说的什么胡话?”沈啸文动了动唇,脸色到底还是变了几分,少了几分张狂,多了几分慌张。 陆婴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道:“老爷读了几天圣贤书也是个明白人。” “您全部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姑爷慕世子身上,世子爷有多喜欢咱家钰姐儿,不瞎的人,仔细瞧着些!别一天天觉得自己要上天了似的!” “哼!和你妇道人家说不清 楚!你懂什么?”沈啸文心虚又赌气,狠狠甩了袖子,转身便朝着一侧的书房走去。 沈老夫人也是被陆婴一顿编排气昏了头,颤巍巍的手指头点着陆婴骂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夫君的吗?” “钰姐儿是我的孙女儿,就是欠了我们沈家的!她该……你们干什么?” 陆婴冲身边的王妈摆了摆手。 王妈忙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将骂骂咧咧的沈老夫人,强行掐着朝着后院走去。 “你们反了不成?” “松开我!松开!!我要去敲太平鼓,我要告你!陆婴我要告你!你个不孝的东西!” 沈老夫人硬生生被塞进了后院的屋子里。 陆婴这才松了口气,牵着沈钰珠的手进了正厅。 她看向了一边站着的沈知仪道:“你不是同南山书院的同窗约好出去的吗?” 沈知仪方才依着身份不能说自己祖母和父亲的不是,此番看着母亲这般护着妹妹,也就放心了。 他躬身告辞离开,给妹妹和母亲留了单独说话的空间。 陆婴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遣了出去,这才定定看着沈钰珠,声音中多了几分担忧。 “现下没别的人,你倒是和我说句实话,是不是慕家的人欺负你?” 第257章 撞见 沈钰珠顿时愣怔在那里,看着面前一脸关切的继母,心头生出一抹暖意。 “母亲,慕家那样高的门第,我这个小地方来的少夫人,自然是不入眼的。” 她晓得陆婴真的关心她,可有些事情陆婴帮不了她。 她不能将陆婴再牵扯进来,太凶险,她一个人扛着便是。 陆婴眸色微微沉了下来,叹了口气,紧紧攥着沈钰珠的手道:“珠儿,我晓得你的难处。” “娘家虽然不入流,没有办法帮你撑腰。” 她的声音陡然多了几分郑重:“可也不是任由人欺负的,但凡你不顺心了,有什么难过的坎儿,便来找我。” “我虽然是你的继母,没有生养过你。” “但我们之间也算是有些缘分,你喊我一声娘,我不能让你白喊。” 沈钰珠点了点头,心头暖洋洋的。 固然沈老夫人和父亲来了京城后,少不得给她添乱,不过陆婴和大哥也来了这里,倒也不孤单了。 “母亲,大哥这些日子的学问如何?” 沈钰珠忙将话题转到了沈知仪身上,她现在只担心沈知仪参加春闱的事情。 虽然大哥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学问都很踏实,可毕竟蹉跎了许多年,半道儿上捡起来的学问, 也不知道如何? 提到了沈知仪,陆婴脸上顿时掠过几分骄傲。 “你大哥当真是个厉害的!” 陆婴唇角微翘,渗出了一丝丝的笑意。 “南山书院的先生们说,你大哥虽然文章略有些不足,不过用笔踏实浑厚,加上见识很广,每每写出来的文章倒是令人眼前耳目一新。” “这一遭不求你大哥能中什么进士三甲,只要能挂个名儿就行了,明年再好好来考!” 沈钰珠其实也对大哥沈知仪不抱什么希望,毕竟这么多年蹉跎,也没有好好去书院里读书。 不过听了陆婴的话,沈钰珠松了口气。 大哥这一遭也就是来试试的,若是能在进士榜单末尾挂个名便是极好的,若挂不上也没关系,总之先来瞧瞧虚实。 “夫人!”王妈从正堂外面疾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陆婴脸上掠过一抹不愉。 难得和沈钰珠见面儿,体己话儿还没有说完就有人来打扰。 王妈忙小心翼翼道:“回夫人的话儿,是长公子来拜访了!” “哲儿?”沈钰珠惊呼了出来,随后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微垂着眉眼,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陆婴只晓得之前在云州城的时候,自家侄子陆 明哲和继女沈钰珠那一出子,闹得当真是轰动。 她还不晓得,陆明哲到了京城后与沈钰珠之间的那些纠葛。 沈钰珠缓缓起身冲陆婴笑道:“母亲,今儿我来就是瞧瞧母亲这边安顿好了没有。” “如今时候也不早了,我也得回府了。” “等母亲安顿下来后,钰珠再来给母亲请安!” 陆婴晓得她不愿意见陆明哲,忙笑道:“也好,茹蓉,你去取我的那个盒子来。” 沈钰珠一愣不晓得陆婴要给她什么。 大丫头茹蓉取了盒子,双手捧到沈钰珠的面前,放在她的手边便退了下去。 “母亲?”沈钰珠打开盒子,居然是满满一盒子小银锭子。 她惊了一跳,这可是怎么说的? 陆婴笑道:“这一处宅子,包括宅子里你精心置办的家具,后面那一处园子里的花木也花费不少银子吧?” “母亲,这银子我不能收!”沈钰珠晓得沈家这一大家子人,都是陆婴在操持。 这些日子沈家不太平,陆婴将自己的嫁妆银子也贴了不少给沈家。 京城安家的宅子,绝对不能让她出银子的。 “让你拿着便是,”陆婴嗔怪道,“我们一家子又不是来京打秋风。” “让慕家 和姑爷怎么看待我们!” 沈钰珠晓得陆婴这是替她着想,担心慕家的人说嘴。 她拿着盒子硬生生塞进陆婴的手中道:“母亲,你若是再这样便是与我见外了。” “这宅子写了大哥的名字,之前我在大哥那里投了点儿银子做生意,赚了不少,和慕家没关系。” “这处宅子,母亲就安安心心的住,若是再见外便是伤了我们母女之间的情分!” “这……”陆婴不禁苦笑了出来,“也罢,就当是我提前享了儿女们的福!” “不过这银子你不要,也是给你大哥留着,如今进京赶考少不得要拜主考官大人!” 沈钰珠点了点头起身道:“母亲,钰珠告退!” “去吧,好好养着身子,”陆婴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圈压低了声音道:“有些话别的人不说,我可不能不提醒你。” “慕世子当真是个风流倜傥的,那种男子身边少不得会招蜂引蝶。” “若是他抬举了几个小妖精,你的地位怕是不保。” 沈钰珠一愣,暗自苦笑了出来。 陆婴难不成要教她在主君面前争宠的法子吗? 她不晓得,她和慕修寒就是一对儿假夫妻,可这事儿却万万不能说出去的,担心 把陆婴给气着。 陆婴凑到了沈钰珠耳边低声道:“一会儿我让王妈给你带些调养的药材,你拿回去喝着。” “这可是我替你求的古方,孙姨娘和刘姨娘生养的那两个大胖小子,便是我这法子生下来的。” “记得喝!男人着实靠不住,你可是长点儿心眼儿!” 沈钰珠腾地脸色涨红了去,忙应付了几句,便朝着门口走去。 不想她刚走到了门边,迎面却撞上三个人。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顿时停在了那里。 为首的便是她的大哥沈知仪,左侧走着的青年穿着一件青色绣竹纹的长袍,眉眼间染着一层书生意气。 沈钰珠一愣,居然是老熟人了。 禹州府知州大人的长子许茂山,许公子。 那个差一点儿成为她夫君的人,若不是许茂山的生母杜姨娘在沈家门口闹了一场,她如今最好的可能就是陪着许茂山来京城应考。 沈知仪右侧的人,穿着一件玄色锦袍。 头发用墨玉冠高高束着,脸上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冽,像是万千人都欠着他似的。 正是大周的新贵,三殿下身边最得力的谋臣,陆家长公子陆明哲。 最不愿意碰到的两个人,却在这样的境况下撞见。 第258章 邀请 沈钰珠原以为陆明哲会在外面的正厅里等着,不想直接走了进来。 沈知仪在云州城的时候,同陆明哲和定北侯嫡次子王长风一起师从先太子太傅楚先生。 故而他和陆明哲也算是投缘。 同许茂山更不用说了,一直在南山书院做同窗,情意深厚。 许茂山和陆明哲都要来拜会刚搬到京城的沈家。 一来是关系交好,二来是同窗好友,都来自于云州城。 陆明哲更是沈家夫人的亲侄子,姑母来了,于情于理都要来一遭的。 三个人正好在门口遇见,一起说笑着走了进来。 都是沈家的至亲好友,直接便走进了内堂准备拜见陆婴。 不想却在门口处和沈钰珠撞了个严严实实。 沈钰珠这下子倒是走不了了,只得上前给陆明哲和许茂山行礼。 许茂山顿时慌了起来,现在沈钰珠的身份可是永宁候府世子妃,他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举子,怎么敢受这份儿礼? “世子妃安好!”许茂山在沈钰珠躬身福下来之前,忙上前一步躬身规规矩矩的行礼。 他抬眸只看了一眼沈钰珠,倒也不敢再看第二眼。 心头却生出了几分难受。 眼前的女子,他曾经心动过,到底还是无缘无分。 陆明哲眉 眼微垂,也跟着行礼。 只是视线冷的厉害,形同陌路,唯独他紧紧攥着的拳头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壮阔。 陆婴紧张的看着自家的侄子,这个小子,她最了解了。 从小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养着,但凡是他想要的东西,他都要不择手段得到。 她看得出来,这个小子有多么喜欢沈钰珠,就晓得他心头有多不舍。 不想今儿怎么凑到了一起? 而且她敏感的发现,自家侄子和钰珠之间好像不太对劲儿,感觉多了几分淡淡的恨意? 陆婴顿时心头一颤,可千万不可出什么岔子啊! 都是她最亲近的人,若是掐起来,她可如何是好? 陆婴忙笑着解围道:“当真是我这张嘴开了光,方才还和钰姐儿说搬到京城后,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认识的人,端的不热闹也憋屈得慌。” “瞧瞧,话音刚落,你们便一个个过来瞧我来了!” “当真是好!” “知仪,还不快命人在后花厅摆酒?” “是!”沈知仪倒是没往别处去想,沈家有客,他身为嫡长子就得亲自招呼。 只是看着妹妹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才转脸看向了身边的冰山公子陆明哲。 沈钰珠忙打趣笑道:“母亲,既然母亲有陪着 的人了,钰珠就放心回去了。” “今儿出来的久了,侯府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置!” 陆婴晓得她不愿意留着,忙点了点头。 今儿这架势,尴尬至极,她也不能真的留着她吃饭。 “也罢,王妈送咱家姑奶奶回府!” 姑奶奶三个字也狠狠刺痛了陆明哲的心口。 半年前,她还是沈家大小姐。 如今却成了沈家出聘了的姑奶奶。 自从那一次,她在他的面前自残明志,和他硬生生划清了界限。 他的一颗心就被人挖走了一半儿,不光是慕修寒踹他那一脚的羞辱之痛,更是被人夺走心脏的肺腑之痛。 他定定立在那里,眼见着沈钰珠擦着他的肩头而过,他顿时高声道:“世子妃请留步!” 沈钰珠猛地停下了脚步。 四周的空气紧张了起来,即便是和这件事情最没有多大关系的许茂山,都觉察到了一丝丝的冷冽。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随后一点点的平息了下来,转过身看向陆明哲那张冷冽如霜的脸。 她不晓得,他还要做什么? 一切都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现在看着他,沈钰珠眉眼间掠过一丝淡淡的厌恶。 虽然是转迅即逝,可还是被陆明哲明锐的把握到。 他像是寒霜侵袭过了全身,不禁冷的打了个摆子。 陆婴也紧张了起来,现如今沈钰珠的身份不一般,这要是闹起来,可如何是好? “陆公子?”沈钰珠定定看着陆明哲道,“陆公子有何见教?” 陆明哲暗自吸了一口气道:“五天后,是宁安太妃的寿宴。” “皇上下旨要好好办,还命陆家进宫。” “今儿正好我来和姑母说一声,请姑母进宫赴宴。” “世子妃到时候也记得来。”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原来是邀请她参加宁安太妃的寿宴。 慕修寒辅佐七皇子,和宁安太妃身边长大的三皇子,着实不登对。 可她是永宁候府的世子妃,又是陆婴的继女。 这种情形下,她即便是不想去也不成的。 沈钰珠定了定神,笑道:“多谢长公子知会,届时我一定去。” 沈钰珠同陆婴等人告辞后,大步走出了院子。 她回到了永宁候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昨天一晚上没有睡,今儿又在沈家待了许久,早就累到了极致。 张妈看着沈钰珠疲惫的容色,有些心疼。 “主子,您也不必要犯愁。” “好得还有夫人,毕竟夫人是太妃的亲侄女儿,看在夫人的面子 上,也不会太为难主子。” 沈钰珠点了点头。 进宫,她当真是排斥这件事情。 可宁安太妃的寿宴,她却不能不参加。 “主子!”云香急匆匆的踏着夜色从外面走了进来。 手中还小心翼翼紧紧攥着一只玉瓶。 那玉瓶巴掌大小,里面却只放着一粒珍珠大小的药丸。 沈钰珠忙坐了起来,古若尘那厮倒也是个守信的,真的将解药送了过来。 云香将玉瓶递到了沈钰珠的面前,谨慎的看着沈钰珠道:“主子,奴婢刚去了西侧门外面的槐树下,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袍的人等在那里。” “那人什么都没说,便给了奴婢这个。” 沈钰珠拔开了软木塞子,浓烈的药味袭来,还夹杂着一点点的血腥味。 她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还是将药丸送到了嘴边。 “主子!”张妈看的是胆战心惊。 沈钰珠将陈皇后下毒的事情已经和她们几个心腹说了,那镯子也被她妥善保管。 “主子,这药丸怎么这个味道?要不还是再查查?” 沈钰珠苦笑道:“那人若是要下毒,谁也查不出来。” “不过他却有一个脾性,但凡是他应下来的事情,定会说到做到。” 沈钰珠仰起头将药丸送进了嘴巴里。 第259章 不能回来 夜色沉了下来。 坐落在京城东北角的三皇子府,却灯火辉煌。 三皇子这些日子替皇上办了不少的大事,即便是政事堂的令牌也由着三皇子执掌。 本来三皇子的对手是二皇子,偏生二皇子被陈皇后给养废了。 虽然母亲是皇后,可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故而但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三皇子以后夺嫡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故而三皇子门庭热闹得很,即便是到了掌灯时分,前来求见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王府内有一片大湖,湖心岛上的殿宇修的格外富丽堂皇。 三皇子赵泽是个生活上很讲究的人,不管是亭台楼阁,还是湖心池泽,都修建的雅致奢侈。 湖心岛的正殿中,刚才还议事的三皇子的心腹们已经纷纷离开。 有一个人走在了最后。 穿着一件大氅,戴着兜帽,此番兜帽被迎面冷冽的晚风吹开,露出了遮挡着的半张苍老冷峻的脸。 正是当今大周朝的魏相。 他脚下的步子微微顿了顿,眼底渗出一抹冷冽,随即大步朝着院门走去。 左右两侧的黑衣长随忙跟了上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正殿外面的护卫又将门关了上来。 此时殿堂 里,十二扇琉璃屏风后面摆着一张书案。 书案边站着一个身穿紫色螭纹锦袍的高大青年,长得丰神俊朗,却又带着皇族人特有的威压,暗沉沉的,冷得慌。 他弯腰作画,一张山川坤舆图,在他的笔下细细描摹,就像是他的战场。 一旁站着身穿玄金色锦袍的陆明哲,微微躬身,默然不语。 他晓得三殿下不高兴,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将二皇子按下去,不想突然冒出来一个七殿下。 人人都以为七殿下就是个端不上台面的,母妃是个宫女出身,只是皇上醉酒后一时兴起宠幸。 不想一次就怀了皇子,这也罢了,那宫女当真是蠢后来居然和一个下贱的侍卫有了私情。 乾元帝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他下令将那个宫女和侍卫当着整个后宫的面儿,活生生蒸熟了去。 还命年仅五岁的七皇子在一边看着自己母妃的凄惨下场,从此七皇子再也不会哭,也不会笑,成了个傻子。 别的皇子十三四岁才出宫建自己的皇子府,都是养在各自庇护者的身边。 唯独这位七皇子,八岁就带着几个老仆被丢出去自生自灭了。 七皇子府也没有建造新的,用的还是前朝一个获罪被杀倒 霉大臣留下来的旧院子。 七皇子从小习武,又主动请求去边关驻守柔然边地,后来战功卓越这才重新回到了京城。 不想就是这么个货色,如今走到了父皇的面前。 “老七主动要去豫州,当真是令本殿没想到。” 陆明哲忙低声应道:“殿下不必担忧,豫州城如今很乱。” 三皇子赵泽眸色一闪,冷冷笑了出来:“倒是看不出来,他这一遭是准备破釜沉舟了吗?” “他素来孤身一人,此番倒是永宁候府的慕世子跟着,呵呵,这小子原来一直在演戏!” 陆明哲眉头狠狠拧了起来:“殿下,七爷所仰仗的只有慕修寒,慕修寒此人不能不除。” 赵泽手中的笔尖,沾着墨汁儿狠狠点在了雪白的纸上,几乎要将纸都戳出来一个窟窿。 他冷冷笑了出来:“怕是陈家的人比本殿更想除掉他!” “你去安排,添一把火,这一次我不希望他们活着回来!” “是!”陆明哲眼底掠过一抹冷厉,定了定神,躬身退了出去。 他走出了正殿,抬眸看向了墨蓝色的天际,冷冽如霜。 他咬着牙低声道:“慕修寒,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只有你死了,珠儿才能真正回到我的 身边来。” 五天后,宁安太妃的寿宴并没有在宫里举行。 宁安太妃对于乾元帝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他的母后邓太后死得早,几乎一直都是宁安太妃将他养大。 后来宁安太妃一力辅助他登基,也不居功自傲,让他追封自己的生母邓妃为太后。 宁安太妃出身并不高,来自于云州城的陆家。 并不是什么侯府公卿家出来的大小姐,在宫里头也只生养了一个女儿云昌公主,还和亲了柔然。 仗着这点子功劳,才被先帝看在眼里,让她代为照料后来的乾元帝。 虽然是养母,却比亲生母亲还要恩重。 故而这一次宁安太妃的寿宴,乾元帝分外用心。 宁安太妃不喜欢在宫里头办,乾元帝就下令在郊外的皇庄上办。 整个京城的名门贵族都会来参加,因为不是宫宴,故而永宁候府庶出的三小姐慕依依这遭也能跟着去。 京城的这些宴会,借着这个做寿,那个满月酒,各有各的名号。 实则大家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念头,这样的宴会往往也是世家贵族青年男女的相亲会。 永宁候府的二小姐和三小姐都长成了,也到了说亲的年龄。 这一遭蒋姨娘提前在侯爷面前 不晓得跪了多少次,才提醒慕侯爷还有个女儿到了说亲的年龄了。 慕侯爷命魏氏连着三小姐慕依依也一并带上,一起去。 结果马上要赴宴了,慕依依连一身新衣服都没有,更别提头面首饰了。 魏氏素来骄傲,苛待庶女在贵族圈子里也传开了去。 可这一遭,不一样。 蒋姨娘在魏氏的压迫下,忍到了自己女儿长大成人,如今说亲的事情还需要魏夫人出面。 她纵然给自己女儿准备了新衣服,没有魏氏发话也不敢给她换上。 沈钰珠已经坐进了马车里,远远看到慕依依穿着一件天青色老旧裙衫,像是府里头的粗使丫头。 魏氏做事做的太绝,这分明是将侯府三小姐当作是自己女儿的使女对待。 沈钰珠的眸色一闪,身边的张妈看出来她的心思,忙低声提醒道:“主子,如今世子爷不在京城,主子还是……” 张妈后半句没有说出来,其实她想说主子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沈钰珠心头一顿低声道:“你去请三小姐来我的马车里。” 张妈一愣,暗自叹了口气,但凡是主子决定的事情,什么人都劝不住的。 不过如此一来,主子和夫人之间的隔阂更深了几分。 第260章 欺压 张妈疾步走到手足无措,矗立在马车边的慕依依面前,说明了来意。 慕依依温润的眸子猛地看向了沈钰珠这边,她身后站着的蒋姨娘也是脸上血色全无。 谁也想不到沈钰珠居然会邀请她同乘,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如今侯府上下都晓得主母和这位新进府的少夫人不登对。 之前他们还很瞧不起沈钰珠,结果上一遭在宫宴上,沈钰珠一战成名,还让魏相的宝贝千金魏云珠变成了哑巴。 至此所有人才发现,这个从小地方来的乡下女子可不是随意能拿捏的人。 她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绵羊,而是一头要喝血的母狼。 此时魏氏显然要压着慕依依一头,不让她夺了自己女儿的光芒。 之前慕依依跟着蒋姨娘相依为命,被魏氏苛待,瘦得和一根豆芽菜一样。 这半年也不知道是不是魏氏光顾着对付沈钰珠,顾不上给蒋姨娘母女难堪。 慕依依这才得空儿疯长,身材也抽高了,相貌更是出众至极。 慕家二小姐慕熙彤长得就很美,只是还带着几分魏氏身上的跋扈,让她的美貌太过张扬,反而令人不舒服。 倒是慕家三小姐,这半年的时间越长越好看。 如果慕家二小姐是一朵富贵牡丹的 话,慕家三小姐就是冬日里开到极盛的梅。 清艳绝伦,却又气质高雅。 如今即便是不施粉黛,站在那里也足够引人瞩目。 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魏氏可不想让个小妾的女儿,盖过她的女儿。 小妾的女儿就活该生活在泥潭中。 这些天她被慕修寒那个野种逼迫得节节败退,都没有好好收拾蒋氏和她那个贱种。 不想蒋姨娘长了狗胆子,竟然在侯爷面前替她女儿求了这么一个机会。 蒋姨娘平日里在她的面前装乖,此番也是存了些心机。 好!当真是好! 今儿却不过侯爷的面子,先带着她去参加太妃的寿宴。 等得空儿,她使出计策,定要毁了慕依依这个小贱人。 莫说是嫁给高门望族,即便是寻常小门小户,她也休想! 慕依依身后站着蒋姨娘,几乎都站不稳了去,身姿摇摇欲坠。 她算是看出来了,少夫人和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此时少夫人过来示好,若是不去便是得罪了她。 可若是自己女儿去了少夫人那边,更是得罪了夫人。 慕依依清丽的眼眸里,微微掠过一抹光,随后将视线从沈钰珠这边收了回去。 她冲张妈点了点头笑道:“多谢嫂嫂挂念,只是方才答应 了二姐姐同乘的,恕不能奉陪了。” 张妈听了她的话倒是松了口气,忙笑道:“三小姐福安,老奴这边去少夫人那里回话。” 她转身疾步朝着沈钰珠这边走来,随后上了马车将慕三小姐的话儿,同沈钰珠回禀了。 沈钰珠缓缓仰靠在马车车壁上,淡淡笑道:“我是想帮她一把的。” “最起码来我的马车里,换一身新衣裳,我正好有套红宝石首饰头面赠与她戴着。” 张妈叹了口气道:“主子一片好心,三小姐不懂珍惜也就罢了。” 沈钰珠唇角勾起了一抹苦笑:“哪里来的好心,我只是看不透她了。” 她是真的不理解慕依依的行事。 上一次何姨娘之死,她被魏氏陷害。 如果不是慕依依送过来那件东西,她怕是也不好全身而退。 她是欠着她一个人情的。 今儿她也准备还她这个人情。 依着慕依依的容色,若是稍加打扮,在宴会上她帮她再找个机会表现一番,定然会有良配找上门来。 慕依依一般都出不了侯府的大门,这一次皇庄上的宴会是她唯一的机会。 可让沈钰珠讶异的是,这个女孩子居然放弃了这个机会。 难不成是害怕魏氏,既然害怕魏氏她之前为何还要豁出 自己的命来帮她和慕修寒。 要知道那件东西一旦被魏氏查出来,是她偷偷拿给了她沈钰珠,魏氏能把她的皮扒下来。 既然不怕魏氏,就该抓住这一次机会的。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淡淡道:“要么是懦弱到了极点。” “要么便是陈府极深,极其能忍的狠角色!” 张妈晓得沈钰珠说的是谁。 不过可怜兮兮的慕家三小姐怎么也和狠角色这三个字儿沾不上边儿啊? 这边慕依依掀开了帘子,上了魏氏和慕熙彤的马车。 她刚上了马车,突然迎面被慕熙彤狠狠甩了一记耳光。 登时粉嫩白皙的脸上落下一个赤红色的掌印。 慕熙彤用的劲儿很大,慕依依的脸被打得侧向了一边。 她微垂的眼眸间掠过一丝冷冽,随后却红了眼眶,跪在了慕熙彤的面前。 “二姐姐息怒!” 慕熙彤狠狠拧着慕依依的脸,恨不得将她脸上的肉撕下来一块儿,毁了她的容才好。 “当真是一条好狗!沈氏那个贱人给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去巴结她?” “熙儿!”魏氏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好得今儿得带着这个小贱人去赴宴,若是真的抓花了她的脸也不妥当。 慕依依忙跪着磕头求饶。 “ 二姐姐,依依从未背叛过二姐姐,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沈氏她才来几天?” “二姐姐切莫生气,因为妹妹的错儿,气坏了二姐姐的身子,一会儿参加宴会便不好了的。” 慕依依真切的感受到了痛楚,那一瞬间她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似乎要忍不下去了。 她比慕熙彤小一岁,却从小被她非打即骂,甚至还推到池子里差点儿淹死。 她有多忍耐,就有多恨。 之前她反抗过,结果被她打得更狠。 娘抱着她的身子哭求她,一定要顺着魏氏母女,先保命要紧。 这些年来,她虽然顶着侯府三小姐的身份,却连一个下人都不如。 慕熙彤生气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不顺心的时候,都会将拳头铺天盖地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此番她真的是忍不住了,可心头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还是让她狠狠抗住了这一切。 慕熙彤终于松开了手,却抬起腿搭在了慕依依跪着的脊背上冷笑道:“记着一点,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罢了,这辈子也别想翻身!” “帮我捶腿!!” 慕依依忙小心翼翼转身,跪在了慕熙彤的面前,轻轻捶着她的腿。 她微垂的眸子里,在别人看不到的隐秘角落中,早已经恨意滔天。 第261章 准备妥当 宁安太妃举办寿宴的皇庄坐落在郊外的玉泉山半山腰,整个皇庄占地大约上千亩。 皇庄修建的分外气势雄伟,依山而建,层层叠叠顺势而上,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沈钰珠乘坐着永宁侯府的马车,一直行驶到了玉泉山半山腰的皇庄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因为距离京城有些遥远,世家大族的贵妇们都带了很多东西,准备在山上过夜。 皇族也考虑得很是周到,在皇庄上专门辟出来客院,供京城世家大族的女子们居住。 永宁候府的女眷们占据着的院子算是这里最大的,装修得富丽堂皇。 沈钰珠下了马车跟着魏氏走进客院里,魏氏住在最正中的堂屋里。 慕家二小姐和三小姐一起住在东面的屋子里,沈钰珠被单独安排在西侧的一个次院里,与主院只隔着一座月洞门。 沈钰珠晓得魏氏不想看到她在跟前凑着,眼不见心不静。 她也难得落个清闲,同魏氏那边请安后,便带着仆从回到自己的西侧间。 云香和张妈一路上简直看得眼花缭乱,她们两个也没有去过宫城,此番看着皇家园林的气派奢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跟着沈钰珠一起来的小丫头们,更 是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沈钰珠坐定在暖阁窗户边的椅子上,屏退了屋子里的闲杂人等,顿时觉得清静了不少。 “张妈!”沈钰珠冲张妈招了招手。 张妈忙凑了过来。 “周兴带着人来了吗?” 张妈忙道:“回主子的话,周兴已经带着人在附近的农庄上住了下来,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半柱香内他便能赶过来。” 沈钰珠点了点头,如今她多长了个心眼儿。 但凡是这种宫宴之类的场合,她也学精了,必然是十二万分的小心。 宁安太后的寿宴上闹出什么事儿来,她担心自己的脑袋不够砍。 宁安太妃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非同小可,她不会让自己以身涉险。 这一遭不光是千山带着暗卫护在她的身侧,她还安排了自己的人守在附近。 沈钰珠对着镜子拆了发髻,重新梳妆。 一会儿宴会上,各个贵女定然会争奇斗艳,她就不凑热闹了。 这一遭的寿宴和宫宴还不一样,为了讨宁安太妃的欢心,那些贵女们必然要表演一些才艺。 沈钰珠一会儿便看热闹罢了。 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半月髻,挑了一件桃红色绣银色梅纹的裙子,外面罩了一件天青色袄衫,看 起来清雅也不太过素净。 毕竟宁安太妃的寿宴,她也不好穿的太素了,容易被人拿着把柄。 寿宴在正午时分举行,宴会后宁安太妃还提议去玉泉山盘龙寺里替豫州的灾民祈福。 沈钰珠将这些事情打听清楚后,也不慌乱,按部就班跟着准备就是了。 她刚梳妆打扮好,正准备歪靠在迎枕上小憩一会儿,毕竟距离宴会还早着呢。 不想云香急匆匆走了进来,冲她躬身行礼道:“主子,宁远侯世子妃来了!” 沈钰珠忙坐了起来,还未说话,暖阁门口的珠帘已经被人掀了起来。 随后从帘子后面露出了顾落霞那张甜美可人的脸。 “顾妹妹!”沈钰珠忙站了起来,笑着迎了上去。 “可是让我好一顿走,这才堪堪打听到你们永宁候女眷住着的院子,”顾落霞的一张俏脸,因为走了很长的一段儿路,脸色红扑扑的。 看着像是熟透了的果子,让人想咬一口。 “来人!看茶!” 沈钰珠牵着她的手将她让到椅子上坐好。 顾落霞抓起了云香端上来的温茶,狠狠灌下一口,这才看着沈钰珠压低了声音道:“隔壁院子里的那位没有为难你吧?” 顾落霞指了指隔壁 魏氏住着的地方,此番也是闹哄哄的,许是有人来拜访。 身为永宁候府的女眷,自然来巴结的人很多。 不过魏氏不愿意给沈钰珠露脸的机会,沈钰珠也难得清净。 慕家婆媳二人之间不睦,这事儿早已经传遍了京城的贵妇圈子。 沈钰珠笑着将点心推到了顾落霞的面前道:“我又没招惹她,为难我做什么?” “那我就放心了,不枉我过来瞧瞧你!” 顾落霞是个天真单纯的女子,拍着胸脯松了口气道:“上次在宫宴上,当真是给我吓着了。” “那些人真不是东西,那是要往死里坑你!” “太心惊胆战!” “不过这一遭,你和我坐在一处。” “这一次的宴会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咱们能随便坐在一起,若是再让你跳舞唱曲儿什么的,我替你上!” 沈钰珠看着面前娇艳可爱的女子,心头微微一暖。 人和人的缘分当真是奇怪。 比如陆婴,比如眼前的顾落霞。 也就是一面之缘,就能使出劲儿来护着她。 上一世她掏心挖肺对沈知书好,到头来落了那样的一个下场。 这些日子顾落霞也经常来瞧她,顾家是商贾之家,沈钰珠的外家也是行商 出身。 她上一世更是做了行商,故而和顾落霞相谈甚欢。 两个人越谈越是投机,顾落霞甚至还拉着她一起设了香案结拜成了异性姐妹。 故而顾落霞现在为沈钰珠两肋插刀的心思都有。 沈钰珠紧紧攥着她的手笑了出来道:“多谢顾妹妹念着我,护着我。” “不过今儿可不同于上一次的宫宴,表现的机会哪里轮得到咱们这些已经出嫁了的妇人?” 顾落霞一愣,瞬间笑了出来。 “哈哈哈,当真是如此。” “我刚刚一路看过来,那些小丫头们,一个个打扮得分外的花哨,估计没少祸害各自府上暖棚里的花儿。” 沈钰珠被她逗乐了,看着她明艳的笑脸,心头不禁微微一顿。 果真是年轻真好。 她虽然顶着年轻的身子,却已经苍老了一世。 如果没有那些血海深仇,她估计也能在外公的庇护下,安然活着。 可能会参加这样的宴会,也会打扮的鲜亮,亦或是看上了某个少年郎。 她渐渐想着有些出神,一边的顾落霞看着沈钰珠脸上的表情变得凝沉了起来,顿时一怔。 总感觉永宁候府少夫人,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韵,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第262章 太意外 不一会儿,宫人们挨家挨院的传了话儿。 毕竟是寿宴不同于宫宴,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要遵守。 沈钰珠也没有跟着魏氏,而是同顾落霞相携着进了皇庄里最大的花厅。 花厅的空间很大,几乎赶得上宫里头的琼华殿。 四周到处是从暖盆里搬出来的各色花卉,即便是花厅四周都围着素纱。 青石地板下面都挖空了,修了地龙,外面的内侍们烧了火。 热腾腾的气息顺着地龙钻了进来,透过被烤热了的青石地板,让整个露天的花厅宛若置于春天。 远处明明是隆冬季节,甚至还有成片的冬梅盛开,之前的陈雪也没有完全融化掉。 近处却是花海繁盛,一丛丛,一簇簇,开的着实热闹。 沈钰珠看着这样的排场,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 一会儿宁安太妃带着这些人还要去隔壁的盘龙寺里给豫州水深火热的灾民们祈福,给出征豫州七皇子的队伍祈福。 只是这院子里的一株花却顶得上豫州城百姓十几条人命的钱。 当真是奢华到了极点的祈福。 沈钰珠今儿一如既往的不想惹事儿,同顾落霞坐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即便是如此,花厅里的人看到沈钰珠走了进来,还是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不过这一次倒是没有嘲讽的意味,带着几分忌惮。 不一会儿,陆婴也带着沈知仪走了进来。 沈钰珠忙上前问候。 陆婴因为是宁安太妃的侄女儿,需要同陆家的人一起坐在首位。 她压着沈钰珠的手腕低声道:“你坐在这里很好,得空儿我和你说话。” 沈钰珠晓得陆婴懂她的心思,忙点了点头,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那便是你的继母吗?看起来很好的一个人!!”顾落霞眼底掠过一抹惊讶。 按理说府里头的继室和已经长大的子女们,关系都不怎么好。 如今看着沈钰珠和陆婴之间的那份儿情谊,倒不像是作假,当真抵得上亲亲儿的母女了。 沈钰珠笑着和她夸赞了陆婴几句,顾落霞更是羡慕至极。 她们刚说了一会儿话儿,突然门口传来司礼太监的尖锐的声音。 “太妃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沈钰珠忙随着其他人一起站了起来,缓缓跪下来给宁安太妃磕头。 上一遭沈钰珠进宫,宁安太妃说身子不爽利,她不必过去请安。 如今沈钰珠才算是第一次见到陆家这位传说中的姑奶奶。 她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华丽奢华的老妇人被陈皇后和魏贵妃一左一右搀扶着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乾元帝的皇子。 被簇拥在最中间的正是宁安太妃。 穿着一件深紫色绣着五尾火凤的长裙,容色苍老也难掩曾经的那一抹艳丽容色。 看起来慈眉善目,举手投足都带着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睿智。 只是那看起来慈祥的眼神中,陡然闪过一丝锋芒,让人觉得脊背生寒。 陆婴忙带着陆明哲,跟着陆家老爷子上前一步给宁安太妃问安。 宁安太妃紧紧抓着自己兄长陆老爷子的手臂,脸上到底带了几分悲戚。 看到陆婴想起来自己在柔然去世的女儿,眼眶都红了几分。 陈皇后等人忙劝住了去。 宁安太妃这才坐了下来,许久宴会上的气氛倒是活跃了起来。 正位上陪坐在太妃身边的除了陆家人,还有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三皇子赵泽。 三皇子气度沉稳,穿着一件玄金色绣螭纹的锦袍,堪堪坐在那里已经有了帝王气度。 二皇子赵广却斜斜坐着,似乎昨天夜里宿醉,虽然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之色,有几分别样的风流倜傥,不过纨绔得很。 陈皇后不满的扫了一眼二皇子赵广,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此外还有陆家长公子,并其他的世家公子哥儿。 那些贵女们早已经暗暗牟足劲儿,势要争出个满堂彩来。 搞不好还能做个皇子妃也未为可知。 要知道到现在,都没有定皇子妃,今儿可是个好机会。 不多时这些贵女们借着表演才艺给老寿星祝寿,纷纷各尽所能。 琴棋书画,歌舞加持。 一时间,沈钰珠也看出来几分热闹,加上身边的顾落霞风趣的点评。 沈钰珠觉得着这一遭的宴会,当真是个好消遣。 突然从陆家那边走出来一个身姿娉婷的女子,正是沈钰珠之前见过的陆家庶女,陆明哲的妹妹陆元淳。 那个像高岭之花一样的傲娇女子,刚站定在花厅的正中,便引来了无数欣赏的眼神。 她本来生的极美,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书香气息,堪堪那么一站,就是一处秀美的风景。 “这姑娘漂亮!!”顾落霞拍掌低声笑道。 她看着沈钰珠道:“倒是硬生生将你那小姑子,比了下去。” 沈钰珠淡淡看向了不远处刚刚表演完舞蹈的慕熙彤。 慕熙彤穿着一件艳红色长裙,舞蹈中加了几分剑法,虽然很惊艳,到底用力过猛,惊艳过了头。 此番她脸上的得意劲儿,还没有完全消散,却被突然冒出来的陆家庶女给硬生生比了下去。 陆元淳与慕熙彤的风格完全相反。 她穿着一件素白色裙衫,却在领口,袖口处绣了热闹的粉色月季花纹。 鸦色长发用一支古朴的白玉簪子绾了起来。 就那么素净的一个人儿,却好看的要命。 即便是醉眼朦胧发困的二皇子也缓缓坐了起来,定定看向了正厅里的如玉美人。 三皇子的眸色微微一闪,眼底多了几分关注。 陆元淳没有抚琴,也没有表演歌舞,却命人在面前放了两条丈许的白色苏绣缎带。 她左右手同时挥舞着长柄狼毫。 两行祝寿的词儿脱颖而出,难能可贵的是,每个 字儿便是一种笔体。 字成,所有人都惊呼了出来,这样的书法造诣堪称奇观,还是出自于十几岁的丫头手中。 “好字儿!当真是漂亮!” “天哪!这怎么练成的?两边同时用不同的字体写?” “楚先生据说书法造诣深厚,也达不到这种的吧?” “简直就是才女啊!” 沈钰珠也惊了一跳,暗自赞叹了几分。 二皇子顿时大笑了出来:“好字!当真是好字!” 二皇子这般赞叹,四周人的脸色瞬间变了,陈皇后的眸色也微微一闪。 自己的儿子从来是个花心浪荡的,这一遭终于看上了一个女子,可她是陆家的人? 二皇子的话刚一落地,陆元淳并没有感到高兴几分,反而有些慌张。 她明白自己这是被二皇子看上了,心下里一捉急,视线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沈知仪。 这个木讷忠厚的男子,曾经救过她的命。 那件事儿,他却替她藏得严严实实。 她心思一顿,突然冲沈知仪走了过去,笑着福了福道:“沈公子,听闻您抚琴很好,不知能否替元淳伴奏一曲?” 沈钰珠猛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自己的大哥。 什么时候,陆元淳和大哥这么熟了? “喂!”顾落霞被沈钰珠的动作吓了一跳,忙将她拽着坐了下来。 沈钰珠的视线锁在二皇子的脸上,那张本来风流俊美的脸,一点点渗出杀意来。 第263章 回应 “沈公子是谁?” “是啊,哪来儿的沈公子?” “这位陆家小姐可是太妃的侄外孙女儿,这般有才华,当真是惊艳,能被她看上的公子怕是门第不低吧?” “门第高的子弟今儿都在这里了,我以前没听过京城里还有个沈公子?” “呵呵,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听闻是永宁候府那位少夫人的大哥。” “那个沈家啊?” 顿时四周低低的议论声都变了调子,带上了一层鄙夷和轻慢。 沈知仪也懵了,他素来不喜欢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出风头。 他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学问,都是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的发展起来。 此番硬生生被陆元淳点了名字,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 他为人虽然木讷却不傻,晓得陆家大小姐不想被皇亲国戚们看上,更不想入了二皇子的眼。 她的身份是陆家庶出的女孩子,即便是进了二皇子府,也只能是个侧妃。 固然这个侧妃不晓得多少贵女梦寐以求的想要争到手。 可这不是陆元淳喜欢的。 她的母亲出身名门,外祖父是阁老,照样还不是被满门抄斩,女眷沦落官奴。 若不是父亲陆擎苍仗义相救,冒险将她母亲纳 了外室,后来迎进了陆府庇护她的母亲,她哪里有今天? 不,母亲怕是在苦寒的边地活不下来,也就没有她这个陆家大小姐什么事儿了。 陆元淳的性子和母亲极像,此番小小年纪对世情看得很透彻。 她可不愿意做什么二皇子的侧妃,也不愿意卷入到朝堂争斗的纷扰中。 她心头倒是觉得沈家大郎挺好,为人稳重,待人实在。 长相俊朗,性子温厚,像是一块儿藏起了光芒的古玉。 只有真正懂他的人,才能发掘出他内在的光华。 她之前同沈家公子也没有太多交集,直到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总是会想起来这个男子的脸孔。 如今她不表演歌舞,压制住了她的文采飞扬。 即便是穿衣服,也是素净至极,就是想要掩藏自己的锋芒。 她作为小辈,又是陆家的女孩子,今儿宁安太妃做寿。 她陆元淳不出去露脸说不过去,故而只得将自己最擅长的诗词歌赋藏了起来,展示了最无聊的书法。 陆元淳本以为这样就不会引人注目,最起码别的人看着她写字儿会无聊。 不想满屋子的莺莺燕燕,歌舞升平,唯独她这个最简单的,却成了那最惊艳的。 陆元淳心 思缜密,才华过人,哪里看不出来自己已经成了二皇子的猎物。 情急之下,她只能把沈知仪拉下水。 现在她这般言辞恳切的看着沈知仪,眼底带着万分的哀求,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希冀。 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把自己的一颗心抛出去。 她一向傲娇,从来都是谨小慎微,今儿当真是不要脸了。 她就要瞧瞧沈知仪能不能再帮她这一次,亦或是想要任性的看看自己心仪的男子,愿不愿意为她站出来。 陆元淳这般作为,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去。 明明二皇子都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夸赞她了,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不该是上前谢过二皇子的夸赞。 然后顺理成章,进了二皇子府,享受滔天的富贵。 她一个陆家的庶女,能有这份儿机缘就不错了。 却不想在这样的情形下,陆家大小姐居然去撩拨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子弟。 关键这位沈公子还没有功名在身,出身低微,不晓得陆家姑娘是不是疯了。 别说旁的人都看呆了去,陆婴更是惊了一跳。 如果不是她陪坐在宁安太妃的身边,被太妃的威压拘着,此时早就站起来冲到自己的侄女儿面前问问她,是不是疯了 ? 陆婴固然不说也晓得自家老爷子心里怎么想的,陆元淳虽然在陆家是个庶女,可老爷子却按照嫡女的标准培养的。 不然依着自己大嫂的嫉妒和心狠手辣,如果没有老爷子的庇佑,孙氏和陆元淳母女两个早就被大嫂陆夫人收拾了去。 老爷子之所以将她培养出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送到皇子的身边,作为重要的筹码。 不想这个丫头居然看上了她的继子? 要知道沈知仪之前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出身还是商人。 直至最近才过继给她,虽然生活和前途有了些眉目,可要从老爷子手中将元淳抢过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况且看着自己继子的神情,对元淳不像是有什么深厚情谊的人。 这下子她是真的懵了。 一个是自己一直很喜欢的才华横溢的侄女儿,一个是救了她一命的继子。 已经站了起来的二皇子,此番缓缓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陈皇后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将二皇子脸上晕染出来的杀意压制了下去。 所有人都屏息敛气的看着这出人意料的一对儿,不晓得该如何收场了。 沈知仪俊朗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他本来想要拒绝的。 只是从来都是 个脸上清冷,心底善良的人,到了嘴边拒绝的话因为陆元淳眼底的期盼和恐惧,硬生生憋了回去。 沈知仪明白陆元淳不想和皇子们有任何纠缠,此番若是他不帮她,她的命运大概和二皇子亦或是三皇子牵连在了一起。 一旦他拒绝了她,这个丫头脸面和名声也都完了。 毕竟被人当众拒绝,不论是谁都会羞愤难堪。 沈知仪对陆元淳的印象还好,这样书香气息浓郁的女子,怎么会令人讨厌。 只是他若答应了,便是得罪了权贵,以后的麻烦少不了。 陆元淳看得出沈知仪脸上的踯躅,一颗心沉了下来。 她心头暗自苦笑,她对沈公子存了几分心思,只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 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之前从云州城来京的时候,她便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此人素来仗义,不管是她,亦或是别的女子,他都能伸出援手来。 到底是自己想多了,沈公子已经仁尽义至,她何必再苦缠强求? 陆元淳微微垂首,刚要挪开步子,不想沈知仪醇厚温润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传来。 “承蒙陆姑娘邀请,沈某献丑了!姑娘请!” 陆元淳猛地抬眸,眼底瞬间掠过一抹狂喜。 第264章 挑事儿 沈钰珠眼睁睁看着自家大哥,从座位上走了下来。 一直走到花厅的正中,走进了波涛汹涌的漩涡。 她狠狠闭了闭眼,心头对陆元淳多了几分愤怒。 你倒是不想牵扯进皇子们中间,却非要拉一个人下水。 如今大哥要参加春闱,一下子便得罪了皇子,以后的日子寸步难行。 即便是慕修寒这样的实力派人物,也不愿意当众落了皇子们的面子,何况自己大哥只是个平民。 若是遭了皇子们的恨,杀他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沈钰珠死死盯着正厅中的陆元淳,一阵阵的气闷。 不过自家大哥的性子忠厚仗义,带着几分江湖气息很浓厚的狭义,此番也只能认命了。 一边的顾落霞也看出来沈钰珠脸色的不对劲儿,狠狠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那便是沈大哥吧?” 她冲沈钰珠低声道:“钰珠姐姐,沈大哥当真是一条好汉。” “敢从皇子们的眼皮子底下抢女人,是这个!” 顾落霞举起了大拇指晃了晃。 沈钰珠狠狠闭了闭眼,却是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了。 此时花厅的正中,陆元淳端坐在古琴边,沈知仪琴技不好,可他的玉箫吹得极好。 从 小就被自己的叔叔赶出了沈家,至此便是四处漂泊做了行商。 每到孤苦无依,想念家乡,想念爹娘和过世的叔母的时候,就会拿出玉箫吹奏一曲,自然是熟练得很。 陆元淳和沈知仪的一曲平沙落雁,荡气回肠,百转千回。 一曲终了,顿时引来四周的满堂彩。 即便是宁安太妃也夸赞了几句。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正中这一对儿璧人的身上。 沈知仪虽然穿着普通的靛青色布袍,不过身材高大,挺拔峻秀。 身上带着几分京城贵族子弟没有的那种古朴之气,看着也不令人讨厌。 一个秀美书香女子,一个朴素多才的公子,那气韵居然说不出来的登对。 看得一边的陆婴一阵阵的抽冷气,她小心翼翼看向了身边坐着的父亲,脸色阴沉沉的。 陆婴都不敢再看第二眼。 父亲此生估计最讨厌的人家便是沈家了吧? 沈家的家主沈啸文拐走了他的女儿,也就是自己。 沈家嫡女带走了他宝贝孙子陆明哲的心。 现在他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孙女儿,居然也看上了沈家这个出身低微的傻小子。 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 陆婴微微垂首不敢再看了,今 天回去后,她得紧着给仪哥儿娶一房妻子了,眼见着这是要出事儿的节奏。 原本还想的等仪哥儿春闱过后,再商量这件事情。 现在看来,孩子们大了,亲事需要尽快操办才行。 沈知仪收起了玉箫,同陆元淳一起给宁安太妃磕头谢恩,接了赏赐刚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沈钰珠的北边方向响了起来。 沈钰珠对这个尖锐的声音已经生出了几分敏感,一听便是慕熙彤的声音,此时这声音中带着机锋,像是利剑,想要将什么刺出个窟窿眼儿来。 “呵!沈家果然是门第高雅,沈公子这玉箫吹得当真是不错!” 沈知仪知道这个艳丽到极致的女子,便是自己妹妹的小姑子。 这个女人处处为难自己的妹妹,沈知仪对她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感,他哪里听不出慕熙彤话语里的嘲讽。 他只是淡淡道:“慕二小姐谬赞了。” 沈知仪本就惜字如金,沉默寡言,对于慕熙彤这种挑衅的话语自然是简单回应,再不理会。 慕熙彤看着沈知仪那张板正的脸孔,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沈家都生养了些什么玩意儿。 沈钰珠那个贱人倒也罢了,如今 沈家的一个普通公子,对她也是这般爱答不理的样子。 她堂堂慕家二小姐,整个京城的世家公子都围着她转,唯独跑出来这么个目中无人的家伙。 她之前因为陆元淳将她的风头压过去,感到分外的恼怒。 后来看到二皇子对陆元淳生出来一些专注和在意,她更是嫉恨交加,此番看着眼前的一幕,顿时计上心来。 她看着沈知仪笑道:“沈公子这玉箫吹的当真是不错,与陆姐姐的琴技到也合拍得很,当真是天上地下的一对儿呢!”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她晓得慕熙彤这便是借刀杀人的征兆,可偏生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化解。 此时一直坐在忠勇伯府女眷那边的慕芷彤,用帕子捂着唇笑道:“说起来沈家当真是出才子才女的家族。” “倒也是和陆家兄妹颇有些缘分呢!” 她声音虽然不如慕熙彤的锐利,但是声调很高,四周的人大多听到了。 沈钰珠的脸色瞬间又沉下去几分。 慕家姐妹看来今天这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她们当真是太狂妄了些,连着宁安太妃的脸面也不给了,不知道是她们太蠢还是太张狂。 果然魏夫人脸 色一变,低声呵斥道:“熙儿!坐下!” 慕熙彤已经被陆元淳压她一个头这件事情气疯了去,二皇子是她的,岂能容别的人插手? 今儿管他沈家还是陆家,面子里子的,她都不给了呢。 慕家现在没有站队三皇子那一边,加上永宁候府的门第,不管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慕熙彤从小都被慕侯爷宠惯大了的,自然是吃不了一点儿的委屈。 此番母亲呵斥,她虽然觉得心头委屈,到底也不敢说什么了。 慕熙彤刚刚坐了下来,不想正位上魏贵妃身边的平阳公主开了口。 自从平阳公主上一次在宫宴上被父皇教训,她就一直脸上罩着一层霜色。 这一次宁安太妃的寿宴,她身为长公主自然也要来的。 不过自她进了这一处花厅,一直都是阴沉着脸,闭口不言。 如今一开口,就是惊天动地。 她缓缓抬起手点向了陆家长公子陆明哲的腰间,冷冷笑道:“长公子何时有了心上人?腰间挂着的小像,怎么看起来像是慕家世子妃的样子?”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穿着一袭鹅黄色裙衫的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也冷冷盯视着她。 四周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起来。 第265章 礼教何在 所有人的脸上都掠过一抹诧异之色。 上一次举办宫宴的时候,平阳公主就因为慕家世子夫妻两个的缘故,惹得乾元帝不高兴。 今儿不想平阳公主还拽着慕家世子妃不放,难不成如今慕修寒不在京城,公主殿下这是要给世子妃一个下马威吗? 不过平阳公主今儿拿陆家长公子说事儿,显然连宁安太妃的脸面也不给了。 果然宁安太妃脸色沉了下来,一边的魏贵妃真的很想用绳子将自己女儿捆起来,锁进寝宫里算了。 怎得总是给她惹祸? 她晓得女儿对沈钰珠这个贱人恨之入骨,可这个女人不好对付,再怎么恨,也得找个时机才行。 “平阳!放肆了!” 魏贵妃出言制止。 平阳公主死死盯着沈钰珠。 其实从沈钰珠刚走进这座花厅里的时候,她就盯上了她。 之前她本不想找她的麻烦,可看着这个女人,看一次,心头的恨意便是加深了几分。 慕修寒为了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居然可以那般对她。 她好得也是大周朝的平阳公主,怎么就入不了他的眼? 如今慕世子带兵去了豫州,这个女人倒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竟然还和宁远侯的世子妃坐在一处说笑。 好一个得意洋洋 ,今儿她偏要揭开她身上那层虚伪的面纱,让这么多人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守妇道的贱人! 之前便与陆公子勾勾搭搭,如今还能堂而皇之的坐在此处,脸面呢? 平阳公主为了整死沈钰珠,早已经派身边的皇家暗卫将沈钰珠的老底儿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自然与沈钰珠有些亲密关系的陆明哲,平阳公主断然不会放过。 即便是魏贵妃也压不住平阳公主身上的怒火和杀意。 今天便要毁了她,她倒是要瞧瞧没有了慕修寒的庇护,沈钰珠这个贱人该怎么抗? 她缓缓起身冲魏贵妃福了福道:“母妃,儿臣身为大周的公主,从小母亲就教导儿臣。” “身为女子,言行容恭,处处都要得体,今儿看到个不得体的,不要脸面的,儿臣忍不下,还请母妃恕罪!” 她说罢定定看向了沈钰珠道:“慕家世子妃之前在云州城的时候,与人私相授受,言行放浪。” “如今却嫁给了慕世子,想必有欺瞒的意思在里面,这种骗婚骗吃骗喝的江湖女骗子,就该拉出去打死!” “不然我大周朝纲不宁,礼教何存?” 沈钰珠的眸色微微一闪,缓缓站了起来,冲平阳公主躬身福了福道 :“公主殿下,臣妇不晓得怎么就得罪了公主殿下?惹得公主殿下处处针对臣妇?” “当初世子爷千里迎娶臣妇,婚书,聘礼,媒人,包括慕家本家的全福喜婆,都是全须全尾的一套儿。” “我和世子爷之间的亲事怎么就不成体统了?” 沈钰珠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狠狠抽了一口冷气。 慕家少夫人这是和公主杠上了,丝毫颜面也不留。 沈钰珠之前觉得皇家的人最好不要得罪,可不等于她可以容忍平阳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她只记得慕修寒走之前,吩咐过她一句话。 她是永宁候府的世子妃,是他慕修寒的妻子,即便是皇家也不能随便折辱她。 慕修寒让她只管闹,闹大了等他从豫州回来后收拾局面。 “公主殿下!”沈钰珠尖俏的下巴高高扬了起来,定定看着平阳公主道:“没错儿,之前我和陆家长公子是同乡,也认识,两家沾亲带故,自然走的近一些。” “所有这一切,慕家尤其是世子爷都清楚的,这些事情就不劳烦公主殿下操心了吧?” “你!”平阳公主猛地看向了沈钰珠,暗自磨了磨后槽牙。 这贱人胆子当真是大了,哪儿来的底气和她叫板? 沈钰珠的 话顿时引来了四周低低的议论声。 其实这件事情平阳公主还真的管不着,毕竟是慕家的事情。 她猛地看向了脸色阴晴不定的魏夫人,魏夫人微微垂首不与她的视线交接。 她虽然是平阳公主的姨母,可这件事情却不能顺着她的意思。 上一次在宫宴的时候,她就因为没有维护慕家的名誉,被侯爷冷落了许久,今儿便是长了些记性。 一看魏夫人根本不理会她,平阳公主心头一阵阵的气闷。 沈钰珠多不过就是个村妇罢了,怎的一个个都怕了她不成? 她气急之下猛地抬起手点向了陆明哲道:“陆公子之前和世子妃你有些私底下的过往,本公主没那心情深究。” “可你如今已经身为人妇,一个外男腰间挂着你的小像,你哪儿来的脸?” “公主殿下!”宁安太妃脸色冷了下来,缓缓道:“公主谨言慎行!” 宁安太妃在宫里头一向不过问后宫里的事情,而且喜欢礼佛,性子也温吞。 很少有人看到过太妃这般的疾言厉色,都给吓蒙了的。 魏贵妃一看事情闹大了去,忙起身冲宁安太妃赔罪。 不想平阳公主的话倒是提醒人们看向陆明哲腰间的一块儿玉牌。 大周民间盛行佩玉 风气,近一年来在贵族青年男女之间兴起了一股子新风潮。 便是将所爱之人的小像雕刻在羊脂玉牌子上,随身佩戴,表达自己的心意。 此番人人看向了陆明哲,果真在陆明哲的腰间看到了雕刻在玉牌上的小像,瞧着那容貌当真有几分像沈钰珠。 沈钰珠心头狠狠一抽,冷冷看向了陆明哲。 如今只要陆明哲出面解释一番,她也能脱困。 毕竟雕刻的小像,虽然大体看和她一样,可若是陆明哲说这是别的女子,所有的攻击都会烟消云散。 人人都盯着陆明哲看,陆明哲却只是端着酒盏饮酒,丝毫不发一言。 沈钰珠心头掠过一抹寒凉,怕是陆明哲恨毒了她,不想帮她吧? 可他为何身上会佩戴这个?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冷。 平阳公主看向了魏夫人道:“魏夫人,您身为沈氏的婆母,难道看着家门出这等糟心的事儿?” “沈氏这算不算犯了七出之条?” “公主殿下!您说话可得讲理啊!不能因为您喜欢慕世子,就找个借口强行拆散人家夫妻二人吧?” 坐在沈钰珠身边的顾落霞猛地站了起来,这话一出口顿时戳中了平阳公主心底的阴暗。 平阳公主脸上瞬间掠过一抹杀意。 第266章 兄妹玩笑 “你是哪家的妇人?胆敢对本公主吆五喝六?来人!!”平阳公主脸色沉到了底。 她不太好收拾沈钰珠,因为沈钰珠仰仗的是永宁候府的门第。 除了永宁候府,其他的世家贵妇,她平阳公主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公主殿下!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不必波及他人!” 沈钰珠忙将顾落霞拽到了身后。 她好不容易有个情投意合的好姐妹,可不想因为她被别人害了去。 这一遭顾落霞的夫君江余年跟着慕修寒一起去了豫州,总不能让人家的家眷陷入危险之中。 平阳公主冷冷看着沈钰珠,恨不得现在就宰了她! 她这般嚣张无非就是仰仗着永宁侯府的门第,若她不是永宁候府的世子妃,便是有一百条命也得折在她的手中。 如今顾不得收拾旁人,她定定看着魏夫人道:“魏夫人,您可是正二品诰命夫人!” “有什么事情,我父皇断然不会袖手旁观,也容不得妖妇作恶!” “怎么处置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您倒是给句话儿,休还是不休?” 沈钰珠眸色一闪,终于看出来平阳公主这是找一切借口要迫使永宁候府休了她。 一旦她没有了永宁候府世子妃的身份,平阳公主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弄死她! 而今,慕修寒不在京城,杀她易如反掌。 魏夫人眸色一闪,心头却是一顿。 她早就想除掉沈钰珠 这个贱人了,既然今儿公主殿下几次三番送这个机会来,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就顺着公主的意思罢了! 不过魏夫人还是狡诈一些,嘴里的话儿倒是没有说的太出格。 她微垂着眉眼淡淡道:“我永宁侯府好得也算是钟鸣鼎食之家,家里断然容不下藏污纳垢之人。” 这话说得很明显了,今儿若是陆明哲不能解释个什么来,沈钰珠这个儿媳妇当然不能要了。 宴会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陆婴不停的冲陆明哲使眼色,低声道:“哲儿,哲儿!” 陆婴额头间渗出了浓密的汗珠,这可是怎么办才好? 她的这个侄子,这一次见面感觉分外的不对劲儿。 固然钰珠这孩子和他有缘无分,但瞧着哲儿不会是因爱生恨了吧? 陆明哲此番却端坐在那里,对于姑母陆婴的明示暗示,具是不回话儿。 陆婴再也坐不住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哲儿毁了钰珠这个孩子,也毁了他自己。 “哲儿,你这便是有了心上人了吧?是哪家的姑娘?” 陆婴打着哈哈笑了出来。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一条,就是将这件事情翻过篇搅混了。 “你这个孩子就是沉稳了些,若是喜欢哪家的姑娘便和姑母说,姑母帮你寻了媒人来。” 陆婴明明看着陆明哲腰间佩戴着的小像,就是自己的继女沈钰珠。 但还是挣扎着想要引到别的姑娘身上 。 宁安太妃气的脸色发僵,一边的陆老爷子早已经有了想要将这些不听话的小辈,当场人人赏赐五十大板的冲动。 陆明哲此番终于坐不住了,缓缓站了起来,视线似有若无的扫过了沉着脸的沈钰珠。 他甚至带着几分恨意和自暴自弃。 他当真喜欢她,她不是不知道,却还是一刀刀在他的心口刺出来几个窟窿眼儿。 看着他鲜血横流,她却无情的旁观。 他佩戴着她的小像,并不是在今儿想要陷害她。 这些日子里,京城里盛行这种佩戴玉牌的法子,他第一个想到的画像便是她的。 稀里糊涂就戴在了身上,不想平阳公主居然连这个都能挖出来。 可沈钰珠到底是个什么眼神,她极力想撇清和他的关系,这件事情几乎让他恼火到了极点。 罢了,她已经恨上了他。 如此,就让她恨得彻底一些。 如果因为这件事情,慕家真的将她休了,那他便将她纳进自己的羽翼下,不管怎样都要护着她一辈子。 破罐子破摔,大抵便是他现在这样的心境了吧? 陆明哲狠狠闭了闭眼,猛地展开,清俊的脸上瞬间染了一层邪肆的笑意。 他声音清冷,转过身看向了一脸紧张的陆婴淡淡笑道:“姑母,您不是问我的心上人是谁吗?” “那我便告诉您,她就是……” “长兄!你不必再和大家开玩笑了,今儿太妃娘娘的 寿辰,咱们小辈们玩闹归玩闹,若是闹得太妃娘娘烦了,赏你一顿板子便是!” 突然一道清丽的声音横插了过来,便是之前在花厅正中,通过一笔好字吸引很多人关注的陆家庶女陆元淳。 沈钰珠微微有些意外,不想在这紧要处,站出来的居然是这个女子。 陆元淳此番歪着头俏皮的看向了脸色微变的陆明哲,眼底染着一层狡黠的光芒。 她缓缓从自己的腰间也解下了一块儿雕刻着小像的玉牌,不过她的玉牌上刻着的是一个男子的小像,看着那高大俊朗的外廓,倒像极了沈家公子沈知仪。 沈钰珠心头狠狠一顿,一边陆婴顿时傻眼了,简直是哭笑不得。 情痴这样的病,在陆家怕是扎了根子了。 不管是陆家的谁,对情这个字儿素来是难逃一劫。 即便是雕刻心爱之人的小像,这样幼稚的做法,偏生侄子和侄女儿都凑了这个热闹。 陆元淳笑看着陆明哲道:“长兄,之前你不是说京城里人人都佩戴这种刻着小像的玉牌子。” “彼时咱们兄妹两个也就是闹着玩儿呢,各自按照自己的样子刻了一块儿。” “后来兄长好像拿错了,我和兄长要,兄长还说就这么戴着吧,你忙着要去大理寺察看案卷,等回到家里咱们再换过来。” “今儿兄长是喝多了吧?好了,这个给你,你那个是我的!” 陆元淳上前一步,将陆明 哲腰间的玉牌摘了下来,将刻着沈钰珠小像的玉牌戴在了自己的身上。 陆老爷子是真的气蒙了去,不过陆元淳这个丫头实在是刁钻机灵。 人人都知道陆元淳睁着眼睛说瞎话,可雕刻的东西毕竟有偏差。 沈钰珠气质清冷和陆元淳神似。 陆明哲身材高大和沈知仪也能混肴视听。 所有人都知道陆元淳拙劣的演技和骗局,可这种事情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就不能拆穿,因为没办法拆穿。 陆明哲也没有办法。 若是他不顺着陆元淳的台阶下,非要说小像是沈钰珠的,那么陆元淳身上男子的小像怎么解释? 岂不是坏了陆家女子的名声。 他是陆家长公子,即便是死都不能这么做。 “陆元淳你疯了不成?”平阳公主顿时气急。 宁安太妃眼睁睁看着自己娘家的小辈们混闹,可当下不能发作,正好有了台阶下。 她缓缓起身冷冷看着平阳公主:“你父皇让你和亲柔然,这个决策何其的英明,你自己也好自为之吧!” 平阳公主哪里听不出宁安太妃话里有话。 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准陆元淳这步棋。 顿时整个人气的浑身哆嗦,魏贵妃忙将命人将她送走。 正主子走了,宴会不欢而散,只等着一会儿去盘龙寺祈福,就早早收场罢了。 沈钰珠抬眸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陆明哲,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点点的灰白了下来。 第267章 借一步说话 陆婴看着眼前的危机终于过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向面前的侄子和侄女儿,心头百味杂陈。 这都摊了些什么事儿啊? 刚才侄子陆明哲差点儿就将钰姐儿给毁了,这孩子以前是傲娇了些,可不是这样心狠的人啊,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宁安太妃走之前请了自己的兄长陆老爷子过去说话,此番她忙将沈钰珠喊了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沈钰珠同陆婴见礼后,却看向了一边的陆元淳,缓缓走了过去。 陆元淳看着渐渐走过来的沈钰珠,心头微微有几分害怕。 她晓得沈家真正能拿主意的人,可不是自己的姑母陆婴。 沈家这位大小姐,现在能将慕世子牢牢抓在了手中,不是一般的厉害。 她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对沈知仪表露了不该表露的心思。 她已经将一切都豁出去了,此番倒是谁也不在乎了。 陆元淳冲沈钰珠躬身行礼道:“世子妃安好!” 永宁候府的门第可比陆家的要高多了,她此番也礼仪拿捏的也刚刚好。 沈钰珠上前一步抬起手将她的手臂虚虚扶着,却压低了声音道:“陆姑娘,借一步说话。” 陆元淳脸色微微一僵,点了点 头跟在了沈钰珠的身后,两个人一起冲陆婴行礼后离开。 陆婴看着这两个小辈娇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处的花丛中,不禁心头微微一跳,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 倒是一边的顾落霞迎了上来,冲陆婴见礼。 陆婴虽然身为长辈,却是为人处世端着一片真心。 正合了顾落霞的脾性,两个人很快交谈在了一处,几乎要要结成了忘年交。 此时日影西斜,笼在了皇庄后面的梅林间。 这一片梅林的品种很是罕见,大团大团的白梅像是云朵一样堆积在了树梢间。 被微微淡下去的日影映照着,显示出了绝美的风景。 只是热闹的风景中,却站着两个同样冷冷清清的人儿。 沈钰珠先是冲陆元淳躬身福了福道:“今日多谢陆姑娘仗义出手,钰珠在此谢过了。” “以后若是有用得着钰珠的地方,陆姑娘尽管开口。” 沈钰珠是真的感激她,陆元淳用自己的名誉作赌注,逼迫了陆明哲没有犯浑,这事儿她是真的欠了陆元淳一个天大的人情。 可此时她心头还装着更多的疑惑,她抬眸定定看着陆元淳,声音却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 陆姑娘!” 陆元淳听出来沈钰珠话语里的冷冽如霜,心头不禁微微一颤。 沈钰珠定定看着她道:“陆姑娘与我有恩,这件事情沈钰珠自当是记在了心里,可钰珠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陆元淳缓缓叹了口气,看着她苦笑了出来道:“我晓得沈姐姐说的是沈大哥吧?” 沈钰珠眉头微微一挑,倒是挺亲切的嘛,还称呼上大哥了。 可是陆元淳越是这样,沈钰珠越是心头焦躁。 她抬眸看向了陆元淳道:“陆姑娘,我大哥是个老实人。”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可以在这般危机的情况下,不顾及他的性命,也要将他拉下水。” “你今天也看出来了,几位皇子们对你有意。” “这个罐头,你将我大哥拉进了你的棋局中,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 沈钰珠吸了一口气道:“我自认为我大哥为人处事,未曾有半分害人之心。” “我也想不出来,他怎么就得罪了陆姑娘你?” “你可知道,他马上要参加春闱考试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得罪了皇族,你晓得他的下场会怎样吗?” 沈钰珠说一句,陆元淳的脸色就白了几分。 她微微垂首,低着头不说话。 沈钰珠倒是有些急躁了。 她抬眸紧紧盯着陆元淳道:“陆姑娘,你刚才为了帮我拿出来的那一块儿雕刻着小像的玉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不就是我大哥的模样吗?” 陆元淳的脸色白得彻底,没有一丝的血色。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浑身的力气,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钰珠。 虽然眼眶已经微红,可还是拼命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沈姐姐,我知道我错了。”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可是我喜欢沈大哥,我今天也是被逼到了绝境,我一丝一毫的办法都没有了。” “我是无耻不要脸,可沈大哥也没有娶妻,我也未嫁,我只想给自己博一次。” 沈钰珠顿时觉得意外之极。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且有了这般深厚的情谊?” 沈钰珠的问话丝毫没有客气,陆元淳的脸颊上染上了一层红晕。 她抿了抿唇,眼底却渗出一抹奇异的光泽。 “那还是十几天前!” “陆家要合家搬到京城里去,先是夫人他们带着人先走,我娘和我包括其他各房各院的人后走。” “走到尹川的时候,我们这一批人半 道儿上却遇到了强盗。” “府里头的主要护卫都护着夫人,早已经走了。” “我们这些人,倒是陷入了麻烦。” 沈钰珠心思一动。 陆家可不是寻常强盗能欺负得了的,况且这么多女眷为何不集中在一起走,偏偏陆家的孙姨娘单独错开走。 又偏偏在这个时候,他们遇到了盗贼? 要知道陆夫人可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当然也容不下孙氏这个小妾。 呵呵,可真的是刚刚好的凑到了一起。 陆元淳继续道:“彼时还是有些忠仆冒死将我和我娘护着,逃了出去。” “只是我不小心被追在最前面的两个贼人抓住了,彼时和我娘也走散了去。”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陆元淳,看着她苍白娇媚的脸,顿时狠狠倒抽了一口气。 一个姑娘家被贼人抓住,冰清玉洁遇到了恶心的污泥,这个女孩子一辈子也就毁了。 陆元淳浑身瑟瑟发抖,似乎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她顿了顿话头,渐渐平静了下来。 “彼时正好带着商队路过尹川的沈大哥救了我,为此他还被刺伤了去。” 她眼底掠过一抹光芒,一字一顿道:“沈大哥当真是个极好的人!” 第268章 够了吗 陆元淳提及了沈知仪,带着万般的崇敬和喜欢。 那一份儿喜欢,根本掩饰不了的。 沈钰珠一顿,原来喜欢一个人的眼神,居然是这般的热烈。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若是从门第和学识来看,大哥当真是有些高攀了。 可就像陆元淳说的那样,她的大哥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好男儿。 有担当,有责任心,对人好那是真心的好,从来不会算计别人。 陆元淳要是真的做了她的嫂子,倒也是有福气得很。 可陆家注定是要被卷入漩涡的世家大族,今儿陆元淳又在皇子们面前露了脸。 当局之谜,旁观者清。 沈钰珠明明白白看得到二皇子动了心思。 二皇子虽然和陈国公家的小公爷一样是个纨绔至极的皇族子弟,但心性却残忍冷漠。 但凡是触及到他利益的事情,或者是让他不开心的事情,便会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自家大哥牵扯上了陆元淳,不光是牵扯了一桩好姻缘,更是牵扯了一桩麻烦。 沈钰珠的心头顿时狂跳了起来,这事儿当真是棘手得很。 可陆元淳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中。 她回忆起沈知仪的点点滴滴,脸上都带着异样的光芒。 “沈大哥受了伤,可为了我的名声,亲自将那两个被 打死的歹人沉了河。” 沈钰珠听了倒是有些意外,自家大哥为了救美倒也是蛮拼的。 “沈大哥不顾及自己身上的伤口,亲自送我回到了我娘的身边。” “我娘当时便要给他磕头,我们母女真的是太感激他了。” “若是我出了什么事儿, 真的不晓得我娘能不能活。” 陆元淳的两只手紧紧搅着手中的帕子,脸上满是感激之色。 她突然抬眸看向了沈钰珠,视线说不出的坚毅。 “我不喜欢那些夸夸其谈的浪荡子,也不喜欢不可一世的富家子弟。” “我只希望我以后的夫君,能是沈大哥这样的独当一面,顶天立地,重诺守信的好儿郎。” “我是……我是真的心悦他。” 心悦他?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不禁微微虚晃了一下。 脑海中却是炸出来一个画面。 彼时逼仄的芭蕉林间,陆家长公子陆明哲将她堵在了期间,恶狠狠的冲她喊出来几个字儿。 我心悦你! 陆家的这一对儿姐弟,到底是怎么了? 沈钰珠狠狠闭了闭眼,猛地睁开看向了面前满脸红晕,神情激动的陆元淳。 这样清冷无双的一个女子,因为爱上了一个人,就会是这样一副不能自己的模样。 沈钰珠定定看着她道:“你口口声声说 喜欢他,可曾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欢你?” 陆元淳的嘴巴张了张,到底是说不出话来了。 一丝丝的惊恐从她的眼眸间划过。 沈钰珠看着她道:“正因为他是个很好的人,所以你今天在宴会上的任性,他也不忍心伤了你的面子和名誉。” “可是这世上的爱情,从来都不是单相思!” “你喜欢他,那么他喜不喜欢你?” “你逼迫着他在宴会上帮你挡着皇子们的剑锋,却不替他想一想,这便是爱吗?” 陆元淳缓缓垂首,不再说话。 午后的风变得有一点点的冷,四周的落花渐渐飘落,散在了两个女孩子的身上。 明明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儿女间的喜欢,与不喜欢的问题。 却像是在抉择家国天下,决定历史的诡计和命运。 沈钰珠心头暗自愧疚,是不是对这个女孩子太严厉了。 她很感激她今天的仗义相救,但是这不等于这个女孩子有了随意伤害沈知仪的理由。 上一世,她没能护着大哥,这一世,她不想他再惨死在京城。 不想陆元淳像是做了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她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钰珠。 那一瞬间,她清冷如玉的脸上,晕染出来的光芒连见多识广的沈钰珠都被彻底震动了去。 陆元淳笑了出来: “沈姐姐,我喜欢沈大哥。” “若是他不喜欢我,有了别的心上人,亦或是娶了妻子,我便出家作姑子去!” “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这样够了吗?” 沈钰珠顿时惊呆了去。 陆元淳的前途无量,可为了自己的大哥愿意做到此种地步,她当真是无话可说。 陆元淳一字一顿道:“这一次是我唐突了。”、 “以后他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帮助他。” “他参加科考,我便赠他文章诗赋。” “他若敢娶我,我便有豁出去一切,哪怕和陆家长辈翻脸也在所不惜。” “他若被贼人所害,我拼尽全力跟随在他的身边。” “他活,我便活。” “他死,我便杀了仇家,以死殉情!” “沈姐姐,你说这够不够?” 沈钰珠顿时说不出话儿来。 许久,她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呼吸。 是的,她赢了。 这世上,有哪个能男子能拒绝这样浓烈的爱? 好的,坏的,她都决定自己一个人抗。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钰珠唇角渗出笑意,看着陆元淳道:“罢了,我且替你问问我哥吧!” 陆元淳顿时眼底掠过一抹喜色,忙要说什么,却被沈钰珠抬起手止住了话头。 “不过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有自己的感 情,你们两个到底能怎样,看天意了!” “但是……” 沈钰珠加重了几分语气,定定看着陆元淳道:“以后你若是再让他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为了自己就去出卖他对你的好。” “我沈钰珠可不客气了!” “我先报恩,还了你的人情,接下来你也得受着我的怒意!” 陆元淳心头微微一颤,眼前女子身上晕染出来的冷冽,她有一丝丝的害怕。 沈钰珠说罢转身便走。 “沈姐姐,请留步!” 沈钰珠停下了脚步,陆元淳追了过来,却将刚才从自己哥哥身上拿下来的那一块儿玉牌塞进了她的手中。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上面似乎还有陆明哲的温度。 陆元淳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兄长其实也是个可怜的人。” “你可知道,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便是,求不得!” 沈钰珠一愣神。 陆元淳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沈钰珠紧紧攥着手中的玉牌,上面是陆明哲找人雕刻上去的她的小像。 “呵!求不得吗?松开不就好了?” 沈钰珠手中的玉牌落在了泥土中,狠狠踩了进去。 既然爱一个人,就要学会放手,不然便是自私自利了。 她刚走出了梅林,突然迎面走来一个人,将她的去路死死堵住。 第269章 小心点 沈钰珠看到堵着她去路之人后,神情顿时微微一愣。 “三妹妹?”她不禁低声喊了出来。 来人正是之前拒绝与她同乘的慕家三小姐慕依依,依然穿着那件寒酸至极的裙衫。 刚才魏夫人和慕熙彤都没有让她在宴会上露面儿,不用想也是将她当作了下人,不晓得派了什么活儿让她干。 蒋姨娘费尽心思求到慕侯爷面前,想要给自己女儿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却不想是这样的下场。 沈钰珠看着面前贤淑端静的慕依依,柔弱无骨的身姿,还有惊为天人的脸,不晓得如果盛装打扮,出现在刚才的宴会上。 怕是连着陆元淳都要避其锋芒吧?可惜了这好样貌! “嫂嫂!”慕依依似乎很急切,左右看了看,看起来想要躲着人。 她此番苍白的脸颊上染着一抹红晕,额头间汗涔涔的,呼吸也不是很平稳。 感觉像是跑过来的,因为跑得太急切,发髻也稍稍乱了几分。 沈钰珠越看越是心惊,忙上前一步,抓着她的手道:“你找我有事?” 慕依依的手很冷,像是一块儿冰,冷飕飕的。 慕依依又看了一下四周,反手握住了沈钰珠的手,急促道:“一会儿去盘龙寺的时候,嫂嫂一定要小心。” “你说什么?”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这叫什么话儿? 之前宫里头便传来了消息,宁安太妃素来礼佛,现在豫州城的瘟疫已经死了很多人,几乎是十室九空。 宁安太妃一会儿准备带着这些贵族女眷去附近的盘龙寺里上香祈福,当然还要带头募捐。 沈钰珠的夫君慕世子刚刚跟着七殿下去了豫州城,别的人可以找个借口,只募捐不用去礼佛祈福。 但是她沈钰珠不行,毕竟她是慕世子的妻子,不露面说不过去。 可现在慕依依这种三不着两的话儿,她是当真不明白。 “三妹妹,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慕依依狠狠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沈钰珠道:“嫂嫂,方才我看到平阳公主和二小姐在一起。” “四周都是宫里头的嬷嬷们,我也不敢靠近听她们在说什么,只从两个小宫女的闲言碎语中听到了嫂嫂的名字。” 沈钰珠猛地眸色一闪。 慕依依焦灼的看了一眼四周道:“嫂嫂,我得走了。” “若是被二姐姐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便不好了!” “告辞!”慕依依躬身急匆匆给沈钰珠行了一个万福,转身便疾步走出了这一片林子。 沈钰珠定 定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小径的拐角处,像是一个不真实的幻影。 她的两只手狠狠攥成了拳,指尖几乎刺进了掌心中。 她不晓得平阳公主对慕修寒到底爱到了何种程度,可她这个被慕修寒拿过来挡桃花儿的挡箭牌,貌似肩头的任务还很重。 可是平阳公主的身份不一般,身边又都是皇家暗卫。 即便是坑死了她,害死了她,她也不能将平阳公主怎么样。 这些人想她的死的心意还当真是强烈至极! 沈钰珠冰冷的眼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 不一会儿,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歇着。 “张妈!”沈钰珠走进了屋子里,冲张妈摆了摆手。 张妈心头了然,将屋子里的丫头们遣了出去。 云香一看自家主子的脸色不对,忙走了出去,守在了暖阁的外面。 这里不比永宁候府,世家女眷们大多都在一处挤挤挨挨的,这种情形下人多嘴杂,得盯着些。 “主子?”张妈忙走到了沈钰珠的身边。 沈钰珠眸色间掠过一抹锐利。 “张妈,你去找李泉,让他给庄子上的周兴飞鸽传书!让周兴马上带着人来,给他最多一炷香的时间赶过来!” “是!”张妈眉心突得一跳。 不晓得主子这 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当下也不敢停留急匆匆走了出去。 “千山!”沈钰珠抬起手磕了磕窗棂。 “世子妃!您有何吩咐?”陡然外面传来了千山冰冷如霜的声音。 不得不说,千山真的是慕修寒亲自培养出来的顶级暗卫。 沈钰珠很多时候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就像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却能在你最不经意间给于致命的一击。 沈钰珠压低了声音道:“千山,我问你若是遇到皇家暗卫,你和你的人能否应付?” 千山那边显然被沈钰珠给问住了。 许久他冷冽的声音传来。 “几十个以内,随便揍!” 沈钰珠一直紧绷着的脸,稍稍缓和了几分。 几十个,想必平阳公主带在身边的皇家暗卫也就这么多了,况且做的事儿许是龌龊的,也不会太多大张旗鼓。 故而几十个皇家暗卫的数量,还是能再减少一些的。 她定了定神道:“别打坏了,帮我缠着那些人便是。” “是!”千山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离开。 沈钰珠这才觉得一阵阵的疲惫感袭来,可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当初跟着慕修寒进京,就预料到这注定是一条不太平的道路,她已经上了这条道儿,断 然没有退缩的道理。 饶是那些人再怎么尊贵,手中攥着权柄,她也不会再给他们任何祸害她的机会。 “主子!夫人请您过去!”外面守着的云香疾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魏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春芳。 春芳上前一步给沈钰珠行礼道:“启禀少夫人,一会儿女眷们便要去盘龙寺了。” “夫人请少夫人收拾好后一起走!” 沈钰珠心思一顿点了点头道:“辛苦姑娘了,我这便过去。” 一边的云香忙拿了散碎银子打赏了春芳。 云香帮沈钰珠换了衣衫,因为是去盘龙寺烧香磕头祈福,呆在外面的时候多一些。 她选了一件更为厚实的狐裘大氅替沈钰珠披在了身上,还塞了一个暖手的手炉给沈钰珠。 沈钰珠穿戴好后,出了月洞门到了隔壁的院子。 院子门口早就停着两辆轻便的马车,只有永宁候府和其他的大家族有这种待遇。 其余的是分配了一辆马车,寻常家族的女眷只能自己乘着简单的步撵过去,甚至还得走着去。 沈钰珠看着院子门口停着的两辆马车,按照惯例为首的必然是魏夫人和慕熙彤乘坐的。 她朝着第二辆马车走去,站定了马车前,刚掀起车帘顿时愣怔在那里。 第270章 同乘 沈钰珠定定看向轻便马车里坐着的慕熙彤,心头微微一愣。 慕熙彤一向自视甚高,加上和她闹了些矛盾,与她很是不登对。 但凡是慕家女眷不得不集体出行的日子,慕熙彤要么单独乘坐一辆马车,要么就和她的母亲同乘。 此番不想提前坐进了她的马车里? 慕熙彤穿着一件白狐裘大氅,慵懒的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 她端着一张冷峭的脸,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气,淡淡扫了沈钰珠一眼冷哼了一声。 “母亲马车里坐了其他的侯府夫人,那边坐不下了,我来这边坐!” 沈钰珠眸色一闪,可看着她那个趾高气扬的样子,倒是看不出别的什么来,也就是真的来蹭车坐的。 看着沈钰珠迟迟不上来,慕熙彤冷笑了出来。 “哼!嫂嫂不想上来坐还是怎么的?” 她的凤眸微微一挑,眼底的厌恶丝毫没有掩饰。 她抬起了手,看向了手指甲上涂着的艳红色丹蔻,唇角勾着一抹嘲讽。 “嫂嫂,皇庄不是咱们永宁候府。” “只有这么些马车可供驱使,你若是不愿意与我同乘,也罢,可以找其他的贵女拼车,只是能不能拼得成……“ “不过呢,其他人家还为了马车争来争去的,不晓得愿 不愿意多带着一个你了?” “要不你走着去?”慕熙彤转眸冷冷看着沈钰珠。 沈钰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起来慕熙彤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若是她说一些缓和的话儿,那倒真的不是她了。 沈钰珠在云香的扶持下缓缓上了马车。 本来轻便马车里的空间不大,之前云香还能跟着随身伺候,此番坐了慕熙彤,云香就不能上去了。 她和张妈只得跟在了后面,到底是走路,脚程跟不上,一会儿便被马车甩在了后面。 马车里点着红泥炉子,小巧玲珑,散发着一丝丝的暖意。 一般在红泥炉子里会燃一些安神的香,此番红泥炉子里的香味倒是变了几分。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蹙淡淡道:“换香了吗?” 慕熙彤冷冷笑道:“你之前燃着的檀香我不喜欢,换了甜香。” 沈钰珠眸色一冷。 临时凑了别人的马车,倒也是不客气的将自己当作主子了。 她也没说什么,微微闭上了眼眸,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 慕熙彤那一瞬间,看向了沈钰珠的视线多了几分锐利。 从皇庄到山上的盘龙寺也就短短几里路,即便是步走着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走过去了。 沈钰珠她们乘 着马车过去,更是快了一些。 不多时便停靠在了盘龙寺的山门脚下。 沈钰珠只觉得头微微有些发晕,却听到耳边传来慕熙彤清冷的声音。 “嫂嫂,莫非是不舒服?脸色不好看?” 沈钰珠唇角微翘没,睁开眼看着她道:“许是累了,罢了,先回去歇着了。” “嫂嫂!”慕熙彤猛地一把抓住沈钰珠的手腕。 沈钰珠一愣,看向了慕熙彤。 慕熙彤眼底的慌乱一晃而过笑道:“嫂嫂不是一向与我大哥情投意合吗?” “如今大哥去了豫州,嫂嫂连祈福都不肯吗?” “再者说来,身为永宁候府的家眷在祈福和募捐上都不积极,让别人怎么看我们永宁候府?怎么看父亲和大哥?” 沈钰珠微微垂眸,好看的眉头一点点的蹙了起来,抚着额头道:“也是奇怪得很,怎么觉得头晕沉沉?罢了,我先去露个面儿,一会儿便回院子里歇着。” 慕熙彤冷哼了一声道:“看着你这般难受,今儿我也好心一次。” “春芳,你过来扶着少夫人,先去禅房里歇息!” 沈钰珠淡淡笑道:“有劳!” 她随身的丫头都在后面小跑跟着,还没有跟过来,倒是只能借用一下别人的丫头了。 毕竟魏夫 人身边的大丫头,随身伺候,也能乘坐马车一块儿来。 慕熙彤冲魏夫人行礼道:“母亲,嫂嫂不舒服,女儿先陪着嫂嫂去禅院里歇着。” 魏氏看向了沈钰珠,眸色间沉下去了几分,点点头便跟着其他的侯府夫人一起进了盘龙寺的山门。 山门脚下的禅院也根据世家大族的门第分开了,供前来上香的女眷们休息。 年轻一些的人,落脚在山门外面的禅院。 年长一些的,山门里面还有单独的禅院供给,并且准备了素斋。 沈钰珠被春芳扶着缓缓朝着山门脚下的禅院走去,只是路径越走越偏僻。 一直到了一处很僻静的院子,沈钰珠几乎要睡着了去,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嫂嫂!嫂嫂!!”慕熙彤忙看向了沈钰珠,甚至抬起手推了推她。 不想这一推,沈钰珠脚下的步子一个踉跄,整个人晕倒了过去。 “二小姐!”扶着沈钰珠的春芳,脸色瞬间变了几分,只是眼底却掠过一抹激动。 慕熙彤脸上晕染着的关切,瞬间换成了冰冷之色,唇角染着浓浓的嘲讽。 她眼神凌厉,瞪了春芳一眼沉声道:“将她弄进去!!” “是,二小姐!”春芳倒是有一把子力气,忙将晕过去的沈钰珠 拖进了这处小院子的暖阁中。 随后粗暴的将她丢到了屋子里冷冰冰的床榻上,床榻上积满了灰尘,显然不经常住人,也绝对不是永宁候府女眷该住着的禅院。 慕熙彤眼眸中凶光毕现,她转身冲有几分慌张的春芳道:“出去!在外面守着!!” “是!”春芳今儿跟着自家二小姐一起设局,陷害少夫人。 她总觉的不太踏实,这是不是有些太顺利了? 不过二小姐这一遭设的局,饶是少夫人再聪明也不可能将这个局破解了去。 她晓得二小姐要狠狠收拾里面的少夫人,忙走了出来,将院门从外面死死关了上来。 残破冰冷的屋子里只剩下了慕熙彤和晕过去的沈钰珠。 慕熙彤站在了床榻边,冷冷看着彻底晕死过去的沈钰珠,一抹快意瞬间袭上了心头。 她咬着牙冷笑了出来。 “沈钰珠你这个贱人,今天便是要你好看!” “你这只蠢猪!那红泥炉子里的安神香闻着可还好?” “哼!你没想到我会亲自给自己下毒吧?就是要连着你一起拖进地狱!” “不过,我已经用了解药,倒是你……” 慕熙彤缓缓从袖间摸出来一柄锋锐的匕首,一步步靠近了沈钰珠,眼神里染着一丝狰狞。 第271章 反制 此时沈钰珠已经沉沉睡了过去,虽然睡着的,那张清冷如玉的脸却还是狠狠刺痛了慕熙彤的眼睛。 慕熙彤是永宁侯府嫡出的二小姐,在京城贵女圈子里自然是尊贵无比的。 却被一个从乡下来的村姑,一步步逼迫到了此种地步。 她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就那么的骄傲。 这世上该骄傲的是她慕熙彤才对。 慕熙彤手中的匕首紧紧攥着,因为攥得太用力,手指的关节都一点点的泛白。 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死死盯着沈钰珠娇美的脸,咬着牙道:“你不就是因为这张脸魅惑了慕修寒那个野种的吗?” “我今儿不光要毁了你的声誉,还要让你变成一个丑八怪。” “我倒是要瞧瞧,你的脸被花了之后,慕修寒那个野种还会不会宠爱你,会不会护着你!” “哼!想凭借自己的容貌在永宁候府里坐稳少奶奶的位置,你当真是做梦!” 慕熙彤咬牙切齿的凑到了沈钰珠的面前,手中的匕首缓缓抬了起来,刀锋森冷。 她唇角勾起了一抹冷冽,手中的刀子猛地落了下来,刺向了沈钰珠的脸。 突然慕熙彤落下去的手腕被狠狠抓住, 随即一阵锐痛袭来,她手中攥着的匕首当啷一声落在了青石地面上。 那一瞬间,慕熙彤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下,顿时僵在那里,成了一块儿石头。 她之前还得意狰狞的脸上掠过巨大的惊恐,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开了去,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浑身的穴位都被身后飞来的石子儿点中,屋子里除了她和沈钰珠之外,居然还有别的人? 她眼睁睁看着沈钰珠没事儿人一样缓缓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这个贱人不光能动,还能将她的手腕掰折? 她不是在马车里待着的时候,中了她下在红泥炉子里的毒吗? 之前她还不是晕了过去吗?难不成她早就察觉出她要对她不利,这便是故意的吗? 似乎看出来慕熙彤的疑惑,沈钰珠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她手中轻轻掂着匕首,冷冷看着因为周身大穴都被封住瘫倒在冰冷地面上的慕熙彤。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想毁了我?” 慕熙彤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可是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底最深处的寒冷丝丝缕缕的蔓延了上来。 沈钰珠看着她道:“我这人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习惯,你 强行换了我马车里的焚香,我不喜欢。” 慕熙彤的眸色一闪。 沈钰珠冷笑道:“那香里面有毒,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豁出去了,为了引我上钩,自己也愿意身处毒香中,就是为了陪着我?” “后来我故意装作难受,和你说不去祈福了,要回去歇着。” “你却搬出来世子爷和我讲大道理,想要劝说我留下来。” “呵呵!”沈钰珠冷笑了出来,“你从来不待见你的大哥,什么时候替他考虑过这些?” 沈钰珠缓缓道:“我当时便猜到你有后招,倒是要瞧瞧你玩儿的什么把戏?” 沈钰珠抬起身子,外面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不多时春芳被从外面用布袋套了进来。 那春芳此时的脸色分外的难看,身体不停的打着哆嗦,像是身体里被下了什么毒,浑身抖得像是筛糠一样。 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穿着灰色布袍的高大男子,身上晕染出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森冷气息。 脸上带着一张恐怖的鸷鸟面具,更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刚才他就是在她的脖子上拍了一巴掌,也不晓得将什么东西拍进了她的血液中,让她登时生不如死。 此时她只想 一死了之,以死解脱,也比这个滋味好一些。 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停的朝着沈钰珠和那个灰袍男子磕头。 沈钰珠冷冷道:“我只问你,一会儿你们准备怎么收拾我?” “我沈钰珠素来算得分明,这一遭你是从犯,我可以留你一条命,只要你将你们二小姐的计划说出来?” “否则……”沈钰珠淡淡扫了一眼不远处一脸不耐烦的古若尘。 古若尘这一遭也来参加宁安太妃的寿宴,她是真的很诧异。 按理说古若尘这种人是江湖人士,怎么能在大内这般行走自如呢? 而且貌似和宫里头的人也有些渊源,他甚至都能认识陈皇后给她的红玉镯子,每次宫宴之类的活动,也都能撞见他。 这些沈钰珠也不方便问询,倒是她之前得知慕熙彤和平阳公主可能对她不利后。 她回到了暖阁,不想半道儿遇到古若尘亲自送解毒的药过来。 沈钰珠当下便以以后亲自带他去东海海域的岛上找七彩连心草的承诺,换来他的帮助。 古若尘是用毒解毒的行家,沈钰珠也就是提了一下,没想到慕熙彤还真的是给她用毒。 而且这毒下的刁钻,定是平阳公主给她 的。 若不是古若尘,沈钰珠这一遭怕是解不开这个局了。 “我……我说……”春芳已经被古若尘的毒快要逼疯了去,哪里还能撑得住。 她重重冲沈钰珠磕着头,将自己知道的尽数说了出来。 沈钰珠越听脸色越是沉下去了几分。 她晓得平阳公主和慕熙彤心思歹毒,却不想两个小小年纪的女孩子,居然可以狠毒到此种地步,当真是蛇蝎美人。 沈钰珠的眸色一点点的冷冽了下来,转过身定定看着慕熙彤。 慕熙彤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渗了下来,她惊恐的看着沈钰珠。 至始至终都想不到沈钰珠身边居然有帮手,这个毒是平阳公主从皇家暗卫头子那里拿到的,不想还能被解开? 沈钰珠似乎猜到慕熙彤的心思,低声冷笑了出来,缓缓道:“没想到吧?你提前服了解药,我也提前服了解药,只不过陪着你演了一出子戏码而已。” 她定了定神道:“既然平阳公主和二妹妹,这般费心费力的给我设计了这么一出子精彩的戏码。” 沈钰珠淡淡一笑,一字一顿道:“我若是不配合你们演下去,岂不是不尽人意了?” 第272章 昙花 沈钰珠缓缓直起身来,随手扯过了床榻上许久没有清洗的被子,猛地罩在了慕熙彤的脑袋上。 慕熙彤只觉得整个人都陷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她动不了,喊不出话来,也不能向四周的人求救。 她之前担心自己收拾沈钰珠被不相干的人打扰,专门挑了这么个僻静的地方,不想到头来给自己挖了坑,将自己硬生生的活埋了进去。 她惊怒交加,只觉得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倒下去的最后那一瞬间,却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冷冰冰的男子的声音。 “啰嗦,若是我一刀宰了便是!” 随后她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盘龙寺的暮钟渐渐敲响,出家人慈悲为怀,宁安太妃又是尽心尽力。 一时间祈福的钟声悠远,诵经声弥漫着整座寺庙,像是将这人世间的诸多冤魂一起超度了去。 这世上再也没有不公,再没有苦痛,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定祥和。 各家的女眷们纷纷募捐,永宁候府这边的女眷们却是出了一点儿岔子。 只有魏夫人一个人代表永宁候府的女眷们捐了两千两,但是本该出现在祈福会上的少夫人却不见了踪影。 魏夫人虽然脸色依然端着,心头微微有些打突。 她一开始是不赞成女儿的计划的,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来看,沈钰珠这个贱人着实的不好对付。 但是架不住女儿的苦苦哀求,还有平阳公主也出面了,她的心思才稍稍动了动。 魏夫人也认为沈钰珠这个贱人能除掉,就立马除掉。 这个女人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熙儿苦苦劝她,如今除掉沈钰珠只有这一个机会了。 等慕修寒从豫州回来,她们更是没有机会。 若是回到府里头动手,慕修寒的人将墨韵堂几乎围得严严实实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 现在来皇庄上,沈钰珠身边护着她的人不多。 况且这一遭是平阳公主出谋划策,即便是出了什么岔子,有宫里头的公主担着,父亲也不好责罚她们母女。 到时候一推二五六,说什么也不承认,即便是她们真的害死了世子妃,慕修寒和沈家的人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况且这么好的借刀杀人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魏夫人晓得如今沈氏这个贱人已经成了自己女儿的一个心病,若是由着女儿亲自除掉她出出气,也是可以的。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心头突突的跳着,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她还派了身边的嬷嬷去问春 芳,春芳带回来的消息是,二小姐担心那边有变故,亲自照看着,事成之后自然会想办法回来。 听到嬷嬷们带回来的话儿,魏夫人顿时不那么慌了。 她虽然不慌了,可另一侧的陆婴却有些捉急。 这一遭来盘龙寺上香祈福的都是女眷,沈知仪也没有跟过来,她都不知道该找谁商量? 陆婴本来想在祈福会结束后,找到自己的继女好好说说陆元淳和沈知仪的事情。 不想本该出现在显眼位置上的钰姐儿,居然没有现身? 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按理说不可能不来的啊? 慕修寒这一遭冒着天大的危险跟着七殿下去了豫州,不管是于私于公,钰姐儿都不可能不来的。 她惊慌失措的命人在四周找了找,别说是钰姐儿,即便是钰姐儿身边伺候的张妈和云香也是没了踪影。 陆婴不得不将视线落在魏夫人的身上,远远看着高高在上永宁侯府夫人,她心头还是有些犯怵的。 虽然她也是皇上封赏的瓮城县主,但是这个诰命头衔也只能吓唬吓唬云州城的贵妇们,在永宁侯夫人面前就不那么起作用了。 陆婴觉得自己这一年的生活就像是做梦一样,没想到她爹想要她死 ,没想到自己这么大岁数还做了别人的继母,更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永宁候成为儿女亲家。 这一次沈家从云州城搬到了京城,按理说永宁候府应该表示一二。 这样沈家才能一来二往的上门去拜访永宁候,但是到现在永宁候府那边都是漠视甚至是鄙视的状态。 陆婴此时实在是顾不上什么了,舔着脸走到了魏夫人的面前福了福笑道:“魏夫人好,这些日子才刚安顿下来。” “早就说要来拜访夫人,没想到大大小小的杂事甚多,都没有来得及给夫人问安。” 魏夫人脸色淡淡的点了点头,却是连话儿也不想多说几句。 那样傲慢的姿态,连着一向通透的陆婴都有些脸色挂不住了。 陆婴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了几分,看着魏夫人道:“夫人,不晓得钰姐儿怎么没有来?” “方才不是一直跟着夫人的吗?” 魏氏终于肯看一眼陆婴,只是下巴高高扬了起来,冷冷看着她道:“她素来是个有主见,做什么,去了哪儿?我这个做婆母的还真管不了人家。” 陆婴顿时被呛白在那里,脸色变得铁青起来,不晓得该怎么接话了? 正在此时,宁安太妃那边却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 原来是平阳公主主动和宁安太妃道歉。 平阳公主到底是乾元帝最喜欢的女儿,宁安太妃也不是人家的亲奶奶,看着乾元帝的面子,也不能冷着这个丫头。 平阳公主给宁安太妃磕了头后,亲自扶着太妃的手臂,说是盘龙寺后山有好看的昙花丛。 宁安太妃最喜欢的就是昙花,盘龙寺后山专门有温室培出来上百盆的昙花,便是为了给太妃娘娘祝寿。 此时恰好是昙花盛开的时候,月色下欣赏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宁安太妃便带着众多的女眷亲自去看。 魏氏忙跟了过去,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不寻常的激动。 陆婴当然不好再问,可太妃下令让她们这些贵妇们一起过去瞧,陆婴身为陆家人更不好推脱。 她狠狠压制住心头的纷乱,跟在宁安太妃的身后。 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盘龙寺的后山,远远便闻到阵阵的香气。 盘龙寺后山处修建着一座露天的亭子间,依着整块儿延伸出去的巨大石头雕刻而成。 上面最多可容纳几十人同时坐着赏景看月。 此时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到了亭子间前,她们顺着石头台阶而上,刚走到亭子前,突然齐刷刷发出了阵阵的惊呼声。 第273章 没法看 从山脚下的小径攀援而上,到这一处观景的亭子间,有一个很突兀的拐角。 正好亭子间的情形被突出来的嶙峋巨石遮挡的严严实实,所有人绕过巨石看到亭子间里情形的时候,已然是躲避不及。 所有人都狠狠吓了一跳,眼前的景象实在是惊悚至极,她们想要避开视线向后退去,却不想山坡下跟着的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听到前面传来的惊呼声,后面的人更是好奇至极,纷纷朝上走去,想要看个究竟。 一时间着实的热闹,所有人都堵在了观景的小径上。 都是世家各族的贵女,平日里被府里头的规矩拘束得厉害,今儿好不容易能看戏,自然是不肯散去,一个个带着几分小小的激动。 “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永宁侯府的女眷出事了?” “不是吧?” “到底是怎么了?” “着实淫秽不堪,简直是没法儿看了!” “是不是那位少夫人?哼!乡下来的女子果然是端不上台面的!” “你们是在说我吗?”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山脚下几个嚼舌根的女子身后袭来。 那些女子现在都被挡在了山坡下的小径上,没曾想沈钰珠同宁远侯世子妃顾落霞出现在她们的身后,倒是狠狠吓了 一跳。 不是她?那些女子们顿时傻眼了。 从山坡上零星传下来的消息说是永宁候府的女眷出了事儿,和男子私会被这么多人撞见。 如今来盘龙寺祈福永宁候府的女眷,只有魏氏和她的女儿慕熙彤,还有便是这位颇有争议的世子妃。 所有人都先入为主的以为是沈氏伤风败俗,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可现在沈钰珠堪堪站在她们的面前,服侍华贵整齐,神态安然自得,哪里是她出了事儿。 刚才祭祀的时候也看到了魏夫人,那么上面出事儿的只剩下了一个人,便是…… 所有人齐刷刷吸了一口冷气。 顾落霞眸色一闪冷冷笑道:“各位似乎很喜欢栽赃陷害?” “事情还没有查分明,一个个的便给世子妃身上泼脏水,若是这话儿传出去,指不定还要给自己家族怎么惹祸呢?” 顾落霞的声音分外的清冷,话音刚落,那些嚼舌根子的贵女们顿时脸色惨白,纷纷冲沈钰珠行礼赔不是。 大周朝素来等级森严,前朝男人们在朝廷中的排位,便决定了后宅女子们的身份和地位。 永宁候府是第一大家族,沈钰珠又是永宁候府的世子妃。 这些呆在山脚下还没有上去看热闹资格的贵女们,若是真 的得罪了永宁候府的世子爷。 就看对方追究不追究,真要追究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况且刚才她们传的话儿,涉及到一个家族的名誉,后果不堪设想。 沈钰珠看着面前躬着身子哆嗦着的贵女们,声音沉下去了几分,淡淡道:“诸位,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懂了吗?” “是!世子妃教训得是!!” 沈钰珠不愿意同这些虾兵蟹将们纠缠,带着顾落霞朝上行去。 宁安太妃等人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完全惊呆了去。 亭子间里,铺着毡子的地面上,此时却忘情的纠缠着两个人。 那男子看起来身材魁梧,背对着她们这些人,只是看着地板上丢着的衣物像是个府里头干活儿的粗鄙之人。 女子的脸却是端端正正朝着她们的,媚眼迷离,脸色潮红,竟然是永宁候府的二小姐慕熙彤? “熙儿?!!”走在最前面的平阳公主失声尖叫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她和慕熙彤设得这个局,绝对是万无一失的,为何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不可能是这样的!! 突然她想起来一件事情,身边带过来的那些护卫!! 她之前担心计划不成,便交代了随身带着的皇 家暗卫,如果有什么变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沈氏那个贱人宰了便是。 此时亭子间里的人已经换成了慕熙彤,那就意味着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 要知道那可是皇家暗卫啊,沈钰珠一个乡下来的女子,即便是身边带了人又怎么能截杀皇家护卫? 除非…… 平阳公主那一瞬间,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底。 是他,慕修寒! 那人竟然将他身边最好的一把刀留给了沈氏这个贱人! 他是要去豫州的人啊,身边最锋利的刀却给了一个内宅妇人,难不成他当真是喜欢她,像是护着自己的软肋一样护着她吗? 突然咚的一声,魏夫人看到亭子间里自己的女儿后,顿时晕了过去。 一时间又是一阵纷乱。 “来人!将闲杂人等清出去!”宁安太妃的脸色几乎沉到了底。 今儿这个事情彻底毁了她的寿宴,这些小辈们借着她的寿宴生事,当真她这个太妃是泥捏的吗? 得了令的那些宫人们,忙将四周围观的贵妇们轰了开去。 太妃动怒,连着陈皇后的脸色也有些无光。 宫人们自然办事利落了几分,很快四周变得清净了几分。 陈皇后冷冷看着终于清醒过来的慕熙彤道:“来人!送慕家 二小姐回候府,对了,还有魏夫人。” 她抬眸淡淡看了一眼身边脸色发白的魏贵妃:“平阳公主今儿吵闹着要过来看昙花。” “呵呵,怕是这昙花看不成了吧?” 魏贵妃浑身一个哆嗦,猛的看向了自己已经完全傻掉了的女儿。 在场的这些女人,都是宫里头历经生死走到今天的。 一个个具是一颗心不知道要怎么用的人精,哪里看不出来,这遭乱局怕是和平阳公主有关系。 她心头狠狠一沉,虽然皇上不是太妃亲生的,可不等于小辈们随意能拿太妃的寿宴设局,开这种并不好笑的玩笑。 “平阳!回宫!” 没有辩解,没有停顿,只想将自己的女儿马上关起来。 正在此时沈钰珠缓缓走了出来,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她身为永宁候府少夫人,不出面怕是不成了的。 “太妃娘娘万福,皇后娘娘万福,”沈钰珠缓缓走了上来,冲宫里头的几位主子行礼。 她随后小心翼翼道:“臣妇方才身子难受,便在禅院里歇了一会儿。” “得亏宁远侯府的少夫人顾妹妹照顾,如今才算好了些。” “臣妇刚想赶过来给主子们请安,不想……不想发生了这种事情,臣妇这便送二妹妹和婆母回去。” 第274章 故意挑明 看到沈钰珠走了出来,一直处于震惊状态的平阳公主,顿时脸色巨变。 她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钰珠,像是见了鬼一样。 嘴唇不停的哆嗦着,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不快送公主回宫!”魏贵妃显然是乱了阵脚,生怕宁安太妃当下发作,自己女儿便是逃不掉的。 魏贵妃送走了平阳公主后,忙给宁安太妃跪了下来。 “母妃恕罪!平阳这个小丫头被她父皇宠坏了的!” “今儿这丫头也是想要让她的皇祖母您开心,便提议来这里赏景,不想遇到这种腌臜事情?” “小孩子不懂事,来之前也没有好好瞧瞧这里的情形,只顾着讨好您!” 魏贵妃脸色惨白讪讪笑道:“您瞧瞧……瞧瞧这事儿办的……” 宁安太妃始终一言不发,任凭魏贵妃跪在冷冽的晚风中瑟瑟发抖。 许久她才缓缓道:“平阳和慕家二小姐是两姨姊妹吧?” 魏贵妃猛地抬眸,惊恐的看着宁安太妃,不晓得太妃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今夜的事情还另有所指? 她现在真的是后悔没有将那丫头关进宫里,如今惹出来这么大的祸端。 可即便是自己女儿想要针对谁,也不可能这般害慕熙彤啊? 她猛地心头一顿,转过脸看向了身 边躬身而立的沈钰珠,莫非是为了这个贱人的缘故? 魏贵妃绝美的脸上,渐渐渗出了一丝杀意来。 宁安太妃淡淡道:“平阳也长成大姑娘了,自己身为大周的长公主,就该有长公主的样子。” “还有,”她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魏贵妃,“哀家仅仅是大周的太妃,可不敢当她的皇祖母!” 魏贵妃顿时脸如死灰,耳边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 她刚才也是情急之下,一时间口无遮拦,只顾着讨好太妃。 如今细细想来,果然是说错了话儿。 宁安太妃不是乾元帝的生母,若论及公主皇子们的皇祖母还真的轮不到宁安太妃担着这个名声。 这话儿宁安太妃当着这么多人的明儿说了出来,若是被性子喜怒无常的乾元帝晓得了,她怕是连这条命也保不住了去。 太妃明明知道魏贵妃口误也是为了巴结她,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挑了起来,这件事情怕是不能善终了。 魏贵妃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爬到贵妃的这个位置上,却被自己的花痴女儿牵连到了此种地步。 一股子冷风袭来,她顿时打了个摆子,却瘫坐在地上。 陈皇后眸色一闪,不动声色的站在一边。 宁安太妃这才将视线转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的脊背更是 弯下去了几分,脸色如常。 不管是动作,神态,让人挑不出半分的毛病来。 宁安太妃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一边陪着的陆婴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都是聪明人,她也是晓得其中内里的人,今儿这一出子怕是针对自己继女的。 不知道这丫头使出来什么手段,居然连一国的公主都算计了进去。 她心头砰砰直跳,在这压抑之极的气氛中,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宁安太妃定定看着沈钰珠,若是寻常女子面对她这样的威压早已经乱了手脚。 这个女人明明做了很多,此番却将自己干干净净摘了出去,丝毫的疑虑和错处都挑不出来。 她缓缓道:“今儿永宁候府的事情,有劳少夫人善后了。” 沈钰珠眸色一闪,规规矩矩行礼道:“此件事情让家族蒙羞,钰珠只能禀报家翁处置。” “此间让诸位娘娘感到不适,是永宁候府的错儿,钰珠给各位娘娘磕头赔不是了!” 沈钰珠缓缓跪了下来,冲宁安太妃磕了一个头。 宁安太妃冷哼了一声,带着陈皇后等人转身离去。 陆婴瞅着时机忙走了过来,一把抓着沈钰珠的手臂,脸色惨白的看着她,倒是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了。 “你……你呀!”陆婴半天咬出来几个字儿。 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敢说! 今儿站在此地的贵人们哪个手上没有人命官司? 偏生自家这个丫头居然敢算计到主子们的头上。 她忙压低了声音道:“先送你婆母和小姑子回府,什么话儿都不要多说,且看着你公爹怎么办?” “记着……”陆婴狠狠抓着她的手腕,“切不可再生事了,算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了,我的姑奶奶哟!” “母亲,孩儿晓得的。” 她紧紧攥了攥陆婴的手,心头掠过一抹愧疚和无奈。 她倒是也不想生事,可没有丝毫的办法。 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上,对手凶残狠毒,只有比对手更加凶残狠毒,才能有她的一线生机啊! 沈钰珠当下也不敢多说,命人将晕了过去的魏夫人,还有神情呆傻的慕熙彤捆了,一起塞进了马车里。 这一遭她用的是周兴和千山,即便是侯府里的护卫她也信不过。 如今她可不能让慕熙彤死在路上,不然便是她的麻烦。 慕熙彤被沈钰珠命人捆得结结实实,即便是嘴巴也塞了麻胡。 另一个和慕熙彤有了私情的男子,是永宁候府的一个打更的,想必得了银子要对沈钰珠不利,结果被古若尘下了药,当真是控制不住玷污了慕熙彤。 此番也被沈钰珠命人捆了起来 ,一起带回永宁候府。 看着沈钰珠匆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宁远侯府少夫人顾落霞,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了下来。 她当真是佩服极了沈钰珠,之前她着了风,有些头痛呆在禅院里准备歇会儿,再去祈福。 不想沈钰珠急急忙忙走了进来,求她帮忙打掩护。 彼时她不知道永宁候府的世子妃又惹出来什么乱子,此番才觉得一阵阵的后怕。 老天爷啊!这丫头居然敢算计公主殿下,连着宁安太妃也被她算了进去。 具体她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扪心自问,她若是遇到沈姐姐遇到的这些事儿,怕是十条命都不够丢的。 沈钰珠带着人回到了永宁侯府的时候,别说是永宁候府,即便是整座京城都震动了去。 慕修寒不在身边,沈钰珠不得不出面坐在正厅侧面的椅子上。 即便是病恹恹的慕家二少爷慕修明也坐在沈钰珠的下首位,脸色铁青,眸色深邃,看不清楚喜怒。 这些日子他用血参也带来了副作用,身体出了些状况,需要调理。 不想自己母亲和妹妹,一天没有他提醒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慕侯爷看着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的慕熙彤,狠狠闭了闭眼。 “来人!将这个辱没家门的小畜生拖出去打死!” 第275章 替我报仇 “侯爷!”魏夫人忙跪倒在地大哭了出来,“侯爷,此事着实的蹊跷。” “熙儿素来是个骄傲的,满心喜欢二殿下,怎么可能和一个粗鄙之人私通?” “她定是被人陷害了啊!侯爷明鉴!!” 沈钰珠眼观鼻,鼻观心,垂首看着自己宛若嫩葱一样的手指,唇角淡淡染着一层看不出来的嘲讽。 一边坐着的慕修明缓缓站了起来,也跪在慕侯爷的面前,声音清冷得厉害,一如他冰冷如霜的脸色。 “父亲!”慕修明抬眸看着自己的父亲,“二妹妹今天酿下大错,固然其心可诛!” “可孩儿不信她本意如此,许是其中有什么阴差阳错。” 他淡淡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脸色如常,堪堪坐在了那里。 是,慕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和她有关,可那又如何?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慕熙彤到现在都是呆呆的,她没想到本来要让沈氏这个女人出丑,不想自己变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此时听了母亲和二哥替她求情,她这才从懵懂中惊醒了过来。 “父亲!是她害得我!是沈钰珠这个贱人!是她啊!父亲!” “父亲!你杀了她!杀了她啊! !” 慕熙彤点着沈钰珠尖叫了起来。 沈钰珠缓缓道:“二妹妹,我晓得你今天出了丑,心情不大好,可是这样血口喷人就不好了吧?” “今儿抓住你的,可是宫里头的平阳公主。” “那么积极将大家伙儿朝着那一处亭子间带,也是平阳公主!” “冤有头债有主!平阳公主才是欠着你什么吧?” 沈钰珠起身冷冷笑道:“如今我们一家子人关起门来,自个儿消化这件事情,二妹妹尚且能逃脱一个活命。” “难不成你真的要摊开了说?” “呵呵!”沈钰珠冷冷笑道,“摊开了说也行,只是此件事情涉及到了平阳公主。” “若是真的要说分明,咱们就去宫里头慢慢说!” 沈钰珠的话落地有声,疯了般叫嚣的慕熙彤顿时哑口无言。 一边的魏氏脸色惨白,两只手狠狠抠着面前的地板缝隙,眼睛几乎渗出血来。 不能闹大了去。 显然自己女儿和平阳公主的计划被沈氏这个贱人破坏了干净,她既然能将自己女儿害惨了去,手中一定掌握了证据。 一旦真的闹到了宫里头,自己女儿撺掇大周公主谋害自家长嫂,还是在长兄远征的时候做这 种事情。 一旦惹恼了乾元帝,怕是连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坐在正位上的慕侯爷脸色顿时沉到了底,耳边却回想起自己儿子临走时对他说过的话。 他这一次为了慕家出征,若是真的心有牵挂,便是不放心自己的妻子。 他还请求自己,在他出征的这段时间里,想法子约束一下魏氏。 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慕侯爷也经历过朝堂动荡,经历过生死离别,什么事情看不透彻? 这一遭可能又是魏氏纵着无法无天的女儿,想要陷害沈氏不成,被人反手将了一军。 慕侯爷狠狠闭了闭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固然心痛至极,却从来没有这般的失望过。 慕家能走到现在着实的不容易,此番却家宅不宁,祸起萧墙。 这个小女儿当真是被自己宠坏了的。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的慕侯爷,心头暗道但凡慕侯爷是个有脑子的,就绝对不会为了女儿再将这件事情闹大了去。 慕熙彤有爹娘护着,有高贵的身份压着。 可她沈钰珠只有自己的这条烂命,若是慕侯爷此番要对付她,她就豁出去,大家都不好过。 许久慕侯爷缓缓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了自己的女 儿。 “熙儿,你可知错?” 慕熙彤哪里听不出来自己父亲声音中的严厉,神色微微一愣,忙爬了过去大哭道:“父亲,我当真是被沈氏这个贱人陷害的!” “父亲快替我报仇啊!!” “父亲,你杀了她!杀了她!!” 她双眸赤红,像是喝血吃肉的母兽,样子狰狞之极。 慕侯爷的眼神更是冷下去了几分,心头却沉沉叹息了一声。 之前觉得这个小女儿,性子天真烂漫,不喜欢女红喜欢刀枪剑戟。 他彼时还觉得他永宁候的女儿就该是这个张扬明艳的样子,不想这孩子不知不觉中已经被魏氏给养废了。 一边跪着的魏氏哪里看不出来自己丈夫身上晕染而出的冷意,忙将张牙舞爪的慕熙彤一把抱住,大哭了出来道:“侯爷!侯爷!这一遭是熙儿错了!” “侯爷且饶了她这一遭吧!” “侯爷可将她送到庄子上先躲几天,等京城里的那些人不再嚼舌根子,再将熙儿送回来。” “呵!闹出了这么大的丑事,你还觉得自己女儿能和没事人一样吗?” “就问她以后怎么嫁人?” 慕侯爷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茶盏都差点儿被震 飞了去。 “侯爷……”魏夫人动了动唇惊恐的看着自家夫君。 她晓得现在女儿闹成了这个样子,别说是嫁给二皇子做正牌皇子妃了,即便是世家大族的男子也不愿意娶她的。 可到底是她生养的骨肉啊,总不至于就这般毁了去。 “侯爷,多不过去庄子上躲个半年多,便是小门小户人家的男子,看着我们永宁候府的权势,也未尝不愿意……” “呵!”慕侯爷几乎被自己的妻子给气笑了。 “你以为一个端端正正的读书人,哪里愿意娶这个伤风败俗的东西?岂不是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 伤风败俗? 四个字像是一柄利剑狠狠刺进了慕熙彤的胸口,她登时说不出话来。 慕侯爷无力的摆了摆手,高声冲门口处站着的杜管家道:“杜管家,备马车,将这个小畜生送到杏花庵里去!” “侯爷!!”魏氏狠狠惊了一跳。 京郊的杏花庵专门关一些京城大家族犯了错儿的女子,基本上是被家族流放了。 一旦入了杏花庵,一辈子便是青灯古佛,很少有被接回去的可能。 侯爷这便是将自己女儿彻底流放了不成? 一时间魏氏几乎吓傻了去。 第276章 欺骗 “侯爷!!侯爷!您不能这样啊!!侯爷!她可是您的女儿啊!!” 慕侯爷被气的脸色铁青,无力的冲魏氏摆了摆手。 “你身为熙儿的母亲,不引着她走正道儿,一味的纵着她,这才惹出来这弥天祸端,罢了,你也去庄子上反省一下自己的过错。” 沈钰珠顿时一愣,处置慕熙彤她猜得到,只是没想到这一遭慕侯爷气当真有些气狠了。 慕家母女两人哭喊着被强行分开,慕侯爷虽然处置了这母女两个,脸色却比她们两个还要难看。 他烦躁的冲沈钰珠摆了摆手,显然是让她尽快消失,他不想看到她。 沈钰珠躬身福了福,这才转身离开了正厅。 刚沿着穿廊朝着墨韵堂的方向走去,突然听到后面传来阵阵的脚步声。 “果然是慕修寒看中的女子,当真是好手段。” 清冷如霜的声音,似乎将沈钰珠的脊背都冻僵了去。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微微侧过了半边身体,看向了身后缓缓跟过来的慕修明。 那一头银色长发在月色的映照下,分外的瘆人。 沈钰珠淡淡笑道:“二弟说什么,我听不懂呢!夜色向晚,二弟身子骨弱,该歇着了。” 慕修明眸色一闪:“你那晚对我说,让我少服用大哥送过来的血参是个什么意思?” 沈钰珠心头一顿,不想他会问起来这个。 上一世欠着他一个人情,这一 世一句话早已经全部还给了他。 他这么问,怕是也察觉出用血参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事已至此,她再多说无益。 “没什么意思,随口说说罢了!” 沈钰珠头也不回大步朝前走去,身后却传来了慕修明冰冷的声音。 “我晓得你那个提醒是为了救我一命,我也回你一句话儿。” “你这人很聪明,但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今后的路还需要小心一些,好好护着你身边的人。”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顿时停在那里,猛地转身,却看到慕修明已经朝着另一条小道儿离开。 他说这话儿什么意思?什么叫好好护着她的身边人? 难不成有人又要对她身边的人下手? 是对慕修寒下手吗?还是其他的人?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如果是对慕修寒下手,那该是一盘怎样的棋局? 她的一颗心瞬间狂跳了起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突然一道邪魅的声音从沈钰珠的头顶袭来。 随之而来还有一件物事朝着沈钰珠的面门飞来。 沈钰珠忙抬起手将东西接在手中,是一只玉瓶。 古若尘送她的解药。 古若尘倒也守信,每天定期送解药来。 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她体内中的毒就会被清除干净。 不过这厮也太嚣张了,出入永宁候府也像是入无人之境一样,来去自由。 之前还让她派丫头去 府外取解药,现在他都是亲自送了来。 不过每次来,他都会和沈钰珠说说话儿,尖酸刻薄的刺她几句才觉得顺畅。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居然知道很多奇花异草的所在地。 每次沈钰珠告诉他一个地方,他派属下去寻找,都能找到那些草药。 沈钰珠说这些的时候,难免心头有些惴惴。 上一世她做了行商,其中有三成的生意便是做药材商的生意。 后来为了扶持卢卓上位,花销越来越大,她连普通的药材生意都看不上眼了。 开始专注于那些奇花异草的贩卖,自然晓得那些产地。 只不过那些奇花异草被发现都是在十几年之后了,现在她所做的就是将十几年后的信息,提前告诉了古若尘。 即便不告诉古若尘,十年后古若尘这个最大的药材供应商也都会慢慢发现这些地方。 上一世之所以沈钰珠知道古若尘这个人,就听说过他的一些事迹。 其中古若尘最喜欢的便是四处寻找各种奇怪的药材,沈钰珠也和他的属下做过许多买卖,自然晓得产地在哪儿。 如今用十年后古若尘自己透露出来的消息,回到十年前再告诉他,相当于狠狠骗了这个神医一把。 沈钰珠当真是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将他骗到底。 不过在古若尘看来,这个丫头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她虽然不精通医道,却总能在不经意 间说出他心目中的想法,还能说出来很多药材的名字。 在这孤零零的大千世界,能找到这般契合的人,还真的不容易。 沈钰珠定了定神,仰起头看向了横卧在树杈上高大俊朗的男子。 他就像是一条暗夜中捕获猎物的毒蛇,盘绕在树枝上,伺机待发。 沈钰珠下意识的向后退开一步,对于此人,她总是想要远离他。 “多谢古公子的解药!” 沈钰珠晃了晃手中的玉瓶,别的不想多说,只想离他远一些。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草药的产地?”古若尘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沈钰珠淡淡笑道:“古公子,我拿着这些秘密保命用的,若是我告诉了你,你还肯帮我这么多吗?” 古若尘一愣,鸷鸟面具下的冷峻唇角却下意识的勾起了一抹连他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罢了!我不像你那么小气,免费送你一个消息!” 他顿了顿话头道:“刚刚宫里头的消息,平阳公主被软禁,魏贵妃因为说错了话儿,被皇上打入了冷宫。” 沈钰珠顿时一愣,随后却了然。 宫里头的宁安太妃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平阳公主和魏贵妃素来瞧不起她,不想这一遭应该懂得痛了。 沈钰珠冷笑了一声,也不说话, 转身便走。 “喂!什么时候告诉我七彩莲花草的位置?”古若尘追问道。 沈钰珠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等我能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她说罢大步朝着墨韵堂走去,脸色却不太淡定。 宫里头的事情,古若尘第一时间就能拿到消息,他到底是什么人? 危险!太危险! 自己貌似不小心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接连几天,侯府里乱糟糟的,人心惶惶。 二小姐被送到杏花庵,夫人也被侯爷送到庄子上,人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一直平淡无奇的蒋姨娘却被侯爷抬举起来,开始主持中馈。 慕三小姐的院子也换到了环境甚好的湖边小筑,修建的分外雅致,换了一身新衣的慕依依,渐渐走到了京城贵女们的视野中。 她们突然惊讶的发现,永宁候府居然藏着这么一个美人?简直是惊为天人! 这些沈钰珠都不在意,她晓得慕侯爷因为二女儿的事情恨毒了她。 夫人被送到了庄子上,本该是她这个少夫人主持中馈,结果却交给了一个姨娘。 对于这个沈钰珠也没有意见,她自己的产业和慕修寒的都处置不过来,可不想管着这么大的侯府内务。 她早早起来,收拾完后便摊开毓秀街那些铺面的账册开始翻看,不想云香急慌慌前来禀告。 “主子,三小姐来了!” 沈钰珠一愣,慕依依来找她?还是这般正大光明的找过来,倒是罕见得很。 她眉心一挑。 “请进来!” 第277章 工具 暖阁的帘子被云香挑了起来,俏生生走进来一个人。 慕家三小姐一改以往的朴素妆容,此番穿了一件鹅黄色纱裙,外面罩着一件素色绣梅纹外衣,雅静中染着一层热闹之色。 梳着半翻髻,簪了一支羊脂玉簪子,额头上垂下来米粒大小的珍珠,衬托着如玉般的娇颜,赏心悦目得很。 “依依给嫂嫂请安!” 慕依依上前一步冲沈钰珠躬身行礼,容色举止没有半分张狂,中规中矩得很。 沈钰珠看着面前俏丽的女子,心头却有一丝丝的冷意。 眼前的这个丫头,当真是令人忌惮。 慕依依这个女孩子总共同她私自会面了两次。 第一次将何姨娘手中拿着的那只镯子给了她,帮助她和慕修寒将了魏氏一军,魏氏不得不用自己的心腹刘嬷嬷替自己顶罪。 第二次,便是这一遭。 她只是告诉她一句话儿,平阳公主和慕熙彤密谋。 便借着她的手将慕熙彤送到了杏花庵,她如今得了慕侯爷的疼爱,自己的母亲也摇身一变开始掌家。 其实细细算下来,慕依依的每一步棋都走的是刚刚好。 将她沈钰珠当剑使,却丝毫没有把柄落下,这才是这个丫头的厉害之处。 沈钰珠淡淡一笑,上前 一步将她扶了起来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多礼。” 她将慕依依让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坐好,命云香看茶。 这才看着她道:“不知道三妹妹得空儿来我这里,可曾有什么事情?” 沈钰珠知道她们彼此都是聪明人,聪明人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慕依依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微微垂着的眼眸抬了起来,看向沈钰珠笑道:“今儿是替我娘跑腿儿来的。” “我娘刚刚主持了府中的中馈,忙乱得很。” “听闻嫂嫂以前在娘家的时候,曾经掌家应酬,便让我来请嫂子帮忙瞧瞧府里头的账册。” 沈钰珠顿时微微一愣,当真是没有想到蒋姨娘母女会这样想。 不,蒋姨娘素来没有主见,应该是慕依依的主意。 不过还是很意外。 毕竟能控制宅子里掌家的权柄,一般人是不愿意与外人分享这个权利的。 慕依依倒是个特例,今儿她这么说,便是主动示好吗? 可沈钰珠两世为人,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 好处到处都有,就看你有没有命吞下去。 沈钰珠抬眸定定看着面前美艳绝伦的脸。 近处仔细看过去,才发现慕依依的这张脸当真是耐看。 有着慕 家人特有的上佳容色,加上她身上淡淡晕染而出的疏落气韵,竟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沈钰珠淡淡笑了出来,猛地抬眸看向了慕依依,眸色带着几分冷冽。 慕依依眸色一闪,却没有丝毫的躲闪。 沈钰珠缓缓道:“三妹妹说笑了。” “如今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姑嫂两个说话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父亲不喜欢我这个做儿媳的,自然是不愿意我插手永宁候府的内务。”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道:“固然姨娘请你来传这个话儿,怕也是个好心,可是这份儿好心好意,我当真是受不起。”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嘲讽:“蒋姨娘好得也是跟在侯爷身边很多年的老人了,既然管着府里头的中馈,就抛开那些有的没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就是了。” “没必要拉着我这个垫背的,我固然在府里头传出去了凶名,也能帮姨娘抵挡一下明来暗往的箭。” 沈钰珠淡淡笑了出来:“可我也不是个工具,蒋姨娘和慕三小姐不能觉得我用起来很称手,就一个劲儿的用啊!” 慕依依顿时脸色煞白,心头却转过了万般的心思。 她今儿来的意图倒是被沈氏猜的透彻至极。 自己娘亲最是个软弱可欺的 ,陡然得了这份儿父亲给的权柄,怕是握不住。 她现在很需要一个盟友,纵观整个侯府,能成为盟友,又能帮她出头的也只有沈氏了。 她之前以为沈氏处心积虑寻魏氏和慕熙彤的晦气,除了因为大哥的原因,怕是也想在这侯府占据一席之地。 现在魏氏被处罚到了庄子上,正好儿是她出头的日子,怎么就拒绝了呢? 慕依依将一切都算得很准,唯独沈氏的心思,她一点儿也算不出来。 难不成她千方百计嫁进永宁候府,不是为了侯府这诺大的荣耀和财富吗? 慕依依被沈钰珠的视线逼迫着有些慌乱,随后缓缓起身冲沈钰珠福了福道:“既然嫂嫂怕麻烦,依依也不强人所难了。” “不过……”慕依依临走之前抬眸看着沈钰珠道:“嫂嫂,依依从来没有将嫂嫂当作是挡箭牌,嫂嫂对依依的恩义,依依铭记在心。” 慕依依说罢留了一只香囊还有一些做工精致的帕子给沈钰珠道:“都是依依自己胡乱绣的,还望嫂嫂不要嫌弃。” 沈钰珠点了点头送走了慕三小姐,看着她娉娉婷婷出了院门,这才沉沉吐出来一口气。 一边的云香实在是看不懂,大着胆子道:“主子,三小姐邀请您看府里 头的账册……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啊!” 云香看着自家主子老是被欺负,若是真的能抓住了府里头的权柄,倒也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不晓得自家主子怎么就拒绝了呢? 沈钰珠定定看着窗外枝头开的正值热闹的春梅,唇角渗出了一抹无奈道:“这天下没有白来的恩义。” “其实像慕三小姐这种人,计划周密,分外能忍的人,当真才是最可怕的。” “与这种人一起谋事,得多长个心眼儿才是。” 她顿了顿话头道:“侯府里的庶务是慕侯爷亲自点了名,我若是参合进去。” “做得好便是蒋姨娘的功劳。做不好便是我贪得无厌,为自己谋私利。” “呵呵,慕侯爷现在恨不得杀了我,我何必亲自送刀子到他的手上?” “况且……”沈钰珠抬眸看向了蔚蓝色的天际,视线微微一凝,“况且我终究一天会离开这里的,何必呢。” 什么离开?云香只觉得听着主子的话听不明白,可也不敢说什么。 沈钰珠回过神笑道:“罢了,不说这些了。” “你吩咐李泉备好马车,我去陆家一趟。” 沈钰珠晓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陆婴指不定有多捉急,她总得亲自走一趟让陆婴安心。 第278章 不速之客 沈钰珠的马车从永宁候府的西侧门出来,需要穿过整条主街道一直朝西走,才能抵达毓秀街。 她在街头稍稍停顿了几分,命云香在街边的点心铺子里给陆婴买了蜜饯。 陆婴虽然年纪比她大了一些,不过最爱吃甜食。 她新结交的朋友顾落霞也喜欢甜食,还给她推荐了京城的几家买甜食的铺子。 沈钰珠专门让李泉多绕了一会儿路,将陆婴平素里爱吃的果子蜜饯买齐全了,这才朝着毓秀街陆家住着的宅院行去。 这一次,自己擅作主张,提前也没有和陆婴说。 她是怕陆婴担心她,毕竟盘龙寺的那一出子,实在是太过凶险,一个弄不好就是个死局。 陆婴此番一定怪她没有提前和她商议,惹出来这么大的乱子。 她一会儿得好好哄着自己的继母开心才是。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李泉将马车停在了毓秀街的巷子口。 沈钰珠命云香提着打包好的果子蜜饯跟着她下了马车,朝着陆家门口走去。 “主子,您瞧!陆家来客了?这马车眼生得很,不晓得是谁家的?” 来客? 沈钰珠忙抬眸顺着云香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脚下的步子顿时僵在了那里 。 还未等她说话,身边的云香已经惊呼了出来。 “主子!这不是陈国公府的马车吗?” 沈钰珠也是诧异万分。 陈国公府的马车,她哪里不认识? 和陈思道几经生死争斗,陈家的标识是一只苍鹰,她看得清楚明白。 可是陈国公家的马车怎么就停在了陆家的门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想到了陈家,沈钰珠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加快了脚步朝前走了过去,听到了动静儿的看门小厮看到是沈钰珠来了,忙恭恭敬敬迎了出来。 “姑奶奶,您回来了?” 未出嫁之前都是以小姐称呼,出嫁了,小厮们这姑奶奶的称呼声喊得也顺畅。 沈钰珠扫了一眼门口停着的马车道:“这是谁来了?” 那守着门的小厮顿时脸色变了几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冷笑道:“呵!当真是新鲜!什么神仙人物,倒是连名字也不能说了。” 她也不再抓着小厮问,大步朝着正厅走去。 正厅廊檐下此时却站着几个穿着国公府宫装的丫鬟,看到沈钰珠后,神色间带着几分冷冽和鄙夷。 沈钰珠当真是气笑了,越 发好奇正厅里坐着的是哪位神圣? 她迈步走进了正厅,刚看到正位上坐着的人,顿时脸色沉到了低,一双手狠狠攥成了拳。 此时侧位上坐着自己的父亲和继母,正位上坐着沈家老祖宗沈老夫人,堪堪坐在沈老夫人旁边的是个打扮分外华丽的女子。 穿着一件鎏金花纹的粉色锦缎,梳着繁复的发髻,发髻上簪着各种宝石,一颗颗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那张脸!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沈钰珠噩梦中的脸,即便是碎成了渣,化成了灰,沈钰珠也能认得的。 她顿时站定在了门口,眼睛一点点的眯了起来。 居然是沈知书,那个曾经在云州城做下了丑事,被沈家从族谱上除名的沈知书,居然堂而皇之的回来,她怎么敢回来? 看到沈钰珠出现在门口,陪坐在沈老夫人身边的沈知书也是脸色清冷了起来,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一直脸色铁青,眉头紧蹙的陆婴看着沈钰珠来,眼底冰冷的神色稍稍缓了缓。 她忙要起身同沈钰珠说些什么,不想一边的沈啸文先她一步,点着沈知书同沈钰珠笑道:“钰姐儿回来了,今儿正好儿,大家都在聚在了一起。” “小樱,一会儿命人去书院里将仪哥儿喊回来,在花厅摆几桌,咱们好生聚一聚!” 沈钰珠听了沈啸文的话,眸色更是沉下去了几分。 沈啸文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知书已经被赶出了沈家,当初做下那么大的丑事,如今算是翻过篇了不成? 她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底。 上一遭,在宫宴上,沈知书便推波助澜想要让她死。 她尚且没有顾得上找她算账,她如今倒是堂而皇之的成了陆家的座上宾。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沈钰珠还真的不明白,按理说自己的这个父亲最是个唯利是图之人,不可能将一个毫无价值,并且曾经给家门带来不幸的女子迎接回陆家,这不符合规矩。 沈钰珠的指头直接戳向了正位上的沈知书,沈知书的脸上掠过一抹好不容易才克制下去的杀意。 沈知书那张娇俏的脸上,渗出一丝丝的傲气,扬起了下巴冷冷道:“长姐,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沈钰珠死死盯着她,“沈知书,你今天来做什么?” “上一次在云州城的丑还没有丢够吗?想要在京城继续丢下去?” “你!!”沈知书顿时脸色巨变 。 云州城自己被这个贱人陷害,身败名裂,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重新站了起来。 沈钰珠,你这个贱人,也该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呵!这可是哪儿来的威风啊?”沈老夫人手中的拐杖狠狠磕在了青石地板上。 她抬起拐杖点着桌子上大包小包的礼物,都是些不值钱的哄老太太开心的小物件儿。 “你瞧瞧你妹妹,带着礼物回来孝敬我这个老太婆子。倒是你,回来二话不说便是一通责问和说教!你哪儿来的脸!” “祖母,您倒是问问她哪来的脸?” 沈钰珠之前让着沈老夫人,是因为她也姓沈,可现在她不想让着了。 “她已经被从沈家的族谱里除名,还这般堂而皇之的出入陆家,当我们陆家是什么?” 陆婴动了动唇,气的说不出话来。 沈啸文和老太婆都魔障了。 “胡闹,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儿的吗?” 沈啸文忙站起身,点着沈知书道:“你妹妹如今不同以往了。” “这件事情你还不知道吧?主要是小公爷还没有大操大办,只在府里头喝了喜酒。” 什么喝了喜酒?怎么牵扯了小公爷?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第279章 打出去 怎么会这样? 早已经被赶出了沈家的沈知书为何会再一次出现在这里? 父亲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沈啸文看着脸色沉到了底的沈钰珠,心头微微一颤。 现在也不知道为何,有些怕自己的大女儿了。 他还是强忍住心虚的感觉,看着沈钰珠道:“你妹妹前些天已经被陈国公府的小公爷抬了妾室!这可是一件喜事呢!” 沈钰珠顿时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从来没有一个做父亲的像沈啸文这样无耻了。 他的女儿是做了小妾,他还以为是做了诰命夫人不成? 她猛地抬眸看向了沈知书那张洋洋得意的脸,心思一转,陡然想起来之前的那一场宫宴。 若是沈知书想要在世家子弟面前露脸,怕是只有那一次机会。 果不其然,沈知书怕是在宫宴上与好色至极的陈思道勾搭成奸? 却不想一个小妾而已,这便是回自己娘家里耀武扬威,耍威风来了。 沈啸文看着长女阴晴不定的一张脸,抬起手握成了半拳抵在唇齿间咳嗽了一声道:“钰姐儿,你夫君现在在豫州,也顾及不上你。” “咱们沈家本来人门就小,亲戚朋友也不多,正好儿你妹妹如今也算是熬出头了。” “你们姐妹两个都好好儿的相处,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沈钰珠顿时听明白沈啸文的话儿了。 如今自己的夫君慕修寒陪着七殿下去豫州城走这一遭,是在悬崖边舞蹈。 一个不留神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局。 沈啸文虽然大的本事没有,可心里的小算盘打得不错,精明至极。 他只看到了沈知书如今巴结上了陈国公府,却看不到陈思道后院里的小妾差不多有几百个之多。 沈啸文这便是给自己找了一条并不靠谱的后路。 若是大女婿真的死在了豫州,他还有陈国公府可依靠。 沈钰珠越想越是觉得恶心,眼神渐渐的冷了下来。 正位上陪坐在沈老夫人身边的沈知书,瞧着沈钰珠气白了的脸,心头别提有多快意。 她缓缓站了起来,睥睨着沈钰珠冷冷笑道:“长姐,豫州这么大的灾害,姐夫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 “你也别太嚣张了,念在你是我姐姐的份儿上,我便不和你计较了。” 沈知书冷冷笑道:“来人!将我的东西送到东院里去。” “滚出去!”沈钰珠的声音中染上了一层霜色。 “你……”沈知书顿时愣怔在那里。 她不想如今慕修寒不 在京城,沈钰珠这个贱人居然还这般的硬气? “滚!”沈钰珠抬起手点着正厅的门口。 “钰姐儿,你这是做什么?”沈啸文的脸色微微落了下来,有些挂不住了去。 一边的沈老夫人忙点着拐杖道:“要滚,你滚!” “这里是沈家,不是你的永宁候府!!” “我说两句!”一直气闷的陆婴实在是看不下眼去。 她缓缓起身看向了正位上的沈老夫人,唇角的冷冽压不住了。 本不想一次次打自己婆母沈老夫人的脸,现在不打不行了的。 “母亲,我想您还是别把话说的那么早!” “这处宅子是钰姐儿给我们买的!” “老爷这个小小的京官也是大姑爷在京城的时候,托人给老爷运作下来的。” “如今您能坐在这里,作威作福的让钰丫头滚,这个机会倒还是钰丫头给您的!” “呵呵!”陆婴冷笑了出来,“若是滚的话,咱们一家子现在就搬出这处宅子,老爷辞了京官,大家一起滚回云州城的好。” “母亲!您这话儿说的诛心至极,这些即便是有长姐的功劳,可身为小辈,就该是孝敬长辈的!”沈知书冷冷笑道。 陆婴看着她,眼底掠过一抹厌恶。 沈老夫人这个乡下来的老女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喜欢有人巴结逢迎她。 她是不愿意的,钰丫头自然不屑于。 如今这个小贱人回来,拿着一些不值钱的小物件儿,哄了老夫人几句就觉得自己可以仰仗沈老夫人的势,简直是痴人说梦。 “母亲不是你能喊的!”沈钰珠冷冷看着她道:“你已经被沈家逐出族谱,何来的母亲?” “你的母亲已经在云州城的牢狱中,畏罪自杀了。” 沈知书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沈钰珠一字一顿道:“你娘亲是个小妾,眼光短浅,将你教导成了如今这个不三不四的模样。” “你怕是不知道陈思道换身边的小妾就像是在换一件衣服罢了!” “谁给你的自信,觉得自己能来沈家摆谱?” “一个妾室而已,又不是正牌夫人,如今来官宦人家的家门口撒野,你胆子不小!来人!给我轰出去!!” 沈钰珠一声令下,一直跟着的暗卫千山陡然带着藏在四周的十几个暗卫从屋檐上跃了下来。 这一变故陡然而起,沈家的人顿时吓傻了去。 他们沈家雇佣的护院哪里能和永宁候府的暗卫相比,光是气势便是压着人喘不过气来。 陈国公 府跟过来的几个丫头想要护着吓得目瞪口呆的沈知书,却不想人还没有站稳就被提着丢出了院子的门口。 “沈钰珠!你敢!!啊!!”沈知书的话儿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已经被丢出了沈府的大门。 千山第一次对女人动手,动作大开大合,还不太适应,一时间有些收不住劲儿。 他的力气稍稍大了一些,沈知书整个人摔倒在沈府门口的泥地上。 样子摔的有些难看,浑身沾染了泥土,头发也乱了,额头还磕出来一个大红印子。 四周站满了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沈知书得了陈国公府的势,本想在沈家显摆一下,不想落到这般不堪的境地。 她眼睛都变成了赤红色。 沈钰珠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道:“做了妾就安安心心的做你的妾!你已经不是沈家的人了,何必这般死皮赖脸的巴上门来?” “沈知书,我如今于你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以后若是听到你还来沈家晃悠的消息!” “你来一次,我便打你一次!” “给彼此都留点儿脸面!” 沈知书的耳边传来了四周的议论声,妾,妾,妾,到处都是这个字儿。 她恨毒了这个字儿! 第280章 不吐不快 沈知书狠狠咬着牙,盯着沈钰珠,眼底的杀意暴涨。 可她却无能为力。 是的,她再怎么样,也仅仅是个陈国公府的一个小妾而已。 面前的沈钰珠再不被夫家喜欢,也是赫赫有名的永宁候府的少夫人。 沈钰珠站在台阶上,细碎的阳光在她的身上落了一层金辉。 她高高在上,她却零落进了泥泞中。 不!她不要这样的结局! 沈钰珠!咱们走着瞧! 陈国公府的几个小丫鬟,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神色惊恐的走了过来将沈知书扶了起来。 沈知书被扶进了马车里,仓惶逃走。 此时沈家的正厅里,一片凄惶惊恐。 看着沈钰珠一脸霜色一步步走进了正厅,沈老夫人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脸上掠过一抹惊恐。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沈钰珠当着她的面儿行凶,一时间有些吓呆了去。 千山等人已经显露了行踪,自然直接跟在了沈钰珠的身后,像是这世上最锋锐的剑。 寒光乍现,杀气逼人。 沈啸文说话也有些哆嗦了去。 “钰丫头,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退下?” “难不成你连着你祖母也要打吗?” “有何不可?”沈钰珠声音冷了下来。 沈啸文顿时说不出话来。 沈老夫人拄着拐 杖连连后退,神色间都是惶恐。 “你……你……你这个小畜生!!” 沈钰珠厌恶的看着自己的祖母冷冷道:“祖母,小的时候我只记得家里老老少少都怕了你了。” “难道是因为敬畏您的威严,还是发自对您的崇敬?”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都不是,后来我才想清楚,那是因为大家都发自心底的厌恶你,只想让你那张乡下老太太的臭嘴闭上而已!” “你疯了不成?”沈老夫人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羞辱,气的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我没疯,疯了的怕是您吧?”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多年压在心底的话儿,已经吐了出来,不吐不快。 “您仅仅是一个毫无见识,尖酸刻薄,喜欢搬弄是非,还认不清楚自己位置的老太太而已。” “一无是处,心思毒辣,虚荣可笑,是非不明,真假不辨。” “顶着长辈的名头,做着无耻的勾当。” “踩低就高,毫无章法,一些行为与街头泼妇毫无二致,还想摆着老封君的谱儿!” “你……你……你要气死我!你这个大逆不道……咳咳咳……” 沈老夫人顿时向后倒了下去,身边的仆从忙将沈老夫人扶着。 “够啦!!你以为沈家离了你便是不能活了不 成?”沈啸文猛地抬起手朝着沈钰珠掌掴下去。 可抬起来的手,却迟迟落不了。 沈钰珠抬眸定定看着面前的沈啸文冷冷道:“父亲,这一巴掌您可想好了再打!” 沈啸文顿时打了个哆嗦。 沈钰珠一字一顿道:“父亲,这不是云州城的沈家。” “这里是京城的沈家,这一巴掌换您离开京城如何?” “你!!”沈啸文顿时心头一慌。 眼前沈钰珠的眼神锐利如刀,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是的,都变了。 他不是不知道,京城里的那些传言。 慕家世子爷有多么宠爱自己的女儿,即便是他也不能随便打她。 虽然慕修寒离开了京城,可余威还在。 他之前担心慕修寒从豫州城回不来了,这才觉得二女儿巴上了陈国公府也是一件好事情。 哪知钰丫头这般的行事狠辣,丝毫不给长辈们留一丝丝的面子。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沈啸文放下了手,顺势甩手将桌子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 随即沈啸文转身大步朝着正厅的门口走去。 “父亲!” 沈钰珠清冷的声音传来,硬生生喊住了沈啸文的去路。 沈钰珠冷冷道:“我之所以还能忍着您和祖母,甚至连沈知书都能忍到现在,便是因 为有大哥的面子。” 沈啸文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回头。 沈钰珠继续道:“大哥马上就要进场参加春闱了,您若是真的还在乎沈家门庭的话,就稍稍收敛一些。” “哼!”沈啸文一阵气闷,沈知仪到底不是他的亲儿子,考不考也无所谓。 可沈钰珠这么一说,他心头有些胆怯,自然不敢再出什么岔子了。 他大步朝着门口走去,尽管自己吃的喝的用的,包括自己的官职都是得益于大女儿的好处,可还是心头憋闷,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憎恶感。 陆婴看到正厅里只剩下了自己和沈钰珠两个人,这才狠狠吐出来一口气,上前一步看着沈钰珠道:“你倒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固然他们不对,可也不能这般对你的长辈,不孝!” “不过,当真是解气!” 沈钰珠唇角渗出一丝笑意,一反之前的凌厉跋扈,像个乖巧的小女儿,抓着陆婴的手苦笑道:“母亲,这些话儿,憋在心头许久了,不吐不快!” “罢了,你随我来,我正好儿有话和你说。” 陆婴忙牵着沈钰珠的手走进了自己的院子里,当下便问了盘龙寺里发生的那件事情。 沈钰珠自然不能将古若尘的事情说出去,捡着能说的,和陆婴交代了几句。 尽管 她已经极其简化的说了事情的经过,陆婴还是听得脸色发白。 她狠狠咬着牙:“慕家那对儿母女看着便是个心狠手辣的,果真不是个东西!” “这么阴损的招数也能想得出来,不过……”陆婴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手心发凉。 “你如今怕是连着平阳公主那边的人也得罪了,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才行。” “宫里头出来的,折磨人的法子更是阴毒……”陆婴都说不下去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这个继女,居然会在京城掀起了这么大的波澜。 沈钰珠忙笑道:“母亲不必为我担心,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不过,就扛着吧!总有解决的办法。” “母亲,您喊我来,怕是还有别的事情吧?” 陆婴微微一怔,叹了口气道:“还有一件事情,是你大哥的事情。” “大哥?”沈钰珠眉头一挑。 陆婴看着她道:“你现在手头上有没有认识的年轻未成亲的女子,门第不要太高,普通的商贾人家出身也行。” “哪怕只有几亩薄田的也行,咱们家不指着别人家的姑娘带来嫁妆发财。” “对了,就像宁远侯少夫人顾氏那样儿的最好不过了。” 沈钰珠神色一顿:“母亲,您这是要给大哥说亲吗?” 第281章 来信 陆婴眉眼间渗出了一丝丝的焦灼,看着沈钰珠道:“钰姐儿,我这颗心一直慌得很。” “是因为元淳妹妹的事情吗?”沈钰珠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陆元淳宫宴上大放异彩,引起了几位皇子们的关注。 不想变故突起,陡然将大哥沈知仪牵扯了进来。 陆婴声音沉了下来缓缓道:“你大哥他一个儒生,尚且没有功名在身,得罪了二皇子,以后哪里有好果子吃。” “还有元淳……”陆婴的话头顿了顿,眸色微微一暗。 她定了定神,没有说出来。 自己父亲的意思她哪里不清楚,不就是想让元淳进宫,嫁给皇族。 到时候陆家手中便是掌控了更多的底牌,这也是陆家一贯的发家之道。 她即便不说,沈钰珠也晓得陆家的打算。 她突然脑海中出现了同陆元淳见面的场景,陆家姑娘眼底的坚毅,让她一颗冰冷坚硬的心受到了震动。 沈钰珠抬眸看着陆婴道:“元淳妹妹私底下和我谈了。” 陆婴顿时打了个哆嗦,这两个小丫头到底想干什么? 沈钰珠看着陆婴道:“大哥救过元淳妹妹一次。” 她将陆元淳的话转述了一遍,陆婴听得心惊肉跳。 她不 禁唇角渗出一抹苦涩。 陆家的人对别的人狠心,对自己更是狠。 她那个嫂子仗着她哥哥的宠爱,行事无所不用其极。 对陆元淳这个越来越风姿卓越的庶女,怕是存了些心思。 如果陆元淳真的嫁给皇族得了势,陆府哪里有她这个正牌儿夫人的一席之地? 陆家家主很少纳妾,陆元淳的生母最是得宠。 虽然是罪臣之女,却出身书香门第,若是女儿再厉害一些,孙姨娘必然是个厉害的。 陆夫人哪里不防备着她这些。 只是设计半道儿害人? 陆婴脸色沉了下来,自己的这个大嫂越来越端不上台面了。 沈钰珠看着陆婴道:“母亲,元淳与大哥……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件事情还劳烦母亲问问大哥才是,虽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大哥娶妻这件事情,还望母亲斟酌。” 陆婴狠狠叹了口气:“罢了,此间事情先缓缓再说,当务之急让你大哥先参加春闱,等有了功名,再定夺。” 沈钰珠点了点头,心头松了口气。 她对陆元淳的印象不坏,知书达礼,才华横溢,为人也有些风骨。 大哥若是能得此妻,也是大造化。 可她毕竟是陆 家的人,她即便是要帮也只能帮到这一步,以后的路怎么走得靠他们两个。 沈钰珠又和陆婴说了一会儿花,起身带着丫鬟乘着马车离开了沈家。 她刚回到候府墨韵堂的暖阁里,张妈忙迎了上来,冲她福了福道:“主子,您回来了。” “主子,您看这个。” 沈钰珠忙看向了张妈手中抓着的一只鸽子,她顿时眸色间掠过一丝欣喜。 她忙从张妈手中接过了鸽子,鸽子养得很是肥白。 许是路上飞的时间有些长,羽毛都变成了灰黑色,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沈钰珠忙将鸽子腿上绑着的小竹筒取了下来,随后将鸽子交给云香。 她拧开了竹筒的盖子,从里面倒出来一粒腊丸,搓开后是一张小绢条。 沈钰珠忙定睛看去,熟悉的字儿瞬间映入眼帘。 笔锋遒劲,运笔之间带着几分洒脱。 没有多说半句废话,只留了一行字儿。 “平安,勿念,想你。” 想你两个字儿登时刺得沈钰珠眼睛热辣辣的,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唇角勾起了淡淡笑意。 这些鸽子是慕修寒在杀手谷的时候,就养起来的鸽子族群。 专门给他传递消息, 除非紧急情形,一般都不舍得用。 慕修寒和人打交道,多多少少带着些残酷无情的劲儿。 不过在各种动物面前,付出了十二分的真心。 不管是他养的几头狼,自己的坐骑追风马,还是这送信的鸽子,都小心翼翼护着。 沈钰珠没想到的是,本用来传递重要信息的飞鸽,越过千里只为了告诉她,他想她了。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绢条,坐在了窗户前,一会笑,一会儿担忧。 等沈钰珠意识到自己这般实在是不对劲儿的时候,顿时惊醒。 她忙站了起来,搓了搓脸。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重活一世,发誓再也不为情这个字儿所困,现在这又算什么? 她抬手将绢条扔进了火盆中,和着银霜碳烧了个干净。 “主子,”云香怀中抱着鸽子走了出来。 鸽子被云香好一顿洗,还用暖炉烤干了羽毛,此番看起来蓬松得很,像是一团云。 沈钰珠看着不禁莞尔,忙接了过去,揉了揉它松软的羽毛。 “拿水和谷粒来。” “对了,棚子里摘些新鲜的草叶来。” 现在是冬季,沈钰珠都不知道该给慕修寒的宝贝鸽子喂些什么了。 鸽子也性子温和,在沈钰 珠的宠惯下,就在她的书案上吃东西,喝水。 “让它歇三天,再放走吧!” “是,”云香暗自好笑。 府里头那些爱嚼舌根子的都说主子对世子爷不上心,这可是胡说八道。 主子对世子爷养的鸽子都这般的贴心服侍,对世子爷能冷漠到哪里去? 沈钰珠看着慕修寒的鸽子吃饱喝足,这才走到书房,将之前还没有看完的账册拿出来,准备再对对账。 毓秀街那边的铺面已经完全开了起来,还需要些人手。 这事儿她也不准备避讳,世家大族的内宅妇人们在外面都有自己的产业。 只要勤勤恳恳不赚那丧良心的银子,也没有谁来说个什么。 沈钰珠刚看了小半本账册,突然外面传来了李泉的声音。 “主子,陆家的人让我给您捎了东西进来。” 沈钰珠手中的笔锋停了下来,眉头微微一蹙。 一边的张妈忙道:“难不成又是陆家长公子送东西来?” 之前就是因为陆明哲不停的送东西进来,才惹得世子爷不高兴,和自家主子生分了。 如今一听这个,沈钰珠身边的心腹们都觉得头痛。 门外站着的李泉忙道:“这遭不是长公子,是……是陆家大小姐!” 第282章 当众羞辱 沈钰珠愣怔在那里,陆元淳怎么想起来给她送东西来了? 而且还是直接托人交给了她的亲信李泉,显得有些不太寻常。 “你进来!” 李泉得了沈钰珠的命令,忙提着一只紫檀木的盒子走了进来。 大周的读书人大多喜欢用这种木头盒子装书,长途跋涉的时候还可以背在后背上。 穷人家的子弟用黄杨木,贵族子弟会用紫檀或者是金丝楠之类的名贵木材。 沈钰珠看着李泉将这么个装书的盒子放在了她的面前,颇有些意外。 她忙打开了盒子,微微一个愣神。 只见盒子里放着一摞文稿,纸张都有些泛黄,一看年代老旧得很。 沈钰珠忙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文稿,突然心头一跳,居然是陆元淳的外祖父孙阁老亲笔作注的前朝大儒的文稿。 之前孙阁老因为卷进了一场朋党之争被抄家,砍头,子女也跟着受了牵连。 十几年后,如今乾元帝隐隐对过去的那件事情有些后悔。 曾经当众还赞扬过孙阁老的才情和文笔,说很是喜欢。 如今圣上暮暮垂老,更是想在自己百年后能让大周的基业传承下去,自然是注重选拔人才。 今年的科考的题目便是他亲自出 ,故而这一箱子文稿堪称是万金也买不来的孤本。 没想到孙氏居然还保存着自己父亲的文稿,陆元淳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孙氏将这文稿拿出来送给了沈钰珠。 不,沈钰珠晓得,这文稿可不是送她的礼物。 她一个内宅妇人也不参加科举,用这些文稿有什么用? 陆元淳这是要托她的手,将文稿转送给她大哥沈知仪的。 只不过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总不能拿着东西直接送到沈家的门上,那可是怎么说的? 现在托人送到了沈钰珠这边,闺阁中女子们之间互赠礼物,那是最寻常不过的。 不得不说,陆元淳这个丫头考虑问题周详,是个厉害人物。 沈钰珠忙站了起来,这文稿得赶紧给大哥送过去。 如今进京赶考的外乡子弟都集中在京城里的云华书院,云华书院是吏部专门给外乡学子设的读书交流的地方。 眼见着马上要应试了,学子们都积极拜访主考官和自他的名儒,便是为了混个脸儿熟,到时候在文章上提点一二。 每年的考试都是如此。 乡下的子弟须得经过京城名师的点拨,才能在应试中拔得头筹。 沈钰珠当下命李泉准备马车,她带着 陆元淳送过来的文稿直接去了京城的云华书院。 书院占地面积小,不过地理位置可不偏僻,就在崇文街的最南边。 从侯府里出来,大约走个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很快马车停在了云华书院外面的巷子口,她刚要提着书盒从马车里下来,却看到书院门口围着一群人,似乎出了什么事儿。 沈钰珠当着这么多男子的面儿不好下去。 “李泉,你去请大少爷来马车这边,我将东西给他。” 孙阁老保存下来的文稿,最好是直接交给大哥,不要假人之手。 李泉应了一声忙朝着书院门口走去,不多时便慌里慌张的朝着马车这边奔来。 “大小姐!是大少爷出了事儿!” “什么?”沈钰珠再也顾不得什么,下了马车朝着书院门口围着的人走去。 她刚挤进了人群,就看到正中心站着的沈知仪。 一身靛青色锦袍,袍角有几分凌乱。 他一向高大的身影此时微微佝偻着,低着头。 因为是背对着沈钰珠,所以沈钰珠看不清楚他的眉眼和神情,可光从他的身姿来看就觉得沮丧到了极点。 他脚下散着一些的拜帖,这种拜帖沈钰珠再熟悉不过了。 来京赶 考的学子们纷纷制作这种拜帖,送到了各个名师大儒们的门下。 但凡对方接了,就意味着有机会得一两句提点。 看着大哥脚边散落的拜帖,沈钰珠眉头狠蹙了起来,视线染着几分怒意。 之前她已经托慕修寒打点过了,自家大哥不可能一张拜帖都送不出去,现在怕是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专门在整他。 果然沈钰珠看到大哥对面此时站着一个身穿绣竹纹海蓝色锦缎的中年男子,沈钰珠也认识此人。 正是京城负责云华书院的大儒,他此时高高扬起了下巴,冷冷看着沈知仪,满眼的鄙夷之色。 “你这蠢材!半道儿做学问也就罢了,怎的连人也不会做?” “这么多拜帖没有送出去,可见庸蠢到了什么样子?” “但凡是个先生,都不会看上你这种学子。” “听闻你还是商贾出身?酮臭味着实的重,没得不要辱没了这一座书院!你还是回去吧!” “自己在府上随便看看书罢了,不过最好是不要来应试,免得丢人!” 沈知仪的脸色惨白至极,咬肌绷得紧紧的。 “闭嘴!!”沈钰珠清冷的声音袭来,四周围观嘲笑沈知仪的学子们这才狠狠惊了一跳,不晓得 沈钰珠是怎么挤进来的。 沈钰珠抬眸看着面前留着两片山羊胡,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 正是太学院的韩书正,教授五经经典的博士,也就是这里的书正。 品级不高,却管着云华书院的这些学子。 那人显然没料到一个妇人过来冲他大呼小叫,不过沈钰珠现在也算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参加过宫宴,韩书正也认识她。 “呵!世子妃这是何意?” 沈钰珠上前一步看着韩书正冷笑道:“韩书正身为读书人,也需懂得礼仪二字。” “我大哥只是因为拜帖没有送出去,书正就这般刁难,读书人的涵养和风骨呢?” “怕是得了什么权贵的指使,当众羞辱一个寒门学子,算什么本事?” “你……你血口喷人!”韩书正顿时脸色一变,心头却有些心虚。 “沈知仪资质平庸,配不上云华书院的名号,老夫今儿便是赶他走了,你奈我何?” “你……”沈钰珠真的没有和读书人吵过架,今儿算是气着了。 她刚要说什么,身边的沈知仪忙将她的手臂抓住,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随后冲韩书正躬身行礼道:“学生愚钝,先生教训的是,学生这便从云华书院搬出来。” 第283章 走投无路 沈知仪纵然被羞辱到此种地步,也不愿意自己的妹妹牵扯其中。 他因为一个异常可笑的理由,就被韩书正强行从云华书院里赶了出去。 很快这件事情就会在整个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他注定成为读书人的一个笑柄。 可他不忍心牵扯自己的妹妹,跟着受这份儿屈辱。 “珠儿,我们走吧,”沈知仪转身看着沈钰珠道。 沈钰珠藏在袖间的两只手早已经攥成了拳,骨节都隐隐发白。 就因为京城里没有哪个大儒接沈知仪的拜贴,韩书正就可以当众羞辱他吗? 大哥虽然准备科考的时间比较晚,早些年因为经商被人诟病。 可大哥从来没有彻底放弃读书这条路子。 这大半年来,母亲在云州城送大哥去了南山书院,大哥的学问精进了不少。 他一直都很努力,别的人看不到罢了,却也不是他们能这么羞辱她大哥的理由。 沈钰珠盯着韩书正的那双满是鄙夷的眼睛,刚要上前却被沈知仪抓住了胳膊。 “回家!”沈知仪低声道。 沈钰珠定定站在那里。 “回家,”沈知仪声音中多了几分哀求。 沈钰珠心头一痛,叹了口气,跟着沈知仪掠过人群,朝着外面的马车走 去。 耳边却传来一阵阵刺人的话。 “一个蛮人也想来应试?” “之前也不曾听闻这么个莽汉有什么文章出彩?” “不就是仰仗自己的妹夫是永宁候府的世子爷嘛。” “当真是个蠢才!”耳边的话语越来越尖酸刻薄。 沈钰珠几度想要停下来折返回去揍人。 揍武林高手,她可能不行。 但是揍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还是绰绰有余。 可沈知仪在身边镇着,沈钰珠到底没敢动手。 兄妹两个钻进沈钰珠的马车里。 沈钰珠一拳砸在了马车的车壁上,咬着牙道:“这帮杂碎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说话做事哪里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 “果然最是无情读书人,仗义多为屠狗辈!” 沈知仪被她给骂笑了。 “珠儿,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总不能不让别人说话,都是些闲言碎语,不必理会。” 沈钰珠看向沈知仪的眸色渐渐担忧了起来。 “大哥,我们怎么办?” “眼见着再有些日子就要应考了,总不能连个指路的先生也没有吧?” “要不你再拿着礼物去瞧瞧那些大儒?” 沈钰珠别的许是能帮着大哥一 些,唯独读书上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帮? 沈知仪微微垂首,眸色渐渐暗淡了下来:“莫说是主考官,即便是之前已经看过我文章的大儒们都将我拒之门外。” 沈钰珠登时明白了。 这一次的主考大人是吏部尚书陈大人,陈大人与陈国公府沾亲带故。 这一遭因为陆元淳的原因,二皇子既然想要收拾沈知仪,主考官陈大人自然不会给沈知仪好脸色。 幸亏大周科考发展数百年来,考试的过程越来越公平规范。 用上了誊抄法和糊名法,那些主考大人看不到考生的籍贯和名字,即便是字体也因为誊抄法的实行,都是统一字体的卷子。 不然如今闹成了这个样子,沈知仪都不必再考了。 沈知仪叹了口气:“罢了,没有先生指引,我自己也不会自暴自弃。” “好好写文章,好好应试,大不了三年后再来一次。” 沈钰珠的一颗心揪扯了起来。 大周春闱进士一科,三年才选拔一次。 自己大哥本来年龄上不占优势,能有几个三年慢慢耗着。 她心头有些捉急,猛的想起来一个人。 “大哥,我们可以去找找楚先生!” 沈知仪顿时脸上掠过一抹喜色,楚先 生之前在云州城做客的时候,亲自给沈知仪授过课。 对沈知仪的评价很高,楚先生品行高洁,素来不以门第论学生的长短。 他更不可能为了讨好权贵,对一个寻常学生进行打压。 沈钰珠当下拍手笑道:“我们也是疾病乱投医,倒是将楚先生给忘了。” “李泉!去楚府一趟!” “是,主子!”李泉忙跃上马车的车辕。 “珠儿,不必去了,”沈知仪顿时想起来什么。 “大哥?”沈钰珠不知道自家大哥为何拦着她。 沈知仪抿了抿唇:“上一次,咱们沈家的子弟差一点儿烧死楚先生,还惹出来那么多祸端。” “怕是……”沈知仪俊朗的脸颊上掠过一抹羞愧。 沈钰珠眉头蹙了起来。 之前楚先生因为洪水冲断了道路,不得不在云州城暂且住了几天。 不想沈知礼设计连着楚先生的院子都烧了个精光,但凡是个记仇的,此番都不会搭理沈家的人。 她缓缓闭了闭眼,心头微微有些苦涩。 她和大哥为何要生在沈家,但凡是个正常人家,都不会让他们兄妹两活得这般的累。 “大哥,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们都不该放弃的。” “待见不待见,我们先过去 瞧瞧再说。” 沈知仪动了动唇,倒是说不出话来。 自家妹子的心性坚韧执着,他只能听她的。 马车很快赶到了楚府,紧挨着宫城,却修建的分外雅致僻静。 楚先生喜欢竹海,府邸内外都种满了各种竹子。 看起来秀雅至极,很衬楚先生的性子。 沈钰珠忙陪着沈知仪下了马车,准备好了拜贴,走到了楚府的门口。 沈知仪轻轻敲开了门,走出来一个小书童。 圆脸,扎着双髻,看起来像是玉雕而成,分外的可爱。 楚先生不喜欢交际,加上为人耿直,早已经退出了朝堂,门庭显然冷清了不少。 “你们有何事?”小书童十一二岁的年纪,歪着脑袋看着沈家兄妹。 沈知仪忙笑着行礼道:“敢问楚先生在府上吗?云州沈家的人求见。” “不巧了,先生在一个月前就与故交相伴游历去了。” “那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沈钰珠忙问道。 现在只有楚先生一个希望了,总不能让自家大哥没有任何的指引,就这么冒冒然进贡院啊。 书童歪着头想了想道:“先生一向去无定所,若是喜欢当地的风景,逗留一年半载都是有可能的。” 沈钰珠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底。 第284章 我来教你 天色向晚,沈家兄妹乘着马车径直回到了沈府。 一路上沈钰珠的情绪有些低落,本该最难受的沈知仪不得不安慰她。 “珠儿,不必替大哥难过。” “固然进贡院以前,能得到一些京城名儒的指点,胜出的几率更大一些。” “但是这万事万物也不必强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为兄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一蹶不振,怕了他们,多不过再来一次罢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头一个劲儿的抽痛,如果他在就好了。 想到此,沈钰珠猛的心思动了动,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对慕修寒存了几分依赖的心思? “珠儿,到了,我先回去了。” 沈知仪掀开了车帘准备跃下马车,转过脸看向沈钰珠。 “你要不要给母亲请个安?” 沈钰珠摇了摇头。 “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对了,差点儿忘记,这是陆家小姐托我赠你的,你拿着。” 沈钰珠将陆元淳送过来的文稿递到沈知仪的面前,抬眸看向他的脸。 沈知仪一愣,忙打开盒子看了过去,顿时眼前一亮。 “这……当真该好好谢谢她,”沈知仪爱不释手。 看着自家长兄没有因为是陆元淳送的,有丝毫的反 感,沈钰珠心头有了定夺。 “珠儿,这么贵重该如何谢谢人家?女孩子的礼物,为兄不会挑。” “这样吧……”沈知仪忙从怀中取了银票塞进沈钰珠的手中。 “你帮为兄置办一件像样的礼物,做个回礼吧。” “大哥糊涂了吗?”沈钰珠哭笑不得,“这回礼还得大哥去回,我回算什么事儿?” “况且即便是需要花银子,这点子银子小妹还是能贴得起的,哪里需要大哥给我,当真是生分了。” 沈钰珠嗔怪着将银票重新塞回到沈知仪的怀中,这才掀起帘子看着他笑道:“罢了,天色不早了,大哥回去吧。” “大儒的事情,我再想想办法。” 沈钰珠抿了抿唇,其实也就自欺欺人的无奈,这方面她段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如今倒是求到永宁侯爷面前,说不定那些大儒们迫于永宁候府的威压,可能会收留沈知仪。 但现在慕侯爷怕是只想让她死,这条道儿走不通。 沈知仪辞别了自己的妹妹,跃下了马车,还未走几步,却被人在树荫下拦了下来。 小丫头清脆悦耳的声音袭来,坐在马车里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沈钰珠也听了个真切。 她忙一把掀开马车的车帘,看到树荫下站着一个小丫头,该是哪个府里 头的丫鬟。 正冲沈知仪急切的说着什么。 果然沈知仪脸色剧变,忙转过头求救般的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眸色一闪,也跟着下了马车。 那小丫头一看是沈钰珠,眼底一亮,上前一步给沈钰珠行礼道:“世子妃福安,我家主子请沈公子……还有世子妃去河边一叙。” “你家主子是……”沈钰珠瞧着这丫头有些几分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是谁。 “回世子妃的话,我家主子是陆家的。” 小丫头也是机灵,不明说点到为止。 沈钰珠顿时心知肚明,转过脸看向身边的长兄:“是陆家大小姐。” 不晓得陆元淳这么晚了请大哥河边一聚为了什么事情? 身为大家闺秀,这么做未免太大胆了些。 沈钰珠的眉头拧了起来,身边的沈知仪却低声道:“你回去告知你家主子,天色太晚,有什么事情过后再说。” “你家主子赠我的东西,已经收到,但是我不能不顾及她的名节。” “还望海涵!” “沈公子!”那小丫头情急之下忙又挡住沈知仪的去路。 “沈公子将我家主子当成了什么人?” 陆元淳身边的这个丫鬟有点子泼辣。 “我家主子请沈公子过去有要事相商,现在连世子妃也在,一并过去便 是,还能吃了你不成?” 沈知仪从未被一个小丫头教训,这般一想倒是有些尴尬。 “不是……姑娘误会了。” “我是顾及你家主子名声,更不能损了她的名誉,你这丫头……” “大哥,我陪你一起去瞧瞧吧!”沈钰珠上前一步,看着沈知仪道。 她晓得陆元淳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子,既然派了身边的心腹丫头过来堵人,自然是有什么当紧的事情。 沈知仪一看沈钰珠这般说,不得不跟在了沈钰珠的身后,朝着河边走去。 沈家的这处宅子,依着毓秀河而建。 从这里步行去河边也不算是太远,不多时沈钰珠跟着那小丫头走到了河边。 却看到河面上靠岸停着一只乌篷船,这种船在京城的河面上随处可见,倒也不稀奇。 那个小丫鬟带着沈知仪兄妹两个踩着舢板,上了船。 船舱里渗出隐隐的光辉,不是很亮,看着却也温馨得很。 “沈公子!世子妃!请!” 小丫鬟率先走了过去,将船舱的帘子掀了起来。 沈家兄妹走了进去,沈钰珠抬眸便看到船舱正中站着的陆元淳。 穿着一件素色绣梅纹的锦裙,外面罩着一件碧色外衫,套着一件白狐裘大氅,更是衬着她的脸如玉雕的一般。 她因为看到了 沈知仪,脸色稍稍染了一层酡红,忙低下头冲沈知仪和沈钰珠躬身行礼。 “这厢见过沈公子,世子妃!!” “陆姑娘不敢当!”沈知仪今天得了人家的文稿,已经很感激了,哪里敢再受着人家的礼。 他是个老实人,下意识想要将微微躬身行礼的陆元淳扶起来,陡然意识到这样做有轻薄的嫌疑,忙缩回了手。 “陆姑娘折煞在下了,在下刚刚得了陆姑娘赠送的文稿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在下还没有谢过姑娘呢!” 陆元淳抬眸看着沈知仪和沈钰珠道:“沈公子,世子妃。” “元淳冒昧将二位请过来,便是听闻沈公子的拜帖始终送不出去,也没有人指引沈公子如何应试?” 沈钰珠眸色一闪:“陆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她心头对陆元淳是有气的,语气自然不怎么好。 如果不是因为她节外生枝,大哥也不会得罪二皇子,闹成了今天的地步。 陆元淳定了定神,猛地抬眸看着沈家兄妹道:“我……我想接了沈公子的拜帖!” “下月初进贡院,我来指点沈公子写文章,不敢说能让沈公子排名靠前,但进士科榜上有沈公子的名字,我还是能做到的!” 沈钰珠登时傻眼了。 陆元淳没疯吧? 第285章 师傅 沈知仪顿时脸色一变忙道:“陆姑娘,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可是此事万万不妥。” “沈公子,”陆元淳大着胆子看着沈知仪。 因为太紧张,话语中稍稍带着颤音。 “是因为元淳是个姑娘家,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吗?” 沈知仪忙道:“陆姑娘切莫生气,在下只是考虑姑娘的名节,此事若是被人察觉,与姑娘的名声上太过不利。” 一边的沈钰珠不禁暗自苦笑,自家大哥还蒙在鼓里。 陆元淳为了大哥已经将一切都豁出去了。 陆元淳定了定神看着沈知仪道:“沈公子,如今沈公子遇到的麻烦也是元淳引起的。” “元淳断然不能看着沈公子因为我的缘故,被人羞辱到此种地步。” “名节之类,元淳不在乎这些,沈公子也不必有心理负担。” 她定了定话头,看着沈知仪道:“不是元淳自夸,元淳的外家孙家,当年一门三进士。” “外祖父和舅父参加春闱的时候,一个状元,一个探花。” “元淳的娘当年也是有名的才女,我自小就被我娘教导着写文章,科考的那些文章用词,京城除了那些大儒还真的没有人比我更熟悉!” 她抬 眸看向沈知仪笑道:“难不成沈公子要我娘来教你不成?” 沈知仪顿时脸色惶急,这成了什么。 让陆家未出阁的女孩子教他已经很什么了,再牵动了人家的小妾,岂不是荒唐之极? 沈知仪最是个老实的,嘴巴上尤其笨拙。 陆元淳却伶牙俐齿,眉眼间婉转着灵气逼人。 沈钰珠在一边看着,竟然发现这两人登对至极。 她心思一动站了出来笑道:“大哥,既然元淳姑娘真心诚意帮你,你就不要拒绝了。” “这……” 沈钰珠看着榆木疙瘩一样的大哥,暗自好笑。 若是真的在乎这个姑娘名节,等春闱过后,下了聘娶回来便是。 她笑道:“大哥,距离春闱的时间也不多了。” “这样吧,每日里我陪着你,就在这乌篷船上,也不会有人察觉什么。” “陆姑娘你看方便不方便?”沈钰珠转过脸看向了陆元淳。 陆元淳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下来。 今天得了丫鬟的禀告,沈公子因为得罪了权贵,现在都被从云华书院赶了出来。 她冰雪聪明,哪里不晓得是二皇子那边下的手。 越想越是后悔,难受。 自己爱慕的男子,还是救 了她性命的恩公,硬生生被她牵连到此种地步。 她陆元淳不是个知恩不报的人,莫说是名节,即便是豁出去这一条命,又有何防? 当下沈家兄妹和陆家的姑娘说定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这才分开。 沈钰珠乘着马车回到了侯府,已经到了落钥的时候。 魏夫人和慕熙彤被赶出侯府后,侯府如今清静了许多,也没有那么多乱糟糟的事情。 沈钰珠刚走进墨韵堂的暖阁,便看到暖阁的地面上放着几盆开的正好看的水仙花。 “咦?这是哪里来的?”沈钰珠看着那花儿开得热闹,心情更好了几分。 张妈忙笑着迎了过来,边替沈钰珠拿下披风边笑道:“回主子,是三小姐送来的。” “说是侯府花房里养出来的,看着喜庆给您送了几盆。” 沈钰珠唇角微翘:“倒是有心了。” 慕依依也是个聪明姑娘,不过与陆元淳的聪明相比,更多了几分默默的算计。 但是目前为止,这丫头没有理由对付她。 “主子,蒋姨娘还说,墨韵堂这边的月例银子以后逐月给您送过来。” 沈钰珠这才看到书案上落着一盒小银锭子,看着数量简直是加倍发了下来。 以前魏夫 人主持中馈的时候,她这边的花销都不走侯府公中的账,相当于慕修寒自个养媳妇儿。 现在终于能享受到侯府的红利了。 沈钰珠也不拿乔做样,一律收下。 她跑了一天,累了,正准备躺下来的歇会儿,云香抱着一只鸽子疾步走了进来。 “主子!又有一只!”云香现在成了收鸽子专业户,可世子爷这飞鸽传书的频率是不是快了些? 沈钰珠忙起身接过了鸽子,从鸽子腿上取下了小竹筒。 依然是一颗蜡丸,捏碎了后,一张小小的绢条。 慕修寒那张狂的字儿瞬间袭来。 “一切安好,无忧,想你!” 沈钰珠的脸颊有些发烫。 一边的张妈忙冲云香打了个手势,云香抿着唇笑着将那鸽子一并抱走。 张妈走之前还贴心的将门从外面关了上来。 沈钰珠的手指在绢条的字迹上轻轻摩挲了过去,不知道慕修寒这厮到底一次性放了多少只信鸽,给她传信。 不会每张字条儿上都有想你这两个字儿吧? 她的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抬起手便要将绢条丢进炭盆里。 可顿在半空中,停了停,最终还是拿了回去,小心翼翼压在床头的一本诗册里。 她咬着 牙低声冷笑道:“且给你一张张存起来,到时候等你回来,让你瞧瞧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她想起来什么,躺倒在了床榻上,盯着纱帐上的紫色流苏。 低声自言自语碎碎念。 “不晓得你那边怎样了?” “豫州城的疫病控制住了没有?” “叛乱的贼首抓住了吗?” “吃的如何?有没有不开眼的人滚到你刀锋边让你扎?” 念着念着,沈钰珠眼皮子沉了下来,竟然睡了过去。 想你?其实当真有那么一点点的想了呢! 这一个月来,沈钰珠的生活轨迹忙碌又充实。 每天陪着大哥在毓秀河上的乌篷船里听陆元淳授课,虽然她与文章上着实不懂,可陆元淳还是惊艳到了她。 原来在宫宴上陆元淳的书法也仅仅是开胃的小菜,真正厉害的是她的文章和诗词天赋。 沈知仪像是干渴的鱼儿遇到了大海,每天拼命的吸收陆元淳带给他的营养,连带着沈钰珠也觉得自己算是占了不少的便宜。 果然是一门三进士的孙家,想必陆家孙姨娘的才情着实的高,才能教导出如此厉害的女儿来。 沈钰珠那一瞬间都想劝陆元淳去参加科考了,状元也能拿下来。 第286章 春闱 二月初二,大周三年一次的春闱科场正式拉开了序幕。 沈钰珠早早起来,便让李泉驾着马车载着她去了京城东面的贡院。 她刚下了马车,就看到贡院门口已经停着各种华丽宽敞的马车。 里面围得层层叠叠的,最外面聚集着寒门子弟。 沈钰珠一眼就看到身材高大,穿着一袭靛青色布袍的沈知仪。 沈知仪带着沈钰珠派过去的心腹李恒,站在陆婴的面前,躬身而立听陆婴一句句的嘱咐。 另一边负手而立的是沈啸文,到底不是自己亲生儿子来考,他的神情淡淡的。 沈钰珠刚要上前,却看到陆元淳身边的那个婢女站在柳荫下冲她这边招手。 “云香,你过去瞧瞧!” 云香忙走了过去,不一会儿拿了一只包裹走了过来。 “主子,您瞧!” 沈钰珠接过了云香的包裹,打开。 居然是罕见的无水砚,还有上好的雪毫,即便是镇纸和笔山都是很稀有的墨玉雕刻而成。 沈钰珠瞬间觉得这份儿礼物沉甸甸的,她忙将礼物收了起来,一会儿转交给大哥。 她带着云香下了马车,朝着沈知仪走了过去。 陆婴看起来比沈知仪都要紧张几分。 “仪哥儿,你好好应试!” “为娘一会儿回去替你烧香 拜佛祈福,连着三天都要吃素。” 沈钰珠捂着唇笑了出来,上前一步给沈啸文和陆婴行礼。 这才看向了自己的大哥,将陆元淳托人送过来的包裹塞进了沈知仪的手中。 “大哥,你在贡院里面好生保重!” “多谢妹妹挂念!”沈知仪接过了妹妹的礼物,身边的李恒已经抱了一大堆的文房四宝。 都是陆夫人不知道在哪个庙宇里开过光的,看着这份儿爱子之情着实的沉重。 大周科考的规矩,一旦开场进了贡院,便是三天三夜吃住在里面,最是劳神损身。 此番沈钰珠只盼着自己大哥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三天,好在二皇子虽然整了自家大哥一出子。 但还不敢将手伸进贡院里,毕竟今年的科场,乾元帝尤其的看中。 这样的话,大哥进了贡院还是比较安全的。 “呵呵!这不是那个云州来的傻小子吗?” “哈!还真的敢过来进场应试。” “这样也好,他垫底了后,那些学的不怎么样的,脸上稍稍会有些光!” 突然走过来十几个学子,点着沈知仪嘲讽了起来。 “喂!有病吧?你们才是那垫底的蠢材,你们全家垫底去吧!” “怎么着?瞪什么瞪?” “再瞪着老娘,小心把你们这些人的 眼珠子抠出来!” “欺负我家孩儿老实是不是?老娘才不怕你们呢!” “有种过来,老娘给你们这些小犊子开开眼界!下作玩意儿!” 陆婴叉着腰,点着那些说风凉话的学子,便是一通骂。 陆婴这些日子,拜遍了京城所有的庙宇和菩萨,就是为了给自己的继子搏一个好彩头。 哪里想这些人这般出言不逊,而且还诅咒她儿子垫底,他娘的,欺负老娘不会骂人是不是? 沈知仪忙将自己继母拦了下来。 陆婴在云州城的时候,便是街头霸王。 沈啸文看着自己妻子这般的泼辣,叹了口气转身便走,再呆下去,一张老脸也被丢光了去。 那些学子们大部分都是云华书院出来的,之前看着沈知仪老实木讷,喜欢欺负他,沈知仪也不回嘴。 如今不想沈知仪的娘这么厉害,一个个脸色发白,倒是有些惹不起这个女人,纷纷避开。 一阵阵的鼓声传来,三百鼓声后,贡院的门打开。 皇家护卫军将贡院里外守得严严实实,站在不远处的一个高大的男子,穿着一身皇家暗卫特有的飞鱼服,带着鸷鸟面具,却定定看向了沈钰珠这边。 他定了定神,随即转身,突然皇家护卫统领跪在他的面前,不知道说了些什 么,他便急匆匆走了。 沈钰珠哪里顾得上这个人,她扶着陆婴,同沈知仪告别。 陆婴又是碎碎念,几乎要哭出来。 沈钰珠忙紧紧握着陆婴的手低声笑道:“母亲,多不过三天的时间,大哥就出来了。” 陆婴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她擦了一把眼泪笑道:“他过继到我的名下,便是我的孩子。” “我虽然给不了他十几年的母爱,但是今后的所有日子,你和你大哥都是我的心头肉!” “你们都要好好的!我不容你们两个出任何的岔子!” 一股暖流冲进沈钰珠的心底,她嗓子也微微有些哽咽。 她上一世固然不幸,可重活一世,她最大的幸运便是遇到了一个好继母。 她就是她沈钰珠的亲娘。 沈钰珠紧紧扶着陆婴抬头看向了贡院门口,此番那些前来相送的各个世家子弟的亲属都被隔开在外面。 贡院门口乌泱泱挤着一群大周的学子们,统一的青色璞头方巾,一样的靛青色布袍。 潮水一般蔓进了贡院的大门,消失在晨曦中。 这是大周的希望所在。 这些人里面会出现大周的宰相,国策的制定者,为民请命的好官…… 之前还喧闹的人群,许是都被这一幕震撼了,齐刷刷看着,静穆至极 。 陆府内宅的后花园里。 月桂树下,恭恭敬敬跪着一个青衫女子。 眉眼如画,容貌精致,身上染着书香之气。 她狠狠磕着头,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祝愿她的心上人,能摘得桂冠,成就自己的理想。 陆元淳这一个月几乎耗尽了她一生的精力。 她每天要想办法从陆府溜出来,尽心尽力的指点沈知仪的文章,还将他的文章带回府中交给自己的娘亲看。 将她和娘亲共同商量出来的建议,写成了小册子,第二天再一点点给沈知仪点出来。 别的人许是不看好沈知仪,她却发现沈知仪做文章,没有花里胡哨的文风,很实用。 就是不知道今年的主考陈大人,还有另外的两位主考大人怎么选了。 户部尚书陈大人喜欢华丽文风,另外两位大人不晓得喜欢什么样子的。 陆元淳突然咳嗽了起来,身边的丫头忙将她扶了起来,红了眼眶低声道:“主子,这是何苦呢!” “早就病了的,为了沈公子坚持了这么久,还不歇着吗?” “你……晓得什么……”陆元淳说起沈知仪眼底染着夺目的光芒,“他那样的人若是能入仕做官,便是天下百姓的福祉。” “若是外公还在世,也一定很喜欢他的。” 第287章 放榜 三天后,沈知仪从贡院里出来,脸色都变白了去。 几乎所有学子都像是被剥了一层皮,摇摇欲坠,疲惫到了极点。 沈钰珠派李泉送了补品过去,也不敢问些什么。 整个沈家上下都是小心翼翼的,毕竟大少爷考的怎么样,关乎沈家的未来。 放榜的日子很快来了。 沈钰珠早早回了娘家候着消息。 她和陆婴坐在暖阁里闲话儿,不管说什么,心里头都像是压着一块儿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钰丫头,你说你大哥……”陆婴小心翼翼吸了口气看着沈钰珠道:“你说你大哥能不能中?” 沈钰珠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有底,这谁能说得上来。 她重活了一世,很多人的轨迹都发生了变化。 莫说是大哥能不能中举,即便是哪位皇子能成为赢家,上一世她看得分明,这一世却看不出来什么了。 只记得上一世,风评很高的三皇子出位的几率大一些。 哪知现在还有个七皇子,七皇子的心腹居然做了她的夫君。 上一世她只记得大哥被奸人所害,着了套儿,被毒死了去。 想到此处,沈钰珠狠狠打了个哆嗦。 两只手也紧紧攥在了一起。 “进士取七十二人,许是不好考。” “不过明经科要取三百二 十多人,大哥应该能碰一碰明经科的运气。” 沈钰珠其实已经很乐观了。 成千的举子进京赶考,能中了明经科那也是烧高香了。 进士科分外的难考。 三十老明经,七十少进士。 大哥今年也就二十岁出头,能考中明经便是造化。 到时候也算有了功名。 不过很难考,不中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阿弥陀佛!”陆婴只在捉急的情形下,对佛祖才特别的虔诚。 这些日子大概是她最虔诚的时候了。 她双手合十,朝着东面的方向念念有词:“佛祖保佑,若是我儿能考中明经的第三百二十名也成,我就吃斋念佛一年,不,三年!!” 沈钰珠刚要笑着说什么,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李泉疾步走了进来。 “启禀夫人,大小姐!” 李泉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抹了一层灰似的。 沈钰珠一看李泉的那个脸色,心头顿时腾起了一抹不祥的预感。 “怎样了?”陆婴站了起来。 “回夫人的话儿,小的刚刚看了榜,没有……没有大少爷的名字!!” “啊?”陆婴直直跌在了椅子上,动惮不得。 “母亲!”沈钰珠固然有些失望,可担心自家母亲受不住打击,忙将她扶着劝道:“母亲不必难过,大哥也 是第一次应考。” “大哥前些时候耽搁了些时间,不若这三年再好好温习,三年后再考一次。” “话虽这么说……”陆婴捂着心口,“这孩子不晓得有多努力,每日里温习到夜半。” “在云州城的时候,南山书院的那些学子们结伴去酒楼,去郊外,还会偶尔游玩一下。” “你大哥是一次都没有出去过,饶是那最用功的许公子都说没见过如此勤奋之人。” “我原以为应该能中个明经的……罢了……罢了!” 陆婴吸了口气,抹去脸上的泪看着李泉道:“李恒呢?” 李泉忙磕头道:“先放的是明经科的榜,李恒说留在贡院的外面再等等进士的榜。” “等什么啊?还不叫他快回来!仔细瞧着大少爷,这些日子谁也不许刺激他。” “让李恒陪着大少爷出京城转转,散散心,别把自己气着了。” “是,夫人!” 李泉忙冲了出去。 沈钰珠也觉得李恒等什么进士榜,那根本就不是自家大哥可以企及的。 她起身冲陆婴道:“母亲,我去瞧瞧大哥。” “好,他此时大概在西侧院里,他平日里最疼你,你好好和你大哥说说。” “这一次不中,咱们还有下一次,别太难过了。” 沈钰珠点了 点头,她刚转身走到了门口,却听得外面传来了李恒撕心裂肺的声音。 “夫人!夫人!!” 李恒跑到太猛,差点儿将沈钰珠迎面撞倒了去。 “疯了不成?”陆婴忙站了起来。 陆婴身边的丫头茹蓉疾步上前,将沈钰珠稳稳扶住,冲跑进来的李恒怒斥道:“李恒!你不要命了?” 李恒脸上染着狂喜之色,根本顾不上撞到了谁,手舞足蹈的狂笑了起来。 “夫人!夫人!大少爷中了!中了啊!!” “进士科第三十九名!三十九名啊!!” “什么?你说什么?”陆婴嘴巴张了张,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一会儿贡院的差役举着赤红色的牌子,浩浩荡荡来了沈家。 牌子上用金粉写着名次,看起来分外的醒目。 大周的进士科很是难考,而且考进进士科就能参加不久之后举行的殿试,要面圣的。 故而但凡是中了进士科,那便是已经一只脚登了天庭,以后跟来的便是数不尽的荣耀。 但凡中了进士科,最低也可以下放到地方做郡守之类的长官,造福一方百姓。 故而中了进士就是青天大老爷了,进士科的最后一名都会被贡院的官差举着赤红牌子上门道喜。 陆婴彻底僵在了那里,沈啸文原本 就不关心这个,刚得了消息才赶回来,已经完全傻眼了。 沈知仪也从院子里走到了正厅,却像是做梦一样,本来嘴拙,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沈啸文的两个小妾各自抱着小奶娃,出来看他们大哥哥的喜庆热闹,也不顶事儿。 好在沈钰珠最先反应了过来,忙命云香用红纸封了十几个红包,然后给所有差役总起来又封了一个五百两的大红包。 差役没见过这么大方的,纷纷喜滋滋的接了红包,道谢后离去。 差役刚走,沈家顿时像是炸开了锅一样。 陆婴说话都不利索了,连带着经常作妖的沈老夫人也走到了街头,真正儿摆起了老封君的谱。 逢人便说,我孙子是进士老爷,你们眼红去吧! 陆婴当下便在花厅摆酒庆祝,还准备要连着邻里请来一起庆祝三天三夜。 被沈钰珠强行压住了。 “母亲,还有殿试一场呢,您缓缓再说!” 陆婴笑得合不拢嘴,这才点了点头作罢。 宴会后,沈钰珠看向了脸色酡红,微微醉酒的大哥。 大哥素来是个很克制的人,这大概是第一次喝醉。 “大哥!”沈钰珠定定看着自己的兄长,“大哥,感谢这个,感谢那个,倒是有一个人,大哥最是该感谢的。” 第288章 道谢 京城毓秀河边,一艘普通的乌篷船靠着河边停着。 京城地处北方,虽然马上要到立春的时候了,可柳条光秃秃的,带着几分冬天的萧杀。 乌篷船里,身材高大的沈知仪站在最中间的位置,让乌篷船的船舱看起来显得有些逼仄。 他此时手中提着一只精致的礼盒,礼盒里是沈钰珠替他准备的女孩子喜欢的首饰头面。 虽然不是价值连城,但出自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做工精致得很。 沈知仪从来没有这般单独和一个女孩子呆在一起,还没有说话,脸便红了半边。 他还是硬着头皮将手中的礼盒送到陆元淳的手中,笑道:“这些日子多谢陆姑娘了。” “若不是陆姑娘,也没有我沈知仪的今天。” 他抿了抿唇,却恭恭敬敬冲陆元淳拜了下去。 “公子不可!!”陆元淳忙侧身避开沈知仪的这一重礼。 她娇俏的脸上瞬间染上了红晕,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先前我就说过,沈公子的文笔扎实,文风古朴,有前朝名臣的遗风和铁骨之气。” “如今皇上励精图治,便需要这样稳扎稳打,踏实肯干之人。” “今年的主考官除了陈大人之外,另外的两位大人,可能猜透了圣上心思,故 而选上来的文章大多是沈公子这样的。” 陆元淳看着沈知仪笑道:“不是元淳有多大用处,而是沈公子这样的人本该是被选上的那个。” “大周盛行华丽之风日久,该是换一换了。” “沈公子殿试的时候,唯一需要注意一点的便是殿前失仪,其他都不必太过紧张。” 沈知仪只觉得一颗心暖融融,将手中的礼物送了过去。 “在下也不知道陆姑娘喜欢什么,这些是我妹妹帮忙物色的,姑娘且收下,权当是个把玩的玩意儿罢了。” “沈公子客气了!”陆元淳将沈知仪的礼物紧紧抱在了怀中,虽然素来清高,瞧不上这些普通女孩子佩戴着的物件儿。 可送她这个的人,不是别人,是沈知仪。 不管沈知仪送她什么,她都喜欢。 沈知仪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欠着的一个道谢也当着面谢过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之前还有科考的文章要说,现在两个人直瞪瞪的看着对方。 陆元淳瞧着沈知仪的那个呆呆的样子,倒是笑了出来。 沈知仪更是被笑得有些不自在,他不晓得该如何是好,搓了搓手道:“天色寒凉,姑娘回去吧!” 陆元淳心头一顿,眉头不露痕迹的皱了起来 。 她其实内心真的很盼望一句话,便是他金榜题名后能娶她。 可是沈知仪却从来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她终于忍不住低声道:“沈公子,我……” “陆姑娘?”沈知仪忙道:“陆姑娘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在下赴汤蹈火也替姑娘办了。” 沈知仪自觉欠了这个丫头天大的人情,这话儿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陆元淳鼓足了勇气抬眸看着他道:“陆公子家里可曾给公子定亲?” 嗡的一声!沈知仪只觉得脑子都有些发懵。 他虽然笨拙可不等于他蠢,他哪里听不出来陆元淳的心思。 只是心头震惊万分,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他倒是觉得陆元淳是个极好的女孩子,可到底他觉得自己配不上。 陆家的门第太高了,这样世家出来的姑娘自然是娇生惯养。 他如今虽然考中了进士,可依着沈家的家世,他也不可能留在京城做官。 必然是要外放,去苦寒之地历练起。 哪里忍心她跟着受苦?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眼巴巴看着他的陆元淳,眼底的那一抹光亮点点暗淡了下来,自嘲的笑道:“元淳给沈公子赔个不是。” “是我唐突了公子!” “不不不…… ”沈知仪忙道:“家中未曾给我定亲,家母说等我科考后再议论此事。” 陆元淳脸上的表情因为这句话稍稍轻松了几分。 气氛有点尴尬,沈知仪的额头都渗出汗珠来。 他忙道:“时辰不早了,在下……在下告退!” 沈知仪那一瞬间,心思有些乱了。 他忙转身离开。 “沈公子!”陆元淳喊住了他的去路,“沈公子能陪着我在岸边走走吗?” 陆元淳晓得她想要和沈知仪走到一起,便是千难万难。 最起码她祖父的那一关就过不去,可她不想就这么放弃。 哪怕前路渺茫,也希望身边的这个人能陪她一时是一时。 沈知仪定了定神,看着陆元淳眼眸中的光,他还是点了点头。 毓秀河这边倒也是僻静得很,河堤上种满了柳树,虽然颜色灰暗,走上长提上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两个人都不说话,可却又像是相知相识了许久。 一个身影笔挺,穿着靛青色长袍,像一座巍峨陡峭的山川。 另一个却是婀娜窈窕,素衣着身,唯有发髻上的一支红玉簪子,在这灰色风物中添了一笔亮色。 两个人行走的风景说不出的登对。 “快看!那岸堤上的不是陆家小姐吗?”河面上缓 缓而来一艘华丽的大船。 正对着河堤方向缀着宝石的窗户登时被开的更大了些。 探出来陈思道那张肥硕油腻的脸,身边还有几个京城的纨绔子弟。 此外最正中斜坐着一个身材高挑,却有些病态的妖冶男子。 身穿深紫色皇子常服,绣着螭纹的锦袍,胸口散开。 眼底是宿醉后的乌青,怀中还搂着一个半裸的风尘女子。 正是陈皇后怒其不争的好儿子,二皇子赵广。 赵广最是个手腕狠辣的人,倒是和他的表弟陈思道意气相投。 陈思道能成为京城中的小霸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二皇子做靠山。 偏生这两个人毒到了一起,是京城里魔鬼一样的存在,别说是普通人,即便是世家子弟也是躲得远远的。 上一次在宫宴的时候,他第一次见陆元淳就喜欢上了那个清冷如画的女子。 说来也是奇怪,他固然喜欢厮混,不想自己居然对书香气韵很浓的女子那般的没有抵抗力? 他一脚将怀中的美人像踹一只小狗一样踹开,缓缓起身,踉踉跄跄站在了窗户边。 果然看到河堤上的陆元淳还有她身边不远不近跟着的沈知仪。 登时二皇子赵广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眸中掠过一丝阴戾。 第289章 非常之道 沈钰珠如今心情甚好,原本以为自家大哥只能中个明经科,便是祖上坟头冒青烟了。 不曾想居然高中了进士科,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因为科考难度实在是太大,每年的进士,尤其是年纪轻一些的,更是备受瞩目。 正因为如此,如今从云州城乡下来的沈家,渐渐成了京城中备受瞩目的家族。 即便是沈钰珠回到慕家,那些下人们看着沈钰珠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艳羡。 毕竟有一个能中进士科的兄长撑腰,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 “恭喜主子!咱家大少爷当真是个能耐的!”张妈都笑得合不拢嘴。 “恭喜主子!”一道清丽的声音袭来。 久未露面的春熙得了这个喜讯也赶了回来。 沈钰珠看到春熙自然更是心情好了不少,忙命云香置办一桌子酒菜,主仆几个在墨韵堂庆祝了起来。 沈钰珠看着春熙道:“杜大人如何了?” 春熙忙笑道:“原本还是犯矫情的人,这些日子倒是好多了。” “不过奴婢瞧着杜大人不像是病,可也不像是被人下了毒,总之就是奇奇怪怪的,时好时坏。” “奴婢和他说,奴婢在他那里无名无分住着的时间委实长了一些。” “今儿又听得大爷中了进士科,自然是 要回来庆祝的!” “奴婢见着他也好了许多,主子这边总不能一直缺着人手,奴婢这就回来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却将春熙脸上生动的表情,眉眼间的那一份儿喜色,不动声色的看在眼底。 这丫头怕是也喜欢上了那个杜大人了吧? 她心头有些沉甸甸的。 上一世,杜子腾的下场可不怎么好。 性子太过耿直,而且又是在大理寺那样容易惹祸的地方做官。 可缘起缘灭,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这事儿再拖拖看,若是真的两情相悦,她也没有办法横加干涉。 不过提亲这种事儿,总得男方上赶子,春熙这边才能答应。 固然春熙是个丫头,可沈钰珠也不能就随随便便将这个丫头平白给了姓杜的。 用过饭,慕三小姐和蒋姨娘那边也送了贺礼来。 沈钰珠又里里外外派了一些红包,赏银和回礼。 直到日暮西山,突然沈知仪来了慕家。 自家大哥从来没有来过慕家找她,他晓得慕家人瞧不上沈家,不愿意给沈钰珠找麻烦。 沈钰珠忙命张妈将沈知仪带进了墨韵堂的书房里。 她看着自家大哥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对劲儿。 “大哥,怎么了?” 沈知仪看向了沈钰珠,动 了动唇。 “你们下去吧!” 沈钰珠将左右服侍的丫鬟婆子遣了出去,亲自端了一杯茶奉到了沈知仪的身边。 “大哥,喝茶。” 沈知仪此番心神已经完全乱了,哪里还能品得下茶去? 他定了定神,觉得这种事情问自己的妹妹,当真是丢人得很。 可他除了这个和他很亲近的妹子可以商量,再找不到任何同龄人去商量这种事。 “我……我……” 沈钰珠越发看出来沈知仪的不对劲儿忙道:“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知仪硬着头皮道:“我想娶陆家姑娘!” 沈钰珠被自家大哥的一句话瞬间说懵了,一时回不过神来。 这最艰难的开头都说了出来,后面的话儿倒也是顺畅了很多。 沈知仪缓缓道:“只是陆家的门第……还有陆老爷子那边。”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这般强烈的想要娶那个姑娘。 是因为她那一句唐突的问话,亦或是她隐忍着的难过和悲伤,还有眼底星辰闪耀般的期盼光芒。 沈知仪的心底从来没有这么的热烈过,像是被一团火瞬间点燃了去。 原来喜欢一个人,也就在这朝夕之间。 沈钰珠两世为人,最了解自己的这位兄长。 一旦他认定了什么,绝 对不会放弃。 他待人赤诚,心底良善,忠厚老实,陆元淳若是能嫁给大哥,总比嫁给京城里的纨绔要好得多。 沈钰珠抬眸定定看着自家兄长,脸色渐渐变得整肃了起来。 “大哥,我只问你一句。” “若是有一天大哥想要迎娶陆姑娘需要用大哥的前程来换,大哥该如何抉择?” 沈钰珠这句话问的刁钻,近乎刻薄了。 沈知仪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中了进士,还是有些许运气的成分在里头。 若是为了娶一个女子,放弃自己的前程,那就是个笑话。 可沈钰珠并没有问错,要知道现在迎娶陆元淳,不光要同陆家斗上一番,还可能得罪了二皇子。 宫宴上的情形,在场的人都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的。 二皇子看上了陆元淳,敢同皇族抢女人,自己的前程也不会一帆风顺。 沈知仪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眼眸中却多了几分坚毅之色。 “我这功名便是仰仗着陆姑娘得来的,若是因为她被夺,也无妨。” 沈钰珠眼底掠过一抹赞许,这世上的女人大多喜欢风流倜傥,巧舌如簧的男子。 自家大哥这样的,才是可以终身依靠之人。 “好!陆姑娘也早已经心悦大哥了!” “既然你们二 人有着这心思,不妨……” 沈钰珠抬眸定定看着沈知仪道:“你们可以先斩后奏!” 沈知仪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世家大族的少夫人该说的话儿。 他断然拒绝:“不可!你这法子不可!” “她是名门闺秀,我怎可欺辱她?” “必然是三媒六聘,娶进我沈家才行!” 沈钰珠微微抚着额头道:“大哥,你若是真的三媒六聘,便是这辈子都别想娶到陆家姑娘,陆家老爷子不会同意的。” “此件事情,你若是想做成,听我安排!我……” “天色晚了,妹妹你休息吧!这件事情你再让我想想。” 沈钰珠的话顿时被沈知仪堵了回去,愣是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她晓得大哥注重礼法规矩,可有时候礼法规矩是办不成事情的。 她也不会龌龊到损害陆家姑娘的名声。 只不过过几天要举行迎春仪式,贵族女子们会去郊外踏青,办春宴。 还要举行盛大的游春会,到时候有很多青年男女对歌,吟诗,然后选出来最好的一对儿佳偶,皇家会亲自赐婚的。 她到那时想想办法,让自家大哥同陆元淳当着大众的面儿成为佳偶,实在不行就私奔了算了。 却不想大哥居然仓皇逃了出去。 第290章 求娶 沈钰珠疾步走到门边,看着自家大哥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暗淡下来的天色中,不禁苦笑了出来。 她这个兄长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太刻板。 其实有些事情当真是没必要这般刻板的,可自己不是大哥,总不能替他娶妻,将陆家姑娘拐跑吧? 沈知仪骑着马冲进了夜色中。 夜晚的风冷飕飕的,春寒料峭。 这暖春还需要再坚持许久,才能姗姗来迟。 冰冷的晚风,将沈知仪心头的热度一点点的吹凉,让他脑子里的思绪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低声道:“不成的!这样不成的!” “她不该被这般随意对待,便是要娶她,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奔,出,都是小妾才干的事。”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了陆府的方向,心头暗自拿定了主意。 随即沈知仪打马朝着沈家行去。 “什么?!”陆婴的暖阁里传来一声杯盏落地的脆响声。 她不可思议看着面前躬身而立的继子,脑子里嗡嗡的直响,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你……你说什么?”陆婴抢上一步直瞪瞪看着沈知仪,让他再把话儿说一遍。 既然已经同长辈和盘托出,沈知仪也豁出去了。 他抬眸看着陆婴道:“母亲息怒,孩儿虽然 说出来的话有些唐突,但孩儿是认真的。” “孩儿同母亲说过,这些日子孩儿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先生教孩儿写科考的文章。” 他顿了顿话头,尽量放缓了语气,担心真的将继母给气死了。 “这位先生其实是陆家大小姐。” “你们敢……”陆婴脸色巨变,抬起手狠狠扇了沈知仪一耳光。 却是难受的连连后退,扶着桌子哭了出来。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你们沈家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一个个缠着我们陆家做什么啊?” “元淳她不是你能迎娶的!” “陆家的人断然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两个小的竟然敢……竟然敢瞒着这么多人?” 沈知仪的眼底晕染着浓浓的歉意,扑通一声冲陆婴跪了下来。 “母亲,孩儿该死,让母亲这般伤心难过!” “可我们两情相悦,还请母亲成全!” 他别的劝说的话不敢说,只是一个劲儿的求饶。 陆婴到底是心软了。 她晓得自己的继子还有自己的侄女儿,都是那种心性特别坚韧之人。 一根筋。 若是真的强行分开这两个,将他们逼得狠了,到时候指不定要出什么更大的乱子。 “你们的事情谁还晓得?”陆婴的声音变得尖锐了起来。 背着 这么多人的面儿,这两个孩子私底下来往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简直是骇人听闻。 沈知仪本想说出沈钰珠的名字,可吐出来的话儿在唇齿间滚了滚还是没有说出去。 所有的责任便是他一个人承担,没必要让母亲同妹妹生出嫌隙来。 “尚……无人知晓。” 陆婴这才松了口气,缓缓跌坐在椅子上。 只觉得嘴巴一阵阵的发干,手边的茶盏摔碎了,只得抓起茶壶仰起头灌下来一口,这才觉得整个人都回了魂儿。 “罢了,此件事情先不要请官媒!” “请了官媒,便是闹得满城风雨了。” “我明天替你去跑一趟,带上一个本家的婶子,还有你的八字去陆家探探虚实。” “若是能成,再去请了官媒,正式下聘!” 沈知仪一颗惶急的心,顿时落了下来,忙冲陆婴磕头道谢。 夜色越发浓烈了几分。 陈国公府小公爷陈思道的别院里,却传来一阵阵的浪笑。 红绡软帐里,满身香汗的沈知书抬起玉臂攀在了陈思道的肩头。 陈思道刚抬了沈知书做小妾还在兴头上,此番看着她娇媚的脸,却陡然想起来另一张清冷无情的俏脸来。 他点着沈知书的额头冷笑道:“果真是个狐媚子,你姐姐要是有你一半儿的柔顺,小 爷也不至于对她那般不客气。” 越是得不到,越是想的心痒难挨。 陈思道这辈子大概就中了沈钰珠的毒。 如今抬了沈知书为小妾,也是因着她是沈钰珠妹妹的缘故。 沈知书的脸色差点儿绷不住了。 沈钰珠,又是沈钰珠。 陈思道这只肥猪怕是真的喜欢上沈钰珠那个贱人了吧? 心心念念,每次和她在一起,必然要提及那个贱人一百遍。 “姐姐那样的人也是无趣得很!” “之前她还将我从沈家打出去,倒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小公爷您呢!” 陈思道今天心里有事,懒得理会这个小贱人的挑拨。 不就是想要仰仗着他,去给她出气? 他倒是想出气,只是被沈钰珠和慕修寒收拾的有点儿惨,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去去去,别在小爷身上打这些小心思!烦着呢!” 沈知书懂得见好就收,她忙抬起手替陈思道揉着眉心。 “小公爷,您都这般厉害无比了,还有什么烦心事?” 陈思道今儿被二皇子逼的没办法,叹了口气道:“不是我的事情,是二殿下的。” “他喜欢谁不成,偏偏喜欢上了陆家的大小姐。” “哈哈!你猜我们今天瞧见了谁?” 陈思道一拍自己的肥腿大笑道:“居然是那 个沈知仪!和陆家大小姐私会,被二殿下撞见了!” “乖乖哟!殿下被气坏了!当下让我们想法子整沈知仪那厮!” “可沈知仪那厮居然中了进士,和之前不一样了,不好收拾啊!” 沈知仪?沈知书眸色间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沈知仪中了进士的消息她也听闻了,当真是恨得要死。 这个进士本该是她亲弟弟沈知礼的,沈家嫡子的位置也该是他的。 沈钰珠那贱人此番一定很得意吧?哼!她偏不如她的意。 “这件事情吗?”沈知书猛地想起来什么,用帕子捂着唇嗤嗤笑了出来:“爷,奴家倒是有个主意呢!” “哦?”陈思道大喜过望,一把将她抱住,“说说看!说好了,小爷我重重有赏!” 沈知书咯咯笑了出来,凑到了陈思道的耳边低声说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陆元淳刚起来梳洗打扮完毕,心腹丫头红玉疾步走了进来。 “小姐!小姐!大喜事啊!!”红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狂喜,自家主子总算是熬出了头。 陆元淳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淡淡道:“成什么样子,一大早的便是这般大呼小叫。” 红玉忙笑道:“大小姐,姑奶奶回来了!好像要替沈家大爷来提亲的!” “什么?”陆元淳忙站了起来。 第291章 偷听 陆元淳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忙朝着门口冲了出去。 丫鬟红玉急忙挡住了自家主子的去路,不禁捂着唇低声笑了出来。 “主子!您这是要做什么去?” “莫非要亲自冲到前院里瞧瞧不成?” 陆元淳这才收住了脚步,脸颊早已经红透了去,嗔怪的瞪了一眼身边的红玉道:“怎的,倒是敢编排起自家主子来?” 红玉忙笑着福了福道:“好好好,奴婢的错儿,奴婢给主子您赔不是了!” “主子,是咱家姑奶奶来了,还带着沈家的一个本家婶子。” “虽然地位低下,可也算是京城里世家的侧夫人。” “我听前院的姐妹们说,姑奶奶将沈家大少爷的八字都带来了。” 陆元淳唇角微翘,可心头还是慌乱得紧。 “红玉!现下姑母在哪里?” 红玉忙道:“回主子的话儿,姑奶奶现在去了咱家老爷子的院子。如今已经待了有些时候了。” “去了祖父那里?”陆元淳之前还兴高采烈的心境,一点点的冷淡了下来。 她不傻,晓得祖父对她的亲事应该是另有打算的。 如今姑母回来亲自替沈公子说和,不晓得祖父会怎么应对? “红玉 !你跟我去瞧瞧!” “主子!”红玉惊了一跳。 陆府上下不管是谁都对老爷子怕得很,大小姐如今不晓得要干什么。 况且家长坐在一起谈论小辈们的亲事,哪里有直接过去听的。 “主子三思!您现在去也不合适,说不定会被老爷子责罚。” 陆元淳现在一颗心七上八下, 哪里还能坐得住? “又不是正当光明去听,偷听还不成吗?”陆元淳率先走出了暖阁。 红玉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自家大小姐自从遇到了沈家大爷以后,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什么样的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都敢豁出去做。 她硬着头皮便跟了上去。 不多时就穿过了一条林间的小径,走到了后花园的一处竹屋里。 陆元淳咬了咬牙提着裙角矮下身子,钻进了正堂的供桌下。 随后从里面将墙壁上的一块儿松动了的花砖取了下来,一道亮光瞬间照射了进来,刺得陆元淳的眼睛疼。 原来这一处竹屋供桌的位置正对着陆老爷子书房的后墙,透过这一块儿花砖空出来的小洞,正好对着书房角落里摆着花瓶的位置。 花瓶挡着半边,看不真切里面具体的情形,可 里面那些人的说话声,倒是真真切切的传了过来。 这还是陆元淳很小的时候,和府里头丫头们玩儿捉迷藏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 彼时她还是个小丫头,便是存了几分不一样的心眼儿。 这件事情谁也没有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配上这样的用场。 放在之前,她断然不会做这种无聊且无礼的举动,可现在关系到她一生的幸福,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红玉看着自家小姐钻了进去,也不敢说什么了,忙守在竹屋的供桌前,若是别的人来,看到自家大小姐这个样子,当真是没办法解释清楚了。 此番陆老爷子的书房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正位上坐着脸色铁青的陆老爷子,侧位上是陆婴还有那位沈家的本家婶子。 陆婴正对着的位置,坐着脸上染着几分嘲讽的陆夫人,因为涉及到了陆元淳的亲事。 陆元淳的生母孙氏也被请了过来,坐在了陆夫人的下首位。 陆婴已经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个清楚明白,这才小心翼翼看向正位上坐着的陆老爷子,笑道:“父亲,我家仪哥儿刚刚中了进士科第三十九名。” “这孩子不管是人品和才华都是没得说,如今 他突然求到了我的面前,说对元淳一见倾心,想要求娶。” “父亲,要不给大哥写封信?等殿试过后,沈家就来提亲?” 陆婴的话音刚落,一边的陆夫人淡淡笑道:“沈家大郎好啊!年轻有为,是桩好亲事!” 陆夫人如今巴不得孙氏的女儿嫁给一个穷乡僻壤来的小子,也总比嫁给三皇子得好。 老爷子的心思,她哪里不晓得,当真是抬举孙氏母女这对儿贱人了。 依着陆元淳的能耐,一旦进了三皇子府,以后三皇子登上大位。 陆元淳可就是不折不扣的妃子了,到时候孙氏的地位明显比她要高得多,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下首位坐着的孙氏听了陆夫人的话,倒是心头稍稍松了口气。 她从小生活在京城的世家大族里,孙家也因为须臾之间惹恼了皇上,才落得这般下场。 世家大族也是处处倾轧,更别说是天家。 以后一旦三皇子得势,自己女儿进宫后,哪里受得了宫里头的倾轧。 这些日子,她也猜出来自家女儿许是有了心上人,不想居然是沈家大爷。 沈家大少爷对她们母女有恩,她彼时看着这个孩子就不错,这门亲事如果真 的能成了,她也是满意的。 陆婴看向了正位上的父亲,笑道:“嫂子说得对,我家的那位继子,为人最是个靠谱热心肠的。” “父亲,您若是觉得元淳小,咱家嫂子也还想再留几天,那就先定了日子,等以后……” “你一个人低嫁,”陆老爷子突然开口打断了陆婴的话,声音冷的像是冰锋一样。 “你自己低嫁也罢了,合着以为陆家所有的人都欠着你们沈家不成?” “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嫁进沈家的,恬不知耻的东西!!” 哗啦一声!陆婴手中端着的茶盏掉在了地上,两只手狠狠打着哆嗦。 恬不知耻,四个字像是刀子一样戳进了陆婴的心脏。 一个父亲居然可以这样羞辱自己的女儿? 陆婴眼底的那一抹光一点点的暗淡了下来,心头却是升腾起无边的酸楚和无奈。 其实从她来陆家这一刻起,她就该晓得,这件事情断然成不了的。 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拉下来这张脸不要了。 不过还是觉得疼,疼的有些哆嗦。 她缓缓抬眸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眼底含着一抹愤怒,还有一丝丝的寒凉。 “父亲!您这是瞧不起沈家吗?” 第292章 失望 陆婴的声音都微微打着颤,一字一顿道:“父亲,女儿原本也是能嫁入世家大族的女子。” “可不都是父亲要将让女儿进宫,要女儿陪着云昌公主和亲的吗?” “女儿出了什么事儿,父亲比谁都清楚!” “父亲牺牲了女儿,为了您,为了陆家谋夺了荣誉,坑的却是自己的女儿。” “如今却又嫌弃女儿低嫁了?嫌弃女儿恬不知耻了?” “滚!滚出去!!”陆老爷子被陆婴的话刺中了要害,顿时恼羞成怒。 他抓起了手边的茶盏朝着陆婴的额头上砸了过来,陆婴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行凶,倒也是不避。 哗啦一声! 茶盏摔碎了去,陆婴的额头瞬间被砸破了去,鲜血顺着她冰冷的脸颊流了下来。 “这可是怎么说的!!”一边坐着的沈家本家婶子忙站了起来,用帕子捂着陆婴的额头,脸都吓白了。 今儿哪里是提亲,简直就是要人命啊! 孙氏也慌了,忙将陆婴扶住。 她顿时心头一阵阵的发寒,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之前她呆着的孙家可从来没有这样的长辈,动不动就要杀人吗? “哟!这可是……”陆夫人眼底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她对陆婴也是恨得牙痒痒,这个小姑子平日里就和她 对着干。 好不容易滚出了陆家,她那个不要脸的继女沈钰珠却也总是撩拨她的儿子,算个什么东西。 这母女两个都是欠得很。 陆婴仿佛不知道痛一样,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心头的失望让她的心口堵得慌。 陆老爷子点着陆婴的鼻子冷冷道:“陆家的女子,若是不能为这个家族做点儿什么,胆敢伤风败俗,我就亲自打死她!” 扶着陆婴胳膊的孙氏狠狠打了个哆嗦,闭了闭脸,脸色已经是一片灰败。 她的女儿难不成也像她的姑母一样,注定要被这个家族牺牲吗? 陆婴也在气头上冷冷笑道:“父亲,打死打不死,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只是女儿最后奉劝您一句,您都是黄土埋脖子的人了,还是积点儿德吧!” “滚!”陆老爷子抓起了另一只茶盏朝着陆婴丢了过来。 沈家的那位本家婶子几乎要吓傻了,忙拽着陆婴的胳膊躲开了这一下子。 “夫人,咱们先回沈家去!” “孩子们的事情,以后再从长计议,不急着一时半会儿。” 陆婴只觉得心头一片寒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陆府的。 另一侧,红玉听到供桌下面传来一阵阵的晃动声。 她忙将陆元淳从供桌下面扶了出 来,却看到自家主子的脸色惨白如纸。 她心头一慌,不晓得主子到底听到了什么。 红玉在外面守着,只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争吵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只是听不清楚到底说的是什么。 “主子!”红玉紧紧抓着陆元淳的手臂,觉得自家主子像是深秋中一片单薄的叶子,浑身颤抖着,摇摇欲坠。 “红玉……”陆元淳好半天眼中的光芒渐渐凝到了一起,她看着自己身边的丫头淡淡道:“你的身契在床头的柜子里,你拿着离开陆家,马上离开!” “主子!您别吓唬我啊!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陆元淳的声音变的冷厉了起来。 “主子,我怎么能走?您刚才到底听到了什么,怎么会这样?”红玉几乎要急哭了。 她从小就被卖进了陆府,一直跟在陆家大小姐身边。 她和陆家大小姐早已经情同手足,此番哪里能独自离开? “你不听话了是不是?”陆元淳冷声斥责。 突然外面传来了陆元淳身边嬷嬷的喊声,许是有人找了来。 “主子!快走!!”红玉也顾不上再问下去,主子怎么听了个墙角倒是变得疯癫了去。 她们得赶紧出去,不然被人发 现在这里偷听墙角,闹大了会被老爷子责罚的。 红玉刚将陆元淳扶着走出了竹屋,迎面便走过来几个嬷嬷,看到陆元淳后脸色也惶急了起来。 “主子!夫人找您呢!就在院子里等着您!” 陆元淳狠狠闭了闭眼,跟着嬷嬷们回到了院子里。 刚带着红玉走进院子,突然陆夫人身边的几个粗使嬷嬷一把将红玉掐住。 “母亲,您这是为何?”陆元淳忙要去抢人,不想被陆夫人身边的婆子粗暴的推开,她一个站不稳摔倒在地。 “大小姐!!”红玉惊呼了出来,顿感今儿的情形不太对。 陆夫人冷冷看着陆元淳笑道:“好端端的姑娘家,不学好,却是与外男早早勾连?” “孙氏是怎么教养你的,还是孙家出来的女子,我呸!” “母亲,你缘何血口喷人?”陆元淳脸色巨变,抬眸冷冷看着陆夫人。 “血口喷人?你若是不在宫宴上与沈家小子眉来眼去,今儿你那个不要脸的姑母能来提亲?笑话!”陆夫人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机会,极尽羞辱之能事。 陆元淳听到她这般骂,倒是心头松了口气。 她和沈知仪在乌篷船相会的事情,看来陆夫人不知道。 也难怪,若是知道,怕早就借着这个机会扒她的皮 了。 陆夫人冷冷道:“你祖父现在还在气头上,从今天开始你被禁足在院子里。” “你娘去后院的佛堂里好好静静心!” “至于这个小贱人……”陆夫人转过脸冷冷看向了被按在地上的红玉。 “主子不检点,身边难免出了一些妖孽作祟。” “来人!给我发卖出去!!” “不!你们不能!!”陆元淳是个被诗书养大的女孩子。 孙氏从来没有教过她后宅那些蝇营狗苟和不择手段。 她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内宅里的残酷,忙要挣扎着从婆子手中将红玉抢出来。 只是自己的力气太小,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拖进了暖阁里。 红玉的嘴巴被塞住,硬生生被拖出了院子,呜呜咽咽的哭泣让整座陆府的人都不敢说话。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陆婴用帕子捂着被砸破了的伤口,回到了沈府。 一直焦急等消息的沈知仪听闻自家母亲回来,忙去了陆婴的院子。 却不想陆婴没有见他,只有陆婴身边的心腹婆子王妈走了出来,看着四周无人,这才凑到了沈知仪的面前低声道:“大少爷!夫人不舒服,歇下了。” “不过夫人有一句话儿要老奴转告给大少爷。” 她低声说了出来。 沈知仪顿时脸色巨变。 第293章 带她走 沈知仪耳边只萦绕着王妈转告给他的一句话。 “殿试后,带着陆家大小姐离开京城。” 这一句话足以说明一切。 母亲今天去陆府提亲被碰了钉子,此事怕是不好善后了。 他脑海中隐隐回想起妹妹沈钰珠替他拿的主意,先斩后奏。 真的要带着元淳私奔吗? 他之前也不敢屑想元淳这样的姑娘,可如今有了功名在身,和元淳又是情投意合,这才大着胆子托母亲去提亲。 不想居然是无果的局。 他一时间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吩咐王妈转告一句话,说自己让母亲受累了,孩儿不孝之类的。 沈知仪跌跌撞撞的离开了陆婴的院子,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王妈走进了暖阁中,看着自家主子额头上的伤,顿时心疼得紧。 她端着药汤走了过去,冲陆婴道:“大少爷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 王妈忙止住了话头,觉背后编排主子不好。 可看着自家主子替大少爷平白挨了这么重的伤,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陆婴接过了王妈手中的汤药,仰起头喝了下去,苦涩丝丝缕缕蔓延上了心头。 她冷冷笑道:“陆家的女子都是老爷子的工具,没有自己 的命。” “我倒是希望元淳能跟着仪哥儿一起逃走,到时候仪哥儿殿试后,等到外放做官的机会,就带着她走。” “离开陆家那座吃人的活死人墓才是真正儿的好呢!” 陆婴狠狠咬着牙,一边的王妈看着灯影掩映在陆婴的脸上,半边脸陷入了阴影中,不禁狠狠打了个哆嗦。 这事儿总觉得不能善终呢! 连着几天,沈知仪都坐卧不宁。 眼见着一个月后便是殿试的日子了,自己却是一个字儿都看不进去,脑海中全部是陆元淳的脸。 嗔怪的,沉静的,温婉的,惊恐的……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看向了面前的书册,小厮李恒疾步走到了暖阁的门外。 “大少爷,许公子来了!” 许茂山这一遭科考发挥的不是很好,只考中了明经科,连着进士科的尾巴都没有摸到。 他这些日子都没有和沈知仪联系。 本来两个人都是从云州城来的同窗好友,之前许茂山在云州城颇有才名,本来中进士科是十拿九稳的。 结果考成了这个样子,沈知仪也晓得自己朋友难过,便亲自去拜访,却看不到他人。 如今他主动来,沈知仪忙命李恒将他请进来。 不多时穿着一件靛 青色锦袍的许茂山缓缓走了进来,虽然眼眸中依然染着温和的笑意,可脸色到底憔悴了一些。 “沈兄!”许茂山冲沈知仪叉手作揖,“一直不敢来瞧你,担心耽误了你功课。” 沈知仪忙苦笑道:“哪里耽搁,我之前去寻你,你的家童说你出去了,这些日子怎的不见你的身影?” 沈知仪将他让到了椅子上,命李恒看茶。 许茂山接过茶盏笑道:“从贡院里出来后,觉得心境憋闷,便去京郊的风景处转了转。” “对了,还没有恭喜沈兄呢!” 沈知仪明白他为何心情烦闷,虽然中了明经科也不错,但是许茂山素来心高气傲,他的目标是进士及第。 可他这个被恭喜的人,却也不开心得很。 大概看出来沈知仪的烦闷,许茂山抬眸看向沈知仪,定了定神道:“沈兄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莫非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 沈知仪心思一动,虽然许茂山是他最好的朋友,但却不能将陆元淳的事情说出来。 毕竟关乎一个女孩子的名节,他只得搪塞道:“没什么,可能最近有些累了。” “莫不是为了陆家大小姐的事情?”许茂山打开了折扇,扇了扇,却笑了出来。 沈知仪猛地 抬眸看向了自己的好友,脸上的表情带着不可思议,还有些紧张。 许茂山抬头扫了一眼暖阁的门,用折扇挡着半边脸,压低了声音道:“沈兄,我有话说。” 沈知仪心头一跳,忙命李恒从外面将暖阁的门关上。 “茂山?”沈知仪紧张地看向了许茂山,不知道自己的好友为何突然将话题扯到了陆元淳的身上。 按理说他和陆元淳的事情,许茂山从来不知道的。 许茂山缓缓俯身看着沈知仪低声道:“我来你府上之前,被陆兄邀请去了陆府。” 沈知仪知道他说的是陆明哲,许茂山到了京城后,曾经借着他母亲陆婴的关系,和陆明哲牵扯起了联系。 他那个时候知道许茂山想要傍着陆府,可陆明哲这个人傲娇得很,也看在他的面子上,和许茂山曾经一起吃过酒。 后来陆明哲所在的大理寺出了些重案,陆明哲就很少露面了。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熟悉到了此种程度? 沈知仪也没有多想,一门心思只在陆元淳的身上。 许茂山盯着沈知仪脸上的表情,继续道:“我刚去了陆家,还没有和陆兄说完话儿,陆兄便有事出去了。” “我也不能再待下去,准备离开陆府,不想半道 儿被一个冒失的丫头撞了!” 他说着拿出来一封书信送到了沈知仪的面前。 “是陆家大小姐身边的丫头给我的,她已经被陆家人关了起来,知道我是你的好友,便托我送一封信给你!” 沈知仪脸色瞬间变了变,忙打开了信封,看到了上面陆元淳熟悉的字体。 简短又略带急促的语气。 “午时,毓秀河边,乌篷船上!素来!” 沈知仪看着素笺上的话儿,一下子站了起来。 “沈兄?”许茂山抬眸看着沈知仪。 沈知仪死死捏着信封,没想到陆家的人居然将她给关了起来,这如何是好? “沈兄,有什么事情吗?若是需要我帮忙……” “不……不用!”沈知仪忙回绝,这种事情怎么好牵扯第三个人,让元淳的脸面哪里安放? 他拒绝的太生硬,随后缓了缓语气道:“茂山兄,此间事情,我求你千万不可说出去!” 许茂山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我的为人你大可放心。” 沈知仪松了口气。 许茂山也是个聪明人,哪里看不出来沈知仪心头藏着事儿,他起身告辞。 沈知仪亲自将他送了出去,许茂山走出了沈府,背对着沈知仪的脸颊上一点点的阴暗了下来。 第294章 银锁 沈知仪好不容易等到了午后,午饭都吃的食不甘味。 他用过午饭后,便骑着马疾行到了毓秀河边。 来这里的路实在是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走过来。 远远便看到河边停靠着的乌篷船,他忙翻身下马,朝着乌篷船疾步走去。 他越是靠近乌篷船,越是觉得心慌得厉害。 没想到和陆元淳居然走到了这一步,罢了,若是真的没有办法,便按照母亲和妹妹提醒他的那般做便是。 总不能让陆府的人再拘着她,大不了先找个地方将她藏起来,到时候便带着她去任上。 沈知仪打定了主意后,踏上了舢板,便走进了乌篷船。 突然乌篷船的船身剧烈的动荡了起来,里面传来压抑着的嘶吼声,还有呼痛声,和闷哼声。 很快泛起了阵阵涟漪的河面,慢慢重新回归了平静。 紧跟着河边这条诡异的乌篷船,渐渐驶离了河岸,沿着河顺流而下,一直消失在茫茫的水汽中,再也看不到踪影。 这边陆元淳焦灼的看向了窗外,院子门口被人从外面上了锁。 她心头焦燥到了极点,自己的心腹丫头也不知道被陆夫人卖到了哪里? 娘怎么样了?有没有被陆夫人责罚惩处? 沈大哥现在不晓得在做些什么? 姑母怕是回去将这里的消息告诉了他,他会 不会难过? 陆元淳真的担心沈知仪就此放弃她,就像他摘下来的一朵娇花,欣赏是欣赏,但却将她丢弃的干干净净的。 陆元淳不停的在暖阁里走来走去,她昨天晚上哭喊过,求饶过,也想要见见自己的祖父。 她只想恳求祖父,她不是家族谋利的工具,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祖父铁了心想要责罚她,便是连面也不肯见她,只是让陆夫人将她关在了院子里,不得踏出院子半步。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又是一个难挨的夜晚。 陆元淳的脸色苍白,无力的靠坐在了窗户前,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她一直都是乖乖女,没想到人生的第一次反抗,居然会是这样的下场。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看着院子的陈婆子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陈婆子是陆夫人身边的一个粗使的婆子,因为巧舌如簧,很受陆夫人器重。 她提着食盒走进了暖阁,将食盒放在了陆元淳面前的案几上。 陈婆子冲陆元淳规规矩矩行礼道:“奴婢给大小姐请安了!” 陆元淳淡淡别过了视线,丝毫不理会她。 陈婆子脸上掠过一抹尴尬,却也不恼,走到了桌子边,将食盒一层层的打开。 如今陆元淳身边的丫头,被卖的卖,打板子的打板子,其余的都被遣了出 去。 暖阁里竟然连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只能由陈婆子帮陆元淳布菜。 陈婆子边将菜碟子从食盒里取了出来,边叹了口气道:“大小姐,您也当真是个可怜人。” “我也是这府里头的老人了,听闻这陆家的姑娘都是一个命。” “之前那些算命的先生曾经给咱家姑太太,姑奶奶,还有大小姐您都算过。” “陆家的女子,都是富贵命!可结局却不甚好。” 陆元淳靠在了冰冷的窗棂上,微微闭着眼睛,无力的听着这个聒噪的妇人唠叨。 陈婆子几乎是自言自语,还是缓缓道:“您也看出来,咱们家出去的姑太太如今坐了太妃,当年姑奶奶陪着云昌公民和亲柔然、那是何等的尊贵。” “如今轮到了您,更是看着老爷子的意思,您这是要被送进三皇子府里的。” “你闭嘴吧!”陆元淳越听越是心烦,她素来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即便是责骂下人也没有什么恶言恶语,顶多语气重一些。 陈婆子的话头终于停了下来,却是从食盒的最下面一层取了一件东西拿了出来。 她低声笑道:“是,老奴许是话多让主子烦了,不过主子且看看这是什么?” 陆元淳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心头的烦闷达到了顶峰。 她猛地睁开眼眸,倒是要瞧瞧陈婆 子在搞什么鬼,若是她再胆敢戏弄她,她就破例扇她两耳光。 陆元淳刚睁开眼睛,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一只银锁上。 这一只银锁婴孩巴掌大小,看起来有些时候了,有些地方都坑坑洼洼的凹了下去。 陆元淳捧着银锁,猛地站了起来,抬眸死死盯着陈婆子。 陈婆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道:“回主子的话儿。” “老奴的孩子之前闯了些祸端,都是仰仗沈公子出手救了他。” “沈公子是个仗义之人,如今您和沈公子都犯了难,于情于理上老奴也得将这个恩惠报答回去。” “这银锁是沈公子娘亲留下来的,大小姐且瞧瞧,老奴说的断然没有半句诓骗主子您的!” “沈公子想要……带您走!就在今夜!” 陆元淳猛地看向了陈婆子,眼底掠过一抹惊喜。 若是没有这银锁,现在她早就将陈婆子打了出去。 这银锁她之前在乌篷船给沈知仪辅导文章的时候,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银锁还是沈知仪的亲生母亲留下来的,二十多年的物件儿,即便是仿造也不可能。 “快快请起!沈公子他还说了什么?他有没有说让我去哪儿?” 陆元淳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掌心中紧紧攥着沈知仪的银锁,硌得疼,掌心都有些发 麻。 陈婆子忙起身道:“大小姐,沈公子送了信儿给老奴,老奴已经替大小姐都安排好了。” “一会儿大小姐先同老奴换了衣服,院子外面的人,老奴都打点了一遍,大小姐出了院子,只消得沿着花墙走西侧门便是。” “到时候外面会有一辆马车等着您!” “事不宜迟,大小姐先将衣服和老奴换一下!”陈婆子也是干脆利索之人。 陆元淳哪里还愿意在这牢笼中停留半刻,她忙和陈婆子换了衣服,随后低着头提着盒子出了院子。 果然院子外面连个看守的都没有,也不知道陈婆子用了什么手段将人弄走的。 晚风吹着她单薄的身体,她不停的抖着,可心却暖得很。 手心依然紧紧攥着沈知仪身上佩戴着的银锁,走到了西侧门,很顺当的走了出去。 太顺当了,陆元淳脚下的步子终于停了停,可还是架不住想要见到沈知仪的强烈愿望。 果然在门外停着一辆黑色马车,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陆元淳疾步走了过去,抬起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却是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住了。 她忙要转身抬走,不想马车里伸出来修长的手臂,死死捂着陆元淳的嘴巴,一掌拍在了她的颈项后,她顿时晕了过去。 那人探出半边身体将她抱进了马车里。 第295章 魔鬼 陆元淳醒过来的时候,几乎要疯了。 她瘫倒在床榻上,浑身不停的打着摆子,抬头看向了四周。 这是一间装饰极其华丽的房间,躺着的床榻用紫檀木打造而成。 靠窗户放着桌椅,都是金丝楠雕刻。 头顶的纱帐是上好的苏锦,帐子上点缀着的南珠,一颗颗莹然饱满,价值连城。 外面夜色已深,房间四个角落镶嵌着小孩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将这间奢华到极点的房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房间外面传来只有烟花之地才有的热闹声,陆元淳的心狠狠揪扯了起来。 “醒了?”一道邪魅的声音袭来。 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二皇子赵广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陆元淳下意识的向后退开,单薄的脊背却撞上了冰冷的墙壁,再也没有办法向后退一寸。 她猛的抬眸惊恐的看着缓缓走过来的赵广。 他此时穿着一件绣着螭纹的锦袍,醉眼迷离的脸上染着一丝邪魅。 “你……”陆元淳此时彻底明白了过来。 她和沈知仪怕是被二皇子给设局害了,她心头跳个不停。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身陷囹吾,还为沈知仪担心。 之前陈婆子假意转交给她的那 只银锁,真真切切是沈知仪的贴身之物。 “你们到底把沈公子怎样了?”陆元淳从小到大都没有和人红过脸,此番只想杀了眼前这个魔鬼一样的男人。 赵广薄凉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眼底闪着恶毒的光芒。 他是皇后的嫡子,别说是眼前这个丫头,便是大周的万里江山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这天下哪个女子见了他不是巴结逢迎?唯独她处处躲着他,生怕和他这天之骄子有任何的瓜葛。 以为仰仗一个刚中了进士科的学子,就能逃脱他的手掌心? 也不瞧瞧他是什么身份,和他斗?那个姓沈的有几斤几两? “没怎么样,只是遣了几个美人陪着他罢了,此番怕是他逍遥快活得很。” “到了明天,整个京城都会看这位准备参加殿试的士子,那风流快活的样子!” 二皇子赵广眼底渗出了冷冽的光。 “你这个魔鬼!”陆元淳顿时心如刀绞。 二皇子这是要彻底毁了沈知仪,殿试在即,爆出任何丑闻,对于沈知仪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轻则不能参加殿试,被革除功名。 重则殿试前闹出什么来,触怒了圣上,只有一死了。 她绷得紧紧的神经在那一 瞬间爆发,抬起手朝着二皇子赵广的脸上掌掴了下去。 陆元淳的诗书读得多,这种打架的事情根本不在行。 更何况还是和大周的皇子撕扯,她的手臂瞬间就被赵广死死掐住。 赵广垂首看着面前的女子,端庄优雅的脸上晕染着罕见的愤怒,倒是让她的脸显得越发生动了起来。 美人,他赵广从来不缺。 但是敢动手打他的,唯此一个。 在宫宴上本就动了心思,此番更是喜欢的紧,只是他的喜欢让陆元淳觉得恶心。 “求求你做个人吧!” “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你却要毁了他!你还是人不是?” “哦?你这般心疼?”二皇子的眼底渗出一丝丝的怒意。 这个女人当他是死的吗? 胆子当真不小,在他的面前肆无忌惮的提及别的男人,真是欠收拾。 “呵呵,你越是心疼,本殿越要毁了他!” “你知不知道,明早我不光要将他扒光了丢在贡院的门口。” 二皇子越说越兴奋,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他不是写文章很好吗?那几个老匹夫都说他的文章古朴实用。” “哈!本殿还要一寸寸碾碎了他的爪子,倒是要瞧瞧他怎么写?” “不 !不要!不要!”陆元淳缓缓跪在了二皇子的面前。 “殿下,我求求你!元淳求求殿下了!不要毁了他!” “都是元淳一个人的错,宫宴上,元淳不该忤逆了殿下的心思!” “殿下!求求你!求求你!” “求我?”二皇子最喜欢看这样的场景,看着那些被他残害的人,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 他心头便有极大的快意,他弯腰托起了陆元淳尖俏的下巴。 “求本殿的话,要看看陆姑娘的表现了?” “不!不!”陆元淳向后挣脱开二皇子的束缚,连连后退。 只是已经羊入虎口,又能躲到哪里去? 陆元淳越是这样躲,更是激起了二皇子心底的残肆和欲望。 “陆元淳,做我的正妃如何?”二皇子的这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 他一把抓住了想要逃出去的陆元淳,将她狠狠丢到了榻上。 随即退下了自己的锦袍,整个人俯在了陆元淳的身上。 红绡软帐中顿时传来陆元淳惊恐的哭泣声,随后哭泣声越来越低。 外面的夜色越发浓黑了几分,带着几分压抑。 砰砰砰!永宁候府的西侧门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不多时顺着穿廊, 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夜色的宁静。 墨韵堂跟着也鸡飞狗跳了起来。 沈钰珠从睡梦中被人惊醒,她刚草草穿好衣服,披了一件外衫走了出去。 李恒疾步抢了进来,跪在沈钰珠的面前道:“大小姐,大少爷出事儿了!” 沈钰珠顿时一个机灵,声音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别捉急!慢慢说!说仔细!” 李恒的声音都微微发颤。 “中午大少爷就说要出去一趟,小的想要跟着去。” “大少爷不让小人跟着,可大少爷到了傍晚也没有回来,小人有些心慌。” “小的就去禀了夫人,夫人让小的去找找。” “小的就沿途打听,一直跟到了毓秀河边,至此只看到大少爷拴在河边树桩上的马,哪里还有大少爷的影子?” 李恒摸了一把眼泪,他被沈钰珠送到沈知仪的身边伺候。 沈知仪待人当真是好,他此番更是有些急了。 “小的沿着河边找,却在河岸的树荫下看到了这个。” 李恒将一个做工精致的香囊送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沈钰珠一把接过,脸色登时变了。 她认得这香囊,还是她在大哥进贡院之前,她去寺庙里给他求来祈福用的。 第296章 等消息 “走!先去沈家!” 沈钰珠忙冲出了暖阁,手中紧紧攥着香囊。 大哥一定是出事儿了,这只香囊定是被树枝挂掉,落在了河边的草丛中。 沈钰珠急慌慌的冲了出去,身边的张妈和云香顿时慌了。 “主子!”云香将一件披风披在了沈钰珠的身上。 沈钰珠径直穿过月洞门,朝着西侧门走去。 事情紧急,她已经顾不得会不会惊动侯府里的人了。 当下将墨韵堂,乃至侯府里,慕修寒留给她的人,能调动的全部带走。 “千山你去给吴长贵送消息过去,让他去毓秀街的铺子等我!” 沈钰珠的声音发紧,冷的厉害。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人对大哥下手了。 大哥如今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能对中了大周进士的士子痛下毒手,而且就在皇城根儿,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 一般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耐,这事儿若是捅出去便是天大的丑闻。 能谋划这件事情的人绝对不简单,沈钰珠脚下的步子一下子停在了那里。 “李恒!今天一天,不,最近几天,大少爷有没有见什么人?” 李恒忙道:“回大小姐的话儿,这些日子大少爷一直呆在府中研习文章诗词,都没有出去过。” “哦,今儿上午许公子来过,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许茂山?”沈钰珠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随后暗自摇了摇头。 “不是他……” 沈钰珠之前差点儿嫁给了许茂山,那个人是大哥最好的朋友,况且依着许家的家族,根本不可能在京城布置这么一个局来谋害自己的大哥。 沈钰珠当下也不敢再胡思乱想,现在她绝对不能慌,不能乱。 那些人既然将大哥绑了,必然会有后招,她现在也不清楚那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既然有人做了这个局,定然会有破绽和漏洞。 李泉准备好了马车,沈钰珠忙钻进停在西侧门外面的马车里。 很快马车行驶到了沈家的门口,早已经得了消息的王妈忙将沈钰珠迎进了陆婴住着的暖阁中。 她迈步走进暖阁,刚看到陆婴的样子,顿时愣怔在那里。 陆婴脸上蒙着一层纱,隐隐约约看着脸色不太好。 “你们都退下!”沈钰珠沉声道。 陆婴屋子里的这些丫鬟婆子们,素来怕沈家这位姑奶奶,忙急匆匆走了出去。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儿?”沈钰珠抢上一步抓住了陆婴的手,入手冰冷,因为紧张掌心都渗出了汗珠。 陆婴有些犹豫,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沈钰珠急了。 “母亲,大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您有什么务必得告知我。” “如今当务之急,先要理出来一个头绪才行,您可不能藏着掖着的。” 沈钰珠是真的急了。 陆婴叹了口气,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露出了额头狰狞的疤痕。 “这……”沈钰珠狠狠抽了 一口气,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谁干的?”沈钰珠的声音都渗着寒意。 陆婴吸了口气道:“之前,仪哥儿找到我说,想要迎娶元淳。” “我便去了陆府试探老爷子的口风,顺道带了仪哥儿的八字过去合婚,看看行不行。” 她眼神掠过一抹苦涩道:“说话儿的过程中,和老爷子起了些冲突,挨了老爷子一茶碗。” “我将这件事情告知了仪哥儿,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想仪哥儿他……他居然出了事儿。” 陆婴用帕子捂着唇,红了眼眶。 她反手抓着沈钰珠的手臂,指尖几乎都刺进了沈钰珠的胳膊里,哭道:“钰丫头,你说你哥会不会因为元淳的事情伤心难过,他……他去了河边,是不是……是不是……” “母亲,没有的事儿!”沈钰珠拍了拍她的背,“大哥不会这么想不开的。” “即便是要去投河,也不可能不留一封书信,就这么去了。” “大哥不是那种没担当的人,只有一种可能,他被人抓走了。” “至于去了哪儿,谁抓的,得好好想想才行。” 陆婴的脸色稍稍松快了几分。 她定了定神,还是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继女道:“会不会是陆家的人?” 沈钰珠猛地转过脸看向了陆婴,又看向了她额头上的疤痕。 陆老爷子无情又狠辣,也有可能,不过她总觉得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 “母亲,您在陆家 除了王妈和茹蓉之外,有没有能给咱们传个话儿的心腹之人?” 陆婴想了想,冲王妈摆了摆手道:“你去找找你那个老姐妹!” “是!”王妈明白事情紧急,她忙朝着门口疾步走去。 “等一下,”沈钰珠嘱咐道:“王妈,现在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 “你跟着我的人进陆家,他们会些轻功,将你送进去!” 王妈点了点头,半夜进陆府打探消息,光明正大进去确实不适合。 沈钰珠看着陆婴道:“母亲,此间事情父亲知不知道?” 陆婴忙道:“你也晓得你父亲和你祖母是个什么德行,帮不上忙,若是知道仪哥儿出事儿,指不定还要帮倒忙。” “我没有惊动他们,你父亲正好去郊外参加了一个清谈会,今晚怕是不回来了。” “你祖母在后院住着,估计现在已经睡熟了去。” “好,母亲,我去隔壁的铺子里,有什么消息差了茹蓉告知我一声。” 陆婴忙点了点头,之前她都要急疯了,如今看着沈钰珠将一切安排的妥当,她稍稍缓了口气。 沈钰珠刚走出不远,忙转身看向了陆婴道:“母亲,我问一件事情。” “咱们沈家搬到京城后,大哥平素里都和谁来往得多一些。” 陆婴皱眉思索了一下道:“也没有和谁,主要是和许公子一起结伴出去。” “一开始还有明哲,后来明哲在大理寺里忙就不常来了,只有一个许 茂山。” “放榜之后,许公子没怎么考好,就再也没有来。” 沈钰珠心思一转:“放榜后,许公子一天也没有来吗?” 陆婴不知道她为何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忙道:“未曾来过,可能没考好,你大哥考得好一些,他心头……” 陆婴突然停住了话头,抬眸看着沈钰珠道:“不会的,他和你大哥是结拜的兄弟,关系要好得很。” 沈钰珠点了点头,不再问下去,径直走了出去。 她走到了隔壁自己盘下来的绸缎铺,此时吴长贵和千山都已经候着了。 沈钰珠看着面前的人道:“辛苦各位了,事情紧急,各位先办事儿,事成之后重赏。” “千山,你带着人去河边找线索,去渔家那边打听消息,就问今天中午河面上的渔船有哪些。” “是!”千山应了一声,掠出了门口。 “吴掌柜的,您管着天机门的大小消息!帮我查一个来京科考的读书人。” “少夫人要查谁?”吴长贵忙问道。 沈钰珠缓缓道:“禹州城来的许茂山!他这些日子都去了哪儿,和谁在一起过,查的详细一点儿。” “是!”吴长贵退后一步走了出去。 “你们几个去陆府接应!”沈钰珠点着其余的人。 瞬间正厅里空了许多,李泉焦虑的看着自家主子:“主子,您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钰珠冷冷看着窗外的夜色:“等!等他们回过来的消息!” 第297章 线索 夜色浓烈,屋子角落里的沙漏一点点的流逝。 沈钰珠的脸色更是沉下去了几分。 事情发生的太棘手,她现在几乎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如今越慌乱越是办不成事情。 很快最先回来复命的是吴长贵,他冲沈钰珠躬身行礼道:“少夫人,您果然猜的没错儿。” “这个许茂山从贡院出来后,因为考的不怎么样,便郁郁离开京城一段儿时间。” “也是最近刚回来,回来的时候听茶馆里的一个老板说,曾经看到过许茂山和一个长相很美艳的妇人会过面。” “一共见这个妇人两次!” “最近的一次就是在昨天,御街口的一个小茶庄里见的面,那边的老板是咱们认识的人,断然不会胡说八道。” 沈钰珠的眉头蹙了起来,她看着吴长贵道:“那妇人是不是杏眼柳眉,骨子里带着一丝丝的妩媚劲儿。” “是是是,”吴长贵忙应道,“属下也问了那个茶庄的老板,问她那妇人长得什么样?和少夫人说的差不多。” 沈钰珠闭了闭眼。 好一个沈知书! 吴长贵一提到这个茬儿,她马上心头有了这件事情的脉络。 怕是这一遭的局,二皇子是幕后主使。 自家大哥也不是个 傻子,如果不是他最信任的朋友传话,给他设陷井他焉能信了这个局。 京城那些世家权贵们,尤其是高高在的皇子们,谁会在意小小云州城的子弟? 这些恩怨牵扯,只有沈知书晓得。 毒!太毒了!! “主子!”千山也带着人回来禀告。 “启禀主子,属下派人分开查那些乌篷船的下落,今天中午来毓秀河上的乌篷船大概有十四五艘。” “这些船分属于三个槽帮的分舵,离家掌控的分舵和陆家有些牵扯,盛家掌控的和三皇子有关系,剩下的是陈国公府小公爷名下的产业。” 陈国公三个字儿狠狠刺进了沈钰珠的耳朵里,她的手不禁攥成了拳。 “大小姐!”蒙着头脸的王妈,颤巍巍走了进来。 第一次被习武之人带着飞檐走壁,她这个内宅的管家婆子当差点儿吓死了去。 “王妈!你缓缓再说!”看着王妈惨白的脸色,沈钰珠心头有几分过意不去。 王妈哪里敢歇着,人命关天的大事,若是真的出了岔子,大家都完了。 “不碍事的,”王妈喘了口气抬头看向沈钰珠道:“我已经从陆家打听清楚了。” “果然陆家今夜不太平,刚刚满院子的人打着灯笼找人,说是陆 家大小姐的院子里进了贼,闹哄哄的到处找贼。” “我那位老姐姐还替我去打听,结果脸色煞白的回来。” “连着陆家老爷子都被惊动了,她也不敢再问,昨儿陆家大小姐身边的丫头刚刚被处置了去,陆家主子们让各院管事的封下人们的口。” 王妈脸上晕染着一抹愧疚,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打听出来。 “有劳王妈了,你先回我母亲那里!” 沈钰珠的眼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若是真的像王妈说的那样,不就是进了个贼吗? 那为何连着陆老爷子都惊动了,陆家人关起门来,掌着灯到处找贼这件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王妈你和我母亲说,这边的事情有我,若是一会儿陆家人来沈家,那边还需要母亲亲自应对。” 王妈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儿里跳了出来。 都是聪明人,她一下子猜透了沈钰珠的意思。 难不成陆家弄丢了什么人?不会是…… 王妈只觉得浑身的毫毛都倒竖了起来,究竟是谁干的,是要将天捅破一个窟窿吗? 绑了新进的进士,还要绑了陆家大小姐不成? 整座京城,即便是第一世家慕家也不敢这般的嚣张啊?除非是皇族! 王妈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儿里,忙转身急匆匆退出了屋子,朝着隔壁沈家行去。 “大小姐,现下我们怎么办?”李恒几乎要哭出来了。 大爷这些日子当真是不容易,从小便是个孤儿,爷不疼娘不爱的。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出头的日子,却被人给害了,这还有天理吗? “吴长贵,将许茂山那厮给我绑了来!”沈钰珠的视线变得冷厉了起来。 虽然是猜测,但是宁可绑错了,日后亲自给许茂山磕头赔礼,现在也绝不能放过他。 “回禀主子!”吴长贵脸上掠过一丝苦笑,“主子说的迟了,属下刚才已经顺道派人去了学子们住着的驿馆打听了。” “听同在驿站住着的其他学子们说,许茂山带着仆从连夜离开了京城,走得还挺急的。” 沈钰珠暗自磨了磨后槽牙,更是坐实了她心中的猜测。 愤怒,还有替大哥不值。 之前她也和此人单独呆过,原以为是个品行尚可的才子,不想活脱脱一个见不得别人好的小人! 如此一看,那厮已经投靠了二皇子。 “主子……”李恒心急如焚,“主子,难不成是许公子?” 沈钰珠冷哼了一声:“只他?呵呵,翻不起来这么大的浪来 。” “那到底是谁这般狠毒?” “二皇子!” 二皇子三个字从沈钰珠的嘴巴里吐了出来,周围站着的几个心腹之人,具是吓得胆战心惊。 即便是跟着慕修寒见多识广的吴长贵,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若是寻常的世家子弟,依着天机门的能耐,连夜查过去,或者使出点手段将对方抓住,说不定能拷问出沈家大少爷的下落。 可现在皇子是幕后主使,总不能将皇帝儿子抓起来吧? 况且门主现在跟着七皇子去了豫州剿匪,还要稳定豫州的混乱局势,天机门的人手大部分被调走了。 凭借现在留下来的人,只能护着少夫人,可要是去绑了皇子,那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沈钰珠。 “这可如何是好?” “大少爷若是多在那些人的手中一刻,危险也多了一刻。” 李恒和李泉都傻眼了。 千山抬眸冷冷道:“大不了将皇子也绑了!” 吴长贵淡淡扫了一眼,眼底掠过一抹苦涩。 这小子忠勇至极,却智商不够。 绑了皇子?说得轻巧,真要是绑了皇子,世子爷回来就得被牵连,送进大理寺的死牢里。 忤逆之罪,那是没跑的。 第298章 以身涉险 所有人都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沉沉吸了口气道:“如今不是能不能抓皇子的问题。” “二皇子既然设局,便不好抓他的行踪,”她定了定神抬眸看向了外面如墨的天际,“时间不多了。” 她眸色间掠过一抹坚毅之色,看向了吴长贵道:“皇子是不能动的,但是皇子的表弟,我们可以试着找一找。” 皇子的表弟,那不就是陈国公府的小公爷吗? 千山忙道:“我带着人去找!” “怕是就在那些勾栏,瓦子里寻欢作乐。” “千山,你多带几个人去!”沈钰珠的眼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 随后千山带着人冲出了毓秀街的这一处铺面,沈钰珠缓缓坐回到了椅子上。 夜色更深了几分,她固然疲惫到了极点,只得硬撑着。 春熙到隔壁的沈府跑了一趟回来,凑到了沈钰珠的面前低声道:“回主子的话儿,刚才陆家的人来了。” 沈钰珠眉心一跳。 春熙忙道:“听闻是长公子亲自来了,不晓得和夫人说了些什么,又急匆匆的走了。” “说了什么?” 春熙回道:“夫人转告说,陆家长公子只是深夜来拜访咱家大少爷,一瞧着大少爷不在,就走了。” 沈钰珠眉头拧 成了川字,陆家那边的人没有挑明什么事儿,她这边也不好说沈家大少爷失踪的事情。 事到如今,真的是不能不防备着些。 可她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儿。 一个时辰后,院子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几个天机门的人浑身是血,互相搀扶着走了进来。 血腥味瞬间袭来,沈钰珠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 千山身上竟然也受了一点轻伤,脸色煞白,虽然不服气,可不能耽搁主子的事情,更不能恋战被抓住了把柄。 千山上前一步冲沈钰珠行礼道:“主子!属下已经查清楚了!” “陈思道现在没有出府,就在陈国公府里住着。” “呵呵,学精了,”沈钰珠冷笑了出来。 陈国公府可不是一般的勾栏瓦肆,里里外外的防护自然是严密得很,千山办事靠谱,不会恋战太久,以免打草惊蛇。 这下子,可真的是傻眼了。 既然陈思道没有离开国公府,那么他身边的小妾沈知书也会和他在一起,这样的话,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李恒现在都不敢问自家大小姐了,这件事情显然他们这边完全陷入了被动的地位的,无解! “千山,你 一个人能不能潜入陈国公府的内宅?” 千山刚才因为要照顾身边的兄弟,打得自然是束手束脚,不痛快得很。 此番听了沈钰珠这般一说,急着回应道:“若是单我一个人,反倒是好进去!” “只是想要将人抓出来,不……不能够,主子,要不要宰了他?” 沈钰珠暗自苦笑,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暴力了。 当务之急是打听出来大哥的下落,可不是为了杀一个人渣。 她缓缓起身,命云香将披风帮她披了上来。 四周站着的人齐刷刷看向了沈钰珠,不晓得沈钰珠这是要做什么,看这样子是要回府了? 大少爷这件事情当真是没有办法解决吗? 沈钰珠走到了千山的面前看着他道:“千山,这一次,你把我带进去,交给陈思道!” “不可!主子你疯了吗?世子爷会打死我的!” 千山向后退开,连连摆手,他觉得沈钰珠是真的疯了。 沈钰珠看着他道:“我有自己的办法,现在时间紧急,没有时间和你解释。你听我的命令便是!” 千山被沈钰珠身上晕染出来的冷冽狠狠震慑到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看着她道:“当初 世子爷将你送给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千山一愣,机械的,带着哆哆嗦嗦的轻颤道:“世子爷将我转送给了少夫人,便同属下说过,属下是少夫人的人了,不管做什么只听少夫人的便是。”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带着我再去一趟陈国公府!” 千山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陷入这般两难的境地。 送少夫人羊入虎口,世子爷回来后一定能打死他。 可不听少夫人的差遣,看着少夫人渐渐冷下来的视线,他丝毫不怀疑现在少夫人就能让他去死一死。 千山一跺脚转身冲出了暖阁,沈钰珠松了口气,忙跟了上去。 吴长贵等人都不用沈钰珠吩咐,全部都跟了上去。 沈钰珠坐进了马车里,低声道:“你们一会儿暗中埋伏,在陈国公府的外面掩护我们两个。” “到时候以烟火号令联络,陈国公府戒备森严,单单咱们这些人断然打不进去的,你们听我号令便是!” 沈钰珠当下同吴长贵,还有自己身边的几个心腹交待了几句后,便朝着陈国公府行去。 陈国公府坐落在京城的北面,修建的规模不亚于永宁候府慕家。 千山大概是京城里最厉害的追踪客,很快拽着沈钰珠,几个点 跃便寻到了陈思道住着的院子。 陈思道是陈家的独苗儿,陈国公自然是宠溺的厉害。 直接在府邸的最东面开了一处院子,单独有假山湖泊,占地差不多是整个国公府的五分之一。 尤其是湖心岛上,陈思道专门在这里修建了装饰华丽的水榭,专供他带着众多美人在这里取乐。 千山带着沈钰珠进来的时候,陈思道正蒙着脸和自己的小妾们玩儿耍。 突然外面传来护卫尖锐的盘问声,还有刀剑出鞘的声音。 沈钰珠看着水榭四周陡然钻出来的几十个高手,不禁冷笑了出来。 陈思道这是充分的吸取了上一次,自己被狠狠收拾的教训。 “什么人?” “千山你走吧!”陈玉珠丝毫不在乎戳到了眼前的剑锋,低声冲千山道:“有你在,我进不了水榭。” 千山又是一愣,自己跟着少夫人,尚且还行。 现在少夫人居然不让他跟着,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里面的陈思道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儿,忙吓得哆嗦,还是大着胆子冲水榭外面喊道:“有刺客!还不尽快宰了他们!” 沈钰珠一把将还在犹犹豫豫的千山推开,冲着纱帐里面的陈思道冷笑了出来:“小公爷,好久不见!” 第299章 以身噬狼 很是惊慌失措的陈思道,听到了沈钰珠的声音后,脸色瞬间变了。 “不要射箭!让她进来!!”他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是得不到的永远都存着念想。 几次三番不能将这个女人收进自己的帐中,陈思道对沈钰珠居然多了一种病态的执念。 就想看着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臣服在他的明前,供他玩乐。 他倒是要瞧瞧这个女人的骨头到底有多硬,不想今儿她胆敢一个人闯进他的住处。 陈思道周围的那些护卫们忙让出来一条道儿,几个婢女上前一步将沈钰珠浑身上下搜了一个遍,别说是刀枪剑戟,就是连一根针都没有带进来。 沈钰珠缓缓走进了水榭,扑面而来浓烈的香味,带着靡靡之意。 陈思道看着端庄沉静的沈钰珠,一颗心猛烈的跃动了起来,脸上明明带着几分恨意,结果却笑得很开心。 上一遭,因为这个女人的缘故,他差点儿被慕修寒给活生生打死。 这一次,慕修寒鞭长莫及,怕是救不了她。 “哈哈哈!沈姑娘居然来了,稀客,稀客!!”陈思道忙上前走了几步,陡然想起来什么,还是定住了身形,谨慎的看着沈钰珠。 “小公爷多虑了,我今儿来和小公爷想要好好谈谈!”沈钰珠淡淡笑着 。 她缓缓抬起手臂,定定看着陈思道。 “我身上没有携带什么兵器,现在只身来了你这陈国公府的湖心岛,纵然是想对小公爷怎样,也没有可能。” 陈思道脸上的戒备之色稍稍松懈了下来,这才笑看着沈钰珠道:“沈姑娘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沈钰珠的眸色冷了下来,唇角的笑容却灿烂了起来。 “为了我兄长甚沈知仪的事情!” 陈思道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那里,随后笑了出来道:“你兄长的事情?貌似小爷和你兄长的事情,牵扯不上吧?” 沈钰珠冷冷看着他道:“牵不牵扯得上,小公爷心里清楚!” 陈思道冷哼了一声:“你这是要栽赃陷害小爷吗?你兄长丢了,你来寻我做什么” 突然他闭了唇不说话了,刚才这话儿好像说漏了。 沈钰珠的眸色一闪,更是坐实了心头的猜测。 她都没有说她的兄长弄丢了,这个蠢货已经招了。 可就是这么个蠢货,凭借着自己庞大的家族势力和沈知书那个歹毒妇人,偏偏决定了她大哥的生死。 沈钰珠缓缓抬起手,纤白的手却落在领口的带子上。 带子解开,外面穿着的狐裘披风瞬间落在地面上。 她身姿挺拔,里面穿着一件艳丽到了极致的红裙,裙角绣着层层叠叠的繁 复梅纹,蔓延下来。 沈钰珠平日里的着装很简单,大部分以素色为主。 如今端正清冷的一个美人,却穿着火一样浓烈的裙子,视觉的冲击力太大。 美到了极致,艳到了极致。 陈思道只觉得嗓子一阵阵的发干,再也顾不得什么,将面前护着他的护卫一把推开,朝着沈钰珠走了过来。 “沈姑娘,你这是何意?” 沈钰珠开门见山道:“我兄长对我有恩,他好不容易考中进士,如今却是下落不明。” “今儿我是来求小公爷的。” 她这个求字儿,咬得很重,听在了陈思道的心中,更是有些痒痒的难受,像是千百只猫儿抓他的心肝儿。 陈思道是真的有点点喜欢这个冷艳的女人,他祸害了那么多女人,身边从来也不缺女人。 唯独被沈钰珠几次三番的逃掉,还能将他伤成了这个样子。 一直梦寐以求,无数次梦境中都梦到这个女人跪在他面前求他的样子,没想到梦境居然变成了现实。 “哈哈哈!好说!好说!沈姑娘求我,哪里有不应的道理?” “沈姑娘想要什么,哥哥我给你办了!” 陈思道允诺的太快,差点儿闪了自己的舌头。 嘴巴里的话儿脱口而出,却发现自己对其他姑娘说话的语气,用在面前这个女人身上,怎 么用都不合适。 他忙敛去了脸上几乎有些谄媚的笑容,咳嗽了一声,看着沈钰珠道:“沈姑娘求我什么?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求哥哥我了?” 时间紧迫,沈钰珠已经没有丝毫的办法和退路,只能生机险中求。 她抬眸看着面前的陈思道:“小公爷若是能将我哥哥放了,今夜我陪你!” “什么?”陈思道觉得耳朵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个女人也太直接了吧? 这样直接的沈钰珠,让陈思道简直是兴奋到了极点,更是没有办法相信这是真的。 “小公爷,我今晚找到你这里来,咱们也都别藏着掖着!你对我想要什么,我也清楚,今晚我便陪小公爷耍耍!” 幸福来的太过突然,陈思道都有些害怕了。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是,沈知仪是他听了沈知书的话绑了起来的,可没想到居然换来这么好的效果。 沈钰珠脱掉了最外面的披风,湖面上冷冽的夜风顺着水榭的门口吹到了她的身上。 她强忍着没有颤栗,她在赌一把大的。 “呵!既然小公爷没兴趣,那我走了,方才的话儿就当是我没说。” 沈钰珠缓缓俯身将地板上的披风捡起来,刚要重新穿在身上,却被陈思道命人重新抢了去。 陈思道咬着牙冷冷看着她道:“既然来了 ,好得也坐一会儿呀!怎么这便要走?” “哥哥这儿有好酒,还有山珍海味,你不留下来喝几杯?” 沈钰珠挑着眉头看着他道:“怎么?小公爷又想像上一回在大理寺那样,强行将我留下?” “为什么不呢?”陈思道眼底掠过一抹阴戾,“这一遭你是主动来我陈国公府,我不留下你,岂不是吃亏?” 沈钰珠唇角微翘,笑了出来。 笑容太明艳,刺得陈思道有点儿眼睛疼,心头的那团火更是烧得旺了一些,好想现在就把她给办了。 沈钰珠的脸色渐渐淡了下来:“是,小公爷要是强留我,我也没办法。” “可是我会像前几次一样,和小公爷拼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陈思道狠狠打了个哆嗦,上一回在大理寺,用鞭子将她抽成了那个样子,她都没有求饶,是个狠人。 沈钰珠看着他淡淡笑道:“若是你再给我喂那些药,虽然逢迎了您,可那就不是小公爷想要的我了,多没意思?” “不如这一次,小公爷和我做个交易,你放了我兄长,我陪你一夜。” “真心真意屈服于你的沈姑娘,小公爷不喜欢吗?” 她这个话音带着几分轻佻,真的是要命的轻佻。 “你过来!”陈思道的声音有些微颤,早已经被沈钰珠的话迷晕了去。 第300章 谈人生 沈钰珠听到陈思道的这一声你过来,藏在袖子里,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顿时松开了几分。 她淡淡笑了出来,缓缓朝着陈思道走了过去。 陈思道忙上前一步,抬起手想要牵着沈钰珠的手,不想已经伸出去的手,顿时缩了回来。 这个女人刁钻奸猾得很,连着几次都吃了她的亏,上了她的当。 “等一下!来人!熬一碗软骨散的汤药来!” 沈钰珠的眉心一跳,看向了面前的陈思道。 陈思道忙小心哄着道:“不是小爷我不信任你,主要是你这小妖精分外的能折腾人!” “你乖乖的喝了这药,顺了小爷我的心思。” 陈思道脸上倒是认真了起来,看着沈钰珠道:“其实怎么说呢!慕修寒这厮这一次能不能活着从豫州回来都是两说呢。” “你若是成了寡妇,就跟着小爷我,我不嫌弃你二嫁!” “先做我的如夫人,要是能给小爷我生个儿子,那你发达了!我让你做我祖宗都行!”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蹙,为何这个畜生说慕修寒会死? 可现在她顾不上想别的,当务之急先将大哥救出来。 “多谢小公爷成全,如今别的我不愿多想,只想求小公爷将我大哥的事情解决了。” 陈思道脸上 掠过一抹踯躅之色,沈知仪的事情可不单单是他一个人能操控得了的。 毕竟沈知仪那个傻大个子,得罪的可是二皇子,能让他活都是个未知数呢? 罢了,先哄着眼前的女人和他在一起。 事情过后,他帮她通融一下,保下沈知仪一条命也不是什么难事。 身边的那些仆从很快端了一碗汤药过来,他们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已经轻车熟路。 自家主子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子,也包括一些江湖女子,这种软骨散一旦喝下去,那些会武功的江湖女子,顿时浑身无力,还不是任由自家主子祸害? “来!宝贝儿!喝下这碗汤!别说放了你家大哥,便是让我立马死了,都成!” 沈钰珠淡淡一笑,抬起手接过了一边仆从递过来的碗,仰起头喝下,丝毫不带犹豫的。 “好!好!当真是我看上的女人,爽快!!” 陈思道抢上一步,一把抓住沈钰珠的手,入手冰凉,他倒是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意。 “来来来!快坐下!是不是冻坏了?”陈思道喜滋滋的抓着沈钰珠的手将她送到了自己的软榻边,却是替她搓着手,拿起来喝着气暖着。 “小公爷,”眼见着陈思道抬起手抱着她要亲下来,她忍着心头的百般恶心,将 他轻轻推开,看向了四周站着的护卫和仆从。 “小公爷,这种事情,钰珠还是有些羞涩的,这么多人看着,钰珠当真不自在。” 陈思道一愣,这些人都是保护他的暗卫。 他们看他办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都麻木了。 况且身边没有护卫总觉得……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小公爷,您有那个爱好,我没有。” “我还是有些羞耻心的,况且我都服了软骨散,你还怕我怎么着你!” “罢了,既然不能情投意合,我平白自己送了这一遭羞辱,这便投湖去死!” “别别别!小美人儿!不要生气!你别……”陈思道看着沈钰珠站了起来要走,他忙抬起手去拽沈钰珠的袖子。 不想那袖子被他不小心掀了起来,露出了皓腕上的那颗赤红的守宫砂。 当下陈思道眼睛都直了,猛地抬眸看着沈钰珠:“你们……你和慕修寒!” 沈钰珠忙将袖子拽了下去,陈思道一颗心顿时狂跳了起来,内心不知为何,居然更是激动得不行。 “小美人!不要生气!宝贝!心肝儿!让他们滚就是了!” 陈思道猛地冲那些护卫们吼了出来。 “都滚出去!没有小爷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进来便杀无赦!听清楚了 没有?” 那些暗卫一阵阵的摇头,自家主子这便是又被美色昏了头,迟早得死在这上头。 他们纷纷走了出去,可也不敢走得太远,便守在湖心岛的外面。 姓沈的那个女人邪门儿得很,不能不防备着。 顿时整座水榭只剩下了沈钰珠和陈思道两个人,陈思道看着面前的冰山美人,早已经按捺不住。 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为何,每每都梦到了沈家姑娘,每次都是被沈家姑娘按着揍,可还是觉得浑身舒爽至极。 他抬起手,倒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对女人从来不忌口,此番面前坐着自己喜欢的那个,一直荒淫无耻的小公爷第一次做了个人。 他觉得直接脱她的衣衫不太文雅,忙咳嗽了一声,亲自捏着果子送到了沈钰珠的唇边。 沈钰珠忍着恶心吃了。 陈思道像是被无上的荣誉砸中了一般,喜出望外。 他缓缓抬起沈钰珠的手,握在了自己肥腻腻的胖手中,缓缓叹了口气。 “钰珠啊!” 沈钰珠这一下子真的忍不住想杀他了,可还是不到火候。 她从来没有想过,陈思道会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谈起了人生。 “小爷我呢也知道自己从小娇生惯养的,结果家里什么好吃的都是我的,爷 娘老子宠着我不让我练剑修身,说是苦。” “好家伙,长大了后,身材越长越走样!我知道你们这些女子们都喜欢慕修寒那个王八蛋那样的!” “可小爷我也没办法啊,我就胖成这样了!” 陈思道脸上掠过一抹难得的暗淡,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女子们看不上我,却还是看得上我的银子!” “呵呵!小爷我就发了狠,我就折磨女人,我就喜欢看她们死去活来的样子!” “嘶!偏生我就遇到了你这么个不爱银子,还能坑死小爷我的,我觉得这辈子给我遇到你这样的女子,我的人生当真也算是完整了。” “小爷也不知道怎么的,被你打了后,我就浑身舒服!你说我是不是犯贱?” 沈钰珠脸上的表情当真是维持不住了,咬着牙笑道:“听着小公爷这么一说,当真是有点儿。” “小公爷,咱们说这些做什么,不若……” 陈思道一愣,顿时笑了出来。 “果然是我喜欢的女子,这种事也是主动得很,那……我们就……” 陈思道一下子将沈钰珠的手狠狠抓着,作势要将她扑倒。 “等一下!”沈钰珠笑着推开他道,“小公爷,既然我愿意陪着你玩儿,何不玩儿个大一点的?” 第301章 好猎手 沈钰珠是个极好的猎手,以自己为饵,一点点将套野兽的圈子收紧。 已经完全沉迷在沈钰珠温柔圈套里的陈思道眼见着美人在怀,又是自己心痒难耐喜欢至极的人。 此时不管沈钰珠说什么,他都听。 “美人儿,你想玩儿什么,小爷我今儿奉陪到底。” 沈钰珠抬眸定定看着陈思道,她的眼睛很好看,却很冷。 正因为那一丝冷冽,让沈钰珠的眼睛看起来分外的诱人。 沈钰珠浅浅笑道:“小公爷,我妹妹怎样?” 陈思道万般期盼的一个答案,居然是问起来她的妹妹。 一时间陈思道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他早就听闻自己新看上的这个小妾,和沈钰珠之间姐妹不和睦。 如今这个丫头问起来沈知书的情形,他心头涌出来的一个想法就是。 沈钰珠想要借着他的手收拾了沈知书。 他稍稍有几分踯躅,毕竟刚将沈知书弄到手,就这么弄死了,也是可惜的。 不过在沈钰珠的面前,一切女人都是个摆设,哪里有眼前这个风姿卓越,与众不同? 他狠了狠心:“怎么?要小爷出手替你出气吗?不过……” 陈思道想想还是有些不舍,毕竟沈知书很 会伺候人,他也是有些喜欢的。 “美人啊,要不这样,小爷知道你们姐妹不睦,我马上命人将她赶出去。” “别呀,”沈钰珠唇角的笑意更加深邃了起来,“我是和这个妹妹不和睦,但是我们姐妹两个今夜一起伺候小公爷,您想不想?” “对了,一会儿别和妹妹说我来了,咱们好给这个丫头一个惊喜!” 陈思道登时瞪大了眼睛,他今晚简直是太过惊喜了。 沈钰珠之前有多让他生气,现在便是多让他开心。 与沈家双姝一起共度良宵,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惬意的事情了。 “好好好!还是美人了解我!” 陈思道忙站了起来,几乎带着几分手舞足蹈。 “来人!去请书姨娘来!你们一会儿不要靠近这里!” “书姨娘问起来,只说是小爷我让她来便是!” 外面被传唤的仆从忙急匆匆离开。 沈钰珠缓缓抬眸看向了站在门口兴奋异常的陈思道,她清冷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霜色。 不管是上一世关于陈思道那些令人恶心的传闻,这是这一世和此人打过几次交道。 沈钰珠对陈思道的恶心癖好已经是了如指掌,就像是给他挠痒痒一样,她知道挠到他 的什么地方,最能让此人忘乎所以。 陈思道吩咐了下人后,又命人准备了一些酒菜。 陈思道的小妾们住在后园,沈知书来水榭还需要一些时间。 沈钰珠端着一杯酒送到了陈思道的唇边,淡淡笑道:“小公爷请!” 陈思道也拿起了一杯,绕过了沈钰珠的手腕笑道:“美人,要不来杯交杯酒如何?” 沈钰珠一顿,笑道:“小公爷说了算!” “好!美人爽快!”小公爷忙仰起头,便是一饮而尽。 酒是陈国公府从西域运过来的上好美酒,颜色潋滟,盛放在夜光杯中,分外的夺目。 他今儿当真是高兴,尽兴。 美酒入口,带着微辛的意味,还有一丝丝的甜味,和着…… 突然迎面一道掌风袭来,直接砍在他的喉咙上。 像刀子! 咳咳咳!!陈思道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面前冷若冰霜的沈钰珠。 这一手刀砍在了陈思道的要命处,他还是发出了沙哑的求救声。 不过那求救声,在外面守着的护卫们来看,感觉像是别样的哼叫声。 护卫们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这就开始了?” “咱家主子老早就心仪这个娘们儿了,如今哪里肯放过? ” 陈思道忙一巴掌将小几上的杯盏推到了地上。 毕竟沈钰珠是个女人,手刀狠辣,但是却不如利刃杀人更快一些。 陈思道晓得今儿落在沈钰珠的掌心中,断然没有活路了,也是咬着牙拼了命。 杯盏落地的声音在这夜色里分明的传了出去,沈钰珠强行压住了心头的慌乱。 “小公爷!不要这么急嘛!”沈钰珠故意高声笑道,带了几分媚态。 陈思道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自己之前一定是眼瞎了,还以为这个女人就是个清冷端庄的性子。 哪里想到,演戏也丝毫不含糊。 他想要求救,可护卫们刚才被他远远赶开,根本发现不了这里的异常。 沈钰珠这个贱人着实的刁钻,最先攻击的是他的咽喉,直接给他打成了半个哑巴。 外面的护卫们一听沈钰珠的这一声娇媚的喊声,顿时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了起来。 “啧啧啧,越来越激烈了去!” “你们说说这女人啊,当真是无情的多啊!” “之前慕世子多么宠她,如今却毫不犹豫又傍上了咱家小公爷?” “呵呵,那还不是这一次豫州之行分外的凶险,人家两手准备!” “嘘!书姨娘来了!背后 议论主子,找死不成?” 说话间,沈知书已经走了过来。 一听陈思道让她来伺候,自然是打扮罩着镂金花纹的纱衣。 陈思道最喜好这一口,朦朦胧胧的美。 沈知书刚提着裙角走上了通往水榭的曲桥,却发现平日里在水榭门口守着的护卫,竟然都躲在了曲桥这边。 她心思一顿,不晓得陈思道今儿又想出来什么新玩儿法? 她唇角微微勾起来一抹嘲讽的弧度,罢了,这只废物还需要好好伺候,等她怀了陈思道的孩子,坐稳了在国公府的地位。 呵呵!她也能做个世子妃。 这天下并不是只有沈钰珠一个人能耐! 想到了沈钰珠,沈知书更是觉得快意万分,今晚那个女人一定是慌了吧? 哈!这一次,她给小公爷出了个主意,亲自设计了这么一出子局,甚至连许茂山都是她秘密联系的。 沈钰珠啊沈钰珠! 等到明天,你那敬爱的大哥就被我彻底毁了。 我的弟弟礼哥儿得不到的东西,沈知仪也别想得到! 沈知书想到此,更是笑开了怀,疾步走进了水榭。 水榭里灯火通明,不过今儿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安静? 沈知书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 第302章 了断 沈知书的警惕心很高,总觉得今儿的水榭不对劲儿。 以往她也陪着陈思道玩儿那些有点点耗人,恶心的游戏。 可是今儿怎么安静成了这个样子,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沈知书定了定神,抬高了几分调子,娇笑道:“小公爷,妾身给小公爷请安来了!小公爷?” 里面依然是一片沉默。 沈知书的一颗心稍稍忐忑了起来,这可是怎么说的。 她现在有点儿纠结。 若是就这么走进去,总觉得里面怪怪的。 若是站在门口磨磨蹭蹭的,陈思道的脾气,她可是亲眼目睹。 就因为一个小妾伺候他的时候,出了一点儿小岔子,将酒不小心洒了一些在他的身上。 他便是狂怒,亲自拿着鞭子将那个小妾抽的鲜血淋漓。 陈思道的脾气喜怒无常,高兴了,赏赐身边美人金银珠宝,若是心情不好,不顺心,便是要夺命的。 就在沈知书心思忐忑的时候,突然里面传来一个女子闷闷的低吟声,听起来有几分旖旎。 沈知书顿时一愣,心头的警惕放松了下来,唇角染上了浓浓的嘲讽。 纱帐里居然还有女子服侍,这便是让她也加入不成? 哼!还当是大半夜喊她来做什么? 沈知书虽然不愿意和别人共同服侍一夫,可也不敢再耽搁下去,忙掀起了帘子,疾步走了进去。 “小公爷?小公爷?小公……” “啊!”沈知书短暂的惊呼声,脑袋上锐痛袭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多时,她被兜头一桶冷水浇灌而下,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 她想要喊出来,却发现嘴巴被帕子塞住,映入眼帘的便是沈钰珠那张冷冽如霜的眼眸。 “呜呜呜!”沈知书整个人强烈的挣扎了起来,哪知被捆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有丝毫动弹的余地。 她对面软塌上,陈思道并不比她好过多少。 整个人被用他自己的腰带捆得结结实实,脖子上,脸上,一片血污,简直是惨不忍睹。 沈钰珠手中抓着地上摔碎了的半边瓷盏,锋刃那边比在了陈思道的耳朵上。 “沈知书,天快亮了!我不和你废话!” 沈钰珠突然一脚将准备好的笔墨踢到了沈知书的面前道:“大哥现在在哪儿?你们两个都在纸上写出来,若是你们两个写的不一致……” 沈钰珠手起刀落。 “呜呜呜!”被塞着嘴巴的陈思道惨嚎了出来,声音却是闷得厉害。 他肥腻腻的脸上瞬间被划开了一条口子 ,疼得他眼泪都落了下来。 沈知书顿时脸色发白,刚要磨蹭不想沈钰珠缓缓起身站在了她的面前,手中利刃上还滴着陈思道的血。 沈知书顿时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 沈钰珠捆人的手法不知道从哪里学的。 她和陈思道都能活动一只右手,可那些结扣都打在了脊背上,单手根本解不开。 加上她拿着利刃看着,他们两个离得有些距离,也不能互相帮忙,只得硬着头皮写下了一个地名。 沈钰珠拿起了两张纸,凝神看了过去。 “呵!找死!” 沈钰珠狠狠在陈思道的耳朵上划下,瞬间耳朵被划掉了半个。 “呜呜呜……呜呜呜……”陈思道疼到了这种程度,却是死死盯着沈知书。 沈知书顿时慌了,她刚才随便写了个地名骗沈钰珠,不想小公爷居然这么快就招了不成? 沈钰珠冷冷笑道:“别耍花招!再给你们两个一次机会,若是还写的不一样,就割了陈思道的耳朵!” “你们不着急,我也无所谓,总之今晚本姑娘有你们合起来的四只耳朵玩儿!自在!” “呜呜呜!!”陈思道狠狠瞪着沈知书。 这个女人如果再敢连累他,在纸上胡乱写,他一定宰了她! 沈知书也怕了,定了定心神,忙在纸上写出来一个地名儿。 沈钰珠拿了起来,眼底一亮,随后冷冷看着面前这两个混账东西。 她真想一刀子结果了他们,可小公爷不能杀,不然陈皇后绝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先将大哥救出来再说! 沈钰珠得了她想要的,起身便要离开,却不想这个当儿沈知书又恶狠狠在面前的纸张上写了两行字儿。 “沈钰珠,即便是你赶到那里,也已经迟了!” “我今儿午后可是亲自伺候了咱们大哥的,他被我折磨得死去活来,那个样子还真的很贱呢!” 沈知书料到沈钰珠不敢杀他们,毕竟这里可是陈国公府。 出了人命,大家都不好看。 沈钰珠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口,却不想被沈知书写的这些话彻底激怒。 是的,是该做个了断了!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了水榭的四周,到处都是花红柳绿,只有银霜炭炭盆上挂着一根烧火棍子。 尾端尖细,状若宝剑。 沈钰珠俯身将棍子攥在了手中,一步步逼到了沈知书的面前。 沈知书抬起头,之前脸上的得意之色,一点点的消散,脸色也变得煞白。 她顿了顿唇,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沈 钰珠缓缓举起了烧火棍子,沈知书这一瞬间才清醒了过来。 沈钰珠要杀她?就在此地,此时! 这可是陈国公府啊! 沈钰珠猛地手中的棍子挥下,尖锐的那头狠狠刺进了沈知书的手掌,贯穿掌心。 “呜……”沈知书疼的惨嚎了出来,那个声音却又发不出去。 她惊恐的向后蠕动蠕动着推开,像一条恶心的虫。 沈钰珠手中的钩子滴着血,她一步步逼近了沈知书,眼神如刀。 “沈知书,我前世今生最让我恶心的事情便是遇到了你!” “我早该杀了你的!” “是,我不能杀了陈思道,可你算个什么东西?” 沈钰珠唇角渐渐染上了一层霜色,带着无尽的嘲讽。 ”你就是个小妾,伺候小公爷不力,惹恼了小公爷,被失手杀了!“ “这个理由怎样?” “不……不……”沈知书突然朝着沈钰珠磕头,咚咚咚,撞击着地板,磕出血来。 若是上一世,她看着沈知书这个样子可能会心软,放了她。 只是那把火烧得她很疼,也烧硬了她的心。 “沈知书,咱们之间该是有个了结了!” 沈钰珠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铁钩子,对准了沈知书的心脏刺了下去。 第303章 蒙混过关 沈钰珠手中的利器瞬间贯穿了沈知书的心脏。 沈知书瞪大了眼睛,直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长姐。 脑海中竟然很奇怪的回忆起了儿时的一些片段,她从小和弟弟被母亲带着养在外面。 直到沈家愿意接纳他们的那一天。 她还清清楚楚记得第一次见沈钰珠的时候,她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 穿着精致的绸缎裙袄,头发上戴着的南珠熠熠生辉,就那么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她笑。 她却穿着一件灰色布衣,暗淡无光。 彼时沈钰珠的笑容着实的明艳温和,此番她冰冷的眼神看起来像个索命的厉鬼。 她到底在说什么? 为什么说前世今生?前世是什么?今生又是什么? 太晚了,已经没有丝毫的机会弄清楚这一切。 沈知书缓缓倒了下去。 沈钰珠神情微微一怔,恨了这么久,怨了这么久的人,终于死在她的手中。 那一瞬间,她竟然像是在做梦。 她连沈知书身体里的利器都没有来得及拔出来,起身再也不看沈知书一眼,急匆匆离开。 榻上的陈思道完全清醒了过来,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子杀人,顿时吓得呆若木鸡,像是一根木头一样,动惮不得。 沈钰珠走出了水榭的纱帐,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失措,缓缓朝着曲桥这边走来。 那些守着的护卫不禁有些奇怪,怎么只她一个人出来了? 为首的护卫刚要上前盘问,不想沈钰珠大声冷笑道:“这世上果真如此。” “最是无情薄情郎,方才说喜欢,如今便是不喜欢……呵呵呵……” 这……这可是怎么说的? 几个护卫都愣住了。 为首的护卫还是拦住了沈钰珠。 “滚开!!你家主子喜欢我妹妹那种娇媚的美人!不喜欢我!” “果真是尝过了新鲜便不在乎了不成?” “滚啊!我好得也是永宁候府的世子妃!范不着在他这里讨人嫌!” “你们小公爷让我赶紧滚,他不想瞧着我这张脸,你们没听到吗?滚!” 为首的护卫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却被疯了般的沈钰珠劈头盖脸骂了过来。 小公爷一向行事乖张,任性而为。 前脚喜欢一个女人,后脚就能将这个女人揍得鼻青脸肿,这事儿他们太常见了。 如今看着沈钰珠疯癫的样子,怕是真的和小公爷之间生出了什么矛盾,一时间倒是不敢拦着。 沈钰珠跌跌撞撞冲出了水榭,朝着前院的角门走去。 她此时脚下的步子虚浮的厉害,来之前便猜到陈思道会给她喝那些乱七八糟的毒药。 故而提前服了五服散,是从古若尘那里拿到的毒药,自然是货真价实,药效也不错。 五服散有些毒性,但却能以毒攻毒。 服下五服散后,不管对方给她灌下什么药,都能暗暗散了药性,故而刚才她才能轻而易举将陈思道和沈知书制服。 这一步棋,她走得险而又险,差一招,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好在给她走了出来。 沈钰珠跌跌撞撞到了最西面的花墙边,等的万分心焦的千山猛地从掩藏着的树梢上飞跃而下。 “主子!”千山一阵狂喜。 “快!青莲院!我大哥就在那里!”沈钰珠吸了口气,五服散的毒性开始发作,她有些站不稳。 千山知道青莲院,是一家知名的小倌馆儿,不想那些人居然将沈公子藏在那种地方。 他当下扶着沈钰珠,猛地跃上了枝头,跃出了花墙。 沈钰珠坐进了停在外面的马车里,李泉亲自驾车。 千山带着一队人,另一部分人由吴长贵带着,两拨当下朝着青莲院奔去。 到了青莲院已经没有时间再周旋下去,沈钰珠直接闯进了正堂,命千山将小倌馆儿 的馆主带了过来。 二话不说,在那人身上捅了几个窟窿眼儿出来,顿时哭爹喊娘招架不住全部招了。 沈钰珠带着千山径直冲进了后院的一间密室中,远远便闻到浓浓的血腥味道。 沈钰珠的心头慌到了极点,走在前面的千山狠狠一脚踹开了锈迹斑驳的铁门,里面又是一个隔间。 她跟在千山的身后,疾步走进了隔间里。 走在最前面的千山猛地停下了脚步,沈钰珠差点儿撞在他的背上。 她忙绕过千山,却看到正中的木头桩子上绑着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高大男子。 半身赤裸,身上到处是深紫色的鞭痕,还有各种恐怖刑具留下的痕迹。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曾经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曾经写出无数好文章的手,此番手上的骨头被一点点的碾碎,外面只连着少许的筋和皮肉。 这种酷刑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几乎是废掉了他的一生。 “世子妃饶命啊!!饶命啊!”被押着带路的小倌馆儿的馆主,吓得瑟瑟发抖。 “是陈小公爷下的令,还有二皇子亲自交代要废了沈公子的手!” “明天还要将他剥光了丢到贡院外面!” “对了!他们还要去了沈公子的……沈公子的子 孙根……” “小人觉得这实在是……实在是……” “小人就让他们缓缓行刑!没想到世子妃来的当真是及时!” “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世子妃息怒!” 沈钰珠猛地扑了过去,将沈知仪从木桩上解了下来。 沈知仪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此番睁开了眼,看到自己熟悉的妹妹,嗓子沙哑的厉害。 “珠儿!救……救……” 他到底还是撑不住了去,软软倒在沈钰珠的怀中。 沈钰珠紧紧抱着沈知仪的那双手,双目赤红,眼底有泪却灼干了,流不出来。 “主子!陈国公府的人追来了!”李泉疾步走了进来。 沈钰珠狠狠闭了闭眼:“我们走!” 她带着沈知仪冲出了青莲院,乘着马车回到了毓秀街的铺面。 早已经等在那里的陆婴看到沈知仪的手后,脸色瞬间煞白,连着向后退了几步。 “仪哥儿!仪哥儿啊!!我的仪哥儿啊!这帮天杀的畜生啊!!” 沈钰珠的眉头紧紧拧着,声音冷的像是极北之地的冰锋。 “王妈!你送夫人回沈府歇着!” “千山你带着人守在外面,靠近者杀!” “吴长贵,你去顺源茶楼替我请一个人过来!” 第304章 诊金 顺源茶楼? 别的人许是不清楚这茶楼是怎么回事,可他们天机门晓得这个地方。 里面住着的那位古神医,可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 看着自家少夫人的架势,和那人倒像是很熟悉的样子。 吴长贵当下也不敢多想什么,毕竟沈家大爷伤成了这个样子,算是废了,真想要创造奇迹大概只能靠那个人了。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毓秀街绸缎庄的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青年男子。 一袭暗沉沉的黑色锦袍,只在腰间束着一条赤玉带,一块儿古怪的骷髅头墨玉随着他的身形缓缓摆动。 他脸上带着鸷鸟面具,染着一丝邪气。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千山看到这么个人走了进来后,脸色也是微变。 沈钰珠忙从内堂迎了出来,径直冲古若尘躬身行礼道:“这么晚了,还来打扰神医,请神医恕罪!” 古若尘淡淡看着沈钰珠,唇角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容。 “打扰也无妨,有得赚就行!” “沈姑娘,你可明白一点,本神医这一遭出的可是夜诊,诊金加倍?” 沈钰珠点了点头,莫说是诊金加倍,倾家荡产也得治。 “古公子请!”沈钰珠侧身将古若尘让进了暖阁,将里面的人前部遣了出去。 古若尘诊疗病人,不喜欢在场有其他的人盯着。 古若尘很满意沈钰珠这干脆利落的行事,缓缓走到了床榻边。 沈钰珠亲自搬了绣墩,端着茶盏伺候着。 她此番已经是强弩之末,浑身都打着哆嗦,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患得患失的神情。 古若尘垂首看着昏死过去的沈知仪,抬起手很粗鲁的掀开盖在他身上的锦被,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 “呵呵!沈钰珠!你还真看得起我,这种小伤也需要我亲自来一趟?你逗我闷子呢?”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将锦被完全拉了下来,指向了沈知仪垂在身侧的两只“手”。 古若尘的视线终于变了几分,猛地转过脸看向了沈钰珠道:“你……” 沈钰珠眼底掠过一抹坚毅之色,定定看着古若尘:“下个月初就是殿试的时候,我到时候希望我大哥能坐在太和殿中的书案前。” “你疯了吧?”古若尘冷冷笑道,“我是神医,不是神!您另请高明吧!” 古若尘觉得沈钰珠真的是疯了,转身便走出了暖阁。 沈钰珠踉跄着脚步追了出来,却一把抓住古若尘的衣袖。 随后松开了他的衣袖,走进了另一侧的内间,抱着一只箱子出来。 她将箱子重重放在古若尘的面前,打开箱子,满满一箱子的文契和银票。 “我用全部家当换我兄长一双手!” 沈钰珠死 死盯着古若尘:“别人没有办法,但是你有。” 沈钰珠的声音发颤,可眼神坚定如铁。 上一世,她知道古若尘成功过。 一个世家子弟得罪了江湖的仇家,两条腿都被暗器搅碎了去,就是古若尘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人重新站了起来。 别的人不行,他可以的。 古若尘当真是受不了沈钰珠这双看人的眼睛。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女人这么肯定过,她凭什么就相信他能治好她兄长的手? 他自己都没有信心,她怎么就对他信心这么足? “沈钰珠,你也看出来了,你大哥的手已经废了,我治不了!” “我全部的身家,我再给你写个欠条,你开个数,我用一辈子赚的银子还你!”沈钰珠抬起手紧紧抓着古若尘。 古若尘脸色变了变,突然冷笑了出来:“你很清楚我这人的臭脾气,你这是在逼我吗?” “呵呵,我有个规矩,但凡是替亲人来求我的!治什么就用什么来换!” “你想要治疗你大哥的手,就用你的手来换?” 沈钰珠脸色一僵,古若尘终于找到了些许乐子,定定看着她。 又不是亲哥哥,堂兄而已,看她怎么办。 突然沈钰珠抢上一步抽出了古若尘腰间的佩剑,寒凉的剑锋刷的落下,直接斩向了她放在案几上纤 白的左手。 “疯了吗!”古若尘劈手一砍,打在了沈钰珠右手的手腕上。 剑锋偏了一点,却还是瞬间划破了沈钰珠左手的手腕,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他的宝剑锋利的很,没把她的手剁下来,算她幸运。 沈钰珠抿着唇,又抬起了手中的剑,却被古若尘狠狠一把掐住了手臂。 “你个疯婆子!我救他还不成吗?你发什么疯?跟这儿又是发的什么狠?演给谁看?啊?” 古若尘自己都没有察觉出他声音中的微颤,从什么时候开始见不得这个女人流血? “沈钰珠!马上给老子滚过来写一张欠条,老子现在还想不起来要你付多少诊金,先给老子记着!” 沈钰珠也顾不上疼,唇角终于渗出了一丝笑意。 撑到了极致,累到了极致,身体里五服散的毒性终于发作。 “好……”她刚吐出来这个词儿,整个人却朝前扑倒在古若尘的怀中。 口中的黑血喷了他一身。 古若尘咬着牙,低声咒骂了几句,也不知道该骂她些什么,不得不打横将她抱了起来,送到了隔壁卧房的贵妃榻上。 横行江湖这么多年的古神医,第一次被个女人给制住了。 漫长的夜色终于熬了过去,热闹了一晚上的怡红院,在清晨来临时反而显得荒凉了起来。 只是今天怡红院的气 氛不太对劲儿,本来关得死死的后院院门洞开。 几十个佩戴着陆家标识的劲装护卫纷纷从后院涌进了怡红院,上下两层都站满了人,所有没来得及离开的客人还有那些姑娘们都被从外面锁在了厢房里。 他们大气也不敢出,也不晓得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明哲缓缓拾级而上,走到了怡红院最大的包厢前,刚要一脚踹开门,两侧的皇家暗卫却挡了过来。 “陆公子,殿下还没有起来呢!一会儿等殿下宣召!” 陆明哲手指的关节,捏的叭叭作响,几乎要捏断了去。 他死死盯着关得紧紧的房门,脸色沉到了底。 房间里,红绡纱帐中,二皇子赵广垂首端详着疼晕了过去的陆元淳。 这朵清冷美丽的高岭之花,昨天夜里在他的怀中彻底绽放,尽管将他浑身抓出了无数的血道子,可她这个脾气倒是激起了他无边的征服欲望。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了陆元淳憔悴的脸庞,越看越是喜欢。 他缓缓俯身低声笑道:“元淳,跟着本殿要比跟着你那个穷酸沈公子好太多了。”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好好跟着本殿便是!” “以后你不光是本殿的正妃,本殿还要让你母仪天下!” “你听,你兄长来了,一会儿本殿便和他好好谈谈咱们的婚事如何?” 第305章 正妃 怡红院二层的华丽包厢里,陆明哲死死盯着面前慵懒的坐在椅子上的二皇子赵广。 他第一次没有给他下跪,莫说是行臣子该行的礼仪,他现在杀了这个畜生的心思都有。 二皇子赵广倒是丝毫不计较陆明哲的无礼,仰靠在椅背上,脸上的表情在告诉所有人,他现在心情很不错。 “陆公子?” 陆明哲的身体挺直,像一把刺破天际的剑。 他薄凉的唇紧紧抿着,心头万般的愤怒。 昨天夜里,自己的妹妹被二皇子设局诓骗出了府。 固然沈知仪那个混小子很是可恨,如果不是他来搅局,自己的妹妹也不会出这么大的事情。 可二皇子用这般卑鄙的手段羞辱了他的妹妹,无形中是打了他们整个陆家的脸面。 原本他也不便参合自己妹妹的亲事,不想这就是他们陆家小辈们遇到的诅咒,一个个在姻缘上,这般的难看。 他错失了沈钰珠,不想自己的妹妹更惨。 原本妹妹是要被送进三皇子府的,他们如今整个陆家都是站在三皇子这边,现在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陆明哲的咬肌绷得紧紧的,许久才咬着牙道:“殿下,请将臣的妹妹还给臣!” 二皇子脸上掠过一抹冷冽,随后淡淡 笑道:“陆公子,陆姑娘已经是本殿的人了。” “殿下!”陆明哲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尖几乎刺进了掌心中。 二皇子终于脸色阴沉了下来,冷冷道:“陆明哲,我知道你在老三那边混的还不错,如鱼得水?” 陆明哲不晓得他想要说什么,竟是不敢接话。 他昨天晚上找了一晚上妹妹,还去了沈家,沈家大少爷也失踪了。 今早才得了消息,沈家大少爷虽然活着回来了,却去掉了半条命。 沈钰珠只给他报了个信儿,他的妹妹可能落在二皇子的手中,具体什么情形,她那边问不出来。 即便是陈思道也不能亲自过问二皇子的事情。 正在他急切万分的时候,不想二皇子自己派人送信给陆家。 等他赶到这里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 他们陆家就这么明晃晃被人欺负了,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如果不是担心连累家族,陆明哲此时怕是早已经将面前这个畜生剁碎了去。 他听着二皇子话里有话,定了定神冷冷道:“臣是圣上的臣子,大理寺寺卿。” 这话儿回得很是巧妙,二皇子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缓缓起身走到陆明哲的面前,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他凑到了陆 明哲的耳边,像是这世上最危险又恶心的猎食者。 “陆明哲,本殿愿意迎娶你妹妹为正妃!” “本殿会给她安排住处的,下个月初是个好日子,正好也是殿试的日子,本殿想要个双喜临门?” 陆明哲猛地抬眸看向了二皇子,眼底掠过一抹不可思议。 依着自己妹妹庶出的身份,即便是进了二皇子府也是侧妃,甚至只能做个如夫人。 此番却直接做了正妃! 二皇子缓缓道:“正妃没有辱没你们陆家和你妹妹吧?”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若是你们觉得不妥,那还有更好的办法,让所有人都知道现在躺在怡红院床榻上的女子,是谁?你们觉得妥当吗?” “呵呵呵!既然本殿得不到的东西,本殿就要毁了她!” 陆明哲心头狠狠打了个突。 二皇子退后一步笑看着陆明哲道:“多一条路总归是好的,本殿其实很欣赏你。” 赵广说罢笑着走进了隔间,许久传出来阴森森的两个字儿。 “送客!” “陆公子请!”两个皇家暗卫打开了门,冲陆明哲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明哲一口气憋在了胸口,看来今天二皇子不准备将人还给他了。 但是他又不能来抢,更 不能伤了那个畜生,只得铁青着一张脸退了出去。 这边二皇子命两个丫鬟端了水盆帮陆元淳清洗身上的血污,帮她穿好了衣服。 他初次尝到了她甜头,心里头还是有些心痒难耐,想要再与她温存温存,不想陆元淳像是一具艳尸一样。 她直挺挺躺在床榻上,眼睛死死闭着,本来淡色的唇瓣此番更是血色全无。 一张冰玉雕琢般的脸上泛着丝丝的死气,半眼也不想看着赵广。 赵广的脸色沉下去了几分,可自己就喜欢人家这个调调,掀起了袍角坐在软塌上。 “下个月初,我们大婚!” “本殿允诺你正妃的位置,开不开心?” 没有丝毫的回应,一片死寂。 赵广邪魅的眼眸中渗出了一丝丝的冷冽,眼神变得怨毒了起来。 他突然一把死死掐住了陆元淳的脖子,咬着牙道:“是不是还在念着沈知仪那个蠢货?” “本殿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这一遭本殿留了他一条狗命便是便宜了他,你若是再和本殿这般装死下去,本殿这便派人砍下他的头!” 陆元淳一直紧紧闭着的眼眸瞬间睁开,死死盯着赵广。 她的眼睛很好看,此时黑漆漆的眸子却含着万千的冰霜,倒像是能 将人的魂魄也冰冻了一样。 赵广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竟然心头打了个哆嗦。 陆元淳的声音都沙哑了,粗嘎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道:“殿下不必迁怒别人,我应了殿下便是。” 赵广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将轻如蝉翼的她一把抓了起来,紧紧抱在怀中。 他死死箍着她,这才森冷的笑道:“丫头,被本殿下看上的女人,断然没有逃走的可能。” “你就乖乖呆在我的身边,自然有你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殿下!”隔间外面传来皇家暗卫的声音。 赵广眉头一蹙,有几分不舍的将抱在怀中的女子重新放在软塌上。 他走了出去,两个暗卫跪在了他的面前。 “何事?”赵广的声音有一丝丝的冷。 本来还想和美人温存一下,不想出来这么两个混账东西捣乱。 那二人趴在地上的身影更是僵了几分,缓缓道:“殿下,沈公子昨天晚上被人救走了。” “什么?”赵广脸色顿时沉到了底。 那两个人忙道:“还有陈小公爷昨晚被人差点儿杀了,已经惊动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请殿下进宫一趟。” “该死的!!”赵广一巴掌将案几上的杯盏全部扫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第306章 挖药材 三天后,沈府上上下下安静至极。 陆婴下令,因为沈家大少爷要准备殿试,故而沈家上下谁都不准打扰。 莫说是沈家大少爷住着的院子,即便是沈家大少院子外面都不准有人经过。 这期间有几个想要一门心思巴结的小丫头,不小心触了陆婴的霉头,因为给沈知仪送补品,被陆婴抓了个正着。 陆婴一怒之下,差点儿将那两个小丫头给打死了去,后来发卖出府。 至此再也不敢有人靠近。 这一遭即便是沈啸文和喜欢挑事儿的沈老夫人,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敢打扰沈知仪温习功课。 毕竟沈家祖上冒青烟了,才出了这么一个厉害人物。 之前他们都对沈知仪不太重视,这一次是太重视,俨然觉得沈知仪这一次殿试如果不拿一个状元回来,就是对不住他们。 故而陆婴严厉整顿沈知仪的院子,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倒是没有引起沈啸文和沈老夫人的怀疑。 沈钰珠这些日子几乎一直都守在沈知仪的身边,眼见着他昏昏沉沉,心头纵然着急也没有什么办法。 古若尘那厮只在第一天晚上配了一些疗伤的草药后,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出现。 如今沈知仪身边伺候的丫 鬟婆子,全部换上了沈钰珠和陆婴身边的亲信,其余的都被陆婴找借口遣了出去。 沈钰珠好不容易劝说陆婴回去歇着,云香也进来扶着她去外间的贵妃榻上休息。 沈钰珠是真的累了,自己还是中毒很深的病人,小心翼翼调养着,这才控制住病情,却还得操心沈知仪这边的事情。 “古神医回来没有?”沈钰珠靠在迎枕上,揉着眉心。 春熙忙道:“回主子的话儿,李泉和李恒在外面守着的,没有看到古神医回来。” “顺源茶楼那边,李恒每隔一个时辰过去瞧瞧,那边的伙计们只说他们主子出去了,没有回来。” 沈钰珠暗自磨了磨牙,低声道:“他不会是跑了吧?” 也不怪沈钰珠如此想,古若尘这个大夫做的分外任性。 上一世,她听了很多关于古若尘的传言。 还真的听说这个家伙有一次给一个病人疗伤,中间他得了什么消息,便带着人去寻找他心爱的草药,结果硬生生把给人治着病这件事情忘记了。 那个病人下场可想而知。 沈钰珠哪里还能睡得着,又坐了起来。 她只觉得心头憋闷的厉害,想要出去走走。 云香忙将披风给她穿上,沈钰珠刚走到 了门边,迎面闯进来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差点儿将她撞上。 “古若尘?”沈钰珠顿时惊喜万分,一把抓住冲进门来古若尘的胳膊。 古若尘依然是一袭黑袍,腰间的赤色玉带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他手中拎着一只包裹,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那个味儿闻起来更是怪异。 他刚走进了暖阁的门,就被沈钰珠一把抓着胳膊,唇角不禁渗出一丝苦笑。 一向不喜欢别人靠近,此时古若尘也没有挣脱开沈钰珠的手,心头倒是多了几分别样的滋味。 沈钰珠哪里管他这些心里想法,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是担心这厮当真吊儿郎当不好好给她兄长疗伤。 她给了古若尘十万两银子的诊金,另外加了一张空着的欠条,等古若尘以后想要填多少银子,就得填多少银子。 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不是和古若尘玩儿的。 “这些日子你哪里去了?”沈钰珠声音中带着几分急促,“我家兄长为何还没有醒来?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 古若尘凉凉扫了一眼沈钰珠,这才将她的手挣脱开,将手中提着的袋子丢到了桌子上。 咚的一声,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去哪儿?还不 是去给你大哥找药去了?你难不成怕我跑了不成?” 沈钰珠神情微微愣怔,抬眸看向了古若尘,倒是发现他看起来当真是挺疲惫的,不像是故意躲着不看病。 她脸上掠过一抹愧疚,忙亲自端了茶盏送到了古若尘的面前。 “古公子,钰珠这边给您赔不是了!” “实在是我家兄长的情形不是很好。” “不必再说,今晚就开始换手!”古若尘豪情万丈。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面前慢条斯理喝茶的古若尘,不禁脸色变了几分。 “换手?古神医,您当真是没开玩笑吧?这倒是如何换?” 沈钰珠尽管是两世为人,对于这种救治的办法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点点的惊吓。 古若尘将茶盏放在桌子上,紫色眸子渗出了一丝冷冽。 他是异族人和中原人的混血,眼眸带着几分不一样的颜色,看起来邪魅至极。 “呵!你都称呼我一声神医了,便该是信我才对!” 古若尘的手一把将那个袋子倒了过来,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滚了一桌子。 待四周的丫头看清楚桌子上的东西后,即便云香和春熙这样跟着沈钰珠经历过事情的丫头们,也吓得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 几个小丫 头死死捂着唇,才没有发出尖叫。 沈钰珠忙站了起来,定定看向了桌子上滚落着的东西。 不是什么药材,也不是什么山参补品,是十几只被砍断的男人的手。 不过这些都不能称其为正常的手,而是连外面的皮肉都腐烂光了的骷髅之手。 森森的白骨,让人看着毛骨悚然。 沈钰珠猛地转身看向了古若尘:“你疯了吗?这……” 古若尘浅浅笑道:“疯了?不,我是累了!” “连着在乱葬岗上挖了两天两夜,你以为我容易吗?” 古若尘缓缓起身,抓起了桌子上的一只手,看向了沈知仪躺着的方向道:“今晚你留下来帮我打下手,其余的都滚出去!” “可是这些都是死人的手骨,这也太……”沈钰珠惊得说不出话来。 古若尘看着沈钰珠邪魅一笑。 “沈知仪是个活人,皮肉还能再生,唯独被碾碎了的骨头再生不了,只能去挖死人的骨头。” “幸亏是手,若是你大哥连着子孙根都被人砍了的话,那本神医还真的没办法了。” 沈钰珠知道这个家伙疗伤治病,各种稀奇古怪的办法都会用到,她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拿着这些断手跟在古若尘的身后。 第307章 有缘无份 沈钰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疗伤法子,她端着盘子,定定站在古若尘的身边。 看着他将大哥手掌被碾碎了的骨头残渣一点点的挑了出去。 幸亏自己兄长服下了麻沸散,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中。 不然这剔骨的过程就能将人活生生疼死。 古若尘随后用一个小银夹子夹着从乱葬岗砍回来的死人手骨,一根根对比。 沈钰珠闭上了眼睛,终究是自己内心还不够强大,看不得眼前这样的画面。 “这一只尚且不错,好了,就这两只了,其余的你命人丢了吧。” 沈钰珠哪里能丢,虽然这些尸身都无人认领,被人随意丢弃在乱葬岗上。 可好得自家大哥承了死人的情,她命李泉用红布包了,找个风水好的地方葬了。 又是一夜未眠,沈知仪的手骨终于全部换了一遍,外面的皮肉缝合以后,看起来样子分外的狰狞。 像是一条条蜈蚣爬满了沈知仪的手背,他的手背也肿成了山包一样。 古若尘看着身边的沈钰珠道:“记得,用我配制的特殊汤药浸泡双手,每日里泡三次。” “还有浸泡后便用我特配的药膏涂抹,用干净素绢包起来。” “如此差不多半个月后便能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只是 上面的疤痕倒是清除不掉的。” “好!”沈钰珠一一应了下来。 她亲自将古若尘送出了院子,随后守在沈知仪的身边。 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任何岔子都是致命的。 她到底是熬不住,坐在床榻边的锈墩上,趴着床沿竟然睡着了。 古若尘想起来一件事情折返了回去,守着沈知仪院子的仆从们早已经认得了古神医,自然没有拦着。 他大步走进了沈知仪的暖阁,看到屋子里的情形时,脚下的步子顿在了那里。 沈钰珠此时趴在床榻边上,早已经困累到极点睡着了。 她的脸正对着门口这边,被古若尘瞧了个正着。 古若尘见过沈钰珠很多张面孔,愤怒的,跋扈的,欺骗的,隐忍的,狡诈的…… 此番她却像个人畜无害的小动物,乖巧的趴在那里。 奶白色的俏脸上透着一丝丝的疲惫,眉眼间安宁平和,让古若尘这才意识到。 甘愿服毒抗毒,只身夜探国公府,豺狼虎穴中硬生生将自家大哥抢出来的强悍女子,其实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罢了。 那一瞬间,古若尘竟是在心头多了几分疼惜。 这样的感觉很陌生,他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 古若尘脚下的步子不禁缓缓 朝前挪了几步,不想碰到了多宝阁子上的摆件。 发出了一声脆响。 “谁?”沈钰珠极其警醒,即便是轻微的动静都能惊醒她。 她猛的抬眸,看向有些手足无措的古若尘。 古若尘当真是觉得窘迫了些,咳嗽了一声,从怀中摸出来一只小药包,丢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别老惦记着你大哥,你身体的毒也要记得化解,药要按时服下,养好身子才是正道,蠢女人!” 古若尘劈头盖脸一顿编排,说罢转身便走。 沈钰珠拿起了古若尘甩到面前的药包,都有些懵了。 古若尘这人的脾气当真是古怪,不过此人对她没有存什么坏心思。 与那些处处背后捅人刀子的恶心之人相比,心直口快的古若尘已经是非常好相与的一个人了。 沈知仪连着昏迷了七天,第八天头上终于醒了过来。 陆婴也赶过来瞧他,捧着他满是疤痕却还完整的手,顿时哭了出来。 “沈夫人,”一边的古若尘咳嗽了一声道:“沈夫人先别激动。” “这手算是勉强能用吧,但下个月初的殿试,写文章上估计有些困难。” 沈钰珠和陆婴听了后,脸色微微一变。 果然沈知仪的手,看起来略显僵硬,握笔估计都 很困难。 古若尘苦笑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只能保证他不会在殿前失仪,被圣上责罚。” “但是这写字儿还需要勤加练习才能像往常一样顺畅,只是再怎么顺畅,下个月初殿试的时候,怕是顺畅不了的。” 沈钰珠算是听明白了古若尘的话,自家大哥的手勉强看起来是完整的。 如果想要写文章还需要好好练,这样的话殿试必然受影响。 她暗自沉沉吸了口气,事到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陆婴和沈钰珠再一次谢过古若尘,命李泉亲自将古若尘送回到顺源茶楼。 沈知仪的脸色憔悴的厉害,两只眼窝都深陷了进去。 他抬起手,不自然的举了起来,却又无力的放了下来。 许久才哑着嗓子低声道:“元淳……怎样了?” 沈钰珠忙看向身边的陆婴,关于陆元淳的事情,如今在京城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她虽然深居院子里,也听下人们嚼舌根子说了一些。 只是自家大哥伤的这么重,她也不想讲那些伤神的事情给他听。 现在他主动问了出来,不说也不行了。 陆婴眼底掠过一抹慌乱,看向了身边的沈钰珠。 这个丫头低着头也不给她个眼神,到底要不要说 。 不过这个话儿迟早得说。 “仪哥儿,元淳和你都是好孩子,不过……你们两个当真是有缘无份。” “元淳和二皇子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二皇子府昨天下了聘,下个月初举行大婚。” 她定了定神加了一句:“正妃之位。” 沈知仪眼底的光芒一点点的暗淡了下来,转入了死寂。 “仪哥儿,你也不要难过。” “你如今有了功名在身,等殿试后,为娘就帮你好好物色一个姑娘。” “户部尚书家的夫人还派了人过来打听你的消息,说的是她的次女。” “容貌自不必说,性格温柔,仪态端庄。” “咱们先娶了来,让你媳妇跟着你去任上。” “三年评定官员后,你就给娘抱个孙子回来,到时候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陆婴谋划得很好,沈知仪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明白自己终究是配不上她,许是她注定就是天家贵妇,他只能仰望跪拜。 只是不明白,为何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在毓秀河边的林子里,她一遍遍说喜欢他,想要跟着他走。 转眼间便是这样的局面? 阵阵的锐痛从心底蔓延上来,那痛甚至比那些恶人们一根根碾碎他的手指还要痛上几分。 第308章 殿试大婚 春闱过后,三月初一当真是个好日子。 这一天所有新进进士科的士子们,早早等在了宫门外。 不多时被司礼太监带着穿过长长的夹道,沿着曲曲折折的宫墙,来到了太和殿。 虽然乾元帝病重,可为大周选拔人才这种大事上,他还是愿意亲力亲为的。 沈知仪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利索,每走一部就像是负重在冰原上前行,胸口憋闷的能呕出血来。 他跟在前面的士子身后,缓缓走进了高大的太和殿。 外面站着英武挺拔的金甲护卫,再往里是穿着赤红色宫服的内侍。 正中摆着整整七十二张书案,上面已经放好了雪纸和笔墨。 沈知仪今天有些心神不宁,伤痛倒还在其次,主要今天的日子很特殊。 是二皇子大婚的日子,宫里头也相应的多了几分喜庆。 “皇上驾到!”司礼太监的声音悠长辽远。 沈知仪忙随着前面的士子们缓缓跪了下来。 今天进宫参加殿试的士子们都穿着靛青色儒服,宽袖博带,自带着几分书香之气。 此时黑压压跪了下来,让太和殿的气氛瞬间变得庄严了起来。 乾元帝身体不太好,简单的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便命司礼太监将今天殿试的题目从锦绣袋里取出。 当众公布后,沈知仪随着其他人一起磕头后,按照进士科的名次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殿试要从清晨一直进行到日暮,乾元帝走了过场后便起身离开。 太和殿里只剩下了伏案奋笔疾书的士子们,一时间笔锋落在雪纸上,沙沙作响,紧 张万分。 沈知仪看着题目,顿时心头镇定了几分。 以农商皆本为题引子,看来大周的国库空虚,这是准备广开财源进行经济改革了。 沈知仪之前便是个行商,这个题目可以说是专门为他打造的。 只是…… 沈知仪缓缓抬起手,虽然这双手修复的当真是不错。 可骨节还是肿痛不堪,即便是握着笔都像是攥着刀锋一样,割裂般的疼痛。 他紧紧攥着笔,沾了墨,在雪纸上落下了第一笔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 太和殿四周安静至极,只能听到守着太和殿护卫们低低的脚步声。 突然拐角处的护卫看到一个穿着玄金色铠甲的高大男子,忙停住了脚步,刚要出声行礼。 却被那认抬起手制止,他潋滟的紫眸看向了太和殿中间位置坐着的沈知仪。 修长的手指划过了薄凉的唇角,俊美的脸颊上掠过一丝诧异。 “呵,此人倒是有些忍性!” 他的声音很好听,这句话说的时候声音太低,都听不清楚。 随后那些护卫们躬送着他离开,只余鼓荡着的袍角,萦绕过太和殿拐角处红色的宫墙,消失不见。 沈钰珠此时穿着一件淡红色裙衫,外面罩着一件青色外衫。 已经立春不像是冬季那么寒冷,她最外面套了一件灰鼠皮大氅。 刚走出墨韵堂,就看到盛装打扮的蒋姨娘和慕家三小姐慕依依。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二皇子大婚,所有京城世家贵族的女眷都得去观礼。 第一世家永宁候府自然也不例外,因为上一回慕熙彤闹 出了天大的丑闻。 故而这一次慕家女眷们要再一次出现在这样热闹的宴会上,不低调不行。 沈钰珠是慕家少夫人,固然是蒋姨娘掌家,但明面儿上的迎来送往还得少夫人打头阵。 蒋姨娘迎上来笑道:“少夫人,马车在外头,只等着少夫人了。” 蒋姨娘穿着一件镶金缀玉的裙衫,比之前张扬了不少。 身边的慕依依梳了一个半翻髻,鹅黄色打底绣云纹的百褶裙,外面罩着一件淡粉色外衫。 她有一副慕家人特有的艳丽容色,以往太低调,穿得也暗淡。 如今穿着明艳了几分,竟然衬托着她的容貌越发的夺目亮丽起来。 一直摆在众多人面前的明珠,看的次数多也厌倦了。 而一直蒙尘的明珠,一旦擦掉上面的灰尘,珠光分外夺目。 沈钰珠都不禁看得呆了一呆,今天二皇子婚宴上崭露头角的美人怕是非慕依依莫属。 “嫂嫂福安,”慕依依规规矩矩冲沈钰珠行礼。 沈钰珠点了点头,带着这母女二人走出了候府的正门。 婚宴设在郊外的别庄上。 二皇子出身尊贵,母亲是皇后,外祖父陈国公掌控天下三分之一的兵权。 母后陈皇后所出的陈家,是陇西贵族。 故而二皇子赵广的婚宴盛大到了极点,不亚于太子娶妃的规模。 赵广在郊外的御龙山 ,专门修建了自己的皇庄。 加上这些年他强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原本这一处地方还有其他世家的庄子,现在几乎都成了赵广名下的产业。 沈钰珠带着蒋姨娘和 慕依依乘着马车来到了御龙山上的皇庄,抬眸看去,竟是比上一次去过的宁安太妃的皇庄还要规模宏大。 整个山庄依山而建,背靠着巍峨的御龙山,面前是水流湍急的御河。 这条御河从这里开始贯穿了整座京城,成为京城重要的活水来源之一。 远远看去,庄子四周有角楼,了望塔,里面则修建着亭台楼阁。 皇庄前有河,此番阳光映照过来,水雾腾空而起,将整个皇庄笼罩着,看起来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府。 其中修建最为宏伟精致的建筑便是建在飞来峰上的云宫。 云宫之所以被称之为云宫,是因为修建在飞来峰突出来的一块儿岩石上。 这一块儿岩石下面便是万丈深渊,深渊下面是瀑布碧潭,风景绝佳。 此处蒸腾起来的水汽尤为的突出,将修建在这一处的云宫,轻轻笼罩着,感觉像是生活在九天之上的天宫中。 云宫装饰的分外华丽,即便是外面的墙壁上都镶嵌着罕见稀有的宝石,看起来金碧辉煌。 所有的世家贵女,看到二皇子将婚宴设在这里,心头说不出的嫉妒。 这可是大周女子人人都想要的富贵啊,怎么偏生给她一个陆家的庶女得了? 要知道只有迎娶正妃的时候,所有的仪式才能在云宫举办,这份儿尊荣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也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能进入云宫,只那些顶级世家还有陆家的人才能进。 其他的宾客都被安排在皇庄的另几处花厅里吃酒。 沈钰珠是永宁候府的少夫人,又和陆家沾亲带故,自 然是被宫人请进了云宫。 通往云宫的阶梯上,到处是三五成群面带笑容低声交谈的贵女。 耐人寻味的是,坐在显赫位置上陆家的人,还有沈家的夫人陆婴,一个个脸色有几分难看。 看到沈钰珠进来后,陆婴冲沈钰珠招了招手。 沈钰珠忙走了过去,蒋姨娘和慕依依很识趣的坐在了另一处,母女两个倒也自在。 “母亲!”沈钰珠冲陆婴躬身行礼。 “且坐下说!”陆婴拉着沈钰珠的手,神色间多了几分疲惫。 “不知道你大哥现在……” 今天是沈知仪参加殿试的日子,又经历了那些事情,她吃二皇子的喜酒当真是违心到了极点。 沈钰珠忙劝道:“母亲放心,古神医的医术绝对信得过的。” “此间我们先坐一会儿,等见了元淳后,咱们就离开。” 陆婴点了点头。 沈钰珠刚要说些什么,觉察出一道视线逼视了过来。 她忙抬眸,正对上了首位上陆家长公子陆明哲的锐利视线,她心思一动,眼底却多了几分鄙夷。 陆家的掌权者一定知道二皇子突然迎娶陆元淳的内情,呵呵,果真是一个牺牲女儿获得家族利益的无情家族。 陆明哲的眸色一闪,缓缓别过了脸,脸色却沉到了底。 “殿下驾到!!皇子妃驾到!!!” 唱礼的宫人,声音尖锐。 沈钰珠忙随同其他人缓缓站了起来,看向了云宫的门口。 一个穿着大红色嫁衣,盖着缀满宝石盖头的高挑女子,跟在同样红衣加身的二皇子赵广身边,一步步走了进来。 第309章 兄长很好 沈钰珠看着缓缓走进云宫的盛装美人,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陆元淳的脸上蒙着缀满了宝石的红色盖头,看不清楚她此时的表情,只是那脚下的步子稍稍有些凝重。 好似每走一步,几乎是用尽了她一生的力气。 皇家娶媳自然和寻常百姓人家还不一样,要去太庙里进行祭祀。 此番陆元淳刚同赵广一次从太庙那边回来,直接来到了云宫。 已经拜见了赵家的列祖列宗,接下来便是拜会自己的娘家人。 陆元淳站定在云宫的主位前,上面坐着陈皇后,还有宁安太妃等宫里头的主子们。 紧邻主位旁边坐着陆家人,对面还坐着陆婴和沈钰珠等有品级的世家女眷。 “行礼!!”司礼太监高声喊道。 赵广笑着拿过了内侍手中捧着的金喜秤,轻轻探到了陆元淳的面前,将她头顶上蒙着的盖头挑了起来。 四周顿时传来一阵阵的赞叹声。 陆元淳从来都很低调,穿衣打扮也是端庄至极。 不想今天一袭红衣,让她本来绝美的容色更是平添了十分的艳丽动人。 陆家人都长得很是大气,陆元淳的外家又是书香门第。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将一身的书卷气和 这种艳丽到极致的浓重墨彩,完美的柔和在一起,让人简直是移不开眼睛。 赵广定定看着面前的妻子,眉眼间更是多了几分喜欢之色。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子,为了她都能忍得住自己心头的残肆,不去欺负她。 这些日子,他将她囚在云宫中,当真是以礼相待的。 此时看着她,赵广心头竟然生出了几分自豪。 看,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子,只有本殿娶到了手,你们眼红去吧! 陆元淳的头始终都没有抬起来,像是一只穿了线的木偶,任凭着二皇子赵广欠着她的手,做着一些僵硬的动作。 她随着二皇子规规矩矩在陈皇后面前跪了下来,动作规矩都是一顶一的大气,陈皇后看着也是满意得很。 陈皇后其实很愿意自己的儿子迎娶陆元淳。 自己的儿子,她当然清楚是个什么货色。 流连于花丛中,虽然担着一个风流的名声,却纨绔过了头。 不学无术,脑子简单,性格残肆。 若是再迎娶一个心术不正,一心只想攀龙附凤的女子,那才是灾难呢! 如今也不知道自家臭小子,用了什么办法将陆家女子骗到了手。 总之她是满意的。 陆元淳虽 然陆家的庶女,可外祖父确实大名鼎鼎的孙阁老,孙家后来覆灭了,可孙家人骨子里的傲气和风姿,却是磨灭不了的东西。 而且陆元淳当真是个才女,如果有这样大气又才华横溢的女子,辅佐自己的儿子,那是儿子的一大幸事。 宁安太妃淡淡看着陆元淳,眼底带着几分杀意。 陆元淳是给三皇子准备的礼物,不想被二皇子抢了先,她对陆家分外的不满,连着对自己的兄长陆家老爷子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陆老爷子板着脸,微微垂着眼眸,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情。 其实陆家也在下一盘大棋呢! “快快请起!元淳啊!以后你好好陪伴你的夫君,本宫看着自然高兴!” 陈皇后顿了顿话头笑道:“你们的父皇也高兴得很,给了你们很重的封赏,明日你们再进宫拜见父皇吧!” 今天是殿试的日子,显然比皇子大婚重要得多。 乾元帝的身子骨越发不行了,只能在宫内活动,即便是出宫去京郊祭天都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很快乾元帝的赏赐被宫人们用红色绸缎罩着,一样养抬到了众多人的面前。 九十九客南珠,九十九株一人高的赤色珊瑚树,九十 九万两白银,九千九百两的黄金,还有三处皇庄,一处猎场,更不用说那些罕见的奇珍异宝。 皇家娶妻,又是长媳,自然是隆重到了极点。 甚至为了抬高陆元淳的位份,让她能和赵广的身份匹配,还下令让陆家将陆元淳记在了陆夫人的名下,成了嫡长女。 四周的贵女们看着这么多的赏赐和荣耀,一个个都红了眼。 唯独陆元淳低着头,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像是一根木头。 很快宴会的气氛活跃了起来,宾客们杯盏交错,歌舞伎也表演着华丽热闹的舞蹈。 陆元淳跟在赵广的身后,给长辈们敬酒,须臾便要退到后堂等着与赵广洞房。 陆元淳端着白玉酒盏敬了一圈后,却不再跟在赵广身后,而是径直朝着沈钰珠这边走来。 现在陆元淳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媳,是主子了。 除了陈皇后,宁安太妃,还有陆老爷子之外,其余的人还真的当不起她这一杯酒。 不想陆元淳会端着酒盏朝着陆婴这边走来,四周人的视线顿时聚集了过来。 沈钰珠同陆婴已经商议好了,准备待一会儿便离开。 看着陆元淳实在是心情不愉快。 两个人正要起身,找个借口 离开云宫,陆元淳却直直朝着这边走来。 陆婴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神也复杂纠结的要命。 她是自己喜欢的侄女儿,却又差点因为她的原因要去了她继子沈知仪的半条命。 此时面对陆元淳,陆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姑母!请喝了元淳这杯酒!”她没有说喜酒这个词儿,两只手臂高高抬了起来,将酒杯举到了陆婴的面前。 陆婴面色微微一僵,还是接了过来淡淡笑道:“臣妇不敢当,皇子妃礼重了。” 皇子妃三个字咬了出来,陆元淳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死寂。 她又看向了沈钰珠,沈钰珠忙退后一步躬身行礼。 陆元淳眸色间的悲伤流转,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已经支离破碎的魂魄。 她低声问道:“沈公子他……” “皇子妃!”沈钰珠心头狠狠惊了一跳。 她到底还要怎样啊? 在之前的宫宴上,陆元淳将自己兄长拉出来做了挡箭牌,差点儿害死了兄长。 如今若是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皇子妃还惦记着别人家的男儿,兄长这一遭也不必活了。 沈钰珠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几乎是耳语道:“我家兄长很好,皇子妃保重!” 第310章 讲个故事 陆元淳本来还想要说些什么,被沈钰珠狠狠呛了回去,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唇角噙着一丝丝的苦涩,是的,自己又唐突了。 她一点儿也不怪沈钰珠的态度。 今天是她和二皇子大婚的日子,她的身份也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陆家小姑娘,她是皇子妃。 此时任何一个和她有牵扯的外男,都可能被粉身碎骨。 她只是想要知道他怎样,只想知道这一点。 赵广将她关在云宫中,即便是她的家人都不得联系。 她这些日子发了疯般的想要知道沈知仪到底怎样了,她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会这么犯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同沈钰珠打听这些。 不过沈钰珠是个有能耐的人,她说沈知仪现在很好,那就是真的没有什么问题了,他得救了。 “很好,很好,”陆元淳缓缓转过身,不再和沈家的人说半句话。 只是那低低的念叨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碎碎念。 赵广看到这边的情形,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别的人看着陆元淳这种不合规矩的做法,还以为陆元淳和她的姑母关系很好,不在乎沈家低微的门第来给陆婴敬酒。 毕竟陆婴身边站着沈钰珠,不交谈几句也无妨。 可陆元淳的 这些动作看在赵广眼底,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陆元淳和沈钰珠说话,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有沈知仪的那一层关系吗? 赵广转身疾步朝着陆元淳这边走来。 陆元淳刚才问沈钰珠的那句话,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脚下的步子顿时踉跄了一下,却被赵广稳稳扶在了怀中。 在外人看来,赵广温柔的扶住了自己有些疲累的妻子,当真是神仙眷侣,令人羡慕。 只有陆元淳耳边传来了赵广冷冽无情的低语。 “沈知仪现在就在太和殿里呢,你若是再想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本殿保证他不能活着走出宫城!” 陆元淳的身子狠狠颤抖了一下,抬眸看向了赵广,却是露出了一个灿烂之极的笑容。 “殿下在说什么?妾身不懂呢!” 陆元淳一直都是刻板的美人。 此时眼波流言,似嗔似怒,那个撒娇又带着责怪的眼神,娇滴滴瞥向了赵广。 赵广顿时觉得脑子都炸开了,一片空白,嗓子有点点的发干。 他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低下头,薄凉的唇擦过了陆元淳玉雕般的小巧耳垂低声道:“本殿且给你记着,晚上回去再收拾你!” 沈钰珠看着赵广和陆元淳的恩爱,实在是眉眼 看,想想自家大哥为了陆元淳吃的苦,只觉得不值当。 大哥遇到陆元淳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本来救了她,她还欠着大哥一条命,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回报。 “母亲,我许是喝多了酒,有些头痛,想出去透透气。” “为娘陪你去!”陆婴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刚要走出去,不想陆元淳清亮的声音袭来。 “诸位,今日是我和殿下的好日子,我自创了一支舞蹈,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献给殿下!” “好!皇子妃的舞蹈定是惊艳的!” “我等拭目以待!” “皇子妃上一遭表演的书法才艺便是令我等心折至极。” 一群溜须拍马之人。 沈钰珠却心头狠狠一跳,这可是怎么说的。 大婚的新娘子,居然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献歌献舞? 莫说是皇家媳,即便是寻常人家的媳妇也不能这么干吧? 一向端庄温雅的陆家女,怎么嫁给了二皇子后也变得浪荡了起来,不合适啊! “母亲?”沈钰珠茫然的看向了陆婴. 陆婴也愣在了那里,之前在陆家的时候,没发现这个丫头居然这么的不着调。 母女两个倒是不能走了,缓缓坐了回去。 陈皇后的脸色沉了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赵广倒是没什么,他风流 浪荡惯了,自己的妻子这般的上道很是合他的心意。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献歌献舞,他有些不太愿意。 “元淳,为夫可不想看着你的舞蹈被这么多人看。” “你想跳不若等一会儿在暖阁里给为夫跳,好不好?” “殿下当真是讨厌,”陆元淳猛地推开了赵广,却是抱起了一边歌舞伎手中的胡地琵琶,走到了云宫的天台上。 这一处天台是云宫最美的地方,紧靠着宴会厅,半露天,原本是歌舞伎们在这边表演的舞台。 四周罩着素色纱幔,美人在上面临空舞蹈,水雾中当真有些仙气儿。 “小心!”赵广看着陆元淳站着的位置太靠近围栏,不禁出言提醒。 玉石围栏另一侧便是万丈深渊,不小心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之前还从来没有发现,这个丫头居然挺顽皮的,越想越觉得赚到了宝贝一个。 会读书,会写文章,大气温柔,偶尔还能和他使个小性子。 当真是爱惨了她! 赵广亲自坐在了正对着云台的椅子上,给自己的妻子鼓掌助威。 他大笑道:“元淳好好唱,唱好了,为夫重重有赏!” 陈皇后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不禁微微抚着额头,之前还夸赞陆元淳这个丫头,不想被自己儿子带歪了去。 陆家老爷子和陆明哲脸色已经沉到了底,这个丫头还能怎么丢人下去? 陆元淳站定在云台,淡淡看着四周的宾客。 一个起手,一声琴音刺破了四周的水雾。 随后一曲缓缓流出。 这首曲子,在座的宾客们大都听过,不过在这样的场合下唱出来,不太合适啊。 曲子是前朝一位女子所作。 讲述的是一对儿恋人,因为家族阻拦,不能呆在一起,随后那女子殉情的故事。 在婚宴上唱这个,不吉利啊不吉利。 可是陆元淳的琵琶弹奏的分外的好听,歌声也婉转优美,听到动情处竟是泪意莹然。 正对着陆元淳的赵广,越听脸色越是沉下去了几分。 他晓得这个女人唱的是谁,念着的是谁,她好大的胆子。 四周的人也听出来不对劲儿,议论声渐渐变小,云宫里竟然一片死寂,紧张的气氛跃然而出。 赵广缓缓站了起来,看着陆元淳道:“皇子妃许是累了!来人!带皇子妃下去!” “慢着!”陆元淳突然抬起手将手中的琵琶砸在了玉石上,顺势扯下琴弦狠狠绕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们……”陈皇后忙站了起来。 “谁也别动!”陆元淳声音沙哑,死死盯着赵广,“既然大家听故事听到了此处,不妨接着听下去!” 第311章 诅咒 沈钰珠心头一跳,忙站了起来,死死盯着云台上站着的陆元淳。 琴弦已经被她紧紧勒进了肉里,一丝丝的鲜血从她雪白的颈项上渗了出来。 陆元淳向后退开一步,站在玉石护栏边,再往后一寸便是万丈深渊。 她丝毫不在意脖颈上的血迹和丝丝缕缕的疼痛,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赵广。 她脸上的表情看似疯癫,却冷静的令人心头发寒。 赵广脸色剧变,又不敢靠的太近,将她逼到最后那一步。 “元淳,有话我们私下慢慢说,你这是何苦?” 赵广的声音都发着颤,两只手哆嗦着探向了陆元淳。 “元淳,你先放下琴弦!” 陆元淳冷笑:“呵!赵广,你现在怕了吗?” 她恨死这个毁了她一生的畜牲。 她原本有爱人,期望能跟着他,不管他去哪个地方赴任。 她会一直跟着他,为他准备羹汤,陪着他读书写字。 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被人硬生生抽走了灵魂,血淋淋折断了翅膀,塞进这华丽的牢笼。 她虽然是陆家的女子,却继承了孙家人的骨气。 寻常女子为了天家这份儿富贵,必然也认命了,可她偏不认命。 陆元淳定定看着赵广声音挑 高了几分,咬着牙冷冷道:“你如今倒是想起来害怕?” “你设计将我骗出陆府,将我囚在肮脏的烟花之地,你怎么不害怕?” “你厚颜无耻,不仅强抢民女,还玷污了我的清白,怎么不害怕?” “你以陆家的荣誉,皇子的身份,要挟我家人让步,强行逼婚,让我嫁给你,你彼时为何不害怕?”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谁也想不到,今天的大婚居然是因为这样的缘由? 堂堂皇子做出来这种事情,若是对方是个小门小户的倒也罢了。 可对方是世家女子,外祖父虽然获罪,当年的孙家那也是门生遍地的书香人家。 二皇子这样做,当真是为人不耻。 如今陆元淳这般说了出来,便是要拼命的架势。 “来人!皇子妃怕是撞上了什么邪祟,胡言乱语!还不快将她拿下!” 陈皇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又惊又怒,甚至还有些害怕。 她之前也不晓得自己的儿子到底怎么说服陆家,让陆元淳嫁给他的。 没想到居然用了这么龌龊的法子? 如今正是夺嫡之争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这桩丑闻若是压不下去,给她儿子带来的可是灭顶之灾。 几个宫人都 吓傻了,听了陈皇后的差遣,忙要上前去抓陆元淳。 “都滚开!”陆元淳手中的琴弦绷紧了几分。 那些宫人又不敢上前逼得太狠,若是将皇子妃逼死了去,他们一家子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赵广,”陆元淳紧紧咬着牙。 她脸色苍白,漂亮的眼眸中迸出阵阵的怒火,像是地狱来的修罗。 “赵广,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硬生生毁了我!” “我恨你!”陆元淳低吼了出来。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我诅咒你此生都找不到真爱,诅咒你终有一日,坏事做绝,被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 “我用我这条命诅咒你!让天下的百姓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荣登大统,赵广!你做梦!” “不要!”赵广猛的朝前扑了过去,却还是迟了一步。 另一侧陆明哲也冲了过去。 沈钰珠耳边传来一阵阵的耳鸣,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喘不过气来,耳边是陆婴刺耳的尖叫声和哭喊声。 沈钰珠随着陆明哲扑到了云台的围栏边,只看得到陆元淳被风吹散了的大红喜服,缓缓飘在了半空。 人已经掉了下去,必死无疑。 那赤色喜服在半空中打着 璇儿,像这世上最美丽的精灵。 曾经来过,倏忽而去,只留了惊鸿一瞥。 赵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张了张嘴,神情呆滞,摇摇晃晃便要朝着悬崖下迈出去。 陈皇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广儿!快拉住他!拉住他啊!” 已经被吓傻了的宫人,忙七手八脚的冲了过去将赵广从云台上拽了下来。 陆家这边的坐席上,突然传来一声女子嘹亮悲痛的惨嚎。 “我的女儿啊!”陆元淳的生母孙姨娘,顿时晕了过去。 云宫里的场面岂是一个乱字能形容的。 一场盛大的婚宴,瞬间变成了丧礼。 陆元淳用自己的命,对二皇子赵广做了最后的控诉,最要命的一击。 陈皇后彻底慌了,忙命人散了宾客,尽快想办法在乾元帝那边能圆回去。 不过到头来却发现陆元淳这一招太狠,连在宫中久经阵仗的陈皇后,都无计可施。 当下得了消息的乾元帝暴怒,将二皇子抓进了宗人府。 陆婴浑身颤抖个不停,沈钰珠将她紧紧扶着。 她们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女孩子居然可以如此刚烈。 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为了报这弥天大辱,她什么都不要了。 娘 亲,爱人,还有自己的命。 所有的宾客急匆匆撤离云宫,陆婴刚要上马车,却看到前面被仆从们扶着的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的脸色垮了下来,不伤心不难过是假的。 陆家人丁不旺,他对陆家的几个孩子都喜欢得很,也用心培养。 可再怎么喜欢,在他心目中家族始终是第一位的。 他步伐踉跄,却被身后的陆婴喊住。 “父亲!” 陆老爷子缓缓转身看向了自己的小女儿。 陆婴定定看着他道:“父亲,现下可满意了?” 陆老爷子顿时脸色剧变。 陆婴却再也不愿意看他一眼,大步朝着沈家的马车走去。 等她上了马车后,一直坚持的镇定,终于被无情的击溃。 她捂着唇号啕大哭,像个被欺负的小孩子。 “母亲!”沈钰珠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将自己的继母抱进了怀中。 陆婴靠着沈钰珠哭到不能自己。 “元淳……你让姑母怎么办?” “你……你让仪哥儿怎么办啊?” “你这一跳倒是解脱了,你让爱你的人怎么活下去?怎么活下去啊!” “你怎么敢……怎么敢……” 沈钰珠抬眸定定看着马车黑漆漆的车顶,眸色冷到了极致。 第312章 报仇 日暮时分,太和殿的钟声终于敲响。 参加殿试的士子们人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出了一身的汗,都要虚脱了。 整整坐在案几前一天的时间,腿都跪麻了。 除了正午时分,宫人们送了简单的茶点,沈知仪随同其他人一起用了一些,歇息了一阵儿。 其他的时间,一直跪坐着,握着笔不停得写。 沈知仪更是比别的人多了十二分的疲惫,他的手关节都肿了起来,拼命的将字儿写的工整一些,可还是不尽如人意。 此时沈知仪跟着参加殿试的士子们,沿着漫长的宫道朝着东司马门走了出来。 眼见着就出了宫门,外面早有各个家族的马车候着。 突然宫门口疾步走来十几个行色匆匆的宫人,看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进宫禀告。 很快这个消息在士子们中间传开。 沈知仪跪了一天,脚步沉重的厉害,还是咬着牙缓缓挪出了宫门。 可四周的议论声却真真切切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天爷啊!听说了没有?今儿二皇子大婚出大事儿了!” “什么大事儿?” “还不是陆家大小姐的事情?” “陆家大小姐怎么了?今儿不是她和二殿下大婚的日子吗? ” “什么大婚?大丧的日子!” “陆家大小姐陆元淳在云宫的那一处云台上跳崖自尽了!” “听说二皇子使出了卑鄙手段,玷污了人家姑娘清白,强娶为妻的!” “天呐,还有这种事?” 沈知仪整个身体顿时僵在了那里,他艰难的抬起头看向了宫门外那些各家的小厮们。 都是等着自家公子爷参加殿试出来,此番在这里闲聊。 耳边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轰得他晕头转向,胸口一直压抑着的血腥在喉咙处不停的翻滚。 “你说什么?你们说什么?” “谁死了?谁死了!啊?谁死了?” 沈知仪疯了般的冲过去,一把揪住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的衣襟。 他眼眸赤红,疯癫了般,几乎要把那个嚼舌根子的人,活生生掐死。 “你你你……放开我!”那人看着沈知仪的模样,害怕至极。 他们哥儿几个接主子的空儿闲聊,怎么突然蹦出来这么个疯子? 不过瞧着那疯子穿着靛青色的士子们穿的长袍,倒是也不敢动粗,只得连连惊呼了出来。 李恒一直等在宫门外面,只等着大少爷参加完殿试后从宫里头出来,他好接着大少爷离开。 不想刚看到大少爷 走出了宫门,却和一边的几个小厮起了冲突。 他忙过去将沈知仪从那人的身上拽了下来,连连道歉,随后冲神志明显不是很清楚的沈知仪苦苦求道:“大少爷!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沈知仪死死盯着李恒,一字一顿问道:“元淳怎么了?他们都在说什么?” 李恒脸色一变,本来不想尽快将这件惊天惨案告诉他,怕他听了受不了。 别的人不晓得,他们近前伺候的这些人都清楚陆家大小姐和自家少爷那可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儿。 不想如今却阴阳相隔,夫人交代只要大少爷一走出宫门,别的地方哪里都不要去,直接将大少爷带回沈家。 可还是迟了一步,这件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的,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宫城门口。 “大少爷!!咱们先回府!!” “告诉我!!”沈知仪吼了出来,他凄厉的吼声惊动了四周的人。 李恒心头慌乱到了极点,一向温文尔雅的大少爷,发起疯来的时候,竟是这般的可怕。 他硬着头皮低声道:“大少爷,您节哀!” “陆姑娘许是不小心从云台上掉了下去,如今陆家派人下到崖壁下面去找……大少爷!大少爷!!” 李恒的话还 没有说完,沈知仪疯了般的朝前狂奔而去。 奔着郊外二皇子云宫的方向。 李恒彻底慌了,忙追了过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袭来,来的人是李泉。 李泉身后还跟着几个沈钰珠的心腹,李恒顿时松了一口气。 沈钰珠便是担心自家大哥听到这个消息后,会闹出来什么事情,便派了李泉过来瞧瞧。 几个人忙将沈知仪抱住,连哄带求送到了马车里。 李泉也坐进了马车里,半跪在沈知仪面前苦苦求道:“大少爷,小的们晓得您难受。” “可如今已经无力回天,您节哀啊!” “陆姑娘是冤死的,可您只有保重好自己的身子才能给她伸冤报仇啊!” “如今皇上已经过问此事,您若是再闹大了去的,革掉您的功名倒也是小事,可您想过没有?” “您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夫人和大小姐该如何处置?” “难不成连着他们也要跟着陪葬不成?” 沈知仪奋力挣扎的动作渐渐僵在了那里。 心宛若被乱刀搅碎了去,闷痛,恶心,难受…… 之前压在喉咙处的血腥再也控制不住,突然噗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眼前一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大少爷! !大少爷!!” 李泉吓得脸色都白了。 “李恒!你带着大少爷回去!” “我去请大小姐来!” 沈钰珠得了消息,径直到了沈家。 路上已经派李泉去请古若尘,不想古若尘不在顺德茶楼。 沈钰珠只得派人侯在那边等消息。 她径直走进了沈知仪住着的院子里,眼见着躺在床榻上几乎是去掉了半条命的大哥,看着他的绝望。 沈钰珠涌到嘴边的话,竟然说不出口。 她先命人将神色憔悴哭哭啼啼的陆婴送了回去,随后坐在沈知仪对面的椅子上。 沈知仪刚才那一口血呕出来,虽然脸色难看,倒是好了许多,人不再疯疯癫癫的,也清醒了过来。 他仰起头定定看着靛青色的纱帐,一动不动。 沈钰珠沉沉叹了口气,还是低声问道:“大哥准备怎么办?” 沈知仪死寂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冷冽来。 他沙哑着声音道:“写状纸,敲太平鼓,告御状!” 沈钰珠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兄长,大概是真疯了! “大哥,此事缓缓再议,你先养好身子再说!” 沈知仪一向温和的眼神,却变得锐利了起来。 “他们欺人太甚,这个仇,我得报!” 第313章 两件事情 听了沈知仪的话,沈钰珠心头掠过一抹不安。 如今陆元淳的死固然可以让二皇子赵广的名誉扫地,但毕竟是皇子,乾元帝不可能为了一个世家女子,让自己的儿子偿命。 此件事情若是真的想要报仇,告御状是最不可行的办法。 她本来想要劝慰大哥几句,不想大哥看起来精神状态着实不好,沈钰珠忍住了话头。 “大哥,你现在需要冷静下来,此件事情我们从长计议。” “这样吧,大哥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沈钰珠看到沈知仪已经无碍,带着云香和春熙走出了沈知仪住着的院子。 她细心吩咐了院子里的下人,又单独交代李恒,这些日子用点儿心。 她是慕家的少夫人,总不能住到沈家去。 随后乘着马车回到了永宁候府,回了墨韵堂后将春熙单独请到了书房中。 “主子?您找我?”春熙急匆匆走进了书房,在沈钰珠面前恭恭敬敬行礼。 沈钰珠看着面前的女孩子,曾经云州城那个胆小怯懦的丫头,跟着她经历了这么多,如今办事老练,神态端庄。 她定了定神,端起了茶盏轻抿了一口道:“杜大人这些日子怎样了?” 春熙不想自家主子突然问起来这个人,脸 上掠过一抹异样的红晕。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杜大人,在别的人眼中,他是个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清官。 可唯独在她的面前,插科打诨,卖萌求罩,舔着脸当真是令她哭笑不得。 他居然还极其怕苦,那些日子,春熙伺候在他的身边,他居然还偷偷倒掉汤药,像个孩子一样。 想到此处,春熙唇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弧度,看着沈钰珠道:“回主子的话儿,杜大人如今已经能起身活动活动了,前几天还去了大理寺衙门口办差去了。”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挑,看着春熙道:“春熙,你去一趟杜府,请他帮我一个忙。” 春熙忙道:“奴婢这就去传话。” 两天后,沈钰珠带着云香去了自己开在毓秀街的绸缎铺。 她没有从绸缎庄的正门儿进,而是从后面的小巷子拐进了后院。 后院装扮的很是清雅,正中的堂屋正厅里早已经坐着一个人,容色清俊,脸色微微发白。 正是病了许久的杜子腾,他没有穿自己的官服,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头发随意散在肩头,用一根墨色缎带束着。 俨然一个富家公子哥儿出来游玩的装扮,不是很引人瞩目。 此时杜子腾正抬起头低声冲身边 站着的春熙说笑着什么,春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似恼似羞。 看到沈钰珠走了进来,春熙这才如释重负疾步走了过来冲沈钰珠躬身行礼。 “主子!” “恩!”沈钰珠点了点头,转身看向了杜子腾。 许久不见,这人的神色真的是憔悴了不少,这一场古怪的重病怕是狠狠折磨了他一场。 杜子腾也站了起来,冲沈钰珠抱拳道:“少夫人请我来,不知所谓何事?” 沈钰珠扫了一眼春熙道:“两件事情。” 春熙总觉得今天大小姐神情怪怪的,怎么老是朝着她这边看。 杜子腾一愣,笑了出来:“呵!我倒是奇怪得很,哪两件事情?” 沈钰珠定定看着他道:“你和春熙的亲事!” 她话音刚落,哗啦一声,杜子腾之前坐着的椅子瞬间翻倒在了地上。 他走得太快,带倒了椅子。 他疾步冲到了沈钰珠的面前,眼底放光,脸上之前还惨兮兮的病容瞬间收敛的一干而尽,容光焕发了起来。 一边站着的春熙,早已经吓呆了去。 杜子腾定定看着沈钰珠道:“你可当真?” “当真!!”沈钰珠一字一顿道。 一边的春熙,咬着牙跺了跺脚,转身冲进了东侧的厢房里去了。 云香忙笑着跟了过去,这个丫头还害羞了。 这些日子,春熙私底下和她们几个小姐妹们说笑间,张口闭口都是杜大人。 明明那么喜欢人家,就是不和大小姐说,这下好了被大小姐看出来了。 杜子腾脸上的笑意再也压制不住,那笑容连着他唇角的小梨涡都盛不下了,若不是自己还矜持一些,早就大声笑了出来。 沈钰珠定定看着他道:“你先别得意。” “咳咳咳,少夫人说哪里话,不得意,不得意,”杜子腾笑开了花。 沈钰珠看着他冷笑道:“其实我一开始当真是不愿意她跟着你的,毕竟你这个人不是很着调。” 沈钰珠没好意思说他是个短命的,上一世她已经知道他因为太过刚正不阿短命少寿。 不过重活一世,很多事情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迹,许是能改变他那短命的命运。 “少夫人,我一定会对春熙好,这个你且放心!”杜子腾连忙表忠心。 沈钰珠心头却一阵阵的揪痛,她之前不愿意春熙跟着杜子腾。 杜子腾为人刚正,又是个喜欢惹事生非之人,跟着他需要极大的勇气。 可陆元淳的死,让她深受震撼。 若是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便是一世安好,活得同 一具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 她看到自家大哥的痛苦不堪,倒是再也不愿拆散另一对儿相爱之人。 如今京城不太平,她身边的丫头也需要早早安顿好才行。 沈钰珠抬眸看着杜子腾,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整肃了起来。 “杜大人,丑话说在前面,春熙不做妾!” 杜子腾一愣,脸上惯常的那一抹玩世不恭,瞬间收了起来。 他淡淡笑道:“我一开始喜欢这个丫头,是当真想要讨过来做妾的。” “可后来越是相处越是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是畜生想法。” “那样温柔可爱的姑娘,我定要娶她做正妻的!” 沈钰珠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看着他道:“这件事情我来处置,可以请我夫君帮忙,等他这一遭从豫州回来,就认春熙为义妹。” 沈钰珠话音刚落,杜子腾顿时眼底一亮。 永宁候府世子爷的义妹,那身份完全能堵得住横州那帮老爷子的嘴。 沈钰珠够义气,若是她认这个义妹,身份也不是很抗打,如果是慕修寒的义妹,那就厉害了。 “好!当真是好!!”杜子腾真的太开心了,“我这便修书回横州。” “先别忙,还有一件事情!”沈钰珠定定看着他,眸色间多了几分整肃。 第314章 他能对付 杜子腾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果真这个女人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放过他。 “还有什么事?”杜子腾摸着俊挺的鼻子。 沈钰珠侧过身冲西侧的厢房道:“李恒,请大少爷来!” 西侧厢房传出来一个清亮的应诺声。 杜子腾狠狠吓了一跳,这可是怎么说的,刚才春熙将他请了进来,他还真的不知道院子还藏着人。 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 西厢房的门被从里面缓缓推开,李恒扶着沈知仪走了出来。 沈知仪穿着一件青色布袍,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之前他呕出了血,当晚古若尘便来瞧了瞧,警告他切不可再如此急怒攻心,不然这条命就交代了去。 古若尘为了给他疗伤,用的都是虎狼之药。 他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需要细心调理才是,这样的大悲大喜都不利于他身体的恢复。 已经在床榻上躺了两天了,沈知仪还是浑身瘫软的站不起来,如今被李恒搀扶着,整个人苍老得厉害。 “沈公子?”杜子腾看着沈知仪那个样子,宛若地狱里走出来的瘦弱鬼魂,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儿人气儿。 他登时吓了一跳,忙看向了沈钰珠,这兄妹两个在他跟前唱什么大戏呢这是? 沈知仪看到杜子腾,抢上一步冲杜子腾 拜了下去。 “大人!在下有冤要诉!!”沈知仪说罢便要给杜子腾跪下。 纵观整个京城,那些官员都是混日子,要么就是和稀泥的。 唯独眼前这位大人,出淤泥而不染,在这乌糟糟的世界里,硬生生点亮了一束光。 他当下便要给杜子腾跪下。 “沈公子使不得!快快请起!!”杜子腾哪儿敢让他拜啊! 这位爷最近也是风头正劲,中了进士科,还参加了殿试。 功名在身的士子,他可不敢让人家跪。 况且还是沈钰珠的兄长,春熙的大少爷,要死!要死! 他都要给这位爷跪下来了。 杜子腾忙弯腰将沈知仪的手臂紧紧扶着道:“沈公子不必如此,有什么冤情沈公子请说。” “递了状纸到大理寺,我替你办了!你这样拜我就不好了!” “况且我今儿就是来看看好朋友,商量商量家事,这里又不是公堂,你不必如此多礼!” 沈知仪点了点头,却缓缓抬起自己的一双手。 之前在太和殿参加殿试写文章的时候,手上的那些伤口再一次裂开,古若尘又用素纱裹着草药帮他包扎妥当。 此番他命身边的李恒帮他将手上那些隐隐渗出血迹的素纱一层层揭开。 杜子腾越看越是诧异,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最后一层纱布揭开,刺鼻的草药味,掺着血腥的味道,阵阵扑面而来。 不过最让杜子腾触目惊心的是沈知仪手上的伤口。 “怎么回事儿?”杜子腾不禁脱口而出。 “给大少爷搬一把椅子来!”沈钰珠看着自家兄长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知道他现在几乎是强弩之末,站都站不稳了。 李恒忙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了沈知仪的身后,随后小心翼翼将他扶着坐在椅子上。 杜子腾也缓缓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沈钰珠陪坐在一边。 沈知仪之前本来要告御状,被自己妹妹劝住。 她同他说过,京兆尹杜子腾大人最是公正之人,这件案子先和他说上一说。 沈知仪狠狠吸了一口气,随后将自己如何和陆元淳认识,如何得了陆元淳的帮助考中了进士。 接着便是二皇子设局,将他的两只手废了,还逼死了陆元淳。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院子里的气氛压抑至极,除了沈知仪断断续续的控诉,便是一片死寂。 杜子腾的脸色一点点的阴沉了下来,咬肌绷得紧紧的。 之前因为春熙能嫁给他的喜悦,被如此不可思议的暴行冲淡了去。 今天整个京城都传开了去,陆元淳的死,成了最热门的话题。 只是没想到背后牵 扯到了这么多的事情。 “畜生!!”杜子腾一拳砸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喀嚓一声!扶手都被他震碎了去。 沈钰珠的眉心一跳,垂首不语。 沈知仪抬眸定定看着杜子腾,眼底多了几分期盼。 “大人!”他眼眸间掠过一抹坚毅之色,“我断然不能让元淳白白死了!此件事情……” “你告不赢的!”杜子腾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 沈知仪眼眸中的那抹光一点点的暗淡了下来。 杜子腾心头不太好受,这事儿他也管不下来。 他缓缓起身,脚下的步子有些急躁,来来回回在廊下走了几步,陡然转身看着沈知仪道:“万事都要讲证据!” “你只凭借你这一双手,去告一个皇子!” “这个皇子还是大周国母所生,你该如何去告?” “你说二皇子派人打伤了你,现如今陆姑娘闹出来这么一出,陈皇后早就派人毁尸灭迹了。” “难不成你让你妹妹作证?” “不!”沈知仪断然否定。 他不能将妹妹牵扯进来。 杜子腾似乎看出来他的决绝,苦笑道:“沈公子,我猜到你怎么想的。” “你也想像陆姑娘一样,拼死敲太平鼓,大不了用你一条命控诉他!” “可到头来也就是换二皇子被关在宗 人府多关几天,然后找个替死鬼出来平息事端,你动不了二殿下的根基。” 沈知仪的手狠狠抓着椅子的扶手,因为用力,伤口渗出了血。 杜子腾顿了顿话头道:“不过这个案子,我帮你查!” 沈家兄妹齐齐看向了杜子腾。 杜子腾咬着牙道:“老子最看不惯这种不平事,别说是你沈知仪的冤案,即便是其他的,我也要查下去。” “只是查这案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有结果的。” “沈公子,当务之急你要马上离开京城才是!” 杜子腾脸上渗出一丝严整道:“我虽然在京城根基不是很深,也认识一些人,到时候可以帮你说说。” “你的手……”他扫了一眼沈知仪的手,“想必殿试的结果也不是很理想。” “殿试取不上名次的,都要去地方上任,你就去泉州吧!” 沈钰珠眼底一亮:“泉州是七殿下的地盘儿吧?” 杜子腾点了点头:“你先去赴任,我看你的品行定是个造福百姓的好官,只是有时候糊涂了一些。” “京城的这坑水,不是你这样的人能淌的!得她夫君那样的人才行!” 杜子腾点了点沈钰珠。 沈钰珠晓得他说的是慕修寒,是的,整个京城能收拾了二皇子的人,便只有他了吧? 第315章 送行 三月初三日,严寒的冬季终于过去。 万物迸发出了新的生机,陆元淳从京城百姓的嘴巴里渐渐淡去。 越来越多的人成群结队的去郊外踏青,正是春景最美丽的时刻,人人都觉得神清气爽,忘记了一个多月前的那一场血腥绯事。 沈钰珠也换上了天青色单裙,外面罩着一件棉披风,站在毓秀河边的码头上。 乌篷船停泊在河边,船上的艄公恭恭敬敬立在船头等一位尊贵的客人。 便是准备去泉州赴任的沈知仪沈大人。 沈家的人已经在亭子间里置办了送别酒,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只剩下了别离。 只有沈钰珠同杜子腾带着云香和春熙,一直送到了河岸边。 陆婴被自己侄女儿的惨死彻底惊着了,这些日子一直病着。 方才抱着沈知仪狠狠哭了一场,到底还是身子不爽快不能来送了。 沈啸文敷衍了几句便罢了,沈老夫人因为自己看好的孙子结果殿试考了最后一名,劈头盖脸将沈知仪骂了一通也不来送,嫌弃丢人。 杜子腾同沈知仪交代了几句,再一次承诺这个案子他一定要帮他们查到底,随后躲到了一边和春熙说话儿。 沈钰珠抬眸看向自家大哥,换上了大周朝正八品 赤色黑领官服,头上戴着黑色乌纱官帽。 他俊眉朗目,身姿挺拔,一身官袍为他平添了几分正气威严。 唯独那苍白的脸,还有手背上纵横交错的蜈蚣一样的伤疤,昭示着过去那个让他心惊的噩梦。 “大哥,泉州距此千里之外,大哥一定要保重才是!” “珠儿,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兄妹两个再无话可说,说什么都是痛。 沈知仪定了定缓缓退后一步,冲沈钰珠躬身作了一个揖。 “大哥?”沈钰珠忙侧身避过,抬眸看向了自家兄长。 沈知仪勉强挤出来一个苦涩的笑容,看着她道:“小妹放心,为兄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为兄这官位也是在元淳的教导下取得的,元淳说我一定会是个好官。” 沈钰珠听着元淳两个字儿从自家兄长嘴巴里一次次说出来,听一次,便是胆战心惊一次。 大哥的痛楚是隐忍着的,她不知道他到底用尽了多少力气才能喊出来这个名字。 沈知仪的声音微微颤抖了起来,狠狠吸了口气看着沈钰珠道:“元淳说我会是个好官,我就一定是个好官。” “大哥,我信你!” 沈钰珠冲沈知仪躬身福了福。 沈知仪笑了笑,转身踏 上了舢板,站在了乌篷船的甲板上。 李恒忙搬着行礼也跟了上去,这一遭他跟着自家少爷赴任。 乌篷船越走越远,渐渐在沈钰珠的眼眸中缩成了一个小黑点子,落进了地平线中。 沈钰珠缓缓抬起手,将脸上的泪意试去。 “主子,不要太过担心,”云香上前递了帕子,低声劝慰道:“泉州那个地方民风淳朴,靠近海边,尽享鱼盐之利。” “大少爷一定会将那个地方治理的非常好,大少爷心地良善,公道正值,会是个好官!” “三年后,官员考评,若是干得好,得了上品等级,还会回来做京官的!” 沈钰珠点了点头,转身笑道:“罢了,天色尚早,陪着我去街面上转转,今儿心头堵得慌!” 云香忙扶着沈钰珠朝着马车走去,不一会儿春熙也跟了过来,脸色红扑扑的。 其实她现在已经算是和杜子腾订了亲,只等世子爷回来,便能成婚了。 沈钰珠本意是想将她先送到庄子养着,毕竟未来的官宦夫人,总不能在她身边伺候着。 哪知春熙非要跟着,只说出嫁前再在自家主子身边待几天。 沈钰珠拗不过她,只得任由着她的性子,可也不敢将她当作奴婢使唤。 如今春熙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一等一的好。 云香这边也是同等对待,主仆三个倒像是姐妹一样,说笑了一会儿,沈钰珠郁结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 送走沈知仪回到了闹市,恰好是正午时分,最热闹的时候。 李泉将马车停在一边的巷子口,沈钰珠带着云香和春熙下了马车,朝着胭脂水粉摊子上逛去。 突然前面一阵尘土飞扬,十几个鲜衣怒马的彩衣少年骑着马匹飞奔在繁华的街头。 场面顿时变得人仰马翻了起来,有些来不及躲避的百姓,背部,肩头,甚至是头上都狠狠挨了几鞭子。 被这些鲜衣少年裹在正中的两个贵族青年,骑在神骏上傲视不管,任凭着自己的门客为非作歹。 沈钰珠抬眸看向那两个青年的刹那间,脸色沉下去了几分。 身形微胖,穿着一件赤色锦袍的矮冬瓜正是陈国公府的小公爷陈思道。 他身边骑在马背上的人,穿着一袭绣螭纹的深紫色锦袍,不是二皇子赵广又是谁? 一个多月的时间,仅仅一个月的时间,那厮就从宗人府里被放了出来。 据说陈皇后为了替赵广求情跪在乾元帝的寝宫外面整整一宿,乾元帝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看着 皇后跪着。 再后来陈皇后献出了安神神丹,治好了乾元帝的梦魇之症。 赵广又从宗人府里出来给乾元帝倒了几天的夜壶,这事儿就过去了。 陆家也因为这件事情名誉受损,不想再纠缠下去。 故而陈皇后亲自去陆府赔礼,陆府总不能杀了皇后给一个庶女报仇吧? 这事儿便是不了了之。 沈钰珠抬眸死死盯着马背上的赵广,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赵广的神色竟是比之前憔悴了许多,两鬓也多了一些白发。 不,那样自私残忍的男子,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喜欢的一个女人死了,伤心到此种地步? 喜欢?赵广这个畜生懂得什么叫喜欢和爱吗? 他不配! 赵广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更加阴郁了不少,总觉得和这满街明媚的阳光格格不入。 似乎察觉出了沈钰珠刀子一样的视线,赵广猛地转过头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丝毫不避讳他的视线,死死盯着他,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 赵广身边的陈思道也察觉到了什么,转身看了过来,顿时脸色剧变。 他挥起马鞭朝着沈钰珠这边赶了过来,嘴巴里也不知道骂骂咧咧些什么。 沈钰珠的手缓缓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 第316章 衣冠冢 沈钰珠定定看着迎面骑着马赶过来的陈思道,眼底的冷冽更是沉下来几分。 突然身后一个人抓着她的手臂将她猛地一拉一拽,她瞬间被拽进了挤挤挨挨的人群中。 正是崇文街最热闹的时候,沈钰珠这样消失在闹哄哄的人群中,陈思道哪里还能再寻到? 他恼羞成怒,挥起了鞭子狠狠抽在面前几个挡道儿的百姓身上,顿时四周惨嚎一片。 一直冷眼旁观的二皇子赵广,觉得无聊,转身打马离开。 陈思道也不敢多在此地耽搁,忙跟了上去。 最近二殿下心情不怎么好,他还是不要招惹得好。 也是奇了怪了。 陆元淳有什么好,不就是会写写文章下下棋,文绉绉的一个书呆子而已。 关键脾气还死硬死硬的,也不知道殿下看上那个女人什么。 从宗人府出来,他们几个好兄弟给殿下接风洗尘,还包下了整个怡红院,喝酒玩儿闹。 那一夜,明明有那么多美人伺候,殿下却抱着一个长相酷似陆元淳的女子,嚎啕大哭。 简直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还将那个女子当成了陆元淳,一个劲儿下跪磕头道歉,将那个女子都吓傻了去。 他们几个再也不敢请二皇子喝酒了,可到现在殿下貌似都没有缓过劲儿来,一脸阴沉沉的,瘆的慌。 罢了,先放过沈氏那个小贱人。 下一回,别给他抓到她! 不然…… 沈钰珠心知身后之人将自己拽进人群中,也是为了她好。 她现在心头憋屈的厉害,若是真的在大街上能寻着机会狠狠揍陈思道一顿,也是好的。 不过后果她也没怎么想过。 她之前考虑问题太思前想后,各种退路都想到了。 如今只想杀人! 沈钰珠还是得同身后之人道一声谢,等她转过身,看清楚身后之人时,那个谢字儿,实在是说不出来了。 沈钰珠正对上陆明哲那双黑漆漆的星眸。 他穿着一件玄金色锦袍,头发用墨玉冠束着,冷冽,清俊。 自从上一次两人在宁安太妃寿宴上闹僵了以后,再也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站在一处过,更别说是说话儿了。 陆明哲还是先开了口,低声道:“左边有一家茶楼,世子妃若是无事的话,在下请世子妃喝一杯茶。” 沈钰珠眉头蹙了起来,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陆明哲也会规规矩矩称呼她一声世子妃。 她脚下的步子却不知道该动还是不动。 陆明哲唇角渗出一丝苦笑。 “世子妃不必这般防着在下,是关于元淳的事情。” 沈钰珠吸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一直打听元淳的消息,陆明哲亲自下到了潭底寻找 陆元淳的尸骨,她也想知道后续。 沈钰珠跟在陆明哲的身后,朝着左边的茶楼走去。 云香和春熙如临大敌,急急忙忙跟了过去。 更远处还有千山也带着人将茶楼四周围了起来,如临大敌的架势。 陆明哲脚下的步子不露痕迹的微微一顿,心头的那一抹苦涩快要溢了出来,她当真将他当作是敌人一样防着。 明明他比慕修寒那厮更早认识她,与她相识相知相惜,到头来她这般对他。 陆明哲微微垂着的俊眸,闪过一抹冷光,随后倏忽不见。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茶楼的二层,陆明哲专门挑了一间僻静的包间,带着沈钰珠坐了进去。 茶博士进来点了茶,小二端了精致的点心,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大理寺寺丞陆大人请姑娘来喝茶,他们怎么能不用心伺候着,再细心一看,请的可不是寻常人,居然是永宁候府的少夫人。 乖乖哟!几个人放下了茶点,能躲多远躲多远。 云香和春熙守在门口,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 每次跟着陆家长公子搅合在一起,总能惹出什么事儿来。 沈钰珠坐定后,没有丝毫的废话,抬眸看向陆明哲。 “找到了吗?” 陆明哲眼底渗出一丝痛楚,不似作假。 虽然陆元淳是他的庶妹,不是 一个娘生的。 这个丫头打小就安静得很,也很怕他,更是规规矩矩的不像样。 三四岁的时候,见着他,便已经懂得卑躬屈膝的给他行礼,讨好他。 不想软糯了一辈子的小丫头,临到头居然做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不难受是假的。 许久陆明哲才沙哑着声音道:“只找到了一双掉落的鞋子,鞋子上面有血迹,破损的厉害。” “还有半块儿摔坏了的玉牌!” 陆明哲拿了出来轻轻放在沈钰珠的面前,上面雕刻着沈知仪的小像,已经碎了半边,露出了狰狞的碎玉边缘。 沈钰珠接过,攥在掌心中。 “能不能赠给我,我想转赠给我大哥。” 陆明哲轻笑了一声道:“也可!人已经不在了,他若是想要留一个念想,赠给他也罢。” 沈钰珠用帕子将碎玉小心翼翼包好。 “陆姑娘的尸骨……” 陆明哲摇了摇头道:“两个可能。” “那悬崖下面的深潭连着御河,她的尸骨可能被冲到了河里,那就很难找了。”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被野兽吞噬了,只剩下了一双鞋子。” “过几天府上准备立一个衣冠冢,先入土为安吧!” 沈钰珠明白,陆家也只能这样了。 可她心头憋着火儿,猛地抬头看向面前坐着的陆明 哲,声音微颤。 “就这么算了吗?” 陆明哲眉头挑了起来,看向了沈钰珠,冰冷的容色渗出了一丝丝的杀意。 “现如今宫里头局势复杂,魏贵妃被打入了冷宫后,陈皇后一人独宠。” “此女深得圣上欢心,盛宠不衰。” “陈国公也不是个吃素的!” “陆家还能怎样?此事只能徐徐图之!” 他顿了顿话头道:“不过这笔账我陆明哲暂且记着,以后会找他们要回来的。” 沈钰珠点了点头,缓缓站了起来。 该说的都说了,再坐在此处已无必要。 “长公子!”沈钰珠看着他,脸上多了几分整肃,“他日若是要替陆姑娘讨回公道,请算我一份儿。” 陆明哲一愣,点了点头。 “告辞!”沈钰珠转身大步走出了包厢。 陆明哲看着对面人去座空,就像是在他的心口处狠狠挖掉了一块儿,他也跟着空落落的难受。 他站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沈钰珠出了茶楼的门,上了马车,一直走出了他的视线。 他眸色渐渐变得锐利了起来,还有对某种物件儿势在必得的果决。 包厢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劲装男子半跪在陆明哲的面前。 “主子!” “豫州那边的消息!” “说!”陆明哲眸色冰冷,话锋如刀。 第317章 春祭 过了三月初这几天,整个京城的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起来。 每年的三月底,京城都会举行一场春祭。 世家大族都要参加,地点就在郊外的树林。 到时候各家各户都会带上自家准备的春菜,去郊外参加祭祀。 以往乾元帝会亲自来参加祭祀,还会带着皇后一起祭天,参加春耕,企盼丰年。 今年怕是不能来了,二皇子为长,会带着贵族们举行祭祀活动。 沈钰珠早早起来梳洗打扮,换了一件芸青色裙衫,外面罩着淡黄色外衣,多了几分俏皮的春意。 可她心情不怎么好。 从去冬慕修寒离开京城,跟着七殿下去了豫州后,到现在都没有将那边的暴乱平息下来。 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飞鸽传书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心绪渐渐变得不宁了起来。 “云香,有没有看到什么鸽子之类的飞鸟停落?”沈钰珠看向了拿着食盒进来的云香。 按照以往的惯例,慕修寒的鸽子即便是来,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候了。 现在却像是断了音讯一样。 云香忙疾步走了过来躬身道:“回主子的话,世子爷没有消息送来。” “奴婢派了两个小丫头,轮着守在后院子里,一直都没有见到信鸽。” “奴婢还让李泉去吴掌柜 的那边问,他那边也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摆了摆手道:“罢了,豫州那边情形复杂,不光有瘟疫,还有作乱的贼匪,一时半会儿怕是忙。” “东西都带好了吗?”沈钰珠身为慕家少夫人,这种祭祀的大事情,因为魏夫人不在,她得带着慕家的女眷们去。 纵然觉得烦,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主子,您过目!这是奴婢准备的春盘!” 春盘也是带到郊外祭祀用的贡品,上面整整齐齐摆着各色春季才有的小菜。 正中放着烙好的薄薄的春饼,四周围着一圈春菜。 莴苣叶,白萝卜,香菜,油菜苗,韭菜,还有蒜苗。 看起来鲜翠欲滴,分外的好看。 祭祀过后,这些东西都要被吃掉的,祈祷一年的好年景。 云香不管做什么都准备的妥妥帖帖,沈钰珠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沈钰珠带着云香和外间收拾好的春熙,一起出了墨韵堂。 春祭,从上到下都看得分外重。 慕侯爷也要去的,沈钰珠自然不敢迟到,被家翁说一通脸上也无光。 她刚走出了院子,就看到慕依依和蒋姨娘候在那里。 慕侯爷还没有出来,几个女眷站在一处闲话。 慕依依冲沈 钰珠躬身行礼后,低声道:“嫂嫂,陆姐姐的丧礼,依依没有去成。请嫂嫂代依依向沈夫人问候一声。” “听闻沈夫人病了,我那边还有些老人参,给嫂嫂送过去,请代为赠给沈夫人。” 沈钰珠忙点了点头道:“多谢三妹妹挂念,家母最近身子好多了。“ 沈钰珠觉得慕三小姐,最近当真是省心至极,没有让她在忙碌大哥那边的事情时,这边又起什么火。 她难得脸上晕着一层笑意道:“如今沈府有些纷乱,得空儿,我带妹妹去做客。” “那再好不过了!”慕依依忙笑了出来,笑意有一丝丝的讨好。 姑嫂两个正自谈论的时候,正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随后一袭淡紫色官袍的慕侯爷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银发白衣的少年。 慕修明的脸色比之前更为红润了几分,看起来气色不错,这些日子调养得初见成效。 他依然是那个清高傲娇的模样,看到沈钰珠后只是点了点头算是见礼。 慕侯爷一脸冷峻,之前因为女儿做下的丑事,许久没有在外人面前出现,这还是第一次参加祭祀。 沈钰珠当下带着蒋姨娘和慕依依,上了马车。 不多时便到了城门外的林子里,紧挨着官道儿。 沈钰珠还没有下马 车,远远就看到林子正中的空地上,搭建起了祭祀用的高台。 四周都散着各家自行搭建着的吃春饼春菜用的棚子,棚子装饰的五颜六色,分外的好看。 女眷另外呆在一边,最前面是二皇子带领的皇族,后面是文武百官,再后面是世家子弟。 二皇子赵广和三皇子赵泽都穿着深紫色的皇子礼服,神情倒也是威严整肃。 除了祭祀用的高台,另一侧专门辟出来一块儿耕地。 二皇子宣读完祭词后,带着三皇子一起到一边的耕地上,握着锄头不轻不重的挥动了几下。 司礼太监礼成的话儿刚一出口,二皇子赵广脸上一直绷着的紧张神情,松懈了几分,恢复了之前的玩世不恭。 沈钰珠带着慕家的女眷走进了慕家的棚子里,将祭祀用的春饼春菜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分出来一份儿。 她端着白玉盘子,将分好的春饼双手送到主位上坐着的慕侯爷手中。 慕侯爷这些日子与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儿媳妇倒是相安无事,看着沈钰珠送了春饼过来,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为难什么,接了过来。 沈钰珠躬身退下,正准备坐在下首位将自己的那份儿春饼吃掉后,回家歇着,突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像是什么东西 炸开了一样,带着异样的惊心动魄。 “侯爷!侯爷!!”是慕家的亲卫军,狂奔了进来。 慕侯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沈钰珠看向那人时,狠狠惊了一跳,一下子站了起来。 为首的这位小将,沈钰珠认识的。 就是这一次跟着慕修寒出征的慕家亲卫军将官,慕侯爷虽然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可慕修寒毕竟是他的儿子,去豫州剿匪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他是不会拿着自己亲生儿子的命开玩笑的。 他将自己的亲卫军都派给了慕修寒,可现在副将回来了,主帅却不见踪影。 征战沙场若许年的慕侯爷,顿时打了个冷颤,死死盯着那浑身血污的亲卫军小将。 “发生了什么事?世子爷呢?“ 那几个浑身血污,满身是伤,看起来精疲力尽的亲卫军,噗通一声跪在了慕侯爷的面前,嚎啕大哭了出来。 “侯爷!侯爷!!呜呜呜……” “启禀侯爷!七殿下惹了瘟疫,转移到涿州城养病,怕是撑不住了!” “世子爷……世子爷他……他征讨反贼的时候,被乱箭射死了!!” “你……你说什么……”慕侯爷顿时脸色煞白。 沈钰珠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手中的盘子掉落在地,整个人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第318章 噩耗 噩耗很快传遍了整座京城。 七殿下在豫州感染了瘟疫,生死不明。 豫州的叛军比之前朝廷所想的还要多,本来慕家世子爷慕修寒已经将叛军的主力剿灭,不想一个月前深入豫州郊外孤山剿灭剩下的叛军的时候,却遭遇了伏击。 此番才发现豫州知州之前报上来的叛军人数就是个幌子,那知州担心自己的乌纱帽,故意谎报军情。 之前被慕修寒剿灭的主力,仅仅是豫州孤山叛军的一支。 早些时候上报朝廷说叛军只有区区几万人,如今才发现何止是几万,而是几十万人。 慕修寒最后一次去围剿的叛军残部才是真正的叛军主力,他彼时只带着几千人孤军深入,奋战不敌,被乱箭射死。 跟在身边护着的亲卫军,拼死力战都没有抢回来主帅的尸体。 据说叛军为了泄愤,将他的尸身都剁碎了去,被野狗啃掉了半个脑袋,连样貌都认不清楚了,简直是惨不忍睹。 只有零星的几个亲卫军拼死从战场上偷回了主帅残破不堪的尸体,此番也带回了京城,拉回到永宁候府。 此番叛军非但没有被剿灭,反而攻破了豫州城,像是豫州城的瘟疫一样,朝着河津道这边蔓延了过来。 一旦攻下了河津 道,再往北走可就是京城了。 顿时京城震动,朝廷震动,乾元帝惊怒之下狠狠呕出来一口血。 整个朝堂已经彻底慌了,谁能想到一场瘟疫惹出来这么大的乱子,那些乱民当真是疯了吗? 乾元帝连夜将百官召集到养心殿商量对策。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惜命得很,自然不愿意去收拾残局。 怕死的百官吵嚷了一晚上,只得出来一个迁都的烂主意。 慕家更是因为输了这一场仗被京城百姓点着脊梁骨骂娘,慕侯爷也病倒了去。 这个节骨眼儿上,慕家二爷不得不站出来替自己父亲周旋。 人们这才发现,慕家不光藏着慕修寒那只狡诈的野狼,还藏着一只更加狡诈的小狐狸。 正当乾元帝要收走慕家兵权,突然北地柔然边地顿时变得不太平起来。 柔然边地驻扎着慕家的重兵,这种明晃晃的放水,不管是谁都忌惮一些。 故而乾元帝恨死了慕家也不敢对慕家怎么样。 慕修明又放出话,慕家会点兵重新收拾豫州这个乱摊子,而且还是慕家二爷亲自去。 这一连串的操作,加上慕修明亲自敲打了几个跃跃欲试的对手,终于那些人彻底安静了下来。 整座京城愁云惨淡,慕家更是血雨 腥风。 七日后,慕修寒的尸骨终于运回到了慕家。 合府上下挂着素白纱帐,正院的门洞开,身穿玄色铁甲,头戴着白盔的慕家亲卫军扶着金丝楠棺椁缓缓走进了正门。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缓缓而来的棺椁,冰冷萧杀。 她已经连着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了,双眸熬得赤红,却不肯掉一滴眼泪下来。 府里头的庶务如今全部交给了慕家二爷慕修明处置,他穿着白衣,缓缓上前将自家兄长的棺椁迎进了门。 沈钰珠看着他们将慕修寒的棺椁重重落在正厅的灵堂里,眉头更是拧成了川字。 不,他怎么可能死? 那样嚣张傲娇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死? 还是被人乱箭射死,乱刀剁碎? 不,她不信! 沈钰珠藏在白色袖子里的两只手仅仅攥成了拳,锋锐的指尖刺进了掌心中,鲜血顺着指缝渗了出来。 沈钰珠清冷的眼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耳边传来了慕修寒过往的笑声。 狡猾的,热情的,温柔的,嘲讽的…… 她缓缓朝着棺椁走去。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耳边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自己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她疯了般的朝着慕修寒的棺椁狂奔了过去。 “少夫人!!” “主子!!” 耳边传来云香等人的尖叫声。 沈钰珠什么都顾不得了,她疾步冲到了灵堂正中的棺椁前,抬起手将还没有钉死的棺盖狠狠推开。 轰的一声!棺盖被推开了半边! 那一瞬间,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不晓得到底是哪儿来的勇气。 “快拦住这个疯女人!!”魏夫人尖锐的声音袭来。 自从慕修明主持了侯府的中馈,魏夫人也被从庄子上接了回来,甚至连杏花庵的慕家二小姐慕熙彤也借着服侍自己生病父亲的名义,回到了慕家。 永宁候府灵堂里吊唁的人很多,都被沈钰珠的动作给吓住了。 彼时还以为年纪轻轻守寡的少夫人要触棺殉情呢,不想是将自家夫君的棺椁盖子都推开了去。 沈钰珠死死盯着棺椁中已经散发出腐臭味道的尸身,穿着慕修寒出征之前的赤色战袍,只是这战袍已经被血浸透了去,变成了深紫色。 四肢都被斩碎了,像是被削成了人棍,头更是被一块儿素白的白绢包裹着。 唰的一声!沈钰珠将裹着慕修寒脑袋的白绢一把扯了下来。 啊!四周传来一阵阵的惊呼声! 沈钰珠踮起脚尖,半个身子都探进了棺椁中。 围观 的宾客都被慕家少夫人给吓傻了,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彪悍的女子,这可是少将军的尸体啊! 此番在沈钰珠的手中像是个破布娃娃被来回摆弄着。 沈钰珠顾不得恶心和恐惧,猛地将尸身翻过去半边,一把扯下脏污的战袍。 露出了颈项处的一块儿好皮,上面光滑平整,根本没有什么疤痕。 沈钰珠清楚的记得,慕修寒颈项后面有一处刀伤,而这具尸体没有。 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那一瞬间终于松懈了下来,眼底不再是浑浊呆滞,渐渐变的清明了起来。 “来人!送少夫人回屋子里歇着!” “嫂嫂怕是伤心难过至极,这是疯魔了不成!” 慕修明整个人脸色沉了下来。 左右两边的仆从忙七手八脚冲了过去,将呆呆站在棺椁边的沈钰珠拽离,半推半押朝着墨韵堂走去。 云香和春熙早已经泣不成声,忙冲了过来,拽开了那些动作粗鲁的粗使婆子们。 “主子,您别太难过了!” “主子,人死不能复生,主子节哀啊!” “主子……” 沈钰珠对于云香和春熙带着哭腔的劝慰声,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眼底含着泪,唇角却勾着笑。 活着的,他还活着! 他——没有死! 第319章 响动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微微有几分踉跄,每一步却走得坚定。 这件事情处处透着古怪。 一个月前,慕修寒还给她飞鸽传书报平安,结果短短几天便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若是别的少不更事的年轻将军遇到突袭,可能会被杀死。 但是慕修寒不会。 他可是天机门的门主,从杀手谷中九死一生活下来的顶尖刺客。 打仗许是有输有赢,可被人乱刀剁死没那么容易! 慕修寒的棺椁运回永宁候府已经到了日落时分,此番通往墨韵堂的穿廊到处挂着白色的灯笼,像是暗夜中的鬼火,闪烁着诡异离奇的光芒。 沈钰珠在云香和春熙的搀扶下走进了墨韵堂的院子,千山等暗卫也忙跟了过来。 张妈迎了出来,红着眼眶将她扶进了暖阁。 她端了一盏热腾腾的鸡汤,送到了沈钰珠的面前,担心的看着她。 “主子!孬好喝点儿热汤先暖暖身子!”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您千万得想开一些才是。” “是啊!主子!”将沈钰珠扶着坐在软塌上后,云香和春熙左后跪在她的面前,忍着哭腔劝道。 “主子,您要是难受得厉害,就哭出来吧!” “千万不要伤心坏了身子,世子爷 在天之灵看着您这个样子也受不了的。” 沈钰珠心头之前震惊,悲愤,现在却有些乱糟糟的。 她需要一点时间理一理思路。 “我有些乏了,你们都出去吧!”沈钰珠缓缓仰靠在迎枕上。 张妈动了动唇,只得将鸡汤放在一边的小几上,带着屋子里侍奉的丫头离开了暖阁。 沈钰珠越想越是心头烦乱,慕修寒这一遭怕是被人设局陷害了去。 她如今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她也不会听他之前的安排,说什么他有了危险,她就跟着吴长贵去涿州,再去东海海域上面的荒岛避难。 不,她现在只想亲自去找他。 纵然是刀山火海,她也要见到他才行。 沈钰珠哪里睡得着,缓缓起身走到了窗户边,将之前慕修寒收藏的坤舆图拿了出来。 她素手轻轻捏着的笔,蘸了墨,在豫州城的位置重重画了一个圈。 突然屏风另一侧发出了咔的一声响动,沈钰珠眉头一挑。 墨韵堂的暖阁很大,即便是供主人歇息的暖阁也分为内外两重,中间隔着琉璃屏风。 之前慕修寒在的时候,她睡在屏风外间的贵妃榻上,慕修寒睡在里间。 此番外间传来清脆的响声,沈钰珠也没有养猫猫狗 狗的习惯。 如今多事之秋,她心头多了几分警惕。 随即握紧了腰间的软剑,缓缓朝着屏风另一侧走去。 她倒是不怕有人进来捣乱,毕竟整座墨韵堂四周都是千山带领的暗卫,将墨韵堂围得严严实实,就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她是担心墨韵堂里面的这些下人们有鬼。 张妈和云香还有春熙都是她信得过的心腹,可墨韵堂除了她们三个之外,杂七杂八包括厨娘都有几十号人了。 这些人虽然都是慕修寒亲自挑选进来的,但万事也不能大意了。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在屏风处顿了顿,猛地闪身绕过了屏风,却发现紧贴着屏风站着一个黑色劲装的蒙面之人。 待沈钰珠看清楚那人的眼眸和散落在肩头的头发时,手中的软剑已经出鞘,随即高喊了出来。 只是对方的武功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一些,瞬间将她的软剑推开,抬手便点上了她的哑穴。 紧跟着便是手中的粉末朝着沈钰珠迎面洒了过来,沈钰珠只觉得一阵呛鼻的味道袭来。 嗓子眼儿里甜腻腻的难受,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在昏迷的那一瞬间,她始终不明白,这个混账东西是怎么不惊动千山,闯进了墨 韵堂的院子里的? 浑浑噩噩,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沈钰珠醒来后,浑身都被捆得严严实实,丝毫动弹不得。 “嫂嫂,醒了?”一个清冽的声音从床榻对着的位置袭来。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对面椅子上坐着的男子。 银色长发随意的散落在肩头,束额上镶嵌着蓝色莹然的宝石。 容色带着慕家人特有的俊美之态,与慕修寒相较而言,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之气。 沈钰珠忙看向了四周,一座孤零零的竹屋,屋子里的床榻家具一应之物都是用竹子做成的。 虽然窗户紧闭依然能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一阵阵的风吹竹海的声音。 沈钰珠顿时头皮微微一紧,她不知道自己被慕修明弄到了哪里,又是怎么将她亲自从戒备森严的墨韵堂里带出来的? 她死死盯着慕修明咬着牙道:“二弟,当真是好本事!” “嫂嫂过奖了!”慕修明即便是将沈钰珠当作是监下囚,可依然亲自替沈钰珠捧来一杯热茶,端着想要喂她饮下。 沈钰珠不理会他的好意,饮茶?怕不是穿肠的毒药! 上一世那个曾经善意对待过她的银发少年,这一世竟然与她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 她 猛地抬眸冷冷盯着慕修明:“不必这般假惺惺的,你大哥如今出了事儿,大概也是你设的局?” 慕修明端着茶盏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随后将茶盏放在了一边的小几上,缓缓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抬眸看着沈钰珠道:“嫂嫂现在一定很奇怪吧?” “怎么会被我带到这里来的?” 沈钰珠冷冷盯着他,只等他得意些时候。 慕修明淡淡笑道:“大哥实在是太骄傲了,之前回了侯府,便是嚣张到了极点。” “我知道他恨着我娘,带着连我也一并恨了进去。” 慕修明垂首苦笑道:“他只想将我娘和我在侯府里拥有的一切全部夺走,但凡是我抢了他的,他也一定会抢回去,包括墨韵堂。”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他:“你在墨韵堂里做了手脚?” 慕修明点了点头笑了出来道:“嫂嫂猜对了。” “墨韵堂本就是侯府历代世子住着的地方,我却占据了那里整整十几年的时间。” “我之前还不知道有个流落在外的哥哥,墨韵堂自然是我的地盘儿。” “十几年……”慕修寒定了定话头,看向沈钰珠浅浅笑道:“足够我命人在那里挖一条密道了,你说呢,嫂嫂?” 第320章 住着一个魔鬼 沈钰珠顿时心知肚明。 真的是没想到,居然会这样。 慕修明这个人简直是太可怕了,步步算计,即便是一间暖阁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是的,从外面闯进墨韵堂里面,比登天还难。 千山可不是吃素的,固然她打不过慕修明,可慕修明若是遇到千山定能被刺成了筛子。 现在慕修明独自一人从密道进入墨韵堂,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她打晕了弄走。 彼时他在暗处,她在明处。 她和张妈他们的对话,这厮一定听得真真切切。 只等暖阁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便弄出来响动将她引过去,抓走。 沈钰珠暗自磨了磨后槽牙,在这种细节上被算计了,当真是憋气。 可谁也不曾想到的事情,而且她料定那个密道的出入口的关键就在屏风上面。 慕修明看着沈钰珠脸上的明暗不定的表情淡淡笑道:“嫂嫂果然是个聪明人,定是想明白了这其中关键。” “如今我大哥的忠诚属下怕是找你都找疯了去!” “豫州是怎么回事儿?”沈钰珠猛地抬眸看着他冷冷道:“什么豫州的瘟疫,乱民暴动,包括柔然边地的异动,都是你搅合的吧?” 慕修明脸色微微一变,唇角勾起 了一抹淡淡的弧度,笑了出来。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沈钰珠的一颗心狠狠沉了下来。 “你站在二皇子还是三皇子那边?” 慕修明缓缓抬起手,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出了一种晶莹剔透的美。 “二殿下是个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七殿下那些日子实在是太跳脱了。” “还有这诺大的永宁侯府,我从小成长着的地方,只能属于我!” 他一双潋滟的凤眸缓缓眯了起来,最后几个字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咬了出来的,渗着血意。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眼神冷冽如霜。 “就为了一个世子的位置,你居然设计了一场瘟疫,让豫州城那么多人陪葬!你当真是个畜生!” 慕修明转过脸看向了沈钰珠,脸上的表情丝毫不恼,淡淡笑道:“你错了。” “虽然是我设的局,但却不是瘟疫,是毒!” 沈钰珠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上一世的那个仗义相助的银发少年,冰雪端正的壳子里,居然藏着魔。 慕修明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痛痒的闲事,捏起了面前的白玉茶盏,轻轻转动着。 “不过我也只是给二殿下出了个计策而已。” “具体怎么做便是他手下的那些残肆贪婪之徒们的事情了。” “那些人做的当真是绝!” “我原以为他们毁在豫州城外的庄子上,镇子里投毒,制造瘟疫的假象。” “不想……他们却在豫州城街头的水井里下毒,啧啧啧……那个惨状……” “畜生!!”沈钰珠只觉得一阵阵气血上涌,猛地朝着慕修明撞了过去。 可身上慕修明平日里装的柔柔弱弱的模样,本就是骗人的。 此番一把将沈钰珠帝擒住,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道:“嫂嫂,你几天在棺椁中看到了什么?” 沈钰珠心头顿时一惊,死死盯着慕修明冰冷的凤眸。 直觉告诉她,这厮似乎也不知道慕修寒的尸身根本就是被人调了包。 那不是慕修寒! 他为什么用那种审视的表情看着她? 只有一个可能! 慕修明以为棺椁中的慕修寒真的死了,可能掉包这件事情,本就不在他们的局里,另有蹊跷。 沈钰珠心头狂跳了起来,不能,坚决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的端倪。 沈钰珠的视线变得锐利了几分,死死咬着唇,突然唾在了慕修明的脸上,她唇齿间早已经涌着血,此番在慕修明俊朗的脸颊上渐落了 点点血迹。 “我看到了什么?”沈钰珠眼底渗出了泪意,几乎被她眼底的仇恨之火灼烧了个干净。 “我要好好看看世子爷,看看你们这些人怎么残害他的!” “慕修明,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取你的狗命!” 慕修明之前毫不在意的脸色终于变了几分,一点点的沉了下来。 随之眼底之前蕴含着的那一丝审视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呵!杀我?”慕修明猛地抬起手掐着沈钰珠的脖子,将她按在了窗棂上。 竹屋外面晚风吹过竹林的声音很是清晰的传来,她只觉得自己呼吸不畅,喘不过气来。 可依然死死瞪着他,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慕修明突然松开了手,将沈钰珠一把推到了一边的床榻上。 他看着她冷冷道:“嫂嫂,我一直有一件事情不明白,那一日,你为何提醒我怎么服用血参的办法?” 沈钰珠当真是后悔的要死,如果从来一次,她绝对不会为了报答他上一世的恩惠,做了这样一个错误的决定。 “呵呵,慕修明,从今往后,便是你死我活!” 慕修明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对于沈钰珠,他始终觉得在哪里见过,许是在梦境中吗? 不过 现在可不是研究梦境的时候。 他唇角在一起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重新好整以暇的坐在了椅子上。 “嫂嫂,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身价儿还不错,有一个人花十万两黄金要同我买下你。” 沈钰珠猛地视线一缩。 慕修明用帕子将脸颊上的血水擦去,厌恶的丢到了一边,看着沈钰珠道:“我一直觉得你不简单。” “有你在我大哥身边,便是强强联手,我倒也是不好对付。” “如今我本意是不想让你活着,毕竟放虎归山是最不可取的事情。” 他定了定神道:“我只想要你从永宁候府里消失。” “理由我也给你想好了,为夫殉情,还能给你立一座贞节牌坊!” “可你毕竟也帮我一次,我便还了你这一次,相抵了!” 沈钰珠心头却没有丝毫的庆幸,虽然他可能不杀她,不过折磨她的办法还是有的。 慕修明仰起头靠在了椅背上,缓缓道:“十万两黄金,陈国公府的小公爷怕是疯了吧?” “我说嫂嫂你倒是怎么得罪了那个混世魔王,他晓得我讲你抓到后,却要花这么大的代价买你的这条命,你说我卖还是不卖?” 慕修明缓缓俯下身,笑看着沈钰珠。 第321章 竟然是你 沈钰珠猛地抬眸死死瞪着面前的慕修明,她明白如果再一次落在陈思道的手中,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可是那又如何,大不了便是一死罢了! 慕修明从沈钰珠的眼眸中没有看到丝毫的恐惧和哀求,脸色微微变了几分,带着几分莫名的焦躁。 他退后一步淡淡道:“来人!” 外面得令走进来两个劲装护卫,在慕修寒的指使下,用黑布将沈钰珠兜头罩住,在她的嘴巴里塞进了一枚麻胡桃。 这又是在转移地点,慕修明果然是个小心谨慎的主儿。 她被抓了起来,大约走了几十步,就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里。 沈钰珠被蒙着头也看不清楚四周的景色,她只能认真听着马车外面的动静儿。 一开始只能听到夜晚的虫鸣声,感觉像是在郊外。 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声音渐渐变得嘈杂了起来,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京城里最繁华的那几条街道。 来往马车行车的声音,花船上姑娘们拉琴的声音,还有夜市上小贩们叫卖的声音。 沈钰珠的一颗心一点点的沉了下来,载着她的马车怕是朝着陈国公府走去了。 陈国公府就矗立在繁华的崇文街,占地甚广,四周 繁花似锦。 沈钰珠狠狠咬着牙,一会儿怕是自己劫数难逃,罢了,拼了! 很快马车不知道又拐到了什么地方,四周的嘈杂声渐渐小了几分。 大约又是行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两个护卫将她从马车里拖了出来,似乎走过了长长的青石地面,大约穿过了中庭,终于走进了一间屋子。 沈钰珠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到自从走进屋子里,扶着她走的换成了女子,动作也轻柔到了极点。 她被身边的两个妇人小心翼翼扶着坐在了床榻上,接着便听到屋子里的门轻轻关了上来。 瞬间四周安静得要命,却能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沈钰珠紧咬着牙关,能感觉到那个人缓缓走了过来。 他什么也没有说,抬起手便开始解她身上的绳子。 动作倒是温柔得很,生怕将她伤了去。 一抹巨大的狐疑从沈钰珠的心头升腾而起,她眉头蹙了起来。 不是陈思道! 同慕修明将她要过来的人绝对不会是陈思道。 那厮恨她入骨,也被她整惨了去,怎么可能这般温柔的对她,还帮她揭开捆在身上的绳子? 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人对未知的事物 总是容易产生一丝丝的恐惧,沈钰珠不确定慕修明究竟将她卖给了谁? 绳子完全解开的那一瞬间,沈钰珠猛地抬起手。 没有了软剑,举手为拳,朝着面前之人捣了过去。 她算准了角度和距离,只要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这一拳直接砸在对方的喉咙上,能让对方暂时性昏迷。 只要抓着这个机会,她还有逃出去的希望。 可是伸出去的拳头,瞬时打了一个空,随即手腕被对方狠狠握住,两条手臂都被对方反剪到她的身后。 肩头的关节被拉扯了一下,疼得她眼泪瞬间渗了出来,顿时浑身无力。 随即四肢百骸的重要穴道,都被那人点了一遍。 蒙着她头部的黑色布袋,一下子被掀开。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去,登时眼睛都瞪圆了。 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高大男子,晕黄色的烛光在他身后投下一道光影,强大的威压逼迫而来。 不是陈思道,居然是陆家长公子陆明哲。 沈钰珠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陌生人,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了起来。 陆明哲本来冰冷的脸颊,因为沈钰珠刚才的拼死反击,更显的清冷了下来。 可看着她瞪大了 的眼眸,苍白的脸色,还有略显憔悴的神情,顿时心软了。 陆明哲缓缓抬起了手,他的手型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触到了沈钰珠唇边将她嘴巴里的麻胡取了出来。 沈钰珠重重喘了口气,死死盯着面前的陆明哲。 “陆明哲!”沈钰珠咬着牙道,“呵呵!我本该想到的。” 突然很多事情,她当下全部想明白了。 “果然是三殿下身边最得意的谋臣,这一招当真是高明!” 陆明哲不动声色转身倒了一杯茶送到了沈钰珠的面前,声音倒是镇定醇厚:“嗓子哑了,喝点儿水,缓过来再骂也不迟。” 沈钰珠冷哼了一声,当真是嗓子眼儿焦灼难受得很。 自从被慕修明从毓秀堂的暖阁里带走,到现在滴水未进。 她低下头就着陆明哲递过来的玉盏将里面的水喝了个干净,这才觉得眼前也变得清亮了起来。 她抬眸盯着陆明哲冷冷道:“豫州城的这个局,你和三殿下倒是费尽心思。” “借着慕修明的口,将这般歹毒的计策隐隐晦晦告诉了二皇子赵广。” “赵广想要除掉七殿下和我家世子爷,你们这刀子递得倒是巧妙。” 我家世子爷? 陆明 哲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儿,脸上的神情暗沉了下来。 他坐在了沈钰珠的身边,抬起手却检查她身上有无受伤。 沈钰珠想要躲开他的手,只是浑身的穴道都被点了一遍,现在当真是避无可避。 “长公子请自重!” 陆明哲丝毫不理会沈钰珠的排斥。 越是看到她眼底的厌恶,他的越是在心底深处生出来一丝执念,更是握住了她的手。 “你理解的不全对。” 陆明哲终于可以将身边这个不听话的丫头重新抓回到他的手中,此番仅仅牵着她的手,再也不愿意松开。 “给豫州城百姓投毒伪装成瘟疫的龌龊招数不是我想出来的。” “是慕修明的主意,我和三殿下只不过在这件事情上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罢了。” 沈钰珠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陆明哲看着她道:“慕修寒已经死了,你也不要再挣扎下去。” “本来就与他是合作的关系,当真没必要给他守寡。”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陆明哲,你错了,我已经喜欢上了他。” 陆明哲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钰珠,脸色沉了下来。 突然掐着她的手臂,几乎将她从床榻上提了起来,咬着牙道:“你胡说!!” 第322章 关起来 陆明哲被沈钰珠的话瞬间触了逆鳞,一把将她提了起来,按在了雕花床上。 他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神色冷峻到了极点。 “你喜欢他?” “怕是你这份儿喜欢,慕修寒那厮再也察觉不到了。” 陆明哲几乎咬着牙道:“喜欢怎样?不喜欢又能怎样?” “如今你在我的身边,便是我的人。” 陆明哲嘴巴里说着世界上最狠的话,心底的恐惧像是毒蛇一样顺着他的灵魂攀缘而上。 他最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哪里看不出来沈钰珠眼底对慕修寒的在乎。 沈钰珠越是这样在乎,他压抑着的嫉妒越是让他发狂。 他猛地垂首便朝着怀中心心念念想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的女子,吻了下去。 沈钰珠脸色巨变,浑身的力气几乎都被抽走了,用尽了全力也只能稍稍偏过了脸。 陆明哲冰冷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像是被地狱中的恶魔轻薄了一样。 沈钰珠咬着牙道:“陆明哲别让我轻看了你!” 陆明哲手上狂暴的动作渐渐凝滞在那里,对上了身下那双清冷如霜的好看眸子。 只是那眸子里的厌恶和鄙夷让他当真是受不了。 他缓缓起身,烦躁的扯过了一边绣着赤 红牡丹花纹的锦被盖在了微微有几分发抖的沈钰珠的身上。 “你不必用言语激怒我,让我杀了你,亦或是不愿意搭理你,甚至是放了你!” 陆明哲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道。 “明早慕家就会放出话来,少夫人因为和慕家世子爷伉俪情深,不愿意独活,夜半饮下毒酒殉情。” “明天你的尸体便会和慕修寒的一起合葬,到时候这世上没有人知道还有一个你。” 沈钰珠闭上了眼。 不会的,千山他们一定会发现这件事情的蹊跷。 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 可不知道陆明哲有没有耐性陪着她一起等了。 陆明哲看着沈钰珠道:“我不管你对到底对慕修寒存着多少真情,可我陆明哲喜欢的人,断然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你现在这里好好养着,等京城里的事情平息了过后,我会将你送到江南陆家别院养着。” “你会成为我的女人,替我生养几个孩儿,中有一日,等我掌控了陆家,你便是我的妻!” 他似乎是对沈钰珠在做着保证,又像是对自己说的话。 “我心悦你,说娶你为妻,便终究会兑现承诺,只需要假以时日才行。” “你……且好好歇着 !” 陆明哲还有别的事情要办,说实在的当真是舍不得离开,可现下豫州那边的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了起来,三殿下那边还等着他去商议。 他定定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沈钰珠,动了动唇,转身走了出去。 “长公子!”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忙躬身行礼。 “你们两个小心伺候,在她穴道被冲开之前将那药包里的药给她喂下去。” “她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们两个就不必活着了!” “是!”那两个丫头是陆明哲从自己的暗卫中挑选出来的,自然有些武功。 此时看到长公子这般在乎屋子里关着的女人,顿时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伺候,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 连着几天,沈钰珠都被关在这一处僻静雅致的小院落里。 她身上的穴道虽然冲开了,可陆明哲不晓得给她用了什么药材,她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即便是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样。 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更别说是打倒面前两个武功身手不错的丫鬟,还有院子外面看着的那十几个护卫。 沈钰珠整天只能坐在雕花窗棂前看外面的春景,发呆。 她所在的这一处院子,看起来是两进两出 ,普通人家住着的小院子。 这样的院子大概只会出现在城南,城北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城东住着的是深居简出的外来官宦人家。 城西住着的是富足的商户,这些人都是有些身份地位,也会被人关注。 陡然藏着一个大活人,还这么多人看管着,定然能引起人们的注意。 陆明哲曾经在她的面前谈论过那些隐士,对隐居于深山中隐士不屑一顾,反而喜欢大隐隐于市的人。 她之前听着马车行过时,沿途街道的热闹劲儿,只有城南的人才是最符合一路上听过来的繁华。 沈钰珠知道天机门在京城的总舵就在鱼目混杂的城南,她现在只是没有办法将自己被关在这里的消息传出去。 估计千山也没想到,他们的少夫人会距离他们天机门仅仅是咫尺之遥吧? 沈钰珠细长的眉头一点点的蹙了起来,心头不免有些急切。 自从上一次陆明哲离开后,中途正午的时候,急匆匆赶过来又看了她一眼。 还像陪着她用了午饭,从他的言谈举止中,沈钰珠看出来即便是精明如陆明哲,也没有想到棺椁中的慕修寒,并不是真正的慕修寒。 她得想办法出去,沈钰珠缓缓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 外面守着的两个丫鬟忙疾步走了过来,冲沈钰珠躬身福了福。 “沈姑娘!您……您不能出去!长公子吩咐过得……” 为首的一个服侍沈钰珠的丫鬟容长脸儿,较为沉稳一些,眼看着沈钰珠要走出暖阁,忙上前一步。 看似对着她行礼,其实是挡住了她的去路。 沈钰珠脸色沉了下来:“你家长公子只是让你们两个好生服侍我,怎的?连着院子里也不能去了不成?” “罢了,我也瞧出来了,你们这便是活生生要憋闷死我!” 沈钰珠唇角渗出了一抹冷冽,冷冷笑道:“也罢,既然要死,便是早死早超生!” “以后一日三餐都不必送过来了,我消受不起!饿死了便罢!” 沈钰珠转身便要坐回到椅子上,脸上带着万分冷冽决绝。 这下子将两个服侍的丫头吓坏了去。 她们两个眼睛又不瞎,哪里看不出来,自家长公子怕是爱惨了这个女人。 若是这个女人真的赌气,饿着了,饿病了,她们两人的命就是长公子手中的零碎物件,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沈姑娘!您消消气!既然你想要去院子里散散心,奴婢们陪着您便是!” 两个丫头忙陪着笑道。 第323章 纸鸢 两个丫头虽然负责看着沈钰珠,可这位姑娘却是长公子心尖子上的人。 她们两个打死也不敢惹恼了沈钰珠,长公子收拾起人来那是要去掉半条命的。 如今沈钰珠也就是要求去院子里走走,当初长公子也没说不让沈钰珠去院子里转转。 两个丫头忙上前一步冲沈钰珠躬身福了福道:“沈姑娘息怒,姑娘既然要去院子里透透气,哪里有不允的道理。” “姑娘身子弱,奴婢这便给姑娘取了披风来!” 沈钰珠冷哼了一声,转身朝着暖阁门口走去。 一边服侍的丫头忙将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跟着走了出去。 此番到了日暮时分,已经过了初春,气温也渐渐暖和了起来。 窗户前栽种着的桂树抽出了嫩芽,看起来一派生机盎然。 沈钰珠边走边看向了四周的景象。 她所在的这一处院子,两进两出。 穿过中庭通往后面,居然还有一个种满了花树的花园。 靠着山墙处有一个温棚,里面养了很多山茶花,陆明哲知道沈钰珠喜欢山茶花。 每天命人在她的屋子里换一盆,几乎不重样。 园子里还修着池子,里面养着红鲤,她抬眸顺着池子边看了上去。 墙头很高,大约有丈许,她一 个人根本出不去。 高墙外面隐隐传来一阵阵脚步声,估计是陆明哲派来看着她的护卫。 沈钰珠唇角不禁染上一丝苦涩,陆明哲这是将她放在笼子里看着。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低低的呵斥声,还有几个小童微微发颤的童音。 “我们的……的纸鸢掉在这边了。” “滚远些!” 那护卫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可还是晕染着浓浓的冷冽寒意。 一般的成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这些懵懂的小孩子。 那些被呵斥的小童哭着跑开了。 两个服侍沈钰珠的丫头,小心翼翼看向了她,四周的院子都被长公子买了下来。 按理说这里清除的干干净净的,这些小童放纸鸢怎么就放到这里来? 外面的那些护卫当真是不小心得很。 沈钰珠却像是入了定一般,坐在了玉石栏边的木头凳子上,看向了池子里的红鲤。 许久,她才探出手捞起来一捧水。 水温微凉,将她的心狠狠激了一下。 纸鸢……纸鸢…… 她的耳边只剩下了这个词儿。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头升腾而起,让她的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沈钰珠对于这个脚步声实在是太熟悉了。 只 是没想到陆明哲这么忙还能抽出空子来瞧瞧她,亦或是不放心吧? 她现在对陆明哲已经无话可说了,不曾想执念会让一个人变得这么可怕。 陆明哲在白玉栏杆边停了下来,看向了凭栏而坐的女子。 即便是被他关在这方寸之间,脸上的神情依然镇定如常,没有丝毫的萎靡。 正是她这份儿镇定,让他发了疯的痴迷,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不需要什么理由。 总有那么一瞬间,就会彻底沦陷。 “身子养的如何了?”陆明哲没话找话的坐在了沈钰珠的身边,抬起手便要握着她的手。 这些日子,他已经将她纳入了自己的掌心中,便是将她当作是他珍藏起来的宝贝。 自己的珍宝,当然有权把玩。 不过陆明哲还没有完全被得到沈钰珠的喜悦冲昏了头,他不想让她恨他太深,很多事情都克制着。 沈钰珠眉头蹙了起来,抬起手躲开了陆明哲骨节修长的手掌。 陆明哲不动声色还是将她的手紧紧攥着,抬眸看着她道:“手怎么这般凉?” “出来有些时候了吧?” “虽然是春季,可还是有些凉意。” 陆明哲今天穿着一件青色锦袍,没有戴冠,像个闲散的富家少爷,唇角勾着笑意同 沈钰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沈钰珠始终低着头不回话,她对于陆明哲当真是从心底升腾起一丝无力感。 该说的都说尽了,该了断的都了断了。 不想这一遭他还是设局做出来这种事情,想必他早就和慕家二爷密谋在一起,设下了这么一个弥天大局。 现在他居然还能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与她谈论这些岁月静好的废话。 始终得不到沈钰珠的回应,陆明哲脸上的表情渐渐有几分发僵发寒。 他素来是个骄傲的人,出身世家,自己也是大周朝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 他还是三殿下的第一谋臣,这样的人物自然有他骄傲的资本。 陆明哲从来不会主动这般讨好一个人,他素来不爱笑,京城里那些怕他的人,给了他一个冷面修罗的称呼。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一个女子面前低三下气,小心翼翼陪着笑容。 此番沈钰珠的态度让陆明哲隐隐有些怒意,他攥着沈钰珠的手渐渐用了些力道。 脸上的笑容也有些许的冷意。 “罢了,你出来的时间也长了,手都这么凉了。” “你身子骨素来弱一些,还是回屋子里去吧!” 陆明哲抓着沈钰珠的手想要将她从黄杨木长凳上扶起来,却不想 沈钰珠的身子微微一沉。 沈钰珠被两个婢女灌下了压制武功的药物,空有一身功夫也用不出来。 此时虽然只能任由着陆明哲摆布,但是四肢也能做一些基本的动作。 此番她整个人沉在了凳子上,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抬眸冷冷看着面前的清俊男子。 “陆明哲,什么时候送我去江南?” 沈钰珠这样一问,陆明哲倒是有些愣神。 他们两个人都明白,江南是陆明哲的地盘儿,一旦等他将沈钰珠带到了江南,这世上怕是真的没有了沈钰珠这个人。 这几天大概是她在京城最后的日子了。 想到这些,不用沈钰珠太过装样子,她的眼底已经满是哀伤和绝望。 沈钰珠在陆明哲面前从来都是隐忍的,坚强的,脆弱的一面藏得很好。 唯独现在,她眼底的惶恐和无助狠狠刺痛了陆明哲的眼睛。 陆明哲下意识的松开了沈钰珠的手,慌乱的视线别了过去,狠了狠心道:“再过几天,就会有人带你离开。” “等京城的事情尘埃落定,我会去江南见你。” 他顿了顿道:“你该有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沈钰珠苦笑了出来,抬眸看着他道:“那我也有一个最后的请求,求你答应。” 第324章 她的秘密 沈钰珠很少用求这个字眼,这还是第一次对着陆明哲这么说。 陆明哲被吓了一跳,俊挺的眉头拧了起来,神情微微有些尴尬。 他是傲娇的陆家长公子,短短二十年间,听到这个字眼儿已经无数次。 他虽然长得清俊,看起来是个翩翩佳公子,不过收拾人的法子和心机是个狠过蝎子尾巴的主儿。 很多人在他面前求饶过,他都无动于衷。 唯独这个女人终于在他面前放下了身段儿,恳求他,他有些受不了。 “说吧,什么事?” “不过放了你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提了。” 沈钰珠苦笑了出来,缓缓抬起手主动抓住了陆明哲的手。 那一瞬间,陆明哲的心狂跳了起来,竟然有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他茫然的看向了沈钰珠,任由着她讨好般的握着他的手。 陆明哲太了解这个女人了,浑身都是心眼儿,她的每一个举动,都是一出子大戏。 别的女人这样唱戏,陆明哲指定不会搭理,可她唱出来的戏码,他想要看看。 沈钰珠看到陆明哲没有甩脱自己的手,心头多了几分镇定,吸了口气道:“我这些日子已经想通了。” “慕修寒不在了,我守在慕家也没有什么意义。” 陆明 哲眉头挑了起来,感觉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为何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沈钰珠看着陆明哲道:“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陆明哲的脸色缓和了下来,轻轻挣脱了沈钰珠的手,解下了自己披着的灰色锦缎披风,小心翼翼披在沈钰珠的身上。 “你这便是要与我长谈吗?” “外面冷,咱们先回屋子里去。” “我让婢女们温一壶酒,准备几样小菜,咱们慢慢谈也不迟。” “多谢长公子考虑这般周到,不过也就是两三句话,我们在这里谈论也是可以的。” 沈钰珠好不容易才将这个套儿一点点的张开,等着陆明哲往里钻,怎么可能被他错开话题,扯到一边去。 “长公子,你知道我为何要跟着慕修寒吗?” 陆明哲脸色一僵,声音冷了下来。 他唇角挂着嘲讽的笑:“你不是说喜欢他吗?” 他还是在乎这个的,之前沈钰珠说了这么一句,差点儿让他彻底乱了分寸,强要了她。 如今她还敢这般说? 沈钰珠定定看着陆明哲道:“是的,我如今与世子爷相处的久了,喜欢他不假。” 陆明哲连着脸上僵硬的嘲讽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沈钰珠小心翼翼把握着火候 ,也是难为她了。 上一世她喜欢卢卓,卢卓虽然在她面前演戏,装恩爱,她也没有特别费尽心思对待一个男人。 这一世遇到了慕修寒,他就是一团火,在她的生命中燃烧着,一度让她忘记了这个世间还一如前世那样的黑暗残忍。 现在火焰熄灭了,她需要重新点燃。 她像个初出茅庐的大骗子,小心翼翼斟酌着她要说的每一句话。 陆明哲不好糊弄,但凡说错一句话,后果便是她可能再也见不到慕修寒了。 “长公子,我喜欢他也是最近一两个月的时候。” “可当初在云州城,我与他确实是合作的关系。” 陆明哲的眼角抽了抽,那是他永远的心头痛,他焉能印象不深刻? 沈钰珠也不敢过分刺激他的神经,单刀直入。 “彼时我需要进京,是因为我娘死得蹊跷。” “我娘是被人害死的,而且我娘留给我的玉佩,是皇族之物!” “我需要一个更能贴近皇族的合作者,慕世子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陆明哲登时瞪大了眼眸,这些话沈钰珠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他还以为沈钰珠嫌弃他的身份没有慕修寒的高。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沈钰珠看着他道:“长公子大可找人查 我娘的底细,还有这个……” 沈钰珠拿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那块儿紫玉玉佩,抬起手送到了陆明哲的面前。 陆明哲忙接了过去,是的,这种玉佩确实只有皇室才有。 沈钰珠定定看着他道:“还有我手臂上的守宫砂!我们若是真夫妻,还能留着这个?” 她几乎说不下去了,为了那个计划,她亲自将自己血淋林的扒光了去。 陆明哲是个精明的,不说点儿真话,他不可能被她忽悠进去。 不曾想,自己一直掩藏的这个秘密,还有这块儿玉佩不得不放在陆明哲的眼前去看。 陆明哲的内心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他只觉得一阵阵的倒抽着冷气,面前的女人到底藏了多少的秘密。 可现在他心头却是渐渐热络了起来,她的秘密全部拿出来给他看,而且还是涉及到身世的秘密,这样亲密无间的分享,他很是受用。 沈钰珠看着;陆明哲脸上的变化,终于松了口气。 “长公子,若是你有朝一日辅佐三殿下登基,记得帮我找到害死我娘亲的凶手,钰珠拜谢!” 沈钰珠退后一步朝着陆明哲躬身拜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你已经跟了我,你娘亲的仇便是我陆明哲的仇恨。” “我心悦 你,总不能让你平白跟了我,这件事情我自会帮你。” 陆明哲哪里能忍得了,自己喜欢的女子拜在他的面前,他没那么狠的心。 沈钰珠听得他句句真诚,心头稍稍有些愧疚,可已经骗了,那就骗到底吧。 她心里已经住了别的人,她的心眼儿也小,再也容不下更多的人。 “陆明哲,”沈钰珠直呼其名,“我答应你不闹不哭,乖乖的在江南等着你。” 陆明哲眼底瞬间掠过一抹喜色,这个答应,他不知道在梦境里盼望了多久,好不容易才亲耳听到。 此时哪里还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情,他一把将沈钰珠紧紧抱进了怀中。 几乎是箍住了,狠狠拥着她,不愿意放她离开。 “好,这就好!” “你能想明白,我当真是高兴。” “钰珠,我们以后都好好的,再也不要像过去那段儿日子,互相伤害。” “你根本不知道,你被慕修寒带走的那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如今终于被我等到了,真好!” 沈钰珠沉沉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挣脱开,看着他道:“我马上要离开京城了,可我终究和慕修寒夫妻一场。” “我想……” “你想做什么?”陆明哲紧张了起来。 第325章 不要骗我 陆明哲冷冷盯着沈钰珠,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就像是刚刚被三月春风沐浴后,陡然迎面而来一股冰冷刺骨的寒风。 沈钰珠抬眸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恳求。 沈钰珠这样的眼神,着实让陆明哲受不了。 他爱惨了她,却不得不以这样难受的方式爱她。 霸道无情,无奈之举。 沈钰珠吸了口气道:“长公子,我与慕世子固然是假夫妻,也算是夫妻一场。” “他对我很好,如今落了这样惨死的下场,我只求长公子能网开一面。” “让我帮他做一些祭奠的河灯,过几天就是他头七的日子。”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道:“我晓得现在我这样的情形,亲自在他的棺椁前烧纸那是不可能的,长公子也不允我去的。” 陆明哲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可沈钰珠提出来的要求,他竟是没有办法拒绝。 沈钰珠看了陆明哲一眼,继续小心翼翼道:“长公子,我只求一个心安。” 四周的风渐渐吹过,在本来平静的水面上掀起了一阵阵的微澜,只有里面的游鱼偶然游动一下。 空气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沈钰珠知道有些话不能说 得太过了,过犹不及,点到为止。 她在赌,赌陆明哲的傲气。 他这一遭手段固然狠辣,但到底是个大气的人,不会连她这个做河灯送死者魂灵最后一程的要求都不答应。 沈钰珠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微微垂首,像是在等待一场判决。 许久,她头顶上方传来了陆明哲带着几分磁性的清冽声音。 “起风了,我送你回去!” 陆明哲抬起手温柔的将沈钰珠披风上的兜帽拿了起来,细心的帮沈钰珠戴好。 沈钰珠的一颗心狠狠悬了起来,他不同意她最后的这个请求吗? 她的手渐渐变得僵冷了起来,如果这个机会都不给她的话,今后她断然再没有机会了。 陆明哲笼着沈钰珠沿着通往前院暖阁的方向走去,突然低声道:“那些河灯让下人们做吧。” 沈钰珠心头一跳,忍住了声音中的轻颤道:“下人们做河灯祭奠他,便是没有什么意义了。” 陆明哲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叹了口气道:“珠儿,别在我面前耍花招。” “我当真是爱惨了你,才会一次次让着你。” 他停下了脚步,抬起手攫住了沈钰珠尖俏的下巴,定定看着她道:“但这不等于,你可 以将我当作是个傻子。” “我没有将你当作是傻子,”沈钰珠压制住心底冒出来的心虚,仰起头盯着陆明哲,“我只是想要祭奠而已。” 陆明哲攫着沈钰珠下巴的手松开了,无力地垂下手臂道:“罢了,做河灯的材料我会让人给你送来。” “只是这河灯你不能亲自去河边放,我会命人替你放了。” 沈钰珠顿时松了口气,她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要亲自去放河灯的意思。 大周朝有个习俗,想要祭奠死去的人,尤其是客死异乡尸骨无存之人,他们的亲人会亲自做了白色河灯。 在头七的时候,会将这些河灯放在水面上,顺着江流而下,表达自己的哀思。 沈钰珠从来没有指望过陆明哲会答应她放灯的请求,能让她亲自将河灯做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陆明哲将沈钰珠送回到暖阁中,不想属下回禀,三殿下那边请他过去。 如今豫州城瘟疫虽然没有继续蔓延,可豫州城四周的乱民造反,叛军已经连下了四州二十七个镇,再这么下去,这还了得。 朝堂的局势瞬间变化莫测,即便是二皇子赵广也没有想到原本很听他话的那些叛军贼首,现在竟然不受控制了起来 。 这下子,他倒是慌了。 如果需要派出新的皇子助阵,必然要从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选一个。 赵广身为兄长,怕是逃不脱,不想这些日子玩儿起了装病。 三皇子的压力陡然大了几分,想必今后的几天,陆明哲忙得很。 陆明哲越是忙碌,沈钰珠这边的压力倒也是轻松了许多。 陆明哲没有食言,第二天外面守着的几个护卫就将一些做河灯用的材料拿了过来。 沈钰珠连着几天都一门心思扑在了河灯上面,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也轻松了不少。 “沈姑娘的河灯做得当真是别致,倒是与寻常的那些不一样呢!” 奴婢红袖讨好的笑道,眼底却带着几分谨慎,抬手便拿起了沈钰珠面前的灯罩查看了起来。 沈钰珠脸色沉了下来,倒也没有阻止,任由着她们两个瞧。 红袖将灯罩笑着拿给了另一边的丫头看,眼神满是质疑。 两个丫头拿着沈钰珠做好的灯罩,来来回回看着,虽然觉得灯罩的外形古怪得很,可别的毛病也挑不出来。 沈钰珠听着身后两个丫头干巴巴的夸赞和奉承,眼底掠过一抹嘲讽。 这种东西岂是她们两个小丫头能看得懂的,别说 是她们,在现在这个时候谁也没见过。 她做出来的灯罩,那是十年后才从南部夷族那边传了过来,成了人们喜闻乐见的东西。 “你们将这些放在园子里廊下那边晾晒,小心弄坏了。” 沈钰珠淡淡道。 那两个丫头看着沈钰珠也不藏着掖着,居然让她们帮忙拿出去晾晒,想必她们想多了。 只是一盏普通的灯罢了,她们也太紧张了些。 如今长公子几乎都住进了三皇子府,实在是太过繁忙,为了这么一盏小灯禀告长公子不合适。 兴许人家沈姑娘祭奠亡灵的灯就喜欢做个另类的,她们哪里管得着这些? 几天后,沈钰珠做的河灯满满堆在了廊下,倒也壮观得很。 在慕修寒头七前一天傍晚时分,红袖疾步走进了暖阁。 她如今有些同情这个女子了,因为做祭奠亡灵的河灯,两只手都划破了。 有几条血口子划得很深,看着就疼。 “沈姑娘,外面的护卫进来要取姑娘做好的河灯!” 沈钰珠冷冷笑道:“明天才是慕世子头七的日子,急什么?” 她缓缓站了起来,抬起手将书案上摆着的风灯拿在了手中道:“明天再来取!今夜我要亲自再添几笔。” 第326章 灯 红袖眼底掠过一抹不耐烦,总觉得沈钰珠是不是疯了。 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这般疯狂做河灯的样子,除了吃饭之外,每天只睡几个时辰,脸色都熬青了。 就是为了做一盏祭奠亡者的灯? 现如今长公子也不来瞧瞧,那是因为他忙得很。 若是等忙过来这段儿时间,他再来瞧。 看着沈钰珠消瘦憔悴到了这种程度,她们两个服侍的不得挨一顿鞭子啊! “主子!您心意到了便是!” “这么晚了,外面夜色寒凉,您若是这半夜去园子里摆弄那些灯,若是感染了风寒……” 突然沈钰珠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红袖的脸上。 这一巴掌甩得狠辣之极,红袖都被甩懵了。 她们两个自从被长公子派到了沈钰珠的身边服侍,只觉得这个女子虽然处处透露着清冷之色,不过对待下人还算温和,也没有一般难伺候的主子那么多毛病。 日子久了,她们两个难免生出了几分轻慢之意。 如今还是第一次被打,顿时慌了神,忙跪了下来,不敢多说什么。 沈钰珠垂首看着她们两个道:“既然长公子派你们来,那便坐好你们该做的事情。” “不要越了规矩!” “是!”两个丫头忙应了一声。 沈 钰珠一只手提着灯,另一只提起了木头盒子。 盒子里放着朱砂还有一些笔墨等。 她大步走出了暖阁,朝着后面的园子里走去。 暖阁里跪着的两个丫头等到沈钰珠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这才喘了口气低声道:“红袖姐,我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万一冻着了,冻病了,可怎么好?” 红袖刚才被沈钰珠甩了一耳光,心头也涌了气,冷冷笑道:“冻死了活该!” “本来一有夫之妇罢了,无非是被长公子看上了,还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耍的什么威风?” “不必去劝,就让她在外面冻着,冻病了才好,到时候也不必咱们两个费心费力的看着她!” “这……”红袖身边的丫头脸上掠过一丝踯躅,总觉得不妥当。 只是从小和红袖玩到大,两个人一起接受暗卫的训练,自然晓得红袖被甩了一耳光心头难过。 她此时若是颠颠儿跑到了后面,在沈姑娘的面前卖好,怕是会惹得好朋友不开心。 但沈姑娘毕竟是长公子喜欢的女人,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她们两个也不好交代。 两个人等了一阵儿,红袖身边的丫头还是小心翼翼道:“红袖姐姐,咱们还是去瞧瞧吧。” “固然这个 女人跋扈了一些,但却是长公子心尖子上的人,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们也不好交代。” 红袖脸上的红肿还未消散,本不想搭理沈钰珠,此番一想也觉得不妥。 “走!去瞧瞧去!” “去了后园子这么长时间了,莫说是给每盏灯添几笔笔墨,便是重新做个灯也该完了吧?” “不晓得又发什么疯?长公子当真是倒霉,遇到了这么个神经病!” 红袖嘴巴里骂骂咧咧的,可脚下的步子却快了不少。 她现在被无缘无故甩了一巴掌的恼怒消散了几分,记起来自己的职责所在了。 两个丫头前后出了暖阁,沿着穿廊朝后面的园子走去,不想还未走到园子的月洞门处,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长公子安排的护卫,不晓得发现了什么,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红袖姐!你快看天上!那是什么?” 尖锐刺耳的声音袭来。 红袖忙抬起头看向了黑漆漆的天空,顿时脸色煞白。 只见他们所在的院子上空居然悬着几十盏灯,而且今晚的风很是强劲,那些纸糊着的灯越飞越高,将半边天都照的如同白昼。 红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壮观瑰丽的景象,可现在却不是欣赏绮丽景色的时候。 长 公子选在了城南关着沈钰珠,就是为了避人耳目。 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的察觉,堂堂慕家世子妃居然被人藏在这种鱼目混杂的地方。 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不好找。 可现下,这样一个绝佳的藏人的地方,却因为这漫天的奇怪悬着的灯,暴露无疑。 关键这些灯可是沈钰珠亲自做出来的,每一盏灯上都写着慕世子的名字。 “快!快!把她抓起来!” “马上禀告长公子!!” 红袖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尖叫了出来。 此时外面的护卫也狂奔了进来,齐刷刷将后面园子围得严严实实。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一个个脸上都写满惊诧和恐惧。 唯独沈钰珠是那个最镇定得,她脚下还有一些剩下来没有来得及放到天上的白灯,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正弯腰拿起了地上的一盏灯。 手中的火折子凑到了灯下,顿时又一盏摇摇晃晃的升腾了起来。 “拦住她啊!!” 红袖率先冲了过去,抬起脚狠狠将沈钰珠身边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放到空中的灯踩了个稀巴烂。 她现在真想杀了这个贱人。 什么祭奠,什么河灯,包括刚才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激怒她,所有的事情都被这个女人算计的清 清楚楚。 这般深沉的心机! 红袖突然发现,她们之前真的是轻看了这个女人。 可就在她抬起手准备抓着沈钰珠的手臂,突然迎面一支利箭朝着她的面门射了过来。 红袖忙翻身躲开,面前的沈钰珠已经被从高墙外面跃进来的黑衣人挡在了身后。 “上!”红袖拔剑在手冲了过去。 不想那些黑衣人身后,猛地跃过来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少年,手中攥着弯刀,一出手便是杀招。 陆明哲这边的人顿时被逼的连连后退,哪里还是这个少年的对手。 “天机门!他们天机门的!” 几声绝望的惨嚎后,便是无声无息的死寂。 红袖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腔子。 天机门? 那可是江湖中第一杀手组织,他们今天算是彻底输了。 沈钰珠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朝着千山喊了出来。 “不要恋战!快走!” 她如今算是打了这些人个措手不及,一旦被缠住,等陆明哲来,千山不一定是陆明哲的对手。 天机门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这么快就来了。 千山几乎找沈钰珠找疯了去,不想发现了这边的异动,他忙最先赶了过来。 此番听了沈钰珠的话,忙折身一把拽着沈钰珠,跃过了高墙。 第327章 离恨别 城南素来是个鱼目混杂,却又热闹到极点的地方。 今天尤甚,天空上飘着莫名其妙的灯笼。 河边,赌场,烟花柳巷,勾栏瓦子里的人纷纷走了出来抬头观看,眼看着街头的人越来越多。 “少夫人请!”千山牵过一匹马,将沈钰珠扶了上去。 他之前看到这里的诡异之处,将天上的灯笼射下来一只,一看上面竟然写着一个慕字。 顿时明了,忙带着人赶了过来。 藏着少夫人的那个奸人,着实的狡诈。 之前永宁候府传来少夫人上吊殉情的消息后,他们所有人都惊呆了去。 云香和张妈赶过来告诉他,少夫人消失了,没有殉情。 千山那一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世子爷走的时候吩咐他一定要保护好少夫人。 不想他派了那么多的人守着墨韵堂,活生生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天机门忙兵分两路,一路他千山带着继续在京城里寻找。 另一路出了京城,联系各地天机门的堂口,一定要将少夫人找出来。 如今世子爷一死,天机门乱成了一团,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千山几乎要羞愧自杀了。 此番终于有了消息,他忙骑着马带着人便朝着这边扑了过来,连一辆马车也没有 准备。 沈钰珠此时已经是筋疲力尽,只得紧紧抓着马匹上的缰绳,整个人趴在了马背上。 “长公子!在那边!” 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夜色的宁静。 沈钰珠趴在马背上,倒是看得真切。 她现在已经跟着千山逃离了囚着她的这处院子,此时她才看清楚,这一处院子其实距离繁华热闹的街头很近。 越是如此,天机门的人都想不到,谁胆子这么大,在临街的院子里拘着永宁候府据说殉情的世子妃。 沈钰珠远远便看到骑着马狂奔而来的陆明哲,他身上的官袍还没有来得及换下来。 就这样快马狂奔将四周的人群撞得人仰马翻,他貌似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要抓住沈钰珠这个骗得他好惨的小骗子。 他似乎也发现了沈钰珠的踪迹,打马朝着这边赶来。 “千山,扶我下来!!” 沈钰珠低吼道。 千山瞬间明白了少夫人的意思。 这样骑着马,虽然快,可是目标太大。 陆明哲既然能想出这种招数将少夫人关起来,自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他来得急切,天机门的人也带的不多,一旦被陆明哲截住道儿,怕是少夫人再没有机会了。 他忙抬起手将沈钰珠从马背上扶了下来。 “快! 朝那边走!”沈钰珠指向了人群最密集的河边。 城南河边不光河面上停靠着上百艘花船,河岸上更是酒楼,茶楼,赌坊混在一起。 一旦藏进了这里,别说是陆明哲,天上的神仙来找也得找些日子。 陆明哲显然看出了沈钰珠的意图,他挥动马鞭的速度更加快了几分。 到底还是迟了一些,眼睁睁看着沈钰珠融进了茫茫人海中。 他疯了般的冲了过去,马匹终于被人潮阻住。 他跃下马背,挥起鞭子不停的抽打着挡道儿的人群。 陆明哲双目赤红,脸色煞白,像是地狱中来的鬼。 可再怎么发疯,握在掌心中的那个她,却再也回不来了。 “长公子!长公子!!”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陆家的门客和心腹忙一拥而上将已经发了狂的陆明哲强行抱住,这事儿可不能这么干啊! 长公子现在可是大理寺寺丞,知法犯法,在大街上不分青红皂白用鞭子抽打无辜的路人。 这事儿不好说也不好听啊! 如今圣上正在愤怒烦恼的时候,自家长公子若是惹出来什么事儿,当真是给自己招灾祸啊! “长公子!冷静!” “长公子,您有什么事儿,先回陆家再慢慢筹谋!” “咱家大小姐刚刚亡故,陆家正处在风 口浪尖之上,您要是再惹出什么来,该如何是好啊?” 陆明哲狂怒疯癫的视线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却因为这清明,显得寒彻骨。 四周的百姓都被陡然发了疯的陆明哲给吓坏了,纷纷向后退开。 固然街道上拥挤得很,可还是给陆明哲空出来一片地方,像是一个中空的圆。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气的头晕目眩的感觉。 陆明哲抬眸发现了站在近处的一个孩童,手中攥着一只河灯,像是沈钰珠做的,估计这一只做的不好,没有完完全全放了起来。 灯飘到了半空中,就落了下来。 恰好不懂事的小童捡到了,不知道这可是祭奠死者的河灯,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玩具。 陆明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小童,随后跌跌撞撞冲了过去,劈手将小童手中的灯抢了过来。 呜哇! 小童被吓哭了去。 站着一圈的陆家门客们,一个个捂着眼睛,当真是没眼看了。 他们现在只明确一点,陆明哲彻底疯了,疯到大街上,当着整个城南百姓的面儿,和一个小童抢东西。 陆明哲根本不顾四周那些人诡异和恐惧的视线。 他缓缓抬起手看向了手中攥着的灯,刚才抢灯的动作太猛烈,手都微微发颤,灯罩 也被撕下了半边。 陆明哲死死盯着灯罩上,沈钰珠写上去的一个慕字儿。 慕修寒! 成了他陆明哲一辈子的噩梦。 抢走了他的心肝,即便是死了,都不放过他! 突然嗓子眼里泛起了一阵阵的血腥味道。 陆明哲再也压不住那股血腥,张口呕了出来。 “长公子!长公子!!” “快!快告诉老爷子!” “请宫里头的太医来!” 漫天的星辰,与天际间渐渐飘远了的白灯,交相辉映。 不晓得到底要祭奠谁? 陆明哲仰头倒下的最后那一瞬间,只看到那灯,在他一片漆黑的视野中,那般的刺眼。 夜色越发黑了几分,城南这一场闹剧,也顶多就是这几天百姓嘴里的谈资。 如今兵荒马乱的,谈资实在是太多,关于陆家长公子的离奇疯癫也传不了多久。 第二天,永宁候府世子爷发丧。 从侯府一直到正天门外,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蔓延开来。 世子爷战死,世子妃殉情。 人人唏嘘流泪。 送葬的队伍刚出了正天门,突然冲过来一个拄着拐杖,穿着一身素白长袍的老者。 他扶住跟在慕修寒后面的沈钰珠的棺椁,放声痛哭。 “珠儿!珠儿啊!你让外祖父如何活下去啊!” 第328章 找到他 一个月后,从京城顺着南方蜿蜒而下的河面上,飘着一艘二层商船。 光从外表看过去,就是一艘普通的商船,平平无奇。 这种船从京城南下,到江南地区,到处都是。 如果再仔细看过去,会发现这艘商船上从船工到乘客,眼神都带着一丝不寻常的锐利。 俨然这些人都是乔装打扮的,而且武功都不弱。 船舱里只坐着四个人,围着一张案几,案几上摆着茶盏,刚温热了的茶,从白玉盏上升腾起袅袅的水汽。 沈钰珠坐在正中的位置上,另外的三个人虽然也坐着,可神态带着十分的恭敬。 沈钰珠脸色憔悴得厉害。 她自小生活在北方,即便是上一世为了卢卓,做了行商,宁可乘车绝不坐船。 每一次坐船都会呕吐不止,可现在非常时刻,想要摆脱陆家和慕家两大世家的追查,她必须要走水路,还要更加小心才是。 沈钰珠每天都是吐了吃,吃了吐,不能垮掉。 “吴掌柜,天机门的事情,劳烦您这些日子看顾着,世子爷之前留下来的那些人,重用起来。” “若是谁挑什么事儿,决不姑息!” “是!”吴长贵忙应道,心头却是佩服得紧。 少夫人已经告诉他们了,慕家抬回来的世子爷的尸身是 假的。 世子爷也就是失踪了,可能还活着。 他顿时心头吃了一颗定心丸。 世子妃当真是个手段厉害的。 寻常女子若是夫君出了这种事,定然是手足无措,要么就是哭天抢地。 少夫人却想办法从陆家的掌控中逃了出来,还用自家门主留给她的掌门印,很迅速的稳住了天机门。 重用门主之前的心腹,将那些别有用心散播消息的人,通通绞杀,手段干净利落,连他这个在天机门里混了这么久的老人都被震住了。 沈钰珠看着斜对面坐着的周兴,这个少年如今越发沉稳了几分。 现下是非常时期,她必须在身边留着自己的人,才放心一些。 况且有些关于沈家的事情,交给天机门的人也不合适。 “周兴,我亲笔写的那些信,交到了我母亲和外祖父的手中了吗?” 周兴忙站起来,躬身禀道:“回主子的话儿,李恒和李泉分别都送过去了。” “之前老爷子还急哭了去,接到了主子您的信,好了许多。” “夫人也晓得您没死,病好了几分。” “云香,春熙还有张妈呢?”沈钰珠现在最担心这三个人。 李恒和李泉是外男,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都能应付一下。 她们三个还生活在永宁 候府中,都不够慕修明那种人做下酒菜的,不晓得怎样了。 周兴忙道:“主子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说起来云香的名字,他唇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云香姑娘当真是机灵的,瞧着情形不对,当夜便请了杜大人坐镇!” 杜子腾?沈钰珠顿时放心下来。 他若是出面保下来几个丫头,慕修明也拿他没办法。 周兴继续道:“杜大人一直守在侯府里,强行干预世子爷和您……您的丧事!” “头七之后,杜大人说春熙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就将春熙亲自带走。” “又请萧家老爷子出面,说云香和张妈之前都是萧家出来的奴婢,没必要让慕家的人养着。” “一开始魏夫人不同意,后来老爷子翻了脸,和慕家计较主子您殉情的事儿。” “眼看着要闹大,魏夫人这才将云香和张妈放了。” “其余墨韵堂的人,倒没有这么幸运,听闻被清除了不少。” 沈钰珠的手狠狠攥成了拳,魏氏这便是斩草除根。 若是没有外祖父去闹,等她再回到京城的时候,怕是只能面对云香和张妈的尸身了。 沈钰珠光是想想就渗出了一身的冷汗,彼时各种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幸好外祖父 来了京城。 况且慕修寒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全天下人都传遍了,外祖父焉能不知。 虽然周兴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可想而知外祖父在慕家那一场闹,该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她狠狠闭了闭眼,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缓了几分。 一直没有说话的千山,紧紧攥着腰间的剑鞘,看向了沈钰珠道:“少夫人,世子爷走的时候交代过属下。” “他说他这一遭豫州之行,料到了其中的凶险。” “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儿,他就让属下带着少夫人您去涿州,然后出海去东海海域的岛上躲些日子。” 千山的话音刚落,吴长贵和周兴也看向了沈钰珠。 这一个月以来,他们几个跟着沈钰珠出生入死,忙前忙后,感觉短短一个月,像是将一辈子的事情都做了。 可世子爷早就给少夫人谋划好了,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带着少夫人去东海海域。 已经一个月了,世子爷还是没有消息,像是在豫州郊外的山头上陡然消失了一样。 别的人说世子爷战死,被叛军乱刀砍死,可他们知道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现在乱糟糟的,只等沈钰珠定夺。 不光是豫州,即便是亳州等地也被叛军攻了下来,顺着江河再南走,可就到了叛军盘踞的 地方了。 这地方和京城不一样,稍有不慎,连命都得搭在上面。 世子爷喜欢少夫人,他们这些人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的。 他离开京城出征豫州的时候,已经抱定了最坏的打算,即便如此也将少夫人的未来安排的妥妥帖帖。 若是再由着少夫人的性子,继续南下的话,出了什么事儿,岂不是让世子爷难受? 吴长贵咳嗽了一声道:“少夫人,找人这种事情交给属下等人便是。” “您还是去东海海域避避风头,那些岛屿都被世子爷建了房子,还移了一些家奴过去,足以衣食无忧,风景也好。” 沈钰珠打断了吴长贵的话,定定看着他道:“吴掌柜,世子爷对我好,你们大多心里明白吧?” 吴掌柜一愣,不想少夫人问出来这个问题,忙点了点头。 随后觉得有些突兀,毕竟人家夫妻间好不好,他点个什么的头? 沈钰珠缓缓道:“世子爷对我好,我若是明明知道他就在某一个地方等着我去找,我岂能独善其身?” “这一路,不管是兵荒马乱,还是天塌地陷,我沈钰珠上天入地,拼尽全身的力气,我也找到他。” “他那样骄傲手腕狠辣的人,断然会有一线生机,我就是要将这生机帮他抓出来!” 第329章 徐记茶肆 沈钰珠带着人下了船,装扮成了行商的样子,终于踏上了豫州的地界儿。 不管是哪个朝代,不管这世道乱成了什么样子,行商都能有它存在的空间。 即便是杀人如麻的叛军也不会禁止行商的往来,毕竟和朝廷对抗,物资还是匮乏的,需要行商将那些东西运进来。 只要胆子大,觉的自己还是有那个财命的行商,也愿意来这里做买卖。 沈钰珠已经易容成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公子,周兴和千山装扮成了她的随从。 吴长贵便是沈钰珠这位年青公子的家奴。 一行人倒也是扮相得当,尤其沈钰珠上一世本就是个行商老板出身。 路上不管是行程安排,行商的那些弯弯绕的规矩,还有挑选什么货物,都运作的妥妥帖帖的。 一度让吴长贵觉得少夫人还真的是个做行商的,而且还是那种阅历极其丰富的行商。 沈钰珠带着这帮人住进了豫州城中的客栈里,她选择的客栈不大不小。 太大了,容易招人耳目。 太小了,住不下这么多人,也没有办法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门口之前的官差全部换成了头戴红巾,身穿青色劲装的叛军。 沈钰珠找到了守城门的小头 领,赠了对方一斛珠子,便顺顺当当走了进来。 豫州盛产一种特殊的褚丝,在京城的销量甚好。 自从仗打成了这个样子,沈钰珠的商队算是第一支进城的,规模比较大的商队。 豫州那些手中有褚丝的散户,纷纷拿着货物找到了沈钰珠。 沈钰珠不动声色将这一笔笔的买卖也做了,等到午后闲下来,她领着几个人出了客栈,在街头闲逛。 入眼之处到处是凄惶,虽然豫州城所谓的瘟疫已经压制了下去,却也是十室九空。 最繁华的街道两侧,行人零零星星走过。 即便是人多的地方,竟然是扎堆儿卖儿卖女的。 沿街的铺面还有那些居民的住宅门口,都挂着已经微微脏污泛黄的白色引魂幡,迎着风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沈钰珠眉头蹙了起来,停住了脚步看去。 吴长贵忙凑到沈钰珠身边低声道:“公子,这是引魂幡,家里面死了人的都会挂这个。”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去,单单是面前的这条长街,大约上百户的人家都挂了幡,这得死多少人? 她陡然想起来二皇子赵广为了将这个杀死七殿下的局做的更足一些,竟然在最繁华之处的井里投毒。 她唇角 抿了起来,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难受得很,一将成名万古枯,一朝天子登基之前,又得用多少人的鲜血和生命铺路? 她最厌恶这种事情,却没有丝毫的办法改变。 沈钰珠别过了视线,看向了街头的一家茶肆。 虽然廊檐处的牌子都已经被毁掉了一半儿,可还能看得出来徐记茶肆模糊的字眼儿。 “去那边坐坐!”沈钰珠点向了徐记茶肆。 吴长贵瞬间领会了沈钰珠的意思,这种地方打探消息更方便一些。 他们几个人忙跟着沈钰珠走进茶肆里,茶肆一层是个中空的大厅。 大厅里摆着十几张桌子,正位上站着一个说书人,声音干巴巴的说着民间旧闻。 沈钰珠走进来的时候,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她还有吴长贵,另周兴和千山,四个人捡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小儿忙过来点了茶,端了几盘粗糙的点心放好,转身离开。 沈钰珠他们穿着布袍,一路上风尘仆仆,也不像是个富贵人,犯不着献殷情。 他们能这么想,正合沈钰珠的心意。 她可不想招摇一路,兵荒马乱的,露富就是送命的行径。 很快那说书的一拍桌子,神情一转,换了个 话头。 主题就是夸赞叛军首领如何如何的英武勇敢,如何为百姓出头,朝廷官兵如何废物,七皇子是个孬种之类的。 这一遭豫州叛军的首领是个矿监,姓王,人称王天宝。 王天宝这个人是豫州城郊的一个混子。 有一年闹灾荒,他的爹娘都饿死了去,只剩下他和一个小他几岁的妹妹。 这个人也是个能成事的,带着妹妹进了豫州城讨生活。 码头抗过包,行过骗,甚至还在乞丐群里混成了头子。 后来选了厢军,因为得罪了军头被狠狠收拾了一顿,差点儿活生生打死。 王天宝被从兵营里赶了出来后,看病疗伤后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彻底流落街头,没着落。 一般人若是遇到这么多糟心的事儿,早就卖了自己的拖油瓶妹子,得过且过了。 这王天宝虽然为人冷酷奸滑,却对自己的妹子护得紧。 即便是讨饭也没有卖掉妹妹,他一边讨饭,一边带着妹妹在桥洞里暂住。 吃了上顿没下顿,生活也陷入了绝境。 直到有一天豫州城来了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专门到桥洞下找那些闲散的劳动力。 王天宝生的人高马大,自然就被选上了。 而且 这些人出手阔绰,还没有开始干活儿,就一人发二两银子。 王天宝用这银子给自己妹妹赁了一间棚子,剩下的钱交给她吃饭用度。 他们这些穷汉子不知道去哪儿,只晓得几位公子爷出手大方,是个好相与的。 不过还是太天真了。 他们被丢进了外面蒙着黑布的船舱里,在河面上飘荡了半日。 等下了船,又被蒙着眼睛用绳子捆着朝前走。 王天宝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等他们这些穷汉眼睛上蒙着的布摘掉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卖到了一处秘密开采的铁矿里。 一旦进入这里,便是和自己的家人再也没有丝毫的联系,怪不得那些人来桥洞里找他们这些无亲无故,也没有家族庇护的流浪之人。 即便是他们死在了这里,也没有人会寻找他们的下落,岂非是省心得很。 王天宝再也兑现不了,过两个月赚了银钱就回家看他妹妹的承诺。 这一处矿场就是一个地狱,也不是官家开的矿场,像是那些胆大包天的人私自开的。 开采出来的铁矿石也不知道运到了哪里,都做了什么。 想必也是炼制了兵器,要么就是私自铸钱。 可这两样随便碰触一样,都是死罪! 第330章 天宝大王 王天宝跟随其他的奴隶,没日没夜的在矿场里挣命。 高强度的劳动,吃不饱饭,还要忍受矿监的折磨和毒打。 每天都有人死去,骨瘦嶙峋的尸身被人抬出了矿道,丢进了深不可测的地下万人坑里,等着在那里一点点的烂掉。 王天宝知道自己如果再不想想办法,结局会是什么。 他只给妹妹留够了最多两个月的口粮钱,两个月后,妹妹便会被从租赁的棚子里赶出来。 到时候她一个十几岁小女娃,该怎么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王天宝开始逃亡。 逃一次被抓回去毒打一次,后来他学精了,鼓动着别人跟着他一起逃。 那些矿监很头痛,想要彻底弄死他的时候,发现他在矿工中的威望已经很高了。 这个王天宝也不全是个莽夫,他平日里为人极其仗义,也帮助那些老弱病残。 一开始跟随他的也就几几个,后来是十几个,然后是一百多个,最后是那条矿道的三百个人都听他私底下号令。 矿监也没有办法,抓着王天宝去见了主子。 不想这一回回去,王天宝自己却做了矿监。 他是从底层爬出来的人,自然晓得怎么对付那些不听话的矿工。 他做了矿监后,亲自将跟随他的几个心腹,当着所有矿工的面儿剥了皮。 再也没有人敢异动, 王天宝在矿场里开始混的风生水起,直到有一天他杀死了管着矿场的那位地头蛇,带着二十万两黄金,还有手底下的几百个矿工逃亡。 至此事情才终于闹大了去,但也就在豫州城传开。 很快豫州爆发了瘟疫,人人自保都没有顾及这桩矿场暴动的奇案。 直到豫州瘟疫愈演愈烈,突然王天宝打出了天宝降世,拯救苍生的旗号,公开造了反。 这位传奇人物才再一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 王天宝的起义军号称红莲救世,每个人都戴着红色头巾,作战骁勇,组织严密,终于引起了朝廷的关注。 如今更是逼逃七殿下,乱刀剁死了慕世子,而且王天宝的军队越扩越大,如今已经占据了一定的地盘儿,和朝廷有抗争之势。 当然这些王天宝发家之前的故事,说书人断然不敢在人家的地盘儿上乱说。 那说书人话锋一转,却说起了王天宝大战永宁候慕世子的故事来。 “你们道是谁,原来是那永宁候府的小世子来了!” 沈钰珠一直端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了几分。 只眉眼低垂,不动声色。 “永宁候府这世子爷可不是寻常人,当年跟随着七殿下守关,那些柔然骑兵都称他为摄魂罗刹!” “死在那厮月华剑下的人,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啊!” “ 就是这么个厉害人物,这一遭却被咱们天宝大王打得哭爹喊娘!狼狈不堪啊!” “好!”四周传来一片叫好声。 千山猛地抬起手抓住腰间藏在衣服下的佩剑! 姥姥的!一个奸诈的矿工,无非就是钻了空子,使出来阴毒计策,踩着伙伴的血上位。 什么狗屁天宝大王,这说书的居然这般羞辱他们的世子爷,不想活了吗? 沈钰珠侧过脸,淡淡扫了一眼愤怒的千山,视线微冷。 千山顿时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僵在那里,随后缓缓将手从剑鞘上放了下来。 他捏起桌子上的一枚点心,勿囵塞进了嘴巴里,狠狠嚼了起来。 沈钰珠这才转过脸看向那些叫好的,看着他们头上戴着的红巾,顿时了然都是叛军里的那些小头目,出来消遣来了。 说书的看到有人应和声音更是抬高了几分,大笑道:“当时郊外四十里庄的山头上,满山头都是朝廷那些狗官兵的尸身。” “那慕世子实在是怕了咱家大王,趴在大王面前哭天喊地,求大王饶命!” “哈哈!咱们天宝大王哪里肯放过这狗官,手起刀落,一刀狠狠刺穿了那孙子的肚子!” “随后便是咱左右的天宝军将他乱刀剁死!” 这下子连吴长贵也坐不住了,搁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却被沈钰珠 的气势压着不好说什么,只是那手一会儿紧紧攥着,一会儿松开,一会儿又攥紧了去。 若是那说书的,现在落在了吴长贵的手中。 估计这只铁手能将他的脖子掐断无数次! 唯独沈钰珠和周兴依然面不改色,只是沈钰珠藏在眼底的一丝冷冽,更加沉下去几分。 台子上的说书人,依然兴致勃勃道:“听闻那慕世子生的贼眉鼠眼,心性残忍,半边脸都是刀疤,凶神恶煞,不是个好……” “哼!你见过他吗?这般胡言乱语?” 一道清丽的声音陡然从二层的木头楼梯口袭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沈钰珠也忙看了过去,却看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沿着楼梯口缓缓走了下来。 原来这一座茶肆二层也待客,看起来还专门招待那些大主顾。 这个女子长得虽然也好看,可到底还是粗糙了一些。 脸盘子比较大,冲淡了女孩子家该有的秀气。 眉头也略显粗粝,不过英气逼人。 那些人,包括台子上的说书人看到这个女子,纷纷躬身行礼。 一时间,从座位上起身的人带动了椅子,刮擦着地板的响声,乱成了一片。 沈钰珠顿了顿,也跟着缓缓起身。 在人家的地盘儿上,随大流便是,只是不清楚这个女子到底什么来头。 这么多红巾军 的小头目,见着她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胆怯。 “公主安好!!” 像是提前排练好的一样,一群人齐刷刷的喊了出来。 沈钰珠微微垂首,此时听到了公主两个字儿后,心头突的一跳。 公主? 大周朝的几个公主,沈钰珠算是都见过了的。 毕竟凶险异常,大大小小的宫宴,她也参加了不少。 宴会上成年的公主该露面的都露面了,其实到了大婚年龄的也只有平阳公主,其余的都是些七八岁的小丫头,要么就是襁褓中的小婴儿。 沈钰珠断然是想不到还有哪个公主,居然出现在乱糟糟的豫州城。 等等! 沈钰珠心思一动,差点儿抬起头细细端详。 王天宝已经在豫州城称帝,号称天宝大王,他不是有个妹妹吗! 自然是公主了! 今儿当真是不巧,竟然遇到了叛军首领的妹妹。 如果将她拿下,能不能逼出来关于慕修寒的消息? 这个念头刚起来,就被沈钰珠自己否决了,一个小丫头估计也不晓得多少。 但是这位王姑娘却是叛军首领心尖子上的,如果绑了这个女人,他们怕是连豫州城也出不去。 突然沈钰珠的手肘,被身边的吴长贵轻轻碰了一下。 吴长贵转过脸,看向了她。 估计和她想到了一处。 绑还是不绑? 第331章 官宦女子 吴长贵显然和沈钰珠想到了一处,他们几个人的武功,在这里绑一个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钰珠定了定神,却缓缓摇了摇头。 这一遭深入叛军的腹地,拼了命也要查清楚慕修寒的下落。 沈钰珠走的是步步惊心,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错处。 也就是这电光火石之间,王天宝的妹妹王月如带着身边两个同样英姿飒爽的奴婢缓缓走到了门边。 吴长贵闭了闭眼,忍住了身上的杀意。 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即便是现在动手,胜算也不大了。 王月如此时挑着粗壮的眉峰淡淡看着那明显思绪不赶趟的说书人冷冷笑道:“你们见都没见过慕世子,怎么说他是丑陋不堪的莽夫?” “呵呵!当真是可笑?” 沈钰珠的眉头蹙了起来。 从王月如这话音里倒是听出来别样的意思,难道这个女子见过世子爷?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一次慕修寒是征讨叛军的主帅。 王天宝的妹妹王月如也算是叛军的统领之一,见过慕修寒的可能性当真很大。 而且身为叛军匪首的亲妹妹,对敌方的将军居然这般的维护? 沈钰珠越想越是觉得怪异。 她隐隐有些后 悔,刚才应该下手绑了她的。 突然徐记茶肆外面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女子凄楚的哭喊声。 王月如脸色沉了下来,忙大步走出了茶肆。 沈钰珠转过身,走到了门边。 却看到空阔的街道上,行来一群戴着红巾的叛军,骑着的马匹身后拖拽着几个衣衫不整,憔悴不堪的年轻女子。 那些女子尽管浑身脏污,头发散乱,可从那撕破了的衣衫可以看得出来,身份不像是普通女子的身份。 果然街头聚拢了一些闲人,低声议论了起来。 “这不是豫州知州府的女眷吗?” “听闻府衙被攻破了后,女眷们都逃了。” “到底还是没逃脱了去!” “啧啧啧,以前可都是些金枝玉叶的贵人,如今却是落到了千人骑万人踏的境地。” “太可怜了些,这些人做的有些过分了吧?” “嘘!噤声!不要命了?” 为首的一个身形精壮的汉子,看到王月如后忙带着人翻身下马,给王月如请安。 王月如看了一眼那些脸如死灰的贵族少女们,脸上没有丝毫的同情,倒是多了几分鄙夷和快意。 平日里这些官家小姐可是从来没拿正眼儿瞧过她 这个街头流浪的小丫头,如今活该她们受着这些羞辱。 她淡淡道:“要玩儿也一边儿玩儿去,大街上成什么样子,小心哥哥打断你们的腿!” 那些人还以为王月如要插手干涉,此番一听便是纵容的语气,顿时松了口气。 忙连声应了下来,随后骑着马离开。 这些人都是跟着王天宝从矿场里逃活命出来的,不是街头的浪子,就是心狠手辣的地痞,要么就是底层摸爬滚打浴血而生的人。 在他们的人生辞典中,早已经没有了怜悯这个词儿,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 那些女子们的鞋都掉了,被拖着朝前跌跌撞撞行去。 有的走不动了,摔倒在地,整个人被拖曳着,碰着冰冷的地面,额头都被撞破了去。 沈钰珠眼神一点点的沉了下来,身边的周兴下意识的上前一步,被沈钰珠一把拽住。 周兴自己也是被人欺压残害过,哪里忍得了这种惨景。 可现在即便是他冲出去,也是白费力气,根本救不了那些可怜的女子。 周兴的这一冲,倒是惊动了站在门口的王月如。 王月如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微微垂首,脸色镇定如常。 王月如跟着哥哥起事,平日里见到的都是一些莽汉。 沈钰珠虽然易容,可依然是个清俊的公子哥儿的模样。 王月如缓缓走了过来,沈钰珠身边的吴长贵顿时打了个颤。 沈钰珠不动声色的躬身而立,脸上并无半点慌张。 “这位公子爷面生得很!” 沈钰珠一愣忙上前一步作揖行礼道:“回公主的话,小的是刚刚来豫州城做买卖的行商。” 王月如点了点头笑道:“你倒是个胆子大的,若是有什么好玩儿的,且送到公主府里来,自然会照顾你的生意。” 沈钰珠忙连声道谢,露出了几分市侩贪财之色。 果然王月如脸色淡了下来,原本看着沈钰珠身上有一股子清俊疏朗之气,不想也是贪财的小民,没意思得很。 她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出去。 王月如一走,茶肆里的气氛稍稍缓和了几分。 一群人这才注意到,角落里居然站着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儿,长相俊美,风姿卓越,就是个头不是很高,身材单薄了些。 几个喜欢玩闹的人早已经打趣道:“这小白脸倒是命好,能入了公主的眼。” “咱们公主最喜欢小白脸了,这豫州城里不 知道多少小白脸都被她养在了公主府里!” “哎呀!谁让你长得皮糙肉厚,入不了公主的眼睛?” “哈哈哈哈……” 沈钰珠越听越觉得不入耳,忙打了几声哈哈,付了茶钱带着吴长贵等人便离开了茶肆。 回到了客栈的时候,沈钰珠将几个心腹喊到了房间里来。 “吴掌柜,你带着人挑着上好的珠宝绸缎给王月如送过去,顺道探探虚实!” “老奴明白!”吴长贵忙应道。 今儿既然碰到了王月如,虽然不合适将她抓起来,但也算是打开了一个口子。 既然王月如吩咐沈钰珠将东西送过去,沈钰珠自然不能忤逆了人家的意思。 她看向了千山和周兴道:“明天你们两个跟着我出城,去四十里庄的山头上瞧瞧。” 周兴和千山顿时一愣。 那个地方是慕修寒战死的地方,彼时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豫州当地人说,这些天每到夜晚都能听到阵阵的哭声,着实阴森可怖得很。 沈钰珠到底还是不死心,她要去慕修寒最后出现的地方瞧瞧,兴许还能找到点儿什么线索。 纵然那人真的死了,她也要将尸骨从泥泞中挖出来,一根根的埋了才甘心。 第332章 身在无间 第二天一早,沈钰珠他们这些人分成了两路。 一路由吴长贵出面,带着礼物和女孩子喜欢的好看物件儿去公主府上送礼。 沈钰珠带着另一路人出了城。 之前因为那一斛珠的缘故,沈钰珠早已经和城门口的守卫统领打好了关系,如今进出豫州城倒也是方便得很。 出了城,还要行几十里路。 为了行动方便,沈钰珠也和大家一起骑着马。 越朝着四十里庄的方向行去,越是满目疮痍。 郊外的景象比城内的还要触目惊心。 因为打仗田地大面积的荒芜无人耕种,官道边随处可见倒在地上的饿殍。 暗沉沉的天空中,盘旋着秃鹫,随时俯冲下来将那些路边烂得差不多的尸体,撕扯走一块儿,瞬间冲进了天际。 沈钰珠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脸色有些发白。 可挥动着马鞭的动作却没有缓下来半分,心头憋着火儿,只想尽快赶到那个地方。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也罢,白昼颠倒有也罢,她只想找到那个人,将他带回家。 所有的疲惫,绝望,痛苦都被她压在了心头。 唯独心头带他回家的信念,从来就没有变过。 支撑着她,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沿途通往四十里庄的道路渐渐变得狭窄了一些,所见到的景象越发荒凉萧杀 了起来。 因为王天宝和慕修寒那一场决战实在是打得太过惨烈,不远处的山头上到处堆满了尸体,除了饿的发狂的秃鹫和野狗,没有活人愿意出现在这里。 这样的话,反倒是给沈钰珠提供了便利。 沈钰珠狠踢着马刺,马儿飞一般的朝前行去。 沿着一处小径径直穿过了山谷,突然身下的马停在了半山坡上,却再也不肯朝前走一步。 沈钰珠呆呆看着面前的景象,整片山坡上密密麻麻到处是没有来得及掩埋的尸体。 有天宝军,也有大周朝廷派出的军队。 那一场生死大战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层层叠叠的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散出了阵阵的恶臭。 噗通一声! 沈钰珠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这些堆成小山包一样的腐尸。 她脚下的步子一个踉跄朝前几乎要倒下去。 “主子!”周兴忙将她扶住,随后将打湿了的帕子送到了她的面前。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过恐怖,关键那个味道着实的令人受不了。 沈钰珠却缓缓推开了周兴送过来的帕子。 她就这样走进了尸山血海中,弯腰在一具具的尸体间翻找了起来。 “主子!” “少夫人!” 千山和周兴同时吓呆了去,身后那些从天机门带出来的杀 手们也惊呆了。 他们都是见过死人的,跟着世子爷在江湖中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却真的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可以为了一个男人拼到此种地步。 沈钰珠曾经无数次梦到过慕修寒厮杀过的战场,如今真正瞧见了,心头像是被锐利的刀子一刀刀的凌迟。 那种心疼根本无法言说。 人人都说他是战功卓着的少将军,是人人敬畏的天机门门主。 可谁能体会到生死搏杀的残忍,躺在这尸山血海中的冰冷。 沈钰珠憋着一口气,在胸口处,痛到了极致,疼到了极致。 她缓缓俯身,一具具的翻动已经烂了的尸身,低声呼喊着慕修寒的名字。 毒辣的阳光打在她挺直的背上,身在无间,心却失去了桃源,空洞洞的难受。 “慕修寒!” “慕修寒!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里?” 沈钰珠低低的呼喊声,像是在泣血。 即便是心如玄铁般坚硬的千山,那张万年冰山脸也渐渐裂开缝隙,想哭又哭不出来。 一连几天的时间,沈钰珠像是游走在地狱和人间。 每天都会去这一片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乱葬岗上翻动尸体。 一度吴长贵他们以为自家少夫人是不是彻底的疯了?他们这些人却跟着她疯了一路。 直到第七天傍晚,沈钰珠浑身染着尸 体的恶臭味道回到了客栈。 周兴等她自己沐浴换了衣服,这才敲了她的门,同千山和吴长贵等人走进了沈钰珠的房间。 沈钰珠连着几天查不到慕修寒的任何消息,豫州城能打探的消息都打探了。 战场上的那些尸身都被沈钰珠连着找了两遍,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主子!”周兴看着憔悴到极点,瘦骨嶙峋的沈钰珠,暗自叹了口气道:“主子,咱们在豫州城这个地方待的时间有些太长了些。” “按照惯例,本地的那些商户和咱们的买卖已经结束了,再待下去,恐怕会引起怀疑。” 沈钰珠点了点头,明白周兴的意思。 行商有行商的规矩,在每一个地方和当地商人谈买卖也就是待个几天的时间,就会去下一个地方。 他们这一群乌泱泱的商队,本来很是显眼了,住的时间太长,难免会被人盯上。 这里可是叛军的老巢,一旦被盯上了,脱身可就难了。 吴长贵道:“回少夫人的话,老奴也打探到一些消息。” “当日世子爷确实被人刺中了要害,后来王天宝为了给自己战死的兄弟报仇,又拿着咱家世子爷的尸身泄愤,这才剁……剁碎了咱家世子爷的尸身。” “可拉回京城的那具尸体也不是咱家世子爷的,您看这…… ” 吴长贵也不敢说什么了。 他小心翼翼看向了面前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的女子,心头酸楚痛惜,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劝少夫人继续查下去,还是放弃。 他是不忍心看着自家少夫人变成这样疯癫的样子,人不应该是这样活着的啊! 千山猛地抬眸看着沈钰珠道:“少夫人,小的说一句吧!” “许是世子爷真的走了,不然连一点儿线索和信息都没有留给我们,这是何道理?” “世子爷但凡活下来,一定会给天机门的分舵传消息,不可能这般悄无声息的!” “少夫人,您为世子爷所做的一切,咱们都看在眼里的,您……还是听世子爷的话去东海海域的岛上吧!” 吴长贵闭了闭眼,虽然很想找到世子爷,可看着眼前的情形怕是真的凶多极少。 世子爷的牵挂是少夫人,他们再不能让少夫人跟着出事儿了。 少夫人已经做的很仗义了,没有辱没了世子爷对她的好。 “少夫人……”吴长贵刚要跟着也劝几句,却看到沈钰珠缓缓拿出来一只吃红色的绒绣球,上面还缀着珠子。 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女孩子穿的鞋子上。 沈钰珠捏着润了血水和泥污的绣球一字一顿道:“这是我在死人堆里找到的。”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第333章 只能是她 沈钰珠紧紧捏着手中脏污不堪,因为浸透了鲜血都有些暗暗发紫的绒球,上面本来光洁的珠子此时也裹上了一层褐色污迹。 吴长贵等人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些日子他们跟着少夫人僵硬的翻动着那些破碎的尸身,都已经麻木了。 除了尸身还是尸身,被野狗啃咬得稀巴烂,摊在了地上,恶心又恐怖。 不想少夫人硬生生在这一堆脏污中找到了这个,而且这种物件儿很明显不应该出现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 沈钰珠缓缓道:“不管是世子爷带领的朝廷的军队,还是王天宝那逆贼麾下的叛军。” “都不可能有女人出现在那种地方。” “是的,”沈钰珠似乎很肯定自己的推测,“这种绒球是绣鞋上才有的。” “一个大男人,尤其是那些出生入死作战的士兵,不可能穿着绣花鞋上阵吧?” 千山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钰珠,眼底放着光,这可是重要的线索。 吴长贵的眉头拧了起来,这些人里只有他上了岁数,自然更加沉稳一些。 少夫人拿着的这个东西着实的匪夷所思,他动了动唇道:”会不会是战后附近的村姑……“ 这话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哪个村 姑那么有病?胆子这般大胆敢过来刨死人堆玩儿? 除了自家少夫人这种心性着实不同于常人的女人。 吴长贵的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沈钰珠缓缓道:“那么有这么一个女子,可以在战场上出现,而且还能随意出现。” “胆子大,必然也是见多识广的,和寻常女子还不一样。” “你们觉得这个女子会是……” “公子!公主府来人了,请您过去!”外面看门的天机门护卫低声道。 沈钰珠他们都是易容成的商队的模样,自然那些人都称呼沈钰珠一声公子。 沈钰珠刚要说话,突然被外面的人打断,脸上的表情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所有人的表情都渐趋一致,其实不用沈钰珠说什么,他们也明白了。 现如今那绒球的主人怕是只有这一个人选,那就是王月如。 她是王天宝的妹妹,也是叛军里的一员女将。 今天听徐记茶肆里那些人闲聊,似乎这个王月如的风评不怎样,喜欢年轻俊秀的男子。 不过也能理解,王家兄妹两个一直都挣扎在底层的生活中。 彼时的王月如在这些俊美公子的眼中,就是一粒灰蒙蒙的尘埃,如今一旦得势,她便会 报复。 之前看不上她的,如今一个个将对方纳在自己身边,做了她的玩物。 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令人羞耻的事情吗? 大家都是江湖里的人精,看人看事准得很,自然晓得那个王月如不是个好相与的。 如今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公主府里突然下了这么一道帖子,实在是凶险得很。 “少夫人?”吴长贵站了起来,“老奴去一趟吧。” “吴掌柜您去怕是不行的,”沈钰珠也缓缓站起身,看向了窗户外面渐渐沉下来的夜色,“既然王月如派人来请,怕是您一个人糊弄不了,还是我去吧。” “少夫人!”吴长贵脸上掠过一抹紧张。 王月如住着的地方可是叛军盘踞的中心,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天机门的人也不好冲进去救人。 沈钰珠摆了摆手道:“诺大的豫州城该探查的都探查到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遭的龙潭虎穴我只能亲自去闯,说不定还能查到什么线索。” 她说着,手中捏着尸堆里刨出来的绒球更是紧了紧。 “千山你跟着我去一趟!” “周兴你带着人守在客栈,随时应对那些突发状况。” “吴掌柜,您想办法联络一下豫州城附近天机门的分舵,听我号令!” 几个人一看沈钰珠这是和王月如杠上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应了下来。 一路走来,他们对少夫人的运筹帷幄早已经习惯了,剩下的只有服从。 沈钰珠准备了一个上好的首饰盒子,里面放了一些女子们喜欢的簪花珠玉,随后带着千山骑着马到了豫州城城北的公主府。 王天宝现在已经称帝,将之前豫州城的府衙改造成了所谓的皇宫。 这一处微缩版的皇宫旁边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宅子,这家人早被天宝军杀害,宅子也空了出来。 此番外面站着头戴红巾的护卫,防守倒也是严密。 沈钰珠只带着千山一个人,两个人走到了公主府的门外,下了马。 千山拿着拜帖走到了护卫面前送了过去,那些护卫看了一眼眉眼俊美的沈钰珠,脸上晕着满是深意嘲讽的笑容。 看来以前王月如经常召见俊美的年轻男子,这事儿已经不是个秘密了。 两个人对沈钰珠倒也客气,将她随身的兵器缴了之后,便侧身让开了门。 “有劳!”沈钰珠抱着盒子走了进去。 身后的千山刚要跟上,突 然被守着门的护卫拦下来。 “公主殿下只允许这位陈公子进去,你不能进!” 沈钰珠为了掩人耳目,化名姓陈。 千山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忙看向沈钰珠。 沈钰珠冲他使了个眼色,他顿时心领神会。 不让从门口进,难不成还不能从其他地方进去吗? 千山可是连大内皇宫都闯过几次的厉害人物,这种级别的简陋皇宫根本招架不住他。 他看着沈钰珠的眼神,顿时明了,气呼呼转身走进了门口的黑暗中。 沈钰珠走进了大门后,看出来这是一处三进三出的院子。 虽然和京城里那些富户的宅子有天上地下的差别,不过也算是有些规模。 假山小池,亭台楼阁,一样不少。 前后院子套在一起,显出来几分宏伟之气。 前面一个乌衣少年小心翼翼带路,沈钰珠跟在其身后,穿过了一条穿廊,走过了两处月洞门,竟是朝着后院走去的节奏。 沈钰珠脸色微微一变。 这是个什么意思? 她虽然女扮男装,但在外人的眼中,她可是个男人。 身为女子,王月如即便是邀请外男做客,大多应该在书房里,怎么把她引到了内宅里,不合适啊! 第334章 残忍处置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微微顿了顿,冲身边带路的少年笑道:“请问,公主殿下她……不在书房待客吗?” “哼!不该问的别问!”那少年看起来长得也是秀气富贵相,此番脸上阴沉沉的,没好气回道。 也不晓得是王月如从哪家富贵人家里抢来的小公子,做了公主府的小厮,也难怪心情不好。 那小厮貌似心头积攒的怨怼没撒出去,低声又自言自语加了一句道:“死到临头了,还以为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沈钰珠神情微微一愣,总觉的这个人话里有话。 她刚要再套问出来点儿什么,那个少年再一次紧紧闭了唇,什么都不说。 沈钰珠也无奈,只得跟着他穿过了最后一道垂花门,走到了一处装饰华丽精致的院子。 刚迈步走进了院门,就听得里面传来几个年轻男子的嘻笑声。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蹙,身边少年却脚下的步子变得沉重了起来,转过身冷冷看了一眼沈钰珠道:“你真该去死一死,也不该来这里。” 这个少年说出来的话,简直是莫名其妙,沈钰珠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好端端的,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什么死呀活呀的,挺难听的。 走进院门的时候 ,那个少年的神情更加萧杀了几分,不过同时也变的小心翼翼起来,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万分的谨慎。 沈钰珠屏气敛息,跟在了少年的身后走进了正堂。 此时门口又站着两个少年,容色也是上乘,看到沈钰珠后眼底的同情之色一扫而过。 他们两个转身走了进去通报,不多时便走了出来,带着沈钰珠迈步走进了正堂。 入眼的是八扇镶嵌着翡翠的琉璃屏风,还未转过屏风就听到了内堂里传来一阵阵的嬉闹声。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蹙,不动声色跟着前面的玄衣少年绕过了屏风,看到面前场景的时候,顿时脸色微微一变。 饶是她两世为人,见识过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可眼前的景象还是很有些冲击力的。 这一间正堂显然是被改造过的,打通了隔壁的几间,能容纳四五十个人。 这么大的空间,布置分外的华丽也单调得很。 只在最北面的位置上放着一张明显宽大的软榻,此番王月如换了一件红裙,散着头发大马金刀的坐在软塌上。 左右两侧是两个只穿着单薄赤色纱衣的少年,端着果盘美酒跪在她的面前小心翼翼伺候逢迎。 正对着王月如的是一排身穿白色纱衣的 男子,无一例外都是长相过得去。 这些男子们穿着着实的丢人现眼,那纱衣等同于没穿。 却在王月如面前卖力的跳舞讨好,那个样子令人生出来一阵阵的恶心。 所有的男子,脚上都拴着玄铁链子,每走一步,都能发出清脆的声音。 沈钰珠顿时明白,刚才那个带她进来的少年在说什么了。 若是一个男子被羞辱到此种地步,当真不入去死。 此番还有一个穿的比较正常一点儿的高大男子,负手站在王月如的面前,浑身被捆绑成了一个粽子,却还是仰起头破口大骂。 “逆贼!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何须如此折辱?” “本公子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你这个妖女!” “冯公子,何必呢?”王月如淡淡笑了出来,冲一边的人打了个手势。 两个护卫上前一步,一脚那姓冯的公子踹倒在王月如的面前。 那人更是大骂不止。 沈钰珠听了一会儿才明白,此人便是豫州城富户冯家的独苗儿子,也是豫州城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 不光人长得俊,学问也好,不想被王月如绑到了这里来。 “冯公子,你若是识时务的话,我姑且还能饶你一命!!” 王月如说着缓 缓抬起手抚到了冯公子的脸上。 她本来之前是个做粗活儿的,手指粗粝,此番抚摸在冯公子俊白的脸颊上,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 “把手拿开!你这娼妇!” 冯公子一张俊白的脸,因为遭到羞辱顺神红的几乎凝出了血。 娼妇这个词儿刚从冯公子的嘴巴里冒出来,正位上的王月如脸色渐渐暗沉了下来。 “呵呵!果然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坯子!” 她从一边缓缓抓起来一把刀,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的犹豫,捅进了面前冯公子的嘴巴里,丝毫不解恨还狠狠搅动了几下。 一阵惨嚎声传来,四周那些人服侍王月如的人,齐刷刷脸色都变白了去。 沈钰珠也微微避开了视线,不忍心再看。 冯公子的嘴巴源源不断的渗出血来,在地板上疼的直打滚。 王月如拿起了一边素白色丝绒帕子,将手中的血迹擦掉,倒是显出了几分意兴阑珊来。 她不耐烦的冲左右两侧的人挥了挥手冷冷道:“拖出去,挖了他的眼睛!” 左右两侧的护卫忙上前将冯公子朝着门口拖去,光可鉴人的青石地面上蜿蜒出了触目的血迹。 这一瞬间,沈钰珠便料到所谓的天宝军怕是秋后的 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还未稳定政局,倒是先坐了土皇帝。 也不约束手下,随意残害百姓,便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师,失道者寡助,已经显露出了败象。 王月如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沈钰珠的身上,视线明暗不定,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沈钰珠确实微微有些别扭,第一次被一个女人,以这样的视线盯着,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陈公子是吗?”王月如靠在了软榻的迎枕上,端着一杯艳红色的酒,唇角勾着笑。 她本来是个粗糙的女子,固然长相还能过得去,但脸上这一丝魅惑的笑容当真是不适合她,看着别扭。 沈钰珠忙抱着礼盒走了过去,还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儿。 她不动声色的躬身给王月如行礼,将手中的盒子送了过去。 “小的是个走江湖的行商,这些日子承蒙公主照拂,也做成了几笔买卖。”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笑道:“这些东西孝敬公主玩儿的,还请公主过目。” 王月如看向了沈钰珠拿到面前的盒子,拿起了手中还沾染着血迹的匕首搅动了一下盒子里的珠宝,满意的笑了。 她点着身边的位置,看着沈钰珠笑道:“陈公子,坐下陪我说说话儿。” 第335章 订了亲事 沈钰珠心头狠狠一跳,看向了面目几乎有些诡异的王月如。 她的身上不光有萧杀残肆之气,还渗透着几分癫狂。 不晓得她过去经历了什么,才会连最基本的人性也没有了。 像是一头只能依靠杀戮活着的母兽,危险又让人觉得恶心。 沈钰珠的脸色微微一怔,脚下的步子却有些凝滞。 她又不傻,哪里看不出来现在的情形。 这个王月如简直是将男人当作玩物来报复,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 沈钰珠如果被她掌控了,再被发现是个女人,那可就有意思了,怕是今儿连一具全尸都不能留下。 “陈公子好大的架子啊!”王月如歪靠在迎枕上,脸上挂着笑,眼神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四周的那些男子显然看出来王月如已经生气了,一个个具是噤若寒蝉。 这个年轻公子要遭殃了。 沈钰珠在豫州城的身份到底只是个行商,再不走过去,可能王月如就要发飙用强了。 沈钰珠眉头不露痕迹的蹙了起来,瞬间恢复了镇定。 袖间滑进掌心里一把冰冷的匕首,那匕首做的很是精致,巴掌大小。 还是天机门里做兵器的能工巧匠帮她做的,很适合藏在袖中,头发里,或者 其他不起眼的地方。 此番她手中捏着匕首,缓缓朝着王月如走了过去。 若真的到了最后装不下去的那一步,大不了将她劫持了。 距离她这么近,拼个你死我活又能如何? 沈钰珠坐在王月如的身边,王月如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她从迎枕上坐了起来,瞧着沈钰珠的脸,眼神有些露骨。 沈钰珠都能闻得到她身上刺鼻的香味,这个女人用香的品味当真是不敢恭维。 王月如低声笑了出来,看着沈钰珠道:“你很怕我?” 沈钰珠淡淡笑道:“在下只是被公主的风姿折服了,有些拘谨。” “哦?”王月如冲沈钰珠的耳边吹了一口气,笑得妖媚。 沈钰珠狠狠打了个寒战,还是忍住了。 “你倒不像个胆子小的,反而胆子大得很呐!” 沈钰珠心思一顿,不知道她到底几个意思,也不敢贸然回话,不然又扯出来一场风波。 “公主谬赞了,小的是个行商,江湖上讨口饭吃。胆子大不大倒也无所谓,能赚银子就行。” 沈钰珠江湖行话说得很溜。 “哈哈哈……”王月如大笑了出来,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分,抬起手挑着沈钰珠的下巴。 沈钰珠藏在袖口的匕首 ,被她猛地攥紧了。 她极其厌恶别人在肢体上的碰触。 此时王月如的手指头冰冷如霜,像是一条毒蛇吐着蛇信子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王月如盯着沈钰珠脸上的表情,一字一顿冷笑道:“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情不明了,公子虽然是个行商,活人的买卖自然要做,可死人的买卖……公子也做吗?” 沈钰珠猛地别过脸看向了王月如,耳边传来一阵因为紧张而兴起的耳鸣。 她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脸上却波澜不惊,唇角勾着一丝笑意道:“公主说笑了。” “说笑?”王月如冷笑了出来,盯着沈钰珠道:“陈公子连着几天都去了四十里庄的乱葬岗做什么?” 沈钰珠的呼吸都凝滞了。 她去乱葬岗找慕修寒的尸骨,查慕修寒的死因,这件事情当真是保密得很。 只有她和几个慕修寒的心腹知道,甚至商队里的其他人也不清楚。 况且那个地方,人人都躲着走,除非很在乎那个地方,很用心的人才关注那个地方,一般人都觉得疯了才去那种地方转悠。 可王月如为何突然问起来这个,难不成王月如也关注慕修寒曾经战死的地方。 她再怎么样也是个女人,对那种地方应该 会排斥得很,如今关心得有些过了头。 陡然沈钰珠想起来那只绒球,心思一顿,从怀中摸出来一个小包。 “多谢公主挂念在下豫州城里的行踪。” 沈钰珠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嘲讽,王月如倒也不计较,只定定看着沈钰珠。 倒是要瞧瞧这个可疑的俊美公子,能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此番看着她拿出来一个布包,唇角勾着一抹笑意,脸上染了一层好奇之色。 “这是什么?” 沈钰珠看着她笑道:“说来惭愧,在下这一遭来豫州除了做点儿小买卖,还有一件事情。” “就是在下有个本家的哥哥,这一遭在豫州城的战乱中失散了。” “听闻咱天宝军和朝廷的走狗开战的时候,征调了一批豫州城的青壮年做了征夫。” “我本家婶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儿子,拜托我来豫州城的时候,帮她找找儿子。” “在下在豫州城里已经找了许久,便想的是不是卷进了战乱,死在乱葬岗了,就带着人过去找了。” 王月如眼底压着的那一抹神情越发的冷了几分,定定看着沈钰珠,倒像是很有耐心听她说下去。 “呵呵,你那本家弟弟叫什么名字,多大年岁了,我帮你找找可好 ?” 沈钰珠淡淡一笑,一层层剥手中拿着的布包。 “叫陈二郎,年纪比我略长两岁,在老家已经娶妻了。” “他走的时候带了妻子交给他的一个信物,我只在乱葬岗上找到了这个。” 沈钰珠的话音刚落,布包已经完全展开,露出了沾染着血污的那一只血色绒球。 哗啦一声!王月如猛地站了起来。 她用的劲儿很猛,以至于将床榻上放着瓜果的小几也撞翻了去。 “你……”王月如重新审视着面前的俊美男子,猛地想起来什么,脸色变了几分。 此时的王月如早已经不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间随意操控别人性命的女魔头。 倒像是一个受了万般惊吓的懵懂少女,脸上坚硬的外壳被沈钰珠手中的东西敲了个稀巴烂。 沈钰珠抬眸看着脸色瞬间变了的王月如,她的视线也绷不住了,带着几分灼热感。 果然她之前的猜测都一一对上了。 沈钰珠的眸色越来越冷了几分,冰得慌。 她猛地捏住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正要朝着王月如扑过去。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是守着门的少年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 “您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 第336章 叛徒 “怎么就不能进去了?”门外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 听到了这个声音后,不管是王月如还是沈钰珠齐刷刷的脸色变了几分。 王月如猛地一把将沈钰珠面前小几上放着的,那只沾血的绒球扫到了地上,一脚将它踢到了床榻下面。 沈钰珠眸色一闪。 可此时的心头却是七上八下,没想到朝夕之间,发生的变故会这么多。 转眼间那人已经绕过了屏风,走了进来。 穿着素白色绣银色竹纹的锦袍,腰间系着墨玉带。 身材颀长,风姿卓然,不是江余年又是谁? 沈钰珠打死也想不到,会在这里,在这样的情形下撞见慕修寒的好兄弟。 她心头一阵阵的发寒。 怪不得慕修寒那般精明的人,会陷入敌人的包围圈,果然是他身边出了内鬼。 可她唯独想不到的是,这个内鬼居然是江余年。 呵呵,慕修寒那般信任这个混账东西。 若是别的人骗了他,倒也罢了,偏偏江余年骗了他,那他当真是防不住。 沈钰珠的眼底几乎冒出火来,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将手中的匕首插进江余年这个混蛋的心口。 江余年看到沈钰珠后微微一愣,随后恢复了一副不正经的嬉笑怒骂的样子。 他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在了掌心中,点着 沈钰珠看向了王月如,虽然笑着,声音中却露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意。 “公主,您找到新的玩物了?” “滚出去!”王月如此时看着江余年有些心烦,语气也变的不客气了起来。 沈钰珠现在是易容之后的,想必江余年没有看出来她是谁。 她心头暗自诧异,江余年貌似背叛了慕修寒后,在天宝军里的地位还挺高的。 眼下敢这么闯进王月如的内院里,当真是活腻歪了。 她陡然想起来江余年家中那位敢爱敢恨的小娇妻,当真是替她不值。 江余年看着王月如的视线,渐渐冷了下来。 “滚?”江余年的眉头挑了起来,“我帮你哥哥打败了慕修寒那厮,占据了这么大的一片地盘儿。” “你哥哥说要将你许给我,让我做咱们天宝朝的驸马爷!” “为此我连着家中的娇妻都毒死了去,就为和你双宿双飞,你现在让我滚?” 沈钰珠心头微微一惊。 什么毒死了去? 那些日子在京城,因为大哥的事情,沈钰珠几乎很少和江余年的妻子顾落霞联系。 只晓得顾落霞病了,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 她带着礼物去定远侯府,都被仆从挡在了门外,还说侯府少夫人病的厉害,担心将病气过给她。 彼时她 还有些奇怪,后来自己的事情也乱糟糟的,她没有再去定远侯府瞧她。 不想是中了毒? 王月如似乎很忌惮江余年,语气终于缓和了几分道:“你我二人的婚约,既然是我哥哥定下来的,我自然从命。” “只是现在我累了,想要休息,江公子还是请回吧!” “呵!公主,咱们两个的亲事既然定了下来,你也稍稍克制一些,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男人做什么?” “之前公主你将那些战犯绑起来玩儿,我也当作没看见,可现在这位是行商吧,若是闹出了什么岔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行了!我晓得了!你出去!”王月如的性格当真是泼辣得很,此时看起来更像是着了魔一样,好像有什么事情让她心烦意乱至极。 江余年一愣,猛地一把将沈钰珠从软榻边抓了起来,沈钰珠一愣。 “放开他!”王月如陡然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似乎江余年抢走的是她的重要物件儿,而不是仅仅见过一次面的行商。 “我如果不呢!”江余年紧紧抓着沈钰珠的领口。 沈钰珠的身体紧绷了起来,今天的局当真是险到了极点,江余年能跟在慕修寒身边混着,便是极其难对付的一个人。 若是给他发现了端倪,她就真的死在这儿了。 可现在 只有一把匕首,之前乘其不意制服王月如尚且能勉力一战。 现在对上了江余年,沈钰珠根本没有十足十的把握。 局面变的失控了起来。 王月如死死盯着江余年大骂了出来。 “江余年,你不就是我哥哥身边养的一条狗吗?” “还是卖主求荣的一条狗!!” “你靠着背叛慕修寒在我哥面前得了眼缘,还真以为能爬到我的头上,颐指气使了?” “滚出去!不然闹出什么来,倒是看看哥哥站在哪一边?” 江余年紧紧抓着沈钰珠领口的手指,一点点的松开,随后冷笑了一声,大步走出了正堂的门口。 沈钰珠的神经却没有松懈下来,她冷冷看着对面站着的王月如。 之前还距离王月如很近,现在却离了一些距离,本来还能拼一把的局彻底被江余年搅合了。 王月如淡淡看着沈钰珠,却笑了出来。 “你们几个都出去!” 一直跪在地板上的那些舞郎忙纷纷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了几个身手不错的护卫站在她的身后,对沈钰珠虎视眈眈。 王月如看向沈钰珠,眉头挑了起来。 “女扮男装?” 沈钰珠心头一颤,淡淡笑了笑。 王月如的眼底闪现过了一抹奇异的色泽,冷冷笑道:“少夫人胆子当真是大,居然女 扮男装,还易容成了这个鬼样子?” 沈钰珠心头的猜测已经完全被眼前的一幕证实。 她抬眸盯着王月如笑道:“我胆子再怎么大,也比不过王姑娘的胆子。” “你哥哥明明对世子爷恨之入骨,你居然来了个偷天换日,将真的世子爷藏起来,换了个假的送回到了京城。” 王月如顿时脸色巨变,眼底掠过一抹怨毒。 随即仰起头大笑了出来。 “少夫人挺会编故事啊!” “不是故事,是事实,”沈钰珠看着她道:“其实徐记茶肆的时候,王姑娘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替我家世子爷辩解。” “若说是你以前没见过我夫君便是骗鬼也骗不了的!” “后来我在乱葬岗上捡到了绒球,你那个表情分明已经承认了一切。” “呵呵!当真是好笑,一个敌对方的女将喜欢上了对方的主帅,还将人家偷偷藏起来。” 沈钰珠的眼底渗出一丝丝的冷意来。 “你当真是会藏,不过你哥哥知道你这般背叛他会是什么感觉?” 王月如再也笑不出来了,定定看着沈钰珠。 “是,我是看上慕修寒那厮了,但是他却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你!” “也好,你既然狗胆包天敢闯进来,我正好儿当着他的面儿亲自宰了你!断了他的念想!” 第337章 玄铁笼子 “来人!给我拿下!!” 王月如一声令下,身后站着的几个护卫朝着沈钰珠冲了过来。 他们将沈钰珠牢牢捆住,一把推到了王月如的面前。 王月如抬起手打落了沈钰珠头上戴着的玉冠,扯下来她脸上的面具。 沈钰珠头发散了下来,露出了那张苍白娇美的脸。 看到沈钰珠这张脸后,王月如的视线微微一缩,更是平添了几分恨意。 她冷冷笑了出来:“呵!慕修寒喜欢的女子也不过如此嘛!” 沈钰珠被绳子勒得太紧,咳嗽了一声,抬眸看着王月如淡淡笑了出来。 “你说的倒也中肯,虽然我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色,不过与王姑娘相比倒也是满意的。” “你!!贱人!!活腻歪了不成!!”王月如抬起手便朝着沈钰珠掌掴了过去。 沈钰珠眸色一闪,紧紧攥着拳头,硬生生受了她这一巴掌。 现在时候未到,只能忍着。 沈钰珠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却依然沉静,神色间多了几分鄙夷。 这样的表情让王月如恨得牙痒,她本就是从底层爬起来的人,不晓得看过多少这样的冷眼。 此番看着沈钰珠死到临头,居然还在嘲讽她,这个死女人哪来的自信? 她一把抓着沈钰珠的手臂,将她拖到了华丽床榻后面的隔断处。 一巴掌拍下了隔断上雕刻着牡丹花纹的浮雕,地板微微震颤,传出了低低的轰鸣声,也就那么一瞬停了下来。 隔断后面本来雪白的墙壁上,瞬间裂开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只能容一人通过。 “你们两个在外面候着!”王月如吩咐身边的心腹。 那两个人忙呜呜应道,沈钰珠暗道,原来这二人是个哑巴。 这倒是能替王月如守住很多的秘密。 王月如一把推着沈钰珠钻进了洞口。 一入洞口,一股森冷的寒意瞬间袭来,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道和腐臭的死亡气息。 洞里面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狭长的通道,正对着一扇铁门。 王月如推着沈钰珠,将她朝着那扇铁门赶了过去。 沈钰珠的一颗心揪扯起来,终于跌跌撞撞被推到了那扇铁门前。 这里一定藏着王月如最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她甚至连身边的亲信都没有带进来。 越是靠近铁门,沈钰珠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王月如打开铁门,迎面而来的血腥味更加浓重了。 铁门里面居然是一间阴森森的密室,密室正中有一个大坑,坑里面倒插着大约上百把刀,刀锋森然朝上刺去。 每一把刀的刀锋上都染上了暗褐色的血迹,不晓得喝了多少人的鲜血。 正对着刀锋上面, 半空悬着一只玄铁铁笼。 笼子很大,大约能关一个坐着的成年男子,被从房顶上吊下来的钢索拽着悬在半空。 想必那笼子底座设置了机关,但凡是有人想要从笼子逃脱,必然会掉在下面的刀丛上,百刀穿心,死透了去。 四周的墙壁上点着灯,屋子里倒也不那么暗沉。 正因为如此,沈钰珠一抬头就看到了笼子里被关着的人。 背对着门口,盘腿坐在了笼子里。 外套被剥了去,剩下了一件中衣。 本来白色的中衣,却被鲜血浸透了,变成了褐红色。 头发散在身后,高大的身姿还算板正,身上的琵琶骨被用拇指粗细的玄铁链子穿过,死死锁住。 沈钰珠单单看了一眼他的身影,整个呼吸都凝住了。 从未有过的愤怒自心底升腾而起,激发出她浓浓的杀意。 他们怎么可以这般的对待他? 似乎已经习惯了王月如的开门声,坐在笼子里的那人丝毫没有动静儿。 王月如眼底的怨毒更沉了几分,抬眸看着笼子里的人,冷冷笑道:“慕世子,今儿我倒是要送你一份儿大礼!” 锁在笼子里的正是沈钰珠苦苦要找寻的慕修寒。 他冷冷笑了出来,也没有转过身来瞧,王月如这个女人让他看着恶心。 士可杀不可辱,当初固然她救了他 一命回来,可现在他更愿意去死。 若是在之前,他只有自己一个人,死了便是死了。 现在心头住进了一个人,沉甸甸的,第一次畏死,有了顾虑。 “呵呵!又是哪个倒霉蛋儿,被你送进来折磨?” “要我说,这些人宁可睡勾栏里的歌舞伎,也不愿意碰你这种丑东西!” 他受了重伤,嗓子沙哑的厉害。 几句损人的话似乎用尽了他一身的力气。 王月如脸色瞬间惨白,咬着牙笑容变的狰狞了起来。 “没关系,你笑话我丑,今儿我就当着你的面儿,让你瞧瞧我怎么把你所爱的人变成彻头彻尾的丑八怪吧!” 慕修寒的身体僵在了那里。 突然笼子急剧的晃动了起来,穿着慕修寒琵琶骨的玄铁链子也哗啦哗啦的摇晃了起来。 慕修寒缓缓转过了身,顿时脸色巨变。 他的瞳孔收缩了起来,两只血污的手紧紧抓着笼子的栅栏,死死盯着被王月如推进来的沈钰珠。 “珠儿?” 像是在梦境中一样。 他这些日子总是梦到沈钰珠,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狡诈狠辣,甚至她对自己曾经的爱答不理。 每一个小画面都在他的脑海中流淌而过,他疯了般的从这回忆中吸取活下去的养分。 沈钰珠终于看到了那张令她心思烦乱,却又思念 至极的脸。 只是一贯风流倜傥的他,此时俊美的脸上满是血污,两颊深陷,好看的眼睛因此更加深邃了几分。 沈钰珠下意识的朝着笼子疾步走去,却被身后的王月如一脚踹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一下子摔得不轻,沈钰珠手中捏着的那袖珍匕首差点儿从她的指缝间掉落,她忙死死捏住。 根本顾不得手指已经被刀锋划破,钻心的疼。 “放开她!!”慕修寒顿时身上染了一层寒意。 他当真不知道沈钰珠怎么找到这里的,原以为会是天机门的属下来救他,不想居然是她。 那可是从千里之外的京城啊,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此番看着王月如对沈钰珠动粗,他顿时炸毛了。 “王月如!有本事冲我来!放了她!!” 慕修寒低吼了出来。 王月如没想到慕修寒都到了这种地步,还这般紧张护着沈钰珠这个女人,嫉妒像是原野上的火,瞬间蔓延开来。 噌的一声! 她拔出了剑鞘里的剑,冷冷笑了出来:“今儿我就削去你心头好的四肢,花了她的脸,把她变成人彘!” “哈哈哈哈……我还要把她的肉腌了,送给尊敬的慕世子尝尝味道?如何?” “你这个疯子!!”慕修寒什么残忍的阵仗没见过,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害怕过。 第338章 最后的报复 沈钰珠挣扎着想要从地面上爬起来,奈何双手都被绑在身后。 她越是挣扎,越像是一条在地板上挣命的虫子。 就在她好不容易膝盖跪着地板,半个身子都撑起来的时候。 突然王月如狠狠一脚踹在了她的身上。 这一脚有些重,沈钰珠咳出来一口血。 “珠儿!珠儿!!”慕修寒发了很,剧烈的晃动着笼子。 玄铁链子碰撞墙壁发出阵阵锐利的撞击声,可那笼子设计的着实巧妙。 加上慕修寒身上受的伤很重,不管怎么挣扎都挣不脱束缚着他的链子。 他快要急疯了! “我答应你!!”慕修寒突然在笼子里给王月如跪了下来。 这一跪倒是将王月如给惊了一跳,她对向了沈钰珠的剑锋稍稍缓了缓。 没想到慕修寒那般骄傲的一个人,为了沈钰珠居然可以做到这个份儿上。 王月如的脸色渐渐变的阴晴不定起来。 慕修寒看她要对沈钰珠施加毒手,声音急切,罕见的带着万般的哀求。 “王姑娘,你放了她吧!” “我答应你的一切要求。” “你让我穿什么衣服伺候你,我就穿什么伺候你。” “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放了她!” 王月如一愣,突然大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当真是有趣呢!” “之前你 差点儿被我折磨死,一个字儿都不肯松口,如今一个女人就让你乱了阵脚?” “你不是天机门的门主吗?” “叱咤江湖的那股子英雄气概哪里去了?” “你不是天下第一世家慕家的世子爷吗?你的清贵儒雅,你的运筹帷幄呢?” “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跪下来像一条狗一样求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当真是好笑!好笑至极!” 王月如的视线变的锐利了起来,裹着浓浓的嫉妒和残忍。 她又是一脚踩在了沈钰珠的胸口上,冷冷笑道:“慕世子,迟了。” “你越是这样,我偏不高兴了!” “你难道不知道吗?” 王月如眼底渗出恶毒的光芒,踩在沈钰珠胸口上的力度更加沉了几分。 她仰起头冷冷笑看着笼子里的慕修寒,一字一顿道:“我对跪在我面前的狗男人,没什么兴致!” 她垂首看着沈钰珠,缓缓抬起了手中削铁如泥的宝剑,这可是她哥哥送给她的战利品。 也是慕修寒的佩剑——月华剑! “慕修寒啊慕修寒,今儿我就让你眼睁睁看着你的剑如何将你心爱的女人削成人棍的!” 陡然月华剑的剑锋朝着沈钰珠左边的肩头斩了下去,这是要连根将沈钰珠的胳膊斩断的节奏。 “不!!”慕修寒猛地闭上 了眼睛。 没有惨嚎声,却传来了王月如的惊呼声。 他睁开了眼。 却看到沈钰珠身上捆着她双手的绳子被割断,她一个翻身躲过了王月如的这一击。 王月如手中拿着的月华剑瞬间钉进了沈钰珠刚才躺着的地板上,因为用的劲儿太大,她一时间差点儿没把月华剑拔出来。 王月如脸色骤变,不可思议的看着躲过一劫的沈钰珠。 如果不是看着沈钰珠手中捏着的巴掌大小的匕首,她还以为自己身边的心腹,哑奴绑这个贱人的时候,故意放水了。 “你……”王月如脸色渐渐发白,事情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沈钰珠一个翻身从地板上爬了起来,刚才王月如那两脚让她也元气大伤。 现在对方手中有慕修寒的宝剑,她只有一把小刀,不敢贸然上前。 “好珠儿!好珠儿!我就晓得你是个厉害的!珠珠威武!!呜呜呜……”慕修寒几乎要哭出来了。 沈钰珠被慕修寒这几声嘤嘤嘤差点儿乱了心神,忙定了定神,死死盯着对面的王月如。 好在她终于将手腕间的绳子反手割断,还不算太晚,刚刚好! “你……你故意的?”王月如脸色变的青红不定。 沈钰珠已经让千山在外面接应,还有吴长贵他们。 只要在这里拖延一时,她便能 替自己和慕修寒赢得一线生机。 “呵!你当真是个蠢货!”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我若是在外面便逃走,焉能被你带到这里来。” “又怎么能见到我的夫君?” 夫君这两个字儿似乎刺激到了王月如。 她猛地抓着月华剑朝着沈钰珠刺了过来。 “珠儿小心!左边!右边!!刺她的任脉!” 慕修寒虽然被链子锁了琵琶骨不能动,可架不住他在武功上的深厚造诣。 沈钰珠虽然会武功,可王月如跟着自己的哥哥南征北战,杀的人要比沈钰珠多得多。 不过沈钰珠有慕修寒在旁指导,张嘴就能点出王月如剑法的漏洞来。 沈钰珠手中固然没有厉害兵器,也和王月如战了个平手。 慕修寒一边看着紧张又刺激,他盯着那个身材单薄的女子,千里而来,以身涉险。 纵然万千人都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个慕修寒,她却记得的。 慕修寒的眼睛一阵阵的发酸,生死,离别都顾不得了。 他只想嚎啕大哭一场,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血雨腥风中,走了这么远,终于等到了那个为他拼命的人。 还是个女人! “来人!快来人!!”王月如越是这样和沈钰珠缠斗着,越是心头升腾起一抹焦灼来。 如今的形势彻底超出 了她的预估。 她之前喜欢慕修寒的风流潇洒,便想要将他纳入自己的身后。 这件事情是她唯一一件瞒着哥哥偷偷做下来的事,若是哥哥知道她这么做,一定不会原谅她。 故而她私藏慕修寒的事情,只有身边的两个哑奴知道。 谁也想不到她会将慕修寒藏在自己卧室下面的密室里,这下子全乱套了。 正因为担心哥哥知道,她才不敢在卧室附近配大批的护卫。 现在她只想速战速决,解决了沈钰珠。 可她刚大声喊了出来,外面守着的哑奴却不说话,不多时传来了夹杂着激愤的怒吼声,还有争斗的声。 “哑奴!”王月如第一次脸上渗出一抹恐惧来。 外面不知道闯进来谁,居然和哑奴斗了起来,随后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紧跟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哑奴冲了进来。 另一个哑奴却被密室门外的一个少年紧紧抱住了腿,背上满是剑锋刺出来的血窟窿。 虽然被哑奴拖着走进了密室,可依然没有松手。 沈钰珠认的,正是将她带进来的那个少年。 那少年至死都紧紧抱着哑奴的腿,似乎晓得沈钰珠是来对付王月如的,为了这一反击,流尽了自己的血。 沈钰珠眸色又冷了几分。 王月如却狞笑着点着她的面门道:“哑奴,给我杀!!” 第339章 兜圈子 此时被那少年的尸身拖住脚步的哑奴一脚将那少年的尸身踹开,举着宽背的腰刀朝着沈钰珠包抄了过来。 “珠儿!小心呐!!” 慕修寒大吼了出来。 王月如身边的两个哑奴身材高大且壮实如山,一个都很难对付,别说是两个。 最要命的是沈钰珠手中只有一把巴掌大小的匕首,与那种宽背腰刀碰撞,就是个死。 “珠儿!快逃!不要管我!!” 慕修寒只觉得一股子冷意顺着脊柱缓缓攀缘而上,几乎冷到了他灵魂深处。 那两个哑奴朝着沈钰珠冲了过来。 沈钰珠猛地向后仰倒,后背几乎贴着地面,从面前彪形大汉的胯下很没面子的钻了过去。 此时她着实的顾不得什么羞耻,生死之间,她只想将笼子里的那个男人带回家。 沈钰珠的这个角度着实的刁钻,她身形瘦小才能有此举动,若是换个别的人,这一遭就被那两个人抓住了。 她钻过对面那人胯下的时候,手中的匕首猛地刺进了那人的大腿上。 狠辣,无耻,一招见血。 那人怪异的惨嚎声响起,忙捂住了自己的腿。 沈钰珠刺中了他的要害,这一招差点儿废了他。 这两个男人着实 想不到,一个女人居然可以有这般无耻至极的招数。 那哑奴顿时发了狂,反手一拳朝着沈钰珠的脑袋砸了过去。 沈钰珠歪歪偏开头躲过,却不想耳边一阵锐痛,还没有反应过来,王月如手中月华剑的剑锋擦着她的耳边刺了过来。 沈钰珠左侧的头皮都被割下一片,鲜血,断发几乎糊住了她的眼睛。 她顾不得疼,忙从冰冷的青石地面爬了起来。 “珠儿!”慕修寒死死盯着地面打得有些狼狈的沈钰珠,一颗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沈钰珠这个丫头的武功也不弱,可现在是三个人围堵。 她虽然仗着自己身姿灵活,能避开一时,可总有精疲力尽的时候,彼时可就麻烦了。 沈钰珠刚躲开王月如的这一击,身后猛地传来一记掌力,将她狠狠一巴掌拍了出去。 这一下子力道很重,沈钰珠猛地朝着慕修寒身下的那一丛森冷的刀锋撞了过去。 眼见着就要落进了池子里,被扎成个刺猬。 慕修寒猛地起身,却一头撞在了笼子顶端,差点儿晕过去。 沈钰珠眼看着就要落进刀锋丛中,什么也顾不得了,两只手索性探出握住了池子边缘的刀锋。 只觉得手 指都被割断了似的,两只手瞬间鲜血淋漓。 她猛地借着这个劲儿,半空身姿翻滚了一个诡异的角度,整个人重重摔在了池子边。 刷的一声! 她的半边身子还是被刀锋刺破,鲜血瞬间将她的半边衣服都染红了。 慕修寒此时对着王月如大吼了出来。 “王月如!!你这个丑八怪!你就是只肥硕的母猪!” “除了你那个残忍无道的哥哥之外,这辈子都没有人喜欢你!” “你还学别人家的公主养面首,你可拉倒吧,也不照镜子瞧瞧你是个什么德行?” “平白令人生厌!天下男子看着你只有一个感觉,恶心!恶心!!” 慕修寒知道王月如从最卑微处起来,这种人天然带着几分自卑。 慕修寒一边疯狂的撞击笼子,一边对王月如恶语相向。 王月如是实打实喜欢慕修寒这个人的。 从第一次在豫州城,她跟着大哥躲在街边的人群中,偷偷看着慕修寒那一刹那开始,就喜欢得紧。 她后来跟着哥哥也在江湖中见识过,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风华绝代的男子,即便是旁边骑着马的七皇子似乎都要被他的风姿比下去一截儿。 她的一颗心,疯狂的跃动 了起来。 那是她高不可攀的白月光,直到慕修寒在乱葬岗上中了埋伏,几乎力战而亡。 她便使出来一个计策,将他救了回来。 还将他的外衣剥下来,穿到了和他身形很像的那具尸体上。 随后拿起了宝剑将那尸体的脸斩了个稀巴烂,这一出子事儿连着哥哥也不知道。 王月如没想到自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了他,连自己的亲哥哥也被她所骗。 结果慕修寒居然这般口出狂言羞辱她,她一时间都气蒙了。 倒是忘记了对付沈钰珠,只死死盯着在笼子里不停撞击的慕修寒,眼底染上了一层怨毒。 沈钰珠忍着伤口处传来的锐痛,拼了命的躲避两个哑奴的围攻。 她现在凭借着身材的娇小尚且还能周旋,可身上的血顺着伤口处渗了出来。 鲜血不停的渗出,几乎将她身体里最后一点子力量带走,她越来越变的力不从心了起来。 脚下的步子也开始踉跄着,变的虚浮。 她实在撑不住了,心头涌上了一层浓浓的绝望。 罢了,今天若是死在这里,也算是和慕修寒死在了一处。 突然轰的一声,坑道外面传来了剧烈的响声,像是墙壁被什么东西轰塌了似 的。 沈钰珠猛地心头一亮,难不成是千山找到了这一处密室的入口? 刚才她已经看过了,王月如按动机关走进密室的时候,身后通往密室的那个洞口就会自动关上。 从外面还一时半会儿不好找到入口,不过此时他们在这里斗成了一团,早已经有了响动。 对于那些武功高强之人,估计也能跟着声音寻到蛛丝马迹。 显然外面的动静儿让王月如吓得脸色都发白了,她眼底的那一抹怨毒更是深邃了几分。 猛地转身,突然扳动了墙壁上一个机关。 关着慕修寒的笼子底座瞬间掉落,随之而掉落的还有慕修寒的身体。 王月如动了杀机,眼看着慕修寒情急之下单手抓住了笼子的边框。 她又是一巴掌拍在墙壁的机关上。 别说是笼子的底座了,即便是整个笼子瞬间都在半空中解体,慕修寒这下子抓不住任何可着力的点。 加上他之前被王月如灌下了散功的药,整个身体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落了下去。 “不!不!!”沈钰珠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人一把抓住,从嗓子眼里扯出去一样。 她疯了般的朝着极速坠落的慕修寒扑了过去。 第340章 要命 瞬间沈钰珠背后的命门全开,只听得身后的刀锋逼迫而来,瞬间刺进了她的后背。 她猛地扑倒在刀丛的边缘,却听到门口又窜进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就在沈钰珠绝望的瞬间,一个迅捷的黑影朝着飞落下去的慕修寒扑了过去。 刀锋刺破靴底,刺进了血肉的声音,在沈钰珠的耳边无限放大。 她仰头看到了千山在那万钧一发之时,动用轻功踩在了刀尖上,将慕修寒一把拖住,甩到了沈钰珠的身边。 他转身便跃了过来,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怪不得能做慕修寒身边的第一暗卫头子,这份儿能耐几乎和慕修寒持平。 “公主!快走!!有人闯进来了!”突然外面又冲进来两个脸色吓得惨白的人。 是在外间服侍王月如的那些护卫,他们看到千山闯进了内室,一拳头砸碎了一面墙。 好多的护卫都被他杀死了,这个人的武功简直到了令人惊恐的地步。 那两个哑奴哪里还敢恋战,他们看着千山那个轻功就晓得,自己只是人家的一盘儿菜。 此番得赶紧护送公主离开,若是公主出了什么岔子,天宝大王能将他们两个的皮剥下来。 王月如彻底慌了,她不曾想事情已经完全到了失控的地步。 沈钰珠这个贱人怕是还有后手,可 是眼睁睁看着这对儿狗男女逃出去,她着实不甘心。 只是刚才那个黑衣人身手实在是太可怕了,她若是再磨蹭下去,今晚死得可就是她了。 罢了,她先保命要紧。 这三个人固然能逃得出她的公主府,怕是也逃不出豫州城。 豫州城现在是哥哥的地盘儿,谅他们插翅难飞。 千山本想宰了王月如那个死女人,可现在又不能不顾着自家主子和少夫人。 他真的是没想到,少夫人居然找到了世子爷,还是用这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冒险法子。 他忙要将慕修寒扶起来,却被慕修寒一把推开。 “背着她走!” 慕修寒看着沈钰珠背上的血窟窿,整个人都懵了。 千山忙将沈钰珠背了起来,另一只手扶着慕修寒。 刚搭着慕修寒的手腕,千山顿时心头一个机灵,世子爷浑身的武功几乎都被散了去,一点儿内力都没有了。 “世子爷!” 千山猛地看向了浑身血污的慕修寒。 “走!!”慕修寒声音急促。 千山背着晕过去的沈钰珠冲出了坑道,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慕修寒,今儿拼死也得将他们两个活着带出去。 很快更多的护卫围堵了过来,千山也不敢恋战。 他出手狠辣,那些人也不敢追的太紧。 千山忙带着 沈钰珠和慕修寒冲到了后面的花园里,身后的追兵始终都甩不脱,千山越来越焦燥了起来。 他刚沿着花廊冲向了西侧的院墙,突然迎面走过来几十个护卫。 千山暗自咬了咬牙,这下子完了。 后面有追兵,前面有堵路的。 他抓着滑腻腻的刀柄,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还是背上沈钰珠流出来的血。 此时根本没有一个可以藏身躲避的地方,就这么直接和对面的人对了上来。 待对面的人走近,借着月色一看。 慕修寒和千山都是楞了一下。 为首的居然是江余年? 千山脸上的表情抽搐了起来,这个叛徒! 如今他们三个若是折在他的手上,他又能拿着他们三条人命去王天宝那边邀功了。 江余年的武功可不弱,千山自认为他比起自己来稍稍差了那么一点点,可现在他背上背着一个,手边牵着一个,不一定能从江余年的手下逃脱。 千山紧紧抿着唇,手中的剑锋已经高高举了起来。 江余年也是愣怔在那里,只是稍逊而逝的一瞬间,他猛地让开身后的道儿,带着身后的人却朝着另一侧疾步行去。 千山都傻眼了,江余年这小子眼睛瞎了不成? 他们三个这么大的人,他居然看不到,就这么……走了? “快走!”慕修寒压低了声音急促道。 千山哪里还敢再耽搁下去,背紧了沈钰珠,带着慕修寒冲进了月色中。 当晚整个豫州城一片鸡飞狗跳,零星的喊杀声倏忽而起,却又瞬间落下。 随后整座城的老百姓都被丛睡梦中喊醒,那些头戴红巾的天宝军,挨家挨户的将人赶出来拷问,查找。 四边的城门也都封得死死的,断然是一个人也逃不出去。 多灾多难的豫州城,再一次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 沈钰珠后背被刺了那一刀,失血太多,一直昏迷不醒。 所幸的是,她那个时候牵念着朝着刀丛摔下来的慕修寒,虽然后背的命门暴露无疑,可到底身后追杀她的那两个哑奴也因为被她牵着鼻子跑,有些生气。 人在气急之下,那个准头就很尴尬了。 刺中了沈钰珠左肩,不是致命伤。 沈钰珠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三天头的正午。 她躺在了一张简陋的硬床板上,房屋是庄子上穷苦农民住着的屋子。 除了这一张硬板床之外,只在纸糊的窗户前放着一张缺了腿儿的桌子。 沈钰珠睁开眼的那一瞬间,除了这些东西之外,还有慕修寒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只是这张脸如今憔悴的厉害,不过脸上之前的脏污清除 干净后,带着几分清俊,更好看了一些。 沈钰珠不敢呼吸,担心这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梦境醒来,她还在找寻的途中,他还是生死不明。 沈钰珠憋着气,缓缓抬起手,手指却一点点探向了慕修寒挺直的鼻梁下。 他的呼吸还在,很沉稳,很真实。 沈钰珠狠狠闭了闭眼,一直憋着的一股劲儿终于松懈了下来,浑身瞬间软弱无力。 不想慕修寒猛地抓住了她的手,随后睁开了满是红血丝的凤眸。 他似乎疲惫到了极点,自己还是个濒临死亡的货,只剩下了半口气撑着。 却在吴长贵带着天机门的大夫给沈钰珠疗伤的时候,昼夜不敢合眼。 也就是看到沈钰珠的伤情稳定了下来后,他才缓过劲儿,沉沉睡了过去。 可即便如此,沈钰珠的任何一个轻微的动作,都能将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沈钰珠有些无措的看着慕修寒,自己刚才将手指头放在他鼻尖下面,看看他是不是活着,这事儿貌似有些不妥。 她咳嗽了一声,沙哑着声音想要解释一下。 突然整个人落进了慕修寒宽厚的胸膛中。 他紧紧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发心上,哑着声音,颤抖得厉害,像是哭出来一样。 “丫头,你真的是要了我的……命了!” 第341章 刺杀 随后的几天,沈钰珠跟着慕修寒一直绕着豫州城城外的山头兜圈子。 很快慕修寒还活着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豫州城,这也是慕修寒故意放出去的消息。 这个消息估计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能传到京城去,不晓得那些将慕修寒隆重安葬了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王天宝将自己的亲妹妹关了起来,整座豫州城闹得沸沸扬扬,像是铁锅里沸腾了的开水。 沈钰珠的日子也跟着不得安宁,四处躲着天宝军的抓捕。 终于慕修寒带着她乘着船离开了豫州城的地界儿,到了豫州城北面的衢州。 慕修寒将千山和周兴留在了沈钰珠的身边近身护卫,只带着吴长贵离开。 他之前被王月如关起来灌下了毒药,封住了身体里的功力。 万幸的是武功没有被彻底废掉,需要些时日恢复。 他晓得沈钰珠担心他,耐心和沈钰珠解释了一番,捡着能说的告知与她。 原来衢州城还有一支他的亲卫军,他这一遭便是要继续攻打豫州城,不取下王天宝的人头,绝不罢休。 沈钰珠知道慕修寒这一次吃了个大亏,他是个不肯吃亏的人,这个仇一定想要报回来。 朝 堂上的事情,她不甚懂,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将自己在衢州城寺庙里求到的护身符,亲自替慕修寒绑在了腰间。 到了衢州城,已经完全脱离了天宝军控制的范围,沈钰珠这才结束了提心吊胆的日子。 紧跟着便传来了慕修寒带兵攻下豫州城郊外十七镇的消息,歼灭敌人数千人,自己亲自斩下了敌将头颅多达十几颗。 慕修寒身后的追随者越来越多,从豫州城不断有叛逃出来的人,归在慕修寒的麾下。 尤其是那些被天宝军羞辱折杀的官宦和贵族们,几乎是倾尽所有都要跟着慕修寒。 一时间,慕修寒的声望越来越高。 但是战事也越来越紧张,以至于住在衢州城别院里的沈钰珠都能感受到那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道。 王天宝已经彻底疯了,不惜在江湖中放出悬赏令,黄金十万两取慕修寒的项上人头。 不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慕修寒自己的天机门就是拿这种赏金的高端刺杀组织。 江湖中做这种买卖的,干活儿比较利索的只有天机门。 故而王天宝的十万悬赏令,就像是个玩笑。 即便如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有为了那十万两银子前来挑战的 。 一波接着一波的刺客混进了衢州城,伺机要杀掉慕修寒。 可慕修寒不会再给对手第二次杀自己的机会,他在沈钰珠住着的院子外面,里三层外三层,派出了数百护卫。 莫说是的刺客,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内院更是严密,天机门排位前十的高手,有一半儿都被调过来护着沈钰珠。 沈钰珠都觉得有些脸热,这样兴师动众真的好吗? “少夫人!”千山疾步走到沈钰珠住着的暖阁。 这一处沈钰珠临时居住的院子,是慕修寒直接从衢州的一个富商手中买下来的。 快要立夏了,院子里花红柳绿,倒也一派热闹风光。 沈钰珠住着的暖阁是整处院子里最好的地方,安静,向阳,暖阁旁边还有池子养着各种莲花。 沈钰珠此时正拿着小丫鬟从衢州城书坊里弄来的话本子,歪靠在迎枕上翻看,被千山突然急匆匆而来的脚步声给唬了一跳。 沈钰珠起身披了一件外衫忙走到了外堂,请千山进来。 千山躬身冲沈钰珠行礼道:“启禀少夫人,世子爷有令,请少夫人移步到别处居住。” “搬家不成?”沈钰珠一愣,眉头轻轻蹙了起来,“什么时候搬, 现在吗?” 沈钰珠心头一开始打了个突,现在终于明白过来。 慕修寒可能发现涌进衢州城刺杀他的刺客越来越多,那些刺客找不到慕修寒的麻烦,可能会反过来找她沈钰珠的麻烦。 沈钰珠从来不会细细打问慕修寒的事情,他说让搬必然有搬的理由。 千山忙道:“世子爷的意思是,现在让您就搬走。” “只收拾您的随身细软之物,其余的一概不必带。” 沈钰珠点了点头,她一路从京城易容女扮男装来豫州城找慕修寒,不管是收拾行装,还是赶路乘车,都没有拖泥带水的毛病。 不多时她便拿着一个小包站在千山的面前道:“可以出发了。” 千山微微一愣,眼底渗出一抹赞赏。 这一路上,少夫人当真是省心得很。 一点儿没有京城贵女的娇气,行事干脆利落,做事果决非常。 他们这些天机门出来脾气都不好的人,一路上对少夫人的印象已经完全改观。 沈氏绝对不是只仰仗男人的花瓶,他们对这位少夫人如今多了几分敬重。 “少夫人您请!” 沈钰珠点了点头,跟着千山从院子的西角门走了出去。 果然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那里 ,沈钰珠身边的心腹周兴忙掀起马车的帘子将沈钰珠扶了上去。 他刚要坐在马车前,却不想被千山不动声色的轻轻一挡。 周兴一愣,忙看向马车里同样有些愣怔的沈钰珠。 沈钰珠抬眸看向马车前站着的千山道:“千山,你这是!” “少夫人!世子爷留了话儿!” 千山看了一眼一边站着的周兴道:“少夫人这一次搬去的地方,周兴不能跟着了,不方便。” 沈钰珠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她从京城一路赶来豫州城,周兴一直都护在身边左右,怎么现在却不能跟着了? 周兴可是她的心腹啊! “千山,你明说吧!” 沈钰珠的语气沉下去了几分。 千山也不敢卖关子,忙将慕修寒亲笔写的两封书信拿了出来。 一封交给了沈钰珠,令一封送到目瞪口呆的周兴面前。 他看着周兴道:“周公子不是家生子儿的奴才,自然应该有更广阔的抱负。” “世子妃去的地方,你是断然不能跟过去的!” “有些机密事关朝堂,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望周公子海涵。” “世子爷给了你两条选择,其一便是自己先行回京城等我们的消息。” “其二……” 第342章 在你这儿住 “其二是什么?”周兴不禁冷笑,连着手中拿着的书信都不想拆开了。 “我是我家大小姐带过来的人,她去哪儿我自然要跟着去哪儿!” “怎的?现在便是要赶我走吗?即便是要赶我走,也得我家大小姐说了算!” 周兴虽然跟着沈钰珠做事,可因为不是家生子儿的奴才,也没有真的卖身为奴给沈钰珠。 他身上还带着少年人该有的傲娇之气。 一路上护着大小姐出生入死都走过来了,临到头让他一个人回去。 呵!他倒是对天机门的这些家伙们不放心呢! 千山笑了笑道:“周兄弟,你误会了。“ “世子爷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这其二就是世子爷给你写了一封荐信。” “如今正是剿灭天宝军的关键时刻,也是少年人该当立功的机会。” “他把你推荐给一个自己信任的部下,先从百夫长做起,等你回到京城,便是校尉。” 沈钰珠顿时瞪大了眼睛,忙看向了周兴。 周兴一直跟着她也不是个办法,他和李泉还有李恒还不一样。 李泉和李恒是外公萧家门上的,他们的奴契都在她的手中。 但是周兴是半道儿捡来的,他跟着沈钰珠也是为了报恩而已,总不能一辈子做她的护卫。 此番慕修寒给他提供了这么一个机会,当真是诱人得很。 周兴果然脸色都变了几分,刚要说什么。 千山拦住了他的话头笑道:“周兄弟,世子爷让我和周兄弟说分明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 。” “你若是不想要这次机会也可,这一遭你护主有功,等你回到京城,世子爷会提点你的。” “不必!”周兴猛地抬起头,似乎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稍稍生硬了几分,缓了缓道:“我愿意去战场上拼个军功回来!” “多谢世子爷的这封推荐信,我自己的路清楚该怎么走!” 沈钰珠定定看着周兴,心头替他高兴也有些担忧。 战场上当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即便是慕修寒这样的人都能中了圈套,差点儿被砍死。 可她从周兴的眼眸中看到一点光,就像是希望之火,根本燃烧不尽。 周兴紧紧攥着书信冲沈钰珠跪了下来道:“这些日子承蒙大小姐替我报仇血恨,没有让我的父亲白白死去。” “也感谢大小姐栽培器重与我,周兴在此给大小姐磕头了。” 沈钰珠忙探出身子抬起手将周兴从地面上扶了起来,看着他道:“罢了,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也不拦着你了。” “人各有志,你且记着一点,不管你在外面怎样。” “我都是你的亲人,云香和春熙,张妈还有李泉李恒……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周兴狠狠点了点头,又是重重给沈钰珠磕了一个头,这才攥着书信起身。 他脸上却掠过一抹踯躅,到底还是忍不住,看着沈钰珠吞吞吐吐了起来。 他话还没有说出来,脸颊倒是红透了的。 一边的千山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很识相的避开了一些距离。 周兴这才鼓足了勇气看着沈钰珠道:“主子, 周兴有一事相求!” 沈钰珠一愣,点了点头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出来便是。” 周兴红着脸又压低了声音道:“我想请求大小姐不要急着把云香姑娘配出去,等我挣个功名回来娶她。” 沈钰珠一下子有些傻眼,她是当真想不到周兴投军之前居然给她出了这么个难题。 云香是她身边的丫头,配不配出去,许什么样的人家也不该是他操心的啊。 周兴什么时候对云香这般喜欢了,平日里可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的。 周兴性子冷,她院子里的那些小丫头虽然觉得他模样周正长得俊,可也不敢和他多说几句话。 什么时候暗戳戳的喜欢上了云香? 沈钰珠动了动唇,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况且云香和春熙同她虽然是主仆却也情同姐妹,她不会轻易将她们许配给别人。 春熙那是因为她喜欢杜大人,她才放手的。 可云香喜不喜欢周兴,她真的不知道。 她身边的人,不管是男女老少都喜欢云香,没有一个不喜欢的。 这事儿…… “大小姐……”周兴眼底渗出了几分哀求之色。 沈钰珠心头叹了口气,也不想让他在临上战场的时候,背着什么心理包袱。 毕竟跟过她的人,出生入死过命的交情,她不好给他难受。 “这件事情我先应了你,但是这世上最难琢磨的便是人的感情。” “你是我器重的,云香与我感情深厚。” “若是她对你有意便是一桩好姻缘,我自会将她许配给你。” “不过她 若是对你无意,你也不可心存怨恨,这些丑话我也提前同你说了。” 周兴忙点头道谢,那神情仿佛云香已经被他娶到手一样。 “大小姐,我这一遭谢过世子爷和您给我的机会。我去给云香挣个前程回来!” 周兴也不敢因为自己的事情耽搁下去,忙冲沈钰珠鞠了一躬。 随后又开心的冲千山摆了摆手,大步朝着远方走去。 千山唇角勾着一抹笑意,这个家伙不知道和少夫人说了什么,感觉像是从少夫人那里拿到了一座金山似的。 沈钰珠看着周兴远去的背影,不禁心头有些混乱和下意识的恐慌。 周兴这个人太自我,太好强,固然对云香是真心的,可也霸道得很。 如果云香不愿意,她担心这个小子不知道会有什么疯狂的举动? 罢了,现下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转身上了马车,千山亲自驾着马车沿着衢州城的街道驶出了城门,陡然方向一拐。 马车拐上了郊外的一处山庄,远远看去那山庄建在了半山腰,可通往庄子的道路却需要穿过谷口。 这个位置选的不错,易守难攻。 光是在谷口就被一群劲装男子拦下来盘问,一看千山递过去慕修寒的腰牌,纷纷放行。 马车一直沿着山坡的坡道,驶到了山庄的门口。 沈钰珠下了马车,千山护送着沈钰珠朝着庄子门口走去。 沈钰珠不动声色的扫了四周一眼,四周的防护比她那个院子更加严密,那些护卫一看便气息内敛,身手不凡。 刚走进了山庄, 看到慕修寒站在门口等她。 身上的玄金色铠甲还没有脱掉,浑身晕染着血腥杀意。 看到沈钰珠走进来,他一把牵着沈钰珠的手朝里走去。 “世子爷!”沈钰珠侧过脸看向阳光下慕修寒那张坚毅棱角分明的脸。 “乖!不怕!”慕修寒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沈钰珠倒是不能再问什么了。 她跟着慕修寒的脚步,被他温暖的大手紧紧牵着,穿过二门,朝着后院走去。 刚穿过月洞门,便看到一个装饰雅致到极点的院落。 院子里靠墙种着湘妃竹,正堂前还种着兰花,堂前突出来一方竹榻,榻上此番端坐着一个人。 白衣广袖,头发上束着白玉冠,腰间缠绕着金丝螭雕玉带。 眉眼俊雅,一派清贵之气。 居然是七皇子赵轩? 京城不是传言他重病,逃命到涿州生死不明吗? 此番看起来哪里像是个染了瘟疫病重的? 沈钰珠总觉得七殿下也好,慕修寒也罢,包括那个叛变的江余年,都像是戏台上唱大戏的狠角儿。 她隐隐觉得不安。 身边的慕修寒却一把拉着她跪在七殿下的面前道:“殿下,臣心尖子上的人就住你这儿了。” “殿下活着,也得保着她活!” “这样臣才能完全放心给殿下卖命!” 沈钰珠顿时抽了一口冷气,慕修寒没疯了吧? 他竟然让七皇子保她的平安,还是这种要挟的口吻。 七皇子赵轩手下的古琴顿时岔了一个音,他缓缓抬眸冷冷看着面前的心腹,咬肌紧紧绷了起来。 第343章 娇妻柔弱 七皇子身上陡然晕染而出的冷冽之气,实在是迫人得很。 隐隐已经有了未来九五至尊的雷霆震怒之势。 沈钰珠不自禁的低下了头,只觉得这一股子威压让人着实喘不过气来。 身边的慕修寒却紧了紧她的手,稍稍安抚了一下她的紧张情绪。 他很早就认识赵轩这厮了。 赵轩早些年几乎被乾元帝流放到了边疆。 那个时候柔然与大周边境接壤之地乱得很,他太年轻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大周驻守边地的军队将领不服从他管,柔然骑兵不停的骚扰。 还有成窝成窝的各种江湖豪客和土匪,在二皇子和三皇子分别授意下,想要要了赵轩的命。 正好儿他那个时候调查母亲的死,也想要在边地看看他那混蛋父亲带领的慕家军。 机缘巧合下,他救了赵轩的命,和赵轩成了过命的兄弟。 尽管赵轩几次三番气到想要将面前的慕修寒杀了了帐,终归还是舍不得。 他冷冷盯着慕修寒,居然将自己的妻子带到他的身边来。 他是一国的皇子,是这一场局的风暴中心,这种事情不相干的人一个也不能牵扯进来。 莫说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即便是他的很多亲信都不知道他藏在这里做局。 眼前这个混账东西不 光带他老婆来,还让他护着。 他现下能不能砍死他? “你……当真是……” 七皇子赵轩气的脸色发青。 慕修寒却丝毫不退让,还将沈钰珠的手牵得更紧了几分。 他仰起头嬉皮笑脸看着已经快要暴怒的七殿下,讪讪笑道:“殿下息怒!” “衢州城里混进来太多刺客,虽然我也护得紧,可我这位娇妻手无缚鸡之力,娇滴滴的这般柔弱。” 赵轩冷峻的眼角抽了抽,真想扇死他。 他这老婆千里走单骑,深入敌人老窝,九死一生将他这个狗男人救出来。 大周朝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这般强悍的女人了吧? 还娇滴滴?还柔弱?柔弱你娘哦! 赵轩忍着没骂出来,他是皇子,需要注重涵养。 慕修寒才不管赵轩的脸色如何,笑道:“我家夫人与我情深至极,这些天臣总是不得劲儿。” “冲锋也好,进攻也罢,脑海里总是想着一件事儿。” “我老婆要是被那些刺客们伤着怎么办?” “亦或是,她被绑走怎么办?” “殿下,真的很烦的,臣都不能静心打仗了。” “嘿嘿,”慕修寒奸诈的笑了出来,潋滟的凤眸里,染着一层得意忘形的光。 却偏偏让人讨厌不起来。 沈钰珠低着头 ,心头觉得温暖,又觉得他带着一丝丝可爱的傻气。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慕修寒看着赵轩笑道:“殿下这里是最安全的,如果殿下也被杀了,那我家珠儿能陪着皇子死一回也无憾了。” “滚!”赵轩到底是忍不住了,拿起了一边的茶盏朝着慕修寒砸了过去。 慕修寒偏身躲过。 “殿下,玩笑玩笑,切莫生气!” 他眸色变得整肃了起来。 “殿下,臣就这么点子牵挂,若是臣真的不小心战死了,还请殿下看在臣忠心耿耿的份儿上,护她周全。” “哼!”赵轩冷哼了一声,看着慕修寒道:“你那条狗命还是给本殿留着吧!” “你最好给本殿好好活着,等这一次凯旋回京后,本殿会给少夫人在皇上面前请个诰命下来,她值得的。” 沈钰珠一愣,忙冲赵轩磕头道谢。 赵轩看着沈钰珠点了点头,随后厌恶的看着慕修寒道:“若是你胆敢死了,亦或是再出什么纰漏。” “本殿就让你的妻子改嫁别人!” 慕修寒顿时神色一慌,赵轩这厮别看表面上文绉绉的一个皇子,其实最是个狠过蝎子尾巴的主儿。 这厮若是真的这么想的,到时候他若是战死了,七殿下还真的能做出这种缺德事 儿来。 沈钰珠顿时哭笑不得,心头却松了口气。 慕修寒不光是七皇子身边的第一谋臣,是他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 他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想到此处,今日慕修寒对七殿下的冒犯,七殿下是不会处罚他的。 果然七殿下缓缓起身,待着身边的两个皇家暗卫转身走进了正堂,随后门呯的一声关了上来。 暖洋洋的院子里,空洞洞的只剩下了慕修寒和沈钰珠两个人。 沈钰珠晓得这是七殿下单独留给他们的时间。 “珠儿!”慕修寒转过身将沈钰珠从地面上扶了起来,垂首凝视着她的脸。 他的眼神贪婪又霸道,似乎要用视线将沈钰珠的每一处都永久笼在自己的脑海中,这样就不会有相思之苦了。 沈钰珠抬眸看着他,觉得这一次的分别可能不同寻常。 越是这样,越是心慌。 慕修寒缓缓抬起手抚过了沈钰珠凝脂般的脸颊,低声道:“丫头,如果这一次挺过这一劫,回京城后,我们补办一个漂漂亮亮的婚礼。” 沈钰珠顿时愣怔在那里。 她明白慕修寒的意思,他们之前已经成亲做了夫妻,但不算什么,也就是合作的关系。 如今她千里涉险,救了他。 再补办一场婚礼,沈钰珠明白那意 味着什么。 那是要做真夫妻的! 她陡然想到了自己娘亲的死,还有那个隐藏在皇族里改变她娘亲命运的人。 那些错综复杂,乱麻一样的危险。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一个不祥之人,会不会连累到他。 慕修寒看着沈钰珠眼底藏得很深的纠结,心头却沉甸甸的。 之前她的眼神只有算计,现在却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牵念,还是对他的牵念。 他哪里忍得住,抬起了她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沈钰珠两只手想要推开,却被慕修寒死死抱着。 她狠狠抵着他的胸膛,终于泄了劲儿,两条手臂软软耷拉了下来,由着他加重了这个吻,由着他夺走她的呼吸,她的坚持。 感觉到怀中人儿的轻颤,慕修寒松开了她。 他修长的指尖划过了沈钰珠眼角的泪意,凑到她耳边哑着声音低声道:“丫头,我等你。” “我会等的!等你准备好完全能接纳我的那一刻!” “珠儿,我在你身上有着世所罕见的耐心。” “若是我们都能活长久,像乌龟王八那么长久,等你一万年都能等的!” 沈钰珠真的很想扇他,却巴掌僵硬抬不起来。 “珠儿,等我好消息!” 慕修寒再一次紧紧抱了抱她,转身走出了院子。 第344章 书信往来 沈钰珠头一次和皇室住在一个屋檐下。 一个多月过去了,她谨守着自己永宁候府少夫人的身份和职责。 慕修寒将她丢到了七皇子赵轩这里,可不是让她真的能大着脸等七殿下照顾她的。 她实在是没有那个脸面。 赵轩住在这一处主院,沈钰珠住在旁边的侧院。 每日里她亲自将自己的生活收拾的妥妥帖帖,不需要赵轩另派人手,除非赵轩传唤她过去,看慕修寒另外捎给她的书信。 除此之外,她既不巴结逢迎,也会帮赵轩做茶饼,做药膳,做一些点心。 毕竟住着人家的屋子,也得会眼色行事。 赵轩原本觉得住进来一个女人,当真是不方便,麻烦得很。 不想沈钰珠居然是这般安静的人。 可不像他那些宫里头的公主妹妹们,变着法儿的作死作活。 如果不是慕修寒偶尔会用加急密信传达一两句关于沈钰珠的消息,他不得不喊她来瞧,他都以为自己的隔壁住了一个死物。 此时已经到了仲夏时分,江南的梅雨季也拉来了序幕。 天天下着雨,沈钰珠觉得自己也跟着发霉了。 她手中拿着皇家护卫们送进来的芦苇条,小心翼翼编着一些孩子们玩儿的小玩意儿,草蝈蝈儿之类的。 赵轩生在皇家,虽然早早去了边疆,这东西倒是不多见。 他看到沈钰珠随意编着玩儿觉得稀罕,也要沈钰珠给他编一个。 沈钰珠自然不敢怠慢,请护卫们寻了最好的芦苇,刚编好了一只草蝈蝈儿,赵轩那边派人来请她。 沈钰珠忙拿着编好的东西走到了隔壁的院子,淅淅沥沥的雨一直没有停过。 她刚走进了院子里,就看到窗前坐着写字儿的赵轩。 沈钰珠忙紧走了几步,走到廊下的时候,稍稍顿了顿脚,在门口的草垫子上擦去了鞋子上的泥污和水汽,这才挑起了帘子走了进去。 “臣妇给殿下请安!”沈钰珠冲七殿下拜了下去。 随后眼角扫到了书案上刚送来的信,一看就是慕修寒送来的。 沈钰珠的心思一动。 虽然这等军国大事,她不能也不敢参合,可这些日子从慕修寒送信的次数和赵轩渐渐展开的眉头,她明白一件事情。 慕修寒没有让他们所有人失望。 虽然外面下着雨,可赵轩的眉眼间有着一抹难以克制的明朗。 沈钰珠看着他眼角眉梢上压不住的喜悦,顿时猜到了什么。 要知道七殿下是个城府很深的男人,寻常都是不苟言笑。 一般不是什么要紧的大喜事儿,他脸上 的表情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此番他的脸上洋溢着一抹舒畅,抬起手很大气的将书信推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沈钰珠谨慎的扫了一眼书信,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能看。 赵轩每天处理的可都是前线的军国大事,这样的书信,她不敢看。 赵轩很欣赏沈钰珠的这个进退有度的姿态,缓缓端起了茶盏,扬起了下巴点了点那些书信道:“你看吧!无妨!” 沈钰珠这才小心翼翼拿了起来,定睛一看,顿时唇角微翘了起来。 都是慕修寒的亲笔信。 因为这里是赵轩的地盘儿,即便是慕修寒也不能随意和沈钰珠私下单独通信。 不管他想说什么,都得经过赵轩过目才行。 连着六封书信,每一封都写得很简短。 “殿下!江宁防线已破!转告臣的爱妻,臣想她!” “殿下,随州天宝军投诚,屠之还是招安?另转告臣的妻子,下雨了,不要出去玩儿,着凉就不好了。” “殿下,豫州城外十七镇全部光复,给殿下举荐一个小将,名字叫周兴,是个厉害人!殿下记得让珠珠多吃点儿肉,她太瘦了。” “殿下……” 沈钰珠紧紧攥着书信的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了,真的没眼看。 这可是公文啊 !军国大事后面,他写这些不怕死吗? 也就是他能打仗,会用兵,懂得任人唯贤。 不然沈钰珠真的担心,七殿下终有一日会砍了他。 沈钰珠忙翻看最近的一封。 “殿下,豫州城破,王天宝被俘,其妹王月如逃遁,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江余年!殿下,贼匪全部缴清,战利品在回城的路上。” “可以回京了!对了,记得让我家珠珠打扮的漂亮一点儿,你们皇家不缺银子给她弄身好看的衣服,告诉她,臣心悦她!爱妻一万年!” 沈钰珠慌乱之间,手中的书信落在了地板上。 她忙尴尬笑道:”这人也当真是个……当真是……“ 沈钰珠连着几个当真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满篇的书信给人感觉,殿下倒像是个传话儿的小厮,伺候沈钰珠吃穿住用的丫鬟。 沈钰珠忙捡起了书信,重新放在了书案上,规规矩矩的躬身立在那里。 “殿下,不知道我家夫君何时能回来?” 沈钰珠居然有点点的想他。 赵轩倒像是没有被那些书信影响到,反正从很早开始就了解那个臭小子的毛病。 他看着沈钰珠,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估计是爱屋及乌吧。 慕修寒这一次干的漂亮,平叛,擒获贼 首,治理豫州,每一件都是奇功一件。 而且手中的兵力暴涨,差不多有几十万大军。 更别说那些支持追随他的贵族,这份儿荣耀比得上他的父亲慕侯爷了。 赵轩心情很好,看着慕修寒心心念念的娇妻沈钰珠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我们明天出发,直接乘船去随州和他会合,然后回京!” 沈钰珠一颗心终于定了下来。 赵轩解决了心头大患,自然是心情舒畅,点着沈钰珠身边放着的草蝈蝈儿笑道:“这是给本殿的吗?拿过来瞧瞧!” 沈钰珠忙恭恭敬敬将自己编好的草蝈蝈奉上,赵轩捏在手中把玩,倒也是喜欢得很。 他随后解下了腰间雕刻着螭纹的紫玉玉佩命人拿到了沈钰珠的面前道:“你是慕修寒的妻子,本殿之前也没有给你见面礼。” “这块儿玉拿去玩儿吧!” 大周朝贵族之间送玉的风俗早已有之,倒不是非得爱人之间才能送。 皇家专用紫玉,那可是珍贵至极的。 沈钰珠忙跪下来谢恩,随后双手接过,凝神看去,顿时心思一紧。 她陡然想起来,娘亲也曾经有一块儿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紫玉玉佩,也是皇家之物。 沈钰珠抬眸看向了赵轩,一个大胆的念头升腾而起。 第345章 前朝的乱麻 沈钰珠接过玉佩冲七皇子赵轩规规矩矩磕了一个头,抬眸看着他道:“殿下,臣妇谢殿下赏赐,只是这物件儿着实贵重。” 她顿了顿话头:“听闻只有皇子们才有一两块儿,这……臣妇不敢安心得了。” 赵轩手中把玩着草蝈蝈儿淡淡笑道:“你倒也是个见多识广的。” “不错这玉佩确实难得,皇子们在成年礼的时候,由父皇母后亲自赏赐下来。” “每人只得一块儿,若是父皇看中的皇子们会得两块儿。” 沈钰珠心思一动,自己娘亲的那块儿必定是某位皇子赠予的。 可如今的几位年轻皇子段然不会同母亲有什么牵扯,年龄上便是隔着一代的。 她存了打听的心思,却不敢问的太细致了。 这些个殿下都是人精里的人精,但凡一两句话便能听出端倪来。 沈钰珠忙紧紧攥着玉佩道:“如此厚礼,臣妇拿着实在是……” 赵轩笑着摆了摆手:“呵呵,这种物件儿,有些个人拿着当 宝,以为那是皇上的恩赐。”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讲到此处,他陡然打住了话头。 眼眸间掠过一抹阴冷之色,父皇? 小的时候他很渴望父皇给他的一切,如今却无所谓了。 他今儿着实开心,倒是话多了几分,随后冲沈钰珠道:“你拿着吧,不光是给你的,也是给慕修寒的。” “等你们以后有了孩儿,送给孩子玩儿。” 七殿下以后若是登临帝位,这紫玉螭纹玉佩便是皇帝的贴身之物。 戴在身上那就是一件黄马褂,如君亲临,谁不给面子? 纵然以后犯了错儿,也可以挡一下灾。 沈钰珠小心翼翼收好这块儿免死金牌,再次道谢。 看着赵轩逐客的意思,沈钰珠忙告退,从内堂走了出来。 外面的雨终于小了一些,淅淅沥沥的,像是万千银丝从天而降,将人的心头狠狠缠绕住。 沈钰珠沿着穿廊朝着另一侧自己的院子走去,她手中紧紧攥着油纸伞的伞柄。 眸色渐渐变的冰冷了起来。 虽然不敢过多去问赵轩关于皇家紫玉玉佩的事情,更不可能将娘亲留给她的玉佩交给七殿下鉴赏,帮她看看是哪位王爷的物件儿。 除非她真的是疯了! 固然赵轩和慕修寒是好兄弟,那是现在。 一旦等赵轩登临帝位,只有君臣没有兄弟。 此番她在赵轩面前的任何一个纰漏,以后都可能是灭顶之灾。 皇家之人哪里有真情在?但凡注重真情都死透了去! 沈钰珠抓着伞柄的手更是紧了几分,不过有一点儿可以推测出来。 既然赵轩说这紫玉玉佩,每位皇子才只有一两块,不是她之前猜测的人人都有很多。 即如此那个人也不难找,必定先从那些王爷们身上找起。 如今的几位皇子是不可能的,那么只有先帝爷身边的几位皇子了。 乾元帝排行老四,最不受宠。 先帝身边除了乾元帝之外还有八个儿子,七个都被乾元帝一个个除掉,只剩下了最小的九 皇子。 其中最被先帝爷器重的太子,死得最惨。 乾元帝一把火连着太子府都烧了个干净,那个倒霉前太子直接被烧成了焦炭。 所有的皇子中,只有九皇子同乾元帝的关系最好。 在乾元帝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落井下石。 甚至后来乾元帝率大军灭掉南诏国的时候,这位九皇子还是主将,为他立下了赫赫战功。 不过可惜的是,这位九皇子也就是后来的济北王赵炎,在替乾元帝灭掉南诏国后,突然得了怪病。 一年到头都需要找一些地热温泉泡着,才能祛除身上的寒意,不然浑身会无故结冰活生生冻死。 他拒绝了乾元帝封的摄政王,散了自己的追随者,交出了百万军队的兵权,随后隐居南方。 除了三年一次的朝觐,来京城给乾元帝看看他的狼狈样子之外,他很少回京城居住。 故而这位曾经风华绝代,几乎是功高震主的王爷,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很少有人能想起这 个人来,但凡是提及此人,大多数人的心头只剩下了一个词儿——可惜!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先帝爷不可能给自己娘亲送什么紫玉玉佩。 与自家娘亲同辈的只有先帝爷的九个皇子,还是死的死病的病,到底是谁? 他们为何要给一个行商的女儿赠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要知道她和慕修寒几乎拼了自己的命,才换来了赵轩这般的高看一眼。 自己娘亲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换来这般的礼遇?可娘亲究竟是怎么死的?会不会和先帝爷身边的几位皇子有关系? 沈钰珠越想越觉得乱,没有丝毫的头绪。 她猛地站在廊檐下,狠狠吸了一口湿漉漉的空气,心头的慌乱和纷杂稍稍缓解了几分。 本来要来京城查明娘亲的死因,结果越来越深陷进各种各样的局中,罢了。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终有一日,她要一个个解开这些过去的残局,将那些见不得光的人和事揪出来。 第346章 他的天下 七月初七,乞巧节。 纷乱的局面终于安定了下来。 衢州城的女孩子们,再一次开心的做游戏,饮酒,宴请…… 沈钰珠跟着赵轩却踏上了去往随州的官船。 大局已定,胜负分明。 七皇子赵轩没必要再躲躲藏藏的,他乘坐的官船四周护航的大约有几十艘规模较小一些官船。 沿途还有文武百官夹道相迎,人人看到赵轩身边的沈钰珠后,都是大吃一惊。 稍稍一打听,才晓得正是因为永宁候府世子妃,凭借一己之力深入敌酋所处中心,将自己的夫君救了出来。 这下子倒是轰动了天下。 如今关于沈钰珠的各种歌颂和传唱,那风头几乎要盖过正儿八经的大功臣慕修寒了。 江湖中总是对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更多了几分好奇和戏说。 沈钰珠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对于自己成了茶肆说书人嘴里的女英雄这事儿,她根本不在乎。 她只是救了自己该救的人,仅此而已。 官船很快行到了随州的码头,码头上黑压压的挺立着几乎数不清的将士。 人人穿着玄色劲装,银色铠甲,腰间的兵器在清冷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为首是一个骑着雪白战马的青年将军,身后是八百亲卫军,一个个都是红衣素甲。 那青年身着玄金色战袍,外面穿着金色护甲,将军盔上的红翎像是刀尖上的一簇血,耀眼夺目。 他俊美至极,身上的萧杀却又将他的这份儿俊美烘托的更加凌厉了几分。 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在他的脚下! 他身上披着血红色披风,迎着江风鼓荡出了危险的弧度。 正是如今天下热议,并且马上要成为朝廷赤手可热的新贵,永宁候府世子爷慕修寒。 沈钰珠站在赵轩的身后,远远就看到骑在马上的那人,一颗心顿时急促的跃动了起来,像是在敲鼓。 官船靠了岸边,赵轩带着随从下了船。 慕修寒尽管视线死死锁定在一边沈钰珠的身上, 可在这样的大场合下,他难得理智了一回。 慕修寒翻身下马,带着身后的大军朝着赵轩单膝跪了下来。 “殿下千岁!殿下万安!” “殿下千岁!殿下万安!!” 万千将士的祝福声像是海潮一样,一圈圈的荡漾开去,击碎了长空,震颤了天地。 将士们跪下来的时候,腰间的佩剑碰撞的声音,也响彻云霄。 赵轩一时间,嗓子有些哽咽,心头的豪情壮志直冲云天。 这是他的江山! 他再也不是那个被父皇贬到蛮荒之地自生死灭的倒霉鬼,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可怜虫。 从此这大周的天下也有他执笔谋划的权利。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富贵险中求,这件事情他办到了。 班师回京后,历史将重新改写。 赵轩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最忠心耿耿的部下,抬起手将跪在面前的慕修寒亲自扶了起来。 “慕将军辛苦了!众将士辛苦了!” “传令下去,犒赏三军 ,班师回朝!” “是!”慕修寒抬眸笑看着自己追随的主君,眼底有光。 赵轩点了点头,狠狠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低声道:“你那份儿赏赐,本殿已经给了你妻子了!” 慕修寒笑得更是开心了几分,身后的将士也纷纷起身。 还有随行的一些地方官,以及那些贵族纷纷走到七皇子面前行礼。 慕修寒让副将带着军队撤出码头休整,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统领看着慕修寒的背影。 他俊朗的脸上掠过一丝崇敬,甚至渗透着一抹不甘。 他周兴也要成为慕世子这样的人,拜将封侯,替天子守国门,替万民保太平。 周兴晓得现在大小姐一定想同慕世子私自说些体己话儿,他就不过去请安了。 但是他经历了这一场仗,早已经入了赵轩的眼,以后前途无量。 周兴也看出来,天下风云变幻,有的是立功的机会。 他需要再厉害一些,再强大来一些,有一天也能这样带着万千 的荣耀迎接他心爱的女人云香。 慕修寒不想自己早已经成了别人毕生追求的目标,他现在眼里只有那个河边的女人。 一晃又是两个多月过去了,可想死个人了! 慕修寒疾步朝着沈钰珠走去,张开手臂,像一只翱翔苍穹的鹰,一把将沈钰珠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展开了披风,整个将沈钰珠裹进了自己的怀中,低声笑道:“冷不冷?盼你好久了。” 沈钰珠被慕修寒抱了个猝不及防,仰起头正对上了他那双神采奕奕的凤眸。 她吸了口气,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温暖,踏实! “马上要回京了吗?”沈钰珠靠了许久,想要挣脱出他怀抱,却被紧紧按在他的胸膛上。 慕修寒的声音从沈钰珠的头顶上传了过来。 沙哑,带着一点点诱人的磁性。 “这一遭让你替我受罪了,回京后,该是我们讨账的时候了。”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一笔一笔全部要回来!” 第347章 各怀心思 金秋时分,京城早已经过了之前人心惶惶混乱至极的日子。 崇武门外,几十万大军列阵城外。 先遣准备举行入城式的慕家亲卫军整整齐齐等候在城门口。 今天的入城式是二皇子亲自主持,不过他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二重正阳门前搭建起了高高的台子,二皇子赵广举着明黄圣旨,亲自替自己的父亲宣赏这一次平乱的功臣。 他身边站着三皇子,还有满朝的文武百官。 全部都是盛装华服,神色各异。 三皇子赵泽第一次失去了惯有的镇定从容,有些心神不宁。 身后站着的朝臣看向城门口的眸色,带着一丝丝隐隐的兴奋。 也有些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死忠,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二皇子抬眸看着从正阳门走进来的仪仗,为首的便是他那个好弟弟赵轩。 穿着深紫色皇子冕服,头戴墨玉五梁冠,清俊疏朗的眉眼浸着一层志在必得的霸气。 赵广的眼角狠狠抽了抽,是的,霸气! 这个小畜生惯 会骗人,从来都是安分守己,懦弱至极,不想还能有如此霸气的神态。 他心头的不舒服更是沉淀了下来,咬着牙好不容易才将父皇的圣旨宣读了。 乾元帝对七皇子和慕修寒的赏赐甚重。 七皇子除了那些财物和皇家封邑,最关键的是乾元帝命他进入政事堂参与国政,这对于其他皇子来说可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历来只有太子能进入政事堂,前太子病死了之后,便是二皇子进入政事堂协助皇上处理朝政。 前些日子因为陆元淳闹出来那一桩事情,二皇子被关入了宗人府。 乾元帝病重,三皇子不得不进入政事堂。 现在又加了一个七皇子,这一场夺嫡之争已经是初露端倪了。 大周朝的政治枢纽政事堂,显然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格局。 慕修寒被封为骠骑大将军,兼领五城兵马司,掌控京畿要地的所有防务,自然是荣耀万分。 沈钰珠被封二品诰命夫人,身份地位水涨船高。 她跟随在慕修寒的身后 ,跪下来领旨。 人群中一双锋锐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娇俏瘦弱的身姿,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拆开,重新糅合起来。 沈钰珠跟着慕修寒谢恩后缓缓起身,七皇子要进宫去看望乾元帝。 慕修寒带着护卫军准备穿过最热闹的崇文街,回永宁候府去。 沈钰珠同慕修寒刚转过身准备离开高台,却被一群朝官紧紧围着,嘘寒问暖,恭喜道贺。 那样子亲热的宛若见了他们的亲爹亲娘一样。 沈钰珠不喜欢这些太过热情,见风使舵的朝官,她缓缓退出了人圈,站在一株树下等慕修寒。 慕修寒现在是正二品武将,朝中为官不好得罪人,须得应酬一会儿才能离开。 虽然已经到了金秋时分,可还是热得难受。 沈钰珠拿出帕子在耳边扇着风,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冰冷如霜的声音。 沈钰珠顿时被狠狠激了一下,心头一跳。 她忙转过身正对上了陆明哲那双冷冽的眼眸,眸色压抑着什么,让人心头生出恐惧来。 沈钰 珠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明哲,他曾经救过她,也想将她纳为私有。 她用他的感情,给他织就了一张这辈子都无法挣脱出来的网,将他的一颗赤诚之心伤的鲜血淋漓。 沈钰珠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边的千山刷的一声抽出了半截刀锋,寒光逼人。 这厮曾经将少夫人囚禁在他的别院里,害得他们天机门的人一顿好找,今儿居然还敢过来,找死不成? “千山!”沈钰珠抬起手示意千山将佩剑收起来。 陆明哲冷冷笑了出来。 “在下恭喜少夫人!贺喜少夫人!” 那样一个镇定从容的人,第一次对自己心爱的女子说出这般尖酸刻薄嘲讽的话。 嘴巴上逞口舌之欲,心头却渗出了血。 这些日子,京城里到处盛传沈钰珠深入敌穴,将自己夫君救出来的英雄事迹。 加上坊间那些说书人的添油加醋,沈钰珠现在几乎成了京城里人人追捧的女豪杰。 别人看到的是她的英勇气概,他的一颗心却像 是被放在油锅上煎熬一样。 她到底爱上了慕修寒,为了他竟然可以做到此种地步。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陆明哲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可心头当真是能对眼前的女子下得去狠手,杀了她吗? 是啊,当初杀了她,该多好! 自己为何要对她抱有不该有的奢望,可即便再重来一次,他还是做不到,做不到对她心狠。 “陆大人!”慕修寒缓缓插到沈钰珠和陆明哲的中间。 他唇角挂着笑,眼底冷如霜,死死盯着陆明哲道:“陆大人,别来无恙啊!” 沈钰珠乘机转身离开,这样的场景她不适合待着。 陆明哲不想看见眼前的邪魅男人,连最起码的面子也维持不了,刚要转身离开。 慕修寒却冷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荣耀是我的,兵权是我的,她——也是我的!” 陆明哲猛地抬眸死死盯着慕修寒一字一顿道:“慕修寒,你只是赢了一场罢了。” 他声音冷了下来:“我的主场才刚刚开始!” 第348章 借用一下 陆明哲说罢再不想和面前这个男人虚与委蛇下去。 这是他一生的仇敌! 他抢走了他最心爱的人,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荣耀,抢走了他几乎所有的好运气。 从一年前,他得了三皇子的令,在云州城的地界儿截杀他那一刻开始。 陆明哲便和眼前的这人势不两立! 看着气呼呼走远的陆明哲,慕修寒眼角眉梢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潋滟的凤眸渗出一丝丝的冷厉。 “呵!主场?” “陆明哲啊陆明哲,莫说是京城,整个天下都是老子的主场!” “敢算计老子的女人,哼!我敬你是条汉子!” 从正阳门通往永宁候府的两侧到处是人山人海,夹杂着阵阵的欢呼声。 慕修寒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少年将军,春风得意。 身后跟着慕家亲卫军,一个个都是孔武英俊的好儿郎。 左右两侧的女子们纷纷将手中的香囊,花枝朝着慕家军丢了下去。 虽然晓得慕修寒已经成亲,可实在是招架不住那人妖孽般的颜 值,和身上的那一抹风流韵致。 不停的有落花砸在慕修寒的肩头,慕修寒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但毕竟是百姓给于的厚爱,他又不能冷着脸当场发作,不吉利。 慕修寒猛地勒住了缰绳,掉转马头朝着后面行去。 主将停了下来,身后跟着的亲卫军自然顿住前行的脚步。 四周围观的百姓也不晓得,慕世子这是要做什么? 沈钰珠一直呆在护卫队后面的华丽马车里,一路上奔波劳顿,她倒是有些困了。 四周一浪高过一浪欢呼声,丝毫没有打乱她内心的宁静。 她两世为人,见过繁华,也入过地狱,都淡了去。 突然马车的帘子被从外面猛地掀开,露出了慕修寒那张俊美的脸。 “世子爷?”沈钰珠猛地直起身子,看向了慕修寒。 难不成外面又生出了变故? 没道理啊!叛乱已经平定,郊外还有慕修寒的几十万大军驻扎。 饶是最不开眼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和慕修寒过不去。 “世子爷, 发生了什么事?” “借你一用!”慕修寒唇角微翘,半个修长的身子探进了马车里,弯腰便将沈钰珠打横抱了出去。 “世子爷!”沈钰珠搞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状况,已经被慕修寒抱走。 等她醒悟过来,整个身体已经临空,失重感袭来,她下意识的抓紧了慕修寒结实的手臂。 “世子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沈钰珠真的有些急了,她不是很喜欢抛头露面,此番却被慕修寒抱上了马。 “乖一点!”慕修寒在她松软的头发上揉了揉,随后翻身上马,打马行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紧紧将沈钰珠抱在怀前,将之前有女子丢到他肩头的落花捏着,小心翼翼插到了沈钰珠的鬓边。 桂花衬着沈钰珠的俏脸,平添了几分娇艳。 慕修寒仰起头看着两侧目瞪口呆,花枝招展的女子们,大笑了出来:“承蒙各位厚爱,本世子今儿当着众多姐妹们的面儿,把话说清楚!” “本世子此生只爱我这娇妻一人,不纳妾,不立 侧室,不抬平妻,不迎侧夫人!多谢大家伙儿厚爱!!” 四周那些存了别样心思的女子们,顿时脸色发红,自己的那点子小心被人家以这样的方式拒绝了。 一时间,纷纷羡慕死了他怀中的那个女人。 这个女人这到底是什么运气啊,怎么可以有这般好的一个夫君? 突然几个小倌馆儿的妖冶男子捂着唇大笑道:“那世子爷要不要奴家啊?” 慕修寒摆了摆手粗犷的笑道:“本世子不好那一口儿,你们若实在要纠缠,本世子送你们进宫做太监去!” “哈哈哈哈……” 几个小倌儿顿时捂着脸纷纷暴走。 慕修寒这一出子实在是太接地气了,四周更是不管男女老少通通将花儿啊叶儿啊的,纷纷丢到了沈钰珠和慕修寒的身上。 沈钰珠在一片热情的花海中抬眸看向紧紧抱着自己的男子。 他坚毅的下巴,邪魅的笑容,棱角分明的俊脸。 还有他温暖的怀抱。 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拘谨,她顿时觉得安心,靠 在了慕修寒宽厚的胸膛上。 也没有曾经惶惶不知所去的凄凉,背后是他,前路是繁花,真好。 街边顺源茶楼三层,包厢里的窗户只推开了一条缝。 古若尘的那双紫眸死死盯着下面缓缓行过的慕修寒,还有他怀中的女子。 他藏在鸷鸟面具后面的那张脸,冷的像冰。 手中捏着的茶盏,瞬间碎成了粉末。 “大人!”一个属下急匆匆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声。 古若尘顿时身子哆嗦了一下,忙起身走到了隔壁的一个包厢。 这个包厢暗沉沉的,四周都用帐幔遮着,丝毫的阳光都渗透不进来。 夜明珠的冷光罩在一个高大的身影身上,留给古若尘一个清冷的背影。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看着这个背影后,心头不停的打突。 “主人!”古若尘缓缓半跪在那人的面前。 “如今的大周朝果真是后生可畏啊!这慕修寒也是个人物!”那人声音很低很轻也很好听,可听在古若尘耳中,有种嗜血的威压。 第349章 踹过去 永宁侯府此时热闹非凡,府里头上上下下到处喜气洋洋。 几个月前,侯府正厅给慕修寒设置灵堂的位置,此番早已经取下了白幡,屋角处摆了颜色艳丽,看起来热热闹闹的花卉。 慕侯爷刚才在正阳门口的封赏台上已经见过自己儿子了,此番带着阖家老小激动地候在正厅门口前。 沈钰珠被慕修寒骑着马一直抱回到永宁候府的正门口,这才被他放了下来。 他也跃下了马背,牵着沈钰珠的手缓缓朝着门口走去。 杜管家看到自家世子爷和世子妃回来,忙躬身疾步迎了出来,笑着行礼道:“恭喜世子爷,恭喜世子妃!” “侯爷在正厅等着您呢,明儿还要宴请宾客。送拜帖的太多,花厅里都坐不下呢,还需在前厅再开几桌!” 这一遭慕修寒当真是给永宁候府长脸,短短时间内侯府出了一个正二品骠骑大将军。 想当年侯爷年轻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厉害的本事,这般灼灼战功。 世子爷这个年纪就做到了,以 后永宁候府定能继续兴旺发达,成为百年世家。 杜管家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还有些啰嗦。 “千山,赏!”慕修寒淡淡笑道,丝毫不理会杜管家的巴结奉承。 千山将几只极沉的银锞子送到了杜管家的手中,杜管家接过连连道谢。 他忙颠颠儿带路,一边走一边喜庆的喊道:“世子爷回来了!!世子爷回来了!!” 慕修寒倒也大气,一出手阔绰至极,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仆从都赏了一遍。 他带着沈钰珠走进了前院,远远就看到慕侯爷带着魏夫人等在正厅的门口。 只不过除了慕侯爷脸上的激动之色外,其余的人并没有太高兴的样子。 魏夫人那张铁青的脸,能保持住淡定的神情已经是极端的努力了。 慕修寒脚下的步子定了定,身后的沈钰珠也顿在那里。 金秋时节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满院的桂花香丝毫掩盖不住院子里沉甸甸的紧张气氛。 慕修寒牵着沈钰珠的手缓缓朝前走去,随后带着沈钰珠 躬身冲站在正厅台阶上的慕侯爷行礼。 “父亲!” 慕侯爷虽然绷着脸,可眼底的笑意却是压不住的。 他终于肯对慕修寒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寒儿幸苦了!为父当真是替你高兴!” “不过你现在虽然战功卓着,切不可傲娇气盛。” “半君如伴虎,有时候功高不一定是好事,遭人嫉恨,皇上猜忌……” “咳咳咳……”慕侯爷说漏了嘴,貌似皇上猜忌这句话儿不太好,忙咳嗽了几声掩饰了过去。 “你还太年轻,以后要走的路长着呢!” 慕侯爷转身走进了正厅,端坐在了正位上,还有些话儿需要同自己的长子说、。 魏夫人一直不出声,身后站着的慕家二小姐慕熙彤眼底压着恨也不敢出声。 原以为自己二哥这一次谋划周密,必然能一举杀了慕修寒和沈钰珠那个贱人。 不想被对方逃脱了活命,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可她实在是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慕修寒这个野种 和沈钰珠这贱人总是死不了呢? 倒是身后另一侧站着的蒋姨娘带着慕家三小姐慕依依缓缓走了出来,冲慕修寒和沈钰珠躬身道:“妾身给世子爷和世子妃道喜了!” 沈钰珠抬眸看向了跟在蒋姨娘身后的慕依依,脸上却奇怪的蒙着一层纱,额角上还有些狰狞的疤痕露了出来。 沈钰珠心思一动,慕依依的脸怕是被人花了去,除了慕熙彤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别的人怕是没这个胆子和狠辣的手段。 怪不得蒋姨娘这一遭主动过来同她和慕修寒道喜,显然是因为女儿被欺负到此种地步,她彻底愤怒了。 这便是要和魏夫人扛到底的架势。 果然蒋姨娘主动上来巴结逢迎,魏夫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分。 一个正牌儿夫人对于立功归来的长子不闻不问,倒是身边的姨娘站了出来,打得显然是她的脸。 哼!这个老贱货连着她生养的小贱货都不能留了。 她早就想要除掉这两个死女人,只是这些日子侯爷心神不宁,脾气 不好,她也不敢忤逆了侯爷的逆鳞。 等过一段儿时间,等自己儿子慕修明在慕家站稳了脚跟,她就会对这对母女痛下杀手。 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慕修寒和沈钰珠非但没死,还活着回来了,关键还活得很好。 此番她几乎恨毒了去,哪里还能对着慕修寒说出来恭喜的话儿? 慕侯爷看着自己妻子这般不懂事,脸色沉了下来。 之前她纵着二女儿给慕家丢了那么大的脸面,如今越发不成器了。 如果不是看在明儿的面子上,他都不想将她接回来。 一边站着的慕修明,在得到沈钰珠还活着的消息后,暗自将陆明哲狠狠骂了千遍万遍。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此时为了给自家母亲解围,慕修明缓缓走到了慕修寒的面前,躬身笑道:“恭喜大哥,大哥……呜!” 慕修明的话尚未说完,突然被慕修寒一脚狠狠踹倒了去。 “寒儿!” “明儿!!” 慕侯爷和魏夫人齐刷刷站了起来,大惊失色。 第350章 可曾挂念我 莫说是的慕侯爷和魏夫人脸色剧变,四周站着的其他慕家人几乎吓傻了去。 沈钰珠也不妨备慕修寒对着慕修明来这么一脚,虽然慕修明这厮当真是该死得很,可当着慕侯爷的面儿,慕修寒这一脚倒像是硬生生踹在了慕侯爷的脸上。 “你疯了不成?”慕侯爷大声呵斥。 虽然现在慕修寒给永宁候府争了光,添了彩,可从感情上来说。 相比慕修寒这个半道儿上认回来的儿子,慕侯爷自然更喜欢自己身边养大的小儿子。 况且小儿子体弱多病,这半年才稍稍调养好,慕修寒这个臭小子失心疯了吗?上来就是一脚? 魏夫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尖叫着冲到狼狈倒在地上的儿子面前,猛地抬眸死死盯着慕修寒。 她脸色煞白,头发也因为跑的急切散乱了下来,咬着牙道:“世子爷什么意思?” “您如今功高盖主!回来后便是要我们母子的命不成?” “侯 爷!侯爷!您倒是瞧瞧,这可让我们母子怎么活啊?”魏夫人现在惊怒交加,心头又疼又怒。 巴不得马上和慕修寒拼个你死我活,可现在这个野种得势,她有那个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胆子。 忙捂着唇哭倒在慕侯爷的面前。 “你……你……你快向你弟弟道歉!!”慕侯爷之前对大儿子的好感瞬间被他这一脚败光,气的浑身发抖。 他抬起手指头点着慕修寒的面门,浑身颤抖个不停。 “呵!!”慕修寒缓缓朝前走到了一步。 他刚才那一脚用了八分力,慕修明当真是不妨备他这一脚,此番被踹的不轻唇角都渗出血来。 慕修明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银色长发在他的额前杂乱的散开了去。 他缓缓抬眸,唇角都渗出了血,眼底冰冷如霜,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大哥,小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大哥,大……” 呯的一声!! 慕修寒丝毫不 给他说话的机会,又是一脚兜着慕修明的心口踹了过去。 “慕修寒!你干什么?”慕侯爷忙欺身上前,挡在再一次倒在地上的小儿子面前,瞬间抬手一巴掌朝着慕修寒扇了过去。 突然一记拳风袭来,刺穿了慕侯爷袭向慕修寒面门的掌风。 慕侯爷顿时气血上涌,他竟是被自己儿子挥拳震开了手掌,还被他的内力所伤。 慕侯爷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点着慕修寒的鼻子。 “你……你……” 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 刚才慕修寒那一脚踹的当真是用力,慕修明也没防备住自家大哥还有夺命连环踹这种招数。 他被慕修寒的力道带着,接连撞倒了两把椅子才停住了身形。 这下子,脸上的那一抹装出来的宁静淡然的表情,到底是装不下去了。 他捂着胸口,死死盯着慕修寒,清冷俊美的脸上再也压不住那股子杀意。 四周看着的下人们齐刷刷的傻掉 了。 大少爷居然对侯爷动手了,大逆不道啊! 慕修寒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丝毫不因为他方才的大逆不道而愧疚。 他唇角勾着一丝嘲讽,声音却冷的像冰。 又是上前一步,身后站着的沈钰珠也被这个人如今的反常给吓着了,忙抬手将他的衣袖拽住。 踹慕修明几脚那是必须的,踹死他,那也是慕修明活该。 可若是亲自动手揍自己的父亲,放眼古今没有这么干的。 当真是传出去,定然满朝震动,不好收场。 “世子爷!!”沈钰珠低声急道。 慕修寒转身轻轻握了握沈钰珠的手,还是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角上拽开。 他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慕侯爷,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怎的?父亲心疼了?” “可儿子在豫州城死牢中,被锁了琵琶骨,每天每夜遭受折磨的时候,您可曾心疼过孩儿一次?” “孩儿从小没了娘心,在街头做乞丐的 时候,您又何曾挂念过我一次?” “孩儿被送进了杀手谷,被无数次剿杀,即便是做了门主身后仇敌万千都想要了孩儿的命?” “父亲,那个时候您为何不站在孩儿的面前护着孩儿,哪怕一次也好!” 慕侯爷脸色终于露出一丝愧疚,缓缓叹了口气道:“寒儿,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你娘死得惨!” “可……可这些和明儿没有关系,你若是想要报复回来冲着为父便是!” “呵呵!!”慕修寒苦笑了出来,眸色更加冷了几分。 他转身看了一眼沈钰珠,随后冰冷的视线淡淡扫过了面前的几个人。 慕熙彤被他的视线刺了一下,倒是不敢抬眸看着他。 慕修寒咬着牙道:“你们以为我在外带兵打仗,珠儿身边就没了依靠。” “你们一个个上赶子欺负她。” 他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咬了出来:“熟不知,有些欠下的债,得一笔笔的还回来!” 第351章 装出来 慕侯爷仿佛从来没有好好认识过自己的这个儿子,此时看着他狂怒隐隐带着杀意的表情,他心头打了个突。 慕侯爷更是站在慕修明的身前,不敢挪动脚步,担心小儿子被长子给杀了。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看着慕修寒道:“寒儿,说一千道一万,这事儿和你弟弟也没有什么关系。” “当年都是长辈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你这是何苦?” 慕修寒神色更是冷了几分,看向了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的慕修明。 “呵!之前的事情另当别论,我今儿说的是当今的事情!” “寒儿,得饶人处且饶人!”慕侯爷身上也渐渐笼着一层怒气。 “为父晓得你在豫州城没少吃苦,可你弟弟这些年身子不好,也不能和你并肩作战!你这又是拿他出什么气。” “父亲,”慕修明微微垂着眉眼,“是孩儿无能。” 一直旁观的沈钰珠心头掠过一抹叹息。 上一世以为慕修明是个能仗义执言的君子,不想也 是一朵盛世蓝莲。 不过这段位可比她那个便宜弟弟沈知礼要高得多。 此人做事狠辣,谋划周密。 即便如今没有害死慕修寒,事情暴露,可必定将那些罪证清除的干干净净。 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抬眸盯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我哪里敢让这位蒲柳弱质的好弟弟帮忙?” “呵呵,不过我这位好弟弟还真的帮了我许多大忙!” 慕修寒视线冷的厉害,咬着牙道:“我在前线拼命,我这个好弟弟从密道爬进他长嫂的屋子,将人给掳了。” “你说什么?不可胡言乱语!”慕侯爷听着慕修寒的话越说越混账了起来,顿时脸色都变了。 慕修寒不理会他,继续冷冷道:“呵!父亲不信现在就派人去墨韵堂看看那条密道。” “我的好弟弟,不光掳走嫂子,还将她送给陆明哲那厮,就是为了讨好三殿下那边。” “还有……父亲绝对想不到您这柔弱的小儿子,可是二皇子那边的亲 信吧?” “豫州城里哪里有什么瘟疫?” “至于是不是瘟疫,又是些什么妖魔鬼怪,您这小儿子心里清楚!” “你……你怎么能如此胡说,污蔑?”慕侯爷顿时慌了。 从密道绑走长嫂,还转手送人? 密谋豫州城死局,置自己兄长于死地。 任何一件拿出来,都是弥天大罪,为人不齿。 慕修寒却不愿意就此放过他可怜的老父亲。 “父亲,我晓得我今天说出来的话儿实在是太危言耸听。” “是的,我手里头没有丝毫的证据,慕修明那般机敏会演戏哪里有什么证据留给我?” 慕修寒定了定神,唇角渗出一丝冷意来。 “不过……刚才我狠狠踹了他两脚,若他还是平日那般弱不经风,这两脚定然能要了他的命!” “即便是要不了他的命,也能伤了他的根本。” “父亲不妨亲自探探他的经脉,若是他刚才调动内息扛过我踹过去的两脚,此番的柔弱怕是装出来吧 !” “他其实一直在掩藏实力,至于为何要这样做,便是在父亲面前演戏罢了!” “明着是父亲乖巧的好儿子,其实背地勾结皇子,谋害兄嫂,乃至祸害天下无辜,您倒是自个儿瞧瞧他是个什么东西!” 慕修寒说罢再不愿意和慕家的这些揪扯在一起,转身牵着沈钰珠的手朝着正厅的门口走去。 须臾他的脚步停在了门边,转过身冰冷的视线扫过了满脸紧张的魏夫人和慕熙彤冷哼了一声。 “一个娼妇!一个纵容娼妇的娘!平白迎回了府中,简直是乌烟瘴气,令人恶心!” “父亲,您这永宁候府儿子住不了,嫌脏!” “你……”慕熙彤顿时脸色煞白,浑身哆嗦了起来。 那一次她着了沈钰珠的道儿,在玉泉山盘龙寺里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 后来她被父亲丢到了杏花庵里反省修心养性,那个下贱的恶心男人也被父亲秘密处死了。 原本以为二哥如今掌控了慕家,她还能继 续做她的慕家二小姐,不想慕修寒嘴里的一句娼妇,将她彻底打入了地狱中。 慕修寒再不多说,带着沈钰珠转身离开。 身后永宁候府的正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慕侯爷缓缓转身,看向了身后站着的小儿子,他最钟爱的孩子。 也是他心疼到极点的孩子,他实在不相信自己长子刚才说的话儿。 这么睿智聪慧,这么听话孝顺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出来那么多可怕的事情? 一边的魏夫人吓得直哆嗦,她晓得慕修寒这一次活着回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那又怎样?所有的证据都被销毁。 不过千算万算,算不到慕修寒那个野种居然刚回来就打了他们几个措手不及。 那厮确实没有证据,可刚才踹向自己明儿的两脚,就是最厉害的证据。 “侯爷!您别听那大逆不道的小畜生挑拨离间……” 魏夫人的话却被慕侯爷打断,他脸色铁青缓缓抬起手朝着慕修明的手腕探了过去。 第352章 拔剑自残 “侯爷!!” 在魏夫人的惊呼声中,慕侯爷紧紧抓住了慕修明的手腕。 慕修明下意识的躲避,却被慕侯爷死死钳住。 他的父亲可不是一般人,能随随便便糊弄过去的。 能成为乾元帝的左膀右臂,带着慕家成为大周朝的第一世家,可不是浪得虚名之徒。 慕修明很聪明,但现在被慕修寒逼迫到了这种程度,他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难不成也像慕修寒那样,和自己的亲爹打一架吗? 慕修明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只得硬着头皮由着自己的父亲死死掐住他的经脉。 只那一瞬间,慕侯爷什么都明白了。 刚才长子那两脚踹到了小儿子的心口上,那是用了十分力的。 小儿子的唇角都渗出了血,现在却经脉丝毫无损,气息绵长,刚才的伤重怕是装出来的。 “呵呵……哈哈哈哈……”慕侯爷仰起头大笑了出来,笑声却阴森恐怖 。 魏夫人从来没有见过慕侯爷这样的神情,整个人都吓傻了去。 她担心看似疯了的慕侯爷对自己的儿子不利,忙冲了过来拽着慕侯爷的衣袖哭道:“侯爷!侯爷!!您可千万不要信了那个小畜生的话!” 她一时间捉急,收不住自己的话头,猛地冒出来小畜生三个字儿。 啪的一声!慕侯爷猛地一巴掌掌掴在了魏夫人的脸上,魏夫人都被打蒙了去。 “你到现在还要骗我不成?”慕侯爷冷冷看着面前的女人,脸色清冷,眸色间却晕染着浓浓的失望。 是的,对这个女人第一次这般的失望透顶。 慕侯爷眸色间的失望,也狠狠刺痛了魏夫人的神经。 她趴在了地上,头发散乱,捂着红肿的脸颊,目瞪口呆的看着慕侯爷。 在这个人的眼眸中,她再也找不到过去的那一抹柔情蜜意。 慕侯爷冷冷看着她道:“一双儿女如今都毁 在了你这毒妇的手中!” “一个不守妇德,成了无数人嘴里的荡妇!” “另一个呢?啊?!!”慕侯爷怒吼了出来,“杀兄卖嫂,勾结皇子,豫州城设局,他哪来的滔天狗胆子!” “怪不得寒儿去豫州的那些日子,他总是装病,便是掩盖着什么,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勾结外人,残害亲人!” “我当是以为他后来拖着病体操办他兄长的丧事,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哈哈哈!好孩子!!” “当真是好!将我永宁候府这是要带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父亲!”慕修明缓缓跪在了慕侯爷的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头。 他抬眸定定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千错万错都是孩儿一个人的错儿。” “求父亲放过娘亲吧!” “求……求求……”慕熙彤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震怒的父亲,一句话儿硬是说不完整,跪在了地上,趴在那里泪如 雨下却又不敢哭出声。 站在一边的蒋姨娘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动声色,也不上前帮魏夫人说话,劝劝慕侯爷。 另一侧的慕依依,神色冰冷如霜,死死盯着哭成一团的慕熙彤。 慕修明突然拔出了慕侯爷腰间的佩剑。 他是武将,刚刚又在正阳门的高台边参加凯旋大军的入城式,身上的这一套行头都没有脱下,却遭遇了这样的变故。 此番他对自己最喜欢的一双儿女,最疼爱的妻子失望至极,伤心至极。 一时间倒是不妨备慕修明居然将他腰间的佩剑给抽了出来。 慕修明顺势将剑锋架在了脖子上,慕侯爷佩戴的宝剑何等的锋利,轻轻压在他的脖子上,已经压出来一条伤口,渗出鲜血来。 “父亲!若是父亲也觉得孩儿罪该万死,孩儿便以死谢罪!”慕修明说罢擎着宝剑便要抹下去。 “不要!!”慕侯爷大惊失色,情急 之下抬手夺白刃,将慕修明手中的剑锋拍开一寸,堪堪掠过了他的肌肤。 虽然不致命,可伤口也不浅,鲜血瞬间滴落在他银色长发上,一颗颗滑落了下来。 “不!不!!明儿!明儿!!”魏夫人尖叫着,惊魂未定的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 慕修明却抬眸淡淡看着大口大口喘气的父亲! “你……你滚!你滚!滚啊!!”慕侯爷眼角的泪都吼了出来。 明明知道他错了,明明知道这个小子不是个东西,明明都知道的…… 可他是他的儿子。 慕修明缓缓俯身给慕侯爷重重磕了一个头,脖子上伤口里的血更是渗了出来。 他缓缓起身,挣脱了魏夫人的束缚,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父亲,我马上从侯府里搬出去,住到庄子上!” “母亲也会随着儿子一起走,二妹今天就送回到杏花庵吧!” 慕侯爷狠狠哆嗦了一下,欲哭无泪。 第353章 宅子 精致华丽的马车从永宁候府的正门出发,转过崇文街最东面的街角,停在了一处大宅子前。 沈钰珠掀开车帘,忙转过脸看向身边的慕修寒。 这一处宅子是前朝一个王爷的旧宅,因为是皇家私产,即便是地处最繁华的地段儿,荒废了十多年,也没有人敢打这处宅子的主意。 不想此番却是被翻修一新,像是刚修建起来的簇新府邸。 虽然比不上永宁候府那般的阔气,却也是大气华丽。 慕修寒抬起手揉了揉沈钰珠松软的头发笑了出来。 “走,下去瞧瞧。” “世子爷?”沈钰珠当真是不知道慕修寒不好好在候府里呆着,带着她来这里做甚? 慕修寒只是看着她笑,抬起手紧紧牵着她的手,扶着她下了马车。 沈钰珠站在宅子的门前,抬眸看去。 门庭处修建得气势宏伟,门头匾额上鎏金的几个大字儿,看起来笔法很眼熟,像是七皇子题的。 “将军府?”沈钰珠看呆了去,不禁顺着那鎏金的字儿低声 念了出来。 她猛的转过身看向身后站着的慕修寒,心头的疑惑达到了顶点。 慕修寒笑道:“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你要和永宁候府分家?”沈钰珠是真的猜不透慕修寒的这一步棋怎么走? 慕修寒听到永宁候府这几个字儿后,神色沉了下来。 “以后不会有永宁候府了,只有大将军府!” 沈钰珠终于了然,这一次慕修寒的战功实在是卓着,怕是这一处宅子是皇上赏赐下来的。 如今慕修寒立下这等奇功,在大周朝瞬间成了一等一的红人。 赠送皇家的空宅子,对于慕修寒来说也是平常事。 不过沈钰珠心头更加诧异的是,他现在要对自己的父亲做什么? 这一处宅子和永宁候府离得也不远,几乎就在一条街上。 一条长街住着父子两个,也没有正式分家什么的。 慕修寒这么做,不就是要打自己父亲的脸面吗? 大周朝注重孝道,慕修寒这么做万一被那些言官们逮到把柄,岂不是要狠 狠参他一本? 她忙提醒道:“世子爷,不是妾身多嘴。” “世子爷如今正因为战功卓着,才会更加遭人恨。” “妾身知道世子爷对父亲有些不满,可现在抛弃永宁候府,单独分出来住,怕是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沈钰珠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阴谋诡计,风起云涌。 她知道慕修寒跟随七皇子后,已经深陷朝堂的泥沼,根本拔不出来。 这种情形下,每走一步都是悬崖万丈,惊险异常。 绝对不能将把柄送到别人的手中,何况是不孝这么重的帽子。 慕修寒定定看着面前的沈钰珠,这个丫头究竟被辜负了多少次,才会拥有这般缜密果决的思维。 她究竟被伤害的有多深,才会有如此沉如古井井水般的眼眸。 慕修寒看着心疼,她一直都坚强得很,可她终究也是个需要被人照顾的小姑娘。 “傻丫头,担心我了?”慕修寒费了好大劲儿,才压住了心头的愧疚。 从此以后,他绝不让她再受半点伤害。 慕修寒定定看着沈钰珠声音中多了几分压抑着的轻颤:“珠儿,永宁候府不能住了!” “一想到你在那个鬼地方被人从密道里掳走,被陆明哲禁锢。” “我当真不能想这些,想到你在那吃人的魔窟中孤立无援,我就……我就不能饶恕我自己。” “我也不能轻易饶恕了他们!” 沈钰珠一下子愣在那里。 她抬眸看着慕修寒潋滟的凤眸,那双眸子微微有些赤红。 她心头狂跳了起来,原来慕修寒带着她搬到这里住,便是因为她在墨韵堂被慕修明带走的缘故。 他可能再也不敢将她送到侯府里去了。 沈钰珠的心底升腾起一抹暖意来,可总觉得这样不合适。 “走!进去瞧瞧!”慕修寒牵着沈钰珠的手大步走上了台阶。 千山早已经先行一步,推开了刚刚漆好的朱红大门。 沈钰珠刚走进正门,就看到张妈带着云香和春熙迎了上来。 沈钰珠初春离开京城,现在已经到了金秋时分。 走了短短 的几个月,可在张妈看来像是走了千年之久。 “主子!!”张妈动了动唇,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她和云香刚才被世子爷派人直接从萧家接到了这里来,此番看到自家大小姐后,万般心酸,难受,高兴,激动……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她也算是活了一大把年纪,此番却扑到沈钰珠面前大哭了出来。 “张妈,”沈钰珠忙一把扶住头发花白,瞬间苍老了许多的奶妈。 心头愧疚非常,她彼时逃离京城仓促至极。 在她没有送回消息之前,所有的亲人都以为她死了。 张妈和云香她们不晓得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对不住!对不住!!”沈钰珠抱着张妈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大小姐!!呜呜呜!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云香和春熙也扑了过去,顿时哭成了一团。 “咳咳!我说……你们哭什么?这不都回来了嘛!好事儿啊!!”突然院子门口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笑声。 有点点的轻浮。 第354章 改观 沈钰珠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两个哭惨了的小丫头,陡然背后传来这么一个声音,倒是帮她解了围。 她忙转过身看向院子的门口,不知道什么一个身材颀长,清瘦高大的妖冶男子,很没正形儿的靠在一株桂花树下。 这一处前朝王爷留下来的院子里,种满了桂花树。 此番一阵风袭来,阵阵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也将那花树下的男人衬托得更是妖娆了起来。 慕修寒也转过身看去,第一眼却看向他身边油光水滑的黑驴。 “杜大人?您这驴儿好像又长胖了不少?这得喂多少人参啊?”慕修寒唇角勾着一抹嘲讽,和以往不同,这嘲讽里多了些兄弟间互相调侃时渗出的丝丝暖意。 他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尤其是当他被砍死的噩耗传来的时候。 整个京城的朝官们能躲多远躲多远,唯独这个不太正经的大理寺寺丞,一个小小的京官。 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替他说了几句公道话儿。 还不畏权贵,私底下接了沈钰珠兄长沈知仪的状子,帮他查陆元淳的那桩冤案。 在珠儿的死讯传出来后,他又极其果断的出手,去永宁侯府捞人。 如果没有这位小爷罩着,只是商贾出身的萧老爷子哪里能那么轻易的从永宁候府将张妈等人带走? 一定又是杜子腾这家伙,凭借他的厚脸皮和三寸不烂之舌,还有背的滚瓜烂熟的历朝历代的律例,将自己父亲绕了进去,不得不放人。 沈钰珠一看是杜子腾来了,也忙走了过来行礼道谢。 杜子腾哪里敢受她的礼,如今人家可是骠骑大将军的正二品诰命夫人。 他忙侧过了身子道:“别别别,少夫人,受不起!受不起!” “受不起?那就明日来府上好好喝几杯,本世子亲自作陪!”慕修寒笑看着杜大人道。 杜子腾忙向后退开一步,抬眸不可思议的看着慕修寒两口子。 这两口子一旦热情起来,他还真的有些不得劲儿。 “世子 爷的乔迁和升官之喜,在下明日一定会亲自来道贺的!今儿……” 杜子腾看了一眼一边站着的春熙,春熙的脸颊几乎红透了去。 她没想到杜子腾这么急着过来商议她的婚事,人家世子爷和少夫人刚回来,也不等人家歇上几日,就这么来了。 慕修寒看着杜子腾的表情,早就明白其中的深意。 一路上,珠儿将杜子腾和春熙的事情已经和他说了。 不过这事儿,自己妻子定下便是,该着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杜大人放心,既然你来了,我也就说几句。” 慕修寒淡淡笑道:“春熙是我家珠儿的丫头,也是她的姐妹。” “明天我会在这我新宅子里办乔迁的酒宴,到时候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我便认下春熙这个妹妹了!” 沈钰珠忙看向了慕修寒,眼底掠过一抹喜色。 之前还担心慕修寒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他是要干大事的人,哪里愿意操心这种小儿女的亲事? 在路上她也是小心翼翼提及,不想他这般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明日宴请宾客,宣布认义妹的事情,那是再好不过了。 慕修寒的义妹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欺负的。 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杜子腾也是大喜过望,忙要说什么,却被慕修寒打住了话头。 “你先别忙着感谢我,咱们丑话说在前头。” “春熙这个义妹认下来之后,你须得让你们横州杜家的人过来提亲,成亲的各项仪程都得照着规矩办。” “不能因为她之前是个伺候人的小丫头,你们就看轻了她几分?” “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慕修寒这人可不是个好人!明白?” 杜子腾眼角抽了抽,这厮虽然帮了他的大忙,可看着他那个趾高气扬的做派,他怎么那么想抽死他呢? 算了,现在还不能抽死他,等他顺顺当当迎娶了春熙后再说。 “世子爷这话儿说的漂亮,我这就去给横州家里人送信!” 杜子腾之前对于迎娶春熙是有顾虑的,毕竟他们杜家在横州那也是大户人家,他还高中的探花郎。 在他祖父的眼眸中,他如果娶不到公主也要迎娶一个官宦家的嫡女才行。 接过他给娶了个烧火丫头回去。 故而杜子腾做事儿很让长辈们生气,比如不去翰林院却去了大理寺破案。 这事儿让自家老爷子几乎在床上躺了半年才下的地,如今再娶了丫头回去,担心将老爷子给活生生气死了。 现下好了,慕修寒这厮出面,别说是一个老爷子,一百个老爷子也能被他拿下。 “世子爷,我对春熙是真心的,这事儿你和世子妃放一百个心!” 杜子腾转身冲春熙挤眉弄眼笑道:“你等我好消息!” 说罢他转身便骑着他那头驴急匆匆离去。 “世子爷!世子爷!!”慕修寒刚和沈钰珠准备进内院瞧瞧风景,却看到身边的小厮百川疾步走了过来。 “世子爷,侯爷派人来了!” 第355章 他的底线 沈钰珠抬眸看向了身边的慕修寒。 他们前脚刚走,慕侯爷就派人追了过来? 只是这父子两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罢了,由着他去吧。 慕修寒定定看着躬身站在面前的白发老者,虽然穿着一件寻常的布袍。 可是眼神烁利,精神头很足,一看便是行伍出身。 是慕侯爷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庄伯,之前替侯爷出门办事走了许久,刚回京城不久。 若是别的人来,慕修寒根本不愿意听对方废话,直接赶出去。 如今来的人是庄伯,慕修寒倒是不好出手。 毕竟是慕家的老家奴了,还跟随慕侯爷几度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 “老奴给世子爷请安了,”庄伯躬身冲着慕修寒拜了下去。 “不必多礼,”慕修寒抬手将他扶了起来。 庄伯躬身道:“世子爷,老奴奉侯爷的命请……” “如果是请我回去,大可不必了,”慕修寒斩 断了庄伯的话头。 庄伯脸上微微掠过一抹尴尬,随后定了定神道:“世子爷,按理说主子们的事情,老奴这个做奴才的实在是没有说话的余地。” “只是……侯爷他年岁也大了,世子爷是小辈,还是……还是搬回去吧。” 慕修寒冷冷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 “搬回去?” 他看了一眼簇新的宅子,淡淡笑了出来:“这倒是有些难办。” “这一处宅子是御赐之所,若是空着不住,难免对圣上不尊!” 慕修寒垂首微微一笑:“庄伯,你回去告诉父亲。” “永宁候府的旧宅住不下我和少夫人,我们搬出来住,一来省的他老人家看着我们烦心。二来也不会辜负皇上的一片圣意!对大家都好!” 庄伯顿时脸色微变,今儿世子爷和侯爷动手已经是大逆不道了。 侯爷抹下了脸面,派他过来请,对于一个父亲做到此种地步已经是 很没面子了,不想世子爷这是铁了心要和侯爷过不去。 可现在这小子翅膀硬了,如今搬出来皇上的面子,侯爷怕是拿他没有丝毫的办法。 庄伯只得硬着头皮回去复命。 他刚转身离去,不想慕修寒将他的去路喊住。 他只得又折返了回来,看向了慕修寒。 “世子爷?” 慕修寒淡淡笑道:“你回去同父亲说,人都是有底线的。” “慕家二爷要那诺大的慕家家业也好,要整座永宁侯府也罢,甚至想要我的命,这些都无可厚非。” 庄伯眼角狠狠一跳。 慕修寒脸色却是一点点的冷了下来,一字一顿道:“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我的枕边人!” “此生慕修明不死,我便一日不回侯府!” 庄伯猛地抬眸看向了慕修寒,心头狠狠跳动了起来。 他不禁暗自替侯爷难过,慕家的亲兄弟两个到了如今水火不容的地步,该如何 是好。 “是!”庄伯应了一声,缓缓退了出去。 方才慕修寒话语里枕边人三个字儿,沈钰珠也听得真真切切,她心头莫名感动,却又纠结得厉害。 他对她的好,她哪里不懂。 她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欲,可越是如此,越是害怕。 万一她的娘亲和皇家真的有什么联系,亦或是她会被牵扯进什么乱七八糟的局,不晓得会不会连累他。 罢了,且行且看吧! “珠儿,天色不早了,该歇着了!”慕修寒牵着沈钰珠的手朝着后院走去。 沈钰珠深吸了一口气,紧紧跟上了他的步伐。 整座府邸的后院更是阔大,甚至还有活水引了进来,在西侧形成了一个小湖。 湖上面修建曲桥,曲桥另一侧通着湖心的花园小筑。 慕修寒带着她参观了曲桥那边的风景,在小筑里用了餐饭,最后到了最东面的一处华丽大气的院子。 院子里的仆从 都是从之前墨韵堂那边调过来的,内院继续由张妈等人负责。 因为是另立府邸,缺了的人都从天机门那边补过来,即便是吴长贵也进了内院,做了慕修寒这一处新宅子的官家。 看到慕修寒带着沈钰珠走进了正堂,那些服侍的下人们纷纷退了出去。 沈钰珠刚跟着慕修寒走进东面的暖阁里,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去。 只见暖阁的空间是其他寻常人家暖阁的三四倍之大,八宝格子,琉璃屏风,临窗书案等样样俱全。 这些都是寻常物件儿,也不算什么。 最让沈钰珠目瞪口呆的是,靠墙摆着的拔步床,居然有两倍大。 宽大的床面能睡下五六个人,中间还隔着一个镂雕花纹的挡板,床的两侧都能上人。 不过弄这么大一张床,沈钰珠顿时觉得有些不妙了起来。 她转过脸看向了慕修寒眉头微微挑了起来:“世子爷?这是……” 第356章 慢慢来 慕修寒唇角微翘,却抓着沈钰珠的手朝着床榻边走去。 沈钰珠顿时有些慌乱,还没有从惊诧中醒悟过来,就被慕修寒打横抱了起来。 “世子爷!!”沈钰珠现在有些招架不住此人。 她虽然心悦他,可真的走到最后这一步,她当真是没有准备好。 “别怕!我不是那种人!”慕修寒带着几分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陡然响起,沈钰珠更是觉得毛骨悚然。 慕修寒抱着她走到了床榻边,却将她轻轻放在了上面。 咔哒一声! 慕修寒抬起手在床柱边不知道摸了一个什么小机关,中间隔着的那道雕花银质挡板瞬间降下去。 沈钰珠忙滚到了另一边,却眼睁睁看着慕修寒也爬上了床榻。 沈钰珠眼睛都瞪圆了。 “世子爷,我去隔间睡,世子爷睡这里吧!” “别动!”慕修寒修长的手臂轻轻一勾,将沈钰珠整个人勾了过去,搂紧了。 沈钰珠瞬时落进了他宽厚的怀中,只觉得呼吸都不畅了,心跳如雷。 随之却发现,剧烈的心跳声不止她一 个人的。 慕修寒将她紧紧抱着,下巴抵着她松软的发心,吸了口气,哑着声音道:“别乱动,可以吗?” 沈钰珠两世为人,哪里听不出他声音中的危险信号,顿时规规矩矩任由他抱着,不敢动弹分毫。 慕修寒低声笑道:“我说过不碰你的,给你些时日让你慢慢接纳我。” “我这人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名声都不好,即便是连自己的亲爹也能坑死,这世上就是不会坑你。” “你相信我,我名声固然不好,但对你我是认真的。” 沈钰珠缓缓闭上了眼睛。 慕修寒垂首吻了吻她的发心,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 “真的,珠儿。” “我在豫州被人关在那个笼子里的时候,我每日每夜,每时每刻,想的居然都是你。” “我也很奇怪,不晓得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就喜欢上了你?” “许是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帮我疗毒,扇我巴掌的时候就开始了吧?” 沈钰珠唇角下意识的勾起了一丝弧度,可慕修寒越是这样情深,她越是恐慌。 情这个 词儿,她不敢碰。 有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挫败感。 慕修寒低声笑道:“我就想,如果我能活着从那笼子里出来。我就一定要抱着你,再也不松开。” “你知道吗,你冲进密室救我的那一刻,我就晓得,我这辈子都被你这个丫头困住了!” “所以,别分开了好吗?” “你看这床榻,你若是担心我对你不轨,你按动这个机关,就能将我和你隔开,对不对?” “我们……不分开……可以吗?” 慕修寒也不确定自己要和妻子睡在一张床上,这事儿沈钰珠会不会很反感,只是越说越声音低下去了几分。 倒是有些不太确定了。 “好!” “什么?”慕修寒一愣,只听到怀中的人儿说了个好字儿。 等他醒悟过来,顿时脸上掠过一抹狂喜。 他就知道这个丫头也是喜欢他的,刚要抱着她说点儿什么,却不想沈钰珠从他的怀中挣脱了出来,滚向了另一侧。 “珠儿!” 咔哒! 挡板已经升起,只能通过挡板看到隔壁隐隐约约的 身影。 慕修寒的鼻子差点儿都被挡板削下去,他忙往外挪开自己的身体。 隔壁传来沈钰珠轻轻浅浅的低笑声。 “世子爷早些睡吧!明天还要应酬朝堂上的人!” 慕修寒暗自磨了磨牙,重重叹了口气道:“好!睡吧!” 睡这个字儿,几乎是被他咬了出来。 慕修寒那一瞬间有些后悔,自己干嘛在这丫头面前扮作君子? 她是他的妻子,即便是睡在一起,也是天经地义的啊? 就应该将她吃干抹净,再给她磕头认错儿,最好能有个娃娃,那她便是铁定跑不了了。 慕世子也就是敢在脑子里想想,这种败人品的事儿,他还是做不出来。 不是不屑于做,是他不敢。 许是真的在乎一个人,才会这般的患得患失吧? 不过总算是躺在一张床榻上了,以后再寻机会罢了。 夜色越发的沉了下来,府里头已经落了钥。 后院的倒厦里,云香和春熙正帮着张妈张罗第二天宴请的物件儿清单。 这可是世子爷在新宅子里,第一次宴请,几个管事的 妈妈还有她们这些大丫头们都忙疯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云香刚要去睡,却有个小丫头走进来冲她低声笑道:“云香姐姐,李泉哥来了。” 屋子里的其他丫头们顿时心知肚明,齐齐捂着唇笑着。 她们到现在才知道云香喜欢外面的小厮李泉,两个人从云州城就认识了。 只是大小姐治下颇严,云香又是大小姐看中的人,她们也不敢嚼舌根子。 过去的几个月,府里头鸡飞狗跳,李泉处处护着云香,两个人也算是患难过来的,这些日子也不避讳了。 不过现在大小姐忙着春熙的亲事,云香只想等春熙婚事忙过后,再慢慢提自己的。 毕竟大小姐身边不能缺人,她不能也这么快就嫁出去。 其实她也打定了主意,以后嫁给李泉,李泉管着外面的,她继续留在内宅伺候大小姐,他们的孩子长大后继续伺候小少爷小小姐。 她得了信儿,忙拿起了一个小包裹,急匆匆走出了屋子。 身后传来小丫头们低低的笑声,云香脚下一个踉跄,脸红了起来。 第357章 拦路 金秋的月色很亮,映照着后花园里的景致都清清楚楚的。 府里头刚落了钥,云香不晓得这个时候,李泉来找她做什么? 之前李泉替大小姐去处置云州城先夫人留下的产业,说是在调查什么玉佩的事情。 她脚下的步子走得有些急切,毕竟这里是世子爷新安置的宅子,最好不要出什么没必要的乱子,让自家大小姐跟着难堪。 云香素来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毕竟这么晚了见外面的小厮,她稍稍有点点的心虚。 云香脚下的步子更是快了几分,刚穿过月洞门走进正院,突然靠近小径的芭蕉林间陡然窜出来一个人。 这一下子不要紧,云香被狠狠惊了一跳,捂着唇惊呼了出来,待看清楚面前之人时,顿时愣怔在那里。 只见拦着她去路的青年,穿着一身玄色铠甲,身上的战衣还没有脱下,亦或是刚刚穿上。 正是这一遭跟着大小姐去了豫州, 并且半道儿上入了行伍的周兴。 云香登时说不出话来,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周兴看起来好像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哪里怪? 她和周兴之间没有太多的深交,只在云州城的时候,周兴刚刚被大小姐派人救了下来后,身受重伤。 那个时候大小姐瞒着赵姨娘和二少爷他们,自然不敢相信别的人。 云香就被大小姐派了过去照顾了周兴几天,后来他伤养好了后,又被养在了乡下的一处秘密庄子上。 从那以后,她很少同周兴打照面。 再后来大家跟着大小姐一起到了京城,周兴偶尔也会和她们这些内宅的小丫头见面共事。 但是周兴给他们所有的人感觉就是冷冰冰的,不爱说话,沉默寡言。 云香心里头不知道为何还有些隐隐约约的怕他,总觉得周兴同她和李泉这些大小姐身边的人,不是一路的。 如今他将她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因为实在是太 刻意了,云香想将他当作路人都困难。 周兴今儿还真的只是来找她的。 他从豫州城最艰难的岁月开始加入了七殿下的军队,豫州一战结束后,他已经成了千夫长,也算是军队里的一个小头目。 刚刚接到了军令,七殿下的军队有一部分要去柔然边地驻守,他正好是被派出去的那一批人。 周兴得了令后,分外的纠结。 若是去了柔然边地,立战功更容易一些,总比在京城西大营里混吃混喝强。 在柔然边地,有军功傍身,升迁是很快的。 可是刀剑不长眼,战死的机会也更大一些。 这些都不算什么,他现在只难受一点。 本来还以为可以再在京城待几天的时间,有些话儿,有些事情,他不愿意再掩藏下去。 一年前在云州的时候,他突然遭遇横祸,沈家二爷因为他爹爹挖到的灵芝梅就害死了他全家人。 那个时候他被大小姐救回来以后, 身受重伤,心如死灰。 周兴永远也忘不了,眼前这个女子那双温柔的眼眸。 她帮他擦洗伤口,亲自喂他吃饭,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将她的温柔当成了心头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大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可一般主子身边的大丫头地位也不低。 彼时他是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这份儿喜欢也只能悄悄压制在心头。 他有多喜欢她,就有多压抑自己。 甚至他遇到了大小姐身边的这些小丫头的时候,宁和别的女孩子多说一句话儿,也故意不理会云香。 他担心自己卑微的喜欢,会将对方吓坏了。 周兴从此以后,拼命的做事,大小姐交代下来的每一件事情,他都完成的堪称完美。 他只想有朝一日能混出个人样儿,亲自来大小姐面前提亲,让云香嫁给他。 可现在他马上要走了,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 不,应该很快的。 等他多杀几个鞑子,立下了更大的战功,到时候可不是千夫长了,他也能做个统领,甚至是将军。 到那个时候,他会回来迎娶她。 云香抬眸看着面前将她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的周兴,看着他的脸色变幻莫测,她忙退后一步福了福道:“周大哥?” 周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神情可能有些吓人,也跟着退后了一步。 他这么晚来找她,刚要求一个前院当差的婆子替他送个信儿进去,不想云香居然急匆匆自己朝着前院这边赶过来了。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借着月色仔细一看不是云香是谁? 她似乎有什么急事,只低着头急匆匆朝前走,眼前着就要与他擦肩而过了,他忙站了出来。 此时正对上她那双温柔的眼眸,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之前想说的的话,想做的事情,都在那一刻凝滞了下来。 他许久才动了动唇沙哑着声音道:“云香姑娘,我……” 第358章 甜蜜 云香心头暗暗有些捉急。 李泉还在前院等着她呢,不晓得这个周兴今天是怎么了? 以往很机灵的一个人,大小姐还多次夸赞他办事妥当呢,怎么今儿变成了哑嘴的葫芦? 云香忙笑道:“周大哥是来找主子的吗?” “不……”周兴忙道,他可不想惊动了主子们。 如今世子爷和大小姐不晓得要面对多少复杂的事情,他这点子儿女私情就不要动静儿太大了。 可能因为是太喜欢了,总是拿不定主意说出喜欢那两个字儿。 之前在庄子上和爹爹一起打猎,务农,也很少和别人走动,更不用说这些可爱的女孩子们。 他当真是和女孩子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等着他爹卖了灵芝梅,到时候准备给他说亲,结果被人害死了。 此番看着云香那双温柔好看的大眼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没个怕字儿的他,现在居然连身体都微微轻颤。 “那周大哥这是……”云香是真的有些急了,这个人从来没有这么磨磨蹭蹭的,她都替他难受得厉害。 周兴被云香的话逼迫到了这个 份上,下意识的将藏在身后的一个包裹拿了出来。 他将包裹打开一角居然是街头点心铺子里卖的小点心,没想到周兴大半夜的带了这么多点心来。 这一次周兴立了战功晋升千夫长后,听小姐们说周兴用军饷请了前院的小厮们去馆子里喝酒庆祝。 如今他带了这么一大包东西,难不成请了外院的人喝酒,也得给内院的小姐妹们表示一下,请一下客。 毕竟是男女授受不亲,他也不好真的请她们出去吃酒,这便是买了点心赠与她们几个相熟的丫头吗? 周兴终于鼓足了勇气笑道:“这是给你……” “是给我们的吗?”云香抬眸笑了出来,眼睛清亮如星子。 周兴一愣,顿时了然这个丫头理解错了。 可那句喜欢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定了定神笑道:“是给你们的!” 他其实已经准备了礼物,就搁在成婆子那儿,等她明早分给内院的丫头们。 这一大包是单独给云香的, 云香爱吃甜食,他老早就知道了。 他几乎将京城所有的点心铺子都转悠了一遍,买齐 了所有的种类,都在这包裹里了。 可现在最后那一句话,他却说不出来。 “多谢周大哥!!”云香抱着布包笑嘻嘻的给他福了福,包裹里的甜香味道已经窜了出来,她当真是喜欢的。 “周兴!!周兴!!”突然前院传来了低低的呼喊声。 周兴脸色一变,是同军的同袍,都在七皇子的军队里服役。 此番这么急着来找他,难道军队要半夜开拔。 这可是紧急大事,他再也不能耗下去,忙转身疾步朝着前院门庭处走去。 走了几步,一下子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深深看着云香道:“你等我回来!” 他这话儿说的既莫名其妙,又是急促得厉害,隔得太远,顺着晚风吹到了云香的耳朵里,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回来?什么回来?回哪儿,又是去哪儿? 云香当下也没有多想,抱着包裹急匆匆去了前院的东厢房。 这里是前院小厮们当值的地方,此番屋子里站着李泉一个人。 李泉看到云香进来后,忙抢上一步,俊朗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回来了?主子的事情办的怎样?”云香看着眼前的男子,眼底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李泉搓着手笑道:“还好,查了一些消息,不过也不当紧,等明天主子起来你替我通报一声。” 云香抿着唇笑了出来:“那你喊我来做什么,我以为你今晚便急着要告知主子的?” 李泉笑得越发憨厚了起来,深深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却从怀中摸出来一个油纸包递到了云香的面前笑道:“这是我从云州带来的蜜饯,你好久没吃到了,尝尝!” 云香猛地抬眸看着面前的傻大个子,笑骂道:“千里之遥,你累死累活不好好歇着,怎的给我带了这个吃?” “你爱吃甜的!连咱家大小姐都没得,只给你一个人带了,你快吃!!”李泉低声笑了出来。 云香狠狠瞪了他一眼,打开了纸包捏着一块儿蜜饯先是塞进了李泉的嘴巴里,随后自己也吃了一颗。 霜糖裹着蜜枣,不管怎么吃都是甜进了心头,早已经忘记了另一侧包裹里的点心。 两个人吃着蜜饯低声说话儿。 李泉踯 躅道:“云香,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和主子说说咱两的事情?” 云香抬眸看了看渗透进来的月色,低声道:“再等等吧!现在主子有很多事情要忙。” “咱们两个的事情,我都没有在大小姐面前透露过口风。” “再说现在不是还有春熙的事情嘛,若是我也跟着凑热闹,咱们两个成什么人了?” 李泉忙憨憨笑道:“听你的,你说啥时候,就啥时候。”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低声道:“云香,我就是个家生子儿奴才,你看周兴都做了千夫长,你会不会嫌弃我没出息?” 云香一愣,抬起手狠狠拧了拧他的脸笑道:“咱们就是个普通人,你也别羡慕周兴的千夫长,我也不羡慕春熙能做官太太。” “老天爷给我们两个什么样的活儿法,我们就好好活!” “哎!”李泉痛快得应了一声。 三更天,京城郊外,大军开拔。 骑在马背上的周兴最后一次回望,黑黢黢的看不清楚什么。 只知道那里有个他爱惨了的姑娘,前途渺茫萧杀,但他一定是活着回去的那一个。 第359章 鸡犬得道 第二天一早,新修起来的将军府声势浩大的宴请宾客。 人人都晓得慕修寒已然是大周朝新晋的皇上面前的红人,自然愿意来捧场。 除了二皇子一派面子上送了贺礼过来,人却实在是不想来凑着。 其余的权贵们纷纷来喝这个喜酒,即便三皇子也亲自陪同七皇子前来。 沈钰珠一袭华丽盛装,负责招待那些权贵们的内眷。 一时间府里府外,热闹到了极点。 酒到酣畅处,慕修寒高调宣布认了一个义妹就是春熙姑娘。 固然这种随便乱认义妹的事情,让人听着很惊讶,可也有人私底下爱嚼舌根子的,说这是为了让春熙嫁给杜大人行了个方便。 一时间那些女眷们看着打扮华丽入时的沈钰珠,心头一阵阵的发酸。 即便是人家身边的一个婢女都能有这般的机缘造化,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想当年,那沈钰珠也就 是云州城乡下来的普通官宦家的女子,如今却成了二品诰命夫人,连着身边的人也鸡犬得道。 沈钰珠安排好宴席座次后,走到了正门口,仰起头看着左右两侧的街道。 身边站着的张妈低声道:“主子要不先回去歇着,奴婢在这里等着就是。老爷子住不惯京城里的那些热闹宅子,便在京郊买了一处庄子。” “那庄子虽然环境不错,可到底离咱们这儿还是有些距离的。” “昨儿李恒亲自送了信儿过去,老爷子也说一定会来,主子不要太过担心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可脚下的步子依然没有挪动的意思。 这一次她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外祖父,从云州城到京城,这一年多的时间。 一件件,一桩桩,她闹得动静儿实在是太大了。 尤其是这一回自己还被“死”了一次,终于惊动了老爷子,从那么远的陇西几 天几夜赶路来京城看她。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钰珠一直很奇怪一件事情。 就是她的外祖父萧老爷子也是陇西巨富,财大气粗。 外祖父还有两个舅父将行商的买卖发展到全国各地,甚至连柔然边地都有所涉及,唯独不来京城。 京城这般繁华,商业机会更多,偏偏萧家唯独避开了京城。 像是故意回避着什么,她上一世和外祖父并不亲近,这一次让他老人家担心,她其实也想将老人家安置在京城享几天福。 不知道外祖父愿不愿意来,京城与外祖父来说就是一个讳莫如深之处。 没有等来萧家的人,倒是等来了沈家的人。 沈啸文同陆婴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陆婴脸色憔悴得很,想必还没有从之前的那一场接着一场的打击中缓过劲儿来。 她刚走下了马车,猛地抢上几步一把抓住了沈钰珠的手臂。 “ 钰姐儿!!”陆婴眼底瞬间晕红了几分,颤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丫头当真是吓死她了。 一开始从慕家传来她殉情的噩耗,她几乎哭晕在她的棺椁前。 不想几天后便得了她的信,说是人已经安然无恙,请她放心。 其余什么都不说,她这一等就是几个月的时间,每天一颗心像是被油煎一样。 仪哥儿得了这丫头的噩耗,也在半道儿折返回来,路上又得了消息说钰姐儿平安无事。 他这才重新赴任,一来二去的让人心头着实的难受。 此番看到她俏生生的站在门口,陆婴只觉得恍然隔世。 孩子们都长大了,很多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眼见着这个丫头,如今已站在风光最高处,连她也不敢碰触的位置。 “母亲!”沈钰珠扑进了陆婴的怀中,紧紧拥住了她。 陆婴这才觉得身体里稍稍有了几分暖意,她 的钰姐儿还活着,就这么有血有肉的站在她的面前,她没有死。 “你这……丫头,”陆婴千言万语的责怪,心疼,担忧,统统化成了这一声叹息。 这半年她过得憋屈至极,自己看好的侄女儿陆元淳自杀,器重的养子被人残害,喜欢的养女更是传来个消息后便是生死不明。 她没一天能睡得安稳的,如今终于好了,但愿不要再出什么变故了,当真是心脏受不了。 “咳咳!”跟在身后的沈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她这个做婆母的还没有上前,陆氏却是抢在她的面前,当真是不知礼数。 不过现在的沈钰珠可是二品诰命夫人,她也不敢再像过去那样对沈钰珠颐指气使。 可还是冷着脸看着沈钰珠道:“姑爷呢?长辈们来了,也不懂得来接一下的吗?” 四周的人听了沈老太太这话儿,顿时眼神奇怪的看向了沈老夫人。 第360章 多大脸面 这得多大的脸面呐?让一个正二品骠骑大将军亲自来迎接她一个乡下老太太? 即便是她旁边站着的沈啸文也尴尬的要死,忙要说什么,不想沈钰珠淡淡笑道:“祖母既然这样说,那就让世子爷先不要同殿下们说话儿了,这便请他来见您!” “不不不!!咱家姑爷正事要紧!正事要紧!”沈啸文忙摆手道。 他们母子哪儿来的脸面,让姑爷丢下皇子们,来见他们? 沈老夫人也吓了一跳,皇子的名头还是让她犯怵了一下。 她拐杖顿了顿,冷哼了一声,迈步朝着正门走去。 沈家一行人这才跟着沈老夫人走进了将军府。 刚迈步走进来,沈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分。 之前慕家人看不上他们沈家人,沈家搬到京城里来,也没有被邀请进永宁侯府做客。 寻常沈老夫人接触的都是身边那些巴结她的商户人家,虽然那些宅子也修 建的精致漂亮,可和现在的将军府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沈老夫人越看越是瞪大了眼睛,这么大的宅子,这么华丽的布局,她几辈子都没有见过,而且还是钰姐儿一个人做主的宅子。 之前钰姐儿在慕家也就是个少夫人,如今却是这偌大宅子里横着走的当家主母,上头也没有压着她的长辈。 沈老夫人都有些嫉妒自己的孙女儿了,这得多大的造化啊! 自己也是快要入土的人了,如果能在这宅子里养老也是不错的。 “钰姐儿啊,你同姑爷两个人住这么大地方儿吗?”沈老夫人淡淡笑问道。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蹙,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脸同陆婴说话,不想理会她。 沈老夫人看着沈钰珠没有接她话的意思,脸色沉了下来。 “呵呵!钰姐儿如今是诰命夫人了,想必连祖母也不放在眼里了!” 沈老夫人这话一出口 ,所有人都吓住了。 老夫人是真的老糊涂了吗? 现在沈家这位大姑爷权势熏天,即便是皇子们都要给几分颜面的,她一个老太太在这里出什么相儿? “母亲,您不是要听戏吗?”一边的沈啸文听着自己老娘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了,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这里可是慕修寒的地盘儿,她不知死活,他还想多活几天。 老娘在内宅不晓得轻重,如今前朝已经被慕修寒这混账小子搅合的天翻地覆,人仰马翻了去。 即便是他见着这位姑爷也肝儿颤得慌?怎么的?难不成老娘还想和人家慕世子住在一个屋檐下? 他们躲着还来不及呢,老娘怕是活腻歪了吧? 沈啸文生怕得罪了慕修寒那个不好惹的,忙拽着老娘的胳膊低声笑道:“我这便扶着您去园子里听戏去!” “扶什么扶?我不用你扶!” 沈老夫人挣脱了沈啸文的手,脸色彻底 沉了下来,点着沈钰珠冲沈啸文骂道:“你是这丫头的父亲!” “这理儿说到天上去也行得通!” “她如今发达了,就应该孝敬你!孝敬我这个做祖母的!” “我决定了,明儿咱们就搬到这里来住!也该是她伺候我们的时候了。” 沈老夫人睃了一眼沈钰珠道:“姑爷是大将军如何?钰姐儿是二品诰命又如何?不该孝敬长辈们吗?” 陆婴瞪大了眼眸看着自己的婆婆,惊呼了出来:“你是不是疯了?” “娘!您这话儿不敢再说了!”沈啸文心虚到了极点,居然让大将军伺候她一个乡下老太太,老娘一定是真的疯了。 沈钰珠冷冷看着沈老夫人作妖,视线一点点的沉了下来。 沈老夫人冷笑道:“你看看她这个样子,显然是不愿意我们搬过来住。” “这么大的宅子,不差咱们这几口人住!忒小气了些!” “你就应该像 你妹妹书姐儿学学,若是她在陈国公府没有得了急症病死了去,如今也不会像你这般薄情!” “是吗?”沈钰珠气笑了。 她不想理会她,全然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也不想让陆婴这个沈家的当家主母太难做人。 不想她竟然提到了沈知书? 沈钰珠抬起手折下了一株长花茎的万寿菊,缓缓走到沈老夫人的面前。 金秋九月,大周有晚辈折菊赠与本族老人的雅俗,她定定看着缓缓走来的孙女儿,却觉得她不像是赠花的,倒像是讨命来的。 “你……你……”看着杀气腾腾的沈钰珠,沈老夫人微微向后退去。 身边的沈啸文也松开了她的手臂,自己老娘也该着被吓唬吓唬了,不然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去。 沈钰珠缓缓俯身看向了她,在沈老夫人面前投下了一抹暗沉沉的影子。 “祖母,你可知你一直喜欢的二孙女儿是怎么死的吗?” 第361章 些许后悔 秋风很烈,刮在脸面上,一阵阵的刺痛。 沈老夫人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大孙女儿这般的情形。 之前还在云州城的时候,她就是个没娘没教养的粗鄙孩子,也不懂得讨她的欢心,她素来不喜欢这个孙女儿。 后来不想她造化这么大,渐渐羽翼丰满。 如今更是名满天下的二品诰命夫人,夫君是这大周朝的新贵,刚刚立下战功的骠骑大将军。 许是过去十几年的时光,沈钰珠给沈老夫人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那就是粗鄙不堪,软弱可欺。 直到如今,她依然是转不过弯儿来。 想的她现在这么大的泼天富贵,为何她这个作祖母的就不能跟着享一下福呢? “你……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沈老夫人被沈钰珠身上晕染出来的气场,吓得打了个哆嗦。 她手中拄着的拐杖狠狠顿了顿青石地板,眼神里有了慌乱。 沈钰珠之前让 着她,那是不想和她一个老太太计较,但是不等于她可以在她面前随意撒野。 沈钰珠站定在沈老夫人的面前,手中掐着的万寿菊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沈知书不是病死的,是被我杀死的!” 沈钰珠俯身在沈老夫人耳边低声冷笑道。 沈老夫人整个人都吓得僵在了那里。 也就是几个月前,突然陈国公府那边送了一笔银子过来,说沈知书得了急症病死了。 因为是会过给别人的病,就不用沈家人过去看尸身了,草草埋了。 彼时她还心头难过了几分,毕竟沈知书虽然蠢,可从小到大最会讨她的喜欢。 嘴巴甜得像是抹了蜜一样,服侍得她舒舒服服的。 不想这人说没就没了? 他们沈家的人虽然觉得蹊跷,可陈国公府那样的人家,不是他们沈家的人能抗衡得了的。 固然沈啸文知道自己女儿死的蹊跷,可也不敢说什 么,乖乖收了银子就这么过去了,反正在云州城的时候,沈知书已经被迁出了祠堂。 如今不算是沈家人了,还能赚一笔银子,也就罢了。 不想现在沈钰珠居然当着她的面儿说,沈知书是她杀的。 沈老夫人只觉得像是三九天,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一样,连着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几分。 沈钰珠盯着她,把玩着手中的万寿菊,一字一顿道:“她陷害我,我看情形倒也能忍了她。”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我的大哥沈知仪!” 沈老夫人虽然蠢笨,贪财,爱占小便宜。 可也不是个傻子,听了沈钰珠如此一说,顿时了然。 怪不得那些日子,自己的长孙沈知仪行为异常,只是瞒着她瞒得很紧,她也不晓得出了什么岔子。 如今听了沈钰珠的话,顿时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全部连了起来。 沈钰珠冷冷道:“沈老夫 人,对于不识好歹之人,我素来下手不容情!您担待着些!” 啪的一声!沈钰珠手中捏着的万寿菊瞬间折断,花瓣撒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沈钰珠缓缓退后几步,却挽着陆婴的手臂朝前走去,再不理会身后的沈老夫人。 “她……她……”沈老夫人神情大震,点着沈钰珠的背影,看向自己的儿子。 “你听到了吗?啊?听到了吗?她杀了……” “母亲!!”沈啸文断然呵止,神情阴冷了下来。 沈老夫人在自己儿子杀人的视线中,硬是没敢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沈啸文也对自己经常作妖的母亲相当头痛,他哪里没听出方才沈钰珠的意思。 可莫说是沈钰珠现在杀了他一个疼爱的庶女,便是杀了他的老娘,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她本就不是他亲生的,过去沈家人对她的种种,这个丫头没把他们全部杀光算是留了情 面了。 如今他还需要仰仗自己的便宜女婿慕修寒在京城里升官发财的,现在若是得罪了大女儿,就是得罪了自己的仕途。 沈啸文冷冷看着自己老娘低声道:“别再给儿子添乱了!” “要么您现在就回沈府去,要么就安安心心待着,实在不行您去云州庄子上住着也成!” 沈啸文这句话已经带着几分威胁了。 “你个不孝子!你敢?”沈老夫人今天连接被小辈们打脸,声音都哆嗦了起来。 沈啸文缓缓闭了闭眼,压制下了心头的愤怒冷笑道:“娘,儿子只想安安稳稳的,您要实在觉得京城里住着不舒服,儿子送您回去便是!” 沈老夫人连连后退,差点儿摔倒了去,得亏不远处的下人急匆匆走过来将她扶着。 沈老夫人茫然又悲怆的看着前面走远了的小辈们,一股强大的孤独感袭来,脑海中竟然回想起了很久远的画面。 第362章 一家子 自己的儿子从京城带回来了一个行商的女子,那女子虽然是个商人,性子却很温柔,对她也恭敬,处处让着她。 直到那个寒冷冬季来临,她出远门回来后,一直病着。 那个时候她觉得她矫情,还在折磨着她,让她带病服侍她,不想过几天那女子病重了,留下来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婴儿,郁郁而终。 突然沈老夫人生出来几分后悔,如果那个女子没死的话,会不会她也能临老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孝顺人呢? 罢了,现在想什么都迟了。 “老夫人!”沈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忙紧紧扶着老夫人,不知道刚才大小姐同老夫人说了什么,怎么将老夫人吓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现在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看得出来,沈家如今可是大小姐一人独大。 别说是老夫人了,即便是性子厉害的当家主母陆婴也惧怕大小姐三分的。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人啊! “老夫人 ,您若是身子不爽利得话,老奴扶着你回去歇着?” “歇什么歇?”沈老夫人强自挣扎着直起了身子,看着四周气派的宅子,虚荣心隐隐作祟。 “今儿是我大孙女儿乔迁之喜,怎么的也要喝几杯才行!” 沈老夫人忙带着人追着沈啸文等人的脚步而去。 沈钰珠同陆婴在偏厅里说了会儿话,接着后面园子里的戏班子已经开始唱了。 陆婴也不得不陪着沈老夫人去听戏,固然谁也没有将沈老夫人当回事儿,可面子上总得过得去才行。 沈钰珠回到了自己的暖阁中,刚换了一件汗湿了的衣服,想得透透气。 不想云香急匆匆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喜色笑道:“主子!主子!!老爷子来了!还有舅老爷,表少爷他们!” “什么?”沈钰珠忙坐了起来,急匆匆朝着门口走去。 “主子!主子!披风!”张妈暗自好笑,大概是一年没见萧家人了,急成了这个样 子。 沈钰珠耐着性子等张妈将她打理好,她忙冲出了暖阁的门。 “外祖父现在去了哪儿?”沈钰珠心头其实是有些忐忑的。 之前她擅自进京嫁给了慕修寒,外祖父便不是很高兴。 后来她在京城闯了这么多的祸,惹得他老人家不远千里亲自来京城找她,她却又假死,还去了豫州。 如此外祖父又在不喜欢的京城地界儿等她了小半年的时间,此番不知道生气成了什么样子。 云香忙道:“李恒去接的老爷子,本来想要将老爷子接到正厅的。” 云香顿了顿也是心头奇怪,依着老爷子的身份和在主子心目中的地位,该是接到正厅里的。 等世子爷忙完前院皇子们那一头,还得来给老爷子行礼才算合适。 也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想的,竟然一步也不肯去前厅,只说要去一个僻静处同自家外孙女儿说句话就走,连宴席都不愿意去赴。 “回主子的话儿,老 爷子执意不去前厅,李恒将老爷子送到西花厅了。”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微微凝滞,不晓得老爷子是不是生了她的气。 她忙疾步去了西花厅,远远便看到花厅门外站着的萧家仆从,那些人看到沈钰珠走了过来,纷纷躬身给沈钰珠行礼。 沈钰珠点了点头,疾步走进了花厅的门,入目便是一大家子人,好不热闹。 大舅萧正道,大舅母姚氏,带着小儿子萧锐坐在一处。 萧锐有半年没见,居然长高了几分,脱去了娃娃脸婴儿肥,居然有些少年般的英武。 二舅萧正宇,二舅母方氏,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 身后站着两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靛青色锦袍,都是长身玉立,英气逼人,不过眉眼间掠过一抹对这一座府邸的好奇,在偷偷打量这京城中的顶级繁华之所。 正是二舅身边的两个儿子,萧成和萧云。 还有一个青年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直接站 在正位坐着的萧老爷子的身后,正是萧家的嫡长孙萧恒。 萧家盛产儿子,生养不出女儿来。 故而沈钰珠小的时候,和自己的这些表哥表弟们玩儿,那自然是加倍受宠的。 只是上一世沈钰珠不与萧家人亲近,慢慢萧家的小辈们也不敢和她太过亲近。 后来渐渐长大了后,男女有别,更是不来往了。 沈钰珠永远也忘不了,萧家被卢卓设计陷害,被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满门抄斩。 最小的表弟萧锐也被砍了头。 如今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一家人,可能之前以为她真的殉情了,老爷子这是拖家带口全带到京城来了。 估摸着若是自己外孙女儿死的蹊跷,便是要豁出去全家人的性命也要闹一场,结果沈钰珠是假死,后来一家老小只得住在这里了。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热闹的萧家人,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缓缓走了过去,冲正位上的萧老爷子跪了下来。 第363章 心存愧疚 坐在正位上的萧万山,定定看着跪在面前的外孙女儿,脸色阴晴不定。 四周坐着站着的萧家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老爷子脾气上来后,饶是谁也觉得心惊胆战的。 萧万山身着一袭深灰色绣云纹的锦袍,眸色复杂的盯着沈钰珠,却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之前在云州城的时候,沈钰珠一开始是和许家公子许茂山准备定亲,彼时他还很高兴,毕竟能看到外孙女儿有了好的归宿也是他的一个心愿。 哪知道后来会闹僵了去,反而和陆家结了亲。 不过陆家好得是云州城的名门,也不算是什么太高攀不起的人家。 只是他真没想到这个丫头最后会嫁给慕修寒那厮,还跟着他进京。 那个时候他正好儿在江湖中有些棘手的事情要处理,先让大儿子和大儿媳去云州城观礼。 不想这个丫头将自己的亲事当成了胡闹的玩意儿,等大儿子 将消息传给他的时候,这丫头已经跟着慕修寒离开了云州城。 他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再后来却传出来慕修寒对自己外孙女儿宠爱至极,他也不便过多的干涉。 这一次却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从假死,到豫州救夫,再到跟着朝廷的大军一路打回了京城。 她将他这个外公隐瞒的死死的,这期间简直是处处惊心,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萧万山到现在想想都害怕,万一这个丫头真出了什么事儿,他怎么和她死去的娘交代啊? 沈钰珠定了定神,这一年多光景,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各种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她不知道该从哪一桩讲起。 “珠儿让外祖父担心,着实的该死,还请外祖父不要气坏了身子!” 沈钰珠重重给萧万山磕了一个头,她是真的心头愧疚。 上一世因为她的任性,铁了心跟着卢卓到了京城 ,最后却被诬陷叛国通敌。 外祖父带着一家老小从陇西赶到了京城来救她,却被她连累满门抄斩,家产也被卢卓夺走。 如今已经不是前世的局面,却隐隐透着几分可怖的相似之处。 外祖父带着萧家的人再一次来到京城,她的一颗心怎么也不踏实,只能磕头希望外祖父宽宥。 一边坐着的萧家长房长媳姚氏不禁心头直打突,现在珠儿可是御封的二品诰命夫人。 自家老爷子身上什么功名也没有,还是个行商。 虽然是珠儿的外祖父,可这么让一个诰命夫人跪在他的面前不起,好说不好听啊! 况且还是自家老爷子跑到人家慕世子的地盘儿上,这么端着架子训人不好吧? 姚氏暗戳戳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边同样紧张不安的夫君,萧家大老爷萧正道。 “老爷……”姚氏压低了声音提醒。 这得让珠儿起来啊!这么跪着也 不是办法。 萧正道忙起身冲萧老爷子躬身道:“父亲,珠儿打小身子骨弱,这么跪着怕是……要不让珠儿先起来说话。” 萧万山眸色一闪,冷冷看着沈钰珠道:“你起来吧,如今你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我这小老儿自然也不会放在你眼睛里。” 沈钰珠一听萧万山说这个话,更是不能起来了。 “外祖父,是珠儿的错儿!” “珠儿一路上嫁人,假死,寻夫……一样样都让您担心万分,是珠儿不孝!” 一边萧家坐着的二夫人也捅了捅二老爷萧正宇。 二老爷忙起身冲萧老爷子躬身道:“父亲,您也消消气!” “珠儿这孩子如今也算是逢凶化吉,咱们一家子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您就不要生气了,饶了珠儿这一回。” “父亲……”萧正道刚要和二弟一起帮腔,突然花厅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虽然急 促却也沉稳至极,随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花厅的门口处走了进来。 萧家人看到穿着一身素白金丝纹锦袍的慕修寒时,顿时脸色齐刷刷变了变。 虽然今天宴请宾客,他没有穿那一身杀气腾腾的将军铠甲,可给人感觉那身上的萧杀之色依然隐隐渗透了出来。 只是在萧家人面前,他还尽量收敛一点儿,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恐怖如斯。 一直站在萧万山身后的少年,萧家嫡长孙萧恒看到慕修寒的那一瞬,竟是崇拜大过了惊讶。 这便是如今天下百姓传言,力挽狂澜,扫清叛军,护着大周安稳的慕世子吗? 这天底下的男儿若是活成了他这个样子倒也是不枉此生! 沈钰珠没想到慕修寒居然这么快应付了三皇子和七皇子那边,不过萧家的门第实在是低,他犯不着亲自来应酬。 慕修寒一眼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沈钰珠,脸色凝重了几分。 第364章 私下里说 慕修寒俊挺的眉头微微轻蹙了起来,脸色喜怒不辨。 坐在正位上的萧万山倒是不忌惮站在他面前的外孙女婿,他看着慕修寒的眼神同样清冷。 此人一看就是个没事儿也要搅合出事儿的人,朝堂,天下,都是此人手中的棋局罢了。 珠儿虽然有些急智,可着实不是此人的对手。 他现在不清楚这个人到底对珠儿存着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他只明白一点,再跟着这个小子走下去,珠儿的一条命怕是不够用的。 慕修寒左右两侧站着的萧家人,一看慕修寒走了进来,纷纷站了起来。 此人是大周朝的骠骑大将军,他们这些商户出身的,当真不敢端着架子,真的是要命得很。 慕修寒看了一眼沈钰珠,暗自叹了口气。 萧老爷子这个老头看起来虽然比沈家那一大家子人顺眼了许多,可让他的珠儿跪着是几个意思? 若是对他慕修寒不满,大可 提出来。 这么冷的地面,跪着的是沈钰珠,心疼的是他。 慕修寒心头微微一顿,随后掀起了袍角冲着萧万山跪了下来。 “寒儿见过外祖父!!” 哗啦一声! 萧万山手中端着的茶盏因为被慕修寒这一跪,着实吓得不轻,手中的茶盏都没有端牢,瞬间摔落在地板上。 慕修寒再怎么样也是皇权新贵,朝堂上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还是手握几十万兵权的大将军。 莫说是他一个普普通通的行商老头儿,即便是皇子们也不敢动不动就让慕修寒跪着的。 七皇子和慕修寒议事,也得赏慕修寒一把椅子,一盏茶,何况是跪着磕头这事儿。 “世子爷!!”沈钰珠忙一把抓住了慕修寒的胳膊。 心跳的像是擂鼓一样,她跪自己的外祖父是因为她当真有愧。 可慕修寒跪下来,让她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了。 姑且不说他们现在仅仅是假夫妻,即便 是真夫妻,断然也没有这么大的礼数。 萧万山脸色终于变了几分,忙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慕修寒。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视线中一晃而过的深邃和复杂。 慕修寒却是顺势抓着沈钰珠的手,将她冰冷的手扣进了自己温厚的大手中,这样亲昵的举动更是让萧家人手足无措。 慕修寒冲萧老爷子抬眸笑道:“外祖父,当初我和珠儿成亲实在是仓促。” “后来来了京城后各种事务繁忙到了极点,也没有接您来京城尽孝!我代珠儿给您赔不是了!” 慕修寒缓缓冲着萧万山拜了下去。 “世子爷不必多礼!”萧万山还真的不敢让这位大爷给他这把老骨头磕头,他怕阳寿折得更快。 萧万山起身将慕修寒连着沈钰珠一起扶了起来。 沈钰珠这才松了口气,忙端着茶送到了外祖父的面前笑道:“您今儿便住在珠儿这里吧!” “珠儿 好些日子没有见着您,您喜欢听什么戏,就让戏班子连着晚上也唱个堂会。” “你若是不喜欢听戏,珠儿陪您在园子里……” “不必了,”萧万山看着面前沈钰珠憔悴的脸色,语气随后软了几分。 “今天是你和世子爷乔迁新居的好日子,我也就是来瞧瞧你过的怎么样。” 萧万山冲自己的长子摆了摆手,萧正道忙将之前带过来的盒子送到了老爷子的手中。 老爷子拿着盒子塞进了沈钰珠的手中,打开盒盖道:“这些东西赠与你和世子爷,算是萧家的贺礼。” “外祖父?”沈钰珠看着手中满满一盒子的金叶子,顿时哭笑不得。 祖父的礼物总是这般的豪横,出人意料。 慕修寒也忙跟着道谢,都说珠儿外祖父有钱,果真诚不欺他也。 “好了,金叶子你让姑爷收着便是,你找个僻静地方儿,我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后就走!” “走得迟 了,城门就关了,到时候出城麻烦!” 萧家的人脸色一个个尴尬无比,老爷子为人处事还是这般的率性。 慕修寒一听老爷子要单独和沈钰珠说话儿,也不好跟着过去,随后留在花厅里陪着萧家人说话。 萧家人是行商出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儿,坐在慕修寒的身边,一个个如坐针毡的,却又好奇万分。 这边沈钰珠带着萧万山去了穿廊另一侧一间空置的屋子,装饰的分外清雅,打扫得也干净。 “外祖父,您请坐!” 沈钰珠将萧万山朝着正位的椅子上让了过去,外面守着云香和张妈,也不必担心会有人闯进来。 萧万山缓缓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躬身站着的俏丽姑娘,眉眼间越来越像她的母亲,心头微微一痛。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突然抬眸死死盯着沈钰珠道:“珠儿,你马上同和慕修寒和离!” “什么?”沈钰珠脸色剧变。 第365章 你糊涂 萧老爷子的话当真是将沈钰珠惊了一跳。 两世为人,她知道自己外祖父绝对不是那个见不得她过得好的人。 上一世,沈钰珠被卢卓陷害遇到危机之时,便是自己的外祖父亲自来京城奔走营救她。 彼时卢卓故意露了破绽给萧老爷子,萧老爷子眼见着在朝堂里运作,救不了自己的外孙女儿。 他便铤而走险,买通了江湖的豪客,亲自带着人去劫狱,正好落进了卢卓的圈套。 萧家全族被冠上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 若是老爷子也像沈家那样对她薄情寡义,便不会倾全族力量来救她。 可此时她刚和慕修寒死里逃生,苦尽甘来,她也发现了自己对慕修寒的心意。 而且慕修寒也答应帮她查清楚她娘亲的死因,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外祖父居然让她和慕修寒和离? “外祖父!”沈钰珠一时间愣怔在那里,竟是一句话儿也 说不出来。 萧万山这么多年的行商做下来,也算是老江湖了。 看着面前这个丫头的表情,心头更是咯噔一声。 难不成这丫头当着是喜欢上了慕修寒不成? 若是如此,更不能让这丫头陷进京城的这一坑浑水中了。 “听外祖父的话,”萧万山的语气渐渐缓和了几分,看着沈钰珠道:“你现在和慕修寒和离,也不必回沈家了。” “外祖父之前是想你能有个好名声,好归宿,希望你能嫁一个好人家,平平安安过活一辈子。” “哪里想到你今天居然走到了这一步!” 萧万山狠狠吸了一口气道:“你且瞧瞧现在,只来了京城半年,便是几度生死的局。” 沈钰珠的眉头蹙了起来,若是半年前外祖父来劝她,她说不定会听了外祖父的话儿。 可现在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眼见着在京城扎了根,能接触到赵氏皇族的人。 娘亲藏起来 的那个秘密,有被揭开的机会。 她如今哪里肯走? 沈钰珠抬眸看着萧老爷子,却是躬身行礼道:“外祖父,不瞒您说。” “之前我与慕世子是合作的关系,我们在世人面前扮演了一对儿假夫妻罢了。” 她这般一说,萧老爷子脸色更是松快了几分。 “假夫妻?那更好一些!” “你跟着我回陇西,我帮你寻一个家底敦实,为人正派,家里面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糟心事儿的好儿郎。” “到时候我帮衬着你们将光景好好过下去!” “外祖父!”沈钰珠抬眸看着萧万山道:“外祖父,珠儿喜欢的人是他,不管换了谁都更改不了。” “珠儿这一次跟他一起经历了生死困局,之前可能珠儿不喜欢他,现在珠儿瞒不了自己的心意!” “你……你糊涂!!”萧万山气得脸都发红了。 沈钰珠心头却沉了下去,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的脑海 中陡然跃了出来。 “外祖父,我娘亲的死是不是和赵氏皇族有关系?还与慕家有关系?” “你……”萧万山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自己的外孙女儿,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褪去,惨白的厉害。 沈钰珠也被萧老爷子的表情狠狠吓了一跳。 她脸上的神情渐渐阴沉了下来,心头愤怒到了极点,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这些日子,她不光在七皇子那边求证了那块儿螭纹紫玉玉佩,还命李恒秘密回到云州城将娘亲死的那一年的行踪一点点的查出来。 只是十几年过去了,那些故去的人和事早已经无据可查。 最近却被李恒查到了当年娘亲身边,给娘亲赶车的一个马夫。 居然机缘巧合被李恒查出来了,那马夫说先夫人萧氏死之前的一个月出了一趟远门,去的地方居然是陇西萧府娘家。 沈钰珠只是心头存着疑惑,却断然不愿意想到外祖父那里去 。 可今天外祖父极力的要让她离开京城,不惜破坏她的姻缘,让她顶着和离甚至是被休的恶名,只是让她离开。 她抬眸定定看着外祖父那张苍白的脸,呼吸有些沉重,甚至因为太过紧张都有一点点的耳鸣。 “外祖父,我娘死之前去过陇西。” “您这么多年,经营的行商商队遍及全国甚至是柔然边地,为何不来京城?” “像您这么厉害的富商巨贾,为何不带着我娘在京城长久居住?” “我娘当年在京城偶尔遇到我父亲的时候,为何我父亲那么烂的一个小人,您为了让她离开京城躲到云州城,居然也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 沈钰珠连连发问,带着满心的憋屈。 她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却确认了外祖父竟然知道娘亲是冤死的,还能忍这么多年?不去替她报仇,也不查找她的死因?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有什么东西是他害怕不能碰触的? 第366章 守住秘密 萧万山被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女儿连连发问,有些招架不住。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线神志。 “你娘亲的事情……”萧万山狠狠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道:“你永远都不要追究,忘了吧!” “凭什么?”沈钰珠脱口而出的斥责,将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做父亲的, 自己女儿惨死,居然让自己的外孙女儿忘掉这件事情? 沈钰珠的身子因为气愤到了极点,微微有些发颤。 “外祖父,您可以忘了,但珠儿的杀母之仇断然不能忘!” “你要怎的?”萧万山死死盯着她,“我让你忘了,你忘了便是!何必这般的执着?” “你和她的母子缘份也就是相处了不到三年的时光,你又记得些什么?” “你好好安安静静过自己的生活,你来京城找死不成?” 沈钰珠苦笑了出来,眼睛微微有些泛红,冷冷 笑道:“外祖父,杀我娘的那个人是赵氏皇族的人吧?” “你住口!!”萧老爷子突然抬起手一巴掌扇在沈钰珠的脸上,在她白净的脸上落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掌印。 这一巴掌,让祖孙两个都呆住了。 沈钰珠活了两世,从来没有被外祖父打过。 外祖父脾气暴躁,性子不好,动不动就大发雷霆,与他行商和气生财的路子格格不入,倒像是个武将出身的大老粗。 正因为如此,上一世不管外祖父对她有多好,她都和这位老爷子亲近不起来。 可重活一世,她晓得他是最疼爱她的亲人。 现在这一巴掌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失落,悲伤,愤怒,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不知道外祖父到底隐瞒了她什么,以至于这个秘密居然可以逼着他对自己的亲人动手? “珠儿!!”萧万山朝着沈钰珠踉跄了几步,想要抬起 手抹去她脸上的红痕。 沈钰珠避开他探过来的苍老手臂,缓缓躬身行礼道:“外祖父,是珠儿不孝,惹得您生气,珠儿给您赔罪!” 沈钰珠说罢又跪了下来,重重给萧老爷子磕了一个头。 萧老爷子狠狠闭了闭眼,不禁苦笑了出来。 “呵呵呵,我就知道,你和你娘一个性子。” “都是这般的倔强,果真是南……是一样的臭脾气,认准了理儿便是一去不回头。” 沈钰珠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那一瞬间她从外祖父的话语里似乎抓到了什么,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貌似自己娘亲和外祖父都极力掩藏着一个致命的秘密,不想让任何人碰触。 她缓缓从怀中拿出来那块儿紫玉玉佩,双手捧到了萧老爷子的面前。 “外祖父,孙女儿替母报仇的心意已决,还请外祖父成全珠儿,告知珠儿那个不能告知的秘密!” “这块儿玉佩是从我娘的遗物中找 出来的,外祖父可曾见过?” 萧万山看着沈钰珠手掌心中躺着的玉佩,唇角不停的哆嗦着,眼底掠过巨大的悲伤。 “那个秘密我不会告诉你,但这玉佩我也是第一次见。”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不晓得外祖父到底想要瞒着什么,都这样了,还不能告诉她? 萧万山的身子瞬间佝偻了起来,缓缓朝着门口走去,却是脚下的步子停在了门边,低声道:“珠儿,你娘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孩子。” “她的死,我此生都意难平!” “那个秘密我暂且不能告诉你,毕竟事关重大,牵扯的不仅仅是你我祖孙二人,若是一着不慎,死的人可就多了。” “但是……” 萧万山的嗓子沙哑浑浊。 “但是我也不知道她从陇西回去后,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又是谁给她下了毒?” “我一直在找那个人,如果找到他,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我没 有你想的那么没人性,连着自己女儿的仇也不报,可有时候这世上太多的身不由己,你还小,还需要历练!” “若是你真的喜欢慕修寒,麻烦你劝他一句,尽早退出朝堂,才能得平安!” 萧万山一口气说的话太多,不禁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捂着胸口顿住。 “丫头,你娘亲的死是外祖父此生最大的意难平,但你却是她生前最大的牵挂,你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宁的。” 萧万山说罢又咳了起来,缓缓朝外面走去。 “外祖父!!”沈钰珠猛地起身追了出去,她盯着外祖父的背影问道:“我娘中的什么毒?” 萧万山脚下的步子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收住。 冰冷的话语顺着秋风缓缓刮过了沈钰珠的耳边。 “这世上唯一无解的毒——碎梦!” “碎梦?无解?”沈钰珠的手攥成了拳头,指尖深深刺进了掌心,渗出血来。 第367章 折磨死 萧老爷子带着一大家子人乘着马车离开了将军府,很是不欢而散的意思。 即便是老爷子很克制,也没说什么,但慕修寒还是看得眉头紧皱,丢下整个花厅的客人,朝着穿廊这边寻了过来。 沈钰珠像是虚脱了一样,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脸颊上还隐隐作痛,可更痛的是内心。 上一世,她活的浑浑噩噩,满眼满心只有卢卓一人,到头来却落了个惨死。 如今重活一世,看清了人心,看不清的却是眼前纷纷扰扰的局。 原来很多东西藏在平静的水面下,这一世翻起了这么多的浪花,每一朵都是要命的。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沈钰珠一愣,还没有来得及转过身就已经被慕修寒一把抓着手臂,从地板上扶了起来。 “珠儿?”慕修寒脸色巨变。 眼前的沈钰珠全然失去了她固有的那一抹沉稳,似乎是哭过,眼睛微微发红,关键脸颊上居然还有被人掌掴后 的红印。 慕修寒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眸色冷冽至极,像是裹了风雪。 不用沈钰珠说什么,他就猜到沈钰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一定是萧万山那个老匹夫打的,如今在他的地盘儿上,敢对沈钰珠动手的人,还真没有。 除非她最亲近,她最敬重的那个人。 “怎么回事儿?”慕修寒的声音冷似冰。 沈钰珠心头一跳,脑海中一遍遍回想起刚才萧万山的话。 这个秘密不能说,不能解,否则会死很多人,后果不堪设想。 她涌到嘴边的委屈一点点咽了回去,她不是泽被苍生的圣母,但这个秘密如果真的像外祖父说的那么可怕。 真的会死很多人,那么必然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沈钰珠抬眸看着面前那张满脸关切俊美非凡的脸,动了动唇苦笑道:“没什么的,和外祖父吵架了。” “都是我的不好,顶撞了老爷子,他们走了吗?” 慕修寒紧紧 拧在一起的眉头,更是紧了几分。 看着她的表情分外的心疼,可这个丫头倔强独立,主意又正。 但凡是她不想说的事情,即便是打断了她的骨头,也不会吐露半个字儿。 他当真是拿她没办法,他也只能尊重她的一切选择和决定。 他就像是在身边养了一盆娇滴滴却还倔强的带刺玫瑰,小心翼翼护着,还不能拔了她身上的刺。 沈钰珠也觉得自己的话儿有些太过搪塞,两个人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生死与共,如此蹩脚的一个由头,自己听着都觉得敷衍。 她忙别开了话头道:“世子爷,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慕修寒抬起手,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了沈钰珠脸颊上的掌印,磨了磨后槽牙冷冷笑道:“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与我之间何必用到求这个字儿?” “有什么事情只管差遣,天机门的令牌现下也在你手里。” “你是天机门的老板娘, 莫说是让他们办差,要他们的命,也得一个个乖乖的给你拿出来。” “我们天机门的人虽然都是些江湖豪客,干的也是没脸见人的杀人勾当,可我们从不打女人!” 最后几个字,慕修寒几乎都克制不住自己身上的杀意了。 沈钰珠晓得他动怒了,也顾不上和他再解释什么,低声道:“我想让世子爷帮我查一种毒。” “什么毒?”慕修寒俊挺的眉头挑了起来,他的小可爱也开始玩儿毒了吗? “碎梦!”沈钰珠好不容易才吐出来这个词儿。 慕修寒脸色一变,沈钰珠敏锐的把握住他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忙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世子爷听过这种毒吗?” 慕修寒点了点头道:“有所耳闻,却未曾见过。” “还是早些年遇到江湖中的一桩怪事,一个门派的掌门人,一个月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月后突然暴病而亡。” “死的当真是蹊跷,那毒也验 不出来,不过死人的五脏六腑都被从里面化成了一滩血水,活生生将人疼死的。” “什么?”沈钰珠掐着慕修寒的胳膊,手指更是紧张了几分,几乎隔着慕修寒绸缎的衣物,整个刺进他的皮肉里。 慕修寒眉头微微一蹙,看着面前沈钰珠苍白的脸,还是闭了嘴不往下说了。 那毒当真是凶险万分,关键是折磨人。 一般的毒也就是让一个人快快死了便是,那毒却封闭了人的五官六识。 中了此毒的人会陷入昏迷,然后五脏六腑慢慢被化成血水,只有死的那一刻,才会显示出来,七窍流血而亡,死相极惨。 除非有深仇大恨,才会想出用这种毒折磨人。 “你要怎么查?”慕修寒定定看着她,心头莫名的一阵阵抽痛,心疼她。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请世子爷帮我查查,何人造出此毒?哪个医毒门派的?” “还有十五年前,陇西郡有无制毒的高手?” 第368章 不计较才怪 慕修寒点了点头,随后打横抱起了沈钰珠。 “世子爷!”沈钰珠惊呼了一声,忙抓住慕修寒的手臂。 慕修寒吸了口气道:“珠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还有我呢!” “我是你的夫君,不是你枕边的摆设,该用就用!也不必和我客气!” “我晓得你也是个有秘密的人,只是有时候人这一辈子,被秘密压在脑袋上,也难受得很。” “你我既然是夫妻,便是夫妻一体,你的难过就是我的难过,你的不如意也是我的不如意。” “只是今天的事情,下不为例,以后不管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我这里,敢打我的人,我也得让他爬着出去!” 沈钰珠心头又是酸涩,又是难受,还有一点点的暖意。 之前和外祖父的对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缓缓靠在慕修寒的怀前,闭上了眼睛。 “世子爷,外祖父也是为我好,还请你不要太计较他老人家。” “不计较……”慕修寒声音低低 道,才怪! 他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沈钰珠被慕修寒抱回到了暖阁中,张妈看着今儿这阵势又不太对劲儿,忙进来帮忙,却被慕修寒遣了出去。 他将她抱在床上躺好,拉过水红缎面儿的锦被盖着,还细心的帮她掖了掖被角,这才缓缓起身道:“你歇着吧!我去前面应酬。” “世子爷!”沈钰珠轻轻拽住了慕修寒的衣角。 这一拽,配着她脸上难得一见的柔弱,狠狠刺中了慕修寒的心脏。 “还有事?”慕修寒的声音软了几分,有些招架不住她在他面前示弱。 沈钰珠定了定神低声道:“十五年前,我还不到三岁,我娘就死了。” 慕修寒一愣,他是当真没想到沈钰珠会和他说起她的家事。 他以为她会将这个当成她自个儿的秘密,不会对他吐露半个字儿。 沈钰珠苦笑道:“说真的,我对娘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后来她死了以后,赵氏被我父亲抬成了贵妾,再也没有理过我。 ” “我一个人住在后宅的小院子里,外祖父担心我被姨娘拿捏,派了张妈等人过来服侍我。” “隔三差五,祖父也会来瞧我几眼,每次来都会留下银子,留下他的心腹。” “故而赵氏那般恨毒了我,却没有丝毫的办法将我弄死在襁褓之中。” “可我到底还是没娘的孩子……” 沈钰珠定了定话头,眸色间掠过一丝痛楚,声音更是低了几分。 “我一直怀疑我娘死的蹊跷,直到方才我祖父说她是被碎梦毒死的。” 嗡的一声!慕修寒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涌到头上,随后缓缓退了下去。 “珠儿!”慕修寒猛地上前一步,想要抱抱她。 沈钰珠苦笑道:“世子爷不必替我难过,已经习惯了痛楚,这般噩耗也不可能真的能让我痛死了去。” “说白了,”她转过头看向了外面渐渐暗淡下来的夜色,“也就是意难平吧!” “总想找个真相出来,不管多么残忍的真相,我只想将它揪出来,看 看我这人生到底还能坏到哪里去!” “不会的,”慕修寒忙道,随后缓了缓语气道:“一切有我在,你切不可胡思乱想。” 慕修寒瞧着沈钰珠的脸色难看,俯身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很快参加宴会的客人都离开了,吴长贵带着一众下人们收拾残局。 百川和千山站在书房的门口,看着自家世子爷,总觉的今儿世子爷的脸色不太对。 阴沉沉的,也不晓得这又是谁惹到了他。 按理说世子爷如今正是风头无匹,谁会不长眼来惹世子爷的麻烦? 慕修寒死死盯着已经点燃的风灯,好半天才吸了口气。 “去叫吴长贵来!” “是!”百川忙应了一声,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吴长贵急匆匆走了过来,冲慕修寒躬身行礼。 “世子爷,您找奴才?” 慕修寒眉眼间掠过一抹杀意淡淡道:“去调集天机门中精锐,帮我查几件事情。” 吴长贵的身子更是躬下去了几分,难 不成朝中又出了什么事儿,需要这般大张旗鼓? 他忙将慕修寒交代的事情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沈钰珠刚起身梳洗过后,突然宫里头的内侍过来传话儿,请永宁候府世子爷世子妃进宫,皇上要亲自召见。 沈钰珠得了这个急令,忙将头发打散重新绾成一个繁复的百花髻,换了盛大的宫装。 如今她已经是诰命夫人了,有些衣服配饰也要跟着讲究一些,不然丢了慕修寒的脸面。 昨天沈钰珠与外祖父闹了一出子,脸色还有些难看,狠用了一些粉才遮掩了过去。 “主子,您戴什么镯子?”云香将专门放镯子的盒子拿到了她的面前挑选。 沈钰珠穿着水红色裙衫外面罩着天青色罩裙,随后挑了一对儿羊脂玉的镯子,刚戴在手腕间,却是心思一动。 “云香,将皇后娘娘上次赏赐与我的那红玉镯子找出来!” 云香顿时大吃一惊,不是说陈皇后赏赐的那镯子有毒吗?大小姐怎么还要随身戴着? 第369章 人以群分 云香当下也不敢多想,将那陈皇后赏赐的红玉镯子,用布帛包了三层后才递给沈钰珠。 沈钰珠随身收着。 她穿戴好,疾步走出了内堂,远远看到慕修寒穿着正二品武将官袍。 靛青色补子上绣着赤金色狮子,给长身玉立的他平添几分凶悍之色。 慕修寒抬起手牵着沈钰珠的手,细心看她的脸色,眉头微微蹙着。 纵然面前的女子涂了不少的粉,可看起来依然带着隐隐的憔悴 “是不是身子还不舒服?” “若是不舒服就不要进宫了,也无所谓。” 沈钰珠吓了一跳,固然慕修寒现在在朝堂说话很有分量,即便是她不去,那些人也不敢当真将她怎么样。 可越是这样,沈钰珠越不能显出丝毫的骄横之气来。 现下不晓得多少人盯着他们两口子,他们在慕修寒身上找不到错处,必然也会在她这个二品诰命夫人身上去找。 沈钰珠断然不愿意拖慕修寒的后退,虽然身心有些疲惫,可是爬也得爬到宫城里去。 “世子爷,我没问题的,也就是昨天举办宴会累了些。” “宫里头既然催得紧,咱们还是紧着些时间进宫吧!” 慕修寒晓得这个丫头倔强得很,紧紧攥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门口外面的马车上。 马车是宫里头直接派来接他们的,装饰的分外华丽大气。 门口守着的内侍忙冲慕修寒躬身行礼,丝毫不敢怠慢。 不多时沈钰珠同慕修寒在宫城的东司马门外下了马车,随后在内侍的指引下朝着养心殿走去。 还未曾走出几步就看到其他的官员也陆陆续续走来,都是一二品的大员,甚至还有几位皇子们都在。 这些日子乾元帝一直病着,如今第一次在养心殿亲政,这些人晓得乾元帝今天心情不错,召集这些人来估计有赏赐。 沈钰珠也 瞧着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诰命夫人也跟着进了宫。 二皇子身后跟着陈国公,三皇子身后站着陆明哲,不过让沈钰珠颇感意外的居然还有魏丞相。 魏相抬眸看向了慕修寒,虽然言语上也算热情恭敬,可眼神却冷冽得很。 沈钰珠同相府程夫人见礼,程夫人此时面对沈钰珠的时候,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冷傲,而是带着几分忌惮还有丝丝缕缕的恨意。 她的女儿魏云珠便是因为这对儿贱人,被乾元帝下令斩了手,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废人,躲在内宅里养伤。 单看着这些人在人群中,缓缓分出来几拨,便已经是旗帜鲜明。 魏相投靠了三皇子,也算是看出来二皇子如今大势已去,不是很靠得住了。 “陈皇后请诸位夫人移步坤宁宫!”内侍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皇上一会儿要在宫里头设宫宴给凯旋回来的将士们接风 ,算是正式认可了他一直不看好的儿子七皇子赵轩。 宫宴开始之前,皇上先要请这些人去养心殿里商议国事,沈钰珠他们这些女眷自然是不能去的。 沈钰珠看向慕修寒,慕修寒冲她点了点头,她瞬时放心了几分。 宫里头也有七皇子的眼线,况且即便陈皇后再恨毒了他们,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对她动手。 即便是动手,现在也有慕修寒罩着,沈钰珠心头波澜不惊,比前几次进宫更是安心了不少。 沈钰珠跟着内侍还有其他的女眷们走进陈皇后的坤宁宫,门口守着的玉嬷嬷忙将沈钰珠等诰命夫人迎了进去。 玉嬷嬷抬眸淡淡看了一眼沈钰珠,眸色微微一闪,迎着她走进了坤宁宫的正殿。 一时间沈钰珠还有相府程夫人,吏部尚书夫人,户部尚书夫人。 甚至还有定北侯府谢夫人,是陆婴的手帕交,二人上一次见面还是 在云州城的时候。 这一年来,谢夫人不在京中,跟着丈夫云游江南替皇上收集文物典籍,如今才回到京城。 她看到沈钰珠后眼神复杂,一年前见着这个丫头的时候,她还是个云州城小小知州府的嫡女。 那个时候陆婴有心思将她许给自己的小儿子长风,她还觉得此女的身份不配,婉拒了。 不想短短一年的时间,此女便摇身一变做了永宁候府的世子妃,再见面倒成了她高攀这个小丫头了。 陈皇后还没有来,这些女眷们熟悉的就低声交谈了起来。 谢夫人抬起手牵着沈钰珠的手低声笑道:“好些日子没见了,世子妃别来无恙啊?” 沈钰珠知道谢夫人是陆婴的好友,虽然现在定北侯也站在三皇子这边,她也没有过分冷淡,忙冲谢夫人躬身福了下去。 “世子妃不必……”谢夫人看着她要给自己行礼,狠狠惊了一跳。 第370章 脱口而出 谢夫人是三品诰命,沈钰珠却因为夫君军功得了正二品诰命。 这一次沈钰珠千里救夫,力挽狂澜,甚至算是间接挽救了大周朝的国运。 所以沈钰珠身上背着的这个诰命,据说是七皇子亲自替她请了来,是用她夫君永宁候府世子爷几十万兵权的威压换来的。 而且永宁候府的门第可比她的定北侯高太多,她哪里敢受着她的礼。 “世子妃的事儿,咱们也听说了,实在是弥天之勇,可歌可泣!” 谢夫人扶着沈钰珠的手,笑看着她道:“世子妃果然是女中豪杰!” “呵!”一边的程夫人淡淡笑道,“是女中豪杰不假,可假死,逃遁,一路上跟着男子们同吃同住,也算是个女中豪杰喽!” 四周顿时传来低低的抽气声,胆子小的女眷脸色都吓白了去。 谁都知道永宁候府的世子妃和相府程夫人因为相府大小姐魏云珠的事情不登对,可这 么嘲讽世子妃身为淑女这般不检点…… 上一回,魏云珠因为言语上冲撞了沈钰珠,被慕世子做局,断了一只手。 如今程夫人怎么不长记性?故意挑事儿不成? 程夫人其实也不是故意挑事儿,主要是看着沈钰珠如今这般的风光,自己的女儿却变成断了一只手的废人。 如今更是连个提亲的也没有,断手,身体不全,哪个世家的子弟敢迎娶? 可低嫁又不愿意,眼见着一年过去了,当真是愁死了人。 她就是见不得沈钰珠好,见不得她和慕修寒这一对儿贱人风头正劲,一不小心将心头怨恨表达了出来。 其实沈钰珠带着一群江湖男子,千里寻夫,已然是和大周朝的礼法格格不入。 固然干的事儿惊天动地,可背地也成了京城贵女们嘲笑的对象。 她们有多嫉妒沈钰珠现在的荣耀,就有多想毁掉她身上的那一层荣光,但也只能背地里想 想,还真的拿她没有办法。 不想程夫人说了出来,虽然这些贵女们惊讶万分,不过隐隐有看好戏的心思,看向沈钰珠的表情也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谢夫人脸色尴尬了起来,她也就是面子上夸赞了沈钰珠几句,毕竟还有陆婴的面子在那里搁着,总不能见了她不闻不问吧? 不想自己的客套话儿,被程夫人拿过来当剑使,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沈钰珠定定看着一边坐着的程夫人,尖俏的下巴微微扬了起来,淡淡笑问道:“程夫人,有些日子没见云珠姑娘了,她现在还好吗?” 程夫人猛地抬眸看向沈钰珠,脸色煞白。 沈钰珠丝毫不忌惮她眼神里的杀意,如今的程夫人对她没有任何的杀伤力。 但是不等于她可以随便开口羞辱她。 方才马车里,沈钰珠只记得慕修寒的一句话。 遇到不顺心的事,不顺眼的人,该怼就怼回去。 他说如今他在朝堂算老几,他的娘子就在贵女们中间算老几。 沈钰珠歪着头想了想,慕修寒在朝堂里的地位现在应该很高了吧? “你!”程夫人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沈钰珠。 “程夫人,世子妃!!”谢夫人忙松开了沈钰珠的手,一边却硬着头皮劝架。 她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怎的好死不活和沈钰珠说了这些话儿做什么? 现在她的儿子王长风还需要在魏相的手边讨前程,她也需要讨好程夫人,不想惹出了这么个乱子。 尽管陆婴对她有恩,可现在儿子的前途重要。 魏夫人不动声色的站在了程夫人的身边,看着沈钰珠笑道:“世子妃,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儿?” “人人都知道魏小姐病了,在家里静养,您这么问……” 沈钰珠的眸色一闪,定定看了魏夫人许久,唇角渗出一丝苦涩和嘲讽。 当年如果不是陆婴出面,怕是 被抓去跟着云昌公主和亲,路上被贼人羞辱坏了身子,导致不孕的会是眼前的这位吧? 如今果真什么都淡了去,包括人和人之间最初的那份儿情分。 沈钰珠眸色渐渐冷了下来,淡淡笑道:“哦?魏夫人说我问的不妥?怎么就不妥了?” “魏云珠因为口不择言被皇上断了手,这是个不争的事实,难不成魏夫人认为皇上的做法不妥?” “我不是这个意思!!”魏夫人顿时慌了起来,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出来。 沈钰珠不再看她这朵老白莲,转过脸盯着脸色青红不定的程夫人冷笑道:“我沈钰珠为国为民走了这一遭险局,对得起义薄云天这个词儿。” “我千里救夫,不惧生死,也对得起妇道女则。当今圣上圣明封我二品诰命!” “怎么?程夫人有意见?” 程夫人连退了几步,心头掠过一抹恐慌,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这般嚣张跋扈? 第371章 再赏赐 坤宁宫正殿,一时间鸦雀无声,都能听得到那些压抑着兴奋和紧张的呼吸声。 沈钰珠定定看着程夫人,没有丝毫的退缩。 程夫人面如死灰,那一瞬间陡然心头升腾起一丝无力感,沉甸甸的,压着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 “呵!姐妹们多日不来本宫这里坐坐,怎的今儿这般的安静?” 突然后堂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还有华丽厚重的礼服裙摆拖曳过地板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皇后来了。 正殿里坐着的贵女们纷纷站了起来,沈钰珠抬眸看向了盛装打扮的陈皇后。 随后惊讶的发现,平阳公主居然也出现在这里。 上一遭平阳公主想要在盘龙寺害她,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让自己也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宁安太妃乘机发难,撺掇皇上将魏贵妃打入冷宫。 平阳公主至此一直被关在宫中,此番看着她重新抛头露面出现在这么多 人面前,沈钰珠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沈钰珠眼底的意外一瞬而过,视线落在了陈皇后的脸上。 陈皇后脸上晕着恬静淡然的神色,丝毫没有因为七皇子的凯旋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果然是一国之母,撑得够稳,反观程夫人之流便是端不上台面的。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金安!” 坤宁宫正殿里响起了抑扬顿挫的请安声,沈钰珠也随着其他人福了下去行礼问安。 陈皇后在玉嬷嬷和平阳公主的搀扶下,缓缓坐在了正位上。 她垂眸淡淡看向面前跪了一地的贵女,最后视线定格在沈钰珠的身上,眸色一闪,划了过去。 陈皇后眼眸中染了一层到了不了眼底的笑容,看着面前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女子笑道:“诸位平身!在本宫这坤宁宫里不必多礼!” 沈钰珠等人行礼后忙站了起来,陈皇后让她们坐着说话儿。 沈 钰珠随着谢夫人等人坐在宫人们方才搬过来的绣墩上,一时间众贵女同陈皇后说笑了起来,倒像是之前的剑拔弩张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陈皇后历来名声都不错,很是平易近人,这些贵女们倒也在她面前没有太大的压力。 一时间,坤宁宫里变的喧嚣热闹了起来。 陈皇后歪靠在迎枕上,应付了一会儿后,便将视线转到了沈钰珠这边。 “这一遭倒是让世子妃受累了!” 沈钰珠忙起身冲陈皇后躬身福了福道:“皇后娘娘谬赞了,是托了皇上和娘娘的福。” 陈皇后眸色一闪笑道:“世子妃这一次立下了奇功,理应厚赏的。”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上一次她倒是厚赏了她,一对儿带着毒的红玉镯子。 如今又是厚赏,呵! 沈钰珠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躬身冲陈皇后道:“无甚的功劳,都是天佑我大周,才得了如今的国 泰民安。” “世子妃过谦了,来人!” 陈皇后冲身边的玉嬷嬷招了招手。 玉嬷嬷端着一只蒙着红丝绒的盘子缓步走了过来。 她走到陈皇后的面前,躬身将盘子奉了上来。 陈皇后缓缓起身将盘子上盖着的红丝绒揭开,露出了一对儿红玉簪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牡丹花纹。 花朵正中镶嵌着浑圆的蓝宝石,看起来贵气逼人,却又做工精巧。 陈皇后缓缓拿起了红玉簪子,看着沈钰珠笑道:“世子妃, 不管你怎样谦虚,你孤身涉险,救出了自己的夫君,这件事情着实令人感佩。” “皇上的赏赐是你该得的,这是本宫另外送你的物件儿,戴着玩儿吧!” 她越是轻描淡写,沈钰珠的心头越是一阵阵的泛起了一抹愤怒和恶心。 同样的杀人招数,陈皇后在她的身上用了两次,真的将她当作是傻子,还是故意给她难堪。 若是今 儿她继续收了这对儿簪子,正好和她上次赏给她的红玉镯子凑到一起,送她沈钰珠归西。 若是不要这赏赐,便是忤逆重罪。 到时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她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陈皇后当真是将她恶心到了。 沈钰珠定定看着陈皇后递到她面前的红玉簪子,没有伸手去接。 四周坐着的那些不明就里的贵女们,一开始还以为沈钰珠高兴坏了,都忘了谢恩。 这红玉首饰可不是寻常人能得的,沈钰珠到底是云州城来的乡下女子,没见过世面这便是高兴坏了不成? 可很快,她们发现了不对劲儿。 貌似从沈钰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惊喜之色,却是一种冷冽的沉寂。 “呵!世子妃好大的架子啊!”一直没出声的平阳公主,缓缓抬眸看着沈钰珠道:“到底是世子爷的军功厉害,咱们世子妃跟着也眼界高了许多,看不上我母后送你的东西吗?” 第372章 都滚出去 气氛瞬间变的微妙紧张了起来。 一边坐着的程夫人脸上掠过一抹快意,这个女人再怎么厉害还能压得过陈皇后一头去? 今儿她也太娇纵了些,不过得罪了陈皇后,可没有好果子吃。 她用帕子捂着唇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世子妃好大的威压啊!” 陈皇后捏着红玉簪子的手顿在了半空,看向沈钰珠的视线渐渐变的冷冽了起来。 突然沈钰珠缓缓给陈皇后跪了下来,抬起双手接过了那对儿红玉簪子。 她顺势掏出帕子将簪子小心翼翼包了起来,放进自己的怀中。 陈皇后眼眸中的杀意渐渐散去了几分,看着她笑道:“本宫晓得你们永宁候府不缺好玩意儿,这红玉簪子可能入不了你的眼。” “臣妇不敢,”沈钰珠忙磕头道:“臣妇只是一时间激动难安,有些失态,还请皇后娘娘恕罪!这玉簪,臣妇很是喜欢。” 陈皇后看着她笑道:“既然你喜欢,便拿出来戴 上吧,一会儿宫宴的时候,也能添妆增彩。” 陈皇后这般一说,四周的贵女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 沈钰珠眸色一闪低声笑了出来:“臣妇多谢皇后娘娘赏赐,不过臣妇也有礼物要送给您。” 陈皇后眸色一闪,随后用帕子捂着唇笑了出来:“呵!以往总是本宫送东西出去,今儿好不容易得了利息回来,倒是好奇得很。” “你要送本宫什么?”陈皇后笑看着沈钰珠,眼底却染着一丝警惕。 沈钰珠忙从袖间摸出来一个小包,用绸缎帕子包得严严实实,缓缓在陈皇后面前打开。 天青色素锦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对儿红玉镯子,不过那镯子的颜色红过了头,有些像血。 陈皇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僵在了那里,一切都已经明了。 她用红玉浸毒,准备害死她的计谋,这个女人居然晓得了? 这不可能啊!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看得出面前红玉镯子的秘密 ,那个人已经死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不,不可能,她不可能知道这镯子有毒的,除非她是猜出来的。 陈皇后想到了很多种这个女人反击的可能性,唯独没想到她准备正面和她杠。 她好大的胆子,这镯子可是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赏赐给她的。 现如今她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反送给她,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有些坐的近的贵妇看到沈钰珠拿出了这么一对儿镯子,顿时傻眼了。 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有毛病?这不是陈皇后赏赐给她的吗?怎么还有这种操作? 沈钰珠用帕子衬着红玉镯子,却亲密的一把抓住了陈皇后的手。 “皇后娘娘,臣妇亲娘死得早,臣妇看着皇后娘娘温婉慈爱,当真是亲切得很!” “臣妇今儿陡然也孝敬娘娘一回,还望娘娘不要笑话臣妇痴傻!” 陈皇后脸上一向沉稳的面具终于被沈钰珠撕开了一条口子,沈钰珠是练武之人,劲 儿自然很大,紧紧抓着陈皇后想要撤回去的手腕。 便要将红玉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陈皇后大惊失色,猛地站了起来,也顾不上一国之母的颜面,瞬间甩脱了沈钰珠手中的镯子。 哗啦一声脆响,红玉手镯落在了地面上,摔碎了去。 瞬间那摔断了的镯子颜色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之前还赤如血,紧跟着镯子的颜色变成了深紫色,紫得发黑。 有毒!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的煞白。 离得近的几个贵女忙捂着嘴巴,担心自己喊出来,身子却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向后避开地上镯子的碎片。 “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将这个毒杀国母的刺客拿下!!”一边毫不知情的平阳公主猛地起身点着沈钰珠的鼻子,吼了出来。 她当真想要杀了沈钰珠,不想她今儿主动送上了门。 “滚出去!!”陈皇后声音冷冽,将那些想要上前的内侍们骂了回去。 所有人瞬间明白了什么 ,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母后!她想要杀您!!”平阳公主急了。 所有人都神色复杂的看向了平阳公主,当初陈皇后赏赐沈钰珠镯子的时候,平阳公主不在跟前。 几个在跟前的真想告诉平阳公主,您现在快闭嘴吧! 即便是最迟钝的程夫人也看出来端倪,彻底吓傻了去。 看着陈皇后不动声色的样子,平阳公主有些急了。 她点着沈钰珠的鼻子急声道:“母后,您瞧瞧这个女人张狂到什么地步?” “这是要毒死您呐!您快下令拿下……” “滚出去!”陈皇后冷冷看着她:“这里不是你母妃的寝宫,你母妃的寝宫在冷宫那边!” 平阳公主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眼角微微一红,猛地狂奔出了坤宁宫。 陈皇后缓缓坐在了凤榻上,揉着鬓角低声道:“本宫累了,你们退下吧!” “今儿看到的,听到的,各位都嘴上把着门儿!” “世子妃——留下!” 第373章 留下来 坤宁宫的正殿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墙角处点着茉莉熏香,散出了甜腻腻的味道,像是沈钰珠曾经在豫州郊外战场上闻到的血的味道。 陈皇后歪靠在迎枕上,视线像是毒蛇一层层缠绕在沈钰珠的身上。 沈钰珠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依然撑得很稳,垂首看着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上自己模糊的影子。 玉嬷嬷不愧是陈皇后的心腹,陈皇后缓缓抬起手轻轻晃了晃,她便明白陈皇后的心思。 忙低着头疾步退出暖阁,却命左右的宫人将门从外面关了上来。 厚重的雕花木门将外面细碎的阳光一点点的挡在了外面,在寝殿里落了一屋子暗沉沉的阴影。 陈皇后缓缓坐直了身子,冷冷盯着沈钰珠笑道:“好一个厉害女子,居然连红玉镯子里的秘密也能看通透了?” “皇后娘娘谬赞了!”沈钰珠淡淡笑道。 陈皇后这算是破罐子破摔了,没想 到连最后一点子脸面也不顾及,什么都应了下来。 “是谁告诉你的?”陈皇后猛地抬眸死死盯着沈钰珠,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 沈钰珠心思一动,陈皇后给她的这些有毒的红玉,难不成还牵扯了什么秘密不成? 她脑海中闪过了古若尘那双紫眸,她心头一顿,淡淡道:“皇后娘娘何必再问?有什么意义?” 陈皇后脸色一僵,似乎想起来记忆中的什么人,眸色间竟然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楚。 她咬着牙冷冷笑道:“当初倒是小瞧了你,不曾想你一个乡下来的女子,还真的翻了天?” 沈钰珠唇角微翘,勾着一抹嘲讽:“皇后娘娘,钰珠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厉害。” “钰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无愧于心罢了!” 陈皇后说一句被对方呛白一句,已然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她冷哼了一声,重新歪靠在迎枕上:“方才赏赐于你的东西,你 且拿出来吧!以后有什么好东西,本宫自然会弥补你的。” 沈钰珠突然觉得论无耻和虚伪,这世上还真的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陈皇后的。 赏赐给她毒物,现在又要重新拿回去,还能将打脸的话儿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也需要些功底。 陈皇后显然已经和她撕破了脸,此间的事情倒是没有再虚与委蛇的必要。 雕花的窗棂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这个阵势看着,若是沈钰珠不配合她,可能现在就会有人冲进来将她剁成肉酱。 不过陈皇后在这个地方杀她,怕是也会自损八百。 这是个拼命的局! 沈钰珠定定看着对面脸色淡然的陈皇后,怀中刚刚放着的那一对儿红玉簪子成了烫手的山芋。 陈皇后慢慢毒死她的计谋败露后,断然不会让她将这有毒的红玉簪子带走的。 之前让她带出宫去,想要悄无声息的将她毒死。 如今这么多人看出了红 玉的秘密,她若是再让沈钰珠将她赏赐的东西带出去,那可就是落了一个大把柄。 只要沈钰珠不离开坤宁宫,红玉簪子就得给她重新留下。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重,映照着窗户上人影越发的密集了几分。 沈钰珠心有不甘,却不能将自己的命交待在这里,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还有很多的局没有解开。 她缓缓从怀中摸出刚刚用丝帕包裹着的红玉簪子,上前一步放在陈皇后面前的小几上。 “皇后娘娘可得小心收好了,若是被宫里头哪位贵人误打误撞沾染了,闹出了什么乱子,臣妇担心有的人嘴上不把门啊!” 陈皇后猛地抬眸死死盯着沈钰珠,这个女人当真是胆子大的很,刚刚用雷霆手段让她吃了那么大一个闷亏。 她暗自磨了磨后槽牙,淡淡笑道:“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臣妇告退!”沈钰珠冲陈皇后躬身福了福,一步步退 到了寝殿的门口。 她猛地转身推开了门,正对上玉嬷嬷那双冷冽如霜的眸子,杀意从她的身上晕染了出来,还没有完全收敛。 外面的人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个干净,只在穿廊墙角处露出了一些阴影,森冷得厉害。 沈钰珠擦着玉嬷嬷的身子而过,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低声道:“玉嬷嬷,这宫里头也有我家世子爷的人!” “你若是想要在坤宁宫杀一个人,须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可别给你家主子招黑啊!” 玉嬷嬷一愣,脸上的杀意瞬间退了个干净,躬身冲沈钰珠福了福道:“世子妃,您当真是会开玩笑!奴婢哪里敢杀人啊?” 沈钰珠低声笑道:“不敢那就最好了。” 她直起身子大步走出了坤宁宫的宫门,身后忙有宫人疾步跟了上来,带着沈钰珠朝着举行宫宴的琼华殿行去。 谁知她刚走出不远,转过了林子,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第374章 升起来 这个人沈钰珠很是熟悉,因为太熟悉了,已经成了她偶尔会想起来的噩梦。 只是每一次,他的出场总是这般令她意外。 卢卓穿着大周太监的服饰,上一次沈钰珠见他,他还是在魏贵妃身边伺候。 那个时候他身上太监服饰的颜色是靛蓝色的,干得也仅仅是洒扫的杂活儿。 这一遭他穿着一件深红色太监服,在这宫里头能穿得上深红色的太监,手段当真是了不得的。 一般只有在贵人们身边近身服侍的司礼太监才有这份儿尊荣。 乾元帝身边的王公公从打砸的蓝衣太监,成为近身服侍的红衣太监,一直到皇帝身边服侍的秉笔太监,用了整整三十年的时光。 可卢卓从打杂的成为手中握着权柄的内侍,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卢卓带着一群内侍朝着琼华殿走去,却不想半道儿上居然和沈钰珠迎面撞了个正着。 卢卓忙冲沈钰珠躬身行礼道:“奴才问世子妃安!” 沈钰珠定定看着他,俊朗的脸颊更是白皙了不少,英武之气褪去,露出了 更多的阴柔森冷。 她的视线淡淡扫过了卢卓腰间的对牌,上面居然雕刻着宁安太妃寝宫的字样。 沈钰珠颇感意外,魏贵妃垮了后,他竟然混到了宁安太妃的跟前,还得到了重用。 她淡淡笑道:“不想你兜兜转转居然还是回到了陆家门下?” 卢卓一愣,尖着嗓子道:“世子妃说笑了,宫里头只有天子门下,没有陆家门下。” 沈钰珠眸色一闪,卢卓此人她太熟悉了,上一世也算是个奸雄。 此番他站在了三皇子这边,不晓得脑子里会有多少恶毒的主意层出不穷,以后怕是七皇子和慕世子的一个麻烦。 沈钰珠觉得与他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转身便朝着琼华殿走去。 “世子妃!”卢卓却追了上来。 沈钰珠侧过身冷冷看着他:“何事?” 卢卓脸上的恭敬之色一扫而光,换之以阴惨惨的冷笑。 “世子妃这一遭当真是威风啊!之前从未想过,你还有如此的能耐?” 卢卓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说出来这种话儿? 他心头便是气不 过,明明那么普通,那么蠢笨的女子,为何一步步走上了如今布满鲜花和荣耀的路上? 他无数次回忆起在云州城郊外山道上的那一刻,他设计陷害她让她遇险,并且出面救了她。 她看他的眼眸中满是崇拜和仰慕,为何后来渐渐变成了这般不可收拾的样子。 他嫉妒她的才华,欣赏她的心机,甚至看到她和慕修寒那厮越走越好,竟然生出了发狂般的嫉妒。 沈钰珠侧过身定定看着面前脸色几乎扭曲的太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重重的危险。 她淡淡笑了笑,压低了声音看着他道:“沈知书死了。” 卢卓微微一愣,似乎都忘记了这世上还有沈知书这个人。 沈钰珠接着道:“我杀的!” 她说罢再不看卢卓一眼,大步走开。 卢卓定定看着那一抹迎着正午阳光朝前走去的俏丽背影,看着她被光晕包裹着,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他冰冷的眼眸一点点暗沉了下来。 终有一天,他要宰了慕修寒,让她尝尽天下万般的羞辱,活生生将她 折磨死才能让他平静下来。 沈钰珠半道儿踢到了屎坨子后,心情不是很美妙。 她刚转过一条官道,便听到转角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内侍尖着声音的苦求声。 “世子爷!您先别急着闯进来!” “咱家有的是办法将世子妃带出来!!” “您这般闯进后宫,若是再冲撞了皇后娘娘住着的坤宁宫,可怎么得了啊!” 沈钰珠一听这个调调,顿时猜出来是慕修寒听到了什么风声,要硬闯后宫来找她。 她狠狠吓了一跳,这个家伙疯了吗? 这可是大周皇帝的后宫,他一个外男随便闯进来找死的吗? 沈钰珠哪里还敢耽搁忙疾走了几步,转过宫道,迎了过去。 她走得急,迎面而来的慕修寒也急。 沈钰珠一个收不住直直撞上了慕修寒的怀前,慕修寒忙将她一把扶住,定定瞧着她。 慕修寒身边的内侍看到沈钰珠毫发无损走了出来,顿时松了口气,冲沈钰珠躬身行礼。 慕修寒紧紧抓着沈钰珠的肩头,死死盯着她,带着几分 紧张灼热的视线,将沈钰珠笼罩其中。 “世子爷……”沈钰珠抬眸看着他,有些话不能当着内侍们的面儿说。 “走!”慕修寒带着沈钰珠走出了这一片后宫禁地,朝着花园里的琼华殿方向行去。 却牵着她的手走进了一侧林子里的小亭。 “坤宁宫里出了什么事儿?为何那么多贵女都出来了,唯独皇后将你留了下来?”慕修寒急急问道。 沈钰珠之前没有告诉他自己中毒的事情,是担心给他带来心理负担。 毕竟那个时候他还在战场上,处处刀枪见血,哪里能分心。 回京后又是忙的顾不上好好说,此番被他问起来,沈钰珠知道瞒不住,也没必要再瞒。 “世子爷,皇后娘娘前后赠送了我两次红玉头面饰品。” “怎么了?”慕修寒心头隐隐不妙。 沈钰珠尽量简短的说道:“一个朋友帮我看破了,那些首饰有毒,而且还是奇毒!方才我与陈皇后交锋,便是为此缘由!” 慕修寒抓着沈钰珠的手顿时紧了紧,眉眼间的杀意勃然而出。 第375章 等着算账 过去几个月宫城里的惶惶不安,再一次被琼华殿的繁华热闹所取代。 只是最耀眼夺目的那对儿夫妻,永宁候府世子爷世子妃有些姗姗来迟,不过与他们夫妻二人的功劳比起来,这些小错误根本不算什么。 沈钰珠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也不爱被这么多人关注。 不过现如今她的身份已经不允许她小心翼翼找个僻静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藏着,她和慕修寒刚走进琼华殿的正门,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各种视线聚焦在慕修寒和沈钰珠的身上,艳羡的,仇恨的,嫉妒的……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紧跟在慕修寒的身后朝前一步步走了过去。 乾元帝和陈皇后还没有来,几位皇子坐在上首位上。 看到慕修寒带着沈钰珠进来,这些尊为天家贵胄的皇子们也纷纷站了起来。 唯独二皇子冷冷端坐在那里,眸色间掠过一抹冷冽如霜。 一边的陈国公咳嗽了一声,算是给自己这个外甥提个醒儿。 如今慕修寒和七皇子赵轩算是大周的功臣,纵然是心里不开心,可面子上却得过得去才行。 不然皇上那边不好交代,言官那讨人厌的嘴也不得消停。 二皇子缓缓站了起来,淡淡扫了一眼面前的慕修寒冷笑道:“如今世子爷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本殿祝贺世子爷旗开得胜。” 慕修寒看向二皇子的眸色显得有些阴沉沉的,就是眼前这个混账东西,在他离开京城的这些天差点儿欺负死他的宝贝妻子。 还碾碎了他大舅子的双手,逼死他大舅子的心上人。 害得他的珠儿吃了那么多的苦,陈皇后那个烂女人更不是个东西,竟然想要毒死他的妻? 四周的人看着慕修寒毫不掩饰的敌意,顿时眸色变了几分,纷纷看向了七皇子赵轩。 二皇子和七皇子这么水火不容了吗? 七皇子的 心腹看着二皇子的样子,像是斗鸡一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实在是罕见。 朝堂里七皇子的心腹们看到慕修寒这般的锐利,纷纷脸色变了几分,也跟着寻起了二皇子那边的晦气。 七皇子眉头狠狠一蹙,这个臭小子又是发的什么疯? 二皇子的脸色沉到了底,慕修寒这厮的胆子着实肥得很,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不接他的话,还瞪着他! 他刚要发作,慕修寒终于动了动脚下的步子,上前冲二皇子赵广躬身行礼,声音却冷的像冰。 “殿下谬赞了,臣给殿下请安!” 一边站着的陈思道看着慕修寒就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这厮打赢了一场胜仗,居然这般嚣张连皇子表哥都不放在眼里,谁给他的胆子? 他刚要上前,却被自家老爹杀人的视线逼退了几步。 慕修寒转过身凉凉看了陈思道一眼,陈思道之前还跃跃欲试想要和慕修寒 掐几句,此番被慕修寒一个视线瞧过来,顿时脸色一僵。 他怎么有种被复仇的厉鬼盯上的感觉?嘴巴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皇上驾到!!” 门口司礼监高亢尖锐的声音传来,整个琼华殿的人纷纷站了起来,随后朝着缓缓坐在龙座上的乾元帝跪了下来。 沈钰珠也忙跟着跪下,她和慕修寒的座位被安在皇子们的下首位,自然距离乾元帝较近一些。 她小心翼翼扫了一眼,发现乾元帝的脸色比之前更加消瘦了几分,唯独脸色较之前好看了许多。 估计七皇子和慕修寒这一遭帮他除掉了豫州叛军这个心腹之患,他到底能缓一口气出来。 陈皇后穿着一件华丽的淡紫色凤袍,堪堪坐在乾元帝的身边。 她的视线淡淡扫过沈钰珠,没有丝毫的异动,似乎刚才在坤宁宫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没有发生过。 乾元帝的心情当真是不错,冲面前 跪下来三呼万岁的臣子们抬了抬手笑道:“众爱卿平身!” 四周又是一阵窸窸窣窣衣袂摩擦的声音。 乾元帝今天谈兴正浓,大加赞赏了七皇子赵轩几句,更是引来二皇子的嫉妒。 赵轩端着酒杯起身走到乾元帝的身边,既然父皇夸赞了他几句,他少不得要给父皇敬酒。 赵轩素来在乾元帝面前出现的次数很少,这些日子估计是他和乾元帝父子最为情深的时候。 “父皇!”赵轩缓缓跪了下来,将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儿臣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福分。” “儿臣敬父皇一辈,祝父皇福寿绵延,也祝父皇的万里江山锦绣如画!” “好!好一个锦绣如画!父皇承你这一句美言!哈哈哈……”乾元帝大笑着接过了赵轩手中的酒杯,刚要饮下。 突然席间站出来一个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却抬头高声道:“皇上!这一杯酒慎饮!” 第376章 猜忌而起 这一声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四周本来还欢声笑语的场景瞬间被打破。 所有人都惊呆了去,敢在皇上面前大呼小叫,这不是找死呢吧? 况且七皇子如今风头正劲,人家给自己父皇敬酒,这是哪个不开眼的出来阻拦,脑子糊涂了不成? 沈钰珠顺着声音看向了不远处,琼华殿正中跪着的人居然是户部尚书陈德敛陈大人。 老相识了! 之前自己大哥沈知仪参加进士科考试的时候,此人便是主考官之一。 后来取士的时候,此人没少给大哥穿小鞋,幸亏另两位主考官还算是正中清流之士,这才让大哥被取上。 不想在这场景下,他竟然站了出来给七皇子和乾元帝添堵?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上首位坐着的陈国公,还有乾元帝身边的二皇子赵广,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的心微微一跳,从豫州回京城这一路上,沈钰珠觉得七 皇子此人是个明君之才,若是他上位倒也是天下老百姓的福分。 此番有些担心这个人,更担心的是不知道二皇子又出什么幺蛾子,一旦七皇子受牵连,慕修寒也逃不了干系。 似乎读懂了沈钰珠内心的紧张和担忧,慕修寒的手缓缓探了过来,轻轻抓住了沈钰珠的手。 她冰冷的手掌瞬间落在了他温厚的掌心中,一丝丝的温热袭来,她的一颗心顿时安静了下来。 之前在豫州城的时候,七皇子和慕修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一番回京城后,不可能不防着对方,但愿是自己多虑了。 乾元帝端着的酒杯放了下来,脸色铁青的看向了半道儿站出来的陈德敛。 陈德敛忙冲乾元帝磕头道:“皇上!臣唐突了皇上,臣罪该万死!” “可是臣有些话不能不说!” 乾元帝冷冷盯着他,也没说话,那强大的威压让地上跪着的陈德敛稍稍 有些喘不过气来。 陈德敛已经开了这个头,只得硬着头皮将这场戏唱下去。 “皇上!!七殿下此次固然平定了豫州城的叛乱,功劳卓着,臣等感佩至极!” “可皇上明鉴,七殿下这一次去豫州城可不是单单为了去平定豫州城的叛乱,是为了豫州的瘟疫而去的啊!”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此时瘟疫这个词儿从陈德敛的嘴巴里说出来,四周人的脸色具是变了几分。 瘟疫?瘟疫!! 之前不是传言说七皇子在豫州城感染了瘟疫,生死不明吗? 后来七皇子回京后,看着红光满面的,显然他感染瘟疫的传言便是以讹传讹。 不想陈大人重提这件事情,这可是怎么说的? 陈德敛顿了顿话头,猛地朝着乾元帝磕头道:“臣本不想说这件事情,奈何关系重大,臣不得不说出来。” “人人都说七殿下没有感染瘟疫,臣之前 也是这样认为。” “可臣贱内身边的婆子,有个远房的亲友在七殿下府上做厨娘,那厨娘和臣贱内身边的掌家婆子关系甚好。” “那厨娘和我府上这个婆子说起过一件事情,七殿下这些日子连日来都命人专门在厨房里煎药,那药材恰好是治疗疫病的药材啊!” 哗啦一声!乾元帝下意识的起身,龙袍带着案几上的酒盏,瞬间摔落在了地上。 他脸色巨变,不可思议的看向面前跪着的儿子七殿下赵轩。 赵轩微微垂眸,眸色已经是冷辉一片,唇角勾着淡淡的嘲讽。 呵!什么父子情深? 他也就是父皇手中的一柄刀罢了。 用过后,便会弃之如敝履。 他在豫州城出生入死这半年,替他的好父皇平定了天下之大乱,九死一生的局硬着被他破了出来。 结果仅仅因为不相干的旁人一句挑拨离间的话儿,便这般的嫌弃他? 赵轩 似乎能体会自己父皇对疫病的恐慌,缓缓向后跪行着退开。 四周的人也是纷纷向后躲开几步,即便是慕修寒身边的人也离他远了一些。 毕竟慕修寒也是从豫州城回来的,没准儿也带着疫病。 一时间,脚步声攒动,硬生生将七皇子还有慕修寒夫妇隔在了最正中,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陈皇后也忙起身扶着乾元帝又是向后退开几步,却高声道:“陈大人,这等事情可不是尔等能胡说八道的,没得寒了七殿下的心。” “七殿下这些日子连日来服侍在他父皇的身边,除了脸色疲惫一些,可是没有别的征兆!” 沈钰珠眸色一闪,陈皇后果然是个专门补刀子的好手。 如果七殿下为了争宠,故意隐瞒自己身上的疫病。 那他这些日子日日夜夜守在皇上寝宫,服侍皇上的美谈,可就变成了故意杀君弑父的恶行。 性质陡然不一样了。 第377章 臣有话说 琼华殿登时气氛紧张微妙了起来,乾元帝已经远远躲开了七皇子赵轩,大约有一箭之地。 赵轩跪在他的面前,低着头,也不反驳什么,像是一尊雕像。 一边站着的陈国公缓缓转身冲乾元帝躬身道:”皇上,此间事情事关重大,臣恳请先送七殿下去宗人府小住几日。“ 沈钰珠微垂着眼眸,听了陈国公这句话后,眸色微微一闪。 小住?还是去宗人府小住? 那种地方是能小住的吗? 这不就是明摆着要将七皇子单独关起来啊! 乾元帝的脸色由之前的惊诧,惊恐,渐渐变的阴晴不定。 他冷冷看着面前跪着的儿子刚要说什么,突然慕修寒朝前走出了两步,跪在他的面前。 “臣,有话说!” 慕修寒清冷如霜的声音陡然打破了琼华殿的一片死寂,像是黎明前的那一道光,硬生生将这一丛暗沉撕开一条口子。 一直默不作声的永宁候 府慕侯爷,看到儿子这个时候出头,虽然看着这个小子来气,可也是狠狠吓了一跳,有些担心了起来。 乾元帝看着面前跪着的慕修寒,眼角抽了抽。 慕修寒抬眸看向了乾元帝,没有丝毫的惧意,声音又拔高了几分道:“皇上!此间事情正准备禀告皇上的,只是之前人证物证尚且在路上,还没有查清楚。” “今天既然陈大人提出来这件事情,微臣也只好借着陈大人给的这个机会说说了。” 陈德敛眼角抽了抽,压制住了心头的慌乱看着慕修寒冷冷笑道:“皇上,微臣晓得慕世子同七殿下交好,这样替七殿下说话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慕世子和世子妃也都在豫州城待过,不晓得他们二人身上有没有过了瘟疫?” “皇上,微臣以为慕世子和世子妃也应该单独找个地方先圈禁起来。”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上前一步跪在乾元 帝的面前道:“皇上,若是依着陈大人这般说法。” “我大周十几万将士都曾经在豫州城与叛军鏖战,不妨按照陈大人的说法,将这十几万人都圈禁起来罢了!” 四周顿时传来一阵压抑着的低笑声。 “皇上!臣不是……臣的意思是……” 陈国公冷冷扫了一眼陈德敛,自己这个远房侄子实在是个蠢货,被一个妇人几句话就呛白的说不出话来。 果然沈钰珠的话音刚落,乾元帝脸上方才的惊惧之色缓和了几分,眸色也变的深邃了起来。 慕修寒看着陈大人冷笑了一声道:“陈大人的意思,本世子还真的看不明白了。” “你口口声声,言辞凿凿,明里暗里的说七殿下和我们夫妻两个在豫州城感染了瘟疫不是吗?” 陈大人刚才被陈国公扫了一眼,横下了一条心抬眸道:“是不是,你们自个儿心里清楚。” “皇上龙体重要,还是你 们几个人的面子重要?” “你们不能为了邀功请赏,染了病也装着没事儿人一样,岂不是置圣上的安危于不顾?你们是何居心?!” “放你娘的屁!你才染了病,你们全家都染了病!病的不轻!!”慕修寒暴怒。 他虽然长得俊美至极,可也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魔王,此番震怒之下,浑身上下居然晕染着一阵阵的杀意和邪气。 沈钰珠也不妨备这个家伙居然在圣上面前爆粗口,不禁替他捏着一把汗。 慕修寒抬头看着脸色有几分抽搐的乾元帝高声道:“皇上恕罪,臣实在是气不过。” “七殿下在豫州城九死一生,为国尽忠,为皇上尽孝,不想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居然被人诬陷成这个样子!” “七皇子仁厚不和这帮屑小计较,可臣不能不计较。” “臣实在是不忍心看着皇上被这些杀千刀的所骗!” “皇上,”慕修 寒声音更是含着万分的悲戚,大声道:“豫州城里根本就没有瘟疫!” 慕修寒说出来的这句话像是一瓢冷水泼进了热油锅中,周遭的人群瞬间炸开锅。 “什么?” “没有瘟疫?” “这可是怎么说的?” “不是说豫州城陡然爆发了瘟疫死了很多人吗?” 乾元帝也是神色巨变,一边站着的二皇子却瞬间脸色煞白,猛地看向陈思道。 豫州那件事情是陈国公府的人一手办的,随后那些经手豫州事务的心腹都被陈思道一个个毒死了去,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这期间还是二皇子赵广亲自看着陈思道动手,借着宴请并赏赐那些手下的机会下的毒。 这件事情除了他和陈思道晓得之外,便只有外祖父陈国公知晓。 即便是外人怀疑这件事情也没有证据啊! 当初豫州城的局可是陈国公亲自主持,不可能这般不小心的透露了风声出去? 第378章 别样的审讯 陈国公一直镇定沉稳的老脸,终于变了几分颜色。 慕修寒又冲乾元帝磕了一个头道:“皇上,臣随同七殿下去了豫州城。” “初始便发现了不对劲儿,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臣等没有同皇上禀告此事,一直在小心翼翼收集证据。” “不想后来遭遇了变故,身边出了叛徒,几乎全军覆没。” “再后来臣的妻子救出了臣,回到京城的时候,这条线索又续上了。” 乾元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如果慕修寒说的是真话,那么这些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他当猴耍,这绝对是他不能容忍的。 “将你的证据呈上来!”乾元帝挣脱了陈皇后扶着他的手臂,重新缓缓坐回到了龙座上。 慕修寒看着乾元帝道:“还请皇上派皇家暗卫接应臣一下,事关重大,臣怕某些人半道儿截胡。” 四周的人觉得这慕世子就是只成了精的妖,这么细微末节都能算计到。 乾 元帝现在只想弄明白真相,沉声道:“王公公!” “奴才在!” “你亲自去一趟!” “是!” 王公公是乾元帝身边的心腹,他若是出面去将军府接人证物证,别的人还真的动不了这上面的心思。 沈钰珠心头狠狠跳着,今天这一步棋实在是太险,她也不清楚慕修寒到底拿捏到了什么把柄。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王公公带着几个人走进了琼华殿。 沈钰珠抬眸看去,跟在王公公身后的是百川和千山,不过他们两个人中间架着一个看起来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黑衣人。 那人头上套着一个麻布袋子,似乎两条腿的骨头都被一寸寸折断。 百川和千山将那人狠狠摔在青石地板上,也没有同皇上行礼,却先一脚踩在那人的身上质问道:“你家主子派你去豫州城投毒的事情,你倒是招不招?” “哼哼!别白费力气了!我一直跟在老公爷身边当差,投毒的可 不是我,纵然你们抓到了闫辉,他虽指认是我联络他们几个的!” “可若是我不说,你们别想将老公爷拖下水!!” “你们趁早杀了我!” “别以为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也能触及我家老公爷的根基,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四周的人瞬间吓呆了去,齐刷刷看向了脸色铁青的陈国公。 那被麻布袋子套着脑袋的黑衣人似乎也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儿,猛地闭了嘴。 他还是说的有些多。 沈钰珠惊讶的别过脸看向身边跪着的慕修寒。 慕修寒笑道:“这位便是陈国公身边的心腹孙管家。” “豫州城投毒一事是他出面联络安排,这厮太难抓了。” “天机门的人蹲了他小半年的时间才将他抓到手,不过也是个硬汉,天机门的手段都用了一遍,都撬不开他的那张嘴。” “我也只能用这种办法了。” 沈钰珠顿时明白了。 天机门的人每天逼供,已经 让孙管家形成了惯性。 估计慕修寒故意让人押着孙管家去不同的地方,久而久之,孙管家以为这一遭被千山和百川押着又去别的地方挨揍。 不想这次去的地方居然是皇宫,长期的折磨已经让他的耳力下降,脑子也变的不那么清明。 他为了维护自家主子叫骂嘶吼出来的那些话儿,却成了刺中他主子最锋锐的一箭。 人一旦形成了惯性,当真是太可怕了。 慕修寒看似给沈钰珠解释,却并不掩着自己的声音,四周的人听着顿时变了脸色。 千山抬起手将孙管家脑袋上的麻布袋子摘了下来,露出了他那张整个不成人样儿的脸。 孙管家也是惊呆了去。 他仰起头呆呆看着自家主子陈国公,动了动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随后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猛地从地板上挣了起来,茫然的看向了四周。 不再是审问他的那个牢房,而是宫城。 他瞬间意识到自己究竟 办了多么蠢的一件事情。 之前他被天机门的人抓住,每天都折磨他。 后来找到那个在豫州城投毒的闫辉和他对峙,他破口大骂,也从未将主子招出去,也没有在那供词上按手印。 不想随后的一个月,他像是被拉出去溜的骡子。 每次都被带到马车上,去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然后到了地点就有两个人将他揍一顿。 如此每天跑十几趟,他简直是被折磨的一点儿耐性也没有了,后来故意说气话刺激那些人最好将他杀了。 不想今天来的地方居然是宫城,他的气话成了他最后的绝唱。 孙管家是被陈国公从小养大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此番他羞愧难当,猛地仰起头想要咬舌自尽,却被千山紧紧扣着嘴,还是咬破了几分。 鲜血瞬间渗了出来,他拼命挣扎嘶吼着,冲着陈国公流着泪,再也说不出话来。 慕修寒冷笑一声道:“可惜了这份儿忠义,错付了人!” 第379章 灭口 琼华殿的情势急转而下,陡然生变。 气氛比刚才还要紧张,所有人都盯着脸色巨变的陈国公。 陈思道彻底慌了,眼巴巴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他心头生出了铺天盖地般的恐慌来,慕修寒这一步棋局,让所有人都意外之极。 他再也不是那个京城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小霸王,倒是变成了一只缩头缩脑的小王八。 慕修寒死死盯着陈家人,唇角勾起一抹残肆的笑容。 这世上只有他找别人的麻烦,断然没有别人这般欺负他的女人。 这个畜生从上一次在大理寺残害他的妻子沈钰珠开始,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一次让他活了一条狗命,便是因为时机不到。 现在时机到了,陈思道也该上路了。 “千山,带闫辉进来!”慕修寒的棋局下的很大,此番更是将这琼华殿当成了他另一个战场,步步都是杀招。 不多时在皇家暗卫的护卫下, 千山将一个蒙着脸被紧紧绑着的灰衣男子带进了琼华殿。 那人被千山一脚踹倒在地板,千山也随之给乾元帝跪了下来。 另一边半跪着的百川,抬起手将那人脸上蒙着的布取了下来。 正是之前被陈思道派到豫州城投毒的心腹闫辉,他脸上蒙着的布被扯了下来,一抬头便看到了九五之尊,顿时吓得哆嗦了起来。 慕修寒冷冷笑道:“闫辉,今天当着皇上的面儿给你一个机会。” “你若是交待清楚,你死罪固然不能免除,你的家人本世子替你保下来!” 闫辉顿时瘫在了地上,他之前差点儿被陈思道毒死,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不想又落进了慕修寒的手中。 他原本也是无牵无挂,奈何喜欢上了一个船娘,那船娘还给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自此有了牵挂,也有了软肋。 若是别的人,他倒是还能想想办法逃脱。 可这些日子他被关在 慕修寒的天机门,已经看出来,想要从慕修寒手中活着,那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愤怒,愧疚,对陈思道歹毒心思的痛恨,让他那一瞬间,反倒是变的清明了起来。 他苦笑了出来,看向了一边的慕修寒道:“还望慕世子不要食言!” 慕修寒冷哼了一声,一个小人物罢了,与他多说几句,他倒是登鼻子上脸了。 那人缓缓闭了闭眼,他晓得慕修寒这厮不是个东西,可慕修寒也是个混过江湖的,道义二字应该会写。 闫辉咬着牙强撑着自己的身子才从地面上爬了起来,规规矩矩给正位龙座上阴沉着脸的乾元帝磕了一个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草民是陈国公府小公爷身边一个跑腿儿的!” “一日,小公爷将草民等十几个人秘密喊到他的书房里,吩咐草民几个在豫州城的井水里投毒!” “便是要在豫州城里制 造一场人为的瘟疫假象。” “草民等也不清楚小公爷为何要这样做,只是看上了小公爷丰厚的赏赐,加上主子们让办什么事儿,臣等也不敢推脱!!” “胡说!!你这刁奴!分明想陷害小爷!!你是不是受了慕修寒这个混账东西的指使,来诬陷小爷!!”陈思道彻底慌了,不禁破口大骂了出来。 “闭嘴!!圣上面前岂敢污言秽语?”陈国公疾步走到了陈思道面前,一巴掌将他扇倒在地上。 陈国公早些年也是行伍出身,这一巴掌动用了十足的力道,陈思道唇角都出血了。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自己的祖父,下意识的缓缓跪了下来,再也不敢说话。 闫辉看着陈思道几乎要吃人的样子,他心下一横,猛地抬高了几分声调。 “皇上明鉴!草民得了小公爷的命令,便随同其余的几个人,一起去了豫州城。” “毒药是小公爷给的,无色无 味,投放进了井水中,第二天正午,豫州城便传出来消息,开始有人死去!” “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草民等也怕了,就赶回到京城。” “小公爷在一处偏僻的酒楼宴请了草民等,还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万两封口费!” “呵呵!”闫辉的眼底掠过一抹绝望和愤怒。 “当真是封口费,他给我们喝的酒里面下了毒,便是我们在豫州城投在井里的那种毒药,无色无味,根本验不出来。” “草民因为心中有了喜欢的人,也有了儿子,对于这种事情着实不想去,自然比别人多留了一个心眼儿。” “草民早些年认识了一个江湖神医,提早服下了百毒丸,以毒攻毒,才没有被毒死!” “小公爷担心草民等死不透,便在每个人的心口又补了一剑!” 刺啦一声!闫辉拉开了自己的衣襟,四周的贵女们纷纷尖叫着转身避开视线。 其余人却是目瞪口呆。 第380章 长歪了 沈钰珠没有回避这些,礼法与她来说就是个笑话。 她抬眸看去,也不禁狠狠抽了一口气。 只见闫辉消瘦的胸膛上,靠近左边心脏处,横贯其上的便是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 这么深长的疤痕,莫说是刺破心脏,估计一颗心都要给剜出来了。 可此人却活的好好的。 乾元帝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闫辉早已经豁出去了,仰起头看向了乾元帝高声道:“可人算不如天算。” “小公爷估计想不到我这人一颗心长歪了去,别人的心脏在左侧,我偏生在右侧,便又是逃过了一劫。” “你……你……”陈思道猛地抬眸死死盯着闫辉,心头恨极了,当初就该砍下他的头! 现在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这样都能活下来,还在他的面前指证他? “你胡说八道!你欺君罔上!”陈思道快要气疯了。 已经到了这一步,闫辉自然是不怕他 什么了,抬眸冷冷看着陈思道:“小公爷,那些您给我们的毒药,我私下里留了一部分,还有其他的证据,就是为了防着您杀人灭口的。” “皇上,这些证据就在郊外的花船上!您现在可以派人去取了来!” 乾元帝心头已经涌起了无边的愤怒,都是人精,他哪里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猫腻。 豫州城瘟疫,灾民叛乱,无数次的杀局,可不都是他的这些好儿子们搞的鬼。 他还没死呢! 他淡淡扫了一眼早已经坐卧不安的二皇子,二皇子赵广被自己父亲这一眼看过来,差点儿跪下来。 乾元帝移开了视线,声音像是冰霜冷冽至极。 “来人!去取证据来!!” 陈皇后脸上血色全无,一旦这件事情再追究下去的话,她的儿子就保不住了。 当初七皇子赵轩这个小杂种越来越得了乾元帝的器重,自己的儿子到底还是沉不住气, 想出来这么个铤而走险的法子。 想要一举将慕家那个小畜生和七皇子赵轩灭掉,这个计划完美无缺,可却有一点儿没有算计出来。 这世上有的人居然还真能将一颗心长歪了去? 陈思道顿时傻眼了,他明白一旦证据被取回来,他可不是被关在府上挨几板子的事情。 这一次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他疯了般的嘶吼了出来。 “皇上!是慕家二爷慕修明那厮!” “那厮想要慕家世子爷的名头,想要他哥哥死,他才想出来这么个损招,旁敲侧击的告诉了我!” “皇上!臣也是鬼迷了心窍,才听了他的话儿!是他!是他啊!皇上!!” 陈国公顿时脸色巨变,怪不得之前他们一起商议怎么能压制住七皇子的风头,不想自己一贯蠢笨的孙子居然想出来这么个绝妙的主意。 彼时他还问他,是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估计是这 个混账东西在他们面前显摆他的才华,而陈国公以为在害人这方面上,长孙还是有些急智的,这才用了他的计谋。 他呆呆看向了另一侧一直恭恭敬敬站在乾元帝身后的三皇子赵泽,看着他那张端正无俦的脸。 那一瞬间,他悔的肠子都青了,从始至终想要杀掉七皇子的人,还有这位爷啊! 他们陈家这一遭彻头彻尾被人耍了,原来慕家二爷是三皇子那边的人? 听了陈思道这一番胡话,慕侯爷再也坐不住了,忙上前一步冲乾元帝跪下道:“皇上明鉴!” “陈小公爷怕是坏事做绝疯魔了!” “臣的小儿子从小就体弱多病,这可是京城里的人都晓得的,哪里与他谋划这些?” “这些日子臣的次子一直在养病,怎么可能和小公爷这样的人搅合在一起!” “陈思道想要害死臣的长子事小,可他如今这般丧心病狂,必然还 有更多的事情瞒着,臣恳请皇上彻查,还臣儿子一个公道!” 慕侯爷这话儿说的句句落地有声,看似因为长子差点儿被害死在豫州城,还被人诬陷自己另一个病秧子小儿子。 一定气疯了,连着声音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只有慕修寒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会颤抖成这个样子。 所有人以为陈思道狗急跳墙,随便攀咬,气坏了慕侯爷。 只有慕侯爷和他的长子长媳晓得,这全部都是可怕的真相。 “爱卿不必惶急,朕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起来吧!”乾元帝的声音森冷如冰。 慕侯爷忙起身躬身站在一边,脸色白得吓人。 慕侯爷希望乾元帝彻查此事,二皇子听到这里已经摇摇欲坠。 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道:“圣上,臣还有一事禀告!” 所有的人都齐刷刷看向了慕修寒,这厮今儿不把天捅出来一个窟窿,这是誓不罢休啊! 第381章 没有证据 乾元帝冷冷盯着跪在龙案前的慕修寒,视线阴晴不定。 四周的人也是大气也不敢出,似乎都能闻到隐隐的血腥味。 今天慕修寒扒了这么多人的皮,还没够,不晓得要死多少人。 沈钰珠也有些招架不住琼华殿里的压抑气氛,不禁微微侧过脸看向身边的夫君。 这人当真是个勇猛的,挑开了头,便是招招见血。 可乾元帝性子喜怒无偿,就像久病不好的林间困兽。 稍稍一个不小心,便会狂性大发,到时候不管是扒皮的,还是被扒皮的,都会遭殃。 所有人紧张的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独跪在地上不停告状扒皮的慕修寒,神态越发显得淡定从容了不少。 他抬眸看向了乾元帝道:“皇上!豫州城的瘟疫是假的,其实那豫州城的叛军也是假的!” 瞬间四周的空气冷凝了几分,四周看热闹的人已经惊得说不 出话来。 半年前的那一场叛乱差点儿毁掉了大周朝的半壁江山,朝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一场叛乱平复了下来。 现在慕世子居然说连着这一场因为豫州瘟疫而起的叛乱都是人为故意的,那岂不是…… 四周的人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冷气,气氛更加压抑了起来。 二皇子阴戾的视线死死锁定了慕修寒,身边站着的陈皇后脸色煞白,眼底却闪过了一抹怨毒。 “说下去!”乾元帝声音冷冽沉稳,可他越是如此平静,周围人越是觉得毛骨悚然。 慕修寒缓缓冲乾元帝拜了下去,心头微微一顿。 那个局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本来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 只是今日陈家的人率先对七皇子发难,他不得不抖出来。 还有方才他的珠儿进宫后,陈皇后那个贱人居然想要毒死她,这贱人估计是活的太久了,也活的有些 不耐烦了。 “皇上!臣在豫州城调查瘟疫之事,不想豫州郊外的乱民陡然叛变。” “那匪首叫王天宝,是豫州郊外一处矿场的监工。” 乾元帝顿时脸色变了几分,豫州郊外居然还有人私设矿场? 慕修寒淡淡笑道:“皇上,臣手中也有些江湖力量,很快便查清楚了。” “那矿场背后主事的人,倒是和陈家联系密切呢!” “你血口喷人!!”陈国公脸色剧变,他猛地朝着慕修寒冲了过来。 “陈国公,”慕侯爷抬起手挡住了暴怒的陈国公的去路,看着他冷冷笑道:“我这个儿子虽然有时候也混账得很,可素来不说谎!” “他能查到的事情,必然有证据!” “你……”陈国公死死盯着慕侯爷,恨不得在他的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慕家和陈家素来不登对,此番便是针尖对麦芒。 慕修寒听了自家父亲 的评价,不置可否,唇角微翘,渗出一丝冷冽的嘲讽。 “证据呢!”乾元帝盯着慕修寒。 陈家在大周朝的势力很大,即便是慕修寒说的都是真的,陈家真的私自开矿,操控盐铁,已经有了反心。 可眼下刚刚经历过兵灾,大周朝元气大伤,短时期内将陈家连根拔起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神情越来越沉重了几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慕修寒听到乾元帝和他要证据,神色稍稍顿了顿。 那一张网看来不得不提前收了。 他仰起头看着乾元帝道:“皇上,陈家的矿场,豫州的瘟疫,还有陈家矿场的一个小小监工居然能翻起来这么大的浪花。” “此件事情不是不能查!” 陈国公陡然松了口气,看着慕修寒的意思,估计是他手中还没有证据。 “呵呵!慕修寒你这个竖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处处构 陷与我,却拿不出什么证据来,是何居心?” 慕修寒冷笑了出来:“我是拿不出陈家矿场的证据,可这豫州瘟疫的证据不是刚刚摆出来了吗?” 陈国公顿时闭了嘴,一边的陈思道已经瘫在了地上,像一只待宰的肥猪,眼底是无尽的迷茫和绝望。 慕修寒抬眸环视四周一眼,随后看着乾元帝道:“皇上!之前京城盛传臣身边最好的兄弟江余年背叛了臣!” “那是臣使出来的障眼法,江余年是臣冒险打进天宝军里的一枚棋子。” “他手中怕是存着很多的证据,只是他在战乱中失踪,现在臣还没有证据。” “呵呵!那你说了个什么?”陈国公是真的急了。 慕修寒看着一字一顿道:“因为真正将我行军路线出卖,差点儿将我杀了的人,另有人在!而且就在京城!” “谁?”乾元帝眸色一闪,染着浓浓的杀意。 第382章 畏罪 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只是这笑容中多多少少带了一点儿苦涩。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信赖的朋友,甚至是他的长辈。 那么云淡风轻的一个人,居然差点儿毁了他和七皇子的局,让他们两个人死无葬身之地。 彼时他带着兵在豫州城和王天宝周旋,为了让王天宝能信得过混进天宝军的江余年,他其实也狠狠演了几场戏。 但是那些戏码都是看似凶险,实则就是给他挠痒痒的。 等他和七皇子商量好,将天宝君的主力吸引到了衢州附近,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战,就能将这件事情彻底解决。 结果他诱敌深入的伏兵却在豫州城郊外想也没想遇上了天宝君的主力。 他的主力军都在衢州,在豫州的这一支是他亲自带着的数千护卫军。 王天宝对他心生忌惮,如果不是他亲自带兵诱敌,不可能将王天宝从豫州城引出来。 计划很不错,他也亲力亲为的去执行,却被七皇子身边的心腹背叛,将他们的计划全盘托出。 那时慕修寒数千人对阵对方十几万人,所带之人几乎全部战死。 那样悬殊的局面不可能赢! 慕修寒想到了那个叛徒后,却是眸色微微一闪,眼底渗出了一抹复杂的意蕴。 他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叛变他们,亦或是二皇子早就埋伏在七皇子身边的一步重要的棋子。 他既然已经叛变了他们这些出生入死的朋友和兄弟,却没有在王天宝那边揭穿江余年这个奸细的真面目,还将这份儿背叛慕修寒的功劳也借花献佛的送到了江余年的手中。 那个人做的局实在是太厉害了,慕修寒一度以为江余年是真的背叛了他们,直到他等到了他的女人前来救他。 这才利用天机门的势力,将前前后后的线索理顺了。 慕修寒明明就知道叛徒 在京城,还身居高位,可他一直看不懂京城的局。 那人越看越不像是二皇子埋下来的暗桩,倒像是另有一股子势力参合了进来。 他和七皇子都没有动那个人,可现在他准备动一动,说不定还能搅合起一点别的东西来。 “皇上!臣恳请皇上派人去大理寺走一遭,请成大人来一趟吧!” “还有,王天宝被关在了大理寺,这事儿皇上慎重!”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慕修寒,觉得慕修寒刚才就是说了个笑话,怎么会是成铭? 那个大理寺的最高长官,大理寺寺卿成铭成大人? 成大人平日里便是七皇子这边的心腹官员,甚至认识和依附七皇子比慕修寒还要早一些。 七皇子别的人可能会不那么相信,唯独成大人,他不会猜忌半分。 成大人城府也很深,他亲自提拔起了杜子腾,由着他在大理寺闹腾,暗戳戳削掉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党羽。 沈钰珠之前也见过那个和善,慈眉善目的老头儿。 挂在嘴边的便是他的故土和他的小重孙子! 每次和别人说笑的时候,都会眼巴巴的扳着手指头算计自己还差几个月就能致仕,告老还乡。 今年他也算是快七十岁的老人了,过了年关,到了春季官员考核的时候,就能摆脱京城的一切,带着老伴儿,回到故乡。 他的儿子资质不怎么好,仗着他的恩荫在乡里做了个闲适的乡绅。 长孙考中了秀才,重孙子也有一岁多了。 沈钰珠的一颗心瞬间变的沉甸甸的,他没道理在这个时候,将自己搅合进这一坑浑水中,这可是灭族之罪。 当慕修寒说出来成铭成大人几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这大概是京城最不可能反水朝廷的人,居然做了天宝军的奸细? 乾元帝也是颇感意外,随 后眼底掠过一抹杀意,刚要说什么。 突然守在门口的王公公急匆匆走到了乾元帝面前低语了几句,随后乾元帝惊呼了出来。 “你说什么?王天宝那逆贼被人勒死了?” 乾元帝猛地站了起来,一把将小几上的杯盏推到了地板上,瞬间碎成了一片。 王公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哆嗦着声音道:“启禀皇上!刚刚得到的消息!!” “成大人说是得了皇命要夜审王天宝,他也不晓得从哪儿伪造了皇上您的手谕,进了天牢中。” “却用匕首将王天宝刺死,他随后在狱中抹了自己的脖子,就那么死了!” “这个混账至极的老匹夫!!”乾元帝气的脸都白了。 谁能想到大理寺的人,监守自盗,王天宝身上的口供还没有问明白,倒是被大理寺的人给杀了,这叫什么事儿? “来人!给朕抄了成铭这个老匹夫的家!灭他九族!!” 第383章 不会难过 京城大理寺成大人的成府门外早已经乱成了一团,穿着玄色劲装的皇家禁卫军将成府围堵得严严实实。 街头的纷乱打破了夜色的宁静,四周迎街的铺面屋子都关闭了门窗,只在门窗后面露出了惊恐的视线,看着这陡然而起的变故。 一辆马车行过,在成府外面稍稍顿了顿便疾驰而过。 沈钰珠靠在马车的车壁上,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染着血色的夜空,随后将马车的窗帘放了下来。 到现在她还是心有余悸。 成大人一死,连着王天宝也被陈大人杀了,不晓得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就这样被掩盖了过去。 本来还能追本溯源,从王天宝那里逼问出陈家和王天宝勾结的秘密,顺道便能扳倒二皇子赵广。 现在这条线却断了,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貌似二皇子设局逼死了成大人,杀了王天宝,断了一切根源 。 可她总觉得怪怪的,如果二皇子真的掌控了成大人,依着那厮的心狠手辣,断然不会等慕修寒查出来真相,才想要杀人灭口。 就像是他们灭口在豫州城投毒的那些人,早就应该杀了成大人了。 偏偏慕修寒将这一切查明后,这才临时起意逼死了成大人,总感觉在逻辑上说不通。 远处成府的火光虽然已经落在了飞奔的马车后面,可依然在马车的帘子上映出来一团赤色火光。 火光飘忽不定,就像是成大人的死因。 人死了,一切都成了迷。 今晚慕修寒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几乎将所有能打的底牌都打了出来。 二皇子依旧岿然不动,只是陈国公再怎么样也保不住他的独苗孙子陈思道,陈思道当下被打入了天牢。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别过脸看向了身边闭目养神的慕修寒。 慕修寒虽然闭着眼睛, 却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沈钰珠一个愣怔,任由着他紧紧握着,只是他的手很冷,像冰一样。 慕修寒的脸色很差劲儿,沈钰珠明白是因为成大人之死的缘故。 “世子爷不必太过难受,他既然做了错事,就得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负责。” 慕修寒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凤眸微微睁开,却是一把将沈钰珠紧紧抓进了怀中。 沈钰珠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安慰这个素来心狠手辣的男人,她被慕修寒紧紧箍住,他用的力道太大,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慕修寒拥着她,像是抱住了人生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牢牢抓住,不敢松手。 他第一次生出了几分真实的害怕来,他的直觉一般都很灵敏,这一次京城里出了不寻常的人物。 像是一只隐藏在暗处的命运之手,操控一切, 却又不知道他到底藏在哪里,他是谁? 他垂首吻了吻沈钰珠的发心,心头稍稍安宁了下来。 “珠儿,”慕修寒沙哑着声音道:“我发现将你带到京城,我许是真的错了。” “不如你明天就找个理由离开京城去涿州……” 慕修寒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怎么可能? 这个丫头一直对自己娘亲的死耿耿于怀,现在让她离开京城,离开这个危险之地,她断然是不肯的。 沈钰珠早就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心意,淡淡笑道:“世子爷不必如此,当初跟着世子爷进京,我便是存了几分死志的。” “你若活着,我便死不了。” “你若是真的死了,我也不会难过,为你殉情之类的更不可能,多不过豁出去了,杀了那帮畜生替你报仇罢了!” “你这……真的是……”慕修寒本来因为成铭之死变的沉甸甸的心情,因着沈 钰珠的话,顿时变的微妙了起来。 他定定看着眼前女子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动了动唇还是将她紧紧抱着。 慕修寒叹了口气道:“珠儿,我是不是很残忍?成铭再有三个月就能告老回乡了。” 沈钰珠吸了口气,缓缓道:“世子爷没有错。” “他固然可怜,世子爷被人关在铁笼子里生不如死的时候,谁又曾可怜世子爷一二?” “人在这世上走一遭,错了就是错了,谁也逃不脱天道好轮回!” 慕修寒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起来,这个丫头安慰人着实有一套,虽然听起来有些别扭,和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不是很相符。 马车很快停在了将军府,沈钰珠掀开了车帘,却被慕修寒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她刚在马车前站稳了,却发现慕修寒身上顿时晕染出一抹森冷寒意。 沈钰珠忙顺着慕修寒的视线看了过去,脸色一变。 第384章 对上了 沈钰珠看到站在将军府门口的那个人后,顿时愣怔在那里。 他怎么来了,还是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将军府都到了落钥的时候。 慕修寒在江湖中经历了这么多的历练,哪里看不出将军府门口负手而立的家伙,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而且此人他也有所耳闻,江湖中第一毒医古若尘,这样的名号谁人不知? 不过毒医这种生物,一般慕修寒是不愿意得罪的。 按照江湖人的规矩,宁可得罪一个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侠客,也不能得罪江湖中的小人流氓,比那些小人流氓更加不好收拾的便是古若尘这样的毒医。 沈钰珠也呆呆看着将军府门口站着的天下第一毒医。 他身材本来就高瘦,此番穿着一件玄色长袍,只在腰间绑了一根墨色缎带,黑色长发也是用墨色缎带束在了脑后。 脸上戴着一张阴戾的鸷鸟面具,遮挡住了他那张不想被人窥见的脸。 只有那 双紫瞳在月色下,越发晕染着潋滟的光,感觉这世上最纯美的葡萄酒落进了他的眼眸中,诡异又妖冶。 他就那么堪堪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给人的感觉也很危险。 沈钰珠忙要上前去打招呼,这个人虽然亦正亦邪,行踪也是飘忽不定。 可毕竟在过去那段儿艰难的时光帮过她,尽管这也是有代价的。 不过他曾经帮她识别出了陈皇后赠与她的有毒镯子,并且帮她疗毒。 她的大哥沈知仪被碾碎了手掌,也是他出手帮忙,固然他这个人很邪性,帮她也是为了从她的嘴巴里得知那些珍贵草药的所在。 可沈钰珠明白,自己到底还是欠着这个人的。 况且这个时候,古若尘来,难不成有什么紧急事情? 她刚要上前,却被慕修寒一把抓住,拽到了他的身后。 慕修寒越过沈钰珠一步同古若尘对了上来。 古若尘那双潋滟的紫瞳微光一闪,身上的气息更加冷 冽了几分。 慕修寒也是冷冷盯着他,这位不速之客貌似和他娘子的交情不浅呐? 什么时候江湖中臭名昭着的第一毒医居然和他娘子有了牵连?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那一瞬间,慕修寒心底隐隐生出了几分警惕。 “呵呵!古神医?”慕修寒抬起手冲古若尘抱拳淡淡笑道,“天色这么晚了,古神医来我这将军府有何贵干啊?” 古若尘声音冷冽。 “慕世子如果再这么废话下去,怕是你妻子身上的毒难以根除了!” 古若尘虽然不是一个地道的剑客,若是论起武功绝对没有慕修寒那么厉害,但是他懂得直击人心这个词儿。 慕修寒脸上的神情一点点的僵在了那里,猛地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沈钰珠。 沈钰珠今天已经将陈皇后给她下毒的事情告知,却没有告知他她身上的毒是谁解的,彼时时间紧张,他也没细问。 她现在身上的毒素还未彻底清除,甚 至需要古若尘这样的圣手亲自出面祛毒。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分,沈钰珠被慕修寒盯得一阵阵心慌。 她没有告诉他,是因为怕他担心自己。 现在慕修寒已经够烦了,她自己能解决的事情绝不会麻烦他。 古若尘冷冷笑道:“怎么?慕世子难道不知道吗?” “你这个妻子当真是够蠢的,自己身上的毒还没有彻底清除干净,就冒然去豫州找你?不知道是蠢还是蠢不可耐呢?” “闭嘴!!”慕修寒脸色剧变 沈钰珠忙抓着慕修寒的手臂道:“世子爷,不必担心,没有那么凶险!” “之前古神医已将帮我祛毒,只是没有来得及喝下古神医配得最后几副药罢了!” 慕修寒现在哪里信得过她,忙抓着她的手走到了古若尘的面前。 现在不是纠结这俩个人为何这般熟悉的时候,他现在连掐死沈钰珠的心思都有。 她难道不能顾及她自己一点吗?为何要对他 这般好? 慕修寒走到了古若尘面前冷冷看着他道:“有劳古神医了!古神医请!” 沈钰珠晓得慕修寒是真的恼了,也不敢忤逆了他,由着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走进了将军府。 瞬间将军府的暖阁里鸡飞狗跳了起来,沈钰珠是真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了。 古若尘早就将她身体里的毒清除了干净,最后的那些药方仅仅是为了强本固元的,喝了更好,不喝的话也就是身体虚弱,养个几年也养过来了。 张妈和云香守在暖阁的门口,看着古神医走了进来,一众仆从都狠狠吓了一跳。 慕修寒强行将沈钰珠抱到了床榻上,还拉过一张锦被替她盖好。 古若尘看着暖阁里大的有些离谱的床榻,神情间多了几分森冷,身上的萧杀之气更是浓厚了几分。 “出去!”古若尘将药箱放在案几上,转身冷冷看着坐在床榻边的慕修寒。 慕修寒神色一冷:“古神医几个意思?” 第385章 莫名生气 眼见着暖阁里的气氛紧张地让人喘不过气来,沈钰珠忙看向慕修寒道:“世子爷,古神医医病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没有他的允许,除了病人,其他人不得旁观。” 沈钰珠定了定神,却抬眸看着坐在她面前准备替她把脉的古若尘笑道:“古公子的这个规矩,我懂得轻重。” “神医医术过人,有些独门药方,不想其他人瞧着。” “这本也是无可厚非,只是……”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道:“此间请古公子帮我把脉,也不涉及独门秘方之类的东西。” “如此,世子爷也不必回避,他是我的夫君,神医是外男,我觉得还是请神医行个方便,让我家夫君留下来吧!” “他不是什么外人!” 沈钰珠一句,他不是什么外人说出来。 本来脸色铁青的慕修寒顿时神情柔和了起来,沈钰珠左一个夫君,右一个不是外人,听着当真是受用得很。 可没等慕修寒说什 么,古若尘突然起身将本已经摊开的药箱针灸之物重新收好,一言不发朝着门口走去。 他脚下的步子停在了门口冷冷道:“既如此,世子妃身体里的毒,自个儿慢慢消化吧!本公子不奉陪了!” 沈钰珠一愣,总觉得此人今天不光是一如既往的性格古怪,而且还有点点的生气? 其实之前他帮她疗毒的步骤,她都已经了然于心。 今儿这一步是最后一步,仅仅是强本固元的方子,吃不吃也都无所谓。 可能用了古若尘的方子,对身体来说恢复更加快一些,好一些。 若是不用他的,自己个儿一日三餐多注意注意,找寻常大夫开一些滋补的药方,也能调理过来。 她也没好意思为这样的小毛病劳动古若尘这样一尊医界的大佛,不想大佛居然主动找了过来。 如今貌似有着越来越生气的倾向,沈钰珠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应对。 “站住!”慕修寒挑起了眉头看向 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古若尘。 如果别的男人敢对他的妻子这么放肆,他早就一剑给他刺个透心凉。 可这个男人不能得罪,他晓得古若尘在江湖中也算个人物,断然不会对沈钰珠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他缓缓起身走向了门口,脚下的步子停在古若尘的身边,压抑着几乎控制不住的愤怒,看着他道:“有劳神医了!” 慕修寒大步走了出去,却也没有离开多远,只是坐在了外间的桌子边喝茶等着。 外间服侍的小丫头们,具是感受到了世子爷身上的冷冽杀意,一个个走路都哆嗦着腿。 暖阁里,沈钰珠靠着迎枕坐了起来。 古若尘重新坐回到了她的面前,拿出了一方干净帕子垫着她的手腕,随后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缓缓按在她的脉搏上。 沈钰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保持沉默,况且古若尘给人看病疗伤的时候,最厌烦聒噪之人。 若是在瞧病的过程中, 病人废话太多,当下治病的药方指不定就开成了毒方。 “呵呵!世子妃去了一趟豫州后,千里救夫,顺道还拯救了苍生,架子倒是端的大了起来。” “怎的连几句话儿也不愿意同我说了不成?” 古若尘猛地冷笑了出来,出言嘲讽。 沈钰珠顿时愣怔在那里,忙卑微的笑道:“古公子多虑了,我一介女流之辈,哪里当得起拯救苍生的重任。” “只因为知道神医看病把脉的时候,不喜欢病人聒噪,为此我才不敢出言打扰神医!“ “哼!既然知道,你现在说什么说?”古若尘冷言冷语。 沈钰珠顿时闭了唇,心头有些恼火,此人是不是有病?若是病的话,还需要自个儿给他自个儿开个良方治一治。 古若尘今天这个脉把得实在是有些浮躁,脸色沉了又沉,一抬头看向了她雪白皓腕上的新伤,已经留了疤。 之前京城里的大街小巷传言,永宁候府世子妃为了 救世子爷,同那女匪首进行了殊死搏斗。 这伤怕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吧? 他潋滟的紫眸更是深邃了几分,折射出清冷的眸光。 古若尘本来搭着沈钰珠手腕把脉的手指,突然加重了几分力道。 感觉不像是把脉,像是在手指上灌注了真气,硬生生要将她的手腕给按断了。 沈钰珠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下意识要将手腕从他的手指尖下抽出来。 古若尘终于松开了手,慢条斯理的抓起了丝帕擦了擦手冷冷道:“世子妃身体里的毒已经彻底清除干净了,一会儿按照我给你开的药方去抓药,元气很快就能补回来。” “多谢神医!”沈钰珠忙坐直了身子,走下了床榻冲古若尘躬身福了福。 古若尘看着面前娇俏却又倔强的女人,动了动唇,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有一件事情你需得听明白了。” 沈钰珠抬眸看向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家伙如此整肃的样子,他想要说什么? 第386章 什么都不知 古若尘收拾好他随身携带着的特制药箱,转身定定看着她道:“听闻慕修寒在查十八年前的一种奇毒?” 沈钰珠顿时脸色一变,之前她确实拜托慕修寒帮她查十八年前娘亲中的奇毒。 可这件事情绝对是隐秘之极,她同任何人都没有说起过。 除非慕修寒派天机门的人帮她暗自查找,惊动了某些有心人,这才猜出来可能是慕修寒在背后查这种东西。 天机门行事素来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能察觉出慕修寒查这种毒的有心人,背景不一般。 古若尘缓缓道:“碎梦这种毒在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我建议你和慕修寒都不要查了。” 沈钰珠顿时脸色剧变,抢上一步死死盯着古若尘道:“古公子,你知道些什么?不妨告知一二,多大的代价我都付得起!” “无可奉告!”古若尘终于恢复了之前一贯的油盐不进的样子。 沈钰珠心头发急,下意识紧紧抓住古若尘的手臂低声道:“世子爷查这种毒,你却私底下警告我?还猜得出来是我让世子爷查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碎梦这样的奇毒,江湖中人略有耳闻,你为何骗我说不存在?” “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古若尘冷声笑道,眸色间强行压住了什么东西,定定看着沈钰珠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看在我救过你的份儿上,我刚才的话希望你能在慕修寒那厮面前保密!” “你且记得一点,不要再查下去,安安稳稳做你的世子妃。” 他话头顿了顿,唇角勾起了一丝嘲讽。 “若是哪天不想做世子妃了,来我的药王谷做个神医夫人也可!” 古若尘说罢挣脱了沈钰珠的手臂,大步走出了屋子。 不多时慕修寒走了进来,看到有些出神的沈钰珠 ,忙抢上一步扶着她。 “珠儿,怎么了?那厮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慕修寒急切的声音让沈钰珠从愣怔中惊醒了过来。 “没有,”沈钰珠脑子里渐渐恢复了之前的清明,她看着面前的慕修寒,心头转了十几个心思。 刚才已经答应了古若尘,她倒是不能背信弃义将古若尘的话告诉慕修寒。 她抬眸看着面前俊美无俦的男子,缓缓道:“世子爷,如果有一天我拖累了你,成了你的累赘,你一定记得尽早将我丢开,可以吗?” 慕修寒一下子吓傻了,抬起手抚上她汗津津的额头,眉头更是拧了起来。 “傻了不成?你看本世子像是个怕麻烦的人吗?” “本世子只有给别人带来麻烦,从来没有怕过麻烦!” 慕修寒审视的看着她道:“是不是你娘亲的事情……” “世子爷,我累了!”沈钰珠忙揭过了话头,转身躺 在了床榻上。 慕修寒眸色一闪,之前还觉得这个丫头的娘亲,也就他的岳母大人,顶多就是被内宅妇人赵氏害死的。 这些日子他越是追查那奇毒碎梦,越是发现这其中的不简单。 不过他也不能逼问这个丫头心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他需要给她应有的尊重,也会等她有朝一日能真正的接纳他,同他分享他们二人之间所有的秘密。 慕修寒也躺在了床上,隔板的另一侧渐渐传来了沈钰珠匀称的呼吸声,估计是真的累到了极点。 他将隔板升了起来,手肘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垂眸看着月色下沈钰珠那张娇俏可人的脸。 只有在她熟睡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可爱天真的一面。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内心藏了什么样的致命秘密,让她咬着牙撑到了现在。 慕修寒抬起手想要抚一抚她的脸,却在半空中转了个弯落在了 她的锦被上,替她将被角细心的掖好。 慕修寒小心翼翼走出了暖阁,外面藏着的千山忙跃到了他的面前。 “千山,”慕修寒仰起头看着朦朦胧胧的月色,眼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 “世子爷?”千山不晓得世子爷大半夜不睡,跑出来干嘛? 慕修寒声音中透出了一丝丝的寒意。 “通知门中人,仔细留意古若尘此人!” 千山忙应了一声,心头默默替古若尘这个江湖郎中点了一排蜡烛。 这个人也是找死,和谁抢女人不成,怎么想起来和世子爷抢? 他忙转身跃进了夜色中。 已经到了深秋,夜风更加冷冽几分。 宫城隐藏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只有过往夹道上的宫灯,闪过了一簇簇鬼火一样的光芒。 陈皇后所在的坤宁宫里却还亮着灯,如同暗藏在夜色中野兽的眼。 啪!陈皇后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二皇子赵广的脸上。 第387章 败得快 “母后!母后!救救儿臣吧!” 赵广一向冷酷无情的脸上掠过一抹惊恐,他着实没想到赵轩那个混账东西居然掌握了他这么多的证据。 本来做到的万无一失,却不想出来一个心脏长歪了的知情人,灭口的事情也做的稀烂。 现在慕修寒和赵轩是步步紧逼,他的政事堂的牌子也被父皇收走了。 幸亏王天宝死了,不然问出那些事情来,他虽然贵为皇子也可能被父皇下令斩了。 “母后!我们怎么办啊!” “母后,父皇现在都不许我随便离开京城,还让我在府里头反省一二。” “表弟也被关起来了,现在下到了死牢里,外祖父忙着营救表弟,我现在都……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赵广跪在了地面上,紧紧抱着陈皇后的腿,大哭了出来。 方才幸亏成铭那个老匹夫一死,王天宝被他杀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不然被王天宝招供出 来什么,他就完了。 父皇今天当真是动了怒,下令抄了成铭的家,当场砍死了户部尚书陈德敛,如果不是碍着外祖父的面子,陈思道也没命了。 可那个小子嘴巴不把门儿啊,勾结王天宝在豫州城设局的事情,陈思道这小子都知道。 大理寺的成铭死了,可是那个杜子腾最是个油盐不进的牲口,逼供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的。 若是陈思道那小子扛不住,到时候将他指认出来,他可如何是好? “闭嘴!!”陈皇后被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气的头疼。 先是胡闹逼死了陆家的女子陆元淳,接着在豫州搞出来这么大的麻烦。 做事情还手脚不干净,到处是把柄,她也是气蒙了的。 但凡这个儿子有三皇子的文采,有七皇子的武略,凭借着她在后宫的手段,早就可以让他做太子了。 偏偏这个小畜生除了吃喝玩儿乐,便是和自己的侄子陈思道厮 混在一起,这才没有入了乾元帝的眼睛。 如今这一出子闹出来,怕是自己儿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了。 “母后!您赶紧想想办法将思道从天牢里救出来吧!” “儿臣觉得他当真是扛不住大理寺的酷刑,若是真的招认出什么来,儿臣就……儿臣就完了。” 陈皇后狠狠闭了闭眼,猛地睁开,眸色间掠过一抹果决,低声道:“救他出来?” “呵!本宫这个做姑母的不晓得保了他几次?唯独这一次,本宫——保不了!” 赵广猛地抬眸呆呆看着陈皇后,陡然一股凉意顺着他的脊梁骨一丝丝的渗透了出来,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虽然昏聩,可不等于他是个傻子。 陈皇后转过身冷冷看着自己的儿子:“你马上给本宫滚回你的皇子府,从今往后不管你父皇说什么你都乖乖的按照他要求的去做。” “你府邸里的那些歌舞伎全部散出去一个不留 ,府里华丽的装饰都撤下去,寻一些名师好好跟着读书写文章。” “以后对赵轩和赵泽那两个人,谦逊一些有好处!懂了吗?” 赵广哪里还敢反对什么,忙给陈皇后磕头后缓缓退了出去,走到寝宫的门口处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母后,表弟他……” 陈皇后眸色一闪淡淡道:“表弟?从今往后你没有表弟了。” 赵广的身子微微一颤,眸色间掠过一抹复杂,还是退出了坤宁宫。 赵广刚走出坤宁宫不久,玉嬷嬷便急匆匆走了进来,冲瘫坐在床榻上的陈皇后低声道:“娘娘,国公爷来了,求见娘娘!” 陈皇后猛地脸色沉下去了几分。 “都这个时候了,还敢往宫里头跑,这不是连带着本宫也跟着遭殃不成?” 玉嬷嬷定了定神低声劝道:“国公爷毕竟是娘娘的父亲,娘娘……” 陈皇后狠狠吸了一口气,声音更是冷下来几分。 “ 罢了,有些话还是说清楚得好!请他进来!” 玉嬷嬷应了一声疾步走了出去,不多时带着脸色发白的陈国公走进了寝宫,四周不相干的宫女内侍都被她遣了出去。 陈国公冲着陈皇后便要跪下来行礼,却被陈皇后一把扶住胳膊,声音中带着几分冷。 “这里没有外人,父亲不必多礼!” 陈国公忙抬眸看着自己的皇后女儿道:“阿阮,为父晓得这一次皇上是动了真怒!” “可思道是陈家的独苗长孙,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你也是知道的,什么都指望不了。” “整天不是遛鸟逗狗,就是修仙问道,什么事儿都不管。” “最近和一群狐朋狗友出了京城,说是拜访某一处仙观去了。” 陈皇后冷冷笑看着自己的父亲。 陈家子弟艰难,弟弟年纪轻轻就拜了道门求仙,尘世一切都不管,还留了一个和他一样不着调的独苗儿子。 难怪陈家败得这么快! 第388章 带我回家 陈国公也拿着自己那个混账儿子没有丝毫的办法,他抬眸定定看着自己的女儿道:“阿阮,为父算是求你了!” 陈国公扑通一声跪在了女儿的面前。 现在能救自己孙子的人,只有眼前的这位国母。 固然乾元帝做事狠辣,可对于自己的女儿还是存着一份儿夫妻之情的。 “阿阮!你去求求皇上!皇上说不定……” “断无可能!”陈皇后一口回绝,也没有去扶跪在她面前的老父亲。 她声音冷冽如霜。 “父亲,我那弟弟是入了道,出了家,可不等于他不是个男人!” “但凡他能顾及家族半分,也不会让您这么大岁数还要苦苦撑着陈家!” “呵呵!父亲,若是我现在去求皇上,莫说是陈家保不住,我这个中宫之位怕是也保不住了。” 陈国公猛地抬眸看向了自己的女儿,脸色变的惨白。 陈皇后缓缓向前一步垂眸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 “您还想保住您的小 孙子?做梦!” 陈国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苍老的眼眸渐渐染上了一层水汽,眼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了。 陈皇后缓和了几分语气看着他道:“父亲,现在只能顾全大局了。” “您若是非要让皇上不高兴,去保思道,我们大家都得死!” “我完了,二殿下完了,您经营了这么久的陈家也完了。” 她顿了顿话头道:“父亲,现在只要思道认下来全部的罪过。” “便说是这一遭他在豫州闹腾就是为了报仇,之前慕修寒不是因为那个沈钰珠狠狠揍过他吗?” “这孩子骄傲得很,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 “故而才私自作主,利用了二殿下的人脉在豫州城设局,他抗下一切,才能保住殿下!” “殿下保住了,陈家才能成为百年世家!” 陈国公瘫在地上,额头碰到了冰冷的青石地面,声音哆嗦着说不成个话。 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道:“父亲知道该怎么做了。” 陈皇后看着自己父亲,脸上难 得掠过一抹复杂之色,叹了口气道:“父亲,给弟弟写一封信,让他回来后多纳几房美人,多生养几个儿子吧。” 陈国公无声的点了点头。 陈皇后抬起手抓着自己父亲僵硬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看着他道:“父亲,杜子腾那厮明天就回大理寺了,今夜是我的人在大理寺看着。” 陈国公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闭着眼点了点头。 夜深,露重。 大理寺天牢最西面单独的牢房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搅合的四周的重犯也睡不成,纷纷骂骂咧咧。 “快放了小爷!” “你们知道小爷是谁吗?” “小爷号称京城里的小霸王,岂是你们这帮狗娘养的能得罪得起的?” “放了小爷!放了小爷啊!” 陈思道满身恶臭,身上换上了脏污不堪的囚服,肥硕的脸紧紧贴着木头栅栏,两只手朝外面探了出去,不停的抓挠着。 突然几个牢头簇拥着一个披着黑色布袍的男子走了过来,宽大的兜帽罩 住了他的面孔,看不清楚是谁。 只是远远走来,身上带着一股很难形容的死亡气息。 即便是胆大包天的陈思道也不敢再叫唤了。 他忙向后退开,脚下的步子一个踉跄,跌坐在身后散发着臭味的草堆上。 哗啦一声,两个牢头将门打开,躬身冲那黑袍人低声说了什么声音很是急促。 随后黑袍人走了进来,外面的两个牢头忙谨慎的守在了牢门外面。 “你是谁……”陈思道吓得喊了出来,待看到黑袍人将兜帽摘下来后,他顿时脸上掠过一抹狂喜。 “祖……” “闭嘴!!”陈国公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又嗜血的寒冷。 陈思道忙连滚带爬,爬到了陈国公的身边,还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他的腿蹭了蹭。 这一蹭,陈国公心头紧绷着的那根弦差点儿没绷住。 “祖父,您是来救思道的吧?” 陈思道抬眸眼底掠过狂喜,晓得陈家的人会救他,不想是祖父亲自来了。 祖父当年可是战功无数的征北大将 军,他出面来救,他自然活命的机会更大一些。 “祖父,你快快救孙儿出去吧!” “这里好臭,吃的都是猪狗食,还冷得很!” “孙儿想回家!” 陈国公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才将眼眸中的泪水憋了回去。 他缓缓蹲下身子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 当年自己的儿子离经叛道,早早遁入空门仙道。 留下了这么个小子,小的时候他长得白白胖胖,分外喜人。 他和妻子爱不释手,宠着他,溺爱着他,没想到后来越来越不成器。 等他想要规整过来,这个孩子已经养成了恶劣的性子,但凡动手教训,自己妻子就要和他大闹。 “好孩子!你先写个东西,祖父便带你回家!” 陈国公声音颤得厉害,拿出了纸笔:“你只要将此间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将你表哥撇干净,祖父就带你回家。” “好!祖父!”陈思道痛快的接过了纸笔,抬头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祖父,“祖父让孙儿写什么,孙儿就写什么。” 第389章 最后一笔 大理寺森冷昏暗的死牢中,传出了奋笔疾书的沙沙声。 陈思道这个不学无术的,平日里很少握笔,如今却写的极其认真。 一边的陈国公说一句,他便依着写一句,很快便写了满满的一篇。 通篇字迹密密麻麻,那字儿写的实在是不敢恭维,不过也能看得真切。 许是觉得自己祖父的视线越来越冷,陈思道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祖父,紧紧抓着笔试图将最后一笔写好。 落款是自己的名字,陈思道三个字好不容易才扭捏着尘埃落定。 陈国公死死盯着这三个字儿,还是他给这个孩子起的名字。 时人讲究理学修心,格物致知。 他便取了思道两个字,希望自己的长孙能认真思索,潜心学识,悟出为人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大道。 却不想他一腔心血都付诸东流,这个孙子着实的不成器。 可再不成器也是他心爱的长孙,陪伴了他二十年的亲人,也 带给过他欢笑和喜悦。 陈思道误会了自己祖父的眼神,还以为祖父嫌弃他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好,忙紧紧抓着笔:“祖父,孙儿的这个名字再重新写一下吧!” 陈国公低声笑道:“不必了,写得很好了!” 他看了一眼外面守着的牢头,看起来有些焦躁。 大理寺已经安插进了七皇子的人,此番自己在这里多待一刻,便是多了一分凶险。 “不必重写了!祖父帮你把枷锁取下来。” 打入天牢的囚犯即便是关在牢笼里,也带着枷锁镣铐。 “多谢祖父!!”陈思道喜出望外。 “你背对着祖父!”陈国公颤着声音道。 陈思道对自己的祖父着实的信任,根本察觉不出什么,既然祖父要帮他取下身上的枷锁,为何要让他背对着他。 今儿祖父来救他,他光顾着开心,哪里想到别的什么。 陈思道刚转过身,突然一根麻绳很麻利绕过了他的 脖子,他顿时惊呼了出来。 只是惊呼声却被狠狠扼在了喉咙里,一丝一毫也发不出来,两只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突出来。 他下意识的去抓身后祖父的手臂,根本不能撼动祖父紧绷的手臂。 陈国公是上过战场的将军,即便如今已经年老,手劲儿也不小。 加上陈思道根本不妨备今夜祖父来,是要杀他的,一时间被用绳子紧紧勒住了脖子。 牢房里传来了陈思道最后挣扎的声音,窸窸窣窣像是暗夜中魔鬼的衣袂擦过了地面。 陈国公的双眼赤红,眼底晕染着泪,却不能大声哭出来。 他带着哭腔一遍遍低声重复:“道儿,道儿,对不起,是祖父没用,祖父救不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须臾间,陈思道肥胖的身体僵硬了几分,一切的挣扎都凝滞了。 陈国公松开了手臂大口大口喘着气,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 他呆呆抱着自己孙 子的尸体,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倒是一下子也动不了了。 “对不起!只能祖父亲自杀了你。” “你最怕疼了!祖父知道!” “祖父不能不这样做,得保住陈家才行。” “道儿,祖父对不住你!” “国公爷!国公爷!”外面守着的牢头,实在是撑不住了,马上要换班了。 陈思道是皇上下令打入天牢的重犯,看守他的人也换得很勤快,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杜大人之前出京去查案子了,明天一旦回来接管了大理寺,就麻烦了。 还有那个陆明哲,现在虽然被三殿下调到了五城兵马司,可还在大理寺有自己的人。 这些人都不好惹的,出了岔子,他们两个的满门都保不住的。 陈国公狠狠闭了闭眼,将身体已经完全冷了的陈思道轻轻放在了一边。 他忙起身重新将兜帽罩着自己的脸面,随后跟着牢头走了出去。 不多时又进来两个牢 头,将陈思道的身体吊在牢房的栅栏上。 牢房渐渐暗淡了下来,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 他晃来晃去的尸身下面,飘落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他畏罪自杀的遗书,落款陈思道,那个道字儿始终没有写好。 大理寺侧门,猛地冲出来一匹马,载着陈国公直接奔向了一处僻静的林子。 陈国公身边的护卫们得令也不敢跟着进去,不多时便听得林子里传来国公爷奔溃的嚎啕声。 苍老的嚎啕声一声高过一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陈国公跪在泥泞的土地上,刚刚勒死孙子的手,颤抖着捂着他苍老的脸。 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泣,他缓缓放下了手,露出了那双赤红的眼眸。 他一字一顿咬着牙:“赵轩,慕修寒,你们害死了我的孙子,此仇我与你们不共戴天!” “我陈某对天发誓,终有一日也要让你们尝尝这刻骨铭心之痛!!” 第390章 画眉 沈钰珠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 她猛地睁开眼,正对上了垂眸看着她的慕修寒。 床榻中间的搁板已经被取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慕修寒这个家伙越过了边界线,到了她这一头。 慕修寒已经洗漱干净,身上穿着二品武将的朝服,貌似刚刚下朝回来。 此番带着百无聊赖俯首看着她,唇角勾着一抹优雅的弧度。 不像是盯着人睡觉,倒像是在看一副他心仪已久的画。 “世子爷?”沈钰珠忙低呼了一声,从榻上爬了起来。 “这是……”沈钰珠觉得自己这个世子妃当的实在是慵懒到了极点。 哪里有自家夫君都下了朝,她还赖在床上不起的道理? “这帮丫头们也着实过分了些,怎得也不来喊我一声?”沈钰珠脸色微红,窘迫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是奇怪得很,每次有慕修寒陪伴,她总是睡得很踏实。 即便是那些上一世留下来的噩梦都很 少再回到脑子里折磨她,难不成慕修寒此人身上的凶煞之气太浓,连着那些噩梦都怕了他? 慕修寒微笑着看向了沈钰珠,欣赏着这个小女人失措混乱的小模样,唇角噙着笑。 “不关下人们的事,是我让她们不要来打扰你休息。” 慕修寒笑道:“你在豫州城吃了那么多苦,还中了毒。” 他的话头顿了顿,露出了一抹不高兴来。 这个丫头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情,和他说起来却是轻描淡写,如今她的身子怎么调养他亲自安排,这才能放心一些。 “以后你给我乖乖的养身体,闲杂事等有你夫君便是。” “我从南疆得了一样安神香,每天夜里帮你点着,你才能睡安稳一些。” “在我将军府里,你不必担心公婆小叔子小姑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慕修寒扬起了眉头笑道:“你是将军府的女主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只管吃好睡好玩儿好,京城里的那些贵 女们,能结交的就结交,不能的大可不理,谁要是惹着了你,自己能收拾的你自己收拾。” “收拾不了的,”慕修寒俊美的脸上掠过一抹邪笑,“交给夫君便是。” “我慕修寒在外面出生入死打仗可不是陪着别人玩儿的,我得给我自己女人一个交代。” “这世上什么都能委屈了,就不能委屈我慕修寒的女人!” 沈钰珠心头一暖,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了他的庇护。 人当真是不能太宠的,她自从嫁给了慕修寒,倒是越来越没了规矩。 可她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他的好,她心领了,却不能恃宠而骄,变成一个吃吃喝喝的废物。 “云香!张妈!”沈钰珠喊了一声。 一直守在外间的云香和张妈忙带着人端着水盆洗漱之物,进来忙沈钰珠梳洗打扮。 慕修寒歪坐在榻上,看着坐在梳妆镜前的娇俏身影。 沈钰珠的身材在女孩子中间不算矮,甚至还有些高挑,因为清 瘦至极,从背影上看显得有几分风骨。 沈钰珠被慕修寒盯得心头发毛,如今七皇子刚刚在朝堂站稳了脚跟,这个家伙不忙吗?闲成了这个样子? 可他是她的夫君,她总不好将人家撵出去。 她擎着眉笔刚要画眉,不想慕修寒走了过来,抢了她手中的眉笔去。 “世子爷?”沈钰珠一愣。 “我帮你画!”慕修寒唇角含着笑,笑容却真诚至极。 之前他和七殿下讨论完国家大事后,强行逼着赵轩和他探讨了一个很深奥的话题。 那就是该如何讨女子的欢心? 他这个妻子什么都好,也肯为了他拼命。 可是光为了他拼命,他完全可以找护卫啊,也是奇了怪了。 这个丫头貌似一块儿冰砖雕刻成的人,清冷如玉,怎么撩拨都不上钩的那种。 七殿下赵轩被他缠得烦了,胡乱支了几招。 第一招便是可以帮女子画画眉,增加几分闺阁中的乐趣,玩儿一些闺阁中的小游戏。 小游戏就算了,担心玩儿恼了,不好收场。 这画眉应该没问题吧? 沈钰珠呆呆看着慕修寒手中拿着抢过去的眉笔,缓缓低下了头,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让她心跳瞬间加速。 慕修寒真的是长了一张祸害众生的脸,妖冶又邪魅,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凑到了她的面前,冰冷的手指碰到了她的脸颊。 沈钰珠不禁打了个寒噤想要躲,却被他另一只手捏住了下巴,动也动不了。 一股子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慕修寒手中的眉笔落在了她的眉尖上,轻轻画了几笔,随后整个人都愣怔在那里。 “这……”慕修寒忙抬起手粗狂的在她的眉宇间擦了一把,又画了几笔。 他好得也是剑法天下第一,怎么这支小小的眉笔到了他手中变的这般不听话呢? 横竖不听他的了,随后他慌乱的又擦了擦,硬着头皮又画了几笔。 一边看着的云香等人,瞧着自家主子的眉顿时脸色剧变。 第391章 靴子 慕修寒托着沈钰珠下巴的手有点点的发僵,扯了扯唇角,忙松开了她。 “那个……什么……我还有事先去书房,百川和老吴还在那边等我吩咐。” 慕修寒忙放下了眉笔,转身急匆匆走出了暖阁。 沈钰珠转过脸看向了铜镜,脸色瞬时变了几分。 本来很好看的远山眉,被慕修寒一通乱画,带着几分猛张飞般的跋扈。 咔吧一声!沈钰珠重新握在手中的眉笔被她折断了去。 几个丫头早已经憋出了内伤,捂着唇想笑又不敢笑。 “滚出去!!”沈钰珠一阵气闷。 几个丫鬟忙疾步走了出去,云香忍着笑走上前帮沈钰珠重新净面化妆。 她看着自家主子几乎要杀人的神情,抿了抿唇劝道:“世子爷也真的是,不晓得这些日子怎么了。” “他八成是魔怔了!”沈钰珠咬着牙,没想到一个男人居然可以无聊到此种地步。 即便是这些日子没有什么事儿可 忙,无聊的话,也犯不着祸害她的脸。 “是啊,”云香忙顺着她的意思低声笑道:“世子爷当真是无聊得很,之前还亲自下厨同厨娘学习做点心的法子。” “说是主子您喜欢吃点心,他要亲自做给您吃!” “您刚搬到将军府的时候,路过侧厅月洞门的时候,被路边的花枝划破了裙角。世子爷命府里头的花匠,但凡是主子您经过的路径,绝对不能有任何枝杈障碍之物。” “世子爷……” “好了,我晓得你想说什么,”沈钰珠脸色缓了下来,唇角下意识勾起一抹笑意,“他的好,我明白。” 云香忙笑道:“主子,奴婢也算是跟着主子天南地北的闯过几遭,什么事儿也都遇到过。” “还真的没有遇到过世子爷这般对自家娘子好的人,当真是好到了极点!” “主子好福气,您瞧瞧京城那些富家子弟,不是去小倌馆儿厮混,就是听歌舞伎唱曲儿 ,再不济家里也会抬几房姨奶奶。” “是啊,”张妈走了进来,正好儿听见了云香的话笑着接话道:“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有些个荒唐的,还未到弱冠年龄便已经是三四个通房丫头了。” “想咱们世子爷这样儿对娘子诚心诚意的,还当真是不多见呢!” 说到这里,张妈定了定神走到了沈钰珠面前,给她手中塞了个暖手的炉子。 自家大小姐从小体寒,现在到了秋季,天气冷了,这体寒之症更是加重不少,这可不利于生养孩儿。 大小姐从小没了娘,那赵氏又是个心狠手辣的,能让大小姐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更别说和大小姐说说这闺阁中的事情。 她边帮沈钰珠穿了夹袄整理裙摆边低声道:“主子,按理说奴婢没资格说这个话儿。” “可奴婢之前做过几天主子的奶娘,有些话还是要提醒主子。” “如今世子爷和主子也算是历经磨难,回到 了京城,夫妻两个恩爱如此实在是令人羡慕。” “只是……只是世子爷眼见着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在京城里像主子和世子爷这个岁数的人,孩儿少说也有一两个了。” 沈钰珠登时脸上掠过一抹窘迫,她知道张妈这样说是为了她好。 毕竟慕修寒是永宁候府的世子,年龄也不小了,该是有个孩子了。 可她现在当真承诺不了他什么,前途未卜,大仇未报,而且她身上还藏了一个根本不能说出去的秘密。 谁能想到,她历经风光,站在如今的地位,看起来令人艳羡,却不知她只是重活一世的孤魂野鬼罢了。 “张妈,你去小厨房取炖好的鸡汤来,一会儿早饭摆在世子爷的书房。” 张妈一愣,压住了话头,自己刚才的话主子不爱听。 罢了,主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有些话讲明白了,提个醒儿,主子自己会定夺。 “是,奴婢这就去后厨!”张妈忙 疾步走了出去准备主子们的早饭,不,应该是午饭了。 沈钰珠拿着炖好的鸡汤,放进了食盒里,亲自提着去了慕修寒的书房。 远远便看到百川带着几个人从慕修寒的书房里走了出来,如今慕修寒的身份地位几乎都压了自己父亲慕侯爷一头。 故而前来拜访的人极其多,也只有凤毛翎角的几个能见到慕修寒。 沈钰珠提着盒子走了过去,百川送走了客人折过身看到了沈钰珠,忙躬身行礼。 如今百川可不敢不敬这位祖宗,是的,这女人被自家世子爷简直宠成了一个祖宗。 哪家的当家主母是睡到中午才醒的? 沈钰珠冲百川点了点头,提着盒子走了进去。 慕修寒低头看着公文,正二品的武官可不是个闲职,过些日子还要去东大营练兵,少不得要忙。 看到沈钰珠走进来,慕修寒忙站了起来,眼底掠过一抹慌乱,这丫头该不会是找他来赔眉毛的吧? 第392章 互相宠爱 “珠儿?”慕修寒有些慌。 赵轩那厮不是说,男子给心爱的女子画眉,就能增加夫妻之间的感情吗? 他怎么就这么笨,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好。 “珠儿,方才是我唐突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捉弄于你……” “世子爷饿了吧,我给你带了鸡汤,”沈钰珠笑着将盛着鸡汤的瓷盅放在了他面前。 慕修寒顿时愣怔了一下,随后眼底掠过一抹狂喜,一把抓着沈钰珠的手笑道:“珠儿……你……不生我气了?” “世子爷说笑了,妾身怎么会生气?” “世子爷,鸡汤还热着,您乘热喝了吧!” 慕修寒忙接过了鸡汤大口大口饮下,总觉得喝的不是鸡汤,是九天之上的琼浆玉酿。 面前坐着的女人,就是九天之上的仙子。 沈钰珠又将张妈派人送进来的菜肴一样样摆好,亲自给慕修寒布菜。 “你也吃!”慕修寒替沈钰珠夹菜,将她面前的瓷碗堆成了山 。 沈钰珠吃不了几口,她胃口小,随后停了筷子。 她吩咐云香将她那些日子在侯府的时候就做好的东西拿了来。 云香将包裹放在桌子上退了下去,沈钰珠打开包裹,取了两双亲自做好的厚底云纹皂靴,拿了其中的一双。 “世子爷试试,合不合脚?” 沈钰珠蹲在了慕修寒的面前帮他将新靴换了上来,慕修寒整个人都懵了。 之前这个丫头对他不冷不热的,后来因为陆明哲他们两个人还生出些嫌隙。 他觉得自从他们从豫州城回来后,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 看着面前沈钰珠那张娇俏的脸,慕修寒声音都微微发颤:“合脚,娘子做的哪里能不合脚?” 沈钰珠唇角微翘,心头却生出几分酸楚,她现在只想对他好一些,就这样两个人互相宠着。 即便以后真的会遇到什么,哪怕是最不能忍受的别离,想想此间的美好,也能忍受得了了。 “什么时候 去东大营?我先做了两双,不晓得够不够?” “也不知道你要待到什么时候,这几天你先穿着,过几天我给你做两双冬靴!” “珠儿,”慕修寒哪里还能忍得住。 他用最卑微的姿态小心翼翼爱着她,不求回报,只求心安。 没想到这个丫头居然对他这么好? “珠儿!”慕修寒沙哑的喊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喊某种神秘的符咒,这种符咒可以让他找到人生最终的幸福。 他弯腰一把将沈钰珠捞了起来,却是打横抱在了他修长结实的腿上。 沈钰珠身材高挑,个子在女子们中间也不算矮了,可此番被身材高大的慕修寒抱在腿上,倒是显得她太骄弱了些。 沈钰珠只是想要回报他对她的好,不想他会这般失控,她脸上的惊慌尚未退去,他热烈的吻早已落了下来。 印在她因为惊慌微微张开的唇上,霸占了她所有的柔软和香甜。 心跳已经听不到了,脑子 一片空白。 她不是没有被慕修寒吻过,上一次的那个吻像是受伤的困兽发泄自己的不满。 这一次,太美好,太忘情,她渐渐沉迷期间,像是在做一个旖旎的梦。 “杜大人!杜大人!!您不能……” “不能个什么!出大事儿了!这大白天的你家世子爷又不是……” 风尘仆仆的杜子腾刚回京,就摊上了大事儿,他忙来将军府准备和慕修寒通一声气。 杜子腾是慕修寒默认的那几个进门不用通报之人。 他这些日子因为要娶春熙为妻,春熙刚刚认了慕修寒为义兄,现在他对将军府,也就是大舅哥府里头的地形都熟悉至极。 此番不顾百川神叨叨的眼神和劝阻,直接冲进了书房,正好撞上了忘情的一幕。 “娘哎!”杜子腾喊了一声,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这一声惊呼让沈钰珠瞬间清醒了过来,忙从慕修寒的腿上下来。 难得她一向镇定从容的脸 ,此时几乎红成了猪肝色。 情急之下,沈钰珠一转身躲进了书房的屏风后面。 她狠狠捂着胸口,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腔子,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不反抗,任由着他那样做,这算不算是白日宣淫。 一时间,她几乎摇摇欲坠,忙扶着屏风后面的紫藤花架缓缓坐在了绣墩上,想要扇自己一记耳光。 她过往太冷静了,对情这个字儿,避如蛇蝎,哪知道现在会这样的乱了阵脚? 慕修寒此时看着目瞪口呆的杜子腾还有惊慌失措跟进来的百川,紧紧咬着牙根,杀了这两个混账的心都有了。 杜子腾俊美的脸上掠过一抹尴尬的笑意。 “嘿嘿,世子爷您忙着呢?” “百川!去前院领三十军棍!” 百川硬着头皮应了一声,疾步走了出去,今儿真的是点儿背,可没想到世子爷世子妃这两个人居然在书房里…… 他那一瞬间居然想到一个词儿——奸夫淫妇? 第393章 谣言中伤 书房里的气氛怪异到了极点,好在大理寺杜大人素来是个脸皮厚的,才没有从门口落荒而逃。 况且他刚刚得了消息,这事儿还没有解决呢,他也没办法逃。 现在七殿下得势,更是注意和群臣们划分了界限,寻常朝中官员很少能见到七殿下的。 他也只能先将这件事情同慕修寒商量一下,不想撞上了人家两口子亲热。 果然是不要脸的一对儿,这不是白日宣淫,伤风败俗吗? 不过这话儿杜子腾丝毫不敢说出半个字儿,即便是嫌弃的表情也不能在脸上透露半分。 如今春熙马上要过门了,但凡稍稍得罪了面前这对儿狠辣夫妻,他下半辈子的幸福就完蛋了。 慕修寒缓缓坐直了身体,也没有给杜子腾让个座儿,连一杯茶也欠奉。 他咬肌绷得紧紧的,看向杜子腾的视线冷冽如霜,如今不给他一刀子就算不错了。 杜子腾心头微微一慌,谁叫人家是正二品武官,还是他未来 的大舅哥,他只能低声下气笑道:“世子爷,大理寺出事儿了。” “出什么事儿?”慕修寒咬着牙,能有什么大事儿? 什么事儿能得大得过他和娘子亲亲我我,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怎么挑着这个时候闯进来? 杜子腾忙整肃了神色道:“陈思道上吊自杀了,留了一封书信。” 慕修寒猛地抬眸看向了杜子腾,脸色变了几分。 杜子腾定了定神道:“那书信下官已经查了,不似伪造,是陈思道亲笔所书。” “正因为如此,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他在书信中将豫州城的一切都扛了下来,还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慕世子您。” 杜子腾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慕修寒。 “说下去!”慕修寒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着面前的茶盏,一点点的攥紧。 杜子腾看了一眼屏风缓缓道:“书信里说,陈思道喜欢……喜欢世子妃,为此您曾经揍了他一顿。” “陈思道怀狠在心,便在豫州城 设局为了击杀世子爷您!” “现在也不知道大理寺哪个孙子将这书信的内容传了出去,说世子妃当真是红颜祸水,就为了一个女人,间接牵连了豫州城那么多条人命。” 哗啦一声! 慕修寒手中的茶盏砸在了地面上,顿时稀碎一片。 杜子腾惊了一跳,吓得跳开。 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我家珠儿千里奔弛豫州,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挽救了多少人的命。” “京城这帮杂碎,上下嘴皮子一碰,便站在道德的制高之处,青口白牙随意编排吗?” “什么红颜祸水,莫说是一座豫州城,便是为了我家珠儿屠尽了京城这帮嚼舌根子的杂碎,又如何?” 杜子腾眼角抽了抽,娘的,当真是脑子不清楚的武夫。 这才做到正二品骠骑大将军,若是做了皇帝,定是个为了美人倾覆天下的昏君! “世子爷!”躲在屏风后面的沈钰珠实在是躲不下去了,此番也已经收拾好了刚才纷 乱的心情,缓缓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世子爷,息怒!”沈钰珠还是不敢看慕修寒,避开了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看着屏风上的雕花道:“这世上最难堵的便是悠悠众口。” “陈思道最是个软骨头,不可能写下这样的书信,豁出去自己的性命,保下赵广的。” 慕修寒和杜子腾齐刷刷看向了沈钰珠,他们顿时神色变了几分。 沈钰珠定了定话头道:“我与陈思道打过几次交道。” “他这人贪婪,凶残,为了自己的私利可以践踏一切人间法则和道德。” “绝无可能高尚到牺牲自我,成就别人,除非有人想让他这么做。” “放眼整个陈家,陈思道最听他祖父和姑母的,除了这两个人任何人都不可能当面儿让他写下悔过书,还将自己吊死。” “他平日里养尊处优,别说吊死自己,便是伤着了碰着了,都要寻别人的晦气。” “更别说自裁,绝无可能!” 杜子腾 惊呼了出来:“你的意思是,陈思道是被人潜入了大理寺连哄带骗。” “先是骗他写了那封书信,接着便亲手勒死了他。” “可是那么大个活人,即便是有人要勒死他,他也会喊会叫。” “昨天大理寺看守死牢的是不是你的人?”慕修寒看向了杜子腾。 杜子腾猛地一惊,右手握拳狠狠砸在了左手上,咬着牙道:“昨天不是我的人,还是成大人……” 杜子腾说起这个人的名字,突然神情暗淡了下来,定了定神道:“是成铭那边的人。” “成铭的事儿实在是太意外,我都没有办法将自己的人换上去,今天我的人才换进了天牢。” 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潋滟的凤眸缓缓眯了起来。 “呵!当真是个狠辣的!” “连自己养大的亲孙子都能下得去手,陈家这一遭是铁了心的保赵广了!” 沈钰珠哪里听不出慕修寒的意思,陈家这一出子弃卒保车的棋,下的也是险之又险。 第394章 一定要养胖 杜子腾将慕修寒的话在脑子里囫囵了几圈,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早已经了然于心的这对儿夫妻。 他声音微微打着哆嗦,担任京兆尹后没少接触些离奇古怪的案子,不想最让他胆战心惊的居然是这一件。 如果真如慕修寒和沈钰珠推测的那样,陈家人亲自混进天牢杀了陈思道,动手的人只能是陈国公。 陈皇后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宫杀自己的侄子,万一被发现,陈家就真的完了。 可陈思道是陈国公最疼爱的孙子啊,怎么下得去手? “不行,这……这太猖狂了,那可是大理寺,居然这般嚣张!我现在就回去,提审昨天那两个看守天牢的兔崽子!” “我还不信问不出来什么!” “站住!”慕修寒喊住了杜子腾去路,看着他冷冷笑道:“陈国公毕竟比咱们岁数大,多吃那么多的米,多走那么长的路。” “这一遭我也是险胜他一筹,你以为他还能 留下把柄让你查到?不必费力气!” “可他杀了人!”杜子腾因为愤怒至极脸颊涨红,“还在大理寺内!” “大理寺又不是没有死过死囚,”慕修寒淡淡看着他。 杜子腾顿时哑巴了,想起了成铭。 成铭与他来说是个不一样的存在,既是他的上司,也是他亦师亦友的尊长。 他到现在都恍惚至极,不晓得成大人为何要在大理寺的牢狱中杀了王天宝,还自裁? 他一向嫉恶如仇,铁肩担道义,心中有公正,断的案子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想一夜之间接连遇到两桩就发生在大理寺内的惨案,还是无存断起的案子。 明明知道凶手活的好好的,他却无能为力。 慕修寒缓和了语气看着他道:“杜大人,这两件案子我会给你机会查清楚,但不是在现在。” “你也看到了,如今朝政昏聩,纲常伦纪都喂了狗。” 慕修寒声音变的郑重了起来,看着杜子腾道:“我们迫切需要一位明 君了。” 杜子腾脸色微微一变,他之前从未想过在朝中的几位皇子里站队,此番看来不得不做出选择。 慕修寒看着他道:“杜大人,当务之急还是先给你把亲事办了吧。” “让春熙给你留个后,然后你出京帮我办一件差。” 杜子腾猛地抬眸看向了慕修寒。 慕修寒缓缓道:“既然陈家要保二皇子,我还偏不如他们的意。” “知道什么叫狗急跳墙吗?游戏慢慢玩儿才好!” 杜子腾心情复杂的离开了将军府,慕修寒转过身抬起手掐着沈钰珠的下巴,轻轻抬了起来。 沈钰珠下意识想要躲,却被他拦着腰更是拉近了几分。 沈钰珠整个人几乎贴着他的身子,慕修寒身上晕染出的威压让沈钰珠有些无处可逃。 “世子爷……” “珠儿,你喜欢我对不对?” 沈钰珠顿时瞪大了眼眸,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慕修寒眼角眉梢的笑意一点点的晕染开来,弯腰抵着她的额头。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凝重。 “珠儿,你可知我最意难平的事情便是我去豫州城的这段儿日子,你留在京城被那些人欺负折磨。” “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沈钰珠眸色掠过一抹复杂,刚要说什么,她的唇已经被慕修寒冰冷的手指按着。 他在她的额头间掠过一个轻柔的吻,随后松开了她笑道:“这些日子,春熙的亲事要办,固然你们情同姐妹,但也别太累了。” “我出去一趟!有什么事情命千山喊我便是!” 慕修寒猛地弯腰将沈钰珠打横抱了起来,掂了掂,低声笑道:“还是轻了一些,什么时候喂胖了,我也心安了。” 他说罢将她放下来,留下了一脸一言难尽的沈钰珠,大步走出了书房。 陈家这一出子弃卒保车的戏码,慕修寒得马上去七皇子府和七殿下通个气儿,看来京城又要有些变故了。 不知二皇子下一步棋会怎么走? 更不能掉以轻心的是,还有那虎视眈眈的三 皇子赵泽,这一遭传出沈钰珠是红颜祸水,怕是某些人别有用心之举吧? 沈钰珠红着脸走到了门边看着慕修寒的身影消失在穿廊,这才缓缓回过神来。 刚被慕修寒抱过的腰肢此番都觉得有些热辣辣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主子!三小姐来了!”云香疾步走了过来,冲沈钰珠福了福。 慕依依?沈钰珠一愣神。 现在对于慕家这位三小姐,她也说不上喜恶。 之前她曾经帮了她两次,而且在她的面前都是极其尊敬她这个长嫂的。 慕修寒这一次回来,也因为她曾经数次相助,对自己这个本来不是很亲的妹妹,多了几分看顾。 慕依依的脸被慕熙彤划伤,还是慕修寒委托天机门寻了专门修复容貌的名医帮她将脸上的伤口治好。 后来也允许这位乖巧的妹妹来将军府陪着沈钰珠说话儿,态度自然亲近了许多。 沈钰珠忙命云香将慕三小姐请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她随后大步走了过去。 第395章 绣工卓越 将军府女眷们住着的后院装修得分外的雅致,一大片花树笼着别致精巧的院子,看着就很赏心悦目。 沈钰珠先命人请慕依依去花厅里坐着,她绕过穿廊远远看到了花厅前站着的一个女子。 穿着一件桃色挑线百褶裙,外面罩着一件鹅黄色外衫,最外面披着一件水红底绣白色百合花纹的披风。 她身材匀称,纤细有度,堪堪在那里一站便显出了几分盈盈之态。 曾经被慕熙彤花了的脸,经过慕修寒请的名医悉心医治,已经看不出那些横贯脸颊的狰狞疤痕。 只是眉心间的那一点伤疤,是当初慕熙彤用簪子尖狠狠刺进去的,即便是名医也不好下手清除。 却见慕依依想了个法子,在眉心间点了一朵桃花形状的花钿,不仅仅将眉心间的疤痕完美的遮挡,还衬着她绝世的容颜,多了几分华丽魅惑。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不禁微微一顿,慕家人最引以自豪的就是他 们的容貌。 当年的慕侯爷就是风流至极的柱国大将军,凯旋归来,引得无数女子几乎要发了疯。 名下的几个儿女容貌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如果说慕家得宠的慕家二小姐是那种华丽张扬的美,慕家三小姐的美是那种惊为天人的。 陡一看,便能心动,再一看,越看越是沉迷了进去。 即便是沈钰珠两世为人看到花厅门前站在树下,抬眸看着花树的慕依依,也心头一动。 果然美人美到极致,不管男女都能被深深的吸引。 慕依依抬眸正在看花树上盛开的桂花,眼底掠过一抹艳羡。 大哥对大嫂着实好到了极致,为了讨大嫂的欢心,整座将军府都快修成了御花园。 她听到了脚步声忙转眸看了过来,一看是沈钰珠,脸上染了一层笑意,急匆匆朝着沈钰珠走了过来。 还未曾走到沈钰珠面前,整个人便躬身福了下来,神态恭敬至极。 与以往不同的是, 这份儿恭敬更带着几分不一样感激,这一次因为沈钰珠出面,古若尘才卖了她一个面子。 治疗她脸上的伤需要一味很珍贵的药,有价无市,很难拿到手。 古神医有收集药材的癖好,沈钰珠过去求了几次,才肯让出来一味。 “依依给嫂嫂请安!”慕依依的姿态恭敬到有些卑微。 沈钰珠忙上前一把扶着她的手臂笑道:“此间没有外人,你何必与我客气。” “云香,看茶!”沈钰珠牵着慕依依的手走进了花厅,随后姑嫂两个坐了下来。 慕依依忙命跟着的几个丫鬟将一只很大的紫色藤条箱子抬了进来,一直抬到沈钰珠的面前,这才依次退了出去。 沈钰珠搞不清楚慕依依的这个架势。 慕依依起身亲自将藤条箱子打开,露出了满满一箱子的衣物配饰。 所有的衣物配饰都是喜庆的红色,而且都是慕依依一针一线亲自缝制了出来。 “嫂嫂,过几天是 春熙姐姐出聘的日子,铺面里绣娘做的到底不是很用心一些。” “这些日子我闲着也是闲着,在家里养伤的时候,同我娘亲赶制了一批衣服配饰出来。” “嫂嫂这些日子也忙,依依担心嫂嫂再缝制这些当真是太累了,就亲自做了这些给春熙姐姐用。” 沈钰珠一下子站了起来,抬起手拿起了箱子里的衣物。 不管是绣工还是图案几乎都无可挑剔。 早些年便听闻慕家三小姐的绣工当真是了不起,曾经绣了十二扇的江山风物绣屏偷偷拿到市面上去卖了换钱,开销母女两个在侯府里的用度。 只因为绣的实在是太好了,成了贵族子弟们争抢的绝品,闹大了后,才晓得是永宁侯府的三小姐绣的。 当初魏夫人克扣蒋姨娘的月例银子,母女两个在府里头夹着尾巴做人,即便是吃穿用的银子都不够了。 彼时永宁候爷震怒,为这件事情还和魏夫人红了脸,哪里 有侯府小姐做绣品补贴家用的。 魏夫人虽然加了蒋姨娘的月例银子,后来却找了个由头,狠狠打了慕依依一顿板子,差点儿把她的手打断了去。 沈钰珠低头察看着箱子里的衣物,百褶裙,罩衫,头饰,甚至连腰带都绣得精致到了极点。 她突然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之前给慕修寒做的鞋和这个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不过慕依依今儿来当真是帮了她的大忙,她与文治武功,赚钱谋略都可以,唯独女红有点儿困难。 光是为了表心意给慕修寒做鞋,也差点儿要了她的命,一双手不晓的被戳出来多少窟窿眼儿才完成。 春熙救过她的命,已经不单单是她的奴婢,更是她情同手足的姐妹。 马上春熙要出嫁了,她都不晓得做点儿什么好,还准备花大笔的银子请京城最好的绣娘做。 此时看着慕依依的绣工,那些绣娘当真担不起京城第一的名号。 第396章 贵客临门 沈钰珠看着面前的衣物有些爱不释手,抬眸感激的看着慕依依笑道:“依依,多谢了。” 慕依依抿着唇笑了出来,刚要说什么,不想千山疾步走到了花厅这边。 “少夫人!” “何事?”沈钰珠眉头一挑,不晓得又出了什么事儿。 千山扫了一眼一边坐着的慕家三小姐,沈钰珠淡淡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三小姐是自家姐妹。” 千山忙躬身道:“启禀世子妃,七殿下来了。” “什么?”沈钰珠忙站了起来,方才慕修寒不是去七皇子府找七殿下叙话吗? 怎的七殿下来了将军府? “世子爷呢?” 千山忙道:“世子爷也陪着一起来了。” “七殿下说听闻将军府里世子爷专门从全国各地运了花树过来,整个将军府大概是京城最好看的地方,殿下想要过来瞧瞧。” 沈钰珠的脸色微微一僵,慕修寒为她修 建的这一座将军府,当真是有些张扬了。 风头几乎盖过了皇家园林,她心头隐隐生出了几分担心,得找个机会和慕修寒谈一谈。 固然现在他是大周的大功臣,如今朝堂上下都对慕修寒感激万分。 莫说是修这么一处院子,即便是修一座皇宫,都没人敢明着说。 可越是如此,也应该低调一些才行。 她看着慕依依道:“依依,有贵客临门,我得去前面看一眼。” “嫂嫂自去便是,依依也喜欢嫂嫂这边的花树林子,我随便在这里瞧瞧,散散心。” “好!晚饭不必回侯府吃,你喜欢吃什么和我说,晚上我得好好请你喝几杯!” 沈钰珠是真心实意想谢谢这位心灵手巧的姑娘。 慕依依眼底染了一层喜悦。 自从大哥和父亲闹僵了之后,带着嫂嫂搬出了永宁候府。 如今侯府里当真是寂静得很,虽然魏夫人和二 哥在庄子上,慕熙彤也被父亲重新关在了杏花庵,没人能伤害她。 现在侯府里,上上下下都是自己娘亲打点庶务。 可慕依依还是觉得清冷得很,诺大得侯府总觉得不如大哥大嫂这边有些烟火气。 她忙痛快得应了下来。 沈钰珠这边跟着千山去了前厅,远远便看到一群大内护卫侯在了前厅外面。 她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迈步走进了前厅,给正位上坐着的七皇子躬身行礼。 七皇子今天没有穿皇子朝服,换了一件绣银色云纹的玄色锦袍,头发用墨玉冠束着,清冷的眉眼微垂,带着几分一如往常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慕修寒坐在客位上相陪,看到沈钰珠后,眉眼见掠过一抹暖色。 七皇子当真是受不了慕修寒看自己妻子的那个傻样儿,眉头微微一挑,冲沈钰珠摆了摆手道:“世子妃不必多礼,今儿也就是闲来 无事,瞧瞧你们将军府的园子。” “若是有什么需要的物件,从本殿那边的库房里搬来便是。” 沈钰珠忙道谢,这才起身坐在了慕修寒的身边。 她扫了一眼外间放着的大大小小的箱子,晓得都是七皇子赏赐下来的宝物。 现在七皇子手握重权,对自己心腹的关爱也不存着半分掩饰。 甚至还要亲自送东西来,大刺刺的不避讳任何目光。 赵轩缓缓起身道:“本殿自己去园子里转转,世子爷不必跟着,陪你夫人好了。” 慕修寒脸上掠过一抹尴尬,七殿下这厮现在也是坏得坏,拿着他开涮。 沈钰珠的脸色微微一红,刚才慕修寒看她的眼神确实热烈了些,连着七皇子都看出来了。 她忙要解释什么,毕竟贵客来了,自家夫君不陪贵客陪着她,这可是…… 慕修寒一把抓着她的手,却是冲站起来的七皇子赵轩笑 道:“正好儿我和夫人有些话儿要说,殿下先去园子里转转。一会儿属下请殿下喝茶!” 赵轩冷哼了一声,大步走出了花厅,身后跟着一群护卫。 他和慕修寒是真兄弟,倒像是在自家皇子府一样自在。 看着赵轩走了出去,慕修寒这才笑着刮了一下沈钰珠的鼻尖道:“皇族的人都这里有问题,忽而一个心思,不必理会。” 慕修寒点着自己的脑袋比划了一下。 沈钰珠吓了一跳,这种话儿也敢随便乱说。 “世子爷!” “知道知道,我晓得怎么做,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一切都听娘子的!” 沈钰珠顿时哭笑不得,想起来一件事情。 “刚刚依依来了,还给春熙做了衣服,那绣工当真是好得很!” 慕修寒点了点头。 沈钰珠忙道:“世子爷,依依马上要行及笄礼了,她毕竟是你的亲妹妹。她的亲事……” 第397章 遗落 慕修寒的将军府后园景色着实的好看,处处花团锦绣。 尤其是那一片菊园,正是秋意正浓的时候,满园子的万寿菊,挤挤挨挨开到了荼蘼。 今儿赵轩来慕修寒这里就是为了散心的,虽然方才慕修寒告知他陈思道的死,可能会暂且保下二皇子一命。 这事儿固然糟心,但是赵轩不着急。 从他五岁的时候亲眼目睹母妃被活生生蒸熟了,不到十岁便被丢出了宫城偏安在前朝的破烂王府中。 十五岁就被丢到柔然与大周边境的沙漠地带,与毒蛇为伴,与杀戮相随。 他就再也没有为什么事情慌乱过,他有的时间和耐性去等。 菊园里正好有个亭子,赵轩在慕修寒这里不用担心被人暗杀。 毕竟慕修寒那厮护着他的妻子像是老母鸡护着自己的小鸡崽儿,这将军府安全到不能再安全的地步。 “你们不必跟着!”赵轩淡淡道。 身后的护卫忙应了一声,守 在园子外面。 赵轩迈步朝着亭子那边走去,却不想花丛另一侧晃过了一道娇俏的身影,穿着桃红色的百褶裙。 红色与这金色本来就是热闹到极点的颜色,赵轩不是个沉迷于美色之人。 此番也被那一抹身影晃了眼睛,不禁多看了几眼。 那身影许是听到了他朝着这边的亭子走了过来,受了惊吓,忙起身急匆匆从亭子里走了出去,似乎是在躲着他。 赵轩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能在慕修寒府中胡乱闲逛的女子当真不是一般人。 只是胆子太小了些,听着外人的脚步声,就能仓皇逃走。 赵轩今儿也是闲的,心头揣测起了美人。 肯定不是府里头的奴婢们,方才他也看到了,有沈钰珠那样的当家主母,府里头的奴婢都是规规矩矩的,不会轻易乱跑。 难不成是慕修寒纳的小妾?那小子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想到此处,赵轩不禁暗自自嘲道,自 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他的谋臣纳妾和他有什么关系?只是别被慕家少夫人打死就成,他还用得着这个人。 赵轩缓步走进了亭子,亭子是那种八角亭,里面有黄杨木围栏。 正中是一张汉白玉的石桌,四周放着几个石墩,倒也是个纳凉的好去处。 周围花团锦簇,花香怡人,秋高气爽,别有一份韵致。 赵轩掀起了袍角缓缓坐在石墩子上,视线无意落在了一边的黄杨木围栏上。 他猛地站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似的。 赵轩随后大步走到了对面的黄杨木栏杆前,栏杆凸出来的雕花木头柱子上赫然挂着一条水蓝色璎珞。 是用丝线打的珞子,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颜色都灰败了几分。 绳子的结扣上因为被人经常拿出来揣摩把玩,都已经磨得光溜溜的。 这也不算什么,只是璎珞上拴着一块羊脂玉玉佩。 玉佩落在赵轩修长的 手掌中,一面雕刻着象征皇子身份的螭纹,另一面简简单单刻着一个轩字儿。 赵轩俊朗清冷的眼眸瞬间缩紧了几分,猛地收紧了手指,紧紧攥着玉佩转身看向了花丛中的一条小径。 他记得很清楚,刚才就是那个胆子小的姑娘远远看到他后,躲开了去。 定是她走得匆忙,玉佩挂在了木头柱子上,加上那璎珞年久不结实,这才落在了这里。 可为什么是她? 赵轩的一颗心顿时狂跳了起来,他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的那个丫头,今天居然在这里出现了? 赵轩忙急匆匆走出了亭子,守在菊园外面的护卫看到自家主子剧变的脸色,一个个顿时心慌了起来,纷纷上前躬身行礼。 也没听到主子喊叫,更没有什么刺客袭击的声音,殿下的脸色怎么变的这么难看? 赵轩看也没看身边的护卫,朝着前厅的方向走去。 有些事情,他必须得问清楚才行。 赵轩 穿过了菊园,拐到了大道儿上,刚要朝着前厅赶过去,不想迎面传来阵阵脚步声。 正是慕修寒带着沈钰珠找了过来,毕竟殿下来将军府转悠,他们夫妻两个不陪着,实在是说不过去。 沈钰珠跟在慕修寒的身侧,远远看到迎面急匆匆走来的赵轩,心头一跳。 七殿下的脸色看起来着实的不好,倒像是在园子里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微微有些心惊,毕竟是在自家园子里出的事儿,对方又贵为皇子,以后可能是大周朝的九五之尊。 她和慕修寒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来。 慕修寒看着赵轩急匆匆走了过来,他脸色的也是微变,忙紧走了几步站在了赵轩的面前。 还未等他躬身行礼,赵轩却将一块儿玉佩几乎戳到了他的眼珠子上,声音急促道:“慕修寒,你最近是不是纳了小妾?” 慕修寒顿时脸色变了,猛地抬眸看向了赵轩。 你才纳妾呢,你们全家纳妾! 第398章 同病相怜 赵轩的话刚一出口,慕修寒和沈钰珠都懵了去。 慕修寒先顾不上回答赵轩的问话,忙转身看着身后跟过来的沈钰珠道:“珠儿,天地良心,我要是纳妾,让我天打雷劈死!” 沈钰珠顿时哭笑不得,她忙看向了赵轩,躬身福了福道:“殿下!我家世子爷近来没有纳妾。” “殿下方才在园子里遇到了什么事情?” “若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冲撞了殿下,臣妇马上处置了去。” 沈钰珠也是好奇,七皇子可不是一般人。 即便是大山崩塌与前,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人,此番这般的情绪激动当真是罕见得很。 慕修寒也看着赵轩道:“殿下,您到底遇到了什么?怎么一上来就让臣家宅不宁啊!” 赵轩的眉头狠狠闪了闪,看着面前的慕修寒,又想揍他了。 不过现下,他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处置。 他稍稍将那块儿玉佩收回去一点点,冷冷看着慕修寒道:“你马上将你将军府的女眷统统 带到前厅来,我要找一个人。” “找一个佩戴这块儿玉佩的人!” 慕修寒之前脸上的嬉皮笑脸,顿时收敛了起来。 他这也是第一次看到赵轩脸上的表情,居然还有这般急迫的时候,倒也不敢插科打诨。 沈钰珠忙命张妈拿着将军府里丫鬟们的名册,甚至连着外面的护院都算在内,一个个的喊到了正厅,去认领那块儿玉佩。 将军府刚刚修缮好,慕修寒也不喜欢府里头的闲杂人等太多。 加上府里头的主子只有他们夫妻两个,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着。 故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将将军府里的所有奴婢过了一遍,却没有一个人认领赵轩手中拿着的那块儿玉佩。 赵轩脸上阴沉沉的,耐心几乎消耗殆尽。 慕修寒看着赵轩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也是纳闷儿了。 这府里头的下人,不是天机门的人,就是珠珠的心腹,别的人也没有了。 这些人当真是不敢对着他和珠珠的面儿说谎的 ,找死不成? 他也是奇了怪了,好端端的,这位金枝玉叶的贵人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子? “殿下,会不会是殿下从将军府外面得的玉佩?府里头能找的女人都找过来了,总不会是我家珠儿拿过你的这块玉佩吧?” 慕修寒猛地打了个哆嗦,忙看向了沈钰珠,带着几分担心。 现在抢他老婆的人很多,陆明哲那孙子的事儿还没有搞定,又出来一个要死不活的古神医,再要是眼前这位爷也觊觎他妻子的美貌…… 赵轩厌恶的扫了他一眼冷冷道:“闭嘴!你喜欢的不一定是本殿喜欢的!” 喜欢?赵轩忙自己先闭了嘴。 他居然将那个守了七年的秘密,当成是喜欢? 其实那根本就不叫什么秘密,只是一场偶然的相遇,像是童年时期的一个梦境,差不多都快被遗忘了。 那还是在他十三岁的时候,那时他过得当真是狼狈。 母妃惨死,父皇不喜,几个哥哥处心积虑想要宰了他。 他虽然 贵为皇子,却连普通人家的孩子也不如。 有一天他独自骑着马回京,经过了一处庄子。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得不停留在京郊的庄子上。 他完全可以向守城的士兵亮出他皇子的身份,即便这样的小小特权,他也不敢用。 他已经被自己的哥哥们陷害怕了,但凡有一点儿把柄都能让他脱层皮。 很小的时候,隐忍已经融进了他的骨血中。 郊外的庄子大多是京城贵族门阀的,即便是赵轩再怎么不被重视,也还在这里有一处可以停留的一亩三分地。 他骑着马经过一面土墙,却听到了土墙那边传来一阵阵低低的抽泣声。 那一瞬间,赵轩鬼使神差的停住了马,走到了墙边低声问询了起来。 墙的另一侧居然是个只有八岁的女孩儿,声音很好听,却也机灵得很。 大致告诉了他自己的悲惨遭遇,却始终不肯透露她的姓名,身份,是谁家的孩子。 只是说自己娘亲是家里的姨娘,主 母责罚将她们母女两个关到这冰冷的庄子上。 母亲快病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门口看守的庄丁不让她出去给母亲买药。 赵轩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和他一样凄惨的人,同病相怜的感觉,第一次触动了他冰冷的心。 他居然和那个小女娃约定,第二天还在这里碰面,他答应给她送药。 不过他不能见她的面儿,毕竟他还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况且他是皇子不能给自己惹太多的是非。 第二天,赵轩如约而来,果然那边的小姑娘在等他。 土墙墙根处有个小洞,只能通过人的一只手。 他将药分成一个个小包,送到了洞口。 那边女孩儿伸出了纤弱的手探出来拿药,那一瞬间,赵轩被那只手震住了。 还没有长开的手,手型就好看的令人惊讶。 可更加触目惊心的是,手腕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痕,看起来便是被人虐待过的。 十三岁的热血少年,第一次因为一只手动了怜惜和杀意。 第399章 再生缘 赵轩紧紧捏着手中的玉佩,这一块儿玉佩比他赠送慕世子妃的紫玉玉佩可珍贵得多。 那还是他母妃在他出生的时候,请了专门的玉匠帮他雕刻而成的。 一块儿玉佩,还有一个小巧的玉锁。 上面都刻着他的小字,他将玉佩赠与了土墙另一侧的小姑娘,许下了一个承诺。 他让那小丫头再忍耐些时日,等他想办法救她出苦海。 哪知自己回宫后不久,就被父皇送到了远在涿州的封地,相当于将他放逐在边远蛮荒的海疆。 再后来柔然边地爆发了冲突,他不想再被困在涿州做个混吃等死的废柴王爷,随后决定去柔然边地搏一条出路。 彼时整个后宫的皇子们都不愿意去柔然边地受苦受累,他主动站了出来,一如之前应对豫州困局的时候。 这一走就是整整七年的时光,等到他后来回到京城,再去庄子上打听那个小女孩儿 的下落。 不想庄子已经易了主,小女孩儿也不知所踪。 没想到今天在慕修寒的院子里续上了这一段儿前缘,可折腾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人认领这块儿玉佩。 一时间,赵轩的神情显得焦燥了起来。 慕修寒看着赵轩道:“殿下,您也瞧见了,阖府上下的女眷都给您过目了,您看……” “世子爷!”一边的沈钰珠猛地想起来什么,忙小心翼翼扯了扯慕修寒的袖子。 慕修寒一愣转过脸看向了自己的妻子,沈钰珠冲他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一个人,世子爷,你我都掠过了。” “谁?”慕修寒被赵轩的事情搅合的有点点懵。 沈钰珠低声道:“依依今天来了将军府送东西,我让她留下来先在园子里逛逛,一会儿便请她一起用饭。” 慕修寒一下子傻了眼,一边的赵轩淡淡道:“难不成府里头还有女眷没有来?” 沈钰珠 忙起身冲赵轩福了福道:“还有我家三妹妹,今天来府上做客。” “只是她还是个未曾出阁的姑娘,不方便来见殿下,我这便去问问。” 赵轩听了沈钰珠的话,本来眼底一亮,不想沈钰珠说是慕家三小姐今儿也在将军府上。 他心头暗淡了下来。 虽然已经七年过去了,可那时的一幕幕却跃然在脑海中,宛若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他很清楚的记得,那个小丫头从墙洞里伸出来手,手腕上到处是被鞭子抽过的伤痕,袖口还破破烂烂的。 这样的女孩子,简直像个可怜的小乞丐,怎么可能是天下第一世家永宁候府的三小姐? 不过沈钰珠答应去问问,他也由着她去。 沈钰珠转身刚要去找慕依依,不想正厅门口处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怯生生的走了进来。 慕依依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正厅,方才将军 府中已经闹成了一团。 人人都在传言说,世子爷喊了府里头所有的奴婢去前厅,说是关于玉佩的什么事情。 慕依依那一瞬间已经心跳如雷,她正好丢失了玉佩,不知道自家大哥说的这件事情和她丢失的玉佩有没有关系。 那玉佩对她而言意义非同一般,是她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已经藏进了她的血液中,层层叠叠的包裹了起来。 现在陡然被人剖开,她顿时胆战心惊,鲜血淋漓。 即便是被两个丫头扶着,脚下的步子还是走不稳,视线模模糊糊的,都没有看清楚正位上坐着的人是谁。 待她抬眸仔细看去,这才发现正位上居然坐着七皇子,顿时心头一惊,忙冲七皇子跪了下来。 “民女给殿下请安!” “依依?”慕修寒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这个三妹。 沈钰珠在慕依依走进来的那一瞬间便明白了, 恐怕慕修寒以后给自家妹子物色乘龙快婿的事儿得放一放了。 赵轩在听到慕依依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整个身子都僵在了那里。 就是那个小姑娘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分外的轻柔,像是天边飘荡着的云朵。 只不过现在这个声音听起来,更多了几分成熟。 “这玉佩可是姑娘之物?”赵轩不等慕修寒这个做兄长的说话,拿起了手中的玉佩,定定看着面前跪着的女子。 他心头暗自惊讶称奇,当时隔着一堵墙,却从没有想过她居然是这般美丽出尘的女子? 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这个丫头长什么样子,如今一见,多了几分别样的滋味。 慕依依猛地抬眸看向了赵轩,怎么会是他? 这个声音已经刻进了她的灵魂里,成了她那段儿最难熬时光的唯一慰籍。 她不可思议的盯着赵轩,嘴巴张了张,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400章 红豆 前厅一时间一片死寂,只能听到慕依依急促的呼吸声,分明是紧张到了极点。 沈钰珠担心她就此晕了过去,忙起身将她一把扶了起来笑道:“三妹妹,七殿下问话,你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云香,给三小姐端一杯桂花汁儿来,加几片薄荷!” “是!”云香忙慌慌张张走了出去,心头暗道这可是什么造化? 一向默默无闻的三小姐居然和七皇子有些瓜葛,看起来这瓜葛还不小。 她最是个机灵的,忙将正厅里服侍的婢女们一起带了出去,随后将正厅的门从外面关了上来。 不多时云香端着用冰块儿冰好的桂花汁儿走了进来,随后退了出去。 慕依依喝下了桂花汁儿,这才觉得心头不那么慌张了,一阵阵的眩晕感也慢慢退去。 她死死攥着盛着桂花汁儿的杯盏,两只手几乎要嵌进去似的。 她当真是傻,之前一直以为那个救了她娘亲一命的少年,可能是京城里的贵族子弟,亦或是富家子弟,要么是这附近庄子 上庄丁的孩子。 可她是绝对没有想到居然是当今的七皇子。 玉佩上明明雕刻着一个轩字儿,她却从未朝着那方面去想。 怎么可能? 在那样荒僻的庄子上,居然会遇上皇族子弟? 赵轩缓缓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慕依依。 慕依依忙从椅子边站起来,傻傻的看着那个走过来的陌生青年。 他们两个是这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赵轩看着她笑了出来,这笑容没有参杂任何的东西,很真实。 “没想到你还存着这玉佩,这么多年过去了,倒也是难为你了。” 慕依依动了动唇,好看的唇哆嗦着说不成个话,眼底早已经染了泪意。 赵轩抬起手想要抱抱她,只是人家兄长和嫂嫂还在一边站着,自己拿捏着身份到底不能越矩。 毕竟慕依依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 赵轩抬到半空中的手缩了回去,摘下了随身佩戴的香囊,从里面取了一颗早已经失去了光泽的红豆,递到了慕依依的面前。 慕依依眼底的泪瞬间落了下来 。 这些年她渐渐大了,心头也慌了起来。 她是永宁候府不受宠的庶出的姑娘,婚姻大事根本不是她能说了算得。 其实之前魏夫人已经帮她物色好了一门好亲事,便是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朝官做续弦。 幸亏父亲慕侯爷还要些脸面断然拒绝了,接着魏夫人又要将她作为联姻筹码随便嫁给一个喜欢男人的贵族子弟。 就在她绝望至极的时候,大哥带着嫂嫂回来了,一切变得不一样了起来,她这才逃出了一条活命。 兜兜转转,终于遇到了她要等的那个人,可对方居然是七殿下。 一时间悲喜交加,她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慕依依也哆哆嗦嗦从腰间取了香囊下来,倒出来一颗红豆。 七年前,她藏了几颗红豆把玩,不想得了赵轩那么大的恩惠。 可彼时她除了满身的伤痕,再没有任何能送得出手的东西。 她便赠了那人一颗红豆,也是她的一颗真心,只希望以后若是有缘再见,一定报答他对自己娘亲的活命之恩 。 此时看起来估计这份儿恩义怕是永远也报答不了了,他是高高在上的七皇子,她一个永宁候府的庶女拿什么报答? 两个人都垂首看着对方手掌中的红豆,竟是万般的情绪无从说起。 沈钰珠也是心头诧异至极,忙冲一边同样傻了眼的慕修寒低声道:“世子爷,我们暂且回避一下?” 慕修寒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冲赵轩道:“殿下,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处置,我和珠儿先失陪了。” 他说罢带着沈钰珠走出了前厅,将这压抑空旷的空间让给了里面的那两个人。 沈钰珠跟着慕修寒走到了偏厅里坐着,慕修寒却坐不住,站了起来满地的转悠。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这两个人何时勾搭上的?” “世子爷不必捉急,一会儿问问三妹妹便知,只是……”沈钰珠看着慕修寒笑道:“只是不知道殿下要如何处置三妹妹的事情?” 慕修寒冷笑了声,坐了下来:“都是男人,我哪里看不出来他的那点子心思,怕 是要将三妹纳入他的帐中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此间事情还得父亲出面才行,你一个做兄长的也算不得数。” “不过现在殿下被放在火上烤,若是有人晓得殿下的心上人是三妹妹,少不得要对三妹妹不利。” “妾身以为今天的事情还是不要伸张,等殿下准备好提亲了,再伸张出去。” “到时候护着三妹妹的责任便是殿下的事情了。” 慕修寒点了点头,欣赏的看了自己妻子一眼,到底是他的贤内助,考虑问题当真周到。 许久之后慕依依才从正厅里红着眼眶出来,找到了偏厅里待着的沈钰珠和慕修寒,将当年和七殿下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沈钰珠越听越是称奇,当真是一桩奇缘。 慕修寒听完了慕依依的叙述,便按照沈钰珠的建议,让慕依依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流露半分。 就当是来自家哥哥家做客而已,接着命百川亲自送慕依依回了永宁候府。 另一边,赵轩却命人过来请慕修寒过去叙话。 第401章 求个侧妃 慕修寒疾步走到了前厅,午后的阳光顺着雕花的窗棂斜斜照射了进来,在正厅中站着的青年身上,笼出来一个不真切的光晕。 “殿下!”慕修寒上前一步行礼。 赵轩转过了身子看向了慕修寒,视线多了几分与平日里不一样的神色。 两个人在柔然边地的沙漠中认识,彼时他是个落魄的皇子,他也才是刚自立门户的江湖刺客。 不想两个人居然还能做了异姓兄弟,不过现在怕是更多了一层关系,他要和眼前这个家伙做亲戚了。 “殿下您找我是……”慕修寒已经躬身等了许久,赵轩就是不说话,一个劲儿的瞪着他看。 慕修寒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缓缓笑了出来。 赵轩眸色一闪转过身,坐在了椅子上。 “你三妹妹好得也是永宁候府的三小姐,貌似生活过的不怎么如意?” “我七年前遇到她的时候,她居然会出现在那样荒僻的庄子上,连自己的娘亲快 病死了,都不让她出去买药。” “这些永宁候爷不知道吗?” 慕修寒一愣,哪里听不出赵轩声音中的责怪之情。 心头不禁好笑,这么快就心疼上了? 他低声淡淡笑道:“回殿下的话。” 慕修寒定了定神,抬眸看向了赵轩道:“不瞒殿下,虽然是家丑,可殿下也清楚臣的那些个破事儿。” “我那三妹妹也就是个不得宠的庶女,怎么可能入得了我父亲的眼?” “莫说是她,我这个永宁候府正儿八经的世子爷,我娘可是侯府明媒正娶进来的正派夫人,我们母子两个的下场……殿下也晓得吧?” 赵轩眸色一闪,放在桌子上的手掌缓缓收成了拳。 他眉眼间掠过一抹萧杀,永宁候府魏氏当家,一手遮天,不晓得依依被怎么残害过。 前厅里的气氛有些凝滞,许久赵轩站了起来道:“我会尽快去见令尊大人的!” “殿下要去提亲也可,”慕修寒忙道, “这门亲事我父亲不敢阻着。” “不过我家珠儿说过了,在殿下将我三妹妹迎娶进皇子府之前,殿下最好还是克制一些,不要让别的人晓得……” 慕修寒顿了顿话头:“晓得依依是殿下的软肋!” 赵轩神色一凛,他明白慕修寒的意思。 皇子娶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知道要牵扯到多少朝中的势力。 盘根错节,他得步步小心。 “本殿晓得怎么做!” “殿下!”慕修寒抬眸看着赵轩道:“殿下如今在豫州城这件事情上,可谓是占尽了便宜。” “可殿下想要在朝堂站稳了,那些世家贵族不能不笼络,我记得几个世家都有适龄的女子待嫁闺中,殿下若是娶了我妹妹……” “你想说什么?”赵轩冷冷盯着自己的谋臣,身上的清贵之气变得冷冽了几分。 慕修寒脸上的神色整肃了起来道:“我这个妹子虽然是庶出,可以后也不能给人欺负了去。” “ 殿下最起码得给她个侧妃当当。” 赵轩眉头挑了起来,冷笑了出来:“你这便是讨价还价?” 慕修寒无赖的笑道:“殿下非要这么想,那臣就算是讨价还价吧。” “臣这个妹妹是庶出的,地位身份不是很高,侧妃的位置算是臣这个做哥哥的替她不要脸的求一回吧!” 赵轩眸色间掠过一抹复杂之色,随后笑了出来。 “她不会做侧妃的!” 慕修寒脸色一变,却听到赵轩接着缓缓道:“她要做也得做本殿的正妃,以后若是本殿做到那个位置上,她就去母仪天下好了!” 慕修寒像是被吓到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慕依依的那个身份,真的做到侧妃已经是羡煞旁人了,赵轩这厮居然要给她正妃的位置。 他陡然想起来什么,失去的理智一点点的飘了回来。 “殿下,那些世家大族,殿下不准备笼络了吗?” “笼络?”赵轩仰起头看向了窗外的秋景, 年轻俊朗的脸上染了一层霜色和冷冽。 “本殿只要站在了最高处,他们又奈我何?” “本殿喜欢谁,娶谁为正妻,不需要旁人指指点点,不想闭嘴的,就去死吧!” 慕修寒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这厮的做法很合他的心意,果然是能做兄弟的人。 若是天束缚着他们,那就把天地都捅出个窟窿来。 “殿下是不是想好怎么应对二皇子和三皇子了?”慕修寒看着他试探的问道。 赵轩眸色沉下去了几分:“老三最是个谨慎不过的,不会轻易动手,不过他越是谨慎越是失去了很多良机。” “倒是赵广,只要稍稍逼迫一下,怕是他就坐不住了。” “既然杜大人已经站在了我们这边,便让他出城一趟吧。” 慕修寒点了点头:“殿下,能不能等他娶了老婆再出城?毕竟变数太大,一旦上了路,一路上二皇子和三皇子那边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他。” “先给他留个后!” 第402章 贴身嫁妆 九月初九,重阳节。 京城郊外到处是登高祈福的人群,遍插茱萸,菊园赏花,人人都沉浸在浓浓的桂花香味中,如痴如醉。 骠骑大将军的将军府也是热闹到了极点,里里外外都是喧嚣的人群。 沈钰珠带着人急匆匆走进了一处临湖而建的精致院子,院子四周到处挂着红色帐幔,贴着大红喜字儿。 春熙出嫁前,沈钰珠专门在将军府里给春熙辟出来一处院子,做为她待嫁的地方。 她刚走进了院子里云香就迎了出来,替沈钰珠打起了帘子。 “主子来了!” 暖阁喜床上坐着的春熙一看沈钰珠走了进来,忙站了起来,顶着凤冠霞披便要给沈钰珠行礼。 “快坐下!你我之间何必再行这虚礼!” 沈钰珠牵着春熙的手坐了下来,她随后看了一眼四周。 春熙从小时候被张妈买进了沈府后,就和沈钰珠一起长大。 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想到还能有此间造化,嫁 给了探花郎杜子腾。 如今成铭大人死了之后,杜子腾坐到了正四品的大理寺寺卿的位置。 春熙嫁过去后就是官夫人,眼红死了平日里和她一起玩儿耍的小姐妹们。 虽然明面儿上不说,可私底下大家都晓得如果不是少夫人的原因,春熙哪里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可见伺候好少夫人,便能得了真金白银的好处,人人对沈钰珠更多了几分巴结和认真。 春熙没有亲人,也没有老家送亲的女眷,平日里玩儿得好的丫头们此番坐在暖阁里陪着她待嫁。 都是些年轻女孩子,笑闹着倒也是热闹。 此番看到沈钰珠走了进来,一个个忙站了起来给沈钰珠行礼。 张妈晓得主子对春熙有些体己话儿要吩咐,笑着将几个小丫头带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沈钰珠和春熙主仆两个。 沈钰珠握着春熙因为紧张微微发凉的手,她抬眸看着面前穿着红色喜服打扮好了的姑娘。 春熙是那 种很耐看的女孩子,清秀可人,此番更是多了几分娇媚。 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云香沉稳大气,春熙机灵活泼。 主仆三个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沈钰珠一时间有些不舍。 “杜家老太太老爷子都从横州来了,他们孙子今儿大喜的日子,还有杜大人的双亲也赶了过来。” 春熙听了沈钰珠的话更是紧张了几分,她抬眸求助的看着沈钰珠。 沈钰珠笑了出来:“你别怕,我正准备吩咐你这些。” “不管杜家人怎么样,对待长辈你身为小辈该守的礼仪要守着,该服侍尽孝一样也不能少。” “可杜家是大家族,保不准什么样的人都有,你只记得一点,你永远是世子爷的义妹,是我看中的妹妹。” “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晓得了吗?” 春熙眼底的惴惴不安和惊慌失措因为沈钰珠的这些话儿顿时收敛了起来。 她郑重的看着沈钰珠点了点头。 沈 钰珠的表情这才松了几分,她一直担心春熙撑不住门户被人欺负了去,尤其是杜家的规矩大,少不得要多吩咐几句。 只要春熙沉着应对,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 “这些你拿着!”沈钰珠将之前带进来的一只精致的金丝楠盒子送到了春熙的面前。 盒子里放着银票和一些铺面的文契。 沈钰珠看着春熙道:“这是一万两银子,还有两家米铺,一家药材铺子的。” “这些东西你拿着傍身用!” “不不不……”春熙吓呆了去,这些东西也太贵重了。 “主子!我不能要!这礼太重了!” 沈钰珠将盒子塞进了她的怀中笑道:“我说过你和云香是我的妹妹,咱们私底下没有主仆之分。” “以后云香嫁了人也是这般的规矩,是你的,你就收下便是。” “你刚做了主母,迎来送往,私底下的打赏应酬,哪一样不需要花银子?” “仰仗着杜大人的那些俸禄哪里能够 ?杜大人又不会官场里的那一套,想必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况且你银子傍身,在杜家也硬气一些!” 春熙哽住了嗓子说不出话来,将东西放在了一边,硬着给沈钰珠磕了一个头。 “快起来!”沈钰珠忙将她扶了起来,抬起手帮她将脸上的妆容重新补了补笑道:“春熙,你一定要好好的。” “多谢大小姐,”春熙眼眶又红了几分。 外面突然传来张妈的笑声:“姑爷来了!现在被咱家世子爷堵着门耍笑,马上要进来了!!春熙姑娘可准备好了?” 沈钰珠不禁好笑,慕修寒堵门讨吉利,杜子腾怕是一时半会儿闯不进来。 她忙扶着春熙站了起来,亲自帮她将盖头盖好。 不久门外传来了喜婆子的笑声,一大群人走了进来。 喜婆子将春熙背了起来,缓缓走出了暖阁的门。 沈钰珠不能再送,攀在门柱上,看着春熙的背影越行越远,一直消失在垂花门外。 第403章 无心无意 登时暖阁里清静了下来,沈钰珠却像是老母亲送走自己心爱的女儿一样,带着些许意兴阑珊。 她坐在了椅子上,云香端了一杯茶放在沈钰珠的手边,本想劝自家主子几句,不想自个儿倒是先红了眼眶。 她抹了一把眼泪躬身道:“世子爷有事去了七皇子府,让奴婢和主子通报一声。” “嗯,”沈钰珠端起了茶盏,饮了几口茶,心情好了许多。 一边的云香小心翼翼道:“主子不要太难过了,春熙妹妹是个有福之人。” “杜大人对春熙妹妹疼爱至极,她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沈钰珠抬眸看着面前的丫头,心头微微一暖。 她忙将云香的手握着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云香小心搭着锦凳的边儿缓缓坐了下来,抬眸看着自家主子笑道:“三天后,就是春熙回门的日子。” “到时候主子就能见到她,和她说说话儿了。” “况且杜府 距离咱们将军府也不远,多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让春熙过来多陪陪主子便是!” 沈钰珠笑了出来:“你这丫头倒是会宽慰我,春熙嫁过去那么大一家子人要维持,哪里有多余的时间出来交际。” “你们两个丫头一直陪在我的身边,都已经习惯了,想的你们以后一个个都要走,心里也有些想念。” 云香脸色腾地一下子红透了去,抿着唇笑道:“主子放心,奴婢会一直陪着主子的。” “你这丫头不得胡言乱语,你们年龄大了哪里有不嫁人的道理?” 沈钰珠打趣道:“若是你有什么心上人,或者喜欢在意的人,不妨说出来,该着你的那一份儿嫁妆,我可是帮你们早早准备好了的。” 云香更是脸红到了脖子根儿,脑海中掠过了李泉那张敦厚老实的脸,嘴巴里的话儿差一点儿就要涌出来。 可还是压住了,如今春熙刚离开,她若是再 和主子说,自己的心上人是李泉,也要走,岂不是伤了主子的心。 只等着过些日子再说吧,反正她和李泉都服侍在主子身边的,这层窗户纸迟一些早一些挑破,倒也无妨。 挑起了这个话头,沈钰珠心头想起来那个性子孤僻的少年。 曾经在豫州的时候,他就那么堪堪站在风雨中,抬眸坚毅的看着她,说是喜欢云香,等他活着回去娶她。 不想豫州这一场仗打赢了后,他又急匆匆去了柔然边地,不晓得现在那少年怎么样了。 “云香,”沈钰珠很慎重的看着云香道,“我私底下问你一句话儿,你觉得周兴这个人怎样?” 云香一愣,不想主子怎么问起来这个? 难不成周兴做了什么主子不高兴的事情?或者是主子要重用此人,便来向她旁敲侧击打听一二? 殊不知她的理解和沈钰珠的问话,意思早已经歪到了一边。 云香低头思索了 一二,抬眸整肃的看向了沈钰珠道:“回主子的话儿,周兴此人着实是个能成事的。” “不过此人性子不是很好,但是这不妨碍他对主子忠心耿耿,绝无二意!” 沈钰珠被云香严肃的表情和这一番话,顿时引得哭笑不得。 不过这个丫头提起周兴这个人,脸上除了公事公办之外,没有一点儿别样的神色。 那一瞬间沈钰珠顿时了然,看来又是一个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周兴那扎根在心头的喜欢怕是不能成了,即如此她须得想个办法写封信告知周兴这些,不过这个话儿可不好说,她还得再斟酌一二。 这男女之情,她活了两辈子的人都参透不了,更无论给别人牵连这姻缘。 她也只能将这番心思想法子告诉周兴,至于以后怎样,还得看他们两个人的造化。 慕修寒去了杜府喝杜子腾的喜酒,很晚才能回来。 沈钰珠精神不济,早早歇 下来,正歪靠在迎枕上翻看手中的《太平广记》。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还有门口丫头们行礼的说话声。 这脚步声沈钰珠那是熟悉至极,除了慕修寒还能有谁? 她忙将书放在了一边,不想慕修寒已经走了进来,身上裹挟着冷冽的寒风还有浓浓的酒意。 “世子爷回来了?”沈钰珠忙下了床榻,迎了过去,便要帮慕修寒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来。 她踮着脚尖抬起手,刚凑到了慕修寒的领口,两只手却被他猛地紧紧抓住。 沈钰珠抬眸看向面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俊美的眉眼间染着笑意。 因为多贪了几杯酒,给他本来俊美无俦的脸添了几分风流倜傥,偏偏那醉意让人看着脸红心跳。 “世子爷,妾身帮你去取醒酒汤!” “珠珠,别动,给爷抱抱!”慕修寒耍赖似的,紧紧拥着怀前的女人,弯腰下去,却像是撒娇一样抱着沈钰珠不松手。 第404章 宠爱 慕修寒身上的酒气合着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让她也略带了一些醉意。 “世子爷!我帮你倒杯茶吧!”沈钰珠挣脱开慕修寒的怀抱,总不能一晚上就这么抱着吧,这家伙也真的粘人得很。 “珠珠,我带你去个地方!”慕修寒低着头笑看着她,潋滟的凤眸中像是染了无尽的星光。 沈钰珠不晓得他这酒疯要发成个什么样子,可慕修寒做出来的决定,任何人都不能更改。 他亲自帮沈钰珠披上了披风,牵着她的手转身走出了暖阁。 沈钰珠不得不跟了上去,出了将军府,慕修寒直接将她抱了起来放在马背上,随后自己也纵身上马,将她紧紧箍在了怀前。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慕修寒俯身在沈钰珠的耳侧,声音沙哑带着一点点迷人的磁性。 他薄凉的唇擦着沈钰珠的耳廓而过,沈钰珠只觉得身子哆嗦了一下。 一颗心剧烈的跃动了起来,几乎跳出了腔子。 很快他带着她朝着 崇文街最北面的问月楼而去。 问月楼矗立在京城最东面,沿着崇文街一直朝着东面走便是。 这里供奉着掌管世间姻缘的月老,说白了就是京城里最大的月老祠。 走到了问月楼前,沈钰珠抬眸看去,居然是九层高的通天高塔,塔身外面有伸展出去的观赏台,四周的黄杨木围栏上拴着红色丝线和各种象征好姻缘的石锁。 沈钰珠上一世进京的时候,就知道问月楼的规矩。 只在每个月的十五这一天开放,供那些青年男女们过来求签问姻缘,平日里都不开的。 今天是初九重阳节,慕修寒把她带到这里来,让沈钰珠都懵了的。 “来!跟我来!”慕修寒虽然今天在杜子腾的婚宴上多喝了几杯,可此时还能稳稳的将沈钰珠从马背上抱下来。 沈钰珠被慕修寒牵着手走到了问月楼的侧门,里面有专门的打更人看守,防备平日里那些闲人们过来破坏公物。 此时四周万籁俱静,天色越 发黑了几分,耳边除了秋季咆哮而起的风声,四周静谧得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沈钰珠转过脸看向了慕修寒,却不想慕修寒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声张。 他弯腰捏起了一块儿小石头,猛地朝着侧门动用内力击打了过去。 “谁啊!”里面传来了打更人被惊动了睡梦暴躁至极的声音。 沈钰珠不禁一阵好笑,堂堂大周朝的骠骑大将军居然这般戏弄一个打更的,当真是醉的厉害。 她忙要说什么,却被慕修寒一把扯到了身后。 “哪个小兔崽子大半夜不睡觉过来祸害爷爷?”打更人被慕修寒接二连三的小石子儿飞的有些心烦。 他气哼哼披着袄子走了出来,不想刚走出来,慕修寒猛地窜了出去,那人背对着慕修寒还未曾转过身来看看身后是谁,脖子上被一记手刀斩晕了过去。 “世子爷!”沈钰珠低呼了一声。 “无妨,明早就醒过来了!你跟我来!” 慕修寒将打更人拖 进了问月楼,随后紧紧关上门,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颗夜明珠。 他托着夜明珠牵着沈钰珠的手拾级而上,渐渐爬上了问月楼的顶层,将她小心翼翼扶到了观景台上。 沈钰珠从来没有来过这么高的位置,放眼望去,整座京城尽收眼底。 再远一点儿的天际间灰蒙蒙蛰伏着气势恢宏的宫城,像是一只暗夜中的巨兽。 此时宝蓝色的天际间却缓缓腾起了一大片的红云,这些红云乘着东南向的秋风,朝着沈钰珠这边移动了过来。 待到那些红云飘到了沈钰珠这边的问月楼的时候,恰好因为风向地理位置的原因,那片红云居然不动了。 沈钰珠仰起头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美景,哪里有什么红云,只是一大片的红灯笼,飘到了天上,还飘到她的面前。 之前她曾经用这些灯笼骗了陆明哲一次,不想这一遭慕修寒也学会扎这种祈福用的纸灯笼。 看着四周团团围了过来的红灯,瞬间将 问月楼点亮了去。 沈钰珠不晓得自己是在仙境还是在人间,她仰起头看着四周飘在半空中的灯,低声呢喃道:“真美!” 成千上百盏红灯的光晕全部照在了沈钰珠的身上,她眼底的光亮也随着被一点点的点亮,本来娇美的脸上显出了别样的风姿。 沈钰珠看着灯,慕修寒别过脸贪婪的看着她,低声呢喃道:“真美!” “珠珠!”慕修寒的嗓子眼儿有些发干,抬起手缓缓抚上了她的脸,声音飘渺的像是这不可思议的仙境一样。 沈钰珠别过脸,看向了面前的男子,心头却被狠狠震撼了。 两世为人,她重来没有被人这样恣意妄为的宠惯过,此生遇到他,当真是她的救赎。 “世子爷……”沈钰珠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放下了全部的枷锁和伪装。 她此时不是地狱来的厉鬼,她是一个被夫君宠到了极致的小女人。 慕修寒缓缓俯身吻上了她的唇,她的手臂不再抗拒,抱紧了身前的男子。 第405章 不敢交付 第二天,整个京城都因为昨天夜里那红遍了天际的红灯议论纷纷。 随着各种传言甚嚣其上,慕世子宠妻宠到没有底线的消息也是不胫而走。 甚至于慕修寒将问月楼守夜的打更人一掌劈晕,就是为了在重阳节带着自己的娇妻登高赏景。 虽然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慕修寒还是被七殿下喊了过去,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沈钰珠早早起来梳洗打扮,她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床榻上的挡板,挡板怕是也用不着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整颗心都交给了他,更别说是她这个人。 可迟迟不敢交付,更多的大概是顾虑吧? 上一世被情这个字儿伤得太深,这一世对慕修寒铺天盖地的好,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沈钰珠抿了抿唇,心头掠过一抹复杂之色。 过了重阳节,明天慕修寒就要去东大营练兵去了。 最近柔 然国内老国主去世,听闻柔然大王子登基,此人不管是文治武功还是谋略征伐,都是罕见的神武之才。 她只记得上一世这位大王子登基后还与大周朝虚与委蛇,不想半年后就发兵大周边境。 战事迅猛升温,打了个大周权贵一个措手不及。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因为和柔然来大周和亲的四王子关系很好,就被沈知书和卢卓抓住把柄,诬陷她叛国通敌。 随后她便惨死,后来柔然和大周的战事如何,她就不知道了。 许是柔然的大王子也看出来大周如今内忧外患,气数已尽,寻机发战,扩大版图吧? 沈钰珠越想越觉得心头烦闷,虽然重新活过一遭,可有些事情天道总是喜欢和她开玩笑。 她担心现在的幸福太短暂,人啊,真的在乎了,便开始患得患失了起来。 “云香,你去箱子里将世子爷随身的衣物拿出来,我 亲自收拾!” “是!”云香忙转身走进了倒厦,不多时将慕修寒的衣物带着几个小丫头全部拿了出来。 沈钰珠细心的帮慕修寒打点行装,包括自己新给他做的靴子也一并包了起来。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暖阁的帘子被从外面掀了起来,裹着秋意的冷风瞬间袭来。 慕修寒走了进来,沈钰珠刚要上前帮他摘身上的披风,却被慕修寒向后躲了躲。 慕修寒搓着手看着沈钰珠笑道:“别过来,我身上冷,等我暖和暖和再抱你!” 沈钰珠顿时脸颊上染了一层红晕,自从昨夜由着他放纵了一回,吻了她。 不想这厮现在越来越腻歪了,沈钰珠拿着一杯热茶塞进了慕修寒的手中,嗔怪道:“世子爷怕是被七殿下骂惨了吧?” 慕修寒暖了暖手,笑着将茶杯放在案几上,却是一把将沈钰珠抱了起来,坐在一边的床沿上,打 横将她抱在了修长的腿上。 沈钰珠顿时心慌至极,抬眸看向了慕修寒。 慕修寒弯腰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笑道:“别怕,我不会对你越了规矩。” “等这些破事儿了结了后,你我的仇都报了,我就带着你游山玩水去。” “一路上咱们再生几个孩儿,从涿州生到江南,从江南生到京城,从……” “世子爷,你将妾身当成了什么,母猪吗?”沈钰珠真的是被他的胡言乱语气死。 “哈哈哈……我家珠儿实在是可爱!只希望生个男孩儿像你一样稳重机敏,生个女孩儿像我一样美,我到时候带着她骑马,练剑,我慕修寒的女儿在这京城想砍谁就砍谁?” 沈钰珠笑着在他胸口狠狠捶了一拳,当真是无话可说。 “东大营在珏山那边,山头上冷得厉害,你多穿一些,”沈钰珠忙将话头牵扯到了正题上。 慕修寒的眉头微 微一蹙,眼底有些忧伤。 正在他和自己妻子感情如胶似漆,再培养培养就能滚到一起生孩子了,不想要去东大营练兵,朝廷的事情乱糟糟的一件接着一件,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陡然想起来什么,看着沈钰珠道:“对了,你之前不是让我帮你查查碎梦之毒,还有十八年前陇西的事情吗?” 沈钰珠忙从慕修寒的身上滚落了下来,急慌慌看着他道:“可曾查出来什么?” 慕修寒眸色也跟着冷冽了起来:“查清楚了两件事情,本来想等有了眉目后再告诉你。” “可还是觉得告诉你,你也能参详参详。” 慕修寒顿了顿话头看着她道:“碎梦的毒来自于南疆扶风部族,这事儿已经铁板钉钉的事情。不过你也许不知道,扶风部族其实不单单是隐秘于大周的少数民族部落。” “你可曾听过南诏国?扶风部族是南诏的皇族!” 第406章 凶残 沈钰珠一下子呆住了,南诏也曾经是偏安南疆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国家。 先皇当年正是铁血立马,意气奋发的时候,一举发兵准备灭了南诏,不想南诏之地多是毒烟雾瘴,是块儿硬骨头,愣是没有怎么啃下来。 当时先帝的几个皇子夺嫡之争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各方力量牵扯也没有办法尽快攻下南诏。 直到不受宠的镇南王也就是现在的乾元帝力排众议,在谁也不愿意离开京城的情况下,他主动出战。 那些皇子们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夺嫡之争的节骨眼儿上,又是父皇病重的情形下。 那种时候,谁要离开京城,意味着一旦京城发生了变故,根本来不及回京掌控局势。 却不想在这个时候,乾元帝出征南诏,带着他最不受宠的弟弟济北王,硬是在先帝驾崩前将南诏灭国,满朝皇族都被屠戮干净。 先帝回光返照之际,将所有的兵权和政权 交给了乾元帝。 后来先帝驾崩后,连着大周的皇位也传给了乾元帝。 乾元帝登记后,对于那些蠢蠢欲动的兄弟们,大开杀戒。 从此以后乾元帝凶残无道的消息也传遍了天下,据说乾元帝为了尽早结束南诏战事回京。 在征伐南诏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用的是最残忍的屠城战术。 每下一城,城中老少全部杀掉,凶名在外。 后来南诏皇族为了避免南诏子民惨死,不得不主动投降,就在投降的那天晚上,传说南诏皇族被关在皇宫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从此这世上再没有南诏皇族一脉,不想现在慕修寒告诉她近几十年在南疆出现的神秘扶风部族,居然就是南诏皇族的一个支脉? 虽然沈钰珠觉得和自己关系不大,可也是奇怪得很。 “这……这怎么可能?”沈钰珠瞪大了眼眸,上一世她也算是见识广博,早听闻南诏皇族被灭族的 事情。 现在又跑出来一脉皇族? 慕修寒的脸上掠过一抹整肃看着她道:“南诏初始立国的时候,皇族里有两个部族,一个是嫡系,一个支脉。”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一支建立正统,仿照中原礼义制度治理国家。” “另一支却暗中研究巫蛊,医药,还有各种奇门遁甲之术,成为另一脉的影子护卫。” “每每帮嫡系这一脉清除异己,整顿朝纲,是出了名的神秘莫测。”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我娘亲身上怎么会中扶风部族的毒,这和南诏旧国八竿子搭不着边儿的啊?” “珠儿,不必捉急,这事儿一旦露出些许蛛丝马迹,为夫便能帮你揪出那真相来。” 慕修寒抬起手握着沈钰珠微微有些冰凉的手,话锋一转冰冷的视线看向了窗外。 “说不准我帮珠儿查这些,倒是还能揪出来更多的线头。” 沈钰珠神色一怔忙 看向了慕修寒。 慕修寒缓缓道:“这便是我和你说的第二个消息,当初在陇西,也就是你娘亲去世前的那几天。” “我命人查了当地的许多客栈,居然给我查出来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沈钰珠声音变得急切了起来。 慕修寒握了握她的手道:“一个女人家很少抛头露面的,所以那些伙计们对于你娘亲住在客栈里的事情还是记得一些的。” “他们依稀回忆起来,你娘亲确实在一家客栈里见过一个蒙着黑色面纱的女子。” “那女子是单独一个人来陇西,不是陇西本地的。” “她在客栈里住店的时候,用的是假名字。” “朝廷对这些江湖人士管控的也严格,我让吴长贵从其他各处调了客栈的消息薄子一看,发现涿州,江南很多客栈都住过一个黑衣女子,化名都是秦凤诸。” 沈钰珠的呼吸几乎慢了半拍。 慕修寒看着她道 :“现在我也没查清楚,不知道当年在陇西和你娘亲私底下见面的人是不是这个女人,但是这个女人现在还活着。” 沈钰珠脸色瞬间紧张了几分:“能抓到她吗?” 慕修寒一字一顿道:“我试试看,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两年前,京城的一处大户人家的门口。” “哪个世家的?”沈钰珠的手紧紧攥成了拳,距离真相越近,越是心惊胆战。 慕修寒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也颇有些头疼道:“就是永宁候府!” 沈钰珠顿时惊呆了去。 她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永宁候府有朝一日会和她娘亲的死有牵扯,这可算是怎么回事儿? 沈钰珠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慕修寒最心疼她这个样子,看着她像是将自己硬生生埋进了那些尘封的秘密中,一点点的耗死自己。 “珠儿,一切有我!有我慕修寒活在这世上一天,定不会让你难过,一切交给我。” 第407章 深藏不露 两天后,慕修寒离开京城去了珏山的东大营练兵。 将军府更是安静了几分,沈钰珠坐在了窗前书案边整理那些商铺送来的账册。 果然毓秀街那边的铺面价格涨了起来,她之前先入手,整个毓秀街半条街的产业都在她的名下。 京城那些富商巨贾陡然遇到了这么个厉害的对手,纷纷私底下花重金打听沈钰珠的背景。 却只得了一个消息,这位贵人深藏不露,不可得罪。 沈钰珠晓得这都是慕修寒天机门的功劳,天机门查问消息很是厉害,可隐藏消息更厉害。 “主子,这是明天春熙……姑奶奶回门时候宴席用的菜品单子,主子请过目。” 张妈如今是将军府的管事嬷嬷,账面儿上的各种事务都是她管着。 现在春熙姑娘认了世子爷做义妹,自然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她一时间差点儿还是直接喊春熙这个词儿。 明 天便是姑奶奶带着姑爷回门儿的日子,春熙是从将军府嫁出去的,回门自然也是要回到将军府中。 既然姑爷要回来,一应的宴请规格都不能落了规矩。 沈钰珠接过了单子细细看了一遍,点了点头道:“就按照这个去办便是。” “世子爷去了珏山练兵,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家里面只我一个撑着场面,略显单薄了些。”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拿出一封泥金边儿的帖子递到了张妈的面前道:“你派李泉去萧家一趟,请萧家的人来吃个饭吧。” 沈钰珠想到此,心头微微一顿。 上一次和外祖父不欢而散,可她心中对萧家始终存着几分愧疚,不可能真的就不来往了。 虽然她忤逆了外祖父的意思,不愿意离开京城,更不愿意离开早已经暗暗喜欢的慕修寒。 但是外祖父对她的疼爱,她是知道的,不能没了良心 。 春熙虽然是张妈当年买进府做她的玩儿伴,可也是外祖父亲自从陇西挑了春熙和云香这两个,借着张妈的手送到了她的身边。 外祖父看中的丫头果然忠心护主,一路上与她生死相依,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春熙豁出命连着救了她两次。 萧家算起来也是春熙的娘家人,这个回门宴不能不请萧家人来。 张妈拿着帖子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沈钰珠早早起来,云香帮她梳洗打扮。 挑了一件喜庆的鹅黄色百褶裙,外面罩了一件绣红色梅纹的外衫。 头发梳成了半翻髻,簪了一支衔珠镶翠的羊脂玉凤钗,简简单单,却又显出了几分当家主母的端庄来。 沈钰珠打扮停当,张妈就满脸带笑的走了进来,今儿张妈分外的开心。 眼角眉梢处都带着喜色,冲沈钰珠福了福道:“主子,大奶奶和二奶奶都来了, 带着几个小辈们在前厅里喝茶呢!” “二老爷去察看郊外新买下来的庄子,一会儿就来了。” “大老爷去了陇西,听说接了一笔大买卖,是朝廷里派下的买卖!” 朝廷两个字儿,刺进了沈钰珠的耳膜,她猛地抬眸看向张妈。 “什么朝廷的买卖?” 张妈忙笑道:“这些日子柔然边地有些乱,朝廷也防备那边的蛮子侵扰,提前先准备粮草。” “因为需要的粮草实在是太多,有些军粮供应不上来,就让靠近柔然边地的陇西富商们筹集军粮。” 沈钰珠点了点头,上一世她也帮朝廷筹集过军粮。 利润是平日里长途贩运货物的三倍,若是承办的好,还能得一个皇商的名头。 可谓是名利双收,可若是承办不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萧家这件事情也没有同她提起过。 不过想 她一个外嫁的女子,萧家的事情也不会和她说的。 若是萧家这件事情早和她通气,她是断然不愿意大舅舅去承办这桩买卖。 干好萧家的老本行,做好行商,图个富贵也是极好的。 这朝廷的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又是承办军粮,这事儿当真是头疼得很。 她压下了心头莫名的慌乱,抬眸看着张妈笑道:“说说吧,还有什么喜事儿?” 张妈笑道:“也不是什么喜事儿,这一遭萧家的几位奶奶怜惜我那个不成器的兄弟,让他也跟着来京城的庄子上干活儿。” “我那侄女儿金钏儿刚刚十二岁,被大奶奶带在了身边做了贴身大丫头,如今也一并带了过来。” 张妈说起来自己这个侄女儿,脸上喜形于色,难掩那股子怜爱之情。 她们老张家是萧家的家生子儿奴才,她一直服侍萧老太爷,后来嫁给了萧家庄子上的一个管事。 第408章 带在身边 张妈的丈夫最是个老实人,样貌也算堂堂,夫妻两个守着萧家的产业,尽心尽力给主子办差。 本以为这一生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去,结果不想接二连三的倒霉事儿,发生在了张妈的身上。 先是自家男人得了痨病,不管萧老爷子怎么请大夫,用名贵药材吊着气,最后还是不顶事儿了。 丈夫死的时候,她肚子里揣着一个遗腹子,咬着牙料理了丈夫的丧事,一个人也得好好活下去。 只是屋漏偏逢雨,她的女儿生下来没几天,闹天花也死了。 还没出了月子,遭此大难,张妈想死的心都有了。 萧老爷子这个时候将她送到了沈家,彼时嫁出去的姑奶奶也刚生了孩子,可惜身子骨弱,正好想要找个奶娘。 张妈便做了沈家大小姐沈钰珠的奶娘,这一陪便是陪了她十八年的时光。 张妈有个侄女儿,长得和她还有些相似,她也是疼爱至极。 这些年沈 钰珠给她的银钱,她都贴补了自家弟弟,也嘱咐自家弟弟好好养金钏儿。 如今萧家大夫人有意提携金钏儿,张妈也是开心的,跟在主子们身边长一些见识到底好一些。 以后即便是嫁人,也有些资本,不必嫁给那些泥腿子庄稼人,一辈子挣命,最好是能嫁个管事,以后过日子稍显宽裕些。 沈钰珠一听张妈的侄女儿被自己大舅母带在身边当差,心思一动。 大舅母虽然也是商贾出身,可家底丰厚着呢,自然对于寻常的丫头看不上眼。 一般萧家刚从庄子上抬举丫头进府,先得干几年粗使丫头的活儿,待教养的差不多了,捡着灵动的才能进内院二门内伺候。 如今金钏儿一进来就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她心思一顿,怕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现在张妈可是将军府里的红人,她之前也想抬举张妈的兄弟和子侄。 可毕竟那是萧家的家生子儿奴才 ,她不好张这个口。 “金钏儿也来了吗?你快带她先进来,让我瞧瞧!” “是,”张妈忙应了一声疾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便带着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随后规规矩矩给沈钰珠跪下了磕头问安。 沈钰珠一看这个姑娘,便眼前一亮。 少女刚刚拔高的身形分外的挺拔,长得果然有几分像张妈,眉清目秀,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很少在同龄人身上出现的英武之气。 “金钏儿给世子妃请安!”她似乎不怎么怕人,问安的声音洪亮至极。 小小的人儿端着架子请安,带着几分拘束。 可能平日里在庄子上住惯了,有几分庄稼人的忠厚,不像是从小在内宅里长大的孩子,小小藏着几分心机。 沈钰珠看过太多耍心机的人,看着眼前女孩子清澈的眼眸,顿时心思一动,喜欢了几分。 “云香,去取银锞子来。” 云香忙笑着转过身从倒厦里取了一只布袋 子走了过来。 沈钰珠将布袋子里装着拇指大小的小银锞子抓了一把送到了金钏儿的手中,金钏儿微微有些愣怔。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倒是有些慌张,忙推给沈钰珠道:“我不要,我娘说了,不能拿别人贵重物件儿,以后是要拿命还的。” 沈钰珠一愣,顿时用帕子捂着唇笑了出来。 四周的丫鬟们也看着有趣,纷纷憋着笑。 张妈尴尬至极,嗔怪道:“你这妮子,胡说什么呢?” “怎的没好好学规矩吗?在主子面上什么我呀你的,没规矩的东西!” “还不快磕头给贵人赔不是?” 金钏儿没见过姑姑对她这么凶的,红了眼眶,倔强的抿着唇给沈钰珠跪下来磕头。 沈钰珠笑着将她拉了起来道:“这些银锞子是赏给金钏儿姑娘你零花的,我不要你的命!你的小命自个儿留着就好!!” 张妈看着沈钰珠没有生气顿时心头松快了一些 ,忙按着自家不争气的侄女儿给沈钰珠磕了几个头才将她放出去玩儿。 沈钰珠被金钏儿这般一闹,心情好了几许,却抬眸看着张妈笑道:“张妈,我一会儿见舅母的时候,厚着脸皮张一嘴,将金钏儿接到将军府里当差,你觉得如何?” 张妈顿时眼底一亮,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主子。 她做梦都想将疼爱至极的小侄女儿带在身边,她现在虽然是将军府里的掌事嬷嬷。 名有了,利也有了,都是傍着自家主子的恩惠。 虽然她也疼爱沈钰珠,可毕竟是她的主子,她不能越了规矩。 主子是主子,她到底是个奴才,眼见着岁数大了,身边只想留个贴心的。 沈钰珠既然这般问出来,定是猜中了她的心思。 张妈顿时眼底微微发热,眼角染着几分湿意,冲沈钰珠跪了下来谢恩。 沈钰珠忙将她扶住,看着她笑道:“张妈,你是我的乳母,这是你该得的。” 第409章 心生嫉妒 沈钰珠带着云香和张妈去了前厅,远远便看到萧家的女眷们坐在花厅里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沈钰珠唇角不禁晕上了一抹弧度,府里头清静惯了,多一点儿热闹也很好。 萧家大夫人姚氏和二夫人方氏坐在客位上喝茶,身后站着萧家嫡长子萧恒和二房小少爷萧锐。 看到沈钰珠走了进来,姚氏带着一群人忙给沈钰珠行礼。、 她和方氏脸上具是多了几分小心翼翼,沈钰珠忙上前一把将两位舅母扶了起来,笑道:“大舅母,二舅母,你们来我这里不必多礼。” 方氏为人谨慎,性子也冷清,忙冲沈钰珠笑了笑,也不说什么。 姚氏却上前一步抓着沈钰珠的手热情的笑道:“世子妃言重了,咱们虽然是商贾之家,但是这规矩还是要讲究的。” 沈钰珠心头一愣,觉得姚氏这个人八面玲珑也算是弥补了大舅舅不善言谈的弊病。 可有时候过分热情了些,她倒 是很喜欢方氏的性子。 性子冷不等于做事情没有分寸,反倒是姚氏给人感觉功利性强了一些。 她当下命云香带着丫鬟们重新奉了茶,上好的雪山银针,还是今年的新茶。 只有宫里头的贵人们勉强能分得几两,不想慕修寒给她拿回来二斤。 她不喜欢喝茶,即便是喝茶,也是百年不变的苦丁茶。 她随后将这珍贵的银针茶,分成了三份儿。 一份儿给继母陆婴送了过去,一份儿留着待客,另一份儿准备给外祖父带走。 如今萧家人来,她自然不会藏私,将这些好茶一并全部端了上来。 方氏低头抿了一口茶汤,顿时眼前一亮,果然是好茶,今儿也算是见了世面了。 姚氏心头微微一顿,暗自生出了几分嫉妒来。 当年自家姑子不顾所有人反对,嫁给了那个一无是处只会念酸诗的沈啸文,她那时着实瞧不起的。 果然嫁过去没几年,那个沈啸文宠妾灭 妻,她那个短命的小姑子也早早死了。 不想她生的这个女儿居然有这么大的命数,做了世子妃,吃的喝的用的都是顶尖的。 想想自己跟着丈夫做行商,有时候居无定所,也是为了几个银子挣命,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泼天富贵? 姚氏顿时觉得嘴巴里含着的极品茶汤也尝不出个什么味儿来,她艰难的咽下了这口茶。 沈钰珠和姚氏同方氏说了一会儿话儿,又问了十岁的萧家二少爷萧锐几个问题。 读了什么书? 准备什么时候下场考童生? 萧锐正是少年期换嗓子的时候,声音怪异却规规矩矩回了话儿。 方氏慈爱的看着儿子笑道:“回世子妃的话儿,这猴崽子平日里顽劣得很,与这做学问上实在是费劲。” 沈钰珠看着萧锐稚嫩的脸孔,想起来上一世,因为她的缘故,萧家被满门抄斩。 心头一阵阵的抽痛了起来,难受得厉害。 她忙笑道:“二舅母 不必担心,世子爷在京城也认识几个大儒,到时候锐儿考中童生后,就可以来京城太学进学。” “这件事情我帮二舅母打点便是!” 方氏顿时喜出望外,忙站起身冲沈钰珠拜了下来。 沈钰珠拦着她笑道:“二舅母,您这样可就让我难做了,不必这般客气。” 姚氏眼底掠过一抹嫉妒,方氏这个女人着实鸡贼得很,为自己儿子讨了这么大的好处。 她连忙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起身冲沈钰珠笑道:“世子妃,恒儿如今也年龄不小了,不若让恒儿也跟着一起进太学如何?” “世子爷一个人情是说,两个人情也一起说了吧!” 她话音刚落,萧家人的脸色具是变了几分。 一边的方氏微微一愣,眉头不露痕迹的皱了起来。 本来是个好事,若是姚氏这般一搅合,万一惹恼了世子爷,一个都不给办了,那该如何是好? 沈钰珠脸上的神情微微淡了 下来。 萧恒读书的资质实在是差劲儿,从小喜欢舞枪弄棒。 因为萧家的嫡长孙,萧家老爷子对于萧恒那是下了血本培养的。 帮他花重金聘请最好的西席,只是每个先生在萧家都呆不长久,被他一个个打跑了去。 萧老爷子家中有两条很奇怪的家规,一条是不管做什么买卖,都不过京城这地界儿。 另一条便是萧家的后辈子孙不得习武,习武这个词儿想都不要想。 偏偏萧恒这位萧家嫡长孙,像是长了反骨,什么都要和老爷子对着干。 他不喜欢习文,便偷偷自己找武师练习,居然还给他练出点儿眉目来。 这些日子便要吵吵嚷嚷进京参加武举,为此还和老爷子冷战中。 老爷子也是拿这个长孙没办法,总不能废了这个长孙的武功吧? 可偏偏姚氏什么样的机会也要钻营一下,一个二十岁连童生也没考中的人,让慕修寒怎么弄进太学里,这不是为难人吗? 第410章 设坎儿 姚氏丝毫没觉察出沈钰珠的不愉,看着沈钰珠笑道:“恒儿如今年长了几岁,若是世子爷难办的话,那就先让恒儿去太学,锐儿过几年去也不迟。” 方氏顿时气闷,世子妃还没有说什么,她倒是将一切都安排了下来。 这些年在萧家,她尊敬姚氏是长嫂,加上大哥忠厚待人赤诚,她即便是被姚氏压着一个头,也处处忍让了。 萧家的产业,萧家的各种好处,都是先紧着姚氏占尽了便宜,她没有怨言。 可现在事关自己儿子萧锐的前途,姚氏也要出来干预。 况且恒儿已经独占了萧家嫡长孙的好处,老爷子已经将萧家的三成产业转给了恒儿,她们二房没说半个不字。 萧恒就不是个读书的料,此番这种读书的便宜也要占,还有没有天理? 可方氏素来性子清冷不与人计较,即便是被挤兑到了这种程度,也不愿说什么。 她 出身在一个秀才府上,父亲从小教导她要长幼有序,妯娌之间难免磕磕碰碰,可也得瞧着自家夫君的面子,不能越了规矩。 她顿时红了眼,又担心沈钰珠看出她的不对劲儿,忙低头盯着茶盏,将眼泪一点点的憋了回去。 沈钰珠微微垂着眼眸,只是不说话。 萧恒却走了出来,冲沈钰珠躬身行礼,朗声道:“世子妃,不必听我娘的。” “去太学的机会让给弟弟便是,男子汉大丈夫,功名利禄自己赚,就像世子爷一样。” “况且我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酸腐之词,今天我只想求世子妃一件事情。” “恒儿!你胡说什么?”姚氏顿时急眼了。 萧恒也不理会自家老娘的横眉竖眼,大着胆着抬起头看向了沈钰珠。 这件事情已经在他胸口憋了很长时间,他其实早就想说,只是担心惹怒了祖父,现在不说不行了。 沈钰珠脸 色终于缓了过来,抬眸看着萧恒笑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虽然我占着个世子妃的名头,若是按照咱们萧家论资排辈儿,我还得称呼你一声表哥呢!” 萧恒脸色微微一窘,他确实痴长了沈钰珠两岁,可自己的这个表妹,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千里走单骑,深入豫州,直接面对天宝军那些叛贼。 他却还在这边蹉跎,他可不想这样下去了。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看着沈钰珠道:“世子妃,我想投军,最好追随世子爷那样的大英雄。” “我不怕死!男子汉大丈夫为国为天下,死便死了,又如何?” “你……你……”姚氏顿时脸色剧变,连连向后退开,气的浑身哆嗦。 “你可是萧家的嫡长孙!你疯了不成?” “萧家又不光我一个儿子,不是还有恒弟吗?” “你……”姚氏脸都气白了。 方氏也是惊诧万分,萧恒这个孩 子这不是要活活气死大人们吗?老爷子可是不喜欢萧家人练武,他不光练了,还要投军? 沈钰珠眼见着花厅里的气氛僵了几分,忙起身走到了萧恒面前笑道:“表哥,你若是想投军也成,不过世子爷不喜欢身边留没用的草包。” 萧恒脸色一变。 沈钰珠的眼神渐渐变得坚毅了几分,看着他道:“做你想做的事情,长辈们的话不一定是对的。” “过几天便是京城进行武举的时候了,你若是能中名次,我便亲自替你在世子爷面前保你一次!” 萧恒顿时眼底一亮,整个人多了几分神采飞扬。 沈钰珠看着他激动的神情,心头暗暗掠过一抹歉疚。 她其实这一招很损,毕竟直接不让他去投军也不行。 但是他从小偷着练武,也没跟过什么名师,这一次武举大概率中不了什么名次,到时候她自然会帮他安排。 她如今在京城 的脚跟已经站稳了,但是涿州那边的海路是第二个商机。 上一世,很多人瞧不上涿州那边的海外贸易,便觉得和外夷打交道有些不屑一顾。 不想后来涿州会成为各种海上贸易的交会口,彼时那里是弯下腰就能捡金子的地界儿。 她要想办法打通京城和涿州这一条海上贸易的商路,之前还对萧恒不是很放心,现在看着萧恒不像他母亲那般斤斤计较,心胸开阔,人也正派,如此最是合适不过的人选。 可他练武成痴,不让他碰壁,别人说的话倒是听不进去。 萧恒一听沈钰珠如此一说,高兴的满口答应了下来。 姚氏本来被自己这个长了反骨的儿子气的七窍生烟,不想沈钰珠这般说,她倒是松了口气。 一听沈钰珠说另有安排,她也不再计较什么。 沈钰珠转身看向了姚氏笑道:“大舅母,我还有一件事情求到您跟前。” 第411章 讹诈 姚氏虽然因为刚才的事情,心境不是很好,可也不敢抹了沈钰珠的面子。 她忙笑道:“世子妃说的哪里话儿?何苦来用求这个字儿?世子妃有什么且吩咐下来便是。” 沈钰珠笑道:“即如此,钰珠斗胆和大舅母要一个丫头。” “便是大舅母身边的金钏儿,这不是我身边的丫头春熙嫁了人嘛,手底下少了一个得用的,刚刚看到金钏儿,甚是喜爱。” “不知道大舅母愿不愿意忍痛割爱?” 姚氏眼神微微一闪,心头不禁暗自得意。 果然张妈在沈钰珠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自己这一步棋便是走对了。 可自己好不容易走对一步棋,就这么轻飘飘的让给了对方,着实有些不甘心。 她之前便是打定主意将金钏儿这个小丫头养在身边,到时候还能牵制一下张妈,说不定也能得一些好处。 可此时她就这么做了好人让出去,以后便是再无瓜葛 ,一锤子的买卖,这可稍稍有些和她初衷不太一样。 “世子妃,”姚氏眼底掠过一抹算计冲沈钰珠笑了出来道:“按理说一个丫头而已,世子妃要,就遣了过去用便是。” “可这金钏儿毕竟是萧家的家生子儿奴才,若是……” 沈钰珠淡淡笑道:“毓秀街有两家绸缎庄子,近来生意很是不错,可你也晓得我经手的买卖太多了些,一个人不好打理得很。” “若是大舅母愿意替我分忧,我也难得做个顺水的人情,将这两家铺子交给大舅母管着。” 姚氏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钰珠,原本想要些好处,不想好处这么大。 他们萧家在京城因为老爷子的缘故没有半分产业,眼睁睁看着这般繁华之地,别的人在这池子里捞金捞银,他们只能看着。 如今毓秀街沿街的买卖都火爆了起来,沈钰珠都已经说成了这个样子,分明就是用这两个绸缎庄子换了 金钏儿去。 她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忙笑着冲沈钰珠道:“世子妃真的是太客气了,得空儿我将金钏儿的奴契给世子妃您拿过来。” 沈钰珠却淡淡笑道:“今儿既然提起来这件事情,便是直接办妥了罢了。” “今晚就让金钏儿留在将军府吧!” “张妈你带着我这两家绸缎庄的铺面的文契马上去萧家的庄子上,就让大舅母身边的得力掌事的嬷嬷跟着你一起回去,交割一下便是。” 姚氏脸上微微掠过一抹尴尬,她之前得了利益,不想沈钰珠居然真的给她来个公事公办,倒像是不放心她似的。 她转身吩咐自己身边的嬷嬷几句,让她的心腹跟着张妈一起去取金钏儿的奴契。 其余的人具是脸上神色各异,方氏不禁暗自冷笑。 世子妃张口要个丫头,居然被姚氏讹走了两处铺面,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 老爷子其实也早就看出来这个女人的 贪婪,但是看在恒儿的面子上,不好处置了她的母亲。 加上大哥对自己妻子言听计从,次次由着她胡闹,其余的人也不敢说什么。 萧恒脸色涨红了去,虽然他是个练武之人,可也看得清楚刚才这一出子,自家娘实在是做的端不上台面。 他身为儿子说也不能说,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她的脸。 他心头烦乱,转身编了个借口大步走出了花厅,躲清净。 不想走到了将军府的侧厅前看到门口站着几个萧家来的小丫头。 主子们在正厅里叙话,里面有将军府的丫头们服侍,她们几个倒是闲下来了。 即便如此也不敢走远了去玩儿,毕竟将军府在她们这些女孩子看来实在是个恐怖的地方,都是小孩子心性,一个个挤在了侧厅旁边的林子前。 几乎所有的小丫头都围着侧厅门口种植的那些花树低声说笑,羡慕不已。 世 子爷为了讨好自家妻子,怕是将大周天南地北的花树全部移栽了过来,这些花树四季都有开花的品种,混种在一起好看到了极点。 本来萧恒不想理会这些花红柳绿的小姑娘们,他心头担着的事儿实在是太多,头一桩就是武举的事情。 刚要大步走开,却被一个小姑娘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正是母亲刚收到身边,此番卖了个好价钱的金钏儿。 这个丫头身材正在拔高的时候,已经脱去了婴儿肥,带着少女的挺拔之姿。 这也罢了,萧恒在萧家见过很多这样刚刚长身子的少女,眼前吸引他的不是金钏儿的长相和身姿,而是她的与众不同和特立独行。 所有女孩子欢欢喜喜围着花树看,唯独她站在侧厅里那一排世子爷命人收集的名剑前,甚至情不自禁的对着那些名剑,做了个只有剑客才会有的起手式。 萧恒脸色顿时一变,大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第412章 偷学 看到萧家大少爷走了过来,那些萧家的小丫鬟们纷纷给萧恒躬身行礼。 萧恒看也没看,直接朝着金钏儿走了过去。 那些小丫头们顿时大惊失色,想要提醒看剑入了迷的金钏儿,却已经来不及了,一个个具是屏气敛息立在了那里。 萧恒迈步走进了侧厅,站在挂满了宝剑的墙壁前,整个人几乎帖在了金钏儿的身后,金钏儿正在用双臂衍化那些剑招,凌乱却又有些奇怪的章法。 萧恒顿时心头一顿,咳嗽了一声。 金钏儿狠狠吓了一跳,转身看向了萧恒,脸色剧变,两条抬起来的纤细胳膊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底满是被拆穿了秘密的恐惧。 她也是疯了,之前得了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个神秘的高人,偷偷传授了她这些剑招。 但是那人只传了她十招里的七招,后来便离开庄子边的破庙,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没想到自己会疯了般的喜欢练武,有一次试探的问 了阿娘一句,还没说是自己要习武,便被阿娘一顿狗血淋头的骂。 她后来就偷偷的练,可缺乏一件称手的兵器,都是自己用木头削成了歪三扭四的木剑应付。 没想到今天到了世子妃这里,居然看到挂了满墙的宝剑,看着实在忍不住了,比划了几招,不想被自家大少爷抓了个正着。 金钏儿忙下意识的噗通一声给萧恒跪了下来。 “你给我出来!”萧恒一把将她从地面上拽了起来,一直拽到一边的芭蕉林里。 “说!从哪儿学的剑术?”萧恒气势汹汹。 金钏儿几乎要哭出来了,声音微颤,抹了一把眼泪道:“回大少爷的话。” “去冬我和爹去野外套野兔子,准备拿回来给娘做菜。” “不想在大雪地里发现了一个伤得很重的男人,我爹胆子小,当下便带着我逃走了。” “我姑姑曾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觉得我爹的做法欠妥,就偷偷折返回去 ,给那人身上盖了茅草,怕他冻死。” “又拿了热汤给他灌了下去,他后来居然醒了过来,让我给他找根木头做拐杖,他就仰仗这个还有我,躲到了野外的破庙里。” “我从那以后就经常偷拿我娘蒸好的热馍,还有我自己省下的饭菜给那个奇怪的叔叔送了过去。” “他很感激我,说看着我这个小姑娘有些侠义之心,就说我很适合练武,开始教我。” “可教了我七招后就莫名其妙离开了,我就……我就……” 金钏儿猛地跪在了萧恒的面前哭道:“大少爷,求求大少爷千万别告诉我爹娘,不然我娘会打死我的。” “我娘说女孩子不正经才会抛头露面,舞枪弄棒的!” “大少爷!我求求你了!” 萧恒顿时说不出话来,眼神软了下来。 想起来自己当年也是偷偷习武,生怕家里人知道,那提心吊胆的感觉当真是不好受。 他脸色整肃了起来:“你若是 想学,我教你便是,以后别胡乱学些招数,没得毁掉了自己练武的根基。” 金钏儿顿时傻眼了去,抬眸呆呆的看着自家大少爷。 萧恒受不了这个丫头眼底的感激之情,咳嗽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你且听着,刚得了个消息,你被世子妃从我娘手中要到了将军府。” “以后就和你姑姑生活在京城里了,不用去京郊庄子上。” “世子妃是个很不错的人,你跟着她,便是天大的福气。” “当真吗?”金钏儿喜出望外,比起自己冷酷整肃的爹娘,和给人感觉不舒服的大夫人姚氏,她也觉得世子妃是个很好的人。 她不禁喜出望外,不过看到萧恒脸上的萧杀,忙收敛了愉悦之情。 萧恒低声道:“以后我会在将军府西侧的林子里教授你一两招,你每日里午后去找我。” “若是我不在,定是我有事情,你自个儿练习半个时辰便是。” “若是我在 我便会传授你一些功夫,记得这事儿谁也不能说出去!懂了吗?” 金钏儿拼命的点了点头,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 不一会儿萧家二老爷萧正宇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也来了将军府,沈钰珠忙同二舅舅见礼,一家子说了会儿话儿,这才听到前院通报说春熙带着姑爷回门来了。 沈钰珠忙起身迎了出去,其余的人去了花厅处,那边已经准备了回门宴,只等着新姑爷来了。 云香陪着沈钰珠朝着前院的正门走去,半道儿上,云香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愤愤不平。 “主子,奴婢多话一句。” “大夫人做事儿实在是……当主子您这边是个金山银山摇钱树不成?”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低声道:“我倒是不生气她刚才对我行不妥之事,只是担心她她欲望太大,会给萧家带来灾祸。” 云香心头狠狠一跳,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跟着主子走到了将军府的正门。 第413章 回门 沈钰珠刚站定在门口,便看到一辆挂着杜家家族标识的华丽马车停在了将军府的正门。 随后两个杜府的小丫头下了马车,掀起了马车的车帘。 率先走出来的是穿着一身暗红色绣银色云纹的高大男子,正是这一遭连升官带娶妻,春风分外得意的新任大理寺寺卿杜子腾。 他本来长相带着几分柔美之气,此番被这一身红衣衬托着更加显得俊美异常,身上的那股子狂傲不羁越发鲜明了起来。 他转身扶着身边的妻子春熙下了马车,同样暗红色裙子,外面罩着鹅黄色罩衫,头发已经盘成了一个妇人才有的圆髻。 微微抬头看向了自家夫君,眼底掠过一丝压也压不住的爱意。 想必夫妻两个成亲后也是琴瑟和鸣,分外合拍得很。 只是沈钰珠却发现春熙眼底的一丝乌青,像是内心疲惫到了极点,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情? 按理说杜子腾当年可是费了好大 的劲儿来求娶春熙,他一个探花郎,大周朝的正三品官,娶一个奴婢出身的丫头,能将姿态放到这么低,绝对是真爱。 应该不会是刚成亲,夫妻间就有什么矛盾。 沈钰珠暗道许是自己最近有些焦虑,看什么都想多了去。 春熙和杜子腾看到沈钰珠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夫妻两个忙齐刷刷走了过来冲沈钰珠行礼。 沈钰珠笑着一手一个,将两个人扶了起来笑道:“不必多礼,快快进门歇着吧。” “世子爷去了东大营练兵,这事儿不好在圣上那边推脱,故而不能参加你们的回门宴席,你们两个担待一些。” 春熙哪里敢有什么怨言,她能有今天全拜世子爷和自家主子所赐,感激还来不及呢,挑剔这些细枝末节做什么。 一边的杜子腾巴不得慕修寒不在,到现在他都没有办法喊那个家伙一声舅子哥。 他是朝廷里刚正不阿的朝官,那厮是江湖中里杀 人无数的刺客头子,不曾想兜兜转转还成了亲戚。 “嫂子言重了,朝廷的事情才是头等大事,我哥忙着的事情,那可是大事情,我们这些儿女私情没必要拖了哥哥的后腿。” 沈钰珠点了点头,暗自好笑,这个家伙如今倒是乖巧了不少。 她忙牵着春熙的手,一边萧家二老爷萧正宇也作为男宾出来陪同新姑爷进了花厅喝酒。 这一顿酒倒是喝的畅快,萧家二老爷之前还觉得自己一个商人,地位低下担心杜子腾瞧不起他。 不想杜大人如此的平易近人,两个人谈论的分外投机。 杜子腾之前也是在全国各地到处跑,陇西那边也去过,说起来这些风土人情更是多喝了几杯。 这边的女宾们同样热闹非凡,萧家女眷将之前的不愉快迅速抛却到了脑后,春熙喝了几杯后,有些不胜酒力。 大家都是聪明之人,看着沈钰珠的动作和表情,便都罢了杯子。 沈钰珠留着客人们陪着杜子腾在前厅喝茶醒酒,她牵着春熙的手和云香在偏厅里说话儿。 她们一路上从云州城到京城,不晓得经历了多少磨难,今天看到春熙过得不错,沈钰珠和云香也放心了不少。 “春熙,这些是我给你打的红色璎珞,你留着栓玉佩玩儿!”云香笑着拿出了一个泥金的小盒子,送到了春熙的面前。 府里头,云香打璎珞那是最拿手的,之前忙着操持春熙的亲事,到了今儿才完工。 沈钰珠笑道:“有了璎珞穗子,怎么能少得了美玉?” “我想起来之前得了十二颗羊脂玉珠子,准备送给你们两个,这珠子最配得上红色璎珞穗子。” 沈钰珠今儿心情好,亲自用云香打好的璎珞穗子,将珠子分别串成了两串儿。 她将一串儿送给云香,云香自然也想要在自己成亲的时候戴,道谢后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沈钰珠拿着另一串儿作势 要亲自给春熙挂在腰间,春熙忙慌得站起身行礼,不想动作有些大,胳膊无意间碰到了桌子,脸色微微一变。 沈钰珠心思一动,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倒像是碰疼了似的,疼成了这个样子? “主子!万万不敢!奴婢自己……” “什么奴婢主子的?”沈钰珠细心的帮春熙将璎珞还有珠子拴好,抬起头看着她笑道:“今儿是你回门的好日子,按照咱们大周的习俗,娘家人在新娘子回门后得亲自帮你栓红色璎珞。” “况且你是世子爷的义妹,也是我的妹妹,以后可不准再说什么奴婢长奴婢短的。” 沈钰珠重新扶着春熙坐了下来,微微垂着眼眸喝了一口茶抬头看着她笑问道:“你今早应该给杜家老太爷和老太太请安了吧?” 沈钰珠的话音刚落,春熙顿时脸色一变,随后慌乱的压住了心头的情绪。 即便是她再怎么掩饰,也瞒不过沈钰珠的眼睛。 第414章 暗藏凶险 春熙因为掩饰的太过明显,即便是一边的云香也看出来了。 怎么春熙说起夫家的老爷子老太太,这个表情,感觉像是害怕至极。 春熙忙冲沈钰珠道:“主……嫂嫂,他们两位老人家很好,对我也好,今早我还给两位长辈奉了茶。” “哦?”沈钰珠将茶盏缓缓放在桌子上,抬起手却牵住春熙的冰冷微微有些汗湿了的手。 她猛地掀起了春熙的袖子,春熙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的想要拽着袖子挡住自己的小臂,到底是不能够的。 坐在锦凳上的云香也慌乱的站了起来,捂着唇差点儿喊出来。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春熙的手臂,上面居然有一道伤疤,被厚厚的纱布层层裹住,此番春熙一挣,又渗出了血迹。 看着样子,是今早才受的伤。 怪不得按理说这两口子回门早该来的,现在几乎拖到了午后。 沈钰珠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抬眸看着脸色煞白的 春熙,一字一顿道:“当初他杜子腾求娶你的时候,我不是没和他说清楚。” “我说你们不般配,你们两个的身份不合适。” “我还担心横州杜家老太爷老太太对你的身份不满意,等你过了门儿,可能会给你使一些绊子。” “大宅子里,给身份低微的新媳妇儿使绊子,手段那可是那种多样,能活活将人逼疯了!” “当时杜子腾是怎么说?” “他说他心悦你,离开你活不成,家中长辈他会处理好。” 沈钰珠捏着春熙手臂的手指微微紧了几分,气闷异常,冷冷笑了出来。 “春熙,这就是姓杜的给你的交代?” “嫂嫂!”春熙忙冲沈钰珠跪了下来,仰起头哀求道:“嫂嫂,这件事情和子腾没有丝毫的关系。” “是我今早不小心摔倒了后,碰在了桌子上,将上面摆着的茶盏带到了地上。茶盏碎了,我的手臂也被割伤了。” 沈钰珠定定看 着她,沉默了下来。 她最了解春熙了,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春熙但凡是说点儿违心的话,就浑身微微发抖,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会扯谎的人。 云香看着春熙手臂上的伤口挣开了,血顺着胳膊留了下来,忙上前一步将她的裙角和袖子捏着。 若是衣衫上滴了血,一来不吉利,二来被姑爷看到了后,依着姑爷那样的性子,又是一场好闹。 “主子,奴婢先去找金疮药!”云香小心翼翼看向了震怒的主子。 主子真的是对她和云香极好,将她们两个当做是她的亲妹妹来看待,此番看着春熙刚嫁过去就被糟贱到此种地步,哪里有不生气的道理? “你去找金疮药来,还有干净素纱!”沈钰珠强行压住了心头的怒火,抬起手将跪在了地上的春熙扶了起来,还小心翼翼帮她提着袖子。 不一会儿云香拿了药箱子来,沈钰珠和她一起帮春熙手臂上之前缠着 的纱布解开。 顿时一股子血腥味袭来,春熙手臂上的伤口像是被匕首硬生生戳出来一个窟窿眼儿,伤口深可见骨。 用刀子戳她的人,是真的恨死了她,这一刀下去是奔着要斩断春熙手臂的架势来的吧? 沈钰珠的脸色铁青,还是不动声色的帮春熙将伤口重新处理了一遍。 她之前可能慌乱,疼痛,又是自个儿胡乱包裹着,伤口非但没处理好,更是严重了不少。 “我不找杜子腾那厮的麻烦,你们毕竟成了亲,你们一家子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只是……”沈钰珠帮春熙包扎好伤口后,将她的袖子小心翼翼放了下来,抬眸冷冷看着她道:“春熙,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沈钰珠平生最痛恨言而无信之人。” “杜子腾答应我好好照顾你,现在他食言也就罢了,难不成我都不能问清楚了吗?” 春熙的身子更是微微瑟缩了起来,眼底瞬间 涌出了泪水,又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墙角的沙漏一点点的落下,屋子里安静的能听得到心跳声。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冷冷笑道:“春熙,你莫非还要护着那个伤害你的人不成?” “杜子腾可能不知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可你这样忍气吞声,终有一天他也会知道,彼时他有多喜欢你,就有多自责!” “况且他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喜欢你,自己妻子伤成了这个样子,他难不成丝毫不知?” “嫂嫂!求求你!不要问了!!”春熙低声哭了出来,另一只尚好的手臂抬了起来紧紧抓着沈钰珠的裙角。 沈钰珠心头更是气闷,咬了咬牙道:“罢了,你是我的人,我不允许你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还能忍气吞声。” “云香,去请杜大人来,还有给世子爷去一封信,今儿我便做一回恶人!” “春熙,你和杜大人和离吧!” 第415章 远房表妹 “嫂嫂!”春熙顿时大惊失色,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退了个干净。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那个风流不羁的男人,明明知道自己门第不如他,学识不如他,什么都不如他。 可杜子腾就像是她人生中陡然出现的一团可望不可即的火,她便是那只飞蛾。 她虽然是个孤儿,是个伺候人的奴婢,可也明白飞蛾扑火的下场。 饶是如此,还是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他。 如今再要是和离,她该如何是好。 沈钰珠看着这个丫头一脸的死灰,顿时心头微微一软,她叹了口气看着春熙道:“春熙,你也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虽然你我是主仆之分,可我从来没有把你和云香两个人当成是下人对待。” “你们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做人的底线,我沈钰珠一手培养起来的人,不是拿给别人作践的!你明白了吗?” “春熙!”沈钰珠陡然想起来上一世的自己,也是如春熙一样,万事都喜欢息事宁人,可到头来连个全尸都没留下来。 “春熙,我只想和你说,别的人为何能骑在你的头上作威作福,那是因为你自己先把身子弯了下来,给人家来欺负的。” 春 熙顿时闭了闭眼,眼角的泪瞬间落了下来,她狠狠吸了口气抬眸看着沈钰珠道:“这一遭我和子腾成亲,杜家的人差不多都来齐了。” “有老太爷和老太太,还有夫君的双亲,还有……” 她声音低下去了几分,显得极为厌恶。 春熙素来为人平和,在她的脸上能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可见对那个人厌恶到了极致。 沈钰珠看着都有些诧异了几分。 春熙定了定神道:“还有杜子腾的一个远房的表妹!说是表妹,已经隔了好几代人了,从小在杜家长大。” 沈钰珠抬起手将瘫在了地上的春熙扶了起来,将她扶在一边的椅子上。 云香忙心疼的给她斟了一杯茶,心头却第一次怀疑,春熙嫁给杜大人到底好还是不好。 沈钰珠抬眸冷冷扫了一眼春熙受伤的手臂道:“这个女人算是你的小姑子了,叫什么名字?” 她端着茶轻轻抿了一口问了出来。 春熙果然脸色一变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敢瞒着嫂嫂您。” “她叫杜萍儿,从小失去了双亲,被托付到了杜家养着,后来成了杜家大小姐。” “我也是刚认识她没几天,她很会讨好长辈,八面玲 珑得很,不过对我却不怎么……不怎么……” 春熙说不下去了。 沈钰珠人精一样的人,哪里猜不出来这其中的弯弯绕,抬眸看着春熙道:“她对你这个大嫂态度不怎么恭敬,怕是手上的伤也是拜她所赐,对不对?” 春熙点了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许是我这个做嫂子不够讨她喜欢吧?” 沈钰珠冷哼了一声:“你是长嫂,辈份比她大,犯不着讨她欢心,说说今儿这伤口的事情。” 春熙知道事到如今,自己若是还不说真话,就真的寒了沈钰珠的一颗为了她好的真心。 她缓缓道:“今早我给老太爷敬茶,突然不小心手中端着的茶盏被我没端稳摔碎了。” “当时我惶恐之极,就去了隔壁的屋子擦拭身上的茶迹,准备一会儿重新敬茶。” 春熙的脸上掠过一抹痛楚之色:“不想萍儿跟了进来,抬起手便指责我不尊敬长辈,我也是急了,与她理论,没想到她居然用匕首刺了我一刀。” “随后却将匕首塞到了我怀前,大哭了起来,说我仰仗着将军府慕世子的义妹身份,对杜家长辈不敬倒也罢了。还因为她多说了我几句,我居然要用匕 首刺她!” “她彼时哭得很大声,我担心被夫君听到,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不得不将匕首藏起来。” “随后胡乱包扎了伤口,又走了出去。” “简直是岂有此理!”一边的云香也听得是目瞪口呆,“天底下居然有这般彪悍不讲理的姑子?” 沈钰珠的脸色沉下去了几分,缓缓道:“你们大婚之夜是不是也出了幺蛾子?” 春熙脸色剧变,抬起头看着沈钰珠,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出来。 沈钰珠看着她道:“春熙,说句实在的,杜家人一直没有看得上你,不给你个下马威,那是不可能的。” “你既然已经说开了,就得和我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他们还对你做了什么事情?” 春熙像是想起来什么弥天之耻,还没有说出来什么话儿,用帕子捂着唇,却已经是泣不成声。 “春熙,你快说啊!还有什么委屈,一鼓儿全说出来,主子会替你做主的!”云香看着春熙哭得难受,也拿起了帕子擦了擦眼角。 如今将军府里的丫头们人人都羡慕春熙姑娘嫁得好,哪里晓得会出现这些糟心的事儿。 合着这是杜家一家子欺负春熙一个, 连一个八竿子搭不着边儿的小姑子也登鼻子上脸,欺负到她的头上来。 沈钰珠看着春熙道:“别怕,就咱们三个人处出来的情分,出了什么事儿,我替你挡着。” 春熙好不容易压住了声音中的微颤带着几分哭腔道:“新婚夜我没有和夫君洞房。” 她说完这句话已经是面红耳赤了。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春熙,眼底渐渐渗出了一抹寒意。 新婚夜不同新娘子洞房,这种的绝对是对新娘子最大的羞辱。 春熙和她的情形不一样。 她和慕修寒虽然成亲,但是没有洞房那是因为他们两个是假成亲,不是真夫妻。 她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冷冷笑了出来:“杜子腾,这厮当真是想死了不成?” “嫂嫂,不是这样的!不是他的缘故!” 春熙极力护着杜子腾,可见对那个男人也是喜欢极了的。 沈钰珠忍着冲到前厅扇杜子腾一巴掌的冲动,看着春熙道:“说,怎么回事?” 春熙的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她低声诺诺道:“是……是……成亲那天晚上。” “夫君在前面花厅里宴请来恭贺的宾客,萍儿带着杜家的妇人们,来我的喜房里闹!” 第416章 弥天之耻 毕竟是闺中之事,春熙说起来带着几分磕磕绊绊。 “那些杜家的妇人们闹洞房的事情,我之前也准备,只是坐在那里低着头陪着笑,也不敢有什么半分懊恼。” “不知道是谁闹到了喜房的喜床上,尖叫了一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喜床怎么了?”沈钰珠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现在是看着春熙的面子,不然她已经和杜子腾那厮翻脸了。 春熙继续红着脸道:“我听了这一声尖叫,忙站了起来,不想坐着的喜垫子被杜萍儿一把抽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裙子垫子上面到处是血水,我……” 春熙狠狠吸了口气道:“杜萍儿说我来了葵水将喜床给污了,可是我没有……” “放他娘的狗屁!”云香越听越气,不禁爆了句粗口道:“主子,春熙和我几乎是同一年来的葵水,我们两个这种事上倒是出奇的一致。” “都是每月的月底那几天,如果有推迟也是一两天的事情,春熙成亲的那天怎么会来这种东西?定是被人陷害捉弄了!” 沈钰珠明白了,新娘子来葵水着实不适合洞房。 杜子腾又是在大理寺当差,经常刀口上断案子,一个不小心命都没了 。 不用春熙说,当天晚上杜子腾一定是睡在了书房,让新娘子独守空房。 春熙似乎猜出来沈钰珠的想法,忙替杜子腾辩解道:“子腾他也得知了这件事情,还呵斥杜萍儿为了这件事情就大惊小怪的。” “他亲自帮我煮了红糖水加姜片儿,我那个时候刚做了杜家的新妇,明明知道很可能是杜萍儿搞的鬼,可她是他的妹妹,我不想杜家因为我变得不再和睦。” 春熙眼底掠过一抹忧伤:“只得自己将这件事情吞进了肚子里。” “后来子腾留在我身边陪我,不想被老太爷带着人敲门将他从喜房里赶了出来!” 沈钰珠眉头微微一挑,这杜家老太爷做事情分外的夸张了些。 再怎么样也不是他一个老东西,倚老卖老的冲进孙子的喜房里大闹吧?成不成个体统了? “他是不是还当着所有杜家人的面儿责骂你?羞辱你?”沈钰珠抬眸看向了春熙。 春熙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那些话儿自家嫂嫂已经猜到了,她也不必再说,其实比普通的责骂难听一百倍。 说她狐狸精变得专门勾引杜家的长孙,说她不知羞耻定是动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之类的,说她还不如一个勾栏里唱曲儿的光 明正大勾男人。 当着杜家那么多人的面儿,她像是被老爷子扒光了一样,无处遁形。 这样的羞辱是春熙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之前在云州沈家的时候,虽然跟着大小姐也吃了不少赵氏的苦头,可后来日子越过越好。 她现如今打碎了满嘴的牙齿和血吞,为了那个男人,只能就这么忍着。 沈钰珠已经没必要再问下去了,缓缓起身看向了外面渐渐西斜的阳光道:“春熙你先回去,天色不早了,回的迟了又是你的不是。” 春熙忙起身福了福道:“嫂嫂说得是,春熙这便回府去了。” “嫂嫂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沈钰珠点了点头,命丫鬟将春熙扶着走出了侧厅。 春熙走到门口处却转身回来,冲着沈钰珠跪了下来。 沈钰珠忙起身要将她扶起来,不想春熙趴在地上就是不起来,只是抬眸苦苦哀求道:“嫂嫂,这些事情还请嫂嫂不要怪罪子腾,他当真是不知情的。”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到了这般天地居然还替那个粗枝大叶的混账东西说话,算个什么事儿啊! 她看着春熙可怜,只得点了头应付一二。 春熙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怪罪他……才怪! 不一会儿春熙 和杜子腾一起来给沈钰珠辞行,沈钰珠只是嘱咐了春熙几句,对杜子腾连句话儿也没有,一个眼神都欠奉。 杜子腾心头不禁微微诧异,带着自家娘子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他同春熙坐进了马车里,看着自家娘子道:“熙儿,我怎么觉得咱家嫂嫂怪怪的?貌似对我存了几分不满?” 春熙顿时心头慌乱忙掩饰着笑道:“哪里有啊!嫂嫂一向性子清冷为人却是及其热心肠,你不要多想。” “也是,只有嫂嫂才能镇得住你哥哥那样的人!” 春熙胡乱应了一声,总觉得这心里不太踏实,一时间内心纠结到了极点。 这边沈钰珠送走了杜子腾夫妻两个,坐在暖阁里喝茶,脸色却沉到了底。 一边的云香也没有想到春熙在杜家居然会被这样对待,一时气闷至极看着沈钰珠道:“主子,要不要给世子爷写封信?” “毕竟春熙现在可是被世子爷当着整个京城权贵的面儿,认下来的义妹,当年不就是为了配得起杜家的门第吗?” “如今杜家这般欺负春熙,打得是咱们将军府的脸面,分明不把人放在眼里!” 沈钰珠将手中端着的茶盏轻轻放在了桌子上,眼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冷冷笑道 :“区区一个杜家,犯不着动用世子爷。” “春熙,你帮我置办一些礼物,明天我去一趟杜府!” 云香忙应了一声。 沈钰珠缓缓起身看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冷笑道:“作为春熙的长嫂,我和杜家老爷子也算是亲家了,理应去拜访一下的。” 杜家在京城的西边,和一众富商巨贾的庭院并列在一起。 只因为杜家虽然是横州的经商世家,可出了杜子腾这样一个读书厉害的探花郎,后来还做了官。 故而杜家在京城的别院,与其他的富商巨贾比较起来,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威严。 此番杜家正院子的暖阁里传来一阵阵清脆的笑声,一个穿着一身粉红裙衫的少女,正半跪在杜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的身边,一会儿帮老太太捶捶腿,一会儿帮老太爷捏捏肩,忙得不亦乐乎。 杜家老太太笑道:“还是我们的萍儿最乖巧懂事,比那个下贱东西强多了。” “老太太,那个女人昨天从将军府里回来一路上同哥哥板着脸,萍儿看着哥哥那个样子当真是难受得很。” “哥哥如今加官进爵,是朝廷中的三品大员,却被一个伺候人的下人拿捏!哼!想想就令人气闷!” 第417章 恶婆 一边坐着的杜夫人眉头微微一蹙,她虽然是杜家的当家主母,夫君最是个软糯无能的。 诺大的杜家家业至今老爷子都没有完全放权给自己夫君,倒是将个旁系的女子宠得无法无天了去。 虽然那春熙出身低贱,她也不喜欢。 毕竟自己的儿子好得也是大周朝的状元郎,怎么就娶了一个伺候人的奴婢回来? 不过那奴婢现在认了慕世子为义兄,萍儿一口一个贱人说春熙,她是觉得有些不妥的。 “萍儿,她好得是你的长嫂,你以后见着她也需恭敬一些!”杜夫人端着茶盏抿了口茶。 哪知杜夫人的话音刚落,一边正位上端坐着的杜老太太狠狠瞪了杜夫人一眼,冷冷笑道:“怎么就不能说了?” “一个无父无母的奴婢罢了,还真当自己是正三品朝官的官宦夫人了?” “什么东西嘛!” 杜老太太眼神恶毒的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媳妇杜夫人,冷哼了一声:“到底是家仆之女,眼皮子浅薄!” 杜夫人顿时脸色剧变,低下了头,眼底却憋了满眼的泪。 她出身也不怎么样,当年父亲是京城宁安候府的家仆,后来跟着主子立下战功,这才脱了奴籍。 虽然她的父亲也是横州赫赫有名的乡绅,可 出身不美气,以至于她的婚姻大事成了个问题。 地位低的人家,配不上她家里的权势。 地位高的瞧不上她家的来历。 当年杜家刚在横州站稳脚跟,家世财力远远比不上现在,彼时正好杜家的一桩生意出了问题,为了得到杜夫人的一大笔嫁妆,便迎娶了她进门。 进门后头几年还好一些,后来杜家发达了,成了横州第一家族,杜家老太太便看着杜夫人越来越碍眼,鸡蛋里挑骨头。 还亲自给儿子张罗纳妾,幸亏夫君还是个靠谱的,虽然那些塞到他身边的小妾,他担心驳了杜老夫人的面子,只得留了下来,可私底下给那些小妾们用了些麝香。 那些小妾也没有生出来一男半女,倒是杜夫人生的杜子腾却步步高升,飞黄腾达。 如今被婆婆打脸,杜夫人碍着自己夫君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低下了头只是端着茶盏喝茶。 正好儿此番回府的春熙简单收拾了后,跟着夫君过来冲杜老爷子等长辈行礼。 杜萍儿瞧着杜子腾亲自牵着春熙的手,小心翼翼带着她迈过了门槛儿,走了进来,她心头的嫉妒几乎要将她最后的理智灼烧干净。 杜萍儿心头一直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本就是杜子腾 五服之外的妹妹了,从小看着这个长相俊美风流倜傥的哥哥长大,早已经情根深种。 她曾经无数次设想哥哥有一天会将她看在眼里,凭借她在老爷子和老夫人身边的这份儿恩宠,到时候哭着求着也能顺顺当当嫁给他,做了他的妻。 杜子腾后来去了京城,一朝考中探花郎,几乎是名满天下。 那个时候她真想来到京城,来到他的身边,可哥哥居然选择了大理寺当差,为了破那些谜案,到处跑动,也没有将她接到京城的意思。 这个时候的杜萍儿每日每夜都生活在惊恐中,京城里毕竟豪门望族的贵女们多如牛毛,自家哥哥长得好看风流,学识又是一等一的。 成亲是迟早的事情,她简直是怕的要死,几次三番撺掇老太爷和老太太进京城找长孙。 不想就在此时,杜子腾突然写了一封家书回来,说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居然还是一个丫鬟奴婢出身,尽管后来仰仗着沈家那个祸害精的支持,做了慕世子的义妹,可谁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 杜萍儿心头有多喜欢哥哥,就多想春熙这个贱人去死。 她一个伺候人的奴婢,凭什么能被那么惊才绝艳的哥哥喜欢?凭什么? 春熙被杜子腾 牵着手走进了老太爷住着的正院,给老太爷老太太还有杜夫人请安。 杜老太爷虽然看不上春熙,可也知道自家孙子的臭脾气,当着杜子腾的面儿,断然不会给春熙难堪。 老太爷点着一边的椅子笑看着杜子腾和春熙道:“你们去了将军府,一切还好吧?” 春熙眼底的慌乱一晃而过,忙起身冲杜老太爷躬身福了福道:“回祖父的话儿,一切都好。” “嗯,见着慕世子了吗?” 杜子腾抬起手将春熙扶着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自己起身笑道:“回祖父,大舅哥去了东大营练兵去了。” 杜老太太冷哼了一声道:“还当是重视他这个义妹?他义妹回门的日子,居然不在府上候着?” 杜子腾神色一愣,脸色不怎么好看了。 虽然看着慕修寒那厮不是个好东西,但是自己祖母的话儿当真是呛人得很,分明是针对自家妻子的。 但是他也不好像对待别人那样不客气的对待自家祖母,只得淡淡笑道:“慕世子去东大营练兵是圣上的旨意,不可违抗!” 杜老夫人不敢说话了,如今杜家一家子人都得仰仗这个孙子,在孙子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当真是不敢说什么了。 杜夫人暗自叹了口气,自家婆 母当真是不知轻重。 如今莫说是自己儿子,便是当今的皇子去将军府扑空没见着慕世子也不敢说什么的。 突然杜子腾身边的长随长青拿着一封书信疾步走了进来,冲各位主子们行礼后,将书信送到了杜子腾的手中。 杜子腾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将书信放进了袖子里,转过脸轻声同春熙道:“大理寺出了重案,我得去走一趟。” “你在屋子里等我,想吃什么叫小厨房单独给你做,一会儿等我回来给你带糖包吃!” 他虽然近乎耳语,一边的杜萍儿还是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眼睛都变红了去。 哥哥当真是宠她宠得厉害,这个贱人到底哪里好? 杜子腾起身便要带着春熙离开,不想杜老夫人笑道:“怎的?你有事情走便是了,还要带走你的媳妇子,难不成怕我们几个老家伙吃了她不成?” “春熙,你留下来陪祖母说说话儿!” 杜子腾一愣,春熙的眼底却掠过一抹惊慌。 她是新妇固然有些害怕,也不能让杜子腾心头带着别扭去当差。 春熙忙挣开了牵着她手的杜子腾,低声笑道:“夫君有正经差事,赶紧去衙门口瞧瞧去。” “我留在这里陪着长辈们说说话儿,你不必担心我!” 第418章 不好收场 杜子腾点了点头,晓得春熙这样做也有好处。 他看得出来自己的几个长辈都不是很喜欢他的妻子,一味让妻子躲着不见长辈,不与长辈相处也是不行的。 他低声嘱咐了春熙几句,便带着长青离开了正院。 杜子腾刚迈步走出院子的门口,杜老太太的脸色沉了下来,抬眸冷冷看着春熙道:“秦妈,给我掌她的嘴!” 春熙顿时大惊失色,自己跟着夫君从将军府回来,换了衣服便过来请安,未曾有一丝半毫的拖延。 不晓得自己哪里又得罪了这些长辈?她的视线下意识的落在了站在杜老太太身后的杜萍儿身上,心头狠狠一颤,莫非又是杜萍儿又在长辈们面前说了什么? 还未等春熙从惊讶中反应过来,杜老太太身边的秦妈已经挥起了手臂狠狠两巴掌,左右开弓扇在了春熙白净的脸上。 秦妈跟在万恶的杜老太太身边经常扇下人的耳光,责罚那些不听话的婢子,如今扇起少夫人来,也是得心应手。 春熙之前被杜萍儿刺了一刀,更是一个站不稳倒在了地面上。 一边的杜夫人心头微微一跳,这样子打法万一给打坏了,可怎么好? 她忍了忍还是出言制止道:“母亲消消气!这个丫头虽然不听话,但是看在慕世子的脸面上还是不要动私刑了。毕竟脸面上的事儿,不好看!” “母 亲!”杜萍儿嘴巴里喊着母亲,但心底却不以为意,甚至瞧不上这位处处懦弱胆小的义母。 她只不过看在哥哥的份儿上,不便对她做点儿什么。 她看向了老太爷和老太太道:“哥哥之前对长辈们是何其尊敬,老太太,刚才您也瞧见了。” “哥哥一进门,那视线始终只瞧着嫂嫂一个人。” “您刚才不就是问了一句哥哥嫂嫂回门的时候,怎么慕世子不候着?” “您瞧瞧哥哥那样子,一味的维护嫂嫂,居然连着祖母您也顶撞了过来,这还了得?” “长此以往,怕是以后哥哥在嫂嫂的撺掇下,越发的目中无人,行事糊涂。” “今儿顶撞您也许还不打紧,毕竟是咱们自家人,赶明儿若是顶撞皇上,那可就……” 杜萍儿猛地闭了嘴,倒是不敢说下去了。 杜老太爷和杜老太太脸色齐刷刷变了几分,杜家最怕的便是魅惑夫君的女人。 杜老太爷狠狠吸了口气,眸色间掠过一抹冷冽,冷冷看着瘫在地上的春熙道:“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妇人,本该休了你的。” “祖父!!”春熙顿时大惊失色。 杜老太爷眸色一闪冷冷道:“瞧着你也不像是个守妇道的,我家腾儿,一世英明怕是要败坏在你的手中。” “他身边须得多几个端庄守礼的女子服侍着才是,从明儿开始还是尽早给腾 儿物色几个妾室吧!” 春熙顿时脸色煞白,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正位上的杜老太爷。 杜萍儿眼底掠过一抹快意,随后心头却是一痛。 即便是再给哥哥身边塞进别的女人,也轮不到她。 杜萍儿眼底闪过一丝怨毒,抬眸却脸上挂着几分笑意。 “祖父,萍儿身边倒是有两个丫头,忠厚老实得很,若是祖父开口,萍儿就将这两个丫头送到哥哥房里去。” 杜萍儿心头打定了主意,只要能让哥哥对这个春熙的感情淡了几分,她损失两个丫头又如何? 如今她可以送丫头去哥哥房里,若是那丫头不听话,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到时候再处置了罢了。 杜老爷子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却不想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杜家下人们的惊呼声。 就像是平地陡然而起的风暴,迅速卷了进来。 一道清冽如寒霜的声音透过前厅的门口传了进来。 “呵呵!我沈钰珠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还从未听过自家未出阁的妹妹管得着自家哥哥闺房里的事情?稀奇啊稀奇!滑稽啊滑稽!” 话音刚落之时,便看到一道娇俏挺拔的身影在众多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前厅。 正是如今京城里风头正劲的慕世子的妻子沈钰珠,刚刚被圣上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 当下里杜夫人狠狠惊了一跳,忙站了起来冲沈钰 珠见礼。 毕竟沈钰珠是有功名在身的,即便是杜老太爷杜老太太还有杜萍儿也是狠狠吃了一惊。 今天春熙和杜家少爷刚刚回门将军府,怎的傍晚时分这位名声不怎么样的永宁候府少夫人就砸场子来了? 沈钰珠冲杜夫人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地板上瘫着的春熙,她脸上的红痕尚未消除。 落在了沈钰珠的眼里,沈钰珠的眸色更是冷了下来。 “怎的坐在了地上?你身子骨弱,怎么受得了寒?” 沈钰珠亲自弯腰将春熙从地板上扶了起来,将她送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春熙顿时泪流满面,可还是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老太爷要给夫君纳妾,这事儿传出去,她可怎么有脸活着。 她到现在在杜萍儿的算计下都没有同夫君洞房,新婚没几天,老爷子又给夫君纳妾。 知情的人晓得她性子懦弱被人欺负拿捏,不晓得内情的人,还以为她春熙做了什么对不住夫君的腌臜事情,才会被婆家嫌弃到此种地步,这是要将她往死路上逼吗? 此番看到了沈钰珠来,她顿时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见着了自己的亲人,心头的酸楚压也压不住了。 “春熙,脸上的伤怎么回事?”沈钰珠坐在了椅子上,端起了杜夫人命下人们沏好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不咸不淡的问道。 春熙刚要说话,不想一边的杜 萍儿上前一步冷冷笑道:“少夫人!您是不是走错地方儿了?” “您是将军府的主母,这里是杜家,您一上来就问杜家的事情,即便是天王老子来这里,也没这个权利问啊?” 沈钰珠眸色一闪,冷冷笑了出来,刚要说什么,突然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打断了她的话,随后慕修寒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东大营练兵的武将劲装,银色铠甲加身,手腕戴着麝皮护腕,缓缓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冲她笑了笑:“好巧,夫人也在?” 沈钰珠顿时哭笑不得,这个家伙怎么回来了,定是回将军府没见着她追过来了。 “世子爷,您回来也不说一声,妾身在此间处理一点儿事情!”沈钰珠忙起身冲慕修寒福了福。 “哦?”慕修寒拉着沈钰珠坐在椅子上,解下了腰间的重剑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瞬间桌面崩开几条裂纹。 他俊美的脸上染了一层寒意,唇角却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笑道:“百川!去请杜大人,还有杜大人的老爹来,既然要说事情,咱们说大一点儿!夫人,你意下如何?” 沈钰珠看着凑到面前不停释放魅力的自家夫君,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今儿该着杜家人倒霉,若是她来处置,杜家人尚且能保着几分面子,若是慕修寒来,杜家人可是要倒大霉了。 第419章 触及逆鳞 慕修寒这几句话儿刚一出口,杜家人的脸色齐刷刷的变了几分。 杜老太爷一直是杜家的长辈,杜府上下都很敬重并害怕杜老爷子,故而杜老爷子的性子越发的刚愎自用了起来。 即便是面对如今皇上身边的红人,也是毫不在意。 这里可是他的杜府,不想几个外人倒是横冲直闯了进来,说话还这般的占地方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猛地一拍桌子瞪着慕修寒和沈钰珠吼了出来:“来人!给我将这两个混账东西轰出去!” “这里是我杜家的庭院,容不得外人来此撒野!” “莫说是什么狗屁世子爷,什么诰命夫人,统统滚出去!这里没有外人说话的地儿!” 杜老爷子发话,四周杜家的家仆忙拥了上来,抬起手便要动粗。 慕修寒潋滟的凤眸微微抬了起来,那些人顿时被冻住了似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头一阵阵的发寒,愣是不敢动慕修寒一根手指头。 有些分不清轻重的愣头青,估计也是刚从横州来,不晓得京城里的那些传言和规矩。 他们看着慕修寒不好动手,便直接冲着沈钰珠去了,想来一个妇道人家应该是好对付一些。 沈钰珠端着茶盏,眉眼微微垂了 下来,心头暗自冷笑。 杜老爷子在他的横州做了太多年的老乡绅了,这便是倚老卖老了起来。 两个家丁好死不活的抬起手就朝着沈钰珠的身上抓了过来,眼见着那手碰到了沈钰珠的袖子上,突然慕修寒放在桌子上的月华剑瞬间开了锋。 寒光一闪,先是溅起了一片血雾,然后才是那两个被斩断了手掌的家丁噗通倒地后惊悚的惨叫声。 两个人的手分别被砍下了一只,用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冒血的手腕,惨嚎声震耳欲聋。 杜家人纷纷尖叫了起来,杜老爷子顿时脸色煞白,惊恐的看向了慕修寒。 慕修寒的剑法着实的出神入化,便是这轻描淡写的一击,瞬间废了两个人,那两个人断腕上的血迹竟然没有一丝一毫溅落在他和沈钰珠的身上。 “你你你……”杜老爷子吓得声音发颤。 一边的杜萍儿也捂着嘴,将喉咙里的尖叫声好不容易才压制住。 慕修寒缓缓抬眸,将剑锋在地上疼的直打滚儿的家丁身上擦了擦,这才刷的一声回归到了剑鞘中。 “月华剑平日里斩杀英雄无数,今儿你们两个也算是幸运,能被我家的小月华砍。” 慕修寒的话音分外的嚣张,杜家人听得目 瞪口呆。 沈钰珠身后跟着的千山,不禁暗自翻了翻白眼。 这两个家丁若是来抓世子爷,顶多被世子爷踹一脚。 结果欺软怕硬的抓到了人家媳妇身上,不剁了他们的脑袋,也算是今儿世子爷有些忍着性子了。 慕修寒缓缓抬眸看着杜老爷子道:“老爷子,得罪了!”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手势,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外面杜家的家丁哭喊着进来禀告,说是整座府邸都被慕家的私人护卫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一下子,杜家人彻底安静了,只剩了杜老爷子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慕修寒转过脸看向了沈钰珠,唇角勾起了一抹讨好的笑。 “珠儿,此件事情我不清楚,你接着办,碰到不服气的人,为夫帮你砍了就是!” “多谢……世子爷,”沈钰珠眼角抽了抽,这个人当真是嚣张的厉害,不过她喜欢。 沈钰珠刚要说话,突然外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声声音高亢嘹亮的驴叫声,不用说是杜子腾回来了。 果然他急匆匆冲进了杜家的正厅,看到眼前满地的血迹,还有刚刚被人扶了出去的那两个倒霉家丁,猛地转过身看向了慕修寒和沈钰珠。 “世子爷是几 个意思?” 虽然春熙是慕修寒的义妹,可这厮今儿带着兵围了他的宅子,还砍了他的家丁,把他几位长辈吓成了这样子,这小子是找死吗? “几个意思?”慕修寒仰起头笑看着杜子腾,“本世子也不清楚啊!” 杜子腾一愣,狠狠磨了磨后槽牙,刚要发作却下意识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春熙,到底看在春熙的面子上没有拔剑指向慕修寒。 沈钰珠站了起来,定定看着气的面红耳赤的杜子腾淡淡笑道:“杜大人先冷静一二,这件事情我来说吧。” 杜子腾冷哼了一声。 “你们有什么好说的?闯进了我杜家闹成了这个样子,明天上朝的时候我自会和慕世子在圣上面前说。” 沈钰珠早就看着杜子腾来气,此番倒是笑容越发深了几分,冷冷道:“好啊!既然你要和我家世子爷在圣上面前公事公办,依着杜大人的意思,咱们的亲戚脸面也不必要了。” “那好,”她抬眸冷冷看着杜子腾道:“还请杜大人给我家春熙写一封和离书!然后咱们之间断个干净,明早我自当进宫请罪!” 和离两个字儿瞬间撕碎了杜子腾脸上因为怒意而显露出的整肃面孔,他一下子大惊失色,忙转 身一把抓着春熙的手腕,像是春熙马上要被沈钰珠和慕修寒这两个恶人抢走似的。 “你们想干什么?” “此间事情和我家娘子有什么关系?” “你们两口子发疯便发去,牵扯我家娘子做什么?” 沈钰珠冷冷笑道:“杜大人轻着点儿抓春熙的手臂,她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若是一个不好留了疤,你们杜家可是没人心疼。” “什么?什么伤口?”杜子腾一下子都懵了。 他忙转身去掀春熙的袖子,春熙眼底含着泪,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她没想到事情闹大了去,之前还想得对杜家人处处忍让,息事宁人,也为了能让夫君舒心。 不想方才杜老爷子居然要给子腾纳妾,这般的羞辱,她也有些心灰意冷。 她不再挣扎,由着杜子腾将她的袖子掀了起来,果然看到手臂上包扎着的素纱,因为伤口又挣开了的缘故,素纱都被血浸湿了去。 眼见着她手臂上的伤口凶险得很,杜子腾忙抬眸看去,却看到春熙的脸颊有些红肿,是被人扇了耳光才会这样。 他刚才去大理寺之前,自家娘子还好好的,难不成…… 杜子腾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坐在正位上的祖父和祖母,视线沉了下来。 第420章 混淆视听 “祖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杜子腾脸色沉了下来。 一边的杜萍儿却是吓呆了去,此番心头更是慌张了起来。 她之前想的春熙虽然是那个慕世子的义妹,可慕世子那样几乎是生活在云端上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义妹和三品朝官翻脸? 况且春熙这个贱人一看就是个懦弱的,对自家哥哥也是喜欢的紧,即便是欺负死她,她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此时从沈钰珠和慕修寒先后走进前厅,到慕修寒挥起长剑砍了两个家丁,杜萍儿才突然意识到,之前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她心思一动忙走了出来,红了眼眶哭了出来,看着杜子腾道:“哥哥,是我不得好,你就不要责问祖父了。” 杜子腾定定看向了杜萍儿,之前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可爱聪明。 他一直都没有时间陪在了长辈们的身边,大部分都是自己的这个妹妹陪着长辈们,他有时候当真是感激。 此番才将她也一起接到了京城,毕竟京城里的青年才俊多,在妹妹的亲事上,他也很用心的帮她物色上佳的人选。 不知道为何,此时看着杜萍儿的样子,让他心头生出几分厌恶来,这种厌恶感来自于他经常断案子的直觉。 杜萍儿也真真切切从杜子 腾的眼眸中看到那一丝丝的厌恶,这一抹厌恶狠狠刺痛了她的神经,她脸上的虚情假意几乎要遮掩不住了。 “哥哥,”杜萍儿狠狠吸了一口气,可怜兮兮的跪在了杜子腾的面前道:“是萍儿的不对,许是嫂嫂与萍儿不熟悉,萍儿碍着嫂嫂的眼缘。” “嫂嫂不喜欢萍儿,萍儿有些难受就在祖父祖母面前抱怨了几句,祖母责罚了嫂嫂,嫂嫂的脸才成了这个样子。” “是萍儿的错儿!萍儿给嫂嫂磕头赔礼!” 杜萍儿说罢便冲到春熙的面前,给春熙跪下,却被春熙侧身厌恶的避开。 这个动作倒是真的印证了杜萍儿的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春熙这位新嫂嫂进门,欺负小姑子呢! 坐在一边旁观的慕修寒这才看出事情的不对劲儿来,原来杜家人到底还是嫌弃春熙的身份低微。 他慕修寒的义妹居然被人嫌弃欺负成了这个样子,怪不得珠儿生气了。 珠儿估计也是为了他慕修寒的面子吧? 想到此处,他竟是不合时宜的心头暖了几分。 沈钰珠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这个男人兜兜转转的心思,她冷冷看着杜萍儿演戏演到了这种地步,也是个人才。 沈钰珠却抬眸看向了一边阴沉着脸的杜子腾道: “杜大人!” “我一直都以为杜大人最是个刚正不阿,公正无私的好官!” “在杜大人手中经手的冤案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件了吧?” “杜大人这般精明的人,难道还看不出自己个儿身边的这一桩冤案?” 杜子腾狠狠闭了闭眼,抬起手紧紧抓着春熙的手臂,将她从跪着的杜萍儿面前拽走,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一个微小的动作,让跪在地上的杜萍儿瞬间脸色剧变。 沈钰珠看向杜子腾的视线终于不那么冷了,她转身冲正位上脸色气的发白的杜老爷子笑道:“老爷子您口口声声说我和世子爷是外人,不该管着你们杜家的事情。” “是,”沈钰珠大大方方的承认,“我们是唐突了。” “可今儿我和世子爷闯进了杜家可不是依着外人的身份来给老爷子难堪,是以亲人的身份给春熙讨个公道!” “一派胡言!”杜老爷子点着沈钰珠的鼻子吼了出来,“你一个妇道人家,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咔哒!慕修寒抬起手,修长的手掌放在桌子上面的剑鞘上。 麝皮护腕磕在了黄杨木的桌面儿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杜老爷子下意识的闭了嘴。 沈钰珠转身看向了一边地面上跪着的杜 萍儿,冷声道:“杜小姐好大的胆子啊!” “先是设计窜通了杜家的下人给喜床上浇了鸡血,污蔑新娘子,让新娘子晚上居然不能和新郎洞房?” “紧跟着用刀子扎在了新嫂嫂的手臂上,欺负她性子懦弱,心地良善,不敢伸张。” “其三在长辈们面前搬弄是非,引得长辈们掌掴新娶进门的新妇?” “如今更是要给你们家大少爷纳妾,新妇晾在了一边,再给他纳妾,你们还真当春熙的娘家没人了吗?” “当我们将军府上下死绝了不成?” 沈钰珠猛的抬起手,桌案上的茶盏瞬间被她扫落在地。 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一边的杜子腾听一句,脸色沉下去一分,看向地上跪着的杜萍儿也是更加厌恶了几分。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一直挂念的亲人居然对他爱着的人,存了这么大的恶意? 一时间除了紧紧抓着春熙微微发抖的手,居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跪在地上的杜萍儿顿时脸色青红不定,猛地从地上爬起来,阴狠的看着沈钰珠。 她咬着牙冷冷笑道:“世子夫人果然是好一张利嘴,您是京城里的风云女子,我人微言轻,说不过您。” “多不过您捏造了什么,便是什么,萍儿 无话可说!”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她一路从云州走到了京城,从寻常院子走到大内宫城,什么样的恶毒之人没见过。 只是像杜萍儿这种正当光明作恶的倒也是少见,她缓缓转身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杜夫人还有她身边刚刚回来的杜子腾的父亲杜浩。 杜浩是个纯粹的商人,一辈子都懦弱无能,即便是护着自己的妻子也是用最卑微的手段护着。 他上怕自己的老老娘,下惧自己的儿子,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将那些产业守住,也不敢有什么创新。 今儿不想家里的人惹到了慕修寒,一辈子老实本分的杜浩,脸色都吓白了。 沈钰珠看向了杜夫人,她不指望杜浩一个男人能有多细心,更何况是内宅里的事情。 沈钰珠看着杜夫人笑道:“杜夫人,若是想要找到杜萍儿勾结下人残害嫂嫂的证据也不难,搜一下便是。” “尤其是搜搜杜萍儿和她奴婢们的房间,总有些发现的。” 杜夫人脸色一变,心头却狠狠抽了一口气。 杜萍儿虽然喊她一声母亲,其实是在老太爷和老太太身边长大的,自然不与她亲近,甚至还瞧不起她。 此番若是她去搜,那就是打了老太爷老太太的脸。 可她——早就受够了。 第421章 吃里扒外 杜夫人缓缓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镇定。 她在杜家被上下老小排挤了这么多年,当真是冤死了的那只鬼。 苦差累活儿是她的,银子红利都是两位长辈的,她和夫君在杜家就像是两头被蒙着眼睛的驴子,不停地推着磨盘朝前走。 老太爷和老太太用两根胡萝卜将她和夫君吊着最后的一口气,她暗戳戳盼着自己的儿子能有出息,给她这个娘亲做主。 不想今儿这两个老东西连着那个收养进来的小东西,这是欺负到别人的头上来了。 如今世子夫人沈氏这便是明摆着递了一把刀给她,她哪里肯再失去这个机会。 她夫君给杜家操劳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得到多少实打实的好处。 她做了杜家这么多年的媳妇儿,任打任骂,任劳任怨,一直熬到她的儿子做了朝廷命官,这两个老东西说羞辱就羞辱她。 那杜萍儿算个什么东西,即便是要收拾新妇春熙,她这个做婆婆的没说什么,她倒是上蹿下跳的。 杜夫人是有些懦弱,可不等于她傻,杜萍儿可不是真正对她恭敬的女子,这个恶毒的女人是要毁了自己的儿子。 她冲沈钰珠点了点头道:“既然世子夫 人如此一说,我这个做主母的自然得给我儿和儿媳妇做这个主。” “来人!你们几个人把着小姐住着的褚院的门,你们几个给我进去搜!” “你这个贱妇!”杜老太太脸色气的铁青,猛地手中的拐杖狠狠点着地板,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吃里扒外的东西!萍儿是你的义女不是?你怎么帮着外人这般欺辱她?” 一个词儿贱妇,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骂的,四周的人听了顿时脸色一变。 杜夫人更是心头恨出了血,她过门后就被这个恶毒的婆婆往死里欺负,现在当众羞辱她,她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了她的嘴。 沈钰珠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杜子腾,他的脸色已经铁青,眉头拧成了川字,沈钰珠无奈的笑了笑。 杜大人的家庭关系也挺复杂的,不过与众不同的摊上了这么能作的两位长辈。 自家长孙好歹现在也是正三品朝官了,人家生母可是明媒正娶进来的,贱妇?呵呵,这是骂谁呢?打的又是谁的脸? 一直默不作声杜子腾的父亲杜浩仿佛压抑了几十年的憋屈,一朝爆发。 他站了起来将气的摇摇欲坠的夫人扶着坐了下来,抬眸看着自己的母亲道: “母亲,如今咱们杜家都被人家堵到了门口,不查个彻彻底底怎么行?” “你们还不去搜!” 杜浩这个老实人大概在这个家里第一次说了一句硬气的话儿,倒是挺有震撼力的。 杜夫人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也是被老太爷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们压着一头,早就心头不忿,哪家的主子像他们杜家的。 长辈不像个长辈,晚辈不像个晚辈,正儿八经的当家主子,却被人欺负的像条狗,如今刚嫁进来的少夫人,还没有进门多久。 短短几天的时间不是被刀子刺,就是被设计陷害。 今儿既然人家娘家人闹来了,那就闹大一些。 故而杜夫人身边的丫头们自然是憋足了劲儿,办事效率分外的快。 不多时便有两个杜萍儿身边服侍的丫头,被架到了前厅。 一开始还有些嘴硬,后来慕修寒不知道用了些什么天机门的法子,不多时全部招供了出来。 一个容长脸叫秋云的丫鬟经不住这种逼供大哭道:“奴婢全招了!” “是小姐吩咐奴婢们准备了一些鸡血,到时候在少夫人的洞房里撒在床榻被褥上的。” “这件事情不光是我们几个丫头,还有老太太身边的婆子也 晓得这件事情!” “小心你的皮!给我好好说!”杜老太太登时脸色巨变,怎么也想不到新婚夜自己长孙闹得那出子,居然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儿设计谋划的。 她一时间恼羞成怒,将怒火完全撒在了秋云的身上。 秋云看着老太太吃人的视线,心下一横,也豁出去了,点着脸色煞白的杜萍儿道:“大小姐其实还对大少爷存着几分不该有的心思,奴婢这话儿千真万确,绝不说谎!奴婢有证据!” “秋云!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居然如此害我!我杀了你!!”杜萍儿心头藏得最深的那个秘密居然被身边的心腹丫头全部抖了出来。 她顿时慌了,虽然不知道自己藏起来的这个秘密,这个丫头是怎么得知的,但是绝对不能让她活着将秘密说出口。 杜萍儿猛地拔下了头发上的簪子,朝着地上跪着的秋云刺了过去。 她距离秋云很近,又是陡然暴起杀人,其他的人都没有时间防备她这一招。 眼见着杜萍儿手中尖锐的簪子,就要刺进了秋云的脖子,不想被一边站着的杜子腾一脚踹开。 杜子腾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踹向自己所谓的妹妹,这一脚居然用了这么大 的力度。 杜萍儿一声惨叫,整个人趴在了地板上,动都动不了。 要知道杜子腾可是文武双修,武功造诣虽然比不上慕修寒,但也是个高手。 加上自己喜欢的妻子被人欺负到了这种地步,他心头的怒火早就压不住了,这一脚扎扎实实是奔着要取人性命的力度去的。 “哥?!!”杜萍儿趴在地上,唇角已经渗出了血丝,显然内脏都被踹破了去,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那个一向对她温文尔雅的男人。 秋云额头的冷汗瞬间落了下来,自己刚才差点儿死在了大小姐的手中,罢了,横竖就是一死了,反正得罪到了此种地步。 “老爷!夫人!少爷!少奶奶!奴婢若是有半分陷害大小姐的假话,叫奴婢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你们不信,可以去大小姐暖里的床榻下面搜,那边有个箱子,你们一看便知!” 一边的杜萍儿,顿时脸如死灰,心头升腾起一丝丝的苍凉来。 她爱惨了杜子腾,却忌惮彼此的身份不能说,所有的喜欢都深深埋藏在心底。 只是她有个不为人知的特殊爱好,喜欢搜集关于杜子腾的一切东西,每样东西都要写个绢条细心记录。 第422章 不惧言官 秋云将这件事情交待清楚了后,杜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忙又折返回去,依着秋云交待的话儿,仔仔细细将杜萍儿住着的地方搜寻了一遍。 果然在床榻下面发现了一只箱子,箱子也不是很大,藏在了床底下的暗格中。 因为机关设计的分外巧妙,若不是秋云提醒,他们根本发现不了这其中的关键之处。 杜夫人身边的两个丫头将箱子抬了出来,放在了杜家的前厅中。 箱子上了锁,几个丫鬟怎么都打不开。 正待要逼问已经快晕死过去的杜萍儿将开箱子的钥匙拿出来,不想气疯了的杜子腾,大步走了过来,抬起脚一脚将箱子的盖子踹烂了去。 他的云纹泥金靴子也被划破了,估计伤到了脚踝,血迹斑驳。 看在一边的杜夫人眼中,心疼得要死,惊呼了出来。 不过四周的人现在顾不上看杜子腾的脸色,齐刷刷看向了那只箱子。 沈钰珠眸色一闪,箱子里大多都是些寻常物件儿。 有杜子腾用旧了的发带,杜子腾遗失了的玉佩,甚至还有他用过的笔,最夸张的是还有一件杜子腾穿旧了的中衣。 沈钰珠看着一阵阵的犯恶心,这位杜家 小姐怕不是脑子有些什么毛病吧。 再是远房的孤儿,貌似和杜子腾也没有太多的血亲关系,可那也是名义上的兄妹啊!怎么能这般的恶心? 沈钰珠当真是庆幸自己这一遭稳准狠来到杜家替春熙出头,不然按照这个女人如此扭曲的心理,再要是看着杜子腾和春熙恩恩爱爱在一起的样子。 不出一个月,可不就是被刺一刀子的事儿,怕不是连着这条命也没有了。 春熙死死捂着唇,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杜子腾脸上的表情从来没有这般的精彩过,一想到自己的中衣居然落在了这种女人的手中,他越想越是恶心。 “来人!拿出去烧了!”杜子腾咬着牙冷冷道。 慕修寒从来没有见过杜子腾这般憋屈的样子,之前便看着这个家伙不顺眼,此番唇角微翘嘲讽的笑道:“烧了做什么?好得给人家留个念想!毕竟心心念念想了你大概有十年多了吧?” “从总角之龄便开始了?”慕修寒很欠揍的笑道。 不想这句话彻底压垮了杜萍儿,杜萍儿尖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几个杜家的仆从红着脸将那只恶心的箱子连同里面的东西全部搬 了出去,不多时便烧了个干净。 事已至此,沈钰珠倒是不说什么了,现在就看杜子腾怎么处置? 她和慕修寒之前将这个台子搭了起来,这出子戏怎么唱下去,还得看杜子腾的。 杜子腾点着地板上晕过去的杜萍儿冷冷道:“将她……将她……” 他现在恶心的想要杀了她,可毕竟是祖父母从小就养在身边的女孩子,还追在他身后喊了那么久的哥哥。 一时半会儿,杜子腾嘴巴里的那个杀字儿,居然说不出来。 “将她送回到横州,囚禁在别庄上!” 沈钰珠的眸色一闪,微微垂眸,没有看杜子腾的脸,只是眼底暗自含着几分嘲讽。 杜子腾什么都好,就是身上存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妇人之仁,她心头顿时掠过一丝不祥来。 上一世她就听过这个大理寺断案子很厉害的传奇人物,也是大周难得一见的好官,最后却被仇家半道儿残害而死。 算算就在最近的这几个月内,她的心思一动,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杜子腾的命令比杜老爷杜浩的还要有分量,杜家的仆从忙疾步走了进来,将地板上晕死过去的杜萍儿拖出了正厅,直接塞进了回 乡的马车里。 按照大少爷的意思,这是要连夜送走。 杜老太爷和老太太终于失去了一贯的趾高气扬,两个人脸色具是灰败至极。 当初他们将这个机灵的女孩子养在身边,就是为了解闷儿,不想越养越是娇宠,竟是比一般家族的大小姐还要骄纵一些,这才酿成了今日之祸。 慕修寒抬眸看着杜子腾笑道:“杜大人,你的这个妹妹解决了,我义妹脸上的伤,你得给我个说法儿啊?” 慕修寒虽然唇角噙着笑,可是笑意冷的厉害,让人瑟瑟发抖。 杜子腾也不想看慕修寒一眼,他现在心思很乱。 自己祖父祖母确实过分了,可总不能他也将祖父祖母关起来折磨吧? 一来他从小受到的儒家伦理教育不允许他这么做,二来他是朝廷官员,带头关押自家老祖父老祖母,那些言官们不把他参死算他的。 “祖父,祖母年龄大了,也回横州颐养天年吧!孙儿会给两位长辈选个好一点儿的院子住着,清静一些有助于长辈们修身养性!” 杜子腾顿了顿神,暗自叹息,让那些言官们骂就骂吧,反正他也不是没被骂过? 大不了这一遭骂的更狠一 些,之前祖父祖母对自己母亲的那个样子,他便是心头不满。 如今这二位不光欺负他爹爹的媳妇儿,连着他的媳妇儿也欺负了起来,这还没完了? “混账东西!!你为了一个女人居然要将我们关起来?”杜老爷子立马站了起来,胡子都气歪了,抬起手抓着手中的一个茶盏朝着杜子腾丢了过去。 杜子腾心头稍稍有愧疚,居然也不躲开。 青瓷的茶盏狠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额头渗出血来。 “子腾!”春熙忙用帕子帮他按着伤口。 杜子腾轻轻拍了拍春熙的手,将她重新挡在了身后,抬眸看着杜老爷子,眼底却是满满的失望之色。 “祖父,为了家宅安宁,孙儿得罪了!来人!” “你敢!!”杜老爷子没想到自己的长孙居然真的让人过来绑他,顿时急眼了。 一边的杜家老太太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忙颤颤巍巍哭着要给春熙和杜子腾跪下,却被杜子腾命人架住,按坐在了椅子上。 杜老太太哭道:“我和你祖父没几天好活了,你居然……” “正因为如此,孙儿才让你们回乡下颐养天年!”杜子腾一贯的冰冷姿态,丝毫不为所动。 第423章 选择 杜老爷子气的浑身发抖,苍老的眼眸中却露出了从来未有过的恐惧。 他一直都是杜家的大家长,纵然是昏聩老迈,也牢牢掌控着这个家族的命脉。 不想今儿会被自己的孙子给收拾了去,不光是颜面的问题,以后怕是再也不能来这繁华的京城里享福。 他们一家子从横州离开之前,杜老爷子恨不得告诉所有横州的百姓,他们杜家出了多么厉害的一个孙子。 不光是名满天下的探花郎,如今更是成了正三品的朝官,年纪轻轻便能执掌大理寺,简直是光宗耀祖。 如今刚来京城还不到一个月,突然被孙子从京城里撵回来,这算什么事儿? 杜老太太这下子真的知道轻重了,她忙缓和了脸色看着自己的孙子,瞧着他那张板正清冷的脸,瞬间觉得自己之前错的有多离谱。 孙子再怎么样,那也是他们杜家的长孙,要继承杜家的衣钵。 杜萍儿充其量就是个八竿子才能打得着边儿的远亲,只是因为她能说会道,会讨人欢心,他们老两口儿都喜欢,不想这个丫头居然对自己长孙存了这么肮脏龌龊的心思。 杜老太太抹着眼泪哭哭啼啼道:“子腾,是祖母的错儿,祖母不该听了那个女 人的谗言惩罚了春熙。” “是祖母的不好,祖母给你和春熙赔不是罢了!” “可眼下我和你祖父的身子骨弱,千里跋涉才到了京城, 若是立马再送回到横州。” 杜老太太用帕子捂着唇哭了出来:“我们这两把老骨头怕是吃不消的!” 杜子腾脸色微微一僵,心头有些许动摇。 祖父祖母岁数确实大了,如此一来倒是不好办。 坐在一边看够了戏的慕修寒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杜家的几位长辈他算是看出来了,荒唐得很。 那作死的脾性大概是植根骨子里的,如今若是放过他们一回,已然是和春熙结了仇,便还会有下一回。 春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伤心难过的还是他的妻子沈氏。 这世上但凡是谁给他妻子找不痛快,便是给他慕修寒找不痛快。 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人,此番还有人作恶作到了他的头上,当真是想死了。 “珠儿!我们走!”慕修寒缓缓起身。 沈钰珠现在心底也有些纠结,这事儿若是只处置了一个杜萍儿,那两位老辈人,不疼不痒就这么过去了? 家里面春熙将长辈得罪这么狠,以后再住在一起,春熙更是难做人。 可毕竟杜老爷子 和杜老夫人是杜子腾的祖父祖母,沈钰珠现在不晓得春熙在杜子腾的心目中到底占了多大的分量,值得他为了她给自己的长辈施压。 不想这个时候慕修寒拽着她起身要走,沈钰珠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跟着慕修寒站了起来。 哪知慕修寒走到了前厅的门口,突然停下了脚下的步子,转过身看向了混混沌沌的春熙。 到现在春熙还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事情居然发展成了这个样子,那杜萍儿竟然对夫君生出了这般恶心的心思。 慕修寒定定看着春熙道:“春熙,我问你一句话。” 春熙忙喊了一声义兄,冲慕修寒恭恭敬敬转过身。 慕修寒唇角噙着冷笑道:“按理说此间你们杜家的事情,本不该我和珠儿管东管西。” “一来珠儿和你有些旧情,她不能看着你受欺负不管不顾,这些也罢了,我也管不着。” “但是,”慕修寒陡然话锋一转,冷冷看着春熙道:“你是从我将军府嫁出去的,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我将军府的脸面。” “我慕修寒做事从来不给别人留余地,偏生出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世子爷!”沈钰珠觉得这个话儿有些难听,刚要说什么被慕修寒止住 了话头。 慕修寒继续看着春熙道:“我慕修寒的妹妹被人欺负到了此种地步,居然还能忍得下去,你将我慕修寒的脸面往哪里放?” 慕修寒的声音陡然浸润了几分寒意,春熙额头一阵阵的渗出了冷汗,脸上染了一层愧疚之色。 他冷冷道:“我这个做哥哥的教你以后怎么做,若是洞房被人搞鬼,谁搞鬼就将谁扒光了,打他个半死不活。” “敬茶的时候长辈们挑事儿,那茶盏不会砸在他们的脸上吗?” “还被人用刀子刺!反过去砍死她有一个算一个!” “你这算什么?小小的一个杜家,你就掌不了家了不成?你家大小姐能护着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 春熙唇角哆嗦着,涌出眼泪来。 慕修寒定了定话头看向了杜子腾:“慕家的情形想必杜大人也知道些吧?” 杜子腾哪里不知道,他曾经还从永宁侯府魏夫人的手中救过沈钰珠一次。 慕修寒冷冷笑道:“慕家可比杜家复杂凶残多了,我照样护着我的妻子横着走!你呢?” “你身为朝廷命官,又是最为关键的大理寺寺卿一职,以后什么样的事儿都会遇到,家宅不宁,前朝又如何安心立足?” “每时每刻,家 里的长辈不省心,妻子不安宁,以后你怎么办案子?” 慕修寒定了定神,叹了口气道:“罢了,我这便将我的妹妹带回将军府,不拦着杜大人升官发财了。” “反正你们现在也没有洞房,她有我慕修寒在虽然嫁的可能不比你风流,但是寻常子弟我还是能给她物色一个的。” 杜子腾顿时脸上掠过一抹慌乱。 慕修寒别过视线不再看他,却冷冷盯着春熙道:“若你还有些骨气就跟着我回府,继续做你将军府的大小姐。” “若是你一心看上了你这个软骨头夫君,刚成亲没几天都能让你被伤成这个样子,那也罢了!我将军府里没有你这样懦弱的女子。” “你也不再是我慕修寒的义妹,靠着自己的能耐在杜站稳脚跟才是你的本事!” 春熙顿时脸色煞白,血色全无。 杜家的人也是吓了一跳,慕修寒这是用将军府给自家大少爷施压了吧?看来今天将军府的面子被驳了,慕世子不肯善罢甘休了。 春熙听了后,脸上晕着悲哀之色,她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是好。 一边是自己爱的人,一边是对她情深意重的旧主和义兄。 正在此时,低调不善言辞的杜子腾的父亲杜浩缓缓站了起来。 第424章 亲自护送 杜浩只是一个商人,在家里惧怕自己的父亲,好不容易生养出一个好儿子,居然成了朝廷三品命官的高位。 他身为商人更是怕官怕的厉害,故而连着在自己儿子面前也不敢说一句重话。 他此时只能体会儿子的苦衷,当年就喜欢自己的妻子,可他不敢忤逆长辈,妻子在杜家不晓得受了多少白眼和欺凌。 他夹在了中间,里外不是人,只想的以为忍让自己的父母能换来些安宁,可到头来这两长辈居然祸害到了他儿子的头上。 如此以往,家宅不宁,儿子也会像他一样痛苦。 “世子爷请留步!”杜浩小心翼翼的冲慕修寒行礼。 慕修寒点了点头,不晓得杜家这个难得一见的忠厚男人还有什么话儿要说。 “杜伯父有何见教?” 杜浩定了定神,强忍住了心头的慌乱看着慕修寒道:“慕世子,此间杜家的事情让慕世子见笑了,也给将军府带来不妥,还请慕世子见谅。” 他又是躬身行了一礼,一边的杜子腾脸色一变,倒是看不下去了。 “父亲,这是儿子惹出来的是非,儿子处置便罢!” “你懂什么?”杜浩难得在儿子面前硬气了一回,随后看着慕修寒道:“老爷子和老太太年岁大了,从京城回横州也有些遥远,路上若是照顾不周 ,也不甚好。” 慕修寒冷笑了出来:“你们回不回杜家,本世子管不着,本世子只要将军府的面子。” 杜浩忙笑道:“世子爷,在下决定亲自护着双亲回横州。” 杜浩的话刚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如今杜子腾在京城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杜浩这一遭来京,将一多半儿的产业带到了京城。 好不容易立足,然后又带着双亲回去,来来回回也算是折损了些元气。 其实杜浩真的是个好父亲,也没有做错什么,唯一错的地方大概就是他老实忠厚,还有懦弱吧。 杜子腾顿时红了眼眶,可眼下这大概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毕竟父亲出面亲自送两位作天作地的老人回去,这一切也都好解决了。 杜浩这么一出面,今晚的这一场闹剧才算最终收场。 沈钰珠又吩咐了春熙几句,便同慕修寒乘着马车朝着将军府赶了回去。 刚坐进了马车里,沈钰珠便看向身边显出几分疲惫的慕修寒。 她哪里看不出来,慕修寒这大概是从东大营得空儿偷偷溜回来的,他刚才的强硬也是装出来的,其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世子爷,您不是在东大营练兵吗?来回二三百里的路,您这么跑回来……” 还未等沈钰珠将话儿说完,整个人却被慕修寒一把箍 进了怀中,她整个人趴在了慕修寒的身上。 他的身上有些风尘扑扑的味道,可是却让她瞬间安心了不少。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慕修寒沙哑着声音,紧紧抱着沈钰珠不松手。 许久才缓缓道:“昨天晚上梦到了你,梦到你居然背着我跟着别的人跑了,我骑着马拼命的去追,却怎么也追不到你的踪迹。” “珠儿,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慌乱,今早我便让左副将帮我看着点儿,带着亲兵溜回来了。” “世子爷,”沈钰珠叹了口气,头微微靠在了他的胸口上,他的心跳声很沉稳,让人安心。 “世子爷不要担心我,我这边什么都好,况且你也晓得我这个人,从我这边占什么便宜也是困难的。” 沈钰珠心头暖洋洋的,在慕修寒的耳边说着宽心的话。 慕修寒低声笑道:“真的很麻烦,若是能将你一起带到东大营便好了!” “世子爷说笑了,朝廷练兵那可是关乎国运的大事,带着个女人去算什么事儿?” 慕修寒笑了笑,抬起手轻轻抚上了沈钰珠松软的头发。 “珠儿,我就是想你想得紧!” 他这话儿让沈钰珠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登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别过了脸不想理他。 杜府里,杜家老太太老太爷已经被软禁了起来 ,准备第二天便跟着杜浩回横州去。 一直被杜家老太爷老太太逼迫分开住着的春熙和杜子腾终于搬到了一起住,春熙身边的丫鬟这才松了口气,将春熙的那些物件儿送到了杜子腾的暖阁里去。 随后暖阁里服侍的丫鬟婆子们,纷纷退了出来。 谁能想到好好一桩亲事,杜家给办成了这个样子,今儿才算是正式洞房的日子。 杜子腾去了前边父亲的院子里叙话,毕竟明早就要启程离开了,很多事情杜子腾也需要和父亲商议一下。 春熙坐在床榻上绷着一个绣架在上面绣团花样子,心头却是七上八下。 虽然哥嫂过来替她讨回了公道,可毕竟让子腾难堪成了这个样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外面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随后伴随着夜风的微凉,杜子腾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春熙心头一慌,手指被绣花针狠狠戳了一下,瞬间雪白的指尖渗出血来。 “怎的这般不小心,”杜子腾几步走了过来,拿起了春熙的手指头便仔细瞧了起来,心疼的直皱眉。 “相公!”春熙忙将手指头从杜子腾的手心中抽了出来。 杜子腾又将她的手紧紧抓着,抬眸看着她。 春熙想起了之前的种种,心头难受,憋屈,愧疚交织在一起,顿时红了眼眶。 “ 傻丫头,你哭的什么劲儿!”杜子腾看着她又心疼又好笑。 春熙低声哭了出来:“相公,妾身当真是难受。” “如果妾身门第高一些,能说会道一些,祖父祖母许也能看得上我一眼,也不必让相公这般的难做人!” “因为娶了我,一家子人还要分开两地,妾身实在是……” 春熙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杜子腾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哄着一个婴孩似的轻轻摇晃着,低声笑道:“春熙,以后在我面前不得再说门第这两个字儿。” “我们杜家哪里有什么门第高贵,不也是商人发家?” “祖父祖母老糊涂了,也该回去好好想想,有时候长辈们也不能惯着,况且我也是将他们送回去,又不是要饿死他们?我哪有那么大逆不道?” “再者说来,若是他们两个好好儿的,以后我会亲自将他们重新接回京城。” “你不要难受了,和你没有半分干系!” 杜子腾低头看着怀中的姣美人儿,哭红了眼,怯生生的样子狠狠撞进了他的心头,他哪里还能压制得住。 他缓缓俯身吻了下去,随后加重了这个吻,许久才喘着气在春熙耳边低声呢喃道:“春熙,给我生个儿子吧!大理寺寺卿是个危险的职位,你给我生个儿子留个后!” 第425章 关心则乱 一个月后,转入深秋之季,天气渐渐变得冷冽了起来。 沈钰珠拿着自己亲手缝制好的大氅踮起脚尖披在了慕修寒高大的肩头上,慕修寒乘机将她原地抱了起来。 兜在了怀前,满意的笑道:“这些日子养的不错,这分量终于上去了。” “我离开的这几天你要保重自己,我怕是有些时候不能偷偷溜回来看你了。” 沈钰珠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家伙说是去东大营练兵,隔几天就快马回府一次。 她是担心他回来的次数多了,若是被那些言官参上几本,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哪里有这样称重的,抱着她颠了颠,倒像是抱着猫儿狗儿一样。 沈钰珠嗔怒道:“世子爷,你可不敢再偷溜出来了,这些日子柔然那边不太平,朝廷这才加强练兵,若是被那些言官参一本上去,惊动了圣上怎么办?” 慕修寒心头一热,将她放了下来,抬起手揉了揉她松软香甜的头发笑道:“多谢娘子关心,你倒是说得对,最近确实不太平了些。” “我让千山将天机门的人调了过来,你若是无事不要随便出远门,即便是要出去办事也要多带些人手。” 慕修寒越说脸上的神情越是整肃了起 来,他心头压着秘密,想要脱口而出还是忍了下来。 七殿下的事情,珠儿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不然知道的越多,他担心给这个丫头带来杀身之祸。 沈钰珠觉察出了慕修寒的不对劲儿,抬起头看着他道:“世子爷,是不是又要办什么差事?” 想起来上一次豫州城的那一出子,沈钰珠心头就微微发颤。 最近她看得出来一些苗头,慕修寒越是这般偷偷溜回来看她,她越是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步步紧逼的危险气氛。 慕修寒抬起手抚上了沈钰珠的脸颊,手指微微顿了顿低声道:“你猜对了,七殿下那边又有一桩重要的差事了。” “你放心,这回你夫君吸取了豫州城那一次的教训,断然不会出什么事儿。” “我就是让杜子腾那厮帮忙跑一趟江南!” “你放心……” “世子爷,您说什么?”沈钰珠猛地脑子里嗡的一声,抬眸看向了慕修寒道:“世子爷说让杜大人跑一趟江南?” 慕修寒一愣,心头掠过一抹诧异。 以往这个丫头对他的事情不是怎么感兴趣,尤其是对朝堂里的那些事情,她只是乖巧的守着她自己的那些铺面账册。 但凡不触及她身边的人,这 个丫头很少对他问七问八。 现在怎么突然紧张起了杜子腾的事情,如果不是她的好姐妹春熙嫁给了杜子腾,这个丫头这么打听杜子腾,他还以为自己老婆喜欢上杜子腾那个混帐了呢! “是啊,他这一遭是去江南查一些案子,涉及二皇子的,怎么了珠儿?” “哦,对了,你哥哥不是去泉州了吗?他和陆元淳的案子这一次也一起查了。” 沈钰珠明白了,七殿下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这是要主动出击对二皇子赵广下手了。 二皇子这些年飞扬跋扈,和陈国公府的小公爷陈思道一起,不知道犯下了多少伤天害理的案子。 光京城就能查出不少名堂,为何要去江南? 沈钰珠顿时脑子里掠过一个思量,二皇子在京城犯下的那些案子,无外乎都是些鸡毛蒜皮,有伤风化的事情,不可能靠着这些让乾元帝对自己的儿子痛下杀手。 即便是陆元淳当初闹出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动静儿,二皇子赵广顶多被圈禁了几天,后来又放了出来。 想要真的搬倒二皇子,除非七皇子和慕修寒掌控真正能让二皇子被自己父皇处死的铁证。 自古以来,皇帝杀自己儿子的,无外乎只有一个 原因,那就是谋反! 沈钰珠一颗心狂跳了起来,看向了慕修寒。 这一次杜子腾怕是要去江南搜集这样的证据吧? 慕修寒看着沈钰珠眼底的惊诧,这个丫头冰雪聪明得很,估计已经猜的差不多了。 他看着沈钰珠道:“江余年和我们联系上了,已经查清楚了当初二皇子和天宝军叛军首领来往的秘密书信,书信里提到了一些东西,需要杜子腾去江南查。” 这已经是他能告诉她的秘密了,再说多了,他担心七殿下真的砍了他们两口子。 沈钰珠忙道:“世子爷不必再说了,妾身都懂。” 沈钰珠晓得慕修寒误会了什么,她知道轻重的。 那几位主子们之间的谋划,她一个内宅的妇道人家哪里能干涉什么。 慕修寒也没必要事事都同她说清楚,她沈钰珠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她只是想起来上一世的一件事情,上一世的这些时候,杜子腾也是去了江南查案子,半道儿上被刺客杀害。 彼时噩耗传来,京城百姓无一不痛哭流涕。 虽然杜子腾这个人做事情很是离经叛道,可对百姓那是真的好,但凡是冤案没有他杜子腾破不了的,为了普通百姓一条贱命,他不晓得得 罪了多少权贵。 这一次……江南…… 沈钰珠猛地抬起手紧紧抓住慕修寒的手臂,抬眸定定看着他。 “世子爷!妾身求你一件事情!” 慕修寒眉头一蹙,这个丫头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很是紧张? 他紧紧握着沈钰珠的手笑道:“你我之间还用得着求这个字儿吗?” “你有什么尽管说出来,能办的,我都帮你办了,不能办的,容我想想法子也替你办的妥妥帖帖的。” 沈钰珠定了定神,狠狠吸了口气道:“世子爷,这一次杜大人去江南的时候,你能不能多派些人手给他防身?” “要不把千山派过去吧!天机门的人也多派几批!” “一批在明,一批在暗处,再加一批人贴身护着!必要的话可以多弄些死士!” 慕修寒的眉头一点点的皱了起来,抬起手放在了沈钰珠的脑门儿上,试了试她脑门儿上的温度,按理说也不烧得慌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杜子腾是她的夫君呢!这么紧张杜子腾的死活? 慕修寒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掩藏起了心底的慌乱,低声问道:“珠儿,你不会是喜欢上杜子腾了吧?他可是你妹夫啊!你不能这样知道吗?” 第426章 主动示好 沈钰珠愣怔了一下,咬着牙道:“我若是喜欢他,世子爷你早就死在豫州了!” “妾身何苦来千里迢迢去救你?” 沈钰珠心头有气,不再说下去,转身便走。 她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可能在慕修寒耳朵里,带着几分小题大做。 但是这一次杜子腾江南之行,必然是凶多吉少。 她按理说不必管着杜子腾的死活,可不管的话,春熙就成了寡妇了,况且杜子腾是个好官。 这世上太多腌臜事情,多一个杜子腾这样的好官,不知道能拯救多少黎民百姓,就当是她为了天下的百姓做善事了。 可慕修寒几次三番怀疑她对他的感情,这就让她很是难受。 她不愿意与他做真正的夫妻,是担心自己的身世太古怪,自己的冤案太离奇,不愿意将他也带入了危险中。 到时候要命也好,毁身也罢,都由着她沈钰珠一人承担。 可现在他怀疑自己和这个有一腿,和那个有一缘,是在羞辱她吗? 沈钰珠咬着牙转身就走,慕修寒顿时慌了,自己刚才当真是嘴欠得很,怎么好死不活将那么夸张的话说了出来。 “珠儿!你听我说!” “珠儿,为夫不是那个意思!” “我其实有些怕,你于我来说始终就是一 个可望不可即的梦,我总觉得你会离开我,会被别的人抢走,我……” 慕修寒追了过去,却不想沈钰珠猛地转过身。 慕修寒原以为沈钰珠气急离开,追的有些急促,不想她一下子折返回来。 两个人都收不住劲儿,顺势撞到了一起,他眼见着沈钰珠撞了过来,忙张开手臂将她抱了个满怀。 却不想怀前的女人踮起了脚尖,在他脸颊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慕修寒全身僵在了那里,动惮不得,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眼睛都瞪圆了去。 沈钰珠也不晓得为何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一次次的猜忌,让她懊恼不堪。 他说她心中没有他,她就证明给他看。 可这一吻过后,更恨了自己几分,她这到底算什么? 沈钰珠一把将慕修寒狠狠推开,转身逃也似的冲出了暖阁,她得找个地方静一静。 许久慕修寒才反应过来,脸上掠过一抹狂喜,冲着沈钰珠逃掉的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珠儿,你等等我!” “你若是早对为夫有此不轨之心,你早说啊!” “刚才那一吻怕是你有些敷衍,你再来一次,为夫这一次弯下腰,你好吻得准一点儿!好不好?” 沈钰珠哪里肯听他胡言乱语,早就冲 出了将军府,命李泉驾着马车带她去毓秀街看那些铺面去了。 慕修寒到底还是没有追上,身边跟着的百川咳嗽了一声提醒道:“世子爷,殿下那边请世子爷过去,杜大人也在!” 慕修寒咬着牙,当真是讨厌这些公务,等将这一切忙完后,他定要带着珠儿去游山玩水,管他朝堂浊浪滔天。 “世子爷!您……”百川冲世子爷比划了一下脸颊靠下的一处印记。 慕修寒一愣:“怎么了?” 百川低声道:“世子爷,是……是少夫人留在您脸上的口脂印子。” 慕修寒一顿,百川忙提醒道:“一会儿要见殿下,您留着这个印子,在殿下面前当真是……不太……不太庄重些。” “要不您还是擦擦吧?”百川小心翼翼递过去一方白帕。 慕修寒笑道:“擦什么擦,不擦!” 他哪里舍得擦,以后净面的时候,这半边脸不洗了。 百川目瞪口呆忙跟着自家主子朝前行去。 沈钰珠这边心神不宁的对了一天的账册,很晚才回到了将军府,之前做了那么羞耻的事情,她也是心乱如麻。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慕修寒已经离开,东大营那边的事情,七殿下的事情,杜子腾的事情,他当真也是忙得够呛。 沈钰珠刚在暖阁的窗前坐了下来,便看到桌子上慕修寒留了一张素笺。 素笺上写了一行字儿。 “夫人吩咐的那些,为夫定当替杜子腾安排,尽量护着他那条贱命回京。想你!” 最后一个词儿,写的笔触回旋转折,缠绵悱恻。 沈钰珠忙纸条紧紧攥进了掌心中,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沈钰珠命李泉驾着马车载着她去了杜府。 杜家的几位长辈都回了横州,整个杜府里当家的只剩下了春熙。 长辈们不在,春熙就是杜府的当家主母,里里外外的账册要整理,各种庶务要搞清楚,一一打理起来。 亏得之前跟在沈钰珠的身边,从沈钰珠那边学到了不少掌家的本事和法子,一切应付起来倒也是得心应手。 加上将军府的慕世子和少夫人过来给春熙撑腰做主了一回,春熙现在在杜府也是说一不二的。 春熙见了沈钰珠自然高兴得很,亲自奉茶上来。 沈钰珠看着她的气色果真比之前好太多,这才放心下来。 提及了杜子腾,春熙说杜子腾今早就离开了,也没说去了哪里,只说是出去办差。 沈钰珠心思一动,没有和她提及杜子腾去江南查二皇子罪证的事情,提及得越多反 而让春熙更多了几分担心。 曾经的主仆,现在的姑嫂,二人相谈甚欢,中午春熙留了沈钰珠和云香用饭。 一直到了杜府的掌灯时分,沈钰珠才从杜府离开。 从杜府到崇文街将军府的路程也不是很远,但也不近便。 毕竟杜府所在的区域是城东边的富商巨贾住着的地方,沈钰珠住着的将军府在城北,王侯贵族居多。 中间要穿过整条崇文街,本可以抄近路的,沈钰珠听了慕修寒的话,如今多事之秋,她可不愿意给自己夫君另外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街头的人明显少了很多,李泉驾着马车疾驰向前。 眼见着再走两三里路就回到了将军府,不想李泉驾着的马车猛地停在了原地。 李泉驾车素来稳妥,很少随意停车。 “怎么了?”沈钰珠忙掀起了帘子,一股子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前面驾着车的李泉声音微颤道:“回主子的话儿,有个人砸在马车顶子上了。 沈钰珠这才探出身子抬头看向了车顶,却看到了一双满是鲜血的手臂,从马车顶上耷拉了下来,几乎戳到了她的头发上。 鲜血滴了下来,有几滴落在了沈钰珠微微抬起的脸上。 沈钰珠脸色瞬间变了。 第427章 前世噩梦 沈钰珠顺着从马车顶上垂下来的手臂抬头看了上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五官棱角分明,像是冰川上最冷硬的坚冰雕刻而成,显出了几分沉静冷酷。 鼻梁高挺带着几分柔然人的特征,皮肤比中原人稍稍白皙一些。 显然不是中原人,是柔然国的人。 此人身材高大,整个人从街角的楼上摔下来,横着落在了沈钰珠的马车上,两条腿和胳膊都耷拉在了外面。 穿着一件中原样式的黑色锦袍,因为浸满了血污,黑色都变成了褐色。 “主子!这……”李泉跳下了马车,手足无措的看着这飞来的麻烦。 他踮着脚尖摸向了那个人的鼻腔,同沈钰珠道:“主子,人伤得很重,但是还有些气息,应该没有死。” “主子,怎么处置?” 沈钰珠似乎听不到李泉的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一边的云香也看傻眼了,瞧着主子的表情,怎么感觉像是认识摔到他们马车上的这个人。 但是这个人一看就不是中原人,主子从小在云州城长大,最远也就是来了京城,没道理和中原之外的人有牵连啊? 李泉还想说什么,也看出来自家主子的不对劲儿,这可是 怎么说的? “少夫人!”突然黑暗中又窜出来几个人影,为首的是千山,带着慕修寒留给沈钰珠的暗卫急匆匆赶了过来。 千山原以为少夫人遇袭,结果是被别的人碰瓷儿了。 自家少夫人也算是个招黑的运道,路上走得好好的,都能有人从天而降砸在她的马车顶子上。 千山抬起头看着自家少夫人,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少夫人怎么盯着这个身受重伤的男人看个没完没了?世子爷去了东大营练兵,自家少夫人这是见了别的男人也新鲜了吗? 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也长得不赖,但是能有自家世子爷好看吗?少夫人眼睛瞎了不成? 可主子不发话,他们这些人一个也不敢动,也不晓得怎么处置这个陡然从天而降的麻烦。 沈钰珠的身子却是僵在了那里,眼前这个人的容颜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虽然穿着中原人的服饰,虽然一张脸已经被鲜血弥漫,可他额头上的那道月牙一样的疤痕,却深深刻印在她的记忆深处。 此人就是柔然国四王子斛律长风,唯一可以和当今的柔然国国主抗衡的人。 上一世他就是来大周和亲的路上被自己的王兄追杀,被沈钰珠偶然救了起来。 后 来这个人像是一张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她正告过,断然拒绝过,甚至告诉他她已经是有夫之妇。 偏偏这个人就是不依不饶,还说草原上的儿郎没有那么多讲究,甚至还说她的夫君卢卓是个卑鄙小人。 上一世,她爱卢卓爱的深切,哪里容他这般胡说,便和他彻底翻脸。 后来沈知书不晓得怎么得知了她这个秘密,同卢卓想出来办法,伪造了斛律长风和她的书信,设局给她定了个通敌叛国的重罪。 彼时斛律长风已经离开京城回到了柔然,同他的王兄展开一场生死博斗,至于能不能夺取柔然国大汗的位子,她那个时候已经不知道了。 再后来……没有后来了。 沈钰珠的眼神渐渐变得冷冽了起来,可以说斛律长风的出现,是上一世她被害的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 虽然不是斛律长风直接害死她,也是间接因此人出的事儿。 一股子隐隐的恐惧在沈钰珠的心头一晃而过。 重活一世,她努力的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可真的改变了吗?上一世那些该出现的人还是会出现,那些该来的结局还是会来,对吗? 这就是宿命,她根本逃不掉的。 许是这一世,她改天换命,牵 扯了很多东西。 本来还没有出现的事情,现在正在慢慢变化。 就比如这斛律长风,上一世他的二王兄斛律天泽也仅仅是王子还没有杀掉太子父王篡位。 这一世这位柔然国的二王子已经杀了老国王,还杀了老国王最喜欢的太子,篡位成功。 此时面对斛律长风,那个最终因为他送了自己性命的柔然四王子,沈钰珠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千山实在是等不得了,上前一步低声道:“少夫人,这人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定是有人追杀。我们还是先带着此人离开这里。” “为什么要带着?”沈钰珠冷冷道。 千山一下子懵了,敢情你盯着人家看了这么久,原来不想救这个人啊? 沈钰珠哪里想救他,柔然国的那破事儿,上一世害的她还不够惨的吗? 这一世,她有多远躲多远。 “在他怀前塞两瓶金疮药,然后丢到……” 沈钰珠视线扫了一眼不远处巷子口的一个放杂物垃圾的竹篓子上,抬起手点着那边道:“把人丢过去,能不能活看他的造化了。” 千山忙点了点头,指挥几个暗卫将马车顶子上的斛律长风拖了下来,抬着走到了不远处的巷子口塞进了高大的破竹篓子里 。 沈钰珠定了定神道:“将这一带的血迹清除干净,尤其是马车上的血迹。” “是!”千山应了一声,可心头却泛起了波涛。 少夫人的做派给人感觉怎么怪怪的? 若是不认识这个人,怕惹麻烦,为何盯着人家看了那么久。 他还以为是认识的朋友呢。 现在看来不像是朋友,是朋友的话早就救回去,结果少夫人却让他们把此人丢到路边自生自灭。 难道是少夫人的仇家,可仇家的话,没道理还要给两瓶金疮药,这可是怎么说的? 其实沈钰珠倒是连金疮药也不想给斛律长风留着,关键是斛律长风活下来,成了柔然国的王才有可能和大周和睦相处。 到时候她的夫君慕修寒就不必去柔然边地打仗了,现在柔然的新王就是个疯子,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沈钰珠担心战火越烧越旺,东大营练兵的慕修寒就得去柔软边地打仗了。 柔然是这片大陆上,国力仅次于大周的大国,一旦打起来,便是凶多吉少。 以前她不会管这些,但现在她关心的那个人,是个武将。 她沈钰珠不喜欢什么凯旋归来,不喜欢一将成名万骨枯,只希望她的将军永远都不要去征伐,平平安安就好。 第428章 主子的喜好 沈钰珠路上遇到了这么个插曲,心绪不宁的回到了将军府。 她上一世的死就是和刚才遇到的那个人有关,不知道是不是命运捉弄,她仍是逃不脱命运中的那个坎儿。 罢了,以后还是离得那个人越远越好。 反正也就是丢了两瓶金疮药,帮他清理了痕迹,即便是那个人有幸能活下来,也不一定晓得是谁救了他。 如此罢了,沈钰珠心事重重走进了院子。 刚迈步走进自己住着的院落正门,得了消息的张妈忙带着金钏儿迎了出来,冲着沈钰珠便跪了下来。 之前沈钰珠和萧家大夫人姚氏用京城两处繁华的铺面换了张妈侄女儿金钏儿的卖身契,张妈得了那些东西,还需要带着金钏儿去处理一些文书。 此番看着张妈脸上的表情,沈钰珠便晓得张妈将金钏儿的事情办妥当了。 张妈拉着金钏儿给沈钰珠磕了一个头,还未说话眼底却已经红了。 京城的铺面金贵着呢,是张妈这辈子都拿动不起的财富,自家主子说换就换了,眼皮子都不动一下的。 这份儿恩情,她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只是不停地拉着金钏儿给沈钰珠磕头道谢。 沈钰珠忙将张妈和金钏儿一手一个从地板上扶了起来笑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反倒是与我见外了呢!” “这世上人最重要,一两间铺面哪里值当你这般,快起来!” “金钏儿,你以后跟着云香住到倒厦里便是!” 张妈一听和云香住在一起,这便是直接将金钏儿提到了主子身边贴身伺候,更是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忙拉着金钏儿冲沈钰珠磕头后这才起身带着金钏儿下去收拾去了。 金钏儿收拾好东西后,先跟着姑姑熟悉将军府的院子路径,以后办差少不得要走这些路。 将军府太大了兜兜转转,很多时候都能将她绕晕了去。 张妈边带着金钏儿熟悉路径,边在她耳边絮絮叨叨道:“这些你可一定要记得的。” “你能来将军府,那是少夫人给你的天大的恩惠,人要懂得感恩。” “咱们做奴才的,最忌讳的便是卖主求荣,以后你的命就是主子的,这一点便要记牢一些。” 金钏儿点了点头,她是偷偷习武之人,最瞧不起的便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心中住着一个侠客梦,哪里会做出这种不耻的事情来。 张妈继续说道:“府里头每日酉时开始掌灯,少夫人喜欢看书,桌子上要放两盏宫灯!” “世子爷和少夫人晚上歇着的 时候,不喜欢下人们打扰,轮到你当值的时候,切不可随意闯进卧房。” “主子们喊你进去的时候,你再进去!” “主子喜欢苦丁茶,花茶不喜欢,那些花茶都是给客人们喝的,你小心收起来就是。” “主子不喜欢穿艳丽的衣服,倒厦里有两个箱子,一个箱子放着素色服饰,另一个放着艳色服饰,切莫搞混了。” “咱家少夫人虽然为人和蔼可亲,可眼睛雪亮着呢,你做事须得十二分的小心,主子赏罚分明,若是错的厉害我便第一个收拾你,轮不到主子动手。” “是!”金钏儿心头一跳,不知道偷偷溜出去和萧家大少爷学习武功是不是大错儿? 可她答应萧家大少爷不能说出去的。 张妈又道:“主子倒是有一点儿,喜欢吃甜食,你以后若是在街头遇到点心之类的,切记给主子买一点儿回来。” 张妈说到这里笑了出来,叹了口气:“她也还是个孩子啊!” 金钏儿发现自家姑姑对少夫人的感情很是复杂,将她当主子一样敬畏,有时候却也宠着她像是宠着一个小孩子。 姑姑每次上街办差,遇到好吃的点心都会给少夫人带回来。 金钏儿心头默默记下了这个少夫人大概 唯一的爱好,她虽然年纪小可不傻,晓得这一次少夫人对她和姑姑有恩。 她也一定要知恩图报。 当天夜里,金钏儿初来乍到认床睡不着,后来实在是太困了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端着水盆进暖阁里伺候,领了她来将军府的第一道差事,便是去毓秀街给一个掌柜的传话儿,让他拿着账册来将军府对账。 一桩很小的差事,金钏儿忙拿了沈钰珠的令牌出了将军府。 张妈给她雇了一头驴子,她骑着驴便出了将军府的门。 张妈有些不放心的瞧着,身后几个熟悉的婆子笑道:“张妈不必担心,少夫人也是照顾她年纪小,还是小孩子心性,这是变着法儿的让她去街头瞧瞧热闹,顺道将差事办了。” “以后得用了,便会交给她重要的差事了!” 张妈这才松了口气。 金钏儿极认真的将话儿传到了绸缎庄掌柜的耳朵里,那些掌柜的最是个看人下菜的,瞧着金钏儿的打扮和语气,便晓得是大小姐身边新提起来的人,和她道了谢,还给了一个小银锞子的赏钱。 金钏儿办完了差事折返回来的路上,紧紧攥着掌心中的小银锞子,路过一个卖甜饼的摊子。 她忙跳下毛驴将驴子拴 好,走到了摊子面前冲卖饼的小贩笑道:“大叔,把您那甜饼给我包起来。” 金钏儿想起来昨天姑姑说的,少夫人爱吃甜的。 这甜饼烤的酥黄,上面还撒了一层芝麻,看着就好吃,给主子买回去正好儿。 哪知她的话刚说完,不想身边横着伸出了一只手,声音低沉道:“那饼给我包好便是!” 小贩忙点头哈腰将仅剩的几个甜饼全部包好送到了那个人的手中,金钏儿这才转过脸看了过去。 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脸上扣着一张只能遮住半边脸的面具,一身靛青色长衫,相貌认不出来,但是那身形挺拔,还隐隐透出几分尊贵之气。 她一看此人将甜饼全部打包走了,顿时急了,忙看向了小贩道:“大叔,这饼是我先要买的。” 身边的年轻人刚要走,一看金钏儿那个奶声奶气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知为何停住了脚步。 小贩忙同金钏儿笑道:“小姑娘,这饼是这位公子早就下了定金预购的,现在回来取。” “小姑娘,你若是想吃,明天早早而来,我替你留着!” 金钏儿顿时傻眼了,可她这个年龄最是倔强不甘心的,好不容易想要讨好一下自家主子,怎的遇到了这种事情? 第429章 比试一下 金钏儿虽然来自于乡下,可为人却很大胆果敢,甚至还有些执拗。 她今儿存了心想要孝敬主子甜饼,就不想半途而废。 而且姑母曾经说过,这家摊子的甜饼最是好吃,只是量做得有些少,摆出不多时便卖光了去,既然如此必是好吃得很。 眼看着那个青年提着包好的甜饼转身要走,金钏儿忙走到那个人面前。 “这位大哥哥,你能不能……”金钏儿觉得这话儿有些难以启齿,可还是说了出来。 主子对她和姑母有恩,若是连一份儿甜饼也给主子买不到,以后还当的什么差事? 她忙规规矩矩冲那个青年拜了一拜,抬眸看着那青年道:“这位大哥哥,你能不能把你手中的甜饼分我几个,我给你双倍的钱。” 青年深邃的眸色一闪,染了一层趣意,面具下薄凉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淡淡笑道:“你爱吃甜食?” 金钏儿一愣忙点了点头,她不能说她主子爱吃,姑母说过遇到陌生人的时候尽量不要让对方猜出自己太多的信息和身份。 她点头承认自己爱吃,也没有什么过错,她也确实爱吃甜的东西。 方才还准备将小贩剩下的甜饼一起买回去,她吃一个,姑母一个,云香姐姐一个,剩下的都是主子的。 现在这般应了,也不算是对他撒谎。 萧 家大哥说习武之人,狭义之士不该说谎,可此人问她是不是喜欢吃甜食,她是真的喜欢啊! 青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长得虽然不是特别好看惊艳,可那双眼睛那般的清澈灵动,身上透着一股与寻常女孩子不一样的英武之气,眸色渐渐深邃了许多。 他缓缓抬起手看向了一边经营套圈幻术等小把戏的摊子笑道:“看到那边那个套圈的摊子没有?你我比一局如何?” “咱们每人扔十个竹圈,看谁中的多,若是你赢了,我手中的甜饼便是归你了。” 金钏儿顿是眼底一亮,这人当真是有意思,居然和她比试这个? 她从小就跟爹娘在庄子上住着,平日里都会跟着爹爹上山打猎,套东西这事儿她当真是最拿手不过了。 隐隐间,金钏儿心头生出了几分愧疚之心,总觉得自己在欺负这个男人。 “要不,我让你两个圈儿,我套八个,你套十个!”金钏儿是个极讲江湖规矩的女孩子,总觉得在这方面胜之不武。 她其实内心里准备让五个的,但是看着眼前的陌生人,觉得对方也是个狠角儿,她只让他两个,到时候他输得也不至于太过难堪。 那人听了后,突然仰起头笑了出来。 想他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狂妄的,居然还是个小丫头。 经常被阴云占据着的冷漠内心,一下子像是刺进了一缕阳光,竟是豁然开朗了起来。 今儿也是他运气好,他仅仅是随便逛逛街市,竟然还能遇到这般有趣的人儿? “呵呵,不必让着我!你十个,我十个!” 金钏儿心一横跟着那人走到了套圈子的小摊儿前,她忙抬起手将十几枚铜钱送到了小贩的手中,转过脸笑看着身边的青年道:“大哥哥,既然你让着我,那这套圈子玩儿的钱我出了。” 小小年纪,排出十几个铜钱的样子,倒带着江湖中大侠们遇到知己一掷千金的豪迈。 没有心机,没有恶意,给人感觉爽朗明快,着实是个令人喜欢的小姑娘。 金钏儿还贴心的将摊主递过来的竹圈先送到了青年的手,自己然后接了剩下的十个。 “姑娘先请!”青年温文尔雅的躬身笑道。 金钏儿也不推脱,拿着圈子死死盯着不远处摆着的彩陶娃娃,一个个憨态可掬,分外喜人,却在金钏儿眼中凝成了山野间的小松鼠,和爹爹一起抓着的獾。 她眼神凝注,神情渐渐整肃了起来,一张小脸因为紧张绷着,唇紧紧抿了起来,抿成了一条直线,挺翘的笔尖因为太紧张居然冒出了汗珠。 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在阳光的映照下,泛出了晶莹剔透的光。 青 年眼底的笑意更浓烈了,可爱,当真是可爱得很。 突然金钏儿手中的圈子丢了出去,刷刷刷,节奏感把握得很精准,四周顿时传来了喝彩声。 除了最后一个圈子有些偏了距离,没有套中,其余的全中。 摊主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这个小丫头过来砸场子的吧? 十发九中,金钏儿很满意自己的成果。 她仰起头看着青年,脸上难以掩饰那份儿得意。 青年的眼眸中掠过一抹惊讶,这个丫头居然有些功夫在身,之前倒是小瞧了她,怪不得要让他两个圈。 “大哥哥,轮你了!” 青年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捏着竹圈走到了金钏儿之前站着的位置上,抬起手优雅的将一个圈子随意的飞了出去,像是在信手丢什么东西。 一个中,两个中…… 四周的喝彩声更是响亮了起来,这个青年一看功夫比这个小丫头还要厉害几分,就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丢,圈子就能牢牢的将那些彩陶娃娃套住。 金钏儿脸上的得意化作了惊诧和崇拜,最后是紧张害怕。 这一次怕是自己拿不到甜饼了。 青年套到了第八个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向了身边紧张万分的小丫头。 看着她笔挺站立着的小身板,看着她紧紧攥着的小拳头,还有她鼻尖上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汗珠。 青年唇角不自禁的翘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丢出去的圈子却是偏了方向,砸在了娃娃的脑门儿上,弹了出去。 四周发出了低低的呼叫声,很是惋惜。 后面青年的手法像是失常了似得,每一个圈子都没有套中彩陶娃娃。 青年转过身看向了金钏儿苦笑道:“我输了,甜饼你拿去吧!” 金钏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能赢,忙接过了甜饼道谢。 那青年淡然的摆摆手,径直朝前走去,一直走到一片林子里,却不想身后传来一声驴叫声。 青年陡然转身,却看到方才那个小姑娘居然骑着驴追了过来。 金钏儿气喘吁吁的从驴背上下来,走到了青年的面前笑道:“大哥哥,给你!” 青年一愣,却看到金钏儿将一颗小银锞子,一个彩陶娃娃放在了他的手上笑道:“大哥哥,我晓得你方才让我的,这些是甜饼的银子,还有这个!谢谢啦!” 金钏儿别的不多说,转身上了驴子便急匆匆离开。 青年有些愣怔,这小丫头越来越有意思了。 突然林间急匆匆走来一大批大内侍卫,见到青年纷纷跪了下来。 “殿下!陆大人已经到了!” “嗯!”青年缓缓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张英武俊美的脸,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正是当朝手握重权的三皇子赵泽! 第430章 黄雀在后 四周跪着的护卫们一个个脸上具是露出了诧异之色。 自家主子爷有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癖好,便是喜欢乔装打扮后去市井间逛街,说是体察民情,可有时候也挺让人匪夷所思的。 就比如刚刚的行为,陡然想起来和一个小姑娘一起套圈儿玩儿,此番手中还攥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彩陶娃娃。 那个小姑娘也是个小傻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惹了什么样的人,还追过来给了主子一颗小银锞子,这是羞辱主子爷呢?还是羞辱呢? 主子爷是看得上那一颗小银锞子的人? 赵泽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看着金钏儿离开的方向,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平日里善于察言观色的属下忙凑到了赵泽的身边低声道:“殿下,属下这便查清楚那个丫头的来历,给主子绑回来。” 赵泽眸色一闪,神色间掠过一抹冷冽,淡淡看了那个属下一眼。 那属下顿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感觉这一遭自己拍马屁像是拍到马腿上了。 赵泽冷冷道:“好不容易遇到一颗真心,若是有缘还会再见的,你们若是谁敢去打扰她……斩!” 四周跪在地上的护卫顿时头垂得更低了,连呼吸都不敢加重几分。 赵泽将金钏儿给 的小银锞子和彩陶娃娃小心翼翼收好,随后飞身上马,朝着林子深处行去。 林子外侧是一处平缓的山坡,山坡上有一处亭子,正好可以看到江面上来往的船只,和一片大好的风景,有着一览众山小的惬意。 赵泽迈步走进了亭子里,早已经等候多时的陆明哲忙站了起来,冲赵泽跪了下来。 “明哲不必多礼!”赵泽亲自将陆明哲扶了起来,此人是他身边的第一谋臣,他自然看重得很。 上一次也是此人沉迷与儿女私情,才对慕修寒的妻子沈钰珠手下留情,让那个女人钻了空子,不然上一局,老七和慕修寒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设局方面,陆明哲还是很厉害的一个人。 “坐下说!”赵泽坐在亭子里的椅子上。 陆明哲又是躬身行礼后才小心翼翼搭着椅子的边儿坐了下来。 “老七那边貌似要动手了,你怎么看?”赵泽端起了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陆明哲眸色一闪,俊朗的脸上掠过一抹嘲讽和杀意。 “殿下,七殿下这一遭既然要对二殿下动手,为何我们却偏偏收到了风声?” 赵泽猛地抬眸看向了陆明哲,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还有后招?” 陆明哲点了点头, 抬起手沾着面前茶盏里的茶水低声道:“臣已经查清楚了,这些消息是七殿下故意放出去的。” “呵呵!”赵泽顿时明白了,“老七这人越来越阴险了,老二怕是这些日子被老七逼得狠了,估计坐不住了吧?” 陆明哲抬眸定定看着三皇子赵泽道:“当年二皇子逼死了臣的妹妹,这条人命官司,这一遭臣也想和他算一算。” 赵泽眉头一挑看着陆明哲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一次帮一把老七那边?” 陆明哲声音冷冽了下来道:“殿下,臣想要替妹妹讨回一个公道,可臣也不想让殿下白出这个力气。” “殿下应该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吧?” 赵泽脸色微微变了几分,突然抬起手狠狠拍了陆明哲的肩头几下,大笑着站了起来。 他负手立在亭子围栏边看向了面前毓秀河上的风景,顿时豪情满怀:“明哲你说的对,这一遭本殿便做这一只黄雀!这京城,这江山都是本殿的!” 陆明哲看着三皇子的背影,眸色间掠过一抹深邃,脑海中想到了那个女人。 他那般对她,她却数次耍笑与他,当他的一颗心是铁打的,不会疼吗? 沈钰珠,你不是喜欢慕修寒吗? 这一次我让 你再给他收一次尸如何? 阿嚏!坐在暖阁中对账的沈钰珠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外面的云香忙疾步走了进来,拿着披风披在了她的肩头。 “主子,要不歇会儿吧!” “窗前不免有些风大,免得着了凉!” 沈钰珠笑道:“哪里有那么不经风的,昨儿可能没睡好,有些疲累。” 她缓缓起身,云香扶着她坐在了软榻上歪靠在迎枕上歇着。 两个小丫头端了新鲜的果子,用糖渍腌了,奉到了她的面前。 沈钰珠含了一颗,甜丝丝的味道瞬间袭来,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松缓了不少。 “主子!这些日子听闻皇上的头风又发作了几次,家家户户暗中都准备了……”云香比划了一下白帐子,“绸缎庄那边的人问要不要提前进货?” 沈钰珠心头一顿,乾元帝的头风这些日子越来越厉害了,每天晚上睡不着,不晓得因此杀了多少服侍的宫人。 眼见着不行了,若是皇帝驾崩必然全国都要披麻戴孝,到时候白帐怕是紧俏货,她的这些属下们倒也是脑子灵光。 “备货就去备,但是千万不能说是为了应付官家的丧事之类,除非不想活了,让李泉看着点儿,若是谁的嘴皮子碎 ,便打发了去。” “是!”云香忙应了一声。 沈钰珠轻轻揉着鬓角,心头却烦乱得很,乾元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些日子更是将皇宫搅合的乌烟瘴气。 乾元帝失眠的症状越来越厉害,最近甚至闹到了求问鬼神的地步,每天宫城内不知道哪里来的和尚,道士,姑子,轮番的折腾,还有些神汉神婆也是不甘寂寞。 为了那丰厚的赏赐简直是连命都不要了,皇上早些年为了登基不晓得杀了多少人。 听慕修寒说起过,光是灭掉了南诏皇族的时候,便是不管老少统统一把火烧死,手段极其残忍,怕是寻他晦气的鬼魂越来越多,他自己也吃不消了吧? 沈钰珠倒是对乾元帝没有丝毫的同情,这样凶残的人,不管遭什么样的罪,都是罪有应得。 “主子!”突然张妈笑嘻嘻的带着金钏儿来给沈钰珠复命了,手中还托着一只精巧的盘子。 金钏儿跟着张妈走到了沈钰珠面前回话,将掌柜们的话儿也丝毫不差的带到。 沈钰珠满意的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张妈放在桌子上的盘子上,盘子上放着金黄色的酥脆甜饼。 张妈笑道:“主子,这是金钏儿给您买回来的甜饼,孝敬您的!您尝尝!” 第431章 买了很多马 沈钰珠刚坐了起来,接过张妈递过来的甜饼,甜饼酥脆金黄,还有一丝儿热气儿。 她心头喜欢,就着碟子咬了一口,果然软糯香甜。 “金钏儿当真是有心了,好吃得很!” 张妈听了沈钰珠的话儿,越发开心了几分。 金钏儿是她的侄女儿,若是办差办砸了,或者行事不合适,她越发脱不了干系。 不想这个丫头也算是有机灵劲儿的,今儿第一次出去办差,还能想起来给主子带甜饼吃,算是个孺子可教的。 沈钰珠又命人将甜饼分与众人吃了,一时间暖阁里倒也热闹得很。 不想外面传来了管家吴长贵的声音,打断了这份热闹。 吴长贵不管做什么都是他亲力亲为,也算是担起了很大的责任。 此番他躬身站在屋子外面道:“启禀少夫人,永宁侯府来人了,给您带了信。” 沈钰珠一愣,自从上一次慕修寒和永宁侯府慕侯爷翻脸后,几乎没怎么回去,即便是同朝为官,也是形同陌路。 其实上一遭,慕家二爷设局陷害自己的大哥,这事儿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只是慕侯爷装瞎瞧不见,硬是将庶子陷害嫡子的事儿给压下去了 。 故而永宁侯府的父子两个之间的嫌隙更大了,不过分开住也好,少了很多的糟心事儿。 沈钰珠忙让吴长贵进来,吴长贵手中拿着书信送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沈钰珠垂首看向了手中的书信,信封上有永宁侯府特有的印记,她将信封又递给了吴长贵道:“差人送到东大营去!永宁侯府的事情交给世子爷定夺。” 吴长贵神情微微一顿忙道:“主子,永宁侯府当差的那个人说,这封信是给您的。” 沈钰珠一愣,单独给她的信? 她忙将信封拆开,只扫了一眼,眉头便蹙了起来。 一边的张妈忙道:“主子,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些日子他们这些服侍的下人也看出来了,永宁侯府那边当真没几个好人,送过来这么一封信,难不成又有什么糟心事儿不成? 沈钰珠将信封放在了桌子上缓缓道:“宫里头的宴请,我虽然搬出来住了,可还是永宁侯府的少夫人,这一次得以永宁侯府少夫人的身份去宫里走一遭。” 张妈脸色一变,主子每次进宫当真是能去半条命。 “这倒是依着什么名目定的宫宴?按理说各种节日都过去了,年节的 话还在年底呢,这也差的远啊!” 沈钰珠吸了口气:“是柔然国的四王子来和亲了,故而明天得设国宴宴请。” “世子爷在东大营练兵,永宁侯府总不能只去一个老侯爷,这一遭我还必须得去一回。” 张妈一听是柔然和亲的国宴,倒是和自家主子没什么太大的关系,顿时放心了不少。 沈钰珠当下命云香去倒厦取自己的礼服,今晚先收拾出来,明早穿着进宫便是。 她缓缓起身站在了窗前看向了外面已经叶子落得光秃秃的桂树,眼见着到了深秋了。 她想起来之前砸在她马车顶子上的斛律长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那厮居然活下来了。 还挺结实的,不过这一世她绝对离着他远一些。 同时柔然的这一步棋实在是令人费解得很,既然已经对大周的虎视眈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派了四王子和亲。 和亲也罢了,竟然四王子在京城被人追杀,差点儿死在这里。 上一世她就没搞明白这个问题,这一世怕是还需要继续追究下去。 第二天一早,沈钰珠便是盛装打扮。 国宴上的讲究比较多,沈钰珠也不敢落人口舌,早早准备好披 着披风走到了将军府的门口。 将军府门口早已经停好了将军府的马车,云香扶着沈钰珠的手将她送上了马车。 谁知刚揭开了帘子,便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沈钰珠顿时眼前一亮,还未说话,眼底已经染了七分欢喜,马车里的那个人何尝不是。 修长的手臂伸了出来,连着她这个人整个儿抱了进去。 外面的丫鬟原是惊了一跳,此番看过去居然是世子爷,顿时一个个抿着唇笑了出来。 沈钰珠抬起头看着慕修寒苦笑道:“世子爷,这一遭又跑坏了几匹马?” 慕修寒将她紧紧扣到了怀中,抬起手想要揉一揉她松软的头发,却被沈钰珠躲开了去。 “世子爷还是放过妾身的头发吧,一会儿是国宴,若是妾身衣冠不整,丢的可是您的面子。” 慕修寒唇角微翘,勾起了一抹邪魅的弧度,看向沈钰珠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宠溺。 “不必在乎我的面子,你想如何便如何。” “况且我刚让百川从西域那边买了几百匹上好的战马,几匹千里马轮着跑,每日里歇在将军府也无妨。” 沈钰珠心头一顿,他几匹马轮着换骑,也要赶回来, 她倒是心疼他连夜不睡,累坏了身子。 “珠儿,我先睡会儿,到了司马门外,你喊我起来。” “好!” 慕修寒松开了沈钰珠,仰起头靠在马车的车壁上。 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甚至传来轻微的鼾声,这得困到什么程度? 沈钰珠凝神看向了慕修寒,他虽然不说什么,沈钰珠也看出来他一次次从东大营回京,除了偷偷溜出来看她,定是还有别的事情, 也不晓得这些日子,他在忙什么,她也不敢问,不敢说。 他总是那般的忙碌,甚至是疲惫不堪,便是为了当初与七殿下的那一份儿兄弟情深。 人人都说慕修寒是江湖中的大魔头,天机门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门主,其实他的有情有义之处,谁又能看得清楚。 沈钰珠心头叹了口气,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慕修寒的身上。 刚要离开,却不想慕修寒梦得到了什么,抬起手紧紧抓着她的手,不一会儿才缓缓平复了急促的呼吸。 他只有在抓着她的手,才能真正的睡沉稳了去。 沈钰珠看着眼前的男人,莫名多了几分心疼。 她索性靠在他的怀前,让他能睡得更加踏实一些。 第432章 道姑 马车很快停在了宫城的东司马门外,沈钰珠将慕修寒轻轻推醒。 慕修寒猛地睁开眼眸,固然是疲惫到了极点,但那双潋滟的凤眸却晕着一层精光,让人不敢正视。 只在转过脸看向自己妻子的时候,那双令人不敢直视的眼眸中,才会染上一层奢侈的暖意。 “世子爷,到了!”沈钰珠尽管心疼他睡眠不足,还是得将他推醒了,今天宴请柔然国王子的是国宴。 又是在柔然和大周对峙的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不能不十二分的小心。 慕修寒点了点头,带着沈钰珠下了马车。 果然四周都是熟人,二皇子,三皇子,七皇子等人自不必说,还有朝官们也都带着各自的家眷来赴宴。 此番慕修寒的地位非同昔比,掌控着那么多的兵权,又是七殿下身边的红人,即便是当今皇上也对慕修寒礼遇有加。 故而看到他下了马车,纷纷过来见礼。 沈钰珠却被一群女眷围住说笑,平日里这些女眷们也给沈钰珠下帖子。 什么赏花宴,诗词宴,百岁宴,生辰宴,各式各样的。 沈钰珠不善应酬,慕修寒只和她说过一句话,除了宫里头的宴会,其余的想去便去,不想去不必留面子。 此番 京城地界儿,除了皇子们的,他慕修寒的面子最大。 既然得了夫君这般的看顾,沈钰珠索性一概推掉,只送一份儿礼物过去。 故而沈钰珠在京城贵妇圈子里得了个清高的名声,清高就清高吧,沈钰珠也不在乎了。 此番那些贵妇们围了过来,本想能结交一下,不想看着这个女人的清高冷漠,所有人都淡了些心思,渐渐散开了去。 那边慕修寒也是几分客套后,转身就走。 这两口子在京城不晓得背了多少的骂名,可骂名多不等于他们能将人家两口子怎么样。 当真是看人家不顺眼,却又干不掉人家的憋屈。 沈钰珠跟在慕修寒的身后,刚要朝着琼华殿走去,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寒儿!”慕侯爷的声音堪堪袭来。 慕修寒转过身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好些日子没见,越发苍老了几分。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上一次在永宁侯府中,父子两个最后到了动手的地步,到底这隔阂深了几分。 慕侯爷看着自己的长子,叹了口气道:“一会儿你同我坐在一处,我有话要对你说。” 慕修寒眸色一闪,定定看着他不说话。 慕侯爷陡然心头升腾起一抹憋屈来,声音也 变得阴沉了起来,冷冷笑道:“怎的?为父的话你是彻底不打算听了是不是?” “慕家你也不要了吗?” “你小子以后便是彻底不姓慕了不成?” 慕修寒唇角微翘,晕染着一丝丝的嘲讽淡淡笑道:“不是我舍不得慕家,是慕家舍不得我吧?” “你……”慕侯爷顿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是的,这个小子的手腕当真是厉害。 没有拿走慕家的一兵一卒,自己却立下赫赫战功,手握重权,声名鹊起,倒是比当初的他风头还要猛。 慕侯爷越想越是气闷,就在父子两个僵在那里的时候,慕修寒率先神态软和了几分,看着自己的父亲道:“一会儿我同父亲坐在一处便是,父亲何必这般小题大做?” 慕侯爷觉得自己迟早被这个儿子给气死了去,冷哼了一声率先走进了琼华殿。 沈钰珠对于慕家父子两个人之间的冷硬和对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知道自己的地位,这父子两个之间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她跟着慕修寒走进了琼华殿,径直朝着最北面的位子走了过去,坐在了慕侯爷的下手位。 刚一抬眸正对上了对面坐着的陆明哲,他坐在了陆家老爷子的下手位。 如 今陆家和慕家可谓是在京城的世家里隐隐有崛起之势,在宫里头的宴会中,安排的座次越来越尊贵了些。 只是这个位置稍稍有几分尴尬,慕修寒也看到了对面坐着的陆明哲,拿了小几上的白玉酒盏端了起来,遥遥同正襟危坐的陆明哲举了举。 陆明哲顿时神色一变,眼神冷下去了几分。 慕修寒淡淡一笑,更是将沈钰珠紧紧抱在怀中,仰起头饮下了杯中酒。 他长相俊美无双,此番眼角眉梢间自带风流韵致,便是怀抱着妻子喝酒的动作也是霸道嚣张到了极点。 陆明哲的脸色白了白,视线紧紧锁在了沈钰珠的身上。 沈钰珠微微垂首,端着茶盏一口口的抿着,过往已成了烟云,只希望不要做仇人最后真的你死我活就好。 “皇上驾到!!” 门口站着的司礼监高声喊道。 琼华殿的人纷纷站了起来,朝着缓缓走进来的乾元帝跪了下来,四周顿时一片肃穆。 乾元帝的脸色居然比之前还好看一些,不过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染着一抹酡红,给人感觉着实的惊悚。 他的眼神很冷,长期的病痛压抑着他的神经,让他几乎要疯魔了,眼神中闪过不一样的病态的光芒。 身后跟 着陈皇后等后宫的嫔妃,宁安太妃因为上了年纪,这样的宫宴也很少来参加。 陈皇后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这些日子七皇子越来越得势,这让二皇子的地位岌岌可危。 突然沈钰珠在乾元帝的身后,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忙转过脸看着身边跪着的慕修寒。 果然不光是沈钰珠看到这个人,即便是慕修寒还有其他的宾客们都是不可思议的低声议论了起来。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灰色道袍,却丝毫没有遮掩住她玲珑挺拔的身姿。 她的头发盘了起来,佩戴着灰色纱帽,眉眼如画却掩饰不住眼底的丝丝阴冷。 正是永宁侯府因为做下了丑事被罚到了杏花庵的慕家二小姐慕熙彤,而且还是一副道姑的打扮,瞧着她跟在了乾元帝的身后,地位可不低呢!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有些日子没关注这位心狠手辣的慕家二小姐了,居然摇身一变混进了宫中。 从尼姑做成了道姑,怎的还成了乾元帝身后跟着的女人,这女人是不是成精了? 慕侯爷也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脸色瞬间煞白,眼底掠过一丝丝的愤怒和惊恐。 熙儿到底做了什么,为何瞒着他这个做父亲的进宫?她疯了不成? 第433章 疯癫了 乾元帝确实疯了,还疯的很彻底。 如今整座宫城乌烟瘴气,后宫的妃嫔为了讨好皇帝,不停地给皇帝找来各种道士和尚做法事,甚至还有些臭不可闻的牛鼻子道士将宫城当成是炼丹之所。 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轮番上场,就是为了能治好乾元帝经常间歇性发作的头风,还有每夜都会有的恐怖梦魇。 乾元帝弄出来的这些乱摊子,让几个皇子苦不堪言,却又不能制止。 现在不管是真孝顺,还是假孝顺,几乎所有的人暗地里都希望乾元帝马上驾崩了才好。 不过乾元帝几乎杀红了眼,根本听不进任何的忠言逆耳,为此杀了一批又一批敢于直谏之人,如今人人自危,对于乾元帝的残暴荒唐的做法也是敢怒不敢言。 可乾元帝将慕熙彤弄到了身边这事儿,下面跪着的人是真的吓着了。 姑且不说慕熙彤是永宁侯府的待罪之女,关键之前还闹出了那么大一桩丑闻,这样的女子居然还能进宫,陪伴在乾元帝的左右,这慕家二小姐——好手段! 乾元帝坐在了龙案前,让臣子们平身赐座。 这才转过头看了慕侯爷一眼,此时的慕侯爷简直是如坐针毡,连头都 不敢抬起来。 若是寻常世家的女子能入了皇上的眼眸,被皇上看上选中,那是天大的福气,可在慕侯爷来看这简直就是家族的耻辱。 看着自家女儿那一身道袍,不用想也猜到了什么。 定是女儿在杏花庵修行的时候,想出了别的歪主意,竟然混进了一群道姑中进了宫,还入了皇帝的眼。 之前便听闻最近皇帝宠幸的一个道姑,会一些法术丹药,居然能让皇帝安心入眠,皇帝是越来越离不开这位新宠了。 甚至有传言说,皇帝可能会册封这位道姑,可慕侯爷千算万算就是没算计到,这位道姑居然是自己的女儿。 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么大的事情,女儿居然不同她透露半分消息,难不成他的几个儿女们都是长了反骨吗? 乾元帝坐好后,不多时司礼监又喊了一声。 “柔然国四王子到!平阳公主到!” 不多时姗姗来迟的平阳公主被宫女们搀扶着缓缓走了进来,她似乎是生了一场大病,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马上就要跟着柔然国的四王子去大漠了,可她当真是厌恶得很。 刚走进宫门,平阳公主就看到慕修寒,脚下的步子微 微凝滞了几分,可那人却是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她了。 她只觉得心头悲凉至极,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紧跟在她身后的便是柔然国的四王子,身材高大带着草原男儿特有的孔武有力,长得样貌堂堂,眉眼间染着一抹霸气,给人感觉很是冷硬。 沈钰珠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即便是目光都不愿意接触,上一世就是因为他,她才身死,虽然是间接的缘故,可沈钰珠不想重蹈覆辙。 此人刚来大周就接连出事儿,这种人太麻烦,能躲多远躲多远。 两个人似乎是被故意安排如此,一前一后冲正位上的乾元帝跪安行礼。 乾元帝这几天能睡着了,心情也好了些,重重赏赐了柔然国四王子斛律长风,甚至还亲自与他推杯换盏畅饮了一杯。 现在大周刚刚经历了豫州城的乱局,加上很多弊端积重难返,国力已经大不如先皇在位的时候。 此番对柔然国的步步紧逼,乾元帝也不敢硬扛着,拿这般温和对待斛律长风来看,就有示弱的意思。 一场国宴进行的还算平稳,眼见着到了尾声,乾元帝突然看向了慕侯爷淡淡笑道:“今日,朕还有 一件事情要宣布。” 他转身牵着坐在一边的慕熙彤的手,冲慕侯爷笑道:“朕这些日子多亏了熙儿照顾,今日借着这个机会,朕封熙儿为玺贵人,即日起进宫伴驾。” “封熙儿的母亲魏氏一品诰命夫人!赏永宁侯良田千顷,皇庄两个!” 沈钰珠眸色一闪,好重的恩宠,纳女儿为妃的时候,连着母亲也能封赏诰命夫人。 她当初历经生死,豫州的鬼门关走了一遭,也就是正二品诰命。 现在慕熙彤在宫中装神弄鬼一番,便是这么重的赏赐,简直是匪夷所思。 即便是慕修寒也愣了神,但这是乾元帝专门给慕家的赏赐,他们这些慕家的人忙齐刷刷跪了下来磕头谢恩。 站在乾元帝身边的慕熙彤也忙跪了下来磕头,一时间四周人看向慕家的人的神色稍稍变了几分。 嫉妒有之,惊诧有之,嘲讽也有之。 毕竟这样的赏赐简直形同儿戏,慕家是军功世家,陡然因为这样的原因被赏,简直就是狠狠打了慕侯爷的耳光。 可是皇帝一言九鼎,纵然慕侯爷一万个不愿意,也没有丝毫的办法。 沈钰珠不得不跟着慕家人一起磕头谢恩领赏,不多时宴会散了去 。 慕家父子两个人刚走出了琼华殿便被一大群溜须拍马之人团团围住道贺,父子两个一样的森冷表情,让人觉得着实无趣。 沈钰珠也招架不住渐渐围过来的那些贵妇们,忙提前朝着一处僻静柳荫下走去,尽早躲开这些是非。 不想刚走到河边站定,突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沈钰珠警惕的转身看了过去,却看到穿着一件柔然皮袍的高大男人缓缓走了过来。 正是柔然四王子斛律长风,他此番看向沈钰珠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和深邃。 沈钰珠眉头拧了起来,越想躲开怎么越是凑了上来。 难不成此人也是想躲开林子外面的那些纷乱,来到这里寻清净不成?可他明明能离开宫城,去京城的驿馆呆着的啊? 沈钰珠权当是他也想躲清静才来这里的,忙远远冲斛律长风点了点头,连话也不准备多说一句。 沈钰珠刚要擦着斛律长风的肩头而过,突然斛律长风很标准的汉话脱口而出。 他汉话说的不错,还带着一点点草原男儿清朗的音色,看着沈钰珠低声道:“多谢世子夫人的救命之恩!” 沈钰珠顿时浑身像是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心底一阵阵的发寒。 第434章 哪儿来的脸 沈钰珠神色一怔,堪堪停住了脚步看向了斛律长风淡淡笑道:“斛律王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儿?我还当真是听不明白?” 斛律长风笑了出来,缓缓从怀中拿出了一只精巧的瓶子,正是那天晚上沈钰珠命千山给重伤的他丢过去的金疮药的瓶子。 她眉头蹙了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头暗自有些懊悔。 自己一向做事情很小心的,怎么没有想到这个。 斛律长风笑道:“本王晓得少夫人不想惹什么麻烦,也能理解。” “可本王身为草原上的男儿,决不能欠了天大的人情,还当做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斛律长风小心翼翼转动着手中的玉瓶道:“天机门和江湖其他门派一样,既然干的是江湖的勾当,必然也会招惹些是非。” “这金疮药是所有门派必备的好药,但是天机门的金疮药做得着实不一般,不光是药效,还是这装药的瓶子。” 沈钰珠没想到此人居然有如此的洞察力,对中原的情况简直是了如指掌,她真的要怀疑此人到底是不是出生在大漠的王子了? 倒像是从小生在中原,长在中原一样。 他推测的不错,天机门的金疮药确实比其他门派用的药更好一些, 这也罢了,关键是药瓶子上还很嚣张的刻着天机两个字儿,生怕不知道江湖中有它这样一个门派的存在。 这个毛病大概都是门主慕修寒惯出来的,沈钰珠心头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劝说慕修寒以后行事能不能低调一些。 她抬起头看向了斛律长风,脸色沉稳,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方才的谎言被斛律长风揭穿了后的尴尬之色。 沈钰珠缓缓伸出手冷冷看着斛律长风道:“既然王爷现在好的差不多了,也恭喜王爷,药瓶还给我吧!” 斛律长风眉头微微一挑,他是真的很感激这个女人,没想到她倒像是极其抗拒甚至厌恶和他有丝毫的牵扯。 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按理说他也就是被人追杀不小心被她救了,也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别的不便吧? 沈钰珠吸了口气看着他道:“王爷,我是一个内宅妇人,没事儿也可能被人牵扯出三分罪过来。” “您是王爷,又是柔然国的王爷,还是准备和亲我大周的柔然国尊贵的客人,未来的驸马爷。” “您的事儿定然是大事儿,我无意间救了王爷的事情,还请王爷对小女子高抬贵手,不要说出去。” “请王爷把药瓶子还给我,这件事情你我 不知道,天地也不知,如此甚好!” 沈钰珠说一句,斛律长风眉头皱了一分,手中捏着的药瓶子倒是不想给她了。 哪只沈钰珠猛地抬起手掠过,他手中的药瓶子也已经到了她的手中。 明抢啊这是? 斛律长风眼底掠过一抹趣味来,俊朗粗狂的脸颊上染上了一层笑意。 沈钰珠药瓶到手,踪迹抹干净,转身便走。 “少夫人,多谢当初少夫人给了我两瓶药,那意味着你可是送了我两个瓶子呢!如今你拿走一个,还有一个!” 斛律长风这话儿可就不正经了,带着几分调笑。 突然沈钰珠猛地转身,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柄匕首,径直卡在了他的咽喉处。 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割破了他的喉咙,斛律长风没想到被一个女人差点儿给杀了,脊背上的冷汗瞬间渗透了出来。 一丝丝的凉意顺着脊梁骨蔓延而上,他那一瞬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沈钰珠死死盯着他冷冷道:“明天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将另一只药瓶送到将军府上。” “我是救了你,但是我也能宰了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的魅力找真正喜欢你的人发去,别找上我。” “记住了,在这京城,离我远一点, 否则下一回这刀子便割破你的喉咙!懂了吗?”沈钰珠的眉眼间渗出了一丝戾气。 那股子戾气经过两世的轮回,分外的凌厉萧杀。 即便是草原上久经风雨的雄鹰也被狠狠激了一下,竟然说不出话来。 沈钰珠终于看到斛律长风眼底的那一抹调笑变成了深邃的惊恐,她满意的松开了他,转身离开。 “喂,本王能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为什么这么讨厌本王吗?本王好像没有得罪过少夫人啊,本王就是表示一下谢意而已!” 斛律长风被沈钰珠的表情和神态搞糊涂了,他真的是简简单单来表达谢意的。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微微停顿,冷冷道:“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还有……你若是真的谢我就离我远一点儿!” 沈钰珠说完大步离开,走出了林子。 斛律长风这下子彻底懵了,转过身看着太液湖的湖面,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中原女人看着他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 湖边不远处的石头后面,一个宫女却是身形微微一闪,小心翼翼离开了湖边。 顺着湖边山坡上的小径,径直走进了亭子里。 亭子里还坐着一个人,虽然穿着鲜亮的时新宫装,可依然不能让她颓废的脸上添上几 分亮色。 明明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却显出了几分憔悴的老态来。 “公主殿下!”那个偷窥的宫女跪在了平阳公主面前行礼。 平阳公主声音冷冽如霜:“那个大漠来的蛮子滚出宫城了没有?我着实的不想看到他!” 她一想到要和亲到柔然大漠去,浑身的不舒服。 可父皇铁了心要牺牲她这个公主了,她本想反抗,可冷宫中的母妃魏氏也偷偷送了信来,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去和亲柔然。 甚至还想要借着她和亲的机会,将她从冷宫中放出来,这件事成了魏氏唯一的筹码了。 想到此处,平阳公主一阵阵的心头发寒。 可自己的一颗心已经被慕修寒拿走,又如何能再生出来一颗心爱着别的人? 那个宫女忙回禀道:“斛律王爷暂且没有离开宫城,不过奴婢看到斛律王爷去了湖边,居然是去见一个女人。” “你说什么?”平阳公主顿时眼底一亮,竟然多了几分希望。 “哪个女人?若是将这件事情告诉父皇,”平阳公主激动了起来,“告诉父皇说,那斛律长风是个浪荡子,与我和亲的同时还在勾着其他的女子,还是在宫中!” “呵!本殿倒是要看看他哪儿来的脸!” 第435章 跪下来 那宫女眼底掠过一抹恐惧之色,毕竟要说出来的那个女人,也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她忙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刚才远远瞧见斛律王爷去找的人居然是将军府的少夫人沈氏。” “你说什么?”平阳公主猛地站了起来,几乎是低吼了出来,“你可看仔细了,若是胡言乱语本殿扒了你的皮!” 宫女忙咚咚的磕头道:“奴婢便是死也不敢污蔑慕世子的妻子啊!公主明鉴!” “奴婢当真是看到斛律王爷急匆匆追着一个人的身影去了湖边,最一开始奴婢也没看清楚。” “后来看真切了,是沈氏没错的。” “沈氏好像还和斛律王爷打了起来,用匕首抵在了斛律王爷的脖子上,奴婢看的真真切切。” “抵在了脖子上?”平阳公主缓缓抬眸看向了湖面上的风景,唇角勾起了一个寒冷的弧度,冷冷笑了出来。 “沈氏倒是好大的胆子!” 沈钰珠心头窝火得很,上一世的噩梦该来的还是来了。 斛律长风果然还同上一世一样是个混账东西,便是救了他,他也不懂得怎么报恩,怕是来报仇的吧? 她吸了口气,朝着东司马门外走去,毕竟慕修寒 一会儿摆脱了那些朝官们,找不到她也会去东司马门外找将军府的马车的。 谁知沈钰珠刚转过了宫道,准备离开此处是非之地,却被两个宫人拦住了去路。 “奴婢们给少夫人请安!”那两个宫人看起来很面生,不像是皇后宫里的,也不是宁安太妃宫里的,更不可能是之前魏贵妃宫里的。 现在的魏贵妃已经失去了以往的荣耀,大概这辈子都要在冷宫中呆着了。 宫里头能拦着她去路的宫婢倒是没有这么胆子大的。 “你们是何人?”沈钰珠抬眸冷冷看去。 那两个宫女也对沈钰珠恭敬得很,沈钰珠不认识她们,她们可是认识沈钰珠的。 “奴婢们是玺贵人宫里的,玺贵人请少夫人去寝宫中叙话!” 玺贵人?沈钰珠顿时心头一愣。 宫里头还能有几个玺贵人,不就是那个刚刚被封了贵人的慕家二小姐慕熙彤? 她之前倒是小瞧了她,已经落到了那般境地,竟然还能翻起身来,果然慕家的人没有一盏是省油的灯,都是厉害角色。 慕熙彤从杏花庵中偷溜出去,做了道姑混进宫中,还能得到皇帝的宠幸,这其中每一步走错了都是灭顶之 灾,居然硬生生被她走出了一条大道。 此番看着两个宫女手中拿出来的玺贵人寝宫的牌子,沈钰珠若是不跟着走,倒是不行了的。 她缓缓转身跟着这两个宫女朝着另一条道儿走去,不一会儿到了一座宫殿的门前,门头上写着卿熙宫三个赤红色的大字儿。 沈钰珠心头微微一顿,之前便听闻乾元帝身边有了新欢,还是个道姑。 这个道姑着实的受宠,可她还是没想到慕熙彤居然会受宠到这个地步。 这卿熙宫居然紧挨着皇上的寝宫,即便是陈皇后也没有这份儿尊荣,毕竟卿熙宫的这处院子之前是皇上上完早朝后,临时休息的一处院子。 不想将这一处院子单独辟出来做了慕熙彤的寝宫,而且慕熙彤是玺贵人可不是贵妃,一个贵人本不该单独拥有主殿的,要住在妃子寝宫里的偏殿。 现在乾元帝为了慕熙彤可谓是破了很多后宫的规矩,一个小小的贵人就能独自占据一处寝宫,还是距离皇上的寝宫这么近。 沈钰珠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寝宫,虽然看着院子的面子不是很大,但是架不住人家的地位尊贵霸道。 沈钰珠心头越发多了几分警觉, 这个女人能笼络住疯疯癫癫的乾元帝,要么就是有非同寻常的手段,要么就是真的疯了。 她跟着宫女们走进了院子的大门,院子里一排热闹气氛。 慕熙彤喜欢开的热闹的花儿,如今已经万物凋落,不想那些宫人们还是从御花园的暖房里将一大盆一大盆的山茶花搬到了冷冽的院子里。 那些娇贵的花儿受了寒气,必然会很快凋零,可慕熙彤不管,反倒是看着被她折磨死的花儿,有一种想象不到的快意。 沈钰珠跟着两个宫女穿过了院子中间的直道,走到了正殿的门口。 宫女们进门通报,不多时折返出来将沈钰珠带了进去。 正殿里面的布置也是极其华丽,一看就是慕熙彤的风格。 她从小被慕侯爷养成了掌心中的宝贝,吃的穿的用的,都快要赶上宫里头的主子了,如今仗着乾元帝的恩宠,自然是怎么张扬怎么来。 沈钰珠抬眸看向了此时歪靠在铺着锦缎床榻上的慕熙彤,她身上已经褪去了道姑朴素的道袍,换上了一件赤红色绣金色牡丹花纹的曳地长裙。 发髻上簪着衔珠含玉的七尾凤钗,一水的红宝石头面,灼灼其华贵气逼人。 沈钰珠微微垂首,躬身冲榻上躺着的慕熙彤礼节性的福了福。 却不想慕熙彤缓缓道:“少夫人好大的架子,见了本宫为何不跪?”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慕熙彤,顿时明白了。 今儿慕熙彤将她弄过来便是存着几分折辱的心思,她如今是主子,沈钰珠是臣妇,自然要乘机好好羞辱她。 沈钰珠淡淡笑了笑,也不回话,但是让她跪在这个无耻的女人面前,她当真是做不到。 “怎么?你还反了不成?”慕修寒死死盯着沈钰珠,她曾经无数次发誓终有一天要让这个乡下来的粗野女人,跪在她的面前求饶。 可没想到她这般的难斗,甚至自己还着了她的道儿,毁在了她的手中。 如今她做了宫里的主子,她居然还不跪在她的面前,她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好大胆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蔑视皇家尊严?”慕熙彤猛地坐了起来,抬起手将手中的茶盏朝着沈钰珠的面门丢了过来。 原本她以为这个女人不敢躲着,定然会被他砸个头破血流,不曾想沈钰珠偏过头,将那飞过来的茶盏躲开了去。 慕熙彤顿时脸色巨变,眼底掠过一丝丝的杀意来。 第436章 仗着慕家 慕熙彤缓缓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冷冷盯着站在她面前的沈钰珠,眼底渐渐染了一层厉色。 “沈钰珠,你好大的胆子!” “来人!给本宫将这个目无纲常的东西拿下!” 那些宫人也是被沈钰珠给吓傻了,这可是皇上身边的宠妃啊,这个女人疯了不成? 此番听到慕熙彤一声令下,哪里还敢有迟疑,忙纷纷上前用绳子将沈钰珠绑了。 沈钰珠本要反抗,心头还是囫囵过一个念头,在宫里头动手,到底是不妥当。 可是她心头憋着一口气,给这个无耻的女人磕头,她更觉得不妥当。 她心下一横倒是要瞧瞧这个女人还能将她怎样,难不成要吃了她? 慕熙彤起身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脸上挤出来一丝狞笑,冷冷看着沈钰珠道:“今儿本宫倒是要瞧瞧你还有什么能耐?” “沈氏,我曾经无数次发过誓,有朝一日你若是落在了我手中,我定是好好炮制你的!” 慕熙彤拔下了发髻上的金簪,看着面前那张让她嫉恨至极的脸。 “你不就是靠着这张脸魅惑了慕修寒那个野种吗?今儿我就毁了你的脸,让慕修寒天天对着你这张恐怖的脸,生出恶心,到时候瞧瞧你还能有什么 资本?”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慕熙彤,你得有多丑陋才会处处嫉妒别人的脸?” “你毁了依依的脸,现在又来毁掉我的脸,你这是多看不上你自己,厌弃恶心你自己?” “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什么?一个召唤神灵的魔鬼吗?还是你自己就是藏在暗处偷偷作妖的垃圾?”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看着慕熙彤那张扭曲的脸,淡淡笑道:“即便是二皇子那样的人看着你都恶心,下不去嘴,你倒是哪儿来的自信?” “沈钰珠!我杀了你!!”慕熙彤的最后一丝理智被沈钰珠彻底击溃。 她之前从杏花庵里逃了出去,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才得到面圣的机会,她每天躺在老皇帝的身边。 隐隐能闻到乾元帝身上已经烂掉了的腐肉的味道,乾元帝真的是个疯子,即便是侍寝也是想出各种各样恶心的办法让人生不如死。 每天夜里都会有宫人被乾元帝杀了,鲜血淋漓的尸身被从龙榻上拖了出去,有几次她差点儿当着乾元帝的面儿吐了出来。 人人都羡慕光鲜得势的她,熟不知她也就是乾元帝手中的一个玩物罢了。 可是她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断然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看着 眼前的这个女人,得了慕修寒那般的宠爱,还落了一个普救众生的美名,甚至被封为了正二品诰命夫人。 凭什么她能光鲜亮丽,而她只能每日里悬崖边舞蹈,一个不小心就成了老皇帝发泄怒意的刀下亡魂? 明明这个女人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只是个乡下来的女子,而她却是高高在上的永宁侯府的明珠。 反倒是结局如此的不同,慕熙彤的眼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突然举起了手中的簪子朝着沈钰珠的脸上划了过来。 这一变故突起,左右两边的宫人都被自家主子的疯狂举动吓懵了。 沈氏虽然不跪她,其实也能说得通的。 沈氏是正二品诰命,玺贵人只是个贵人而已,刚才沈氏已经给她行礼了,不想玺贵人却是不依不饶。 况且沈氏可是骠骑大将军慕世子的宠妻,本身地位就高,不跪便不跪吧,犯不着花了人家的脸啊。 沈钰珠抬眸死死盯着慕熙彤,迎面划过来的金簪子在她的眼底落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影子。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卿熙宫门口宫人们的尖叫声陡然传了进来,一个迅捷的玄色身影擦着沈钰珠的肩头而过。 沈钰珠被身后的一股大力向后拉开, 她忙转头看向身边赶过来的慕修寒,终于松了口气,藏在袖子里的银针缓缓收了回去。 慕修寒将沈钰珠拉到了自己的身边,躲开了慕熙彤刺过来的锐利簪子,随后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慕熙彤的脸上。 这一巴掌打的极重,慕熙彤踉跄着的向后连连退了几步,顺势倒在了软榻上。 四周的宫人们都被慕世子的举动给吓傻了,哪里有外面的臣子闯进宫直接扇皇上宠妃巴掌的?简直是胆大包天啊! “你……你……你这个野种居然敢打我!”慕熙彤气疯了去,捂着肿了半边的脸,吼了出来。 “你信不信本宫让皇上杀了你!” “杀了我?”慕修寒脸色沉了下来,身上染着万千寒霜,气势迫人。 他冷冷看着慕熙彤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后宫中的妃子要想在这深宫中立足,依靠的不是娘家的权势,就是自己的才貌和品性!” “慕熙彤你配吗?” “我是大周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你充其量就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若不是慕家给你撑着腰,你以为凭借你的小聪明,居然敢偷梁换柱,尼姑换成了道姑,你这样欺君罔上的贱人!皇上还会饶你一命不成?还能封 你为贵人?” “你若是不信慕,你在这里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慕修寒点着卿熙宫的门冷冷笑道:“如若不信,你现在就去皇上那边告状!” “我倒是要瞧瞧你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是大周的天下重要,还是你一个跳梁小丑重要?” 慕熙彤顿时脸色死灰一片,慕修寒点中了她的要害。 当初她从杏花庵里逃出来,确实是使出来一点手腕装扮成了道姑混进了皇宫,后来得了高人的指点,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法术和丹药让皇上能有个好眠。 可皇上后来发现她居然是慕家二小姐,晓得她骗了他,震怒之下刚要杀他,却低声念叨着她的姓名。 那个时候若不是慕家,她估计早成了城郊外乱葬岗上的冤魂了。 此番她才意识到自己和慕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慕修寒的翅膀已经长硬了,现在如日中天,此番她恨死了他和沈钰珠,却杀不了这两人。 即便是她如今贵为宫里头的主子,也杀不了他们。 慕修寒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转身紧紧牵着沈钰珠的手道:“以后此女让你来,你不必来。你是我的妻子,堂堂正二品诰命夫人,她算个什么玩意儿!我们走!” 第437章 两相牵制 “滚!!”慕熙彤抓起了手边的美人觚狠狠砸了出去。 身边站得比较近的宫女们也不敢躲,硬生生被砸破了头,却连哭也不敢哭出来,忙纷纷跪在了慕熙彤的面前。 慕熙彤脸都气歪了,表情狰狞至极。 她咬着牙看着慕修寒和沈钰珠离去的方向,眼神越发阴冷了几分。 皇上今天召见大臣们有些累了,早早歇了下来,入夜时分整座后宫陷入了无边的冷寂中。 皇上病重已经有些时日没有恩宠这些后宫的女子们了,即便是刚刚得宠的慕熙彤也不是能夜夜伴君。 入夜时分,慕熙彤穿戴好,外面罩着一件厚重的玄色大氅,大大的兜帽将她的一张脸遮挡的严严实实。 她顺着卿熙宫的侧门带着两个心腹走了出去,一直走过了漫长的宫道,到了御花园西侧的林子里。 乾元帝病重,宁安太妃从来不管事,陈皇后这些日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后宫渐渐变得松懈了起来,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慕熙彤走进了林子里,不多时便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朝着她走来。 那个身影看起来身形娇小,只是穿着一件黑色裙子,外面又罩着黑色披风,头发也不施任何装 饰。 即便是遮着脸颊的面纱也是黑色的,她缓缓朝着慕熙彤走来,无声无息,像是陡然从地狱中缓缓爬出来的恶鬼。 每走一步,都能给人带来死亡的气息。 慕熙彤看着缓缓站定在面前的黑衣女人,神色变得焦躁不耐烦起来,冷冷道:“拿来!” 她的态度傲慢无礼,觉得多看这个女人就是赏脸给她了。 那女子丝毫没有恼怒,还是慢腾腾的动作从怀中拿出来一只墨玉瓶子。 慕熙彤猛地抢了过来,那女子似乎还想要告诉她什么,却被慕熙彤打断了去。 “晓得,每次给皇上吃一粒!每次都啰嗦!” “还有,本宫如今已经被皇上封为了贵人,你以后没事儿不要找本宫,知道了吗?” 慕熙彤说完便转身离开,刚走出了几步远,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身后站的规规矩矩的那个板正身影道:“此件事情你若是敢说出去半个字儿,你晓得本宫的手段。” “那些丹药你照旧炼制罢了,敢动别的心思,本宫扒了你的皮!” 那个黑色身影点了点头,只是在抬眸之间,看着远去模模糊糊的慕熙彤的影子,眼底陡然掠过一抹凶光,随后藏在黑纱下面的唇角 一点点勾起丝丝的嘲讽。 沈钰珠跟着慕修寒上了东司马门外的马车,待马车驶出去很远,她才吸了口气看着慕修寒道:“世子爷,你说慕熙彤到底要做什么?” 沈钰珠不得不想这个问题,那个女人真的是疯了。 可再怎么疯狂,她还是姓慕的,后宫和前朝紧密联系在一起,若是慕熙彤在皇上面前有了什么闪失,自然也是要牵扯慕修寒的。 慕修寒仰起头靠在马车的车壁上,轻轻揉着鬓角,低声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疯子,她还能是什么?” “后宫里的事情,稍稍一个差错,便能让一个家族彻底从大周朝的历史长河中被抹去。” 慕修寒也是被慕熙彤这一出子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叹了口气道:“现在只能希望她在后宫安分守己,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沈钰珠看着慕修寒的疲惫,莫名有些心疼,抬起手握住了慕修寒骨节分明的手。 他的手很糙也很冷,沈钰珠靠在了他的身边,摩挲着他的手道:“现在人人私底下都说当今疯了,呵!我瞧着皇上可是一点儿也不疯。” “利用慕熙彤这枚棋子,将计就计,这般算是牵制世子爷你呢!” 慕 修寒点了点头,他手中的兵权那么重,自己父亲也掌控着兵权,现在慕家可谓是如日中天,皇上哪里不胆战心惊? 现在将慕熙彤封为贵人,一方面便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儿拉拢慕家,一方面何尝不是一种牵制。 但凡是机会具备,借着慕熙彤的错处打击慕家,岂不是两全其美。 沈钰珠和慕修寒回到了将军府,早早歇下了。 第二天,沈钰珠帮着慕修寒整理穿在身上的将军甲胄,慕修寒还得回东大营继续练兵去。 不想管家吴长贵急匆匆走到了暖阁的外面躬身道:“启禀世子爷,侯爷请你今天回永宁侯府一趟。说是宫里头的贵人回府省亲,是皇上特地恩赐的,还请世子爷定夺。” “知道了,”慕修寒的声音渐渐染上了一层寒意。 沈钰珠帮慕修寒整理缎带的手指微微顿在半空,抬眸看向了慕修寒。 慕熙彤回府省亲,请自己的哥哥嫂嫂回府一聚,吃一顿团圆饭。 这皇上的恩赐怕是没有那么简单的吧? 沈钰珠的眉头蹙了起来低声道:“世子爷,这一遭看来不能避开了。既然要回府,世子爷自然不能穿着这一身回去了,我帮世子爷找一套常服来。 ” “多谢珠儿,”慕修寒点了点头,几个丫鬟忙上前帮慕修寒将身上沉重的将军甲胄取了下来。 沈钰珠带着云香捧着一套云青色绣竹纹的锦袍从倒厦走了出来,随后替慕修寒换上。 刚换上新衣,永宁侯府那边已经派了马车过来,停在了将军府的正门。 慕修寒带着沈钰珠走出了将军府的正门,乘上永宁侯府派过来的马车。 马车上慕修寒的脸色始终没有缓和过来,一直都是铁青色,他好不容易带着妻子离开侯府过几天舒心日子,不想这样的日子估计很快到了头。 总有些人上杆子找抽,不让他好过,罢了,谁不让他和珠儿好过,他也就让对方体会一下度日如年的感觉。 马车很快停在了永宁侯府的门口,慕侯爷身边的庄伯亲自迎了出来,看来庄伯已经接管了侯府的庶务。 “世子爷,少夫人!”庄伯忙冲慕修寒和沈钰珠躬身行礼。 慕修寒点了点头,带着沈钰珠下了马车。 “父亲呢?” 庄伯回话道:“回世子爷的话,侯爷在正厅呢,贵人娘娘刚刚来,侯爷正在前厅陪着娘娘。” 慕熙彤这么早就回来了?无利不起早,不晓得这一次她想要干什么? 第438章 家族聚会 沈钰珠跟着慕修寒走进久违了的永宁侯府,朝着正厅走去。 远远看到宫里头的仪仗将前院挤得满满当当,此外还有宫里头的赏赐,将前厅廊檐下的空地堆满了去,没有丝毫落脚的地方。 沈钰珠眸色一闪,看来乾元帝对慕家当真是恩宠至极。 可是在这繁华下却隐隐藏着几分血腥之气,让人心头一阵阵的发寒。 所谓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一个家族被捧到了这般的高度,一旦落寞便是大厦倾覆的轰然垮塌。 慕修寒站在正厅的台阶前,脚下的步子稍稍顿了顿,随后带着沈钰珠迈步走上了台阶。 正厅里的人也不少,满满坐了一家子人。 正位上坐着的便是一身华服的慕熙彤,身后的宫女们站在她身后帮她撑着不合时宜的华盖,华盖在她的额头间洒下了一层影子,让她整张脸藏在了影子里,明暗不定。 客位上陪坐着慕侯爷,还有从庄子上被接了回来的魏夫人,魏夫人之前在庄子上也算是吃了一点儿苦头,不过此番却是容光焕发。 她的女儿如今也是贵人了,是正儿八经的主子,故而在慕侯爷身边坐着却高高扬起了头,带着目空一切的傲慢。 魏夫人下手位坐着的便是慕家 二少爷慕修明, 穿着一袭纯白色锦袍,只在袖口和领口处绣着大团大团的梅花纹络。 银色的长发用一只白玉冠束缚在头顶上,衬托着玉色的脸庞,越发的清俊。 蒋姨娘带着慕依依站在魏夫人的身后,如今情形立转,她在永宁侯府掌家的时代还没有好好开始就结束了。 慕依依站在蒋姨娘的身边,连一个坐着的位置都落不着。 她始终低着头,都不敢与慕熙彤对视。 之前慕熙彤是慕家二小姐的时候,就敢用刀子划破了她的脸,现在人家是宫里头的主子。 随便寻个借口,一丈白绫,一杯毒酒,这大概便是轻饶了她。 此外还有慕家几房的远亲,各自派了本家的家主前来拜见慕家史上的第一位贵人娘娘。 慕家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的人员齐备,热热闹闹,不过在这热闹之中倒是隐隐藏着几分萧杀。 慕侯爷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家子人看到慕修寒走了进来,顿时慕家二少爷带着慕家的一众人站了起来给慕修寒躬身行礼。 “大哥,大嫂,你们回来了,”慕修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境况,都能表现的沉稳有度。 沈钰珠看着慕修明不禁暗自 冷笑,此人的城府当真是可怕得很。 慕修寒眼神冷漠,径直掠过慕修明朝着正位上坐着的慕熙彤面前走去。 慕修寒可没有好的脾气,面对曾经差点儿设局杀了他,并且在他妻子卧房里挖洞的臭小子,当真没有什么好脸色。 慕修明脸色稍稍掠过一抹尴尬,可还是淡淡笑笑,转身落座。 慕修寒先带着沈钰珠冲正位上的慕熙彤极其应付的行了个礼,毕竟有皇家威严在那里摆着,他也不能不走这个过场。 慕熙彤脸色沉下去了几分,似乎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强忍住心头的怒意。 慕修寒转身带着沈钰珠冲慕侯爷行礼,慕侯爷居然看着面前的慕修寒,脸色稍稍缓过来几分活气儿。 “罢了,都是一家人,你和珠儿坐下吧!” 沈钰珠眉头不露痕迹的微微一蹙,怎么慕修寒从永宁侯府搬出来后,现在回来,慕侯爷倒是对他们两个的态度好了几分。 该不会是良心发现了吧? 慕修寒带着沈钰珠坐在了自己父亲对面的客位上,抬起手吊儿郎当的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也不说话。 一时间,前厅明明很多人,却是一片死寂,让人一阵阵的犯怵。 慕熙彤率先打破了沉默,抬起眼眸看向了 自己的父亲淡淡笑道:“父亲,之前女儿不是给父亲送了一个信儿吗?不晓得父亲考虑得怎样了?” 慕侯爷脸色一变,心头不知道忍着些什么,他抬眸冲慕熙彤欠了欠身子道:“娘娘言重了,如今臣不敢在娘娘面前造次。” “娘娘能回来省亲,便是皇上给臣的大恩惠,如今臣与娘娘只有君臣之礼,没有父女之礼,娘娘三思。” 慕熙彤眸色一闪,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了几分,淡了下去。 她一阵阵的气闷,之前父亲着实宠着她,不管她想要什么,父亲都会满足她的。 可自从她进了宫,做了玺贵人,自己的父亲便像是与她有仇一样,这样那样瞧着她不顺眼。 之前父亲将她赶到了杏花庵囚住了她,那时她就恨上了。 如今看着这个老匹夫装聋作哑,她更是心头恨出了血。 她知道父亲不愿意她进宫,可她偏要进宫。 父亲身为慕家的家主,一直在皇上面前窝窝囊囊,她偏不。 既然她不能嫁给那些皇子们,那就做当今圣上的女人,她慕熙彤定要站在那最高处,看着所有人跪在她的面前。 好,既然他不说,那她就不客气了。 “呵呵,侯爷提醒的有道理,”慕熙彤改了称 呼,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慕侯爷道:“侯爷不说,那本宫今儿乘着回家省亲的机会说了吧,反正慕家的各位长辈们都在。” 慕侯爷顿时脸色垮了几分,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眼底掠过一抹痛苦之色。 他之前犯下的最大的错误便是太过宠溺这个女儿了,才导致她居然变得如此无法无天了起来。 从杏花庵里逃走,化成了道姑,混进了宫中,甚至还给皇上胡乱用药? 皇上的病情,朝中的老臣们谁不知道。 便是当年年轻的时候征伐南诏国的时候落下的病根,根本治不好。 结果自己的女儿刚进宫就治好了皇上的梦魇之症,这不是胡扯吗? 慕熙彤所谓的治好皇上,大概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狗胆包天,给皇上用了见不得人的法术和丹药。 这种东西随时可能要了皇上的命,一旦皇上死在慕熙彤的手中,怕是整个慕家都要跟着陪葬啊! 慕熙彤才不管自己的父亲怎么想的,现在她可是娘娘,慕家如今她说了算。 慕家其他人也不晓得今儿贵人娘娘省亲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说吗? 慕熙彤环视了四周一圈,却将视线定在了慕修寒的身上,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了起来。 第439章 传承 “侯爷,”她视线死死盯着慕修寒,嘴巴里的话却是冲着慕侯爷说的。 “如今慕世子已经是骠骑大将军,还搬了出去自立建府,倒像是与永宁侯府脱离了干系呢!” 慕修寒猛地抬眸看向了慕熙彤,潋滟的凤眸缓缓眯了起来,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 沈钰珠心头暗自思量,慕熙彤怎么好死不活得提起来慕修寒另立将军府的事情? 当初这将军府还是皇上亲自赏赐下来的宅子,七皇子负责出的装修银子,皇家对于这件事情是默许的啊。 偏偏慕熙彤在这个时候提了出来,她到底要干什么? 慕侯爷倒像是了解内情似的,不过看向慕熙彤的眼神渐渐渗出了几分寒凉和怒意。 他当真是寒了心,这些年白白疼了她一场。 慕熙彤根本不理会自己父亲眼底的愤怒和冷厉,自顾自道:“既然慕修寒如今搬出了永宁侯府,眼见着这是生出了二心。” “永宁侯府如今这么大的家业也不能老这么荒废着,不能没有人主持啊!” “侯爷,您也上了岁数的人了,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了。” “今儿索性当着这么多慕家人的面儿,本宫做了这个主,这便回去求到皇上面前,索性让这慕家的世子另外找人做了 吧?” 她用帕子捂着唇笑了出来道:“本宫觉得慕家二少爷当真不错呢!担得起世子爷这份儿责任,侯爷也落得安生。” 慕熙彤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视线齐刷刷看向了脸色铁青的慕修寒。 沈钰珠也没想到慕熙彤居然这般过分大胆,慕家那是几代人凝成的大周第一世家,哪里有这样随便更改世子爷的说法儿? 慕家的世子爷都要是皇上亲自封下来的,怎么到了慕熙彤的嘴巴里像是不值钱的大白菜一样,可以随便送来送去,转来转去的? 慕修寒微微垂看眉眼,凤眸间掠过一抹杀意。 他从杀手谷里爬出来,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回到了慕家,做了慕家的世子爷。 如今正位上那个胆大妄为的女人,只要一句话便要拿掉他世子爷的身份。 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乾元帝对慕修寒手中的兵权颇为忌惮,怕是在这个无耻女人撺掇下,还真的会允诺了她这个无理要求。 而且通过刚才慕熙彤的话,这个女人大概已经提前和父亲说起这件事情了。 慕家上下就这么急着想将他敢出去吗? 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杯盏,身上渗出丝丝的寒意。 沈钰珠担心的看向了慕修寒,慕熙彤这一招 当真是出人意料,现在倒是没有丝毫的办法能阻止慕熙彤发疯,总不能将她立马杀了吧? “不知道慕将军的意思如何?”慕熙彤恶毒的看向了慕修寒,故意挑着他的火气,最好是立马发作,到时候她在皇上面前哭上一鼻子,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慕修寒目无皇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皇上的宠妃,呵呵,其心当诛啊! 慕修寒被慕熙彤逼到了这个份儿上,倒是不能不说些什么。 他缓缓起身刚要说什么,突然对面的慕侯爷冲他招了招手。 “寒儿,你过来!” 慕修寒酝酿在心头的狠话儿,瞬间被自己父亲这种古怪且和颜悦色的态度给打乱了去。 他脚下的步子微微迟疑了一下,看着自己父亲的脸色不像是和他开玩笑的。 他忙走了过去。 慕侯爷抬眸笑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不晓得二十年没好好抚养过他,如今他居然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就,不愧是他慕家的好儿郎。 慕侯爷冲慕修寒缓缓道:“跪下!” 慕修寒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向了父亲,自己耳朵没有坏掉吧? 都这个时候,他为何要让自己下跪? 慕侯爷脸上的神情变得整肃了起来,似乎对着所有人解释道:“慕家世子,还有未来 家主的位置,都必须得我慕家嫡长子才能继承。” 他话音一落,一边的慕熙彤还有魏氏脸色瞬间变了几分。 慕家其他的宗老们也搞不清楚侯爷这是要做什么。 慕侯爷定定看着慕修寒道:“跪下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慕修寒一颗心七上八下,不晓得该如何是好,神情微微一愣,缓缓跪了下来。 “父亲有什么话要说?” 慕侯爷看着跪在面前的长子,缓缓从怀中拿出来一块儿玄铁打造的令牌。 这块儿令牌刚展示了出来,即便是城府极深的慕家二少爷慕修明也坐不住了,脸色瞬间变了几分。 慕修寒的眉头拧成了川字,眼底的神情带着万分的诧异。 慕侯爷弯腰抓起了慕修寒的手,却是将他的手按在了玄铁令上。 只听得咔的一声,慕修寒按在玄铁令上的手猛地一颤,忙从玄铁令上拿开。 他修长的手掌心,居然被玄铁令弹出来的针尖刺出了一个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不要怕,无妨!”慕侯爷抬起手又将慕修寒渗出血的手掌重新按在了玄铁令上 之前还正常的玄铁令此番却被慕修寒的血浸润渐渐变了几分颜色,像是被融化成了赤色的铁块儿,随后慢慢消散了去,变得正常 了一些。 四周的人都看的目瞪口呆,早就听闻慕家传承的仪式很是特别,都没有亲眼见过,如今算是亲眼见着了。 慕侯爷看着慕修寒道:“慕家能传承数百年,皇上如此看重,可不是因为咱们慕家立下的赫赫战功。” “皇上之所以高看我慕家一眼,那是因为我慕家有一处地宫,藏着慕家列祖列宗传承下来的宝藏。” “这一批宝藏不知道多少人垂涎,却也只能远远看着,地宫的位置就在这块儿玄铁令里。” “父亲!侯爷!!”慕熙彤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煞白,冷冷看着慕侯爷道:“这宝藏可是真有其事?” 慕熙彤的脸都气歪了。 早就听闻慕家有一处秘密地宫,地宫里藏着的宝藏富可敌国,这也罢了,最关键的还有一些兵法武器,这块儿玄铁令还能调动一些神秘的力量。 正因为如此,慕家才占了天下财源的三分之一,即便是皇上想要除掉慕家也不可能连根挖起来。 如果真的逼迫慕家太厉害了,怕是能引起天下大乱。 这世上,真的世家不是皇族手中的工具,而是连皇族也忌惮的存在啊! 如今慕侯爷将这样的存在居然交给了慕修寒? “这不公平!”慕熙彤几乎是尖叫了出来。 第440章 地宫之门 慕家上下都被慕侯爷的做法给吓呆了去。 即便是慕修寒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提前将慕家的家业全部交给他处置? 他不是一直都看不上他这个儿子的吗?如今偏偏又看得上他了不成? 慕家的传承一般都是等上一辈人行将朽木,快要逝去的时候才会将下一任的家主叫到跟前,将家族里传承了上百年的玄铁令,再当着全族人的面儿,传给下一代家主。 而且据说那个传承的地宫分外的神秘,打开地宫之门的钥匙便是玄铁令。 每一次传承的时候,玄铁令都会吸取下一代家主的血。 那就意味着地宫的大门只有历代家主的鲜血才能打开,历代家主的鲜血一旦进入了玄铁令,这把钥匙才算是认了主。 并且有一个更加苛刻的条件,一旦家主的血滴进了玄铁令中,再没有更换家主的可能性。 以后即便是慕家别的子弟得到了玄铁令但是没有家主配合,以自己的血血祭那扇地宫之门,那扇门照样打不开的。 这就是慕家数百年来,没有变过的规矩。 可今天被慕侯爷稍稍改动了一下,他还没有到弥留之际就将这家主之令传给了慕修寒,从此断了慕家所有子弟的念想。 慕修明脸色 巨变,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慕修寒,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他不管和慕熙彤怎么筹谋,却独独没有想到一直很讨厌大哥慕修寒的父亲,给他们兄妹两个来了这么一出子釜底抽薪。 慕熙彤冷冷看着慕侯爷道:“父亲!你如此作为如何让慕家子弟心服口服?” “我二哥为了慕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这个野种刚从外面回来才几天的时间?您就……” 慕侯爷再抬眸看向了慕熙彤已经眼底带着万分的冷冽,她还有脸来问? 如果不是她现在呆在皇帝身边一意孤行,甚至还给皇帝喂那些乱七八糟的丹药,他何至于这样急着将慕家托付给长子。 他算是看出来了,大女儿自私自利,只在她的忠勇伯府笼络夫君,和那些莺莺燕燕斗来斗去。 二儿子虽然身体变好了,可那颗心却变坏了。 上一回他使连环计差点儿把自己的大哥大嫂害死,这样利欲熏心的性子,可不是永宁侯府家主的最佳人选。 二女儿更是无法无天,他已经感到深深的失望。 这个丫头已经疯了。 纵观整座永宁侯府大概只有大儿子慕修寒能依靠了,这个孩子胆大有心机,做事杀伐果决却也有做人的底线和分寸。 除 了怕老婆这一个毛病之外,再没有别的毛病,实在是未来家主的不二人选。 如今大周朝堂涌动,在风浪中飘摇,慕家何去何从他实在是力不从心,不如尽早将权柄转出去,也省心省力了。 慕侯爷抬眸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冷冷笑道:“娘娘如今已经是皇族的媳妇儿,臣的家事不敢劳动娘娘。” “此外大周朝有一个惯例,皇上可以册封慕家世子,但是没有权利干涉慕家的传承,还有慕家玄铁令的归属。” “此间慕家的各房各院的人差不多都来齐备了,这也得益于娘娘能来,才能号召起这么多人,正好儿借着这个机会,臣将这件事情索性一起办了,以后省的开宗祠另说了。” 慕熙彤一口气憋在了胸口,一阵阵的闷痛。 不错,今天她是召集起了这么多慕家的人,她的目的便是逼迫父亲将世子之位转给自己的二哥。 不想她前前后后忙乎了这么久,居然替他人做了嫁衣? 当真是要活生生气死了她,可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她饶是恨毒了,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扭转眼前的定局。 慕侯爷看着慕熙彤道:“娘娘,天色不早了,多谢娘娘今天能来观礼,慕家的传承也不劳烦娘娘费心 了。” 他缓缓起身冲慕熙彤躬身行礼道:“娘娘请回!” 慕熙彤视线阴沉的厉害,父女恩义至此几乎全部了断。 她冷冷笑了出来:“侯爷果真是杀伐果决,本宫佩服得很!哼!” 慕熙彤转身大步走出了慕家的正厅,她出宫省亲都是有时间规定的,若是回的迟了不好在皇上面前交待。 魏氏的手紧紧攥成了拳,闭了闭眼,起身冲慕侯爷应付的福了福身子,半句话也没说,带着自己的儿子慕修明走出了正厅。 一向情绪掩饰得很好的慕修明,这下子终于撑不住了,视线冷的厉害。 “明儿,不必难过!”魏氏压低了声音道。 慕修明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转过脸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魏氏仰起头看向了天际间丝丝缕缕的云彩缓缓道:“这世上只要有那东西,就有进去的办法!” 慕修明一下子愣怔了,难不成母亲还有别的能进入慕家地宫的办法?那到底是什么? 魏氏似乎不愿意多说,叹了口气道:“明儿,娘知道你心里委屈。” “你的才华和学识一点儿也不比那个野种差,只是过往你的身子骨弱,如今你还是安安心心好好养身体,母亲自有定夺。” 前厅慕家的人差不 多都走了,直到出了永宁侯府还是一片云遮雾罩的感觉,刚才那一幕就像是做了个梦一样。 不过再迟钝的人此番回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这天恐怕要塌下来了! 前厅里此时只剩了慕修寒和沈钰珠,还有自己的父亲慕侯爷。 “父亲,”慕修寒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彻底掌控了慕家家主之位而感到欣喜,他眼底晕满了迷茫之色。 他抬头看着慕侯爷问道:“为什么?” 慕侯爷缓缓抬起手想要抚一下自己长子的头,想象这个孩子如果出生在侯府,和自己样貌性格都是这般相像。 他一定会很喜欢这个孩子的吧? 他会抱着这个小家伙儿讲故事,带着他去演武场看士兵们操练,送给他一匹他很喜欢的小马儿。 他身体比明儿好太多,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他可能会亲自教授他武功,甚至爷俩儿会对练一会儿。 他也会教这个孩子兵法,他…… 慕侯爷缓缓叹了口气,还是没敢抚摸他的头,缓缓垂下了手苦笑道:“没有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不管你多么恨我,厌弃我,甚至想杀了我这个父亲,但是我始终是你的父亲!” 慕侯爷声音微颤:“寒儿,过往的种种是为父对不起你!” 第441章 搬回去 慕家的这一场传承仪式简单就像是闹剧一样,却又意义深远。 慕修寒坐在回将军府的马车上,一直沉着脸不说话,手心紧紧攥着那块儿已经浸润了他鲜血的玄铁令。 沈钰珠默默坐在一边,小心翼翼将马车里的红泥炉子下的炭火调得更旺了一些,里面煮着的茶水咕咚咕咚冒着小泡泡。 沈钰珠将煮好的茶斟在了一只白瓷盏里,随后小心翼翼端到了慕修寒的面前。 闻到了面前的茶香还有身边女子身上晕染出来的冷香,慕修寒这才觉得自己像是回魂了一样。 他将玄铁令放进了怀中,抬起手接过了茶盏,低头抿了一口,终于冰冷的心头掠过一抹暖意。 慕修寒感激的看了一眼沈钰珠,这个丫头当真是懂他,是他人生旅途中难得的一朵解语花。 他现在真的很需要一点点的温暖,才能冲破二十多年来凝结成的万丈寒冰带给他的冷。 如果慕侯爷这个父亲对他不理不顾,对他们母子薄情寡义,一直这么下去,他慕修寒还不那么难受。 偏偏在他对这个父亲恨之入骨的时候,父亲却变得温情脉脉了起来,这让他非但没有感受到丝毫温暖,反而感到了莫大的痛苦。 “世子爷,”沈钰珠抬眸看着他笑道:“明天我们搬 回侯府吧。” 慕修寒顿时愣怔在那里,他其实一直纠结这个问题。 如今已经接了玄铁令,做了慕家的家主,断然没有再搬出去住的道理。 可他和珠儿都不喜欢那里,这样搬回去住的话,对珠儿不怎么公平。 沈钰珠缓缓抓着慕修寒冰冷的大手看着他笑道:“世子爷不必担心我。” “我沈钰珠过去十几年在沈家那样步步惊心的地方,都能活下来,我怎么会有你想的那么弱不禁风?” “况且世子爷如今拿了玄铁令,不回去的话,当真是于情于理说不过去的。” “世子爷,妾身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孱弱不堪,你得信我!” 沈钰珠抬眸定定看着慕修寒,她心头自有自己的主意。 她当初来京城的时候便是和慕修寒合作为上,他帮她查清楚十八年前的那个真相,她也不能太过自私,只图自己舒服。 既然喜欢一个人,就要为他考虑的妥妥帖帖,她觉得这爱是相互的。 她得了他的宠爱和好处,她虽然不能承诺他未来可期,可当下却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而为难。 “世子爷,”沈钰珠笑着紧紧抓着慕修寒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这些话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固然不能 允诺世子爷未来,可我能在牵着世子爷您这双手走下去的这段日子里,我沈钰珠绝无二话,绝不背叛!” 慕修寒的手狠狠哆嗦了一下,她的承诺太重,让他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住。 心头却被温暖和感动填充,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几乎要炸出来了。 纵然她经历了九死一生,她都要牵着他这双手走下去。 就像在豫州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连他最亲近的兄弟都为他唱起了丧歌。 唯独这个女人倔强的向全天下宣告,她的夫君没有死,还活着。 她竟然不远千里真的找到了他。 慕修寒一把将沈钰珠抱进了怀中,低下头吻着她的发心,低声呢喃道:“得妻如你,夫复何求?” “珠儿!我的好珠儿!”慕修寒将沈钰珠紧紧拥着,这是他一生都要珍惜的宝,谁都不能夺走。 第二天,将军府里只留了吴长贵守着。 沈钰珠同慕修寒搬回到了永宁侯府,这一次没有搬进墨韵堂,而是将住的地方选在了湖边的一处庭院。 之前这处庭院是永宁侯府的客院,搬进去之前,慕修寒命人几乎连地板都挖起来查看的清清楚楚,这才将沈钰珠安顿好。 耽搁的这些日子里,慕修寒是同皇上告了假的,如今不得不再回东大营练兵 。 走之前将永宁侯府里伺候沈钰珠的那些下人们全部换成了天机门的人,还另外调派了两批暗卫护着沈钰珠。 沈钰珠都觉得他有些过火了,帮他穿戴衣服后劝了出去。 大丈夫志在四方,总不能围着她这个内宅妇人闲散一辈子吧? 慕修寒终于离开了侯府,走之前却将暖阁里的人都屏退了下去,关好门窗将怀中的那块儿玄铁令牌拿了出来送到了沈钰珠的手中。 他看着沈钰珠道:“你帮我收着!” 沈钰珠惊了一跳,忙将令牌重新塞回到了慕修寒的手中道:“世子爷疯魔了不成?” “这可是慕家家主的标志,妾身哪里有这个资格保存。” “莫说是咱们不是真夫妻,即便是真夫妻,凝结着慕家几代人心血的东西,妾身当真没有这个胆子保管。” “世子爷,您是天机门的门主,什么地方藏不了一块儿牌子,随身带着最为妥帖,唯独不能交给妾身保管。” 慕修寒看着她态度坚决,倒是不好说什么,只得收了起来。 “我倒是想让你拿着,在这府里头,即便是我父亲也不能对这块儿令牌怎么样,你拿着,以后慕家谁欠收拾了,拿出令牌直接处死了去。” 他说这话儿,带着一丝染血的阴狠。 沈钰珠顿时 哭笑不得,别的人不知道有多渴望这块儿牌子,他却用这块儿牌子收拾慕家人用,当真是暴殄天物。 “好了,世子爷赶紧走吧!如今整个京城都说妾身迷惑了世子爷,让世子爷处处犯错儿,妾身都快赶得上那千年的狐狸精了。” 慕修寒唇角微翘,抬起手轻轻攥着沈钰珠的下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随后弯腰抵着她的额头道:“来不及了,珠儿,我已经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什么练兵,朝堂,权谋……我都不想管了,你要不帮我瞧瞧病,我是不是被狐狸精下了咒,我……” “来人!还不送世子爷去东大营!”沈钰珠忙将他推开,唇角晕染着笑,嗔怪的一边唠叨一边将慕修寒推出了暖阁。 屋子里的几个丫头都捂着唇笑了出来,人人都说世子爷是大周力挽狂澜的大英雄,偏偏在少夫人面前就是个小孩子心性。 沈钰珠终于送走了黏糊糊的慕修寒,这才得空儿坐在了窗户边喝杯茶。 这一处庭院虽然没有之前住着的墨韵堂气派,可满院子的花树,外面不远处就是湖,倒也是有趣儿得很。 她刚要讨得半分清闲,突然看到一个小丫头脸色煞白急匆匆走了进来。 那丫头,沈钰珠认识,是慕依依身边的大丫鬟芳菲。 第442章 迁怒 云香刚将她领进了沈钰珠所在的暖阁,芳菲便噗通一声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大哭了出来。 “少夫人!求求您救救三小姐吧!救救姨娘吧!求求您了!” 三小姐?蒋姨娘? 沈钰珠顿时愣怔在了那里,这可是怎么说的? 好端端的慕依依身边的丫头怎么跑到她身边喊救命来了? “别着急,你先说清楚!”沈钰珠的眉头蹙了起来,神态虽然诧异却沉稳有加,没有乱了阵脚。 也不知道看到沈钰珠这般淡定的缘故,还是芳菲觉得自己慌乱之下更是说不清楚什么。 她忙吸了口气,抬眸泪眼婆娑的看着沈钰珠道:“昨天晚上,夫人让姨娘去正院里对账。” 沈钰珠心思一动,想起来魏夫人借着自己女儿的势头,回到了永宁侯府,自然这侯府里的庶务权柄便重新回到了魏夫人的手中。 魏氏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回到府里头自然是要找一些人的麻烦的。 她如今傍着一个不好惹的慕修寒,即便是魏氏想要动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和能耐。 可是蒋姨娘就不一样了,她全部的身家性命都在慕侯爷的身上, 可偏偏慕侯爷并不是她可以托付终 身的良人。 如此这府里头除了一个庶出的女儿,却再也没有别的人可以仰仗了。 魏氏收拾蒋姨娘,倒是沈钰珠之前预料到的,她还准备和慕修寒提一嘴,能不能让七殿下尽快上门提亲,蒋姨娘的日子也好过一些,算是她在这府中积德了。 她只是没想到魏氏居然刚回来的第一天头都容不得蒋姨娘母女了? “你起来说吧,”沈钰珠将手中端着的茶渣缓缓放了下来,定定看着跪在面前的芳菲。 一边的云香将地上跪着的芳菲扶了起来,却看到芳菲手臂上居然还有好大的一片擦伤,顿时眉头一挑。 芳菲冲沈钰珠道:“姨娘昨天晚上去了夫人院子里对账,不想有些账面实在是对不上去,亏空了很多的银子。” “夫人便说姨娘这些日子主持府中中馈,自己个儿私吞了银子,一怒之下便命人对姨娘行刑。” 沈钰珠眸色一闪,蒋姨娘也算是府里头的老人了,虽然为妾可进了永宁侯府的日子比魏氏都要早。 即便是亏空了银子也犯不着动私刑的地步,魏氏当真是张狂的厉害,这些日子慕侯爷跟着朋友外出打秋猎去了,正好不在府上,估 计乘着这个机会魏氏才下手的。 芳菲哭道:“夫人命人对姨娘杖责五十!” 沈钰珠心头一抽,杖责五十,那不是将人往死里打吗? 芳菲抹了一把泪道:“那时三小姐得了消息便急匆匆赶到了正院子,实在是不忍心自己的娘被活生生打死了去。” “三小姐就……就冲了过去,趴在了姨娘的身上,也跟着狠狠挨了几下板子,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三小姐素来体弱,那里扛得住这些,我们这些奴婢们吓坏了,忙跪下来替姨娘和三小姐求情!” 芳菲说到此处还是狠狠打了个哆嗦:“夫人便说我们这些人胆子大了,不将她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便命人用鞭子将奴婢们一顿抽打,随后关在了后面的柴房里,准备明天就将奴婢们发发卖了去。” “你家小姐呢?”沈钰珠听着这事儿有些急迫了,魏氏不动手倒也罢了,一动手便是要人命的。 之前慕依依和七皇子之间有些渊源的事儿,她和慕修寒按照七皇子的吩咐没有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若是蒋姨娘母女被魏氏打死了去,那事儿可就当真闹大了,七皇子到时候可能 连着世子爷也一起恨进去了。 芳菲忙道:“回少夫人的话儿,奴婢们在被夫人另外关起来之前便听的夫人说要将三小姐送进宫里去,说那样还算有些用处之类的。” “再往后,奴婢们便被关在了后面的柴房里,要将奴婢们发卖到怡红院里去!” 芳菲失声痛哭:“幸好那柴房年久失修,后面已经塌了半边,只有奴婢的身量小,几个姐妹前面和看守的婆子佯装吵闹了起来,奴婢便从那缝隙里爬了出去。” “奴婢死不足惜,只可惜了我家主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该如何是好?” 芳菲说罢又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苦苦哀求道:“奴婢此番偷偷溜出来,便是存着死的心,只求少夫人救救我家主子吧!求求您了!” 沈钰珠的视线沉下去了几分,缓缓起身刚要说什么,突然院子门外传来一阵阵的吵嚷声。 沈钰珠眸色一闪,唇角渗出了一丝冷意,转过身看向了云香道:“你带着她躲一下。” “是!”云香晓得从这一刻起,主子便是要插手这件事情了。 云香他们几个人并不知道七皇子和慕家三小姐的事情,此番只觉得主子为了蒋姨 娘冒着和魏夫人正面交锋的风险,有点点的意外。 “芳菲姑娘,你随我来。” 云香牵着芳菲的手,躲到了床榻的架子后面。 沈钰珠缓缓起身走出了暖阁,院子外面魏夫人身边的那群奴婢已经冲破了张妈的阻拦,径直冲到了院子里。 屋檐上闪过了千山的灰色衣角,慕修寒之前安排在府里头的暗卫也警觉了起来,沈钰珠冲那些人摆了摆手,千山的身影又缓缓消失在了屋檐上。 这种场面,还不至于马上让暗卫出面伤人,毕竟慕修寒刚搬回来,自己的暗卫就打伤了魏夫人身边的人,说出去不太好听。 “何事这般争吵?”沈钰珠冷冷看向了为首的一个容长脸儿的婆子,正是魏夫人身边的孙嬷嬷。 那孙嬷嬷到底还是惧怕沈钰珠一些,忙上前行了个万福陪着笑道:“老奴给少夫人请安!” “回少夫人的话儿,夫人昨儿处置了几个奴婢,不想今早有个小贱人溜了出来。” 金钏儿搬了椅子放在了沈钰珠的身后,沈钰珠缓缓坐了下来,另一边的小丫头奉茶过来。 沈钰珠端着茶轻轻抿了一口冷冷笑道:“孙嬷嬷这话儿,我可是听不明白了。” 第443章 进来搜啊 沈钰珠淡淡笑道:“夫人处置了奴婢,奴婢又跑了,怎的寻到我这里来?” 孙嬷嬷一愣,随后眼珠子微微一转陪着笑道:“少夫人,老奴不是也不敢来叨扰了少夫人休息,主要是有人瞧见那小蹄子跑到您院子里来了。” “老奴担心那蹄子伤了少夫人,故而带人来瞧瞧?” 沈钰珠猛地抬眸冷冷看着孙嬷嬷,冷笑了一声:“哦,原来孙嬷嬷是来我这里抓人的啊?” 孙嬷嬷看着沈钰珠沉下了脸色,顿时心头一跳。 如今这个女人可不是好惹得,可现在情势不一样了。 二小姐可是宫里头的正牌儿娘娘,这个沈氏算个什么东西。 况且是夫人吩咐过来搜的,孙嬷嬷想到此处多了几分底气,抬起头看着沈钰珠笑道:“回少夫人的话,奴婢哪里敢在少夫人这里抓人,主要是担心那小浪蹄子冲撞了少夫人。” “老奴也是替少夫人着想,少夫人金枝玉叶的,怎么能被那些腌臜东西污了您的眼睛。” 沈钰珠抬眸看着能言会道的孙嬷嬷,眸色一闪笑道:“看来夫人和孙嬷嬷对我也是好心啊!” “我若是不承情当真说不过去,那好,你们来搜吧。” 沈钰珠话音刚落,孙嬷嬷倒是愣怔在那里, 这就……就让她们进去搜人? 那个小蹄子定是跑到了沈氏这边告状来了,毕竟之前沈氏和三小姐的关系当真也不错,此番夫人倒是不怕沈氏能怎么样。 毕竟她才是这府里头的当家主母,婆母处置谁,消遣谁,还轮不到自己的儿媳妇过来插嘴。 孙嬷嬷带着底气来,准备同沈钰珠好一番周旋,不想沈钰珠居然这么痛快的答应了,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孙嬷嬷那一瞬间,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定了定神看着沈钰珠,倒是不敢上前一步来。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 “孙嬷嬷,你若是不来搜,那还请你自便,我要歇着了!” “少夫人既然同意搜,老奴便唐突了,”孙嬷嬷心头一横朝着沈钰珠走上前来。 估计这个女人如今也是怕了在宫里头做娘娘的二小姐,她心头冷哼了一声,脸上倒是多了几分凶悍之气。 孙嬷嬷转身冲身后跟着的几个人挥了挥手道:“你们且去搜。” 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朝着沈钰珠走了过来,刚要进正堂,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 此番沈钰珠是搬了椅子坐在正堂门口的,她若是要进去,就得绕过沈钰珠的身子。 不过方才瞧着这个架势,少夫人也 就是个泥捏的人儿,二小姐得势,她还不是吓得像只耗子一样。 那婆子也是个棒槌,就这样想也没想擦着沈钰珠的身子便朝着堂屋的门冲了进去。 不想刚迈出一小步子,突然被一股大力猛地推了出去。 那婆子惨嚎了一声,整个肥硕的身子朝着院子正中的空地上飞了出去,随后呕出了一口血,却是脸色煞白,惊恐的看着沈钰珠的身后。 只见沈钰珠身后缓缓走出来一个黑衣少年,脸色冷清,像是地狱中钻出来的厉鬼。 孙嬷嬷顿时说话都不灵光了。 千山站在沈钰珠的身后,刚才早就想出手了,少夫人不让他动,现在还不是得他出面揍人。 沈钰珠低头端着茶盏,优哉游哉的轻抿着。 孙嬷嬷看着刚才被一巴掌拍出来的嬷嬷,眼见着只有出的气也没有进的气,顿时脸色巨变冷声道:“少夫人,您这是和我们玩儿呢!” “方才您不是说可以让老奴们进去搜,怎的言行不一?” 沈钰珠看也不看孙嬷嬷,悠然的靠在椅背上问道:“张妈,永宁侯府对于冲撞主子的人,怎么惩罚?” “回少夫人的话,掌嘴!”张妈声音冷冽。 这些不知道死活的东西,还当是他们主子好欺负的吗? 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能冲进来搜人,简直是活腻歪了去。 沈钰珠抬眸看着孙嬷嬷道:“掌嘴!” 沈钰珠院子里的两个粗使婆子忙上前,一个狠狠按住了孙嬷嬷,另一个却是抬手左右开工给了二十个巴掌。 魏氏身边的婆子们忙要上前,却被院子里的几个身手矫健的丫鬟一下子按在了地上。 这些人顿时傻眼了,怎么瞧着沈氏院子里都是些练武之人,即便是寻常丫头也有些功底。 也活该她们倒霉,慕修寒可是将这里里里外外服侍的人都换上了天机门的人。 这些人本来就在江湖中生活,自由惯了,被门主派到了这里来。 虽然日子过的悠闲安逸,可也是憋闷得很啊,如今好不容易等来几个寻上门的衰货,她们下手自然不客气。 孙嬷嬷哪里招架得住这个,跪在了地上连连求饶。 沈钰珠这才缓缓起身冷冷看着地上的孙嬷嬷道:“世子爷去东大营练兵之前就吩咐过,府里头不管是谁,哪怕是侯爷也不能踏进我这院子半步。” “我不是不让你们搜,只是世子爷如今执掌家主令,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帮你们,要是你们不惧慕家家主的威严,想搜一搜,那……” 沈钰珠轻轻侧过了身子看 着已经肿成了猪头的孙嬷嬷道:“还请孙嬷嬷进来搜一搜?” 孙嬷嬷现在哪里还敢搜啊,再搜自己的老命就得丢在这里去。 她心头恨极了,可沈钰珠搬出来世子爷,她还真的不敢再造次。 忙带着身后同样狼狈不堪的几个人朝着门口狂奔而去。 “等一下!”沈钰珠冷冷笑道:“你们的同伴不要了?” 沈钰珠看向了院子正中已经被千山一巴掌扇得晕死了过去的那个婆子。 孙嬷嬷忙命人将那婆子抬着,挪出了沈钰珠的院子。 沈钰珠看着那些人仓皇的消失在她的视野中,眸色阴沉的厉害,魏氏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还要人过来搜她的院子。 想要打她的脸,怕是没那么容易。 “主子,那芳菲姑娘……”云香忙带着芳菲走了出来。 沈钰珠看向了千山道:“还请千山小兄弟跑一趟吧,这个丫头就麻烦你帮我送到毓秀街的铺面里,暂且住些日子。” “别的人送,我担心送不出永宁侯府就被魏氏抓住了,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千山应了一声,转身带着惊魂未定的芳菲,猛地跃上了房檐,消失的无影无踪。 金钏儿看着千山离去的身影,眼底瞬间迸发出了艳羡的光彩。 好俊的功夫啊! 第444章 伤重 “张妈,你准备一些果子点心之类的东西,随我去一趟蒋姨娘那里。” 沈钰珠的话音刚落,云香和张妈齐刷刷惊了一跳。 难不成今天主子这是要彻底和魏夫人对上了吗? 张妈也不敢耽搁忙转身准备礼物去,沈钰珠带着张妈还有两个会功夫的丫头径直朝着西侧院蒋姨娘住着的地方走了过去。 刚走到蒋姨娘的院子外面便看到两个魏夫人身边的粗使婆子守在了门口处,那两个人一看沈钰珠带着人来,顿时脸色变了几分。 估计刚才沈钰珠收拾魏夫人身边孙嬷嬷的事情,如今已经传开了,看到她居然找到了这里来,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沈钰珠迈步朝着门里走去,却被门口守着的两个婆子挡住了去路。 那两个人陪着笑道:“少夫人,蒋姨娘触犯了家规,被夫人关在院子里自省,不方便见人的。” 沈钰珠唇角勾起了一丝弧度道:“我晓得的。” “不过之前蒋姨娘从我这里拿走了几张花样子,我想起来要给世子爷做鞋子用,便过来取一下。” “这……”门口守着两个嬷嬷顿时脸上掠过一丝难色。 这可是怎么说的。 若是沈钰珠强行要冲 进去,还能搬来夫人挡一挡,但是少夫人不按照常理出牌啊,居然要来取什么花样子,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候? 沈钰珠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道:“我晓得母亲责罚蒋姨娘,可眼见着天色冷了,世子爷在东大营冷的慌,做鞋子这事儿也不能耽搁了。” “毕竟冻坏了世子爷,那当真是不好了,你们两个担待不起的!” 沈钰珠说罢大步朝前走去。 那两个守门的婆子,却是不敢拦着。 沈钰珠左一个世子爷,右一个世子爷,谁都知道世子爷如今掌控了慕家的玄铁令,是未来的家主。 偏偏这位又是世子爷心尖子上的人,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她们两个的小命当真能被世子爷给活生生掐死。 可夫人让她们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进来。 即便是大夫也都不准进,只等着里面身受重伤的蒋姨娘活生生疼死。 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少夫人闯了来,她们想拦又拦不住,想要跟上去却被沈钰珠带过来的那两个丫头挡住了去路。 那两个丫头也算是邪门儿得很,看起来瘦弱至极,那手死死抓着她们的手臂,像是一个铁钳似的,她们根本就动弹不得。 沈钰 珠带着张妈走进了蒋姨娘住着的暖阁,没想到暖阁里空荡荡的,连个伺候倒水的人都没有。 她刚走进来,扑面一股子血腥味道,夹杂着伤口化脓后的恶臭。 “主子,老奴过去瞧瞧!”张妈看到纱帐里躺着的奄奄一息的蒋姨娘,饶是她跟在主子的身边,也算是见识了些事情,可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蒋姨娘整个人仰面躺在床榻上,裤子都被扒了下来,身上杖责后的伤口看着触目惊心。 她眼眶深陷,面色煞白,两只眼睛紧紧闭着,俨然已经是濒死的征兆。 沈钰珠一看她这个样子,顿时吓了一跳,也顾不上什么了。 她忙走到了蒋姨娘的跟前低声道:“姨娘,姨娘,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沈钰珠!” “少夫……少夫人……”躺在床榻上的蒋姨娘缓缓转过了脸看向了沈钰珠,眼底只剩下了一点点的光亮。 一边的张妈忙走到外间从花瓶里倒了些水出来,勉强想要将蒋姨娘身上最重的几处伤口清洗干净。 她刚掀开蒋姨娘身上的衣襟,突然惊慌失措的看向了身边站着的沈钰珠。 “主子!你看!” 沈钰珠听着张妈的声音都吓得颤抖了 起来,忙转过脸顺着张妈的声音看向了蒋姨娘的伤口。 顿时心头升腾起了一阵恶寒,只见蒋姨娘的胸腔处居然凹下去一个坑,眼见着连肋骨都被打碎了。 张妈惊恐的低声道:“这个……这……” 沈钰珠闭了闭眼,魏氏下手太狠,昨天晚上定是嘱咐行刑的几个护卫,当场这是将蒋姨娘的肋骨和内脏都捣碎了。 这么重的伤口,蒋姨娘估计连一晚上都活不了,不想还能撑到现在。 她心头到底放不下她的女儿。 “少……夫人……”蒋姨娘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口中又呕出来一口血。 枕头上,衣襟上,到处都是血。 看得沈钰珠一阵阵的心悸,她本来拿了金疮药的,但是伤到了内脏和肋骨,估计活不了了,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而已。 “救……救……”蒋姨娘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着沈钰珠的手臂。 根根手指几乎要嵌进了沈钰珠的手臂里,紧紧攥着,仿佛攥着她的最后一口气。 沈钰珠缓缓俯身凑到了蒋姨娘的耳边低声道:“你放心吧,我会救依依出来,也定能保她平安!”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喜欢依依的人是七皇子,依依福 大命大造化大,她以后可能是要做皇后的人,怎会轻易被人害了去?” 蒋姨娘顿时眼底掠过一抹奇异的光泽,随后喉咙里咕噜一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抬起的手臂瞬间落了下来。 纱帐被窗户外面吹进来的冷冽寒风鼓荡着,最后落在了蒋姨娘的脸上。 她眼睛微微半睁着,到死也带着怀疑和希冀没有闭上。 张妈直抽气,忙要将沈钰珠朝自己身后拉去。 “主子,瞧着怪害怕的,您且靠后些,奴婢……” “不必,死人……我见过的!”沈钰珠抬起手,将蒋姨娘的眼眸缓缓合了上来。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又有人冲了过来。 张妈忙拉过了床榻上的被子盖在了蒋姨娘的身上,看着她瘦弱的身子,张妈缓缓叹了口气。 “哎,可怜见儿的,被打成了这个样子,被子就在身边也拉不到自己的身上。” “所有的力气只为了最后这一口气!” 沈钰珠定定看着蒋姨娘的那张脸,眼角眉梢间含着几分年轻时候的清秀之色,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个美人坯子。 只是性子太柔弱了,在慕家这么多年,夹着尾巴做人,到头来还是被人活生生打死了去。 第445章 杀鸡儆猴 院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暖阁的门猛地被人推开,疾步走进来几个婆子。 为首的正是被沈钰珠收拾过的孙嬷嬷,她脸上的伤还未消肿,此番闯了进来抬眸看向了沈钰珠,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她忙又看向了纱帐里面的蒋姨娘,脸色一变转身冲了出去。 “夫人留步!那贱……蒋姨娘死了!” 门口沉沉的脚步声顿时停在了那里。 沈钰珠也带着张妈走出了这间弥漫着浓浓死亡气息的屋子,站在了门口处,正对上了魏夫人冰冷恶毒的视线。 四周簇拥着魏夫人的丫鬟婆子倒是一个个紧张了起来。 谁都晓得少夫人和夫人不对劲儿。 如今夫人惩处蒋姨娘,不想沈氏处处和夫人对着干。 可是这两个人,府中上下谁都热不起。 一个的夫君是未来慕家的家主,连着玄铁令都握在了世子爷的手中。另一个的女儿却是如今宫里头最得宠的娘娘,动动手指头都是让别人死的狠角色。 此番院子里一片死寂,还是沈钰珠上前一步冲魏夫人躬下了身子行礼道:“珠儿给母亲请安了!” “呵呵!我如今哪里敢当得起你的礼,你如今来是准备替一个贪赃乱了家规的死人做主 的吗?” 沈钰珠眸色一闪笑道:“母亲误解了,珠儿只是想要给世子爷做双鞋子,来蒋姨娘这边取一下花样子罢了。” “不过……姨娘贪赃这事儿还没有查清楚,母亲便命人将姨娘活活打死了去,不知道父亲回来后作何感想?” 魏氏抬头看向了沈钰珠,冷哼了一声:“你是在威胁我吗?还是在责怪我?” “那些账册做得清清楚楚明明明白白,侯府家大业大也架不住这些蛀虫糟践,她死有余辜!” “只是那些护卫们下手重了一些罢了!” 一边站着的孙嬷嬷冷笑了出来:“昨儿晚上蒋姨娘抬回来还好好儿的,怎么现在少夫人看了蒋姨娘一眼,蒋姨娘就死了呢?” “你血口喷人!分明是……”张妈顿时急眼了,还有这般栽赃陷害的? 这便是张口就来啊!都是些什么东西? “张妈!”沈钰珠忙将张妈带到了身后,当着魏夫人的面儿,张妈若是唐突了,也少不了一顿板子。 魏氏奈何不了她,可对张妈这样的下人却是能生杀予夺的。 沈钰珠转过脸看向了孙嬷嬷,只是一眼,孙嬷嬷便像是被地狱中的厉鬼盯上了一样,再也不敢说话了。 魏氏冷冷呵斥道 :“胡说什么!还不退下!” “来人将蒋氏的尸体拖到柴房里去,侯爷在外面云游,须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尸体等不得侯爷回来了,明天就安葬了吧!” 孙嬷嬷忙应了一声,带着人进了暖阁里,随后将蒋姨娘用薄被包裹着抬了出去。 尚且有些良心的也不敢抬起头瞧那伤痕累累的尸身,纷纷避开了视线。 魏夫人定定看着沈钰珠,若不是慕修寒手中拿着家主令,面前站着的这个贱人,早被她收拾了。 只拿着刚才她来了之后,蒋姨娘就死了,这件事情,她就能让眼前的这个女人吃不了兜着走。 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收拾这个女人还需要缓缓图之。 “呵!沈氏你最好也安分守己一些,这世上不论是谁都不要太得意张狂了,否则有的受的。” 魏夫人缓缓扫视了四周的下人们一眼,冷冷笑道:“偏生有的人是那墙头上的草,以为傍上了什么人,就能得势了,偏偏也是命薄。” 沈钰珠眸色冷了几分,她终于明白魏氏为何要杀人了。 之前蒋姨娘便是借着她和慕修寒的手,等魏氏吃了点儿苦头,现在魏氏回来了,她要向府里头的这些人证明一个道理。 即便是搭上了世子爷和少夫人又能如何,还是得死在她的手里。 魏夫人冷冷笑了一声,转身走出了蒋姨娘的院子。 张妈只觉得魏氏当真是可怕之极,这个女人怎么能这般的心狠手辣? “主子,我们怎么办?” “三小姐如今还在宫里头,也不晓得怎么样了?” “我们要不要给世子爷送个信儿,再让世子爷回来一趟?” 沈钰珠抬起头看向了灰蒙蒙的天色,苦笑道:“去宫里头救人出来,怕是连世子爷也来不及的。” “张妈,你马上让李泉去七皇子府一趟!这事儿还得人家正主子来!” “还有魏氏心思缜密狠辣,让千山拿着世子爷的令牌去一趟天机门!三小姐也可能不在宫里,总之什么都说不准!” 日影西斜,御花园里的一处藏在桃花林里的假山前,偶尔有人急匆匆走了过来,随后转动了假山边的石头。 随着一阵闷闷的响动,假山边缘开了一道门,门的另一侧便是长长的黑漆漆的通道。 如果不是有人领着来,这里根本就不会被人发现。 沿着长长的通道一直朝前走去,四周都是潮湿的石头墙壁,隐隐还能闻到一阵阵的血腥味道。 这一条掩藏在 假山里的通道,虽然入口是开在了御花园里,可出口却并不在这里,而是很远的玲珑塔下。 玲珑塔是先帝修建的,地理位置很是奇怪,就设在宫里,在御花园东侧的位置,紧挨着太液池。 塔身很高差不多有十几丈高,之前用于先帝爷祭祀,到了乾元帝继位后,不知道为什么玲珑塔里发生了一次火灾。 根据宫里头的老人们说差不多烧掉了半边塔身,此外玲珑塔变得残破不堪,就被荒废了。 后来钦天监想要重新修复玲珑塔,作为观测天象之所,结果那个提出这个建议的钦天监监司是个倒霉蛋儿,不知道怎么因为这个提议触怒了乾元帝,被拉出去砍了头。 从此乾元帝随便诛杀大臣的恶名也就传了出去,现在谁也不敢提及玲珑塔的事情,感觉皇上对玲珑塔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恐惧还是怀念,谁也说不清楚。 就在快要日落时分,又有两个内侍抱着一个奇怪的盒子急匆匆走过漫长的通道走到了玲珑塔座的下面。 原来玲珑塔不光高,下面还有一处秘密的牢狱,里面的刑具各种各样,看着令人瘆的慌。 慕依依嘴巴里塞着麻胡,被绑着手臂,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第446章 丧尽天良 地下密室的门猛地从外面推开,缓缓走进来一个人,脚步像是夜色里来的魔鬼幽灵。 幽灵缓缓走了进来,坐在了慕依依正对着的椅子上。 慕依依忙抬起头看了过去,正对上了慕熙彤那双冷艳无情的脸。 她想要开口求饶,可是嘴巴里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身体害怕的颤抖了起来。 慕熙彤缓缓俯身看向了慕依依,抬起手抚上了她的脸庞,冷冷笑了出来。 “啧啧啧,瞧瞧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当真是越长越有些味道了。”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没想到慕修寒那个野种为了你倒也是肯愿意下血本,帮你医治好了你脸上的伤口?” 慕依依身上的绳子勒得太紧,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只希望眼前的女人,能不能有些人性,放过她,也放过她的母亲。 慕熙彤寸许长的护甲上涂满了赤红色的丹蔻,一点点的拂过了慕依依绝美的脸颊,眼底却迸发出了无尽的恶毒之色。 “这一张脸生在了你这个贱种身上,当真是可惜了的。” “你们这些畜生放开我!放开我啊!救命啊!呜呜呜呜……”突然密室的里间传来了叫骂声,随后这叫骂声被什么东西堵住, 变成了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慕依依惊恐的看向了东侧那扇黑漆漆的铁门,刚才她也是刚苏醒过来,不想被人带到了这里来。 她还以为自己呆着的地方只有一个房间,不想隔壁还有隔间。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可四周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加上里间凄厉的哭喊声和求救声,让她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慕熙彤的话陡然被隔间凄厉的求救声给打断了,她的脸色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 一个穿着一身黑色道袍的道士却从隔间急匆匆走了出来,两只手上,身上到处沾染了血迹,忙跪在了慕熙彤的面前。 “回娘娘的话,将那个小宫女放进药槽里的时候,不想她居然咬人,奴才们松了手,差点儿被她跑了,不过已经抓住了。” “呵!”慕熙彤冷冷笑了出来。 “既然进了这里,还想要逃出去,真的是天真啊!走!带着这位大小姐去瞧瞧真章!” 慕熙彤恶毒的看了一眼地上趴着的慕依依,慕依依此时都已经站不起来了,被两个道士架着走到了隔壁的房间。 慕依依没想到隔壁的房间居然比外间的还要大,刚走进来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 味,和着血腥的味道。 里面有些道士步履匆匆的捣鼓着那些药罐子,最正中却放着一个差不多有一口棺材那么大的黑色铁盒子。 房间里的血腥味道都是从那个铁盒子里散发了出来的,此时铁盒子的盖子还没有完全合上,里面躺着一个被紧紧绑着的宫女。 那宫女差不多有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瘦弱,便是刚才那个发出凄惨呼救声的女孩子。 她的嘴巴被紧紧封住,拼命的挣扎着,却被几个道士狠狠按在了里面,随后从外面合上了盖子。 咔哒一声,沉重的盖子落了下来,震得慕依依的耳朵疼。 突然那些道士们打开了铁盒子侧面的两个小洞,将一些毒虫顺着那些洞口倒了进去。 随后铁盒子剧烈的震动着,里面的人被毒虫活生生的噬咬着,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差不多有半柱香的时间,铁盒子终于不动了,铁盒子下面却渗出了血。 四周的道士忙将这些收集了起来,放在了那些药罐子里。 慕依依顿时一阵阵的恶寒顺着她的脊梁骨一点点的扩散开来,她惊呆了去。 如今乾元帝宠幸自己的二姐姐慕熙彤,是因为慕熙彤找到了一味特殊的药材,能治 疗皇上的梦魇之症。 原来所谓的药材,便是这般下作的手段,药引子就是这些无辜少女鲜活的生命。 当真是丧尽天良啊!! 慕依依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她明白铁槽里的下一个厉鬼便是她了。 顿时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袭来,她和娘亲在永宁侯府胆战心惊活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活不到头。 也不知道娘亲现在怎么样了,之前娘亲被魏氏责打,还有一个她陪在身边。 那个时候,她还会想尽办法给娘亲找药,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能救得了娘亲? 慕熙彤满意的看着慕依依脸上的惊恐之色,冷冷笑了出来。 “慕依依,你和你那个孱弱不堪的娘在我和我娘的身边做了十几年的狗,怎么慕修寒那个野种回来后,你们两个偏生想起来要做人呢?” “呵呵,像你这样的,也只能做条狗!” 慕熙彤用帕子捂着唇,有些受不了这个房间里的味儿,她缓缓点着慕依依道:“一会儿好好伺候着!” “是,娘娘!”几个道士忙应了一声。 慕熙彤带着身边的随从离开了这一出密室,她受不了这个味道,在乾元帝身边侍寝的时候,这样血腥腐朽的味道就让她 一阵阵的作呕。 身后的铁门又重重的关了上来,慕依依眼睁睁看着那两个道士将中间的铁槽盖子打开。 她忙别过脸,不敢看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来!把这个女人弄进去!” “今儿皇上需要的药量便准备齐全了,到时候咱们也能歇一会儿了。” “听说这个可是娘娘的妹妹!” “啧啧啧,娘娘当真是心狠……” “噤声!不想活了?” 四周顿时又安静了下来,之前架着慕依依的两个道士走了过来,将瘫软在地上的慕依依一把扯了起来,朝着铁槽走了过去。 慕依依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饶是她柔弱至极,也拼了命的挣扎了起来。 “呜呜呜……” “安静些,免得多受一些皮肉之苦!” “是啊,来了这里还能活着出去吗?当真是笑话!!” 一高一矮两个道士不管慕依依的挣扎,将她从地板上提了起来,朝着铁槽的方向走去。 不想刺啦一声,慕依依挣扎间胸口的衣襟被扯开,露出了洁白如玉的肌肤。 那个高个子的道士看着慕依依那张美得惊为天人的脸,瞬间动了邪念。 “喂!反正这女人也是个死,不若临死前便宜我们兄弟二人……” 第447章 牵连太众 这几个人虽然是道士,却不是正儿八经除魔卫道的道士,都是些江湖骗子。 如今乾元帝重道礼佛,将朝堂后宫都搞得乌烟瘴气,这些人渣才得以进宫,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干这杀人的勾当。 可他们这些人再怎么胆大心狠,到底这里是宫城重地,也不敢太过造次。 这几个人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壮年男子,在这黑漆漆的密室里已经囚了快月余,怕是真的变成了忘却外面繁华的清高道士了。 他们这些天不晓得杀了多少少女,从来没有见过慕依依这般漂亮的令人心动不已的女子。 此番色字头上一把刀,自然胆子大了几分。 两个人心灵神会,又将慕依依拉出了里间,来到了外面的房间。 慕依依哪里不晓得这些人想要做什么,只奈何柔弱女子怎能扛得住这般厄运的磋磨。 她被那两个道士重新抬了出去,里间捣药的那些人也不敢管,他们都已经麻木了。 况且架着慕依依的两个道士都是玺贵人身边的红人,他们可管不了。 只能说是这个丫头倒霉,即便是死也不能干干净净的死,还得受这一出子羞辱,即便是死都死的不得安生。 慕依依被 推到了外间冰冷的地面上,那两个道士看着她的表情越发淫邪了起来。 “呵呵!当真是可惜了的!” “这么美得人便是这般死了,不过你死之前能伺候我们兄弟两个,也算你上辈子积了德!” 慕依依那一瞬间万念俱灰,眼睛闭了起来,紧紧咬着牙,眼角的泪渗了出来。 纵然是化成了厉鬼,也不要放过今天这些害她辱她之人! 她脸色一片死寂,只待那羞辱不堪的折磨降临。 却不想等来的却是密室外面一阵剧烈的脚步声,铁门被从外面撞开的声音。 瞬间耳边传来阵阵的惨嚎声,剧烈的咳嗽声,急匆匆的奔跑声。 慕依依猛地睁开了眼睛,还未来得及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整个人却落进了一个冰冷坚硬的怀抱中。 她抬眸不可思议的看向了七皇子赵轩,这样绝望的场景下,她真的没有想到他居然能来,还在这最后关头救下了她。 “殿……殿下?”慕依依此番一场噩梦清醒了过来,浑身被冷汗浸透了去。 “走!我带你出去!”赵轩脸色沉得厉害,俊朗的脸上挂着一层霜色,像是极夜里的寒冰。 他弯腰将慕依依打横抱了起来,大步 朝着密室的门口走去。 身后跟着的正是天机门的人,天机门在江湖中也是个颇有传奇色彩的门派,里面凿山开墓,奇门遁甲之士比比皆是。 七皇子这些年在宫里头安插了无数的眼线,加上天机门的这些能人异士,合起来短短一天内便找到了这里来。 赵轩抱着自己的心爱的女子,固然经历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这一刻还是惊得脚下的步子有些跌跌撞撞。 差一点儿,他就失去这个丫头了。 他运筹帷幄,周旋于各个世家中间,只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去永宁侯府提亲,不想有的人就是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赵轩清冷的眉眼间冷冽如寒霜,抱着奄奄一息的慕依依朝前走去。 身后有心腹护卫追了上来,半跪在他的面前。 “殿下,里面的人该如何处置?” 赵轩猛地停下了脚步,眼底渗出杀意。 若是别的嫔妃在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将后宫当成了什么? 他必然要灭对方的九族! 灭九族? 赵轩暗自磨了磨后槽牙,心头一阵阵的烦闷。 他倒是想要灭玺贵人的九族,可她偏偏姓慕。 慕修寒是他的好兄弟,是他的好臣子。 若是杀 一个玺贵人也无所谓,可此间的事情闹大了去,怕是连着慕家也保不住,必然会牵连慕修寒。 如今瞧着父皇有心思打压慕家,可他赵轩还需要慕家这个庞大的家族,撑起他的皇途霸业。 他抿了抿唇冷冷道:“里面的人——一个不留!” “是!”护卫忙领命而去。 赵轩抱着慕依依一步步走出了漫长的通道,面前是无尽的未来,身后是永远的杀戮。 夜深,露重,永宁侯府沈钰珠住着的湖边庭院里依然亮着灯火。 沈钰珠还没有歇下来,焦灼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她不知道今夜赵轩能不能救下慕依依,天机门还有她的那些小伙计们,都被派出去打听寻找了。 宫城外面的世界是天机门能施展开的地方,可那宫城里面…… 沈钰珠抬起手揉着鬓角,张妈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千山。 千山的身上还带着几分夜色的寒凉和淡淡的血腥味道,显然刚才与人交手了。 “少夫人!人带回来了!!” 千山喘了口气道:“被七殿下安顿在了宫外的别院里疗伤!” “怎么样?伤的重不重,有没有事情?”沈钰珠忙急促的问道。 千山 眼底掠过一抹森冷,将那一处密室和沈钰珠说了。 “你说什么?玲珑塔的下面有密室?” 玲珑塔三个字儿一下子冲进了沈钰珠的脑海,让她想起来娘亲留给她的那些遗物,遗物里那本很奇怪的诗词里曾经提及过玲珑塔。 她也曾经让慕修寒帮她查找玲珑塔的消息,可是关于玲珑塔的消息,宫里头把守得很是严密。 她是没有想到,玲珑塔下居然还有密室。 不是观测天象祭祀之所吗?居然会出现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那玲珑塔里面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沈钰珠心头存着疑惑也不敢多想,这些等以后慢慢查。 她看向千山:“殿下有没有说,怎么处置此间事情?” 沈钰珠是真的没有想到慕熙彤的胆子大到了此种地步,居然在宫里头杀人越货,这世上不怕无耻恶毒的人,怕的是慕熙彤这样没有底线坏到家的,甚至是发了疯的人。 她马上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慕熙彤在密室里为非作歹的事情,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慕修寒怕是会被牵连。 后宫和前朝永远都是牵扯不清的。 沈钰珠那一瞬,紧张了起来,她现在很想知道七殿下到底要如何处置? 第448章 黑衣女子 千山看着沈钰珠道:“回少夫人,七殿下命人将……将那密室里的人尽数秘密除掉,此外再没有说别的什么。” 沈钰珠眸色一闪,心头顿时松了口气。 七殿下果然还是顾及慕修寒的,只是慕熙彤这一遭当真是过分了,不是个东西! 她眼底掠过一抹寒凉,收拾慕熙彤怕是轮不到她出手,她已然惹了不该惹的人。 夜色更深了几分,卿熙宫外急匆匆走进来一个道士装扮的男子,被人领着从卿熙宫的侧门走了进来。 今儿皇上要处置国事,没有来玺贵人这边,故而院子里点着的灯也黯淡了几分。 那人沿着黑漆漆的阴影处走进了宫殿内,不多时寝宫里传来了茶盏落在地上摔碎了的声音。 随后卿熙宫院子里的宫人大都被遣了出去,又有几个亲信急匆匆走了进去。 “你说什么?”慕熙彤头发散着,还滴着水珠,眼神冷冽如霜恨不得吃了面前来报信儿的内侍。 那内侍着实的狼狈,趴在了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启禀主子!以往奴才都是要在这个时候去取药的!” “可奴才在道口儿等了许久,都没有看到前来送药的人,奴才心头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就去了密室。” “不想……不想那密室里 的人都被杀了,连着那些药罐也被打碎了去!”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 慕熙彤的脸色瞬间惨白,这一批药若是做不出来,就不能压制住皇上的梦魇之症。 幸亏之前她命人多做了一些,可也只能撑两个月。 两个月后,皇上没有药,那梦魇之症会更加发作的厉害,甚至比之前还要凶险,到那个时候皇上不高兴了,她慕熙彤的死期也就到了。 窗外寒凉的夜风猛的吹了进来,慕熙彤狠狠打了个哆嗦。 “滚下去!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滚!” 慕熙彤当真是气疯了,她将案几上的东西尽数砸碎了去,扶着案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一双妖冶冷冽的丹凤眸,渗出了一丝丝的杀意。 “娘娘,”慕熙彤身边的心腹急匆匆走了进来。 “怎样?”慕熙彤方才便派人去了密室处置后事。 她都有些糊涂了,既然那个人能闯进她偷偷设在玲珑塔下的密室里,便不是个简单的人。 可此人若是她的对头,就不会简简单单灭了这么口,不该是将她的人抓起来,然后通过这些人逼出来她这个幕后元凶,在皇上面前告一状吗? 如此看来一定不是这后宫里的嫔妃,那些蠢女人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前 来禀告消息的心腹忙低声道:“启禀娘娘,都死光了。即便是娘娘之前找来的那些药方和特殊的药材也被毁了个干净。” 慕熙彤听着肝胆俱裂,那可是她费尽心机找到的东西,如今全部毁了。 “不过……娘娘,还有一件事情很是蹊跷。” 慕熙彤沉声道:“什么蹊跷,你再这么吞吞吐吐的说话,小心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再不敢卖关子忙道:“方才奴才去了密室查看,发现药引子的尸体少了一具。” “你说什么?”慕熙彤脸色微微一变。 那个奴才忙道:“回娘娘,之前娘娘命奴才带过来那个极好看的小妮子,奴才对那姑娘印象很是深刻,记得也真。” “是奴才亲自带进了密室的,刚才奴才看了,那些药引子的尸体都在,唯独少了她的。” “慕依依?”慕熙彤一个字一个字将这个名字咬了出来。 她突然意识到为何捣毁了她密室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将这件事情伸张出去,怕是慕修寒的人潜进了宫中将慕依依救了出来的吧? 这样解释便是说得通了,毕竟扳倒她慕熙彤,慕修寒也得跟着倒霉。 呵呵,有时候和那个野种一个姓氏,也是一桩不错的事情呢! 她眉头挑了起来, 只是不清楚,慕修寒为何会对慕依依这般好。 那厮也是刚回到了慕家,难不成还真的有宠妹妹的嗜好?怕不是这么简单的吧? “你下去吧!此间事情不得向外界透露半分,不然本宫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忙躬身退了出去。 慕熙彤烦躁的在寝宫中走来走去,坐在了椅子上,却是写了一封信交给了身边的心腹宫女道:“你拿着这封信,还有我的牌子出宫一趟,去……” 慕熙彤冲一边的心腹宫人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个宫人忙急匆匆走出了寝宫。 一炷香的时间后,心腹宫人带了消息回来。 慕熙彤忙起身疾步走了出去,走的太匆忙都来不及穿一件披风。 她忙又折返回去,穿了一件带着兜帽的玄色披风,从头到尾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几乎看不清楚眉眼,这才急匆匆走了出去。 依然是太液池边的那一片小树林,慕熙彤轻易不想见这个人,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得想想办法。 她好不容易做了大周皇帝的宠妃,若是没有那些药,她就真的完了。 她顺着小径急匆匆走到了那片林子里,远远便看到太液池边站着的那个黑衣女子。 慕熙彤疾步冲了过去,一把抓着的那个黑衣 女子的手腕,低声道:“药方子被人毁掉了,你再给我寻了来,还有那些药材!” 黑衣女子微微一顿,却是缓缓蹲在了太液池边的地面上,捡起了一根木棍在池子边的土地上写了几行字儿。 慕熙彤忙提着风灯照着字儿看了过去。 “药方只有一张,毁了便再也没有了。” “那些药草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若是毁了,也没有第二份儿了。” “当务之急,你还是想好怎么从宫里脱身吧,倒是有假死的丹药,你要不要?” 慕熙彤的脸色剧变,狠狠一脚将蹲在了地上的黑衣女子踹倒在地,随后一脚踩在她的身上。 “听着,你的把柄可是在本宫的手中,如今本宫与你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本宫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你也活不成!不要试图和本宫耍什么花招!哼!” 慕熙彤其实之前就晓得那药方和药材不可能有第二份儿,她只是想不到补救的办法,过来碰碰运气。 不过看起来,她的运气确实糟透了。 慕熙彤转身大步走出了林子。 地上被踹倒的女子缓缓爬了起来,仰起头面纱被晚风吹起来一角,露出了洁白的肌肤。 她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缓缓抬起脚将地面上的字儿,一个字一个字拭去。 第449章 她在哪儿 七天后,沈钰珠带着云香和金钏儿去了毓秀街,自己的铺面。 她还像往常一样在毓秀街自己开的铺面里闲逛了一圈,抽看了几个店面的账册。 随后走进了一家绸缎庄里。 绸缎庄后面的院子很大,院子套着院子,沈钰珠沿着穿廊走进了最里面的院子。 此时穿廊口站着两个劲装护卫,看到沈钰珠走来后冲沈钰珠躬身行礼,沈钰珠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行礼的两个护卫,沈钰珠之前就认识,是大内护卫,身手不错。 她迈步进了门,看到七皇子赵轩负手站在了一个石头圆桌边,低头瞧着身边的女子在绣花样子。 那女子长得绝美,脸色苍白的厉害,在阳光的映照下,像是一尊羊脂玉打造好的玉美人,稍有不慎就会支离破碎。 她低着头绣着手中的帕子,身边的七皇子却是看的津津有味。 石头圆桌旁边种着一株枫树,红色的枫叶堪堪落了下来,在两个人的肩头落了薄薄一层。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不晓得该不该重重落下来,眼前的一幕若是永远定格在这里也是好的。 岁月静好,美人如玉。 可…… 沈钰珠的还是走了进去。 听到沈钰珠的脚步声,慕依依忙起身冲沈钰 珠躬身福了福:“嫂嫂!” 沈钰珠抬起手将她的手臂端着,硬是不敢让她真的给自己拜下去。 慕依依感激的看着沈钰珠,若不是沈钰珠通风报信,运筹帷幄,她此番怕是已经变成了那铁槽子里的鬼了。 “多谢嫂嫂救命之恩!” 沈钰珠一阵阵的汗颜,她笑着冲一边站着的赵轩躬身行礼道:“殿下福安!” 随后才看向了慕依依笑道:“依依不必谢我,若是要谢,该是好好儿谢谢殿下的。” 慕依依脸颊微微一红,这几天她被殿下安排在了沈氏这边养伤。 不管他多么忙,他都会赶过来陪着她,查看她的赏识,亲自带着宫里头自己的心腹太医来细心照料她。 她懂得他的心意,可要是对着他说谢谢,她反而说不出口,有时候那一声谢谢倒显得生分了。 沈钰珠心头暗自苦笑,之前慕修寒在前线作战的时候,将她托付给了七殿下照料。 他们两口子算是欠了七殿下一个人情,没想到人家很快就过来要他们还这个人情。 即便是慕熙彤现在找遍了京城也想不到,慕依依是被七殿下救走,还藏在了她在毓秀街的绸缎庄子里。 沈钰珠看向了慕依依恬静温婉的脸,心头咯噔一下。 看着慕依依的精神状态,七殿下还没有将慕依依娘亲的死讯告诉她。 慕依依在她的地盘儿上养伤,她可不想碍着人家殿下的眼睛,一次都没有来探望过。 但是今天七殿下送了信过来,让她将慕依依接回府去。 沈钰珠明白赵轩的意思,刚不久慕侯爷得了蒋姨娘死了的消息便回到了京城,正主儿回来了,慕依依若是再不回去怕是不好收场了。 她这才赶了过来。 慕依依抬头看向了沈钰珠道:“嫂嫂,我娘……她怎么样了?” 沈钰珠脸色微微一变,忙抬头看向了一边站着的七皇子。 这件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之前是七皇子不让她说出来的,说是担心慕依依受不了,身上的伤口也好不了。 如今她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这蒋氏的死讯到底说还是不说,沈钰珠看向了赵轩,这得人家的情郎拿主意才行。 慕依依笑着看向了沈钰珠,可看到沈钰珠这个样子,顿时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淡了下来,眼底掠过一抹惊恐。 她忙转身看向了赵轩,抬起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我娘呢?”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这些日子她每次问起她的娘,赵轩就唐突了过去,她也担心问得他 烦了。 只想自己身上的伤口快快变好,到时候就能见到娘亲,可现下看着沈钰珠的表情,她心头升腾起一抹不祥的预感来。 自家嫂嫂怕是没有七殿下的允许也不敢说什么,她忙转身抬眸哀求的看着赵轩。 赵轩俊朗清冷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无奈和哀伤,他心头微微抽痛,当真是见不得她这双小鹿般温柔的眼睛,见不得她受一点点的伤害。 “你……随我和你嫂嫂走一遭吧!” 赵轩的话听在了沈钰珠的耳中,沈钰珠便晓得赵轩的意思了。 沈钰珠率先走出了院子,赵轩将一件披风亲手帮慕依依披在了肩头,随后拥着她走出了院子。 沈钰珠先提前吩咐好李泉备了马车,不多时三个人乘着马车朝着郊外行去。 马车按照赵轩的指示一直行到了一处庄子上,沈钰珠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不晓得赵轩到底怎样安置了蒋姨娘的尸体。 之前魏氏为了掩盖罪证,将蒋姨娘命人用破席子卷了起来丢到了乱葬岗上。 沈钰珠却被魏氏派人看的严,她不得不让千山去给赵轩捎了个信儿,赵轩命人将蒋氏的尸体收了起来,却不知道他葬在了哪里。 慕依依看着面前稍稍有些老旧的庄子,顿时眼神 一顿。 身边走着的赵轩缓缓道:“这里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呵呵,也不算是见面,便是在这一处庄子上。” “后来这处庄子被慕家卖了换成了其他的产业,现在我把它又买下来了。” 慕依依僵硬的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赵轩为何将她带到这里来,她的娘亲到底在哪儿。 那天晚上,她亲眼娘亲被魏氏身边的护卫杖责,嘴里大口大口的呕出血来,即便如此还一个劲儿得给魏氏磕头,让魏氏放过她的女儿。 想到这些,慕依依的一颗心几乎揪到了嗓子眼儿。 她这个娘亲是软弱无能了一些,可这些年她们母女相依为命也过来了,现在殿下也与她相认,她们母女马上要有好日子来了。 她现在到底在哪儿啊! 她的娘从来都不会抛弃她的,她纵然是被魏氏折磨到了那种程度,只要紧紧拥着她,就能继续撑下去。 她舍不得吃,将魏氏偶尔赏赐下来的一口好吃的,都要给她留着。 她手把手教她绣花儿,教她认字儿,用府里头慕家大小姐,二小姐换下来的旧衣服给她做裙子。 饶是漫天弥漫黑漆漆的乌云,那唯一的一缕暖光便是她的娘亲啊!! 她到底去了哪儿? 第450章 挖坟 慕依依想要见见自己的娘亲,可七皇子将她居然带到了这里。 她一颗心被无边的恐慌填充着,脚下的步子都微微有些踉跄。 “小心,”赵轩抬起手将她的手臂稳稳扶住。 “前面就到了!” 赵轩不敢看这个女孩子的眼睛,饶是他经历了这么多的生死争斗,早已经见惯了生死,可唯独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时他还是个自身难保的少年,却已经在她的面前立下了重誓。 等他发达了,就回来救她与水火之中。 可惜了,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却让她经历了这么多的挫折和苦痛。 他现在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他这些日子已经将那些世家大族摆的差不多了,只要依依再等他月余的时间,可即便是这么短的时间,也等不得了。 沈钰珠缓缓跟在了前面那两个人的身后,终于来到了一处庄子前。 院子是两进两出的构造,估计被赵轩命人重新修缮一新。 原本这里是甜蜜爱情的见证,不想居然变成了……坟场。 是的,坟场。 沈钰珠跟着前面的人迈步走进了院子,一直来到了第二进的院子里。 院子里种满了松柏,此时站在松林中还能听到阵阵的 松涛声,显得分外的寂静。 慕依依看向了松林深处那一处孤零零的坟茔,她的娘生下来就是个命苦的,原本以为得了侯爷的赏识,能过几天好日子,不想这才是悲剧的开始。 沈钰珠看着那一抹孤零零的坟茔,心头暗自叹了口气。 蒋氏这个人性子很是软懦安静,不想安安静静的生,安安静静的在永宁侯府活了大半辈子,终究还是安静的待在了这里。 看得出七殿下当真是很用心,为了安葬蒋氏,将这里修葺的很是不错。 慕依依脚下的步子猛地停在了那里,不可思议的看向了竹林深处孤零零的坟茔,脚下的步子已经走不成个章法。 她下意识推开了赵轩的搀扶,踉踉跄跄朝着蒋氏的坟茔冲了过去。 慕依依噗通一声跪在了自家娘亲的坟前,突然疯了般的抬起两只纤纤玉手,开始挖蒋姨娘的坟茔。 “依依!”赵轩惊恐的喊了出来,忙弯腰将已经完全崩溃了的慕依依从地面上扶了起来。 “你放开我!殿下!我求求你放开我!我要看看我娘!不然我怎能心安?” “求求你,求求你了,你让我看看我娘,只一眼便好!” “我求求你!!求求你 !!” 慕依依跪在了赵轩的面前,狠狠磕着头,赵轩从没有见过这样绝望的她,内心像是被放在了火油上炙烤。 怜悯,心疼,愧疚…… 沈钰珠眼见着闹得没有了下场缓缓道:“殿下,让依依看一眼吧!” 有些时候,明明知道会很痛苦,可也总得有个念想才行。 赵轩闭了闭眼,忙将慕依依从冰冷的地面上抱了起来,随后命护卫过来挖坟。 不多时蒋姨娘的坟茔被打开,从里面吊上来一口上好的梨花木棺材。 护卫们合力将棺材的盖子打开,露出了里面躺着的蒋姨娘。 慕依依疯了般的冲了过去,赵轩下意识的想要将她拦下,抬起来的手还是落了下来。 慕依依冲了过去,跪在了棺材边,刚看第一眼便尖叫了一声,脸色煞白。 沈钰珠不忍心看慕依依的表情,那个时候蒋姨娘刚死,那样子就惨不忍睹,难看得很。 此番已经过了几天的时间了,尸体都烂了,那些被硬生生打碎的肋骨,塌陷下来的腹腔,不知道慕依依能不能承受得住。 慕依依缓缓跪在了棺木前,大声哭了出来。 “娘!娘!娘你怎能忍心离我而去?” “娘!我以后再也没 有娘了!” “再也没有了!” 沈钰珠眼眶微微发红,她也再没有娘了! 为人子女,若是这样的弥天仇恨都不报的话,又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赵轩命人取了香烛纸钱,陪着慕依依一起祭奠了蒋氏,这才起身扶着脸色已经完全沉静下来的慕依依看向了沈钰珠道:“少夫人,依依还是拜托你了!” 他定了定话头道:“我随后就到!” 沈钰珠晓得赵轩的意思,忙点了点头,带着慕依依上了马车。 一路上沈钰珠看着坐在面前的慕依依,娇美的脸上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沉静。 宛若刚才撕心裂肺,声嘶力竭的那个女子不是她,是另外的一个人。 沈钰珠叹了口气,抬起手握着慕依依冰冷的手低声道:“难受就哭出来吧。” 慕依依缓缓摇了摇头,眼泪早就在刚才铺天盖地的悲伤中流干了。 她抬起头沙哑着声音看着沈钰珠道:“嫂嫂,我能撑得住。” “嫂嫂,我母亲新丧,能不能帮我找一些素净的衣裳穿?” 沈钰珠倒是被她眼底的那一丝丝清冷给吓了一跳,低声劝慰道:“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殿下的意思,你也看出来了,登门提亲 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回到府里,你和我住在一起便是。” 慕依依点了点头,感激的看着沈钰珠道:“嫂嫂的活命之恩,依依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沈钰珠忙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儿,你只要好好的便是。我不要你做牛做马,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 沈钰珠停了停话头道:“你若是嫁给七皇子,也不是一切都能顺风顺水。” “以后羡慕嫉恨你的人会越来越多,不仅仅是羡慕你的容貌,还羡慕你的身份和地位。” 沈钰珠的这些话当真是有些肺腑之言了,但是这个丫头娘亲也死了,有些话她这个嫂嫂不得不提点几句。 “依依,你娘亲临终前还在记挂着你,她在天之灵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你以后凡事该退让便退让,若是退让不了,也要学会逆风而上。” 慕依依缓缓点了点头,微垂着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冷冽。 是的,嫂嫂说得对,她如今不是给自己一个人活,连着娘亲的那一份儿也背负在了身上。 她转过头看向了马车外面的风景,秋风起,卷着官道上的尘土,遮天蔽日。 她一定会从那卑微的尘埃中一点点爬起来的。 第451章 罪证确凿 慕依依回到了永宁候府,刚走进正门就有人回禀了魏夫人。 “什么?三小姐回府了?”得了下人的回禀,魏夫人顿时脸色剧变。 之前这个小贱人不是被送进宫里了吗? 现在怎么轻而易举的回来了,还是和沈氏一起回来的? 她顿时心头生出了几分警惕:“去喊她过来,我有话问她。” 魏氏身边的春芳忙应了一声疾步走了出去,不多时却又急匆匆赶了回来。 “启禀夫人,三小姐现住在少夫人那里。” “少夫人说三小姐病了,身子都弱的动不了了,不能来给……给您请安。” 哗啦!魏夫人挥起手将桌子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 如今慕修寒掌了家主令,沈氏更是张狂了起来,这便是罩着蒋氏的女儿吗? 呵呵!她倒是要看看她能罩得住几时? 她刚要说什么,孙嬷嬷急匆匆走了进来道:“夫人,侯爷回来了。” 魏夫人一顿,忙起身带着人走出了暖阁迎了出去。 只见慕侯爷风尘仆仆赶了回来,脸色稍稍有些疲惫还有些许哀伤。 蒋氏虽然不是他的心头好,可也算陪着他度过一段儿少年时期,留着几分念想。 如今他刚回到京城没几天,就听到了自 己姨娘因为犯了大错畏罪将自己吊死的消息。 他急匆匆赶了回来,迎面撞上了自己心爱的妻子,心头第一次对这个女人生出几分厌恶来。 魏夫人眼底掠过一抹嘲讽,如今因为慕侯爷将家主之令冒然交给了慕修寒,夫妻两个的嫌隙当真是越来越大。 “侯爷!”魏夫人给慕侯爷躬身福了福。 慕侯爷眸色一闪,猛的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魏夫人的手腕,咬着牙低声责问道:“说,她怎么死的?” 魏夫人眸色一闪,抬起头看着自己曾经喜欢到极致的男人。 “呵,侯爷,妾身在侯爷这里就这般不堪吗?” “蒋氏怎么死的?” 魏夫人眼底掠过一丝恶毒咬着牙道:“她在妾身没有掌家这段儿日子里,做假账,私吞公中的银子,这倒也罢了。” 魏夫人冷冷笑道:“可她院子里日日留宿庄子上的管家,公然给侯爷戴……呵呵,侯爷许是能忍得了?妾身可忍不了这腌臜事情!” “你说什么?”慕侯爷锐利的凤眸缓缓眯了起来。 魏氏存着杀人的心思,自然栽赃陷害的证据准备的齐齐备备。 不多时那些账册,还有蒋姨娘院子里的仆从,包括所谓的被蒋姨娘毒杀 了的庄子上管事的尸体。 所有的一切都齐齐整整摆在了慕侯爷的面前,慕侯爷顿时脸色沉到了底。 他缓缓坐在了椅子上,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才吸了口气道:“她的尸身呢?” 魏夫人冷哼了一声:“蒋氏被妾身杖责了,只想她能好好反省收敛一些,不想竟然没脸见人,将自己吊死了去。” “好大的胆子,妾身身为当家主母没有将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打死了去,不想她居然给我来个以死相逼,妾身自是气不顺,尸身丢到了郊外的乱葬岗里了。” “你……”慕侯爷顿时震怒。 魏夫人定定看着慕侯爷,却是冷笑了出来,眼底晕染着泪意。 “侯爷,妾身对这贱人打也打了,丢也丢了,侯爷若是要处置我,下令便是。” 魏夫人笑着笑着早已经泪流满面:“反正这个家里,我这个当家主母也是做的憋屈。” “往昔妾身一心一意为了侯爷,侯爷可能现在有了好儿子好儿媳,倒是将我们母子几个忘了个干净。” “总之,蒋氏是被妾身逼死的,侯爷若是要杀,妾身把脖子洗干净了便是。” 慕侯爷看着面前魏氏的脸,和十几年前的那张温柔可人的脸,重合 在了一起。 怎么看着怎么怪异,从什么时候那般懂事温婉的女子,变成了如今可憎的模样。 可是一想起来之前她曾经与自己的种种恩义,责怪的话倒是一点儿说不出来了。 “你……罢了,罢了,由着你们闹去!” 慕侯爷挥了挥袖子,像是极力掠去这诸多的烦恼。 “罢了,罢了,你是慕家的当家主母,你处置了便是。” “侯爷,这老的处置了,小的您倒是给个准话儿,”魏夫人抬眸冷冷看着慕侯爷道。 慕侯爷虽然觉得蒋姨娘不是这般下作之人,可是人证物证具在,他也是茫然疲惫。 不想魏氏又说起了这些小的,他气闷道:“小的又怎么了?” 魏夫人缓缓道:“之前妾身审问蒋氏的时候,侯爷的好女儿三小姐站出来阻拦不说,还冲撞妾身这个当家主母。” “后来离开候府,夜不归宿也罢了,今儿刚回来,妾身差人去问问她这几天去了哪里?” “不想她却装病躲在了咱家少夫人那里。” “呵呵,”魏夫人脸色冷冽,“您的好儿子说他才是这家里的主人,少夫人的院子任何人不得进。” “侯爷,”魏夫人抬起头看着慕侯爷,脸上带着万般 的委屈。 “这诺大的候府里,大大小小都不把妾身放在眼里,妾身到底还是不是候府的主母?” “父亲,母亲福安,”沈钰珠不等魏夫人将这状告彻底了,带着慕依依走了进来。 魏夫人脸色微微一顿,却看到沈钰珠和慕依依冲她和慕侯爷规规矩矩躬身行礼。 之前她还说着沈钰珠的不是,如今这个女人便带着慕依依亲自来拜见,她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冷哼了一声坐在了那里。 慕侯爷眉头狠狠皱了起来,看着沈钰珠道:“你是永宁候府的少夫人,平日里虽然寒儿惯着你宠着你,可该守的妇道你还是要守的。” “寒儿在外面那么忙,你理应在府中孝敬公婆,帮着处置一些庶务,怎可不尊长辈,意气用事?” 沈钰珠浅浅笑道:“父亲教训的是,是儿媳的不对,儿媳以后一定好好孝顺公婆,爱护弟妹,好好操持家务。” 沈钰珠若是和他顶几句,慕侯爷倒是还有话说,可现在沈钰珠这般恭顺,这些日子也没有犯错儿,他倒是不好再说什么。 况且寒儿那个臭小子将这个女人当宝贝,他也不能做过分了。 一边的魏氏却抬眸看向了慕依依,眼底闪过一丝冷冽。 第452章 皇子妃 魏氏凌厉的视线扫过了慕依依,想要在她身上找出些什么来。 她怎么可能从宫里头全身而退,到底发生了什么? 熙儿也没有从宫里头传出话来,她方才将慕依依突然回府的消息派人送进了宫里。 若是慕依依从宫里头毫发无损的回来,那她的熙儿岂不是有些麻烦? 慕依依穿着一件素色裙子,头发上的装饰都去掉,只用一只羊脂玉的簪子将头发绾了起来。 她就那么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没有多余的表情,脸色一如往常的木纳沉寂,让人很容易忽略她的存在。 可就是在那双沉寂的眼眸中,渐渐渗出一丝丝别样的冷意来。 好像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却也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侯爷,”魏夫人冷冷道:“侯爷倒是要问问她,这几天都去了哪儿?”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就这般连着几天不回家,是何道理?” 魏夫人吃定了她不敢说宫里头的事情,毕竟牵扯太多,这个慕依依胆子小,她不敢。 再者她没有证据,胡言乱语妄议宫中主子,那是要杀头的。 慕侯爷也是好奇,自己这个三女儿最是个胆小怕事的,若真如魏夫人所说的这几天陡然离开了候府,到底去了哪儿? 他看着慕依依身着素裳,容色憔悴,倒是心头多了一些身为老父亲的点点怜惜。 “依依,你当真这几天不在府上?” 慕依依缓缓点了点头。 慕侯爷脸色沉下去几分,声音变得冷冽了起来。 “那你去了哪里?当真是不成体统?” “她在本殿那里住了些日子,”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在这些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中,有一个步伐分外的沉稳。 身后还跟着永宁候府的管事庄伯,以及守着门的仆从们。 七皇子赵轩缓缓走了进来,穿着一件深紫色皇子常服,墨色长发用五梁冠束在了头顶。 容色俊朗,风姿卓越,身上染着一层淡淡的疏离,却又贵气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他似乎怕屋子里的人听不清楚,又一字一顿道:“三小姐这些日子一直在我那里。” 哗啦一声,慕侯爷猛的站了起来,不小心袖子带倒了桌子上的茶盏。 魏氏也慌慌站了起来,心头却转了几转。 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七皇子什么时候和慕依依勾搭在一起的? 这不可能的事情啊? 可慕依依完好无损的从宫里被带了出来,如果是七皇子将她带出来的,那也能说得通了。 可这简直是不可 能发生的事情? 七皇子是谁?那是如今权势熏天未来可能登基为皇的人。 而且此人以前一直不在京城,都是在封地涿州或者是大漠呆着。 即便是回京,也没有机会认识深养在内宅的慕依依啊? 这是两个绝对不可能凑在一起的人,此番七皇子居然说过去几天慕依依在他的身边? 慕家人顿时被七皇子的这个消息震得目瞪口呆。 慕侯爷好半天才将这个消息慢慢消化了几分,忙冲七皇子躬身行礼道:“殿下,这种事情不好开玩笑的。” 七皇子冷冷看着慕侯爷,虽然这个男人过去也是个战功赫赫的大英雄,可远没有他的儿子慕修寒有担当。 加上慕依依的缘故,他对慕侯爷的感觉又冷淡了几分。 他缓缓道:“侯爷,本殿素来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况且是在这种事情上。” “对了,本殿今天是过来提亲的,还请侯爷成全。” “提……提亲?”慕侯爷猛的抬起头看向了门口处。 果然大大小小的蒙着红布的箱子被七皇子府上的护卫纷纷抬了进来。 此番密密麻麻放了满满一院子,整个永宁候府的前院满满当当,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慕侯爷张了张嘴,连一句话也 说不出来。 “这……”慕侯爷一时间有些晕头转向。 慕家的孩子们到底是怎么了? 前一个女儿做了皇上的宠妃,这一个便是要做七皇妃吗? 七殿下的亲事如今已经成了各个世家争抢的香饽饽,即便是世家大族的女子想嫁给七皇子也得是家族里的嫡女。 慕侯爷打死也想不到这个人选会是自己的庶女,还是七皇子先迎侧妃过去? 但是看着院子里排开的满满当当的聘礼,这个规格不像是迎侧妃的架势,倒像是明媒正娶迎正妃的规格。 似乎看出来慕侯爷脸上的踯躅之色,七皇子抬高了声调道:“本殿今天来聘慕家三小姐为本殿的正妃,七天后亲自来迎娶,日子本殿也已经看好了,还望侯爷能好好准备一下。” 慕侯爷刚要说什么,一边站着的魏氏忙尖着声音道:“殿下,殿下有所不知,依依的娘刚刚过世。如今她正在服丧,按照咱们老祖宗的惯例,这一年之内是不能成婚办喜事的。” 魏夫人说这个话儿,声音中晕染着万分的嫉妒。 一个姨娘的女儿凭什么嫁入皇子府?还是正妃的身份,凭什么? 她的女儿那般的优秀,也只能委身给快要病死了的老皇帝身边。 比起 一个快要病死了的老皇帝,七皇子的正妃那可是前途无量啊! 她决不能让慕依依做了七皇子妃,现在她已经没有时间去猜测慕依依怎么入了七皇子的眼。 但是慕依依绝对不能登上高位,不然以后便是她和熙儿的心腹大患。 慕侯爷本来是懵着的,一听魏氏这般说,倒是微微有些踯躅。 正当他要说什么,慕依依却上前一步冲魏氏福了福道:“母亲,此言差矣。” 她这句话刚一说出口,四周的人瞬间惊讶万分。 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位三小姐在府里头素来是唯唯诺诺,重话儿也不会说一句。 此番却陡然站出来敢直面魏夫人,觉得这个姑娘身上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慕依依脸上挂着得体的笑,那笑容却浮着,到不了眼底。 她冲魏氏说话的神态恭敬到了极点,一字一顿道:“依依的母亲只有一个,便是您啊!” “蒋氏一个犯了错儿的姨娘罢了,哪里能当得起依依的娘?” 沈钰珠眸色一闪,跟着笑道:“母亲当真是糊涂了吗?” “这永宁候府只有您一个母亲,蒋氏固然是依依的生母,却不是依依正儿八经的母亲。” “依依的母亲不是您吗?” 魏夫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第453章 主持亲事 魏氏脸色阴沉得厉害,可沈钰珠的话,她却是没有丝毫的办法反驳。 魏氏是永宁候府正儿八经的候府夫人,是永宁候府的当家主母。 这样的话候府里的小妾们不管生多少个孩子,他们的母亲只能是魏氏。 如此一看,蒋氏死与不死都对慕依依的亲事没有太多影响。 魏氏一阵阵的气闷,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她是候府主母的身份,让自己处于这样尴尬的处境。 慕侯爷看着眼前的架势,自己女儿不嫁也得嫁。 只是嫁给七皇子,不知道未来到底是好还是坏。 他缓缓道:“承蒙殿下厚爱,能看得上犬女,臣谢恩殿下。” “只是这亲事略显仓促,臣还需要时间去准备,不知这日子定的是不是有些急促?” 七皇子赵轩淡淡笑了笑看向了沈钰珠道:“这件事便交给少夫人筹办吧,依依以后就住在少夫人的院子里。” “她毕竟年轻,有什么事情还请少夫人替本殿多担待一些。” 七殿下分明都不想理会慕侯爷和魏氏,这亲事什么时候办,怎么办? 他全权交给了沈钰珠,其他的仅仅是通知慕侯爷和魏氏罢了。 慕侯爷方才的话完全被七皇子忽略了,脸上不禁掠过一丝丝尴尬。 七皇子又吩咐了慕依依几句,转身带着人走出了永宁候府。 不多时这个消息便像是炸开了锅一样,瞬间在京城里传开。 一时间慕家的风头在整个大周都达到了极盛。 儿子是骠骑大将军,儿媳是正二品诰命夫人,还是自己挣的。 大女儿是候府少夫人,二女儿是皇上跟前的宠妃。 没想到一个素来名不见经传的庶女,居然一跃成为七皇子的正妃。 七皇子现在的风头如日中天,以后说不定就是未来的九五至尊,依着现在慕修寒在七皇子身边的地位。 这位慕三小姐怕是未来的国母,也为未可知。 一时间借着慕家要办亲事的风头,还没有定下来宴会的日子,那些暗戳戳送礼拜码头的人几乎将永宁候府的门都踩烂了。 而且听闻这一次慕家嫁女儿的亲事,全程都是交给少夫人去办理。 故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魏氏和她的几个子女,在慕家的地位着实的有些尴尬。 沈钰珠在候府里的地位,渐渐水涨船高。 沈钰珠却没有因为此感到多么的幸运,她此番几乎要忙疯了去。 慕依依是嫁给七皇子的,亲事的规格自然很高,准备嫁妆这一块儿就费脑筋。 幸亏慕依依乖巧听话 ,也没有因为自己是未来的七皇子妃,而变得挑剔飞扬跋扈起来。 她反而更加勤勉低调了些,自己的嫁衣都是自己赶制,幸亏她的绣工好,自然做出来的也是一流的。 春熙也赶到了候府,带着几个身边的大丫头跟着一起忙碌。 沈钰珠累的半躺在床榻上歇着,慕依依被沈钰珠单独安置在华丽的阁楼里待嫁。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了几个心腹在。 张妈拿着册子报账道:“主子,时间赶的紧急,老奴只整理出了这些。” “三小姐的陪嫁有世子爷给准备的四处庄子,两处在京郊。” “世子爷的两家米铺,一家银庄,涿州那边的三处铺面……” “您自个儿拿出来的两处绸缎庄。” “世子爷赠的蜀锦二十匹,黄金头面一套,红宝石头面一套,您的翡翠头面一套,羊脂玉镯子一对儿……” “回门的宴席设在候府花厅里,到时候不够的话,东西侧厅也可以临时设置。” “主子,您再瞧瞧单子,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 沈钰珠点了点头,张妈的办事能力她是放心的,接过了单子淡淡扫了一眼。 之前她们在将军府办过春熙的回门宴,那一次办的很是热闹。 此番照着春熙的 回门宴,规模是那一次的五六倍就差不多了。 春熙将一些绸缎庄赶出来的绣品一样样整理着,看着沈钰珠笑道:“嫂嫂,照着这个多办几次,等嫂嫂有了孩儿,孩儿长大了。” “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都能办的妥妥贴贴的。” 四周顿时笑了出来,沈钰珠笑骂道:“喊你过来是帮忙的,你倒是编排起我来了。” “你这丫头,原本让你做了当家主母,能沉稳些,不想越发跳脱了,着实该打。” 云香起哄道:“主子,现在还是缓缓打,奴婢听得春熙一个劲儿扯孩子的事儿,保不准怕是有了。” “哈哈哈哈……” 春熙红了脸,笑着拧了云香一把。 沈钰珠定定看了过去,自从将惹是生非的杜家老太太老爷子送走。 这个丫头如今倒是吃胖了些,脸也圆润了不少,气色当真是好。 她下意识看了春熙的小腹一眼,心头微微生出了几分暖意。 若是春熙当真有了小宝宝,不知道生下来后会不会像他老爹那般毒舌。 她想到此处,自己倒是先笑了出来。 “呵!笑什么呢?我从院子门外就听到了,”暖阁门外传来一个沉稳好听的男声,微微带着几分磁性。 不多时慕修寒走了 进来,身上还带着几分铁血冷冽。 他高大的身影刚出现在暖阁的门口,暖阁内外的仆从纷纷行礼。 春熙等人也忙收敛了几分,躬身冲慕修寒福了福。 慕修寒看了一眼春熙道:“你且放心,杜大人现在在赶回来的路上,这一趟差事办的顺畅。” 春熙猛的抬眸大喜过望,自家夫君走了十几天了,却是连一封信都未曾送回来。 她心急如焚,晓得是替七皇子办差去了,也不敢问。 慕修寒能捡着这么一句告诉她,她已经觉得幸甚了。 不光是她,沈钰珠听了这句话也轻松了不少。 上一世杜子腾就是这一次江南之行死在了去的路上。 现在已经回程了,说明不会再经历上一世的变故。 她忙下了床榻,走到了慕修寒的面前。 此时慕修寒所有的视线都凝在了眼前女子的身上,走了这么多天,这个丫头又替他办成了慕依依这边这么一件大事。 不愧是他寻来的贤内助,当真是省心省力,都不用他回来便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他贪婪的看着沈钰珠,不放过她身上的每一寸,包括脸上的每个神情。 四周站着的人,忙纷纷离开暖阁,走之前还抿着唇笑着很贴心的将暖阁的门掩了上来。 第454章 怼人第一步 “世子爷回来怎么不提前带个信儿回来?饿了吧?我这便吩咐小厨房给世子爷准备饭菜。” 沈钰珠边将慕修寒身上的铠甲褪去,边嗔怪道。 慕修寒却一把拥住了她,抬起手捏着她的下巴,皱着眉头道:“怎的几天没见,又清瘦了许多?” “赵轩这个混账东西!他为了自己的亲事,害得我的女人替他受累!” “世子爷!”沈钰珠忙抬起手捂着他的唇。 怎的越来越张狂了? 连皇族的皇子们也敢这般骂了? 沈钰珠温柔清凉的小手贴着他的唇,渐渐让他的一颗心却变得火热了起来。 他低头笑看着沈钰珠,眼底满是宠溺。 将她捂着他的唇攥在了手中,重新凑到了唇边,轻轻吻了吻。 沈钰珠瞬间红透了耳根,想要将手抽出来,却被他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丫头,想我了没有?”慕修寒俊美的脸颊上染了一层笑意,看着沈钰珠的眼眸里有光。 沈钰珠别过脸低声笑骂道:“哪个想你?你倒是……” “大哥,嫂嫂,”突然外面传来慕依依的轻柔的声音。 沈钰珠忙同慕修寒分开,慕修寒也咳嗽了一声,端坐在了椅子上。 “进来吧,”他声音稍稍有些发沉,哪怕是自己妹妹,未来 的七皇子正妃,打扰到他和妻子蜜里调油,他都有些不高兴。 慕依依缓缓走了进来,身边跟着她那个心腹丫鬟芳菲。 芳菲上一次冒死报信,此时得了慕依依的提携,做了慕依依的陪嫁丫头。 她扶着慕依依小心翼翼走了进来,随后退到了暖阁的外面。 “依依给大哥,大嫂请安!”慕依依冲慕修寒福了福。 慕修寒之前在沈钰珠面前的嬉皮笑脸,丝毫没有正形儿的样子,此番在外人面前瞬间收敛的干干净净。 “不必多礼,”慕修寒看着慕依依道:“你的事情我已经听你大嫂说过了。” “你是我慕修寒的妹妹,该着给你的嫁妆我都让你大嫂给你准备妥帖。” “你风风光光的嫁人,以后堂堂正正的做你的皇子妃。” “始终记着你是我慕修寒的妹子,断然没有被人随意欺负了的道理,知道了吗?” 慕依依心头当真是感激万分,这一次她的亲事操办,嫁妆的置办,甚至还能修改家谱做了父亲的嫡女,都是大哥大嫂的功劳。 这一切,她都感激万分,忙冲慕修寒和沈钰珠跪了下来。 “大哥,大嫂与我有活命之恩,依依以后出嫁待在兄嫂身边的日子渐少,这边给大哥和大嫂磕头了。” “你快快起来,”沈钰珠忙上前一步,将未来可能是皇后的慕依依扶了起来。 她哪里敢被这个女子跪。 慕修寒也起身看着她道:“不过,你记得一点,七殿下身边不缺花瓶,缺的是能与他同甘共苦,能一起扛事儿的妻子,你自己也好好努力,多向你嫂嫂学学。” 沈钰珠…… 慕依依忙应了一声。 外面守着门的奴婢们低声笑了出来。 大概在世子爷的心目中,少夫人这样的女子是最完美的吧? 不过世子爷夸妻,有点点的无下限,逮着机会就夸。 很快七皇子和慕家三小姐的亲事如期举行。 沈钰珠早早起来开始忙碌,幸亏之前办过春熙的亲事。 这一次又执掌了这样重要的场面,倒是没有出什么乱子。 她安顿好一应事情后,走到了慕依依的闺房前。 闺房里冷冷清清,只有慕家大小姐慕芷彤带着忠勇候的几个女眷出于面子不得不坐在了慕三小姐的闺中候着。 待嫁的女子穿戴好大红的喜服后,会有闺中的姐妹陪着,或者家族里的女眷陪坐。 沈钰珠刚要推门走进去,却听到暖阁里传出来一个极其不中听的声音。 “三妹妹好手段,什么时候竟然有这样的本事?能勾搭上七皇子 ?”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一顿,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慕家大小姐带着几分跋扈嚣张,唯一比慕家二小姐少了些许胆量和狠辣。 暖阁外面守着的丫鬟忙要给沈钰珠行礼,被她制止。 她在等慕依依的回应。 许久慕依依清冷的声音缓缓道:“长姐,慎言。” “我所嫁之人不是长姐能随意编排的,我以后的身份也不是长姐能嘲讽的。” “长姐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姐夫和姐夫一家子的性命考虑一二。” “你……你威胁我?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威胁我?”慕芷彤有些恼了。 她在听了慕依依要嫁给七皇子为正妃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后来又派了自己的亲信来候府打听,最后才反应过来。 这个府里头不声不响,装傻充愣的三妹妹,才是她们姐妹三人里嫁得最好的那一个。 她当真是气不过,凭什么啊? 此番听到慕依依一反平日里卑躬屈膝的姿态,在她面前张扬了起来,竟然还敢威胁她? 慕芷彤冷笑了出来道:“慕依依你别太得意了,依着你的出身,想要在皇子府里固宠,你还嫩了些。” 慕依依淡淡笑道:“长姐,今儿大喜的日子,我本不想和你吵。” “不过长姐想要拿着自 己夫家全族和我赌一把我在殿下心目中的地位,那妹妹便成全姐姐!” 慕芷彤顿时不敢说话了。 她不敢赌,七皇子力排众议,拒绝了那么多世家嫡女,唯独迎娶慕家一个庶女为正妻。 这份儿宠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若是以后慕依依在七殿下身边吹了枕边风,岂不是要了她夫君的命? 如今想想只有她嫁的窝囊,夫君只能继承了一个空头侯爷的爵位,哪里有七皇子,慕修寒那样的本事和魄力。 连累她在这个女人面前,也显出了几分气短。 慕芷彤到底声调软了几分淡淡笑道:“方才,姐姐说的话都是玩笑话,你倒是当真了。” “我好久没去瞧父亲和母亲了,不能陪你了,这便去瞧瞧去,告辞!” 慕芷彤实在是演不下去这姐妹情深,她刚走出门就撞上了沈钰珠。 脸色一愣,不得不福了福,不情不愿喊了一声大嫂后,急匆匆走开。 沈钰珠这才走进了暖阁。 看到沈钰珠,慕依依脸上的冷冽一扫而光,忙起身要迎过来。 沈钰珠笑着握着她的手,坐在她的身边。 此时慕依依手心出了一层冷汗,刚才第一次怼人,倒是紧张了。 沈钰珠攥了攥她的手笑道:“刚才那些话儿,你说的很好。 第455章 拦门 “殿下来了!殿下来了!”张妈笑着走了进来冲沈钰珠福了福。 慕依依顿时脸颊上晕染出一抹红晕,眉眼微微垂了下来。 沈钰珠轻轻牵着慕依依的手,以长嫂的身份吩咐了一些去七皇子府后的琐碎事情。 其实也没必要教这些,七皇子府和其他的皇子府还不是很一样。 那些皇亲国戚子弟大多纨绔,仗着自己位高权重,身边早早便是三妻四妾。 虽然皇子正妃的选拔分外的严格,可是小妾随便纳,往往都是正妻进门前家里面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这样的门第里,对于正妻就是一种折磨,心累得很。 只有七皇子在这大周朝可谓是格格不入的一个存在。 早些年在漠北打仗,身边不可能带什么女子。 只有两个护卫照料他的起居,即便是洗洗涮涮之事也顶多带个年老的嬷嬷。 后来回到京城,伴随着权势越来越大,那些人都纷纷塞女人给他。 不过塞一个,被他拒绝一个,实在拒绝不了都转送给了自己在军中的部下。 一时间七皇子的部下倒是被京城的同僚羡慕的要死,纷纷称赞七皇子是个好主子。 现在慕依依嫁进了七皇子府,便占着独一份儿的宠爱,简直羡慕死了京城中的那些贵女。 即便以后七皇子登基,不得不开后宫立其他的妃嫔,可到那个 时候慕依依身边怕是孩子也生了好几个了。 到那个时候,慕依依还怕谁? 沈钰珠唯一担心的是这个女孩子性格太懦会被府里头的那些老人们拿捏。 不过看到她刚才怼慕芷彤的样子,沈钰珠稍稍松了口气。 “去了皇子府里,你只记得一条,你是皇子府正儿八经的皇子妃。” “不论皇子府里哪些资历很老的老人,什么跟着殿下多少多少年的,一概不必过分退让。” “退让可以,得有你自己的底线,碰触到你底线的人,该怎样就怎样。” “不必惯着他们。” 慕依依点了点头,却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冲着她便要拜下去。 “三妹妹,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沈钰珠哪里敢让赵轩心尖子上的人跪她? 不想慕依依却红了眼眶看着沈钰珠道:“依依娘亲新死,如今我出嫁却没有娘亲相送。” 沈钰珠暗自叹了口气。 慕依依吸了口气看着她道:“俗话说的好长嫂如母,依依离开这个家已然没有什么可留恋得了。” “唯独放心不下哥哥,嫂嫂,还请受依依一拜。” 大周女子出门前要给爹娘磕头,显然慕依依不想给魏氏磕这个头,便以沈钰珠代替了娘亲的位置,规规矩矩磕了一个头。 沈钰珠只得由着她磕,随后将她扶了起来。 候府门外更是 热闹到了极点,七皇子府迎亲的队伍几乎将整条长街都占满了。 四周到处是挤挤挨挨的人群,万人空巷,都想要瞧瞧这盛大婚礼。 门口七皇子赵轩骑着高头骏马,一身大红色的喜服,更是衬得他眉眼俊阔。 他这人本来长相很冷,与这喜色相互映衬,显出几分别样的丰神俊朗。 慕修寒拦着门仰起头笑看着迎亲的赵轩,第一次做这个小子的大舅哥,还挺有些意思。 赵轩现在还不是太子,若是太子成亲,这一套流程当真更是繁琐肃穆。 他身为皇子成亲,却多了些民间的烟火气。 大舅哥亲自拦门,还是大名鼎鼎的慕世子,赵轩一阵阵的头疼。 诗词歌赋,乡间俚语,甚至还出了灯谜对子,各种五花八门的为难人的法子都拦不住赵轩。 赵轩身为皇子没有参加过科考,但是文采飞扬,如果下场去考定能拿个状元回来。 眼看着拦门的大舅哥为难不住七皇子,慕修寒心思动了动大笑道:“今日虽然你是皇子,可现在想要轻易将我妹妹骗走,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赵轩淡淡笑道:“尽管出题来,我自会应对。” “不过这次说好了,我若是答出来,你得把门儿给我打开。” 今天日子特殊,赵轩去掉了尊称,和慕修寒之间以你我称呼。 毕竟要娶走 这个家伙的妹妹,给他点薄面。 慕修寒大笑道:“好!殿下今天就和我在门口比一场剑法,打赢我就放你进去。” 四周顿时一片叫好声。 放眼整个大周,能打的过武功造诣颇深的慕修寒,如今还真没有几个。 赵轩虽然也是武将,有些硬功夫,可毕竟是皇子,平日里也不与自家的部下比试以免伤了身份。 故而慕修寒一直很好奇,这个脸色清冷的家伙到底有多抗揍。 今儿他故意借着妹妹的亲事,在这里拦门,给七皇子出个难题。 四周的百姓更是欢呼雀跃,想要看看大周第一战神和他们骁勇善战的七王爷哪个更厉害一些? 赵轩淡淡一笑,冲慕修寒招了招手道:“你且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慕修寒忙笑着走了过去:“殿下?” 赵轩缓缓俯身凑到了慕修寒的耳边低声道:“适可而止,不然本殿不介意告诉少夫人,你有一次喝醉了给本殿的几个歌姬耍醉拳的事情,还叫嚣要纳妾,说少夫人算个什么东西之类。” 慕修寒一愣,脸色巨变,那还是之前因为陆明哲的事情,他吃了醋和沈钰珠闹矛盾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这厮怎么还记得这事儿?他连忙退后几步,冲赵轩躬身笑道:“殿下,臣突然想起来,臣今儿宝剑忘带了,殿下请!” 永宁侯 府的正门终于打开,赵轩缓缓点了点头朝着侯府行去。 不多时他亲自抱着慕依依,踏过了四方吉祥如意的镂金刻玉的圆形玉石,穿过了大红色的吉庆珊瑚树,经过了万千人羡慕的视线,将慕依依亲自抱进了轿子里。 将她放下的那一刻,赵轩低声道:“依依,余生我再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这边沈钰珠站在了慕侯爷和魏夫人身后,目送着赤红色的轿子缓缓离去,她不禁暗自叹息了一声。 慕依依不知道是不是幸运的,说她幸运,她遭遇了那么凄惨的对待和刻薄。 在侯府活得还不如一个下人自在。 若她不幸运,她却遇到了自己的贵人也是她的爱人。 原来有些人只要相遇就是幸运的呢! “想什么,这么出神?”耳边传来了慕修寒低低的笑声,他薄凉的唇擦着她的耳廓而过,沈钰珠顿时心头微微一颤。 慕修寒仰起头看着远去的皇家仪仗,抬起手紧紧握着沈钰珠的手笑道:“珠儿,我欠你一场这样的婚礼,等此间事情尘埃落定,我给补办一个,比这个更盛大更轰动更……” “世子爷,”沈钰珠抿着唇笑了出来,“有你就安好,何必在乎这些。” “对了,世子爷刚才不是要和七殿下比试嘛,后来殿下对你说了什么,怎么就不比了呢?” 第456章 嫁得好 慕修寒被沈钰珠给问住了,他顿时心头惊慌失措。 之前他以为自己妻子不喜欢他,喜欢的是陆明哲那个混账东西,为此着实懊恼了几天,这才荒唐了那么一回,还被赵轩抓了把柄。 此番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女人的心,如果被她知道自己曾经说出来要纳妾这种混账话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呵呵,”慕修寒心虚的笑道:“赵轩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奸诈至极,不然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曾经欠了他一点儿东西,他每每想起来就逼着我要,也是够心烦的。” “加上时辰不能耽搁了,我就放过他,让他进门好了。” 慕侯爷此时瞧着皇子的仪仗走远了些,这才缓缓转身朝着院子里走去。 皇族迎娶新妇不是闹着玩儿的,一会儿宫里头也要举行盛大的宫宴,到时候他作为岳父必须得去。 还有几个时辰能稍稍歇一会儿,慕侯爷到现在都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会嫁给七皇子。 脑子里一直嗡嗡的,脚下的步子都有些虚浮。 魏氏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不过她不是懵了的,她是吓的。 以后一旦七皇子登基,那个小贱人可 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后了,到时候一定会好好炮制她,给她的生母报仇。 魏氏在丫鬟们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大概整座侯府唯一替慕依依开心的便是慕修寒和沈钰珠这一对儿夫妻了。 晚上有宫宴,沈钰珠和慕修寒在暖阁里歇了一会儿后,不得不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 这样的场合一定要盛装打扮才行。 慕修寒的穿着很是简单,世子常服穿上即可,此番歪躺在床榻上看向坐在梳妆台前的沈钰珠。 就那么远远看着,眉眼间还是止不住的笑意。 沈钰珠梳了宫中流行的发髻,拿着眉笔小心翼翼画眉。 她不习惯在这方面用人伺候,除了繁复的发髻,需要梳头嬷嬷专门帮她梳好之后,脸上的妆容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不想眉笔刚触到了眉峰,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为夫帮你画,”慕修寒去接沈钰珠手中的眉笔,这眉笔硬是从沈钰珠的玉手中抽不出来。 “世子爷,莫闹,耽误了宫里头的宫宴就不好了,”沈钰珠担心慕修寒还像上次那样给她将眉毛画残了去,到时候不好补妆。 慕修寒低声笑了出来:“丫头,这一遭再给你 画不好,你剁了我的手。” 他从半信半疑的沈钰珠手中,终于夺过了眉笔。 抬起手小心翼翼托着沈钰珠的下巴,外面变得温暖西斜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了沈钰珠的脸上,给她姣美的脸上添了几分不一样的暖色。 屋子里的香炉升腾起了袅袅檀香,一切都静谧的那么美好。 暖阁门口站着的几个小丫头羡慕的看着自家少夫人,整个京城能这么对待自己妻子的权贵真的不多。 慕修寒画完后,沈钰珠瞧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禁微微有些惊讶。 慕修寒的手法真的是好,这远山黛画得实在是好看,她自己都不一定能画这么好。 “世子爷?”沈钰珠转过脸惊讶的看向了慕修寒。 慕修寒在她脑门儿上轻轻宠溺的弹了一下笑道:“怎的将为夫看成了如此无用之人?” 张妈禀告道:“世子爷!少夫人!马车备好了!侯爷请主子们去侯府门口。” 沈钰珠忙收敛了心神,同慕修寒一起起身到了侯府门口的马车边。 不多时慕侯爷和魏夫人也一起走了出来,一家人分乘两辆马车朝着宫城赶去。 到了宫城的东司马门外,慕家人刚一下马车,四周 的朝官贵族齐刷刷的围了上来。 慕家父子两个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不管是相门魏家还是的军功世家陆家,都没有想到最后的赢家会是慕家。 而且人家不需要怎么样努力,只要不停地嫁女儿就行了。 一个送到了当今圣上的身边,一个送到未来圣上的身后,不管怎么选都是最佳选择。 这边沈钰珠和魏氏也被团团围住,沈钰珠尚且还能保持微笑,魏氏却是连一点子礼节性的微笑都保持不住了,全程黑着脸。 沈钰珠是累的,魏氏却是心头的恐慌达到了极致。 不过那些贵妇们看着魏氏的傲娇态度和全程的黑脸,一个个也不敢说什么,权当这是慕家女眷的傲慢。 沈钰珠同魏氏很快又见到了慕依依,慕依依换了一件蝴蝶缠枝百花图案的正红色喜服,坐着七皇子府华丽到极致的马车赶了过来。 大周朝的惯例,在庆祝的宴会开始之前,新进门的皇子妃要先拜见太后,太妃,皇后,后宫其他嫔妃和有诰命的贵妇们作陪。 相当于皇族认亲的礼节,也算是认可了新妇。 沈钰珠再一次来到陈皇后的坤宁宫,她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本来想要随 便找个座位坐了,不想那些贵妇们谁也不敢坐在她的前面。 她不得不坐在距离陈皇后很近的位置,落座之前冲陈皇后躬身行了礼,陈皇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沈钰珠也不理会,已经彻底撕破了脸,谁还在乎谁的感受? 很快慕依依在宫人的搀扶下,跟在了七皇子的身边朝着陈皇后走来。 慕依依一袭大红裙衫,上面绣着金色蝴蝶,都是用纯金的丝线绣成,每只蝴蝶上都镶嵌着翡翠珠子。 整件衣服华丽到令人窒息的地步,衬托着她的绝色容颜,惊艳了众人。 所有人都没想到,慕家的三小姐居然这么美,怪不得能让七皇子倾心至此。 可这么美的女子,怎么掩去了自己身上的万千光华,蒙尘默默生活在侯府这么多年不被人发现?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她身边站着的七皇子,身着赤色锦袍,腰间缠绕着翡翠刻丝的墨玉腰带,眉眼俊朗,容色如画。 远远走过来当真是一对璧人。 坐在陈皇后不远处的慕熙彤看到慕依依的那一瞬间起,眼底便是着了火,心头恨毒了去。 她紧紧咬着唇,一股子腥涩的味道袭来,居然将自己的唇都咬破了。 第457章 迫在眉睫 陈皇后此番已经和七皇子夫妇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说,淡淡的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儿,随便赏赐了几件玉器,便说头疼将这些人全部遣了出去。 沈钰珠同一身华裳的慕依依走出了坤宁宫,七皇子被皇帝身边的王公公请去说话。 慕依依携着沈钰珠的手沿着步行道朝前走去,不想身后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呵!三妹妹当真是好手段,什么时候攀附上了七皇子?” 沈钰珠一愣,同身边的慕依依转过身去,却看到一张步撵顶着华盖缓缓行了过来。 步撵停在了沈钰珠和慕依依的面前,从华盖下面探出了慕熙彤的半边身子。 她居高临下看向了慕依依,两只手紧紧搅动着手中的帕子。 眼神却带着几分挑衅的神色。 沈钰珠和慕依依不得不同慕熙彤福了福,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慕熙彤有点点的恼羞成怒,抬高了几分声调看着慕依依道:“三妹妹,好大的架子!” 慕依依缓缓抬眸冷冷看向了华盖下面的慕熙彤,慕熙彤被慕依依这般盯着看了过来,顿时脸色一变。 慕依依一直给她的印象就是一只温顺的羊羔,哪怕是屠刀比在了她的脖子上,她也 没有丝毫反抗能耐。 此时她从慕依依的眼神里真真切切看到一簇火苗,像是地狱之火,冰冷却又能吞噬一切。 慕依依仰起头淡淡笑道:“娘娘言重,依依不敢在娘娘面前不敢坏了规矩。” “不过娘娘之前对依依所做之事,依依也是铭记在心。” 慕熙彤顿时脸色变了几分,她们两个都知道那件事情是什么,可都因为姓慕,故而给皇帝做神药的事情,谁也不敢挑明了说。 此时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故意提及,倒是将慕熙彤惊出了一身冷汗。 慕熙彤眸色闪了闪,却看到慕依依微微冲她低了低头淡淡笑道:“依依告退!” 慕依依带着沈钰珠离开,慕熙彤定定看着那两个娇俏的身影,眼底一层层蔓延上了霜色。 她现在非常的被动,皇上的药每天越用越少,等到最后一粒药丸儿用完后,就是她的灭顶之灾。 此番慕依依居然做了七皇子妃,眼见着便是要踩在她的脑袋上。 不!不行!她才是能赢到最后的那一个! 慕依依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沈钰珠能感受到她灵魂深处压抑着的愤怒和仇恨。 她的心情,沈钰珠完全能体会,她曾经也是在烈 火中重生的孤魂,这份儿切齿仇恨,怎么可能体会不到? 沈钰珠也知道现在不论在慕依依面前说些什么劝解的话,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有些事情必须得她自己去面对。 不多时宫宴正式在琼华殿开始,七皇子已经回到了慕依依的身边。 今晚他们两个人是主角,二人冲正位上坐着的乾元帝跪了下来磕头行礼。 乾元帝看着慕依依的表情算是满意一些,只是觉得慕家庶女的身份配不上他的儿子。 不过正因为是庶女的身份,以后也不敢仰仗着家族的势力,对大周的江山不利。 毕竟后宫干政,外戚专权的事情在前朝也是时有发生,可看着慕依依这般柔顺乖巧的样子,想来也没有那个能耐。 今天七皇子大婚,久未谋面的宁安太妃也坐在了正位上,接受七皇子夫妇的晚辈之礼。 沈钰珠和慕修寒坐在了侧位靠前的位置上,两个人倒是轻松得很。 慕修寒抬起衣袖挡住了四周的视线,却从宽大的袖口处将一碟碟的点心送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你尝尝这个,为夫刚才吃过了,当真是不错!“ “蟹黄很饱满!” “这个是桂花香味的,你吃吃看! ” 沈钰珠不禁苦笑不得,忙飞快的将碟子接在了手中,低下头迅速的将点心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她喜欢吃甜食,但是慕修寒也不能将她当猪养啊! 沈钰珠吞咽掉了点心,抬起头看向了慕修寒,唇角处沾着几点点心的碎屑。 慕修寒看着她,眼底的宠溺更是深了几分,抬起手将她唇角的点心碎屑擦去,低声笑了出来。 “好不好吃?” “世子爷自重一些!”沈钰珠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像话,忙别过了视线,却被对面冷冽的视线紧紧锁定。 沈钰珠一愣忙看了过去,居然是斛律长风,正和平阳公主坐在了一起。 斛律长风意味深长的看着沈钰珠,眼底挂着一抹诧异。 沈钰珠心头一顿,忙避开了斛律长风的视线,怎么走哪儿都能遇到他? 不过随后一想,今天是七皇子大婚的日子,斛律长风作为未来大周驸马爷,坐在这里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慕修寒也察觉出了对面坐着的那个满头扎了小辫儿的柔然鞑子,居然一动不动的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顿时他身上晕染出了一丝丝寒意。 他同七皇子在柔然边地驻守了好一些日子,对于柔然国的人 分外的不感冒,已经是老对手了。 此番居然敢跳到他家珠儿的眼里,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慕修寒刚要想点儿什么法子,戳一戳那个柔然鞑子的眼珠子,突然琼华殿门口传来司礼太监一声悠长的喊声。 “济北王驾到!”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齐刷刷看向了琼华殿的门口。 他们的耳朵没有听错吧,居然是济北王回京了? 济北王当初是乾元帝的铁杆儿盟友,乾元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分外被人瞧不上。 被几个皇族兄弟陷害排斥的乾元帝,身边唯独跟了一个弟弟,就是九皇子赵炎,也就是后来的济北王。 只是济北王后来不知道为何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不得不离开京城去了四季温热的南疆故地。 为此还和自己的皇兄讨了一块儿只有几百户农户的封地,放弃了皇上赏赐给他的荣华富贵,从此与田野为伴,很少再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 只是每三年的时间,济北王都会亲自来京城,给乾元帝带点儿他亲手种的土特产,顺道回京让自己的皇兄看看,他并没有别的不该有的心思。 况且像他这个样子,除了混吃等死也没有别的能耐了。 第458章 济北王 那些女眷门却是伸长了脖子仔仔细细看了过去。 当年济北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可是得了大周第一美男子的称呼。 尤其是在他最荣耀的时候,征伐柔然,灭掉南诏,班师回朝凯旋而归的时候。 京城几乎是万人空巷,人人都想一睹济北王的卓越风姿。 加上此人一向低调,以往三年一次回京述职的时候,也就是单独拜见乾元帝,兄弟两个坐在御花园里,说一些陈年旧事。 毕竟前朝的那些皇子们几乎被乾元帝杀光了,只剩下了一个济北王,也就是乾元帝最小的弟弟。 济北王在京城也不会待多久,很快就会返回自己的封地。 今年又轮到了济北王三年一次回京的日子,正好撞上了七皇子大婚,自己身为叔叔,总不能再回避什么。 沈钰珠也跟着四周的人一起看向了琼华殿的门口,四周墙壁上染着鲛油,还有到处镶嵌着的夜明珠。 明亮皎洁的光晕将正殿门口照得如同白昼,随后缓缓从那皎洁的光晕中走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 一身白衣,只在领口袖口处用银色丝线绣了一些暗淡的花纹,那些花纹很是奇特不像是中原的花样子。 伴随着他缓缓朝前走来,那些银色花纹像是活 了一样,随着他沉稳的步伐一点点荡漾开来,宛若整个人踩在了莲上,每一步都是风华绝代。 他的五官长得很俊美,虽然已经到了中年,却像是年龄在他的身上永远凝固在了二十多岁最好的时光。 就像是一块儿被泉水浸润了很久的清澈玉石雕刻而成,只看第一眼就让人移不开视线。 沈钰珠倒吸了一口气,人人都说济北王是美男子,没想到居然会俊美到这个地步。 虽然她身边也不乏俊美无俦的,比如自家的夫君。 可是济北王的俊美和他们有着很大的区别,那是经过岁月磋磨后才能沉淀下来的美感。 四周顿时传来那些花痴小姑娘们低低的抽气声,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见一见济北王的风姿的,有些女孩子还是第一次见。 一个个倒是心头盘算了起来,既然不能做皇子妃,嫁给济北王做个王妃也未尝不可啊,这样的男子,莫说是爱与不爱。 即便是每日里坐在那里,看着他也是分外的养眼。 其实这样看来,年龄差个十几岁,二十岁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钰珠定定看着走过来的济北王,不想一直目不斜视的济北王却转过身,冲沈钰珠淡淡笑了笑,好像知道她就在那里看着 他。 沈钰珠触及到了济北王的那个笑容,顿时心头咯噔一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 “珠儿,你过分了啊!人家都走远了去,你还巴巴的瞧着,”耳边传来慕修寒清冷的声音道,“况且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装扮成了一身白衣胜雪的少年,怕是病的不轻!” 沈钰珠无奈的转过脸看向了身边依然是胡乱吃醋的慕修寒,不禁暗自苦笑了出来,这厮的醋劲儿当真是大了些。 她缓缓伸出手,钻进了慕修寒宽大的袖口里,将他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住,轻轻晃了晃。 慕修寒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因为济北王的到来,所有的人都屏气敛息的看着,一时间琼华殿一片冷寂,感觉像是这济北王能够自带着寒潮一样。 济北王赵炎缓缓走到了乾元帝的面前跪了下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元帝看向了济北王的神色倒是微微带着几分异样的客气,虽然是客气,可那视线中多多少少带着几分警惕。 “王爷辛苦了!来人!赐座赐酒!” 济北王又磕了一个头:“臣谢主隆恩!” 他将这一切的规矩做得明明白白之后,才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坐在了乾元帝的身边。 两个人当着 这么多人的面儿,自然是吹捧了些国泰民安,千秋万代。 不多时几个皇子们纷纷站在了济北王面前给自己的这个很低调的叔父行礼,尤其是七皇子大婚。 赵轩带着自己的妻子慕依依,捧着酒给济北王敬了一杯,不想一边的乾元帝嗔怪道:“轩儿,你倒是糊涂了不成?你皇叔不能喝酒!” 赵轩顿时愣怔了一下,他之前便听到自己的这个皇叔畏寒怕冷,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连酒也不能喝多少,这可是怎么说的? 可这喜酒已经端了起来,此番拿下来,到底还是有些尴尬。 七皇子忙躬身道:“皇叔!侄儿不晓得皇叔不能饮酒,这一杯酒侄儿自请一杯。” 七皇子忙要将端过去的酒杯收回来,不想被济北王抬起来的手微微一挡。 沈钰珠此时距离七皇子很近,看到对面济北王从袖子里探出来的手掌上居然细细结了一层寒霜。 这绝对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手,像是在数九寒天被拉到了户外,在手上浇筑了冰水,被冰成了一层冷硬的冰壳儿。 济北王将赵轩举起来的酒杯捏在了手中,酒杯瞬间染了一层霜色,即便是杯中酒也要被冰冻住了似的。 沈钰珠心头暗自诧异,看来这济北王身上有太多 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赵轩也被自己皇叔的这个样子有些吓住了,愣神之间,赵轩已经将酒杯接了过去,转过身冲正位上的乾元帝笑了笑道:“皇兄,今日是轩儿大婚的好日子。” “彼时他那么小小的一个孩童,此番也有了自己的妻子。” “这么大的喜事儿,莫说是的一杯酒,连干十杯又如何?” 济北王端起了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一杯酒下肚,他顿时脸色巨变。 之前苍白如纸的脸颊此时却是渐渐晕染了一层诡异的红晕,随后他猛地脸色巨变,捂着胸口却是呕出了一口血来。 济北王忙用袖口捂住,这个角度只有乾元帝能看到他雪白袖子上的血迹。 乾元帝看到此,脸色反而比之前还要好看了一些,装出来的虚伪被撕开了一条口子,显出了几分真实的感觉。 “胡闹!你身子骨弱,怎么能这般饮酒!来人!给王爷上茶!” 所有人虽然没看到济北王袖口上的血迹,却是看到这位俊美无俦的王爷,脸色难看到了这种地步。 一个个具是露出了几分惊讶。 赵轩缓缓从腰间拿出来一块儿羊脂玉玉佩送到了赵轩和慕依依的面前,刚要说什么,突然外面的内侍疯了般的疾步走进了进来。 第459章 处变不惊 “皇上!”王公公忙疾步走到了乾元帝的面前,脸色惨白,手中拿着一只盒子。 盒子外面已经脏污不堪,甚至还沾染了血迹。 这种盒子慕修寒是认得的,便是军中专门给皇帝递折子的密折盒子。 盒子里想必此时藏着一个惊天的秘闻,这种密折除了重大军情之外,很少用到这个级别的密折。 乾元帝看到盒子脸色一变命王公公将盒子最外面的一层蜂蜡拆开,打开了盒子,果然是一封书信。 他接了过去,垂首看了下去,随后猛地站了起来。 震怒之下将桌子上摆着的酒盏都用袖子挥到了地面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不禁骂了出来:“柔然这帮匹夫!当真是无耻!!无耻之极!” 柔然出事了? 沈钰珠心头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的慕修寒。 若是柔然出事儿,自己夫君岂不是又要出征了? 之前慕修寒和七皇子驻守柔然边地,后来几次打退了柔然骑兵的进攻,让柔然铁骑不敢踏进大周国门半步。 可乾元帝看着七皇子和慕家在柔然边地的屯兵已达上百万了,登时心头生出了几分警惕,这才将七皇子召回了京城。 随后将七皇子的军队凋防到了南疆边地,接着将陈 国公的军队调到了柔软边地。 乾元帝明显是防着自己的儿子的。 毕竟在他蹬腿闭眼之前的任何一刻,都不愿意他的江山被别的人觊觎,哪怕是他的儿子也不行。 等他驾崩了随着他们去闹,可现在不可以。 原本以为有陈国公的军队在那里驻扎,也能同柔然相处而安,没想到柔然换了新王,对大周开始咄咄逼人。 现在乾元帝深知大周的国力已经不如从前,与柔然一战未必能赢,故而才提出了公主和亲的办法。 不想这边柔然的四王子斛律长风刚来和亲,那边柔然居然不宣而战。 战报上说的清清楚楚,连着一个月,柔然已经连下了大周三个藩镇,十九处城池,死伤无数。 柔然骑兵所向披靡,铁蹄踏过之后,到处是哀鸿遍野,隐隐有朝着京城而来的趋势! 所有人都吓呆了去,视线齐刷刷看向了乾元帝。 每个人心头都揪扯了起来,年前豫州城叛乱,天宝军将大周的半壁江山搅合得乌烟瘴气。 如今大周元气大伤,选在这个时候柔然发动了战争,这件事情可非同小可。 乾元帝看向了不远处坐着的斛律长风,眸色间掠过一抹杀意。 此时的斛律长风坐在了平阳公主的 身边,突然听到了这个消息,却依然能保持神态不变,淡然处之也算难得了。 沈钰珠都不得不佩服此人有些定力,可现在这种情形下,怕是斛律长风要倒霉了。 他那个刚刚即位的二王兄当真是不顾及自己弟弟的安危,斛律长风还在大周的京城,那边就发动了战争,这眼睁睁要置斛律长风于死地的意思。 乾元帝看着镇定如常的斛律长风冷冷道:“来人!” “皇上!”斛律长风缓缓站了起来,四周大周的皇家护卫却将他团团围住,眼见着便要将他剁成了肉酱。 斛律长风缓缓冲乾元帝躬了躬身子行礼道:“皇上,柔然虽然与大周开战,但这世上本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盟友。” “战事一开,胜负也极其难料,期间若是皇上有了和谈的心思却找不到合适的中间人也不好。” “难得长风是柔然皇族里少数几个精通中原文化之人,长风在柔然国境内也有些追随者。” 他定了定话头故意苦笑道:“长风的这个兄长倒也是莽撞的,不过皇上若是想要杀了长风,还需要慎重啊!” 乾元帝本来是真的要杀他泄愤的,不想他这一通话里有话的说法儿,让乾元帝的暴怒渐 渐平复了下来。 他将斛律长风的话来来回回想了几遍,倒是心思一动缓缓道:“既然王爷来了我大周的京城,与平阳和亲的日子也快定下来了,不若就留在宫里吧。” 软禁?斛律长风心头冷冷一笑,总比被立马杀头的结局好一些。 好好一场庆祝的宴会顿时因为这风云突变的战事搅合得支离破碎,皇亲国戚们纷纷离开了琼华殿退了出去。 这边乾元帝召集皇子和几个武将去了养心殿,唯独没有召九皇叔进去。 如果这大周老一辈比较能打的将军来说,九皇叔赵炎绝对是个特殊的存在。 他也不以为意缓缓走出了琼华殿,那挺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琼华殿的门口,越发显得清冷孤傲了起来。 沈钰珠定定看着那个背影,总觉得心理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就在九皇叔转过殿门的时候,却是从暗处跟上来一个皇家暗卫的头子,对那人却显得分为的恭敬。 慕修寒也去了养心殿,命千山护送沈钰珠回到了永宁侯府。 沈钰珠有些累了,今儿一天帮着慕依依忙乎着送亲的事情,紧接着便是宫里头的宫宴,如今还得了这么不好的一个消息。 张妈忙迎 了出来,服侍沈钰珠沐浴更衣后,将她扶到了软榻上。 暖阁里几个丫头的脸色也隐隐带着几分惊慌,谁都知道这一次世子爷在东大营练兵就是为了防着柔然那边。 现在战争爆发了,慕修寒没道理不去前线的。 没想到世子爷和少夫人还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让不让人好好过了。 “主子?”张妈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向了自家主子,定了定神道:“咱家世子爷是不是得去一趟柔然边地?” 云香和金钏儿也停住了手中的活儿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明白,上一次在豫州的时候,这些人大概被他们夫妻两个给吓坏了。 那一次九死一生,她们差点儿就见不到自家主子了。 沈钰珠苦笑道:“这一次世子爷必须得去,不过世子爷会活着回来,我也保证不会去柔然边地找他。” 几个人脸上的表情更加彷徨担心了起来。 云香叹了口气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来了,难不成柔然的百姓就不过日子吗?” 沈钰珠叹了口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一时间暖阁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外面此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是慕修寒带着百川从宫里头回来了。 第460章 夜色不宁 不多时传来院子里的下人们冲慕修寒躬身行礼的声音,慕修寒掀起了暖阁的帘子走了进来。 暖阁里的几个丫鬟婆子忙冲慕修寒行礼后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沈钰珠起身将慕修寒外面的披风摘了下来,抬起头看着他染了一层夜色的脸。 俊美的五官上此时掩藏着一些压抑着的复杂神色,沈钰珠下意识想要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颊。 半道儿上手被慕修寒抓住了,捏在自己的手掌里细细磋磨着。 沈钰珠定定看着他道:“世子爷,皇上怎么说?” 慕修寒缓缓叹了口气道:“这一次还是殿下亲征,殿下是主将,我是副将。” “我们两个人曾经在柔然边地打过仗,那边的情形我们熟悉。” “只是……” “只是什么?”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挑。 慕修寒叹了口气道:“我们之间的军队大多驻守在南疆,现在柔然边地的军队是陈家人。” 沈钰珠暗自抽了一口冷气,抬起头看着慕修寒道:“莫非这一次柔然骑兵能这么迅速的突破大周的防线,便是陈家里应外合?” 慕修寒冷笑了出来:“里应外合,吃里扒外,陈国公和二皇子之前在豫州城的时候,不是没有做过。” “ 那该当如何?”沈钰珠之前还很乐观,现在却有些不太乐观了。 陈家人显然在下一盘奇局,这一次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世子爷,”沈钰珠顿了顿话头道,“按理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军国大事不是我一个女子能随便乱说的。” “可现在世子爷既然已经知道这可能又是陈国公和二皇子的阴谋,便不该再去柔然边地的,该是想个办法让二皇子去亲征!” “在所有皇子里,他是长兄,为何不能亲自出征?” “到时候让七皇子装病也能逼迫一下陈家的人。” 慕修寒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是忍住没说出来。 这丫头提议带着二皇子一起出征也未尝不是一个回击的好办法,但是这丫头远远想不到七皇子那厮谋划的更加复杂长远。 可这事儿,他当真不能说。 看着慕修寒的表情,沈钰珠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她将一切情绪收敛了起来,看着慕修寒道:“世子爷什么时候走?” 沈钰珠晓得劝解他不要冒险,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那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怎么可能抛却柔然边地相处多年的百姓不管? 他本就是翱翔天际的苍鹰, 他的生活除了儿女之情之外,更多的是鹰击长空的壮阔人生。 不管是江湖,朝堂还是遥远的边关,她的夫君都不能割舍。 想到这里沈钰珠稍稍定了定神,看着面前的慕修寒笑道:“什么时候走?” 慕修寒心头一紧,这个丫头又是这句轻描淡写的问话,冷静的令人发指。 她不该是哭着闹着不让他走,哪怕使点儿小性子也行。 可她永远都是这么识大体,简简单单只有一句,你什么时候走。 慕修寒的声音有些发冷缓缓道:“大军开拔在三天后,这几天要准备一下。” “哦,妾身给世子爷收拾东西。” “这一次带着一点儿皮子御寒,多带一些金疮药,对了,还有你那袜子我也帮你缝制好了,你一并带着。” 她说一句,慕修寒的一颗心沉下去一分,恨不得将她也一并打包带走。 可是却不能够,前路实在是太凶险了,他不敢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冒一点点的险。 “世子爷!世子爷!七殿下请世子爷去七皇子府!”外面百川的声音显得有几分捉急。 慕修寒一阵阵的头大,之前在皇上养心殿里该说的不是都说了吗? 这厮今天可是洞房花烛夜啊!这是想要做什么 ? 慕修寒极其不想理会七皇子的召见,毕竟现在他只有短短三天的时间能陪着珠儿,可赵轩这个不要脸的还要将本来就宝贵的时间占去一部分。 慕修寒脸色阴冷,现在能不能换个皇子扶持?还来得及不? “去吧,此番正值人命关天的事情,家国,朝堂那么多人看着你,你怎么着也得去扛着这个责任。” 慕修寒抬起头一把将面前的沈钰珠紧紧搂进了怀中,狠狠抱了抱,沙哑着声音道:“丫头,你可知道你最遭人恨的地方是什么吗?” “那就是太懂事了,懂事的让我这个做夫君的心头惭愧到了极点!你到底让我怎么办才好?” “世子爷!”外面候着的百川忙小心翼翼提了个醒,七皇子那边的人催的急,这边世子爷亲亲我我倒是没完没了了? “滚!”慕修寒刚要发作,却被沈钰珠一把抓着手臂,将他缓缓朝着门边推了过去。 “世子爷还是去吧!七殿下放着自己的洞房花烛都不管不顾了,定然是大事,世子爷快去快回。” “反正还有三天的时间,给世子爷做得那一双棉靴正好能完工,你快去吧,我去做鞋!” 慕修寒不得不转身走出了暖阁,乘着马车去了 七皇子府。 七皇子府的会客厅里还挂着大红的灯笼,四周都贴着喜字儿,与会客厅里坐着的那些铁青着脸的文臣武将相对显出了几分怪异。 慕修寒一来,便被七皇子身边的心腹围了起来,纷纷让他说说应对之策。 慕修寒冷冷笑道:“此番形势一看就是陈家那边搞的鬼,殿下,陈家在柔然边地的那些军队里已经渗透了不少我们的人。” 他定了定神道:“我们要不要……” 七皇子沉吟了一下道:“给周兴那小子传个信儿。” 慕修寒眸色微微一闪,顿时明白了七皇子的意思。 随后他们又凑到了一起,一直到深夜才从七皇子府散了出来。 慕修寒此番看着黑漆漆的夜空,那些星辰也黯淡了几分,这一次又是一场恶战。 他突然心头生出了一丝丝的厌恶,这样的纷争什么时候是个头? 慕修寒回到了侯府,径直朝着沈钰珠住着的暖阁走去。 可是刚走进暖阁里,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什么时候暖阁里点了这么多的红烛?更奇怪的是,墙壁上还贴了一张大红色的喜字儿。 他一颗心一下子疯狂的跳了起来,眼睁睁看着床榻边坐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不是沈钰珠又是谁? 第461章 再成一次亲 慕修寒一瞬间脸色变了几分,这个丫头到底要干什么? 搞得他有些心头发慌,即便是在豫州城被困在方寸之间,也没有这么慌乱过。 “珠儿?”慕修寒低呼了一声。 沈钰珠忙从床榻边坐了起来,此番看着她一身红衣,更是衬着娇俏白皙的脸,多了几分与以往不一样的柔弱和妩媚。 在慕修寒的心目中,他的珠儿一直都是强悍的,霸气的有勇有谋的奇女子。 像是现在这般娇弱的样子,慕修寒看得倒是有些惊喜还有一点点的惊吓。 “世子爷回来了?”沈钰珠抬起头笑了出来,声音甜美,还有一丝丝的微颤。 毕竟将自己义无反顾的全身心交付出去,对于她来说这个决心不好下。 她在床榻边上已经坐了快一个时辰了,心头各种念头交替而过,将她的一片心海搅起了滔天巨浪。 真临到头儿,沈钰珠竟然有些决绝了起来。 这些日子她和慕修寒生死与共,他对自己的好,她若是再不放在眼里,那她当真不是个人了。 她原以为还可以有大把的时光去给两个人蹉跎,等待。 她在等一个时机,到时候等尘埃落定后,她会一直跟着慕修寒走到 底。 可沈钰珠没想到柔然的战事突然爆发,慕修寒紧跟着就是一场鏖战在前面等着他。 这种时候,她真的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沈钰珠不敢想象没有他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不,她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次了。 这一次,她不想再经历那样的噩梦。 “世子爷,你随妾身来!” 慕修寒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个丫头温暖的手将他的手紧紧抓住,缓缓朝着正位上临时摆着的香案走了过去。 “珠儿?这?”慕修寒看到香案背后的墙壁上贴着大红的喜字儿。 前面放着两块儿小小的牌位,一块儿雕刻着沈钰珠生母萧氏的名字,另一块儿雕刻着慕修寒生母文氏的名字。 沈钰珠冲着面前的牌位跪了下来,抬起手还将慕修寒也一并拉跪了下来。 沈钰珠将手中点燃的檀香分了一部分塞给了身边的慕修寒。 慕修寒已经完全懵了的,不晓得这个丫头到底要做什么。 他此时脑子一片空白,就像一只提线的木偶,整个一生的幸福,全部的家当,他所有的爱,都被身边的这个丫头操控着。 沈钰珠抬起头看着供桌上的牌位缓缓道:“两位母亲大人明鉴!” “ 我今日与世子爷正式结为夫妻,从今往后同心同德,用不背叛!” 慕修寒猛的转过脸看向了身边的女子,眼底顿时热辣辣的难受。 心头惊喜交加,她刚才在说什么? 她说要与自己结为夫妻?她要和自己永远也不分离? 他的耳朵没有毛病吧? 他穷极一生想要追求的幸福,她居然这般轻而易举的摆在了她的面前。 沈钰珠笑看着慕修寒,脸上的笑意有点点的羞涩。 这世上,大概再没有她这样无耻的女子了吧? 主动将自己的一切交付给他,全身心的爱着他,即便是真正成亲的仪式都是自己亲自布置。 慕修寒飞到了九霄云外的魂魄,终于一点点的还回来了。 他忙结过了香烛冲着供桌上的牌位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却是起身一把将沈钰珠抱在了怀中,狠狠吻住。 他满眼满心的喜欢,化作了简单粗暴的掠夺,让沈钰珠连呼吸都不畅了起来。 “世子爷!”沈钰珠忙低声求饶,是交给了他,可不等于他要将自己活生生捂死。 慕修寒手中的动作轻柔了几分,松开了她低头看着她紧张害羞还恐慌的脸。 慕修寒哑着声音道:“为何要这样 ?若是你单单是为了讨好我,那……” “世子爷,”沈钰珠踮起了脚尖凑到了慕修寒的耳边。 “世子爷,妾身只是想要给世子爷留个孩子,这样你就得时时刻刻惦记着我们娘两儿。” “世子爷,如果你是当爹的人了,还请你好好活着。”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得小心再小心,若是你还像在豫州那样不爱惜自己,妾身便带着你的种改嫁。” “如今想娶妾身的也大有人在,估计不在乎妾身有没有孩子。” 沈钰珠紧紧抓着慕修寒的衣襟咬着牙道:“慕修寒你若敢死,妾身就带着你的儿子改嫁给别人。” “让别的男人住进你的将军府,让你的孩子喊别人爹爹!” 慕修寒潋滟的凤眸危险的眯了起来,咬着牙一把将沈钰珠打横抱了起来。 “呵呵,我晓得你心狠手辣,这事儿别的女子做不出来,你沈钰珠可是做的出来。” “不过你得先给本世子怀个孩子才行!” 慕修寒抱着她朝着隔间的床榻行去。 整整一晚上,张妈带着云香守夜,听着里面的动劲儿都没有停过。 她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低声骂道:“主子是第一次,世子爷也不收敛一 些。” 云香红着脸,只管一会儿停里面的主子传唤洗漱。 一直到临晨的时候,里面才穿出来慕修寒沙哑的声音,让她们几个端着水盆帕子进去。 不想云香带着几个丫头刚要走进暖阁的门,就看到世子爷披着一件松散的外衫挡在了门口。 也不让她们进去伺候,他竟然亲自端着水盆进去了。 外面的丫头们顿时愣怔在那里,这不该是主子们做的事情啊? 世子爷好得也是堂堂大将军,怎么能亲自伺候一个女子? 云香他们几个真的是没有想到,后面还有更过分的。 连着两天两夜,世子爷都不出暖阁的门,一日三餐都是她们端到了暖阁的门口。 “这成什么体统?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张妈心疼自家主子,虽然已经行了及芨礼,可到底身子骨弱。 哪里能承受得住这个? 她实在是忍不住,轻轻敲了敲门大着胆子低声道:“世子爷,世子爷多少体谅一下少夫人,她身子弱经不起的。” 里面一阵沉默还有低低的说话声,就在张妈忍不住要推门进去。 不想暖阁的门终于打开了,慕修寒穿着一身常服站在了门边,也丝毫不恼恨张妈多管闲事。 第462章 别有用意 慕修寒堪堪站在了暖阁的门口,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在张妈看来世子爷好像是一只吃饱的猛兽,此番带着回味,舔着舌头。 那一瞬间让张妈心头对他生出了几分不满,张妈第一次在主子面前冷了脸。 “世子爷您……” 似乎不想听张妈的唠叨,慕修寒微微侧身笑道:“你进去陪陪你们少夫人,本世子还有些公务要办。” 慕修寒说罢径直朝前走去,光是他那个高大的背影都给人一种欢乐万分的感觉。 还有一点点的小得瑟,张妈眼角狠狠抽了抽,忙转身朝着暖阁的里间走去。 远远看到罗帐中靠着迎枕头半躺着的沈钰珠,显得有几分疲惫,不过神色还好。 她忙坐在了沈钰珠的身边,近处一看倒是狠狠惊了一跳。 只见沈钰珠的领口处的衣服松散开,露出了几处诡异的痕迹。 沈钰珠现在有点点的后悔了,永远也不要在一只饿狼前出卖自己,简直不是个东西。 她招架不住张妈试探的视线,忙将领口紧了紧,咳嗽了一声,声音微微有的沙哑。 张妈嗔怪道:“大小姐,老奴晓得大小姐想要给世子爷留个后。” “可是大小姐 也悠着点儿。” 沈钰珠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奶娘面前这般的羞愧过,她动了动唇脸颊都红透了。 “张妈,你帮我熬一点儿鸡汤来,我饿了。” 张妈一愣,不想自家主子经了这些,对她说的第一个字儿居然是饿了。 她顿时苦笑不得,忙站了起来道:“主子还想吃什么,我一并吩咐小厨房里的人做了来。” 沈钰珠扳着手指头一样样数了出来。 “想吃桂花糕,绿豆糕,栗子糕,还有清蒸鲈鱼,四喜丸子汤……” 张妈彻底投降,忙念叨着走了出去。 云香重新打了水替沈钰珠净面,随后亲自帮沈钰珠梳妆打扮。 她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虽然带着几分疲惫,眉眼间含着几分春意,更是平添了几分艳丽。 云香小心翼翼笑了出来道:“主子,小世子对付是不是该做出来了?” “要不要奴婢这就去绸缎庄里将上好的蜀锦先存几匹,听人说蜀锦做许岙孩子的衣服更好。” “还有啊,还需要寻一些南珠,到时候缀在小世子的虎头小鞋子上,保管漂亮着呢!” 沈钰珠顿时笑骂道:“你们一个个都便是要翻了天不成?都来拿我打趣?” 云香捂着唇笑了出来,刚要说什么,却不想宫里头的王公公来了永宁候府。 传了宫里头的旨意,让她进宫去。 沈钰珠和云香两个人同时敛去了笑意,云香忙帮沈钰珠重新梳了一个头,随后扶着她走出了暖阁。 沈钰珠来到了候府,只见宫里头的马车早已经等在了外面。 张妈端着还热着的点心送到了沈钰珠的马车里,吩咐沈钰珠路上用一些,毕竟要进宫,跪这个跪那个。 加上这几天世子爷又不是很检点,张妈担心沈钰珠吃不消。 身后跟着王公公上了另一辆马车,远远看着今儿永宁候府少夫人走路的姿势怎么有一些怪异? 沈钰珠坐进了马车里,捏着点心吃了几口,很快马车就停在了宫城的东司马门外。 这几天因为柔然大军入侵,即便是以往繁华的宫城都有些紧张的气氛。 宫城门口站着的几位宫女看到沈钰珠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忙纷纷迎了过来磕头。 随后沈钰珠跟着这几个宫女第一次到了养心殿,今儿的养心殿人很多。 远远看到养心殿门口里面黑压压的跪着一大片人。 殿外的台阶上也是黑压压的跪着人,沈钰珠眉头一 挑。 养心殿从来都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一般的后宫嫔妃都不一定能来着留下个脚踪,现在却是将她请到了这里来。 沈钰珠心思动了动还是缓缓走了过去,王公公先进去禀告,不一会儿走了出来将沈钰珠请了进去。 沈钰珠一进门就看到正殿内跪着满满一家子人。 除了几位皇子还有慕修寒和陈国公站着外,其余的朝官都瑟瑟发抖的跪在那里。 乾元帝坐在龙案后面,龙案上的笔墨纸砚都被扫落在地。 沈钰珠小心避开了那些笔墨纸砚,步子稳稳当当的站在了慕修寒的身侧。 她缓缓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磕头行礼,许是看在慕修寒的面子上,乾元帝也没有说这么,甚至对沈钰珠的态度还不错。 “平身!” 沈钰珠忙站了起来,乖巧的站在了慕修寒的身边,此时缓缓抬眸看去,却看到慕熙彤居然也在养心殿里站着。 不过这个女人将宠妃的姿态摆得相当的正,此番站在乾元帝的身边,轻轻替乾元帝揉捏着肩膀。 乾元帝看着慕修寒道:“将军果然是朕的贵人,是大周的贵人。” “在此多事之秋,将军能主动站出来,力挽狂澜, 救民众与水深火热之中,实乃我大周的幸运。” 慕修寒紧张的扫了一眼沈钰珠,他刚才被宣召进宫,便得知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和七皇子离开京城,统帅大军去柔然边地的时间提前了。 这让慕修寒本来就不爽了,不想就在刚刚乾元帝居然将他的妻子也宣召了进来,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慕修寒也只能静观其变,他上前一步冲乾元帝躬身行礼道:“皇上谬赞了,臣等能为皇上分忧那是臣的福分。” 乾元帝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想身边的慕熙彤却淡淡笑了出来道:“皇上,臣妾的兄长要去前线打仗了,想必嫂嫂待在府上也是无人照看,甚是可怜的。” 慕熙彤顿了顿话头看向了沈钰珠笑道:“皇上,不若请嫂嫂进宫里来住着。” “一来能陪陪妾身,二来妾身还能好好照顾嫂嫂呢!” “倒是省了臣妾兄长的后顾之忧,皇上看如何?” 慕熙彤的话音刚落,慕修寒猛的抬眸看向了自己的妹妹,眼神中掠过一抹杀意。 他在外面打仗,乾元帝这是不放心他吧? 要抓一个人质进宫吗? 怪不得慕熙彤这种货色也能待在这里,原来是别有用意。 第463章 皇上排第二 玺贵人话音刚落,四周的人顿时脸色一变,头更是缓缓低了下来。 如今慕家简直是如日中天,如果这一次慕修寒带领大军出征柔然。 一旦打败了柔然,整个北部也是他慕修寒的地盘儿了。 到时候慕家军队所到之处,不管是南疆还是北部都是他的天下,便是皇族也难以压制慕家的风头。 此时皇上身边的宠妃突然提出来这样的要求,显然是针对慕修寒的。 人人都知道,长期流落在外的慕修寒和慕家的子弟关系并不好,尤其是慕家姑嫂之间的关系。 若是慕家少夫人被强行留在了宫中,相当于被自己的小姑子软禁在宫里。 一旦前线慕修寒有什么动作,沈钰珠必死无疑。 沈钰珠抬头看向了慕熙彤,这里可是养心殿,这么多的朝官在场。 如果不是乾元帝默许,此处哪里有慕熙彤说话的份儿。 慕熙彤笑看着沈钰珠,眼底掠过一丝嘲讽,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虽然你夫君如何宠着你,你照样也得给我留在宫里。 这深宫中处置人的手段多的是,哪一样拿出来都能让这个贱人吃点儿苦头。 若是…… 慕熙彤眼神微微一闪,心头掠过一个念头,像是罪恶的种子开始一 点点的扎根发芽。 看到沈钰珠不说话,慕熙彤笑了笑,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怎么?少夫人不愿意陪着本宫吗?本宫还想……” “不管你想什么,我家珠儿和你这种人住不到一起去,你自个儿好自为之!” 突然慕修寒发难,冷冷看着慕熙彤沉声道。 四周的人齐刷刷变了脸色,人人都知道慕修寒是个暴脾气,而且这位少夫人沈氏据说是慕世子心尖子上的人。 可即便现在皇上指示玺贵人对慕修寒心尖子上的人下手,但这个家伙胆子也太大了。 公然对皇上的宠妃这般无礼,连一声娘娘也不称呼,就这么怼了回去。 所有人都吓傻了,即便是沈钰珠也暗自捏了一把汗。 她忙上前一步给乾元帝磕头道:“皇上,娘娘既然这般厚爱,臣妇怎么能却了娘娘的好意,臣妇今天便搬进来。” 沈钰珠现在担心慕修寒这个家伙,收不住自己的脾气,再这么怼下去,连着皇上也不放过的架势,万一真的把皇上惹恼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乾元帝被慕修寒的张狂气的脸色铁青,此番主要是还需要用这个臭小子,不然真的拉出去斩了。 现在能同柔然一战的人只有慕修寒,慕侯爷 老了,陈国公也老了,年轻一辈的能打的,貌似只有慕修寒。 如今形势危急,他还不想处置了这个狂妄的家伙。 沈钰珠担心慕修寒,故而站在慕修寒的前面护着他。 她心头有了计较,即便是进了宫,也明明知道慕熙彤对她心怀鬼胎,可她也不是那种轻易就能被害了的弱者。 不想乾元帝刚要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将沈钰珠弄进宫中扣着做人质。 慕修寒突然上前一步,抬起手将自己身上佩戴着的大将军印玺摘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 “皇上,臣的妻子已经怀了身孕,经不起宫里宫外的折腾。” “臣恳请皇上让臣告老还乡!” 四周顿时传来了一阵阵的抽气声,慕世子没毛病吧? 这是要和皇上抗到底的节奏啊,疯了吗? “慕修寒,你疯了不成?”七皇子顿时脸色剧变,饶是他经见过各种世面,也被慕修寒的胆大妄为给吓到了。 乾元帝抓起龙案上唯一还幸存的砚台朝着慕修寒砸了过去。 “大胆狂徒!你敢?” “皇上,”慕修寒摸了一把鬓角砸出来的血迹,已经将乾元帝激怒了,也不敢躲着这一下子,担心真将龙椅上的这个老家伙逼疯了 ,把他拉出去宰了。 可他现在刚刚和珠儿蜜里调油,还不想死。 他抬起头倔强的挺直了背,定定看着乾元帝道:“皇上,臣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我家珠儿,皇上在臣心目中只能排第二。” 他这个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吓傻了,即便是想要帮他的七皇子都说不出话来。 听听,这叫什么话儿? 天底下没见过个女人还是怎么的? 居然将他老婆排在皇上的前面,作死,这厮绝对是作死。 所有人都躲远了去,看着慕修寒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偏偏乾元帝不是个按套路出牌的人,他此时倒是气笑了。 “你这个……” 乾元帝想要骂人,倒是骂不出来了。 若是再骂下去,显得自己和人家老婆争宠似的,怎么看这么觉得怪异。 乾元帝倒是对慕修寒的警惕之心被他这无赖的做法冲击得七零八落。 这厮原来就是个被女色所迷惑的傻子罢了,不足为惧。 他冷冷看着慕修寒道:“捡起你的将军印玺,不然朕砍了你的头。” “你的妻子因为安胎也不必来宫中,不过你要是打输了这场仗,朕就砍了你全家!” 沈钰珠顿时松了口气,和慕修寒一起冲乾元帝磕了个头。 出征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沈钰珠在半个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跟着慕修寒走出了养心殿。 站在乾元帝身后的慕熙彤冷冷看着慕修寒和沈钰珠走出了她的视线,眼神越发的冷了几分。 慕修寒刚走出养心殿就被七皇子喊住,他转身轻轻牵着沈钰珠的手低声道:“去外面马车上等我。” “好,”沈钰珠点了点头。 慕修寒转身走到了七皇子的面前,二人走到了僻静处。 七皇子抬起腿朝着慕修寒踹了一脚低声呵斥道:“慕修寒,你给本殿听着,这里没人惯着你的臭脾气!” “今天是父皇饶了你一次,他日再出这种幺蛾子,我第一个砍了你!” 慕修寒灵活的躲过了七皇子虚张声势的攻击,讪讪笑道:“殿下息怒,其实臣说的也没问题啊,这天底下谁也大不过我媳妇儿去!” “不过看在你是我妹夫的面子上,我姑且帮你赢这一局!” “你!”七皇子看着面前着实不要脸的家伙,气的发抖,“若不是看在你是依依兄长的份儿上,本殿当真要好好教教你规矩!” “这规矩等过后殿下慢慢教我,今天傍晚就要出征,我得先回去瞧瞧我家珠儿!” “滚!”赵轩暴喝。 第464章 想他死 沈钰珠坐在了马车里等着慕修寒,闲来无事看向了车窗外面的风景。 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进了她的视线,她忙定睛看去。 却看到那个闲散的济北王撑着一把伞站在宫城不远处的阴影中。 因为隔得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楚那人的神态,只能看到萧瑟秋风中,那个人孑然一身立于一株枫树下。 火红的枫叶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竟然像是静止成了一尊雕塑,自带着几分萧杀。 人人传言济北王早些年打仗落下了病根,每时每刻都靠着药材续命,就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人,沈钰珠硬是从那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丝的锐利。 “珠儿,看什么呢?”慕修寒掀起了马车的帘子,钻进了马车里。 他将外面的冷风一并带了进来,让整个马车的温度陡然降了下来。 沈钰珠忙将自己手中的暖手炉子塞到了慕修寒的怀中,随后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 他的手掌很长,骨节分明,沈钰珠两只手才握得住。 她本想帮他搓搓御寒,不想身边的这个家伙不知道又是中了什么邪,直瞪瞪看着她。 沈钰珠一愣顿时读懂了他眼底的那一份儿情谊,随后松开 了他的手。 两个人突破了最后那层防线后,都有些情难自抑,都想拼命的对彼此好。 “世子爷,你以后可不敢那样同皇上说话了,这一遭算是你幸运。” “本来就功高盖主,若是再张狂一些,我担心他对你不利。” “不怕,”慕修寒紧紧将沈钰珠抱进了怀中,“皇上若是要杀,即便是我做的再怎么恭敬,他都能宰了我。” “所以恭敬不恭敬都无所谓,我之前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杀敌无数,为的就是终有一日能护着我心爱的人。” “我的人还容不得不相干的人插手欺负,天王老子来欺负也不行!” 沈钰珠心头微微升腾起了暖意,还带着一丝甜蜜。 她当真是没看错这个人。 “珠儿,你刚才瞧着谁,怎么瞧得那么认真,我钻进马车里你几乎都没有察觉?” 沈钰珠暗自好笑,这个家伙什么都好,就是醋意十足。 她若是瞧着别的男子多几眼,他也紧张的无以复加。 “我方才看到了济北王爷,就站在那边。” 慕修寒掀起了帘子顺着沈钰珠的手指头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济北王。 济北王回京的这几天,每天都会被乾元帝召 见。 可偏偏他不愿干预朝政,只等几位朝臣们都离开后,才跟着内侍去乾元帝的寝宫请安,顺道和乾元帝聊聊天儿喝喝茶。 此时慕修寒看了过去,只见济北王已经转过身子跟着乾元帝身边的王公公,沿着夹道儿走了进去。 沈钰珠低声道:“济北王貌似很得皇上恩宠,每日都要召见。” 慕修寒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淡淡笑道:“丫头,你可是想多了。” 沈钰珠忙转过身看向了慕修寒,慕修寒的天机门掌控了很多的秘辛,难道这期中还有什么隐情? 慕修寒缓缓道:“你道是皇上天天召见,是他最大的荣幸。” “熟不知,一个病的快死的人,每天都要拖着病体来到东司马门,一等就是一两个,两三个时辰。” “我这样的武将也吃不消,何况济北王的那个小身板儿。” 沈钰珠顿时大惊失色,之前在宫宴上看到乾元帝和济北王之间关系着实很好。 沈钰珠也算是见了乾元帝几次面儿了,发现他从来没有那样看重一个人,甚至还让对方与自己同坐主位。 但是现在听慕修寒这么一说,意味着乾元帝这是想让济北王去死的架势 啊? 慕修寒抬起手擒着沈钰珠的下巴,转了过来,低声笑道:“丫头,济北王的岁数当你爹也够了,不要再看了,人都走远了。” 沈钰珠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慕修寒却将她紧紧拥在了怀中,低头又是吻了下去,彰显着他在这个丫头身上的主权。 慕修寒这么多年没碰过女人,如今对沈钰珠简直是甘之如饴。 他的吻渐渐加深,却被沈钰珠轻轻推开。 “世子爷!你……饶了我吧。” 沈钰珠话音刚落,脸颊已然是红透了,两只手紧紧抵着慕修寒的胸膛,眼底有些害怕。 慕修寒也觉得自己是个混账东西,她刚经人事,自己这般的索取无度,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冰冷微颤的指尖,又吻了吻她的发心,低声道:“珠儿,对不起。” 沈钰珠顿时心软了几分,靠在他的怀前道:“世子爷,傍晚大军就要连夜开拔了,妾身别的不求,只求你平平安安的。” 慕修寒低声道:“会的,如今我有了牵挂,我也怕死了。” “还是那句话,家国天下,皇图霸业,都抵不过你。” 沈钰珠缓缓闭上了眼,听着另一颗年轻的心脏,有力的搏动着,这一瞬间她也安心了。 傍晚时分,大周讨伐柔然的先遣军离开了京城的大门。 沈钰珠骑着马,一路追了过去,远远看着慕修寒一身银色盔甲,朝前缓缓行去。 他似乎察觉了山坡上骑着马儿驻足而立的沈钰珠,扬起手冲她狠狠摆了摆。 他走之前将沈钰珠的院子加了三重防护,千山也给她留了下来。 天机门的令牌也交给了她,安顿好一切后才能放心出征。 沈钰珠看着那个她满心喜欢的男人,最终走进了夕阳中。 赤色晚霞将他的银色铠甲染上了一层红晕,像是镶嵌了一道锋锐的赤芒,一点点消失在地平线下。 直到此时沈钰珠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整个人顿时瘫软了下来。 “少夫人!少夫人!”千山忙牵稳了马缰,一边跟过来的张妈和云香上前将沈钰珠从马背上扶了下来,送进了一边的马车里。 张妈心疼的看着自家主子,主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有事儿使劲儿藏在心里。 看起来世子爷出征与她来说就是很寻常的事情,可她对世子爷的那份儿情藏的太深。 情深不寿啊! 第465章 断臂少年 沈钰珠回到了暖阁中,再也撑不住了,累到了极致。 她简单洗漱后,早早歇在了暖阁中。 这一歇,整整在床榻上躺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正午,沈钰珠才醒了过来。 眼皮子还是有的沉重,身子也乏。 张妈心头又对慕修寒暗自腹诽了几句,虽然情浓之时,可当真是没有分寸得很。 沈钰珠起身,张妈亲自端了食盒走了进来。 也不敢给她吃太油腻的,几样小菜,火腿鸡丝面,还有煨了一天的老鸡汤。 沈钰珠用了这些后,才算是打起一些精神。 “主子身子是不是好些了?”张妈紧张的打量着沈钰珠微微有些苍白的脸,低声问道。 沈钰珠牵着她的手笑道:“张妈不必担心我,我也就是累了,歇一会儿就好了。” 张妈这才松了口气,突然暖阁外面传来了吴长贵的声音。 “少夫人起来没有?” 貌似吴长贵在低声问门口站着的小丫头。 不想还是被沈钰珠听到了。 沈钰珠心头一顿,吴长贵留在将军府里看着诺大的宅邸。 一般不会轻易来永宁候府这边,除非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让他进来说话。” “是,”张妈忙疾步走 了出去,不会儿带着吴长贵走到了外侧厅。 吴长贵冲坐在正位上的沈钰珠躬身行礼。 “吴管家免礼,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吴长贵脸色一怔,忙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启禀少夫人,杜大人回来了。” “你说什么?”沈钰珠眼底掠过一抹惊喜之色。 看来路上她之前拜托慕修寒在杜大人身边多布置一些人手,这件事情是对的。 上一世,杜子腾就是在去江南的路上出的事儿,现在安安稳稳的回来了,自然是好的。 沈钰珠忙笑道:“杜大人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简直太好了。” 吴长贵一愣神,觉得自家少夫人的表情有些怪异。 感觉人家杜大人的夫人也没有这般高兴的,当真是搞不懂主子们的想法。 他咳嗽了一声看向了自家主子道:“少夫人,杜大人请少夫人去一趟杜府,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和夫人商议。” 沈钰珠眉头一蹙,杜子腾要见她? 他身上背负着七皇子给他的任务,回京城理应先和七皇子那边商议才是,怎么托了吴长贵的关系找到了她? 究竟杜子腾要和她说什么事情? 沈钰珠当下也不敢拖延,忙命云香帮她梳洗打扮, 穿戴整齐后从候府的西侧门乘着马车离开。 她去杜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沿途的路径很是熟悉。 不多时便带着云香下了马车,云香手中提着春熙爱吃的点心。 这些日子春熙害喜,肚子闹腾的厉害,一个劲儿的吐酸水。 沈钰珠还命人将去年用蜜糖腌制的酸杏儿一并带着,那个丫头就爱吃酸的。 杜子腾走了月余,算算春熙肚子里的娃娃差不多也该是闹腾起来了。 她刚带着春熙下了马车,春熙身边的几个婆子忙迎了上来,扶着沈钰珠的手臂朝着府内走了进去。 “你家主子可好?”沈钰珠笑问道。 一个容长脸儿的婆子忙福了福接话笑道:“多谢少夫人挂念。” “我家主子这些日子嗜睡,精神头还好,也能吃得下东西。” “只是也会吐出来,不过这些日子渐渐好些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笑道:“你们需得仔细服侍着,这可是你们少夫人坐的第一胎,杜大人也宝贝得很。” “是,”那婆子忙笑着应了。 杜家几代单传,如今少夫人怀了身孕,整个杜家上下都乐开了花。 尤其是杜家老太太老爷子非要从横州赶过来看看,结果被杜大 人派过去的人压制住了。 越是春熙坐胎的这些日子,越是经不起折腾。 杜子腾提前写信给自己留在横州老家的亲随,那些人自然对老爷子老太太不容情。 由着两个老人破口大骂,也不放他们来京。 婆子继续笑道:“我家少夫人这些日子特别爱吃酸的,酸儿辣女,定是个大胖小子。” 沈钰珠抿唇笑了出来,随后跟着身边的婆子到了后面的院子。 她刚迈步走进院子,就看到院子门口守着的那个喜欢饶舌的小厮,名字叫长青。 这一遭跟着杜子腾九死一生也活着回来了。 只是他身上的手臂却是少了一只,左边的袖子空荡荡的,随着秋风来回摇曳着。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顿了顿,暗自心惊。 杜子腾的武功不弱,按理说他身边的人也差不到哪儿去。 居然连杜子腾身边的贴身小厮都被去了一条胳膊,可见这一遭路上的凶险,细思极恐。 看出了沈钰珠脸上的异样,长青忙下意识的将空荡荡的袖子藏了藏,有些不好意思。 沈钰珠看着他道:“多谢长青能拼死护着杜大人。” 长青一愣,平时他都很毒舌的,说话尖酸刻薄。 此番被沈钰珠 这般一说,心头生出几分暖意。 他年轻俊俏的脸上掠过一抹笑意道:“也没有什么,主子还说要给我养老呢。” “呵呵,他都比我大不了几岁,口口声声养老养老的,瘆得慌。” 沈钰珠不禁苦笑了出来,天底下像他这么敢编排主子的小厮也少见得很。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心腹,性格都一样。 沈钰珠点了点头,朝着春熙住着的正房走去。 看到沈钰珠走了进来,里面的春熙远远就迎了出来,亲自替她打起了帘子。 “快歇着,我可不敢劳动你,”沈钰珠忙牵着春熙的手走了进去。 春熙满眼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都快要溢了出来。 之前她也晓得自家夫君一趟江南行分外的凶险,现在终于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哪里有不喜欢的道理。 “嫂嫂,我哪里有那般的娇贵,身子好着呢。” 沈钰珠牵着春熙的手走进了正厅,一进门就看到杜子腾。 看到杜子腾的那一瞬间,沈钰珠微微一愣。 只见杜子腾身上穿的倒也是周正,唯独俊美的脸颊上横贯着一道狰狞的疤痕。 从左边鬓角一直到右边的下巴,就那么突兀的展现在沈钰珠的面前。 第466章 为生民立命 沈钰珠那一瞬间被杜子腾脸上狰狞的表情吓坏了。 这样深刻的伤疤,即便是慕修寒之前找来给慕依依修容的神医,都不一定能完全治好。 沈钰珠明显感到春熙的手微微一颤,她脸上却是挂着如常的笑容。 她今天才发现,这个丫头比她想的坚强。 杜子腾被毁了容,她还能强撑着寻常的容色对待,这也让杜子腾少了些心理压力。 到底得有多喜欢一个人,连最悲伤的事情都能掩盖而过。 沈钰珠脸上惊讶莫名的神色稍稍收敛了几分,看向了杜子腾道:“怎的伤成了这个样子?” 杜子腾站了起来冲沈钰珠行礼:“拜见嫂嫂,我回来的不巧,还以为能见到大哥一面,不想还是和他错过了。” “主要是路上……” 杜子腾看了一眼四周服侍的奴婢。 沈钰珠将身边跟着的云香也遣了出去,不管是主子还是外面的长青,伤成了这个样子,可见这一遭他查出来的东西是要人命的。 春熙也将暖阁中的丫鬟们派了出去,一时间暖阁里,只剩下了杜家夫妇和沈钰珠三个人。 杜子腾请沈钰珠坐了下来,春熙帮她泡了茶端到了她的面前,自己也陪坐在沈钰珠的身边。 杜 子腾脸色沉了下来,让他脸颊上的伤疤更显出了几分别样的森冷。 “这帮畜牲!” 杜子腾气的低声骂了出来,抬起头看着沈钰珠道:“你可知二皇子和之前吊死了的陈国公府的小公爷都做了些什么不是人造的事儿吗?” 沈钰珠理解杜子腾的愤怒,上一世陈思道的恶名就已经传播开来。 只是上一世自己和陈思道没有太多的交集,也看不出来什么。 即便是听那些百姓们传言出来,沈钰珠就听得有些气愤。 何况是杜子腾这样有正义感的人,听了更是气愤到了顶点。 “陈思道专门派人替他查找那些长的好看的乡下女孩子。” “尤其是在江南地区,水乡的女孩子更是柔美清秀。” “他的那些手下先是去买这些女孩子,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当然不同意。” 杜子腾讲到气愤处,咳嗽了一声,春熙忙轻轻替他顺气,将茶盏推到了他的面前。 杜子腾抿了口茶道:“那些混账们就想法子搞得那些穷家薄业的小门小户破产,抢骗和江洋大盗合伙杀人放火。” “一直要害得那江南小民小户的人家家破人亡,自己的女儿也成了孤儿,就会被抓来送到陈思道身边供他糟 蹋。” “厌弃了,腻歪了,直接转手卖到了窑子里。” 杜子腾气白了脸,拿出了几张卷宗,在沈钰珠面前展开。 沈钰珠惊了一跳,满满的血色指印。 杜子腾办事当真是利索,居然找到了这么多的受害者。 每一个纤细的血色指印,背后便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沈钰珠看过去,满满当当差不多有七八十个,这还是被杜子腾查到的,没查到的…… 沈钰珠不敢想下去。 “无耻狂徒!老子要是不把他们陈家告到底,老子这个官不做了。” 沈钰珠心头掠过一丝感动,这个人大概是大周朝少有的有良知的朝官。 大家都一起比无耻,比贪赃枉法,突然出来了这么一个人,还那么年轻。 怪不得京城百姓喜欢他,甚至连着他那头白驴,一旦走到街头,都会有百姓们递过来的吃不完的蜜糖投喂。 他是大周朝那颗最耀眼的星,让那些藏在黑暗下面的腌臜东西无处遁形。 杜子腾缓了缓,咳嗽了一声道:“正本我已经给了七殿下,这里是副本。” “主要是慕世子出征打仗去了,这些给你看看也无妨。” 杜子腾似乎说到了气闷之处,缓了缓才能继续道:“接着 说二皇子的。” “二皇子在江南还有之前的豫州城也是,秘密建了大大小小的铁矿一共是三十六座。” 沈钰珠这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大周律法,私自建造一座矿场,便是以下犯上了,他建了三十多座? 杜子腾冷冷笑道:“还私自铸币,买通当地官员。” “在桥头廊下以高价召集一些流民,然后带到矿场里干活儿。” “一旦进了矿场,绝无活着出去的可能。” “有一次江南一处矿场出了事儿,二皇子下令将里面的三百人全部活埋。” 沈钰珠抬头看向了杜子腾,心头一阵阵的发寒。 沈钰珠眉头狠狠皱了起来,手指也紧紧攥成了拳头。 “这还叫人干的事儿吗?”杜子腾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沈钰珠这才发现他的手也受了伤,一寸寸的裂开,渗出血来。 杜子腾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声音微微发抖。 “我从小读的是圣贤书,我的夫子曾经听我说过。” “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就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我辈读书人必然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做不到后面那句,可是为生民立命,我就是 拼死也要做到的。” 杜子腾带着一丝哭腔:“你们可曾见过那些无依无靠的老百姓,一辈子小心翼翼的活,到头来还是被那样的残害!” “人人都说那是他们命贱!他们活该!他们活该像蝼蚁一样被踩死!” 杜子腾转过身看着沈钰珠,眼眸赤红哑着声音道:“可我不信!我要替他们立命!” “你们是没有见过他们的眼睛,一个个拿着血淋淋的冤屈,跪在我面前,喊着青天大老爷!那个时候他们眼里有光啊!” “是的,那就是光!这一路上,我被几十批杀手追杀,阻碍我查下去。” “可小爷便不信邪!因为正义和公理是永远也杀不完的啊!” 沈钰珠一颗心狠狠被震撼了。 她知道杜子腾这一路上遭遇了太多,刺杀还是小意思,他被那些冤屈和惨状气疯了,需要找一个发泄口。 她不知道春熙嫁给此人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福,他就是游走在天地间的正义的浪子,那一个最难能可贵的纯真之人。 他不属于春熙一个人的。 沈钰珠看着杜子腾一字一顿道:“天机门的掌门令牌在我手中,你说怎么告,我虽是一介女流,但也愿意为杜大人的公理出一份力。” 第467章 遗孤 杜子腾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转过身看着沈钰珠道:“谢谢嫂嫂,今日请嫂嫂来还有一件事情。” 沈钰珠神情一愣,原以为就是这些了,竟然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她忙道:“杜大人既是我家世子爷的同僚这是我的妹夫,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来。” 杜子腾扫了一眼窗户外面,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整肃了起来。 他看向了沈钰珠道:“你随我来。” 沈钰珠一愣,此番暖阁内外的人都被他们遣了出去,四周也没有闲杂人等。 什么样的事情是不能在这里说的? 杜子腾缓缓起身道:“春熙,你也随我一起来吧。” 春熙忙点了点头,夫君从昨天回来后就带着人在后面的花园子里忙乎,四周派了人看守着,即便是她也不能靠近。 她心头虽然奇怪,可也懂得官场上的规矩,不是她该问的绝对不会去问。 自家夫君做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只有默默跟在他身后,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支持他。 此番不想杜子腾邀请她一起来,她忙提着裙角同沈钰珠跟在杜子腾的身后,走出了暖阁。 沈钰珠之前来过杜府几次,和春熙也在杜家的后花园子里散过步。 沈 钰珠对这里很熟悉。 她跟着杜子腾穿过了花园,走进了一片桃林,桃林的叶子都落光了,光秃秃的,显出了几分萧瑟。 林子深处修着一座僻静的小院儿,四周种了一排竹子,竹子后面是个小小的佛堂。 这处宅子不是杜家人修建的,而是临时花银子在京城买的别人的宅子。 原主人是京城的富商,这藏在竹林里的僻静佛堂早就有了,可能是富商的家眷们曾经在这里清修。 不过看着这位置也不像是个好去处,怕是只有不得宠的富商的小妾们才会被关在这里静修。 沈钰珠看着佛堂外面,竟然觉出了几分阴森森的感觉。 杜子腾径直走进了佛堂,沈钰珠和春熙也跟了进去。 佛堂外面都是杜子腾的护卫,让开了一条道儿。 一个护卫将佛堂的门从外面打开,杜子腾大步走了进去,沈钰珠也紧跟了上去。 佛堂里暗沉沉的,四周的窗户换上了新窗纸,从外面透进来微弱的光。 沈钰珠定睛看去,只见佛堂里的布置一簇儿都是新的。 一进门是个偏厅,转过一个碧色纱橱,摆着一张床榻。 床榻上坐着一个老实巴交的嬷嬷,嬷嬷怀中抱着个一岁多的孩 童。 那孩童此番睡的正香,胖嘟嘟的小拳头塞了半个在嘴巴里,吮吸着,看起来分外的可爱。 “呀!这是……”春熙惊呼了出来,她是当母亲的人,马上也要生出自己的宝宝了。 此番看着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宝宝,自然是惊喜万分。 杜子腾看向了自己的妻子,眼底染了一层温柔。 随后这温柔之色却渐渐笼罩着阴霾。 “杜大人……”沈钰珠眉头蹙了起来,看向了杜子腾。 杜子腾的性格可不像是随便捡孩子回来的人,而且还安置得这么隐秘,这绝对不简单。 杜子腾看了一眼有几分惊慌的婆子道:“这个孩子是成大人的小孙子。” “什么?”沈钰珠顿时脸色变了,猛的上前一步看向了那个嬷嬷抱着的孩子。 嬷嬷是成大人府上的忠仆,当初成大人私自杀了叛军头领王天宝,自己还在狱中自杀。 乾元帝一怒之下,当即下令抄成大人的家,还灭了成铭的九族。 为何现在成铭的小孙子在杜子腾的手中? 杜子腾狠狠吸了口气道:“抄家的那天,成大……成铭的家眷逃出去不少。” “成家少夫人抱着自己的小儿子在几个忠仆的掩护下逃过了 五城兵马司的搜捕。” 沈钰珠心思一顿,顿时明白了什么。 五城兵马司搜捕成家,不可能让成家少夫人抱着个吃奶的娃娃逃出官兵的重重包围,除非有人故意放水。 执掌五城兵马司的统领不是别人就是她的夫君慕修寒,大概也只有慕修寒胆子大到可以放水放的这么明显。 杜子腾继续道:“可是后来少夫人和自己的儿子终究被冲散了。” “少夫人为了掩护儿子逃走,主动做饵,引开了皇家护卫的追捕,这位成家老嬷嬷才带着这个娃娃逃出了京城。” “可是路上他们还是遇到了危险,居然被我无意间救了下来,这个孩子我也不放心交给别人,就带回京城了。” “杜大人,”沈钰珠知道此事事关重大。 窝藏朝廷钦犯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孩子我帮你带走吧,”沈钰珠知道孩子留在杜家一天,杜家就多一分危险。 “天机门在江湖中有些门路,将这个孩子带出京城还是戳戳有余的。” “世子爷在涿州东面的海域上有个小岛,将孩子带到那边去,等过几年风头小了下来,再带着这个孩子回中土也是 可以的。” 一边紧紧抱着孩子的嬷嬷,此番除了眼底的惊慌失措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一路上带着成家的小孙子,连着少夫人都和他们走散了。 这些日子,简直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 当初和少夫人被官兵冲散了后,看着少夫人朝着北边的方向跑去,也将追兵引了过去。 老嬷嬷不敢停留,疯了般的抱着孩子朝着南边的逃走。 一路上几经磨难,最后还是被两个人伢子盯上了。 那两个人伢子一看他们一老一小,登时动了恶念。 不光抢了老嬷嬷的钱袋子,还要将她活生生打死,将她怀里的小少爷抢走卖掉。 老嬷嬷正自被打的头破血流,陷入绝望的时候,被路过的杜大人给救了。 这下子老嬷嬷也瞒不住了。 成大人的小孙子满月酒的时候,杜子腾还喝过。 他天然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不管是人还是事。 那个时候,成大人给自己的小孙子办满月酒,杜子腾还去吃过酒。 成家少夫人抱着儿子出来见人的时候,杜子腾见过成家少夫人身边的这个嬷嬷。 杜子腾将老嬷嬷和成大人的小孙孙带回到了京城,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第468章 自己养 杜子腾断案子的时候很是厉害,在养娃这件事情上,对他来说有些强人所难。 加上自己的妻子马上要生了,他觉得这事儿应该找沈玉珠过来商量商量,毕竟沈钰珠心思缜密,许是能给他一些好的意见。 他刚将沈钰珠带到这里,不想沈钰珠一开口就是要将孩子送走,他顿时踯躅了起来。 “送走吗?” “对,马上送走,”沈钰珠肯定道:“你这一遭江南之行树敌太多,那些人会抓住一切机会对付你,万事都不得不小心几分。” “况且这个孩子藏在京城,长远来看也有些不妥。” “将这个孩子带到海域,等他长大成人后再将此件事情和他细细说了,到时候这孩子自会定夺。” 杜大人低下头,沉思了起来。 他抬头看向了沈钰珠道:“不可,这件事情我觉得不可。” 沈钰珠的眉头拧了起来,在当下这般复杂的局势下,杜大人想要保下一个孩子,还是朝廷要犯的孙子,谈何容易? 她定定看着杜子腾:“依着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杜子腾神色整肃清冷,随后缓缓坐在了椅子上。 “我……我的意思……”杜子腾缓缓抬起头看向了沈玉珠还有他的妻子。 他沉沉叹 了口气:“我到现在都想不到,成大人为何要那样做?。” “他那人一向做事谨慎,颇有分寸,怎么可能监守自盗,闯进大理寺将那么重要的案犯给杀了,自己还把自己给吊死。” 杜子腾抬起手搓了搓脸,扯动了脸上的伤疤,又渗出血来。 “相公,小心,”春熙忙上前一步,抽出了腰间的素帕将杜子腾脸上伤口渗出来的血,一点点擦拭干净。 杜子腾似乎下了个很大的决心,沉沉叹了口气:“。 我想养这个孩子。” 沈玉珠听到杜子腾的话,顿时傻眼了。 她看向了杜子腾道:“杜大人,依我之见此事还需慢慢定夺。” “不是说我这人多么心狠手辣,偌大的京城连个孩子也容不下。” “杜大人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这一次光是想要在路上杀掉杜大人的刺客就有这么多。”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如今想要让杜大人死的人太多了,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杜大人你。” “你却在自己的身边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漏洞。” “这事儿你要是藏得好,倒也罢了。万一你藏不好,之前因为你得罪过那么多的人。” “那些人巴不得从你身上找出漏洞来,这个孩子对于你来 说,就是随时随地可能要你命的毒药暗器。” “不我出面让天机门的人带着孩子走,此时离开京城还是走得脱的。” 杜子腾举棋不定陷入了深思中,脸上更是掠过一抹苦涩。 “成大人不光是我的上司,同时他也是我的恩人。” 杜子腾不回答沈钰珠的提议。 整个人坐在了椅子上,絮絮叨叨讲起了他和成大人的过往。 关于成大人和杜子腾之间的关系,沈玉珠曾经听慕修寒说起过。 当年杜子腾是新科探花郎。 他突发奇想没有进翰林院,而是主动找到了大理寺。 就在大理寺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人是个疯子的时候,只有成大人大笔一挥,将杜子腾从翰林院主薄那边将人抢了过来。 从此成大人亲自带着杜子腾,不管杜子腾办案子的过程中闹出过多大的事儿,都是成大人帮他兜着。 如果杜子腾在大理寺是那一匹不可多得的千里马,那么将他这匹千里马从芸芸众生中挑出来的便是成铭大人。 如此一看杜子腾对于成大人家的一切事情,都是存着一些愧疚的。 如今好不容易给他一个报恩的机会,现在沈玉珠却告诉他这个孩子他不能留下。 春熙看出了自家夫君的难过 ,忙上前一步低声道:“若是相公想要留这孩子,倒是也有个法子。” 春熙微微笑道:“不多时,我也要生了。” “到时候我若生了男孩,就与这孩子一起结拜为异姓兄弟,咱们杜家多不锅多一副碗筷罢了。” 她笑道:“若是我能生个女儿,便与这成家的娃娃定个娃娃亲。” “到时候有咱们杜家庇护,这孩子日子也好过一些。” 杜子腾感激的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妻子,紧紧抓着她的手,却说不出什么来 一边一直抱着孩子的嬷嬷给杜子腾和春熙跪了下来,狠狠磕个头。 “多谢大人相救,成家就这么一点血脉,还请大人看在成大人往日的一些恩德上,让成家留个后吧,老奴谢谢大人啦!” 老嬷嬷自己身体不行了,同时也上了年岁,带着这个孩子再奔波下去,指不定又出什么乱子。 如今看到杜家人肯收留这个孩子,她纵然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沈玉珠不再说话,可内心总有些不踏实,也不知道哪里不踏实。 总觉得这个孩子很突兀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不晓得会给他们这些人带来什么样的命运。 许是她看过了太多的生死,心也变得冷硬了起来。 可这孩子, 当真不适合留在杜家啊。 “杜大人三思。” 杜子腾缓缓垂首,叹了口气道:“嫂嫂,我知道,你是为我和春熙考虑这些。” “确实带着这个孩子也当真是不方便,可是,人活一辈子,总有些恩惠是要还的,做人要知恩图报。” 杜子腾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沈钰珠总不能抢上去,强行将这孩子从杜家带走吧? 她心事重重的离开了杜府,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杜子腾一眼:“杜大人,你可想清楚,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杜子腾冲沈钰珠道:“多谢嫂嫂提醒,只是这孩子落在我的手中,我当然不能让他再流落在江湖。” “我知道慕世子天机门的厉害,可小孩子要在那么多人的手中颠沛流离,我这心就难受的很,这孩子,还是养在我身边的好。” 春熙现在完全都听杜子腾的,而且她也是个心软之人,看着这孩子,心头越发的疼爱了起来。 杜子腾最终决定留下这孩子。 他和春熙将沈玉珠送到了马车上。 沈钰珠坐进了马车里,此番外面的天色完全暗沉了下来,沿街的商业店铺已经点起了灯火。 那灯火在沈钰珠看来却有些瘆得慌,又像是不可捉摸的未来。 第469章 林子深处 杜子腾将一切都安顿好之后,深夜乘着他那头白驴去了京城郊外的一片桃林。 冬季的桃林经历了春季最绚烂的那一刻后,到了深秋时分萧索至极。 白驴的蹄子踩踏着枯叶发出了一阵阵的脆响,让人在这黑漆漆的夜色中,偶尔打个哆嗦。 杜子腾裹紧了外面罩着的棉质披风,这披风还是春熙给他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披在身上分外的暖和,杜子腾挥起了皮鞭舍不得抽打在驴子的身上,而是在它的脑袋边打了一声响。 本来悠哉悠哉的白驴,终于想起来自己跟着主人来京郊可不是欣赏夜晚里的风景来了。 它忙朝前急着行了几步,随后便看到林子深处隐隐约约闪现过一些黑衣人的踪影。 看似稀松平常灰蒙蒙的桃林,这其中却暗藏着惊天的秘密。 林子深处是一处寻常的小院落,像是护林人住着的地方。 院子四周扎着篱笆,院子里更是有些破败,木头搭建的房子墙壁都斑驳了起来,墙角处还长着一些青苔。 杜子腾将驴子拴在了院子门口的桃树上,随后提着一只蓝布包裹朝着木头房子走去。 吱呀一声,屋子的门被杜子腾轻轻推开。 里面昏黄的油 灯笼罩出来的灯光晕染而出,勉强能看得见屋子里面的情形。 屋子里面极其的逼仄简陋,连一张床榻都没有,只在墙角处堆放着几捆草垛,估计当做是床榻了。 一张缺了腿儿的千疮百孔的木头桌子,桌子旁边此时却放着一张很周正的簇新椅子。 这张唯一能看得过眼的椅子上此时坐着一个穿着银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是刚刚出城开赴柔然边地的大周军主将七皇子赵轩。 杜子腾虽然猜到等在这里准备见他的人不一般,可看到面前的这个人后还是意外至极。 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七皇子以征讨军主帅的身份受到乾元帝的亲自送行,满朝文武都在送行的行列。 甚至是那些老儒们流着泪端着酒送了他们心目中的英雄一程。 可是谁也想不到,他们心目中大名鼎鼎的大英雄七皇子赵轩,人家压根就没有离开过京城,而是将所有人都骗了。 真正离开京城的是慕修寒,七皇子这便是躲在了京城。 杜子腾上前一步冲赵轩行礼:“臣给殿下请安了!在江南的这一路上多谢殿下派了皇家护卫暗中护着臣,臣才能得了一条命回来。” 赵轩点了点头,心头却是 暗自诧异至极。 他其实最一开始也没有想到二皇子那边的人对赵轩痛下杀手,还是慕修寒提醒了他,甚至派了天机门的人处处保护。 慕修寒这家伙很敏锐的,赵轩一直都是百分百的信任他。 于是也派了皇家护卫在暗中护着杜子腾回京,果然不出所料,杜子腾这一次带回来的消息简直是骇人听闻。 如此一来,这些消息一旦在父皇面前公布出来,二皇子插翅难逃。 他也是只听到杜子腾给他捎过来的口信儿,光听这个就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今天才冒险将杜子腾想法子带到这里来,想听听他的详细阐述。 “杜大人不必多礼!坐吧!” 赵轩点着一边有些简陋的木头凳子,随后将桌子上的劣质茶盏推到了杜子腾的面前。 赵轩固然有些轻微的洁癖,但现在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也不再计较了。 杜子腾在权贵面前也不是那种拿捏着的人,抱拳道了声谢,大大咧咧坐在了赵轩的面前。 随后将之前带着的那个蓝色布包放在了赵轩的面前道:“这些都是臣这一路上初步整理的卷宗,殿下请过目。” 赵轩定了定神,缓缓抬起手 拿起了桌子上的卷宗,凝神看了下去。 他看得仔细,杜子腾在一边解释的更加仔细。 但凡是在卷宗上按下手印的那些人,拥有过目不忘能力的杜子腾几乎都能将一个个的名字数出来,家住在那里,现在在哪里谋生,若是可以的话现在就能请这些人进京和二皇子他们对峙。 夜色越发浓黑了几分,墙角的沙漏一点一滴流逝。 赵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虽然心头畅快至极,这些东西足以将二皇子送到西天去。 可是大周朝的吏治竟是腐败到了这种境地,简直是骇人听闻。 天际间露出了鱼肚白,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赵轩可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毕竟天亮了以后,万一被人不小心撞见这一处林子里藏着这么多的暗卫,岂不是坏了事? 杜子腾也是说的口干舌燥,嗓子眼儿里都冒烟儿了。 他终于将最后一件二皇子制造的冤案说完,这才缓了口气,拿起了桌子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已经冷了的茶水。 他抬起头看向了赵轩道:“殿下,此件事情还请殿下定夺一二!” “臣这一次豁出去这一条命也要将这几件冤案办理妥当了。” 赵轩缓缓抬起头看向了窗 户外面的天光,神色冷的厉害,身上晕染着清冷霜色。 许久,赵轩才转过脸看向了杜子腾道:“你的命还是给本殿好好留着,这大周朝该死的朝官太多了,不差你一个。” “你好好活着,对大周对百姓都有好处。” 杜子腾一愣,虽然七殿下这话听着分外的舒服悦耳,可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七殿下对这件事怎么处置? 杜子腾虽然存着满腔的热血,可不等于他是个傻子。 他知道二皇子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即便是上一次陆家那么厉害的世家大族。 陆家的女儿陆元淳用自己的一条命去告二皇子,都没有将二皇子怎么样。 也就是将二皇子在宗人府里关了几天的时间,后来不是又放出来了吗? 几乎连皮毛都没有损伤,最后是不了了之。 现在他要替那些穷苦的百姓伸冤,说点儿什么,或者用点儿什么手段,才能将二皇子一举扳倒,这事儿大概只有七皇子知道。 杜子腾眼巴巴的看着神色冷峻的七皇子。 七皇子站了起来,走到了窗户边沉思了一下,转过身看向了杜子腾道:“你明天带着包裹里的东西,进宫一趟!本殿到时候会安排人在宫中接应你!” 第470章 怎么告 “进宫?”杜子腾一愣,“殿下,不是该将这些东西带到大理寺去?然后我们写了折子送到皇上那边!” “皇上看了一定会敕令审查,到时候臣将那些受害人统统接到京城,来个三堂会审,不信没有天理了。” 赵轩只等着杜子腾将这些计划一件件全部说了出来,这才冷冷看着他,眼神分明有些嘲讽。 这个杜子腾一路上被追杀,脑子里还不是很清醒。 他看着杜子腾淡淡道:“杜大人的勇气可嘉,不过想法当真是天真了。” 杜子腾脸颊一红,他哪里听不出来七皇子话语里的嘲讽语气。 可他素来喜欢公事公办,不想这些日子以来接触的慕修寒还有眼前的这位爷都是不走寻常路的主儿。 赵轩看着他道:“你说你将这些证据和卷宗先送到大理寺,那你能不能保证大理寺里所有人都是手脚干净的?他们其中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是二皇子和陈家的心腹?” “如果其中只要有一个人是陈家那边的,提前看到卷宗,你觉得二皇子不会提前采取措施自保吗?” 杜子腾顿时傻了眼。 赵轩继续道:“你可别忘了成铭是怎么死的。” 杜子腾心头狠狠揪痛,谁也想不到成大人最后做出 那样古怪的事情来,说不准也是谁的亲信,以死护着幕后的主子。 赵轩看着杜子腾道:“好,即便是你的大理寺现在都是你的人,那么大理寺的奏折需要先送到丞相手中,经过中书门下再交给皇上。” “这期间经手的人太多,你能保证这些人不会在奏折上动手,你又如何保证皇上看到的是你原本准备的那些。” “这种事情,说轻说重,都不太好进行下去。” 赵轩说一句,杜子腾的脸色就黯淡了几分。 赵轩顿了顿话头继续道:“最后即便是之前所有的事情都顺顺利利的完成,可那些在你的卷宗上画押按手印的百姓,他们的身份不会被泄露出去吗?” “反正本殿的那个二哥,别的本事没有,害人杀人的本事绝对让你想象不到。” 他定定看着面前脸色变了几分的杜子腾道:“到时候,所有的物证被销毁,人证被杀光,你该如何告下去?” “那些人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他们不该最后又因你而死。” 赵轩冷哼了一声看向杜子腾道:“杜大人,你到时候没有证据却要告一个皇子。” “你可知道诬告皇族是什么罪吗?” 杜子腾额头顿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珠,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都晕染着一丝丝的凉意。 他那一瞬间想到了春熙还有春熙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他死了,他的春熙会不会也像成家的少夫人一样,带着孩子颠沛流离? 这还是能侥幸逃出来,若是跟着他一起被连累砍了头,他怎么对得起那个处处维护他的妻子? 杜子腾突然半跪在了赵轩的面前道:“还请殿下明示!” 赵轩点了点头道:“很简单,你既然能豁出去你的性命,也要讨个公道。” “那就直接面圣好了!” “这几天父皇晚上休息的还好,你明天清晨进宫,我会让你有合适的理由进去,也会让你见着皇上的。” “你且记得一点,即便是要挑明了讲,那就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但是陈家逼良为娼的事情不要说多,那毕竟是丑闻,父皇不想将这事儿闹的天下人尽皆知。” “殿下,那我们……说什么?” 赵轩淡淡笑了出来,转过身看向了窗户外面的风景道:“也不要说二皇子活埋矿工的事情。” “你要说就详细说说二皇子在江南地区开矿,并且私自铸造假币,还有铸造兵器,甚至在江南招募自己的私人武装,吞并各种庄园,和当 地的豪强地主勾结的事情。” 杜子腾猛地抬起头看向了站在窗户边的赵轩,心头暗自发寒,这七皇子也是个狠角色啊! 赵轩转过脸看着他淡淡笑道:“还可以说在他江南的那些秘密庄园里,甚至还搜出来龙袍之类的物件儿。” 杜子腾是真的傻眼了忙道:“殿下,这……这没有的事情啊!” 赵轩俊朗的脸上掠过一丝杀意,唇角含着温润的笑。 “本殿说有便是有!” 杜子腾一下子不敢说话了。 赵轩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今天好好歇着,明天一早就进宫。” 杜子腾点了点头,冲赵轩行礼后朝着木门走去。 “杜大人,这世上无毒不丈夫,不要存着几分愧疚,按照本殿吩咐你的去做,不管用什么手段,替那些人报仇伸冤,也是你的功德一件。” “是,殿下!”杜子腾冲赵轩行礼后,缓缓走出了木头房子。 他走到了自己的白驴前,将它解开,骑着驴朝着林子外面的小道儿上行去。 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杜子腾由着他的驴子载着他在林子里散步。 他心头有些乱糟糟的,因为一晚上没睡还带着一丝丝的疲惫,也不知道怎么昏昏沉沉回到了杜家。 刚走到杜家门口 ,却看到杜家门口有一个女乞丐,手中端着破碗一个劲儿的和门口的护卫揪扯着什么。 杜子腾平日里治下甚严,而且他家风很好,从来不欺压弱小。 今儿几个看门的护卫怎么和一个女丐争吵了起来,那个女丐披头散发,满脸赃污,脚上连一只鞋子都没有,浑身缠着一些破布条,勉强当做是自己的衣服。 不过那女丐胆子分外的大,不管是杜家的下人怎么驱赶,还是一次次扑了过去,看样子想要进府里头。 杜子腾眉头一挑,他骑着驴子走了过去。 看门的护卫看到是杜子腾走了过来,顿时一个个如蒙大赦,忙急匆匆走了过来给杜子腾行礼。 “怎么回事?”杜子腾下了毛驴朝着那个女丐走了过去。 女丐此时也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 几个护卫忙道:“回大人的话!小的看着这个女丐可怜,给了她两只烧饼,不想这个女人非要进杜家里面瞧瞧。” “这怎么成?少夫人还怀着身孕呢!被女丐冲撞了!” “况且哪里有乞丐非要进人家主宅的?无赖吗?” “你闭嘴!”杜子腾猛地呵止了护卫的碎碎念,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女丐,居然是他之前见过的一个人。 第471章 轰然垮塌 杜府门口守着的护卫都被自家大人给骂懵了,明明就是一个浑身脏污不堪的女丐,怎么自家主子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成少夫人?”杜子腾死死盯着那个女丐的脸,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喊了出来。 那女丐明显身子凝滞了一下,之前只是一味的冲进去,此番稍稍抬起头看向了杜子腾。 她的脸上满是泥灰,不过若仔细瞧着,依然能瞧得出原本娇俏美丽的容颜。 可是她此番手上生出了恶疮,一条腿轻轻拖着地,腰间还有裤子上也是血污不堪。 杜子腾心头咯噔一下,一抹不详的预感瞬间升腾而起,这个女人怕是已经半疯了。 之前他们大理寺的几个同僚去成大人家喝过他孙子的满月酒,杜子腾也在那个时候见过成家少奶奶一面。 虽然成家少奶奶不是出身与什么名门望族,可也出身于书香门第之家,教养出来的女孩子端雅大方。 此番看着她眼神浑浊,神情呆滞,不禁心头难过。 他办过太多的案子,像是眼前成少奶奶裤子腰身上染了这么多血迹,还有两条腿都站不直了。 定是被人糟蹋了,而且还不止是一个人欺负她。 在这逃亡的路上,这个女人到底还经历了什么。 她又是如何找到他杜家的府邸, 难道是为了她的儿子? 可他将成大人小孙子藏在自己府里头,只有他们几个知情人知道,成家少奶奶又是如何知道的? 还是这个可怜的女人,在诺大的京城只能找到他帮忙? 杜子腾越想越是心思狐疑,忙上前一步刚要将她扶着,不想成家少奶奶慌张向后避开,不管是任何人碰触她,都让她反应极其的激烈。 只有受过特别大刺激和创伤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杜子腾缩回了自己伸出去的手,忙命护卫去找几个嬷嬷来。 成家少奶奶对于这些女子来说,倒是没有面对男子生出那么大的警惕。 几个嬷嬷将她扶着进了杜家,杜子腾命人将她带到了侧厅,只留下一个心腹嬷嬷想要帮她沐浴更衣,不想成家少奶奶疯了般的尖叫了出来。 “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大人……这……”帮成家少奶奶更衣的老嬷嬷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疯癫成了这个样子? 杜子腾眉头拧了起来,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下去吧!” 那个嬷嬷忙退出了侧厅,杜子腾站在距成家少奶奶几步远的距离就停了下来道:“少夫人,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带你去见你的儿子!” “但是这一路上你切不可吵闹,若是被人发现你和你 儿子都在这里,与你与我来说都是天大的麻烦!到时候连我也怕是护不住你!” “一会儿,你跟在我身后,我带你去见儿子便是!” 成家少奶奶许是听懂了杜子腾的话,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是那眼神分外的古怪,隐隐含着几分仇恨和癫狂。 杜子腾晓得不让她见儿子,她断然不会配合沐浴更衣将自己打理成一个人形儿。 他看出来成家少奶奶害怕男子,于是身边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带,他亲自带着成家少奶奶去了后院那片偏僻的林子里。 刚走到林子边,几个守着的护卫忙上前冲杜子腾行礼。 成家少奶奶顿时向后踉跄退开,杜子腾忙将护卫远远留在了林子外面,不准他们靠近半步。 他只身一人带着成家少奶奶走进林子深处的那一处僻静院子,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里面传出了小孩子咯咯的笑声。 这么多天的颠沛流离,成家这个本来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加上又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自然不懂得这许多的人间疾苦。 如今在杜家,杜家少夫人春熙什么都捡着最好的给这个孩子送过来。 成家小少爷自然开心了几分。 笑声狠狠刺进了成家少奶奶的耳朵里,成家少奶奶脚下的 步子僵了僵忙冲了进去。 杜子腾紧跟在她身后,院子里成家老嬷嬷正拿着拨浪鼓在成家小少爷面前敲打着。 成家小少爷抬起来两只圆乎乎的小手想要够着拨浪鼓玩儿,突然院子门被打开,冲进来一个满身脏污的女人。 老嬷嬷手中的拨浪鼓猛地掉落在了地上,登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外面冲进来女子,下意识将坐在一边草甸子上的成家小少爷抱了起来。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成家少奶奶嘴巴里只念叨着这一句,看到成家小少爷的那一瞬间,一直呆滞疯狂的眼底瞬间闪过一抹亮光。 老嬷嬷也听出来自家少夫人的声音,忙近前看去,突然跪在她面前大哭了出来。 成家少夫人也不理会跪在地上的嬷嬷,而是将嬷嬷手中的孩子抢在了自己的手中,随后急匆匆朝着门口走去。 这一下变故突起,站在门口的杜子腾,心头一惊。 不知道成家少夫人抱着孩子这是要去哪儿? 他方才看着成家主仆相认,自己一个外男也不好站得太靠近了,随后站在院子的门口远远瞧着. 林子深处的这处院子之前本来就是给犯了错儿的小妾住着的,院子小不说,即便是院门也是逼仄狭窄,若是两个人并肩通 过都有些拥堵。 此时眼看着成家少夫人要抱着孩子冲出去,杜子腾只担心他们母子二人被外面的人认出来,万一落在了官兵们的手中,便麻烦了。 他当下什么也没有来得及想,抬起两条手臂想要将眼前已经疯癫了的成家少夫人拦下来。 成家少夫人丝毫不闪不避,朝着杜子腾冲了过来。 “少夫……”杜子腾脸上的表情猛地僵在了那里,眼睛顿时瞪大了几分,眼珠子几乎要突出来。 他随后缓缓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口,胸口上刺着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 成家少夫人周氏脏污不堪的手死死攥着匕首的刀柄,她发了狠,刺得很用力。 刀锋几乎完全没入了杜子腾的血肉之躯中。 鲜血顺着伤口渗了出来,落在了地上,形成了一条蜿蜒的血线。 将他素色长袍瞬间染红,他眼神茫然的看向了眼前脏污不堪的女人,怎么也想不到他躲过了那么多次的截杀,最后死在了一个疯女人的手中。 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耳边传来了呼啸的风声。 他两条手臂缓缓垂落了下来,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天际在他的眼眸中缓慢的滑落,最后定格在脑海中穿着一身粉裙的春熙身上。 大周第一纯臣……轰然垮塌…… 第472章 报丧 “少夫人啊!不!不!!”成家老嬷嬷被眼前的一幕瞬间吓傻了。 林子外面守着长青等几个护卫,一听这边出了事儿,忙冲了进来。 “少爷!少爷!!”长青看到门口地面上仰面躺倒在血泊中的自家少爷,顿时慌了。 他疯狂的冲了过去,跪在了杜子腾的面前,抬起手无力地堵着杜子腾胸口处的血洞。 可是已然无力回天了。 “少爷!少爷!!你醒醒!少爷!!” “大人!大人!快喊大夫来!” 护卫们声嘶力竭,从来没有这般的慌张过。 大人一辈子破了不少的冤案奇案,这一次却被自己救下来的人给杀了。 此时成家少夫人已经将匕首从杜子腾的胸口处拔了出来,她抱起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朝着林子外面的方向冲了出去。 身后成家的老嬷嬷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长青抬眸看向了朝着林子外面逃走的成家少夫人,哪里肯放过她。 只剩下一只手,也提着剑冲了过去。 去他的礼仪伦常,去他的不杀女人!! 他提着剑朝着成家少夫人的后背刺了过去,这一招还是少爷之前练剑的时候,经常拿他喂招练出来的。 这一剑灌进了他满腔的愤怒和无边的绝望,剑锋穿 着成家少夫人的胸口而过,不给她留丝毫活着的余地。 成家少夫人最后那一瞬间,脑子里清醒了几分,将怀中的儿子丢了出去。 那一瞬间剑锋便将她的胸口贯穿了去,差点儿就将怀前的成家小少爷也连带着刺中。 成家小少爷这一下子被自己娘亲丢出去摔得不轻,幸好这片林子里,年久也没有人打理,林间的草长得很高也很密,倒像是一条厚重的毯子。 成家小少爷在草地上滚了几滚,哇哇大哭了出来。 杀红眼的长青举起了剑锋朝着地面上的成家小少爷刺了下去,剑锋却被一个人死死抓住。 成家老嬷嬷连滚带爬,两只手紧紧攥着剑锋,手掌都快要被割去半边。 “不要!我求求你!不要杀!不要杀!” “是我家少夫人不对!是我们成家的错儿!孩子是无辜的!!你杀我!我给你杀!我给你杀了出气!!” 老嬷嬷晓得今儿的事情不能善终了,成家必然得死光了,才能平息杜家人的怒火。 杜大人为官清廉,仗义公道,不想会死在他们成家人手中。 她看着眼前已经杀红了眼的少年,这位少年和杜大人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显然不肯善罢甘休。 “公子消消气!消消气! 老奴用这条贱命换我家小少爷一命!” 她狠狠闭了闭眼,猛地伸长了脖子朝着长青手中的剑撞了上去。 随后缓缓倒在了地上,鲜血溅在了长青的脸上。 带着几分温热,长青一个哆嗦,脚下的步子踉跄着退后了几步,瘫坐在了地上。 身后传来护卫们抬着杜子腾的尸体,还在哭喊着寻找大夫的声音。 深秋越来越烈的风声。 成家小少爷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少夫人在郊外的寺庙里给未来的小主子求平安符,你们去请少夫人回来!” “发丧的信儿尽快送到横州老家去!” “对了,请永宁侯府少夫人来杜府主持庶务!” 说完这几句话,长青再也撑不住了,缓缓瘫坐在了地上,抱头痛哭了出来,像是野兽的悲鸣和嘶吼。 已经到了正午时分,沈钰珠这些日子身子不太爽利,也不必去魏氏那里立规矩,就让小厨房的厨娘们做了些清淡些的饭菜。 她正在用饭的当儿,张妈急匆匆走了进来,脸色煞白。 进门的时候还差点儿被门槛儿绊倒了去。 “主子!主子!不好了!!” 沈钰珠忙抬起头看向了张妈。 张妈大大喘了口气急慌慌看着沈钰珠道:“杜大人没了!” “你说 什么?”沈钰珠手中拿着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什么叫杜大人没了? 之前她还去杜府上看过,那厮除了被破了相,整个人活蹦乱跳的,什么叫没了? 张妈声音哆嗦的说不成个话儿,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方才杜家人偷偷来报的丧!” “今早杜大人带进府里头一个女疯子,不想那个女疯子发狂,将杜大人给……给刺死了!” 哗啦一声!正端着茶盏走进来的云香,被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惊得手中的茶盏也拿不稳了去。 “杜子腾死了?”沈钰珠声音微颤,带着万般的疑惑。 他怎么会死? 上一世他是要死在江南的,可是她求到慕修寒那里,将他全须全尾的护到了京城。 现在怎么就死在自家院子里呢? 那女疯子到底是什么人? 难不成这就是天道? 她重活一世不停地想要改变某些人的命运,可天道是真的不可违吗? 不!怎么会?不可能! 沈钰珠忙从床榻边下来,冲出了暖阁的门。 云香捂着唇哭了出来,却又不敢哭出声。 她替自己的好朋友春熙难受,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为何会这样? “云香,你不要哭,你跟着主子走一遭杜 家!我在这里守着,这多事之秋,咱们府上先不要乱了,免得给人可乘之机。” “大小姐自有定夺!” 云香拼命点了点头,拿起了沈钰珠的披风追着沈钰珠的脚步而去。 李泉得了信儿早就将马车准备好了,沈钰珠带着云香乘着马车,直奔杜府而去。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杜府的门口,此时杜府门口已经围了很多的百姓。 杜大人被疯女人刺死的消息不胫而走,他在百姓心目中素来是个经天纬地的好人,此番纷纷过来打探消息,所有人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沈钰珠的两只手紧紧攥着,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正因为太突然,这期间渗透着太多的诡异。 她下了马车,转身冲骑着马跟过来的千山道:“既然消息已经被放了出去,杜家就光明正大的发丧!” “千山,你去调集将军府的护卫队来,将杜家里里外外给我守住!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 “门口的这些百姓全部驱散了,在城郊搭建一些简易的棚子,百姓若是想祭奠杜大人,去郊外便可,不要拥挤在杜家门口。” “是!”千山也是纳闷儿,杜子腾可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柔弱书生,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给杀了。 他忙领命而去。 第473章 振作起来 沈钰珠带着云香疾步走进了杜府,整个杜府上下一片凄风苦雨。 廊前檐下,已经有仆从开始换上了白色帐子。 杜子腾刚成亲不久,之前挂着的红色帐子鲜艳如初,此番却又换上了白色。 两种颜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冲击着沈钰珠的眼睛,她觉得一阵阵的刺眼。 “少夫人,您这边请!”两个春熙身边的婆子,声音沙哑低沉,迎了出来将沈钰珠带到了中堂。 中堂此时已经设置了祭拜用的灵堂,灵堂正中放置着棺椁,棺椁的盖子还没有完全封住,只等杜家的人从横州回来。 棺椁四周此番放置着冰块儿,估计是想要让尸身能多放置几天,最好能撑到杜家的几位长辈们来。 杜子腾是杜家的独苗儿子,怎能不让家人见最后一眼。 棺椁前面放着烧纸用的炭盆,盆边跪着一身重孝的春熙,正在炭盆里烧纸。 沈钰珠顿时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一样,那一瞬间有几分恍了神。 现在灵堂还没有正式布置好,朝廷的那些官员们还没有来烧纸祭拜,整个前院显得分外的冷清和萧杀。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抢上了几步,直接扑到了棺椁 前,哗啦一声将棺椁拼尽全力推开了半边。 这是她第二次干这种推开人棺材的事情了。 第一次是慕修寒被传闻死在了豫州,那些小人弄了一具烂尸伪装成他的样子,结果被沈钰珠一眼识破。 此番她死死盯着棺椁里的尸身,希望还能出现慕修寒那样的奇迹。 这一切就是她上一世的噩梦,这一世应该不会重复。 可没有奇迹。 她死死盯着棺椁中的杜子腾,就那么静静的躺在了棺椁中。 脸色灰白,双眸紧闭,脸上的那道贯穿脸颊的伤疤是他在这个世上的最后印记。 那个曾经那么喜欢笑闹,那么风趣,也带着几分遭人恨的毒舌。 就是这么一个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带着整个世界都死寂了起来。 “嫂嫂,没用的,他死了!”春熙淡淡的声音传来。 沈钰珠忙转过身看向了棺椁前跪着的活人。 短短一晚上的时间,春熙本来还青春靓丽的容颜以极快的速度灰败衰老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沈钰珠,眼底布满了红血丝,脸色还有几分发青,抿着唇道:“我昨天晚上整整抱了他一晚上。” “我想的他兴许是冻住了,身体那么的冰,像是个大冰 块儿一样。” “我觉得他还是在捉弄我,你也晓得,他这个人虽然是堂堂七尺男儿,其实挺矫情的,有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病了不爱喝药怕苦,喜欢吃糖,还喜欢使小性子,当真是难伺候得很。” 春熙的声音干巴巴的。 “我就和他说,相公,你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冰成了这个样子?想要吓唬我啊!” “我和你说啊!我可是跟着我家大小姐被吓出来的,什么样的场面我没见过,我怕你这个吗?” “春熙,别说了!春熙!”沈钰珠脸色变了几分,现在春熙的模样让她担心得很。 如果她大哭大闹出来,这事儿也就缓过去了,可偏偏她头头是道的和她说着这些同死人的对话。 春熙眼神似乎绕过了沈钰珠看向了另一个世界,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已经坍塌了,没有了精气神儿,没有了灵魂。 她定定看着远处,居然还笑了笑。 “我说相公,你要是再这么吓唬我,我可生气了!我就不理你啦!” “相公,你是不是冷的慌,我帮你暖和暖和。” “你别和我闹!等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后,你还得教他写字儿,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好好读书 ,也像他爹爹一样参加科考,做官,一定要做个为民为国的好官!” “春熙!求你了!”沈钰珠踉跄着走到了春熙的面前,半跪在她的面前,将她紧紧抱在自己的怀中。 “春熙,人死不能复生!” “这一遭的事情定有蹊跷,我们不能让杜大人就这么被人害死,咱们得给他报仇!” “春熙,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杜大人的儿子!你若是伤心过度,出了什么差池,你让杜大人在天之灵如何安魂?” “孩子?”春熙回过神来,终于看清楚了眼前沈钰珠的脸。 她那一双好看的眼眸这才有了一点点的亮光。 方才沈钰珠看着她的样子,脸色比那棺材里躺着的死人还要难看几分,活人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春熙紧紧抓住沈钰珠的手臂,死死盯着她道:“嫂嫂,他是被人害死的!” “我知道!!”沈钰珠眸色阴沉了下来。 春熙低声呢喃道:“我不该让成家那个孩子留下来的,我当初便该是听了嫂嫂的,将那个孩子送走便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我不该……我不该……”春熙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打得有些狠,唇角 都被她自己扇肿了。 “我当初就该听了嫂嫂的话,将那个孩子送走的!你说我是不是该死!!我该不该死?” “春熙!春熙!!”沈钰珠忙将春熙的手紧紧擒住,盯着她的眼睛道:“你且听我说!” “现在不管说什么都迟了,我们现在没有伤感自责的时间。” “春熙!”沈钰珠吸了口气看着春熙一字一顿道:“春熙,杜大人不能白死,他的仇我们要报!” “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也要好好生下来,养大成人!” “杜家还不到垮的时候!” “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你得撑住,明白吗?” 春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要哭出来,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她此时头发散落,眼神疯狂,眸底燃着火,心头却已经成了冰川上的荒原。 荒凉的可怕! 一口气吊着她的魂魄,让她此时看起来像个艳鬼。 她终于在沈钰珠的注视下,回了魂。 沈钰珠看着她神色间的变化,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告诉我,那个成家少奶奶的尸体在哪儿?当务之急不能让别的人知道在杜府上刺死杜大人的是成家的人,否则连你和你的孩子也保不住!” 第474章 等太久了 春熙缓缓道:“那个贱人的尸体我已经命人藏起来了,后院里的那一具是我托长青买的无根无家被行刑的女囚的尸体。” “那成家嬷嬷的尸身已经被我命人烧化了,成家在这里的所有痕迹都被我清除干净了!” “那个孩子……”春熙说起来成家小少爷,唇角渗出了几分苦涩。 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她和杜子腾好好地帮了成家,为何成家的那个疯女人要这般对他们,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昨天晚上,再一次看到那个被吓傻了的成家小少爷,她差点儿伸出手要掐死他。 成家小少爷没有了爹娘,为何也要害得她的孩子同样没有父亲,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这个世上,善意也是错的吗? 沈钰珠看着春熙说到了那个孩子,心头不禁咯噔一声。 春熙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声音中的微颤看着沈钰珠道:“那个孩子,我送出了杜家,藏在京郊的庄子上。” 沈钰珠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我派人将那孩子送到东海海域的孤岛上,从此以后,你们再无瓜葛。” 春熙抬起头看向了沈钰珠道:“嫂嫂,到底是谁要害我家相公?” 沈钰珠眸色一闪,看着春熙道:“你现在 就对外传出消息去,说杜大人突然遭难,你心头难过,迟几天请人来吊唁。” “这些日子你哪里也不要去,此间事情我来处置!春熙,你信我,害杜大人的人,我绝对不会让他有什么好下场。” 春熙看着沈钰珠道:“嫂嫂,若是有什么消息,请告知我,我撑得住!” 沈钰珠看着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陈国公府东侧的书房里却灯火通明,不时有行色匆匆之人进进出出,自然带出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书房外面有陈家的护卫重重把守,几乎将书房围成了一个铁桶。 书房里面却清冷得很,只坐着两个人。 正位上坐着的正是穿着一身深紫色皇子常服的二殿下赵广,这些日子他不太好过,父皇对他也不如之前那般信任和恩宠。 如今父皇身边有了玺贵人,更是连自己的母后也见不了父皇几面,他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 慕家和七皇子赵轩却变成了香饽饽,人人都要巴结。 他脸色铁青,常年的酒色生活几乎掏空了他的身子,剩下了一个带着几分佝偻的架子,却让他这个人看起来更是有几分暴戾之色。 他的身边坐着苍老 的陈国公,自从自己的小孙子死了之后,他想尽办法寻找自家那个吊儿郎当不知道在哪里鬼混求仙的儿子,却依然没有找到。 难不成陈家真的要绝后了吗? 可现在不光是绝后的问题,怕是再这么由着慕家和七皇子发展下去,他们陈家马上就保不住了。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黑衣人疾步走了进来,在陈管家耳边耳语了几句,随后缓缓退下。 二皇子眉头一挑看向了自己的外祖父道:“外祖父,是不是杜子腾那厮……” 陈国公冷冷笑了出来:“死了!” 二皇子顿时眼底一亮,站了起来,来来回回走了几步。 “那小子手中掌控了我们太多的秘密,不想真的被成家的人给杀了!外祖父果然英明!彼时抓着成家的那个疯婆子,没有杀掉居然还有这般功效!” “若是那厮死了,他便没有办法告我们了!” 陈国公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眼底掠过一丝失望之色。 如果自己的女儿陈皇后还有另外的一个亲生儿子,他绝对不会倾尽陈家的全部力量去扶持这么一团烂泥。 可现在陈家的荣耀,都在眼前这个蠢货的身上系着,他已经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殿 下,想简单了。” 二皇子从来没有见过外祖父用这种尖酸刻薄的语气和他说话,忙转过身冷冷看向了陈国公。 陈国公缓缓道:“殿下,杜子腾已经搜集了对我们太多不利的证据。” “现在我们杀掉了他,可是他的那些证据却没有被杀掉,迟早会公之于众。到时候你该如何?” “那些风花雪月倒也罢了,可那些铜矿和铁矿你该如何同皇上解释?” 陈国公顿了顿话头道:“是的,杜子腾死了,可他那些证据却保存了下来,别的不说,光是那私自开矿,贩运私盐,冶铁铸钱……你觉得皇上会容你活下去吗?” 二皇子脸色巨变慌慌张张跌坐在了椅子上,看着陈国公道:“外祖父,你说我该怎么办?” “可我到底是父皇的儿子啊,父皇不会如此狠心的!不会的!” 陈国公冷冷看着面前的赵广笑道:“殿下,你若是不信大可坐以待毙试一试皇上对您这个想要谋反的儿子,究竟是怎么个仁慈法?” 二皇子脸色更是白了几分忙道:“罢了,多不过杜子腾那厮可能将证据藏在杜府中,我们一把火将杜府上下烧了!烧死他们!一个不留!” 陈国公像是看傻子一眼看 着二皇子:“殿下,我们之前杀一个杜子腾,派出去那么多人都无功而返。” “如果不是成家少夫人落在我们手中,被我们做了局,你觉得我们能杀得了杜子腾?” “慕修寒那厮的天机门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听闻永宁侯府少夫人已经带着人去了杜府,这下子更不好对付了。” “在这个当儿,你去杜家放火烧宅子,这里可是京城!!” 赵广猛地站了起来冷冷道:“那到底该如何是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该如何?” 陈国公抬头死死盯着面前站着的赵广一字一顿道:“殿下,臣问你,若是你真的被逼到那个份儿上,你有没有胆量豁出去做一件大事?” 赵广被陈国公脸上的神情给狠狠吓了一跳,他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陈国公看着他冷笑了出来:“你不觉得,圣上如今病成了这个样子,也没几天好活了吗?” “如今七皇子和慕修寒可都不在京城!” “三皇子此番忙着整顿吏治,手头也没有什么兵马。” 陈国公缓缓起身看着赵广道:“殿下,为了那个位置,您不觉得自己等的时间太长了吗?” 赵广顿时呆在了那里。 第475章 医治死人 夜色越发浓重了几分。 京城里鱼目混杂的城南,此时依然热闹非凡。 整个城南混迹了许多的三教九流,赌场,勾栏瓦子,还有镖局,纸扎棺材铺子。 各种各样的行当,明的暗的,端不上台面的勾当通通融合在一起。 构成了京城一道特殊美妙的风景线。 一辆简易的马车瞬间从逼仄的小巷子窜了出去,随后消失在那些低矮交错的巷道里,看不见影子。 马车里斜靠在车壁上的古若尘,容色清冷,即便是戴着鸷鸟的面具,都能渗出一丝丝的寒霜来。 对面坐着的沈钰珠,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像是被一层冷霜层层叠叠的裹着,带着生人勿近的绝冷气息。 古若尘终于忍不住了,冷冷笑道:“我说少夫人有些日子不联系我了。” “为了避嫌,讨好你那个夫君,你拿我当陌路人?” “今儿怎么好心联系我了?这又是谁病了?谁残了?” 古若尘缓缓俯身,高大的身体在她的面前落下了一个沉重的影子。 “呵,是不是慕修寒那厮出事儿了?说说,他这刚出师就被人打残了?还是又像上一回被人关在了笼子里?” “闭嘴!”沈钰珠本来没有心情和他开这样无聊的玩笑,没 想到他竟然扯到了慕修寒的身上,她当真是忍无可忍。 古若尘终于激怒了沈钰珠,缓缓直起了身子仰靠在马车的车壁上。 “呵呵,我这一次的诊金可是很贵的,如果对方伤的太重,还要再加银子。” 沈钰珠拿出了一沓银票放在了古若尘的面前:“不看活人,这一次看死人!” 古若尘一愣,神情间掠过一抹意外。 他唇角微微翘了起来,晕染出了更大的弧度。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啊!” “我古若尘都是把病人医活,要么就是把活人治死了,第一次看死人……” 他抬起修长的手,伸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得加钱!” 沈钰珠冷冷盯着他。 为了请得动这个家伙,她现在已经在他身上压了十万两了。 十万两,那是她今年所有在毓秀街铺面一年的收入。 她死死盯着古若尘,古若尘没有丝毫的变动。 沈钰珠知道这世上若是提到用毒非古若尘莫属,可杜大人死的不明不白,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抬起手将手镯,耳环一样样的摘了下来,塞到了古若尘的手中。 “只带了十万两,你若是还要先拿着这些,以后我会去你那里将我的首饰赎回来的。” 珠宝从面前这 个女人的身上摘下来,还残留着几分温热的体温,烫得古若尘心头微微一颤。 古若尘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两个人像是对上了,沈钰珠明白古若尘古怪的性子,如果能够选择的话,她绝对不轻易动用此人。 着实的难伺候,有时候还随心所欲。 眼见着这是古若尘的价格没有谈论妥当,这件事情要办不成的节奏。 她眸色越发清冷了几分,抬起手解开了自己的披风领子,将墨狐裘披风摘了下来。 “够吗?” “不够我这一身衣服也一并给你……”沈钰珠声音发狠。 杜子腾的死给她的打击很大,她重活一世想要护着的人,想要助其改命的人太多,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这便是警告她吗? 可她偏不信命! 天意也好,宿命也罢,即便是阎王爷和她抢人,她也要问个清楚明白。 “住手!”古若尘是真的服了这个女人。 论无耻和狠辣,他貌似比不过她。 沈钰珠停了手不再脱衣服。 古若尘突然觉得好没意思,将那一件狐裘披风拿起来狠狠扔到了沈钰珠的身上。 “你到底让我看什么死人?值得你这样?” 沈钰珠重新裹好了披风,身子一阵阵的发抖。 “到时候你就 知道了。” “呵!”古若尘冷笑了出来,看着面前似乎有几分憔悴的女子,冷冷笑了出来:“你就这么在一个外男面前脱衣服?慕世子不生气?” 沈钰珠的所有心思都在杜子腾被杀这件事情上,懒得理会他,只是淡淡道:“他舍不得杀我,不过谁看了我的身子,他会挖了那人的眼睛。” 古若尘顿时脸色变了,干笑了一声。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一条逼仄的小巷子里,从马车里下来。 沈钰珠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披风,将披风上厚重的兜帽裹在了头上,一张脸孔遮挡得严严实实。 古若尘冷冷笑了一声跟着沈钰珠走进了小巷子里。 走了大约十几步就听到了嘈杂异常的声音,居然有个赌场就开在了巷子里。 沈钰珠轻车熟路的走进了赌场后面的巷子,这条巷子直通赌场的后院,曲曲折折像是在细窄的羊肠子里转悠。 古若尘唇角勾起了嘲讽淡淡道:“一个姑娘家的,整天和杀人放火,下九流这些事儿搅和在一起,你也真行啊。” 沈钰珠的注意力不在这个上面,不理会古若尘的嘲讽。 “呵,你难道不害怕?” 古若尘是真的很诧异这一点。 从云州城到这里,这个女人一步步 走到此处,经历过的这些惊险刺激怕是寻常贵族女子一生都没有经历过的吧? 古若尘看着夜色中那一抹挺拔的身影,缓缓问道:“你难道就没有害怕的东西?你看这黑漆漆的,你不怕鬼吗?”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定了定,淡淡道:“怕鬼?呵!这世上人比鬼可怕!” 古若尘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儿了。 很快沈钰珠走到了小巷尽头,是一扇斑驳的木头门,外面虽然学着有钱人家的样子包了一层薄薄的铁皮,可早已经锈迹斑斑,烂得不成样子了。 沈钰珠站定在门口,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门,拍的很有节奏感。 拍三下,停顿一会儿,又拍了三下。 不一会儿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了一张满脸横肉的女人的脸。 那女人古若尘貌似认识,城南几家着名的赌场都是这个女人开的。 人称胡三娘,别看有二百多斤重,打起架狠过蝎子尾巴的主儿。 那女人看到了沈钰珠后忙挪动着肥胖的身躯给她行了个万福低声道:“少夫人福安!” 沈钰珠点了点头,转身冲古若尘道:“跟我来。” 古若尘还真的有些懵了,这一晚上颠簸,到底沈钰珠让他看哪一个死人? 第476章 降头 古若尘定了定神跟上了沈钰珠的脚步,一直走进了这个逼仄的院子。 没想到的是,这一处是院子套着院子,从侧门穿过去,眼前豁然开朗。 周周正正很气派的一处院落,四周的装饰也很精致。 那个胖女人再没有走进来,而是亲自守在了院子的门口。 两只拳头紧紧捏着,像是倒提着两只金刚铁锤,这就是她的武器。 沈钰珠一言不发站定在了正门前,侧过身子等身后的古若尘跟了上来,这才用力将门推开。 古若尘不知道这一晚上这个女人到底在玩儿什么把戏,也跟着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装饰看起来很简单,除了一排八宝格子,一套简单的黄杨木桌椅,此外什么都没有。 他定了定神跟着沈钰珠转过了纱橱,却看到内堂的地板上放着一具尸体,尸体上盖着厚重的白布,将尸体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沈钰珠站定在尸体边,脸色更是沉到了底,眼神凌厉到了极致。 “还请古公子过来瞧瞧。” 古若尘淡淡笑了一声,瞧死人,那一定是让他瞧怎么死得了? 既然找到他来,想必沈钰珠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被毒死的。 他淡淡笑了一声,缓缓走到了尸体的面前,蹲了下来 。 抬起手猛的将盖着尸体的白布掀了起来,他神色微微一愣,眸色间掠过一抹诧异,随后将自己短暂的失态掩盖了起来。 沈钰珠的声音冷的厉害。 地上躺着的尸体正是发狂杀害了杜子腾的成家少奶奶。 “你帮瞧瞧这个女人是不是中了什么蛊毒?这种蛊毒可能让人疯癫,出现幻觉做出不同寻常的举动来,比如……杀人?” 古若尘脸上的那一抹吊儿郎当终于收敛了起来,眉头拧成了川字。 他没想到沈钰珠判断问题的角度这般的敏锐,如果不是慕修寒那个家伙娶她为妻。 他现在真的有心将这个女人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最起码收她做个徒弟也不错。 “想要看看是不是蛊毒,最起码得剖开尸体的肚子瞧瞧,最好是……” 沈钰珠弯腰一刀子扎进了成家少夫人的肚子里。 手起刀落,狠辣果决。 一股子恶臭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虽然这具尸体已经被冰镇了起来,可还是有些轻微腐烂。 古若尘惊讶的看着沈钰珠:“你至于吗?不就是死了个杜子腾,又不是死的你男人,你干嘛这么拼,这么狠?” 沈钰珠脸上溅上了一点点的污秽之物,却没有擦拭,清冷的眼眸死死 盯着古若尘。 “他不该死!我得让他灵魂能安息!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 “人人都说好人不偿命,罢了,那就拉着坏人一起陪葬吧!你说呢?” 古若尘被沈钰珠眼眸中的那一束光狠狠刺痛,第一次不敢与这样的视线对视,忙转了过来。 不再说什么废话,拿出了随身带着的一些工具,摊开在尸体的身边。 不多时,他站了起来,动作还有些僵硬,冲到了窗户边推开了窗子。 外面的冷风倒灌了进来,冲淡了满屋子的腥臭味道。 他大大喘了几口气转过脸看向了一边神色淡然的沈钰珠,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不一样的存在。 这股味儿,她也能忍受得下来,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她害怕的? “古公子?到底是这么回事儿?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古若尘顿了顿话头,点着地上成家少奶奶的尸体道:“中的是降头。” “降头?” 古若尘冷冷笑道:“是的,降头,一种种进了脑子里的蛊虫,让人不受控制,做一些过激的行为。” “不过被种下降头之人,之前可能会受些磋磨。” “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在下告辞。” “古公子留步,”沈钰珠的眉头蹙了起 来。 她可是花费了十万两银子,他就轻飘飘告诉她这么一句话。 古若尘转过身看向了沈钰珠。 “少夫人还有何贵干?” “你不说的详细一点儿吗?”沈钰珠咬着牙,“这降头可能从哪儿来?” “打住,”古若尘抬起手制止了沈钰珠的话头冷冷看着她道:“我只是个大夫,我只知道这个女人生前被人狠狠折磨过,早就失去了心智。” “随后有人给她体内下了东西,让她不受控制,甚至成了一把杀人的刀。” “剩下的的那些事情,谁关押了她,谁把她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又不是大理寺的人,哪里知道这些?” 古若尘转过身,只是步履比以往更加匆匆。 沈钰珠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口,心头升腾起一抹很怪异的念头,可又说不上来什么。 此时总觉得古若尘就是个江湖骗子,硬生生骗了她的银子,她还没地儿说理去。 不过现在有一点儿可以肯定,古若尘但凡是说出来什么,那就是什么。 果然成家少奶奶很突兀的找到了杜家的门上,还以这般诡异的姿态害死了杜子腾。 沈钰珠眸色间的森冷更加浓烈了几分。 如今谁最盼望着杜子腾死?其实早已经有了 定论,只是这一次对手杀人的法子太令人捉摸不透,几乎是防不胜防。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杜子腾将成家的小少爷留下来,终究是个祸患。 她闭了闭眼,低声道:“胡三娘!” 守着门口的胡三娘忙急匆匆走了进来,同沈钰珠见礼。 他们天机门的令牌现在都被门主交给了少夫人管着,如今少夫人就是他们这些天机门门徒的半个主子,哪里敢有不听话的? “少夫人?”胡三娘冲沈钰珠福了福。 “三娘你去请吴长贵来,让他明天将街头的那些小乞丐召集在一起。” “问问那些小乞丐有没有在十月初九这一天见过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丐。” 沈钰珠缓缓道:“我手头有画好的一个女丐的画像,发给他们,让他们帮忙找一找。” “提供线索者,赏银五十两。找到重要线索者一百两。能说出来历的,一千两。能找到这个女丐从哪里出来,跟什么人见过面儿,有凭有据者一万两!” “还有……”沈钰珠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烧了吧。” “是,”胡三娘忙走了出去交代差事。 沈钰珠看向了院子里光秃秃的杨柳,眼神冷了下来。 天命? 呵!这一次老娘要和你斗到底! 第477章 小乞丐 沈钰珠缓缓坐在了椅子上,屋子里还残留着隐隐约约的死亡气息。 安家少奶奶的尸身已经被胡三娘带着人清出了屋子,这个女子在这人世间最后的一点儿痕迹也被打扫干净。 屋子里渐渐清冷了下来,桌子上晕染着淡黄色的光晕,笼在了沈钰珠清冷的侧颜上。 她现在神经紧绷,眉眼间含着戾气,让人瞧着触目惊心。 整整三天的时间,沈钰珠吃住都在天机门这一处赌场的后院里。 第四天头的时候,吴长贵亲自来见沈钰珠,身后带着两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那两个小乞丐从来没有被人带到过这么周周正正的地方,屋子里的装饰也是精致得很,两个半大孩子赤着脚走了进来,都有几分战战兢兢。 “给少夫人请安!” 两个小乞丐跟着吴长贵一起给沈钰珠行礼,身体微微有几分僵硬,都显得不太自然。 沈钰珠点了点头,让这两个孩子起来。 她亲自将盛放着小点心的盘子送到了两个小乞丐的面前,吴长贵晓得少夫人这是担心两个孩子见着她太过紧张,有些话容易漏掉。 他看着两个小乞丐道:“你们一会儿好好对少夫人说说你们看到的,说的好了,每天有肉包子吃。” 两个小乞丐忙 点了点头,一个年长的忙冲沈钰珠道:“回少夫人的话,我和弟弟是上一遭豫州兵灾后的孤儿,流落到京城也有些日子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 大一点儿孩子看到沈钰珠听得认真,更是整肃了心神道:“就是在半个月前我和弟弟在一条小巷子口给东城的大爷们跑腿儿送信儿。” “那个时候,我记得天儿已经暗了下来,街头也没有多少人。” 少年乞丐回忆起过去,神色还微微有几分悸动和恐惧。 “我们看到两个骑着马儿的官差朝着小巷子这边过来了,这年头见着官差可得躲远一点儿,我和弟弟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好藏的地方,就躲在巷子口一处放杂物的竹篓子里。” “那两个人没有看到我和哥哥在那里,随后将马背上放着的一只麻袋抱了下来,随意的丢在了巷子口处。” “其中的一个人还将麻袋的袋子口解开,居然露出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显然被人……被人那个什么过……衣服都被扯破了去。” “故而我对少夫人找的这个女人分外认得清楚,当时我和弟弟都被那个女人吓坏了,自然印象深刻。” “我和弟弟说,这等事儿别管就是了!我们兄弟两个就溜走了!” 沈钰珠 的眉头蹙了起来,神色更加冷凝。 那个年长一点儿的孩子,说到此处抿了抿唇,嘴巴都干裂开来。 沈钰珠冲吴长贵示意,吴长贵忙将桌子上的茶盏斟满了茶水,给两个孩子一人倒了一杯茶。 这两个孩子,小的看起来有六七岁,大的顶多也就十一二岁。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天机门的老板娘亲自给他们递吃的,天机门的大管家亲自给他们端茶润嗓子。 那个年长的孩子顿时觉得被人重视了起来,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颠沛流离的生活,让这个孩子明白,今儿他和弟弟算是遇到了贵人,如果差事办得好,指不定以后吃饭能有着落了。 他接过来仰起头喝干净了茶盏里的茶水,用手抹了一把嘴巴上的水迹,看着沈钰珠道:“回少夫人的话儿,自从上一次我和弟弟见过那个被装在麻袋里的女人后,也没敢伸张这件事情,就回到了破庙里。” “哪里想到第二天,那个女人也加入到了我们这一群乞丐中。” “她的神智时好时坏,长得还有几分姿色,有些个天杀的竟然还欺负她,被几个年长的老丐护着,才没闹到不能看的地步。” 沈钰珠现在对成家少奶奶丝毫同情不起来,虽 然她也是个被人利用的可怜人,可她却亲手杀死了杜子腾。 这件事情永远也不可能原谅。 小乞丐倒豆子一样同沈钰珠将这一切全部说了出来。 “后来那个女人越来越精神头不好,甚至后来每天夜里都喊她儿子的名字,吵得我们睡不着,将她从破庙里轰了出去。” “我以为就这样不会和这个女人有什么交集了,可总觉得心里挺可怜她的,我就将自己讨来的两个发馊了的馒头揣着走出了破庙去找她。” 沈钰珠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缓缓道:“你不是说她被赶了出去吗?你去哪里找她?” 少年乞丐心头一顿,少夫人好锐利的一个人,这般的细节都要在意。 他更是不敢糊弄忙道:“那个女人被赶出去后,就在河岸便的林子里自己用枯枝堆了一个草堆,在上面歇着。” “那天看着她好像得了什么病,整个人疯疯癫癫的,还捂着脑袋说头疼。” 沈钰珠眼神一闪,那大概是就是被中下的降头发作了。 她看着少年乞丐道:“说下去!” 少年乞丐忙道:“我想的别给病死饿死了,我们这些乞丐什么时候死都是随便的,可临死前吃不饱,我娘经常说来世都投不了胎,只能做个饿死鬼。” “我就拿着馒头去找她,也算是积德行善吧!” “不想,我刚走过去,却看到一辆马车朝着那片林子行去。” “什么马车?”沈钰珠的眸色一闪。 少年乞丐忙道:“那马车我见过,之前我经常给城里面的大爷们跑腿儿,那是京城吉祥车行里的车。” “车行?”一边的吴长贵忙道:“吉祥车行虽然不是陈家的产业,可是那家车行属下熟悉,车行的老板其实是陈家那边的人。” 沈钰珠脸色瞬间变了,一切不言而喻。 陈家的人做这种鬼鬼祟祟的事情,自然是不敢用自家家族的马车,用别人家的马车也不敢,只能用自家心腹车行里的普通马车载人。 京城里世家的马车都在马车的外车壁上雕刻着家族族徽。 小乞丐看着眼前的贵人脸色变了,心头狠狠一跳,还说的什么陈家,他觉得自己个儿是不是摊上了什么事儿。 可贵人们的事情,他也不敢问,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那辆马车停在了那个可怜的疯女人面前,车帘子掀了起来一个男子探出半边身子和疯女人说话。” “当时小的还很纳闷儿,居然还有租得起马车的贵人和这个疯女人认识?” 沈钰珠看着他道:“那人长什么样子的?” 第478章 白绒花 少年乞丐苦着脸道:“回少夫人的话儿,小的那个时候很怕这些贵人们。” “咱们这些活的像是蝼蚁一样的小贱种,被贵人们捏死那是常有的事情,只看到那人模糊的探出车窗的半个身影。” “很快马车就走了!” “那马车走了以后,疯女人彻底疯的厉害,跌跌撞撞朝着城内的方向跑了过去。” “你还记得那是个什么时候?” 少年乞丐忙道:“回少夫人的话,差不多是天刚亮的时候。这个小的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头天晚上那个女人疯病犯了搅合的所有人不能睡,才被赶了出去。” “所以就是天色刚亮了的时候。” 沈钰珠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窗户边,推开了车窗看向了外面的天色,黑沉沉的,有些下雪的意思。 其实一切都已经清楚明了,也不必再问下去,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那天早上安家少奶奶就那么疯疯癫癫闯进了杜府。 想必她的儿子藏在杜府的消息也是马车里的人告诉那个女人的,正好那天早上也是蛊毒发作的时候。 安家少奶奶用那么大的力气刺死了杜子腾,因为她已经出现了幻觉,眼前的杜子腾不是救了她儿子的恩 人,大概就是轮着欺负了她的恶人。 为了护着自己的孩子,一个母亲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可是强大至极的。 她缓缓闭了闭眼。 吴长贵小心翼翼看着沈钰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沈钰珠吸了口气道:“吴先生,你去查吉祥车行,还有从今往后,我要让那家车行在京城开不下去,你晓得怎么做?” 吴长贵眼底精光一闪,他们世子爷的天机门这些年跟着世子爷开始从良了,之前整人的时候可没少下死手。 区区一个吉祥车行,就等着完蛋吧! “这两个孩子京城是不能待了,一起送到涿州吧。” 两个小乞丐脸上掠过一抹惊慌,不知道为何要把他们两个送到涿州去,一个个脸色瞬间变了几分颜色。 沈钰珠温了几分语气道:“不要害怕,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从不乱杀无辜。” “你们两个今儿从我这里出去后,保不准就被人盯上了,去涿州给你们一个安稳的生活。” 两个小乞丐这才松了口气,冲沈钰珠磕头道谢后,被门口守着的胡三娘带了出去。 吴长贵躬身立在沈钰珠的面前道:“少夫人,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 “世子爷 和七殿下那边好像失去了音信一样,送过去的信都石沉大海。” 吴长贵这一次不晓得世子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行军布阵法,一路上任何消息都没有传回来,即便是他们天机门的人都查不到任何的消息。 沈钰珠缓缓道:“世子爷有世子爷的打算,我们不要打乱了他的计划,虽然我也不晓得他到底有什么计划。” “罢了,备车,我去一趟杜家。” 有些话儿,她得和春熙说清楚。 吴长贵忙退了出去,给沈钰珠准备马车。 沈钰珠乘着马车来到了杜家,此时已经到了正午时分,暗沉沉的云将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不像是正午倒像是午夜。 沈钰珠的马车停在了杜府的门口,杜府的门口已经挂起了白色灯笼,外面写着两个祭字儿。 因为杜家人没有对外公开发丧,朝廷里的官员们很少来吊唁的。 除了大理寺杜子腾的几位好友过来帮忙,其他的官员一个也没有。 杜子腾平日里为人耿直,刚直易折,不光是得罪了权贵,连着朝中的大臣也一并得罪了去。 现在又是多事之秋,那些墙头草轻易不敢宣誓自己的立场。 倒是京城的百姓几乎要将杜家设 在京郊的祭拜之所给挤破了去,人人都不愿意打扰杜大人的遗孀,便是家家户户做了白花偷偷放在了杜府院子的外墙上。 久而久之,杜府所在的整条街都被白花倾盖,深秋的风激荡起了这些白色花朵,给人感觉分外的震撼。 一朵白绒花随着风落在了沈钰珠的脚下。 沈钰珠弯腰将白花捡了起来,轻轻捏在了手中,大步走进了杜府的门庭。 杜府的人现在看到沈钰珠都像是见到了自家人一样,将她直接迎到了正厅。 还没有走到正厅就听到了一阵吵闹声,还夹杂着哭泣声。 沈钰珠眉头皱了起来,一听那个声音便晓得是杜家的几位长辈们从横州来了。 她眼皮子跳了跳朝着正厅走了过去,远远看到正厅里坐满了人。 亲人们总不能一直守在灵堂里,需要歇一歇。 此时杜老爷和杜夫人两个人早已经脸色灰白,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加令人痛苦不堪的事情了。 两位长辈瞬间苍老了几十岁,杜夫人居然连头发也白了,眼睛肿胀,呆呆坐在了椅子上,任凭杜家老爷子点着春熙的鼻子骂。 “早说你是个丧门星!我让腾儿不要娶你这 个丧门星,果然出事了不成?” “早知如此,就该当初将你休了去!!” 一边的杜老爷疲惫的看着自己的老爹缓缓道:“父亲,你就让她起来吧,她现在肚子里还怀着咱们杜家的骨血!” “呵呵!杜家的骨血?哥哥去了江南当差走了那么久,回来后她肚子便是这般大了,哪里来的骨血?野种吧!” 杜萍儿也跟着从横州来了,穿着一件月白色裙子,头上簪着白花儿。 她脸上的尖酸刻薄更加深刻了几分,之前还有个念想希望能嫁给杜子腾,现在却是一点儿念想都没有了。 眼见着她的年龄也耗大了,此时更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起来,只是为了狠狠折磨死春熙,打击她才能让自己开心一些。 可这话儿说的当真是难听至极! 一边的杜家老爷子虽然也觉得杜萍儿说话分外的不妥当,可现在他们所有杜家人都太哀伤了,只想找个能发泄愤懑的出口。 故而对于杜萍儿的话,谁也没有说什么。 沈钰珠眸色一闪刚要上前,突然被杜老爷子罚跪的春熙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杜萍儿的面前,狠狠一巴掌抽在了她的脸上。 “你刚才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第479章 掌家之权 杜萍儿从来没有想过春熙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居然这般的彪悍,上来就给了她一巴掌。 她头上的白色珠花都被打掉了,脸颊瞬间肿胀了起来。 “你?贱人你居然敢打我?”杜萍儿瞪大了眼眸,狠狠瞪着春熙。 啪!春熙又是一巴掌抽在了杜萍儿的脸上。 杜萍儿一个踉跄连连向后退去,眼底瞬间染过了一丝恶毒,朝着春熙的肚子撞了过去。 “小心!”沈钰珠脸色一变刚要冲过去,不想身边跟着的小丫头金钏儿,瞬时冲了过去,一脚踹到了杜萍儿的身上。 金钏儿这些日子的武功可不是白练的,不光得了萧家长公子萧恒的指点,还被那个偶尔见面的神秘贵族青年暗中指点。 杜萍儿固然歹毒可真的要见真章的话,哪里是金钏儿的对手。 金钏儿这一脚将杜萍儿狠狠踹到了一边,几乎爬也爬不起来。 一边的杜老爷子顿时怒了,也看到了沈钰珠走到了正厅的门口,他点着沈钰珠的鼻子骂了出来。 “老夫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我杜府上撒野!滚出去!!” 沈钰珠眉头蹙了起来,这个老匹夫说来说去也就这么几句话儿。 她不是没见过家中长辈们糊涂的 ,可真的是没有见过这么糊涂的。 眼见着杜家人丁零落,有人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谋害春熙肚子里的孩子,杜老爷子却视而不见,反而骂起了他们这些管闲事的。 沈钰珠缓缓走了进来,丝毫不理会杜家老爷子,冰冷的视线环视了四周一眼,四周杜家的人登时闭了嘴。 沈钰珠扶着春熙坐在了椅子上,抬头看向了杜老爷子冷哼了一声笑道:“你们杜家的事情,我是管不着。” “可杜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好友,他的儿子我不能不管!” “您若是眼睛不瞎的话,应该能看出来,杜萍儿刚才那一下子是朝着春熙的肚子撞过去的!” “谁给她这样大的胆子,先是污蔑杜大人的儿子是野种,接着便要冲过去,是不是最好能将杜大人的遗腹子给撞落了,让你们杜家断子绝孙不成?” 沈钰珠话音刚落,一直痴痴傻傻的杜夫人猛地从椅子边跳了起来。 她再也受不了了,她的儿子死的不明不白,窝窝囊囊。 居然到了这步天地,她的孙子还要被人谋害,真当她是个泥捏的? 她冷冷看着被金钏儿踹到了地上的杜萍儿,眼底渗出一丝冷冽来。 杜夫人转身看 向了自己的窝囊废丈夫,咬着牙道:“老爷,我今儿只问你一句话儿,咱们儿子死了,这个家轮到谁来当着?” 杜老爷红着眼睛抬眸看向了自己的夫人,嘴唇哆嗦了一下,他明白自己妻子想要问什么。 杜夫人看着杜老爷不说话,冷冷笑了出来。 “老爷,你不要忘了,儿子死了,还有孙子!说真的,这个家妾身是断然觉得你当不起。” “你被自己的爹娘整整压制了四十多年,从你生下来那一天起他们就试图控制你,这个家你当不起!” 杜老爷顿时脸色灰暗了下来,妻子对他的不满,他是晓得的,句句诛心,他却没有丝毫辩驳的余地。 “大胆!你这个毒妇!怎敢挑拨老夫和儿子之间的关系?”杜老爷子脸色沉了下来。 一边的杜老太太也坐不住了,点着杜夫人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小娼妇,若不是你勾着我儿子,我儿子焉能对我们颇多意见?” 沈钰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两个老家伙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够了!”杜老爷缓缓起身,打断了自己老娘的话儿。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老娘,眼底的愤懑让他的眸色变成了赤色。 他嘴唇哆 嗦着,红着眼眶咬着牙道:“什么叫娼妇?那是儿子明媒正娶进来的妻啊!” “你们当初赔了生意,那些亏空可都是元娘的嫁妆一点点帮你们将窟窿补起来的。” “什么是野种,那是腾儿的亲生骨肉啊!” “你们瞧瞧春熙的脸色,瞧瞧他们两个的恩爱,她到哪儿去怀着一个野种来?”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呐?” 杜老爷子和杜老太太终于脸上的尖酸刻薄稍稍缓解了下来,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来。 杜老爷狠狠吸了口气,将眼底几乎灼干的眼泪憋了回去,整肃了脸色道:“父亲,母亲!” 他跪了下来冲杜老爷子和杜老太太磕了一个头道:“等此间腾儿的丧事了结后,你们还是回横州老家吧。” “你说什么?”杜老爷子顿时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一向老实木讷的儿子居然敢反抗他们。 “你究竟想干什么?呵呵!别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你就可以将自己的爹娘随意处置了!” “父亲,”杜老爷抬起头定定看着自己已经疯狂的父亲,“父亲为了杜家操劳了这么久,还是好好歇着吧。” “父亲名下的那些生意就交给春熙打理吧。” “你……你说什么? ”杜老太太也慌了神。 杜老爷子气的一阵阵的发晕,咬着牙狞笑道:“你休想!我还没死呢!你就想将杜家交给一个下贱的丫头管着,我不同意!” 杜老爷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忍着嗓子里的哽咽道:“由不得父亲同意不同意,掌家的钥匙和令牌我已经从父亲的暖阁里取了出来!” “你!”杜老爷子不想儿子居然也和他斗起了心眼儿,这下子真的是慌了。 杜老太太晓得一旦他们老两口失去了那些掌家的令牌,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她忙语气和软了几分道:“宏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儿?” “为娘和你爹爹帮你们看着这些家业,以后还不是一起要交给你的?你不要再和我们开玩笑了,快将那些令牌拿出来。” 杜宏苦笑道:“娘,绝无可能!” “畜生!!”杜老太太狠狠打了杜宏一巴掌,杜宏被打的脸颊偏到了一边。 杜宏被这一巴掌倒是给打笑了,他缓缓起身却从怀中拿出了杜家掌家的令牌,还命属下将杜家所有的账册抬到春熙的院子里去。 他随后看向了春熙:“春熙,你过来!” 春熙也被眼前杜家长辈们的架势给吓到了,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第480章 还有一个法子 春熙站定在杜老爷的面前,刚要躬身行礼,却被一边的杜夫人抬起手扶住。 杜夫人的手很冰很凉,像是浸了寒霜。 春熙不禁哆嗦了一下,可看向了杜夫人眼底的那一抹坚毅,她顿时读懂了婆母的心意。 杜夫人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怀着腾儿的孩子,以后不管做什么多顾及一些这肚子里的孩子。” 春熙晓得这是婆母责怪她刚才不顾及胎儿和杜萍儿起了冲突,可杜萍儿不管怎么骂她都无所谓,就是不能说这个孩子是也野种。 他的爹爹是个盖世英雄,为民请命的盖世英雄,她不允许任何人在杜子腾的身上泼脏水,一滴也不行。 此番她明白公婆的意思,想要保住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必须要有资本。 在这个世上,留给她悲伤的时间不多了,她没有悲伤和祭奠的权利,只能替子腾将这个家撑下去,将孩子生下来。 百年之后,她在黄泉路上遇到子腾,也问心无愧了。 杜宏缓缓拿起了手中的令牌送到了春熙的手中,神情郑重。 “春熙,这令牌你收着吧!” 春熙定了定神缓缓接了过来,令牌落在了她的手中,有几分凉意,她手指收紧,令牌的棱角硌得她掌心微微锐痛。 她抬眸看着面前的公婆道:“爹,娘,你们放心,子 腾的孩子我会好好生下来,养大成人,这个家放在我手中不会败!” 杜老爷的眼底难得露出了几分欣慰,其实他之所以让春熙掌家,一来是为了给春熙肚子里的孩子谋划。 二来春熙可是永宁侯府少夫人身边一起长大的,虽然是婢女,但少夫人看待春熙如同对待自己的亲姐妹一样。 以后春熙的事情,这位永宁侯府的少夫人不会不管,慕世子也不会不管,这便又是给他的小孙孙多了一层保障。 杜夫人看着春熙将令牌拿在了手中,这才松了口气,随后转过身看向了瘫坐在地上傻了眼的杜萍儿。 她眼眸阴沉了下来。 “一个远房的亲戚罢了,都出了杜家的五服,就因为牙尖嘴利,居然在杜家为非作歹了这么多年?” 杜萍儿忙哭了出来:“母亲!母亲!我不是……萍儿只是太难过了……萍儿才口无遮拦……” “呵呵!你这样的女儿我可从来不敢高攀,”杜夫人冷冷笑道,她心头燃着怒火,早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我的儿子尸骨未寒,你一口一个野种,让我儿在天之灵如何安息!来人!杖责五十!” 杜萍儿顿时哭不出来了。 杖责五十,那是要去掉她一条命的! “母亲!祖父!祖母!!你们救救我!!”杜萍儿顿时慌了,眼见 着被杜家的那些家丁逼迫了过来。 她尖叫了出来,想要朝着春熙爬过去,却被金钏儿挡在了春熙的面前。 金钏儿刚才的身手杜萍儿算是见识过了,哪里还能近得了春熙的身子,却被身后的护卫拉了出去。 一阵阵的尖叫声从外面穿进了正厅中,一声声像是刀子一样刺进了杜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的耳朵里。 两个人的脸色瞬间煞白,他们一直看不起的儿媳妇居然也是要吃人的,还是不吐骨头那一种。 春熙听着外面一阵阵的惨嚎声,脸色变了几分。 却不想杜夫人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个女人阴毒得很,一日不除,你的孩子一日不得安宁。” “此间的惨事和你没有关系,老天爷降下罪过我这个老太婆一个人受着,你是有身孕的人,手上不可沾血。” 春熙心底渗出一丝暖意。 杜家家族的传承便在这血雨腥风中完成了交接,春熙怀中的孩子绝对想不到,自己还未出生便已经引起了这么大的杀戮。 不过这小子后来和他爹爹一样是个硬茬子,这都是后话了。 夜色降临,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沈钰珠请春熙还有杜宏夫妇单独找了个僻静的房间叙话。 甚至连杜子腾身边的护卫长青也一并请了过来。 他们几个人在杜子腾的书房里坐定,长 青走进了书房,门打开的时候,晚风顺着洞开的门吹拂了进来,将长青左边那只空落落的袖子卷了起来。 让他整个人看着更加孤单凄冷。 沈钰珠看着心头暗自叹了口气,请长青坐下。 长青看着自己的几位主子不敢坐,还是春熙亲自将他让到了椅子上。 长青这才坐了下来,局促的看着沈钰珠。 他一向和他的主子一样张扬,此番却内敛的让人心酸。 沈钰珠定定看向面前杜家的人,随后命吴长贵带着那两个小乞丐走了进来,此外还有吉祥车行的证据。 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一样样都呈现给了杜家的人。 杜家人越听越是心惊,原来杜子腾当真是被人设局害死的。 杜子腾手中掌握了二皇子很多的罪证,二皇子一路上截杀都没有成功,最后想出来这么狠毒的招数。 杜夫人嚎啕大哭了出来,春熙眼眸中忍着重重的恨意,恨不得吃了二皇子的肉,喝了他的血,才能解心头之恨。 杜宏踉跄着站了起来:“我要告他!我要告倒那个畜生!这天下还有天理吗?” 沈钰珠缓缓起身看着已经悲伤到极点的杜老爷叹了口气道:“杜伯父,没用的,设局之人心思狠辣缜密。” “他料定了咱们即便查出来什么,手中有了铁证也不敢告他们!” “为何?为何啊?”杜宏涕泪纵横,手掌狠狠拍着桌子,恨不得被刺死的是自己而不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 沈钰珠看着他道:“若是我们要告二皇子设局谋杀朝廷命官,可那个工具人是成家少奶奶,若是要告得话。” “杜大人收藏成家命犯的事情就兜不住了,公然违抗朝廷,违抗皇命,私底下藏着成家的小少爷,这可是包庇死囚的死罪!” “这……”杜宏哭着缓缓瘫坐在了椅子上,“子腾为何要收留成家的人啊?为何啊!!” 沈钰珠暗自苦笑,如果当初能预见到现在这样的情形,她打死也不会让杜子腾将成家小少爷留在杜府的。 那个时候即便是去抢,去偷,她也会将成家小少爷从杜家弄走的。 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难道……难道腾儿的仇就不能报了吗?”杜夫人哭着问道。 长青缓缓起身道:“我去宰了赵广,大不了一起死!” “回来!”沈钰珠眉头皱了起来,“长青兄弟固然一腔忠勇,别说你现在只剩下一条手臂,即便你是我家护卫千山那样的绝顶高手,也不能保证活着从二皇子府出来,更别说是杀人家。” 长青的眼眸都变得赤红了起来。 沈钰珠看了四周杜家人一眼道:“大家不要慌,我们……还有一个办法。” 第481章 母亲的承诺 几乎到了崩溃边缘的杜家人齐刷刷看向了沈钰珠,眼底染着一丝的希冀。 如今他们别的不想,只想能杀了二皇子给杜子腾报仇雪恨。 沈钰珠看向了春熙道:“之前杜大人去了一趟江南,搜集的那些证据,在你那里保存着是吗?” 春熙点了点头,看着沈钰珠道:“嫂嫂,不是春熙瞒着嫂嫂,实乃我家相公说这些东西事关重大,让我好好收集。” 沈钰珠不以为意,杜子腾最信任的人大概只有春熙了。 春熙这个丫头嘴巴又紧,一旦护着某个秘密,便是要带进棺材里的那种。 如今她也有自己的家庭,自然不能什么样的秘密都与她说。 沈钰珠缓缓道:“之前我不会过问你的秘密,但是现在杜大人死了,那些东西就是我们的利器。” 春熙晓得轻重,起身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提着一只小包裹走进了书房。 她将包裹放在了桌子上,将包裹一层层打开,露出了里面杜子腾整理出来的二皇子的上百条罪状。 杜老爷和杜夫人越看越是心惊,二皇子赵广之所以要设计杀他们的儿子,原来是他们的儿子去了江南办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杜夫人眼睛 死死盯着这些罪证,脸上掠过一抹坚毅之色。 腾儿是她此生最引以为傲的孩子,她费尽心思教养他。 她将他教养得很好,做人正派,为人纯真,可偏偏教养的太好,也是一种罪过。 如果她的儿子也像其他的庸官一样,不作为,不出头,也不会死的这么惨。 可儿子从小有主见,他坚持并为之牺牲的正道,她一定要替他守护下去。 那可是她最骄傲的儿子,不管做什么,都值得她骄傲。 她缓缓起身冲沈钰珠福了福。 沈钰珠脸色一变忙起身回礼。 “杜夫人?” 杜夫人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浸润着一个母亲万般的伤痛和绝望。 她看着沈钰珠道:“我晓得少夫人的想法,少夫人这些日子为了我儿子忙来忙去,我理应给少夫人道谢的。” “杜夫人不必谢我,杜大人的事情我这一遭管定了。” 杜夫人感激看着她道:“多谢少夫人。” “少夫人刚才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如今我们虽然掌控了陈家和赵广设局杀害朝廷命官的证据,却不能靠着这个告他们。” “我们只能凭借腾儿生前留下来的证据告倒陈家和二皇子。” “如此……我去吧!我 明天我就去大理寺递状子去。” 杜夫人话音刚落,沈钰珠他们狠狠倒抽了一口气。 “杜夫人,不可!”沈钰珠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知道大周朝的规矩,民告民无所谓,怎么告都行。 命告官,不管你递得是什么状子,先领一通杖责再说。 此番可告的是皇子,估计还得家一道酷刑,那就是爬铁钉。 杜家虽然在横州做买卖赚了几个钱,可杜家毕竟是商贾人家。 后来才出了一个奇才,那就是杜子腾。 可现在杜子腾是杜家唯一做官的,他死了后,杜家人那是彻头彻尾的平头百姓,告官?不死也得去层皮。 如果杜夫人状告的是皇子,那必须得有赔进自己一条命的准备。 可杜夫人早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她现在只在乎她儿子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既然儿子想要给那些百姓出头,那么她替他走完这最后一程。 “不,我去!”杜老爷站了起来,他一向懦弱,面对此时的情景,哪里还能做得住。 面前的这个女人,跟着他吃了一辈子的苦,受了一辈子的窝囊气,现在他也该尽得起身为丈夫的责任。 “杜老爷,杜夫人,你们都且稍安勿躁。” 她定了定话头道:“既然要告,就得做好万全之策,春熙你将那写着受害人姓名的单子给我。” 春熙忙将单子递给了沈钰珠。 此时她心头难受的厉害,如果不是自己肚子里怀着孩子,这一次去告御状,她定然要出面的。 滚钉子,挨板子,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十八层的地狱里她也要闯一闯。 可现在她被肚子里的孩子牵制住了,还得连累年迈的公婆,越想越是难受至极。 沈钰珠接过了春熙递过来的名单,垂首看了过去,脸色变了几分。 单子上的受害人的名字居然这么多,以江南那边的人居多。 毕竟京郊附近,陈家的人再怎么狂妄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儿来。 她心头有了计较,起身看着杜家人道:“这些日子,你们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此间事情等我安排好,咱们再做商议。” 杜家人又是对沈钰珠千恩万谢,沈钰珠将张妈和金钏儿留在了杜府。 春熙现在身边的事情杂乱如牛毛,又是多事之秋,身边需要有个得力人才行。 她走出了杜子腾的书房吩咐了张妈和金钏儿几句,随后视线落在了金钏儿的身上。 这个丫头在她这 边住的好,吃得好,短短几个月身子又拔高了几分。 腿去了脸上的婴儿肥,容貌也渐渐长开了,虽然不是那种特别惊艳的美,可给人感觉也是有一种别样的大气和飒爽。 沈钰珠看着越发喜欢了几分,握着她的手笑道:“这些日子你好好保护春熙姐姐,还有等此间的事情忙过去后,我给你请个师傅教你武功。” 沈钰珠也看出来了,这个小丫头的武功走的是刚猛路子,用力很猛,力气也大,可就是没有章法,有点点的乱。 金钏儿一听沈钰珠要给她请专门的师傅教授她武功,顿时眼前一亮笑道:“主子,奴婢觉得千山哥哥的武功就不错,他可以教我吗?” 沈钰珠一愣,好大的胃口。 千山是慕修寒身边最得力的属下,武功造诣几乎超出了慕修寒,这个丫头还挺会挑的。 了 她笑道:“好,不过这边的事情你还需要帮我看着,晓得了嘛?” “是,主子放心吧,若是有奴婢在,不论谁对春熙姐姐不利,自然揍得他们满地找牙!” “主子面前不可胡言乱语!”张妈一阵阵头疼,自己的小侄女儿也不晓得脑子里装着什么,想法总是这般千奇百怪。 第482章 奇怪的调令 已经到了落钥的时候,沈钰珠总不能老待在杜府。 她乘着马车先去了将军府,将军府里做管家的吴长贵忙疾步迎了出来。 沈钰珠走进了自己在将军府的书房,慕修寒很宠着她。 即便是书房都是单独给她也修建了一处,就在湖心的水榭中。 “主子,有贵客来了。” 吴长贵跟在了沈钰珠的身边,忙笑道。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一顿:“哪位贵客?” 吴长贵难得在沈钰珠面前卖关子,此番却笑道:“主子自个儿瞧瞧就知道了。” 沈钰珠更是心头多了几分诧异,忙加快了脚步朝着水榭走去。 她沿着曲桥走到了水榭外面,迈步走了进去,刚走进书房的门就看到那一抹高大的身影。 负手立在一张大周的坤舆图前仔仔细细的看着什么。 这一张图还是她从慕修寒那边拿到的,上一世她做过几天行商,对于大周的山川风物很是感兴趣。 慕修寒就将这张图送给了她,后来她还和慕修寒一起修正了图上一些风景名胜的位置。 两个人甚至约好,等京城的事情尘埃落定后一起相伴出游。 此番坤舆图前站着的人,穿着一件靛青色布袍。 外面罩着一件寻常的棉布披风,看起来像是 普普通通的富家子弟。 只是光从他的背影看,竟然看出来几分佝偻萧杀之意。 这个背影沈钰珠太熟悉了,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坚定的护着她。 沈钰珠的声音微微有几分颤抖,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这个高大的男子。 “大哥?” 那人身子一僵,随后转过来。 正是之前高中进士前茅,后来被二皇子所害,殿试失利,不得不外放到泉州做知县的沈知仪。 泉州距离距离京城很远,一般在那边做官没有一两年不可能调动到京城的。 居然不是调动过来京城,沈知仪回来做什么? 短暂的喜悦过后,沈钰珠的心思咯噔一下。 以前她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没想到这一次杜子腾的死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她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担心得很。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沈钰珠惊慌失措的看向了自己的兄长。 沈知仪在泉州历练的这半年多,身上的书生意气早已经退干净,整个人都不好了多了几分从容和成熟。 他看着沈钰珠笑道:“我这半年在泉州破了一些冤案,还帮当地百姓修了梯田,加固了海坝,算是有些政绩。” “这半年的吏部考评得 了一个上,没想到政事堂那边下了皇帝的敕令。” “但凡有能力主改革的官员可以优先晋升,我也不晓得是哪位大人将我的名字写进了升迁的调令中。” 沈钰珠顿时眼底掠过一抹惊喜,一把抓着的沈知仪的胳膊笑道:“大哥爱民如子,与一方百姓为善,自然是受人重用的,恭喜大哥了。” “不知道大哥此番调到了京城做京官,先从哪里做起?” “一般外放的官员都得先从翰林院的编修开始做起。” 沈知仪看着自己的妹妹笑了出来:“也不晓得是哪位大人提议,居然将我放在了大理寺做一个小小的文书。” 沈钰珠脸上的笑容顿时定在了那里,眼底瞬间掠过了一抹慌张。 大理寺?怎么又是大理寺? 大理寺连着几届官员都不得善终,之前成大人离奇将自己吊死在大理寺的死牢。 后来便是杜子腾大人,那么多的艰难万险都闯了过来,结果却偏偏死在了自己家里,还是被一个疯女人杀死的。 就在她现在因为杜子腾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她的大哥突然告诉她要去大理寺,而且还是从千里之外的泉州直接越级调到了京城。 沈钰珠突然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她抬起头定定看着自己的大哥:“大哥,你可知道这调令是谁写的吗?” 沈知仪脸上的神色动了动缓缓道:“是由户部直接下放到泉州,还是在半个月前下到泉州的。” “那个时候我也觉得很奇怪,按理说我是泉州的一个小小的知县,想要调到京城做京官半年内的时间内绝无可能。” “但是那调令上压着吏部的印章,还是政事堂亲自下的调令,我心头也很是纳闷。” 沈钰珠猛的想到一个人,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大哥你吃饭来清晨的时候课程结果7点下?” “7点下那怎么可能借到七殿下是金枝玉叶的贵人我一个小小的知县哪里能借得上他?” 沈玉珠心头的一抹慌张更浓烈的气氛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兄长:“大哥你可曾听听了杜大人的事情?” 一天杜大人三个字沈志怡的脸上渐渐渗出鲜红色。 他抬起头看着沈玉珠,似乎想要刻意隐瞒什么,但是被自己的妹妹当面戳穿脸色微微有几分尴尬。 自己的大哥沈玉珠一向很清楚做事从来都不会撒谎,即便是要撒谎那谎言还没有完全说出来脸上的表情就表现的明明白白的。 果然大哥这一次回京绝对不简单,沈玉珠 脸上的神色渐渐的凝重了起来。它 :他定定看着沈志怡“大哥进城这些日子绝对不是他不很太平大哥有什么话竟然不能瞒着我。” “…………那……那是自然。” 沈玉珠看着沈志怡脸上的神色整肃的起风问道:“大哥,这一次回京怕不是单单做大理寺的一个小小的文书吧?” “或者是有什么人给了你提提示,让你此番回京城做一件事情,能告诉我是什么事情?” 省事业脸上的神色微微动得动还是看着自己的妹妹全盘交代了出来。 “此件事情我也觉得很是奇怪,之前在全州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那个调令让我尽快赶回京城。” “我回到了京城后就听说了杜大人被害的消息,那个时候我还准备去杜甫上调研,不想被一个人被一个陌生人拦了下来。” “那人说是7点下让他给我传个口信。” “什么口型?”去小仙毛儿沈玉珠毛问道。 沈诗怡定了定神缓缓道:“那人就说杜大人是被人害死的而且害死他的人就是找我。” 提到赵广两个字沈诗怡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沈玉珠抬起头看着自家大哥:“所以大哥你的意思?” 省吃俭用看着是宇宙的:“我决定搞女生。” 第483章 城府之深 告御状三个字儿从沈知仪的嘴巴里刚一说出来,沈钰珠脸色瞬间变了几分。 她心头早已经猜到了什么,可却不敢说出来。 事关重大,很多事情已经不由着他们之前设定好的路径走下去了。 自己大哥在半个多月前就接到了这份儿神秘的调令,如今政事堂虽然挂着二皇子赵广的名头,可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政事堂了。 之前政事堂有二皇子和三皇子掌控,自从七皇子在豫州一战成名,扶持自己的心腹慕修寒掌控了几十万大军。 从那之后,大周朝的权力结构已经发生了变化。 现在三皇子赵泽保存实力,坐山观虎斗。 二皇子赵广不可能让自己曾经的情敌和仇家从遥远的泉州调回来给他添堵,那么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大哥可能已经被七皇子当做是心腹来培养了。 七皇子果真是心机深沉,早已经想好了一切退路,拉着这么多人为他的皇途霸业做垫脚石。 他这一遭想要彻底弄死二皇子赵广,一开始便是有两手准备。 一边让杜子腾去江南收集证据,他其实早就料到二皇子会对杜子腾下手。 便早在半个月前将自己的大哥从泉州也调了回来,如果杜子腾这一步棋走不通,他还在棋局 上埋了一颗棋,那就是自己大哥这枚棋子。 而且二皇子赵广费尽心机才杀掉了杜子腾,绝对想不到沈知仪会回来。 沈钰珠一把抓着大哥的手臂定定看着他道:“大哥,你现在马上装病,便说是得了重疾,去庄子上躲几天。” “这京城的水太深了,你还是……” “珠儿!”沈知仪看着自己的妹妹,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缓缓道:“我一直想给元淳讨个说法。” 沈钰珠顿时说不出话来,抬起头定定看着面前成熟稳重的大哥。 已经褪去了读书人特有的青涩,官场历练了半年,多了几分深沉的涵养。 之前晕染而出的仇恨和愤怒,此时却压抑在了眼眸深处,竟是让人看不出其中的种种迹象。 她瞬间明白了,眼前的男人已经有担当,有智慧,有能力为自己的爱人报仇雪恨。 当他从嘴巴里说出来陆元淳的名字之后,沈钰珠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大哥搅合进这一坑浑水中,也没有办法让他全身而退了。 沈钰珠缓缓垂下头,心思动了动道:“大哥,你随我来。” 沈知仪点点头,跟着沈钰珠朝着书房旁边的侧厅走去。 千山在外面守着门,沈钰珠将之前从杜家带出来的东西,全部拿到了 沈知仪的面前。 沈知仪之前猜得出来杜子腾是被人暗害了的,只是没想到其中居然藏着这么多惊天动地的秘密。 他一页页翻看着杜子腾亲笔整理出来的卷宗,关于二皇子几乎多达一百多条的罪状,每一条都是一笔血债。 沈知仪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眸色间暗沉了下来。 触目惊心的证据,让他的胸口一阵阵的憋闷。 不想大周的朝纲竟然坏到了此种地步,他不得不缓了缓才能继续看下去这些恶行。 两个时辰后才将这些证据都看仔细看明白,沈知仪踉跄着向后站开几步,却冲着杜子腾的这些亲笔写的卷宗,缓缓躬身一揖到地。 “可惜了!杜大人真乃国士也!可惜了!” “既如此,我更不能白回来一遭,这一次连着杜大人的冤仇也一并背负在我的身上罢了!” 沈钰珠的脸色越发凝重了起来,看着沈知仪道:“大哥,我其实是有私心的。” “我不想你冒险,也不想你参合进这些乱局中,但既然你进来了,一定答应我一件事情。” 沈钰珠抬起头定定看着自家大哥道:“我想大哥活着!算我求你了,成吗?” “如果实在是撑不住,太危险,我求求你活着好不好?” 沈知仪心头 一震,抬起手臂将沈钰珠抱进了怀中。 “珠儿,你放心,大哥不会死的。” “大哥向你保证!” 沈钰珠闭了闭眼,希望这些人都不要对她言而无信,答应了她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才行。 第二天傍晚,沈钰珠带着沈知仪从杜府的侧门走了进去。 留在杜府的张妈在西侧门将两个人迎了进去,一看到是大少爷回来了,居然是在夜半时分来了杜家。 张妈心头腾起了一阵阵的惊恐。 主子们这些日子都是行色匆匆,不晓得要做什么,仿佛要把天也捅个窟窿眼儿出来。 她暗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跟在了沈家兄妹的身后走进了杜家后院的密室内。 室内椅子上已经坐着杜老爷杜夫人还有杜家少奶奶春熙,看到沈钰珠带着沈知仪走了进来后,杜家人忙站了起来。 “嫂嫂,”春熙起身迎了过来,一边的金钏儿将她小心翼翼扶着。 春熙之前还未看清楚沈钰珠身后跟着的人,等到沈知仪将披风上的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他那张俊朗从容的脸后。 “大少爷!”春熙不禁惊呼了一声。 沈知仪忙道:“少夫人不敢当!” 春熙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如今他也不是她的大少爷,她再也做不 回沈钰珠身边那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了。 她如今的身份是遗孀,还是要为夫君复仇的遗孀。 杜老爷和杜夫人没想到沈钰珠将自己的大哥带了过来,他们两个脸色微微有几分惊讶,毕竟杜家的这种家事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似乎看出来杜家两位长辈们的怀疑,沈钰珠看着杜家二老道:“杜老爷,杜夫人,杜家的冤仇我大哥准备帮你们伸诉!” “你……你说什么?”杜夫人脸色剧变,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沈钰珠身边站着的高大男子。 沈钰珠道:“杜夫人,您和杜老爷去告二皇子,那是民告官!” “如果这状纸让我大哥递上去的话,不必受那些刑罚之苦,最坏的结果就是罢官罢了。” “这……这……”杜老爷也觉得自己儿子冤仇让一个外人扛着,多多少少有些说不过去。 沈知仪躬身冲面前的杜老爷和杜夫人拜了拜道:“杜伯父,杜伯母!” “之前二皇子害死了我挚爱之人陆家的元淳姑娘,她马上要做我的妻子了,却被赵广活生生逼死了去。” “我如今替杜大人跑这一趟,不光是为了杜大人,也是为了我自己!” “不过今日来和诸位商量一下如何告的事情!” 第484章 有所改观 沈钰珠点了点头道:“是的,虽然我大哥出面状告二皇子,可二皇子毕竟不是一般人。” “若是递交奏折,中间难免被二皇子那边的人做了手脚。” 杜家二老也认同这一点,他们都能设下那么巧妙的局杀死他们的儿子,若是杜大人被他们也害了怎么办? “那该如何是好?”春熙忙道。 沈知仪定了定话头看着他们道:“我也一直在想怎么个告法儿。” “若是走寻常路子肯定不妥,政事堂,六部,那些直达天听的部门都有二皇子的人。” “如今定要想法子让圣上亲自接了我的状纸才行!” “告御状吗?”春熙脸色发白。 “对!”沈知仪声音多了几分郑重。 “可皇上一直病……病着,也没有离开宫城的机会,我们怎么见皇上?”杜老爷额头渗出汗来。 沈知仪定了定神,一字一顿道:“宫城前的太平鼓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被人敲过了。”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沈钰珠忙道:“大哥!不可!” 太平鼓还是先皇设在宫城门口的,专门状告皇亲国戚所用。 当年太祖皇帝为了政治清明,赵家江山万世永存,便在宫城门口 设置了太平鼓,专门广开言路,扫清天下不平之事。 便是皇亲国戚犯了错儿,照样与庶民同罪。 不过敲太平鼓也有些说道,此鼓一敲,若是诬告便要承受满门抄斩的重罪。 若是官员敲这一面鼓,先自行革职,将头顶乌纱帽压在鼓身上,才能直达天听。 沈钰珠晓得自家大哥为了考取功名都吃了些什么样的苦,此番却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她于心不忍。 “大哥,你不是马上要去大理寺任职,只要写了奏折……” “珠儿,没用的,”沈知仪苦笑道:“二皇子赵广还有他背后的陈家势力实在是太大,我不能层层递了奏折上去,那样的话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此番陈家人都盯着杜大人,万万没想到我会回京,况且我这一次回京都没有让母亲大人知道。” 沈知仪缓缓道:“为了正道,杜大人连命都可以不要,我又何必这般贪生怕死,不过是一顶乌纱罢了!” 沈钰珠心头叹了口气,知道再也劝不回沈知仪。 她顿了顿话头道:“罢了,我负责将杜大人那名单上的证人全部秘密护送到京城里来,大哥且等我几日。” 杜夫人突然拉着杜老 爷跪在了沈知仪的面前,狠狠磕了一个响头。 杜夫人哭道:“沈大人之高义,老婆子我敬佩之至。” “沈大人对于我儿的大恩,我今生无以为报,来生做牛做马报还,沈大人请受我等一拜!” 春熙也跪在了自己婆母身边刚要给沈知仪磕头,便被沈知仪扶了起来。 “万万不可!快请起!” 沈知仪顿时慌了几分。 沈钰珠忙帮着他将杜家人一个个扶了起来,随后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便带着沈知仪离开了杜家。 罩着黑色帐幔的马车驶进了浓烈的夜色中。 马车里,沈家兄妹两个陷入了沉默。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该考虑到的后果也都考虑到了。 “珠儿,大哥求你一件事情。” 沈钰珠忙转过身看向了自家大哥:“大哥请说!” 沈知仪吸了口气道:“此件事情先不要告诉母亲!帮我瞒着,能瞒多久算多久!” 沈钰珠神色一愣,还是应了下来。 陆婴上一次因为陆元淳的事情,加上自家大哥被二皇子的人断了手,那件事情后,她受了惊吓一直身子不好。 当真经不起什么了。 “大哥,”沈钰珠看向了车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一定要 记得好好活着,量力而行。” “我这人性子冷清,身边没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也没有多少真心为我好的亲人!” “如果你出了什么岔子,这世上我就再没有大哥了!” 沈知仪微微动容,别过脸笑道:“珠儿,你放心,大哥不会有事的。” 一个月后,京城第一场雪随着柔然边地的一个还算振奋的消息一并降落在京城。 七皇子和慕世子带领的大周军队终于抵达了柔然边地车旗城,和柔然骑兵正式交锋。 虽然互有胜负,可也算是将柔然百万铁骑的脚步挡住,让其不能再南下。 京城里之前还紧张的气氛顿时松弛了下来,马上又要到年关了,瞬间战争的阴云渐渐消散,开始歌舞升平了起来。 这是一个月来沈钰珠接到的第一个关于慕修寒的消息,侯府里自然是其喜洋洋,即便是慕侯爷一时高兴也是多喝了几杯。 他还专门请丫鬟们在花厅里摆了酒宴,魏氏和慕家二少爷慕修明也一并请了过来,沈钰珠坐在了慕侯爷的下手位。 整个宴席上,慕侯爷擎着酒杯笑道:“寒儿果然好样的,有我当年的遗风!” “只是我如今老了,不然我定会亲自 上阵,同我的儿子一起杀敌,杀他个痛快!哈哈哈哈……” “父亲老当益壮,是个盖世英雄,只是前线苦寒之地,父亲还是让世子爷替您受累便是!”沈钰珠举起酒杯笑道。 自从慕侯爷将慕家的玄铁令给了慕修寒,好得算是尽了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沈钰珠对慕侯爷的认识也有了几分改观。 一边的魏氏冷冷笑道:“侯爷还是持重一些,如今侯爷不比当年了。” 慕侯爷脸色拉了下来,魏氏这些日子因为自己女儿做了乾元帝的宠妃,越发的张狂了起来,连他也不放在眼里,时时刻刻嘲讽与他,倒是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温柔和顺。 果然夫妻做久了,都成了仇。 魏夫人说罢缓缓起身道:“侯爷,妾身身子不爽利,失陪!” 当家主母要走,沈钰珠也不能坐着,只得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刚一站起来,突然一阵头晕目眩,一阵阵的恶心翻了上来,忙用帕子捂着唇干呕了出来。 “少夫人!”身边的云香忙将沈钰珠扶住。 慕侯爷脸色一变,儿子可是将这个女人当成是宝贝疙瘩,若是出了什么事儿,那个臭小子又该发狂了。 “来人!去请大夫来!” 第485章 添丁添口 沈钰珠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一阵阵的恶心涌上心头,整个人头晕目眩,只想呕出来,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云香一张脸吓得发白,张妈和金钏儿都被主子按在了杜府春熙的身边。 不想主子这边居然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众丫鬟婆子忙将沈钰珠扶着回到了湖边沈钰珠住着的暖阁里,不多时慕侯爷命人请来的大夫提着药箱子走进了暖阁。 魏氏身为当家主母虽然巴不得沈钰珠去死,可面子上的事儿却不能不做。 她不得不跟随慕侯爷坐在了正厅里等消息,大夫之前可是做过宫里头的太医,后来年岁大了离开了太医院,自己开了一家医馆。 因为医术高明被京城里的权贵们所推崇,不一会儿高大夫便从暖阁里急匆匆走了出来,走进了前厅。 他面带喜色冲慕侯爷躬身行礼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少夫人这是有喜了!” “而且脉象强劲,十有八成是个男孩子。” “什么?”慕侯爷顿时脸上喜出望外。 这一次是真的高兴。 之前乾元帝想要将自己的儿媳扣押在宫中,牵制儿子,儿子便说儿媳怀了身孕。 明显是用来唬人的,这一次可是真的怀了。 不久之后,他就能抱上自己的小孙 孙了,让礼部侍郎那个经常炫耀小孙孙的人瞧瞧,他慕侯爷也是有孙子的人了。 等孙子生下来,他也可以带着孙子去骑马,去射箭,亲自教他武功…… 慕侯爷天马行空的想法几乎要将自己也逗乐了去,这才怀上哪里有那么快的。 “多谢高大夫!”慕侯爷忙命庄伯拿了二百两的银票塞进了高大夫的手中,将他恭恭敬敬送出了侯府。 高大夫自然也高兴,仅仅是把简简单单的喜脉,就拿了二百两银子,慕侯爷当真是阔气得很。 魏氏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强忍着心头的烦躁,敷衍着冲慕侯爷道喜后,借着身子不舒服的借口离开了正厅。 慕侯爷倒是心头一阵阵的欢喜,毕竟慕家这么久都没有添丁添口了,如今沈钰珠怀了孩子,那是极好的事情。 他忙命人将沈钰珠那边的吃穿用度安排周详,甚至连着沈钰珠那边的月例银子也提高了几个档次。 魏氏急匆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刚进门便一脚狠狠踹倒了一个掀帘子掀得有些慢的小丫头,气鼓鼓的走了进去。 暖阁里坐着的慕修明坐在桌子边喝茶,神色带着几分阴冷。 他抬起头淡淡扫了一眼自己的母亲道:“母亲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儿,大哥有了儿子,咱们慕家添丁 ,那是极好的事情。” “极好的事情?”魏氏是真的气急,连着自己一贯宠爱疼惜的儿子也呛了回去。 “你倒是安然自得的还能喝得下茶,也不瞧瞧如今的情势,已经是火烧眉毛的迹象了!” “你妹妹还在宫里头想办法,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慕修明终于被自己母亲呛得变了颜色,冷冷笑道:“母亲,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嘲讽熙儿这个妹妹。” “她再这么胡闹下去,怕是连着我们一家子人的命都要葬送进去了!” 魏氏猛地抬眸看向了自己的儿子,脸色刷的一下变白。 慕熙彤在宫里头给乾元帝做药那件事情,他怎么知道的? 当初可只有她和自己的女儿知道。 慕修明缓缓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母亲道:“母亲,熙儿现在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一旦再也做不出药来,死的可就是她了,到时候您也跟着受累。” 他抬起手臂缓缓弹了弹自己的袖口,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母亲,这些日子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人这一辈子真得需要认命,不认命不行!” “大哥现在如日中天,我们已经输了!” “我们没输!我怎么可能输给文氏那个贱人的儿子?” 慕修明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张了张嘴,还是没 有说出来。 一直以来他都一次次提醒自己的母亲和那个愚蠢的妹妹,可是她们从来不听他的,一次次一意孤行。 这一遭他真的帮不了她们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死,可没想到还能活下来这么多年。 以后他也管不着什么,救别人一次,不等于次次能救到她们。 “母亲……保重!”慕修明却是掀起了袍角冲魏氏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他的举动将魏氏给吓了一跳,可魏氏不能原谅这个孩子方才说的那些丧气话儿,固然觉得这孩子行为举止有些怪异,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哼了一声别过了身子。 慕修明缓缓退出了魏氏的院子,转身走出院子的正门,初冬冷冽的风将他一头诡异的银色长发吹拂了起来,划过一道白色光影。 天空中窸窸窣窣飘下了雪花,先是一颗颗的雪粒,紧跟着便拧成了鹅毛般的大雪片子,顷刻间将天地染成了白茫茫一片。 崇文街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雪,遮挡了以往的热闹,显出了几分萧杀之气。 狂风卷着雪片一层层的弥漫开来,四周顿时灰蒙蒙的一片,刺骨的罡风像是刀子一样刮过来,几乎要割伤了人的肌肤。 在这茫茫飞雪中缓缓走过来一个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很周正的大 周朝九品文官服侍,戴着乌纱官帽。 一步步踏着风雪而来,顿时引起了崇文街那些躲在沿街店铺百姓的关注。 “那是谁啊?” “这么大的雪,也不晓得避一避吗?” “你瞧瞧那衣服,可是个官儿呐!” “当官的在这种天气出来散步?还是体察民情?” “老兄,你想多了吧?” “官儿们出来都是坐轿子的,哪里有自个儿出来随便晃荡的?” “不对劲儿啊!瞧瞧去!” 再大的雪也阻挡不了京城百姓看热闹的热情。 先是三三两两的百姓,然后是一群群的百姓,跟在那个官员的身后,朝着宫城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知仪脚上穿着的靴子也已经浸湿了,他抬起头看向了宫城外面广场上立着的太平鼓。 鼓面很大,大约三个人才能合抱。 整面鼓架在了宫城门前广场上的大理石雕刻的架子上,竖着放着,鼓槌就挂在架子边。 鼓槌的尾部绑着红色丝绒,因为好久没有人敲这一面鼓,鼓槌都有些生锈了,穗子上的赤色褪成了灰粉色,给人感觉看起来有些怪异。 雪渐渐停了下来,沈知仪缓缓抬起手将头上的乌纱官帽摘了下来,朝着那面鼓走了过去。 四周顿时传来了惊呼声。 “天爷啊!有人要敲太平鼓啦!!!” 第486章 为天地立心 沈知仪将官帽摘下来的那一瞬间起,整个宫城前面的广场便是炸开了锅,闹腾了起来。 之前看守宫城城门的金甲护卫,即便是再精神抖擞的小伙子们,在这样大雪的天气,也难免懒洋洋的。 不想平地一声惊雷,他们顿时慌了忙朝着沈知仪这边跑过来。 “喂!哪里来的疯子?还不滚开!不要命了吗?” 十几个金甲护卫已经团团围了过来,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一面鼓已经成了宫城门口摆着的一个吉祥物。 吉祥物是没有实质性意义的,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人过来这边玩儿鼓,不要命了吗? 长戟在雪光的映衬下,闪烁着暗沉沉的寒光。 齐刷刷对着沈知仪,沈知仪面不改色,将手中的官帽摘了下来,捧在了掌心中,抬起头看向了四周围过来的金吾卫。 风雪让他清朗英俊的脸庞多了几分冷冽霜色,倒是将那些围过来的金吾卫们唬得不敢靠前。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金吾卫,抬高了声调道:“我不是疯子,我是新科进士第三十九名,后来参加了圣上举办的殿试,泉州府九品知县,现为大理寺正七品文书郎,沈知仪是也!” 那些金吾卫们这才看清楚他身上的官服,顿时一个个脸颊几乎都抽搐了起来。 这个家伙在搞什么名 堂啊? 沈知仪抬起手开始解自己的官袍。 金吾卫们更是慌张了。 “大人,您稍稍庄重一些!此乃宫城重地!大人不要给我等惹麻烦!” “不,我今天不是来惹麻烦的!”沈知仪将官袍解开,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一身素色长袍。 他长身玉立,孤零零站在了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他缓缓道:“古来读书人,终其一生需要记得一点。”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等读书做官,为的便是这四句真言,否则读的什么书!” 他抬高了声调缓缓走到了鼓身面前,拿起了一边的鼓槌。 他这一辈子,无父无母,流浪过,做过商人,读过书,参加过科考,还在金銮殿中写过文章。 做过百姓的父母官,被调回到大理寺,卷入了朝堂的纷争。 最重要的一点,他曾经深爱过一个女人。 如今他这身官袍褪去,乌纱帽摘下,又做回了平民,回到了起点,可那又如何? 人生百态,世情炎凉,他都尝过了,也不枉此生。 这鼓槌落下,是生是死,已经无所顾忌。 他仰起头看向了宫城,看向了起伏连绵巍峨的宫殿,高声喊道:“我——沈知仪,今天是为了冤死的陆家元淳姑娘,为了被 害死的大理寺杜大人,为了那些成百上千的冤魂。” “我今天要敲响这一面太平鼓!” “今天——我沈知仪官位不要了!脸面不要了!连着我这如蝼蚁般的贱命——也不要了!” “我只想向二皇子赵广,向陈皇后,向陈国公讨回一个公道!”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 “杜大人是被人害死的不成?” “杜大人死的蹊跷啊!” “我就说嘛,杜大人那般厉害的人,怎么可能被杀了呢?一定是期间出了什么岔子?” “这位不是那位中了进士科的沈公子吗?” “永宁侯府少夫人的大哥!” 四周的金吾卫也惊呆了去,这事儿看来不能善终了。 先皇立下来的规矩,他们也不敢将沈知仪从太平鼓前拉开。 这事儿还涉及二皇子,事情已经闹大了,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管控得了的。 咚的一声! 沈知仪抬起了鼓槌狠狠砸在了鼓面上,震得耳膜疼。 “第一桩罪,草民状告二皇子赵广私自开采铁矿,屠杀矿工一百二十一名!” “第二桩罪,草民状告陈家勾结盐商,走私私盐!” “第三桩罪……” 宫城门口彻底乱了,消息不胫而走。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纷纷将最正中那个挥起手臂击鼓的高大身影团团 围住。 沈知仪一身素衣,像是暗夜中的一团光,将四周的灯火一点点的点亮,蔓延开来。 李泉带着一脸惊慌的李恒闯进了沈钰珠的院子。 沈钰珠刚才又吐了几口酸水,整个人被腹中的小混蛋折磨的奄奄一息,歪靠在迎枕上歇着气儿。 突然云香疾步走了进来禀告,李泉和李恒避嫌站在了暖阁外面。 “主子!李泉带着李恒来了!大少爷敲了太平鼓!” 沈钰珠忙坐了起来,连带着一阵头晕目眩,她忙接过了一边小丫头递过来的酸梅汤饮下,压制住了恶心。 “让他们去书房等我!” “是!”云香担心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怎么怀了身孕感觉比春熙肚子里的那个还能折腾? 她忙扶着沈钰珠从床榻上起来,去了一边的书房。 李恒几乎要哭出来了。 “回主子的话儿,大少爷穿了官服今早去敲了太平鼓,后来被金吾卫带进了宫城,到现在没有出来。” “主子,大少爷会不会……” 李恒今天一直处于惊吓状态,他到现在没想明白,自家大少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敲太平鼓,他跟着大少爷去了泉州,之前还为大少爷能被调进京城做京官感到高兴。 怎么转眼之间,官儿没得当,人也被金吾卫带 进了宫里头,会不会是被皇上给咔嚓了啊? 这一遭自家大少爷告御状告的可是人家亲儿子啊,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啊? 沈钰珠的眸色一闪,站起身走到了窗前,看向外面的天色。 之前吐得天昏地暗,连着晚饭都没有吃,没想到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沈钰珠脸上的神情突然松懈了下来,缓缓道:“没事了!” “没事儿了?”李恒顿时哑口无言,什么叫没事儿了? 明明有事的啊! 沈钰珠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 “如果大哥得罪了皇上,要杀,早就拉出去砍了。” “还能让他活到现在,如今没有消息恰恰是好消息!” 沈钰珠暗自冷笑了出来,不过乾元帝此番一定很生气吧?自己的儿子做了这么多恶劣的事情,而且敢私自开矿,铸钱,这事儿不能善终了。 “少夫人!”突然魏氏身边的孙嬷嬷走进了院子,随后也被下人带到了沈钰珠的书房。 孙嬷嬷拿出了一封厚厚的信交给了沈钰珠,神色间有几分慌张,但是那眼神却带着几分得意。 “这是宫中玺贵人娘娘转交给您的信,少夫人瞧瞧!老奴告退了!” 沈钰珠眉头挑了起来,这么晚了,慕熙彤给她送的什么信? 她打开信低头看了过去,顿时神色剧变。 第487章 布局 一边看着的云香不禁一阵阵的心惊,主子之前即便是遇到再怎么难办的事情,很少有如此失态的。 此时看了慕家二小姐从宫里头托人送来的一封信,主子脸色变成了这个样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本来就是惊弓之鸟的李恒看到沈钰珠的脸色变了模样,顿时心头咯噔一下,也顾不得主仆之礼,忙上前一步道:“大小姐,是不是大少爷出了什么事儿?” 沈钰珠吸了口气,眼底掠过一抹厉色咬着牙道:“李泉马上备车出城,去郊外萧家人住的庄子上走一趟。” 不是大少爷出了事儿?居然是萧家? 萧家这是怎么了?怎么所有的事情都赶到一起来了? 李泉也不敢多问忙转身走了出去,却不想刚走到了书房的门口,差点儿和对面踉跄着走过来的人撞到一起去。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带着兜帽的披风,将一张脸遮挡的严严实实,看着身形像是个女人。 那女子走到了门口差点儿被李泉撞倒,院子里的丫鬟忙抢上一步冲沈钰珠福了福道:”少夫人,萧家大夫人急着见您,像是有什么急事,奴婢不得不将大夫人带了进来。“ 沈钰珠看到闯进来的居然是自己的大舅母姚氏, 顿时脸色阴沉了下来。 这下子当真将书房里的几个人看得是目瞪口呆,沈钰珠此时看到姚氏的这一瞬间起,就明白萧家的事儿怕是闹大了去。 宫里头那个女人估计早就开始布局,不想这一次风暴的中心居然是萧家人。 慕熙彤当真是了解她,知道慕家人是她沈钰珠的软肋。 “你们都出去!”沈钰珠缓缓坐在了椅子上。 云香等人忙退出了书房,那姚氏将帽子摘了下来,突然抢上几步朝着沈钰珠跪了下来。 “珠儿,救救你外公!救救你大舅父二舅父!还有恒儿吧!” “求求你了!” “诺大的京城,舅妈实在是没有别的人能求到了,只能求到你跟前儿来了!” “是慕家二小姐让你来求我的吧?”沈钰珠捏着茶盏的手定在了半空中,虽然脸色沉稳,可是捏着茶盏的手微微打颤。 上一世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终于出现在她的面前,天道已然按照它固有的轨迹在轮回着。 先是杜子腾,现在是萧家人! 上一世萧家人因为她的缘故被人陷害,后来被满门抄斩,如今又是如此。 若不是慕熙彤恨毒了她,处处想办法想要置她与死地,也不会出手去动萧家的人 。 萧家的人,素来与世无争,一直都安分守己的做着自己的小买卖。 加上外公也不是那种糊涂之人,精明得很,一般不会出什么岔子。 可是外公不糊涂架不住下面的子孙们犯糊涂,只要给有心人一利用,便是这样解不开的死局。 姚氏抬起头看着沈钰珠,沈钰珠的质问让她一时半会儿有点点的发懵。 沈钰珠眉眼间晕染着的愤怒更是压也压不住,抬起手,手中的茶盏朝着姚氏砸了过去。 哗擦一声,在姚氏的脑袋上砸破了一个口子。 姚氏捂着脸尖叫了起来。 沈钰珠猛地站了起来,朝着姚氏走了过去,高声呵斥道:“萧家待你不薄,我外公更是让你掌家!二舅母以你为长嫂,处处让着你!” “你却心怀贪念,我彼时便觉得你可能会给萧家带来麻烦,可一想你跟着大舅父这么多年了,固然小心眼儿,可还不至于出什么大的纰漏!” “说!你是怎么上了慕熙彤那个贱人的贼船的?” “萧家的人现在都去了哪儿?” “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啊!” 姚氏之前大哭了出来,此番忙捂着唇呜呜咽咽着。 她相公的这个外甥女儿不是一般心眼子多的人,只瞧着 个苗头便已经猜出了八九不离十。 “珠儿!是舅母的错!舅母不是人!舅母不是个东西!!不是个东西啊!!” 姚氏不用沈钰珠动手,自己抬起手左右开弓狠狠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边打边哭诉了出来。 “珠儿,舅妈之前也是鬼迷了心窍!” “你大舅父之前一直做大宗茶叶布帛的长途贩运,那些日子我住在京郊的庄子上觉得闷了,就带着小丫头进了城听戏。” “不想钱袋被人偷了,我彼时慌了去,结茶钱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好户部侍郎的小妾也出来听戏,和我坐的不远,就帮我垫付了茶资,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姚氏声音微微发颤,说起来满心的悔恨。 沈钰珠忍着想踹死这个女人的愤怒,缓缓坐了下来。 她刚刚受了气,身子又觉得不舒服起来。 姚氏看着沈钰珠肯听她说话,心头稍稍松了口气。 她看着沈钰珠哭道:“不曾想过了几天的时间,户部侍郎身边的孙姨娘说柔然边地闹饥荒,正好缺粮。” “加上大周朝的军队要向边地开拔,自然也需要大批的军粮,正是咱们萧家赚银子的好机会。” “如果做得好了,不光能大 把的赚银子,还能得个皇商的称号,也是名利双收的事情!” “糊涂至极!”沈钰珠给气笑了,“你可知京城有多少人想要名利双收?” “既然是名利双收,还需得人家主动找上你来?人家自己不会联络自己的亲信朋友来个名利双收,偏偏找上了你,你算老几?” 姚氏被沈钰珠骂得脸色灰败不堪,两只手紧紧抠着地缝儿恨不得钻进去。 沈钰珠咬着牙道:“这样明显的圈套,你居然给萧家人将这么大的祸端牵引了回来,你是不是嫌弃萧家人死得慢?” 姚氏哭了出来:“那个时候我也是鬼迷了心窍,回到萧家后也没敢给你外公说,我就偷偷撺掇了你大舅父,将户部这桩军粮的买卖接了。” “谁能想到一开始还好好儿的,最近大周和柔然打了起来,军粮的需求更大了。” “户部侍郎大人说如今国库暂且困难,如果想做成这一笔买卖,咱们萧家得自己先垫着银子,等战事结束后十倍的利润。” 姚氏缓缓垂首,抹了一把眼泪道:“十倍的利润,还能得个皇商的名头,还能在圣上面前露脸儿。” “我就……我就劝说你大舅父将萧家公中的银子全部偷偷拿了出来!” 第488章 不是一般的事 沈钰珠狠狠闭了闭眼,她已经气得无话可说了。 可自己毕竟是萧家的外甥女儿,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萧家的事情。 之前大舅父打理了差不多萧家三分之二的产业,萧家的产业以后也准备是他们大房这一脉继承了。 这些日子,萧家老爷子身子也不如从前了,将掌家的权力几乎全部交给了萧家长房。 故而大舅父才能将萧家公中这么多的银子都提了出来。 “这怕是还不算最糟糕的吧?”沈钰珠已经气过了劲儿,只是冷冷看着姚氏。 姚氏又哭了出来。 “呜呜呜……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儿!我当真是错了!错的离谱!” “我们萧家的商队白天黑夜的运送军粮,刚有了点儿起色,突然商队运送的粮食……全部……全部……” 姚氏似乎到现在还处在惊慌失措中,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说下去!”沈钰珠的一颗心也跟着被吊了起来,狂跳个不停。 姚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那些准备被送到前线的粮食现在被扣在距离京城御河下游的关卡中,那些粮食被查出来全部是坏的,发霉的粮食,甚至粮食里参杂着砂砾,根本不能吃啊!” 沈钰珠张了张 嘴说不出话来。 萧家在送往边关的军粮中居然参杂了有毒发霉的粮食,商贾人家,无背景无根底,这便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那一瞬间,沈钰珠宛若兜头被浇了一大盆冰水下来,浑身凉透了去。 上一世她被游街的时候,亲眼看着自己外祖父的人头被砍了下来,挂在了城门楼上。 上一世萧家人的罪名是跟着她一起叛国通敌,这一世还是跟着柔然战事这桩事情而起。 沈钰珠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浑身微微发抖。 “从一开始做局,到现在查出萧家人运送的军粮出了问题,大概都是慕家二小姐的大手笔吧?” 姚氏咬着牙道:“那个贱人当真不是个好东西!她将我们萧家害的好苦!” “这一趟军粮要送到柔然边地去,你大舅父一个人也管不过来,你二舅父还有恒儿一起过去帮忙!” “如今一家子人都连着那批粮食都被扣下了,只等那边的人请奏皇上!” 姚氏说到这里更是泣不成声。 “可怜我那恒儿,小小年纪也要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我外祖父呢?”沈钰珠知道这一次萧家人是被人家狠狠来了个釜底抽薪。 姚氏哭道:“事已至此,我是再也不敢瞒 着了,就将这件事情和父亲说了。” “父亲一怒之下,带着人朝着下游的关卡寻了过去。” “带了多少人?”沈钰珠一下子急眼了。 人往往都是关心则乱,此番最混乱的时候,若是祖父带着家丁去寻,非但解决不了问题。 那些人随便编个勾结外敌,想要造反的理由,萧家人可就真的完了。 姚氏慌慌看着沈钰珠道:“家里只剩下了我和你二舅母,你二舅母还要带着小少爷,家里一大家子的人几乎全去了。” “我和你二舅母千等万等就是等不到你外祖父的一丁点儿消息,我实在是慌了,就想到了你。” “可你外祖父走之前说一定不能将你牵扯进这件事情中,否则我和你二舅母谁要是将你牵扯进来,你外祖父就要将谁休弃出萧家!” “可这个时候,宫里头的玺贵人送了一样东西给我,我这才晓得中了人家的圈套!” 沈钰珠咬着牙道:“什么东西?” 姚氏忙从身上将一只小纸包拿了出来,送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沈钰珠将纸包打开,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是外公经常戴在手上的墨玉扳指,只是上面隐隐约约沾染了一丝血迹,看着令人觉得触目惊心。 沈钰珠哪里还能坐得住,慕熙彤已经将她逼迫到了这个份儿上,今天这一遭她不能不去了。 沈钰珠起身冷冷看着瘫坐在了地上的姚氏道:“你先回萧家吧!还有安安静静给我待在萧家,若是再出一丁半点儿的幺蛾子,不是休妻的问题,我要你的命!” 姚氏狠狠打了个哆嗦,忙朝着沈钰珠跪着磕头求她救自己夫君儿子一命。 沈钰珠此番看也不想再多看她一眼,疾步走出了书房。 身后的两个婆子忙将浑身瘫软的姚氏架着走了出去。 夜色越发深邃阴森了几分,沈钰珠穿戴好走出了永宁侯府的西侧门。 她走之前低声冲云香安顿了几句,让她传话给天机门的人。 千山也带着几十个黑衣人潜入了黑暗中,默默护在沈钰珠的身边。 李泉坐在车辕上亲自驾着马车,低声问道:“主子,我们去哪里?” 沈钰珠缓缓眯起了眼睛,看向了车窗外黑魆魆的夜空道:“进宫!” 李泉打了个哆嗦,不由得问道:“只主子一个人进宫吗?” “主子,当初世子爷走的时候可是吩咐主子一定要好好呆在永宁侯府。”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世子爷说只要主子呆在侯府里,便能安 全无忧,若是再生出什么变故,直接离开京城去涿州避难。” “世子爷将永宁侯府内外的防护做得水泄不通,如今多事之秋,您还是……” 沈钰珠缓缓摩挲着手中沾染着几分血腥味道的墨玉扳指,自己外祖父的事情可不是一般的事情。 上一世她眼睁睁看着亲人惨死,这一遭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去闯一闯才是! 如今萧家的把柄已经捏在了慕熙彤的手中,哪怕那个女人是一条毒蛇,嘶嘶嘶的朝着她吐着芯子,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她也得奉陪到底。 萧家将这一步棋走到死局上,她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赢得一线生机。 沈钰珠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道:“李泉,我也是身不由己!” “宫城门口有人接应我们,从崇武门进!” 李泉简直要急疯了去,只的挥起了马鞭朝着马背上临空甩了一下响鞭,马儿朝着前面黑漆漆的夜色狂奔了过去。 很快崇武门到了,果然门口的那些金吾卫刚刚换了班,看到沈钰珠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外,一个宫女拿着令牌将沈钰珠一个人领了进去。 沈钰珠踩着冰凉如玉的夜色,一步步顺着夹道朝着玺贵人的寝宫走去。 第489章 南诏旧物 前面玺贵人身边的宫人并没有把她带到玺贵人住着的宫里去,反而是朝着后花园走去。 沿途除了偶尔遇到几个行色匆匆低着头走道儿的宫人之外,再没有别的人经过。 路径越走越是僻静,渐渐朝着御花园最东面的方向走去。 沈钰珠冷眼旁观,定定看着四周渐渐荒凉的景象,心头不禁生出了几分警惕。 她的掌心里紧紧攥着一颗圆溜溜的珠子,此番攥着的手指头更是紧了几分。 乾元帝病重,朝纲混乱,皇帝荒淫不堪。 整个宫廷重地也是乱纷纷的令人看着不耻,连个章法都没有。 一路上大内的护卫都没有几个,或是慕熙彤专门捡着护卫们换班的情形将她带了进来。 终于七拐八绕,走到了太液池边的林子里。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顿时停在了那里,抬起头看向了面前黑漆漆的建筑。 居然是那个传闻中的不祥之地玲珑塔? 她心头一跳。 怎么也想不到慕熙彤居然将她带到这里来,她陡然想起来之前母亲留下来的遗物。 那首夹在诗词册子里的,写的歪歪扭扭的情诗和绝笔。 沈钰珠的眉头拧了起来,这玲珑塔她是早就想来一探究竟的。 可没想到会是 选在这样的节点来。 “少夫人,您请,”前面带路的宫人看到身后的沈钰珠没有跟上来,忙转身等在了一边。 沈钰珠定了定神跟着走进了林子间的小道,远远看到太液池边矗立在荒草中的玲珑塔。 之前白色大理石修建的塔身,后来估计被人放了一把火,烧的是面目全非。 大半边的塔身都塌落了下来,本来有八九层高,此时看过去像是拦腰被斩断了一样。 只剩下了四层以下的塔身,其余的都没有了。 那些塌落下来的砖块儿瓦砾堆砌在塔身的西边,像是背着沉重负担的怪物。 整座建筑就这么被黑漆漆的夜色笼罩着,神秘又暗藏着杀机。 这一片是乾元帝禁止任何人来的禁区,慕熙彤真的是个胆大包天的,这是什么都不顾及了。 宫人带着沈钰珠绕过了塔座,在朝南的一堆石头边不知道启动了一个什么机关。 机关传出了闷闷的声音,不一会儿裂开一道口子,从里面探出一个人。 打扮成了道士的模样,年纪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分外的清秀。 慕熙彤将这样唇红齿白的清秀少年养在身边,着实耐人寻味。 “人来了吗?”那少年低声问道。 宫 人点了点头,将沈钰珠带进了密室里。 玲珑塔之前还有一条密道,后来被七皇子救慕依依的时候给烧毁了。 这一处估计是另一条,沈钰珠着实有些想不明白。 当初先帝修建玲珑塔的时候,明明就是个观测天象之所,怎么修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沈钰珠刚走进了密道里,迎面便走上来几个道士,对沈钰珠的态度可没有之前那么客气了。 七手八脚将她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流里流气的中年道士刚要上前去搜沈钰珠的身子。 沈钰珠抬起头冷冷盯着他,那人倒是不敢下手了。 沈钰珠缓缓道:“我夫君是慕世子,想必他的恶名你们都听过吧?” 围着沈钰珠的道士们顿时脸色变了几分,多了些慌张。 慕修寒和他的天机门不好惹。 沈钰珠冷哼了一声道:“此间事情是我和你们主子之间的恩怨,我认不得你们,你们也没必要在我这边找罪受。” “即便是我出了什么事儿,我家世子爷追究什么,也追不到你们这些喽啰的头上。” 为首的那个中年道士又是退后了一步,冲一边宫里面的嬷嬷道:“你搜搜!” 那宫里头的嬷嬷硬着头皮走上前来,敷衍 的搜了搜,倒是将沈钰珠藏在腰间的软剑搜走。 随后那嬷嬷带着沈钰珠沿着密道朝着里面走去,顺着密道一直朝下面走,不多时停在了一扇石门前。 外面的那些道士距离石门有一段儿距离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那搜沈钰珠身子的嬷嬷上前一步掰开了石门前的一个巴掌大的石狮子。 卡啦一声,石门动了动朝左右两边分开,露出了一大间密室。 密室的空间很大,像寻常嫔妃住着的那种寝宫。 因为玲珑塔对于沈钰珠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她观察得分外仔细。 屋子里陈设的物件也很齐全,这一处应该是寝宫的外间,里面还套着一个暖阁。 沈钰珠看向了四周陈列的摆设家具,风格竟然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子。 这还不算,这些家具用度之物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用的东西,倒像是那个南诏国的物件儿。 当年南诏被大周灭国灭族,后来先帝下令但凡是南诏的东西都不许再出现,要彻底将南诏同化了。 哪里想到大周皇宫内居然有这么多南诏的旧物,虽然样式老旧了一些,可绝对是做工精致,不像是南诏普通人用的物件儿。 沈钰珠越看越是纳闷儿,这玲珑塔 里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沈钰珠的胡思乱想,迎面走过来一个宫女。 沈钰珠见过的,正是之前经常伴在慕熙彤身边的那个心腹宫女。 “少夫人请吧,”那个宫女唇角勾着一抹嘲讽。 人人都说这位永宁候府的少夫人如何如何厉害,如今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还不是被主子拿捏,乖乖的跑来受死? 沈钰珠不理会面前宫人的鄙夷跟着她走进了里间的暖阁。 她刚走进了暖阁,看到面前的人不禁微微一愣神。 只见暖阁正中的椅子上坐着一袭红衣盛装的慕熙彤,不过再怎么打扮,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灰败之气。 还有一点点的气急败坏,看到沈钰珠后,瞬间脸上掠过一丝恶毒之色。 她的左侧居然坐着魏氏,还有几个魏氏的心腹,却独独没见到慕家二少爷慕修明。 魏氏的脸色也是难看到极点,却隐忍着没有爆发出来。 这两个人的脸色倒是连沈钰珠都不如,仿佛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们母女两个乱了分寸。 沈钰珠刚走进来的时候,只听的慕熙彤在责骂自己的弟弟。 她心思一动,魏氏母子母女几人什么时候起了这么大的内讧? 第490章 交换条件 沈钰珠惊讶的发现,这般秘密之处,居然还坐着一个人。 浑身都被黑色布袍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楚模样。 即便是一张脸都用黑色素纱蒙着面,看不真切。 只能看到她的身形,应该是一个女人。 慕熙彤今儿设局将她骗到这里来,必然是极其秘密的事情。 能坐在这里的人都不简单,可慕熙彤再怎么脑子缺根筋,也不可能将不相干的人带到这里来看着她作恶。 沈钰珠在那黑衣女子身上多了几分关注。 “呵呵,沈钰珠你到底还是来了,”慕熙彤止住了骂慕修明的话头,冷冷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看着她道:“我外祖父呢?” 慕熙彤大声笑了出来:“你还真的是孝顺,这点子倒是看不出来。” “你看不出来的事情很多,已经到了这般天地,你我就不必再说废话了吧?” 沈钰珠看着面前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脸色清冷如霜。 慕熙彤脸上的戏谑之色也淡了下来,眼底掠过一抹阴狠。 “好,我今天就给你个痛快!” “来人!”慕熙彤轻轻拍了拍手,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袭来。 几个黑衣道士拖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扑通一声丢到了地上, 那年轻人受的伤似乎很重,又是被狠狠丢到了那里,嘴巴鼻子都渗出血来。 “表哥!”沈钰珠顿时神色一变,被打伤抬进来的人,正是萧家的长孙萧恒。 沈钰珠忙要扑过去查看一下萧恒的情形,却被身后的两个嬷嬷狠狠拽走。 沈钰珠抬眸死死盯着坐在正位上的慕熙彤,瞬间明白了几分。 慕熙彤设计抓住的是萧家的嫡长孙,其余的人怕是已经逃了。 她的外祖父萧老爷子更不可能被她抓到这里来,那枚扳指可能是祖父出于某种原因赠给自己长孙用的。 上一世,她做行商的时候,也经常将一些印章做小,最好做成随身携带的配饰之类的。 这样带出去也不引人注意,比如上一世几个钱庄的老板娘会将提取银子的印章或者是凭证做成耳环,戒指之类的。 拿着这个可以在指定地点提取银子,以备紧急之需。 这一次萧家走的货是军粮,自然不能掉以轻心,故而长孙拿了祖父的扳指做凭证,沿路联络买卖自然是说得通的。 这事儿倒是说得通了,可沈钰珠却心头一阵阵的发寒。 越是不确定的事情,越是让人恐慌。 她紧张的扫了一眼地上因为伤势过重晕过去的萧 恒,抬头看向慕熙彤。 “放了他!” “哈!放了他?”慕熙彤嚣张地笑了出来。 “凭什么?” 沈钰珠眉眼间渗出一丝冷冽。 “你对我有所求!” 沈钰珠忍住了心头的慌张,定定看着慕熙彤那张欠抽的脸一字一顿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脸色不好,定是遇到了麻烦。” “而且你到现在都没有动了杀我的心思,你那么恨我,恨不得我去死,现在还能在这里和我兜圈子说废话,说明你现在不想我死,你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她想起来之前慕依依给她说过的,曾经在宫中密室差点儿被慕熙彤放血变成了药人的恐怖经历。 此时稍稍一联想,沈钰珠一下子想明白了许多东西。 她看向了慕熙彤冷冷笑道:“你之前给皇上用的那些安神的药,怕是再也做不出来了吧?” 慕熙彤神色剧变,藏在袖间的拳头微微一紧,脸上的神色再也克制不住,露出了几分狰狞。 这个贱人猜的没错儿。 地下密室里的药房上一次被七皇子捣毁后,她再也做不出药来。 其实她给乾元帝用的那些安神入眠的药材已经断了三天了。 如果不是萧家人终于钻进了圈套里,被她猎获 ,以此来威胁沈钰珠。 怕是她在乾元帝面前的这一出子戏码根本演不下去了。 她现在手头没有一把利刃,在这宫中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现在父亲慕侯爷也已经放弃了她这个女儿,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慕修寒那个野种。 她不服! 慕熙彤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萧恒身边,抬起脚踩在了萧恒的身上。 沈钰珠脸色一变,萧恒是萧家的嫡长孙,如果他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萧家也是被她连累的,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 “你想要什么?” 沈钰珠声音发寒。 慕熙彤终于看到沈钰珠的脸色变了几分,心头不禁多了几分畅快。 她冷冷看着沈钰珠道:“慕修寒对你当真是宠爱得很啊。” 沈钰珠眉头一蹙,不知道慕熙彤为何又扯到了这个上面。 慕熙彤看着她冷冷笑道:“慕修寒那么宠着你,那开启慕家地宫的玄铁令应该是你保管着的吧?” 沈钰珠一下子明白慕熙彤想要干什么? 传闻慕家的地宫藏着很多的金银财宝,还有兵书,甚至也有一些武功秘籍之类的东西。 这些倒也罢了,毕竟她也没有想法跟 着慕修寒去地宫里一探究竟。 可据说这块儿玄铁令不光是打开地宫的钥匙,还是号令一股子暗处强大势力的令牌。 得了这些东西,即便是慕熙彤从宫里头逃走,乾元帝也拿她没办法。 沈钰珠一字一顿道:“对不住了,你大哥出征的时候并没有将令牌交给我。” “你说什么?你胡说!”慕熙彤顿时翻了脸。 她忙朝着沈钰珠走了过来,死死瞪着沈钰珠,几乎要将她吞噬掉。 “我没有胡说,”沈钰珠知道现在不能激怒这个疯女人,否则她一怒之下真的将萧恒杀了,那将是再也挽不回的局面。 以后让她有何颜面去见外祖父? 她定定看着慕熙彤:“我以我母亲的在天之灵起誓,我手头真的没有世子爷的玄铁令。” “没错,他倒是想让我保存,可我晓得自己几斤几两,玄铁令这么贵重的东西,可不是我保存得了的。” 沈钰珠用自己母亲的名誉起誓,她那样高傲的人,即便是丢了自己的性命,也不会在这个上面骗人。 慕熙彤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气氛一度紧张到极点。 突然一直不说话的那个穿着黑袍的女子,缓缓站了起来,看向了沈钰珠。 “我有个提议……” 第491章 生死门 穿着黑袍的女子缓缓站了起来,对着沈钰珠将头上的兜帽摘了下来。 其实不用她将帽子摘下来,即便是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儿,就已经让沈钰珠听出了是谁? “程夫人?”沈钰珠不禁脸上掠过一抹惊诧。 在这个地方遇到丞相府夫人程夫人,是真的让她颇感意外。 不过又有一个黑袍女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的出现倒是让沈钰珠一点儿也不意外了。 正是之前在宫中宴会上陷害她不成,反被慕修寒狠狠收拾了的魏相相府大小姐魏云珠。 这几个人凑到了一起,出现在这里,看来只有一个目标,那便是今日让她沈钰珠不得好死吧? 魏云珠脸上的面纱也摘了下来,露出那张森冷决绝的脸。 许是长时间被什么东西遮挡着脸,见不得光,此时看起来是那种惨白色,让人觉得有些惊恐莫名,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鬼。 她上一次惹怒了乾元帝,被乾元帝一声令下削掉了舌头,很长时间都没有在京城里出现了。 不想此时居然出现在这里? 她那双眼睛像是淬了毒,死死盯着沈钰珠,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她随后拿出了几张纸递给了自己的母亲程氏看,程氏点了点头,冷冷扫了一眼沈钰珠,却同魏夫人和慕熙彤 淡淡笑道:“这个贱人说是没有拿慕家的玄铁令,倒也是没有说谎。” 慕熙彤的脸色更是沉下来几分,如果不是形势所逼,她现在只想将沈钰珠这个女人宰了泄愤。 可现在她手中能打的牌都没有了,只剩下了沈钰珠这一张活牌,故而还不能杀了她。 程夫人似乎是在转述自己女儿的意思,她看着慕熙彤和魏氏冷冷笑道:“你们就这么怕慕修寒,无非是怕他手中的权势罢了。” “他的天机门不足惧,倒是他手中的玄铁令是个好玩意儿。” 慕熙彤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哪里有那耐性听程夫人娓娓道来,沉声打断了程夫人的话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请你们两个人来,不是在我面前废话的。” 程夫人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僵,忍住了心头的气笑道:“贵人娘娘不必生气。” “我女儿被沈氏和慕修寒害惨了去,我想杀她的心思和娘娘是一样的。” “娘娘,这几张图纸还请娘娘过目,这是云珠的那个师傅交给她的。” 魏云珠之前被割了舌头,性情大变,眼见着府里头都呆不住了。 程夫人只得命人带着女儿魏云珠去了江南散心,不想路上认识了一个江湖中的世外高人。 教了她一些奇门遁甲之术 ,炼制奇丹之法,还告诉了她一些江湖中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都整理成了一个小册子,一并赠给了她。 后来那人也不愿意同魏云珠一起来京城享福,至此师徒二人就此别过。 魏云珠拿着这些东西回到了京城,一门心思想要报仇雪恨。 不想慕修寒在豫州一战,非但没死,反而得了那么多的好处,势力越来越大。 不得已她找到了被关在杏花庵的慕熙彤,两个人不谋而合,设局进宫。 只想的能有朝一日深得盛宠,到时候再收拾沈钰珠不迟了,不想这期间出了慕依依和七皇子这档子事儿。 事情渐渐变得有些失控了起来。 慕熙彤垂首看向了眼前的图纸,顿时脸色变了几分,忙将图纸交给了身边的魏氏。 魏氏一看,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站在一边眼神阴冷的魏云珠。 “这图从哪儿来?” 魏云珠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走到了一边的桌子边,在雪纸上写了几行字儿。 程夫人此时倒是做了自己女儿的传声筒,看着自己的姑姐魏氏道:“姐姐稍安勿躁,且听我把话说完。” “云珠的那个师傅最是个厉害人物,自然知道很多世家的秘辛。” “慕家的地宫里据说宝物堆成了山,若是贵人娘娘拿到这批宝 藏,别说是慕修寒,即便是皇上也忌惮娘娘几分。” “到时候娘娘给皇上身边赔个不是,皇上也不敢将娘娘怎样。” “娘娘今后再给皇上生个皇子,仰仗着慕家地宫的这批宝藏,娘娘便是慕家真正的当家人,说不定以后能做太后呢!” “少废话,说要紧事!”魏氏到底是经历得多,现在这种情形能让自己女儿保命要紧,哪里还敢有那做太后的心思? 几位皇子已经成年,姑且不说重病在身的乾元帝能不能让她女儿怀上的问题,即便是自己女儿能怀上。 靠一个奶娃娃同几个已经成年手段狠辣的皇子们争夺,做梦呢吧? 程夫人忙转了话头道:“虽然江湖传言慕家的地宫必须要历代慕家嫡长子的血加上令牌才能开启。” “可当年慕家先祖在修建地宫的时候,雇佣的那些工匠都是慕家家生子儿奴才,绝对忠心耿耿不会说出去。” “只是工期太长,耗费的人力物力太大,后来在江湖中也招募了一些其他的工匠补充。” “那些工匠可没有那么忠心,最核心部分都是慕家家奴修建,但是有几个江湖中的工匠修的过程中偷偷凿开了一扇隐藏的小门。” 程夫人点着魏氏手中拿着的那张古旧的图纸淡淡笑道:“ 从这个工匠留下来的小门进去,就到了进入地宫的最后一道门!” “呵,偏生那个工匠的后人不成器,生性喜赌,缺银子花将这图纸卖了,这才流传到了江湖中。” 慕熙彤一开始听到程夫人如此一说还挺高兴,可程夫人说了半天的话,居然也仅仅是能抵达最后一道门前。 她不禁沉声道:“说了这么多的废话,不是还有最后一道门打不开吗?” 程夫人也不理会魏氏母女两个糟糕的语气缓缓道:“娘娘,您瞧这图纸。这边的最后一道门可是和最北面的三道正门不一样。” “地宫里面设置了生门和死门!” “历代慕家家主拿着令牌,用自己的鲜血洒进了令牌里,就能连着进三道生门。” “这图纸上的门是死门,据说死门前有一处人形大小的血池,只要将慕家历代家主或者是嫡长子的头和躯干分别放在血池的五个位置。” “这死门就打开了啊!” 魏氏和慕熙彤顿时傻眼了去,随后冷笑了出来。 “这里哪里有什么慕家家主?” 程夫人死死盯着沈钰珠的肚子笑了出来:“慕世子在外打仗,慕侯爷你们二位怕是下不去手,也不好下手。” “呵呵!眼前这位肚子里不是怀着一个吗?剖出来不就成了!” 第492章 造反 为母则刚,沈钰珠抬眸冷冷盯着面前张口就来的程夫人。 “好大的口气,张口就来啊?” 沈钰珠冷笑了一声:“也不瞧瞧这肚子里的是谁的种?” 程夫人看着面前沈钰珠的森冷视线,莫名的打了个哆嗦。 这个孩子的爹娘都是不好惹的。 尤其是那个慕修寒,平日里没事儿也要搅七分的主儿。 若是真的杀了此人的妻子和孩子…… 慕熙彤最见不得沈钰珠的嚣张,冷哼了一声道:“呵,死到临头还嘴硬?来人!给我带下去。” “我们现在就出宫,去郊外慕家紫苑。” 紫苑是慕家列祖列宗埋葬之所,也就是慕家的祖坟。 虽然紫苑这个名字听起来不是很气势磅礴,可独独占据了整座山的面积。 京城除了皇家园林之外,便只有紫苑可以相媲美。 据说慕家藏着大批宝藏的地宫就修在紫苑。 慕熙彤一声令下,几个嬷嬷上前将沈钰珠更是捆严实了。 沈钰珠眼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看着慕熙彤这个架势,怕是要从这里的密道离开。 她刚才说去紫苑,难道这里通向宫城外面不成? 若是如此,大周朝宫城的防御可实在是太差劲儿了。 沈钰珠被推搡着朝着门口走去 ,她跟在了慕熙彤的身后,走出了这间像是寝宫的地方,居然又是一道密门。 刚要迈步走进密道的门,突然头顶传来一阵剧烈又杂乱的脚步声。 像是成群结队的人从头顶上跑过一样,密道顶端这么深厚的土层,都因为这剧烈的颤抖竟然窸窸窣窣掉下土渣来。 沈钰珠登时也愣怔在那里,这可不是慕熙彤的人。 这个女人玩儿阴的,那是可以的。 但是此番头顶上奔过来的那可是千军万马的架势。 不对啊,宫廷里头怎么会出现千军万马? 沈钰珠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心头有几分发慌。 她再也不敢迟疑,一直攥着的手掌微微用力,瞬间凝在掌心中的那颗特殊的珠子,在她的掌心里爆裂。 一股子很特殊的,寻常人根本闻不到,也不会注意到的气味瞬间在沈钰珠和四周人的身上弥漫开来。 其实但凡仔细闻,还是能闻到这股子气味的。 只是现在变故突起,慕熙彤等人也被头顶上这样声势浩大的响动给吓懵了。 “怎么回事儿?”慕熙彤声音沉了下来。 这场混乱貌似从宫里头而起,难道宫城里面生出了什么变故? 慕熙彤身边的几个嬷嬷还未出去打听,守在最外面的 那些个假道士们哭爹喊娘的冲到了慕熙彤的身边。 “娘娘!娘娘!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什么事?”慕熙彤脸色一沉。 那几个假道士脸上的血色全无,全然没有了之前在乾元帝面前装疯卖傻的道骨仙风。 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声音都打着颤,哆嗦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启禀娘娘,二皇子赵广反了!” 沈钰珠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子,赵广造反了? 她一下子想到了自家大哥,她进宫之前,自家大哥尚且还在宫中,没有被放出来。 若是赵广造反,定是自家大哥状告二皇子的事情有了眉目。 可她真的没想到赵广居然真的反了! “奴才们刚刚听到的消息,”那些个假道士是怕了。 之前跟着慕熙彤进宫,假扮成道士给乾元帝医治梦魇之症。 彼时就是为了找个由头,骗点儿银钱花花,没想到会遇到这么恐怖的场景。 “二皇子现在带着人杀进了宫城,见人就杀,见着官儿,只要不是他手下的官员都被砍了。” “像是砍瓜切菜一样,如今听说几位养在宫里头的小皇子,小公主们都被砍死了不少。” “现下到处找圣上,也不知道圣上躲到了哪里?” 慕 熙彤心头一惊。 原本以为自己拿到慕家地宫的东西,可以继续留在乾元帝身边做她的宠妃。 不想现在遇到了这样棘手的事情,再要是折返回去便是一死。 想必赵广的人杀红了眼,况且她可是慕家出来的女子。 现在赵广最恨的人大概就是慕家人了,必然置之死地而后快。 “宫城外情形如何?”慕熙彤也算安插了不少的眼线,现在算是派上了用场。 那几个道士忙带着哭腔道:“刚得了消息,具体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形。” “只说二皇子命人围了慕家,杜家等仇家的院子,不晓得杀了多少人?” 沈钰珠听着脸色瞬间变了。 进宫之前她想到了很多可能出现的后果,唯独想不到二皇子会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造反。 虽然她进了宫居然阴差阳错的错过了二皇子的追杀,可慕家和杜家还有张妈,云香,金钏儿,春熙她们。 春熙如今怀着杜子腾的骨肉,这可如何是好? 她突然像个乡下的泼妇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一步也不肯走了。 “沈钰珠你找死不成?”慕熙彤呵斥道。 现在是多事之秋,当务之急赶紧离开这里,知道这一条密道的可不仅仅只有她一个。 万一二皇子的那些人找过来,他们一个也逃不脱。 沈钰珠冷冷道:“慕熙彤,你如今还真的选择的余地越来越少。” “皇上那边你是回不去了,如今你的手中大概只有我这一张牌了。” “把她给我架起来,拖走!”慕熙彤急声道。 “不必这般急躁吧?我既然落在了你手中,断然逃不掉的。” “你已经有了我这样一张牌,何不将萧家人放了?” “你做梦!”慕熙彤刚要说点儿什么狠话,不想说出来的话,硬生生被自己吞咽了回去。 她狠狠盯着面前的沈钰珠,只见沈钰珠拔下了头上的金簪,比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慕熙彤顿时气息都凝滞了几分,虽然她恨死了沈钰珠这个贱人,却不能让她现在就死妥了。 “慕熙彤,你也算是个精明人,既然你设局将我弄到这里来,萧家的人与你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放了他们,我和你去紫苑。” 头顶上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慕熙彤的一颗心慌张到了极点。 她不知道赶到玲珑塔的人,是二皇子赵广的人,还是四处逃避斩杀的宫人们。 “来人,将萧恒丢出去,现在外面很乱,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第493章 不寻常 曾经繁华宁静的京城彻底陷入了混乱中,人们疯了般的在街头狂奔着。 即便是最不相干的老百姓也纷纷将大门紧闭,只有惊恐的眼神透过窗户的缝隙,小心翼翼的看着外面这个光怪陆离,血腥可怖的世界。 陈家反了! 京郊西大营陈家军三万劲旅直接攻进了宫城,陈家军的护卫队几乎要血洗了慕家,杜家还有京城中几个和二皇子作对的世家。 眼见着整个京城控制在二皇子的手中,可此时攻进了宫城的二皇子赵广却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激动和喜悦。 他几乎因为酒色被掏空了的身体,外面套着厚重的银色铠甲。 手中握着宝剑,剑锋上刚刚沾染上了几个养心殿倒霉内侍的鲜血。 身后紧跟而来的是陈国公,陈国公此时脸色比二皇子好不到哪里去。 陈皇后一把将养心殿龙案上的假玉玺摔到了地上,眼神锐利冷酷。 “这玉玺是假的,那老匹夫带着玉玺逃了!” 一向被陈皇后温情款款喊着皇上的乾元帝,如今在她的嘴巴里变成了老匹夫。 “不可能!”赵广神色终于慌张了起来。 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和陈家一直都防备着杜子腾,原以为杜 子腾一死,江南的那些矿产漕运之类见不得光的事情都能被他小心翼翼掩藏起来。 结果陡然冒出来一个沈知仪,还是被七皇子偷偷从泉州一纸调令,调回了京城。 关键沈知仪真的能舍弃自己的一切,包括他辛辛苦苦考取的功名,敲了太平鼓。 这下子打了赵广一个措手不及,最关键的是真的从他在江南的庄子上搜出了龙袍。 他其实真没有造反的心思,他是嫡子,又是陈皇后所出,也得父皇的宠爱和看中。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皇位迟早是他的。 很显然江南他的别庄上搜出来的龙袍,是有人提前放进去的。 赵广脸色阴沉的厉害,坐在了陈皇后的身边,瞬间心头竟是涌上了一丝丝疲惫。 “殿下!”赵广的心腹护卫长急匆匆走了进来,“张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赵广现在有点点的心慌。 张将军统领西大营,这一次他赵广发动兵变逼宫,几乎将自己全部的家当都用上了。 如若还不成功,他们几个人就等死吧。 张将军急匆匆走了进来半跪在了赵广和陈皇后面前:“殿下福安!” “都这个时候了,不必多礼,慕家那边的情形怎么样?七皇 子府呢?” 张将军脸上掠过一抹惊慌忙道:“启禀殿下,那七皇子府,还有慕家的人,除了留了些喽啰,其余的要紧人物和要紧物件儿全都不见了。” “你说什么?”赵广猛的站了起来,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这一次发动兵变那是骤然而起,但是慕家那些人为何全部躲开了。 即便是沈氏那个贱人,他现在也找不到了。 陈皇后和陈国公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只有一家的人躲开他们的追捕也就罢了。 怎么可能七皇子府,慕家的人,甚至是杜家的人也藏的无影无踪。 不祥的预感瞬间袭来,让赵广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 陈皇后咬了咬牙冷冷道:“罢了,如今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做了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现下慕修寒的大军还远在柔然边地,一时半会儿谅他们也回不来,如此我们尽快找到皇帝,然后……” 陈皇后眸色一闪,身上晕染出了一抹森冷。 赵广倒像是个惊弓之鸟,没想到自己一步步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 “母后,那慕修寒确定就在柔然的车旗城吗?” 陈国公缓缓道:“殿下莫慌,慕修寒就在车旗城。” “臣派 出去的探子已经从车旗城发回了消息。” “亲眼见过慕修寒在车旗城的城墙上寻城,而且短短时间内能将几十万柔然骑兵挡在车旗城下,让对方半步也进不了的,这世上怕是只有慕修寒一人了。” “那厮虽然不是个东西,可打仗还是有些能耐的,除了他,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除非神兵天降。” 陈皇后心头有些烦闷,总觉得有些事情已经把控不住了,可是又不知道把控不住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明明是突然发难,感觉好似被无形的力量牵着鼻子走。 “马上将宫城戒严了,任何人不得出入,堵着宫门给本宫一寸寸的搜。” 陈皇后眸色一闪,她还不信病成那个样子的乾元帝能逃到哪里去? 玲珑塔外的林子里,几个身穿劲装,武功不弱的黑衣人,将被抛到林子里气息奄奄的萧恒扶了起来。 “是萧公子!主子就在下面!”吴长贵脸色煞白,之前主子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冒险。 可少夫人和世子爷都有一样的臭毛病,便是认准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们总不能让少夫人放弃萧家人,让萧家人自生自灭,但是少夫人怀着身孕,却亲自身处险 境。 万一少夫人有个意外,即便是世子爷将他们几个人的皮剥了,又能怎样? “少夫人留下来的线索越来越少,不会是出什么事儿吧?” 几个天机门出来给沈钰珠做过丫鬟的女子,顿时慌了。 世子爷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一定要护着少夫人平安,哪里想到玺贵人会用萧家做局。 而自家少夫人与萧家的关系极其要好,这事儿就赶上了,不得已才同意了少夫人的那个办法。 千山咬着牙道:“算了,之前夫人说听她的提示我们再行动。” “如今萧家长公子被从下面丢了上来,想必这就是少夫人放出来的讯号。” “我们将那些追踪蝶也放出来吧。” 吴长贵点了点头,忙从一边拿出起了三个金丝楠雕刻而成的笼子。 笼子里分别关着一只蝴蝶,体型比一般的蝴蝶要大得多。 大约有一个成年男子手掌大小,通体赤红色,给人的感觉分外的妖冶。 这就是天机门的秘宝之一。 还是慕修寒从南疆扶风那片神秘的地方得来的,这种蝴蝶极其难养活。 即便是侥幸活下来的也没有几只,能从仅存的几只里驯化出追踪的能力,更是凤毛麟角。 第494章 追踪蝶 一只追踪蝶估计是几十万两银子的要价,这还是他们天机门的门主慕修寒连蒙带骗,连着脸皮也不要了,才从扶风部族的族长那里弄来三只。 这种蝴蝶一旦沾染了一种特殊的香料,就会对这种香料展开千里追踪,直到追踪到目标为止。 吴长贵刚将三只金丝楠笼子里的追踪蝶释放了出去,那三只蝴蝶顺着玲珑塔下的那条密道的方向飞了过去。 刚才这里已经有造反的陈家军翻找了一遍,天机门的这几个人很巧妙的躲了过去。 寻常的士兵与这些天机门的高手们对上,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也纷纷躲避开来,天机门的杀手躲起来那是一般人找不到的。 此时被搜过的玲玲塔附近的地带倒是比宫里头其他地方还要安全一些。 几个人顺着追踪蝶走到了那处密道前的石门前。 天机门里各种能人异士分外得多,很快密道的门被两个其貌不扬的天机门的门徒破坏掉了。 千山提着剑第一个冲了进去,救少夫人倒是次要的,只要有架打他就很喜欢。 吴长贵殿后,他命天机门的门徒暂且不要带着萧恒出宫。 如 今二皇子将整座宫城围堵得严严实实,加上萧恒此时都动弹不得。 这么大的目标到时候被抓住的可能性很大,还不如找个废弃的宫殿。 捡着不起眼的屋子,躲在房梁上更安全一些。 况且瞧着萧恒的样子,怕是再挪动一下,就真的活不成了。 他安顿好萧恒,带着剩下的人冲进了密道。 沿途随时都能看到被千山砍翻在地的那些倒霉之人,很快密道越来越朝着地下深处走去。 越走吴长贵越是心惊肉跳,心头将少夫人埋怨了无数次,顺带连着萧家人也一起责怪上了。 如果萧家没有出这么大的纰漏,少夫人何苦冒这个险? 密道越往下走越是显出了几分潮湿之气。 很快一行人急匆匆走到了密道的尽头,顿时傻了眼。 密道不远处居然传来了潺潺水声,还有一阵阵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 吴长贵走到了前面站着的无路可走的千山身边,傻傻看向了面前的一条地下河,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谁能想到大周朝的寝宫下居然还藏着一条地下河,也不知道通向了哪里。 追踪蝶在陆地上对于目标来说很好追踪,可是到了水面 上,沈钰珠留下来的记号和那颗香料珠子的气味瞬间被截断。 三只蝴蝶急躁的在千山和吴长贵的身边慌慌飞舞着,甚至有两只蝴蝶飞舞的方向也乱了。 “怎么办?”身后跟着的天机门的高手们彻底懵了。 吴长贵也是有些焦躁。 他们估计到了任何的可能性,就是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一条地下暗河。 说出来简直是匪夷所思,怪不得乾元帝之前不让任何人来提修缮玲珑塔,难不成这其中还藏着什么惊天的大秘密? 这条暗河绵延着伸展到了远方,左右两侧都是石头开凿出来的墙壁。 就像地下藏着一条两边堆砌着石头墙壁的水渠,只听到耳边传来轰鸣着的水流声。 千山阴沉着脸,接着火把微弱摇曳的光芒,他看向了不远处暗河河面上居然飘着一只简单的伐子。 估计是慕熙彤不想给后面人追踪上他们的机会,但是又不能短时间内破坏了这些筏子。 只得将筏子的绳子解开,将这些多余的筏子飘了出去。 河道两边的石壁分外的光滑,即便是能够借着轻功攀附到石壁上,想要够到那些已经飘远了的也是有些困难的。 而且地下暗 河的水很是湍急,一个不小心掉了进去,那可是永远也上不来了。 不过看着那些筏子飘远的方向,吴长贵忙道:“看着这些筏子,估计少夫人并没有走远,肯定就在前面。” 吴长贵说这个话的时候,身边的追踪蝴蝶依然迷茫成了一团,吴长贵也有些疲惫。 就在吴长贵想要想其他办法的时候,突然千山像一条灰色的影子瞬间攀附着河道两边的墙壁,朝着那些飘远了的筏子追了出来。 “千山小心!” 虽然千山艺高人胆大,可是看着现在的情形,吴长贵还是吓得心惊胆战。 千山一贯是行动派。 就在吴长贵喊出小心的那一个刹那,他已经像是一只老鹰一样掠过了峭壁,抬起手中削铁如泥的匕首狠狠刺进了石壁的缝隙中。 随后千山借助匕首的力道猛地朝前跳了过去,拔出手中的匕首又朝着石壁刺了下去。 吴长贵看着他像一只壁虎一样,边爬边刺,还真的给他站在了那条飘远了的船上。 沈钰珠被迫坐在皮筏子的正中间。 皮筏子看起来像是某种大型猛兽的骨头和皮毛做成的,虽然有些笨拙,可是下水也是相当的灵活。 她的 前面和身后都坐着看守他的护卫,这些护卫大部分都是慕熙彤的心腹。 沈钰珠左手位置是另一条皮筏子,坐着慕熙彤和魏氏。 沈玉珠的右手侧远远的跟着一艘皮筏子,皮筏子上是程夫人和她的女儿魏云珠。 那魏云珠的视线像刀子一样,虽然隔着沈玉珠尚且还有一些距离。 可若不是这点距离,魏云珠差不多用眼神也能将沈钰珠刺死了。 人长久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向前飘,久而久之就会产生一些幻觉。 沈玉珠微微闭上了眼,心里将那些佛经教义诗词默默念了一遍。 之前她和吴长贵商量用最追踪蝶,到时候将慕熙彤的人一网打尽。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沈钰珠怎么也算计不到这皇宫下面竟然还有一条秘密的暗河通向宫外。 虽然慕修寒花了高价将江湖中的宝贝,最终也买到了手,还是三只。 可照着这个情形下去,追踪蝶在水上追踪的能力就会有所减弱,事情有些不可控起来。 沈钰珠强忍住心头的慌乱,微微闭着眼等着下一个机会。 皮筏子很快靠岸,随后一个嬷嬷拿出了一条黑色缎蒙住了沈钰珠的眼。 “少妇人,委屈你了。” 第495章 石门 慕熙彤身边的心腹嬷嬷用黑色缎带将沈钰珠的眼睛蒙了上来,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沈钰珠被人送到了一辆马车上,她凝神听着马车轱辘碾压过地面的声音。 马车貌似走上了官道,因为颠簸的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厉害。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马车渐渐颠簸了起来。 沈钰珠好不容易才压制住的恶心感再一次袭来。 沈钰珠的袖口处让云香帮她缝制了一个特殊的袋子,那些供追踪蝶追踪气味的香珠,零零散散的分别藏在了两只袖口处。 一路上沈钰珠默默数着珠子的颗数,差不多已经丢了一多半儿的珠子。 现在不知道千山他们跟上来没有,如果没有经过那条地下暗河的话,千山他们差不多已经跟上来了。 唯一让沈钰珠计划稍稍变动的地方,就是出现的那条湍急的地下暗河。 沈钰珠手指紧了紧,又一颗特制的香珠被她捏碎,奇怪的气味隐隐散开了去。 马车在颠簸不堪的山道上终于停了下来,随后她被人带出了马车,抓着她的胳膊沿着一处上山的坡道行去。 很快停在了一处山脚下,又穿过了一片密林,直到走进了湿漉漉的洞道,来到石厅里才算停下了脚步。 一阵脚步声逼近,沈 钰珠眼睛上蒙着缎带陡然被掀开,眼前烛火的光刺得她眼睛疼。 许久沈钰珠才算适应了眼前的光芒,看向了四周的景象。 他们身处的这一处石厅很是宽阔,差不多能容纳上百人。 青石地板上雕刻着奇怪的图案,像是一些阵法八卦图,一直蔓延到了最北面的一处石门前。 石门上也同样雕刻着一些古怪的花纹,那石门很高,近乎三丈有余,宽也有丈许。 人站在这石门前,顿时渺小了起来。 沈钰珠心思一顿,这里面便是慕家埋藏宝藏的地方吧? 光看着这气派便有些慑人。 “看那门口!”不知道谁惊呼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个道士的惊呼声吸引了过去,抬眸看去果然看到巨大的石门前有一方白色玉石雕刻而成的池子。 池子打造成了真人大小,像是一个成年男子张开手臂,呈大字的身形躺在那里。 在头,双手,双脚的位置上都吊着一盏铜灯,灯罩里面镶嵌着婴儿拳头大小的罕见夜明珠。 夜明珠发出了莹然的光芒,将门口的景像映照得如同白昼。 那池子看起来是白玉雕刻而成,这样质地的美玉即便是巴掌大小都是难能可贵,现在竟然雕刻了这么大的人形池子。 虽然有 玉石拼接的痕迹,可单独拿出来的份量也是世所罕见,价值连城。 莹白色的玉石池子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渗出点点的冷光,看起来有些圣洁,可给人感觉却阴森森的恐怖。 所有人看到那方池子后,都下意识纷纷向后退去,生怕沾染了什么不祥之气。 慕熙彤定定看着眼前的池子,又低头看向了手中捏着的图纸。 一边的程夫人笑道:“娘娘,这就是祭祀用的血池,如今城中大乱,事不宜迟。” “我们尽早将沈氏肚子里的那东西剖出来,分开放在五处位置上,这样的话才能打开石门。” 慕熙彤眸色一闪转过身看向了被绑着的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嫂嫂,对不住了,我想迫切见见我那侄儿了。” 沈钰珠下意识想要护着自己的腹部,奈何手臂被绑在了身后。 “你可想好了再见,”沈钰珠冷冷看着她,“姑且不说我这腹中的孩儿尚未成型,能不能得用还是另有说法。” “还有你怎知程夫人和魏云珠不是耍着你玩儿?”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道:“魏云珠变成了哑巴,怎么去了一趟江南就得了这么厉害的师傅?” “既然她有了能医治皇上梦魇之症的方子,怎么不自己去皇上面前邀功请赏 ?” “还有你的地下药坊被七皇子烧了后,即便是连着方子药材都烧了。”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既然能给你方子,能告诉你那些药材和药引子的来历,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又都没有了呢?” “怕不是等着你被乾元帝砍头吧?反正你是慕家的人,即便是你在宫里头出了岔子,也是慕家背锅。” “不管你怎么样处置,魏家的人都算是报了仇!” “你闭嘴!”程夫人脸色一沉,朝着沈钰珠冲了过来。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倒是要瞧瞧……” “瞧瞧什么?”一边站着的慕熙彤眼底渗出一抹冷光,“程夫人,还有你!” 慕熙彤死死盯着魏云珠:“之前可是你找上我的,我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别出什么幺蛾子,不然本宫要你好看!” 魏云珠忙点了点头,眼观鼻,鼻观心,垂首不语。 本来冲到沈钰珠面前的程夫人,顿时脸色微微一变,收住了脚步冲慕熙彤福了福道:“娘娘万福!臣妇哪里敢在娘娘面前耍什么心眼子?” “沈氏此女分外的狡诈,不要信了她的离间计,娘娘还是先打开地宫的门再说。” “哼!要你多嘴!”慕熙彤到底因为沈钰珠的话对 程夫人多了几分警惕和忌惮。 她看向了沈钰珠,咬着牙道:“沈氏,今儿你的死期到了!” “来人!给我剖开……” 慕熙彤的话音还未落下,不想外面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守着洞口的道士急匆匆跑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有人来了!有人找过来了!” “什么?”慕熙彤脸色瞬间变了变,看向了沈钰珠,手中的匕首瞬间指向了沈钰珠。 “好啊,是不是你沿途做了什么记号?我杀了你这个贱人!” 慕熙彤手中削铁如泥的匕首直接朝着沈钰珠的肚子刺了过去。 突然锵的一声,兵器碰撞的声音狠狠刺痛了沈钰珠的耳膜。 紧接着无数淬了毒的飞刀朝着慕熙彤射了过去,慕熙彤忙抓过身边的一个心腹嬷嬷挡在了她的身前。 瞬间飞刀扑面而来,尽数刺在了那个倒霉嬷嬷的身上。 一声惨叫袭来,随后更多的惨叫声从洞口一直蔓延到石厅。 慕熙彤连连后退,惊恐万状的看向了踩着那些假道士尸体冲进来的天机门的高手。 为首的那个正是沈钰珠身边经常出现的千山,此外还有一些天机门的人急匆匆走来。 这些天机门门徒中间缓缓走过来一个人,正是永宁候府的慕侯爷。 第496章 盼着她死 变故突然而起,越来越多的天机门门徒冲了进来。 慕熙彤带过来的人几乎被杀戮殆尽,将洞口也堵死了去。 石厅本来就只有之前那个工匠留下来的一条出口,再没有其他的路径可走。 慕熙彤等人被眼前的阵势吓得惊慌失措,连连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那道高大的石门前,再也退不了半步。 魏氏母女两个惊恐的看向了慕侯爷,随后又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沈钰珠。 这怎么可能? 她们从给萧家人设局,将沈钰珠引进宫,一直带到那个密室,根本不可能被人察觉。 即便是天机门的人厉害至极,追踪的手段一等一的。 可是那条地下暗河不是一般人能闯出去的,况且她离开地下暗河的时候将河岸边的皮筏子全部解开飘走,怎么可能被人追到这里来? 即便是那些人能想办法离开地下河,可走进慕家地宫这处石厅的图只有她和程夫人有。 他们又是怎么尽快找过来的?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慕熙彤下意识看向了程夫人。 程夫人也被吓懵了,连连摆手:“娘娘,不是我,不是我!当真不是我!” “这张图只给娘娘瞧过,之前除了我和云珠 没有给第二个人瞧过!” “她说的对,这图还真的只有你们手上有,”沈钰珠淡淡笑了出来。 时间拿捏的刚刚好,倒也是惊心动魄得很。 慕熙彤忙看向了沈钰珠,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吃了。 “沈氏,你耍我?” 三只赤色的蝴蝶停在了沈钰珠抬起来的手掌上,在这森冷的地下石厅里,显得尤其诡异。 沈钰珠看着慕熙彤笑道:“慕熙彤,你太高估了你自己,低估了天机门。” “天机门在世子爷的执掌下,什么好东西没有?对付你,也不必大费周章,三只赤色追踪蝶即可。” 慕熙彤一下子懵了,她从来没有听过什么追踪蝶。 魏氏却不免多看了几眼沈钰珠手上落着的蝴蝶,狠狠吸了一口气。 她比慕熙彤多活了二十多年,自然那些江湖中的奇奇怪怪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 “莫不是……” 魏氏顿时脸色惨白,不曾想这么周密的计划,最后坏在了几只蝴蝶身上。 她一阵阵气闷,可是比气闷还多了几分惊恐。 她不知道慕侯爷会怎么处置她们母女二人? 此时如果明儿还在就好了,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慕修明居然只留了一封书 信,竟然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抛下了她这个做娘的离开了。 不管她让亲信们怎么去找,都找不到他的踪影。 明儿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但凡是他想要躲起来,就绝无被找到的可能。 此时她和女儿退无可退,只剩下拼命磕头求饶这一条路子可走。 魏氏此番倒是万分庆幸来的是侯爷,不是那个阴险狠毒的慕修寒。 假如现在面前站着的是慕修寒,怕是她们母女两个早就遭了毒手,哪里还有此时苟延残喘的机会。 魏氏忙拉着慕熙彤连滚带爬朝着慕侯爷冲了过来,却被天机门的人挥动了剑挡在慕侯爷面前。 魏氏的脖子差点儿撞在了天机门门徒的宝剑上,硬生生在慕侯爷面前不远处站定了脚步。 她猛的跪了下来,大哭了出来。 “侯爷!求求侯爷再饶了妾身这一次吧!” “父亲,女儿错了!女儿是真的错了!” “都是她们,是她们!”慕熙彤猛的指向了身后站着的惊慌失措的程夫人和魏云珠。 魏云珠一路上心头畅快,只等着沈钰珠能惨死在她的面前。 如果沈钰珠被残杀,慕修寒爱她爱惨了的。 看到沈钰珠的尸体,还是一尸两命的惨状,慕 修寒一定能疯了! 她等着这一天很久了,可不想居然出现了这等变故。 当慕熙彤指向了她,魏云珠的眼神瞬间发出了一丝寒光,倒是将一向心狠手辣的慕熙彤都镇住了。 程夫人顿时慌了,忙朝着慕熙彤扑了过去。 “你这小畜生!当初可是你为了贪图荣华富贵,想要做皇帝的宠妃,才会求到我女儿的面前,让她帮你一把!” “如今怎的血口喷人,罢了,今儿反正也活不成了,我这便和你死在一处!” 程夫人朝着慕熙彤破口大骂,整个人扑向了慕熙彤,恨不得抓花了她的脸。 慕侯爷眉头狠狠拧了起来,低声呵斥了一声。 几个天机门徒朝着撕打在一起的程夫人和慕熙彤,还有魏夫人冲了过去。 现在慕侯爷没做决定,天机门的门徒也不好将无耻的几个人杀掉。 场面登时有些混乱,突然一直低着头的魏云珠,猛的抬起头看向了混乱人群中站在慕侯爷身侧的沈钰珠。 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仇恨让魏云珠整个人的理智都丧失殆尽。 她从慕熙彤被关进桃花庵的时候,就开始谋划杀死沈钰珠的每一个计划。 哪知道这个女人奸诈又狠辣,而且还被 慕修寒保护得很好她根本没有办法下手。 今天这个情形大概是她能杀掉沈钰珠的最好机会了,以后再也没有了。 她当真是不甘心! 凭什么,她一个乡下来的无背景无门第的粗鄙女子活得这般的恣意张扬。 她可是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却被践踏进了尘埃中。 她真的是不甘心。 魏云珠死死盯着人群中的沈钰珠,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自己母亲和魏氏母子的打闹引了过去。 魏云珠脚下的步子一点点的加快,随后眼前的所有人和物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前只剩下了一个沈钰珠,就那么俏生生站在那里,唇角挂着鄙夷的笑看着她,看着她的母亲零落成泥。 “去死吧!”魏云珠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朝着沈钰珠冲了过来。 她冲的力度太大,像是平生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今天一天的时间。 她赤红着双目,像是扑火的飞蛾,不自量力却又怪异的执着。 “主子!小心!”千山抬起手臂,手起剑出,瞬间将扑到了沈钰珠面前的魏云珠刺了一个对穿。 魏云珠定在了那里,可还是朝前走了几步,最终缓缓倒了下来。 她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沈钰珠,恨不得杀了她。 第497章 虎毒不食子 程夫人的尖叫声瞬间响彻石厅,将人的耳膜几乎都要震穿了去。 程夫人看到女儿居然在这种情形下不想的怎么逃出去,却要拼着一死,也要杀了沈钰珠。 沈氏那个贱人非但没有被她女儿杀掉,反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她好恨! 如果没有沈氏,她的女儿也不会死的什么惨。 她尖叫着朝沈钰珠扑了过来。 这一遭,沈钰珠身边的护卫早有防备,哪里还能容得她在此处撒野。 “给我拿下!”慕侯爷脸色沉到了底。 魏相府的女眷当真是狂妄至极,搅和得他慕家家宅不宁。 还当他是泥捏的不成? 程夫人这个女人此番还不能杀,以后留着自要和魏相府讨个公道才行。 程夫人已经完全疯了,即便是被天机门的门徒们死死抓住,依然疯狂的撕咬谩骂。 千山顿时心头火起,一巴掌拍在了程夫人的颈后,将她打晕了后,捆得严严实实拖了出去。 慕侯爷转过身看向了脸色慌乱的魏氏母女,脸上满是愤怒还有浓浓的失望。 一个是他曾经喜欢过的女人,一个是他从小宠大的女儿。 不想干出来这般有违伦常的事情,居然要将自己长嫂的肚子剖开,就是为了通过邪门歪道占有慕家地宫 的宝藏。 之前觉得她被自己宠坏了,不懂事。 此时看起来哪里是不懂事,这就是个小畜生。 “你……”慕侯爷抬起手点着慕熙彤的鼻子,气的直打哆嗦。 “你这个……孽种,留着你便是个祸害!” “先前你给圣上用的那是什么药,此番若是再给你嚣张下去,整个慕家都要被你倾覆了去。” 刷的一声。 慕侯爷将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一步步走向了慕熙彤。 “侯爷!侯爷息怒啊!侯爷!” 魏氏终于慌了,忙跪在了慕侯爷的面前,抬手便握住了剑锋。 手掌被剑锋划破,渗出血来。 “侯爷!侯爷!求求你!” “再怎么样,她也是你的女儿呀!” “我没有这么不知廉耻,不识体格,恶毒狠辣的女儿!” 慕侯爷气的胸口一阵阵的锐痛,一脚将魏氏踹开。 “滚开!你这个毒妇!” 慕侯爷看着魏氏破口大骂:“当初我便是被你迷惑了,才娶你为夫人,哪里想到你是这样的恶心之人。” “好端端的几个孩子,在你的教养下都成了什么?” “明儿连一点子担当都没有,值此存亡之秋,竟然不告而别。” “大女儿被你教导得自私自利,二女儿更是有样学样,和你 一样恶毒!” “侯爷!”魏氏猛的抬起头看向了慕侯爷,脸色剧变。 这世上最痛苦的便是诛心。 曾经的如意郎君,柔情蜜意。 不想如今自己在他的心目中竟变成了如此不堪的女人。 她真的很想冲上去和他理论一番,这些年她魏语兰于这永宁候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不想他那个流落在外的野种回来后,一切都变了,她当真是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怎样? 魏氏明白现在不能再激怒眼前的男人,他可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杀过人的将军。 “侯爷!妾身死不足惜!” “可熙儿是你的女儿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她小时候经常坐在侯爷的怀前,听侯爷讲故事,被侯爷捧着宠着的孩子啊。” “侯爷怎能下得去手?” 一边的沈钰珠觉得恶心,魏氏母女每次犯了错之后,一旦被抓住便开始打这亲情牌,当真是恶心到了骨子里。 她冷冷笑了出来:“父亲若是下不去手,儿媳便代劳了吧。” “二妹妹惑乱后宫,残害无辜,如今更是连着慕家的地宫和慕家的骨血都不放过,死有余辜。” “这事儿想必世子爷也乐意看到她被处死吧?” “如今宫城混乱,等到这场乱局稳定 了后,圣上再追究下来,死的可不仅仅是慕熙彤一个人。” “怕是陛下一怒之下,要让整个慕家陪葬的。” 慕侯爷眼角狠狠抽了抽。 事到如今处死慕熙彤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否则自己也没有办法和儿子交代。 “来人!”慕侯爷闭了闭眼,狠狠吸了口气,刚要下令。 突然魏氏跪行到了慕侯爷面前,仰起头死死盯着他。 她的眼神带着几分颠狂,看着慕侯爷咬着牙道:“侯爷难道忘了之前在柔然边地的事情了吗?” 慕侯爷顿时愣怔在那里。 沈钰珠的眉头也蹙了起来,不晓得到了这般天地,魏氏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服慕侯爷放她和慕熙彤一次? 魏氏两只手死死拽着慕侯爷的衣袍,眼底已然是一片赤红。 “那个冬季,侯爷刚和文氏成亲不久,就领命去了柔然戍守边地。” “不想遇到了柔然骑兵出来冬猎,侯爷的军中出了奸细,侯爷被围困在边地一家牧民的帐篷里,彼时是谁救了侯爷?” “那个救了侯爷的女子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侯爷全都忘了吗?” “侯爷一世英名,后来的种种功勋都是靠着谁保存了下来?侯爷不清楚吗?” “侯爷怎可忘恩负义啊?” 魏氏最后一句话吼了出来已经是泣不成声。 慕侯爷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了胸口,硬生生一口气憋在那里。 一张脸涨的通红,连着身体也哆嗦了起来。 沈钰珠心思一顿,不用猜也晓得那个在柔然边地救了慕侯爷的应该就是魏氏本人。 可魏氏什么时候去的柔然边地,她一个柔弱女子又是通过什么法子救了武功高强的慕侯爷。 看起来慕侯爷当真是欠了魏氏一个天大的人情。 慕侯爷脸上带着愤怒,羞愧,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惊恐。 他定定看着面前跪着的魏氏,一时间手中举起来的佩剑竟是再也落不到慕熙彤的身上。 许久,慕侯爷手中的佩剑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沈钰珠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慕侯爷却缓缓转过身突然朝着沈钰珠跪了下来。 “父亲!”沈钰珠忙一把拽住了慕侯爷的手臂。 面前的这个男人尽管糊涂,而且对待自己的儿女,简直是偏心到了极致。 可再怎么样,他也是慕修寒的父亲啊。 她怎么能受得了慕侯爷的跪拜。 慕侯爷被沈钰珠拽了起来,他满脸的羞愧低声道:“我对不住你和寒儿。” “但是还请你们看在我这张老脸上,饶了这母女二人最后一次吧。” 第498章 最后一次 饶了她们? 沈钰珠的眉头拧了起来。 魏氏母女无恶不作,罪当极刑。 可不曾想到了这一步,慕侯爷居然还要替她们母女求情,这算怎么回事? 她声音沉了下来。 “父亲,不是我不饶她们,只是不管国法还是家规,她们母女二人的作为当真饶不了。” “珠儿,算父亲求你们两个了。” “寒儿最疼你,我晓得寒儿回来后一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现在只求你能饶她们这最后一次,我立马休书一封赠予魏氏。” “今天从这个门踏出去,魏氏便不再是我的妻子,熙儿也不再是我的女儿。” “今天以后,她们两个再要作恶,你和寒儿不论怎么收拾她们,我也没有半分怨言。” 沈钰珠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心头一阵阵气苦。 慕侯爷一声轻飘飘的放了她们母女,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招谁惹谁了?何苦来差点儿丢了性命? 魏氏母女无所不用其极,手头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现在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眼见着沈钰珠沉默不说话,慕侯爷心头一狠再一次给沈钰珠要跪下求情。 “父亲大可不必如此!”沈钰珠也是被慕侯爷气着了。 “瞧在世子爷的面子上,我若是让父亲跪 在我面前,我便是领一封世子爷的休书也不为过,父亲不必这般逼迫我。” 她还是诧异天机门的人来接应她的时候,怎么连慕侯爷也一并带到了这里来? 如果没有慕侯爷,此番她早就将魏氏母女处置了去,可现在当着慕侯爷的面怕是不好下手了。 “父亲,”沈钰珠冷冷看着他道,“父亲,我只问你一句话。” “今天我若替我家世子爷饶了魏氏母女最后一次,那么下一回她母女二人落在我手中,父亲能保证不再插手吗?” 慕侯爷一愣,眼底掠过一抹愧色苦笑道:“珠儿说的什么话儿,我这张老脸还是要的。” “好,这一次我饶她们最后一次!”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转身离开。 慕侯爷顿时松了口气,看向了面前瘫坐在地上的魏氏母女,顿时一股子无力感袭来,让他觉得一阵阵的疲乏。 身子累,心也累。 “魏氏,你带着她走。” “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们出了这座石厅,不再是我的妻子,也不再是我的女儿,各走各的阳关道吧。” 魏氏眼底渗出一抹复杂和隐隐的恨意,没想到他居然给了自己一封休书,让她滚的远远的。 她一双眸子渐渐变得森冷了起来。 “多谢 侯爷成全!” 魏氏抓着已经吓傻了的慕熙彤的手,缓缓从冰冷的地板上站了起来。 她忙带着慕熙彤朝着洞穴门口疾步走了出去。 “等一下,”慕侯爷背对着魏氏母女两个,心头到底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你们尽量避开天机门的人,沈氏和寒儿不是好相与的。” “出了此门,我就再也不能护着你们了。” “天机门的人会走官道,我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和天机门也没有任何的牵扯。” “他们是我信得过的人,会护着你们下山,走最后一程。” 魏氏眼眸间掠过一抹复杂之色,随后淡淡笑道:“多谢侯爷相助,侯爷保重。” 魏氏哪里不知道自己和慕熙彤走出这里,一定会被沈钰珠重新找个借口扣住。 她来之前早就在山脚下布置了自己的人,只要借着侯爷的力量避开沈钰珠。 等到了山脚下,她便同慕熙彤逃之夭夭。 反正现在京城乱成了这个样子,不管是谁掌控了最后的胜局,她的女儿都得死。 现在还是活命要紧,别的已经不能想太多了。 日影西斜,渐渐天边泛起了赤红色的晚霞。 沈钰珠带着千山等天机门的人,下了山。 她到现在还在生着慕侯爷的闷气,也没有 邀请他一起下山的意思。 身边的千山低声道:“少夫人,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沈钰珠抬眸冷冷看着天边的晚霞,咬着牙道:“还能怎样?总不能让世子爷的亲爹跪在我的面前磕头吧?” “对了,你们是怎么遇到侯爷的?侯爷身上可没有什么追踪蝶。” 千山眉头一挑:“这也是属下想和主子说的,属下当时带着人在追踪蝶的带领下,找到了这里。” “不想在山脚下撞见了侯爷,侯爷也是来找少夫人您的,当时也没有办法回避慕侯爷,只能同侯爷一起同行。” “少夫人,侯爷是不是从别的人手中得了消息,才找过来的?当时情形紧急,况且侯爷是主子,属下也不好问什么。”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之前久违了的那种奇怪的感觉,让她一阵阵的心底发寒。 从上一次成铭成大人莫名死在了大理寺的死牢里,到现在慕侯爷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恰好遇到了天机门的人。 她总感觉有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什么,她却抓不住这根线头,更别说揪出什么来。 “先去郊外的庄子上,如今京城不能回了。” 千山应了一声,随后赶过来的吴长贵弄了一顶软轿,让天机门的门徒将沈 钰珠抬下了山。 现在沈钰珠可金贵得很,肚子里揣着未来的小门主,他们不敢大意了。 沈钰珠刚下了山,不想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震颤着大地。 慕侯爷飞身下马径直挡住了沈钰珠坐着的软轿。 “沈氏,你下来!” 沈钰珠登时愣怔在那里,慕侯爷不会是疯了吧? 好得也是她的长辈,怎么前脚苦求着要给她跪,现在却死死瞪着她,倒像是要吃人一样? 沈钰珠下了软轿,冲慕侯爷福了福道:“父亲,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侯爷脸上显出了几分急躁,死死瞪着沈钰珠道:“我问你,人哪儿去了?” 沈钰珠顿时懵了,这叫什么话? 平白无故怎么问出来这般不靠谱且莫名其妙的问题? “父亲到底想要说什么?”沈钰珠抬眸眼神冷了下来。 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是慕修寒的父亲,不然她还真的没功夫搭理这个颠三倒四的糟老头子。 慕侯爷却咬着牙质问道:“沈氏,你方才答应我的,要放了魏氏母女一条生路。” “怎的出尔反尔?将她们又抓了起来?连着护送她们两个下山的护卫也不放过,你是何居心?” 沈钰珠抬眸惊讶的看着他,声音冷了下来:“魏氏母女不见了?” 第499章 不能相陪 沈钰珠登时懵了,抬起头冷冷看向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慕侯爷。 “父亲,你说什么?” “什么叫我将魏氏母女偷偷带走?”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我沈钰珠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在乎世子爷的名声。” “您是他的父亲,纵然再怎么不对,我也不会忤逆了您,在您面前也不会偷奸耍滑。” “方才我已经应了您的请求,便将她们母女放了。” “此时下山我走的是官道,您的护卫亲自互送,出了什么岔子不该是问您自己吗?” 慕侯爷脸色微微有几分尴尬,渗出一丝愧疚之色来。 他语气放缓了几分,咳嗽了一声道:“既不是你,那我去另一处寻找。” 慕侯爷眼眸压着愤怒之色,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他的心腹护卫杀了,将人抢走。 可是魏氏母女得罪的人太多,太遭人恨。 此番不知道是被人救走还是截走? 他心头烦闷至极,转身拍马离开了沈钰珠,又点了一些人朝着山坡的另一侧寻去。 千山眉头微微一蹙,神情怪异的看向了沈钰珠。 “你那是何眼神?我是那样的人吗?”沈钰珠没好气的狠狠瞪了一眼千 山。 在千山看来倒像是她偷偷另派了人将魏氏母女弄走,私底下收拾。 她何时在别人的眼里这般的恶毒了? “先去郊外世子爷的庄子上,我们走!” “是!”千山刚要转身布置,不想吴长贵为首的几个天机门门徒骑着快马朝着沈钰珠这边疾驰过来。 “主子!主子!”吴长贵脸色剧变,看到沈钰珠后忙从马背上翻身下马。 “主子!世子爷回来了!” “世子爷回来了!” “世子爷此番带兵已经攻进了宫城!” 吴长贵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跟着慕修寒征战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 沈钰珠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像是什么绷断了弦,瞬间呆在了那里。 随后看向了千山:“备马!我们这就去宫城!” “少夫人!”千山忙道:“少夫人如今有了身孕,不适合骑马,少夫人等属下片刻,属下去弄一辆马车。” 不多时,千山从庄子上弄了一辆马车,沈钰珠忙乘着马车带着人朝宫城里行去。 果然是七殿下设的局,一步步将二皇子逼到了这个份儿上,如今便是收口的时候了。 慕修寒那厮居然将她瞒得如同铁桶般,她心头一阵阵 的气闷,却又迫切想要见到他。 原来一直以来的思念,即便是再怎么压制都压制不住。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赤色晚霞笼在了宫城的养心殿。 外面的台阶上早已经是尸山血海,一片狼藉。 陈国公老将出面拼命的带着人想要从宫城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却一次次被重重叠叠围堵着的敢来勤王的人堵了回去。 当初他们陈家陡然发难,有多么想攻进宫城里,现在就有多么想从宫城里冲出去。 陈皇后脸色灰败,瘫坐在了椅子上,直瞪瞪看着养心殿外面的一层层蔓延来的勤王之人。 一路是七皇子的,另一路居然是三皇子赵泽的人。 之前他们陈家军攻进宫城的时候,这里还是空荡荡的没有遇到厉害的抵抗。 原来不是宫城无人,而是有人故意给他们陈国公府下套。 这般华丽的宫城居然变成了一座困死陈家人的最后的牢笼。 “不,不是真的,怎么会这样?” “父皇呢?父皇!” “我要见父皇,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父皇,父皇在哪儿?” 二皇子赵广彻底慌了,拼命的摇晃着陈皇后的身子。 “母后!你告诉我父皇在哪儿?你告诉我!” 啪的一声! 赵广狠狠挨了陈皇后一巴掌,登时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他捂着脸看向了平日里对他百依百顺的母后,不管他做了多大的错事,她都能替他摆平了去。 如今她却颓然的冷笑了出来:“广儿,此事已经再没有回转的余地。” “若是你之前有半分上进之心,也不至于落到了今天这样的下场。” “母后累了,不能陪着你了,你好自为之!” 陈皇后沈知这一次,她输了,而且输的彻底。 顿时万念俱灰,猛的抓起了桌子上之前防身用的宝剑,狠狠擦着自己的颈项而过。 一道血线在她洁白的脖颈上晕染开来,随后鲜血喷溅了出来,整个人软软倒在了那里。 “母后!母后!”赵广脸色煞白,跪在了陈皇后的尸体边,拼命的想要将她晃醒,不过这一切都成了徒劳。 养心殿外面的陈国公虽然不减当年悍将的风采,可到底年龄大了。 身边不断有陈家的护卫军倒在他的面前,七皇子和三皇子围堵着他的圈子越缩越小。 人人都想砍下他的头,在皇上面前请赏。 大家都杀红了眼,不晓得是夕阳笼成的这光怪陆离的世界,还是满天的血色 将夕阳也点燃了去。 养心殿里赵广撕心裂肺的一声母后哭喊了出来,彻底惊扰了养心殿外与人缠斗的陈国公。 那一瞬间,他稍稍有些走神。 他这个长女实在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也曾经喜欢过进京赶考的文秀书生。 可他的女儿注定要站在权利的顶峰,故而那一年他亲自将女儿送进宫中选秀。 不过后来那个丫头也争气,一步步走到了皇后的位置,母仪天下。 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 为何错到了此种地步? 陈国公稍稍一愣神的当儿,四面而来的剑锋朝着他齐刷刷砍了过来。 瞬间陈国公脚下一个踉跄,左边的胳膊被斩了下来。 “啊!”陈国公彻底发了狂,仅剩下的一只手胡乱的挥动着手中的重剑,不停的朝四周刺了过去。 四周的那些人倒是陈国公这样的勇猛给吓住了,不禁连连后退。 “来啊!杀爷爷啊!” “想当年爷爷在柔然边地出生入死的时候,你们都还没生出来呢!” “如今你们也配杀爷爷我?慕修寒!赵轩!你们这两个孙子滚出来和我打!打啊!” 突然一柄锋利的断刀飞了过来,力道很大,直接钉进了陈国公的心口。 第500章 垮塌 那匕首飞来的力道很大,角度也是刁钻,万千人中轻易取走了已经杀疯了的陈国公的性命。 与慕修寒的短刀几乎同时刺进陈国公身体的还有一簇淬了毒的箭羽。 几乎将陈国公扎成了刺猬,正是从另一侧缓缓行来的陆明哲所射。 陈国公许久才才轰然倒地。 大周朝可以与慕侯爷相媲美的战神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了。 四周顿时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不多时人群渐渐分开一条路径。 七皇子和三皇子站在两侧亲手扶着乾元帝走了过来。 乾元帝看起来情形狼狈至极,身上的龙袍都没有来得及换,甚至还沾染着一些污秽之物,一阵阵的恶臭传来。 身后跟着浑身是血的沈知仪,他的外袍都脱了下来此时罩在了乾元帝的身上。 他本来素色的中衣,此时到处是血迹,背上,手臂上到处都是伤口,不过都不是致命伤。 之前二皇子赵广带着人攻进了宫城的时候,被乾元帝留在宫城的沈知仪,倒是反应灵敏得很。 他亲自带着乾元帝逃出了寝宫,一路上不知道替乾元帝挨了多少刀,他自己都数不清楚了。 可即便是在那样的危急的情况下,沈 知仪都没有抛弃乾元帝肚子逃命。 回来他灵机一动,将乾元帝藏进了宫城西侧门门口放着的粪水桶里,才算让乾元帝躲过一劫。 不过一国之君,被自己儿子造反逼宫,还差点儿将他给杀了,这事儿实在是不好说也不好听。 现在他连自己的儿子也不信了,他反而信得过沈知仪这个看起来老实木讷敢于敲太平鼓的青年。 此番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沈知仪。 赵广缓缓从陈皇后的尸体边站了起来,惊恐万状的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他找了自己父皇那么久,想要杀了他,拿到玉玺,做下一个皇帝。 可他到现在都想不到自己的父皇到底藏到了哪儿,不过也绝对想不到会藏在粪水桶里。 宫城西侧门门口都会放着一些粪水桶,每天早上专门的宫人推着这些大桶在后宫里沿途清理各个主宫里的脏污之物。 现在没想到倒是成了乾元帝的藏身之所,而且是谁都没有想到的藏身之地。 饶是陈国公和陈皇后那么精明的一对儿父女,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败在了这个上面。 赵广哆哆嗦嗦看着养心殿门口台阶上站着的乾元帝,突然哭喊着膝行到了乾元帝 的面前。 “父皇!儿臣错了!求求父皇饶了儿臣一次!” “这些都不是儿臣想要的,是陈国公和母后逼着儿臣这么做的。” “是母后的主意,对,是母后的主意!” 赵广疯疯癫癫的指着陈皇后还未完全凉下来的身体,神态狰狞又荒诞。 乾元帝抬起脚,一脚狠狠踹到了赵广的身上。 赵广身体歪到了一边,倒是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连着气息也喘不匀称了。 乾元帝看向了赵广再也没有半分的父子之情,他冷冷盯着他,眼神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传朕的命令下去,将此人打入死牢严加看管,明日午时三刻斩首。” “父……”赵广不可思议的盯着乾元帝,喉咙里发出了奇怪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嘴边的话愣是再多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他顿时晕了过去。 “拖下去喂狗!”乾元帝厌恶的看向了地上躺着的陈皇后的尸体。 陈皇后有先见之明,自杀了倒也是痛快。 一旦落在了乾元帝的手中,不一定是死了才喂狗,活着就能被很残忍的折磨死。 “陈家的人抓起来满门抄斩,这厮明日当众鞭尸,陈家人诛九族!” 一边大 周朝的百官们在这样的变故下,元气大损,折损了三成。 一个个惊魂不定的跪在乾元帝面前,他们等这一切都安宁了下来,才敢露出头前来进行所谓的勤王和救驾。 侥幸没有被杀死的内侍们手忙脚乱的将养心殿简单收拾干净了去。 乾元帝这才得空儿将沈知仪给他身上披着的外袍脱了下来。 之前他被沈知仪护着藏在了桶里,桶里还残留着半桶脏污,而且又冷又臭。 如果不是沈知仪脱了外袍帮他披在身上取暖,差不多乾元帝冻也被冻死了。 “请慕世子进来见朕!”洗漱穿戴好的乾元帝,突然想起来这一次如果不是慕修寒出面救驾,怕是今日就是他的死期了。 “启禀皇上!”传话的内侍忙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道:“慕世子说找不到世子夫人了,他暂且不能来觐见,他说……他说……” 内侍觉得这个慕世子分外的不靠谱,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回皇上,慕世子说先找到老婆才能见皇上您。” “狂妄之徒,无耻……”乾元帝顿时骂不出来了,越是骂人家,越觉得有几分怪异,倒像是自己一国之君,上赶子和人家老婆争宠。 他好不容易才将心头憋着的气息缓顺了,抬起头看向了站在龙案前的自己的两个儿子。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两个小畜生今儿打得是什么算盘? 固然二皇子不是个东西,可面前这两个人哪里是什么善茬儿。 可大周的天下,终究会落在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身上,可现在他还没死呢,还轮不到这些小崽子们说话。 “轩儿和泽儿救驾有功,朕该赏赐你们一些什么呢?” 乾元帝眼眸死死盯着自己剩下的两个儿子,冷冷笑道。 赵轩心思一顿忙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他今天没料到三皇子居然也能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前来勤王。 其实谁都别说谁,三皇子和他打着一样的算盘。 都希望二皇子造反,这样才有除掉他,并且连根拔起的机会。 “父皇!儿臣能为父皇分忧,儿臣不求什么赏赐。”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让父皇受了惊吓,那里还有脸面要什么赏赐。” 赵轩和赵泽先后跪了下来,头也不敢抬起来。 乾元帝看着二人脸上的表情,具是沉稳有度,不禁冷笑了出来。 “既如此,朕也体会你们累了,你们手中的调兵虎符便交上来吧。” 第501章 老头子 赵轩和赵泽齐齐心头一跳,这一次父皇怕是对他们所有的皇子都心存忌惮了。 可他们二人都是政事堂里主事的,自然也手握着调动兵权的虎符。 他们经营这么多年才有了如今的权势和地位,现下父皇张嘴就要收回虎符,多多少少心有不甘。 三皇子赵泽稍稍凝滞了几分,尚且有几分不舍,不想七皇子赵轩已经将虎符双手捧到了乾元帝的面前。 “父皇,儿臣在去柔然边地的路上,听到了些风声,说二哥会有些动作。” “儿臣便违背了皇命调集大军赶了回来,请父皇责罚!” 赵轩冲乾元帝跪下磕头谢罪。 一边的赵泽不想自己的这个狡猾奸诈的弟弟整出来这么一出子,登时都傻眼了。 赵轩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带兵在外都能勤勤恳恳的回来勤王护驾,他就在京郊附近驻扎,却等到自己父皇受了这么大的罪才姗姗来迟。 如今高下立判,自己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怕是要落一截儿了。 果然乾元帝看向了赵轩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接过了虎符抬起手轻轻摸索了一下。 “你的一片赤诚之心,父皇了然。只是慕世子带兵回来勤王,柔然边地这一场接着一场 的胜仗倒是谁的大手笔?” 赵轩心思一顿忙道:“父皇儿臣特向父皇举荐一员猛将。” “此人名叫周兴,早些时候跟儿臣在豫州平叛,柔然边地此番动荡。” “儿臣与慕世子设局,正面周兴防御佯攻,慕世子外围包抄。不想京城变故陡然而起,慕世子不得不同儿臣一起赶回来,这期间全靠周兴挡住了柔然百万大军南下。” 一边的三皇子赵泽听得一阵阵头皮发麻,心头多了几分嫉妒。 不晓得为何赵轩这厮这么命好,居然有这么多能人异士都投到了他的麾下。 此番里子面子都是赵轩一个人的,他不禁一阵阵的气闷。 乾元帝点了点头道:“这个叫周兴的是我大周的好儿郎,传朕旨意。” “封周兴为威北将军,赏万金,封地三千户!” “儿臣代他谢父皇恩典!他此时尚且守在边地,等柔然战事完结,周兴班师回朝,让他当面给父皇磕头。” “对了,父皇,儿臣又寻了些益寿延年的血参,给父皇送了来。” 乾元帝的脸色更是缓和了几分,之前被二儿子追杀,躲避在粪桶中的郁闷稍稍去掉了几分。 一直插不进话头的三皇子赵泽终于等着机会, 忙双手捧着虎符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赐罪!” 现到如今,赵泽明白不管自己怎么说都比不过赵轩这厮了。 此番在父皇面前,他狠狠输给了赵轩一局。 他实在是心有不甘,没想到赵轩那么轻易就将兵权交了出来。 他稍稍迟疑的这一下子,便已经先落了下风。 乾元帝定定看着自己的三儿子,许久才缓缓道:“降罪?朕降得哪门子的罪?你护驾有功,何罪之有?” 乾元帝冷冷笑了出来,赵泽更是半句话也不敢说,只得跪在了那里。 乾元帝不再理会他,命王公公将赵泽手中的虎符拿了过来。 他眉眼间掠过了一抹戾色,回想起了之前的惊心动魄。 陡然想起来一个人,一个穿着靛蓝色布袍的老头。 看起来像是商贾打扮,却将一根玄铁棍使得出神入化,所向披靡。 所到之处,那些陈家人的叛军根本挡不住他的锋芒,即便是慕家世子爷的风头也被他抢了不少。 那老者一路打到了宫城,后来和他们这一路分开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轩儿,随着慕世子一起攻进宫城的那位老者可曾认识?” 七皇子一愣,心 头也是暗自诧异。 不怪父皇问起,刚才他和慕修寒都有些懵了。 之前永宁候府里的下人们说少夫人被宫里头的玺贵人请进了宫,后来宫城陡然突变而起。 所有人都认为少夫人被困在宫城中,慕修寒那厮不要命的杀进了宫城,结果却半道儿加入了一位老者。 这位老者他也认识,是沈钰珠的外祖父。 不想一个行商,年岁那么大了,武功却这般好,简直是匪夷所思。 “启禀父皇,那位老者是永宁候府少夫人的外祖父,萧家老爷子。” 萧家老爷子几个字儿狠狠刺进了一边站着的沈知仪的耳朵里,他不禁心头一沉。 他此时被乾元帝带进了养心殿,一颗心却像是被放在火油上炙烤。 他没想到妹妹沈钰珠也进了宫,此时妹夫慕修寒已经去找了,不晓得到底怎么样了。 “之前玺贵人请了少夫人进宫,没想到二哥……赵广带着人将宫里头的人屠杀殆尽,老爷子也是急眼了跟着慕修寒一起进宫了。” “此番估计在太液池边寻找沈氏的身影。” 乾元帝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他没想到那个凶悍无比的老者既然是沈氏的外祖父,听闻沈氏的外祖父是个普通的 行商,此番看起来倒是不普通呢。 “重重的赏!”乾元帝淡淡道。 “是,儿臣这便派人将萧老爷子寻了来。” 乾元帝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一边刚刚换了干净衣服的沈知仪,他身上的官袍已经脏的不能再穿。 此时宫里头人心惶惶,到哪儿去给沈知仪找一套大理寺文书小吏的衣服? 他只穿了一件寻常的锦袍,恭恭敬敬站在那里。 乾元帝看着面前忠厚老实的青年,脸上多了几分赞许之色。 “沈知仪!” “臣……草民在!”沈知仪的话头在半道儿上拐了个弯儿。 他的官帽之前在告御状,敲太平鼓的时候,就被他自己摘掉了。 现在他就是个没有功名在身的普通人。 敲击太平鼓的规矩,便是一旦敲击第一下,就得先将自己一身的功名都放下。 “大理寺寺卿杜大人死了后,再没有合适的人选。” “朕命你任大理寺寺卿一职,专审陈家同党。” 乾元帝话音刚落,沈知仪顿时脸色剧变,他没想到乾元帝居然对他这般器重? 即便是一手将他提拔起来的赵轩也狠狠吓了一跳。 这可是不知道连着升了几级了? “皇上不可!”沈知仪猛的跪了下来。 第502章 祖宗之法 谁也没有想到沈知仪对于这样天大的喜事,居然会断然拒绝。 即便是一片好心的乾元帝也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脸色稍稍沉下来几分。 “你这算是抗旨吗?” 乾元帝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异类,从来没有人敢拒绝他的恩赐的。 况且还是这么大的恩赐。 沈知仪冲乾元帝磕了一个头道:“草民不敢!” “只是草民之前告御状的时候,已经当着整个京城百姓的面儿敲了太平鼓。” “先皇传下来的规矩,一旦敲击了太平鼓,就要先拿掉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这个你不必在意,你做大理寺少卿这是朕的主意!” “皇上,”沈知仪实实在在磕头后道:“皇上,那就更加不可了。” 现在即便是赵轩还有赵泽都觉得这块儿木头疙瘩有几分不知好歹了。 父皇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居然还推三推四的,想激怒父皇,给他来一刀子吗? 赵轩有点点的稳不住了,这个人是他亲自提拔上来的,如果真的惹怒了父皇,他得想办法保下来。 毕竟是慕修寒的大舅子,还是自己调到了京城的,出了事儿,慕修寒能被沈氏活吞了。 赵轩手掌握成了半拳, 准备说点儿什么给沈知仪这个榆木脑袋开开窍,解解围。 不想沈知仪抬起头该说的话都已经冒出来了。 “皇上,祖宗之法不可变,既然是先皇定下来的规矩,京城那么多人看着,草民若是再任官职,便是打了先皇的脸,打了皇上的脸面。还请皇上三三思!” 乾元帝也是武将出身,之前为了助理国家一直标榜尊儒重道。 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沈知仪这种酸儒,可偏偏这个家伙很有纯臣的气度,有忠臣的风骨 杀了他又舍不得,正不知道该如何找个台阶下下,一边跪着的七皇子赵轩忙上前一步跪了下来道:“父皇,儿臣有一个主意。” 乾元帝终于找到了台阶可以下来,冷冷哼了一声道:“你有何高见?” 乾元帝心里打定主意,沈知仪再这么不知好歹的气他,他了就真的要将沈知仪轰出宫城,索性让他做个富家翁。 “回父皇的话,”赵轩不慌不忙道:“此件事情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虽然先皇祖训不可违背,可沈知仪救了父皇的命,又是个刚正不阿之士,最适合大理寺的差事了。” “尤其是今日大案,因为涉及皇家,儿臣和三哥都不 方便审赵广的案子,这个节骨眼上还真的需要一个人出面审。” “这个人非沈知仪莫属!” “殿下,”沈知仪急了,他已经敲了太平鼓,不是官员了,哪里还能担任这么高的官位。 他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坏了大周先祖们定下来的规矩,这就是对大理寺所倡导的公正的背叛。 “沈大人听本殿把话说完。” 赵轩淡淡扫了一眼沈知仪,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父皇道:“父皇,先皇只说敲了太平鼓就不能再继续做官,但是没说是丢官之人不能再科考一次做官吧?” 沈知仪顿时傻眼了,七殿下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歪理邪说。 乾元帝顿时明白了自己儿子的意思。 他冷冷看着目瞪口呆的沈知仪道:“先将大理寺寺卿的位置给朕坐牢固了,下次春闱的时候,不能高中的话,朕再和你算账!” 沈知仪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刚要说什么,被乾元帝命人连轰带拖赶出了养心殿。 刚走到外面,养心殿外面跪着的幸存的官员纷纷抬起头冲懵懵懂懂走出来的沈知仪抱拳行礼套近乎。 此人了当真是了不得,得了皇上的宠爱不说,还摇身一变做了大理寺寺卿一 职这也罢了,关键是负责查办二皇子和陈家造反的案子。 之前陈家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世家,这里面跪着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多多少少巴结过陈家人。 至于是不是陈家同党,那就要看这位年纪轻轻手握重权的大理寺新任长官怎么算了。 故而恨不得立马在沈知仪面前剖出了心脏,让沈知仪看看他们的赤诚。 养心殿内,此时乾元帝脸上掠过一丝丝的疲惫。 虽然有些力不从心,可大乱刚落,有些事情不能不理顺一些。 此时养心殿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之前乾元帝身边的内侍急匆匆走了进来。 在这一次宫廷政变中,乾元帝身边的内侍几乎被屠杀干净,只剩下了这两个。 王公公之前跟着乾元帝躲在了粪桶里,也是狼狈到极点。 他此时带着这些内侍走到了乾元帝的面前,那两个幸存的内侍哭着将宫里头能数得上来的损失,一一和乾元帝回禀。 王公公也手脚麻利的将各宫的情形回禀了一遍。 “回皇上的话,林林总总宫里头的几位主子爷……死了有……有四个……” “玺贵人的寝宫被焚烧,淳贵人的寝宫被焚烧,魏妃被杀, 成妃遇害……玺贵人宫的人死得最多。” “尸体都被烧焦了,连眉目也认不出来了。” 王公公知道慕家的家世最为煊赫,先紧着皇上在意的几位主子说。 果然玺贵人同一宫的宫人都被活生生烧死后,他顿时脸色惨白。 倒也不是多么喜欢慕熙彤这个妃子,而是再没有人给他提供那些治疗梦魇之症的神药了。 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紧张,此时竟然有几分头痛欲裂。 眼看着他的脸色不好看,王公公也不敢说下去了,宫里头此番的损失很大,元气大伤。 乾元帝养靠在龙椅上,声音也变得沙哑了起来。 “你们退下吧!” 赵轩和赵泽还有外面候着的文武百官,一个个如蒙大赦,三呼万岁后纷纷退了下去。 “轩儿,”乾元帝狠狠揉着眉心,也不知道为何,心头的难受感瞬间袭来,他疼得差点儿低声喊出来。 “儿臣在!”赵轩忙躬身停住了脚步。 乾元帝淡淡道:“告诉慕修寒那厮,别挑战朕的耐心,太张狂了不是一件好事。” 赵轩心思一顿,忙应了一声,再不敢说什么大步走了出去。 不想刚走到养心殿门口,就看到不远处的赵泽,似乎在等着他。 第503章 跳河 赵轩神色微微一怔,迎着赵泽走了过去。 四周的百官看着这两位主子爷走了过来,纷纷避开道儿,躬身立在一边。 二皇子如今眼见着没有丝毫翻盘的机会了,未来的九五之尊便在这两位爷中间诞生。 自然是对这二位心生敬意,忙躬身立着。 赵轩缓缓走到了负手而立的赵泽面前,微微躬了躬身笑道:“三哥福安。” 赵泽眸色一闪,上前一步,死死盯着赵轩,压低了声音冷笑道:“七弟果然好计谋。” 赵轩一愣,淡淡笑道:“三哥说什么,我倒是听不懂了。” 赵泽咬着牙道:“你知道我们的父皇虽然性子暴虐,可却从来不愿意在这宫廷里屠戮自己的子嗣。” “父皇之前登上这皇位不晓得踩着多少亲兄弟的血肉上来的,故而他最不愿意看到兄弟倪墙,互相残杀的景象。” 赵轩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冷笑道:“三哥,背后妄议父皇可不是个好习惯。” “哼!你设计自己的兄长,一步步将他逼上了不归路,你还怕这个?” “三哥,”赵轩的表情渐渐冷冽了下来,死死盯着三皇子赵泽道:“三哥,你不也是迟迟不肯救驾,只等二哥杀了父皇,你才准备坐收渔 翁之利。” “可你绝对想不到慕世子的军队压根就没有离开过京城吧?” “你这种对父皇见死不救的心思,可比我算计二哥要歹毒得多。” “三哥,谁都别说谁,呵!”赵轩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冲赵泽躬身行礼后离开。 赵泽死死盯着那个转身离开的清俊高大的背影,眼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 玲珑塔边,慕修寒疯了般的冲进了玲珑塔下的那一处密道。 身后紧跟着拿着玄铁棍的萧老爷子,铁棍上已然占满了血迹,不晓得是陈家叛军的还是自己的。 他到底上了年岁,脚下的步子赶不上慕修寒的步伐,硬生生被慕修寒甩开了一大截儿。 慕修寒身着染着血色的银色铠甲,他刚进京城,却听永宁候府的下人说少夫人进宫了。 彼时他惊得差点儿失了分寸,想要联系千山却又联系不上。 而攻入宫城与陈家军和陈国公决一死战已经是势在必行。 直到萧老爷子同样也出现在宫城外,将慕熙彤利用萧家大夫人设局的事情讲清楚后,慕修寒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他和萧老爷子兵分两路按照天机门留下来的线索来到了玲珑塔下。 不想疾步追到了那条地下暗河前,慕修寒陡然发 现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了。 “珠儿!珠儿!”慕修寒朝着黑漆漆的河面一声声喊了出来。 除了微微激荡得水声,没有丝毫的回应。 怪不得和千山联系不上,许是这条河不知道通往何处,将这里的一切都阻隔在了一方未知的领域。 慕修寒几乎要疯了,怎么也想不到慕熙彤会利用萧家的人做局。 他此时潋滟的凤眸宛若是沉寂了成百上千年的寒潭,恨不得将慕熙彤撕成碎片。 慕修寒踉跄着朝着黑漆漆的波涛汹涌的地下河走去,心急如焚,若是又翅膀他便飞了过去。 这一遭,七皇子赵轩设局,最是机密之事,只有他和赵轩还有远在柔然边地的周兴三个人知晓这个计划的全部。 事关重大,他们不能说,说了就是全盘皆输。 不光自己丢了性命,连着一家子妻儿老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想最不会出岔子的地方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简直就是将他的心挖硬生生挖出来,放在油锅中煎一样。 痛得都快要晕厥过去。 “珠儿!珠儿!”慕修寒踉跄着朝前走去。 再有一步便是落进了湍急的河水中,这样的地下河,一旦人落进去,必死无疑。 “将军!将军!” “世子爷 !” “世子爷!” 一群心腹属下慌里慌张冲了过来,忙跪在了慕修寒的面前,不让他再往前走一步。 “将军三思啊!” “世子爷,咱们再找找!” “找?”慕修寒傻傻的站在那里,他晓得慕熙彤有多恨珠儿,此番哪里还肯留她活路? 不晓得珠儿在这黑漆漆的地下,被那个贱人怎么炮制折磨,想到此处他恨不得扇死自己。 什么皇图霸业,什么忠心护主,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孤寂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怎么转眼间会出这么大的事情? “滚开!滚!” 慕修寒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哪怕自己活生生被淹死了,都要找到心爱之人。 什么英明神武的大将军,什么足智多谋的世子爷。 他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个劲儿的朝前冲了过去。 那些拦着他的护卫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一脚踹开了去。 那些人虽然被踹的头破血流,依然紧紧抱着慕修寒的腿,拼了命得要将他们已经急疯了的世子爷拦回来。 “冷静一些!”后面跟着赶了过来的萧老爷子,抬起手一掌将慕修寒从河岸边拍了回来。 他看起来一个耄耋老人,不想掌力居然这般 大。 一掌拍过来只觉得连绵不断的内力涌到了慕修寒的身上。 饶是慕修寒在中原武林排名谱上已经很靠前了,还是抵挡不住萧家老爷子这一巴掌。 倒是将他之前昏昏沉沉的脑子打得清醒了过来。 慕修寒向后踉跄着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之前因为找不到沈钰珠,整个已经混乱的神智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他定定看着面前站着的萧老爷子,他是珠儿最敬爱的外祖父,不至于连着萧老爷子也一脚踹开了吧? 虽然萧老爷子拦住了慕修寒极其幼稚的动作,可他的脸色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多年隐藏的功与名,到底有点点的藏不住了。 所有人看着眼前的一幕都有些吓傻了,这个看起来精瘦的老爷子,不就是个富家翁,卖东西的商人,怎么武功造诣这么深厚? 萧老爷子当时带着人准备去救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孙子。 路上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儿,可能他的儿子孙子们此时并不在所谓的下游河边的关卡那里。 果然那些人对付的不是萧家,而是将他的萧家当作是收拾珠儿的筹码。 珠儿被带进宫的事情,让老爷子再也稳不住了,一切都渐渐显露了出来。 第504章 我当爹了 萧老爷子狠狠吸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了对面站着的慕修寒。 “现如今你即便是投河自尽,就能找得到她吗?” “这地下暗河湍急得很,石壁上还有些人工开凿过的痕迹。” “如果老夫猜的没错的话儿,这条河是通向宫廷外面的。” “珠儿留下来的暗号在这里断了,不能证明她出了什么意外,你却跟着在这里寻死觅活,像个什么男人?” 慕修寒眸色里掠过一抹羞愧。 他也没有想到情深之处,居然会是疯癫了搬的惊恐和害怕。 人人都说爱到情深,爱人出了什么岔子,另一个会冷静对待。 都是胡说八道! 看到地下河的那一瞬间,他已经乱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此时理智一点点的拉了回来。 他身上晕染着血色的铠甲随着他轻微的转身,发出了锐锐的碰撞声,在这里地下通道里显得尤其刺耳。 “你们几个去和吴长贵联系。” “你们去找千山!” “还有你们几个一条条排查京城里的河道,看看哪一条是和这里能够连上来的。” 理智恢复过来,渐渐回归到了慕修寒的身上,他强忍着心头的害怕和身体下意识的哆嗦。 面对着茫然无措的属下,下达了一条条清 晰精准的命令。 随后他自己亲自带着人冲出了玲珑塔的地下密室。 萧老爷子看着慕修寒高大萧杀的背影,看着他刚才因为找不到珠儿后的真情流露。 他不禁垂下头低低叹了口气,心头也是紧张到了极点。 萧老爷子只能跟着慕修寒朝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 现在二皇子的人几乎被抓光了去,加上慕家军刚刚接管宫城防务。 倒是慕修寒在宫城重地,几乎是横着走。 上一次豫州,这一次平定陈家军的叛乱,让慕修寒在军中建立了极高的威望。 他不管走到哪儿,都能赢得很那些士兵的崇敬和畏惧。 慕修寒急匆匆走出了宫城的夹道,来到了东西司马门口准备骑马亲自去京城的大街小巷里找。 他的脚步刚迈出去,走出东司马门的当儿。 宫城东司马门外突然斜刺里冲过来一辆马车,马车是那种最为简陋的样式,就是村里庄子上的大户人家女眷出行所乘坐的马车。 就那么大刺刺的冲到了慕修寒的面前。 慕修寒本来心情不好,此番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急吼吼过来找不自在。 他手中的马鞭狠狠挥动了起来,朝着马车的方向抽了过去。 哪知鞭子高高挥了起来,却是 再也落不下半寸。 马车的帘子掀开,露出了沈钰珠那张清秀美丽的脸,只是脸色稍稍有几分苍白,憔悴得很。 “珠……珠儿?”慕修寒被面前陡然出现的喜悦瞬间击溃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后马车后面戴着斗笠将一张脸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一个护卫跃下马背。 那护卫上前一步冲慕修寒跪了下来,正是一路上护送沈钰珠回来的千山。 慕修寒手中的马鞭当啷一声落在了青石地板上,马鞭子上的黄金外饰磕在了石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四周是慕修寒身边护卫们几乎喜极而泣的心腹们的喜悦的呼叫声。 冷冽的风声,枯叶落地的声音,四周百姓的议论声…… 所有的一切都在慕修寒的耳边一点点的消失。 他现在什么也听不到,只在心头一遍遍默念着沈钰珠的名字。 就好像要将沈钰珠的这个名字,在牙齿间拆碎了,才断断续续的咬了出来。 “珠儿!”慕修寒疾步朝着沈钰珠的方向扑了过去。 “世子爷!”沈知仪从慕家的地宫所在地撑着庄子上千山好不容易才买到的跑风漏气的马车。 一路颠簸着,甚至难受到不停的呕了出来,就是为了能在这一刻见到 他。 其实从得知慕修寒带大军回来的那一瞬间起,沈钰珠就不担了。 她之前已经猜到七皇子在做局,不过朝堂里的局一般做的都很大,不是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所能参与的。 如今世子爷一回来,其实已经高下立判。 “世子爷,您……”沈钰珠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整个人就被慕修寒狠狠抱进了怀中。 “珠儿!珠儿!”慕修寒垂首将她死死箍进了自己的怀中,一时间一遍遍的喊着这个让他胆战心惊的名字。 他贪婪的抱着她,似乎抱着整个世界。 “咳咳,”一边半跪在地上的千山,忙咳嗽了一声道:“世子爷,还是动作轻柔一些抱,不然容易出问题。” 慕修寒现在一颗心已经完全被喜悦填充了,即便是千山这话儿管得还挺宽的,他也不放在心上。 慕修寒的神情稍稍顿了顿,这才回味过什么滋味来。 什么叫轻着点儿抱,他抱自己的妻子还不能狠狠抱了吗? 千山不是那种乱开玩笑的人,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慕修寒在狂喜之间竟然还听了进去。 他猛的松开了沈钰珠,不可思议的看着沈钰珠,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样。 随后一阵狂喜袭上了心头,不禁抓住了 沈钰珠的肩头,定定看着她。 “是不是……” 沈钰珠瞧着他几天没见,就这般疯疯癫癫的样子,抿着唇笑了出来。 “已经有月余了,宫里头之前做过御医的人大夫瞧过了,妾身不放心另外请了两个信得过的女医。” “他们都说可能是个小公子,不过若是一个姑娘,我也是很喜欢的。” “珠儿……”慕修寒嘴唇哆嗦着。 视线看向了沈钰珠的腹部,激动的说不成个话。 沈钰珠不禁一阵好笑,她想要上前抓着他的手。 慕修寒猛的躲开道:“不可,不可,别过来!我这一身衣服血腥气重,免得我熏着了你和孩子,我去洗洗。” 慕修寒转过身走了几步,才发现这是东司马门外,在宫城的门口,他洗的哪门子澡? “呵呵,”他随后自嘲的笑了出来,“我要当爹了!呵呵!我慕修寒终于当爹了!” “千山,你相信吗?我做爹爹了!” 慕修寒高兴的乱了阵脚,千山鄙夷的躲开了他。 慕修寒是真的高兴疯了。 冲四周天机门的人,他的护卫,过往的商客…… 见人就喊他当爹了的喜讯。 直到无意间蹦哒到了萧老爷子的面前,对上萧老爷子沉沉的目光,这才闭了嘴。 第505章 外冷内热 沈钰珠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外祖父萧老爷子,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眼前站着的老人,身穿一件靛青色布袍,鲜血将他身上的布袍都浸透了,变成了深褐色。 他须发皆白,也沾染了一丝血色。 看向了沈钰珠的眼神满是关切,还带着一丝深藏不露的复杂之色。 他没想到自己一直小心呵护的小丫头也做了母亲,还有了和慕家世子爷的孩子,心头稍稍有些不是滋味。 沈钰珠看着萧老爷子,却心头震撼异常。 平日里外祖父也就是个稍稍有几分严厉的普通老头,没想到武功这么好,甚至比慕修寒还要更胜一筹。 此时他定定站在那里,身上晕染着阵阵的萧杀。 沈钰珠两世为人,也见识过一些事情。 自己外祖父身上这种隐隐的从内向外渗透出来的杀意,若是没有身经百战杀人无数,根本历练不出来。 外祖父到底藏着怎样惊天的身份? “外祖父,”尽管内心晕染着万般的疑惑,可看着外祖父为了救她,暴露了身上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跟着慕修寒一起闯进宫城。 她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感动和震撼,疾步走了过去,扑进了萧老爷子的怀中。 萧老爷子两只手臂无措的抬了起来,他此时身上到处是 血污。 她一个怀了身孕的人,着实不该如此靠近他这个脏兮兮的糟老头子。 可这孩子从小和他不是很亲,一直都怕他。 偏生他性子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也不会和小孩子沟通。 也是这几年,这个孩子倒像是突然转了性子,和他也亲近起来。 可因为这孩子擅作主张嫁进了永宁候府,他便有些怪这个孩子鲁莽,依着她的身份当真不该来京城的。 但此时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如今更是连孩子也有了,再怎么样也拉不回这个丫头了。 萧老爷子吸了口气,两只支愣着的手到底还是缓缓放了下来,抱了抱怀前的外孙女儿。 “珠儿,你平安就好,如今已经存着身子的人了,万事一定要小心。” 他定了定神想起来什么,声音冷了下来。 “你两个舅舅都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受了些轻伤。” “恒儿这孩子得亏有你,是他命大,但是……” 萧老爷子低下头神情整肃的看着沈钰珠道:“这一次你豁出去自己去救萧家的人,萧家欠着你一个天大的恩情。” 沈钰珠眉头微微一蹙,外祖父说的这个话儿,她怎么听得这般的别扭? 他们可是一家人啊,怎么外祖父说是萧家欠着她一个天大的恩情,这话儿说 的倒是生分了。 沈钰珠刚要说点儿什么,却被萧老爷子打住了话头继续道:“珠儿,以后你需得记住一点,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好好保护自己,其他任何人都不值当你以命相救,你的命金贵得很。” 他说罢抬起头冷冷瞪了慕修寒一眼,当真是便宜了这个混小子。 慕修寒忙笑了出来道:“外祖父说得当真好,珠儿,以后你不管出了什么事儿,有为夫替你顶着。” 萧老爷子冷笑道: “呵呵,你不要拖累她就算是开恩了。” 慕修寒讪讪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老爷子貌似对他有些天然的恨意。 可看在珠儿的份上,他也不敢怼回去。 慕修寒看了看天色,大喜大悲,接连起伏,实在是有些累了。 如今陈家虽然被打败了,二皇子也注定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可陈家这些年的经营,根基颇深,还需要进一步铲除陈家残余的势力。 慕熙彤那个小贱人,敢害他的妻儿,这一笔帐也需要算算。 加上珠儿这个丫头如今怀了身孕,受不得累,现在先离开这里再说。 明日进宫少不得要被乾元帝骂,他接连抗旨,自己也懂得万事都有个度,超出了这个度,最后倒霉的还是他。 “珠儿,我们先回去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解决。” 沈钰珠点了点头,虽然她真的很想知道外祖父为什么将自己一身的武功都藏起来,还不让萧家的子弟做官,更不允许他们习武。 但是看着萧老爷子疲惫的脸色,她在萧老爷子的面前躬身福了福。 “外祖父,您且回去歇着吧,改日我再去看您。” 慕修寒也冲有些不待见他的萧老爷子规规矩矩行礼道:“外祖父,没想到外祖父功夫这么好,造诣颇深。” “我倒是想找个时间请外祖父传授……” 他的话里有话,他不喜欢自己身边的人藏着掖着的,尤其此人看起来藏着的秘密太多。 他的天机门号称掌握着江湖中几乎所有的秘辛,唯独对这位老人家却是半点儿也查不清楚。 他隐隐有些担心,毕竟是珠儿的外祖父,若是萧家再出了今天这样的岔子,岂不是又要连累自己的爱人。 有些话虽然有敲打试探的嫌疑,可事关自己心爱之人,他不能不小心谨慎一些。 萧老爷子抬起头淡淡扫了一眼面前高大英武的青年,他是朝气蓬勃的,在他的面前天然有一种凌人之气。 他只是冷笑了一声。 “慕世子,好奇心太重,会遭来不必要的麻烦。 慕修寒也不知道为何,在这 个老人家面前总是放不开手脚,有点点的怂。 他之前试探的话头再也说不下去了,忙躬身立在那里。 四周的人不禁微微有些诧异,好得自家主子是永宁候府的世子爷,是正二品大将军,怎么在一个普通商贾面前这般的小心翼翼。 这算是爱屋及乌……不,应该是爱屋怕乌吧? 萧老爷子冷哼了一声,再不理会慕修寒,走到了萧家人赶过来的马车边,上了马车。 此时他浑身是血,总不能就这么在街头招摇吧? 萧老爷子走后,慕修寒也同沈钰珠一起钻进了东司马门外停着的马车里。 千山亲自驾着马车载着沈钰珠和慕修寒朝着永宁候府行去。 陈家的兵变刚刚平息,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置。 马车里,沈钰珠抬眸看向身边坐着的慕修寒道:“世子爷,外祖父素来是个外冷内热之人。” “方才他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慕修寒笑了出来,却起身蹲在了她的面前,两只手紧紧握着沈钰珠有些冰凉的手道:“珠儿,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况且老爷子是真的疼爱你,这点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缓缓贴在了沈钰珠的肚子上。 “臭小子,来,喊声爹!” 沈钰珠…… 第506章 谢谢有你 慕修寒的脸颊贴在了沈钰珠的肚子上,温柔的像是一团云朵笼罩在沈钰珠的周围。 不过这厮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沈钰珠哭笑不得。 她无奈的笑道:“世子爷真的是……也就是月余,哪里能喊你爹爹?” “珠儿,”慕修寒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妻子。 他将自己一生的温柔都耗在了这个女人的身上,此时心头被什么塞得满满的。 “珠儿,我这人认真点说当真不是个好人,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般的好运道。” “我一直以为自己这样无情冷酷之人,定会孤独终老,只有被血腥包裹着,没有亲人,没有真正的朋友,更不可能有爱人。” “现在我什么都有了,还有了一个孩子,”慕修寒说着说着,声音微微有几分颤抖。 “世子爷,”沈钰珠慌了,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失态。 她忙要抬起手想要拍拍他的肩头,不想手被他紧紧攥着,挣脱不出来。 慕修寒抬眸定定看着沈钰珠,这是老天赏给他的女人,他不知道该怎么疼怎么珍惜,才不会辜负了红尘中这一段儿难得的缘分。 “珠儿,谢谢,”慕修寒除了这个词儿貌似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沈钰珠心头狠狠一 阵揪痛,抬起手主动将他拥住。 “世子爷,我们是一家人,以后你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 “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陪在你身边,狂风暴雨也好,岁月静好也罢,我们都在一起。” 外面驾车的千山唇角难得裂开一条弧度,一向表情冷酷像根木头的千山,第一次流露出不一样的情绪来。 马车很快驶到了永宁候府的门口,不想门口已经站着一群人等在那里。 许是侯爷得了消息,让庄伯将慕修寒他们接应进去。 庄伯看到慕修寒扶着沈钰珠下了马车,忙疾步走了过来躬身行礼道:“世子爷,侯爷在书房里等着您和少夫人。” 慕修寒脸色沉了下来,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少夫人需要休息,就不必在侯爷面前立规矩了。” “我先送少夫人回暖阁里歇着,一会儿过去便是。” 庄伯脸上的表情有些犯难,刚才侯爷急匆匆回了府,劈头盖脸便问少夫人回来没有? 如今已经有传言说,魏夫人进宫去看自己的女儿玺贵人,不想宫中发生了宫变,眼见着死了那么多的人。 玺贵人的寝宫也被一把火烧毁了,玺贵人和魏夫人通通烧死在寝宫中。 这些话儿也就是糊弄一下外 面的人罢了,庄伯瞧着这事儿怎么和少夫人有关? 如今连大小姐慕芷彤也带着仆从急匆匆离开了忠勇候府前来打听消息。 除了大小姐,刚刚嫁给七皇子的三小姐慕依依也来了。 此番若是沈钰珠不去,怎么行? 他忙道:“回禀世子爷,夫人和玺贵人被烧死在寝宫中,此时侯爷伤心难过至极。” “连着大小姐和三小姐也来打听消息了,少夫人若是不去……” 慕修寒冷冷笑了一声:“庄伯,你虽然是父亲身边的老人,但少夫人是你的主子。” “她去与不去,轮得到你说话吗?” 庄伯心头一惊忙跪了下来。 “世子爷息怒,老奴该死!” 慕修寒淡淡笑道:“让父亲等着吧,我这一身的血腥气没得冲撞了他老人家。” 刚才在马车上,沈钰珠招架不住慕修寒的逼问,只得将这一切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也不是告状,之前确实是慕侯爷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逼迫她将魏氏母女放了。 这事儿,沈钰珠也没有办法瞒着,那么多天机门的门徒们都看着呢。 如今慕修寒显然生了自己父亲的气,都到了这一步,他的父亲还在护着魏氏母女,这当真是让他不能忍。 庄伯 晓得慕家真正的掌权者是眼前这位爷爷,如今慕家地宫的玄铁令也交到了他的手上。 只是总觉得老爷的玄铁令是不是交得早了一些,这个孩子明显连着自己的父亲也不放在眼里了。 慕修寒带着沈钰珠回到了湖边的那一处僻静院子。 从永宁候府的正门一直走到湖边的院子,沿途分外的混乱和荒凉。 二皇子可见对慕家恨到了骨子里,几乎将永宁候府一把火点着烧了。 沿途到处是残垣断壁,虽然慕修寒留了人护着永宁候府,可还是死了不少的人。 沿路的景象当真是惨淡到了极点,沈钰珠不禁叹了口气。 慕修寒更是紧紧抓着她的手,低声道:“一切有我。” 沈钰珠顿时安心了不少。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慕修寒宠坏了,但凡是有他在的时候,她总是娇气虚弱,也懒得想那些有的没的。 就这么依靠着他,也很好。 他们刚走进了湖边的院子,得了消息的张妈带着金钏儿哭着迎了出来。 “主子!”张妈满眼的泪,看着沈钰珠还活着,登时喜极而泣。 之前听闻主子进宫了,渺无音讯。 宫里头又发生了宫变,那些陈家的人见人就杀,场景当真是可怖。 云香不得已带 着李泉还有其他的人想要乘着混乱进宫打探消息,不想路上…… 张妈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脸色更是难过得要死。 沈钰珠看出了张妈神情的不对劲儿,心头一慌。 她敏锐的发现云香没有迎出来,忙低声道:“云香呢?” 张妈顿时脸色一白,眼底的泪再也压制不住了。 “云香她……”张妈看了一眼慕修寒。 慕修寒一愣,晓得是沈钰珠身边丫头们的私事儿,不该被外男听了去。 “珠儿,我去净房里洗一下,仆从们回话,你躺在榻上听便是。” “记得不管出了什么事儿,还有我在。” 沈钰珠点了点头,慕修寒朝着一侧的净房走去。 这边金钏儿红着眼睛扶着沈钰珠走进了暖阁,真的是将她扶到了榻上。 沈钰珠一听是云香出了事儿,哪里还能躺得下来。 她刚坐在床榻上便定定看着张妈道:“云香到底怎么了?” “之前我进宫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们,就在候府里等着,若是有变动就去毓秀街的铺面躲一躲。” 张妈红了眼,低声哭了出来。 “回主子的话儿,云香那孩子实在是太担心主子您。” “那天就带着人朝着宫城走去,不想撞上了陈家军的几个游兵散勇。” 第507章 街头凌辱 张妈的话音刚落,沈钰珠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下了床榻急匆匆朝着暖阁的门口走去。 陈家军的那些游兵散勇,都学了自家主子的残肆霸道。 她不敢想象云香遇到那些人后,会遭遇什么。 她脸色瞬间发白,上一世云香因她而死的惨景和眼前的慌张层层叠叠的重合了起来,让她整个人都要疯了。 张妈眼看着沈钰珠乱了章法,忙疾步跟在了身后。 “主子,老奴之前一直在杜家守着,不曾想出了这档子事儿。” “得了消息后,老奴就赶了回来。” “春熙……杜家少夫人也要跟着来,我晓得她有身孕,来来回回跑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张妈倒抽了一口气道:“可怎么对得起杜大人九泉之下的魂灵?老奴就擅作主张将这个消息封闭了起来,将云香暂且安置在了后花园的一处僻静院子里。” “你做得很好!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太自责,杜家那边事关重大,我将你和金钏儿留在那边,自然顾及不到这里。” 张妈登时哽咽了起来,她此番心头难受得厉害,如果当初她在云香的身边,定会将云香拦下来,也没有后面这出子事儿了。 “主子,”张妈吞吞吐吐不晓得该怎 么和自家主子说下去,“那些个人将云香的衣服……衣服扒光了去,却将她在街头拖拽了许久。” “你说什么……”沈钰珠脚下的步子登时顿在那里。 眉眼间掠过一抹杀意。 张妈吸了口气道:“那些人认出来云香是主子您身边的大丫头,便将她衣服扒了去,当着一街百姓的面儿,拖出去了很远的距离,将躲在家里的百姓赶出来围观。” “后来那几个人将云香拖进了一处被烧毁半边的院子里,刚要凌辱她,幸亏李泉那孩子拼了命的护着,这才拖延了些许时间。” “之前跟着云香的那些人都被陈家军冲散了去,许久才赶了过来,将云香和李泉救了下来。” “李泉伤得怎样?”沈钰珠声音微微发颤。 张妈低着头叹了口气:“浑身都被刺成了血葫芦,如果不是古神医出手相救,怕是凶多吉少。” 沈钰珠松了口气,古若尘出手,几乎没有救不活的人。 她哪里想到古若尘那一日看着京城里的乱局,得知沈钰珠进宫的消息后,也是去找她,不想半道儿上遇到了横遭大难的李泉和云香二人。 此时沈钰珠急匆匆赶到了林子深处那一处院子的时候,古若尘早已经留了些药 方子离开,似乎有什么更加紧急的事情要办。 天色越来越暗沉了下来,笼着宁静的院落,四周光秃秃的树林将这一切衬托的更加萧杀。 院子正屋住着云香,倒厦里躺着李泉。 这一对儿默默互相守护着的恋人,不想会以这样难堪的情形走到了众人的视野中。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寻常不会武功之人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勇气,手无寸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在心爱之人的身前。 那些恼羞成怒的陈家军将李泉浑身捅了大约几十刀,没有太致命的刀伤,却带着几分玩耍,泄愤和羞辱的意思在里头。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停在了正屋门口,倒是无法迈出下一步。 虽然云香最后侥幸没有被玷污,但是一个未出嫁的清白姑娘,在整条街百姓的面前被扒光了去,这么大的羞辱还不如将她杀了痛快! 云香一向是沉稳,做事情最讲究规矩礼法,这般自律严谨的一个姑娘,却被最不堪的法子羞辱。 沈钰珠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腿走进了暖阁。 暖阁里晕染着浓烈的药味儿,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 张妈留在外面守着,沈钰珠刚走进了暖阁的门就看到床榻上躺着的云香。 整个人仰躺在床榻 上,脸色苍白,眼睛却大睁着,直瞪瞪看着纱帐的顶端,整个人萎靡不振,眼神也空洞的厉害。 沈钰珠心头狠狠被揪扯了起来,疾步走到了云香的面前,弯腰紧紧将她抱住。 云香一直呆呆傻傻的木讷眼神终于回过来一点神采,看向了沈钰珠,动了动唇,声音都沙哑了。 “主子……” 沈钰珠紧紧抓着她的手,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一遍遍在她耳边道:“云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些害你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你千万要想开一些,不管怎样,只要活着才能有希望。” “云香,你别朝着别处去想,这件事情咱们等上一年半载,就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云香缓缓闭上了眼,可却又不得不惊恐的睁开。 她一闭上眼就是那屈辱的一幕,被拖曳在冰冷的地面上,四周的嘲讽和嬉笑声,像是一根根的尖刺刺进了她的脑子里,疼到了极致。 沈钰珠看向了云香身上的伤口,大部分都是皮肤擦过了地面留下来的擦伤。 此番已经清洗干净,上了药。 可这伤不仅仅是身体里的,更是心灵上的折磨。 女子遇到这样的情形,别说是嫁个好 人家了,便是嫁人也嫁不出去的。 这是硬生生将人往死里逼的情形。 沈钰珠抓着云香的手,不停地说着宽心的话儿,可她从来没有这般词穷过,究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云香的心好受一些。 “云香,等你身子养好了,我派人将你送出京城。” “世子爷在东海海域上有一处小岛,你先在那边住些日子,等此件事情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和出路。” 沈钰珠不敢说成亲出嫁这样的字眼儿,经过这么一出子,云香在这姻亲上估计彻底断了后路。 她陡然想到了那个神情有几分阴戾的少年,此番还在柔然边地奋战。 如今他已经是被皇上封为威北将军,还能接受遭受如此羞辱的云香吗? 况且今天她才晓得原来云香和李泉早已经互生爱慕,即便如此,沈钰珠也不敢去问李泉,愿不愿意接受现在的云香。 她不敢问,也不敢确定。 现在只想让云香从这个噩梦中尽快挣脱出来,这样才能继续走下去。 突然暖阁外面传来张妈急促的说话声,还有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 随后暖阁的门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推开,那人裹着寒冷和血腥的味道,冲了进来。 第508章 我要娶她 沈钰珠忙看向了从暖阁门外闯进来的高大青年,因为身上受了太重的伤,脚下的步子都有些不稳。 就那么跌跌撞撞闯了进来,差点儿摔倒在云香躺着的床榻边。 正是这一次拼死将云香救下来的李泉,他噗通一声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 沈钰珠惊了一跳,忙站起来要将李泉从地板上扶起来。 不想他趴在地板上,狠狠给沈钰珠磕了一个头。 因为太过用力,之前身上的那些伤口再一次裂开,血腥味更加浓烈的弥漫开来。 “李泉!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沈钰珠也是急眼了,好端端的成了这个样子。 “主子!求主子成全!”李泉抬起头关切的扫了一眼床榻上像是死人一样动也不动的云香。 他咬着牙看着沈钰珠道:“主子!奴才和云香姑娘早已经两情相悦,一直都想在主子面前求个恩惠,成全我们两个。” “可咱们主仆几个搬到这里后,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终究没有来得及和主子说。” 李泉一向很实在的一个青年,话少干活儿却从不拖泥带水。 很得沈钰珠器重,他的这一番话说出来后,让沈钰珠颇感惊讶。 云香和李泉两个同样沉稳的人,将这份儿感情在 她面前瞒得严严实实,她如今才晓得这些。 不过李泉的话让她深受触动,对李泉除了器重此番更是多了几分敬意。 李泉的话也让床榻上始终不肯说话呆呆躺在那里的云香,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她缓缓闭上了眼,眼角的泪终于滑落在鬓边。 李泉看着云香的憔悴,更是心疼的要死。 他冲沈钰珠急声道:“主子,奴才娶了云香后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只是奴才和云香不能再在主子跟前服侍了,奴才带着她离开京城,随便找个僻静的地方落脚。” “奴才仰仗着自己一把子力气,不管做什么活计也能养活她,还请主子成全我们吧!” 沈钰珠虽然被李泉这样的举动感动了,可婚姻大事不比别的。 她正是因为将云香和春熙当做是自己的亲姐妹一样看待,才不会在她的婚姻上做主。 现在李泉提出来要迎娶云香,那是最好不过的,可这也得看云香的意思。 沈钰珠别过脸看向了云香,云香一直毫无表情的脸颊上有了几分活气,渐渐回了魂儿。 “主子!”她的声音喑哑得厉害,挣扎着挺着虚弱的身子想要爬起来。 沈钰珠看着她有话要说,要要将她扶起,却不想 之前跪着的李泉起身抢上一步将云香扶在了自己的怀前。 沈钰珠微微有些无措的看着面前这对儿苦命鸳鸯,忙不动声色站了起来,腾出了一点空间。 看到沈钰珠站起来给他让出了位子,李泉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个下意识的动作,到底有些越了规矩。 他慌张的看着沈钰珠,刚要再跪下来,可怀中抱着憔悴不堪的云香,一时间神情纷乱到了极点。 云香哑着声音看着沈钰珠道:“主子,奴婢愿意嫁给李泉。” 李泉抱着云香的胳膊微微一紧,心头激动和喜悦,还有痛惜之情交织着。 一时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极喜欢这个做事有分寸,善良真诚的姑娘,此时除了眼底热辣辣的疼,不停地流泪好像什么也做不了了。 沈钰珠顿时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咱们先定个日子,我给你们两个将亲事办了。” “成亲后,你们离开京城,我有些庄子和铺面送给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也可以打理庄子,或者将庄子卖了,再经营别的营生也可。” 沈钰珠其实不愿意再留着这两个人在身边了,她已经隐隐觉得京城不太平,一场更大的血雨腥风即将席卷而来。 他们要是离 开京城也是一个挺好的选择,况且云香留在京城的话,以后每每想起来这些屈辱往事,该是如何自处? “主子!”云香抬头看向了沈钰珠一字一顿道:“主子,奴婢和李泉成亲后不会离开京城的。” 沈钰珠顿时愣在那里。 云香喘了口气,忍住了浑身擦伤扭伤的疼痛。 “主子,您经常和我们说,在哪里摔倒了,就在哪里重新站起来。” “陈家羞辱的是奴婢,也是主子您。奴婢若是就这么逃了,便是便宜了那些人。” “奴婢不逃走,奴婢要留在京城瞧着那些害我的人怎么个死法儿?” 沈钰珠定定看着床榻上这个倔强的丫头,晓得她不甘心。 随后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那天欺辱你的人,我抓到后交给你处置!” 云香似乎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子力气,才将刚才的话儿说完。 此时得了沈钰珠的保证后,这才泄了气似的,躺倒在李泉的怀中。 两个人伤的一个比一个重,就这么依偎在一起舔伤口。 沈钰珠这才发现最老实的这两个人,却是骨头最硬的,他们既然做出了选择,她便尊重他们二人的选择。 此时看着李泉和云香,虽然都狼狈不堪,却惊人的契合。 在这屋子里,沈钰珠觉得自己倒成了那个最多余的。 她看着李泉和云香道:“你们二人好生歇着,有什么和我说,我定给你们办到。” 沈钰珠说罢退出了暖阁,刚走出了暖阁的门,张妈忙迎了上来。 “主子,云香她……” 沈钰珠被外面夜晚的风吹过,登时清醒了几分。 她抬起头看着天上舒朗的星光缓缓道:“咱们府里头又要忙一场亲事了。” “既然要办这一场亲事,就办得大一点儿,隆重一点儿。” “有些人躲在暗处看戏,就好好唱给他们看!” 张妈一下子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难过。 张妈提着灯在前面走,沈钰珠跟在后面,眼见着就要出了这一片林子,不想林子外面的小道儿上急匆匆走过来一个人,是金钏儿赶了过来。 “主子!侯爷亲自带着人来了您的院子,此时满满一院子的人,不晓得要干什么。” 沈钰珠登时愣怔住了,方才慕修寒让她歇着,不必理会慕侯爷的召见,不想慕侯爷居然亲自找上门来。 她之前本来要去见慕侯爷的,今儿这么大的阵势不见说不过去,不想被云香的事情耽搁了这么一会儿,慕侯爷居然亲自来了? 第509章 不值一文 沈钰珠带着张妈等人疾步朝着自己在湖边的院子走去。 远远就看到院子外面站着一群跟过来的下人,有慕侯爷身边的亲信。 慕家大小姐带过来的忠勇候府的下人,还有穿着气派傲娇至极的七皇子府的奴婢。 沈钰珠还看到吴长贵站在门口焦灼的看向她走来的方向。 这些日子李泉受了伤,慕修寒不放心其他的人,直接将大将军府和天机门的老人们调到了沈钰珠身边。 此时看到沈钰珠走来,吴长贵忙一溜小跑站定在沈钰珠的面前。 “少夫人。” “我都晓得了,咱们进去吧。” 吴长贵忙跟在了沈钰珠的身后,朝着院子门走去。 门口站着的那些人,即便是高傲的七皇子府的人都冲沈钰珠恭恭敬敬的行礼。 这一场勤王之战打完后,慕修寒就是乾元帝的救命恩人,更是赏赐不断,恩宠不断。 沈钰珠在京城女眷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她们人人都不敢怠慢了去。 沈钰珠走进了院子,没想到院子里也是候着一大群下人,不晓得慕侯爷大半夜的这般兴师动众到底要闹成个什么样子。 关键这一次魏氏母女消失的离奇至极,她还真的给慕侯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偏生现在最后可 能将魏氏母女藏起来处置了的就是她沈钰珠,谁让她在京城贵女中顶了这么一个恶名? 沈钰珠不动声色的扫视了四周一眼,朝着院子的正屋走去。 好在屋子里还算宽敞,坐了这么多人也不显得太过拥挤。 慕侯爷坐在正位上,脸色难看到极点。 慕修寒坐在了慕侯爷的下手位,神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根本不在乎慕侯爷作为父亲的威压,坐得吊儿郎当,欠抽至极。 慕依依因为是七皇子妃,同慕侯爷一起坐在正位上,低下头轻轻品着茶。 估计慕三小姐极其受宠爱,傍着七皇子,已然有一代宠妃的雍容气度。 只有慕家大小姐慕芷彤,坐卧不安,神色晕染着一丝丝的紧张。 她没想到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最看不上的几个人,现在都压在她的头上。 最可恨的是慕依依,竟然做了七皇子的正妃。 如今她也不敢迎其锋芒,在慕依依面前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再瞧瞧自己,原本以为二妹妹做了宫中的宠妃,自己可以仰仗一二。 哪里想到一场宫变,惊魂未定之下,竟传来了这样的噩耗。 自己的妹妹和母亲被烧死在宫中,二哥慕修明也是不知所踪。 这可如何是好? 父亲这般大张旗鼓的来大哥院子里闹,莫不是为了此事? 她刚好抬眸看到了沈钰珠走了进来,惊了一跳,差点儿从座位上站起来,冲过去问问她。 她的娘亲到底怎么样了? 其余人看到沈钰珠也是神情一变,沈钰珠看到吊儿郎当斜靠在椅子上的慕修寒,顿时心头松快了几分,像是吞下了定心丸。 沈钰珠走了进来,慕侯爷脸色沉到了底,虽然之前对魏氏的那点子感情已经消耗殆尽。 可他现在还有些余威在,不容这些小辈们在他面前糊弄羞辱他。 之前他找了那么久,几乎将整座山头翻找了一遍,就是没有发现魏氏母女。 当初知道那个地方的人,除了他便只有沈钰珠。 沈氏这个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魏氏算计了她的外家萧家一家子,还差点儿害死她的孩子,也只有她对魏氏恨之入骨想要除掉她。 可当初在地宫的门口,这个沈氏分明答应了他,却又出尔反尔,这等心机当真不适合做永宁候府少夫人的位置。 沈钰珠走到了慕侯爷的面前刚要躬身行礼,不想正位上的慕侯爷陡然发作,点着沈钰珠的鼻子呵斥道:“沈氏你好大的胆子,连着本侯也敢戏弄。” “来人!给我拿下!我今儿倒是要看看你的骨头硬还是老夫的家法硬?” “父亲,”一直歪靠在椅子上的慕修寒,缓缓坐了起来。 他站起身径直走到了沈钰珠的身边,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钰珠知道慕侯爷会震怒,刚要说什么,不想慕修寒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登时愣怔在那里,耳边却传来慕修寒低低的耳语声。 “什么都不要说,有我在。” 沈钰珠自然愿意让慕修寒出面处置,毕竟是他的父亲,她不好来硬的。 慕修寒将沈钰珠抱坐在了椅子上,转过身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父子两个相似的眉眼,相似的神情,都是冷峻到了极点。 “父亲,”慕修寒率先开了口。 他抬起头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道:“姑且不说我家珠儿既然答应了父亲的事情,绝对不会改主意,背地里耍阴招。” “即便魏氏那个老虔婆,慕熙彤那个小贱人还能重新活在这世上,我也一定要找到她们两个。” “父亲若是有了她们两个的消息,不防告知儿子,儿子好出手剥了她们两个的皮。” “你……”慕侯爷猛的站了起来,点着沈钰珠的脸道:“这样的言而无信,心狠手辣的女子,根 本不配做我们慕家的少夫人,更不能是未来慕家的当家主母。” “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再娶一房平妻吧。” 慕修寒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父亲,娶不娶是我的事情,如今魏氏已经死了,您倒是可以另外再娶。” 慕侯爷气的哆嗦:“你别忘了,我才是这家的家主,你现在张狂什么?” 慕修寒笑了出来,抬起手掏出了玄铁令。 在他掏出玄铁令的那一刹那起,慕侯爷脸色变了,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慕修寒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就为了这一块儿破铁牌子,魏氏和慕熙彤差点儿剖开我妻子的肚子,取出我的孩子。” “在你们这些人眼里,这破铁片儿可以重要到连人性都不要了的地步。” “在我这里,它不值一文。” “既然留着它是个祸害,那就还给父亲吧。” “你……这玄铁令已经融入了你鲜血,岂能说还就还的,你当慕家是什么?” 慕侯爷狠狠呵斥道,声音都发了颤。 慕修寒笑的淡然:“父亲。” 他抬起头冷冷看着慕侯爷:“今儿既然大家都在,那我也说一句。” “我当初千方百计回来,就是为了看着你们慕家人一个个怎么死的,你说我当慕家人是什么?” 第510章 互相威胁 慕侯爷脸上的神情由愤怒渐渐变成了惊恐。 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了,已经到了这般天地,他绝对不会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现在依着他的成就,即便是没有慕家,他自己也能重新撑起来一个庞大的家族。 现在不是慕修寒需要慕家的庇护,而是慕家需要他的庇护。 慕侯爷没想到为了一个女人,慕修寒居然连家族的玄铁令都可以不要,那么慕家和自己这个父亲在他的眼里还真的不算什么。 慕修寒看着慕侯爷那一瞬间的苍老和垮塌,更是心头畅快了不少。 他缓缓道:“父亲,珠儿绝不会藏着魏氏母女,因为根本不需要藏。” “彼时在慕家地宫的门口,她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答应了你。” “其实在珠儿的心底,你也就一个身份值钱了。” “你是我慕修寒的父亲,饶是你做的再怎么恶心,再怎么不公道,再怎么过火,你也是我的父亲。” “正因为你手中的这张底牌,你就可以在她的面前随意放肆,恶言恶语。” “那都是我们让着你,如果你觉得做我慕修寒的父亲不舒服,大可以不做!反正我应了一个恶名,咱们父子俩堂前三击掌,从此恩断义绝,各走各的道儿,如何 ?” 慕修寒的话将所有人都吓住了。 大周朝从来没有一个做儿子的居然主动提出要和自己的父亲断绝父子关系的,就为了一个女人? “你……你当真……你这个孽子……” 慕侯爷被慕修寒逼迫到了这个份儿上。 浑身微微颤抖,声音也连不成个话儿,踉跄着冲到了慕修寒的面前,抬起手便要扇在慕修寒的脸上。 可对上了慕修寒那双清冷的凤眸,他身为长辈这一巴掌硬是打不下去。 那一瞬间,他心底竟是有些害怕自己的这个儿子。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几乎连呼吸都凝滞了几分。 慕侯爷死死盯着面前这个离经叛道的儿子,一边欣赏他该死的魄力和霸气。 一边恨死了他,不给自己留丝毫的颜面。 那一瞬间他颓然放下了手臂,低声道:“玄铁令给我收回去。” 慕修寒一愣,不想自己丢到桌子上的玄铁令被慕侯爷重新塞到了他的手上。 慕侯爷冷冷看着他:“别逼我太狠,我也是曾经在战场上横扫千军万马的柱国大将军。” “你是我的儿子,我承认我杀不了你,因为你是慕家的希望。” “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希望,但是谁要是对我慕家不利,我绝不会放过她 ,任何人都不行。” “老夫宰一个女人的能耐还是有的。” 慕修寒知道他说的是谁,心头阴寒彻骨。 慕侯爷退开,其实已经闹到了这种程度,看起来魏氏母女还真的不是沈氏绑走的,自己的儿子更不可能绑了。 依着慕修寒的性子,直接杀掉魏氏母女比绑了人藏起来更省时省力。 他缓缓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每走一步都是沧桑。 “父亲,”慕修寒知道刚才的话,父亲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珠儿是个活人,不是个物件儿。 她终究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他总不能将她藏一辈子。 自己的父亲,其实他从来没有轻视过,杀珠儿有的是法子。 这让慕修寒不禁打了个哆嗦,他总不能一辈子看着珠儿吧,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漏洞。 “父亲,”慕修寒喊住了慕侯爷沉重的步伐。 慕侯爷脚下的步子停在那里,也没有回头。 慕修寒缓缓道:“父亲,玄铁令我收下,慕家还是我的慕家,可珠儿是我的心头宝。” “她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能我会用整个慕家来陪葬的,我绝无戏言。” 慕侯爷登时打了个寒战,冷哼了一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出了正堂的门,只不过脚步凌乱得很。 慕家大 小姐慕芷彤算是看出来了,现在慕家真正的掌控者是谁。 她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毕竟自己的夫家忠勇候府上下见了慕修寒也得跪着。 她抹了一把眼泪忍住了万般的不甘心,站了起来走到了慕修寒面前告辞。 慕修寒冷冷道:“好好做你的忠勇候府少夫人,忠勇候府看在我的面子上断然不会亏待你。” “若是你还回来扯着娘家嫂子的事儿,你自己掂量着办。” 慕芷彤打了个哆嗦,忙慌慌张张行了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 慕依依走到了慕修寒和沈钰珠的面前,脸色看不出喜怒来。 人人都说夫妻相,夫妻相。 这做了夫妻后,习染了几天后,还真的有些相似之处。 慕依依脸上的沉稳寡淡越来越和赵轩那厮一样了。 慕修寒看着慕依依道:“魏氏母女生死不明,你这些日子小心一些。” “多谢大哥提醒,有殿下撑着,她们不敢闹出什么来。” 沈钰珠突然被慕依依这句话触动,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竟是炸开了一丝光线,在重重的迷雾中,让她看到了什么。 沈钰珠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动作幅度太大,将慕修寒和慕依依兄妹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沈钰珠笑道:“ 这么晚了,还将皇子妃从王府里请了来,妾身送送皇子妃吧。” 慕修寒一愣,平白和这个丫头客套什么。 不过转而一想,现在慕依依的来头太大,他们慕家人是该将人家送出府的。 毕竟赵轩那厮过不了多久就能登基了,到时候慕依依就是皇后,有些事情还是讲讲规矩得好。 现在他在赵轩面前已经不如之前做兄弟的时候那么自在了,毕竟君臣有别。 慕修寒也不阻止沈钰珠去送慕依依出府,只是多派了一些人护着。 现在居然连老爹都不能信任了,总感觉谁都想要害他的女人,当真是好烦。 此间事情什么时候能到头,他也好和珠儿一起过几天安稳日子。 沈钰珠陪着慕依依一起走出了院子的门,朝着候府正门走去。 二人身后都跟着一大群护着的人,七皇子更是将皇家暗卫都派在了慕依依的身边。 这两个女子终于活成了大周最为尊贵的女人。 沈钰珠和慕依依谈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突然压低了声音话锋一转,看着慕依依道:“皇子妃恕妾身口无遮拦,其实……” 她顿了顿话头看着慕依依道:“魏氏母女在你的手中,是也不是?” 慕依依脚下沉稳的步伐终于乱了节奏。 第511章 该有个了断 慕依依脚下的步子顿时停在了那里。 沈钰珠的声音却没有停滞,她看着慕依依那张绝美的脸,笼在暗沉沉的灯影中看不分明。 “我那时被魏氏母女带到了慕家地宫的门口,这个过程只有魏氏母女和跟着我的天机门人知晓。” “魏氏母女肯定不愿意将慕侯爷召集而来,给她们添麻烦。” “那将慕侯爷带到这里来的只有天机门的人,而天机门的人大概除了世子爷掌控之外,还有七殿下的人吧?” 慕依依脸色一变,不承认也不否认。 沈钰珠心思一动,果然七殿下对慕修寒也不是百分百放心,竟然在天机门安插了自己的人,这才将她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沈钰珠看着她道:“皇子妃想必是从天机门门徒那边得了消息,将消息传给了慕侯爷。” “你猜得到慕侯爷一定不愿意杀了魏氏母女,便会将她们放了。” “到时候你就派了自己的人在山脚的僻静处守着,因为天机门有殿下的人,你的人绝对不会和天机门的人撞在一起。” “到时候魏氏母女便落在你的手中。”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蹙,定定看着慕依依道:“皇子妃,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四周的空气渐渐变 得紧张了起来,沈钰珠没有等到慕依依的答案。 慕依依缓缓转身看着沈钰珠道:“嫂嫂,你存着身孕,一定要注意休息。” “殿下之前得了一批珍贵的补品,明天我派人给你送过来。时候不早了,嫂嫂回去歇着吧,不必再送。” 慕依依说罢冲沈钰珠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永宁侯府的正门,上了外面七皇子府的马车。 沈钰珠站在门庭的台阶上看向了渐渐消失在她视野中的那辆马车,心头总觉得有些憋闷得慌。 慕依依这个丫头的心机越来越重了,寻常人根本猜不到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可是现在她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她总不能强行逼问吧? 第二天正午时分,之前乱糟糟的京城再一次回归到了正轨,只是街头明显比之前冷清了不少。 可还是不断有百姓从家里面走了出去,朝着午门前的广场而来。 大周朝立国这么多年,第一次公开处斩皇子,当真是稀奇得很。 乾元帝是真的恨毒了自己这个儿子,连最后一点颜面都不给他留着。 沿街的酒楼茶肆到处都是人,沈钰珠和慕修寒临窗坐着,看向了下面坐在囚车里的二皇子赵广。 换下了身上的锦袍,身着脏污不堪的囚服,整个人 痴痴傻傻的,也不知道嘴巴里念叨着什么。 一夜之间,天之骄子竟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囚车停在了刑场的台子边,随着人群的一阵议论声,赵广被人从囚车里拽了出来,踉跄着推到了台子上。 刽子手擎着刀立在台子边上,刀锋一阵阵的发冷。 台子正对着的是三个监斩官,坐在最中间的便是新任命的大理寺寺卿沈知仪沈大人。 左右两侧坐着刑部侍郎和礼部员外郎。 此二人协同沈知仪一起办理陈家谋反的案子,其中的一个甚至还是当初沈知仪参加科考的主考官之一。 如今谁也想不到自己居然给这个青年打下手,不过沈知仪短短的时间内将陈家的卷宗整理的有条不紊,当真是个厉害人物。 沈知仪定定看着面前跪在台子上的赵广,脸上的表情清冷如霜。 赵广却是呆呆跪在那里,四周的人和物都好似与他无关似的。 刑部侍郎咳嗽了一声,转过脸看向了沈知仪道:“沈大人,时辰到了。” 沈知仪点了点头,却缓缓起身拿了一杯酒朝着赵广走了过去,随后站定在了赵广的面前。 他蹲了下去,巨大的阴影将赵广笼住。 赵广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沈知仪傻笑着,只是 那笑容中露着几分残肆,似乎也认出了沈知仪。 “呵呵!你这算是来折磨本殿的吗?”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介草民而已!” 沈知仪缓缓道:“赵广,你害死了那么多人,黄泉路上小心被恶鬼分食!元淳……也等着你呢!” 元淳两个字儿像是冰冷的剑锋狠狠刺进了赵广的心脏,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分,猛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一边的刽子手死死压住。 就在人人都以为沈大人这是不是要将酒送给二皇子喝,不想沈大人将酒尽数洒在了赵广的面前,他们都有些微微发闷。 赵广现在还没有被砍头呢,沈大人撒酒的动作像是在祭奠着谁,又不像是提前祭奠赵广。 沈知仪缓缓起身,另一只手一直攥着的令牌丢了出去。 侩子手仰起头灌下了一大口白酒,噗地一声,喷在了刀面上。 这把刀跟着他也有些年月了,第一次斩下这么尊贵的头颅,他的唇角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 手起刀落,赵广的人头伴随着四周百姓的惊呼声,咕噜噜滚到了一边,许久才停了下来。 一切都在这血色弥漫中尘埃落定。 沈钰珠别过了视线,对面坐着的慕修寒忙抓着她的手低声道:“别看了,你怀着 孩子呢,看着恶心。” 沈钰珠点了点头,抬眸看向了慕修寒定了定神道:“世子爷,天机门里有七殿下的人。” 她不知道该如何将这话儿说下去,权谋朝争无一不伴随着血雨腥风。 可现在慕修寒和她已经开了头,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他们得跟着七殿下赵轩一条道走到黑,不能有丝毫的反悔。 “世子爷,伴君如伴虎,七殿下存了一份私心,您也小心一些。” 慕修寒点了点头,眼底掠过一抹深邃,看着沈钰珠笑道:“你放心,好得我们也是做过生死兄弟的人,他固然位高权重但也不至于对我如何。” “况且我也有自保的实力和法子,珠儿不要担心我,累了吧,咱们要不回去歇着?” 沈钰珠看着慕修寒拿捏得很稳,倒是松了口气,看来慕修寒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也有自保的法子,那她就不操心了。 “世子爷,我想去祭拜几个老朋友!” 沈钰珠看着慕修寒道,她此时心绪有些不宁。 赵广死了,可七殿下面前还有一个挡道儿的,那便是三皇子。 三皇子可不像二皇子那般无脑好对付,此人精明至极。 七皇子同三皇子对上,那么也意味着慕家和三皇子身后的陆家该有个了断了。 第512章 离京 慕修寒本来要陪同沈钰珠一起去郊外杜家墓地祭祀杜子腾。 可刚坐进了马车,就被七皇子的人快马寻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慕修寒脸色微微一变,沈钰珠猜得出来是朝堂出了什么事情。 如今乱局刚平息,新的危机还藏在这京城短暂的安宁中,蠢蠢欲动。 “珠儿,我有事情先行一步,你去见了春熙后早点儿回去。” 沈钰珠点了点头。 慕修寒将千山和百川都留了下来,跟在了沈钰珠左右,这才放心离去。 沈钰珠命金钏儿准备好了香烛等祭拜之物,带着一行人去了郊外杜家的墓地。 不想春熙带着杜老爷杜夫人早已经跪在了杜子腾的坟前嚎啕大哭。 赵广被行刑后,杜家人也来祭奠了。 沈钰珠只得远远站着。 杜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早已经憔悴到了极点。 春熙脸色悲戚,只是那悲伤隐忍着,让人看了更是心疼。 她怀的月份比沈钰珠大,如今已经微微隆起,有几分显怀了。 她的脸色却是平静至极,整个人靠着一种很奇特的信念支撑着。 杜夫人跪在了儿子的坟前,大哭了出来。 “儿啊!赵广那厮已经伏法,我儿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 “娘会好好护着春熙肚子里的孩子,我儿放心去吧!” 杜夫人嫁进杜家,上头有公婆欺压,自己的夫君也给她做不了主。 她人生中唯一的那一抹亮色就是自己优秀至极的儿子,正因为儿子的优秀,杜家老爷子和老太太才不敢真的让儿子将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儿媳妇休了。 春熙瞧着婆母哭得难受,忙弯下腰将杜夫人从冰冷泥泞的地面上扶了起来。 沈钰珠这才走了过去,杜家人看到沈钰珠带着香烛来祭拜,具是感激至极。 杜夫人疾步走了过来,顺势给沈钰珠跪了下来。 她是真的感激,这一遭若不是沈家兄妹仗义出手,她儿子的仇何时能报? 尤其是沈知仪沈大人,为了她的儿子,冒着莫大的危险去敲太平鼓。 “杜伯母不可!钰珠着实受不起!”沈钰珠忙上前一步将杜夫人的手臂扶着,硬是没有让她跪下来。 杜夫人看着沈钰珠哭道:“今天我儿算是瞑目了,若不是少夫人和沈大人,我儿子的仇哪里有那么容易报的。” “少夫人和沈大人的恩德,我这老婆子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只愿下辈子给少夫人当牛做马,以报答少夫人的恩情。” “杜伯母,千 万不可这般说,杜大人高义,但凡是有血性的都不该让他白白为了这万千百姓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世道还是有公义的!” 春熙和杜老爷也过来同沈钰珠见礼。 沈钰珠亲自点了香烛走到了杜子腾的面前刚要跪下来,却被一边的春熙扶着。 “嫂嫂有了身孕,地上凉,嫂嫂的心意,子腾他一定会领。” 沈钰珠点了点头,确实现在身子笨拙了,跪在了冰冷的坟头对腹中的胎儿也不好。 她还是弯腰屈膝将香烛亲自插在了杜子腾的坟头,此番冬季冷冽的寒风吹来,倒像是什么在低声呜咽似的。 祭拜过杜子腾后,沈钰珠同春熙相携着走出了墓地四周种着的松林,来到了马车边。 她看向了面前站着的春熙,虽然更加憔悴了几分,可眼底的那一抹光还在撑着。 沈钰珠明白如果不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春熙估计早就随着杜子腾而去了。 情深不寿也难以敌得过为母则刚。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沈钰珠之前便得了消息,杜家人准备卖掉京城里的宅子。 春熙晓得瞒不过沈钰珠了,低下头掩饰住了眼底的歉疚。 她抬眸看向了沈钰珠道:“嫂嫂,此生春熙三生 有幸能遇到你。” “只是春熙自私一些,也不能再陪着嫂嫂了。” 沈钰珠心头一痛,春熙和云香是她之前都想留在身边的丫头。 帮她们找个踏实可靠的夫家,赏给她们两个产业,就留在她身边以后做个管事的嬷嬷。 她们的孩子,她会一起给他们请最好的西席,好好教养成人。 没想到春熙会是这样的结局,依着她的性子怕是准备替杜子腾守一辈子的寡,不肯再嫁了。 春熙吸了口气道:“如今子腾已经不在了,京城里也是乱糟糟的,没得三番五次还得拖累嫂嫂你照顾我们母子。” “我准备变卖了京城里的产业,回横州老家去,到时候将孩子生下来,好好养大。” “好,”沈钰珠紧紧攥了攥春熙的手,“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且写了信来,我自会帮你。” 春熙缓缓退后一步朝沈钰珠恭恭敬敬福了福。 “主子,我再喊您一声主子吧!” “此番山高水长,如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面,春熙给主子行礼了!主子保重!” 春熙虽有不舍,可还是咬了咬牙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了沈钰珠的视线,那一瞬间她的眼睛因为晕开了的泪水,有些模 糊了。 “主子,您要不回去歇着吧!”张妈抹着眼角的泪,不敢让沈钰珠在这荒郊野外站的时间太长了。 沈钰珠轻轻摆了摆手道:“还有一个人也得去祭拜一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明白,不碍事的。” “我们走吧!” 张妈忙应了一声,将沈钰珠扶上了永宁侯府的马车。 马车沿着官道大约又是行了几十里的路,随后朝着一处庄子行去。 庄子是陆家的别庄,庄子修建在了山脚下,顺着山脚往上行大约十一二里的路,就到了一片桃花林。 陆元淳至今没有找到她的尸骨,陆家人便在这里设了衣冠冢,方便陆家亲宗好友来祭拜。 此时日影西斜,日光也没有之前那般的强烈。 沈钰珠走进了桃树林里,刚要让金钏儿拿出准备好的另一份儿香烛纸钱在陆元淳的衣冠冢前祭拜,不想看到坟前早已经在地上瘫坐着一个人。 看着背影便晓得是谁了。 那人身材高大敦厚,整个人盘腿坐在那里,像是在见一个经年未见的老友。 身前整整齐齐摆着各种瓜果米酒,还有陆元淳身前最爱吃的点心,和她喜欢的诗稿。 正是这一次监斩了二皇子赵广的新任大理寺寺卿沈知仪沈大人。 第513章 有前科 沈钰珠看到自己大哥居然先一步来到这里祭拜陆元淳,那一瞬间,她顿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都是多余的。 陆元淳如果在天有灵的话,最想看到的人只有大哥了。 此时沈知仪缓缓俯身用额头抵着陆元淳冰冷的墓碑,不知道在低声说些什么,像是最温柔的呓语。 沈钰珠心头叹了口气,如今赵广一死,前仇旧恨,一笔勾销。 可感情能勾销得了吗? 不,不能。 沈钰珠决定不打扰自己的大哥了,连招呼都没有打,带着张妈和金钏儿转身走出了这一片桃花林。 现在是冬季,桃林显得光秃秃的分外得难看,不过等到开了春,一定很美。 沈钰珠刚走出了林间的小道儿,突然迎面走来一个人。 那人没有骑马,只是将马缰牵在了手中,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袭玄金色锦袍,五官清冷如玉,一如既往的冷,让人觉得能冰进了骨子里。 通往陆元淳衣冠冢的路只有这一条,沈钰珠就这么直直撞上了陆明哲,没有丝毫退避的余地。 两个人那一瞬间都愣在了那里,沈钰珠身边跟着的张妈和金钏儿却是狠狠惊了一跳,忙护在了沈钰珠的面前。 随后四周瞬间飞身落下了十几个天机门的死士,千山 和百川一左一右几乎是凭空出现,一时间将沈钰珠护得严严实实。 鉴于面前的这位陆家长公子之前有前科,沈钰珠周边的人瞧着他都有些忌惮。 陆明哲见到沈钰珠的那一瞬间眼底掠过一抹诧异,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欣喜。 人人都说时间能够让人淡忘一切,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真正经历过什么叫刻苦铭心。 他爱惨了面前这个无情的女人,爱到了发疯的地步,却换来如今这般的结果。 她这是将他当做洪水猛兽了不成? 他的视线贪婪的裹向了沈钰珠,落在了她明显有些不一样的腰身,眸色瞬间化成了冰。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她了,慕修寒将她保护得太好,他没有丝毫的机会。 此番刚一见面,不想她身边的人倒像是怕他能对她怎么样,一个个表现出了这般的鬼样子。 陆明哲的眸色微微一闪,冷冷笑了一声,已经再无话可说。 他牵着身边的马,朝着桃林深处的方向走去。 千山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家世子爷还拽的家伙,顿时觉得不舒服得很。 眼看着这个家伙现在落了单,能不能一刀砍死他,替世子爷绝了后患。 他握着刀柄的手指紧了松,松了紧,到底还是没有下手。 沈钰珠眼见着他 朝着林子深处陆元淳的衣冠冢走了过去,本来真的无话可说,可还是不得不低声道:“我大哥在元淳的坟前。” 陆明哲脚下的步子一顿,再也不能走出一步。 他们所有这些有的没的人,加起来在陆元淳的心目中都抵不过一个沈知仪。 有沈知仪在那里祭拜,他们所有人当真都是些摆设,没有丝毫的意义。 看到陆明哲停住了脚步,沈钰珠松了口气,再不多话,带着一群将她护得严密至极的人,走了出去。 只听得沈钰珠的脚步声已经走远,陆明哲才缓缓转过身看向了沈钰珠的背影,却因为她四周的人太多,看不真切。 他藏在宽袖间的手早已经攥成了拳头,因为太用力,骨节有一丝丝的发白。 定了许久,陆明哲才放弃了继续走进桃林深处祭拜自己妹妹的打算,脸色灰败沿着来路缓缓走了出来。 沈钰珠回到了永宁侯府。 没有魏氏母女的搅合,慕修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慕侯爷已经做了甩手掌柜。 如今慕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堆到了沈钰珠这边,又是一年的年关了,这一年总觉得过得太快了。 年关下,永宁侯府庄子上的那些管事的带着特产账簿纷纷涌了来,需要沈钰珠将账册对出来 。 永宁侯府的门第实在是太大,如今更是在慕修寒的执掌下达到了鼎盛时期。 之前还有陈家能和慕家分庭抗礼,现在慕家可谓是一家独大,即便是陆家这些日子的势头猛增,可在慕修寒的功勋面前都算不上什么。 皇上的赏赐,庄子上来的人,世家大族为了巴结赶来送礼的…… 府里头,府外面的。 沈钰珠作为慕家少夫人,如今俨然是当家主母了。 只是这极端的权柄也带来极端的劳累。 沈钰珠刚沐浴后走进了书房,就看到新多出来的账册像是小山一样堆着,这还不算她自己经营的毓秀街的买卖。 沈钰珠一阵阵的头大,张妈倒是想帮她,奈何也是上了岁数,自己个儿岁数都算不清楚了,哪里还有那精力看账本。 春熙现在也走了,况且春熙是嫁出去的姑娘了,也不是沈钰珠身边的掌家婆子,她哪里能强行将春熙留到她的身边帮她。 沈钰珠微微有些头疼,不禁抬起手揉着鬓角,看向了一边板着脸站着的金钏儿。 看着她挺直的身板儿,小脑袋瓜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概又是和千山那边学到的新招数吧。 这个小丫头没想到这么醉心武术,指望她帮自己看账,那就是痴人说梦。 突然书房门口传来一阵轻轻浅浅的脚步声,沈钰珠忙抬起头看去,登时站了起来。 “云香,你怎么来了?快去歇着吧!” 云香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几天都没有出来了。 此时她的脸色显得苍白至极,整个人几乎瘦脱了型儿,苍白的肌肤像是在她瘦高的骨架子上糊了一层雪白的纸。 沈钰珠看着心疼至极,却不想云香走了进来,冲沈钰珠躬身福了福。 “主子,婢子躺在那里也是难受,婢子帮主子看这些账册吧!” 沈钰珠眼底顿时掠过一抹喜色,她明白云香说出来这几句话儿的分量。 她一旦说出来这些话儿,心头存着的死志便消散了几分。 只要能站出来,重新站在阳光下,开始做事,她就还是那个曾经温婉干练的云香姑娘。 “来人!给云香姑娘送椅子和茶水点心来!” “是!”外面守着的张妈抹了一把眼泪,声音都有些发颤,急急忙忙赶了出去。 沈钰珠有了云香的帮忙顿时轻省了不少,很快夜幕降临。 她吩咐云香回去歇着,自己也回到了暖阁中,哪知道刚走进暖阁,却被一个人揽进了带着几分夜色凉意的怀抱。 “丫头,怎么还没歇着?”慕修寒很有磁性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传来。 第514章 小崽子 沈钰珠忙看向了慕修寒,自从平息了京城的叛乱,两个人都没有好好独处过。 “世子爷回来了?用饭了没有,我让张妈去小厨……” 她的话还未曾说全,却被他吻住,后面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慕修寒的吻正如他这个人一样霸道强势,带着些许的强取豪夺。 随后她整个人被慕修寒抱了起来,送到了铺着福寿多子图锦被的床榻上。 “世子爷……”意乱情迷之间,沈钰珠忙推开了慕修寒,声音微微发颤。 “世子爷,”沈钰珠声音带着几分恳求。 慕修寒顿时清醒了过来。 二十多岁的年龄,虽然接触了形形色色的美人,可从未真正动情动心。 好不容易娶到了自己的心爱之人,以后生死都是她。 吃干抹净,更是食之甘味,哪里能扛得住这么久的相思之苦。 可看着眼前这丫头的身子,光眼馋却因为得顾及肚子里的小崽子,不能碰,想想就觉得憋屈。 “对不住了,珠儿,我没控制住,”慕修寒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两个人拥在了一起,就这么默默躺着,也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慕修寒突然吸了口气,抬起手缓缓抚过了沈钰珠的小腹,咬着牙凑到沈钰珠 的肚子边道:“小混蛋,等你从娘肚子里出来后,老子狠狠收拾你。” 噗嗤一声,沈钰珠笑了出来。 “珠儿,你……这样不好。” 沈钰珠笑得声音更大了几分。 外面守着的金钏儿一脸莫名其妙,感觉此番的世子爷和少夫人,笑得比她还傻。 云香坐在外间给自己缝制嫁衣,张妈从旁帮忙。 “你想开了就好,主子这几日担心得很。” 云香到底是受了那么大的伤害,性子更是沉闷了几分。 她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话来。 张妈轻轻握着她的手道:“咱们都是一起跟着主子从云州城出来的,什么样的事儿没经历过?” “但凡看开了,自己能想通了那是最好的。” “由着别人说嘴去,咱们都不在乎。” “李泉这个人真的不错,待人实诚。两口子过日子,只要你们自己过得好,哪管别人说三道四。”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那咱就当个聋子,不听不问,只过好自己的。” 云香被当众剥了衣裳,心头的这股子郁气始终发散不出去,现在被张妈这么一说终于如溃了坝的江水,蔓延而出。 她抱着张妈大哭了出来。 张妈心疼的抚着她的背低声道:“好了, 一切都过去了。” “主子将你和李泉的亲事定在了下个月初,主子说一定要风风光光将你嫁出去。” 云香哭了这一遭心头顿时松快了不少,一直悬在心头的阴霾渐渐消散了去。 第二天一早,沈钰珠早早起来收拾妥当。 慕修寒上了早朝,除非有什么事情,否则尽量赶回来同沈钰珠一起用早饭。 “多吃点儿,”慕修寒将沈钰珠面前的盘子用食物堆成了一座小山。 此番还担心她吃不好,将沈钰珠爱吃的珍珠圆子盛到了瓷盅里,推到了她的面前。 看着眼前这妥妥喂猪的架势,沈钰珠不禁暗自好笑。 “世子爷,妾身哪里吃得下这些。” “这些日子胃口也不是很好,世子爷不必紧着我,你也多吃些。” 慕修寒放下了筷子,半蹲在沈钰珠的面前,骨节分明有力的手掌却轻柔的抚上了沈钰珠的腹部,沉着声音带着一丝丝的恐吓。 “臭小子,你得让你娘亲好好吃东西才是,若是再敢欺负你娘亲,看我不收拾你。” 暖阁中服侍的几个丫头顿时捂着唇笑了出来。 阳光从雕花的窗户外面晕染进来,笼在了慕修寒的身上,似乎在他的身体外面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那一瞬间沈钰珠觉得心底都暖洋洋的。 “世子爷切莫老是吓唬他,免得以后生出来同你生分了,”沈钰珠笑着逗他。 “这小子敢?”慕修寒笑了出来。 他起身给沈钰珠倒了一杯冰糖山楂汁儿,只希望能让沈钰珠开开胃,让她多用一些饭菜,在他眼里这丫头当真是太瘦了。 “今天想去哪儿玩儿?”慕修寒将一颗腌制好的青梅塞进了沈钰珠的嘴巴里笑问道。 他已经决定了,这些日子什么都不管不顾,只陪着他心爱的人。 沈钰珠脸上的神色微微一怔道:“我想去看看我外祖父。” 慕修寒捏着糖渍梅子的手指微微僵在了半空中,眸色一动。 就在今早上朝的时候,皇上还说起来萧老爷子的高义,赏赐了萧家很多的东西。 萧老爷子一战成名,已经成了京城中百姓议论的谈资。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斤斤计较,只会做买卖的糟老头子,武功造诣那么高。 这事儿即便是萧老爷子想要瞒着,也不可能瞒下去。 如今萧老爷子对外称病,那些想要巴结的人也见不着老爷子的面儿。 慕修寒明白沈钰珠的意思,她心头一定有太多的谜团,想要在自己的外祖父那边寻找一 个答案。 他将手中的糖渍梅子放在了一边,拍掉了手上的糖霜,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看着沈钰珠道:“我陪你去吧!我也看看他老人家。” 沈钰珠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随后收拾妥当乘着马车朝着京城郊外行去。 萧家的庄子就在京城郊外的山坡上,位置相对比较偏僻,不过庄子却很大,住着也舒服一些。 当初萧老爷子来到这里居住的时候,连带着庄子上的两处院子都买了下来,从中间将墙壁凿开,连成了一个大的院子。 住着萧家大大小小几十口人倒也不显得逼仄拥挤。 很快马车停在了萧家院子的门口,门口除了一个昏昏欲睡的守门少年看着,倒是也没有别的人。 沈钰珠在慕修寒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看着萧家院子门口的架势不禁心头生出几分疑惑。 她的外祖父一向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如今乱世之秋,守门居然派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看着,不对劲儿啊。 她忙提着裙角迈步走上了台阶,守着门的少年顿时打了个机灵,一看是表小姐回来了,忙要行礼却被沈钰珠摆了摆手让他不必多礼。 沈钰珠刚迈步走进了正门,远远就听到正堂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第515章 不干涉 这一声哭喊声将沈钰珠狠狠吓了一跳。 她脚下的步子更加急促了几分。 “珠儿,小心脚下,”慕修寒跟了上去,将沈钰珠紧紧护在身边。 这哭声听着瘆的慌,将慕修寒都给哭懵了去。 庄子里的院子本来就简陋,也不像京城里有钱人住着的那些宅子,里三重外三重的。 沈钰珠从院子正门走了进去,迎面便是满满跪了一地的密密麻麻的人群,从正堂的台阶前一直蔓延过来。 沈钰珠看着更是心惊肉跳了起来,萧家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了? 怎么阖府上下的下人们都跪在了这里,这可是怎么说的? 那些下人们看到自家表小姐还有她身边的那个煞神永宁侯府世子爷,相携着走了进来,一个个更是脸色变了几分。 沈钰珠径直走到了正堂的门口,门口洞开,远远都能看到正堂里的情形。 正位上坐着的正是萧老爷子,对外说是病了,此番看起来哪里有丝毫病容? 只是脸上的表情整肃得很,身上笼着一层萧杀之气,倒是让人有些胆战心惊。 正对着萧老爷子,大舅父萧正道,大舅母姚氏还有他们的儿子萧恒此时一家三口齐刷刷跪在了老爷子的面前。 姚氏更是整个人都瘫 倒在了那里,脸色惨白如纸,捂着脸嚎啕大哭。 座位上坐着的二舅父萧正宇和二舅母方氏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有些坐卧不安的看着长房一家子。 小少爷萧锐估计被嬷嬷们抱走了,毕竟这种事情,小孩子瞧见了不好。 看到正堂里的这些情形,沈钰珠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这一次慕熙彤给萧家人设局,便是因为萧家摊上了一个又蠢又贪图名利的当家主母。 正是因为姚氏的错误,差点儿拉着整个萧家给她陪葬。 虽然后面的麻烦都被慕修寒摆平,运往边疆地区的那些参杂了石头子儿的稻米都被慕修寒换成了好的。 他将这一切动用自己的权威压制了下去,可萧家还是有些元气大伤。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顿了顿,没想到今天来居然遇到了外祖父处置姚氏的场景,她觉得来的当真不是时候。 可现在再折返回去也不合适,总得上前和外祖父打一声招呼才是。 她硬着头皮走进了正堂,正堂里的几个人看到沈钰珠带着慕修寒来,人人脸上都觉得无光得很。 家丑不可外扬,如今萧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不说,还是沈钰珠身边跟进来的男人平息的。 他们一个个更是觉得浑身的 别扭。 沈钰珠是诰命在身,慕修寒却是骠骑大将军,除了萧老爷子,其余的人纷纷站了起来给沈钰珠和慕修寒行礼。 沈钰珠点头回礼后,径直走到了外祖父的面前躬身福了福道:“珠儿给外祖父请安。” 慕修寒也跟着抱拳行礼道:“听闻外祖父病了,晚辈特给外祖父带了些血参之类的补品,来瞧瞧外祖父。” 萧老爷子淡淡扫了一眼慕修寒,一如既往的冷冽和无视,却看了一眼面前的沈钰珠,叹了口气道:“来人!给世子爷和少夫人搬椅子来。” 萧老爷子一声少夫人,将沈钰珠差不多拒之于千里之外了,沈钰珠心头微微有些难过。 自从上一次自己追问外祖父关于自己娘亲的事情,引得外祖父动怒,祖孙两个显得有些生分了。 “珠儿!坐下吧!你受不得累的。” 慕修寒不动声色也不理会萧老爷子这个倔老头的不快,将沈钰珠扶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哪知她刚一坐定,方才还在地板上跪着的姚氏忙跪行到了沈钰珠的面前,抬起手便拽住了沈钰珠的裙角。 “珠儿,大舅母平日里最疼你了,求求你,求求你在你外祖父面前替舅母求求情!” “舅母这一次 当真是糊涂了,真的不是故意的,舅母知错了!知错了啊!” “珠儿,你替舅母求求情,不要休了我啊!” “我为了萧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已经二十多年了,休了我,这让我去哪儿,这不是要活生生将舅母往死路上逼吗?” 沈钰珠登时一阵阵的犯难,其实她心头觉得姚氏当真是该死,为了一点子蝇头小利不惜让整个萧家为了她的一己私欲陪葬。 甚至还差点儿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害死萧家的嫡长孙。 可她毕竟是嫡长孙的母亲,和大舅父也恩爱。 不过她毕竟是萧家的一个小辈,还是嫁出去的晚辈,她实在是没有资格在这里对萧家的内部事务品头论足。 “混账东西!”萧老爷子看着姚氏登时动了气。 拿起茶盏猛地朝着姚氏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毕竟姚氏和沈钰珠此时距离很近,虽然萧老爷子的寸劲儿也是拿捏着的,可还是被慕修寒抬起手飞出了一粒糖渍梅子将那茶盏撞歪了去。 他知道沈钰珠这些日子走着站着都犯恶心,身上就带着糖渍梅子,酸酸甜甜的,在沈钰珠恶心的时候喂她一粒。 不想今儿居然起了这样的作用,一颗小小的糖渍梅子将茶盏阻在了半 空,落在了正中的地面上。 虽然跪在地面上的萧恒此时因为母亲的事情,心头难受到了极点,本不会分心关注别的事情,可还是被慕修寒的内力折服了去。 慕修寒淡淡笑道:“外祖父息怒,我家夫人已经是我慕家的人,萧家的事情我可以帮着处置,但是这内宅的事情。” “我和我家珠儿怕是都无能为力呢!” 沈钰珠松了口气。 慕修寒这算是将所有糟心的事儿,吃力不讨好的事儿都替她挡了下来。 萧老爷子冷哼了一声,却死死盯着地上跪着的姚氏。 他缓缓起身点着姚氏道:“当初我瞧着你也是个老实的,正道也喜欢你,我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你进了萧家的门,我们萧家何曾亏待过你半分?” “当家主母的位置是你的,一应府里头的好处全是你们大房的,即便是老二家的也被你拿捏的死死的,你以为我不知?” “我便是晓得你就是个爱财产的毛病,哪里想到你竟然生出了这份儿歹毒的心思,差点儿毁掉了整个萧家。” “你如今还有脸去求珠儿,你勾结奸邪,珠儿也差点儿被你害死了!” “来人!给我将这个女人赶出去!我萧家庙小供不起这样的大佛!” 第516章 一起离开 萧老爷子话音刚落,姚氏顿时脸色煞白。 却抱着自己的儿子拼命大哭了起来。 “恒儿!恒儿!你救救娘,如今只有你能救娘了。” 萧恒被姚氏抱着胳膊狠狠摇晃着,整个人脸色发僵。 痛楚,难受,羞耻充斥着,让他的心脏几乎要承受不住。 萧家大爷萧正道晓得自己的妻子错的有多离谱,不想一步步将自己差点儿整死的居然是枕边人。 此番他已经没有脸再说什么了。 眼看着姚氏闹得太厉害了些,萧老爷子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看着姚氏一字一顿道:“好,既然你要让萧恒也陪着你一起滚出萧家,那便如你的心愿。” “我萧家又不是只有萧恒一个子弟!嫡长孙罢了,谁都可以做!” 萧老爷子的话一说出口,四周的人顿时脸色都变了。 老爷子这一遭是真的动了真怒,若是姚氏还闹下去,眼看着连着自己儿子在萧家中的地位也不保了。 姚氏整个人都吓呆了,儿子可是她的命。 若是儿子也出了什么的岔子,她什么都完了。 萧恒脸色煞白,以前还不觉得萧家嫡长子有什么好,处处受限制。 现在祖父说出来这样无情的话,他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下 来,一直凉到了心底。 “祖父,”沈钰珠对萧恒印象很好,此番看着萧恒的样子着实的可怜。 姚氏是个爱慕虚荣,贪欲极强的女人,却生出来一个好儿子。 况且自古嫡庶有别,若是自己外祖父连着嫡长孙都赶了出去,再抬举二房。 从此萧家大房和二房定然生出嫌隙,以后便是藏着大大的祸端。 她冲萧老爷子福了福道:“外祖父,按理说萧家的事情没有珠儿这个晚辈说话的份儿。” “可表哥并无过错,错的是长辈,让他背这个锅不合适。” “如今大舅母酿成如此大的祸端,该着受罚,可表哥无过,求外祖父网开一面。” 萧老爷子看向沈钰珠的视线缓和了几分。 这个嫡长孙,他也是器重得很,不想摊上了姚氏这么个娘。 此时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外孙女儿给了个台阶,他也没有将这台阶拆了,还真能将自己的长孙也轰出去不成? 不想萧恒却缓缓冲萧老爷子规规矩矩磕了一个头道:“祖父,我娘犯的错儿不求您能原谅,她确实是不可饶恕。” “恒儿!”姚氏面如死灰,转过脸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动了动唇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萧恒不敢看自己的母亲,却依然仰起头 看向了正位上坐着的祖父萧老爷子。 “祖父,可是我娘现在若是被休回老家,让她如何是好?” “我外祖父家可不像咱们萧家是个良善的人家,这些年不知道明着暗着扣走了我娘多少细软物件。” “如今若是我娘回去,不得被那些人活吞了去?” 萧恒吸了口气,抿了抿唇道:“不过我娘确实不该再在萧家呆着了,还希望祖父让我父亲一纸休书休了她。” 萧恒的话儿说的乱七八糟,即便是沈钰珠都听不明白了。 这到底是休还是不休啊? 慕修寒只是坐在那里冷眼旁观,这一次姚氏这个女人,差点儿因为她的缘故害死了珠儿还有珠儿腹中的孩子。 他巴不得这个女人倒霉呢。 萧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孙子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萧恒脸上的表情终于镇定了下来,看着自己的祖父缓缓道:“祖父,我希望我母亲被休了之后,将她送回到陇西乡下的庄子上,此生此世都不得踏入萧家半步。” “啊!”姚氏惊呼了一声。 她最是个爱热闹的,此番被丢回到了陇西那和流放有什么区别。 可这一步倒是比将她送回到娘家稍稍好一些,她是当真不能回去的。 这么大岁数被休回到娘家去,以后怎么活 ,刻薄的哥嫂能将她欺负死。 可她也不愿意去陇西,刚要哭着再求一求。 突然萧恒冲正位上的萧老爷子磕了一个头道:“祖父,恒儿一直自认为自己不是做买卖的料。” “正好送母亲去陇西,恒儿也顺道去陇西边地投军。” “你说什么?”萧老爷子这下子真的坐不住了。 他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萧家祖训,萧家子弟不准从政,不准科举,不准从军。 三不准,这个规矩所有萧家子弟从小就记得规规矩矩的。 结果二房的孩子悄悄准备考童生,大房的孩子居然要投军。 那一瞬间,萧老爷子气的脑仁儿疼。 可之前他情急之下为了进宫救自己的外孙女儿,一身的武功都暴露无遗。 此番竟然是没有丝毫的办法将身边不听话的子弟劝回去。 他两只手紧紧拄着拐杖,气的直哆嗦。 突然一向要强的萧老爷子,顿觉得自己苍老了几分。 萧恒说罢又是规规矩矩冲萧老爷子磕了三个头,转身同自己的父亲磕了头。 他随后弯腰将瘫倒在地上的姚氏扶了起来道:“娘,我们现在就离开萧家。” 姚氏已经被自己儿子的举动给吓傻了。 “不,不,恒儿,娘一个人去陇西,娘不闹了!娘一个人去便是 !” “你千万不要投军,你快去和祖父磕头赔罪!快去啊!” “娘,您还是跟我走吧!” 萧恒第一次在自己的长辈面前发了狠,将自己哭个不停的娘亲几乎是拖出了萧家的院子。 四周一片死寂,萧家的人已经吓傻了去。 萧老爷子定定看着走出自己视野的长孙,那个他分外喜爱的长孙,就这样在他预定的轨道上走得越来越远。 萧家二爷萧正宇,二夫人方氏也吓得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的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萧老爷子那一瞬间顿时觉得意兴阑珊,抬起手想要摆摆手让众人散了去。 不想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他却差点儿摔倒。 “父亲!” “外祖父!” 萧正宇和方氏还有沈钰珠忙一起冲过去,还是慕修寒行动利落一些,从背后将萧老爷子稳稳扶着。 慕修寒叹了口气道:“外祖父不必担心,陇西那边有我的人,我会安排好的,恒哥不会出事。” “况且是个有志气的男人都不喜欢在家族的庇护下讨生活。” “固然经商不错,可不是他喜欢的,您再强迫也没有什么用。” 萧老爷子脸色缓和了几分,缓缓道:“你们都散了吧。” 他随后看向了沈钰珠和慕修寒道:“你们两个随我来。” 第517章 陈年物件儿 萧老爷子淡淡扫了一眼沈钰珠,沈钰珠忙屏气敛息跟上了萧老爷子的步伐。 是的,自己外祖父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了。 她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可一切都兜兜转转,千丝万缕缠绕在一起,都让她不知道该从何处问起。 萧家人看到老爷子单独将沈钰珠和慕修寒请了过去,也不敢多问什么,忙各自散开了。 萧家大爷萧正道,现下妻子也被休了,儿子也离开了府上,顿时觉得一切萧索至极。 二老爷萧正宇定了定神还是走到了自己大哥面前,关切的看着他道:“大哥……”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萧正道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头,这一次自己的内人作恶,连着萧家二房弟弟一家也差点儿被算计了。 他定了定神叹了口气道:“二弟,陇西老家的产业也不能丢,我准备回陇西去。” “大哥,这怎么行?萧家这么大的家业你不管了吗?” 萧正道看着弟弟苦笑道:“之前你跟着我也历练了些日子了,这个家交到你手里,我也放心了。” “父亲年纪大了,身子骨弱了些,家里的事情你多担待一些,照顾父亲的责任你也多待一些。” 萧家二老爷 吓得说不出话来,自古都是长房担负着家族的责任,哪里有这样全部托付给二房的。 一边的方氏倒是觉得扬眉吐气了一回,他们二房一直被长房压着一个头。 如今终于熬出了头,不用再受姚氏的气。 可看着丈夫那个难受样子,方氏顿时心情也暗淡了下来。 萧家两兄弟的关系很好,和寻常世家子弟不一样。 那些世家子弟为了一点点的蝇头小利,兄弟毫无亲情可言。 萧家兄弟两个不一样,虽然姚氏之前欺负过她。 可大哥萧正道却是没的说,办事情公道,也经常带着自己的丈夫做行商。 得了利钱,分的时候也公正无私,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背着姚氏私底下还要给他们二房让利出来。 方氏想到此处,对姚氏的恨也因为这个减轻了不少。 “大哥,”方氏也不禁喊了出来,想要将这位仁慈公道的大伯哥留下来。 可萧正道去意已决,转过身冲自己的弟弟和弟媳摆了摆手,走出了萧家的院子。 这边萧老爷子带着沈钰珠和慕修寒缓缓穿过了月洞门,朝着后面一处单独辟出来的院落走去。 院子虽然规模不大,却分外的幽静,紧靠着一片小竹林。 林子里还搭建了小亭子,夏季在这亭子里听听风吹过竹林的声音,也是很惬意的。 萧老爷子直接将沈钰珠和慕修寒带进了自己的暖阁里。 身边一个瘸着腿的老仆从亲自帮沈钰珠和慕修寒奉茶。 这位老奴虽然瘸着腿,可萧老爷子分外器重他,从来没有嫌弃过他什么。 这几十年来一直都用这个仆从,屋子里也很少有别的下人服侍。 萧家老爷子生活分外的简朴低调,也没有什么享受生活的欲望。 他一辈子赚了很多银子,真正花在自己身上的却是少之又少。 暖阁里被老奴打扫得很是干净整洁,沈钰珠和慕修寒一人一边将萧老爷子扶坐在椅子上。 萧老爷子这才疲惫的仰靠在椅子上,本来刚才将沈钰珠喊到了这里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此时却闭目养神,好似将身边带进来的两个小辈给遗忘了。 慕修寒却掏出了蜜饯偷偷塞给沈钰珠,让她吃着玩儿。 看来萧老爷子刚才是真的累了,还没有歇够。 屋子里安静的只剩下了墙角处沙漏的嘀嗒声,还有偶尔飞过窗户前的小鸟的鸣叫声。 沈钰珠也耐心的等待着,嘴巴里塞着慕修寒偷偷递过来的零嘴儿。 甜的 有些齁得慌。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在慕修寒心头有些烦躁,准备带着沈钰珠离开。 萧老爷子像是小憩了一会儿,此时睁开了眼看向了沈钰珠。 “珠儿,”他轻轻喊了一声,声音中难得有些疲惫。 “外祖父,”沈钰珠忙应了一声。 萧老爷子缓缓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 “你娘亲的事情?” “她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为何会嫁给沈啸文那样一个一无是处自私自利的小人。” “还有萧家的祖训,为何萧家的子弟都不能从军,不能做官,不能科考,只能走行商一条路子?” “还有你外祖父我为何身上藏着一身的硬功夫?” 萧老爷子每说一句,沈钰珠都觉得心惊肉跳。 这些可能都触及到了外祖父深藏起来的隐秘,她有些心慌。 “外祖父,您如果不方便说……” 萧老爷子摆了摆手,却是点着慕修寒道:“之前我还真的不愿意和你说这些。” “可现在你肚子里怀了这厮的骨肉,故而这些话儿说出来也无防了。” 慕修寒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第一次被人当着面儿称呼这厮。 如果是别的人,他早让对方死过几回了,可现在坐在这里 老头子是珠儿的外祖父,他还真的不能将人家怎么样了。 慕修寒耐着性子等着萧老爷子的下文。 萧老爷子咳嗽了一声,看向了守在暖阁门口的瘸腿老奴。 “阿南,你把我那箱子拿过来吧,已经藏了二十多年了,该是拿出来见见世面了。” 老奴显然没想到主子会要那只箱子,脸上的表情像是吞下了一颗鸡蛋。 眼眸瞪得很大,一幅不可思议的样子。 “让你去你就去拿了来,不必这般吞吞吐吐的。” 老奴再不敢磨蹭忙应了一声一瘸一拐走了出去,倒是给他走出几分独特的气势来。 不一会儿瘸腿老奴抱着一只大箱子走了进来,那箱子看起来挺沉,大约有一二百斤。 此番被瘸腿老奴轻而易举的就抱了进来,慕修寒看向了老奴,眼神渐渐严肃了起来。 萧老爷子身边随随便便的一个老奴,居然有这么深厚的功力。 萧老爷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老奴将箱子放在了沈钰珠面前的案几上,锁头已经锈迹斑驳,箱子外面却落了厚厚一层灰,差不多有些年月了。 萧老爷子从怀前摸出来一把钥匙,轻轻插进了箱子锁头上的锁眼里,轻轻一转。 咔哒一声,锁子掉了下来。 第518章 青鸟图腾 沈钰珠定定看向了摆在她面前的古旧箱子。 箱子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做成的,外面包着一层铜边。 估计年代太过久远,铜边已经生了锈,带着斑斑锈迹。 萧老爷子苍老的双手放在了铜箱子上,停了停,用力将盖子掀了起来。 一阵尘埃荡了起来,沈钰珠忙别过了脸,避开了尘土飞扬。 慕修寒也有些好奇,坐直了身体看向了面前的箱子。 里面并没有出现他之前猜测的什么武功秘籍,或者是金银珠宝之类的。 而是一套将军穿的铠甲,铠甲上沾满了灰尘。 头盔上的红色璎珞都褪去了鲜红的颜色,显得黯淡无光。 萧老爷子拿过来一方帕子缓缓将铠甲上的灰尘拭去,眼底晕染着一丝别样的光彩。 他盯着箱子里的盔甲低声笑道:“老家伙,我们又见面了。” 萧老爷子像是见到久违了的老朋友,将盔甲从箱子里缓缓拿了出来。 又是一阵灰尘激荡,慕修寒待看清楚眼前铠甲上镂刻的图腾后,猛的站了起来。 沈钰珠倒是被慕修寒给吓了一跳,她不是军中之人,自然对于这些东西不怎么熟悉。 只知道这是一件铠甲,看着样式不像是大周军人穿的 。 毕竟自家相公是大周朝的骠骑大将军,他穿什么衣服,她还是了然的。 可即便如此慕修寒的反应还是过了,她心下一片茫然。 萧老爷子将盔甲又重新小心翼翼放回到了箱子里,看向了一边的慕修寒,眼神带着几分嘲讽。 他冷冷笑道:“慕世子果然见多识广,这件盔甲上的青鸟图腾你倒是还认得的,估计这是你们慕家人的噩梦吧?” 沈钰珠的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 自己外祖父说的话怎么感觉这般的怪异,怎的又牵扯了慕家? 慕修寒心头狂跳了起来,不祥的预感一阵阵袭来,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外祖父?”沈钰珠诧异的看向了萧老爷子。 萧老爷子看着沈钰珠苦涩的笑道:“这件战袍,你夫君慕世子当然认识。” “当年慕侯爷在征战南诏的时候,遇到了一直劲旅。” “那支劲旅是南诏最能打的军队,图腾是青鸟图案。” “慕家人果然也是难缠至极的,我和慕侯爷在回风谷大战了三百回合,谁也杀不死谁。” 萧老爷子说出来回风谷三个字,沈钰珠的脸色巨变。 南诏和大周曾经进行过一次恶战,地点就在回风谷。 大周第 一军事世家萧家在回风谷差点儿全军覆没,慕侯爷后来仅带着十几个人侥幸回京,此后元气大伤,再也不愿意提及回风谷的事情。 她也听说当初在回风谷与萧家对峙的,便是南诏的常胜军青乌军。 青乌军掌控在南诏第一军事家族南宫家族的手中,南宫将军更是以南诏战神自居。 难不成…… 沈钰珠惊诧莫名的看向了面前头发苍白的外祖父。 怎么可能? 萧老爷子又从箱子旁边的剑套中,缓缓抽出来一把剑。 他用布帕小心翼翼擦拭着宝剑外面蒙尘的剑鞘。 “后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大周也是将萧家当作是诱饵,引慕侯爷与我在回风谷决战。” “就是为了将我的青乌军牵制在回风谷,就在所有人以为守住了回风谷。守住了南诏的屏障,可没想到当今圣上和济北王赵炎会带兵从扶风部落突破了南诏的防线。” 沈钰珠狠狠倒抽了一口气。 扶风部族是个很神秘的部族,据说生活在南疆的沼泽地中。 百里沼泽正好是南诏西面最好的防护,即便是扶风人也不敢跨过那片大沼泽进入南诏国都。 现在一听萧老爷子说出来真相,慕修寒都觉得有 些不可思议。 他缓缓道:“天机门曾经搜集过扶风部族的消息,他们生活的那片地方到处是毒瘴,唯一通往外界就是围堵在四周的沼泽地。” “南诏国的王都与扶风部落的沼泽地相毗邻,如果当今圣上和济北王能带兵从扶风的沼泽地突然攻入南诏王都,那岂不是扶风部族做了叛徒,带着他们攻进了王都的?” “可扶风部族素来自成一个小社会,里面多是巫师蛊师,想要收服这里的人怕是没那么容易。” “慕世子的天机门果然厉害,这么细节的东西都能查到。” 萧老爷子苦笑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道:“老夫也不晓得当今圣上和济北王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让扶风全族的人做了他们的走狗。” “那天晚上,南诏王都虽然因为连日来的战火略有些气氛紧张,可到底还算是安宁。” 萧老爷子缓缓将重剑从擦干净的剑鞘里抽了出来。 刚抽出来的那一瞬间,瞬间满室生辉,一股子煞气和着杀意从剑锋上晕染而出。 “好剑!”慕修寒不禁低呼了出来。 “呵,”萧老爷子冷冷笑道:“自然是好剑,当年你父亲还是二十郎当岁的年纪,和我一战也 不怕死,被我着实一阵好砍。” 慕修寒脸上的表情难得有些尴尬,怪不得萧老爷子看着他不顺眼,估计之前萧家和南宫家早就结了怨。 可如果此人是南宫家的将军,那么他的珠儿? 慕修寒隐隐心头生出些恐慌来,当年慕家虽然不是攻打南诏的主力,但也绝对是个大大的帮凶。 萧老爷子用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过手中握着的重剑,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 他的这个老伙计被他装在了盒子里,尘封了二十多年了。 他缓缓道:“那晚夜色太浓,黑漆漆的像是泼了墨。” “很快王都被陡然从天而降的大周军队踏平,到处是烧杀哭喊声,南诏王都几百年积累起来的繁华盛景被毁于一旦。” “王城被攻破的那一瞬间,我们都懵了。” “我再也不敢和慕家军胶着,迅速弃了回风谷,带着仅有的几百亲卫军赶到了王都。” 萧老爷子虽然在回忆二十多年前的一幕,可身体还是压制不住的颤抖。 他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沙哑着声音道:“南诏皇族与我有恩,我们南宫家几代人守着这一片土地,不想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用人间地狱来形容都不为过啊!” 第519章 小殿下 萧老爷子顿了顿话头,好不容易才将声音中的微颤强行压制住。 他低着头轻轻抚过手中的重剑道:“我回到王都的时候,宫城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中,到处是大火灼烧过皮肤的恶臭味道。” “乾元帝那个畜牲为了回宫夺得帝位,已经没有时间好好安抚南诏皇族。” “为了斩草除根,他竟然将整个南诏皇族的人都赶到了宫城里,然后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 沈钰珠的脸色变得血色全无,慕修寒忙抓住了她微微发抖的手。 萧老爷子吸了口气,眼底的泪已经灼烧干净。 “我正自万念俱灰,想要提着宝剑寻到乾元帝之处和他拼死一战,哪怕是死,也好过这样的苟且偷生。” “可却在这个时候遇到一个宫里头逃出来的嬷嬷,哭着告诉我说整个皇族的人,只有一个人活着。” “那就是长公主殿下。” 萧老爷子将手中的重剑放在了桌子上,回忆起南诏的长公主殿下,他眼底多了几分别样的神采。 “长公主殿下是南诏最美的公主,不想济北王那个混账沉迷于长公主殿下的美色,将她偷偷藏了起来送出了宫城,这才让她免于一死。” 沈钰珠听到这里呼吸 都凝滞了几分。 萧老爷子提及长公主殿下,脸色难得温柔了几分。 “天不该绝了南诏皇族的血脉,长公主殿下设计让身边的心腹嬷嬷逃了出来打探消息。” “正好遇到了我,我便拼死闯进了济北王的临时别院,将长公主殿下从别院里救了出来。” 萧老爷子冷冷笑道:“乾元帝和济北王都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快赶到京城,更是没料到我还将人救走了。” “从那以后济北王就常驻南疆打听长公主殿下的下落。” “可我焉能让他找到,易容后,带着我的两个儿子,千里跋涉到了陇西,至此我成了大周普普通通的一个商人。” 沈钰珠的一颗心狂跳了起来,不用说她也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是谁了。 她曾经对母亲的身份,做过无数个假设,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是南诏的长公主殿下。 而如今她倒是成了南诏唯一的皇族血脉。 沈钰珠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凉,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慕修寒的担心不亚于她,好不容易哄到手的媳妇儿,竟然和慕家还存着这么一层关系。 而这关系貌似并不美好。 萧老爷子抬起手缓缓探到了耳边,却是将一张人皮面 具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张陌生苍老的脸。 这张脸上除了那神情让沈钰珠觉得似曾相识,其余的却是那么陌生。 南宫城缓缓半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抬起头看着瞬间慌了的沈钰珠道:“老臣给小殿下磕头了。” “外祖父!”沈钰珠慌了,忙一把托住了萧老爷子。 她的母亲虽然是南诏的长公主,可她对那个已经被灭掉的家国却是没有半分的感触。 眼前的老人将她娘亲救下,带到了陇西当作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养着。 后来娘亲死了,他又对自己宠爱有加,各种吃的玩儿的,银子珠宝但凡是萧家最好的都送到沈家来。 他不是什么南诏的将军,他是疼爱自己的外祖父啊。 沈钰珠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涌出了眼眶。 慕修寒也一把扶住了萧老爷子沉声道:“您快起来,您这样让珠儿如何自处?” 萧老爷子这个迟来的给南诏皇族的请安,倒是进行不下去了。 他也只得直起了苍老的身子,看着沈钰珠道:“小殿下。” 沈钰珠紧紧抓着萧老爷子的手臂道:“外祖父,前朝旧事就让他过去吧,南诏皇族也好,永宁候府少夫人也罢。” “我始终是您的亲人,这 一点绝不会更改。” 萧老爷子苍老的脸上掠过一抹苦涩,突然抬起头看着沈钰珠道:“小殿下!” 沈钰珠忙道:“您还是喊我一声珠儿吧。” 萧老爷子一愣,到底是没有再称呼她一声珠儿。 之前他只希望这个丫头就这么普普通通的生活下去也挺好,不想机缘巧合下还是不得不告诉她的身世之谜。 既然那一层裹着秘密的面纱被揭开,再完完全全回到过去绝对不可能了。 他看着沈钰珠,脸色稍稍迟疑了几分道:“小殿下,南诏还有些势力偷偷藏起来,准备替皇族报仇。” “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那一场血仇,他们已经找到了臣,就在前不久刚和臣见过面儿。” 南诏旧部?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现在大周已经坐定了这天下,难道还要再一次掀起血雨腥风。 到时候苦的还不是天下的百姓? 萧老爷子看着沈钰珠道:“小殿下,您要不要见见那些人。” 沈钰珠吸了口气道:“如今南诏故国已经不存在了,如果再要挑起来争端,岂不又是到不了头儿的纷乱混战?” 沈钰珠抚向了自己的小腹,小腹里一个强劲的生命在缓缓成长。 那一瞬间 ,沈钰珠感觉自己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她看着萧老爷子道:“外祖父,我只想知道我娘她是怎么死的,这个仇我要报。” 她顿了顿话头:“我虽然很小就没了娘,可娘给我留下来的那些诗词歌赋中,我看完后总觉得她不是个喜欢权势的女子。” “若是她想要复国,想要搅动得天下生灵不安,何必要等那么久。” “我是她的女儿,我娘不想做的事情,我也不会做。” 她吸了口气,那一瞬间竟是多了几分坦然。 “外祖父,我只想知道我娘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余的一概不想。” 慕修寒心头多了几分敬佩,果然是他看上的女子,这份儿胸襟不见得那些皇子们能具备。 人人都想坐坐那个位子,偏生在她的眼里一文不值。 如今大周的百姓已经过得很苦,南诏故国的老百姓也习惯了大周朝的长治久安。 这样的情形下,这个丫头的选择当真是令人敬重了。 萧老爷子闭了闭眼,其实从他带着长公主隐姓埋名住到了陇西,什么复国的梦,他都不再做了。 他缓缓坐了下来,眯着眼看向了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 “还有一件事情,关于你母亲和你的。” 第520章 有孕在身 萧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看着沈钰珠道:“既然你已经提及你母亲的事情。” 他神色稍稍顿了顿道:“那我也就说几句。” “那时我带着一家老小还有长公主殿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算是到了陇西。” “可在路上却发现了一件极其骇人的事情。” 沈钰珠抬起头看向了外祖父,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萧老爷子缓缓摇了摇头,有些话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 许久他才低声道:“路上还是一个在长公主身边服侍她的老嬷嬷,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后来在我的逼问下,长公主殿下不得不说她离开南诏王都的时候已经怀了你。” 沈钰珠虽然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可还是脸色巨变。 萧老爷子叹了口气道:“只是不论我怎么问,长公主殿下除了哭什么也不说。” “我一个做臣子的,难不成还强行逼问出孩子的父亲是谁?” “正好那个时候,我们在路上救了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那书生也算是倒霉,从云州城进京,路上遇到了贼人,将他身上的盘缠偷了个精光。” “正好被我们所救,后来你娘好人做到底,亲自派人将他送到了京城。” “那 就是我爹爹沈啸文吧?”沈钰珠声音微微发颤。 之前怀疑自己不是沈啸文亲生的,如今算是从外祖父这里得到了印证。 一时间竟是有些五味杂陈,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娘亲死的早。 爹爹只喜欢沈知礼和沈知书,她那个时候拼命的讨好自己的父亲,不想有些事情不是讨好长辈就能解决的。 她不是沈啸文亲生的,沈啸文对她冷淡很也情有可原。 可后来的事情不用外祖父说,她也明白了。 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外祖父道:“外祖父,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我娘当年以天价的嫁妆和我爹做了一笔交易,是吗?” 萧家老爷子低着头看向了面前盒子里放着的铠甲。 “是,沈啸文也答应了,将你娘亲娶回沈家,给她一个名分。” “最重要的是也给你一个能见得光的名分。” 说到此处,萧老爷子似乎想起来什么,声音沉了下来,脸上多了几分戾色。 “哪里想到沈啸文这个畜牲竟是背信弃义,虐待苛责你们母女。” “你娘又是软弱可欺的,由着沈啸文欺负。” “当初他既然享受了我们萧家给的银子,那么最起码的人还是要做的。” 萧老爷子越 说越气冷冷道:“如不是咱们有把柄落在了沈啸文的手中,哪里容得下他纵着小妾害你们。” “外祖父,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何死前要去陇西?究竟见了谁?是谁给她的身上下了碎梦这种毒?” 沈钰珠声音微颤,压抑着丝丝的愤怒之意。 慕修寒忙将她冰凉的手掌攥在了掌心中。 萧老爷子脸色暗沉了下来,摇了摇头道:“小殿下,臣当真不知。” 沈钰珠脸上露出一抹不可思议,难不成当初娘亲离开云州城突然急匆匆赶到陇西。 她千里迢迢去了陇西竟没有见自己的义父,那她见了谁? 萧老爷子缓缓道:“不瞒小殿下,你们母女毕竟是南诏皇族。” “长公主殿下做什么,去见什么人,不让臣的手下跟着,臣也没有丝毫的办法。” 慕修寒眉头蹙了起来看向了萧老爷子道:“外祖父,那您的意思是,当初我岳母突然从云州城去陇西见一个人,这件事情您也不清楚是吗?” 萧老爷子点了点头。 沈钰珠心底本来升腾而起的一丝希望再一次破灭了。 她看着萧老爷子真的是累了,需要休息,她也不好再这般打扰老人家。 沈钰珠起身冲萧老爷子行礼 告辞,她走出外祖父暖阁门口的时候,一直守在那里的瘸腿老奴像是晓得了她的身份,忙躬身冲她行礼。 沈钰珠点了点头,脚步有些仓皇的逃出了萧家的庄子。 直到坐到了马车上,她才能呼出一口气。 “珠儿,”慕修寒小心翼翼看向了沈钰珠。 现在别说这丫头是当事者,即便是他一个外人,也听得是惊心动魄。 此外还加了一层自己父亲曾经也进攻过南诏国的关系,他心头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慕修寒现在面对沈钰珠,几乎是陪着十二分的小心。 沈钰珠低着头好不容易才缓过了劲儿,却是缓缓靠在了慕修寒的怀中。 “世子爷不必内疚,前朝的那些事儿固然牵扯到了咱们,可你父亲进攻南诏的时候你还是个到处跟着娘亲流落的小奶娃。” “我……”沈钰珠苦笑了一声,“我大概还没有生出来呢。” “他们的爱恨何必让你我背负?” 慕修寒顿时觉得心底像是被什么填充得满满的。 他刚才在萧家老爷子的暖阁里,就已经是惊得魂飞魄散。 自己父亲亡了心爱之人的家国,她会不会恨自己。 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说。 慕修寒激动的不知道该如何 是好,一把将沈钰珠紧紧箍在了自己的怀中。 他低下头吻着沈钰珠松软的发心,说出来的话儿都有些微微发颤。 “珠儿,不必担心,我现在是你的人。” “我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今后让我做什么都行?” “替你们南诏皇族灭了大周的老赵家也无妨。” 沈钰珠本来心头难受得很,被他这般一说,顿时笑了出来,堵在心头的那块儿巨石稍稍松动了几分。 她不禁被慕修寒逗笑了去。 “世子爷说哪里话,我这人自私无情。” “我只看着我身边的这一亩三分地,至于什么前朝旧事,何必再计较。” “已经回不去了,何必要让天下百姓跟着一起受累?” “况且,”沈钰珠抬眸看向了慕修寒道:“若是妾身没猜错的话,七殿下坐在那个位置上,应该是很稳了。” “你一口一个替我复国,你的兄弟情又该往哪里摆?” 慕修寒紧紧拥着沈钰珠笑道:“兄弟如衣服,珠儿似手足。” “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还是要护着自己媳妇儿的,我又不和他过一辈子。” 沈钰珠没想到慕修寒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愣怔在那里,心头却升腾起丝丝缕缕的暖意来。 第521章 甩手掌柜 慕修寒带着沈钰珠回到了永宁候府,刚走进了候府,吴长贵就疾步走了过来。 “世子爷,少夫人,”他忙上前行礼。 慕修寒看着吴长贵面上的表情有些异样,缓缓道:“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吴长贵定了定神,忙将一封书信送到了慕修寒的手中。 “回世子爷的话儿,这是侯爷留下来的一封信。” “侯爷说这些日子要离开京城,去江南云游去。” “府里头的大小事务全部交给世子爷看着。” 慕修寒眉头微微一蹙,没想到自己父亲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离开京城。 他算是看出来了,父亲这是活脱脱做了甩手掌柜,便是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他暗自冷哼了一声,父亲倒是对魏氏情深得很。 这是难过的去散心吗? 想到魏氏母女,慕修寒总觉得像是在喉咙里卡着一根尖刺,有点点的难受。 如果这对儿母女死在他的手中倒也是罢了,可偏偏来了个失踪。 慕修寒越发没好气道:“呵,他倒是一走了之,不怕皇上有事寻他商议吗?” 早些年乾元帝还做皇子的时候,就和慕侯爷还有济北王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慕修寒知道自己父亲还是很被乾元帝器重的,此 时说走就走,当真是任性。 吴长贵忙点了点慕修寒手中的书信低声道:“世子爷,侯爷交代了下来。” “说等开春祭祖的时候,就把永宁候爵位传给您,现在已经将恳求册封的折子送到了皇上的手中,皇上也留下了折子。” 慕修寒攥着书信的修长手指微微一紧,脸色变了几分。 沈钰珠轻轻拽了拽慕修寒的衣角,牵着他的手低声道:“世子爷不必难受,父亲也许也累了,想要歇着。” 慕修寒这才脸上的难受劲儿稍稍松快了几分,牵着沈钰珠的手朝着湖边的院子走去。 已经到了落钥的时间了,天色也渐渐暗淡了下来。 通往暖阁的小路有些暗沉,慕修寒却不让任何人跟着,自己亲自牵着沈钰珠的手朝前走去,脚下的步子每迈出一步,都坚定至极。 “珠儿。” 他轻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总觉得只有这样喊着心里才踏实。 “世子爷?”沈钰珠转过脸看向了身边走着的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俊美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月色下,显得分外的清冷,可他握着自己手的掌心却是温热的。 慕修寒抬起头看了一眼月色道:“你说人生当真是奇怪。” “我早些年恨极了 永宁候府,最恨的其实不是魏氏而是我的父亲。” “我恨他不负责任的将我和娘抛弃,连累着我娘惨死。” “如果当初不是他将我娘赶出去得话,我娘哪里会那么轻易遭人毒手?” “世子爷,”沈钰珠有点点的心疼他。 慕修寒低下头苦笑了出来:“那个时候我就想要回到永宁候府,我要将我之前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他停下脚下的步子,低头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 “可现在他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我,我反而觉得没意思了。” 沈钰珠缓缓踮起脚尖,却是在慕修寒冰冷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这个吻就像是夏季最美的蝴蝶,停在了慕修寒的脸上,是个容易令人沉迷的美梦。 “现在还觉得没意思吗?” 沈钰珠只是想让他开心一些。 慕修寒狭长的凤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咬着牙道:“丫头,你这可是在玩儿火自焚,晓得吗?”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却又不得不顾及她笨拙的身子,动作也不敢太大了。 他俯身在沈钰珠的耳边低声耳语道:“听那些大夫们说,过了四个月我们就能……” 沈钰珠登时脸红到了耳根子,暗自咬牙,这厮脑子里总 是装着这些。 第二天一早,一个消息传到了慕家。 之前一直流落在海域上的宁远侯世子江余年,深入虎穴暗中帮助大周平息了豫州叛乱。 叛军天宝军的头目王天宝被抓回到了京城,不想被上上任的大理寺寺卿成大人给莫名其妙的杀了。 王天宝的妹妹王月如逃了,与她一起消失的还有江余年。 此时据说江余年终于将叛军残余的党首抓捕回来,关在了大理寺中。 江余年是慕修寒的好兄弟,慕修寒自然要去见的。 况且那个王月如他也得好好见见,自己英明一世差点儿死在这个乡下女人手中。 这一笔账,他慕修寒得好好算算。 慕修寒要进宫先面圣,沈钰珠帮他打理好送出了暖阁的门。 不想已经走了出去的慕修寒却又折返回来,在沈钰珠的眉心间落下一个吻,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暖阁里服侍的张妈低声笑道:“还真的没见过这般粘老婆的。” 沈钰珠笑了笑,心头却藏着别的事情。 “张妈,你从库房里取补品来,我今天正好有时间去看看我母亲。” 张妈忙应了一声,不多时将礼物盒子准备好交给金钏儿提着。 现在云香是待嫁之人,主子已经不让 她随便抛头露面了。 跑腿儿,提礼物的事情都交给了金钏儿。 沈钰珠带着金钏儿乘着马车朝着沈家赶了过去。 刚走到沈家门口却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神情似乎是疯癫了般,此时跪在了沈家门口不停的磕头。 那女人沈钰珠熟悉至极,不就是禹州知州大人的姨娘,许茂山的亲娘杜姨娘? 当初许茂山自认为自己比沈知仪读书优秀,在云州城的时候处处高过沈知仪。 哪里想到沈知仪到了京城,尤其是攀附上陆家姑娘陆元淳。 从那以后沈知仪不管是做文章还是别的都处处压着他,许茂山终于因为嫉妒生出了恶毒的心思。 他甘愿做了二皇子赵广的走狗,设计将沈知仪骗到了河边,让赵广的人断了他两只手。 至此许茂山自认为跟着赵广做事,以后必然飞黄腾达,哪里想到赵广居然垮台了。 但凡是赵广谋反牵扯到的党羽,通通都要斩首。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一次居然是沈知仪审许茂山的案子。 禹州知州许大人一家被罢官,如今不想得赶紧离开京城,却派了杜姨娘在沈家门上哭。 此时大概是想出来什么同窗情深了? 沈钰珠眸色沉了下来,缓缓走了过去。 第522章 一人换一家 杜姨娘不停的对着沈家的门口磕头,磕得山响。 “沈大人!沈大人啊!” “求求沈大人开开恩,放过我家茂山吧。” “那时你们还是同窗好友,妾身记得你还在妾身家里吃过酒。” “茂山现在落魄了,沈大人发达了,可不能因为此连一点儿过去的同窗情分都不顾了吧?” “呸!你个死婆子说的什么鬼话!”站在门口挡着杜姨娘进府的小厮李恒,狠狠唾了她一口。 这个老虔婆当真是坏透了。 当初若不是许茂山背信弃义,失掉了读书人该有的风骨。 宁愿背叛同窗好友,也要做二皇子赵广的一条狗。 那一次自家大人的一双手都被硬生生打断了,如果不是自家大小姐认识神医古若尘,此番怕是自家大人都被欺负到尘埃中去了。 怎么现在到了杜姨娘这个女人的嘴巴里,竟是变成了他家大人背信弃义? 眼见着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分外难看。 不知道真相的人还以为自家大人恩将仇报,踩着过去同窗好友的鲜血上位呢。 他的意思是叫人将这个杜姨娘赶走,不想自家大人却说不必理会。 现在不理会能行吗? 难道任由这个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败坏大人的名 声吗? 李恒正自无奈,看到了沈钰珠带着人走了过来,顿时眼底一亮。 他忙颠儿颠儿的跑到了沈钰珠的面前躬身行礼道:“大小姐,您来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却是看向了跪在沈家门口的杜姨娘。 这些日子沈钰珠在京城里的名声大噪,她不是没听过,此番看着这个女人竟是心里面打了个突。 可此番已经豁出去了,她只想让沈知仪放了自己的儿子。 “沈大人!沈大人求求你见妾身一面吧!” “见什么见?”沈钰珠声音陡然抬高了几分。 杜姨娘顿时被她身上的气势给镇住了。 她直瞪瞪看着沈钰珠,想当年正是这个女人差点儿和自己儿子成了亲。 不想物是人非,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竟是变成了这样的情形。 “少夫人,您这是和妾身耍的什么威风?” 沈钰珠冷冷看着她道:“我和你耍威风,你倒是也配?” 沈钰珠要不是顾及自家大哥的名声,哪里和她在这里废话,早就乱棍打开了去。 她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你儿子许茂山和我大哥是同窗好友?” “当初我大哥中了进士科,你儿子一事无成,他便是嫉恨在心,诱骗我大哥出去断了其双手,让他不能参加殿试 ,是不是许茂山做的丑事?” 杜姨娘眼底掠过一抹慌张,仰起头嘴硬道:“此事没有真凭实据,少夫人怎的张嘴就来?” 沈钰珠眸色一闪,唇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弧度。 “杜姨娘你想要证据?” 杜姨娘心头一慌。 沈钰珠缓缓俯身在杜姨娘的耳边道:“你当真以为我大哥没有证据?” “当初许茂山设计陷害我大哥的事情怕是你们家许大人也知道吧?” “你知道设计陷害科举高中的进士是什么罪?勾结叛党又是什么罪?” “我大哥手中有证据,只是最后念及许茂山和他的同窗之情,加上我大哥不想这个案子牵扯太多人,死太多人,才留了你们许家人一命,也纵着你来他门上闹。” “他现在用你家许茂山一条命,换你们许家一家子的命,你还来哭什么哭?” 杜姨娘顿时面如死灰。 沈钰珠缓缓直起身看着李恒道:“去给许家送一封信,再要是闹下去,他们许家怕不是死一个人的事儿了。” 李恒忙应了一声。 沈钰珠再也不看瘫坐在地上的杜姨娘一眼,想必一会儿便有许家的人来将她带走。 她转身走进了沈家的正门。 瘫坐在地上的杜姨娘几乎哭也哭不出来了,看着沈 钰珠的背影,竟是带着几分恍惚。 沈钰珠走进了沈府,一如往常的清冷。 陆婴不是个爱热闹的人,沈老夫人年岁大了,身子骨越来越差,也不愿意到处抛头露脸。 沈啸文最是个奸滑之人,反正现在自己名义上的女婿是慕修寒慕世子。 过继到身边的儿子沈知仪,现在是正三品大理寺寺卿,皇上身边的新宠。 如今皇上几乎每天都在召见沈知仪,俨然有提拔为宰相的架势。 他现在这样的背景,谁敢给他不痛快? 他在礼部挂了个五品文官的职,无功无过,每天和一帮酸儒们聚在一起喝酒清谈,倒也自在,于是很少回家来。 沈钰珠径直走进了陆婴居住的正堂,刚走进院子里就看到两个小童蹲在树下玩儿泥巴。 两个小家伙长的都是冰雪可爱,一样的缎子面儿小绸袍子,小小的两只蹲在那里,分外的惹人注目。 正是沈钰珠的两个弟弟,身后跟着的奶妈看到沈钰珠来了,忙冲沈钰珠躬身行礼。 沈钰珠视线落在了这两个小身子上,视线变得柔和了几分。 她走进了正堂的暖阁里,绕过屏风看到陆婴端坐在椅子上,靠着窗前的书案在描花样子。 此时暖阁里居然还坐着一个穿着华丽的 贵妇,竟然是定北侯夫人谢蕴谢夫人。 此时的谢夫人没有了之前的傲娇跋扈,在陆婴面前带着些许卑微。 她之前没少巴结陈皇后和魏相府的程夫人。 现在倒好儿,陈皇后自杀,程夫人据说也死在了沈钰珠的手中。 如果不是她的儿子王长凤和陆家长公子交好,也曾经和沈知仪的关系不错。 这两个人都能说得上话,此时他们王家估计都被划到了二皇子叛党那里了吧? 这些日子,她惶惶不可终日,还是强行觍着脸重新想起来之前的手帕交陆婴来。 可是陆婴虽然对她还如以前一样客气,到底也只是客气,倒是冷淡了几分。 谢夫人真的是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有后眼,看到沈家会有这么大的造化? 陆婴的儿子此时可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大员,马上就要位列三公的人选。 刚不久沈知仪因为救驾有功,还给自己老娘请了个正二品的诰命,比她的身份地位还要高一些。 她正在没话找话儿的和陆婴说着花样子,突然沈钰珠带着人走了进来。 谢夫人心虚的站了起来,之前自己在陈皇后面前可是给过这个丫头难堪。 陆婴看到沈钰珠瞬间开心了起来,笑着放下笔,朝着沈钰珠招了招手。 第523章 挤兑走 “你这孩子来了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世子爷呢?” 陆婴看向了沈钰珠的身后。 以往沈钰珠来看她,身后必然跟着的慕修寒。 听到世子爷三个字儿,一边坐着的谢夫人顿时打了个机灵。 这个人现在已经是大周朝的第一权臣,没人敢惹。 沈钰珠忙笑着走到了陆婴的面前福了福道:“母亲身子可好,之前我差人送来的血参,母亲可用了?” 陆婴心头一暖,这么多人在她的面前都是虚与委蛇,即便是自己曾经有着过命交情的谢蕴,也和她斗心眼子。 唯独眼前这个丫头处处想着她的点点滴滴,将她的生活照顾得很好。 “你送了那么多,哪里能吃得完?快起身坐下,如今存了身子的人了,做什么都得当心一些。” “谢母亲教诲。” 沈钰珠笑着应了一声。 一边的谢夫人终于得了空儿连忙起身冲沈钰珠见礼。 “少夫人安好。” 沈钰珠看了谢夫人一眼,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谢夫人微微有些尴尬,可人家是诰命在身的永宁候府少夫人。 据听说永宁候爷已经离开了京城,过不久慕修寒就成了永宁候,这位可就年纪轻轻做了侯爷夫人了。 到时候还 不知道有什么样的荣光呢? 眼见着谢夫人被沈钰珠冷落,陆婴感到又可怜又好笑。 “谢夫人坐下吧,刚好茶也泡好了,你尝尝。” “好,好,”谢夫人端起了陆婴身边大丫鬟茹蓉斟满的茶盏品了一口。 她忙笑道:“这是新采的银针吧?当真是清冽好喝。” 陆婴笑道:“是我家女婿孝敬的,寻常人哪里能喝得上。” 谢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几分道:“世子爷当真是个好女婿,孝顺的很。” 陆婴笑着回应道:“可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我这个女婿对我家珠儿当真是好的没法儿说,但凡是宫里头赏赐下来的东西,都先紧着我家珠儿,连带着我也能跟着沾沾光。” 谢夫人更是脸色带着几分尴尬了,眼底的嫉妒几乎要压不住了。 陆婴似乎毫不在意,她本来就说话随性,此番更是带着几分小孩子的炫耀感。 “就像我们家的那些奇珍异果,老爷书房里的珊瑚树,我家仪哥儿用的无水砚,我这身上穿戴着的南珠,都是我这个女婿赠予的。” 谢夫人神情尴尬的笑道:“小樱,我府里还有些事情得去办,既然少夫人来看你,我就不打扰了。” “我 改天再来!” 陆婴点了点头,命身边的钱妈送客。 一边旁观的沈钰珠是真的撑不住了,瞧着谢夫人转出了暖阁的门。 她用帕子捂着唇低声笑了出来:“母亲看来身子大好了,能挤兑人了。” 陆婴走了过来牵着沈钰珠的手将她带到床榻边看着她的腰身道:“月份大了,倒是显得笨拙了起来。” 她随后苦笑道:“我主要是瞧着她心烦,每日里来也罢了。” “来了便问一些你大哥的事情。” 沈钰珠的眸色暗沉了下来,低声道:“母亲,按理说您的事情还轮不到女儿多嘴多舌。” “只是女儿觉得这个谢夫人心术不正!以后母亲还是小心一些。” 陆婴神情一怔,其实不用沈钰珠提醒,她也看得出来。 她为人处世是豁达,没有什么心机,在京城这些贵妇的眼里就是个缺心眼儿的。 如果没有身边一双厉害的儿女,她怕是根本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无法立足的。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的,只是她毕竟同我是手帕交。” “不过这些日子我晓得她是个什么心思,你大哥如今是正三品朝官,看着这意思皇上想要他入阁拜相,只是还太年轻,先将他存着留给 后来登基的新帝用。” “可现在政事堂的事情也让你大哥掺合了,这不现在还在东侧院和七殿下商量要事。” 沈钰珠心头一顿,七殿下向来商量什么都是带着慕修寒的,怎么最近一些日子,七殿下和自家世子爷来往的有些少了? 陆婴倒是猜不到沈钰珠心里想什么,她继续絮絮叨叨。 “你大哥现在是红人,又是皇上器重的纯臣,不光殿下们和他交往,即便是朝中其他官员也巴结着。” 陆婴定了定神道:“那小子还连累着我受累。” 她点着桌子上几乎堆成了山的请柬苦笑道:“这是世家女眷们送过来的请柬,请我去做客。” “我晓得那些宴会上的饭好吃,可不好消化啊。” “到时候我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连累的可是你大哥。” “加上最近那些人对你大哥的亲事分外的着急,已经十几波上门说亲的人了。” 沈钰珠眸色微微一暗,大哥心头藏着元淳,哪里再能喜欢上别的人。 陆婴吸了口气道:“其他不相干的人,我大不了借口说自己身体不好,去不了,就推脱了。” “可谢夫人是我的义结金兰,一个劲儿的找上门来,不是问东问西,就是朝 着你大哥的院子瞅,我瞧着她心烦,早就想让她走了。” “等过明年开了春,天气暖和了,我就搬到别院里去住,躲开这些是是非非。” 沈钰珠心头松了口气,自己大哥当真是摊上了一个好继母。 陆婴能替他想到这里,那真的是不容易了。 一般女子若是儿子得了势,哪里撑得住,早就到处炫耀了。 现在陆婴不光自己自律,还将沈家上下,甚至是沈老夫人都管制得服服帖帖。 沈家人越是这般低调不张狂,沈知仪在朝堂里就越是被乾元帝器重。 陆婴和沈钰珠说了好一会儿话,突然暖阁外面走进来两个打扮不是很艳丽的妇人。 一人手里牵着一个冰雪可爱的小童,朝着陆婴和沈钰珠走了过来。 正是陆婴给沈啸文纳的两个姨娘,孙姨娘和刘姨娘。 手中牵着的孩童一个叫沈知诚,一个叫沈知信。 两个孩子看到陆婴后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扑到了陆婴的怀中撒娇。 “诚哥儿,信哥儿,快给你们长姐行礼。” 沈家自从那个赵姨娘死了之后,当真是妻妾关系最和谐的时候。 两个姨娘老实本分,不挑事儿。 孩子们从小就在陆婴身边长大,自然和她亲近得很。 第524章 我想她活着 沈家的两位小公子自小养在了主母陆婴的身边,陆婴也不是那种苛责小妾的。 两位小公子的生母也被她经常请到自己的屋子里,故而孙姨娘和刘姨娘也能时时刻刻瞧着自家孩子。 这两只白雪团子得了主母的信儿,忙躬下了圆滚滚的身子,奶声奶气的给沈钰珠这位长姐请安。 沈钰珠看着就喜欢,将两只雪团子一手一个牵到了身边。 两个小家伙说话还不是很完整,不过沈钰珠问什么都奶声奶气的回了。 沈钰珠也是要当娘的人了,看着眼前的小家伙儿,自然是多了几分喜爱。 她一人赠了一个羊脂玉的观音吊坠,还有镶嵌着五彩宝石的拔浪鼓。 两个小家伙拿着喜滋滋的玩儿了起来,一边的陆婴看向了自己的继女。 之前总是板正着一张脸,冷冷清清的,让人有些时候不敢亲近。 自从嫁给了慕世子后,身上多了几分烟火气儿,她越发欣慰了起来。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沈钰珠起身同陆婴告辞,随后看着陆婴问道:“母亲,不知道父亲现下在哪里?” 沈钰珠和自己父亲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好,每次如果父亲在府里头她会顺道过去请个安,说几句话儿,就离开了沈家。 现在居然主 动问起来沈啸文的去向,定是有什么事情。 她忙道:“你父亲这些日子在京城玉泉茶庄里与那些儒生们清谈赋诗。” 沈钰珠点了点头,冲陆婴福了福道:“母亲,大哥那边和七殿下定然有什么事情,女儿就不去打扰了。” “女儿告辞!” 陆婴应了下来,心头总觉得有些恐慌和害怕。 这些日子七殿下来找自己儿子的时候越来越多,人人都羡慕不已,可她总觉得这不像是什么好事儿。 沈钰珠带着金钏儿乘着马车出了沈府,直直朝着玉泉茶庄行去。 这一处茶庄坐落在京城的御河边,装修分外的雅致,平日里聚集了很多达官贵人在此消遣。 里面的茶叶都是全国各地的名茶,而且还是新茶。 这倒也罢了,茶楼里几位妙音娘子,专门将茶客们写出来的词儿唱出来。 嗓音一个比一个好听,长得也美,当真是赏心悦目。 沈钰珠到了茶庄后,得了消息的掌柜的亲自下来迎接。 永宁候府少夫人的来头太大,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茶庄老板亲自带着沈钰珠上了三层最东侧的包厢,是这里最贵的房间。 即便是门口的珠帘都是用品相上好的珍珠串起来的,里面空间很大。 一张临窗 的摆茶用的小几竟然是用墨玉雕刻出来的。 一会儿煮茶的娘子低着头走了进来,茶庄很少接待女客,又是这么一位大人物,煮茶娘子更是步步谨慎。 上好的雪山银针,在煮茶娘子细心的操作下,很快弥漫出了满室的清香。 沈钰珠怀了孩子,有些忌口,只轻抿了一口,就放下了白玉茶盏。 茶庄老板忙陪着笑脸道:“少夫人平日里吃什么口味的点心,小的给你端上来。” “不必了,多谢。” 沈钰珠抬起头看向了一团和气的茶庄老板:“我想找个人在这里安静的说会儿话,你这里方便否?” 茶庄老板一愣忙心领神会道:“回少夫人,咱们干的就是与人方便的活儿。” “一会儿小的让这里伺候的小厮都撤下去,客人也给您清干净了,这一层楼就算是您包下来了。” 沈钰珠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抬起头看了一眼金钏儿。 金钏儿忙将银票塞进了老板的怀前,茶庄老板瞧着那厚度,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 “少夫人,您真的是客气了。” 沈钰珠缓缓道:“劳烦你帮我请沈啸文沈大人来,只请他一个,来我这里。” 茶庄老板这下子懵了。 沈大人不就是少夫人的父亲吗? 父 女两个说话用的着这么大的阵仗? 权贵们的心思,他也不去猜,忙应了一声去二层的包厢里请人去了。 今天正好沈啸文沈大人在,此时在二层的包厢里听妙音娘子唱词儿呢。 不多时沈啸文脸色凝重的走进了沈钰珠的包厢,这个丫头好久没有和他找茬儿了。 现如今整个沈家都被陆婴和这丫头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他此时听着沈钰珠请他来的消息,微微有些发慌。 沈啸文穿着一件靛青色锦袍,衬托着他的脸色越发的暗沉了几分。 到了京城,虽然自己的官运不怎么亨通,了招架不住儿子女儿的飞黄腾达。 他倒是比云州城的时候还滋润一些,甚至还显得更年轻了几分。 沈啸文缓缓走进了沈钰珠的包厢,刚走进门,把门儿的金钏儿咔的一声,将包厢的门拉了上来。 沈啸文顿时心头打了个颤,抬起头看向了面前坐在窗户边的女儿。 他没好气道:“什么事儿不能在家里说,非要搅和了为父听曲儿的兴致?” 今天坐在他怀中的妙音娘子,当真是妙,不光声音好听,人也美的很。 沈啸文边抱怨边朝着沈钰珠面前的小几走了过去。 “父亲,如果您还允许我这么喊的话,我还是喊您 一声父亲吧。” “虽然南诏长公主当年用万贯家财换你一个正妻的名分,换一个我的名分,这事儿听起来实在是傻的够可以。” 沈啸文顿时一个踉跄,大惊失色的看着脸色镇定的沈钰珠。 他那一瞬间像是被高手点中了穴道,僵在了那里,眼见着便是吓傻了。 沈钰珠抬起头看着僵在了那里的沈啸文,鄙夷的笑了笑。 “您先坐下,珠儿也能理解您的恐慌。” “将一个敌国的长公主藏在府里头三年,还养大了对方的血脉骨肉。” 沈钰珠说到这里稍稍顿了顿话头:“尽管您养的实在是不怎么样,估计可能的话想尽快将这对儿母女逼死最好,是吗?” 沈啸文对上了沈钰珠那双清冷的眼眸,一瞬间想起来那个女人。 像一座神明,被供在了他的沈府。 他不敢碰触,只能远远看着,胆战心惊的看着。 后来神明还是死了。 想到这里沈啸文心头竟然还有一种久违了的痛楚。 他似乎缓过劲儿来,缓缓坐在了沈钰珠的对面,吸了口气道:“我没杀她,也没想过杀她,我想她活着。” 沈钰珠眸色一闪定定看着沈啸文道:“我知道,如果是你害死了她,你以为现在你还能安稳度日吗?” 第525章 身份高贵 沈钰珠的话音刚落,沈啸文的脸色微微一变,还是坐在了沈钰珠的对面。 他拿起了墨玉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低头抿了一口,稍稍压了压惊。 若是还在云州城的时候,这个丫头敢这么和他说话,他早就请家法了。 可现在他不敢,对面坐着的女子已经不是他的女儿,她成了他的掌控者。 她说要杀他,此时还真的能掐断他的脖子。 沈钰珠看着面前的男人,心头五味杂陈。 她应该是恨着他的,毕竟上一世她的死,也有他背后促成的因素。 可他毕竟将她这个南诏余孽养了十几年,没有拿着她去乾元帝面前邀功请赏,这倒是不符合沈啸文贪生怕死,唯利是图的性子。 沈钰珠倒是有些琢磨不透眼前的这个人了。 “不过,你确实没有好好待过我娘亲。” 沈钰珠越想越是心痛气闷。 “是,我不是你的亲生的,你嫌弃我,我现在完全理解。” “可当初你的命是我娘救下来的,你的前程也是我娘用银子给你换来的。” “沈家在云州城买产业,建宅子,你从一个只有破屋几间,一个守寡不讲理的老娘,为你辛苦而死的兄嫂,一个小侄子,你还有什么?” 沈啸文的脸色暗沉了下来。 沈钰珠不知道 为何将这些憋在心里两世说不出来的话,陡然当着他的面儿说出来,着实的解气。 “父亲,你身上的才华当真连我大哥的一成都不到,你也没有为官做事的魄力。” “你守着老家的那几间破房子,为了供养你读书,沈家连祖产都卖了。” “你这样的,以后根本不可能高中,顶多做个县太爷身边的师爷,要么去街头卖字画给人写状子。” “这才是你最后的去处,是我娘一步步助你荣华。” “即便是当初你不愿意和我母亲做那一笔交易,可我想愿意和我母亲做交易的穷苦书生不止你一个。” 沈啸文攥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从来没有在小辈们面前这么好脾气的,任由沈钰珠将他内心的那些腌臜狠狠挖了出来。 沈钰珠稍稍缓了缓气息,看着沈啸文,视线冷了下来。 “可你不该答应了她的交易,却做的那么恶心。” “你扪心自问,沈家的人有没有欺负过她,你那个心尖子上的赵氏在我娘病倒的时候,没少干坏事儿吧?” “你花着她的银子,养着你的外室孩子,这也罢了,可你居然处处想要我死?这是何道理?” “因为我喜欢你娘,”沈啸文沙哑着声音缓缓吐出来几个字儿,貌似用尽了他 一生的力气。 这下子沈钰珠被惊到了。 她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眼前的这个男人居然说喜欢她的娘亲?这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沈啸文极力想要克制住心头的颤抖,手指关节都因为太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抬起头看向了沈钰珠,坚定的重复道:“我喜欢你娘亲。” “你大概体会不到那种痛楚愤怒嫉恨的感觉。” 沈啸文似乎回忆起了之前和萧氏的点点滴滴笑道:“我进京赶考,路上遇到了贼人,盘缠也没了,又生了病。” “那个时候连着几天大雨,道儿都冲垮了,我躺在破庙中气息奄奄,没有一点儿力气,如果不是你娘出现我就完了。” “我睁开眼看到的那个人,很温柔的给我喂水喂药,她的眼睛很好看。” “我是发誓要娶她,对她好的。” 沈钰珠冷冷笑道:“这样的话你怕是对赵氏也说过吧?” 沈啸文脸色掠过一抹尴尬,吸了口气道:“赵氏小家碧玉哪里有南诏长公主与生俱来的那股子雍容典雅之气。” “可我没想到她居然怀了别人的孩子,我虽然与她成婚,可根本就是一对儿假夫妻。” “我不能碰她,还得养着她肚子里的小崽子,但是我承认我对她动心了。 ” 沈啸文抬起头看向了沈钰珠道:“你说我对不住你们母女,我也承认。” “可你也别忘了,当初我如果将你们母女的事情,将萧家的事情告到圣上面前,你以为我没有好处?” 沈钰珠微微一愣。 沈啸文愤怒起来:“还有你害死了赵氏,害死了我自己亲生的儿子和女儿,我真的想杀了你。” “但是我现在默认了,我也没有将你怎么样,那是因为我还念及你母亲的情面,对你不再计较了。” 沈钰珠打断了他的话头,看着他道:“我母亲死之前为什么还去陇西,究竟去见什么人?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是她的夫君,既然喜欢她,大概也有些蛛丝马迹?” 沈钰珠不想再听沈啸文的废话,点出了问题的关键之处。 沈啸文定了定神,许久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看着沈钰珠道:“那天有一封信被送到你母亲面前,是从陇西那边来的。” “谁送的?”沈钰珠的呼吸微微一凝。 沈啸文突然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看着沈钰珠道:“你怕是不信,那信我偷偷瞧了,是慕家的人送过来的。” “你说什么?”沈钰珠惊呼了出来。 沈啸文冷冷笑道:“慕家向来霸道,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官,不敢 惹,自然不敢深究。” “这事儿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沈啸文缓缓站了起来,看着陷入沉思的沈钰珠道:“我的意思是,你娘亲的事,你最好不要深挖了。” “挖出来怕是没什么意思了,还有你娘亲当年可是济北王的心头好,如果不是你外祖父将你娘亲带出来。” “此番怕是你已经是济北王府里的小郡主了,可也是奇怪……” 沈啸文不知道出于何种扭曲的心理,瞧着沈钰珠忧惧的表情,倒是开心了许多。 “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我还专门问了接产的婆子,大概就是你娘亲被济北王囚禁那几天怀上的你。” “你应该是济北王的亲生女儿,呵呵,厉害啊。” “南诏皇族的小殿下,大周战神济北王的小郡主,你本该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可落得这么曲折的下场。” 沈钰珠的手狠狠攥成了拳。 沈啸文却笑道:“奇怪啊奇怪,你娘亲应该找济北王给你名分才对,而不是找一个穷书生。” 他脸上的表情郑重了起来,看着沈钰珠道:“所以你娘亲恨着济北王,也说明济北王是个很危险的人。” “我身为你假扮的父亲,也该正告你一句,不要招惹济北王那个男人,还有你母亲的死这件事到此为止。” 第526章 奇怪的信 沈啸文说完这一席话,走到了门边要离开,却被金钏儿抬起手中的剑鞘挡了下来。 沈啸文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沈钰珠身边怎么收了这么多凶蛮的丫头? 他好得也是沈家大老爷,一个下人居然在他面前比划? “放肆!” 沈啸文其实看着面前金钏儿那双黑漆漆的灵动异常的大眼睛,居然有点点的犯怵。 沈钰珠抬起手冲金钏儿摆了摆。 金钏儿这才侧身低着头避开,她姑母曾经说过,这世上只能忠诚于大小姐一人,因为她值得忠诚。 没有大小姐发话,沈啸文就想走,她自然拦了下来。 看到大小姐打了手势,她这才让开了门口。 沈啸文冷哼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金钏儿透过门缝儿看到了靠窗户坐着的大小姐,怎么觉得身子稍稍瘫了几分,给人感觉可怜兮兮的。 难不成大小姐遇到了什么难处? 她张了张嘴到底是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毕竟自己一个粗笨的丫头不知道该和主子说些什么。 沈钰珠定了定神,心情许久才平复了下来。 她缓缓起身走出了包厢,天色也渐渐有些暗沉了。 一会儿该是到了掌灯时分,再不回去慕修寒又该急着四处找她了。 沈钰珠朝前缓缓走着 ,整个茶庄的穿廊两侧都亮起了八角宫灯,在铺着波丝绒地毯的过道上,留下了来来回回晃动着的灯影。 身后突然传来金钏儿低低的声音:“主子,我娘曾经和我说过。” 沈钰珠一愣,转过身看着身后渐渐茁壮成长起来的小姑娘。 身材已经长开,像是一株拔高了条儿的新鲜嫩柳。 她因为紧张话语中有些结结巴巴的,看着沈钰珠道:“我娘说人这一辈子难免会遇到坎儿,但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咬咬牙就过去了。” 沈钰珠心头一暖,从未想过会被一个小姑娘这般安慰。 她抬起手握了握金钏儿的手笑道:“你说得对,咬咬牙就过去了。” 她带着春熙下了楼刚要坐上马车,不想一边蹲在树下的一个小乞丐朝着沈钰珠跑了过来。 “做什么的?”金钏儿挡在了沈钰珠的面前。 这些日子她跟着主子也算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万事自然是小心谨慎得很。 小乞丐忙停住脚下的步子,距离沈钰珠不到一步之遥的距离,倒也不敢再走,担心惊吓到这位贵人。 他冲沈钰珠躬身行礼道:“少夫人,有人送了一封信给您,让小的在茶庄门口守着,等您出来后就交给您。” 沈钰珠一愣神 ,这些街头来回奔走的小乞丐们,有时候也会替人送个信什么的,赚点零碎银子花销。 只是不知道谁晓得她来了这里?还送了信过来。 金钏儿上前一步接过了小乞丐递过来的信,来来回回查看了起来。 信没有什么问题,没有藏着暗器也没有毒。 她将信转身交给了自家主子。 沈钰珠接过了信拆开后垂眸扫了几眼,顿时脸色一变,随后转身看向了茶庄不远处的御河边。 正对着茶庄的门,御河岸边垂杨柳下藏着一只不起眼的乌篷船,此时正静静停在了那里。 沈钰珠眼神微微一闪,转过身低声吩咐了赶车的车夫几句。 那车夫忙应了一声将马车从茶庄门口赶走,沈钰珠却带着金钏儿朝着御河河岸边走了过去。 不多时便看到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裙的丫鬟从乌篷船里钻了出来,急匆匆走了过来。 正是之前在慕家的时候,冒死逃出来替慕依依传递消息的丫头芳菲。 此时这丫头作为陪嫁丫头跟着慕依依一起去了七皇子府,如今是七皇子妃身边最得力的红人。 此时看过去,芳菲和她的主子一样早已经褪去了身上的那一层青涩,多了几分成熟老练。 她冲沈钰珠躬身福了福道:“奴婢 给少夫人请安。” 沈钰珠的眉眼间沉了几分,看着芳菲道:“你家主子可在船上?” 芳菲忙道:“回少夫人的话儿,我家主子在船上恭候多时。” 沈钰珠朝着乌篷船走去,可神色却凝重了下来,如今慕依依做事越来越不磊落了。 七拐八绕也不知道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芳菲扶着她走进了乌篷船,一边的金钏儿捏紧了腰间的宝剑也跟了过去。 沈钰珠刚钻进乌篷船的船舱就看到正中的小几边坐着的慕依依。 因为是私自出来,只穿了一件寻常的藕荷色月牙裙,外面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大氅,只在举手投足之间端着贵气。 她看到沈钰珠走进来,忙起身迎了过来。 沈钰珠冲她福了福道:“臣妇给皇子妃请安。” “嫂嫂折煞我了,如今没有外人在此,嫂嫂何必多礼。” 自从上一次二人在永宁候府门口闹得不欢而散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两个人都藏着心思,没有了以往姑嫂之间的和谐友好。 沈钰珠不是没有打算和这个女孩子交心,可现在看……还是不必了。 慕家人个顶个的心机深沉,她也不必傻乎乎的付出全部的信任。 两个人坐在小几边,慕依依也没有给沈钰珠上茶 ,只是调了桂花蜜糖水递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沈钰珠看着她道:“皇子妃,你找我来可有事?” 沈钰珠对于慕依依这种城府极深的人,不必和她兜圈子,直接了当问就行了。 慕依依给沈钰珠调了水,手指僵在了半空中。 她叹了口气,抬眸看向了沈钰珠道:“我晓得嫂嫂生我的气,没错儿,魏氏母女是我藏起来了。” 沈钰珠眸色一闪,看向了面前这位绝美的女子,在她温雅沉稳的外表下面藏着一团团的迷雾,危险得很。 只是沈钰珠没想到慕依依居然主动承认她藏起了魏氏,她不动声色等着她接下来的答案。 慕依依定了定神,提到魏氏母女脸上的神色冷冽了几分。 “没错儿,我是使了些手段。” “其实当初魏氏母女落在你的手中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有一点儿可以肯定。” 慕依依看向了沈钰珠道:“你顾及到慕熙彤是我大哥的亲妹妹,可能不会当下动手杀了她们母女,一定会找个地方关起来等慕修寒回来定夺。” 沈钰珠不禁吸了口冷气,慕依依果然不简单,连着她的心思都能摸透了去。 她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毕竟杀慕家的人还轮不到她出面,得给慕修寒这个机会。 第527章 报复回去 慕依依缓缓道:“等我大哥回京这段儿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 她苦笑了出来:“我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那慕熙彤太狡诈了,不是我信不过嫂嫂。” 她顿了顿话头:“而是我娘亲死的惨,我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 沈钰珠眸色一动,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魏氏母女着实行事恶心,丧尽天良,想她们死的太多。 想亲手了结她们的人更多,此时倒是需要些手段才行。 慕依依将一个暖手的炉子送到了沈钰珠的手边,动作贴心,可让人觉得脊背生出一丝丝的寒意。 她担心慕依依变成第二个慕熙彤,不,可能比慕熙彤更加阴戾。 慕依依看着沈钰珠道:“嫂嫂,前因后果你想必也猜得八九不离十,我现在只问你,你想不想看看魏氏母女的下场?” 这下子沈钰珠是真的不明白了,她没想到慕依依既然将魏氏母女抓起来竟然还能让她们活到现在? 她定定看着慕依依道:“皇子妃这是要带着臣妇过去瞧瞧吗?” 慕依依淡淡扫了一眼沈钰珠的肚子,叹了口气道:“你怀着身孕本不该让你瞧那些,不过既然嫂嫂也牵扯其中,最后看看也无妨。” 她说罢命人将乌篷 船从岸边推开,沿着下游行去,到了京城的最南端。 整个京城的最南端就是个鱼目混杂的地方,赌坊,勾栏,酒肆。 规模也不大,肮肮脏脏的拥挤在一处,下九流的人群出没在这里,不知道掩盖着多少的罪恶。 “嫂嫂,走在这种地方你还是穿着黑色大氅吧。” 慕依依很贴心的连这个都替沈钰珠想到了,命人将一件大氅披到了沈钰珠的肩头。 金钏儿看着七皇子妃将自家主子带到这种地方来,顿时多了几个心眼儿,给千山他们那些暗卫留了个记号。 沈钰珠跟着慕依依一直走进了一条幽深逼仄的巷子,巷子里到处是劣质胭脂水粉的刺鼻味道。 几个明显装扮低俗的女子,正和那些个最底层的闲汉调笑。 沈钰珠觉得这地方当真不是个正经地方,脚下的步子不禁更加慎重了起来。 一直走到巷子的尽头,是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面居然还很干净。 慕依依一直一声不吭带着沈钰珠默默走进了正堂,随后芳菲上前将墙壁上挂着的古画摘了下来。 古画另一侧居然是一扇窗户,窗户掩藏的很好,一般人发现不了。 窗子正对着一个房间,房间里一阵阵的散发着恶臭,令 人作呕。 沈钰珠透过窗户看到窗户连着的那一间屋子的情景后,登时愣怔在那里。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姑且能称其为人的女子吧,浑身上下到处是脓疮不知道喂了什么毒药,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的一只手臂被用替玄铁链子锁在了床头,声音沙哑的骂着,也不知道骂得是什么。 沈钰珠一眼就看出来,床上躺着的是慕熙彤,只是这窗户设计的奇怪。 她们能看到那边,那边却看不到他们这里。 只见慕熙彤转过头朝着墙壁那边的方向大声嘶吼着,谩骂着,似乎靠着墙壁方向还有什么东西。 慕依依声音清冷道:“将帘子拿开。” 身后跟着的一个打扮的像是老鸨的丑恶婆子忙应了一声,转到了隔壁的屋子里,粗暴的一把将挡着的帘子拉了下来。 沈钰珠身后站着的金钏儿不禁惊呼了一声,忙将声音压制了回去。 沈钰珠惊讶的看向了紧靠着墙壁的一个“东西”。 准确的说是一口大瓮,翁中此时居然藏着一个被削掉了四肢的披头散发的女人,不是魏氏又是谁? 沈钰珠别过脸看向了面不改色的慕依依。 慕依依看着房间里不停嘶吼谩骂的慕熙彤,可翁中的魏氏虽然活着, 却被人割了舌头,只能无休无止的听着近在咫尺的女儿的嘶吼和哭泣。 慕依依似乎想要同沈钰珠解释清楚。 她死死盯着屋子里被折磨的魏氏母女,声音淡淡道:“慕熙彤虽然浑身起了毒疮,可脸上却没有。” “她姿色不错,底层的那些闲汉们为了她那张脸也能忍忍。” 慕依依抬起手,纤白如玉的手指比划道:“一人只要十个铜板便是。” 她冷冷一笑,掂量着一边桌子上放着的钱袋子,里面的铜板发出了罪恶的响声。 沈钰珠听着不寒而栗。 慕依依看着沈钰珠道:“嫂嫂是不是觉得我心狠手辣?” 她唇角渗出一抹苦涩来。 “可当初我娘被魏氏打碎了内脏,活生生疼死的滋味,魏氏也应该慢慢品尝一下。” “慕熙彤的那些手下们,不知道玷污了多少无辜女孩子的清白,害死了多少人,她这几天受得罪才哪到哪儿啊?” 慕依依缓缓起身走到门口边,看向了外面阴沉沉的天际,似乎是要下雪了。 许久慕依依才道:“我不会让她们轻易就这么死了,我要让她们好好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沈钰珠的眉头一蹙,却起身走到了慕依依的身边看着她道:“我同样恨她 们,她们母女二人就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可我们如果和他们一样,那我们也成了禽兽。” 沈钰珠定了定话头看着慕依依道:“她们这样你觉得看着开心吗?蒋姨娘在天之灵看着自己的女儿同样变成了吃人的怪兽,她会开心吗?” 慕依依猛的抓紧了门框,指节有点点的发白。 “皇子妃,天色不早了,臣妇看的戏也看了,臣妇告退。” 沈钰珠带着金钏儿离开了这座地狱,走出了院子的门,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呕了出来。 她下意识的转过身看向了里面正屋的门口,立着的那个身影。 一抹藕荷色在缓缓沉下来的天色中,竟是化成了飘忽不定的影子,像是鬼影一样。 沈钰珠心头一寒,忙带着金钏儿离开了巷子。 巷子口有慕依依帮她准备的马车,可沈钰珠的觉得那马车有血腥味儿。 她还是去了近处天机门的联络点,不多时千山亲自驾车载着沈钰珠和金钏儿朝着永宁候府走去。 金钏儿坐在了马车里,这才缓过来一丝丝的气息,抬起头看着自家主子声音微颤。 “主子,七皇子妃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怎的这般毒辣?” 沈钰珠眯着眼道:“人……总是会变的。” 第528章 不吉利 沈钰珠的马车刚停在永宁候府的门口,就看到长身玉立的慕修寒站在那里。 他身上的深紫色官袍还未褪下,一边的百川帮他牵着马朝府里头走去。 慕修寒也是刚回府,走到门口就瞧着沈钰珠乘着的马车行了过来。 他迈步走下了候府门口的石阶,掀起了马车的帘子,却抬起了结实的手臂,稍稍弯下了腰,眉眼间染了一层关切之意。 “怎的回来的这么迟?” 虽然有些担忧责怪,可磁性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丝的嗔意,听着倒像是撒娇一样。 金钏儿不禁暗自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平素里世子爷杀伐果决,京城里的那些大老爷们见着他像是耗子见了猫儿一样。 只有在自己妻子的面前,却是这般不可思议的样子。 沈钰珠扶着慕修寒的手臂下了马车,抬起头看着面前眉眼俊美的男人,想起来在茶庄里和沈啸文的那些对话,心头不禁稍稍沉了几分。 慕修寒哪里看不出沈钰珠藏着心思,俊挺的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 他紧紧扶着沈钰珠的手臂,朝着永宁候府的正门走去。 如今诺大的候府,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两个执掌,倒是自在了许多。 永宁候府的那些下人们知道自家 世子爷和少夫人之间的感情分外的好。 每天晚上他们都会手牵着手在湖边的林荫道儿上散会儿步,然后回湖边的院子里歇着。 魏氏走了,慕侯爷也走了,即便是慕家二少爷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即便如此,慕修寒也没有打算搬到前院住。 沈钰珠喜欢安静,现在又是养胎的时候,慕修寒将之前住着的湖边院子扩建了几倍,栽了很多树,倒是景色更加怡人了不少。 “这么晚了,还怀着身子,不要到处乱跑,乖一些,”慕修寒脱下了外面的大氅,兜头罩在了沈钰珠的身上,将她捂得严严实实。 沈钰珠之前还冰冷的心,一点点的被捂热了几分。 心头一直徘徊着的那件心事,涌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自己娘亲当年去陇西的时候,收到的那封神秘的书信居然是慕家人送来的。 这让她怎么说? 虽然慕修寒从小就被赶出了慕家,可现在他是慕家的家主。 慕家的一切,好的,坏的,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难道真的如沈啸文所说,自己母亲的死,可能会牵扯很多,是时候到此为止了。 她如今也有了身孕,还有一个全身心爱着她,呵护着她的夫君。 就这么平平 安安和他一起白头到老,想想就美好。 可娘亲死的不明不白,就像是一根尖刺,深深扎进了她心底的最深处。 这根尖刺一天不拔出来,她就会一直难受下去。 “珠儿,有什么心事?” 慕修寒紧紧牵着她的手,他因为常年练剑,虎口处磨出来一层老茧,硌得沈钰珠的手有几分异样的触感。 此时他站定在了沈钰珠的面前,抬起手将她的下巴霸道的托了起来,眼神深邃了几分。 “珠儿,即便是寻常百姓都晓得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样浅显的道理。” “你嫁给我,我便得替你撑起一片安宁来。一个男人,不能替妻子排忧解难,那和路人一样。” “你我既然结为夫妻,便是夫妇一体,你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纵然是万死我也不辞……” 沈钰珠猛的抬起手,冰凉的手指按在了慕修寒的嘴巴上。 这人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她抬头看着他道:“世子爷何苦用这些话来激我?” “世子爷是武将,本就是脑袋别在护腰带上的光景,如今天下不太平,世子爷以后为国效力的时候多着呢。” “老是这么死呀活呀的,不吉利!” 慕修寒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看向了沈钰珠道:“那 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为夫替你灭了便是?” 沈钰珠被他的话说的更是哭笑不得,心思动了动,稍稍理了理纷乱的头绪。 慕修寒心思一动,却牵着她的手朝着湖心的水榭走去。 “走,去那里说,我命人在湖心小筑挖了地龙,点了火正好暖和暖和。” 沈钰珠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到了湖心岛上的水榭。 这一处也是慕修寒大动土木,替沈钰珠修出来打磨闲暇时光的建筑。 整个水榭的地板下面都被挖空了,按照北方民居的样子在地板下面挖了地龙。 地龙生火后,热气顺着地板蒸腾而起,让冬天本来冰冷的水榭瞬间温暖如春。 沈钰珠也喜欢山茶和水仙,慕修寒就搜罗了京城有名的花匠在暖棚里培育出了各种各样的山茶等名贵花种,全部搬到这里来。 沈钰珠跟着慕修寒顺着曲曲折折的曲桥,走进了水榭。 刚迈步走进了水榭中,迎面便是香气和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沈钰珠瞬间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慕修寒忙将沈钰珠身上的大氅摘了下来,将她扶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几个守着水榭的丫头端了点心,果子和茶汤走了进来。 她们将东西摆好 后,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如今在永宁候府已经形成了一个惯例,在世子爷和少夫人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她们这些不相干的尽早避开。 沈钰珠抿了一口热茶这才缓过来一些,想起来刚才被慕依依带她去看的一幕,还是难以掩饰心头的恶心。 她捧着茶盏看向坐在身边的慕修寒道:“世子爷,有几件事情必须得说。” 慕修寒点了点头。 沈钰珠吸了口气道:“我今天去了沈府,听我母亲说,七殿下这些日子找我哥哥商议国事的时间比较多一些。” 慕修寒一愣,眼眸中的那一抹复杂掩藏了起来。 “我明白,这件事情我早有预料。” 慕修寒苦笑道:“你知道现在大周朝几乎三分之一的军队,都在我的手中。” “不管是哪个上位者,都会感到不舒服的。” “不过你放心,我只是有些事情还没有安排妥当,等我安排妥当后,手中的兵权自然会交出去。” 他定定看着沈钰珠:“兵权与我来说不是我想要的,随便给他都行,可现在我有了爱的人,有孩子了,也有了自己的软肋。” 他看向了自己的掌心淡淡道:“有了软肋,我就得给自己打造一幅铠甲,护着我家人的安危才行。” 第529章 相信我 沈钰珠明白慕修寒所说的软肋就是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此处,沈钰珠顿时多了几分勇气。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焉能让他一个人撑着,她还顾忌些什么? “第二件事,慕依依今天傍晚时分让一个小乞丐送了一封信给我。” “依依?这丫头送信给你做什么?” 慕修寒听得一头雾水,顿时警惕了起来。 沈钰珠看着慕修寒道:“魏氏母女在慕依依的手中,当初将你父亲引到了慕家地宫的也是她。” 慕修寒的脸色更是沉下去了几分。 “魏氏母女可活着?” 他说这话倒是不关心魏氏母女的死活,即便是那对儿贱人落在了他的手掌心,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只是觉得自己和珠儿被人耍心眼子,兜着圈子转悠,这感觉当真是不好。 沈钰珠将之前所见所闻告知了慕修寒,慕修寒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 “呵,七皇子妃的位置刚坐稳,便将内宅妇人的恶毒手段学得有模有样。” “之前在慕家的时候,怎么没见着她这么张狂呢?” “罢了,明天我就去七皇子府和她要人去,倒是要瞧瞧她有没有将我这个做哥哥的放在眼里?” 沈钰珠点了点头,毕竟慕熙彤是慕 家的,即便是魏氏被慕修寒要到了手,终究也活不成了。 可慕修寒和魏氏之间还夹杂着一个他的生母文氏,到底怎么了结这桩公案,还得慕修寒说了算。 慕修寒认真的看着沈钰珠的表情,实在是太熟悉这个丫头。 她的一颦一笑,哪怕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蹙眉,都能让慕修寒从中解读出很多深意来。 “珠儿,你还想对我说什么?” 沈钰珠心头狠狠牵扯了一下,越发沉默了起来。 “珠儿,”慕修寒急了,“你且说出来。” “你能自己解决的事情,便由着你自己解决,可我是你夫君,你不靠我还能仰仗谁?” 沈钰珠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今天和沈啸文摊牌了。” 慕修寒顿时一愣,一下子猜出来沈钰珠的意思。 之前萧老爷子揭开了那个谜底,沈钰珠此时一定是将这个谜底摆在了沈啸文面前说了个明白。 慕修寒看着沈钰珠道:“是不是关于你娘亲的事情?” 沈钰珠点了点头。 慕修寒看着沈钰珠不禁一阵阵的心疼,她娘亲的事情已经折磨这个丫头很久了。 他起身将沈钰珠缓缓拥进了自己的怀中,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用自己温热的血液温暖 她冰冷的内心。 “你娘的事情需要慢慢查,现在我们就是将所有的碎片都拼凑到一起,最后瞧瞧能不能抽出一根线来?” “岳父大人今天是不是告诉了你关于你娘亲被害的线索?” 沈钰珠苦涩的声音传到了慕修寒的耳边。 “他说……他说我娘从云州城离开去陇西之前得到过一封书信。” “送信人是慕家的人,送秘信的法子也是慕家的法子,包括写信用的素笺上都印着慕家家族的图腾。” 沈钰珠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在慕修寒的耳边炸开,他的身体都僵在了那里。 沈钰珠低头苦笑道:“当初我娘身上有一幅冰玉玉佩,是张子冈雕刻大师最后的遗作。” “然后在你母亲身上也发现了一块儿同品质的,同一个人雕刻出来的冰玉镯子。” “当年世子爷也查到过这冰玉物件儿有一部分到了萧家的手中,其实也就是我母亲的手中。” “似乎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吧?可能我母亲……” 沈钰珠最后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她还能说什么,现在所有乱纷纷的线索中,终于捋出来一条,那就是她母亲的死和慕家有脱不开的关系了。 “珠儿,”慕修寒冰雪聪明的人,哪里猜不 透这其中的关节。 他第一次慌了神,一把抓住沈钰珠的手臂道:“珠儿,你信我不信?” “你若是信我,我帮你查清楚这件事情。” “若是你娘亲的死与……”慕修寒的话戛然而止,硬生生不敢说出来。 两个人走的太辛苦,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 想到此处,他整个人顿时打了个哆嗦。 他不敢去想沈钰珠离开他的日子,当真是不敢想。 沈钰珠却紧紧攥住了慕修寒的手,慕修寒顿微微一愣。 沈钰珠抬起头看着面前瞬间慌了神,甚至变得有些惊慌失措的慕修寒。 她缓缓起身站在了慕修寒的面前,伸出手臂将他紧紧抱住。 “珠儿?” 慕修寒没想到沈钰珠非但没有因为他是慕家的人憎恶他,反而显得更加亲密了不少。 这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世子爷,我信你,就像信我自己一样。” 沈钰珠将头埋进了慕修寒的怀中,紧紧贴着他的胸口,能听得到他胸膛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慕修寒低下头吻了吻沈钰珠的发心,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丫头这般的信任自己,即便是全天下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和他并肩站在一处的也 只有她。 “珠儿,我发誓,我会将慕家上上下下查清楚的,若是真的慕家人对不住你,我也绝不姑息。” 两个人该说的都说完了,慕修寒忙将沈钰珠送回到了暖阁里。 他却疾步走到了书房里,百川看着自家世子爷的表情不善,不晓得刚刚还和少夫人相谈甚欢的,怎么转脸就变了。 下人们都看出来慕修寒的不对劲儿,在世子爷面前都是陪着十二分的笑脸。 “百川,”慕修寒的声音阴沉沉的,早已经失去了刚才面对沈钰珠的时候,所显示出来的温柔。 “世子爷?”百川恭恭敬敬站在慕修寒面前,自从这厮娶了沈钰珠后,倒是从来没有现在这般的疾言厉色。 “去备马,我要去七皇子府一趟。” 百川看向了外面黑漆漆的夜色,世子爷这么晚了要去七皇子府上做什么? 可他就是个下人,其余的也不敢问,忙应了一声疾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慕修寒骑着马朝着七皇子府行去,不想刚下了马,却看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披着一件暗红色的大氅等在那里。 慕修寒看着她就来气,不晓得她嫂嫂沈钰珠怀了身孕吗?还给他看那种东西。 既如此,他今儿让她一次性看个够。 第530章 又是冰玉 夜色浓烈至极,慕修寒披着一层夜色停在了七皇子府的门口。 门庭台阶上站着一个身着暗红色大氅的女子,就那么亭亭立在门庭处。 门廊上赤色宫灯的灯影映照在她娇俏的身上,落下了明暗不定的影子。 慕修寒眸色间渗出一丝丝的寒意,下了马朝着慕依依走去。 慕依依仰起头看着自己的哥哥,她晓得刚才带着沈钰珠看完那一幕,大哥必定会找过来。 故而早已经侯在这里,此时朝着走过来的慕修寒躬身福了福。 “大哥,嫂嫂可还好?” 慕修寒冷哼了一声抬起胳膊抱拳道:“皇子妃不必如此大礼,臣不敢受着。” 慕依依晓得慕修寒至此和她怕是生分了,她神色间掠过一抹苦涩低声道:“依依这条命当初也是嫂嫂替依依捡回来的。” “嫂嫂和大哥对依依有大恩,窃不敢以皇子妃自居。” “皇子妃太谦虚了,您现在身份不同往日,我们都被您一个人耍的团团转。” “您既然还懂得一点感恩,就不能几次三番算计她。” 慕依依脸上多了几分愧疚之色,也没有否认自己曾经利用过沈钰珠几次的事实。 她叹了口气道:“大哥,我确实对不住嫂嫂对我的恩惠, 我此生都欠着她的人情。” 慕修寒冷冷道:“废话不必多说,魏氏母女人呢?” “死了,”慕依依淡淡道,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清霜。 慕修寒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这个丫头下手够快的啊。 慕依依谈论起自己同父异母妹妹的死,倒像是在谈论一件不相干的事情,有些冷漠。 她抬起手从怀中摸出来一个荷包,藕荷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对儿鸳鸯,大概有些时候了都褪了色。 慕依依缓缓打开荷包,居然从荷包里露出来一只冰玉玉锁。 那个雕刻的手法,慕修寒一眼就看出来了,居然也是雕刻大师张子冈的遗作。 他的娘亲,珠儿的娘亲都和这冰玉玉饰有关,现在又出了一块儿玉锁,这便是凑齐了吗? 慕修寒看到那荷包后,一把将慕依依手中的荷包抢了过来,冷冷盯着她:“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事情越来越变得诡异了起来,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了起来。 慕依依定定看着自己哥哥脸上的表情缓缓道:“是从魏氏身上搜到的。” 慕修寒眸色一闪,他之前曾经查到得消息是魏氏乔装打扮曾经去过陇西。 那个时候正好是沈钰珠娘亲也在陇西的时候。 心头的火在慕 修寒的心中焚烧了起来,很多碎片一样的东西渐渐变得真切了,幻化成了一头狰狞的怪兽。 它躲在了黑漆漆的夜色中,渐渐露出了獠牙。 慕依依看着慕修寒缓缓道:“大哥,我还从魏氏身上剥下来这个。” 慕依依面无表情的将一块儿皮质的东西送到了慕修寒的面前,上面居然是一大片很狰狞的伤疤。 皮质看起来像是从肩背处被剥离下来的,让人看了通体生寒。 这种疤痕和普通的疤痕不太一样,是一种类似狼牙棒造成的伤疤,倒像是柔然军人使用的兵器。 慕修寒看着慕依依用帕子托着的那一片皮,眼角狠狠抽了抽。 饶是他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天机门的门主,看着眼前的皮子也有些不舒服。 此时衬着纯白色手帕静静的躺在慕依依洁白如玉的掌心中,她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异样。 慕修寒定了定神没好气的将她手中的皮子拿了过去。 慕依依似乎松了口气,扫了一眼慕修寒淡淡道:“我曾经听我娘说起过先夫人文氏的事情。” 慕修寒捏紧了帕子里包裹着的皮子。 慕依依回忆起了自己娘亲,多多少少有些伤感。 “我娘在永宁候府活得不容易,从来都是谨 小慎微。” “可有些秘密放在一个人的心头时间太长的话,也是很难受的。” “她经常和我提及先夫人的事情,最后却几次三番要让我将这些秘密带进棺材里去。” “如今……”慕依依的声音微微颤抖了一下。 “如今她倒是将秘密带进了棺材里,可我不能,我得说出来。” 慕依依抬起头看向了慕修寒道:“先夫人之前跟着父亲成亲后,一直住在永宁候府。” “新婚没几天父亲就去了边关打仗,路上只带了我娘和何姨娘做缝缝补补浆洗的活儿。” “她们两个都有些功夫在身,自然是得用的人。” “可后来父亲被柔然骑兵设伏,曾经消失过几天的时间,回来的时候双眼蒙着血色布条,被敌人差点儿毒瞎了眼睛。” “后来还是皇上将宫里头的太医派过来,眼睛才慢慢好了。” “那个时候我娘尽心竭力的去照顾,才在父亲心中有了些位置。” 慕修寒不知道这个丫头和他啰啰嗦嗦,拉家常一般说了这么多零零碎碎的事情到底想干什么。 “皇子妃最好快人快语一些,你啰嗦了这么多,这可和你杀人的狠辣劲儿不匹配。” 慕依依笑了笑:“还请大哥原谅,小 妹一说起娘亲,就有些不知所谓。” “我娘那个时候同何姨娘尽心尽力的照顾着父亲,终于父亲的身体好了起来,可总是问起魏氏的事情。” “问起魏氏倒也罢了,他居然身边出现了魏氏身上留下来的荷包。” “那个时候魏氏还没有出阁,是个待嫁闺中的姑娘家,侯爷不说原因,我娘一个做侍女的哪里敢问这个?” “她只是觉得奇怪,魏氏现在应该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吧?况且魏氏和先夫人是闺中好友,一个做丈夫的不停问道妻子的闺中密友,也不妥当啊?” “父亲受伤失踪的这几天时间,带着一身的伤回来,甚至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居然心心念念的是另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你说奇不奇怪?” 慕修寒顿时心思一动,这么多的江湖沉浮,他早已经看透了一些人情世故。 慕修寒冷冷笑了一声:“不管魏氏做了怎样过分的事情,父亲每次都能原谅她。” “永宁候府除了你娘同何姨娘外,父亲什么时候纳过妾?” 他冷笑了一声:“无非两种可能,一种便是爱到了极致,可我也并没有看到父亲爱她爱到极致的样子。” “要么……”慕修寒突然想起来什么,冷笑了出来。 第531章 被偷走的人生 慕修寒定了定话头,唇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嘲讽。 “要么就是父亲失踪的那三天时间里,可能和魏氏机缘巧合的待在一起。” 慕依依点着慕修寒手中的皮接过话头冷冷笑道:“魏氏为了父亲甚至可能替他挡下了伤害,肩背都被柔然士兵的狼牙棒打烂了,才能留下这般深刻的疤痕。” 慕修寒眉头一蹙,再一次低下头认认真真看着皮子上的伤疤。 慕依依的声音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却显得有几分捉摸不透了。 “大哥,你也是征战无数场的将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晓得有多少。” “若是这么重的伤口,必然是穿透肌肤深入骨头的,你倒是瞧瞧你手中的皮子。” 慕修寒眸色一闪忙低头看去,果然看到皮子上面的伤疤倒像是烙印上去的,根本没有触及根本。 他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慕依依淡淡笑道:“这不是魏氏一贯的做法吗?素来会弄虚作假,虚伪至极。” “父亲一直以为那个替他挡住了伤害的女子是他的恩人,偏生那女子走的紧张不小心落了荷包。” “而且父亲好巧不巧的捡到了荷包,便以为救他的人是魏氏。” 慕依依叹了口气:“不想这世上,身上的疤 痕尚且还能造价,何况是一个机缘巧合出现在父亲身边的荷包。” “其实在父亲身边救他的,另有其人。” 慕修寒倏得抬起头看向了慕依依。 慕依依吸了口气,表情淡然的看着自己的大哥:“小妹最后说一件事情。” 她话头顿了顿看着慕修寒道:“那天晚上我娘帮父亲清洗伤口换药,她端着水盆去帐篷不远处的河边取水,却撞到了一个人。” “是个女人,身姿柔弱纤细,宛若弱柳扶风。” “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赤着一双脚,脚掌都破了。” “那女子蹲在河边低低的哭泣,我娘那个时候还以为是附近遭了兵灾流离失所的穷苦女子。” “只是我娘看着那身影有几分熟悉感,似曾相识却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 慕依依停住了话头看向了慕修寒。 慕修寒的瞳孔微微一缩。 慕依依缓缓道:“我娘忙走上前去拍了一下那个女子的肩头,不想她竟然闷哼了出来。” “我娘顿时心头一惊,这姑娘身上受了很重的伤,她忙提起了风灯凝神看去。” 慕依依定定看着慕修寒道:“正是永宁候府新娶的夫人文氏!” “你说什么?”慕修寒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慕依依 的手腕。 他的手如铁钳,牢牢箍着慕依依纤细的手腕,再用一分力就能将她的手腕折断了去。 “大哥,这些话我娘打死也不敢说出来,只能沤烂在肚子里。” “那时魏家权势滔天,文家仅仅是个普通的书香门第。” “加上父亲从边关回来后,先夫人已经怀了你,可候府里的风言风语早已经传遍。” “这也罢了,那一天先夫人还被人捉奸在院子里,那个男子逃的快,不然都被咱们父亲给抓到了。” “先夫人实在是羞愧至极,也和父亲生出了嫌隙,就这样离家出走,后来的事……” 慕依依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大哥:“大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自己也晓得了。” “魏氏和慕熙彤已经死了,尸体就在城南的秀巷中,最里面的院子。” “我没想到她们母女死的这么快,”慕依依淡淡笑道:“她们折磨那些无辜之人的时候总是那么耐心充足,怎么轮到自己头上却这么快?呵!” 慕修寒知道慕依依没必要在他面前撒这样无关紧要的谎言骗他,他死死掐着慕依依的手腕,一时间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如果当初那个千里追随夫君身后,在苦寒之地辛苦奔波,已经有了 身孕的她替他抗下一击。 她到底有多爱一个男人,才能咬着牙活下来? 可为何会被魏氏钻了空子,做出了这种李代桃僵的事情? 父亲知不知道他一直嫌弃的女人,才是最爱他的那一个。 慕修寒磨着后槽牙,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强劲的力道,随后慕修寒掐着慕依依的手臂被掀开。 他此时已经慌了神,精神都混乱了,哪里想到会有人背后偷袭。 对方力道很大,他差点儿没站稳,抬起头凝神看去,对上了七皇子那双冷冽清霜的脸。 七皇子赵轩将慕依依护到了身后,冷冷看着面前惊魂未定的慕修寒。 “慕修寒,你虽然是依依的大哥,但她已经是本殿的正妃,请你自重!” 慕修寒现在一颗心几乎是放在油锅里煎炸一样,难受得厉害。 他极力想要找到的真相,竟然是如此的残酷。 原来她母亲一生的幸福竟然被魏氏那个卑鄙的小人偷走了。 可有些细节他当真是猜不透,在自己父亲失踪的那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母亲救了父亲为何不现身,却躲在一边偷偷的哭泣? 他迫切需要找到那些蛛丝马迹,此时也顾不上和震怒的七殿下解释什么。 慕修寒冲着七殿 下抱拳行礼,随后转身飞身上马,按照慕依依说的地址打马而去。 不多时便到了秀巷外面的位置,还未等慕修寒骑着马寻进去,却看到巷子深处竟然是一片火光。 最深处存在的那一处最低等的娼寮,竟然在熊熊大火中被烧成了灰烬。 慕修寒眼睛瞪大了去,眼睁睁的看着那里面的罪恶就这样被烈火吞噬掉。 巷子口到处是纷乱的人群,救火的,尖叫的,哭喊的。 慕修寒忙拜托街头的乞丐给天机门的人送了个信儿。 如果这边的火势控制不住的话,不知道会波及多少无辜的百姓。 不多时天机门的门徒,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有街头的百姓合力将大火扑灭了去。 慕修寒命人守着外面,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来。 他急忙狂奔进了那处烧成了残垣断壁的院子,在一处塌了半边的屋子前停住了脚步。 屋子里的东西大多被烧毁,到处是可憎的灰烬。 只见只剩下了半边的床板上锁着一具焦黑的尸骨,另一边却放着一只瓮,瓮里也是一具焦尸。 那具焦尸的头似乎高高的仰了起来,像是在求着什么。 头发上还没有完全烧掉的配饰正是魏氏生前所戴。 慕修寒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第532章 过招 慕修寒没想到有人故意在这里放了一把火,难道又是慕依依故意耍笑他? 他猛的转过身朝着巷子口走去,身上穿着的玄色锦袍的袍角随着夜风掀起了危险的弧度。 他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疾步走到了巷子口,飞身上马朝着七皇子府行去。 这一次不管对方谁拦着,他一定要以兄长的身份将慕依依那个小畜生暴打一顿。 眼见着行到了半道儿,慕修寒陡然拉住了马缰。 心思一顿,额头间的青筋一根根的衬着肌肤凸现了出来。 他像是一尊雕像一样呆呆坐在马背上,看向了长街口昏黄的灯光,和着天上寂寥的星光,一股寒意一阵阵的渗透进了五脏六腑。 不对劲儿,极其的不对劲儿。 慕修寒潋滟的凤眸在这黑漆漆的夜色中缓缓眯了起来。 有人在捣乱。 从上一次大理寺寺卿成铭成大人突然离奇自杀,他就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慢慢操控着什么。 这只手藏的很深,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被找出来的。 慕依依固然心机很深,可那个丫头他还是清楚的。 她刚才既然已经告诉了他魏氏母女的下落,断然不会再提前派人将对方烧成灰烬。 刚才那一场大火很是奇怪,就像是被人刻意点着了 一样。 此时自己若是在气头上,当下大闹七皇子府,最后不晓得得利的会是谁? 他和七皇子之间生出嫌隙,对七皇子和自己都是很不利的事情。 虽然七皇子现在看着他的势头做大也不愿意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对他多多少少有些疏离。 可现在七皇子赵轩皇位尚未稳固,选择在这个时候得罪他慕修寒也不划算。 一定是有人当真喜欢藏在阴沉沉的犄角旮旯里使坏,此时若是冲动,那就上了对方的当。 慕修寒不动声色扯了扯马缰,缓缓转过身刚要离开,眼角却看到不远处的杨树后有一抹黑色人影闪过。 慕修寒冷哼了一声,身体从马背上整个跃起,朝着树后藏起来的黑影冲了过去。 慕修寒的轻功也算是出神入化,短短时间就冲到了那人的面前。 树后藏着的人显然也愣了神,怎么也想不到震怒之下的慕修寒居然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忙窜上了树梢,轻功也不弱。 慕修寒眸色一闪,眼神中更是多了几分凌厉。 果然有人跟着,就等着怎么看他和七皇子闹起来。 可是魏氏的事情,只有七皇子府的人知道,难道七皇子府里出现了内鬼? 慕修寒猛的朝前一扑,抬起手一探一 扯,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那个人的脚踝,狠命一拽。 只听得脚踝的骨缝传开轻响,那个人不禁闷哼了一声。 一簇淬了毒的蓝色细芒朝着慕修寒的面门激射了过来。 慕修寒忙侧身避开,那人瞬间抽出了脚踝,踩着屋檐上的瓦片踉跄着逃走。 可他到底一只脚受了伤,逃的时候略微慢了几步。 慕修寒乘机翻身跃上了房檐,腰间的宝剑剑锋已经出鞘,朝着那蒙着脸的黑衣人刺了过去。 叮的一声! 剑锋竟然被那人手中拔出来的匕首震开,可到底是匕首威力不大,剑锋还是擦过了那人半边身子,顿时鲜血淋漓,眼见着他受伤不轻。 可慕修寒脸色却变了几分,这普天之下能接下他剑招的没几个,尤其是对方居然用匕首还能从他的剑下逃脱,功力实在是高超。 慕修寒心头火起,乘着剑锋去势凶猛,另一只手猛的探了过去,一把扯下那人脸上的罩着的奇怪的木头面具。 不想一阵嘶嘶嘶的声音传来,慕修寒下意识撤回来身子,却看到一团赤色五步蛇朝着他面门飞来。 慕修寒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用毒蛇做武器的,他忙向后躲开。 手中的剑锋挥动成了一团剑影,将面前的五步毒蛇全部搅碎 了去。 那漫天的血雾愣是没有一滴溅落在慕修寒的身上,等毒蛇的血雾散去,屋檐上的那个人早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慕修寒眼神如锋芒,死死盯着那个人逃走的方向。 身边的百川这才匆忙赶了过来,自家世子爷在巷子口跃上了马背,疾驰而去。 他们几个护卫忙追了过去,不想世子爷半道儿停步和一个人恶斗了起来。 高手过招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等百川他们追过来,那边已经结束。 “世子爷?”百川忐忑的走到了慕修寒身边行礼。 慕修寒咬着牙道:“给我去查,江湖中有哪些用毒的高手?轻功好的有哪些,剑法好的有哪些?” 百川听得一阵阵的额头渗出冷汗。 这么厉害的对手,这还是个人吗?怪物吧? 大概也只有怪物才能从自家世子爷的手中活下来。 慕修寒带着一肚子的闷气回到了永宁候府,他在回暖阁前,先去净房里洗了个澡。 随后换了一件纯白色中衣小心翼翼走进了暖阁里,外间当值的是云香。 云香看到慕修寒走了进来,忙放下了手中绣了一半儿的纱棚子。 慕修寒眸色一顿,这个丫头马上要出嫁了,珠儿不想让她在当差,不想她闲不住依然每天在沈钰 珠身边做事。 “给世子爷请安。” 面对沈钰珠身边这个忠心耿耿的丫头,慕修寒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少夫人睡着了吗?” 云香忙道:“之前睡不安生,张妈给少夫人熬了些解乏舒缓的汤,奴婢服侍少夫人服下后少夫人便睡着了。” “嗯,有劳。” 慕修寒点了点头朝着里间走去,脚下的步子却轻了不少。 他走到了床榻边,缓缓掀开了纱帐。 沈钰珠那张娇美的脸在月色映照下多了一层纤柔之色。 这个丫头平素里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刺猬,只有在他的地盘上才会将那些锐利的尖刺一根根的收起来,将最柔弱的一面全部呈现在他的面前。 慕修寒唇角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抬起手轻轻描画过她脸上的轮廓,越看越喜欢。 他突然之前压在心头沉甸甸的郁积之色瞬间一扫而空。 沈钰珠睡觉很轻,但凡是稍稍有些动静她也能惊醒。 可能这些日子怀了身孕,总是嗜睡,不过到底还是被慕修寒的动作给惊醒了过来。 她猛的睁开眼,对上了慕修寒温柔的眼眸。 她之前还警惕的视线,瞬间变得温顺了起来。 慕修寒看着她刚睡醒的这个呆呆的样子,心头一热,俯身吻了下去。 第533章 大舅子 沈钰珠之前和慕修寒说了那些,晓得他会去找慕依依。 不想去了这么久,此时又是被他陡然吻了下来,登时又羞又恼。 她好不容易才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耳边传来了慕修寒沙哑的声音。 “珠儿,别动,让我抱抱你。” 沈钰珠听出了慕修寒声音中的沙哑低沉,忙抬起头看向了他。 这人也不知道何时走进来的,连着屋子里的灯也没有点着。 她刚要让云香将灯点着了,不想被慕修寒整个人抱进了怀中。 “世子爷?” “没事,就是想要抱抱你。” 慕修寒笼着沈钰珠的身子躺在床榻上,月色将两个人都罩在其中。 “世子爷,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消息?”沈钰珠敏锐的察觉出身边夫君的不对劲儿。 慕修寒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心头越发的沉了一些。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道:“方才慕依依那丫头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当年救了我父亲一命的可能是我娘,不是魏氏。” “你说什么?”沈钰珠到底是躺不住了,这可是怎么说的? 人人都传言这么些年魏氏得宠就是因为当初她曾经救过侯爷一命。 现在居然救下侯爷的人是慕修寒的生母文氏,和当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是这样的,那文氏岂不是冤枉死了。 她忙抓住了慕修寒的手:“世子爷,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父亲?” 慕修寒冷笑了一声:“他辜负了我娘那么多年,说不说也没有什么意义。” “况且现在我还需查一些东西,等那些证据都齐备了后,我再去见一见我父亲吧?” 他想到了什么转身看着沈钰珠道:“还有一件事情,魏氏身上也有一块儿张子冈大师雕刻的冰玉,不过是玉锁。” 沈钰珠神色一变,抬头看向了慕修寒:“世子爷的意思……” 慕修寒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怀疑这之间有些秘密是我们谁也不知道的。” “不过现在那个秘密怕是很快就兜不住了,迟早会让我们看到。” “珠儿,睡吧,”慕修寒不想让沈钰珠陪着自己劳心劳力。 他扶着沈钰珠的肩头缓缓躺了下来,他俯身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 他像是一只苍鹰护着身侧躺下来的女人,自己小心翼翼收起来第三个秘密,那就是他刚才差点儿被五步蛇给毒死。 第二天一早,慕修寒和沈钰珠刚用了早饭,百川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七皇子的玉牌,径直神色紧张的送到慕修寒的手边 。 这是七皇子会见外臣的惯例,为了不落人把柄,只会差人送来玉牌,那些心腹一看到这块儿玉牌就明白去哪儿见他们的主子爷。 沈钰珠忙带着丫鬟帮慕修寒换好了衣服,将他送出了门。 慕修寒骑着马径直去了毓秀街头的那家不起眼的茶庄,对面就是自己妻子开的满满的一条街的店铺。 一眼瞧过去,慕修寒更是心头热辣辣的,觉得当真是幸运,怎么娶到了这么厉害的一个老婆,一定是他们慕家祖上冒青烟了。 茶庄的小伙计早已经轻车熟路的迎了出来,一边陪着笑脸问候,一边麻利的将马牵着到了茶庄的后院。 另一个小伙计前面躬着身子带路,将他一步步引到了最顶层的包厢里。 包厢里的装饰虽然古朴,可那些家具,茶具,包括窗户上特有的雕花都价值不菲。 小厮掀起了珠帘,慕修寒走了进去,抬头扫了一眼包厢里早已经正襟危坐的几个人。 正首位上坐着七皇子赵轩,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身上就已经有几分令人大气也不敢出的威压。 还有几个老相识,都是一路上跟着赵轩从柔然边地一直到现在的心腹。 少了一个成铭,他的死至今在赵轩的心中像是 一根尖刺一样。 此后他再也没有拉拢其他的心腹,都是眼前的这几个。 不过多了一个沈知仪,此时他穿着一件靛青色长袍,满脸的沧桑。 明明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像是活了亘古之久,身上是褪去浮华的沉稳,更是难能可贵。 慕修寒眉头不露痕迹的皱了皱,他其实不喜欢沈知仪掺合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毕竟沈家出了什么岔子,倒霉的还是自家珠儿,少不得又得跟着劳心劳力。 可看着大舅哥不光凑这个热闹,甚至还坐在七殿下的身边,他不禁一阵阵头疼。 他的视线晃了一大圈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青年身上。 穿着一件海蓝色锦袍,衬托着他的脸色更是黝黑了不少。 他此时随意的坐在那里,眼神却有些游离,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事。 正是宁远侯世子江余年,上一次平叛豫州叛乱的大功臣。 这一次押送着天宝军余孽王天宝的妹妹王月如回京,还带回来很多陈家当年和天宝军之间私下里勾连的第一手证据。 有了这些证据,更是坚定了乾元帝将陈家连根挖起来的决心。 只要陈家倒了, 七皇子眼中便少了一颗最厉害的眼中钉。 也意味着他距离那个位置 又更近了一步。 慕修寒看到江余年的那一瞬,心头有些担忧。 按理说自己的好兄弟江余年这一次立下了大功,回京后得了很多的赏赐,七皇子更是将他带在了身边,权势地位陡然腾起。 可此时他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潇洒,反而身上透着几分苦闷。 慕修寒走进来后,除了七皇子,所有人都恭恭敬敬起身见礼。 他冲其他人点了点头,却抬起手拍了拍江余年的肩头低声笑道:“江兄,受苦了。” 江余年倒像是神魂游离,被慕修寒这几巴掌惊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笑道:“哪里辛苦,都是为了殿下做事。” 慕修寒近距离看过去,发现他鬓角的头发居然也白了几分。 他心头一惊,想要问个原由还是忍住了,即便是要问还得等一会儿单独两个人的时候再问。 七皇子看着慕修寒道:“世子爷过来坐。” 慕修寒看着赵轩专门给他留着的位置,定了定神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了赵轩的身边。 整整一个下午,都是围绕陈家和二皇子的党羽说事情。 慕修寒惊讶的发现自家大舅子沈知仪,在刑狱诉讼上分外的开窍,短短时间就将陈家和二皇子的案子理顺,俨然第二个杜子腾。 第534章 护着妻子 眼见着天色暗沉了下来,该说的国事都说完了。 包厢里的铁杆君臣开始聊聊各自的日常生活,有聊自家奶娃娃的,有聊新纳的小妾的,慕修寒当然少不了夸夸他的妻子还有未出生的孩子。 从奶妈子从哪里找,找几个,到如何提前预约宫里头的太医之类的。 他一向沉默寡言,唯独有一条,一旦夸赞起自家的娇妻,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其他人都没有插嘴的余地。 最后变成了所有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听慕世子夸赞妻子如何贤惠,给他缝制了多少双袜子。 即便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江余年都脸色微微变了变,可他看向慕修寒的眼神竟然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恨意。 那恨意也就是一瞬而过,最后从他深邃漆黑的眼眸中消散。 莫说是江余年,即便是沈知仪脸上的神色也稍稍有些尴尬,却又让他想起来自己苦涩无果的姻缘,更是憋闷得很。 慕修寒低下头笑道:“我家珠儿其实最是个纯良和善之人。” 他刚说出这一句,七殿下的忍耐被绷到了极致,咬着牙冷冷笑道:“世子爷,你这可是胡言乱语了吧?” “少夫人纯良?还和善?” 四周的人不禁 低低笑了出来。 这世上如果沈钰珠那样的女人都能放在纯良和善的堆儿里凑一凑,这世上还真的没有纯良和善的女人了。 慕修寒哪里听不出七殿下的嘲讽,这厮和他耍心眼子他无所谓,可居然敢嘲笑他的女人? 慕修寒凤眸修长的眼角微微一挑,风流恣意中染了几分霜。 “殿下,臣以为殿下也该好好管管皇子妃了,殿下若是不管不顾纵着她胡来,我这个做哥哥的可要出手管着了。” 赵轩一听这厮居然将战火引到了他心爱之人身上,登时脸色沉了下来。 他歪歪侧过脸,脸色冷峻的令人发指看着一边坐着的沈知仪道:“是啊,女子有时候太嚣张了也不成事的。” “夫纲还是要有的,不然成了什么,你说呢沈大人?” 四周坐着的心腹们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可是怎么说的,好好儿的怎么为了各自的老婆,这对儿君臣连脸也不要了吗? 沈知仪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断案子可以,指定国策也可唯独不会应付这些。 可他的妹子很好,殿下这般说他的妹妹不妥当。 沈知仪咳嗽了一声道:“回殿下的话,我妹妹沈氏虽然行为过继了一些, 但当真是个好女子。” 赵轩登时愣怔在那里,一边的慕修寒微微一顿,随后大笑了出来。 连连冲沈知仪作揖道:“大舅兄果然了解我家珠儿,这世上再没有比我家珠儿更好的女子了。我家珠……” “好了,时候不早了,”七殿下陡然打断了慕修寒的话,缓缓站了起来道:“诸位回吧。” 那些人忙急匆匆离开,以后再不能将话题引到家眷上来,简直是太刺激了。 赵轩扫了慕修寒一眼,转身走出了茶庄的包厢。 慕修寒真的是有些意犹未尽,他还真准备和这帮家伙们聊聊给孩子起名字的话题,怎么一个个逃得这么快? 沈知仪还有些案情需要禀告七皇子,随后同慕修寒点了点头,跟着赵轩离去。 他心中暗道得想办法和珠儿说说,让她在自家夫君吹个枕边风。 慕世子在七殿下面前着实不像话了些,如今七皇子身上隐隐有帝王之气。 虽然慕世子和七皇子是患难中互相扶持起来的君臣,感情在那里摆着,而且七皇子还迎娶了慕世子的妹妹。 但是君臣毕竟是君臣,真的惹恼了七皇子,不是闹着玩儿的。 慕修寒其实也不想在七皇子面前嚣 张,但是他不能嘲讽自己的爱人。 沈钰珠是他的底线,谁碰谁死,绝不姑息。 他定了定神刚下了楼准备去拐角瑞福楼里买了甜饼点心,给自己妻子带回去当零嘴儿。 不想刚走出茶楼,便看到江余年抱肩站在门口,倒像是专门等他。 慕修寒这一次和江余年见面总觉得怪怪的,这个人已经快一年没见了。 终于等到他解决了天宝军最后的一支余孽,顺顺利利回了京城,可两个人倒像是中间隔着些什么。 慕修寒定了定神走了过去。 江余年也听到了慕修寒的脚步声,忙转过身冲慕修寒抱了抱拳道:“世子爷。” 慕修寒眉头狠狠拧了起来,这一声很官方的世子爷让他心头极其不舒服。 他脸色沉了下来,突然抢上一步一把扯住了江余年的领口低声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了京城这么多天了,不来见我?” “我去你府上找你,你用诸多理由躲着我?” “当初让你去勾搭王天宝的妹妹王月如,那个主意你也是同意了的。” “让你从天宝军内部将王天宝和二皇子的那些私下来往查清楚,你也是同意的。” “怎么这一次回来后 ,你突然这么阴阳怪气?为什么?” 慕修寒才不管这是不是大街上,丢不丢彼此的脸,狠狠扯住江余年。 只想将眼前这个阴阳怪气,脑子有病的混账东西爆揍一顿,敲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玩意儿? 怎的好端端的抽起了疯? 江余年任凭慕世子的愤怒像是洪水一样泼洒在了他的脸上,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只是定定看着慕修寒道:“慕修寒。” 他直呼他的大名,这一次又直白的可怕。 “三天后,王月如要在无门前被凌迟,三千六百刀,得受着三天的苦才能痛快的死去。” “江余年,你什么意思?”慕修寒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吃错了药。 王月如那个贱人别说是三千六百刀,即便是再加个几百刀都罪有应得。 可眼下看着江余年的神情倒像是心疼那个女人。 “江余年你是不是疯了?” 慕修寒低吼了出来,真的是被江余年的表情给惊着了。 大家都是男人,对方对女人的每一个神态,动作表情,他都看的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一个很不好的猜测从慕修寒心底升腾而起,这厮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个粗鄙歹毒的女人了吧? 第535章 你去看看她 江余年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看着慕修寒道:“她那个人虽然喜欢过那么多的男子,可最钟意的是你。” “你能不能去看看她?了却她最后一点念想?” 慕修寒瞪大了眼睛简直是像被雷劈了一样。 这个人失踪的这些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对一个荡妇生出了几分怜悯? 不,看着眼前这个样子不仅仅是几分怜悯那么简单了,该不会是爱上了那个女人了吧? “你当真是疯了,疯的够可以。” 慕修寒冷冷看着面前的江余年,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揍他的心思。 “江余年,那个女人是不是给你灌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你疯的够可以?” 江余年看着慕修寒淡淡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待在她身边,陪着她吃了不少的苦。” “她的哥哥死了,那些天宝军的部下都叛离了她,甚至还有人想砍下她的头领赏。” “短短时间,她经历了那么多的起起落落,后来她说她累了。” 江余年吐出一口气,似乎想将心头的郁积全部吐出去。 “她带着我去了漕帮的一个码头,将二皇子和她哥哥联系的那些书信全部拿了出来,交给了我。” 慕修寒眉头一 挑,眼底掠过一丝不可思议。 江余年苦笑道:“慕修寒,很意外是吧?” “其实从我最一开始混进天宝军,她就知道我做什么的。” “她只是替我隐瞒着,也因为还念着你,你说好笑不好笑?” “她始终都喜欢你,即便是被你害到了此种地步,还是喜欢。” “她和我说愿意跟着我回京城,也愿意一死,但求你能最后见她一面。” 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江余年,你真的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子,你与那王月如假戏真做,爱了上了她。” “为了她不惜在我面前说这么多替她开脱的话,可我告诉你别忘了在京城提心吊胆苦苦等着你回来的妻子!” 慕修寒觉得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实在是不可理喻,他转过身不想和疯子说话。 突然身后传来膝盖落地的声音,噗通一声,像是狠狠捶在地上一样。 慕修寒猛的转过身看向了跪在他面前的江余年,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眼前的荒诞可笑。 江余年抬起头定定看着慕修寒道:“就算是世子爷厌恶极了她,那么我以咱们多年兄弟的情分,恳求世子爷能不能见她一面?” “还求世子爷开恩!” 慕 修寒眸色一闪,他这辈子最讨厌被人要挟,可没想到会被自己曾经的兄弟逼迫到了这个份儿上。 慕修寒咬着牙冷冷笑道:“你当真是出息了。” 沈钰珠此时正坐在花园的水榭中描花样子,乘着孩子还没有出生,她准备多做几套小衣服。 沈钰珠这些日子因为经常给慕修寒做鞋子,倒是手上的针线活儿越做越是顺畅。 她刚将一张团花样子描在了蜀锦裁剪出来的小衣服上,金钏儿急匆匆走进了水榭。 “怎么了?”沈钰珠将手中的描花样子用的朱砂笔放了下来。 金钏儿忙上前一步道:“启禀主子,宁远侯府少夫人来了,想见见你?” “落霞?”沈钰珠神色一顿。 自从江余年出了事儿,那个可爱仗义的女孩子就消失在京城百姓的视野中。 沈钰珠猜测是有人故意将江余年的亲眷庇护了起来,不然那个时候身为“叛徒”的江余年,他的家眷定是好不到哪儿去。 后来沈钰珠还问了慕修寒的,慕修寒说江余年的家眷已经保护了起来,具体在哪儿藏着沈钰珠也不能过问。 她和慕修寒总是公私分明的,她不喜欢干涉自己夫君的事情。 即便是她问, 慕修寒一定会说,慕修寒在她这里没有什么秘密。 此时江余年带着天宝军的余孽还有那些重要的证据回京,他的家眷怕是也会回到京城贵妇们的视线中。 沈钰珠终于等到了这个丫头的消息,焉能不开心? “快,快请进来!”沈钰珠忙笑了出来。 顾落霞当初以低微的商户女子身份嫁入了江家,和江余年恩爱得很,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生养个孩子。 为此顾氏不知道吃了多少药,看了多少大夫,就是不见成效。 当初沈钰珠刚来京城的时候,也是因为出身卑微被人诟病。 顾氏在京城贵女圈子里渐渐生出了和沈钰珠同病相怜的感觉,故而处处照顾着沈钰珠。 沈钰珠对这个热心肠的仗义女子也分外的喜欢,如今听到她主动找上门来,她焉能不开心。 “张妈,去将小厨房里的点心端来,还有世子爷之前带回来的好茶,一并呈上来便是。” 沈钰珠也知道顾落霞喜欢吃甜食,自然是懂得如何招待这位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贵客。 不多时一个穿着一袭粉衫的女子跟着金钏儿走了进来。 沈钰珠忙看了过去,顾氏一如往常的打扮,纷纷嫩嫩,满头的珠 翠,明艳至极。 只是她以往圆鼓鼓的脸颊上,倒是消瘦了下来,脸色也憔悴了不少。 沈钰珠眉头一蹙忙走上前去。 顾落霞冲沈钰珠福了福,却被沈钰珠一把攥着手。 沈钰珠忙嗔怪得笑道:“你这个丫头,怎么和我生分了起来?” 顾氏低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冤枉我,我哪里和你生分了?” “只是你如今是红的发紫的永宁候府少夫人,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夫君罩着你,我哪里敢不拜?” 顾氏笑嘻嘻的打趣着沈钰珠。 沈钰珠笑了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闺中的好友:“你一年多去了哪里?” 沈钰珠的这一句话倒像是打开了顾落霞的话匣子,她像是倒豆子一样全部说了出来。 她说自己这一年就回到了老家涿州,还将一路上的趣闻和见识全部告诉了沈钰珠。 顾落霞说话幽默风趣,声音也好听,像是一只翠鸟。 可沈钰珠却从她的话语中察觉到意思不对劲儿来,这个丫头只字未提江余年。 这不对劲儿啊。 两个人之前相处分外融洽,不知道羡慕死多少京城中的女子,能找到趣味相投的伴侣何谈容易? 可现在顾落霞好像在刻意回避什么。 第536章 自己的抉择 沈钰珠看着面前显然变了很多的顾落霞,心头的狐疑到底还是压不住,试探的问道:“落霞,这一遭江世子回来,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江世子立了大功,听闻朝廷对他赏赐颇丰,你正二品的诰命也快了。” “呵,”顾落霞缓缓低头,唇角勾起了一抹苦涩,却又瞬间倏忽而过。 她捏着点心的手停在了半空,淡淡笑道:“我倒是不在乎这些的,无所谓了。” 沈钰珠眉头一蹙,抓着顾落霞的手定定看着她道:“落霞,难得你我投缘,若是有什么难处你且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顾落霞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在沈钰珠握着她手的那一瞬间,登时崩溃。 她仰起头看着沈钰珠,眼睛微微发红,薄薄浅色的唇抖得厉害。 “钰珠,别的事情依着你和你家世子爷的能耐,不用说我也会求到你面前。” “可这事儿,你怎么帮?你又如何帮?” 她说到最后几乎是低吼了出来,身子也跟着颤抖了起来,眼见着难受得厉害。 暖阁里服侍的云香等人具是狠狠吓了一跳,这可是怎么说的? 怎么宁远侯府的少夫人,像是疯了般在自家夫人面前哭喊了出来 。 沈钰珠看着面前女子憔悴至极的脸,不禁一阵阵的心痛。 她抬头看着身边服侍的几个小丫头道:“你们下去吧,这里不用服侍了。” 云香忙带着几个人离开,暖阁里只剩下了沈钰珠和顾落霞两个人。 顾落霞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身体微微发抖,登时泣不成声。 “原以为遇到了一个知心郎君,不曾想一年多的时间竟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是瞧不见江余年的样子,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倒像是和那女贼生出了几分真心,当真是恶心得很。” “那女贼是个什么东西,全天下的百姓都晓得的,不想竟是这样恶心的样子,他也喜欢?” 顾落霞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之前的爱意全部化作了乌有,一句句都是泣血的控诉。 沈钰珠听着心头一沉,虽然顾落霞哭的肝肠寸断,说的话已经纯粹是为了发泄而发泄。 可沈钰珠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端倪来,她都有些不可思议。 江余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短短一年的时间,居然同那个王月如假戏真做了? 当真是混账至极,这事儿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 么帮顾落霞了。 别的事情她还能出个主意,这世上唯独感情上的事情,任何人都帮不了的。 “你倒是说我哪里比不上那个马上要被千刀万剐的女子?” 顾落霞眼底有火,咬着牙道:“若是他移情别恋一个世家小姐倒也罢了,我也知道自己出身不好,是个商户女子。” “若是他嫌弃我生不出孩子来纳妾罢了,生多少都行,养在我身边便是,我这人没什么坏心思,但凡是他的孩子我都喜欢。” “可他偏偏看上了个什么东西?” 沈钰珠静静听着顾落霞抱怨,等她将一切情绪都放出去了,渐渐平缓了下来,这才看着顾落霞道:“他当真变心了不成?” 沈钰珠觉得这事儿实在是不可思议,到了这一步还是想确认一下。 顾落霞哭累了,也说累了,瘫坐在椅子上,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苦笑道:“钰珠,我和他相识于涿州,成亲这么多年来,连半分重话都没有说过,他有没有变心我哪里看不出来?” 沈钰珠眸色一闪,心头对江余年之前积累起来的好感顿时消失殆尽。 她看向了顾落霞,脸色整肃了起来。 “你想怎么办?和离?” 和离这两个 字儿刚落进了顾落霞的耳朵里,她登时打了个哆嗦。 面对江余年的背叛,她哭过,骂过,甚至还破天荒抽了他一记耳光,唯独没有想到过和离。 当初第一次见他,她在涿州热闹的街头骑着父亲买给她的马儿,差点儿当街撞了他。 他挡在了马头前,手紧紧牵着马缰,抬起头笑盈盈看着她。 他眉眼如画,却又风流倜傥,还带着一点点的江湖之气,就那么冲进了她的心头。 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已经定格在她此生的记忆中。 即便是她要离开他,可那记忆却不能从她的心头被清除掉,反而是深深刻在她的骨血中。 顾落霞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沈钰珠暗自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想要和离,我帮你出面说,想必宁远侯也不敢不卖我家世子爷的面子。” “此间事情是他的不对,江世子该为这件事情付出代价。” “不,”顾落霞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眼底染着万分的纠结。 沈钰珠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闺中密友,若是她此时能放下那个男人,亦或是和江余年狠狠打一架。 她沈钰珠绝对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帮顾落霞递刀子, 她自己上去刺他几剑也没问题。 但是她心头还有爱,卑微的令人心疼。 “你也不必要担心和离后怎样,所有的缘分都是缘起缘灭,你了却了这一段,许是会有下一段儿等着你。” “你父母又是开通之人,家里兄嫂也宠着你,你即便是和离回了顾家断然没有人给你难看。” “若你是不想回涿州,我在毓秀街那么多产业,正好少个打理的,你若是能帮我打理我也很开心。” “毓秀街的宅子你想住哪里住哪里,断然不会让你吃糠咽菜受苦受累。” 顾落霞点了点头,心头多了几分暖意,看着沈钰珠道:“多谢沈姐姐,我……” 顾落霞实在是说不出和离那两个字。 沈钰珠看着顾落霞的神情,心头多了几分同情。 顾落霞喜欢江余年喜欢到了失去自我的地步,这桩公案当真是不好处置了。 她将顾落霞面前茶盏里冷下来的茶汤倒掉,随后帮她重新斟了一杯。 “落霞,你且放宽心,那王月如犯了重罪,这一次又是被江世子押解回京赴死。” “许是这中间还有什么隐情,退一万步来讲,她终究是个死,你却要好好活着,不能为了一个烂人毁了自己。” 第537章 我在乎 沈钰珠看着顾落霞道:“落霞,我晓得你心头的难受。” “固然那个女人会被处死,可正因为她死了,江世子可能更加陷入懊悔不能自拔。” “那你以后一直都是和一个死人在争,还是那样的一个死人,恶心不恶心?” “你自己仔细想想做出取舍,留在他身边,还是彻底放手离开,全在你一念之间。” 顾落霞痛苦的低下头,埋在了两条手臂间,声音有些闷闷的。 “钰珠,我不明白,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沈钰珠叹了口气,想起来自己上一世。 她尽心尽力扶持卢卓,尽心尽力照顾赵氏带过的弟弟妹妹。 按理说她都快要把自己的一颗心都掏了出来,可还是没有换来好结果。 她心疼的抱住了自己的朋友低声劝慰道:“落霞,有时候我们不得不说这就是命,不过你也有选择命运的权利。” 已经到了候府里落钥的时间了,顾落霞尽管难受也不能总待在永宁候府。 她起身同沈钰珠告别后离开,沈钰珠一直将她送出了候府的正门,看着她的马车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中,顿时觉得五味杂陈了起来。 她刚要回去却听到身后传来马车车轮碾 压青石地面的麟麟声。 沈钰珠忙转身看了过去,只见一辆普通的青帷马车堪堪停在了她的面前。 马车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了起来,露出了慕修寒那张俊美染着寒霜的脸。 只在看到沈钰珠的时候,他脸上的寒霜消散的无影无踪。 慕修寒跃下了马车,朝着沈钰珠疾步走了过去,肩头的披风已然脱了下来将立在门庭风口处的沈钰珠罩得严严实实。 “怎么站在这里?着凉了怎么办?” 沈钰珠抬眸看着面前身形高大的慕修寒笑道:“我送送顾妹妹,她今日来看我了,还给咱们孩子带了些她自己亲手做的虎头鞋。” 顾落霞一直不能生养,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就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最喜欢做小孩子衣服和玩偶,这一次虽然自己难受的要死,可还不忘了沈钰珠怀着身孕。 她将之前做的小孩子的鞋子衣服挑了最好的,都给沈钰珠一起拿了过来。 提到了顾落霞,慕修寒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心头又是将江余年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他实在是无法解释江余年到底是那股子筋别住了,突然疯了一样的。 可好兄弟的家事,他没有办法干涉,如果能早就 一剑刺死了那个混账东西。 “他们的破事儿你不必管了,劳心劳神,宁远侯府老侯爷和老夫人也知道了这件事,老侯爷气的差点儿上了吊,将江余年那孙子狠狠打了一顿。” “不过这事儿别声张,毕竟现在他是押送叛军头目的功臣,若是他这件别扭事传出去后,被乾元帝知道了。” 慕修寒定了定话头:“别说是江余年那个畜牲,便是整个宁远侯都得倒霉,你朋友也不能幸免。” 沈钰珠点了点头,到底自家夫君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什么样的事情都清楚一些,她自然不能节外生枝。 “世子爷,在外面用饭了没有?妾身吩咐小厨房那边炖了燕窝,你多少用一些。” “我在外面吃过了不饿,”慕修寒却一把抓住了沈钰珠的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沈钰珠眉头一挑,每次慕修寒露出这样的表情准没好事儿。 “世子爷有什么事情吗?”沈钰珠忙问道。 慕修寒低下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越是这样沈钰珠越是心惊胆战,看着他道:“世子爷,你我之间有什么便说吧,不必如此为难。” 慕修寒咬着牙愤愤道:“江余年那个该死的,之前我 和他拜过把子,结为异姓兄弟。” “没想到他居然给我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难题,当街就跪了下来。” 沈钰珠都听愣怔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什么时候能轮得到跪外人的? 她看向了慕修寒道:“世子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修寒索性心下一横拉着沈钰珠的手朝着门庭外面停着的马车走去。 “世子爷,您这是要带妾身去哪儿?”沈钰珠第一次遇到慕修寒这个样子,不得不跟着他上了马车。 慕修寒将沈钰珠扶上了马车后,径直坐在了她的身边,搓了搓脸道:“丫头,江余年那个小畜生给我出了个难题。” “我本不想答应他的,奈何之前在豫州的时候欠了他一条命,这事儿你也晓得。” 沈钰珠哪里不晓得,当初和王月如斗智斗勇,差点儿死在王月如的魔窟里。 逃出来的时候,半道儿上撞上了天宝军巡逻的士兵。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江余年帮他们脱困,此时他们两口子坟头的草怕也是有一人高了吧? “世子爷,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说出来便是。” 沈钰珠看得出来江余年让他去做的事情定然和自己的有关。 慕修寒道:“ 珠儿,三天后便是王月如被凌迟处死的时候,偏偏江余年那个臭小子跪下来求我,让我去大理寺死牢里见见王月如。” 沈钰珠瞬间明白了,那个王月如到死都对慕修寒心心念念,只是这个传话儿的居然是江余年。 人生真的很像是一出子滑稽剧,总在不经意间就是一片惊涛骇浪。 沈钰珠点了点头起身便要掀开帘子走下马车,慕修寒既然应了江余年,就得去见一见这个王月如。 她自然是不能跟着去的,慕修寒是个靠谱的,她相信他能将一切事情都解决妥当。 “珠儿?” 慕修寒抬起手挡住了沈钰珠的去路。 沈钰珠一愣:“世子爷既然应了江世子的话,这一遭不能不去。” “想必江世子也是为了满足王月如的一个念想,世子爷去吧,妾身没什么意见。” “你没什么意见?”慕修寒眉头微微一挑,看着沈钰珠道,“你夫君半夜三更去会别的女人,你说你没什么意见?” 沈钰珠不晓得这人说着说着就生气了,忙道:“世子爷既然做出了承诺就该信守,这件事情不必在乎妾身的感受,妾身……” “你不在乎,我却在乎呢?”慕修寒后槽牙都要磨碎了。 第538章 严谨 沈钰珠被慕修寒莫名的愤怒给震住了,她诧异的看着慕修寒。 慕修寒心头一晒,自己这是怎么了,莫非想多了去。 可总觉得这个丫头不是那么喜欢他,甚至都不在乎他。 再仔细想想自己又有些矫情了,她千里去豫州将他从地狱中掏出来,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这丫头……”慕修寒叹了口气,将沈钰珠重新拽到自己的怀中,咬着牙低声道:“当真是要了人的命。” 沈钰珠也不知道他这是发的哪门子的感慨。 今天夜里他要去大理寺的死牢里见王月如最后一面,能告诉自己这个正妻已经是很不错了,她难不成还拦着他不成? 尽管她内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是江余年连着多年的兄弟之情都搬出来了,甚至连脸都不要了,慕修寒当真是不能不走这一遭。 慕修寒紧紧拥着沈钰珠道:“我去大理寺死牢里瞧瞧,也是卖了江余年那个畜牲的面子,你和我一起去吧?” 沈钰珠忙要说什么,却被慕修寒抬起手挡住了话头道:“钰珠,我曾经和你说过,我们之间不该有什么秘密。” “尤其是这种不清不白的破烂事情,你跟着我一起去。” 沈钰珠心底微微触动, 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马车很快驶到了大理寺侧门,慕修寒将沈钰珠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随后两个人朝着侧门走去,沈钰珠对这个地方也算是印象深刻得很,毕竟在这里曾经出了岔子,差点儿就不能活着出来了。 沈钰珠跟着慕修寒走了过去,抬起头远远就看到侧门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紫色官袍的高大男子。 一张板正冰冷的脸在门檐上风灯灯影的笼罩中,显出了几分威严莫测。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稍稍停顿了几分,没想到是自己大哥亲自接应。 “世子爷,小妹,”沈知仪先是同慕修寒见礼,随后却诧异的看到自己妹妹也来了。 他脸色稍稍多了几分关切,抬头略带不满的看向了慕修寒。 “世子爷怎的带着珠儿也来了?此地不是有孕之人能来的。” 慕修寒忙陪着笑和自家大舅子解释道:“大哥说的是,不过大哥也知道我见的是谁了。” “若是寻常男犯,我定然不会将珠儿带到这里来,可我见得人是谁大哥也知道。” “我得带着我妻子一起去见。” 沈知仪神色一顿点了点头,侧过身子请慕修寒和沈钰珠进去。 沈钰珠同自家大哥见礼后跟着慕修寒沿着 侧门朝着死牢的方向走去。 所见之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是来来回回巡逻的捕快和护卫。 沈钰珠看着面前整肃的大理寺内院,心头对沈知仪多了几分赞叹。 比成铭成大人在的时候严密了许多,即便是杜子腾那个时候也没有般整肃的气象。 自家大哥不管做什么都很仔细,也很用心,并且他不是那种靠着花里胡哨的词句文章做官的。 当初他被几位主考官点名,就是因为他这种踏实稳重的实干之风,果然是个能稳定朝纲的栋梁之材。 慕修寒沿途越看越是觉得沈知仪这个大舅子当真是块儿宝,不管是哪位皇子登上那个位置。 想要革除弊政,锐意改革,都不能不用此人。 慕修寒带着沈钰珠很快到了死牢前,沈知仪站定在了慕修寒的面前低声道:“江世子有个口信要我说给你听。” 他们几个都是七皇子的肱骨之臣,彼此之间多多少少有些情面的。 江余年当初也想要来死牢送王月如一程,奈何沈知仪这厮就是个一根筋,只说外人见朝廷重犯,一次只能有一个人,其余人不得再来掺合,哪怕是七殿下来也不成。 故而江余年不能来,将这个机会强行让给 了慕修寒。 至于慕修寒身边的沈沈钰珠,在沈知仪看来是自己的亲人,断然不会在死牢里搞出什么破事儿来牵连自己。 可他还是将江余年的话转告给了慕修寒。 慕修寒看着沈知仪道:“大哥,有什么话尽管说。” 沈知仪扫了一眼站在慕修寒身边的沈钰珠道:“江世子说瞧在他的面子上,世子爷和王氏讲话时不要刺激她,哄骗几句也成。” 沈知仪像是背书一样,枯燥无味的将江余年的话转述给了慕修寒。 其实看到慕修寒将珠儿带进来,他这个做哥哥的就明白一会儿王月如可能会被刺激到什么程度。 “晓得了,”慕修寒混不在意,带着沈钰珠朝着死牢走去。 沈知仪亲自跟着,这个可是乾元帝下令要处斩的朝廷第一要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就是第二个成铭成大人。 沈钰珠跟在慕修寒的身后,这里的死牢她也不陌生,毕竟上次还在这里住过一夜。 没想到重新来一次,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王月如被关在死牢最东面的那一间牢房里,之前还关过陈国公府小公爷陈思道。 还有王月如的哥哥王天宝,估计所有朝廷重犯都在这间牢房里度过了他们最后 的时光。 如今关着的却难得是个女人,远远就看到栅栏里面,腐臭的草堆上躺着的王月如。 面朝着墙壁躺着,狭窄逼仄的窗口上渗透进来一点点月色。 笼罩着哪个女人的身体上,倒是显出了几分凄楚。 这和那个曾经在豫州城生杀予夺,为非作歹的女匪首的形象大相径庭。 慕修寒的脚步声惊动了草垛上躺着的那个女人,她只是身子微微一颤,冷冷笑道:“江世子,你这是何苦呢?” “如今你目的已经达成,何必再这样假惺惺的过来看我?” “该说的话,我们都说过了,该做的事情,我们一件也没落下,呵呵,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给你就是!” 沈钰珠眉头皱了起来,听着王月如的意思,倒是还以为今天来看她的人依然是江余年。 江余年这些日子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这么频繁的来看她,还能数次走进大理寺死牢的门? 随后看向了身后站着的大哥沈知仪,沈钰珠顿时想起来什么。 王月如是江余年抓回来的,那些王天宝和二皇子的来往书信也是江余年拿回来的,这期间必然要江余年不停的配合这桩案子才行,自然他进出大理寺的机会就多了起来。 第539章 撇清 王月如还当是江余年来看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狠话废话,突然闭了嘴。 衣服摩擦着草垛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王月如缓缓撑着手臂坐了起来,看向了慕修寒。 她的眼底登时掠过一抹亮色,分别了这么久,如今再一次见到慕修寒。 王月如的眼底还是难以掩饰疯狂近乎扭曲的爱意。 “慕修寒!”王月如忙跌跌撞撞朝着慕修寒扑了过来。 脚上,鼻子上挂着的镣铐摩擦着地面发出了闷闷的响声。 “慕修寒,你到底还是看我来了!” 王月如声音微颤,本来长相很平淡的一张脸,却因为心底晕染着的复杂情感,让她的神态也变得癫狂了起来。 “慕修寒,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 “你当初但凡应了我,如今这大周的天下也是你坐得的,我们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慕修寒,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王月如死死抓着死牢的木头栅栏,一张脸几乎要从栅栏的缝隙里挤了出来。 慕修寒心底的厌恶实在是克制不住了,冷冷笑了出来:“王氏,你当真是看得起你自己。” “还想着我来救你?你怕不是到现在都还在做梦呢吧?” 沈钰珠看着王月 如近乎病态的癫狂和自恋,暗自冷笑了出来。 现在面对这个女人,她不光是心头满是浓浓的鄙夷和厌恶,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同情她。 难道疯子也会传染的? 王月如这疯病传给了江余年不成? 她怕是忘记了自己曾经将慕修寒关在了铁笼子里折磨,还差点儿杀了他,现在竟然以为慕修寒对她有意,这是来救她的? 沈钰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总觉得这个女人疯魔得厉害。 她不禁低笑了一声,不想这一声引起了王月如的注意。 王月如方才满眼满心都是慕修寒,此时才发现慕修寒身边站着的沈钰珠,还有沈钰珠微微隆起来的肚子。 那一瞬间,王月如的脸色煞白,浑身一阵阵的发抖,死死盯着沈钰珠的肚子。 “你这个贱人!”王月如咬着牙。 她曾经疯了般的做梦,梦境总有醒的时候,此时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可笑。 她眸色一闪,将怨毒的视线从沈钰珠的身上移到了慕修寒这边。 突然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凄苦,看着慕修寒笑容中多了几分苦涩。 “世子爷,纵然您不待见我,可我死之前还有几句话儿想要单独和你说,您且进来说。” 慕修寒冷冷看着她笑了出来:“王月如,你和江余年的是是非非我管不着,不过你这套骗人的伎俩还是省省留着下辈子用吧。” 慕修寒顿了顿话头:“我今天来见你,是因为江余年那个糊涂蛋,被你这个妖女迷惑的神魂颠倒,连个人都算不上了。” “我这才屈尊来看你一眼,好了,这一眼我也看完了,三天后你好好上路,争取能再做个人。” 慕修寒此时言语极尽嘲讽,俨然已经忘了江余年曾经交代给他的那几句话儿。 王月如果然脸色巨变,却还是压着脾气道:“世子爷,当年我哥哥藏了不少东西,我也没有全部告诉朝廷。” “你我投缘,我告诉你,你进来!你进来我告诉你!还有二皇子和我哥的秘密,我都告诉你!” 王月如眼底燃烧着噬人的火焰,脸上却挤出来一个微笑,衬托着她脏污不堪的脸,让慕修寒的眼神更是冷了下来。 “王月如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金银财宝爷我多得是,二皇子的秘密?呵,二皇子已经被斩首了,你觉得你那点子秘密有什么可吸引人的?” 慕修寒实在是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个女人的身上,人他已经看了 ,欠着江余年的也算是还了。 他慕修寒从来不愿意被人逼迫着做事,第一次被人逼着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竟然是这种无聊至极的事情,还是被自己兄弟所迫。 他的耐性从来都给了一个人,那就是身边站着的沈钰珠,其余的人在他的眼中如同蝼蚁,不值得他倾注什么。 慕修寒看着王月如冷冷笑道:“你不是让江余年逼迫着我见你一面吗?” “那我告诉你,财富我有的是,我天机门掌控的秘辛不必你知道的少,我对你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你连我家娘子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何必再在自己的脸上贴金,你这份儿爱留着下辈子给谁便是谁了。” 王月如脸如死灰,张了张嘴硬是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 慕修寒的这些话像是刀子一样戳向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要发狂。 慕修寒牵着的沈钰珠的手转身便走,莫说是去牢房里安慰王月如一二,即便是多待一会儿都让他觉得不屑。 慕修寒牵着沈钰珠的手朝着门口走去,脚下的步子顿了顿转过身看向了依然死死抓着栅栏的王月如。 “我不知道你用何手段让我那个傻子兄弟对你死心塌地,但看着他是我 好兄弟的份儿上,我可以花些银子给那些行刑的侩子手,让让他下手利索一点儿。” “慕修寒!你好狠的心!我恨你!我恨不得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 “我恨你!恨你!” 王月如的喊声打破了死牢里的死寂,她一声声呼喊着,直到嗓子沙哑呕出大片大片的血迹来。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几乎是爬到了栅栏边,拼命的摇晃着栅栏。 身上的锁链随着她激烈的动作,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听着分外的刺耳。 王月如疯了般的喊了出来。 “江余年!你这个畜牲!” “我哥哥当年待你不薄,你居然背叛我们兄妹,害得我落到了此种地步,我就是变成恶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江余年,你个伪君子,你别忘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哈哈哈哈哈哈……” 王月如彻底疯了,不停的大笑了出来,像是藏在暗夜中的鬼魅。 她笑得很大声,骂人的声音也一句句全部刺进了沈钰珠等人的耳朵里。 尤其是最后一句,沈钰珠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看向了慕修寒道:“世子爷,那王月如说的什么孩子的事情?难道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第540章 和离就和离 王月如的声音在大理寺阴暗潮湿的死牢里徘徊着,越发让人听了不舒服。 沈钰珠看向了身边的慕修寒,显然将慕修寒逼迫过来见王月如一面的江余年,那小子还是没有说真话。 慕修寒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咬着牙道:“一会儿你先回府,我去找那小子。” 沈钰珠一把抓住了慕修寒的胳膊低声道:“世子爷找就去找,切不可起了冲突,毕竟是你的好兄弟。” 慕修寒暗自磨牙,正因为是好兄弟,他才想将这个小子的脑袋拧下来,看看是不是棉花做的。 不过慕修寒送沈钰珠回去后,到底还是没有找到江余年。 江府里却已经是闹大了,原来是顾落霞要和江余年和离,不想江余年那小子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慕修寒骂骂咧咧回到了永宁候府,沈钰珠一边服侍慕修寒用了宵夜,一边听他将江余年的祖宗骂了无数次。 虽然慕修寒也是有些文采的,不过到底是行伍出身,自然没有那么文雅。 沈钰珠好半天才将慕修寒的火气劝慰了下来,被他紧紧抱在怀中说了些不着调的话儿,这才歇了下来。 第二天,慕修寒穿了官服进宫当差。 沈钰珠洗漱后刚要带着人去宁远侯府瞧瞧 顾落霞那边的情形,不想张妈却急匆匆走进了暖阁,身后跟着的正是一脸凄苦的顾落霞。 沈钰珠看着登时有些心惊,短短几天没见,她像是瘦脱了形儿,走路都是跌跌撞撞不甚稳当。 沈钰珠忙上前一步握着她的手,像是握着一块儿千年的寒冰,竟是冷到了骨子里。 “落霞?”沈钰珠将她扶着坐在了一边的床榻上。 顾落霞长相甜美可爱,此时却带着几分木色,整个人都呆呆的。 沈钰珠看着一阵阵的心疼。 “张妈你去小厨房取了温好的鸡汤来,还有点心果子。” “云香你带人出去!” 张妈和云香忙应了一声,不多时张妈端着热汤,各种点心果子走进了暖阁。 云香早就将暖阁里的丫鬟们遣了个干净,屋子里只剩下了沈钰珠和顾落霞两个人。 沈钰珠将热乎乎的汤盏塞到了顾落霞冰冷的手里,顾落霞的手抖得厉害,抬起头看向了沈钰珠,嘴角一撇几乎要哭出来。 “钰珠,我……我和江余年那个……畜牲和离了,呜呜呜……” 她的话还未说完,手中的汤盏落在了地上,汤水稀稀拉拉洒落在她的百褶裙上。 她整个人扑到了沈钰珠的怀中大哭了出来,带着无尽 的委屈和难受。 “这可是怎么说的?”沈钰珠没想到昨天晚上慕修寒带回来的消息居然是真的。 “落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家世子爷说江世子现在不在宁远侯府,怎么来的和离一说?” 沈钰珠是真的糊涂了。 顾落霞哭的更是大声了些,几次差点儿背过气去。 “那厮当真是心狠!” “你可知道?他竟然提前写好了和离书,在月老祠上了供,画了押只等着我同意。” “他……他怎的这般心狠?” “那个王月如到底哪里好?莫不是给他施了什么妖法不成?” 沈钰珠这下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江余年估计铁了心要和离吧? 顾落霞咬着牙道:“罢了,我成全他,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离了他便是不活了吗?” “只是这让我如何同娘家人交代,京城的人不晓得怎么说我?” 顾落霞越想越是委屈,一时间茫然无措了起来。 沈钰珠脑海中不禁又冒出来,昨天王月如嘶喊出来的那句话。 什么她和江余年的儿子? 若是江余年真的和王月如有个儿子,被乾元帝晓得了,那江家的下场可就微妙了。 难不成江余年如此绝情也算是良心发现,放了顾落霞一 条生路吗? 可这件事情,慕修寒尚未查清楚,她也不好和顾落霞说。 总之这就是一出子孽缘,也许缘起是开头,缘灭也算是成全。 “落霞,你若是不嫌弃,帮我打理我毓秀街的生意可好?” 顾落霞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好友,现在她绝对不愿意再待在江家的。 尽管江家老太太老爷子,对江余年破口大骂,握着她的手同她说。 即便是她现在离开了江家,以后也是他们江家的女儿? 顾落霞暗自苦笑,什么女儿? 她虽然不能生养一男半女,可在江余年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她侍奉公婆,照顾一家老小,自认为没有丝毫对不起江家和江余年的地方。 如今好好的江家世子夫人不能做了,做的哪门子女儿,当真是好笑至极。 顾落霞身上还是有些骨气的,别看她动不动哭鼻子,人也没什么心眼儿,呆傻得很。 但她骨子里天然藏着一份儿决绝,一旦对方真的将她丢弃了,她也绝不再回头。 顾落霞想到此处看着沈钰珠点了点头。 沈钰珠最是了解这个丫头,她若是应了,便是一言九鼎之人。 “那好,亲姐妹咱们也明算账。” 沈钰珠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的桌子前,摊开 了一张雪纸,拿起了笔蘸了墨一气呵成写了一份儿文契。 写好后沈钰珠将纸张上的墨迹吹了吹,拿到了顾落霞的面前。 顾落霞现在就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动物,满眼满心的瞧着眼前的沈钰珠,像是抓住了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钰珠看着她道:“落霞,不瞒你说,我在毓秀街头有几十家铺面,我一个人管不过来。” 一听到沈钰珠在毓秀街有几十家铺面,纵然是自己的事情让她绝望到极点,可顾落霞还是被沈钰珠的私产给吓住了。 这些日子毓秀街这边渐渐红火了起来,达官贵人的宅子,商户们的店铺,各种酒楼,茶楼,赌坊都开到了毓秀街。 之前还是一条不起眼的街道,如今千金难求。 即便是想要盘下来其中的一家都是天价,现在沈钰珠居然说几十家都是她的? 沈钰珠看着顾落霞脸上的诧异,暗自有些惭愧。 不是她不告诉她真相,实在是不能说。 怎么说? 说她是重生而来的孤魂野鬼?早就预料到十年后毓秀街的繁华,提前下手偷偷买了很多铺面。 甚至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她都是以他人的名义分开买的。 这件事情让她怎么解释给顾落霞听。 第541章 真姐妹 沈钰珠定了定神看着顾落霞道:“我如今有了身孕,一些抛头露面的事情也不方便。” “我家世子爷自己的事情还忙不完呢,哪里有时间帮我打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忙的是天下家国的大事,我也不在他面前凑热闹了。”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看着顾落霞道:“如今我也没有什么信任的人,你我义结金兰姐妹,我是信得过你的。” “你帮我打理生意,赚了银子你抽一成的利,赔了银子不用你管。” “五年后我白赠予你两家铺面,你爹娘在涿州的买卖也能拿到京城来做,我不拘着你。” 顾落霞越听越是惊呆了去,寻常人定是以为永宁候府少夫人怕是在说笑话。 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她一份银子不出,就平白做了毓秀街的大掌柜的,还能白得两处铺面。 她明白沈钰珠的良苦用心,她给她这么大的恩惠,就是让她不被京城里的贵妇们低看了去。 固然她被江家和离,可她不缺银子花,照样锦衣玉食,还能自由自在活出个人样子来。 顾落霞心头对沈钰珠的感激,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她缓缓起身冲着沈钰珠拜了下去,整个京城不管是和离还是被休的女子,都会觉得低人一等。 她们不管有没有错误在身 ,都会被看作是异类,被所有人抛弃鄙夷。 此时沈钰珠在她最难的时候拉她的这一把,显得弥足珍贵。 沈钰珠忙将她一把扶住道:“你若是这样便是和我生分了。” 顾落霞也是个豪爽的女子,含着泪笑了笑道:“也罢,我便是领了你这一份儿情,可是你赠予我的那铺面我不能要。” “若是我帮你看着铺面做的好了,我自然会用你给我的佣钱买自己的铺面,拿你的算什么事儿。” 沈钰珠看着眼前女子倔强的样子,心中多了几分感慨。 人和人当真是不一样,上一世她对沈知书的好要比对顾落霞好几倍。 她自己好看的衣服,好吃的点心,只要是沈知书看上的,她都给了她。 她花银子聘请最好的琴师教她学琴技,请了京城有名的女教习教她书画诗词。 她还将自己经营的最好的铺面庄子送给她做嫁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她知书达礼的妹妹许个世家子弟,让她脸上也有光。 不想到头来,沈知书却越来越贪得无厌 拿走了她的一切,还有她的命。 沈知书得了她那么多的好儿,现在想来她竟是没有和她说过一个谢字儿。 不想眼前这位异姓姐妹却给了她难得的一份姐妹温情。 沈钰珠晓得顾落霞的倔强和自尊,笑道:“罢了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好好活着。” 顾落霞心头的郁积被沈钰珠的一番劝导倒是说的松快了几分,可想想还是心痛的厉害。 但是有些伤口得找到一个角落里慢慢舔,一点点的好。 沈钰珠命小厨房的厨娘重新做了可口的饭菜,留着顾落霞用了。 不多时慕修寒上了早朝回来,顾落霞忙起身告辞。 慕修寒在外人面前冷心冷情惯了,所有的温柔和不正经都丢给了自己的妻子。 尤其是面对其他女子,慕修寒那一脸的冷冽能将人吓着了,故而对他都是敬而远之。 此番面对顾落霞,慕修寒自认为自己已经很克制了,冲她淡淡点了点头,还吩咐有什么事情找他和沈钰珠即可。 这大概是慕世子对别的女子最大的温情了。 沈钰珠派人送走了顾落霞,不是宁远侯府,而是直接送到毓秀街的铺面那边。 桌子上顾落霞用过的菜品全部撤了下去,换上了新的。 慕修寒端起了鸡汤先是逼迫着沈钰珠喝下半碗,剩下的才仰起头灌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沈钰珠看着慕修寒胃口很好 对着菜品风卷残云。 她边帮慕修寒布菜,边将顾落霞和离的事情说了。 慕修寒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冷冷道:“江余年那个不识货的,以后 有他后悔的日子。” “放眼京城顾氏当真算是个真性情的好女子,是他没福。” 沈钰珠点了点头,将一只鸡腿送到了慕修寒的碗里道:“有件事情,妾身还没有同世子爷说就自己擅作主张了。” 沈钰珠随即将方才与顾落霞订的契约说了。 慕修寒看向了眼前沈钰珠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眸,倒像是个做错事儿的小媳妇儿,带着几分儿可人疼得样子。 他越发爱到了骨子里,抬起手捏了捏沈钰珠的脸。 这些日子怀了身孕,倒是比之前养胖了不少,皮肤也如上好的羊脂玉一样。 沈钰珠眉头一挑,她在这边与他正经说话,他倒是动手动脚捏着她的脸玩儿。 眼见着沈钰珠的眼眸眯了起来,慕修寒越发开心了几分。 “珠儿,以后你不管做什么都不必和我商量,况且毓秀街的铺面是你的私产,我没那么不要脸连着这个也过问。” 慕修寒索性放下了筷子,一把将沈钰珠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为夫倒是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沈钰珠笑道:“何事不明白?” 慕修寒把玩着沈钰珠的发梢笑道:“你怎么知道那条街会繁华到如今这个样子,一口气买了那么多铺面?” 沈钰珠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忙别过了脸,不敢对上那双洞 察一切的凤眸。 她到现在只有一个秘密没有同慕修寒说,那就是她不是一个正常人。 她只是一个两世为人的孤魂,这事儿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出来他会不会害怕,或者厌弃了自己。 沈钰珠不禁有些心慌,第一次担心会被一个人厌恶,她悄悄咽下了这个秘密。 慕修寒也看出来沈钰珠的不对劲儿,眉头微微一挑,在这个丫头身上很难看到这个心虚的样子。 “丫头,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神通吧?天下掉下的仙女?拯救我这个爹不亲娘不疼的人?” “世子爷好好吃饭,怎么那么多的话?”沈钰珠嗔怪着推了他一把。 这一把推出了寻常夫妻的韵味,慕修寒登时心痒难耐了起来。 瞧了瞧外面渗透进来的天光,凑到了沈钰珠的耳边低声道:“你说白日宣淫是个什么感觉?” 沈钰珠登时起身便要逃,哪里能逃得过慕修寒修长结实的手臂。 不一会儿暖阁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几个丫头红着脸远远避开。 张妈气的咬着牙骂道:“世子爷当真是过分了,主子还怀着身孕呢,还当真不检点了些。” 一边的几个丫头捂着唇笑了出来,世子爷压根就不是个检点的人。 三天后,午门前的广场再一次被围堵得严严实实,今日是王月如的死期。 第542章 来生的愿望 午时三刻起,午门前已经搭建起了行刑的台子。 今儿施行剐刑的是大周朝最罪大恶极的女贼首豫州叛军天宝军的副统领王月如。 笼子里的载着的女人,披头散发身上到处是沿途百姓丢过去的烂菜叶子,显得整个人脏污不堪。 即便是狼狈到了此种地步,依然仰起头鄙夷的看着四周的人群。 她的眼底藏着近乎癫狂般的冷冽,头高高扬了起来,死不悔改的样子当真是嚣张得很。 囚车停在了刑台边,左右两侧的皇家暗卫粗暴的将王月如从笼子里拽了出来。 王月如虽然是一介女流,倒也是有骨头的,被从笼子里拽出来的时候仰起头依然满不在乎的瞧着四周的人。 四周不禁又是一阵低低的议论声,随后王月如被推到了刑台上。 她整个人被绑在了台子最中间的木桩子上,正对着的便是这一次的监斩官,大理寺寺卿铁面无私的沈大人。 沈知仪不晓得这些日子自己到底在这台子上送走了多少条人命。 光是二皇子和陈家人的脑袋都砍不完的,这事儿也只能沈知仪来做。 其余的官员多多少少和二皇子有些牵扯,一来不好下手,二来实在 是陈家在大周这些年盘根错节,暗里藏起来的势力也很大。 做这个监斩官是要得罪很多人的,说不定会被打击报复。 唯独沈知仪之前和陈家还有二皇子有些过节,得罪不得罪也就无所谓了。 还有陈家那些侥幸活着的人,再怎么厉害也厉害不过慕家去。 如今沈知仪沈大人可是慕家世子爷的大舅子,这样的靠山和背景,沈知仪不做监斩官谁能去做? 沈知仪冷冷看着与他对视的王月如,后者没有丝毫的临死之前的恐惧。 她甚至还冲沈知仪调笑道:“沈大人今儿穿了官袍,站在这太阳底下倒也是更加丰神俊朗了呢。” 沈知仪眉头微微一蹙,脸上不喜不怒,缓缓拿起了监斩令,定定看着王月如。 他刚要将监斩令丢过去,不想王月如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沈大人似乎忘了一件事情,今天不是要一刀刀凌迟处死我吗?” “之前不该请我喝一杯酒吗?喝了酒还得将我这一身俗气的衣物扒去,这才能开始行刑呢!” 沈知仪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几分,四周的人顿时一片哗然。 这个女人胆子固然大,可临死都不忘调戏监斩官,简直就 是胆大包天了。 “来人!端酒过去!” 沈知仪瞧着她一介女流,不想与她计较。 哪知王月如瞧着面前的大理寺捕快端着酒送到了她的嘴边,却并不饮下去。 她仰起头死死盯着沈知仪道:“沈大人,这酒奴家还希望沈大人能喂奴家喝。” 四周百姓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女子当真是闻所未闻的一支奇葩。 沈知仪的脸色也变了变,可他不是寻常没见过世面的俊俏郎君。 被这样当众调笑,早已经不知道窘迫到了什么程度。 他的一颗心早已经随着陆元淳的死变成了一片荒漠,他抬眸冷冷扫了一眼犯下重罪却丝毫不知道悔改的王月如。 “上路吧!下辈子投胎个普通人家,父母双全慈爱,兄弟姐妹和睦,早日遇到那个梦中之人,恰好他也喜欢着你。生养个好孩子,衣食无忧。” 沈知仪说一句,王月如的脸色就变了几分。 他所说的每一个词,都是她此生拼尽全力也难以企及的。 嚣张蛮横的王月如终于被沉稳有度的沈知仪给激怒了。 她不禁朝着沈知仪嘶吼了出来,这才恢复了她困兽的本性,想要扑到沈知仪的面前将他身上 的肉咬下来。 只是王月如刚刚挣扎了一下,就被两侧的皇家护卫紧紧按在了刑台的木头桩子上。 侩子手可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粗暴的将她死死捆住,绳子几乎都勒进了她的皮肉里。 这彻底激怒了王月如,王月如疯了般的吼骂了出来。 “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凭什么嘲笑我?” “你们爷娘老子活得好好儿的,有吃有喝有人疼爱,我却什么都没有。” “凭什么你们就能锦衣玉食,我就得和街头的野狗抢吃的?” “你们一个个男盗女娼,不晓得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我怎么就不能养一些小白脸。” “他们死在我的手中,那是他们活该!” 沈知仪叹了口气看着歇斯底里的王月如缓缓道:“王月如,这世上和你一样可怜的人很多,但他们没有你和你哥哥那么没人性。” “不公平也好,不平衡也罢,穷也好,富也罢,最起码这世上你得先做个人,才有活出个人样儿来。” “瞧瞧你和你哥哥做的那些事情,和之前害过你们兄妹的禽兽又有何区别?” 王月如脸上血色全无,阴狠得瞪着沈知仪。 她心头还有一口怨气撑着 她,现在连着最后一口怨气都被沈知仪剥夺得干干净净。 她疯了般的大吼大叫,哭闹着,看着和之前判若两人。 谁说这个女魔头不害怕,她的害怕比任何人都要深刻一些。 突然一道箭羽划破空气的声音陡然响动了起来,狠狠刺进了王月如的胸口。 她还张着嘴巴骂人,此时却是一句话也骂不好出来了。 她眼睛直瞪瞪的看着前方,似乎残留在身体里的最后一抹魂魄迅速从她的身体里剥离,飞向了天际。 飞回到了那个偏僻的小村落,父亲给地主打长工,很晚才能回来。 她和哥哥上山捡柴禾,在山间逮兔子,雨后才蘑菇。 娘亲为了那几匹能拿到集市上换钱的粗布,坐在了纺车前日夜不眠,眼睛都熬坏了。 思绪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她唇角挂着一丝解脱的笑容,缓缓垂下了头。 脏污的头发也耷拉在胸前,那支箭射过来的力道很大,穿透了王月如的心脏。 不知道她有没有感受到箭上传来的那一丝熟悉的力道。 那一瞬间,她脑海中掠过一个风流倜傥的人影,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慕修寒,而是那个给了她希望又全部夺走的狠辣男子。 第543章 他还在京城 冷箭射过来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吓呆了。 足足停顿了那么一瞬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乱。 “劫法场了!有人劫法场了!” “快跑!” “救命啊!瞬间午门前的广场里到处是纷纷扰扰的避难的人群。 皇家暗卫忙将监斩官沈知仪护了起来,其余的人顺着剪羽飞过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只是此时到处是四处乱窜的百姓,哪里还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若是真的有人当众劫法场,必然还有后招,可沈知仪看向了四周。 场面纷乱,硬是没有看到什么人过来真的将绑在柱子上的王月如劫走。 沈知仪之前命身边的护卫将当场被射死的王月如护住,只等着那些不要命的亡命徒来。 不想他等了这么久,街头的人也逃得差不多了,知道那些不明所以的围观的百姓也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 貌似天宝军的人好像不愿意来劫法场,刚才仅仅是一箭将命犯当场射死,却没有将她带着离开的想法。 其实那些人还算明智,沈知仪做事情素来仔细,此时早就在一边埋伏好了护卫。 不管是谁来劫法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能捉拿归案。 可他们在这 混乱中足足等了这么久,就是没有等待那些天宝军的同犯。 沈知仪这才醒悟过来,今天压根就没有什么人来劫法场,而是为了给王月如送最后一程,免得她忍受三千六百刀的剐刑。 沈知仪顿时想起来一个人,眉眼间掠过一丝丝的纠结。 “沈大人!这可如何是好?”一边还有两个刑部左右侍郎,齐刷刷看向了沈知仪。 他们哪里想得到本来顺顺当当完成的一个案子,不想居然有人敢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儿当众将本来要执行死刑的女匪首给射杀了。 这事儿监斩官难逃其咎,两个监斩副使颤巍巍看着沈知仪都乱了阵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沈知仪死死盯着已经气绝身亡的王月如,抬起手冲左右两侧的护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柱子上王月如的尸体放了下来,送到城外的义庄去。 沈知仪随后看向了身边刑部的两个官员缓缓道:“二位不必多虑,今天的事情是我的失职,我自会向皇上请罪。” 那两个刑部官员一听顿时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现在有沈知仪出面,他们也不必太过担心。 如今沈知仪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反正罪犯已经伏法,虽 然不是剐刑可也死在了刑台上。 顶多沈知仪被扣掉一年的俸禄,三年内不得升迁。 他们两个副使也跟着被罚三个月的俸禄罢了。 这边刑场上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永宁候府,沈钰珠正在暖阁里做绣品。 自从做了娘之后,总是有做不完的活儿,绣不完的衣服。 恨不得将孩子的衣服,从出生到成年,都给这个小家伙做一身出来。 可到底不晓得最后是生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依着宫中太医的法子说她这一胎,从脉象上来看应该是个儿子。 故而沈钰珠缝制衣服的心思又淡了几分,将手中的花样子放在了床榻上。 一边卷着一卷兵法,坐在椅子上看书的慕修寒,起身替沈钰珠轻轻揉着肩膀笑道:“不让你这么累,你偏偏不听。” “小孩子的衣物做几件便是了,府里头还有奶妈子,有绣花儿好看的丫头,还有咱们自己的绸缎庄,哪一个拿出来不能做几件小孩子衣服?” “偏生只有你一个累死累活,让我好一阵心疼。” 慕修寒咬着牙看着面前不听话的女人,咬牙切齿道。 沈钰珠笑道:“他们做的哪里有娘做的好穿?我这个做娘的心意 岂是别的人能替代的?” “罢了,说不过你,”慕修寒扶着沈钰珠做好,亲自给她倒了水。 不想吴长贵站在了暖阁的外面,低声禀告道:“世子爷,少夫人,法场上出了点子事儿,沈家大爷进宫请罪去了。” “你说什么?我大哥进宫请罪?”沈钰珠是当真搞不清楚状况了。 “老吴,好好说话一惊一乍干什么?少夫人怀着身孕呢!” 吴长贵忙心头一跳,如今少夫人身子精贵,禁不住这一惊一乍的吓唬。 他忙条理清晰的将法场上,王月如突然被一支箭给射穿了心脏。 听了吴长贵的禀告,沈钰珠和慕修寒顿时看向了对方。 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猜到了接下来的答案,沈钰珠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慕修寒和沈钰珠猜到的结果几乎是一样的,两个人心照不宣。 慕修寒将吴长贵打发了过去,这才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压低了声音道:“世子爷,江余年是不是觉得这世上还真的没有人能管得住他?” “之前的那件事情也罢了,如今和落霞和离,家也散了。” “但是现在为了一个王月如劫法场,劫不走就这般无法无天的直接将人射死 ,这算什么?” “他这样的胡闹,我大哥也跟着受牵扯。” 慕修寒也觉得江余年做的实在是过火了一些,他起身安抚了沈钰珠几句。 “珠儿,你怀着身孕呢,有些事情不要太捉急了,此间事情交给我便是。” “世子爷你要哪儿找他?”沈钰珠抓住了慕修寒的手。 慕修寒冲她笑笑道:“之前在京城找不到这个小子,现在我猜那厮还在京城,不知道在哪里躲着。” “钰珠,我出去找找,江余年那小子既然还在京城,必然有个地方他一定会去。” “世子爷,”沈钰珠一把抓住了慕修寒的手臂,“世子爷小心。” 慕修寒冲她点了点头,随后起身穿好了玄色披风,踏着夜色走了出去。 他刚坐上了马车,不想去外面当差的李泉急匆匆赶了过来。 “世子爷!”李泉站在马车边。 “怎么了?”慕修寒打开了马车的帘子。 李泉忙道:“启禀世子爷,奴才方才得了个消息,郊外的义庄被人给点着了,现在义庄里的尸体都几乎化成了灰烬。” 慕修寒眉头一点点蹙了起来,江余年这小子实在是狠。 今儿一定要找到他,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544章 喝羊汤 慕修寒晓得江余年还没有离开京城,他顿时想起来一个地方。 曾经他们几个好朋友在那个地方喝过酒,一起拜过把子。 慕修寒骑着马朝着京城最南边行去,这里是京城里最热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集中了所有的三教九流。 慕修寒穿过了无数条蜘蛛网一样的逼仄巷子,一直停在了一家巷子口支愣起来的小摊儿前。 小摊儿是卖羊汤的,热气腾腾的羊汤带着几分膻味儿,蒸腾在小巷逼仄的空间里。 另一侧简陋的泥炉子上烤着饼,饼上洒满了芝麻。 虽然看起来远不如他永宁候府聘请的名厨做出来的好看,可慕修寒喜欢这里的味道。 已经是夜深了,四周的行人几乎没有。 摊子前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穿着一身脏污的靛青色粗布短打褂子。 下面踏着一双沾满了泥的草鞋,隐隐还沾了些血迹。 他头上戴着阔大的斗笠,将他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桌脚边放着一只竹筐,上面盖着脏污的苫布。 小摊后面拴在柱子上的风灯晕染出暗黄色的光,将坐在小摊儿边那个男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慕修寒看到那个人影后,眸色沉了下来,翻身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他缓缓走了过去,刚走到那人的身边,那人忙抬 起手按在了脚边的竹筐上。 慕修寒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竹筐里估计藏着宝剑吧? 他大大咧咧坐在了那人的身边,那人微微挪了挪身体,头更是低了下来。 卖羊汤的老板是个瘸子,看到慕修寒来了顿时惊了一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个戴着斗笠的男人。 “世子……” 羊汤摊的老板刚要说什么,被慕修寒抬起手止住了话头还有那一份卑微的客气。 “陈三儿,来一碗羊汤。” “唉,好嘞!”陈三儿小心翼翼端了一碗羊汤给慕修寒,还贴心的拿了两个芝麻饼。 慕修寒单手端着碗灌下一口羊汤,热气氤氲中,他冷冷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江世子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慕修寒身边坐着的男人,终于身子微微颤了颤。 慕修寒冷笑道:“你倒是厉害得很,公然混在人堆儿里射杀了王月如。” “你是担心她受那可怕的剐刑吗?还是为了图个心安?” “毕竟亲手将她送到剐刑台上的人是你,怎么临到头又反悔了?” “你跟我来,”江余年抬起头,斗笠下罩着的那张俊朗的脸,像是夜晚中的魂魄一样,脸色煞白,眸色阴冷。 慕修寒笑了笑,缓缓起身,将一张银票拍在了小摊儿的桌案 上。 “陈三儿,收摊儿吧,你那条腿在战场上受过伤,天儿冷了,就回去吧。” “是,世子爷,”陈三儿感激的应了一声。 他是慕修寒曾经的部下,从军归来,开了这个小摊儿谋生。 他多次拒绝慕修寒的抬举,觉得就这样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也挺好。 慕修寒起身也没有骑马,马就存放到陈三儿这里。 他跟着江余年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贫民窟的烂泥,一步步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一直走到了一处荒草滩上,草滩上新立起一座新坟。 甚至还能闻到新鲜的泥土气息,江余年一言不发的走到了坟边,将背后的竹篓放在了坟边,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铲子。 当啷一声丢到了慕修寒的面前:“这里面埋着王月如,你想要她的尸体,就自己去挖。” 慕修寒眉头一挑,冷笑了一声,还真的当着江余年的面儿将新立的简陋至极的坟给挖开了去。 江余年看着眼角抽了抽,微微别过了脸。 慕修寒很快将坟刨开,露出一口逼仄的黄杨木棺材。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用自己大名鼎鼎的月华剑将棺材撬开,露出了王月如惨白的脸。 是真的死透了,没有任何的生气,脸上已经开始出现尸斑。 慕修寒眸色一闪,心中松了口 气。 他将王月如重新埋进了坟地里,看着江余年道:“我不管你对她如何,这个女人必须死。” “她曾经困住了我,差点儿杀了我妻子,她不死我不放心。” 慕修寒做完这一切,额头微微渗出些细密的汗珠来。 他收好了腰间的宝剑,看向了脸色难看到极点的江余年。 “你现在给我一个解释。” “为何同这个女人假戏真做,既然假戏真做也罢了,还要将她带回京城受死。” “最后你亲自放冷箭结果了她的性命?” 慕修寒吸了口气看着江余年道:“你这样做,让我觉得你是被人下了蛊,根本就不是你了。” 慕修寒咬着牙道:“今天同我说明白,此间的秘密我帮你守着,也不会波及到江家人。” 江余年默不作声。 慕修寒的声音陡然沉下去了几分:“你若是执意做哑巴,以后江家出了什么事儿,但凡是个要脸的,就不要再来找我。” 慕修寒是动了真怒,转身便走。 “寒哥!”江余年喊住了慕修寒的去路。 慕修寒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 身后传来江余年压抑着的沙哑的声音。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慕修寒定了定神转身跟着江余年走进了夜色中,出了这一片荒僻的林子,便是零零星星 的几处院子。 破破烂烂的,一般人几乎都很少关注这里。 这一晚上慕修寒光跟着江余年在那里卖脚力了,他脚程快也不是没吃过苦,这点子疲累算什么。 他主要是生气江余年,将这一切瞒得严严实实的,若是再这么带着他兜圈子玩下去,他一定给这个臭小子一点点颜色看看。 终于江余年停在了一处院子前,院子的院墙都塌了半边。 只有正屋子可以住人,透出来零星的一点子烛光。 院子的门也是锈迹斑驳,勉强能整出来一个形状,不至于倒了。 慕修寒刚跟着江余年走到了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微弱的婴儿的哭泣声。 慕修寒脚下的步子再也迈不出去了。 江余年敲了敲门,敲门的声音很有些节奏感,里面很快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隔着门口,一个婆子苍老的声音袭来。 “谁?”那个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警惕。 江余年低声道:“是我。” “世子爷?”里面的婆子忙将门打开一条缝隙,露出了一张粗糙苍老的脸。 穿着灰色土布褂子的老妪忙从里面走了出来冲江余年行了个万福。 随后看向了慕修寒,眼底掠过一抹狐疑和惊恐。 “自己人。” 江余年低声道,带着慕修寒走了进去。 第545章 小猫一样 慕修寒跟着江余年走进了破烂的院子里,那婆子忙跟了过来,低声冲江余年道:“世子爷,当务之急还需要找个奶妈子,这样下去小少爷得饿死。” 江余年脚下的步子停顿了一下,唇角渗出一丝丝的苦涩。 “小少爷?哪儿来的小少爷?怕是个讨债的鬼吧?” 那婆子顿时不敢说话了,这些天她可跟着这个孩子没少受罪。 就想的孩子的娘虽然死了,可孩子还有个厉害爹爹,她若是运气好许是能得到一些赏赐。 不过眼看着江世子对这个孩子分外的不喜欢,这让她心头多多少少有些发慌。 她可是王月如身边一直伺候的老奴才了,这个孩子的事儿一开始只有她和王月如知道。 也就在几天前王月如刚被带到了刑部大牢,江世子就急急慌慌找了过来,想必知道这个孩子的下落了。 慕修寒此时也顾不上分辨江余年的话语里到底藏着些什么样的情绪,他现在是当真被屋子里的那个小东西给吓住了。 如果里面躺着的真的是王月如和江余年的孩子,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 留下来就是个祸害,这让他想起来杜子腾生前力保成大人的那个孙子,下场可当真不好。 如 今又是一个臭小子,还是江余年的儿子,这真是个烫手山芋,怎么丢都丢不掉的。 慕修寒大步走进了正屋,一进门就是一张缺了脚的木头床。 床头从房梁上吊下来一只竹篮,里面放着一个躺在襁褓中的瘦瘦弱弱的男婴。 慕修寒看了第一眼就看不下去了,活脱脱那眉眼和江余年一模一样。 只是身体实在是瘦弱,生下来也有两三个月,看着倒像是早产了一样。 即便是哭声也像是小奶猫一样,给人一种马上要断了气息的恐慌感。 看着慕修寒死死盯着篮子里的孩子沉思,江余年理解错了慕修寒的眼神和动作。 他拿起了一边缺了口的水碗,手起刀落将自己的指头割开,随后又毫无疼惜的将婴儿的脚掌上刺出来一滴血珠,滴在了碗中。 就在慕修寒直瞪瞪的视线中,两滴血很快交融到了一起。 江余年像是恨着什么,更像是恨着自己,抬起头冷冷看着慕修寒道:“你看到了,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原因,这个小崽子是我的儿子,是王月如给我生的儿子,今日我刚刚亲手杀了他的娘亲!” “这个答案,满意否?”江余年红着眼睛嘶吼了出来。 跟在身后进来的 老嬷嬷,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刚才江余年的话让她不停的打着摆子,原来王月如是被江余年给刺死的,这事儿如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她这个跟了王月如多时的老婆子,会不会是下个倒霉货? 老妪几乎都站不稳了,扶着门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慕修寒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来一张银票塞到了老妪的手中。 “这些银子你先用着,给孩子买件好衣物,奶妈子的事情明早会有人送了来。” 老妪顿时脸色转圜了几分,欣喜万分的拿在手中,果然江世子是贵人,身边的朋友都这般大气。 慕修寒眸色一沉却死死盯着她道:“不过有一点需得记得。” “不管你多大岁数,你都是天宝军的余孽,被抓住了就是个死。” 那老妪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眼底带着几分恐慌。 慕修寒缓缓道:“我只是警告你,拿着银子,闭上你的嘴,还能保平安。” “若是胡言乱语,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敢,老奴哪里敢?”老妪连连应到,就差磕头了。 慕修寒缓了神色看着她道:“那好,你明白就好。” “咱们简单一点儿,你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以后会有好日 子过。” “若是孩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或者外头传出来不该传出去的话,一个字,死!” 老妪是真的被慕修寒吓住了。 之前还诧异江世子带过来的这个公子当真是长得俊美如天神,她一个乡下的婆子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不想眼前这个好看的男人发起飙来,竟是在他的身上隐隐透着一丝丝的杀意,能让人吓破了胆。 慕修寒交代了这些后,一把将浑浑噩噩的江余年拽出了屋子。 江余年此时就像是一叶浮萍被慕修寒一直拽着,跌跌撞撞朝前走去,一直到了慕修寒天机门名下的一个小酒馆。 这个小酒馆是天机门的暗哨,掌柜的一看门主亲自来了,差点儿没跪下来。 慕修寒带着江余年坐在了酒馆的角落里,掌柜的将门窗禁闭,亲自守在外面。 慕修寒将一只酒坛的封泥拍开,整个放在了江余年的面前看着他道:“你我兄弟二人好些年没有畅饮过了,来,今夜我陪你不醉不归。” 江余年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抓起了酒坛仰起头狠狠灌了一大口。 酒精刺激着他的心肺,他大声的咳嗽了出来,几乎咳出了眼泪。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江余年喘着气大笑了出来,眼角的泪也压不住涌现。 他抬起头看着慕修寒道:“你说这算不算报应?” “当初我混入了天宝军,赢得了王天宝的信任,他居然要我做他的妹夫?” 江余年苦笑了出来:“我那个时候哪里肯,我可是朝廷命官,我是宁远侯的世子爷,王月如算个什么东西,能入得了我的眼?” “我还有心爱的妻子,”提到顾落霞,江余年眼底的痛楚更加深刻了几分。 他咬着牙道:“几次三番我都不愿意和王月如真的做什么夫妻。” “可那个女人最是无耻至极,正好儿那个时候你和嫂子逃出生天,天宝军接连吃了你给他们的败仗。” “此时王天宝好像预料到会输个彻底,早就安排了他妹妹的事情。” “我那个时候还没有找到天宝军和二皇子勾结的有用消息,只得继续待在王月如身边。” “不想那个晚上,王天宝突然让他妹妹王月如离开豫州,那个时候情况紧急,我只能跟着一起走了。” “这一路便是逃亡,即便是逃亡路上,王月如仰仗着她哥哥给的金银细软,依然我行我素过着奢靡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她主动找到我住着的屋子。 第546章 不要惹疯子 江余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不晓得是天气寒冷,还是自己的内心早已经一片荒凉。 慕修寒眉头拧了起来,替江余年将他面前的酒杯斟满,看着他道:“喝!” 江余年仰起头狠狠灌下了一杯。 他的手指紧紧扣着光滑寒冷的杯子,低声道:“我许是低估了王氏的无耻,她竟是给我的饭菜里下了东西。” “我……” 慕修寒冷笑了出来:“那个女人无耻你不是一天两天知道,可还是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儿,怕是你与她生活的时间久了,忘了她的无耻了吧?” 江余年脸色灰败了下来,竟是无言以对。 许久他吸了口气道:“平心而论,我没有你那样的骨气和警觉。” “倘若当初被她关在笼子里的是我,怕是早已经服软了吧?” 慕修寒看向了辽远的星空淡淡道:“那是因为你心里还不够爱一个人。” 江余年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是啊,”他低下了头,唇角渗出了一抹苦涩。 “后来怎样?”慕修寒实在是看着他也有些可怜,都不忍心打击他。 江余年吸了口气道:“那一晚我也喝醉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后来王月如对我也 腻了,她开始不再理睬我,我也觉得她恶心。” “我们互相恶心厌弃,可也是撑了一路才到了海边的村子里。” “王月如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能得用的也不多,她那个时候说是病了,也不让别的人靠近她,身边只剩下了一个老嬷嬷。” 江余年又仰起头灌下了一口酒,这才能将后面的故事说下去。 “我只记得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了,她说自己得了怪病,不能见人。” “即便是我每隔几天去和她商议后续的事情,她也隔着一层纱,不以真面目示人。” “直到她的哥哥王天宝的死讯传来,才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从那以后更是只有每个月见我一次,将一应生计财物交给我打理。” “她那个时候依然隔着一道纱帘,呵呵,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她那个时候已经怀了孩子,而且怀相不好,将她折磨的够呛。” “直到一天她突然带着仆从离开了小镇,说是想要出去散散心,不想藏在海边那个鸟不拉屎的小渔村。” “我当时觉得奇怪,可王月如这个人素来我行我素,想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拦不住她。” “就这样又是两个月过去了,她突然带着人回来。 ” 江余年定了定神,回忆起往事让他多多少少有些难受和吃力。 “她这一次见我没有隔着一层纱帘,不过整个人消瘦的厉害,像是一只厉鬼。” “她突然将所有关于天宝军和二皇子的秘密告诉了我,我拿到了该拿的东西。” 江余年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我找到了证据,自然不愿意留在她身边,受一个愚蠢恶毒妇人的摆布。” “我将她一举拿下,带着那些证据回到了京城,就在将她交给沈知仪后,却收到了一封信。” 慕修寒其实已经猜到了这其中的关节,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余年声音轻颤:“我没想到,她离开小渔村的那两个月居然是给我生了个孩子。” “那孩子还被她身边最亲近的嬷嬷也一并带到了京城。” 江余年抬起头看向了慕修寒:“你当真没有见过那样疯狂的女人。” “她原来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不是真心与她厮守,她也知道我会亲自将她送回京城受死。” “她居然这么报复我?她给我生了个儿子,还一步步逼迫我亲自躲在人群中,用箭射死了她。”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早就设定好的,就这么一步步将我和她一起送进了 地狱!” “她如果在我动手之前告诉我一切,我可能会放她一条生路!” “可她竟然设计好一切,逼着我亲自杀了我自己儿子的娘亲!” 江余年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两只手抱着头,将头深深埋在两条手臂中,低声啜泣了起来。 “慕兄,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慕修寒缓缓起身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叹了口气道:“你那个儿子可得藏好了,不然就是个大麻烦。” “皇上身子骨不行了,这件事情也就这些日子计较一二,很快就会过去,这些日子你消停一些。” “还有……”慕修寒顿了顿话头,想起来王月如那个女人疯癫的脸。 他心头掠过一抹厌恶淡淡道:“以后碰到疯子,尽量远离。” 慕修寒将一切问清楚,只能帮他帮到这里了。 他缓缓起身走出了这一处小酒馆,酒馆的老板早已经按照慕修寒的吩咐去陈三儿那取了慕修寒的马回来。 慕修寒飞身上马,离开了小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一个月后,永宁候府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今天是云香出聘的日子,沈钰珠带着全府上下的人忙碌着。 虽然云香仅仅是沈钰珠身边的一个大丫头而已 ,可那亲事办的当真是热闹。 沈钰珠将毓秀街的一处铺面,郊外的一个庄子做为嫁妆赔给了云香。 其实也就是李泉和云香两口子共有的产业。 李泉娶妻,不光是沈知仪身边的心腹小厮李恒等人赶来帮忙,即便是慕修寒也出面过问。 倒是引来了一些权贵们凑热闹,这让李泉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只是一个奴才,娶媳妇儿居然来了这么多世家子弟捧场,倒是让他又惊又喜。 甚至现在京城里的最铁面无私,最心狠手辣的大理寺寺卿沈知仪沈大人都赶来喝李泉的喜酒。 简直就是轰动了整个京城,人人都说慕家和沈家好大的门第。 即便是一个下人迎亲都这么阔气,更别说是这两家的正牌主子了。 沈钰珠带着人走进了暖阁里,这里是沈钰珠专门替云香修建的一处准备出嫁的小院子。 反正云香过几天又回来在沈钰珠跟前儿当差,她也不是大丫头了,成了府里头掌事的嬷嬷,自然可以单独住一个院子。 也不用每天夜里当值,就是晚上回李泉和她的小家,白天来沈钰珠这里当差管账什么的。 她刚走进去,屋子里黑压压坐着的一群小丫头纷纷起身冲沈钰珠见礼。 第547章 亲自背着 云香平日里性子和软,人又善良。 从来没有仰仗着主子的宠惯,就在小丫头们面前耀武扬威,甚至哪个小丫头犯了错儿,也都是云香帮忙纠正扶持。 故而云香的人缘当真是好,今儿她出嫁的日子,赶到闺房里祝贺送礼,和她玩闹说笑的丫头们,整个屋子都坐不下了。 此番看到沈钰珠走进来,齐刷刷的起身冲沈钰珠行礼。 “你们倒是勤快得很,赶过来巴结着,以后她还得一个个送你们出嫁去。” 沈钰珠笑骂道。 一群丫头顿时捂着唇笑了出来,这些人心里都和明镜儿似的。 跟着这样重情重义的主子,以后绝对少不了她们的好儿。 张妈知道沈钰珠有些话要私下里对云香说,忙将暖阁里的丫头们一个个带了出去。 云香今天打扮的分外明艳,红彤彤的多子多福图案的百褶裙,外面穿着大红的喜服。 头发上的金簪凤冠都是沈钰珠找了最好的工匠帮她打造的。 云香人长的很美,而且还大气。 平素里穿着分外素净,如今这么一打扮竟是多了几分惊人的美艳。 沈钰珠都不免多看了几眼笑道:“当真是便宜李泉那小子了,将我身边这般美的一朵花摘了去。” 云香一张俏 脸红透了,低下了头。 她这个人和春熙还不一样,不爱说笑,中规中矩。 这样的玩笑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应了,只是低低笑道:“主子,何苦来拿我打趣儿?” 沈钰珠也不敢逗她了,这个丫头正正经经的一个人,不经逗。 她拿起来之前张妈抱进来的一个包裹,送到了云香的面前展开了。 云香一愣居然是一整套的小孩子衣服,内衫都是用最好的蜀锦做成。 外衫是用苏绣缝制,样式可爱至极。 即便是小鞋子,小帽子都是一整套的,全部有。 云香不禁眼前一亮,这样的做工当真是厉害,实属是上佳的绣品。 沈钰珠抬起手轻轻拂过了光滑的水缎缎面笑道:“你可晓得这份儿礼难得很。” “是春熙亲自缝制的,一共缝了三套,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套,赠了我一套,还有一套说是留给你的孩子。” 云香登时脸红的更厉害了,微微抿着唇只是笑。 沈钰珠握着她的手笑道:“你和李泉都老大不小了,该是要个孩子的时候了。” “春熙那丫头还说,若是你以后怀了男孩儿,她的儿子就和你的儿子结拜为兄弟。” “若是你生养了个丫头,就索性娶了回去给她做儿媳妇儿。” 云香忍不住轻轻唾了一口笑骂道:“那丫头嫁了人,倒是会编排起我来。” 沈钰珠看着云香的恼羞成怒顿时笑了出来:“若是你以后生了丫头,我还得在这里候着呢,哪里轮到给她做儿媳妇儿的。” “主子你……主子也怎么……” 沈钰珠笑着握着云香的手:“罢了,不说笑了,喜婆子已经来了,李泉还在外面等着呢。” 她亲自扶着云香站了起来,刚走到门口,云香脚下的步子还是微微凝滞了几分。 曾经的羞辱让她已经几个月都没有跨出永宁候府半步,她虽然说不在乎,不在乎,可其实心里还是在乎的。 毕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光天化日之下,她浑身被扒光,赤条条的不挂一根线,寻常人谁能受得了这个屈辱? 沈钰珠晓得她的恐惧和顾忌,这丫头将自己藏在府里头很久了,今天必须要走出这道门。 她小心翼翼牵着云香的手,低声道:“不怕,我带你出去。” 云香本来冰凉的手,在沈钰珠坚毅的掌心中渐渐有了热度。 她小心翼翼跟在了沈钰珠的身后,缓缓走出了候府的正门。 迎亲的喜婆子带着憨厚老实的李泉站在了门口,李泉今天也穿着一身红,忠厚的 眉眼间染着一层喜色。 只是走起路来还带着几分瘸,上一回为了救下云香,差点儿被那些叛乱的反贼给活活打死。 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祖坟冒了青烟了,这腿上的伤以后怕是要跟一辈子了。 李泉看到缓缓走了出来的云香,顿时脸上的喜气更是浓烈了几分。 他笑着走到了云香的面前,轻轻推开了挡着道儿的喜婆子。 “我来背吧。” 喜婆子一愣忙低声道:“大姑爷唉,这可使不得。” “咱们大周朝哪里有自家男人亲自背女人的,不得被自己妻子压着一个头?没这规矩啊。” 大周朝的规矩,新娘子出嫁,从出门到送到轿子里,都是喜婆子背着新娘子一路走出来的。 不想李泉虽然人老实,人却固执得很,看着喜婆子道:“不劳烦您了,该着您的好处赏钱一样也不少,您受累了。” 李泉将银子塞到了喜婆子的手中,喜婆子都懵了。 一般都是背了新娘子,才领这个银子,不想今儿遇到了这样的事主。 银子也给她了,还不少给,活儿却不用她干。 喜婆子顿时喜笑颜开,却又有些尴尬。 李泉早已经大步蹲在了云香的面前,云香蒙着盖头看不清楚前面。 只是被人 背起来,才发现背着她的不是喜婆子,而是自己的夫君李泉。 “李泉……”云香惊呼了出来。 李泉却将她稳稳托住低声笑道:“我怕别人背着你,你不舒服,我亲自来背。” 云香顿时心头一暖,这个人这般的伏地做小不就是想让她安心。 他不会因为她曾经的不堪,低看了她,从一开始他就准备在她面前做低姿态的。 一边的喜婆子也是感叹了出来:“当真是个温柔的相公呢,这般的体贴,以后的日子差不了。” 沈钰珠看着李泉温柔的将云香背起来送到轿子里,唇角微翘,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慕修寒熟悉的冷香的气味从她的身后晕染开来。 “珠儿,我总觉得咱们还得再办一次亲事,上一次着实的唐突了。” 沈钰珠忙转过身看向了一脸羡慕的慕修寒,不禁好笑。 说起来上一次她和慕修寒成亲的时候,就像是一场生死战,火药味太浓了些,哪里有这样安逸的亲事。 沈钰珠笑道:“世子爷不必在意,形式而已。” “那可不行,”慕修寒低头想了想,“以后咱们孩子生下来,我们办个满月酒,顺道将我们的亲事再重办一次。” 沈钰珠…… 第548章 夜半有客 云香和李泉的这门亲事难得的琴瑟和鸣,当真是和谐得很。 夜深人静后,李泉送走了最后一个宾客,这才回到了后堂的喜房里。 沈钰珠早已经给云香买了个服侍她的小丫头,另请了一个嬷嬷照顾她的起居,做一些浆洗的活儿计。 如今一处院子简简单单的几个人,李泉和云香都是苦出身的孤儿,倒是显得人际关系分外的简单。 两个仆从看着新人进了喜房,领了赏钱后忙笑嘻嘻的退了出去。 喜房里只剩下了云香和李泉两个人。 李泉拿着喜秤小心翼翼挑起了云香头上的红盖头,露出了云香那张娇美的脸。 李泉心头顿时被填充的满满的,这世上最欣慰的事情之一,便是能同自己心仪的人白头偕老,共度一生吧? 李泉缓缓抬起手将云香拥在了怀中,紧紧护着,再也不愿意松开手。 云香被眼前这个憨厚老实的男人簇拥着,宛若这世上最安全的港湾,所有的风浪都被他挡在了身后。 “云香,以后我定护着你周全,咱们好好过日子。” “嗯,”云香心头的感动,酸楚,种种的情绪一点点的晕染开来,最后在李泉的怀中平静了下来。 她也紧紧抱着眼前这 个心中喜欢的男人,重复道:“对,咱们好好过日子。” “以后咱们就跟着主子们,我帮主子照料内务,你好好看着铺面和庄子。” 李泉忠厚的眉眼间染上了一层浓浓的笑意,看着自己怀中的妻子低声道:“咱们再生养几个孩儿,到时候让他们看着庄子,咱们老了的时候带带孙子,侍弄侍弄庄家,也当真是不错的。” 云香轻骂了一声:“如今的事情还没活明白,你倒是想到了孙子辈儿的事情?” 她骂归骂,脸颊却渗出一抹红晕,让整个人更加娇艳了起来。 李泉看的心头一跳,情不自禁吻了下去。 月色也羞怯的藏到了丝丝缕缕的云层里,露出了几分清辉,俏皮的洒在了屋檐上,聆听着爱的音符。 今夜的月色着实的好,毓秀街绸缎庄的二层卧房里还亮着灯。 顾落霞现在和江余年和离后,实在是没有去处,于是答应了自己好友的建议。 她搬到了福鑫绸缎庄帮沈钰珠打理这半条街的买卖。 她本来就出身商贾之家,小的时候就跟着父兄耳濡目染,自然晓得商业上的道道。 她初次接手这里的事情,一来本身无儿无女无牵挂,正好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 情,也算是自在了。 二来沈钰珠这么帮她,她要是不知好歹将沈钰珠的买卖做砸了,做赔了,她自己就难受得厉害。 她来了这里除了拼命的干活儿,已经没有别的希冀了。 她甚至都不能闲着,每次闲下来,江余年对她的伤害就像是沉渣泛起,冲击着她的神经,让她生不如死。 此时夜色越深,顾落霞越是觉得难受得厉害。 瞧着手中的账册,渐渐幻化成了江余年的样子。 顾落霞紧紧抓住了账册的边缘,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在账册上晕染开来。 有些伤口的弥合,需要一些时间的。 她狠狠吸了口气,将账册收了起来,随后又烦躁的将被泪水打湿了的那几页撕了下来。 顾落霞顿时觉得更加难过了几分,攥着撕下来的账册呆呆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 越想越是憋闷难受,她抬起手打开了窗户,刚要将手中撕碎了的纸团丢到窗户外面去。 不想迎面一阵冷风刮过,一道黑影迎着顾落霞的面门窜了过来。 那道黑影窜过来的速度很快,顾落霞根本避无可避,整个人被冲进来的人一把捂着唇按压在冰冷的墙壁上。 顾落霞顿时惊呼了出来,可是那尖叫声 被这个黑影粗砾的手掌狠狠按了回去。 她瞪大了眼眸看向了面前蒙着脸的男人,虽然蒙住了半张脸,可从露在外面的眉眼来看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 鬓角上有一个月牙形状的奇怪疤痕,此时伴随着他冷冰冰的视线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凶蛮。 “不想死,就闭嘴!”那个男人手中的匕首抵在了顾落霞的脖子上。 伴随着一丝丝的凉意,顾落霞只觉得脖颈都被划破了一条小口子,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疼痛。 这个人当真是会动手灭口的。 顾落霞原本抬起腿疯狂的踹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现在也消停了下来。 看到顾落霞的配合,那个人这才将匕首拿得稍稍离开了几分,可还是抵着她的脖子。 顾落霞听出来眼前这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口音不像是中原人,带着几分异族人说话时的那种生硬。 她顿时心思一动,抬起头沙哑着声音看着面前的蒙面之人道:“这位大哥怕不是中原人吧?” “我们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你若是为了银子大可不必如此。” “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我这里还有些碎银子你拿去应急,切不可再干这种勾当,年纪轻轻的谋点正经事 情才算是对得起爹娘。” 蒙着面的黑衣人顿时眉眼间掠过一抹惊讶,甚至还有一点点看奇葩的不可思议。 这个女人不怕的吗? 现在居然教训到他头上来了? “我不是来抢银子的,你是这绸缎庄的管事的吧?” 这下子轮到顾落霞诧异莫名了,随后冷冷笑道:“这位兄台,你不抢银子大半夜闯进我这里,便是来玩耍的吗?” 那个黑衣人又是一愣,许久没见过这么和他说话的女人了。 “听着,本王……我不想和你废话,若不是慕修寒那厮将永宁候府封得严严实实,沈钰珠也很少出来,我绝不会出此下策。” 沈钰珠? 这个莫名其妙半夜闯进这里的混账东西,怎么突然提起了钰珠? “你找钰珠做什么?”顾落霞心头生出一丝敏锐来。 那个人也是心思一动,眼前这个年轻的绸缎庄的女掌柜的,怎么说起沈钰珠这般的亲切? 他还愁着怎么想办法将话儿给沈钰珠带过去,现在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个人淡淡笑道:“你和永宁候府少夫人很熟?” 顾落霞忙闭了嘴冷冷道:“你又是谁?安得什么心?” 那人冷哼了一声,抬起手将她的领口抓住拽了过去。 第549章 谆谆教导 顾落霞登时被那人揪着领口拽了过去,差点儿扑倒在那个人的面门上。 这般近距离的看过去,才发现那个人的眼神很是冷峻霸道,看起来像是被大漠粗粝的风沙打磨过一样,渗透着一点点的琉璃色泽。 顾落霞心头微微一颤,她虽然被爹娘老子宠大的,后来嫁给了江余年后也没有受什么气,除了这一次当头一棒,将她这只金丝笼子里的雀儿一下子打懵了之外。 她应该是个单纯的傻女子,此番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个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怕是对钰珠会有什么不利。 可她又没有钰珠那般的能耐和机灵,索性心一横,眼睛一闭,爱怎样怎样,她什么都不会说的。 那个人看着顾落霞摆出来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顿时更觉得逗趣儿了。 “呵呵,沈钰珠是什么样的人?” “永宁侯府的少夫人,没事儿也能搅出事儿来的奸猾女子。” “她那个夫君更是了不得,能这么亲切称呼沈钰珠的,你大概和她关系匪浅吧?你是她朋友?” 顾落霞紧紧咬着牙关,豁出去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别想动她,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呵!”那人不禁笑了出来,“如果我把你抓住,她应该会来见我的 吧?” 顾落霞心头一寒,她冷冷笑道:“我算个什么东西,就是帮少夫人打理铺面的小喽啰,你抓我算什么?” “少夫人才不会高看我一眼,也不会上你的当儿!” 顾落霞吸了口气,那人手中的匕首就抵在了她脖子上,森森寒意渗透过来,让她整个人不寒而栗。 可她依然强撑着最后一点子体面,两只手垂放在了身侧,一点点攥成了拳。 对方的武功造诣很高,而她打架只会挠人,断然不可能从这人的魔掌中逃脱。 她吸了口气道:“你若是缺银子我这里还有些给你拿着,出门在外谁都有个难处,可是再难也不能入室抢劫,挟持柔弱女子啊!” “况且少夫人那么厉害的女子,永宁侯府的慕世子也不是你能算计得了的,有什么过节只要不是杀父杀母之仇,大家也都好商量。” “我觉得你还是放下仇恨吧!与别人好,与自己也好!” 蒙面人没想到都到了这般处境,这个女人居然还能给他絮叨出这么多话来。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句触动了他心头的某一个角落,他竟是被她说动了那么一丢丢。 “放下仇恨?”蒙面人淡淡笑了笑,倒是将匕首从顾落霞的脖子边挪开了,连着她这个人 也松开了。 “我看你也是个不错的女人,还算是对我的脾气,今夜不杀你,不过这封信你转交给沈钰珠。” “她家的门第太深,我进不去,你帮我传个话儿,这个人情日后还你!告辞!” 那蒙面人说完后,飞身掠出了窗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寒冷的夜色顺着窗户吹了进来,顾落霞不禁微微发抖,这才惊觉自己浑身都被汗浸湿了,冷风一吹哪里扛得住。 她忙一把将窗户推了上去,跌跌撞撞向后退开,摔倒在床榻上。 这才想起来的刚才那人塞给她的信,外面打着蜡封,里面也不知道写着什么。 顾落霞慌里慌张的将信封藏好,倒是再也睡不着了。 之前因为江余年给她带来的伤害,竟是被这个人惊去了大半。 第二天一早,沈钰珠睡起后梳洗打扮。 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越来越大,已经完全显怀了。 她人很瘦,尤其的明显。 托着肚子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由着丫鬟们帮她梳头,窗户外暖融融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渗透进来,日子当真是惬意。 如果没有那些爱恨情仇的话,她真的很愿意就这样陪着慕修寒慢慢变老,也挺不错。 “主子!”金钏儿疾步走了进来,冲沈钰珠福了福 道:“启禀主子,顾小姐来了。” 顾落霞和江家彻底没了关系,自然不能跟着江少夫人这个称呼了,恢复了她顾小姐的身份。 沈钰珠一听忙道:“快请进来,我还准备今日去找她说说话,她倒是来了!” “张妈,你去端顾小姐爱吃的栗子糕来!” “对了,还有那些酒酿圆子。” 张妈忙笑着走了出来,吩咐小厨房将这些小甜点一样样端进来。 自家少夫人和顾小姐当真是一样的爱好,都爱吃甜食。 不一会儿顾落霞带着账册走了进来,她以后都会定期给沈钰珠报账的。 她能做这个差事,是沈钰珠照顾她,她可不能不尽心。 金钏儿打起了帘子,沈钰珠忙迎了过去,一把抓着她的手笑道:“我这些日子要去看看你的,想瞧瞧我这毓秀街第一大掌柜的还算习惯这里的生活?” “可一直忙着云香的亲事,也没去成。” 顾落霞脸上掠过一丝歉意笑道:“云香姑娘的好日子,本来我还想着凑凑热闹。” “只是还得忙着帮你赚银子,就没来成,你代我向云香姑娘陪个不是!” 沈钰珠了然,顾落霞刚刚和离,看着别人成亲恩恩爱爱的,她担心自己难受失态,反而不好了。 想到这里她 更是心疼的握了握她的手,不想发现今儿顾落霞的神情不对。 顾落霞一晚上没睡着,又惊又怕,又想着江余年的那破事儿,辗转等到了天亮。 天一亮她就急匆匆赶了过来送信儿。 沈钰珠看出她神色不对,让张妈带着屋子里的人出去了,这才牵着顾落霞的手坐在了床榻上。 “落霞,是不是有事情找我?” 顾落霞扫了一眼门口,这才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沈钰珠道:“昨天晚上闯进来一个怪人,口口声声说是要找你,还说你们侯府门禁太严,他进不来。” “还有这等事情?” 沈钰珠忙接过了顾落霞递过来的书信,顾落霞看着她道:“那人看起来甚是凶悍,倒像是寻仇的,你小心一点儿。” “这件事情不若告知世子爷,我担心有人对你不利。” “对了,那个人鬓角处有一条疤痕,像是月牙的形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是你之前得罪过什么人,怕是来报仇的!” “月牙的疤痕?”沈钰珠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朋友,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登时想起来一个人。 她不禁苦笑:“这你还真的猜错了,那人可是受了我天大恩惠的,不过他这个报恩的法子,我有些不喜欢。” 第550章 见不到 顾落霞登时愣怔在那里,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她还以为和沈钰珠有仇呢,没想到沈钰珠对他居然有恩? “钰珠,那人看着不像是中原人,之前未曾见过。” 沈钰珠点了点头道:“他是柔然国的四王子斛律长风。” 这下子顾落霞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斛律长风这个人她听说过,据说是柔然国不得宠的王子。 后来在两国交战的时候将他派过来和亲,柔然新王这样做根本不顾及这个四王子的死活。 果然柔然国开战,四王子就被大周皇帝派人软禁了起来。 那他夜半能居然能跑出来,还来找沈钰珠? 她就是个混吃混喝,感伤自己小生活的平凡女子,只觉得这些事情想想都可怕得很。 顾落霞知道自己朋友涉及到的都是大事,这些事情她不懂也不便掺合,故而没有细问下去。 直接挑开了话头,说起来最近新进的一批蜀绣。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顾落霞晓得沈钰珠还有事情要忙,起身同沈钰珠告辞。 此时已经到了午后,沈钰珠的视线落在了桌子的那一封书信上,眸色一闪。 “张妈,”沈钰珠抬起手将书信拿了起来,再一次拿了出来低头看去。 “主子,”张妈疾步走了进来,冲沈钰珠福了福。 沈钰珠纤细的手指捏着信封里抽出来的雪纸,心头有些烦乱。 每次看到斛律长风这四个字儿,她总觉得有些不祥的预感迎面袭来。 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她上一世因为帮了他几次,最后落了个通敌的恶名,落得那么凄惨的下落。 她着实抗拒和他有什么联系,可这厮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想要见她,怕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告知她。 “张妈,你吩咐下去,让他们备马,我有事出去一趟,千山和金钏儿跟着就行了。” 张妈忙应了一声疾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沈钰珠乘着马车朝着郊外的梅林行去,这一片林子此番已经冬梅盛开,浓烈的梅香远远就扑面而来,分外的浓郁。 沈钰珠下了马车,金钏儿将暖手的炉子塞到了沈钰珠的手中,还在她外面加了一件狐裘大氅。 沈钰珠在金钏儿的搀扶下,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这一片林子开满了白梅,像是一团团的云彩落在墨绿色的枝杈上,纷繁庞杂。 一直走到了尽头的小径上,沈钰珠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穿着黑色大氅的高大男人站在那里等着她。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停了 停缓缓走了过去,站定在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面前。 “斛律长风,你喊我来有什么要说的?” 斛律长风将头上戴着的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了那张粗犷俊朗的脸。 他扫了一眼四周,隐隐绰绰能看到很多藏在林子里的暗卫,这才松了口气道:“慕修寒当真是将你当成了宝贝,出来都是这么多人跟着。” “如果不是你那个朋友帮忙,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你。” 沈钰珠的眉头蹙了起来,冷冷看着他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我没有时间和你在这里废话。” 斛律长风一愣,没想到这个女人对他的敌意这么多大? 他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啊? 沈钰珠看着他就不舒服,当初她也不小心救了他,勉强让他捡回去一条命,果然后续当真是麻烦得很。 斛律长风咳嗽了一声:“少夫人,本王不晓得你为何对我敌意这么大,但本王也不是那种知恩不图报之人。” “不必报了,”沈钰珠一听他又是来报恩的,眉头拧了起来,“你若是当真想报恩就离我远一些,多谢,有劳。” 斛律长风一愣,不禁苦笑了出来:“少夫人是不是觉得本王看上你了?” “说真的,我对 你没什么兴趣,你还不如你那个朋友可爱呢。” “听着,”沈钰珠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冷冷看着斛律长风道:“你最好离她远一些,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你们中原女子当真是奇奇怪怪的,实在是有趣得很。” 斛律长风也不愿意和她再废话下去,脸上的表情变得整肃了起来。 “今天本王来有些事情想提前告知你,你心里有数就行。” “你们大周也当真是能耐,居然又出了一个慕修寒,就是那个叫周兴的,斩了我柔然十几员大将的头颅,厉害人物。” 沈钰珠不禁有些诧异,这些日子她一心养胎,对于朝堂的事情已经很少关注了。 即便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夫君自然会告诉她的,可见现在斛律长风告诉她的事情应该是最新的消息,甚至连慕修寒都不一定全部知晓。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此间朝廷上的事情,你该是和我家世子爷说,和我说有什么用?我一个内宅妇人罢了!” “和你家世子爷说?”斛律长风眼底渗出一丝鄙夷来。 “慕修寒现在但凡是靠近你的雄性,方圆几里地之内都要清除得干干净净的。” “本王若是 去找他,还告诉他他老婆曾经救过我,况且本王这么英俊神武,万一慕修寒嫉妒猜疑不得杀了我?” 沈钰珠抬起头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位留着一头小辫子,口口声声这么自信的男人,当真是被惊到了。 斛律长风摆了摆手道:“我也是个好心,且来提醒你一二。” “现在周兴那小子很是厉害,但大周其余的将军都是一群脓包,靠他一个打不赢我们柔然的。” “我那个王兄,刚刚继承王位,处心积虑想要称霸这一片大陆,现在磕到了石头也不得不退一步。” “然后呢?”沈钰珠耐着性子,不想这厮鬼鬼祟祟将她请到这里来就是给她分析柔然同大周的局势吗? 斛律长风笑道:“不出所料的话,我的王叔可能会来大周议和,我和大周公主的和亲也会提上议事日程。” “那恭喜王爷了。” 沈钰珠唇角晕染着一丝嘲讽。 斛律长风摆了摆手道:“罢了,这个暂且不说。” 他心头其实也烦躁这件事情,那个平阳公主一看就不爽快,阴阳怪气的,他不喜欢。 他看着沈钰珠道:“这些都不说,我且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王叔的秘密,和陆家有关,想不想听?” 第551章 掩盖的真相 沈钰珠一听到陆家几个字儿,登时心思一动。 “有话快说!” 斛律长风笑道:“当年陆家不是出了个宁安太妃吗?” 沈钰珠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对中原这些贵族的底细知道的这么多。 斛律长风顿了顿道:“那宁安太妃为了迎合先帝,为了争宠竟然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 “甚至不惜将自己的侄女儿一起绑在女儿的前程上,做了和亲的牺牲品。” 沈钰珠眉头微微一蹙,想起来自己继母陆婴,她便是被这一趟和亲害惨了。 斛律长风道:“当年宁安太妃的女儿云昌公主和亲柔然,就是和亲了我的这位王叔。” 沈钰珠抬起头看向了斛律长风,心思一动。 斛律长风说起来的这一位王叔当年可是柔然王最喜欢的一个儿子。 正是柔然先王的小儿子斛律钦,斛律钦骑射书画样样精通,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喜欢汉家的东西,身体也略显出几分柔弱,加上他的母妃是个汉人,故而最后也没有承袭王位。 没想到当年宁安太妃的女儿云昌公主居然和亲的是这位王爷。 据说结局很是凄惨,云昌公主和亲没几天就香消玉损病死了。 人人都说斛律钦残暴狠辣,是他活生生逼死了这位汉家娇贵公主。 甚 至云昌公主死了之后,斛律钦都没有将她好好安葬,随意葬了,连柔软王族的墓地都没有进去。 再后来那些跟着云昌公主来的侍女们,下场都不怎么好。 唯独陆婴回到了中原,在宁安太妃的极力奔走下,才得了个翁城县主的称号。 可也听人们传言说,在云昌公主和亲的路上,遇到了柔然的一股子王族叛军,差点儿糟蹋了云昌公主。 是陆婴拼死护主,才挽救了云昌公主和汉家皇室的脸面。 至此陆婴被残害,以后再也不能生育,甚至成了云州城的笑柄。 此件事情毕竟太久远了,真真假假,沈钰珠也看不出其中到底藏着些什么。 她冷冷看着斛律长风道:“王爷有什么只管说出来,卖了这么多的关子就显得没意思了。” 斛律长风笑了笑:“不必这般捉急,我们草原上有句话说得好,好故事需要慢慢听才有味道。”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 斛律长风也不敢再废话,脸上的神情变得整肃了起来。 “关于陆家女子和亲的事情,想必你们都听说了一些。” “不过你们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 “其实当初我王叔并没有苛责欺辱汉家来的和亲公主,而是喜欢她喜欢的很,处处顺着她。” 这下 子轮到沈钰珠诧异了。 斛律长风继续道:“云昌公主也不是郁郁而终的,而是在新婚没多久就逃走了。” “因为是王室的耻辱,我王叔忍了下来,在王城郊外修了一个衣冠冢,对外说是云昌公主体弱水土不服病死了。” “为此我王叔更是不被我祖父看好,才最终失去了柔然可汗的位子。” “至于那些据说是被羞辱致死的侍女们,这倒是真的。” “那些侍女们一直都知道云昌公主出逃的计划,却瞒着我王叔,故而几乎都被我王叔处死,唯独留了一个陆婴。” “为什么?”沈钰珠冷冷看着面前的斛律长风,心头却藏着一丝丝的不安。 斛律长风挑了挑眉头看着沈钰珠道:“为什么?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王叔那样心狠手辣的人,怎么会放过陆婴?” 他顿了顿话头,定定看着沈钰珠道:“这个答案,估计你很快就知道了。” “如今大周和柔然都有议和的可能,过几天怕是我王叔要亲自来京城了。” “他熟知汉家文化,派来和谈自然是最佳的人选,我今天来只是将这些事情告诉你,说不定能救你和你身边的人一命。” 斛律长风说罢,缓缓退后冲沈钰珠躬了躬了身子,大步离开。 一阵风 袭来,带着清香韵味的梅花花瓣缓缓落了下来,在沈钰珠的肩头积了一层。 她眉头狠狠拧了起来,总觉得京城的这些波澜动荡也就是刚刚开了个头罢了。 她的手下意识的摸向了自己隆起的小腹,人人都说为母则刚。 其实一旦做了母亲,更是有了软肋。 年关很快近了一步,再有十天就是初元日。 永宁候府依然忙碌得很,慕侯爷回了信儿说今年的家族祭祀一应事务全部交给慕修寒去办。 他躲在了江南避寒,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候府的忙碌却并没有因为慕侯爷不回来而少几分,反而更加忙了。 沈钰珠已经不便再东奔西走查看那些铺面庄子,全部都是李泉夫妇,还有府里头的张妈打理。 张妈负责总务,李泉忙着查看庄子和铺面,然后带着这些掌事的人,前来永宁候府面见少夫人。 云香负责帮沈钰珠管账,她心细如发,成亲后更是多了几分沉稳,得了沈钰珠的器重。 只有金钏儿依然我行我素,每天一有空儿就缠着千山陪着她练拳。 一来二去,倒是让千山刮目相看,这个小丫头短短时间内精进了不少,简直就是武学的天才。 一个武痴,一个武迷,一对儿少年男女倒是说不出的登对。 整个府邸上下都觉得这对儿很不错,倒也是能发展一下的。 唯独这两个人却没有朝着那方面想去,每日里最频繁的交集就是一言不发的过招。 沈钰珠想要抬举金钏儿管账,那就是天方夜谭。 这些事情自然得让云香多受累一些。 云香每次忙完永宁候府的事情,如果事情不多都会回到自家的小院子里。 给李泉浆洗衣服,做一顿他爱吃的菜肴,等着李泉忙完手头的事情回来。 夫妻两个成亲这么多天了,依然是恩爱如初,倒是让旁人羡慕得很。 今儿云香从永宁候府里出来的早,便去了王三肉铺里割肉,准备稍晚时候回去蒸一屉薄皮大馅儿的肉包子。 李泉分外爱吃这个,一顿能吃掉多半屉。 云香想到此处垂首笑了笑,心头倒是晕染出一丝甜蜜来。 她提着肉刚准备回去,突然回家的路被敲锣打鼓的兵丁挡了个严严实实。 云香现在见不得这些兵丁,总是让她想起来那些不堪的过往。 她忙捡着僻静处想要躲一躲,耳边传来了闲汉们的低语声。 “这么大阵仗迎接哪位贵人?” “这你还不知道吗?听说是柔然边地的一员猛将,周兴周将军。” 云香愣在那里,自己没有听错吧? 周兴做了将军了? 第552章 快速通过 远处清道的皇家护卫渐渐逼近,云香被哄闹的人群挤到一边。 她不得不仰起头看向了街道尽头缓缓蔓延过来的一队军队。 虽然云香不懂朝政戍边这样的大事儿,可光看着那缓缓蔓延过来的大军,还是心头打了个突。 这和寻常的仪仗队不同,一看就是从地狱中历练出来的军队,带着阵阵的萧杀寒意。 迎面先走进来的是八百护卫军,一个个骑着玄色战马,身披玄色铠甲,只有头盔上的红色璎珞在斜阳下渗出刺眼的光芒。 像是暗夜中点燃了的一团团的鬼火。 为首行来一位年轻的将军,骑着枣红色烈马,身穿银色铠甲。 一抹斜阳赤红映照在他银色铠甲上,泛着阵阵红光,更是衬托出他身上浓浓的杀意。 他眉眼冷冽,天然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阴沉。 俊朗的五官早已经脱去了早些年少年该有的稚气,浴血奋战步步为营,终于摆脱了乡村少年的气息,站在了大周朝的权力中心位置。 谁也没有想到,他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竟然会在柔然百万骑兵的围攻下,硬是抗下了每一场生死之战,获得了近乎和慕修寒一样齐名的战神称号。 街道两侧的楼上不时有各种鲜花朝着这位年轻将军的身上丢了过来,一时间热闹到了极点。 只是这位备受欢迎的周将军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和激动,反而渗出些许焦灼和厌烦。 他讨厌这些莺莺燕燕,讨厌四周的喧闹,一颗心却早已经飞到了永宁候府的内院。 哪里还有个温婉的姑娘等着他归来。 他这么费劲力气拼命杀敌,很多时候就是为能有一个厉害的身份将她娶回家。 他会告诉她,他再也不是那个愣头愣脑的乡下猎户的儿子。 他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给她名誉权势和地位。 周兴厌恶的将落在肩头的粉色梅花拍了下去,猛的打马朝前行去。 身后跟着的护卫军显然不明白他们的威北将军为什么突然烦躁了起来,虽然初始有点点的慌乱,还是跟上了主将快的不像话的步伐。 本来乾元帝在养心殿重重封赏了周兴等从柔然边地回来的众将们,剩下的时间便是在街头缓缓而过,过一把被万民崇拜的瘾。 不想自家主将像是很不耐烦这样的游戏,好好的一个入城式变成了逃荒一样,甚至有些慌不择路。 左右两侧围观的人群顿时 惊呆了去,这位英俊神武的威北将军到底是几个意思? 周兴草草结束了这一场闹剧似的游行,随后让自己的副将带着护卫军去了西大营。 他甚至都没有顾得上看看圣上上次下来的宅邸,打马朝着永宁候府而去。 此时慕修寒正在朝堂里议事,商量柔然和大周和亲的事情。 沈钰珠用过了晚饭,乘着夜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在金钏儿的扶持下,走进府里后院梅花林里散步。 已经是冬季最冷的时刻了,张妈不放心沈钰珠,在自家主子身上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不少。 最后加了一件墨狐裘披风,塞了一个暖手炉子这才算是安顿妥当。 沈钰珠扶着金钏儿的手臂,刚沿着小径走了几步,不想张妈又急吼吼赶了过来。 沈钰珠不禁哑然失笑,看着张妈道:“我当真是不冷,一会儿便回去了。” 张妈忙道:“回禀少夫人,老奴不是给主子添衣服的。是周兴……周将军来看您了。” 沈钰珠登时愣怔在那里,周兴回来了? 她这些日子在府里头安心养胎,几乎与世隔绝了都。 怪不得今天慕修寒很早就离开了候府,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原来是出征 柔然的大军凯旋归来了。 周兴曾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如今能回永宁候府里瞧瞧也算是有些良心的。 不过如今的周兴可不是过去那个跟在她身后忙里忙外的小跟班儿,竟是奇迹般的做了大周朝的少年将军。 想想这际遇,怎么瞧都带这些戏如人生,人生如戏的感觉。 “金钏儿,你快去给世子爷送信儿,就说周将军来了。” “张妈,你去厨房那边吩咐准备新鲜菜品,给周将军接风洗尘。” 沈钰珠晓得这周兴如今怠慢不得,柔然一场仗打下来,周兴名下少说也有二三十万兵马,是大周的新秀也是实力派人物。 招待这样的贵客,她一个内宅妇人怕是不能够,还得世子爷回来。 沈钰珠边吩咐下人忙碌,边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去了前院的会客厅。 沈钰珠刚从月洞门走进了前院,就瞧着一群仆从仰起脖子看向了正厅的方向。 她不禁微微一愣,那些仆从之前都曾经和周兴共事过,一起当过差。 哪里想到如今已经是天上地下的区别,真的是造化弄人。 沈钰珠咳嗽了一声,围着前厅观望的那些仆从们纷纷低下了头哦,不敢再放肆张望 。 沈钰珠走进了正厅,身后跟着的金钏儿也好奇的看向了正厅中坐在客位上的周兴。 身后不想传来千山阴沉沉的声音:“小丫头,你瞧什么瞧?” “再怎么样,也不是你高攀得起的。” 金钏儿一愣,微微侧过身冲着藏在房檐上的暗卫头子千山低声道:“什么高攀?我只是觉得这个人短短时间内就能立下赫赫战功,看起来很能打的样子?” “不知道武功造诣如何?如果能比试一场就好了。” 千山一愣,声音中难得带着几分轻松笑意。 “呵,比试?” “若是真的想比试,你只需要和我一个人比就是了,打的过我一个便能进了这大周武功排行榜的前十。” 云香眼底一亮,随后眼神不禁暗淡了下来。 千山太能打,她这些日子无数次败在他的手下,都没有丝毫的信心了。 她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千山,乖巧的站在门口守着自家主子。 千山缓缓探出了半个身子,看着门庭处金钏儿渐渐抽高了的身姿,心思一动,要不要下回比试的时候,稍稍让让她? 这边沈钰珠刚一走进正厅,坐在客位上的周兴忙站了起来,冲沈钰珠抱拳行礼。 第553章 不是你的娘 周兴已经换下了满身萧杀的铠甲,甚至连腰间的佩剑都取了下来。 沈钰珠是他的恩人,慕世子对他有知遇之恩。 刚回京城他也得知了过去的主子怀了身孕,他来见她的时候,自然不能穿甲佩剑,免得冲撞了未来的小世子。 沈钰珠忙抬起手虚扶了一下周兴笑道:“如今这里没有外人,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周将军不必多礼。” 周兴脸上挤出来还算是温和的笑意,看着沈钰珠缓缓道:“少夫人与我有恩,莫说是行礼,即便是给少夫人磕头也是应该的。” 沈钰珠哪里敢让他磕头,忙笑道:“不敢,周将军说笑了,来人,看茶。” 两个小丫头忙端着茶盏走进了正厅,奉上了今年的新茶。 周兴对于这些琴棋书画,饮茶之道,素来不通窍。 他粗略的抿了一口,敷衍的夸赞了几句,命人抬着两只大箱子进来。 都是这一次从柔然那里交缴获的一部分战利品,专门给慕世子和沈钰珠备了一份儿。 他命人打开了箱子,柔然那边的特产,还有些珠宝玛瑙,品相很好的皮子之类的东西。 周兴其实心头早已经压不住话头了,一切都是因为云香是沈钰珠身边的心 腹侍女。 他若是张口就问,显得有些捉急,反倒是失去了礼数。 周兴定了定神,看向了四周还未完全扯掉的大红的喜字儿,看着沈钰珠笑道:“少夫人,府里头最近有什么喜事吗?” 喜事两个字儿刚从周兴的嘴巴里说出来,沈钰珠顿时心头咯噔一下。 她抬起头看向了面前显然没话找话的周兴,才意识到他刚从边疆回来,根本就不知道云香已经嫁人的事情。 还是在禹州城城郊,那个夕阳下的少年准备投军,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 赤色阳光笼罩之下,他仰起来棱角分明的脸,很认真的恳求沈钰珠,一定不要把云香许配给别人,他会回来娶她的。 那个时候从豫州城凯旋归来,沈钰珠预料到他可能会求娶云香。 结果他马上又带着军队离开了京城,此后便是七皇子和慕修寒设局让二皇子彻底垮掉。 这期间周兴抗住了那么多的压力,硬生生抗住了柔然骑兵的南下,才成就了今天的功业。 可周兴估计也想不到,这世上功名可以等,爱情却不一定能等得起。 况且从始至终都是周兴在一厢情愿,云香喜欢的人也不是他。 沈钰珠不知道这期间二人到底 经历了什么,貌似现在看来怕是个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的局面。 沈钰珠不知道该如何说,可该说的话终究也逃不脱。 感情的事情,她自己也才算是刚刚弄明白,哪里又能弄清楚别人的? 看到沈钰珠脸上复杂的表情,周兴莫名觉得有些恐慌 怎么看着沈钰珠有些不对劲儿。 还有云香不该是沈钰珠身边的大丫头吗?怎么到现在也没看到她在哪里。 按理说既往沈钰珠接见客人的时候,身边多半跟着春熙和云香。 现在沈钰珠身边除了那个眼神有些犀利的小丫头之外,没有春熙的影子更没有云香的影子。 难不成在他离开的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一切都变了样子了吗? 他心里实在是慌乱得厉害,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也撑不住了。 “少夫人,这府里头喜事是不是办了很多了?瞧着那喜字儿倒像是一层叠着一层?” 周兴脸上挂着笑容,其实眼底已经因为太心慌意乱,早已经变了几分。 沈钰珠看着周兴笑道:“你倒是猜对了,春熙嫁给了杜子腾,杜大人了。” 周兴一愣,点了点头,却是再也压不住了。 “少夫人身边的春香哪里去了?我那个时候承蒙她的 关照,今儿倒是准备了一些小礼物,想赠与她。” 沈钰珠看着周兴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对劲儿,硬着头皮缓缓道:“云香也出嫁了,她的夫君你也认识的,就是曾经与你共事过的李泉。” “你说什么?”周兴手中端着的茶盏瞬间落在了地面上。 一声脆响袭来,周兴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他像是着了魔,眼睛渐渐变得赤红,张了张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周兴煞白着脸,眼神惊恐的看着沈钰珠,耳边还回响着沈钰珠刚才的话,那些话对于他来说真的是晴天霹雳,让他一瞬间竟是有些晕头转向。 “少夫人!少夫人!您是不是又拿在下开玩笑罢了?” 沈钰珠同情的看着他道:“不是玩笑,周将军你我也算是相依为命,一起走出来的人。” “你觉得我的性子会是那种随便开玩笑的人吗?即便是开玩笑也不可能和周将军开什么玩笑?” 沈钰珠知道现在越是解释越是让他难受得厉害,反而不如快刀斩乱麻。 她吸了口气道:“周兴,你离开的这半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只能说你和云香之间没 有什么缘分罢了。” “闭嘴!你胡说什么?”周兴在沈钰珠的面前彻底失态。 他在柔然边地死守车旗城的时候,无数次想过会死在那里,但是每次都给他从万般的艰险中一点点扛了下来。 他那个时候唯一的信念就是活着回去,回去见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可现在沈钰珠居然告知他,他心中谁都不能碰触的云香,竟然就这么嫁人了? “我没有胡说,”沈钰珠叹了口气看着他,“虽然有些话听起来当真是残忍,可我不得不说。” “你说什么?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周兴冲着沈钰珠咆哮了出来。 他的咆哮声刚开了个头,就被正厅外冲进来的一道凌厉的身影打断。 瞬间他被人一掌拍在了胸口的位置,踉跄着向后退开了几分,连连撞到了两套红木椅子,这才停下了脚步。 周兴气血攻心,不禁呕出来一口血,抬起头对上了慕修寒的那双寒意森冷的凤眸。 他心头的狂乱只是稍稍掩饰了下来,却没有消除,定定看着沈钰珠道:“你当初答应我的,说是要将云香许配给我的!” 慕修寒冷笑了一声:“我家珠儿又不是你娘,管天管地还要管你娶媳妇不成?” 第554章 困兽的嘶吼 谁也没有想到,刚才还意气风发赶到永宁候府看望旧主的周将军,突然就翻脸了。 甚至还冲着沈钰珠大吼大叫,那样子倒像是受了伤的困兽,样子都显得狰狞了起来。 若不是世子爷赶来,这个周兴是不是就发疯了,要对少夫人不利。 此时房檐上的千山带着暗卫将周兴团团围住,瞬间兵器出鞘,带着森然的寒光。 慕修寒看着脸色巨变的周兴冷冷道:“你小子如今出息了,倒是瞧不起你的旧主子了。” “当初是谁帮你报了杀父之仇?又是谁将你从死地中解救了出来?是谁一路带着你来京城,提拔你,重用你,栽培你?” “你可以恣意张扬,但是断不可昧了良心。” 周兴刚才听到云香嫁人的消息后,整个人都懵了。 他耳边只一次次回响着云香嫁人的这个消息,整个人像是被兜头打了一闷棍,脑袋里嗡嗡的响着,眼前的世界都变得倾斜了起来。 慕修寒的这些话让他几乎要崩掉的理智,重新恢复了一点点。 他缓缓低下了头,两只手却不自禁的攥成了拳头,心口憋得难受。 他之所以能在柔然边地那一场场的生死之战中活下来,只是因为心 头存着一个念想。 他一定要活着,他得活着,活着就能再见到她。 云香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他在边地活下去的唯一的希望,指引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 可现在他功成名就,来娶她的时候,她竟是成了别人的妻子。 想到此处,周兴的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不停的打着摆子。 明明冬阳也很暖和,可他的世界已经成了一片冰雪荒原。 沈钰珠看着周兴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对劲儿,她叹了口气道:“周兴,你现在这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 “况且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云香,但是云香喜欢的人是李泉。” “她是个懂事内敛的女子,即便是与李泉互生爱慕,也不大表现出来。” “但是你喜欢她,却不能强迫着她也喜欢你,感情的事情是这个世上最不可测的东西。” 沈钰珠缓缓道:“周将军还是另觅良缘吧。” “另觅良缘?呵呵……哈哈哈……”周兴不禁大笑了出来。 “另觅良缘?”周兴的神情渐渐委顿了下来,一步步踉跄着走出了永宁候府的正厅。 “世子爷,”沈钰珠看着周兴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咯噔一下,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她抬起头看向了慕修寒,脸上掠过一抹关切。 “他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沈钰珠更是想起来什么,“世子爷,你说他会不会去寻云香和李泉的麻烦。” 慕修寒抬起手揽住了她的肩头,低声宽慰道:“不会的。” “他现在的身份不允许他对一对儿平民夫妻动手,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动手。” “况且云香也不是能随便拿捏的,他也得瞧瞧我永宁候府答不答应?” 沈钰珠心思定了定,眉头却蹙了起来。 慕修寒对周兴还不甚了解,毕竟周兴一开始并不是慕修寒身边的人。 慕修寒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将周兴提拔了起来。 只是这小子太争气了,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会无限的发挥自己的潜力。 但是她不一样,从云州开始她就带着这个人了。 他有时候隐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也能将这份儿隐忍埋藏在心头。 其实这个人的城府很深,即便是阅人无数的沈钰珠也看不出他心头到底在想什么,他的底线在哪里。 虽然慕修寒宽慰了她几句,沈钰珠还是有些担心。 毓秀街街头渐渐繁华了起来,周兴现在是新贵,打听李泉和云香住在哪里 那是最方便不过的事情。 总有讨好的人,将云香的住址一字不差的告诉了周兴。 于是在崇文街熙熙攘攘的街头出现了一骑掠影,周兴骑着战马狂奔在毓秀街街头,丝毫不管四周被他的马儿撞翻的小摊儿。 四周的行人纷纷躲避,慌忙抬起头看向了骑着马飞奔而来的周兴,发现居然是今天刚刚入城凯旋的大英雄周将军。 看起来周将军似乎遇到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情,这些人也不敢追究了。 况且人们对英雄总是多了几分包容和爱戴的。 周兴的马儿长长嘶鸣了一声,被他狠狠勒住了缰绳终于停在了一处小院子前。 这一处院子就是云香和李泉的新家,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尤其是越来越繁华的毓秀街,这样一处独门独院的干净小院子,当真也是难得得很。 这还是云香和李泉用这些年当差攒下来的钱,加上沈钰珠的丰厚赏赐,买了下来的。 院子的门虚掩着,透过半扇微微开着的院门,能看到里面的布局。 一进一出的院子,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还有一处耳房和倒厦,住着两个下人。 院子东侧角种着一株枣树,夏天的时候估计抬起 头就能吃到香甜可口的脆枣。 树下放着一张石桌,此时李泉刚干完活儿回来。 今儿他帮着打理沈钰珠新开的几家米店,到了一家米店的时候,正赶上小伙计病了,他帮忙将外面的米搬到了仓库里。 此时才回的稍稍有些迟了,他高大的身材外面裹着一件靛青色的布袍。 布袍上印着一些米面的痕迹,云香嗔怪着,拿着扫帚走了出来帮李泉将身上的灰尘扫干净。 “你也真是的,放着那么多小伙计不说,偏偏你一个人逞强,搬这么重的东西。” 云香晓得李泉因为上一次救了自己,腿上落了毛病,也不太好治。 看着他额头渗出的汗,更是心疼的要命。 不管云香怎么说他,怎么责怪他,李泉只是憨厚的笑。 随后从怀中掏出来用层层油纸包裹着的糖酥饼,凑到了云香的面前。 他如今已经养成了习惯,不管外出有多忙碌,回家的时候必然给云香带一包零嘴儿。 而且这些零嘴儿,天天都不带重样儿的。 这糖酥饼其实并不在李泉回家的路上就能碰到,而是要绕几条街才能买到。 只因为云香曾经说想吃家乡的糖酥饼了,李泉还真的给云香买了回来。 第555章 要求不高 云香看着面前李泉递过来的糖酥饼,一阵阵的甜香扑面而来。 因为李泉用油纸裹住,直接贴身藏在怀中,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带着几分温热。 云香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看着眼面前这个憨厚老实的男人,心头暖洋洋的。 她其实要求的不多,山珍海味也好,绫罗绸缎也罢。 云香只希望小日子能安安稳稳的,吃得饱,穿的暖,有个疼爱自己的夫君,比什么都好。 “尝尝,还热乎着呢,”李泉笑着露出了洁白的虎牙,分外的耀眼夺目。 云香接了过来,刚好送到自己的嘴边,陡然想起来什么,将糖酥饼凑到了李泉的面前。 “你先咬一口,”云香歪着头笑看着自己的相公。 “我不爱吃,你吃吧。” 李泉憨憨的笑道。 “什么叫不爱吃,你很爱吃这种饼的,当初主子赏赐了下来,你倒是吃得很香,怎的到了我这里就不爱吃了?” 云香知道他舍不得吃,都是给她买的。 不管吃什么,用什么,李泉都先紧着她,等她吃剩下他才动嘴。 看到云香真的动了气,李泉顿时慌了,忙接过了饼咬了一口。 云香却不肯罢休,亲自拿着饼子凑到李 泉的面前让他再咬一口,自己随后跟着咬一口。 两个人仿佛回到了孩提时期,坐在树下分享主子赏的小点心。 两个人边吃边笑了出来,有时候会意会心也就是那不经意之间。 这温馨的一幕,被站在院子门口的周兴看的真真切切。 周兴原本想要冲进去问问云香,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何要这样作贱自己? 她那么好的一个人,完全可以嫁给一个更好的。 而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九死一生,就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 可现在名誉,地位,甚至是权势,利益,他都有了。 唯独少了一个她。 周兴缓缓向后退开,脚下的步子有些踉跄,跌跌撞撞的连着拴在巷子口的战马都不管不顾了。 他就那么离开了云香住着的院子,带着些许落荒而逃。 心口的那一股子憋闷感,狠狠揪扯着他的五脏六腑,疼得他根本没有办法呼吸。 他慌慌张张的离开,像是在逃离,像是一个等待着救赎的可怜虫。 他脚下的步子越发的虚浮了起来,一下子绊倒了去,整个人重重摔在一棵树上。 当真是可笑,柔然几十万骑兵围困,他都没有倒下。 现在在这条幽深的小箱子里 的,他竟然摔得这般的惨。 周兴好不容易才扶着面前的树,一点点的爬了起来,随后一口血却因为这一摔呕了出来。 嗓子火辣辣的疼,眼角有些许湿意,像是哭过后的痕迹,居然连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竟然哭出了泪痕。 他摸了一把唇角的血迹,虽然心头的憋闷之意缓和了不少,可依然难受的要命,这一遭居然是空落落的,像是内心深处的柔软全部被碾碎了,成了一片空旷。 他的手指狠狠抠着树皮上干枯的纹理,手背上的青筋绽起,眼神却变得阴沉了下来。 云香这边和李泉两个人分吃了糖酥饼,甜丝丝的,能甜进了人的心里。 帮厨的粗使婆子做了饭后就离开了,一个小丫头才十一二岁,云香看着她太小,也不留着过夜服侍。 一到傍晚时分,两个帮佣的便早早回去了。 云香亲自下厨给李泉做了包子吃,两个人边吃边说着闲话儿。 云香给李泉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看着他道:“今儿我听到一件大事,不知道你晓得不?” 李泉一直都在城外帮着装米面,那家铺面也偏僻,他都没有凑到这个热闹,这还是回城的时候,听到闲人们在那里议 论,他才晓得一点点。 “哦,是不是周兴回来了?今儿在大街小巷都能听到他的消息。” “他是出息了,没有辜负咱们家大小姐对他的厚爱。” 云香点了点头道:“我今天在街头的肉铺里买肉给你吃,不想正好遇到了柔然边地凯旋回来的周兴。” “若不是之前咱们几个都熟悉,他那个威风凛凛的样子,我都不敢说认识他。” “是啊,以前看着他也是机灵,当年他父亲被人害死,还是我亲自去将他从赵姨娘的魔爪中救了出来。” 讲到此处,李泉忙看向了云香道:“云香,当年他与咱们好得也算是大小姐身边相处较好的几个人。” 李泉定了定神道:“我们如今要不要去拜访一下?这样才算是礼貌一些?” “你个傻憨憨,”云香到底是跟在了沈钰珠的面前,历练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 自然那些人情世故,她也算是耳濡目染,晓得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 她抬起手指头,在李泉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这才笑道:“之前我们都在一处的,自然感情也深厚一些。” “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周兴身居高位,接触的自然不是 我们这些老百姓。” “你去了做什么?朝堂的事情咱们不懂,也没有办法和他说什么,更没有什么办法接上话儿。” “如今咱们和周兴已然是两类不同的人,不同的人何必凑到一起。” 李泉点了点头,他现在对自己的妻子分外的言听计从,总觉得这个丫头见识比他多,是个能撑得起事情的人。 “你既然说不去,那就不去了,”李泉笑道,“我家夫人说了算。” 夜色越发的浓烈了几分,周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到新府邸的。 乾元帝对他的赏赐分外的丰厚,这一处宅子几乎赶上了慕修寒的将军府了。 而且这么大的宅子都是七皇子帮他在乾元帝面前求来的。 周兴比谁都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如今就是一个平衡各方势力的工具,慕家和慕修寒的实力太大,所谓功高震主。 如今不管是乾元帝,还是七皇子,都意识到慕修寒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上位者们永远也不喜欢,自己身边的人太强大了,不好控制。 他就是那个可以控制的棋子,威慑慕修寒的棋子。 周兴缓缓坐在了正厅里的椅子上,曾经的少年,身上已然晕染着铁血杀意。 第556章 后宫无主 柔然与大周的这一场仗终于在纷乱和互相的猜忌中暂且告一段落。 柔然新王虎视眈眈想要乘着大周内部混乱之际,拿下大周的半壁江山,扩充自己在这一片陆地上的霸权。 这个霸权梦终究没有成行,谁也不曾想到大周能打的小将们还是挺多的。 比如刚刚横空出世的威北将军周兴,现在柔然新王恨不得把这个能打的家伙剁碎了喂狗。 之前大周内部二皇子叛乱,七皇子和三皇子都忙着争夺储君的位置。 即便是柔然边地最能打的慕家世子慕修寒,也不得不跟着七皇子在京城抢夺地盘儿。 这么好的机会,硬生生被周兴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阻挡了他柔然几十万骑兵。 现在打是打不赢了,纵然不甘心也只能认了。 大周那边也是因为二皇子内乱,整个王朝元气大伤。 双方你也吃不掉我,我也吞不了你,议和势在必行。 如今宫中在陈皇后死后再没有任何一个嫔妃能主持宫中事务。 久病多日的宁安太妃在新皇后选立出来之前,不得不担当重任,帮乾元帝打理后宫事务。 宁安太妃虽是乾元帝的养母,可在宫中的声望不亚于太后。 她出来主持后宫事务,其他妃嫔也不敢说什么。 宁安太妃出面亲自在琼花殿举办宫宴宴请从柔然来的昌都王斛律钦。 说起这位王爷可是柔然国的风云人物,如果不是中间出了那么一出子事儿,怕是如今的王位还轮不到斛律家的其他小崽子坐。 那件事情发生后,斛律钦不光得罪了大周,也让柔然王族蒙羞,后来渐渐不得宠,这才与王位失之交臂。 柔然新王亲亲儿的王叔来处置大周和柔然的和亲事宜,大周皇族的规格自然也不能低到哪儿去。 宁安太妃亲自出面筹备,也算是给足了柔然王的面子。 沈钰珠早早起来坐在了梳妆台前梳头,梳头的婆子是宫里头的老嬷嬷了,动作轻柔至极。 沈钰珠怀着身孕,宫里头的嬷嬷也不敢给她戴那过于繁琐华丽的发冠。 她选了一支羊脂玉雕的白玉兰簪子简简单单簪在了发髻上,四周配了几粒价值连城的宝石,也显出了几分身份华贵。 张妈缓步走了进来凑到沈钰珠身边笑道:“李泉家的来了。” 云香?沈钰珠心思一动,同梳好头的嬷嬷道谢后,将暖阁里那些小丫头们遣了出去。 张妈心思一顿 ,忙带着房子里不相干的婆子等离开了暖阁。 不多时暖阁门口的珠帘被人从外面掀了起来,穿着一件月牙白绣荷纹褂子的云香笑意盈盈走了进来。 她外面搭着一件永宁候府标识的淡紫色褙子,头发绾成了一个圆髻,簪了一支翠头银簪子。 许是婚后夫妻恩爱,心情也变得开朗了几分,之前旧日的尴尬渐渐散去,人也欢快了起来。 “主子,您瞧这是什么?”云香丝毫没有注意到暖阁里的气氛有点点的不对劲儿。 她先是将李泉带来的那些米面铺子的账册送到了沈钰珠的面前,随后却从袖子里小心翼翼拿出来一对儿竹子编的小蝈蝈笼子。 “您瞧瞧,以后等小少爷长大了,我让李泉捉了蛐蛐儿放在这翠盈盈的笼子里,给小少爷玩儿。” 蛐蛐儿笼子是李泉不知道从哪儿找人给编的,婴儿手掌大小,一对儿放在桌角上,看着就可爱的不得了。 想象一下,以后永宁候府的小世子,白白胖胖的一团,拿着这两只小笼子还挺配。 沈钰珠心头一暖,李泉和云香对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真的极好。 以后自己孩子交给这两个人带着,她最是 放心不过。 沈钰珠抓着云香的手笑道:“还未出生就被你们两个宠到了这地步,哪里还了得,用饭了吗?坐下来和我一起吃。” 云香哪里敢坐着,笑道:“奴婢吃过了,早上李泉帮我买的崇文街街口的豆汁儿。” “我家那口子当真是气人得很,胡乱花销,大清早吃什么不是吃,非要跑那么远买豆汁儿,害的我也来迟了些,还请主子勿怪。” 沈钰珠听出来了,云香话里话外都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老实男人。 李泉宠妻没有慕世子那么多的花样儿,就是平日里的吃喝,紧着他能提供的最好的给自己的女人。 他也没什么报复理想,只有一个信念,好好干活儿,哪怕是卖苦力也要让妻子吃饱穿暖。 沈钰珠当真是替云香高兴,这一辈子平平淡淡的,每天早上有个肯给她买豆汁儿的,绕过几条街买糖酥饼的男人,此生足矣。 可云香和李泉越是恩爱,沈钰珠越是心头有些担心。 她抬起头看着站在身边的云香,顿了顿话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毕竟周兴的喜欢,云香和李泉隐瞒着的爱恋,到后来那一场风波,李泉娶了云香。 一件 接着一件,赶的太快了,以至于让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可怕的不确定的未来。 云香这才意识到沈钰珠貌似有什么话要同她说,忙道:“主子,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难事?” “主子尽管说出来,奴婢能办到的定给主子去办,李泉也是。” 沈钰珠不禁暗自苦笑,抓着云香的手道:“你先坐下,有件事情不得不和你提点一下。” 云香忙小心翼翼搭着边儿坐在了沈钰珠的身边,自家主子越是这样她越是心头慌慌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钰珠看着云香道:“周兴回来了,你可知道?” 云香一愣忙道:“奴婢也听说了,周小郎……周将军当真是厉害,不枉当年主子抬举他一回。” 沈钰珠看着云香懵懂的眼神,心头暗自苦笑。 原来从始至终,周兴对于云香都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只是这个丫头太会瞒着了。 她私底下和李泉的爱情,便是她这个做主子的都没有察觉半分。 她带着这些人从云州离开,到了京城,一出接着一出子的事情,对于这些儿女私情她倒是没有太多关心。 沈钰珠瞧着云香的表情,这事儿不敞开了说是不能得了。 第557章 晴天霹雳 沈钰珠定定看着云香道:“周兴喜欢你,这件事你可知道?” 宛如一记惊雷,直接劈在了云香的脑门儿上,她整个人都吓呆了去。 云香登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沈钰珠,嘴唇动了动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钰珠叹了口气道:“在豫州的时候,他跟着世子爷从了军。” “上战场之前,他曾经找到过我,说他喜欢你,可是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无名小卒,担心你瞧不起他。” “后来他在豫州平叛的时候就升了一个千夫长的小军官,紧跟着就开拔去了柔然边地。” 沈钰珠低下了头,脸上稍稍有些愧疚。 “那个时候咱们候府里遇到了很多事情,等闲下来得空儿的时候,你已经和李泉订了终身。” “那个时候你们都要成亲了,我说这些显然已经没有意义了,那么周兴之前有没有对你表达过什么好感?” “没……没有……”云香已经被吓傻了。 她抬起头看着自家主子道:“主子,你晓得我的,我喜欢的人只有李泉,别的人断然入不了我的眼,奴婢也配不上。” “奴婢只想和李泉一起守着主子,主子可千万……” 云香虽然不是很爱闲言碎语,但 心思也是七窍玲珑。 她担心现在周兴是大将军了,主子和世子爷若是迫于周兴的这一份儿势力,会不会用她做了人情。 沈钰珠忙抓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晓得她这是想岔了。 她忙柔声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跟着我有些年月了,我是那种卖奴才拉拢人的坏种吗?” 云香脸色通红,羞愧的低下了头,却扑通一声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奴婢对主子妄加揣测,还请主子责罚。” “你起来,”沈钰珠将她扶了起来,现在算是彻底看出来了。 周兴对云香的喜欢一直都隐瞒着,云香对李泉的喜欢也藏的严严实实,这才弄成了今天的局面。 她心思一动看着云香道:“云香,虽然你现在已为人妇,可周兴那人的心思不好揣测。” “他分外的能隐忍,固然你嫁了人,怕是他也不会放过你。” 云香眼底掠过一抹恐慌。 她和李泉都是老实本分的受苦人,出一份苦力,得一份儿收获。 其实从一开始认识周兴起,云香就觉得这个少年和她还有李泉不是一类人。 这个人注定是人中龙凤,不甘平庸。 云香从未想过会和这样的人有交集,还被这样的人盯上,她总觉 得这是上苍给她开的一个玩笑。 “奴婢……奴婢……”云香惶恐至极,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钰珠攥着她的手道:“你也不要害怕,总归你是我身边的人,还有永宁候府,还有世子爷呢,周兴不能不给永宁候府留面子。” “我只是告诉你,若是被这个人惦记上当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你以后行事小心一些。” “在候府里倒也不用担心,出了候府一定要小心避开,有什么事情便差人来找我。” “奴婢谢谢主子,”云香忙冲沈钰珠福了福。 沈钰珠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时候不早了,一会儿该进宫参加宫宴了。” “内宅的事情有张妈和金钏儿,外宅的庶务你和李泉多担着些,有劳。” 云香忙将沈钰珠吩咐下来的差事一一应了。 随后心情忐忑的走出了候府,她如今已经是嫁做人妇,可以替主子管着些外宅的事务。 此番拿了沈钰珠给的新账册,神情恍惚的走出了永宁候府。 直到被外面的阳光刺到了眼睛,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突然脑子里很不合时宜的掠过了一个画面,那还是周兴准备开拔到柔然边地的前一夜。 周兴拿了点心和她在前 院月洞门处撞了上来,那个时候她就觉得周兴的态度有些怪异,可怎么也没有往自己身上想。 她还记得周兴将一大包点心全部赠给了她,她那个时候以为这是周兴让她分给后院里的小姐妹。 没想到从那个时候,周兴就对她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吗? 云香越想越是心头害怕,她只是个想过普通生活的女人,况且心头早已经有了爱的人,还嫁做人妇,此时想这些着实的不合适。 她轻轻摇了摇头,想要将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恐惧感全部丢出去。 主子说得对,周兴再怎么样,他们也是有些过去的情面在那里的。 当初周兴的爹被赵氏和沈知礼害死,那些人准备对他也下手。 虽然李泉得了主子的命令去救他,可救他的人毕竟是自己的夫君,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干出那种夺人妻的腌臜事情来。 云香定了定神朝着沈钰珠在京城另一条街开的铺面走去。 现在主子可是阔气得很,也是奇怪。 主子简直就是料事如神,但凡是主子开铺面的街,不多时都能繁华起来。 毓秀街现在交给顾小姐管着,朱雀街这边的铺面主子全权交给了李泉照看,她从中在外头和内宅之间 跑跑腿儿。 云香转过了街角,因为心思乱了,倒是没有看仔细前面,低着头走着一下子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将她轻轻扶住,云香下意识躲开那人的手臂,忙连声道歉。 她刚抬起头看向面前撞上了的人,整个人一下子愣怔在了那里,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狂跳着。 她定定看向了身材高大的周兴,周兴今天换了一件寻常靛青色锦袍,腰间束着墨玉腰带。 墨色的头发用简简单单的一条缎带束在了脑后,眉眼俊朗是俊朗了些,可总给人一种别样的阴冷。 他的唇角微微吊着,似乎在告诉所有人,他心情很糟,很不高兴。 只有那双深邃的黑漆漆的眼眸死死盯着面前惊慌失措的云香,眼神复杂,令人看不透其中的深意。 云香忙收敛了心头的慌张还有那尴尬,又冲周兴福了福道:“给周将军请安了。” 周将军? 周兴的眉头拧了起来,心却被这话一道道割开了口子,渗着血。 “你都知道了?”他声音沉闷锐利。 云香抬起头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周兴咬着牙一字一顿重复道:“今早你去候府当差,少夫人都和你说了吧?” 第558章 第一缕光 正午的阳光很是浓烈,一步步朝着云香缓缓逼迫而来的周兴却将云香面前所有的阳光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一抹阴影将云香死死笼罩在街角,她忙向后退去,不想后背已经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看着眼前女子惊慌失措的模样,心头恨毒了的周兴,却生出了几分怜惜和自责。 可偏偏她就不能再多等几天,不,她许是也等不了了。 周兴想起来自己刚刚处置的那件事情,看着云香道:“你随我来。” 云香一愣神,更是向后退开一步低声道:“周将军,男女授受不亲,若是将军有什么话儿要单独说,民妇得找相公一起同来才合适。” 周兴听她提到了丈夫两个字儿,眼神顿时变了几分,神色冷到了极致。 站在他面前的云香竟是硬生生打了个哆嗦,可眼底依然坚毅。 莫说是现在少夫人提醒了她这件事情,即便是不提醒,她也不能应了他这么不合适的要求。 周兴咬着牙冷冷看着云香,浓烈的沉淀已久的爱意,合着如今的失落,让他心底竟是生出几分恨来。 她怎么就不能稍稍等等他?如今喊着另一个男人相公,将他的一颗心放在了火上烤。 周兴定了定神,好不容易才 忍住了身体的轻颤,看着云香淡淡道:“李泉大哥还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我这件事情着急得很。” 云香瞧着他越说越不正经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又之前的惊吓变得整肃了起来。 “周将军,若是周将军的事情紧急我去回禀了少夫人。” “云香,”周兴直接称呼了一声云香的闺名,咬着牙冷冷笑道:“大家都已经成年,大小姐如今有了身孕,你处处有事就麻烦她,不能让她安心养胎,你一贯的忠心耿耿去哪儿了?” 云香最是个懂事的,也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听了他这般一说,她的一张脸腾得一下子红透了去。 她抬起头看着周兴动了动唇,竟是被呛白的无话可说。 不得不说,她现在还真的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惊动了少夫人。 若是少夫人出了什么岔子,她根本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周兴看着云香的脸色变了,轻声冷哼了一声道:“况且这件事情你最好是跟着我一起去私了,不然我只能报官了。” 云香当真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和自己有关系,还要闹到报官这么大的动静儿。 “周将军,我们平民小户的人家,当真是和将军这样的人物玩儿不起的,还请将军明示 。” 周兴的眉头微微一蹙,他本不想这样逼迫她。 可眼睁睁看着他梦里无数次梦到过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妻子。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可一切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样,纵然心肝脾肺都要疼碎了,也得揣着一幅道貌岸然的冷酷样子,和她多待一会儿。 他咬着牙道:“那一日二皇子叛乱,听闻你被陈家的几个叛军抓到了?” 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在云香的耳边炸开了一样。 那一瞬间,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那次她被狠狠羞辱,后来很长一段儿时间才从痛楚中缓过劲儿来。 心底的那块儿狰狞的伤疤渐渐长好了,现在又被眼前的这个人不留丝毫余地的撕开。 云香俊俏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苍白如纸。 当初京城政局混乱,那几个天杀的畜牲后来随着叛军一起消失了。 少夫人还托付了世子爷帮忙查找,到现在没有什么消息,此时那几个人倒是被周兴给抓到了。 可如果报官的话,意味着过去那段儿不堪的过往,会再一次被放置在众多人的面前,血淋淋的撕开她的伤疤。 云香打了个哆嗦,几乎呆着几分哀求看向了周兴。 周兴脸色冰冷,无动于衷。 两只 手却下意识的负手在背后,紧紧攥成了拳。 他拼命的忍着,生怕自己心软放过她,连这单独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空气一时间凝滞到了极点,终于云香先绷不住了。 她低下了头,声音沙哑的厉害 “周将军,请!周兴沉沉吐出一口气,侧过身看着云香道:“云香姑娘请。” 云香脚下的步子踉跄了一下,她都已经嫁做人妇,他居然还口口声声的姑娘称呼,显得太过轻佻了。 云香低下了头抿了抿唇,跟在了周兴的身后,转过街角居然在路边停着一辆装饰甚是华丽的马车。 周兴亲自帮云香掀起了马车的帘子,云香踯躅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空间很大,紫檀木小几,镶嵌着玛瑙珠子的窗帘,身下坐着的锦绣垫子也是昂贵的蜀绣织品。 云香刚坐定,不想周兴紧跟着也坐了进来。 本来很宽敞的空间,在云香眼里感觉逼仄了几分,她不禁朝着里面挪了挪。 整个人靠着马车的车窗跟前,小小的缩成了一团,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周兴心头跟着微微一痛。 他抬起手给云香倒了一杯茶,淡雅的茶香晕开,上好的银针新茶,一看就是宫里头赏赐下来的 。 “喝茶,”周兴最不会说的就是情话,纵然喜欢也不会表达,直直将茶盏送到了云香的面前。 “我不渴,多谢周将军。” 云香警惕的扫了一眼周兴端过来的茶杯,道谢后别过了脸看向了车窗外。 周兴端着茶盏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定了定神缓缓放了下来。 他仰起头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叹了口气道:“还记得那个时候我被赵氏母子派人差点儿杀了。” “后来大小姐安排你照顾我,我那个时候伤的很重,一睁眼就看到了你。” 云香唇角扯了扯,心头却有些怨恨。 当初救了他的人还是李泉呢,现在他这算什么? 周兴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他都不敢看身边近在咫尺的心爱的女子。 “我这个人不善言辞,即便是喜欢也藏在了心底。” “我跟着我爹上山打猎,打柴,得了柴火,皮子就拿到有钱人家的门口去卖。” “从小看惯了人情冷暖,我爹做了一辈子好人,到头来却因为偶然得来的一盆盆栽送了性命。” 他低下头冷冷笑了出来:“从那个时候我就发誓要出人头地,要活出个人样儿来。” “我所有的经历都是冷漠严酷的,人生中的第一缕光却是你赠予我的。” 第559章 拒绝喜欢 周兴有些动情的看着云香道:“我那个时候伤得那么重,是你精心照顾着我。” “从没有人对我那么温柔善待过,即便是我爹,若是我不顺他心意,也会用棍子抽我。” “你却不同,在我冰冷如霜的世界里,落下了一层暖阳。” “是的,那就是暖阳,”周兴笑了笑,“从那个时候我就疯了般的喜欢上了你。” “可我总觉得自己的能耐配不上你,也给不了你保护。” 周兴笑道:“我也想像世子爷那样,那么有本事,站在大小姐的身前,任何人都别想越过他欺负到他身后的女人。” 周兴转过脸看向了身边的云香,眼底满是喜欢到极致的狂热。 他抬起手下意识想要抓住云香的手,可云香僵硬的躲开了他。 “周将军,都是陈年旧事了,还请将军自重。” 云香冰冷的话语像是将周兴的手冰封在了半空,周兴抬起来的手臂千斤重,缓缓落了下来。 云香这才喘了口气道:“周将军,我从未喜欢过你,那个时候我也是奉命行事。” “大小姐那时吩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不能让你治不好伤最后死去。” “那个时候大小姐和赵氏母子已经是形同水火 ,你是大小姐埋下来的一枚棋子。” 云香知道这话儿说出来当真是不好听,可有时候感情的事情当断不断必有后患。 她吸了口气继续道:“周将军,当年是我夫君带着人赶过去救了你,于情于理你今天都不该和我说这些。” “还有,我和我相公李泉从小一起被带到了沈府,我和他都是主子们从人伢子手里买来的孤儿。” “我们一起跟着大小姐这么多年,早已经情投意合,对于周将军的喜欢,我只能心领了。” “周将军若是不嫌弃,我们还是朋友,以后我和相公定会一起来府上拜访,感谢周将军帮我抓到了那几个人。” “不必谢,”周兴声音闷闷的,语调已经淡了下来。 心头却是憋得难受,这就是他心心念念喜欢的人,出口便是一句接着一句伤人的话。 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俊朗的脸上染了一层森冷霜色。 “我做事都是随性的,做我想做的事情,不必在乎任何人。” “我就是单纯瞧着那几个人不入眼罢了,你不必谢我,至于李泉更是谢不着。” 谈话戛然而止,此后周兴一句话也不多说,马车里的气氛降到了最低点。 不多时马车停在 了周兴新府邸的门口,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 刚刚刷过的朱红色大门上,纵横着金黄色的铜钉,气派非常。 云香却没有心思瞧着这些,跟了大小姐也有些时候了,哪里看不出来这一次来周兴这里就是羊入虎口的冒险。 但是她的死穴被对方掐着,她只能拼死和他周旋下去了。 只希望他能看在过去共事的情分上,放过她和李泉。 该说的话方才在马车里都已经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如果周兴能想得开的话,应该会释然吧。 可眼下还有一道坎儿等着云香去闯,那件事情已经发生了太久。 虽然不是当众被重新揭开伤疤,可提起来这件事情还是心头疼痛难忍。 周兴带着云香径直走进了新府邸后面的一处园子。 现在是冬天,园子里荒芜得厉害,只剩下了枯草和荒凉的树枝。 园子深处却有一间很大的屋子,周兴带着她刚走进园子,身后周兴的护卫就将园子的门从外面关了上来。 云香心头越来越忐忑了起来,不知道周兴到底想要做什么? 穿过满是荒草的小径,云香跟着周兴走到了那间大屋子前。 周兴脚下的步子稍稍停顿了下来,微微侧过 脸看着身后跟着的云香道:“一会儿你且认人就是,其余的我来处置。” 云香茫然的看着他,周兴转过身不再说话,带着云香推开了屋子的门,大步走了进去。 又有两个护卫在云香和周兴走进屋子后,将屋子的门从外面关了起来。 屋子里的门窗禁闭,光线也照射不进来,看起来分外的昏暗。 很长一段儿时间,云香才算是适应了这里的昏暗,定了定神看向了屋子里青石地面上竟然躺着四个人。 那四个人都被铁链子拴着脖子,以一种很痛苦的姿态跪在地上。 周兴走了过去,抬起脚将一个人的下巴撑了起来,那人的脸正对上了云香。 突然他带着几分哀求的神情,连连朝着云香磕头,似乎已经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现在只求一死。 其余的几个人听到了动静也纷纷抬起头看向了云香,一看到云香出现在这里,他们登时明白上一次羞辱这个丫头的事情,怕是几天得给个了结了。 如果时光还能倒流的话,现在地面上跪着的这四个人估计再也不会对云香做出羞辱之事来。 他们是没想到一个寻常的丫鬟罢了,怎得这么多人帮着她寻仇。 他们几个人先是跟 着陈家的叛军撤出了京城,后来郊外和慕修寒的士兵打了起来。 他们陈家军不是对手,他们几个人眼看着活不成,忙偷偷做了逃兵。 潜伏进了京郊一个偏僻的庄子里,将里面的几个男人杀了,女人也被他们羞辱后杀了埋了。 至此几个人就以普通庄丁的身份在这里干活儿,哪里晓得会被眼前这位凶神恶煞的男人抓了来。 他们当然想不到,周兴的一个亲兵就是那个庄子上出来的子弟。 周兴一开始还以为这些鬼鬼祟祟的家伙是柔然那边派出来的斥候奸细。 结果一审居然还和云香有些关系,这些日子他回到京城来,早已经打听到了所有关于云香的事情。 当然这其中包括云香被羞辱的那一段儿不堪的过往。 他在马车上被云香无情的拒绝了爱意,心头的火儿当真是没处撒。 现在也不必问云香了,云香刚一见到这些人的表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兴缓缓拿起了手中的宝剑,却别过脸看着云香道:“闭上眼。” 云香还未反应过来,血腥的味道伴随着惨叫,直接冲向了云香。 云香惊恐的连连后退,看到一只断手从那为首的那人胳膊上斩落了下来。 第560章 泥捏的人儿 带着血腥味道的惨号声响彻了府邸后面的花园,将枯树枝上落脚的乌鸦也狠狠惊了一跳。 尽管是它们最喜欢的死亡的味道,可那浓浓的杀意让这些鸟儿还是惊慌逃走。 云香虽然恨死了那些羞辱她的人,可眼睁睁看着周兴挥起了宝剑将几个浑人的手一只只斩断。 鲜血涌了出来,断手落在了地上,几个人疼得晕死了过去。 “来人!” “将军?”两个护卫疾步走了进来,半跪在周兴的身后。 周兴似乎也砍累了,发泄够了,脸上的神色反而好了几分。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了脸色煞白的云香,点着自己的胸口苦笑道:“这些杂碎罪有应得。” 是的,罪有应得。 如果不是当初这些畜牲羞辱云香,如果不是李泉冒死救了云香,估计云香也不会这么快嫁给李泉。 他越想越是心头升腾起浓浓的杀意,淡淡扫了一眼地上几个早已经失血过多晕厥过去的地痞。 “将这些杂碎丢出去!让他们自生灭。” 几个被斩断了手脚的人,就这样丢出去,哪里还能活下来。 短时间内却又死不了,还得受尽屈辱才能了了残生。 两个护卫应了一声忙要转身走出去,不想 周兴阴沉着声音又加了一句。 “记得剥光了他们的衣服!” 云香心头微微一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的周兴才是最真实的吧? 她此时看着走过来的周兴,看着那些被血淋淋拖出去的人。 心里竟是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意,反而心底升腾起浓浓的恐惧。 云香眼见着周兴走到了面前,下意识的向后退去,不想整个人被周兴俯下身圈在了宽大的紫檀木椅子上。 她抬起头看向了周兴,想要说什么,却因为巨大的恐惧愣是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 嗓子眼儿发紧发干,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将军!”外面周兴身边的一个亲兵低声禀告道:“将军,有一个叫李泉的人来找将军了,说是来寻他的妻子的。” “泉哥,”云香猛的起身想要冲出去,这个地方虽然比她和李泉的陋室大的多,华丽的多,可与她来说就像是一座阴冷的地狱。 她刚站起来就差点儿撞在了周兴的面门上,被周兴一把俺坐在了椅子上。 他手上还沾着血迹,就这样森然逼迫,云香几乎要尖叫了出来,还是硬生生忍了回去。 周兴看着云香冷冷笑道:“李泉对你好能怎样? 他能护着你一世平安?还是能替你报仇雪恨?” “他就是一尊泥捏的泥人儿,自己尚且护不住自己,焉能护得住你?” 周兴不提李泉还好,一提到这个名字,触及到了云香的逆鳞。 她陡然长了几分勇气,抬起头不再躲避周兴刀子似的视线,咬着牙冷冷笑道:“他再怎样是泥捏的人,当初你爹爹被害,赵氏的人要杀你,就是他那个泥人儿救了你一条命!” 周兴登时脸色变了变,过去的那段儿经历成了他人生最不堪回首的污浊。 若是别的人敢在她面前提及这件事,他非得用佩剑给他穿几个窟窿提提神。 可这些扎人诛心的话,是他最喜欢的人说出来的,他竟是气闷的说不出话来。 他咬着牙道:“呵呵,那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他。” 周兴直起身看着云香道:“李大哥来寻我,我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了。” “周兴,你要干什么?”云香刚刚见识了周兴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凶残至极,心性狠辣。 她到现在都没有来得及将周兴这件事情告知李泉,她甚至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事情实在是太离谱诡谲了,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此时李泉急匆匆找来, 定是看到她这么久没有回去,打听到她就在这里。 可现在云香不太确定,周兴到底想要做什么? 云香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了周兴的袖子,周兴淡淡扫了她一眼去,她忙松开了。 周兴这才看着云香道:“我不会杀他的,你放心。” “相反我还会好好谢谢他,来人,备酒备菜。” 云香心头狠狠一跳,却看到周兴大步走了出去,没有来得及收回剑鞘的宝剑,剑锋上还滴着血。 不多时云香跟着周兴离开了后面的园子,朝着前厅走去。 前厅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青年,那谦卑的站姿还有憨厚老实的外貌一看就是李泉。 云香看到李泉的那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她本不是个矫情的。 这些年跟着大小姐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什么样的情形没有见过。 可唯独在李泉面前,总像个孩子一样 在外面受了气,挨了敲打,一看到李泉后就憋不住的委屈。 “云香,”李泉看到云香后忙疾步走了过来,刚要抓着自己妻子的手,不想周兴漫不经心的挡在了云香的前面。 云香走的急刹不住脚下的步子,硬生生撞在了周兴的背上。 此时云香脸色苍白,眼圈微红,刚才受 了惊吓连连后退,差点儿摔倒。 此时连头发都有些散乱了,看着样子着实的奇怪。 加上周兴故意挡在了云香的面前,当着人家夫君的面儿,倒像是在宣誓自己的主权。 李泉的脸色变了变,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周兴。 之前和周兴一起共事的时候,他对这个人就不太亲近。 一来他替大小姐跑腿儿内外宅的买卖这事儿做的多一些。 周兴这是很神秘的替大小姐做一些要人命的事情,本来也没有什么交集。 可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之前在家里等云香从主子哪里当差回来,拿了主子交给他们的账册,就去新开的米面铺子再过一下货。 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自己的妻子回来,他忙赶去永宁候府找,不想妻子已经离开了永宁候府。 幸亏街角处也有些人认识自家娘子,毕竟候府里出来采买的大丫鬟也就那么几个。 他问了清楚,才知道自己妻子被周兴带走了,这才心急火燎的朝着周兴这边赶来。 自家妻子的为人,李泉最是清楚不过的。 之前他提议说来看看周兴,毕竟曾经在一起给主子卖过命的交情。 妻子却说不愿意来,此番怎么又独自来了呢? 第561章 清不了 李泉抬起头看着面前挡在他和云香中间的周兴,他固然是个老实人,但不是个傻子。 很明细今天自己的妻子是被眼前的周兴强迫着来这里的,定是其中还有些什么难言之隐。 李泉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云香是他的软肋,他可以好脾气,但是有些事情是底线,不能碰触。 他向侧面迈出一步,绕开了周兴这边一把抓住了云香的手。 这丫头的手冰得厉害,身体还微微打着颤。 李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他紧紧抓着云香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中。 云香担心李泉误会什么刚要说话,李泉冲她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朝着正厅的门口走去。 “李大哥,”周兴冷冽的声音从李泉和云香的背后传来。 “李大哥请留步,我刚刚回了京城,很多事情要忙,倒是没有去拜访李大哥,实在是惭愧。” 李泉听着周兴满满打官腔的话儿,眉头不禁更是拧了起来。 他之前对周兴也没有什么坏印象,顶多就是不是一类人,不经常打交道而已。 现在看着周兴的那个样子,李泉内心里多了几分厌恶。 “周将军,在下不敢冒犯将军,将军乔迁之喜,我和云 香和没有来庆贺,实在是对不住,改天再来拜访。” 看着云香那么惊恐的表情,想来周兴对自己的妻子没做什么好事儿,他现在只想让自己的妻子脱离险境。 李泉抓着云香的手连招呼都不便与周兴打,急匆匆朝着院子的正门行去。 不想周兴抬高了声调笑道:“云香,今日之事不必谢我,那是我应该做的。” “以后你若是有什么难事,不必求别人,我帮你便是。” 云香脚下的步子一个踉跄,若不是李泉扶持着早就摔倒了。 云香抿着唇,急匆匆跟着李泉走了出去。 她明白周兴刚才的那些话儿,真真假假,不论哪一句都是带着几分挑衅的。 当着李泉的面儿喊他妻子的闺名,现在又冒出来一句有困难去找他,人家有相公的人犯得着去找她? 李泉脸上的表情了几分,刚好转身理论几句,就被云香拽着急匆匆离开了周兴的宅邸。 刚走出了周家宅子的门,李泉转过身看向了云香,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发现自己妻子没有受伤,顿时松了口气。 “云香,你怎样?有没有受伤?” 云香摆了摆手,吸了口气道:“现在不是习说的时候,况且 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赶紧回家吧。” 刚才面对周兴的血腥残忍,还有他的步步紧逼,云香已经是吓破了胆。 李泉忙道:“我刚才骑着驴子来寻你的,之前一时间有些着急,也没有雇佣马车。” “泉哥,我晓得的,咱们快离开这里吧。” 李泉二话不说将云香抱到了驴背上,随后牵着缰绳,护送着云香离开了周兴的府邸。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云香将驴子拴在树干上,随后拽着李泉走进了正屋。 “云香,”李李泉到现在都有些懵懵的。 “泉哥,”云香几乎是哭了出来,看着李泉道:“我们当真是不该留在京城里的。” “不若我们辞别了大小姐,一起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李泉点了点头,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但凡是自己妻子决定的,他很少去反驳妻子的意见。 可这一次貌似有些不同,李泉看着云香道:“云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香脸上的表情更加难受了起来,定了定神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只是李泉想不到会有那么离奇的事情吧?而且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云香低着头哭红了眼睛。 “泉哥,我们怕是有麻烦了。” 李泉一愣神,云香断断续续将今早主子同她说的话,还有半道儿上,周兴将她拦了下来带回府邸的事情。 甚至连周兴将那些羞辱过她的那几个人抓到了他的后花园里,斩断手脚的事情一起告诉了李泉。 瞬间屋子里的气氛沉闷了起来,李泉许久都没有说话,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又松开了。 哗啦一声,李泉站了起来。 不管什么尊严不尊严的,他现在只想护着自己的妻子。 “泉哥!”云香看着李泉有点儿慌了。 “我去找他去!”李泉从未见过这么忘恩负义的人。 当初他差点儿受伤死了的时候,可是他和云香两个人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拽了回来。 现在他得势了,就这般报答他和云香吗? “我找他问个明白!” “泉哥,”云香方才真真切切见识了周兴可以凶残到什么地步。 现在她不想李泉闯到周兴府上,万一被周兴害了,她该如何是好。 “泉哥,你不要去,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我们再想想办法。” “对,想想办法,”云香低下头痛苦的思索着。 看着她这个样子,李泉心底的火意渐渐淡了下来,紧紧抓着云香的手。 “ 你别担心,也不要难过,你说不去我便不去就是了。” “泉哥,”云香紧紧抓着李泉的手臂,看着他道:“我们离开京城吧。” 李泉狠狠吓了一跳,什么叫离开京城? 他随后意识到了什么,只要周兴还在京城,对自己妻子的念想一天也不会去掉。 他们和周兴同时在一座城池里生活,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这样下去最终都会出事儿。 李泉点了点头道:“行,听你的,不过现在大小姐怀着身孕。” “她身边得力的人太少,灯大小姐平平安安生下小世子,到时候一切都安顿了下来,我们就离开京城。” 云香点了点头,现在李泉这么一说,她也稍稍心安了下来。 李泉攥着云香的手,将她小心翼翼箍进了怀中,叹了口气。 “云香,我倒是真的不如他有本事,我都没能替你报了仇,有时候当真是愧疚得很。” 云香靠在了他的怀中道:“你有你的好,他有他的好儿。” “泉哥,我就喜欢你的这份儿踏实,他替我报仇这事儿我感激他,但是当初咱们也救过他,两清了。” “嗯,两清了就好,”李泉轻轻拍着云香的背,心头却担心这哪里清得了。 第562章 风云小郎 沈钰珠乘着马车朝着宫城行去,今天慕修寒早早被宣进宫商讨柔然边地事宜,只能她一个人独乘。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东司马门外,她刚下了马车就看到了很多京城里的贵女已经早早赶到。 宁安太妃想的周到,也想将这宴会办的隆重一些。 京城世家的女眷基本上都请到了这里,只是旧的面孔渐渐不在,多了一些陌生的新妇的脸。 魏相府的程夫人,相府小姐魏云珠,永宁候府的候府夫人魏氏,慕家二小姐…… 那一场二皇子发动的兵变死了不少的人,甚至是尊贵的陈皇后也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这些新妇看到沈钰珠从马车上下来,纷纷迎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忐忑怯生生给沈钰珠行礼。 陈国公府没落了以后,如今可谓是慕家一家独大,在场的贵妇们除了皇室宗妇之外,大概只有沈钰珠的地位身份最为尊贵了。 沈钰珠平素里也性子冷清,此番又怀着身孕和四周围上来的贵妇简单寒暄后便离开了这个热闹的圈子。 她刚走出来几步就看到又一辆马车停了下来,马车上挂着沈家的标志。 沈钰珠忙迎了过去,原来自己的继母陆婴也在被邀请的人员 名单中。 估计如今的大哥身份地位自然不同,故而宁安太妃给了大哥沈知仪面子。 “母亲,”沈钰珠刚要冲陆婴行礼,就被陆婴一把扶住了手臂。 她看着沈钰珠的腰身嗔怪道:“你这丫头,不瞧瞧自己的身子,和我客气什么?我可是你娘!你把我小外孙护不好,我和你急眼了。” 沈钰珠抿着唇低声笑道:“谢谢娘体谅。” “这月份儿眼见着大了,不论做什么都得小心一些,孩子的小衣服我做了不少,你差人来取,提前准备着。” “奶妈子请好了没有?这奶妈可得仔细打听打听,不可大意。” 陆婴说一句,沈钰珠仔仔细细回复了,越说越是喜庆。 毕竟马上要添丁入口了,不管怎么说都是大喜的事情。 “嫂嫂这边好热闹,不知道有什么高兴的事儿,说来我们一起听听,”突然一道清丽的声音不远不近袭来。 四周的贵妇们忙转过身看向了东司马门的门口,却看到几个宫里头的宫女内侍小心翼翼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容色绝美的女子走了过来。 正是七皇子正妃慕依依慕氏,如今的慕依依再也不是那个曾经被人嫌弃的,残害,甚至连普 通宴会都没有机会参加。 更别说是这样的宫宴,现在她却渐渐成了众多贵妇们要仰望的所在。 四周传来一片低低的衣袂摩擦的声音,所有贵妇微微欠身冲着慕依依行礼。 沈钰珠和陆婴也忙躬下身子,不想慕依依走到了她面前,一把将她扶起来笑道:“嫂嫂切莫如此,若是被大哥知晓,又要生我的气了。” 沈钰珠心思一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慕依依说的什么生气不生气的。 魏氏母女的事情是端不上台面的。 她现在也猜不出慕依依是个什么心思,看过这一圈下来,这个女子的心思才是最深的那个。 沈钰珠忙疏离的笑道:“皇子妃说笑了,您是君,他是臣,臣子哪里敢生您的气,您说是不是?” 慕依依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哪里猜不透这沈氏如今极力想要避开她。 她原本喊她一声嫂嫂,是亲近她,既然她不愿意,她也就作罢。 “少夫人言重了,对了,我之前做了一些小孩子的衣服,改天差人送到候府。” 沈钰珠一愣,慕依依的绣工了得,她做的小孩子的衣服自然错不了。 可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还没有 出生,就有这么多万千宠爱等着他,当真是担心以后惯坏了她。 况且这个小家伙的衣服也太多了吧? 她忙冲慕依依道谢,这才同陆婴等人一起跟随在慕依依的身后,朝着御花园的琼华殿走去。 琼华殿里世家子弟还有各家的女眷们按照身份地位,分好了坐次,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不一会儿慕修寒随在了七皇子的身后也走进了正殿中,七皇子同慕依依坐在主宾位置。 沈知仪和慕修寒朝着沈钰珠和陆婴这边走来。 沈知仪此时穿着一件靛青色长袍,即便是身为大理寺少卿,救了皇上一命的大红人,也依然是那一副木讷清冷的表情。 可如今谁也不敢对这样一个看似木头似的男人掉以轻心,谁手头没有一点儿把柄? 乾元帝显然将面前这位他屡屡夸赞的刚正之臣,培养起来作为下一个继位者的宰相来用的。 现在沈知仪不光是大理寺少卿,刚刚领了监御史一职,不知道多少人还被这位年轻御史的雷霆手段给震慑到。 故而沈知仪走进来后,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甚至连本该属于慕修寒的锋芒都夺走了。 那些年轻的未出阁的女子, 看着这位不近人情的沈大人,倒是觉得很有男人该有的气魄和沉稳。 这人长的也好看,虽然冷了一点儿,却也是个如意的郎君。 沈知仪丝毫不在乎那些随着他移动的妙目,径直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他不留痕迹的扫了一眼沈钰珠的腰身道:“可曾取了小名?” 沈钰珠忙笑道:“还未曾取,想请大哥做主给取个小名。等生下来,再起官名。” 沈知仪定了定神,缓缓道:“云从龙,风从虎。” “小名就叫风云吧!” “谢谢大哥!”沈钰珠忙笑着道谢。 慕修寒眉头一蹙,这名字真俗,可大舅子给起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沈知仪看着沈钰珠道:“我还有些礼物要送给他,之前在绸缎庄订购了一批小婴儿的衣物,改天我差人给你送过去。” 沈钰珠…… 陆婴冲沈知仪招了招手,沈知仪走到了陆婴身边坐了下来。 慕修寒也扶着沈钰珠坐下,低声抱怨道:“我慕修寒的儿子将来那可是厉害人物,怎么起了个风云这么俗的名字?” 沈钰珠冷笑了一声:“怎的就不好了?难不成还叫雄霸不成?” “娘子,为夫错了,娘子还是吃点儿点心顺顺气。” 第563章 花式催婚 陆婴却几乎是提着沈知仪的耳朵,强行将他的脸转向了对面坐着的那些莺莺燕燕。 “为娘不管,今儿算是大周朝贵族女子来的最齐整的时候了。” “你挑挑哪位姑娘能入了你的眼睛?” “你瞧那位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文静,长的也清秀。” “那位……对,就是那位兵部侍郎家的大小姐,瞧瞧那身子骨一看就是个练家子,性格貌似也开朗,和为娘很对脾气。” “那位……一看身形就好生养。” 沈知仪耳朵根子红了起来,可身边的这位继母当真是口无遮拦惯了,与他有恩,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瞧了几眼。 这一看竟是有些恍惚,如果元淳没事的话,也会这样坐在这里。 像是一朵娇艳的花儿,开在最灿烂的年华,不管怎么看都是美的令人心醉。 沈知仪拼命的忙着官府衙门的事情,忙着朝廷的事情。 他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在忙碌着,这样闲下来的时间就很少。 他不能闲着,一闲下来就会发了疯的想念那个人。 沈知仪眼睛有点点的发涩,揉了揉眼睛,转过脸冲陆婴躬身行礼道:“母亲的心意孩儿了然,可孩儿如今实在 是太过忙碌,没有陪伴佳人的时间。” “孩儿……如今这个样子……怕是对那些女孩子不公平些。” “孩儿认为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女子都该有个真心呵护她们的人,若是一颗心早已经空了,给不起别人一份儿感情,又何必再害人呢?” “这……”陆婴缓缓低下头叹了口气,却是红了眼眶道:“你呀,你这孩子当真是太长情了。” “罢了,罢了,由着你去!只是你总不能孤独终老吧?连着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以后老了,病了,难受了,谁能守在你身边?” 沈知仪愧疚得笑了笑道:“让母亲大人为孩儿的事情担忧了,孩儿不孝。” 又是这样的车轱辘话,每次提到他成家的事情,总会被他搪塞回去,她也是没办法了,只能由着她去。 琼华殿外面有一方池子,此时池子边的假山石头的缝隙后面,却藏着一张蒙着面纱的脸。 即便是面纱遮住了半张脸,可露出的额头上还是纵横着深深浅浅的疤痕,看着就令人心悸恐怖。 那双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睛眼巴巴的贴在缝隙上,拼命的想要将刚才看到的那一抹靛青色身影收进她的眼底。 她的两只枯爪一样的怪异的手,几乎将假山的沙砾都抠下来了,眼睁睁看着他跟在七皇子的身后走进了琼华殿。 身后黑漆漆的树影下传来一个沙哑冷酷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嘲讽之意。 “看够了你的沈郎没有?看够了,就走了,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双赤红的眼睛缓缓从石头缝隙后退了出去,越退越远,有些绝望。 琼华殿的宫宴是宁安太妃主持的,此时她老人家却依然没有出现。 宁安太妃的寝宫中此时的气氛有点点的不太对劲儿,甚至还有些紧张。 宁安太妃坐在了凤榻上冷冷看着面前躬身而立的三皇子赵泽。 另一侧同样躬身站着的还有陆明哲。 “如今的情形你也看清楚了,赵轩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你也不是不清楚。” “慕家也罢了,朝堂一多半儿的朝官都跟在了他的身后,刚刚得了消息,那慕氏竟然有了皇嗣。” 赵泽眉头微微一蹙,眼神阴冷了下来。 宁安太妃冷冷笑道:“偏偏这些日子,皇上经常做梦说,梦中有条甚是可爱的小金龙找他玩耍。” “每次梦醒的时候,那小金龙都会朝着一个方向行去,据说就是七 皇子府所在的方向。” “虽然慕氏奸诈这个消息还没有公布出来,可七皇子府的人传的沸沸扬扬的,今晚怕是要当众公布这个喜讯了。” “皇上是第一个知道的,这孩子还刚到了慕氏的肚子里,皇上就有心思封赏她肚子里的那个小崽子!” “你呢?”宁安太妃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面前的赵泽,这个她一手拉扯大的小皇子。! 三皇子母妃死的早,当初乾元帝后宫子嗣艰难,乾元帝对别的人也信不过。 那个时候他还是很信任陈皇后的,可陈皇后身边已经有了二皇子。 他便将三皇子交给了宁安太妃养着,这一养就是十几年。 此时三皇子的眉眼间掠过一抹烦躁,谁也想不到被乾元帝最为厌恶的七皇子,这个混账东西竟然平步青云路。 宁安太妃咳嗽了一声道:“你当务之急选个正妃出来,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多才多艺,很适合你,明日本宫就找人帮你提亲。” “礼部侍郎贺大人门生不少,可以帮你造势。” “行了时候不早了,一会儿你父皇也要去琼华殿面见柔然使者,你早些去,免得又被人抓了把柄。” “是,”三皇子赵泽应了 一声。 他现在貌似除了应声之外,没有丝毫发表自己意见的想法。 脑海中竟是出现了那个小丫头的身影,长的也不是特别美艳,就是很大气,很舒服。 他上一次在闹市与她一别,竟是许久没有见了。 什么时候能像那个姑娘一样,活得潇洒恣意? 他倒是想派人查找她的下落,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将她纳在自己的身边。 可这样的年头一起,顿时被他扑灭了去。 他本就是长在金丝笼子里的鸟儿,何必再拉一个倒霉蛋儿呢? 那样的灵动的小丫头,被他关起来,还能那么灵动有生气吗? “太妃娘娘,泽儿告退!” 赵泽缓缓退后,朝着寝宫门口走去。 陆明哲跟着陪骂了许久,此时也同宁安太妃告别。 宁安太妃冷冷瞧着他道:“你如今可清醒了?” “人家肚子里的娃娃都有了。” 陆明哲被狠狠刺了一下,更是垂下头。 宁安太妃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道:“这一次柔然的那个王爷斛律钦要来了,那人可不好对付。” 陆明哲眉头一蹙,斛律钦貌似和宁安太妃没有什么交集吧? 这一次她怎么那般的紧张?难道其中有什么过往? 第564章 颠覆了认知 陆明哲没想到宁安太妃单独将他留下来,谈论的居然是柔然王爷斛律钦的事情。 他虽然是陆家嫡长子,宁安太妃最是信任他。 可三皇子赵泽是她一手拉扯大的,不该更加信任吗?为何这件事情还要背着赵泽商议? 陆明哲心头掠过一抹怪异,强行将脸上惊讶的神色掩盖了下来。 宁安太妃似乎能洞察出陆明哲心头的疑惑,她叹了口气看着陆明哲道:“斛律钦害死了本宫的女儿,本宫这一次不会放过他的。” 陆明哲抬起头看向了宁安太妃,顿时心头了然。 当年柔然强势,大周国力衰微,不得不用皇家公主和亲柔然。 那个时候宁安太妃还是个普通的妃子,自己养了几年的乾元帝也不是很受宠。 她主动将女儿云昌公主推了出去嫁给了柔然四皇子斛律钦。 听闻云昌公主不喜欢这一次和亲,分外的抗拒,偷偷还逃了,被自己母妃亲自派人抓了回来。 那个时候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也被宁安太妃亲自压制了下来。 宁安太妃为了让自己女儿有个照应,亲自从娘家选了陆婴跟着女儿一起上路。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有些令人唏嘘 ,一开始云香公主和斛律钦婚后还算融洽。 也不知道斛律钦哪根筋搭错了,开始对云昌公主冷言冷语了起来,再后来便传出了云昌公主被自己的夫君关在了单独的帐篷里。 整整几个月的时间,斛律钦都没有理会自己的新婚妻子,身边柔然的那些侍女们都能欺负这位可怜的公主。 不久传出了云昌公主生了一场大病,没一个月就病死了。 后来云昌公主被斛律钦苛待而死的消息传遍了天下,差点儿引得柔然和大周兵锋再起。 陆明哲看着面前宁安太妃渐渐有些苍老的脸,倒是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恨着斛律钦了。 毕竟自己的女儿死在了那个人的手中,他躬身道:“太妃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宁安太妃点了点头,看向陆明哲的眼神变得温和了几分:“你是陆家未来的家主,这天下朝堂的事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们都是要跟着三殿下走下去的人,你也瞧见了。” 宁安太妃冷哼了一声道:“二皇子死后,陈家那些人几乎是灰飞烟灭了。” 陆明哲心头不禁打了个哆嗦,二皇子死后,整个陈家被连根拔起,瞬间消散了。 如果三皇子 败了,七皇子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他们陆家便是下一个陈家。 宁安太妃该说的都已经说明白,看着陆明哲道:“斛律钦这一次来和亲,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我们都必须得让他死。” 陆明哲眉头微微一蹙,他知道宁安太妃在后宫沉浮了这么多年。 从一个小小的陆家选秀进宫,比她有背景有实力的女子多的是,最后却让她成了最大的赢家。 甚至为了赢,她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云昌公主都能豁出去,这份儿心机和手腕不是谁都有的。 可是这件事情让他着实的想不明白,斛律钦固然该死,可这一次斛律钦是作为柔然使节来督促和亲的。 这种情形下,宁安太妃要是杀掉了斛律钦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啊? 可这些细节他又不敢问,高手下棋往往都是每落一子都深思熟虑的,现在陆明哲着实不明白宁安太妃的意图。 他还是躬身道:“太妃娘娘有何吩咐,臣自当替太妃娘娘办到。” 宁安太妃点了点头,冲陆明哲招了招手。 陆明哲不得不走到了宁安太妃的跟前,躬下了身子。 宁安太妃冲陆明哲低语了几句,陆明哲脸色一变,随后忙将这一份儿慌 乱压制了下来。 宁安太妃缓缓道:“此件事情只有你一个知道,也只有你一个人去办。即便是三殿下那边也要瞒着。” 陆明哲只觉得嗓子眼儿里一阵阵的发干,刚才宁安太妃说的那些话,他实在是太过惊诧,一时半会儿都有些消化不了。 陆明哲定了定神这才缓缓退出了宁安太妃的寝宫。 刚走出寝宫的门,迎面的晚风袭来,他登时打了个哆嗦,才惊觉自己浑身都湿透了。 琼华殿里此时却更加热闹了起来,宁安太妃同乾元帝一起走了进来。 四周的人纷纷起身冲乾元帝跪了下去,高呼万岁的声音几乎将整座琼华殿都要震塌了。 沈钰珠刚跪了下来,突然觉得膝盖下方有些不太对劲儿。 她忙凝神看了过去,竟然是慕修寒将自己的手垫在了她的面前。 而他自己却以一个很诡异的姿态拧着身子趴在了那里。 “世子爷?” “嘘!”慕修寒冲她挤了挤眼,像是小孩子们读私塾的时候,偷偷作弊糊弄正位上的先生一样。 沈钰珠也不敢说话了,只能垫着他的手跪着。 好在今天的宴会气氛不错,沈钰珠也没有跪多长时间就随着周遭的人,冲乾 元帝磕头谢恩后站了起来,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慕修寒也坐了下来,不想自己宽大的袖子里探进来一只纤细的手,将他的手指轻轻勾住,小心翼翼搓了搓。 慕修寒顿时心头暖洋洋的,低声笑了出来道:“不碍事,莫说是手,即便是娘子跪在我的脸上也可的。” 沈钰珠的手狠狠掐了他一把,随后撤了出去。 慕修寒眼角眉梢的笑意更加深邃了几分。 “柔软王爷到!” 琼华殿门口的司礼太监高声道。 随后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斛律长风等柔然的使团。 沈钰珠之前耳闻了很多关于斛律钦的传言,加上之前斛律长风那个家伙亲自给她透了个信儿。 沈钰珠就明白斛律钦这个人绝对不是一般的王爷,此人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 甚至连和亲给他的大周的公主,自己的结发妻子云昌公主都能活生生逼死,绝对是个很辣的人。 可沈钰珠在看到斛律钦的那一瞬间,竟然是惊讶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印象中的柔然王爷应该是虎背熊腰,身材魁梧,给人感觉粗犷霸道的那种人。 可眼前的斛律钦颠覆了她的认知。 第565章 神情紧张 沈钰珠看向了缓缓走进琼华殿的斛律钦,穿着一件柔然王族才有的淡紫色斜衽长袍,长袍的边角出都露出了狐狸翻毛。 可就是这样厚重的袍子,既然能被一个人穿出几分清高孤傲的感觉来。 眼前走来的柔然王爷生的样貌甚是俊美,带着几分中原人的特征。 唯独那双琉璃般的眼眸藏着草原上才有的疏离冷漠,像鹰一样锐利。 沈钰珠不禁暗自纳罕,当年的斛律钦怕是在中原也能称得上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了。 他的身上还晕染着几分书卷之气,当真不像是柔然得王爷。 “看看便是了,这般使劲儿的看倒是想要做些什么?”慕修寒抬起手,修长的手掌遮挡在沈钰珠的眼前。 沈钰珠不禁好笑,这个家伙竟是吃醋了,这可是吃的哪门子酸醋? 不过为了照顾身边这位爷的情绪,她乖巧的低下了头,视线不再看向那个刚刚走进来的斛律钦。 可就在沈钰珠别开视线的一瞬间,她发现不远处坐着的继母陆婴,脸色竟是变得苍白如纸。 沈钰珠心头惊了一跳,难不成母亲身子不舒服,哪里有难受的地方? 她忙要起身过去查看一下,不想发现此时的陆婴不管是表情还是身姿 都变得极其古怪。 她像是一根紧绷着的弦,两只手紧张的攥成了拳头放在了身侧。 上身绷得很直,就那么直直的坐在那里,死死瞪着前面。 顺着陆婴的视线,沈钰珠发现她此时正看着那个刚走进来的斛律钦。 陆婴可不是四周那些没有经历过事情,捡着颇有魅力的男子都挪不开视线的女人。 她此时瞧着斛律钦的表情当真是复杂。 那视线里藏着仇恨的锋锐,这沈钰珠能理解。 毕竟当初陆婴跟着云昌公主一起去了柔然边地,后来云昌公主被袭击还是陆婴替她挡了灾。 这件事情导致陆婴身子受损再也不能生育,这个人情云昌公主不能不记着的,两个人的感情定是很好。 如今逼死云昌公主的人显身,还是隔了这么多年,陆婴这个恨倒是也能理解。 不过让沈钰珠理解不了的是,陆婴此时脸上的表情还藏着更深邃的东西。 这个表情让沈钰珠看着不禁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可这毕竟是上一辈的恩怨,她也不好直接过去问。 只等宴会结束后,她看看能不能旁敲侧击出来,到时候陆婴若是需要她出面帮什么忙,她也能有个准备。 斛律钦的出现让琼华殿里的气氛稍 稍热闹了一些。 斛律钦缓缓走到了乾元帝的面前,微微躬身,右手抚上了左边的胸膛,行了一个柔然国特有的表示尊敬的礼节。 “吾国国主呈一封书信给陛下,令有重礼随行,希望这一次我柔然与大周能结秦晋之好,兵戈消弭,世世代代友好相处。” 他话音刚落,四周又是传来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没想到柔然的王爷汉话说的这么好,而且态度也是风度翩翩,很有中原华贵清雅的风韵。 乾元帝心头对柔然着实的不待见,若不是现在大周国力衰败了,只能忍着柔软这个跳梁小丑在边境乱窜。 不然依着早些年他的脾气,这种柔然国的小喽啰,他便是砍死一个算一个。 此时还得虚与委蛇应付一下。 “王爷客气了,回去的时候请转告你们大汗,这书信朕收下了,也有重礼馈赠。” 短短几句话乾元帝说的都有些吃力,自从慕熙彤死了以后,他再没有那些可以安神,让他能睡个好觉的药丸服用。 这让他更加烦躁,之前的梦魇之症更是严重了。 自从被自己的儿子造反,差点儿将他也杀了后,他更是睡不着了。 身边服侍的宫女和太监因为他做噩梦频繁,都被他 几乎杀光了去。 但凡是他噩梦惊醒,他混沌中都会拔出枕头下面的剑朝着身边的太监宫女们乱砍。 如今寝宫中每天都是血雨腥风,即便是用那么多人的生命来换,依然换不来乾元帝的安宁。 最近他开始做梦,梦到了自己的父皇,梦到了被他杀了的那些兄弟们。 那些人没日没夜都赶着来找他寻仇,这样的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折磨还要残酷难受几分。 乾元帝此时已经被折磨成了皮包骨的样子,眼睛四周乌青,颧骨凸显,眼窝却深陷了进去。 脸色苍白的厉害,睡不好,也吃不下饭。 又开始怀念之前慕熙彤这位道姑给他的药丸,此时慕熙彤死了,药丸没有了。 他就去用别的药丸,每天请道士来作法,将整座朝堂搅和得乌烟瘴气。 而乾元帝自己却一点点的消瘦了下来,像是一具还有几口气儿的骷髅。 乾元帝命身边的王公公接过了柔然国王转交过来的书信,却是再也不愿意和斛律钦多说一句。 他缓缓歪靠在椅子上,脸色难看得很,身体已经孱弱到参加这样的宴会都有些累了。 斛律钦眉头微微一挑看向了似睡非睡的乾元帝,眼神冷了下来。 他递交了 国书吼,就这么将他晾在这里?不给他赐座吗? 还是宁安太妃觉得这样太过失礼,况且如今的乾元帝已经不太正常了,什么样的荒唐事儿都能做出来。 宁安太妃冲斛律钦缓缓抬起手笑道:“王爷远道而来辛苦了,来人,赐座!” 斛律钦定定看向了坐在正位上的宁安太妃,眼底渗出一丝嘲讽,还带着淡淡的恨意。 他躬了躬身子道:“本王谢太妃恩。” 两个人本已经结仇,一个笑意款款,举止得体。 一个回礼谦恭敬重,丝毫看不出来都想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狠绝。 沈钰珠身边的慕修寒嗤的一声低低笑了出来,凑到了沈钰珠的耳边低声道:“这两个人当真都是厉害,这般的会装。” 沈钰珠点了点头很是认同。 她刚要说什么,门口又是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两个宫女扶着平阳公主走了进来。 这些日子,平阳公主每天过的都很压抑。 听到慕修寒身边的妻子沈钰珠已经有了身孕,她整个人都觉得意兴阑珊。 她认认真真,深爱了那么久的男人,到底还是留不住。 可这些人一个个眼睁睁等着她嫁给斛律长风,去那苦寒之地和亲,她偏不如了这些人的愿。 第566章 公然反抗 平阳公主缓缓走进了琼华殿,小小年纪脸色却憔悴得很,带着几分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苍老之色。 今天该是她和斛律长风的主场,不想却穿着素净,像是带着孝一样。 所有人瞧着都不免微微摇头,这个平阳公主这些日子越发的举止怪异了起来。 她冲乾元帝磕头行礼后刚要坐在宁安太妃的下手位,却听宁安太妃笑道:“今日你不必陪着本宫这个老东西了,坐过去吧。” 宁安太妃抬起手点了点斛律长风坐着的位置,反正这一次宴会后,再过三天就是斛律长风和平阳公主的好日子。 到时候平阳公主会带着乾元帝给她的陪嫁,还有卫队送她去柔然境内完成婚礼。 宁安太妃也是为了缓和大周和柔然的关系,才做出如此安排。 不想平阳公主躬身冲宁安太妃行礼道:“太妃娘娘,平阳还想多陪陪您老人家呢,您怎的这般心狠要将平阳迫不及待的推出去呢?” 宁安太妃没想到自己的提议会被平阳公主断然拒绝,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四周的人也是齐刷刷倒吸了一口气,平阳公主怎么会这样? 这不就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打了宁安太妃的脸面吗? 他们都知道平阳公主对这一次的和 亲着实的抗拒,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哪里是她能反抗得了的。 况且现在她也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要怪只能怪自己生在了皇家。 宁安太妃脸上的表情稍稍有些尴尬。 平阳公主也不在乎四周人诧异的目光,缓缓坐在宁安太妃的身边。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一边坐着的斛律长风,唯独斛律长风一个人坐在自己的皇叔身边,将手中之酒仰起头灌了下去。 这一对即将要成亲的夫妻,一个对对方极其的厌恶,另一个却是漠不关心。 他们二人的表现倒是印证了大周和柔然两个国家之间貌合神离的尴尬氛围。 乾元帝依然坐在龙座上,这些日子吃了太多的丹药,整个身体几乎要垮掉了。 即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下,神智也稍稍有些不太清楚。 就像是即将腐朽溃烂的庞然大物,给人感觉冰冷森严还带着一阵阵死亡的气息。 琼华殿的这一次宴会是宁安太妃主办的,虽然场面一度有些微妙,宁安太妃还是淡淡一笑而过,端起酒杯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斛律钦也举起酒杯给乾元帝敬酒,一时间主宾之间倒也相谈甚安。 酒过三巡,该说的客套话也都说的差不多了。 斛律钦缓缓站了起来冲 宁安太妃和乾元帝躬身行礼道:“本王今日来主要是为了本王的侄子斛律长风,与大周公主的和亲来的。” 他定了定神随后继续道:“我王的意思是既然两家结好,双方都得有些诚意。” “我柔然骑兵答应皇帝陛下若是这一次和亲成功,我柔然骑兵后退五百里,交出之前所攻下的城池以示诚意。” 沈玉珠心思一动之前,柔然打了大周一个措手不及,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攻下了大周边地六座城池,此时若能将这些交出来。 莫说是全部交出来只要交出一半对于大周皇帝来说也是一个相当有诱惑力的条件。 不过这样的条件怕是柔然那边想要和大周要的更多吧? 乾元帝一听要交出九座城市,之前仰靠在龙案上的身体缓缓坐直了,看着下面站着的斛律钦笑道:“既然你们大王有这样的诚意,我大周不会亏待了你们大王。” “这一次和亲除了朕私下里给朕的公主的陪嫁之外,还有白银二百万两,绸缎五百匹,其他中原所产之物都会准备的齐齐整整。” 斛律钦眸色一闪,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行礼笑道:“多谢陛下,不过……” 斛律钦这个话儿刚从嘴巴里吐了出 来,所有人都脸色瞬间变了几分。 本来那些被柔然吞掉的城池都是他大周的,现在柔然归还给他大周也就罢了,居然还附加了这么多的条件。 乾元帝的脸色沉了下来:“但凡有什么意见大家尽管提出来。” 斛律钦顿了顿话头笑道:“我家大王的意思是这一次与我柔然的和亲,在陪嫁的队伍中能不能增加一百个工匠。” 这一下所有人都傻眼了,哪里有陪嫁开口就要用工匠的? 沈钰珠心思一动,这大概不是柔然王的意思吧? 上一世她都听说过柔然的这一位新王,一味的纵容武力贪得无厌,也很霸道无情,怎么可能想得到讨要工匠这件事情? 向大周讨要中原地区的一百个工匠,将中原地区最先进的技术带到柔然,为以后柔然的发展带来诸多的机遇。 这样的想法大概只有眼前这位王爷才能想得到吧? 宁安太妃也是脸色稍稍一变,抬起头冷冷看着面前站着的柔软王爷,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所有人都晓得这一百个工匠送到之后,它意味着什么,但是这个提议又是合情合理。 一时间琼华殿里的气氛有些凝滞,所有人都看上了他们的主上。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平阳公主,从自 己的位置上缓缓站了起来。 他微微扬起脸苍白的脸,暖色的烛光在他的脸上划过一道道阴影,给人感觉不真实。 四周的宾客没有想到平阳公主居然会站出来,按理说她就是一个工具罢了。 在两国之间讨价还价的时候,还轮不到她这个做公主的说话。 沈玉珠也抬起头看向了站起来的平阳公主,不想平阳公主锐利的视线朝着她这边扫了过来过来。 沈玉珠心底渐渐升腾起一抹不祥的预感来。 她对平阳公主已经是非常熟悉了,看到她如今这样的眼神,总觉得这个女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平阳公主的视线从沈钰珠的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斛律长风的身上。 她缓缓转身冲乾元帝跪了下来,声音陡然抬高的几分。 “父皇,儿臣有话说。” 这一次和亲是柔然和大周之间的博弈,刚才已经到了讨价还价的地步。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自己的女儿站了出来,也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 乾元帝看着她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平阳公主吸了口气抬起头大声道:“柔然四王子斛律长风不配做儿臣的驸马,因为他与永宁侯府少夫人早已经勾结成奸。” 四周的人听了平阳公主的话,顿时一片哗然。 第567章 说话讲证据 大家都知道平阳公主对于这一次和亲分外不满意,平阳公主也肯定会找一些借口不愿意去柔然做这个工具。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平阳公主找的这个理由,居然会牵扯到永宁侯府的少夫人。 人们的眼神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有紧张的,有不明所以的,更有嫉妒慕家成为大周第一世家的,传出来低低的笑声。 一时间琼华殿的场景乱纷纷的,像是市井之间的菜场一样。 乾元帝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将慕家的人牵扯了进来。 这件事情本来就不光彩,自己女儿无凭无据胡乱猜测岂不是丢了皇家的颜面? 虽然乾元帝不愿意柔然壮大,可是他也不愿意搅黄和柔然这一次的和亲。 毕竟大周现在国力衰竭,身边的子孙都是一些盼着他早死的不成器的家伙。 此时他实在没有能力和柔然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方才的讨价还价并不等于他不愿意将这场和亲继续下去。 可现在自己的女儿站出来,用了一个极其荒唐的理由和借口,眼看着要将这一场和亲搅黄了,这可不符合他大周朝的利益。 宁安太妃抬起头看向面前不懂事的 平阳公主,心头却生出一阵阵的厌恶。 这个丫头当真是分不清楚轻重缓急,也不瞧瞧现在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形势。 如今她的生母魏贵妃早已经落幕,她的姨妈永宁侯府的侯府夫人也死于上一场内乱。 由于平阳公主几次三番丢了皇家的颜面,饶是以前非常宠爱她,此时乾元帝看着她也稍稍有些头疼。 这个丫头还以为自己依然是,之前被皇上捧在掌心娇惯的小公主吗? “平阳休得无礼!” “还不快退下!” 宁安太妃只希望在这一场宫宴上,公主不要丢她的脸。 哪知平阳公主丝毫不退,反而声音更是抬高了几分,她抬起手点着斛律长风的鼻子冷冷笑骂:“太妃娘娘,平阳没有一点说错。” “斛律长风虽然与平阳有了婚约,可之前他多次同永宁侯府的少夫人私会。” “既然和本公主有了婚约,却还和别的有夫之妇私底下见面,这个亲不和也罢。” “你放的什么狗屁!”慕修寒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本来就是武将出身,此时身上沾染着几分潇洒之气。 他冷冷看向平阳公主:“光凭借你的一面之词,你就将这脏水泼在我家夫人 身上,纵然你是尊贵的公主,可是你这般污蔑有诰命在身的命妇,你不觉得这有损皇家的威严吗?” 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当着皇上的面怒斥一国的公主,其他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平阳公主看着面前高大俊美的男人,为了一个从云州城乡下来的女子,居然当着她父皇的面数落她的不是。 她缓缓闭了闭眼,头彻底的凉了下来。 此时平阳公主的内心深处只有说不清楚的恨,甚至还带着大家一起同归于尽的决绝。 “慕世子,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畏妻如虎,本公主就给你个清楚明白。” 沈玉珠微微垂着头,两只手紧紧抱着面前的白玉盏,手指一点点的收紧。 她没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怀了几个月的身孕,居然还有人用这样的借来让她身败名裂。 居然还是可笑的与人私会的罪名,莫说是慕修寒不相信,即便是周围的这些人也估计没有一个相信平阳公主说的话。 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 平阳公主看着慕修寒处处维护沈玉珠,她不禁心如刀割,还是咬着牙冲自己身边的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 宫女应了一声,转身急匆匆的走了出去,不多时提着一 只包裹折返了回来。 包裹是草原上最好的皮革做的,包裹的旁边还挂了一只羊角酒袋。 宫女捧着包裹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这下子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不知道平阳公主所说的这个包裹里头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还是平阳公主真的疯了随便找到个借口污蔑永宁侯府的少夫人,还有自己未来的夫君。 要知道与异国公主和亲之前还弄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本身就是对大周国体的侮辱。 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和亲很有可能就进行不下去了亦或是得换个人来。 可纵观大周所有的公主只有平阳公主是最为合适的,其他的小公主还是吃奶的娃娃怎么能和亲? 柔然也是如此,柔然可汗位置的争夺中死了很多的柔然王子。 年轻一代的柔软王手腕狠辣,将他的兄弟们屠杀殆尽,只留了一个没出息的斛律长风。 若是这两个人因为这样的纷争退出了和亲的人选,眼下再要找一对儿合适的还真的不可能。 即便是柔然王斛律钦也没有想到会节外生枝,他微微转过脸看向了身边坐着的侄子斛律长风。 斛律长风依然是那一副谁都不 在乎的潇洒模样,他背靠在椅子上,手中擎着酒杯依然我行我素的品酒,但是放下酒杯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了起来。 如今他在自己的王兄眼中只是一个和亲的工具,若是连这一个工具都做不到,那么离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打开包裹,”乾元帝本来昨天晚上用了太多的丹药,今天身子骨有些难受,此时不想自己的女儿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倒是变得清醒了起来。 王公公走到了那宫女的面前。 他抬起手将宫女手中的包裹拿了起来,即便是在这宫里头沉浮了这么多年,处事宠辱不惊的王公公,此时的表情也是有些诧异,倒是想要瞧瞧公主殿下命宫女们拿过来的这个包裹中到底藏了怎样惊天的秘密。 他将宫女递过来的布包一层一层的掀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套柔然贵族经常穿的紫色长袍,还有一些柔然边地出产的药材,两把奇怪的匕首,衣服下面还不知道压着什么,鼓鼓囊囊的。 斛律长风缓缓站了起来冷冷笑了出来:“平阳公主你什么意思?这是本王的私人物品。平阳公主从哪里找到又凭什么闯进本王住着的房间搜本王的东西?” 第568章 金疮药 斛律长风没想到自己的住所居然也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他的一张俊脸瞬间涨红,眼神凌厉了起来。 平阳公主已经豁出去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今天既然要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里闹,就是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凭什么她堂堂一国公主,还要被一个云州城来的乡下女人欺负到这种程度。 她今天就是要闹,闹得越大越好。 她唇角勾着一抹冷意看着斛律长风冷冷笑道:“你做过什么事情,藏着什么秘密,还怕人当着面儿说不成?” “你……”斛律长风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当真是不可理喻。 可那些日子因为大周和柔然的战事,他也被关在大周的内宫中,他的人不太好带进来,这才被人将她的底细翻了个底朝天。 “呵,”平阳公主冷冷笑道:“本宫的宫婢亲眼看到你和永宁候府的少夫人接着宫宴的机会,在太液池边私会,勾勾搭搭,动手动脚。” 慕修寒一愣转过脸看向了身边的妻子,这是哪朝哪代的事情? 平阳公主既然敢说出来,一定是有证据的,难道自家妻子和那个一头小辫子的蛮子真的私底下接触过。 沈钰珠微微低着头,眉眼间浸着一丝冷冽。 还是上一次宫里头举 行宫宴的时候,她因为救了斛律长风一命,被斛律长风追着道谢的事情。 她那个时候当真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的牵扯,毕竟上一世因为无意间救了他一命,就被人陷害叛国通敌,后来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如今她不禁一阵阵后悔,当初就不应该多给他丢那一瓶救命的药。 原本以为他活不了,不想天道让一个人活,那个人还当真死不了。 那件事情她已经不想再提,故而也没有同慕修寒提及。 不想这个隐患居然在这个时候被爆了出来,沈钰珠眉头狠狠拧了起来,知道慕修寒瞧着她。 她微微侧身在慕修寒的面前低声道:“世子爷,你可信我?这其中的曲折,过后和你细说。” 慕修寒抬起手握住沈钰珠的手,也不说话,只是重重握了握。 沈钰珠顿时心头安宁了下来,如今平阳公主把这件事儿挑了出来,针对的虽然是她,可主要还得斛律长风来应对。 这个畜牲惹得麻烦,且由着他去解决。 她顶多名誉受损,若是斛律长风这件事情解释不清楚,丢的可是他的那条烂命。 斛律长风冷冷看着平阳公主,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随后缓缓站起了身体。 一边坐着的斛律钦脸色沉得 能拧出水来,他没想到自己的侄子到了这么关键的时候,给他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平阳公主看着斛律长风朝着她走了过来,眼神一闪,横下了心,一把推开了神情有些犹豫的王公公。 当着斛律长风的面儿,亲自将那包裹抖落到了地上。 随着那些柔然的衣物配饰落在了地上之后,还有一只放着金疮药的玉瓶。 平阳公主也不顾及一国公主的脸面,蹲下身子拿起了玉瓶看着斛律长风冷笑道:“你倒是瞧瞧这是什么?” “在你的身上怎么会有慕家的金疮药?不,不应该是慕家。” 平阳公主冷冷看向了慕修寒,眼神微微一闪道:“这可是天机门的好东西,上面有天机门的特别标识。” “还有……这是我的贴身宫婢,”平阳公主一把拽过了瑟瑟发抖的小宫女。 “她看到了上一次宫宴,就在太液池边的林子里,斛律长风和少夫人拉拉扯扯,似乎有什么奸情。” 慕修寒扫了一眼平阳公主道:“公主殿下是不是疯魔了?” “什么见证者,那是你自己身边的宫女,自然是怎么说怎么算?” “你若是不愿意和亲,不愿意替皇上分忧便明说罢了,何必整出来这么一出子,让大家显 得都难堪。” “也让大周皇族下不来台面。” 平阳公主眼底闪过一丝阴毒,唇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她冷冷笑道:“罢了,本公主的宫女说的话自然没有什么说服力。” “可那金疮药是怎么回事?那可是你天机门的药,除非特别重要的人,也不会拿出来吧?莫非世子爷和长风王爷关系匪浅?” 平阳公主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不敢说什么了。 慕修寒身为护国的大将军,居然和敌方的王子关系匪浅? 这细细思量起来,实在是令人心惊胆战。 沈钰珠顿时明白了,平阳公主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就是对慕修寒因爱生恨。 今天逼着慕修寒在妻子的名誉和自己的前程上,选择一二。 沈钰珠现在杀了斛律长风的心都有了,上一次斛律长风拿着天机门的药瓶和她道谢,被她毁掉一只。 不想当初千山当初可能无意间多给了一瓶,酿成了今天的麻烦。 那个时候她已经和斛律长风划清了界限,让他销毁一切和她还有慕家有关的东西。 这个混账东西,怎么还留着这药瓶做什么? 报恩还是报仇? “公主殿下,”沈钰珠站了起来。 一边的慕修寒忙要去拽着她,此间的 事情他顶着,不想没有来得及抓着她的手,她就已经站了起来。 沈钰珠定定看着已经神情狰狞的平阳公主淡淡笑道:“有劳公主殿下对臣妇的事情这般上心,不错,臣妇确实和长风王子有些交情。” 四周的人登时看向慕修寒的表情变得意味不明了起来。 沈钰珠的脸色倒是显得从容了起来,她点着平阳公主手中的玉瓶道:“公主殿下只看到瓶子上有天机门的标识,却看不到瓶口处系着的丝线打成的络子。” 四周的人现在恨不得再多长几双眼睛,好好瞧瞧这一桩惊天的丑闻。 此番细细看过去,果然在玉瓶的瓶颈处有一条红色丝线打成的络子。 这一看就是女子所用之物,大周朝女子有个习惯风气,就是自己用的一应大小用品,都要装饰一些彩色络子。 这络子还是云香那个时候帮她打的,许是无聊连着金疮药的瓶口都装饰了起来。 沈钰珠冷冷看着平阳公主道:“公主殿下忽然误会了什么,可我家世子爷兢兢业业,平素里辅佐皇上,未曾有半分别的心思。” “公主殿下今日处处含沙射影,伤了我家夫君一个倒也罢了,我夫君大度,可伤了边关几十万将士们的心,这怎么成?” 第569章 编故事 周兴因为云香的事情姗姗来迟,他其实不喜欢这样权贵满屋的宫宴。 他毕竟是平民出身,看着这些人不舒服,可他是新晋的威北大将军。 这样的宫宴不能不来参加,此时也没有和提拔他的慕家人坐在一起,只是单独坐在角落里,一杯杯喝闷酒。 不想听到了沈钰珠这般无耻的言论,什么叫她家的夫君大度?还提什么伤了边关将士的心? 呵呵!这世上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罢了。 平阳公主没想到沈钰珠居然这般无耻的将一切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当真是为了慕修寒连自己的名誉都不要了吗? 好!当真是好! 平阳公主眼底渗出一丝怨毒,转身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大哭道:“父皇可要为平阳做主啊!” “平阳是一国的公主,斛律长风这般羞辱平阳,平阳咽不下这口气。” “平阳公主断然不能和一个道德如此败坏,临近和亲前还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的男人走到一起。” “平阳只觉得恶心!” “公主殿下且慢着些恶心,”沈钰珠淡淡笑了笑,也缓缓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 “皇上,许是公主殿下临近和亲,想到要离开自己的故土,情绪上稍 稍有些难安。” “公主殿下当真是误会了,臣妇和长风王子并不像公主所说的那样。” 沈钰珠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斛律长风,心头暗恨。 当初看着他被自己的族人追杀,对他有一勾勾的同情。 况且斛律长风被谁追杀,这些都和她沈钰珠没关系,她也没必要将这件事情公布于众。 毕竟她虽然不怕事儿,但是也不想惹事儿。 可现在被人逼迫到了此种地步,她也没必要替斛律长瞒着。 况且斛律长风这厮做事实在是太不小心,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她没有义务牺牲自己保全他,本就没什么太大的交情。 她抬高了声音道:“臣妇和长风王爷的事情还需得从三个多月前说起来。” “那天臣妇去看望臣妇的一个姐妹,回来的有些迟了,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臣妇的马车刚经过……” “少夫人,”斛律长风突然打断了沈钰珠的话,缓缓走了出来。 他躬身冲乾元帝行礼后,转身看向了沈钰珠道:“少夫人为了自己的小姐妹何必说这么多拐弯抹角的话儿,让人都听糊涂了。” 什么小姐妹?沈钰珠现在是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个混账到底还能将事情搅和到什么程度? 不过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家伙受伤的那个晚上一定藏了很多的秘密。 这个秘密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不过被她相救也绝对是出于偶然女子。 换作寻常的女子救了他,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保不准想要杀人灭口,可现在没想到她会是慕修寒的妻子。 光靠着慕修寒这样一个背景,任何人都不能轻而易举的动她。 沈钰珠的话被斛律长风打断,她倒是要看看他怎么编下去。 斛律长风又冲乾元帝躬身行礼,带着万分的歉意道:“皇帝陛下,长风确实不喜欢您的公主。” 四周顿时掀起了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斛律钦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点着斛律长风的鼻子斥责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柔然王族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还不快向皇帝陛下道歉,向平阳公主殿下道歉?” 斛律长风似乎也不害怕他这个王叔,淡淡笑道:“道歉自然是要道歉的。” “可公主殿下居然察觉了长风真正的心境,长风也没必要瞒着了。” 他抬起头看向了平阳公主冷冷笑道:“公主殿下既然不愿意嫁给我,我也不喜欢公主殿下,咱们之间的和亲一拍两散。” “其实我想娶的人是永宁候府少夫人 最好的姐妹,顾落霞顾氏!” 斛律长风的话刚落下,四周只传来一阵阵的抽气声。 他们今儿来本是喝喜酒的,不想硬生生变成了听故事的。 而且这个故事给他们展现的是跌宕起伏,令人回味无穷。 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看向了坐在角落里的宁远侯府世子江余年的身上。 关于之前那一场和亲,到现在很多人还是颇有微词。 认为这个人现在飞黄腾达了,觉得自己结发妻子出身商贾人家,配不上他的地位门楣了,这才和离的。 京城闺女圈子里那些同病相怜,夫君喜新厌旧的贵妇们几乎是戳着江余年的脊梁骨骂了他许久。 今儿斛律长风居然说自己喜欢的人居然是护宁远侯府的那个下堂妻顾氏,这不是开天大的玩笑嘛? 慕修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许是自己一天到晚就关心朝堂的事情,很晒关注京城里的桃色新闻,如今已经这般的诡异离奇了吗? 江余年和顾落霞和离的内幕,他和珠儿最是了解,和他斛律长风半分关系也没有。 他今儿这是卖的哪门子的关子? 沈钰珠的眼神冰冷,恨不得现在一剑刺死了眼前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怎么连着她的姐妹要被 牵扯进来,顾落霞哪里和他有半分关联了? 如果非要找个关联,那也是刚不久他夜半闯到了毓秀街顾落霞临时住着的地方,让顾落霞给她捎个信儿罢了。 斛律长风也不等四周的人反应过来,抬高了几分声调。 “此事说来话长,我喜欢到处游历,尤其是大周的山川风物分外令本王向往。” “本王有一次在出游的时候遭了难,就是这位顾姑娘救了我。” “彼时她还留了金疮药给我,我一直感恩,就留着这瓶子了。” 讲到此处,斛律长风还冲沈钰珠笑道:“少夫人,你和顾落霞的关系那么好,肯定送了她不少好东西,她也给了本王。” 沈钰珠眼角狠狠抽了抽,想要揍他的冲动满满升腾而起。 斛律长风继续道:“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她是宁远侯府的少夫人,后来可能宁远侯府误会了,才会让江世子和她和离了吧?” 说的全部对上了,却让所有的知道内情的对着满嘴胡言乱语的家伙,生出了几分杀意。 江余年实在是忍不住了,也站了起来,如果不是佩剑进宫前被拿走,现在斛律长风再就透心凉儿了。 沈钰珠看着斛律长风,这小子不说书,不写话本子,实在是屈才了。 第570章 胡言乱语 沈钰珠死死盯着斛律长风,不想他竟是将这一盆子的脏水,尽数泼洒在了自己朋友的身上。 这当真是不能忍,是她的责任就是她的责任。 沈钰珠冷冷笑道:“长风王爷,您这泼脏水的能耐倒是厉害。” “我朋友顾落霞何曾见过你?居然扯出来这么多无中生有的事情来,你这么诋毁一个女子的名节有意思吗?” “呵呵,还不是那一次我回家的途中……”沈钰珠的话刚说出半句。 不想斛律长风眼巴巴的看着她,倒像是在哀求。 还不停的冲她使眼色,那个样子可怜至极,可在沈钰珠看来却是欠抽至极。 他生怕沈钰珠将他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来,猛的抬高了几分声调,看着沈钰珠道:“少夫人你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我们两个情投意合,她为此还和她的夫君和离,就是为了和我在一起。” “不然为什么和离?难不成你还能给出个别的原因?” 沈钰珠心头一寒,倒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斛律长风加重了语气,刻意强调了江余年和顾落霞和离的原因。 那个原因她是知道的,慕修寒后来和她说了一个大概。 江余年居然和那个王月如有 了儿子,江余年还亲自在法场上射杀了王月如,让她免遭剐刑。 这件事情都是慕修寒从中替江余年遮掩了下来,难不成这个妖里妖气的江余年知道了什么? 听着倒像是在警告她,如果她敢将那天他差点儿死在巷子口的事情曝出来,那他也就不客气了。 江余年的事情他也定是查的清清楚楚,因为连着顾落霞的事情他都查清楚了。 一旦江余年被斛律长风咬出来,慕修寒也会有麻烦。 沈钰珠冷冷看着面前的斛律长风,心头却犹豫了。 斛律长风看着沈钰珠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分,他顿时也松了口气,却是冲自己的王叔斛律钦半跪了下来。 “王叔,这件事情是侄子的错,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情,我心悦顾姑娘,还请王叔成全。” 他一个柔然的王子,打小也跟着斛律钦学了一些大周的酸儒诗文。 学的不伦不类的,张口就来,更是将斛律钦气得想要杀了他。 斛律钦此时的脸色已经沉到了底,让他来和亲,居然搞出来这么多事情。 斛律长风继续道:“侄儿当真不喜欢平阳公主,尖酸刻薄,一看就是个缺福少禄的命。瞧瞧那身姿,也生不出个儿子来。” 四周的人都惊呆了去,这位柔然国的小王子还真的敢胡诌啊。 居然当着乾元帝的面儿,数说人家公主的不是。 平阳公主贵为一国公主的命,怎么也想不到会遇到这般无耻的人。 这么粗鄙不堪的话,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出来。 她顿时嚎啕了出来,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大哭道:“父皇,您瞧瞧这个蛮子,说的什么话儿,以后让女儿怎么见人?怎么活?” 斛律长风转过身冷笑道:“公主殿下这话儿就诛心了。” “不是本王不让你活,是你挑了事儿,算计人家永宁候府少夫人,不成了,又说我的不是?” “既然你这么不待见我,我索性也挑明了,娶你,本王也是违心之举。” “只是本王不明白你怎么那么恨人家永宁候府少夫人,难道你喜欢人家男人,得不到就毁掉?” “当真是可怕!哇呀呀!我柔然的女子都是直肠子,想你这么弯弯绕的,本王无福消受,费脑子。” “你!”平阳公主简直被斛律长风给气懵了像是。 斛律长风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像是锋利的匕首,刀刀刺进了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痛的呼吸不出来。 她咬着牙恨不 得吃了斛律长风的肉,咬着牙:“我杀了你这蛮子!” 眼见着两国的皇族子弟越发闹得不成样子,斛律钦和乾元帝同时呵斥了这两个丢脸的。 乾元帝身子本来就不舒服,此时更是被平阳公主这一出子节外生枝的戏码气到了,对自己的女儿多了几分怨怼。 平阳公主哪里看不出自己父皇眼神的变化,心头不禁一阵阵发寒。 自己的父皇早已经变了,变得癫狂残忍,让人觉得陌生。 今天她拼死拒绝了这次和亲,就是要报仇,就是不想去柔然那边的苦寒之地,更看不上斛律长风这个混账东西。 哪里想到如今好端端的计划,竟是被斛“”律长风给搅和成了这个样子。 一时间平阳公主竟是被气的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斛律钦清俊的眉眼间掠过一抹冰锋,缓缓走到了乾元帝的面前。 他没想到两国和亲的一切条件都谈妥了,唯独这和亲的人选出了岔子。 可这一次和亲不成,大周和柔然会再一次兵戎相见,到时候谁死谁生可就说不定了。 亦或是两家谁都没有输赢之分,都会引起国内的混乱,这是两家都不愿意看到的。 斛律钦微微冲乾元帝躬身道:“陛下 ,如今的事情虽然是我侄子的错,可公主殿下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为今之计,两人已经再无和亲的可能,此件事情怎么处置,还请陛下明示。” 乾元帝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了起来,斛律钦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丝的逼迫和威胁。 这意思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的公主挑起来的,自然是他们大周收拾烂摊子。 可如今大周的后宫里哪里还有适龄的女孩子用来和亲的? 一时间气氛有点点的冷,突然斛律长风咳嗽了一声道:“王叔,陛下,长风有个主意。” 所有人看着他都头疼,这个柔然来的无法无天的小王爷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沈钰珠暗自磨着后槽牙,心头懊悔了百八十遍,如果重新来过。 她在那天晚上非但不会丢金疮药给他,她可能还得吩咐千山驾着马车在这厮身上碾过几遍才解恨。 乾元帝和斛律钦都陷入了尴尬境地,现在是个死局,固然斛律长风满嘴胡言乱语,但是也只能听听他说什么? 乾元帝缓缓道:“长风王爷有何见教?” 一边的斛律钦冷冷道:“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本王要你好看。” 斛律长风哆嗦了一下,这才清了清嗓子看向了乾元帝。 第571章 有辱国风 斛律长风冲乾元帝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随后淡淡笑道:“陛下,长风在柔然的时候就很向往大周的风土人情。” “觉得大周文化繁盛,人才济济,实乃毓秀钟灵之地。” 这个马屁拍得很妙,乾元帝扳着的脸,神情稍稍缓和了几分。 沈钰珠当真是鄙夷这个人,怎么柔然出了这么个不着调的? 两国之间这么严肃的场合,拍起敌方的马屁来,当真是脸不红心不跳,足够的无耻。 斛律长风丝毫不顾及身边脸色已经变了几分的王叔斛律钦,依然陪着笑看着乾元帝道:“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听大周那边传过来的故事。” “尤其是开明圣贤的君主也偶尔会因为特殊的原因,认一些平民女子为自己的义女,赋予她们公主的身份,引起了一段儿佳话。” 一开始大周所有人都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只等着瞧瞧这位柔然来的半吊子王爷,怎么丢光他们柔然的脸。 不想他居然说起来这种离奇的故事,可是这个故事全然给所有人开拓了新思路,打破了之前的僵局。 他们现在闹成了这个样子,唯独重新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才能破局。 如果按照斛律长风这厮的建议,乾元帝 只要随便认一个义女,到时候也是公主啊,代替平阳公主和亲柔然必然也是可以的。 如今两国之间都需要这一桩亲事,只要和亲就成,谁和谁和亲,他们以后幸福不幸福,那当然不在两国君主考虑的范围之内。 所有人看向了斛律长风的表情微微有些变了,这个人貌似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么白痴。 怕只怕又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心头。 果然斛律长风吸了口气道:“陛下,长风有个浑招。” “长风对顾氏心悦很久,此番若是陛下能认顾氏为义女,赏她个县主当当也成,到时候我带着她离开这里,您也清净一些。” 这下子连着斛律钦也不说话了,他此次来有两个任务。 那个不能对人语的任务,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还有一个明面儿上的,那就是促成这一次和亲,将工匠带回到柔然。 将中原先进的生产技术,还有那些文化典籍一起带过来。 如果这一次和亲不成,他这个使节脸上也是黯淡无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此时自己的混账王侄,倒是情急之下想到了这个好办法。 况且一听那个什么顾 氏,出身商贾,也不需要给她太多的好处。 一个诰命,一些银子,足以震慑她了,也好拿捏。 斛律钦淡淡道:“陛下,如果您的女儿平阳公主实在是不想嫁给本王的侄子倒也罢了。” “本王觉得长风的这个提议,您也可以想一想?” “皇上!”沈钰珠觉得这些人拿她的好友做交易当真是过分了些。 “皇上,民妇有话说。” “少夫人,你的话以后再说也不迟,”斛律长风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沈钰珠。 “咱们两国之间先将这亲事办了再说。” “王爷,您倒是开心了,可知却是断送了别的女子的幸福?” “顾姑娘同意你这样的做法吗?还是你心虚极力将她当做自己的挡箭牌。” “少夫人言重了,”斛律长风生怕沈钰珠将那天的事情抖出来。 他看着沈钰珠几乎像是解释道:“本王好得也是柔然的王爷,她出身商贾,又是个没人要的下堂妇,我娶她,给她尊崇和名分,怎么给少夫人感觉,倒像是我坑了她似的?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你别太过分了,”沈钰珠眼神冷了下来。 一边的乾元帝不耐烦道:“来人,去请顾姑娘来。” 斛律长风心头一跳, 他刚才也是情急之下,这才用调查到的消息胡乱编了一个借口。 可现在这个架势,看着像是要当场对峙的。 这与他来说却是没有丝毫的准备,平阳公主刚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才有此权宜之计。 现在眼见着还穿帮了。 那天晚上他潜进了沈钰珠在毓秀街开的铺面,只想随便抓个小厮让他帮忙给沈钰珠捎个信儿。 哪知道会闯进了一个女人的房间,事后越想越是觉得那个女人有趣。 他后来仔细查了顾落霞的底细,这才发现原来是个下堂妇。 现在那个女人估计正愁着没人要呢,现在正好儿,他给她一个机会,想必她愿意。 斛律长风想到现在不必管那个女人的意愿,只要乾元帝下一道圣旨。 到时候他将那个女人带回到草原,她若是愿意,就跟着他过。 若是不愿意,他就在草原上再同她和离一次,陪一笔银子也就算了。 可现在乾元帝当场就要将那个女人宣进宫,万一她真的不同意,那之前编纂的所有的谎言也都穿帮了。 想到此,斛律长风不禁小心翼翼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小辫子,将自己的袍角也整理服帖了。 没得法子了,他现在只希望一会儿那 个小娘子进来的时候能多看他一眼,瞧着他也许很俊朗,就莫名的喜欢上他呢。 沈钰珠的冷冷看着斛律长风,暗自冷笑。 也罢,等一会儿落霞进宫定会揭穿他的谎言,到时候可不是她不帮他瞒着,而是他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王公公并几个内侍一起带着顾落霞走进了琼华殿。 顾落霞身上的翠色裙子都没有来得及换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绾了一个斜坠的发髻,簪着一支白玉簪子,疾步走了进来。 她虽然脸色憔悴,可也曾经做过几天宁远侯少夫人,进宫的次数也多。 虽然现在忐忑的厉害,可还是脚下的步子沉稳有度,像是一株缓缓而来的青莲,摇曳生姿,竟是有些别样的美。 江余年看到顾落霞走进来的那一瞬间,差点儿要冲过去,将她紧紧抓住。 一开始不以为意,只觉得她会待在那里生他的气,等过些时候他倒是想要抓住机会和她复合。 现在不想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儿,他竟是恐惧了起来,难道自己真的要失去她吗? 顾落霞落落大方的给乾元帝行礼,姿态容颜都没得挑。 乾元帝满意了几分,看着顾落霞道:“你可认识长风王爷?” 第572章 一力承担 四周的人具是屏气敛息,等着瞧柔然王族的笑话。 斛律钦冷冷打量着面前这个身材娇小的中原女子,不禁暗自摇了摇头。 自己的侄子怎么看上了这么个女子,当真是想不通。 斛律长风却是顾不得他身边的王叔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死死盯着顾落霞。 顾落霞转过脸扫了他一眼,斛律长风强行挤出来一个谄媚的笑容。 草原上的烈日将他的皮肤晒得有一点点的古铜色,偏偏冲顾落霞呲牙谄媚的笑。 那笑容像是草原上最热烈的阳光般灿烂,一口白牙晃得人眼睛疼。 顾落霞瞧了一眼,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了乾元帝,冲乾元帝跪了下来,山呼万岁重重磕了个头。 “民女给皇上磕头请安了!” “回皇上的话,民女认识长风王爷。” 沈钰珠顿时愣怔在那里,一边的斛律长风忙笑道:“不光是认识,而且我们交情匪浅。” “你说呢,落霞?” 跪在地上的顾落霞,更是心头微微一颤。 乾元帝的眉头一蹙,眼前这一对儿所谓的痴男怨女,怎么感觉给人很奇怪的样子。 他看着顾落霞不禁问道:“顾氏,你与宁远侯世子和离可是因为长风王爷?” 一边站着 的江余年登时脸色巨变,眼底的痛楚之色渐渐弥漫了上来,让他心底一阵阵的抽痛。 顾落霞的眉头也拧了起来,心底难受得厉害。 她之前还不知道宫里头闹成了这个样子,还是世子爷在宫里头有眼线,王公公派出去寻找顾落霞的那两个人,正好是慕修寒在宫中的眼线。 将宫里头平阳公主大闹琼华殿一事,在路上和顾落霞交代了几句。 顾落霞明白今天如果自己说话稍有不甚,就会惹出大乱子。 她若是不应下来这件事情,就坐实了平阳公主所谓的沈钰珠和斛律长风的奸情。 还牵扯到她与江余年和离的事情,甚至还有慕世子包庇江余年的事情。 想到这里,顾落霞不禁悲从中来。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那么久了,到现在还这样搅和到了她的人生,让她不得安宁。 她心头生出一丝决绝恨意,仰起头看着乾元帝道:“回皇上的话,是民女不知廉耻,与斛律长风早就认识,被自家夫君察觉这才和离的。” “落霞!”沈钰珠忙要冲上前,却被慕修寒一把拽住。 沈钰珠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自己的朋友,她怎么可以将一切都独自扛了下来? 她明白自己朋友也是为了她,可这样被 人污蔑,着实气闷。 “珠儿,这件事情只能这般处置,不然你要闹成个什么样子?” “最后都不能收场。” “先应了这件事情,和亲的坎儿过去,为夫有办法让你的朋友全身而退。” 顾落霞扫了一眼完全失态的沈钰珠,忙掩饰着笑道:“钰珠,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也没有必要替我瞒着这些。多谢了。” 沈钰珠被顾落霞的话硬生生抵着,都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斛律钦上前一步看着乾元帝道:“陛下,为今之计最当紧的便是这和亲的事情,还请陛下尽快决断。” 乾元帝眉头蹙了起来,看向了面前跪着的顾落霞还有一侧脸色带着几分焦灼的斛律长风。 这事儿怎么瞧着都不对劲儿,可现在柔然和大周议和的事情才是最最要紧的,男女之间的儿女私情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他缓缓道:“宣礼部侍郎,传朕的旨意,封涿州顾氏为县主,和亲柔然,七天后举办大典。” 本来不换和亲人选的话,三天后平阳公主就能去柔然了。 但是现在半道儿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人选也换了。 虽然顾落霞临时被抓了过来顶替平阳公主的位置,可毕竟涉及两国的颜面。 最起码顾 落霞的礼服,随行的人员都得重新安排了,面子上过得去也得紧打紧算七天的时间。 乾元帝的皇命刚下,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看向了顾落霞的神情带着几分复杂之色了。 毕竟顾落霞一个商贾之女,后来竟然做了候府少夫人。 谁能想到半道儿又变成了下堂妻,此番却又被皇上封了县主,有了诰命,还要做柔然的王妃。 短短不到二十年光景,人生旅途跌宕成了这个样子,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都不知道该祝贺还是同情她了。 沈钰珠暗自吸了口气,乾元帝的皇命已下,此时再怎么说也已经是徒劳。 平阳公主眼底掠过一抹怨毒,这一次她拼尽了全力,竟然还有顾落霞这么傻的人甘愿为了所谓的金兰之谊,连着自己的幸福都不要了。 斛律长风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东西,听闻现在的柔然王和斛律长风不对头。 呵!即便是顾落霞去了柔然做了王妃,没几天也得跟着斛律长风一起送死。 只是便宜了沈氏那个贱人,这么多人护着她,她到底有什么好? 她今天忤逆了父皇的心意,代价也很大。 乾元帝看着自己的女儿,眼底掠过一抹厌恶。 这一抹厌恶让平阳公主的 一颗心几乎沉到了底。 乾元帝看着她淡淡道:“你既然不愿意和亲,怕是有什么不便,就呆在宫中静养吧。” 宁安太妃冷冷笑了一声道:“来人,送平阳公主回宫。” 平阳公主明白静养的意思,从此之后她虽然不用再去苦寒之地,也不用做斛律长风的王妃。 但她可能要被父皇圈禁在宫里了,以后都没有办法接触外面的世界。 “父皇!”平阳公主眼见着被宫人们不客气的连拖带拽朝着琼华殿的门口走去,不禁大声哭了出来。 “父皇!父皇!儿臣不孝,不能为父皇分忧!还请父皇保重,切莫被儿臣气坏了身子!” 乾元帝摆了摆手,显得有几分不耐。 左右两侧的宫人忙带着平阳公主紧着走了几步,离开了琼华殿。 这一场宫宴实在是耐人寻味,柔然和大周的和亲事宜商讨妥当后。 互相瞧着对方不顺眼,自然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宴会很快散了。 沈钰珠本想找自己朋友说几句话儿,不想顾落霞单独被乾元帝请到了养心殿,不知道交代什么重要事情。 多不过同和亲有关,这事儿如今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顾落霞才从养心殿里退了出来,腿都跪麻了。 第573章 她是我老婆 顾落霞养心殿里退了出来,站在门口,这才缓过劲儿来。 可脑子还是嗡嗡作响,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快,她都没有任何消化这些消息的时间。 此时站在了空旷的养心殿前的小广场里,腿肚子还在不停的抽筋,浑身的冷汗都将她的衣服浸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距离皇帝这么近,还是单独面见她一个人。 乾元帝低哑冰冷的声音一阵阵的袭来,她因为紧张也只记下来只言片语。 幸亏不是什么太重要的军国大事,否则她现在紧张过度,都忘的七七八八,不知道从何想起。 大约就是她代表着大周的门面,和亲到了柔然之后,不要忘记了自己是大周的子民。 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交代了一下,甚至还让她多多关注柔然的防务,她倒是有那个能耐,皇帝也太瞧得起她了。 她晕晕乎乎跟在了太监的身后,走出了广场,沿着西侧的宫道一直走到了东司马门。 因为她是被紧急封为县主,七天后就要走了,故而乾元帝也没有另外给她修建什么府邸。 只是将她安置在崇文街的一处毫不起眼的宅子里,方便和亲走的时候有个落脚的地儿。 顾落霞现在整颗心都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和亲,一会儿是斛律长风,一会儿又是想的先去毓秀街收拾东西,然后和沈钰珠告辞。 就这么拼命的想一些东西填充自己的脑子,想混乱的脑子清楚一些,结果变得更加混乱了。 她跟着内侍出了东司马门,她这个县主也没啥威风。 乾元帝直接都给她一队负责看管她的护卫,还有几个宫人,就将她丢出了宫廷。 顾落霞走到了宫里头派出来的马车前,刚要爬上马车,不想斜刺里冲过来一个人影。 饶是四周的护卫都没有反应过来,擦的一声,刀剑出鞘的声音中,顾落霞看清楚了眼前站着的人。 江余年抬起手臂挡住了顾落霞的去路,眼底的哀伤浓烈的化都化不开。 顾落霞抬起头定定看着他,此时才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她突然没有那么喜欢了。 他的脸色很憔悴,带着些许铁青,衣服也不太修边幅,袍角都乱了。 顾落霞下意识的想要帮他将袍角整理好,就像过去一样。 她细心的照顾着他的一切起居饮食,每天将他打扮的光鲜亮丽去上朝。 然后亲自下厨做好吃的东西等他一起回来,他似乎也享受的心安理得。 顾落霞本能探出去的手缓缓收了回来,随着这个动作,倒 像是将她全部的感情和爱意也一起收回来了。 从此是真的两不相欠了。 江余年看出来顾落霞想要帮他整理袍角的企图,心头一怔,刚渗出一丝喜色,却看到顾落霞将手缓缓缩了回去。 随之而来的是她的眼神渐渐变淡了,是那种漠不关心的淡泊。 这让江余年心底的恐慌达到了顶点,他猛的抓住了顾落霞的手腕。 已经不在乎她有没有同他和离了,他死死盯着顾落霞的眼睛,声音急促道:“落霞,你何苦如此作贱自己?你明明就没有同那个斛律长风有什么。” “我们之间和离也不是因为他的缘故,你为何……” 顾落霞唇角勾着一抹嘲讽,仰起头看着江余年淡淡笑道:“江世子,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大概以为我是为了替你瞒着和那个女人见不得人的事情,才这样牺牲自己吧?” 江余年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去,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像是一条被人丢到岸边,快要憋死了的鱼儿。 毕竟曾经爱过那么一场,顾落霞见不得他这个鬼样子。 她将自己的手腕从江余年的手中挣脱了出来,淡淡笑道:“其实,我主要是为了报答钰珠对我的恩惠。” “我 一个被夫家赶出来的下堂妻,涿州也没有脸面回去,是她收留我,我才不至于狼狈至极。” “我今天是为了护着她,而你……”顾落霞轻轻晒笑出来,“你现在对我来说,形同路人罢了,还真的没有你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最后一句话,彻底击溃了江余年心头的最后一点希冀和念想。 原本以为破镜可以重圆,不过就是个支离破碎的笑话罢了。 顾落霞现在不想看到他,转身朝着马车爬去。 “落霞!”江余年知道此时此刻一别,以后再也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了。 他急忙伸出手想要挽留住过去那个再也不会出现的美梦。 突然一道强劲的掌风迎着江余年的面门劈了过来。 江余年登时避开,再抬头看去,却看到斛律长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了宫。 原来大周和柔然现在要和亲,两国也没有再继续打下去,乾元帝困着柔然王爷不算个事情。 他刚走出了东司马门,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俊朗的男人,居然堵着他未来的妻子耍无赖。 这还了得,他斛律长风的女人也敢欺负?脑子坏掉了吧? 江余年看着面前满头小辫子,俊朗邪气的斛律长风,心头气不打一处来。 他也不想 在宫门口和这个野蛮人起冲突,探过斛律长风看向了已经爬上了马车的顾落霞。 “落霞,你且下来,跟我走,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谈什么谈?”斛律长风两只手叉着腰,故意露出了他腰间佩戴着的九环大刀。 他鬓角月牙形状的疤痕也变得狰狞了起来,竟是动了动像是在跳舞。 斛律长风冷冷笑道:“落霞是我的女人,你现在已经与她毫无瓜葛,装的什么惺惺作态?” “落霞,你跟我走!”江余年根本瞧不起眼前的蛮子。 “等会儿,要不要本王也跟着你一起去谈谈?正好儿本王也没吃饭!” “长风王爷,她喜欢的不是你,你眼瞎了不成?”江余年终于被激怒。 斛律长风将小辫子甩到了后面,看着他笑道:“是啊,不爱啊,那又怎样?她是我老婆!” 江余年气得浑身发抖,“你无耻至极,今天就是你将事情搅和成这个样子。” “嗯呐,怎样?现在她是我老婆!” “你卑鄙!” “呵呵,谢谢夸赞,不管我卑鄙还是怎样,她就是我老婆,你是不是快气死了,来啊!咬我啊!” 斛律长风就是个牛皮灯笼,弹性很足,却又发出嚣张耀眼的光,活生生气死个人。 第574章 无话可说 坐在马车里听着的顾落霞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掀起了马车的帘子看向了站在马车边的江余年。 “江世子,”她的声音中微微有些发抖。 尽管已经很克制了,之前的感情也淡了,可毕竟曾经爱过,这段儿感情即便是消退还是有些残存的东西留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看着江余年道:“江世子,何必如此呢?” “我已经与你无话可说了,我马上要重新嫁做人妇。” “和亲不光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也涉及到大周和柔然两个国家的事情,江世子也改变不了什么。” “况且我对江世子的感情已经淡了,江世子何必再自作多情,自寻烦恼呢?” 江余年脸色越发苍白了起来,顾落霞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但凡是个男人,这点子尊严还是有的。 他缓缓向后退开,脚步都踉跄着,冲顾落霞抱拳行礼道:“既如此,还请顾姑娘多保重。” 顾姑娘三个字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像是一把利刃在顾落霞的心头狠狠刺了一刀。 顾落霞吸了口气苦笑道:“江世子,你也珍重。” 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遮住了两个人的世界,从此以后大概再无交 集了吧? 斛律长风冷冷笑了一声,掀开了帘子坐进了马车里。 顾落霞捂着唇痛哭了出来,却又不敢出声,呜呜咽咽听着好不难受。 斛律长风看了看,叹了口气。 中原女子就是这么的麻烦,哭哭啼啼倒也是不好哄的。 他四下里看了看,平日里也不同女子们打交道,倒是连一方柔软的巾帕也没有准备。 此时看着顾落霞落泪,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我说这世上两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这两条腿儿的男人还怕找不到吗?” “话说人生在世,谁还不遇到几个污烂之人,你就当是被狗咬了。” “你闭嘴!”顾落霞本来就难受的厉害,耳边传来了斛律长风絮絮叨叨的唠叨声。 她更是悲从中来,再也压不住自己心头的愤懑,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哭得涕泪纵横。 “你这……本王也没说什么,你这是何苦来?” “罢了,你若是真的喜欢那厮,等你陪着本王先把这出子戏码演下去。” “去了柔然边地,本王就放你离开,再赔你一些银子,你看五万两够不够?” “要不……十万两?” “你滚!”顾落霞一脚将苦苦劝慰的斛律长风踹出了马车, 命车夫驶离这里。 顾落霞这一场控制不住的发泄过后,倒是让她的心境渐渐平静了下来。 乾元帝已经下令赐给了她一处简陋的宅子,可自己的一应细软还都在毓秀街的那家绸缎庄子里。 她折返回了毓秀街的绸缎庄,刚下了马车走进了铺面后面的院子,却看到沈钰珠等在了正堂里。 沈钰珠一直放心不下顾落霞,晓得她会回来取东西,就来了绸缎庄这里等着她。 看到顾落霞后,沈钰珠忙站了起来,疾步迎了过来。 “钰珠!”顾落霞看到眼前这个清雅冷冽的女子后,倒是心头多了几分委屈和难受。 好像眼前的女子就是她的长姐一般,自己在外面受了诸多委屈,见到她后再也压不住心头的委屈。 “内堂说话,”沈钰珠挽住了顾落霞的手,朝着暖阁里走去。 两人在软榻边坐定后,沈钰珠紧紧抓着顾落霞,想要说什么竟是说不出来。 她现在还能说什么,顾落霞这么做相当于牺牲了自己,成全了所有人的颜面。 而且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圣旨也下了,她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沈钰珠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儿牌子送到了顾落霞的面前,抬起头看着她脸上多了 几分郑重。 “落霞,这块儿令牌你收着,到时候去漠北的时候有人会通过这块儿牌子联系你。” “斛律长风那厮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也算是个重信守义之人,到时候他会想办法放你离开。” 顾落霞心头微微一顿道:“他也说放我走,还会赔偿我一笔银子。” 沈钰珠点了点头:“现在估计就是演戏,等到了柔然,你万分小心一些,多不过几天世子爷在柔然安插的暗卫就会带你离开。” 顾落霞点了点头,如今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 沈钰珠定定看着自己的朋友,重重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道:“让你受委屈了。” 顾落霞抬起头看着沈钰珠笑道:“钰珠,你不要有什么心里过意不去的想法。” “这一遭我固然是帮你,其实最主要的是最后帮一次江余年,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就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沈钰珠叹了口气:“也罢,至此以后你们也算了结清楚了。” 去柔然和亲这件事情不是小事,加上柔然王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 此去柔然需要注意些什么,准备些什么,沈钰珠一样样和顾落霞交代了一遍。 越说越觉得有说不完的话, 沈钰珠索性留在了绸缎庄里,与顾落霞裹在一张被子里说着体己话儿。 眼见着已经是夜深时分了,御河上的画舫依然灯影婆娑分外的热闹。 其中一只画舫游弋在比较偏远的位置,画舫里却较为清净,偶尔远处画舫里的琴声会时不时飘了过来,让这艘孤僻的画舫显得更加清冷了几分。 陆婴穿着一件灰鼠皮大氅,将她浑身遮挡得严严实实。 画舫外面守着她的心腹仆从钱妈和茹蓉,她却独自坐在画舫中品茶。 其实那茶杯被她攥在了手中,杯中茶早已经凉透了的。 突然船舱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临到船舱门口的时候却又缓缓放了下来。 陆婴抬起头看向了紧闭着的舱门,视线里掠过一抹慌乱。 她下意识站了起来,几步朝着船舱的门口走去,却又停住了脚下的步子,一点点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舱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缓缓走进来一个身形高大,身姿矫健的中年男子。 穿着一袭寻常玄色锦袍,头发也是大周男子寻常的式样,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带着柔然王族独有的特征。 他缓缓朝着陆婴走了过来,看着神情紧张的陆婴道:“好久不见,翁城县主。” 第575章 歪打正着 陆婴听到眼前这个男人嘴里冷硬的语调,身子不自禁颤抖了一下。 她缓缓躬身冲他福了福道:“给王爷请安了。” 斛律钦眉头狠狠皱了起来,眼神却更加冷冽了几分。 他冷冷笑道:“当年本王放过你,是因为本王无心之举,欠了你的。” “可本王没想到你胆子居然如此之大,竟是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和本王兜圈子。” 陆婴在斛律钦的面前收起了她的爪子,乖巧的不像话了些,这和她一贯的风格不是很符合。 “我不敢在王爷面前兜什么圈子,王爷太高看我了。” 陆婴低眉顺眼回话道。 斛律钦坐在了陆婴身边的椅子上,冷峻的眉眼间多了几分萧杀。 他端起来画舫里特有的白色瓷盅,托在了掌心中缓缓晃动着里面翠色的茶汤。 茶汤一圈圈荡起了涟漪,像是陈年的旧事又被一件件翻腾了起来。 突然他手中的瓷盅咔的一声,落在了黄杨木桌子上。 发出的一声脆响,让陆婴还算淡然的脸色瞬间变了几许。 斛律钦死死盯着陆婴,此时眼前的这个混账女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她越是如此,越是让他心头隐隐升腾起一丝丝的寒意 来。 “当年云昌公主的死讯是你第一个告知本王的,本王急匆匆赶到了那一处僻静院落的时候,她已经面如死灰断了气。” 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提及这件事情,斛律钦还是心头难受的厉害。 他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攥成了拳头,搁在了桌子上,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散发出幽幽的光。 “本王是真的喜欢她,其实当初得知和亲的人是大周的公主,本王一时间还有些抗拒。” “毕竟本王不喜欢自己的人生,尤其是感情的事被不相干的人控制。” “本王亲自偷偷去了大周,连着几天几夜守在宫门口,还真的让本王遇到了她。” 提及云昌公主,斛律钦依然是沉浸在久远的幸福中,尽管那幸福来的如此短暂。 他定了定神似乎在想起什么说点儿什么,已经二十年过去了。 能静下心来听他说起过去的旧事,估计没几个人了。 而陆婴就是那个不得不认真聆听他故事的人,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人,斛律钦竟是难得的放纵一回自己。 他不是个多话的人,此时面对陆婴竟是倒苦水一样,将过去的那些陈年旧事一样样说出来给陆婴听。 “说起来也是可笑,”斛 律钦唇角勾着一丝不自禁的笑意。 “我蹲在宫城侧门等机会,看看能不能混进去瞧瞧自己未来妻子的容貌。” “不曾想居然遇到一个从宫里头逃出来的小宫女。” 陆婴想起来这件事情也笑了出来:“是啊,王爷哪里想到那个逃出来的机灵古怪的小宫女居然就是云昌公主。” 斛律钦眼底的嘲讽之色更加浓厚了一些。 “是啊,那个丫头素来和寻常人不一样。” “我彼时还想着,救了这个姑娘出来,她是宫里头的,没准儿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云昌公主的事情。” “谁知……”斛律钦即便是现在云昌公主早已经去世,可提起这个女孩子还是不自禁的宠着她。 斛律钦继续道:“那个时候我将她救出来,她也是单纯得很,直接告诉我她就是云昌公主。” “我听了后又惊又喜,喜的是,我对这个小宫女动了心,而她竟然是我以后的妻子。” “悲哀的是……”斛律钦突然不说话了,好半天冷峻痛苦的神情才缓过来道:“她喜欢的人不是我,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护卫。” “本王堂堂王爷怎么会被一个护卫比下去,那个时候我为了占有这个可爱的女子, 便设局。” 斛律钦有些说不下去了,神态里带着几分洋洋得意,可眼底的痛楚却疯狂的涌现了出来。 他咬着牙,笑得有些狰狞。 “本王给宁安太妃偷偷派人送了信儿,宁安太妃自然不肯罢休。” “和亲的公主和自己身边的护卫不清不楚的,大周的颜面何在?” “宁安太妃那时得了我送出去的消息,将她强行带回宫。” “本王又利用云昌公主对本王的信任,让本王帮他给那个护卫送信。” “呵呵,本王怎么可能让他活着?” “本王假意传信,实则以云昌公主为诱饵,将那护卫骗到了城郊。” “不过那个护卫的武功倒也是不弱,当初我也没有一刀子结果了他,让他给逃了,实乃我此生最愤怒不平的事情。” 陆婴低垂着头,不对斛律钦做过的事情做任何评价。 那个时候她就是云昌公主身边的小心腹,相当于陪嫁过来的,王府里半个主子。 她觉得云昌公主是真的好,性格好,和善,很是率真可爱。 本来这么可爱的一个人,和亲的那个柔然王爷也是爱惨了她的。 可即便如此她却落得那样的命运。 斛律钦每次回想起来那段儿历史,整个人 都气得发抖。 他咬着牙看着陆婴道:“你们当真是好姐妹,合起来将我耍得团团转。” “试问本王对她好不好?” “就因为我那次骗了她,将逃婚的她又送进了宫里,打伤了她的心上人,她竟是恨我恨到了那般地步。” “本王念及她刚来柔然可能会思念故土,本王将王府里所有大漠的胡杨树,一夜之间全部砍了,种植了花树。” “花树不好活,不适合在大漠种,本王就在花树上方加了琉璃罩子保暖。” “她的闺房是本王亲自布置的,她的喜好本王全部都记住了。” “本王还专门去中原雇了两个大周的厨子,做出她喜欢的饭菜。” “吃穿用度,地位声誉,本王哪一条欠着她,她非要去喜欢一个护卫?” 说到最后一句,斛律钦几乎是低吼了出来。 陆婴缓缓道:“王爷息怒,人都已经死了,何必再纠结这些?” 斛律钦站了起来一把抓住陆婴的手腕,像是铁钳一样箍着她,陆婴丝毫不能动弹。 斛律钦的眼底带着几分疯狂咬着牙道:“本王纠结?” “本王怎么能不纠结?” “本王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她却做出了那么多事情?这让本王怎么能忍?” 第576章 她去哪儿了 斛律钦想起来过往的种种,脸上的表情都带着几分狰狞。 大概爱到了极致,才恨到了极致。 他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看着陆婴道:“你很清楚她都干了些什么?” “而你也是她的一条好狗!” 陆婴身子哆嗦了一下,眼底渗出一丝丝的绝望。 斛律钦唇角渗出一丝冷冽:“她嫁到柔然的第一天,就想要逃走。” “被本王抓了回来,本来我们要大婚后行房,你猜本王发现了什么?” “她竟是肚子里怀了种,已经是两个多月了。” 陆婴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眼底带着几分哀求看着斛律钦道:“是,是公主殿下对不住王爷。” “那个时候殿下已经与别人有了肌肤之亲,可殿下不想想这件事情王爷也有错吗?” “当初如果不是王爷将公主殿下骗到了京郊,将她逃走的消息告诉了太妃娘娘,还将公主殿下的心上人刺伤,她焉能那么恨你?” “你可知道公主殿下为何要逃走,那是因为公主早已经怀了身孕,她不逃走还能怎么办?” 斛律长风眼角狠狠抽了抽,冷冷看着陆婴道:“果真是公主殿下的好姐妹,你替她受了那么多的苦楚,竟然还替她辩护?” 他缓缓俯身冷 冷凝视着斛律钦:“她有了身孕,本王不能与她欢好,一怒之下将她最好的姐妹拉进帐中,就让她在外头跪着瞧着。” “不,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陆婴尖叫了起来,顿时失控,抬起手一巴掌掴在了斛律钦的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很重,斛律钦的脸微微侧向了一边。 陆婴眼睛都变得赤红了起来,过往的不堪让她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人。 斛律钦冷冷笑道:“不过云昌公主是真的将你当成她的好姐妹。” “为了救你,竟是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顾了,刺伤了自己,本王才放过了你。” “可你竟然敢帮着她逃走,你早就知道那个护卫没有被我杀死,还装聋扮哑混进了柔然地界儿。” 陆婴动了动唇,眼底掠过一抹快意。 “是,他没有死,他为了公主什么苦都能吃得下。他割掉了自己的舌头,混进了你的府邸里做了一个花匠。” 斛律长风脸色更是暗沉了下来,他也当真是犯贱。 虽然那个女人早就怀了别人的种,可他还是对她不死心。 他几乎将她宠上了天,想到她不适应大漠的环境,还招募了很多大周的花匠到他的王府里。 不过招募到他王府里的花匠只有一条规 矩,必须是哑巴,他不想自己的王妃和大周的人有任何的联系。 哪里想到那个护卫居然割掉自己的舌头混了进来,这份儿魄力倒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就这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最爱的人和别的男人在花园里时时私会,而他却被蒙在鼓里。 他冷冷看着陆婴道:“她和那个男人私会的事情怕是你牵的线吧?” “是,”陆婴大大方方承认,斛律钦都已经追到了这里来,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斛律钦咬着牙:“她喝了假死药,也是你干的。” “是,”陆婴冷冷笑道。 斛律钦看着她,手狠狠攥成了拳:“我亲手将她葬了,你却以姐妹情深为她守灵为借口,将她从墓葬里挖了出来。” “你偷偷将那个护卫也放出了王府,派了人送他们离开柔然。” “不必再重复,都是我干的,你不也发现了吗?何必再重复问?” 一切都已经挑明,她现在反倒是淡然了。 随后陆婴嗤的一声冷笑了出来看着斛律钦道:“况且你那一脚踹去了我全部的希望和人生,我与你来说已经两清了。” 斛律钦脸上狰狞的表情终于缓和了几分,甚至脸上有一丝后悔一晃而过,让人以为看花了眼。 陆 婴帮着云昌公主假死,后来还放走了那个花匠。 这一切被斛律钦知道后,他狠狠踹了一脚陆婴,不想将陆婴怀着的孩子踹掉了。 斛律钦是个练家子,那一脚带着万般的怒意,踹下去自然不留几分情面。 陆婴不光孩子没了,身子也损了,以后再也不能生育。 那孩子还是上一次斛律钦为了报复云昌公主对他的不忠,故意将陆婴纳进了自己的账中,就是为了折磨他爱而不得的女人。 陆婴冷冷看着斛律钦道:“我们之间的账,王爷该算清了吧?” “如今我也嫁做人妇,王爷还是少送信给我,咱们两个都要点儿子脸吧。” 陆婴过去的痛楚被一层层翻了起来,早已经疼得再说不出半个字儿来。 她转身朝着船舱外面走去。 她和斛律钦之间的这些个秘密,也只有他们几几个人知道。 斛律钦后来发了善心,肯放她回大周。 陆家人晓得她身子已经不清白了,逼问她,她也只能说半道儿遇到了贼人替云昌公主挡了一劫。 没错儿,是替她挡下来的,可为此她爷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好在姑母宁安太妃也懂得轻重好坏,给她在乾元帝面前挣了一个翁城县主的名号。 可她身子不 清白,搅和了云昌公主的事情,让陆家上下祖辈如坐针毡。 她活着一天都是陆家的耻辱,她这才破罐子破摔,变得不近人情,变得嚣张跋扈了起来。 “站住!”斛律钦缓缓转过身看向了陆婴,“你还有事情瞒着我?” 陆婴脚下的步子一个踉跄,也不回过身子,只是定定站在了船舱的门口。 斛律钦咬着牙道:“你以为本王查不到什么吗?” “本王的人追查到了大周境内,那个和公主私通的护卫最后还是死了。” 陆婴猛的转过身看向了斛律钦,他的脸藏在暗沉沉的灯影中。 斛律钦冷笑道:“你们的计划是,云昌公主和他的情郎逃出柔然,也不能呆在大周。” “这两个地方都不是他们能呆的,毕竟一旦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就是天大的乱子。” “可是你们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一个怀着孩子的孕妇怎么可能逃得那么远。” “路上定是要歇歇脚,自然是留在大周某个角落里歇脚。” “他们躲在一个村子里,一天那个村子着了火,村子里的几十口人全部葬身火海,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甚至连护卫的尸体也找到了,就是没有一个孕妇的尸体?你说她去哪儿了?” 第577章 发生了什么 陆婴觉得自己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灌了下来。 她坚定的守护着那个不能告人的秘密,用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去促成一对儿苦命的鸳鸯。 她一直以为云昌公主和那个护卫逃到了某一个秘密的角落,和他们的孩子一起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局,陆婴登时大怒,冲到了斛律钦的面前道:“你胡说!” 陆婴一路上和云昌公主结成了深厚的情谊,为了这件事情她自己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她本就是个侠义的女子,所做的事情从来不会后悔,只求能有个好结果。 不想斛律钦突然告诉了她这么一个残忍的真相,她哪里肯信? 斛律钦眼底的嘲讽越发浓厚了几分,将陆婴抓着他领口的手轻轻拽了下来,看着她道:“呵呵?怎么?是不是难受得很?” “你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想要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不堪,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傻?” 陆婴眼眸赤红,却被斛律钦推开。 她踉跄着扶住了桌子才算站稳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个可怕的魔鬼,一头披着人皮的狼。 斛律钦走到了门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她道:“大周的地界儿,云昌公主和她的奸夫却能被人跟踪 察觉,你觉得会是谁干的?” 他说完再也没有停留,大步走出了船舱。 船舱里陆婴瘫坐在了船板上,捂着脸大哭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沈钰珠送顾落霞去了乾元帝赐给她的新宅子后,回到了候府里。 刚走进了暖阁,就觉察出一丝丝的不对劲儿来。 暖阁里的窗户都关了起来,显得暗沉沉的有些沉闷。 所有的仆从都被赶了出来,即便是她身边的张妈也都小心翼翼站在了暖阁的门口,小心翼翼看向了里面的定定坐着的慕修寒。 慕修寒身边的百川,却是一脸的惊慌,几次想要冲进去瞧瞧自家世子爷到底是怎么了,都被里面飞出来的砚台,茶盏之类的东西给打了出来。 沈钰珠刚走进了院子,就看到一只茶盏飞了出来,外面的仆从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张妈看到沈钰珠回来了,忙冲着沈钰珠赶了过来,脚步急慌慌的,脸上的表情感觉像是看到了救星。 “少夫人!少夫人!”张妈忙疾步走了过来冲沈钰珠福了福。 “少夫人,您快去屋子里瞧瞧世子爷,昨天晚上没有回府也不知道见了什么人,今早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沈钰珠一下子愣怔在那里,昨天晚上她和顾落霞 说话儿说的有些迟了,故而也没有回府来。 她专门差了人送了信儿给慕修寒,让他不要担心自己。 没想到昨天晚上,慕修寒也不在府里? 这到底是见了谁,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儿。 慕修寒虽然在朝廷里名声厉害,也没有人敢惹。 但是对于自己身边的人,倒是纵得很,哪里有这般发脾气的时候。 沈钰珠忙朝着暖阁的门口走去,还未走进暖阁,就听到里面传来慕修寒清冷的怒斥。 “滚出去!” “世子爷,是我。” 慕修寒顿时说不出话来。 沈钰珠走进了暖阁,地面上到处是瓷器摔碎了的残渣,满满铺陈了一地。 瞧着这架势,慕修寒这是好一顿发泄。 她脚下的步子停了停,拣着能落脚的地方迈步,小心翼翼走了过去,随后站定在慕修寒的面前。 慕修寒此时穿着一件寻常的玄金色锦袍,头发也只是用黑色缎带绑在了脑后。 他这样的装扮也只有在他外出,或者是夜行的时候才会有。 沈钰珠不觉得心头一沉,这个人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遇到了什么事儿? 按理说他不是那种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人,定是出了什么让他糟心至极的事情。 看到沈钰珠走了进来, 慕修寒眼底掠过一丝慌乱。 他还以为她会在自己的朋友那里逗留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 看着自己暴怒的一面被她撞见,慕修寒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她还怀着身孕呢,他这算什么? “娘子,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还在顾姑娘那里,回来怎的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 沈钰珠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爱人,已经很熟悉了他的套路。 如今他的话有些多,也有些言不达意的烦躁。 “世子爷怎么了?遇到了什么难事?和我谁说。” 沈钰珠抬起手抓着慕修寒的手,他的手很大,粗砾至极,却宽厚有力。 被沈钰珠温暖的手轻轻攥住,顿时心底狂乱的情绪一点点的被抚平。 慕修寒暗自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吊儿郎当和漫不经心。 “来人,把这些收拾一下。” 几个仆从这才敢进来,很快将屋子里的碎片收拾干净了。 他轻轻拥着沈钰珠坐在了床榻上笑道:“吓着你了,是为夫的罪过。” “世子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慕修寒忙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朝堂里有些不顺心的事情,惹得人恼火。” “罢了,不说这些了,你想吃什么 ,我让厨房里的人给你去做。” “要不,咱们去酒楼里吃也成,对了,许久没有与你一起看风景了。” “现在看着天色尚早,我们先吃饭,吃过饭后为夫陪着你去御河边逛逛,正午的阳光很浓烈,正好是我们一起散步的时候。” 慕修寒越是这样说的热闹,沈钰珠的一颗心越是飘忽着,有些慌。 她抬起头看着慕修寒那张俊美的脸,眉头蹙了起来。 “世子爷,你当真不肯和妾身说说,要将妾身骗到底吗?” 慕修寒一愣,眼底一晃而过的慌乱,哪里能逃得过沈钰珠的眼睛。 沈钰珠定定看着他道:“柔然和大周的议和已经成了定局,边疆无战事,用不得世子爷去拼命。” “朝堂里,七皇子掌控政事堂,三皇子已经开始避其锋芒,收敛了不少,目前也无事。” “魏氏已死,慕熙彤已死,慕修明逃遁,剩下一个慕家大小姐怕是躲着咱们两口子还来不及呢。” “慕依依如今有了身孕,还应合了皇上的金龙梦境,自然是尊贵得很。她绝不会挑事儿,只想将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定定看着慕修寒:“世子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世子爷这般的烦乱?” 第578章 太精明 慕修寒就知道哄骗不了这个丫头,他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的笑容,宠溺得揉了揉沈钰珠松软的发髻笑道:“你这个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精明了些。” “罢了,不是些什么当紧的事情,走吧,饿了吧?先用饭,所有的事情等过后再说。” 沈钰珠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慕修寒在她的面前很少有秘密,也很少掩饰。 现在这般推脱掩饰,当真是不想告诉她的。 可沈钰珠也不能逼着问他,让他徒增厌烦。 “好,我也刚从落霞那里回来,还没有用早饭,咱们一起吃吧。” 暖阁里已经收拾干净,张妈带着丫鬟婆子小心翼翼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云片儿糕,糯米圆子,桂圆金米粥,笋丝炒虾米,瓜片翡翠。 一样样摆齐整了,慕修寒依然是将沈钰珠面前的碟子添得满满当当。 “多吃点儿,如今你两个人呢,”慕修寒看着自己妻子的脸盘子,若是再清瘦下去,他就要亲自喂她了。 “世子爷将妾身当猪养吗?”沈钰珠抿着唇笑了出来。 慕修寒看着面前的女子,肚子越发大了,人也显得笨拙了些,可身上却多了几分平和,更有魅力了。 他突然心头狠狠抽痛了一下 ,一股子从来没有过的恐慌袭上了心头。 如果时光凝结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上该有多好,他就这么守着自己的女人,守着自己的孩子。 那些前尘往事都让它们去吧。 可那些过往就像是恶魔一样每每在夜色中降临,变成了梦魇笼罩着他,让他不得安宁。 沈钰珠抬眸发现慕修寒吃着饭,竟是愣怔在那里,像是被什么事情困扰住了一样。 她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低声道:“世子爷?世子爷!” “哦,”慕修寒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想起来一件朝堂的事情,你先吃,为夫去处理一下。” 慕修寒起身走出了暖阁,屋子里只剩下了沈钰珠。 外间伺候的张妈小心翼翼走了进来,关切的看着呆呆坐在桌子边的沈钰珠,顿了顿还是低声道:“主子,今儿世子爷实在是奇怪。” 沈钰珠强行压制住了心头的慌乱,不光是她和张妈,估计这候府里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 慕修寒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那份儿怪异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拧着眉低声问道:“张妈,你去前院打问打问,世子爷昨儿都去了哪儿?” 张妈忙应了一声疾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张 妈便返回到了暖阁里,将屋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遣了出去,冲沈钰珠躬身福了福,压低了声音道:“回主子的话儿。” “世子爷管的严,前院的那些人不敢说,还是老奴用主子您的名头说了几句硬话儿,那些人才敢说出真相来。” “世子爷昨儿本来也没什么事情,早早回来还说等着您一起去逛街听曲儿。” “不想傍晚时分,世子爷身边的百川带着两个陌生人来了府上。” 沈钰珠眉头一挑:“什么陌生人?” 张妈忙道:“那个车夫说那两个人后来是他送到柔然驿馆的。” “柔然人?”沈钰珠是真的有些懵了,慕修寒私底下和柔然人有牵连倒也是不奇怪,奇怪的是怎么见了柔然人后,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慕修寒此生其实执念不多,她自认为自己可以算他的一个执念。 那他的另一个执念就是他母亲的死,难道…… 沈钰珠突然想起来之前魏氏死的时候留下来的线索,慕修寒和她也说的清清楚楚。 当年慕侯爷在柔然边地差点儿死在柔然骑兵的手中,后来被魏氏所救。 其实种种迹象表明,救了慕侯爷的应该是慕修寒的生母文氏,而不是魏氏。 可慕 修寒如果查到了那一次柔然边地发生的事情,没道理对她隐瞒遮掩。 除非他查到了很多关于他娘亲的事情,这些事情必然和她有些牵连。 沈钰珠再也坐不住了,缓缓站起了身子。 张妈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巨变,一时间也慌了神,忙扶着她道:“主子,您也别担心。” “世子爷许是真的遇到了朝堂上的烦心事儿,如今世子爷牌面大,管的事儿多,,自然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多。” 沈钰珠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张妈的话固然暖心,可她已经预见到他们之间的问题有些大了。 “世子爷怕是没有去处理朝堂的事情,他大概在某处酒楼里买醉,我去寻他。” “主子?”张妈一愣。 沈钰珠一旦决定了的事情,自然任何人都拉不回来。 她不喜欢这样的状态,不喜欢慕修寒因为什么和她生出嫌隙来。 她就是这样分明的人,什么事情都得清清楚楚得才是。 那毕竟是她爱着的男人,不能这样不清不楚。 “去请吴长贵来,我有话问他。” 张妈一看主子有了决断,忙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吴长贵跟着张妈走进了沈钰珠的书房里。 吴长贵一进门 就看到坐在正位上的沈钰珠,心头一动,忙上前给沈钰珠躬身行礼。 沈钰珠定定看着他道:“世子爷现在在哪里喝酒?” 吴长贵登时愣怔在了那里,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却渐渐堆上了一层世故圆滑。 今早世子爷在暖阁里大发脾气,连着自己身边忠心耿耿的百川都差点儿被他打了。 仆从们私底下传言,可能和少夫人闹矛盾,但是大家又说不上来闹什么矛盾。 刚刚少夫人身边的心腹张妈来请他去的时候,他就心思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今看着少夫人张嘴就问了这么个问题,更是心头慌的厉害。 可他也是天机门里的老油条了,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冲沈钰珠更是躬了身子笑道:“少夫人,您……您瞧瞧属下这点子揍性。” “世子爷去了哪里,是不是喝酒,这么会告诉属下?” 沈钰珠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突然抬起手一把将桌子上的瓷壶砸到了地上。 哗嚓一声,茶壶碎成了片儿,沈钰珠缓缓起身捡起了一片锋锐的瓷片儿,抵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少夫人!” “主子!” 吴长贵和张妈都吓了一跳,两个人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第579章 核心 吴长贵都吓傻了,怎么也没有想到沈钰珠会来这一招。 现在这个女人还有她肚子里的娃娃那可是世子爷的命啊,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即便是去死也来不及的。 “少夫人,您先放下,咱们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沈钰珠看着吴长贵道:“吴管家,我一般不为难人。” “可你也不能用那些弯弯绕的话儿糊弄我,咱们共事这么多年了,你这套对我没什么用。” “你是天机门的老管家了,一直跟着世子爷,既是他的属下也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他难受的时候,去哪里喝酒消愁,这么件事儿,你还和我扯出来这么多的道道儿,当真是没意思。” “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当下就想见见世子爷,和他说几句话,仅此而已。” 吴长贵的一颗心几乎被狠狠扯了出来,纠结死了。 今天世子爷去的地方,可是天机门最核心的位置。 固然世子爷宠着这个女人,但是天机门也不光是世子爷一个人的,还有那么多长老看着,被个女人闯进去不合适啊。 沈钰珠似乎看出了吴长贵的顾虑看着他道:“我晓得你不方便,你带我偷偷去便是,不必惊动任何人。” “见了世子爷,我自然会和他解释清楚的,也 不会为难你。” 沈钰珠知道现在必须要见到慕修寒,和他将一切都问清楚,问明白。 昨天他到底做了什么,见了谁,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这些她都要知道才行。 吴长贵脸上微微有些犯难。 沈钰珠冷笑了一声,手中的瓷片儿朝着自己刺了下去。 “我说!我说!少夫人不可啊!这个孩子来的不容易,您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属下万死都来不及的啊。” 沈钰珠冷笑了一声:“万死倒也是不必,你带路便是。” 吴长贵硬着头皮硬了下来。 不多时李泉套了车,载着吴长贵和沈钰珠出了候府。 吴长贵说那地界儿,闲杂人等不能去,故而沈钰珠身边谁也没有带着。 李泉只知道认真赶车,也不敢问自家主子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到底做什么。 吴长贵一路上惶惶不安,但是根本拗不过沈钰珠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世子爷疼到骨子里的,要他们所有人的命,他们都得早早把脖子洗干净了。 很快马车行到了城南,这个地方沈钰珠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样鱼目混杂的地方,沈钰珠已经来过几次了,如今看着倒是熟悉了一些。 不过马车穿过了城南那些蜘蛛网一样的大街小巷,最后居然停在了 城南的一处不起眼的道观前。 “李泉兄弟,马车只能停在此处,后面外人就不能进去了。” 吴长贵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冲前面赶车的李泉笑道。 李泉忙停下了马车,他知道规矩的。 他们都是跟着少夫人这边的奴才,不是世子爷那边的奴才。 而且天机门入会的规矩相当严苛,不是谁都能进天机门的。 不是天机门的人确实不能在天机门的地盘儿上乱闯,会出事儿的。 沈钰珠下了马车,让李泉将马车停在这里等着她。 她跟着吴长贵朝着面前的这一处道观行去,越走越是暗自纳罕。 她虽然被慕修寒宠上了天,可也知道孰轻孰重。 天机门这样的地方,她也从来没有要求来瞧瞧,一来无聊,二来也不想慕修寒为难。 今天她却不能不来了。 沈钰珠看着面前大门紧闭的道观不禁心头掠过一丝诧异。 一般寺院才会修建在人多的地方,为了香火气儿。 道观大多会修在深山老林中,才能彰显出几分玄妙。 还从来没有见过在闹市中修建起来的道观,还是修建在热闹非凡,鱼目混杂的城南。 吴长贵敲了敲门,一个睡眼迷离的道童打着哈欠不耐烦的打开门,却看到了吴长贵几乎戳到他眼睛里的 天机门长老令牌。 他顿时打了个哆嗦身子都躬下去了几分。 吴长贵在永宁候府的时候就是个刚刚被提拔起来的管家,平日里自带着三分和气和圆润。 此时在道童的面前板着一张脸,萧杀的不得了。 这样的吴长贵,沈钰珠也没有怎么见过。 吴长贵拍了拍道童的肩膀低声道:“这个人,门主要见,不要声张,否则仔细一些你的小命。” “是,是,”那道童慌得厉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更不敢看向蒙着头脸的沈钰珠。 就这样一路上,沈钰珠跟在了吴长贵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道观最中间的五层八角塔前。 整座塔身通体都是用黑黝黝的砖瓦砌成,尤其是在渐渐落下的夜色中,怎么看着倒像是藏在黑暗中的一只怪兽。 蛰伏在那里,只等着时机成熟露出它的獠牙来。 吴长贵带着沈钰珠上了高塔的第三层,里面是一间间封闭着的密室,也不知道到底有谁看守。 吴长贵进了这座塔,声音都变得谨小慎微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冲沈钰珠道:“少夫人,世子爷就在最东面的那个房间。” 沈钰珠点了点头朝着吴长贵指着的房间走了过去,吴长贵似乎不怎么放心,小心翼翼喊住了沈钰珠。 “少夫 人,属下今儿带着您来这里,当真是触犯了天机门的大忌讳,一会儿世子爷迁怒的时候,您可得……” “属下这把老骨头,怕是受不住天机门的刑法。” 沈钰珠点了点头:“我是重诺之人,若是他罚你,我替你承受。” 跟着沈钰珠也曾经办过几件大事,吴长贵很是信任沈钰珠的人品。 听她如此一说,他顿时轻松了起来。 “那好,属下帮少夫人在这边的楼梯口守着。” “除非是天机门的长老们,其余的徒众不敢靠近这一处地方,更别说是上来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 吴长贵不放心的又唠叨了几句。 “少夫人,您和世子爷走到今天不容易,有什么话好好说。” “世子爷是真的喜欢您,您和世子爷切莫闹出什么误会来,解开了就好了。” “有劳吴管家替我瞧着楼梯口,我这便过去了。” 吴长贵不敢说话了,只得走到了楼梯口,转过脸看向了拐过墙壁的那一抹清冷的身姿,心头强行压制住惶恐,坐在了楼梯口。 沈钰珠站定在了最东面的房间里,门恰好被凸出来的墙壁挡住,看不到楼梯口的情形。 她抬起手刚要推开房门,突然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沈钰珠顿时愣怔在那里。 第580章 说出来 沈钰珠不是故意要在这里偷听的,她现在只想让吴长贵带她找到慕修寒。 结果却在慕修寒的屋子外面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她倒是再也不能进前一步了,整个人都愣怔在那里,心头掠过一抹不可思议。 这个声音沈钰珠曾经听过,虽然不是特别的熟悉,但是因为意义深远,她根本就不可能当做没事人一样躲开。 之前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还是在宫里头的宫宴上,那个惊才绝艳的人踏着琼华殿门口明亮的烛光缓缓走了进来。 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却没有人敢于直视,他就那么走到了大周朝堂的最中心。 他的声音也很奇特,像是山涧中冰冷的泉水,悦耳清脆。 因为上了年纪,在这清脆中多了一些暗沉沉的森然之意。 正是大周朝所有皇子的九皇叔,济北王赵炎。 若是放在之前,沈钰珠倒也不会太多关注这个人,可她和慕修寒为了解开过往的谜团,收集了很多的证据。 层层叠叠的乱麻,甚至有一些线头也牵扯在了济北王的身上。 其实当初萧老爷子已经暗暗告诉过她,她的亲生父亲很可能就是里面坐着的济北王。 她的身上可能同时流淌着大周和南诏两个王朝 皇族的血脉。 而现在这位最神秘的人物,竟然被慕修寒请到了天机门,难不成慕修寒找到了什么秘密? 而这个秘密可能和她有关? 沈钰珠的呼吸都屏住了,身子却僵到了极点。 此时房间里的气氛也稍稍有些凝滞,慕修寒冷冷看着坐在对面的济北王赵炎。 他此时真的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慕修寒甚至都有些失了分寸。 赵炎穿着一袭纱质素白长袍,一袭长发随性的散落在肩头。 莫说是大周王爷该佩戴的五梁冠没有戴在头发,甚至连头发都懒得束起来。 只在腰间束着一条墨玉缎带,松松垮垮斜坐在小几边。 虽然这样一副恣意潇洒的样子,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可是两鬓间的花白鬓发到底是显出了几分风霜。 慕修寒冷冷盯着他,这些日子他根据慕依依提供给他的那些线索,还有从魏氏身上发掘出来的蛛丝马迹,终于派天机门的人查出了最核心的部分。 可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竟是这样的结果,这让他一时间惶恐不安到了极点。 “我娘的死是不是你促成的?”慕修寒声音中含着万般的霜色,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杀了。 赵炎脸上没有丝毫的愧疚,冷冷 笑了出来:“呵,慕世子真的是厉害,这么久远的事情竟是也能查得清清楚楚的。” “你这天机门的茶水不错,”赵炎全然没有了在乾元帝面前的谨小慎微,胆小懦弱,眉眼间自带着几分风流韵味。 “说!” 哗啦一声,慕修寒直接掀翻了赵炎面前的小几,震怒之下声音都带着几分微颤。 他腰间的佩剑已出,森寒凌厉,直直抵在了济北王赵炎的面门上。 赵炎微微扬起了眼角,淡淡笑看着慕修寒,神色间没有丝毫的惧怕。 慕修寒是大周目前最能打的将军,可那又如何? 曾经他金戈铁马,驰聘天下的时候,慕修寒还没出生呢。 赵炎眼眸中尽是森冷薄凉,还带着一丝丝的嘲讽。 “说什么?”他定定看着慕修寒道。 “如今慕世子不是都查出来了吗?何必要我重复?” 慕修寒手中的剑锋又是朝前递进了一毫,却始终没有下手。 他咬着牙道:“说!你为何要害死我母亲?” 赵炎没想到慕修寒这般的执着,眼底的嘲讽渐渐淡了下来,神色微微变了几分。 随后他冷笑了出来,看向慕修寒的视线甚至带着几分恶毒和满不在乎。 “慕世子让本王说什么?” “说本王当年送了一套张子冈雕刻的冰玉首饰头面给一个女人,不想那个女人逃了,当真是让我一顿好找。” “直到在宫宴上永宁候府新夫人文氏,无意间在本王面前掉落了一只玉镯,正是我送出去的那只。” 赵炎淡淡笑道:“我找那个姓萧的女子,找了许久,陡然发现了这个,你说我焉能不去问问?” 慕修寒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点点攥成了拳头,接着赵炎的话道:“当年我母亲爱惨了我那狼心狗肺的父亲。” “她担心惹我父亲不开心,亲自去了柔然边地,追随着他的脚步。” “可不想无意间救下了双目暂时性失明的父亲,可她也差点儿被柔然骑兵羞辱,如果不是有人半道儿惊走了那些畜牲,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我娘九死一生才逃出了魔掌,不想魏氏早就跟着也来了边地,她乘机冒名顶替了我娘,留在我父亲身边服侍。” “呵呵,”慕修寒眼底满是悲哀,“那个时候我父亲是真的眼睛受了伤看不到真正救他的人是谁。” “我娘亲原本赶回到父亲的营地,可看到我父亲居然架不住魏氏勾引,眼见着这两个人同榻而眠,我母亲伤心欲绝离开了营帐。” “这事儿被我府上的蒋姨娘看在眼里,她却没有说,也当真是个该死的。” 慕修寒声音微微颤抖,重新将过去的真相一点点的捋顺了,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在伤口上撒盐,钻心的疼。 替自己母亲不值,更恨母亲的懦弱,一步步将自己的幸福拱手让给了魏氏那个贱人。 慕修寒平息了一下情绪才道:“我娘那个时候,拖着一身的伤,走在了大漠中,身心俱疲之下便生出了寻死的念头。” “不想救下她的人竟然是萧家的商队,萧家大小姐萧瑶当真是个好人,可她绝对没想到救了我娘亲才是她噩梦的开始。” 慕修寒提到萧瑶两个字,淡定从容的赵炎终于脸色变了,一丝丝的阴寒从他的身上渗透了出来,像是厉鬼一样。 赵炎冷冷笑道:“没错,从大漠救下了你娘亲,才是她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情。” “也不晓得她对你母亲为何这般信任,将她最重要的冰玉玉镯送给了你娘亲。” “后来你娘亲回到京城,这个时候她和你父亲已经传出了很多不好的消息。” “本王几次去问她萧瑶的事情,她倒是有些骨气,不管我怎么威逼利诱,她就是丝毫不透露萧瑶的下落。” 第581章 你不能杀我 赵炎冷哼了一声:“本王本想将她抓起来动刑!” 慕修寒抬头死死盯着赵炎,赵炎淡淡笑了一下。 “可文氏不是寻常女子,她是永宁候爷的夫人,你父亲是当今圣上的心腹。” “本王也与你父亲早些年一起打仗有些交情,对你母亲用私刑逼供,这事儿行不通。” 慕修寒咬着牙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此时找到了魏氏这个无耻小人。” 赵炎点了点头:“慕世子果然聪明,魏氏人品如何不在本王考虑的范围之内。” “君子也好,小人也罢,用着趁手就好了。” “本王当年不是送了张子冈雕刻的首饰给了萧瑶那个女人,一对儿里还有一只镯子没有给她。” “本王将另外的这只镯子交给了魏氏,她可以随意陷害文氏,但是我要她帮我一个忙那就是找到萧瑶。” “混账东西!”慕修寒咬着牙,恨不得上去吃了济北王。 赵炎不以为意:“果然文氏看到魏氏也有镯子,便是坐不住了。” “那个时候魏氏撺掇本王私底下找过你母亲几次,你父亲也察觉了,魏氏又放出话说你母亲不检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一定是他的。” “你母亲日子越来越难过, 即便如此,她为了避开本王和魏氏的逼迫,也为了帮恩人将身份隐瞒下去,直接离开了永宁候府。” 慕修寒一颗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真相已经渐渐降临。 赵炎冷冷笑了出来:“魏氏果真是个厉害人物,那份儿狠辣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你母亲那个时候带着你,惊慌失措,四处躲藏,因为名声受损也不想连累娘家,竟是独自一人生下了你,带着你到处流浪。” “魏氏却还是找到了她,派了江湖中的贼人将你母亲羞辱致死。” 嚓的一声。 慕修寒手中的月华剑将赵炎面前的小几劈成了两半儿。 剑锋划过了赵炎清俊的脸颊,一丝血痕出现在他的脸颊上,也就是小小的皮外伤。 慕修寒将他弄到这里,给他下了毒,他现在浑身乏力根本没有办法反击。 即便是慕修寒要将他劈死,他也没有办法护着自己,只能忍着。 赵炎抬起手轻轻擦去了脸上的血迹,看着慕修寒继续道:“魏氏怎么做我也不管,可她后来越来越大胆放肆了,也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那个时候你母亲偷偷写信将遇到魏氏手中冰玉玉镯的事情告诉了萧瑶。” “魏氏在你娘的遗物中 发现了她和萧氏之间的信件,她请了江湖中人模仿你母亲的笔迹,写了信派了永宁候府的人送信给萧氏,约定在陇西见面。” 慕修寒顿时明白了,钰珠一直找的母亲死亡的真相,竟是这般曲曲折折的摆在他们的面前。 可到了这一步,他竟是不敢告诉她。 怎么说?一说必然牵扯赵炎,而赵炎很可能就是…… 慕修寒不想想下去。 赵炎丝毫不理会慕修寒的纠结,缓缓道:“魏氏当真下手狠辣,之前我不明白,之后明白了。” “也是刚刚听你说了那些事情,本王才想明白了。” “魏氏可不想她的把柄留在萧瑶这个从未谋面的女人手中,一但这个女人被本王找到,必然会被带到京城。” “京城的圈子就那么大,如果萧氏将她救了永宁候府文夫人的事情说出去,魏氏冒名顶替的事情就瞒不住了,杀害文氏的事情更瞒不住了。” “她一直隐瞒的真相会被公布于众,她不能让萧氏活着,于是借着文氏的名义将萧氏约到了陇西,下毒毒死了她。” 慕修寒狠狠倒吸了一口气,他现在很想鞭尸。 可魏氏母女早已经被慕依依折磨死了,如果早知道今天的真相,他 不介意再多折磨那个贱人几天。 用尽这世上最恶毒的刑法,可现在大仇虽然已经报了,倒是憋气得慌。 魏氏得罪的人太多,终究活成了人人杀之后快的恶徒。 赵炎顿了顿话头道:“本王那个时候被圣上送到了南面的洪荒之地,相当于流放。” “手中没有兵权,没有丝毫的势力,魏氏杀了萧氏,杀了我一直想要找的人,可我却对她无能为力了。” “那个时候她的妹妹进宫做了贵妃,弟弟入阁,夫君是大周第一世家慕家的家主,谁都拿她没办法。” 赵炎看向了慕修寒:“不过她还是死在了你和珠儿的手中。” 珠儿两个字从赵炎的嘴巴里说出来,慕修寒道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赵炎缓缓起身看着慕修寒,大周的上一代战神和这一代的战神,面对面死死盯着对方。 赵炎一字一顿道:“没错儿,你母亲文氏虽不是我亲自动手,但确实因本王而死。” “你废了这么大的劲儿将本王弄到了这里,大概就是想要和本王有个了断。” “可……”赵炎缓缓超前走了几步,云纹皂面儿的靴子踩在了地面的残渣上,站定在慕修寒的面前。 “可你不能杀本王。” “因为本王和萧氏虽然之间闹到很不愉快,可我们还有个女儿。” 赵炎有些残忍的笑了出来:“慕世子,你杀不了我的。” “你有多爱我的女儿,你就有多纠结。” “固然我们现在出于很多原因不能相认,但是我是她的生身父亲,你还得称呼我一声岳父大人呢!” 慕修寒顿时颓丧的向后退开几步,他苦笑着看向了赵炎:“你说的没错,所以你可以滚了。” “如果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女儿,那么还请你替她瞒着南诏小殿下的身份,不然她必死无疑。” 赵炎倒是一愣,没想到到了这一步,慕修寒居然能忍着杀母之仇不报,还在为仇人的女人着想。 他轻笑了一声,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站住!”慕修寒咬着牙道:“她从来没有和你有过任何交集,不管是谁问及,你都得替她守着秘密,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 赵炎冷哼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沈钰珠早已经急匆匆离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让她整个人像是被惊天霹雳劈到了一样。 她甚至都不敢闯进那间屋子,不敢面对慕修寒的一切。 吴长贵跟着沈钰珠,看着少夫人脸色不太对劲儿一刻也不敢松懈。 第582章 有疑点 “少夫人,您……不碍事吧?要不要属下请世子爷……” 吴长贵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少夫人这个样子,之前跟着少夫人即便是行千里之外,去豫州城救了世子爷。 那一路上的艰难险阻,也没有见到过自家少夫人的表情这般的颓丧过。 沈钰珠跌跌撞撞朝前走,走出了道观,沿着逼仄的巷子一直往前。 吴长贵忙不迭跟在身后,看得是心神惧怕。 此时正好看到沈钰珠出了道观,却不朝着马车这边来,李泉忙跳下马车追了过来。 “主子!主子!”李泉也看出来沈钰珠的不对劲儿来。 大半夜主子非要来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哪里想到来了之后,竟像是丢了魂儿,丢了心。 吴长贵看到李泉后,这才从惊惧中清醒了过来,忙低声冲李泉道:“李泉兄弟,你快将马车赶到这边来。” “还有今夜的事情绝对不能和府里头任何人提及,连你的妻子也不行。” 连云香都要保密吗?李泉微微一愣,更是被眼前的局面给吓到了。 他当下也不敢多想,瞧着事情闹得挺大的。 李泉慌慌的折返回马车前,跃上了马车,驾着马车朝着沈钰珠追赶了过去。 马蹄声惊醒了 沈钰珠的深思,她茫然的看向了挡在面前的李泉和吴长贵。 这两个人半跪在她的面前,抬起头惊恐不安的看着她。 沈钰珠的视线掠过了他们的头顶,却看向了远处墨蓝色的天际,只有几点清冷的星子,闪烁着鬼火一样的光。 她狠狠吸了口气,苦苦追寻母亲的死因,不想竟是牵扯出了另一桩孽缘。 她的母亲和慕修寒的母亲都死于魏氏之手,而赵炎那个男人扮演着关键的角色。 沈钰珠的眼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偏生她的生父竟是那么个畜牲一样的东西。 当年济北王攻下南诏皇宫,虽然是乾元帝下的令,可放火烧死南诏皇族的却是他亲自动手。 后来竟然还能喜欢上南诏长公主,千方百计霸占,折磨。 沈钰珠越想越是气闷,像是被刀子狠狠戳了心窝子,一时间竟是喘不过气来。 她的心头疼的厉害,偏偏自己身上流淌着那个人的肮脏的血液,她若是没有怀了这个孩子,如今便自尽了算了。 许是她情绪波动太过厉害,突然肚子里的孩子动了动,这可是孩子的第一次胎动。 像是从黑暗中晕染出的一抹光,将她拽出了冰冷的永夜。 沈钰珠的深思终 于回来了,了心头却还是又些疑点。 疑点就在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中,母亲留给她的那个盒子里。 放着一块儿大周皇族的血玉玉佩,那块儿玉佩如今八九不离十应该是济北王赵炎的。 可还有一块儿张子冈大师雕刻的冰玉玉佩,并且在冰玉玉佩旁边还放着一卷残诗词,里面竟是藏头诗,不过被毁掉了大半儿。 那些诗词里却提到了宫里头的玲珑塔,那座神秘的占星楼。 而且那诗词残卷一看就是被母亲翻阅了无数次的,边儿打了卷儿。 并且自己的娘亲还在诗词的旁边填了自己写的词,每一首都爱意浓浓。 沈钰珠顿时心头一惊,刚才听到济北王说,那冰玉玉佩是他赠给自己母亲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母亲为何会那般珍重这块儿玉佩,甚至还将那诗词同冰玉玉佩放在一起收藏。 反倒是那块儿血玉却像是随意丢进了匣子里? 如果玉佩是济北王那样的人送给娘亲的,娘亲该是恨死了他,为何还会将玉佩小心翼翼收藏。 她曾经阅读过那些诗词,笔触温润,写诗的人绝对是个性子温和的人,怎么也和暴虐的济北王联系不起来。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秘密 ,是她和慕修寒都没有想到的吗? 他们也许只是避开了最外面的迷雾,真正的秘密还藏在某一个诡秘的角落里,默默等待着他们。 沈钰珠心头稍稍定了下来。 李泉和吴长贵看着她的表情几乎要吓死了,不得不抬高了声音看着沈钰珠道:“主子,您要不先马车,外面更深露重,小心身子。” 沈钰珠回过神,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吴长贵这才松了口气,他觉的自己像是在地狱的边缘走了一遭,浑身都渗出冷汗来。 很快马车停在了永宁候府的门口,沈钰珠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一直胆战心惊候着的张妈还有金钏儿急匆匆走了出来,冲沈钰珠躬身福了福。 随后张妈上前一步扶着沈钰珠的手,入手冰凉,她像是握着一块儿冰似的。 张妈心头狠狠一颤,忙惊呼了一声。 “不碍事,歇一会儿就好了,”沈钰珠不想让张妈跟着担心。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快来人!送热水来,还有暖手的炉子!” “金钏儿,你把给主子暖脚的炭盆取了来。” 金钏儿带着一众小丫头匆匆而去,不多时一应用具一样样端了进来。 张妈服侍沈钰珠洗漱后,将她几 乎裹成了蚕宝宝,笼在了床榻上。 还在她的被子里塞了两个暖手的炉子,又亲自服侍她喝了半碗乌鸡野参汤。 看着沈钰珠的脸色一点点的恢复了红润,而不是刚进门时的苍白,张妈这才算是放心了下来。 “主子,”张妈坐在了小凳子上,帮沈钰珠揉着两条微微有些肿胀的腿。 沈钰珠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几分,身子更是笨拙了些,腿都开始肿胀了起来。 她看着沈钰珠还是忍不住心里的话,小心翼翼道:“主子,您到底和世子爷是怎么了?” “之前不是好好儿的吗?你们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甚至彼此都将命交给了对方,怎的说闹就闹了起来?” 沈钰珠苦笑了出来,这个秘密,她没有办法说。 一层绕着一层,说出去其中的一个,前朝旧事那些不能告人的东西,通通都得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如果是那样的话,不晓得要死多少人? 沈钰珠吸了口气道:“张妈,今晚我出去的事情,你千万不能透出半分消息。” “你下去给屋子里伺候的这些丫头们,打打边鼓,这事儿谁要是赶赶说出去,把命就给我留下。” 张妈顿时打了个哆嗦,忙应了下来。 第583章 告诉我怎么办 张妈跟着沈钰珠也有些时候了,主子的脾气她现在也算是摸清楚了。 主子虽然冷冷清清的,让人亲近不起来。 可却是外冷内热,极其重情重义的一个人。 她对身边伺候的这些人,固然要求严格,却也善待得很,有些小毛病,主子也容忍了。 如今主子这话儿说的,绝不是闹着玩儿的,倒像是真遇到了天大的事情。 不过主子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她也不敢再多嘴。 沈钰珠现在感觉好了许多,让张妈退下,她窝在了被子里。 虽然困到了极点,倒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随后翻身下了床榻,从床榻的暗格里找出了娘亲留给她的遗物。 她先是拿出了那块儿血玉玉饰,随后厌恶的丢在了一边。 紧跟着打开了匣子里的隔层,翻找出了那卷诗词残卷,还有那块儿冰玉玉佩。 沈钰珠又仔仔细细看向了诗词残卷里藏着的藏头诗,仔细品味那句话。 “吾此生无所求,只求你平安……玲珑塔……” 诗词像是被火烧过,一本诗词烧掉了三分之二,偏生中间的话儿烧了个干净。 沈钰珠仔仔细细翻找着,将花瓶里的水仙拔了出来,将水洒在了残 卷的空白处,依然没有更多的消息显示出来。 沈钰珠无力的紧紧攥着残卷,随后松开了残卷,拿起来了那块儿晶莹剔透的冰玉玉佩。 她的手指一点点的抚过玉佩上的那个瑶字儿,那是母亲的名字。 能将一个名字雕刻的笔画如此栩栩如生,当年雕刻玉佩的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不,不仅仅是下了功夫,怕是还有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涌进了这个名字里。 沈钰珠吸了口气,将这些东西重新装进了匣子,视线却落在了那块儿孤零零躺在另一侧的血玉玉佩上。 上面的明黄穗子彰显着天家的尊贵,却又有些邪气和冷血。 沈钰珠倒是想到了什么,她抬起手将血玉玉佩抓到了手中,心头有了计较。 到底是有了身孕的人,沈钰珠这番折腾下来,浑身疲惫到了极点,缓缓躺在了床榻上,不一会儿竟是睡着了。 只是这一夜睡得极其不安稳,好久没有出现的那些梦魇,再一次像是青面獠牙的怪兽,冲进了她的梦中。 她挣扎着,哭泣着,想要从梦魇中挣脱出来,突然一双粗砾的大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温暖,有力,是驱散一切梦魇的有力武器。 可是 她实在是太困了,明明知道那双手来自于谁,就是没有办法睁开眼睛看对方一眼。 沈钰珠终究是还是陷入了沉睡中,身边只闻到了好闻的安神的香气。 慕修寒回来的有些晚,回到候府的时候,已经到了四更天了。 冬季的夜色尤其的漫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头。 他心头挂念着沈钰珠,此时匆匆赶了回来。 刚在外间捂热了自己的身子,这才赶进内堂瞧她。 这是慕修寒的惯例,但凡是自己很晚回来,必然不会直接进来瞧她,担心给她带来寒气。 一般都是现在外间抱着暖手的炉子烤热了自己,这才进去瞧瞧。 他刚在外间烤着炭盆,就听到里面床榻上沈钰珠的惊呼声,一听就是做噩梦了。 他急匆匆走进了暖阁,垂首看着床榻上,自己爱惨了的女人。 慌忙抬起手抚上了她的额头,随后命人点了安神的香,眼见着她陷入了沉睡中,这才松了口气。 慕修寒瞧着沈钰珠渐渐睡熟了,倒是再也走不开了。 这些日子他查到的真相,就像是锋利的刀子,将他的灵魂刺得支离破碎。 济北王没有和珠儿有这样一层亲人的关系,如今他便是这大将 军不要,拼尽了身家性命也要将济北王杀了。 可现在他有了软肋,眼前的这个软肋还给他怀了一个小软肋,这让他如何是好? 慕修寒缓缓叹了口气走出了暖阁,他径直走到了水榭里,仰起头透过纱窗看着挂在天边的下弦月。 他沙哑着声音,声音中浸润着万般的痛苦。 “怎么办?” “珠儿,你告诉我怎么办?” “我知道那个人该死,可就是下不了手,我知道你看的开可能不怎么怨恨我。” “但是我一但杀了他,以后我们之间就会生出隔阂,那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 “以后漫长的岁月中,你看着我,就会想起你的生父。” “我们的孩子问起来他的外祖父是谁,在哪儿了?” 慕修寒低下头吸了口气:“珠儿,你让我怎么说?” “孩子,你的外祖父被为父杀了!” 慕修寒低声苦笑了出来,唇角晕染着万分的绝望。 第二天,沈钰珠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 她觉得精神好多了,暖阁里到处都是安神香的味道。 这味香丸是慕修寒专门请调香师特别调制出来的。 香味带有安神的功效,是用百花的花蜜,和着三十七种草药 调制而成,对胎儿没有丝毫不好的影响。 沈钰珠缓缓起身,金钏儿带着丫鬟们端着水盆进来帮她净面。 张妈在沈钰珠的暖阁里忙碌,突然沈钰珠看着她问道:“昨晚世子爷可曾回来?” 张妈忙笑道:“回主子的话儿,世子爷昨天夜里回来了。” “听着主子睡得不安稳,世子爷亲自陪在了主子的身边,还命人点了安神香。” “今早世子爷要上早朝,故而在水榭那边过的夜。” 沈钰珠点了点头,心头却叹了口气。 他怕是现在想要躲着我吧? 沈钰珠定了定神看着张妈道:“你一会儿给李泉捎个信儿,今儿他不必去铺面上当差,那边让云香看着。” “我今儿得出去一趟,让他先去备车。” 张妈心思一动,主子又要出去吗? 如今主子有了身孕,她真担心主子跑累跑去出了什么纰漏。 可从云州城开始,张妈就晓得主子的脾性,一旦主子认定了什么,就会一直走下去。 “老奴这就去前院传话儿。” 沈钰珠这边收拾停当后,穿了一件寻常的素色长裙,走出了暖阁的门。 这一次她带了金钏儿还有千山,乘着马车直奔城东的那处王府而去。 第584章 青衣少年 皇城东面是皇族贵戚们的居住地,接连的宅子,依山而建说不出的气派。 不管是前朝王族还是本朝贵族,都在这里不停的扩建修缮,瞧着也热闹非凡。 与四周的雕梁画栋,粉墙琉璃截然不同的是最东面的一处略显僻静的院子,更显得有些清冷幽静。 院子不大,三个套院加了一个明显规模不大的花园。 外墙全部粉刷成了素白色,墙头上的瓦当是黑陶定制而成,此外再不绘以任何彩绘金粉。 倒是在一群华丽宅子里,衬着有些素雅大气,可实在是冷清了,给人不近人情的感觉。 沈钰珠命李泉将马车停在了王府的正门,金钏儿将她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定定站在了门口处。 她抬起头看向了门庭上挂着一副匾额,上面写着济北王府四个森然的大字。 扶着沈钰珠手臂的金钏儿,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济北王和自家主子,那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得关系。 怎么现在主子突然来找济北王的门道,别说是自家主子,济北王爷在整个大周都是个古怪的存在,和谁都不联系。 除了每次回到京城后,偶尔进宫陪着乾元帝下下棋,其余的时间将自 己锁在深庭中说是身体不适,谁也不见。 现在主子竟然瞒着世子爷来这里,加上昨天世子爷闹得那一出子,金钏儿不禁心头有些担忧,腿肚子也微微转筋。 沈钰珠站定在济北王的门庭处,身边的金钏儿小心翼翼抬起手敲了敲门。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袭来,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半边,露出了一个十一二岁少年的脸。 那少年身形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但是生的面若朗月,清秀俊逸得很。 沈钰珠有些意外,一个看家护院的门童都身上带着一丝丝的仙气。 少年上下扫了一眼沈钰珠,眼底掠过一丝疑惑。 王爷这里很少有访客,现在还是个女访客? “敢问夫人找谁?” 沈钰珠拿出了那块儿大周皇家特有的血玉玉佩送到了少年的面前。 “将这个给你家王爷看看!” 少年顿时愣怔在那里,这个女人是来逗闷子的吗? 什么也不说,也不说找王爷什么事儿,直接丢了一块儿玉佩过来,这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过看着眼前女子的打扮,像是这京城里的贵妇,神情不似开玩笑。 少年很快收敛了脸上的惊诧,忙接过了沈钰珠递过来的玉佩,急急 忙忙朝着院子里奔去。 不一会儿,那青衣少年疾步走了过来,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恭敬,这才算是将沈钰珠当作是真正的客人对待。 “夫人,我家王爷在后院的竹屋里抚琴,小的带您过去。” 沈钰珠点了点头,跟在了青衣少年的身后。 金钏儿和千山相视一眼后,疾步跟了上去。 济北王府院子不大,因为是借用了前朝的老宅子,此时看起来有些破损。 即便如此,院子里的每一处都收拾的干净利落,纤尘不染。 沈钰珠心底却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欣赏这些,她的视线冷的像冰。 因为院子不大,很快沈钰珠就走到了院子后面的那一大片竹林中。 京城贵族世家喜欢在宅子里种植竹林附庸风雅,沈钰珠对这样的情景见多了。 可此时入眼一大片素白的白竹,密密麻麻像是天际的云不小心坠落了下来,将整个院子都遮盖住了。 竹林间的小径幽幽的通向了最里端,尽头矗立着一座精致的竹楼。 沈钰珠跟着走到了近处才看到竹楼上下两层,上层的窗户打开着。 窗户后面盘腿坐着一个中年男子,面前放着一架古琴。 他素色锦袍,头发随 意散乱在肩头,有着狂士风骨,却还也含着一阵阵的杀意。 沈钰珠看到那个人影后,脚下的步子变得谨慎了起来。 琴音飘渺,虽然曲调清雅,却处处透着杀机。 沈钰珠知道那是长期在战场上,在死人堆里,被无数人的鲜血浸泡后才会有的气韵。 她脚下的步子顿了顿,身后跟着的青衣少年忙率先走进了竹楼里禀报。 不多时走了出来带着沈钰珠走进了竹楼,身后的千山和金钏儿刚要进去,不想那青衣少年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二位留步!” 千山和金钏儿齐刷刷脸色变了变,都是习武之人,眼前这个清瘦的少年轻轻这么一拦,竟是隐隐有些气息扑面逼迫而来,他们居然同时不敢动弹。 “你们两个在竹楼这边等我,”沈钰珠既然找来了,就得遵循这里的规矩。 千山和金钏儿不得不守在竹楼的门口。 沈钰珠跟着青衣少年走了进去,竹楼里面的摆设更是素雅至极。 桌椅软榻都是用白竹做的,四周也没有太多的装饰,挂了几副古画。 沈钰珠沿着竹楼的楼梯上了二层,抬眼就看到了窗前坐着的济北王赵炎。 他此时已经转了过来, 手中价值连城的古琴也随意的都到了一边,抬头看着面前的沈钰珠,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沈钰珠心头五味杂陈,定定看着面前的男人。 济北王的一双眼睛生的很冷,像是天山上的深泉,看不清楚里面的深浅。 他抬眸扫了一眼沈钰珠,视线微微一闪,最后落在了沈钰珠隆起来的肚子上,淡淡笑道:“青云,你去搬了软垫来,请少夫人坐下。” 青衣少年忙搬了锦缎软垫子放在了沈钰珠的面前,沈钰珠定了定神缓缓坐了下来。 “青云,你出去吧。” “是,王爷。” 青云怎么瞧着王爷今儿的话有些多了呢,还主动照顾到别人,这事儿可是罕见。 青云也不敢多停留躬身退了出去。 整个竹楼只剩下了济北王和沈钰珠二人,对面而坐。 两个人都默默看着对方,试图要从地方的身上找出来什么。 还是济北王率先开了口,提起了红泥炉子上吊着着小银调子,亲自帮沈钰珠点茶。 他点茶的动作行云流水甚是好看,茶汤也是上佳的雪山银针煮出来的,清香四溢。 济北王将茶盏放在了沈钰珠的面前,看着她道:“今天来是相认还是寻仇?” 第585章 快意否 沈钰珠眉头一挑,冷冷看着面前的济北王赵炎道:“我娘可是被你做杀?” 济北王提着茶壶的手顿在了半空,随后定了定神道:“不是。” 他看着沈钰珠道:“在这世上我爱惨了她,哪里舍得杀她?” “爱?”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随后这笑声却是控制不住,竟是压抑着万分的痛楚。 “爱她,就屠尽了她的族人?” “爱她,便是将她拘在你的身边,极尽折辱?” “爱她,便是在她逃离了你的魔爪后,还不放过她?你这叫爱吗?” 沈钰珠低吼了出来,一直藏在腰间的软剑拔了出来,朝着济北王的面门刺了过来。 济北王却根本不回避,定定看着刺到了面前的剑锋,抬眸看向了陡然发难的沈钰珠。 剑锋抵在了济北王的眉心处,那一瞬间,他眼眸中有锋芒乍现,随后一点点的散开。 “你要杀了为父吗?” 沈钰珠的身体狠狠颤了颤,那剑锋硬生生停在了那里,愣是一刻也不能进前一寸。 沈钰珠的唇紧紧抿着,她死死盯着济北王。 “杀了你又如何,你害死了我娘,光这一点难道就不能杀了你吗?” “我没有害死你娘亲,”济北王看着沈钰珠,眼底掠过一丝哀伤,“是,你娘亲的死和我确实有些牵扯。” “可当初我 只是想要逼迫文氏说出你娘的下落,没想到这个过程中,魏氏居然给你娘亲下毒。” “若是那个时候我没有被皇上贬谪到南疆,走的那样匆忙,我当时便不会饶了魏氏那个贱人。” 济北王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哪里舍得杀她?” 他似乎回忆起了过往的那些旧事烟云,眼神竟是有些迷茫了。 “在南诏和大周的关系还没有恶化之前,我曾经以皇子的身份去过南诏。” “那一天,我们在南诏皇都的郊外偶遇。” “她是个很美的女子,同时也极其有才华。” “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依然记得的。” “我骑着马看到她在河边的桃树下抚琴,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个人,穿着素色罗裙,头发散开,随意的披在肩头。” “我当时就被她身上特有的风姿所折服,她身上没有皇族长公主的傲慢,多的是很让人舒服的闲散气晕。” “她那个时候抬眸看着我,眼睛当真好看,你的眼睛和她的眼睛很像。” “她就那么笑意盈盈看着我,问我道,公子从哪里来?喝一杯如何?” 济北王眯着眼在沈钰珠的森寒剑锋下,回忆着往昔,倒像是陶醉其中了。 沈钰珠第一次听到这么多关于母亲的事情,她的表情,她的喜好。 但这些消息却是从眼前 这个男人的嘴巴里说出来,让她心头好一阵不自在。 济北王讲的有些口渴,下意识想要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却被沈钰珠的剑锋逼迫的连头都低不下来。 他不得不看着沈钰珠,苦笑了出来。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当真喜欢她,不想让她再逃走,只想将她留在我的身边。” “可魏氏那个女人心思太过歹毒,慕侯爷又是皇上的心腹,自然晓得皇上要对我动手。” “我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她居然会杀了文氏,借着文氏的手又毒死了你的娘,你以为我不恨她吗?” “可那个时候皇上将我贬谪,除掉了我的官位,剥夺了我的军队。我哪里能是永宁候的对手?” 济北王脸上越发冷了几分:“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我就是那条狗罢了,如丧家之犬,被自己的亲哥哥撵到了南疆,就因为我所谓的功高震主。” 济北王苦笑了出来,眼底的憎恶和疯狂交织在一起。 “我已经被彻底废了,成了一个废人,乾元帝早就在我的身上下了毒,只等着我慢慢死掉。” 沈钰珠顿时愣怔在那里,早些年便听得济北王身子骨弱,需要经常泡温泉,还需要喝各种各样的药。 哪里想到竟是被乾元帝下了毒?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济北王, 当年在全世界人都要抛弃乾元帝的时候,可是济北王忠心耿耿跟在了他的身边,陪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没想到坐在龙椅上的济北王居然首先对自己的亲弟弟开了杀戒。 济北王淡淡笑道:“也没什么,我倒是习惯了。” “也幸亏我去了南疆,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蛊师,从此我在南诏的药谷研究岐黄之术,研究蛊毒,竟是将我身体里的毒素以毒攻毒,堪堪压制住了。” “本来皇上给我下的毒,我不到半年就会毒发身亡,结果硬是被我撑着活了这么久。” 济北王讲到这里,脸上带着些得意,不过那眼神实在是疯狂的厉害,慎得慌。 他缓缓道:“你永远也体会不到,为了压制体内的毒,我得服下更多的毒物,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不是寻常人能承受得了的。” “我在南疆活成了这个鬼样子,自然想不到魏氏会对你娘做出这种事情。” “不过她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赵炎冷冷笑了出来,看着沈钰珠道:“你可知道慕家二少爷慕修明?”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赵炎知道眼前的沈钰珠恨死了他,也不等沈钰珠回应他。 他脸上挂着一丝丝的邪魅之气,笑了出来。 “魏氏那个女人生下慕修明,她的那个儿子就 是个怪胎,活不长久。” “那个时候我为了利用魏氏帮我逼迫文氏,将文氏说出你母亲的下落。” “我给魏氏设局,故意诱使慕侯爷给她送了一套红宝石头面。” 济北王唇角勾着一抹嘲讽:“魏氏很是精明,一般人不可能给她下毒。” “她唯一有一个人招架不住,那就是她喜欢的慕侯爷。” “有一天慕侯爷约了我们几个武将吃酒,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和我撕破脸,我们还算能维持面子上的友好。” “他问我们这些武将,女子喜欢什么,我便提议他买红宝石头面。” “他还真的去买了,当然买到的那套首饰自然是先经过了我的手,就这样魏氏怀着的儿子出生后就带着剧毒,我让她活生生难受了十几年,绝望了十几年。” 沈钰珠听得一阵阵恶寒,却又觉得解气。 济北王又笑了笑:“我知道慕依依不是个一般女人,若是魏氏落在你和慕修寒手中,怕是死的很痛快,那怎么行?” 他顿了顿话头:“那一次二皇子暴动的时候,你还真以为天机门能那么快找到你,救你出来?” “是我从中助了一把力,也是我告诉了慕依依魏氏和你的位置,才让慕依依得手抓住了魏氏。” “呵呵!魏氏死的那么惨,你快意否?我的好女儿?” 第586章 滴血认亲 好女儿从济北王赵炎的嘴巴里说了出来,狠狠刺进了沈钰珠的耳膜中。 沈钰珠不自禁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手中短剑的剑锋又在济北王的眉心间落下一个血色印子。 赵炎死死盯着沈钰珠的脸,唇角勾着一丝残忍的笑。 “是,你现在定是不想承认我这个父亲,恨不得杀了我。” “可是你这一剑下去,让你娘亲九泉之下如何心安?” “她的女儿弑父?这样的重罪以后会下地狱的,永远不得超生!” “地狱?”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我已经去过一次了。” 济北王眸色一闪,眼前的沈钰珠倒是让他多了几分敬佩。 这样能忍,性子冷冽的女子,他还是很欣赏的。 济北王看向了沈钰珠隆起来的肚子:“那么你的孩子呢?” 沈钰珠脸色终于变了。 济北王苦笑道:“你与我没有什么父女情深,甚至是充满了恨意。” “那么你如何面对你肚子里的孩子,如何又能不牵扯你的夫君慕世子?” 济北王似乎抓住了沈钰珠的软肋,残忍的将她的软肋抽出来,血淋淋的展现给她看。 “你身为人母,以后怎么教导你的儿子,他的外祖父死于他的娘亲之手 ?” “虽然我是个闲散王爷,可也是大周的王爷,你与慕世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是死在了你的手中,给我陪葬的可不单单是你,而是你的夫君。” 济北王笑了笑:“你夫君现在的地位实在是微妙啊。” “如今大周站在权力中心的家族怕是只有慕家了吧?” “你也听过盛极而衰的道理吧?” 济北王冷冷笑道:“当年本王平柔然,征南诏,功劳也是大周数一数二的,那你看看现在为父的样子?” 沈钰珠心底微微发寒,其实不用济北王在这里絮絮叨叨的说这些。 当初沈钰珠早已经预料到,慕修寒的实力实在是太强悍了,必然会引起上位者的忌惮。 那些人打压慕修寒是迟早的事情。 沈钰珠手中的软剑缓缓落了下来,济北王淡淡一笑,宛若刚才九死一生就是玩耍一般。 他慢条斯理的拿起了一边的帕子,将额头的血迹擦了擦,看向了重新坐了下来的沈钰珠。 “钰珠,你也是为人母的人,这脾气以后得改改,用剑指着为父,可不是为人子女该做的事情。” “虽然你我没有正式相认,但是咱们私底下都清楚得很,你若是觉的委屈为父可 以将你认回来。” “不必,”沈钰珠举起手打住了济北王的话头,冷冷看着他:“不必相认,那样对我娘还有我都是一种羞辱。” 济北王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一贯淡定从容的神情,此时带着几分冷清霜色。 沈钰珠抬起头很认真的看向了济北王,一字一顿道:“况且你凭什么就是我的父亲?许是王爷又给别人乱当爹的癖好?” 赵炎的脸色刷得一下子变了,深邃的眼眸中隐隐浸着怒意,随后像是极力掩饰住了什么,重新换回来那一副宠辱不惊的从容。 不过他的这个神情变化虽然很快消散不见,可还是落在了沈钰珠的眼眸中。 沈钰珠的眉头不露痕迹的挑了起来,迅速恢复如常。 济北王挑高了声音道:“来人。” 站在竹楼外面的青衣少年听到主人唤他,忙急匆匆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主子?” “找一只碗来,盛半碗清水。” 那青衣少年一愣,不晓得王爷这是要做什么,忙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少年端着一只红漆木盘子走了进来,盘子里放着一只白玉雕琢的玉碗,碗里面盛着半碗水,送到了济北王的面前。 济北王示意青衣 少年将玉碗放在了面前的小几上,随后让他退出去。 青衣少年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怪怪的,也不敢多想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沈钰珠看着济北王这一套做下来,顿时明白了几分。 滴血认亲,这般俗套的事情居然有一天会轮到她的身上。 济北王抽出了一把匕首,匕首从镶嵌着宝石的刀鞘里刚拔出来,登时寒光笼了一层,让人心头都生出几分寒意来。 济北王抬起手,袖子上用银线绣的特殊花纹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弧度。 他手起刀落,指尖被削出来一条细长的口子,一滴血落在了面前的玉碗中。 沈钰珠眸色一闪,却没有接济北王递过来的匕首,而是拔下来头发上的银簪子,刺在了指尖。 一颗莹然剔透的血珠落进了玉碗中。 她和济北王都凝神看向了玉碗,这大概是沈钰珠经历过的最难堪的事情。 就在这一瞬间,她几乎想要虔诚得祈求诸天神佛,一定要保佑她。 保佑她不会是对面这个男人的亲生女儿。 虽然魏氏是最该死的那一个,可如果没有济北王赵炎幕后操控。 慕修寒的娘,还有她的娘都不会死。 竹楼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沈钰珠 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玉碗本来就晶莹剔透,里面盛着清水,两颗血珠像是两个未知的命运,在清水中缓缓靠近,彼此试探。 角落里袅袅升起的安神香的香气,让这个空间仿佛凝滞了一样。 耳边传来了沙漏落下的声音,时间流转。 两颗血珠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一点点融在了一起。 沈钰珠死死盯着完全融到了一起的血珠,一颗心漏掉了半拍,将她昨天晚上想到的那个设想推了个干净。 她昨天晚上从母亲的遗物看到那些诗词,母亲在诗词边那样深情款款的回应,还有小心深藏起来的冰玉玉佩。 如果这块儿冰玉玉佩是济北王的,母亲既然喜欢他爱着他,为何要逃? 沈钰珠一度怀疑,济北王根本不是她的父亲,一定是某个环节弄错了。 可现在…… 沈钰珠呆呆地看着玉碗中的融在一起的血珠,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坐在对面的济北王,心底混乱到了极点。 济北王的唇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缓缓靠在了身后的矮榻上。 “钰珠,这血玉玉佩你继续收着吧,若是你愿意,为父还可以送你别的东西。” “比如……” 第587章 稳妥的未来 济北王淡淡笑道:“比如为父可以给你一个更稳妥的未来。”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不清楚济北王到底想要做什么。 在她看来,济北王这样的人一直都是淡泊名利的,从来不愿意出现在大周朝的任何中心位置。 如果这也算是韬光养晦,那他简直做的最完美了。 “我不知道王爷什么意思?” 即便是滴血认亲那又如何? 她现在只想和他划清界限,尽管心底还是有些失望。 她昨天怀疑自己的父亲另有其人,今早故意来激他,不想滴血认亲后的结果让她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可现在此人又说出来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沈钰珠心头生出几分警惕来。 济北王抬起手点着茶盏里的水,在玉石小几上轻轻画了画。 “如今大周的局势当真是扑朔迷离,三皇子赵泽可不是二皇子那样的废物点心。” “如今老七赵轩的风头很猛,老三自然会想法子应对。” “你那个夫君虽然英勇无敌,足智多谋,呵呵。” 济北王冷笑了一声,貌似对这个女婿很是看不上。 “可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重情重义,眼见着赵泽开始重用那个周兴,他竟是还忠心 耿耿护着赵轩,迟早得死在赵轩的手中。” 沈钰珠眼眸一闪,似乎意识到济北王想要说什么了。 济北王看着她道:“三皇子要打压赵泽,就得铲除他身边的羽翼,慕修寒首当其冲。” “若是三殿下斗不过赵轩,赵轩上位,慕修寒的功劳简直太大了。” 他放缓了语气看着沈钰珠道:“那是什么?那可是功高震主啊。” “他来日的下场,就是本王今天的样子,而你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怀中的孩子。” 沈钰珠冷笑道:“王爷多虑了,既然我家夫君不能扶持三皇子这不能扶持七皇子,难不成扶持您不成?” 沈钰珠的话戛然而止,抬起头看向了面前似笑非笑的赵炎,眼神变得危险了起来。 济北王现在本该离开京城了,那可是乾元帝给他定下来的规矩。 每年济北王都要从南疆之地回来向乾元帝朝觐述职,顶多住月余就得奉命滚出京城。 乾元帝貌似对他防范得很是严格,可现在这个人在京城已经住了快三个月了。 也许是这三个月内,京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乾元帝顾东就顾不了西,将自己的这个几乎存在感很低的弟弟给忘了。 但是济 北王自己也不主动回南疆,倒像是留下来在看戏,很可能他自己也想做那剧中人。 此时沈钰珠哪里还听不出来济北王的心思,他这一次回京怕是要同乾元帝寻仇来的。 对于皇族来说,最好的寻仇办法就是屠光对方的儿子,夺了他的位子。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你害死了他的娘,还指望他抛弃旧主,辅助你这个被废掉的王爷吗?” “别做梦了!”沈钰珠缓缓起身,转身朝着竹楼走去。 “钰珠,他会追随我的,因为你是他爱到极致心尖子上的人。” 沈钰珠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了坐在矮榻上的济北王冷冷笑道:“王爷是在用我威胁他吗?” 济北王淡淡笑道:“钰珠,不信得话我们父女赌一局如何?” “不用赌,”沈钰珠冷冷看着他,“我不是个没心的人,他对我好,我会对他更好。” “不论是谁,但凡牵制他,想要逼迫他,头一个我不饶他,王爷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济北王神色一愣,低头笑了出来。 像是长辈听到小辈在他面前讲笑话,眼底带着几分无奈。 “罢了,不说这些了,你……你娘亲当年可有什么遗物留下来?” 济北王难得脸上掠过一丝羞愧,看在沈钰珠的眼里,有些不可思议。 随后沈钰珠的眉头蹙了起来,淡淡道:“母亲死的时候,我也只有三岁。” “所有的遗物都被府里头的姨娘吞掉了,后来费尽心机才要出来一些银子,至于遗物?呵呵,哪里还有?” 济北王看着沈钰珠脸上百无聊赖的表情,视线里写满了审视的味道,随后笑了笑:“也难怪,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沈钰珠觉得待下去当真是没必要。 她今天就是为了求证一件事罢了。 沈钰珠转身走下了竹楼的楼梯,离开竹楼前抬起头看向了二楼,却看到济北王再一次端坐在窗前。 之前因为沈钰珠的到访,断掉的半截琴音再一次接着响了起来。 沈钰珠对音律诗词不怎么懂行,可也听得出来现在的琴音竟是和刚才断掉的那部分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这份儿功力当真是厉害,想起来也是有些奇怪得很。 自己的娘亲诗词造诣很高,济北王又是音律极其厉害。 怎么轮到她这里居然蠢笨至极,这两样一样儿也没有遗传下来。 沈钰珠心思沉重,心头烦乱,一起都觉 得是乱糟糟的。 她缓步走出了济北王府,回到了自己的永宁候府。 张妈得了信儿忙疾步迎了出来,沈钰珠在丫鬟们的服侍下脱掉了外面沾染着霜色的大氅。 “世子爷回来没有?” 张妈一边帮她拿暖手的炉子,一边低声道:“世子爷回来一会儿又走了,问起了主子。” “老奴记得主子不让太多的人知道主子这些日子的行程,老奴就和世子爷说主子去了顾姑娘那里。” “顾姑娘过几天就要离开京城去和亲了,老奴说主子不放心,去顾姑娘那边瞧瞧。” 沈钰珠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不是对慕修寒守着什么秘密,只是如今这个秘密,即便不是秘密也要让它变成了秘密。 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儿,沈钰珠不知道两个人该如何相处了。 沈钰珠刚沐浴过后,歪靠在迎枕头上想着这些烦心事。 刚才济北王提及到了娘亲的遗物,她强忍着没告诉他。 可济北王为什么会问起来这些?难道单纯就是想要瞧瞧心爱女子的物件儿? 沈钰珠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来,只觉得一阵阵的头疼。 她刚要放下手中的话本子,准备睡觉,不想张妈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第588章 令人唏嘘 沈钰珠刚要歇下来,不想张妈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穿着一身天青色裙衫,外面罩着一件灰鼠皮大氅,兜帽将脸面遮挡的严严实实。 直到走进了暖阁里才将头上裹着的兜帽摘了下来,正是陆婴。 “母亲?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沈钰珠忙站了起来,迎了过去。 她忙扶着陆婴的手臂,不想陆婴的胳膊还在微微轻颤着。 陆婴此番是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带着几分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是将沈钰珠狠狠吓了一跳。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沈钰珠忙将陆婴扶到了床榻上坐好,命张妈端了热茶来。 陆婴接过了热茶抿了一口,这才身子里有了些热乎气儿,发自心底的寒意散了些。 沈钰珠早看出了陆婴的不对劲儿来,命张妈带着屋子里几个服侍的丫头出去。 张妈应了一声,带着人走了出去,随后将暖阁的门从外面关了上来。 沈钰珠坐在了陆婴的身边,握着陆婴冰凉的手道:“母亲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珠儿!”陆婴反手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抬起头定定看着她道:“母亲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和你说。” “这件事情藏在母亲的心头已经快十几年了,我这心里实在是藏不下了 。” “别的人,要么是不能说,要么是不敢说,只有你是个能撑住事儿的,母亲只能求到你这边来了。” 沈钰珠狠狠吓了一跳。 陆婴最是个看得开的女子,在她这里哪里用得到一个求字? 但凡是能用得着求别人的,必然是件大事情,沈钰珠越发听了心头暗惊。 “母亲不必捉急,您且慢慢说来。” 陆婴还未说话,眼眶却已经红了,身子抖得越发厉害。 她好不容易才压制住颤抖,看着沈钰珠道:“我当年陪伴着云昌公主和亲的事情想必你也听闻。” 沈钰珠心思一顿,和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如今母亲又提及,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她点了点头。 陆婴苦笑道:“那时人人都传言说公主殿下在和亲的路上遇到了歹人,我替公主受了难,身子被毁了,连个孩子也怀不上,堪堪成了大周朝的笑柄。” “母亲,”沈钰珠抓紧了陆婴的手,眉头蹙了起来。 这件事情是陆婴藏在心底不能碰触的逆鳞,此时竟是被她自己血淋淋得剖开,沈钰珠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陆婴吸了口气,将自己过去的伤疤扒出来,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她看着沈钰珠道:“其实根本没有 什么歹人,我怀的是柔然王子斛律钦的孩子。” “您说什么?”沈钰珠这下子是真的吓到了。 陆婴垂下头,脸上的表情虽然绝望恐慌,可那层皮被揭开了后,反而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 她缓缓道:“当初云昌公主喜欢上一个大内的小护卫,并且和小护卫有了肌肤之亲,怀了孩子。” “云昌公主想要逃,好死不活的缘分,逃出宫外遇到的第一个人竟是斛律钦,斛律钦和公主殿下相处了几日竟是喜欢上了她。” “公主殿下将斛律钦当做是侠义之士,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斛律钦,还请斛律钦帮忙给她传个消息与那小护卫。” 沈钰珠屏气敛息听着这个很久远,很俗套的故事,隐隐之间竟是生出些许寒意来,不晓得这背后又藏着多少的血雨腥风。 陆婴顿了顿话头,端着茶盏饮下几口热茶,这才能将过去那些残忍一件件说了出来。 “斛律钦至此和云昌公主结下了孽缘,公主殿下从来不让斛律钦近身,斛律钦也是个畜生,为了逼迫公主让步,居然让我侍寝!” 陆婴说不下去了,沈钰珠这些年在云州城,在京城里,大宅子,小宅子,什么事儿没有见过。 她心头升腾起一丝怒意,斛律钦 当真是个该死的。 陆婴平息了好一会儿才能将话说完整。 “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眼见着公主殿下的腰身变得笨拙了起来,藏不住了,没想到那个护卫居然自断了舌头,混进了王府里做花匠。” 沈钰珠心头一跳,什么样的情分能逼着自己九死一生,做了哑巴也要找寻千里之外。 “后来呢?” 陆婴喘了口气道:“后来我帮他们逃了,斛律钦一怒之下踹了我,不想连着我肚子里的孩子也踹没了。” “他那一脚用了些力道,我的身子自此再也怀不上了。” “再后来斛律钦也不知道发了什么善心,许是看在被他亲手杀了的那个孩子的份儿上,放我回了大周,还替我编造了一个谎言糊弄了过去。” “那云昌公主也不是抑郁而终,而是逃走了是吗?”沈钰珠看着陆婴道。 陆婴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却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看着她急促的说道:“珠儿,你和姑爷如今在这京城也算是有些门道。” “这事儿陆家的人不能求,你父亲那个人现在已经神叨叨的,况且他是个小官,这事儿他担不起来。你大哥……我这腌臜事不好污了他的耳朵。” “母亲,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陆婴定定看着沈 钰珠道:“也就是刚刚,斛律钦找到了我,告诉我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沈钰珠看向了陆婴。 陆婴吸了口气道:“斛律钦后来找到了云昌公主和护卫待着的渔村,结果发现那个村子里的几十口人全部被烧死,护卫也死了,就是不见了云昌公主的身影。” 沈钰珠终于明白了陆婴的来意,没想到云昌公主没有死,最终也没有和自己的意中人生活在一起。 这个故事当真是令人唏嘘,可陆婴又何罪之有,跟着遭了这么大的罪? 她声音微微有些发冷:“母亲,你想如何对付斛律钦?” 陆婴忙摇了摇头,苦笑了出来:“不必了,既然我让你喊我一声母亲,决不能给你添什么乱子。” “斛律钦是柔然的王爷,你若是和他有了什么冲突,白白被人拿了话柄。” “我就是有一件事情始终放不下,我这个人的性子,有时候连我自己也奇怪得很。” “我一旦想要完成个什么愿望,总是希望有始有终。” “公主殿下对我不薄,她是个很好的女子,我只是心头存着一个坎儿,不晓得她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你能不能旁敲侧击同世子爷问问,天机门那边能不能查到十年前一处着了火的小渔村?” 第589章 送鸡汤 陆婴的话音刚落,沈钰珠心头掠过一丝为难。 时间这么久,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即便是有人故意烧毁了整个小渔村,为了掩盖云昌公主的秘密,那也不太好查。 可是得知云昌公主逃离了柔然王宫,这件事情也只有柔然王宫里的人知晓。 陆婴是断然不会说的,斛律钦也不会是放火烧村子的人。 况且如果云昌公主再一次落在了他的手掌心,他现在何必借着侄儿斛律长风的和亲之事,亲自来大周和陆婴对峙? 很可能斛律钦也是刚得到了什么消息,亦或是获得了什么关键的线索,亲自来陆婴这边求证? 这事儿当真是复杂了些,可陆婴提出来的请求,她又不能不应。 得亏她现在是天机门的少夫人,不经过慕修寒,动用一些人替自己查查这一件事情,也还是行得通的。 自从济北王赵炎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后,沈钰珠心头就生出了一个坎儿,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慕修寒。 她的亲生父亲,害死了他的娘亲。 两个人的中间隐隐有一条鸿沟,横跨了出来。 他们都想朝着对方靠近一步,却不知道该怎么迈出这第一步。 沈钰珠看着陆婴苍白的 脸,不禁心头难受了起来。 她握了握陆婴的手看着她道:“母亲,我答应你便是,这便差人帮你查。” “只是这件事情也有十几年了,可能最后也查不出什么来。” 陆婴点了点头道:“我晓得的,其实我只是想求个心安,这件事情能查到真相固然好,也算是我尽力了。” “珠儿,你瞧瞧我,倒是耽搁了你这么些时候,你好好歇着,我回去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起身命张妈带着人提着宫灯送陆婴出去。 她此时坐在榻上有些失眠睡不着了,心头盘桓着陆婴告诉她的这个故事。 她索性下了床榻走到了窗前,坐在了桌子边,展开了一卷雪纸在上面写写画画了起来。 刚才光顾着听陆婴讲那曲折至极的故事,此时细细品味起来,倒是给她怀疑上了一个人。 云昌公主是宫里宁安太妃的女儿,自己女儿郁郁而终的消息传回来,她第一反应不是表达自己的愤怒,撺掇皇帝给自己的女儿报仇。 却是求到了皇帝那边,给她的侄女儿陆婴封赏了一个翁城县主的封号,此后没有此后了。 这当真不是一个母亲该有的表现啊,要知道死的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她下意识觉得那个小渔村里的大火不会是宁安太妃放的吧? 依着宁安太妃的脾性,当真是能做的出来。 随后沈钰珠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又觉得有些说不通。 她要是将女儿抓回来,可能会被人发现云昌公主假死,损害大周和柔然的和亲,这事儿可是欺君之罪,不是闹着玩儿。 那还不如让自己的女儿和那个护卫隐居在一起,女儿也算有个好结果。 对于宁安太妃来说,女儿默默无闻生活在偏僻的小渔村里,比女儿在京城复活,被人抓住把柄应该更好一些。 沈钰珠不明白,如果是宁安太妃将云昌公主带走,这个时候的云昌公主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啊?她带走与不带走,对于她在宫里头争宠也没有太多的差别。 沈钰珠轻轻点着雪纸上乱麻一样的线条,唇角渗出一丝嘲讽:“这个小渔村还当真是要好好查查的。” 她现在真的是有些累了,缓缓起身,却听到院子门口处传来一阵沉沉的脚步声。 沈钰珠听得多,对这个脚步声已经分外的熟悉了。 是慕修寒回来了,貌似没有回这里来,估计是去了水榭的书房。 沈钰珠定了定神,看向了一边靠在 门口的金钏儿。 这个小丫头不管什么时候都板直了腰身,挺得像是一把剑,此时视线微微带着几分游离,估计又在偷偷想她的剑法招数了。 沈钰珠唇角微翘,本来不想喊她跑腿儿,可屋子里其他的丫头都被她刚刚遣了出去。 她这个人喜欢清静,金钏儿性子最对她的脾气。 “金钏儿,你去小厨房里将煨好的鸡汤装好,用食盒提着同我去一趟水榭。” 金钏儿瞬间转过神来,仿佛刚才走思的是另一个人。 她忙应了一声,急匆匆走出了暖阁的门。 金钏儿虽然年纪不大,可做事儿分外的手脚麻利,不多时便提着盒子站在了暖阁门口。 送陆婴回来的张妈,晓得主子要去水榭同世子爷说话儿,顿时喜上眉梢。 她觉着世子爷和少夫人之间有些矛盾和问题,此时若是能说开了话,和好如初,那是再好不过了。 “主子,天儿不暖和,您带着这个。” 张妈将大氅裹在了沈钰珠的身上,还塞了一个暖手炉子在沈钰珠的手中,让她捧着。 沈钰珠顿时觉得身子暖融融了起来,这才带着金钏儿走出了院子,朝着湖中的水榭行去。 慕修寒一般处理公事的时候 会在这里处置,或者见一些客人也是在这里。 此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水榭里倒也是安静了下来,该办的差事都在这里吩咐妥当,要见的宾客也都见完了,离开了。 沈钰珠走到水榭门口的时候,只看到慕修寒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桌子后面低着头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他估计刚从宫里头回来,身上的朝服还没有来得及换下来。 灯影摇曳间,他俊美至极的五官显得不那么真切。 认真办差的慕修寒,当真是别有一番魅力。 沈钰珠看得呆了呆,随后接过金钏儿提着的食盒走了进去。 金钏儿现在已经习惯了世子爷和世子妃的相处方式,这两个人但凡遇到就会腻腻歪歪,别的人还是躲开一些的好。 她主动的守在门口,视线却落在了湖面上,想起来一个武林前辈的水波掌,登时又迷瞪了起来。 沈钰珠提着食盒走进了水榭,绕过屏风,站定在了慕修寒的面前。 慕修寒抬头就撞上了沈钰珠那双好看的眼眸,忙站了起来,一把接过了她手中提着的食盒。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还一个人提着食盒,那些丫头皮痒了是不是?这种事情也要主子去做吗?” 第590章 相拥 沈钰珠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慕修寒站起来拉进了怀中。 一直到他握着沈钰珠的手,眉眼间的凝重才稍稍缓和了几分。 沈钰珠两只手捧着张妈塞给她的手炉,自然热乎乎的,慕修寒这才放心了下来。 沈钰珠挣脱了慕修寒的怀抱,走到了桌子边,将之前带过来的鸡汤倒了出来。 她端着瓷盏凑到了慕修寒的唇边笑道:“世子爷回来的这么晚,估计一整天都在宫里头吧?” “宫里头当差,自然在这吃喝上受些罪,世子爷先喝口汤。” “妾身已经命小厨房那边准备夜宵了,一会儿就好。” 慕修寒之前被一大堆公文搞得头昏脑胀,此时闻着面前鸡汤的香气,看着那张笑脸,一身的疲惫顿时一扫而光。 他抬起手接过了瓷盏,仰起头将一整碗的鸡汤一口灌了下去。 心里这些日子积攒着的郁积之气也随之消散了几分。 他到现在都没有和沈钰珠说起济北王赵炎的事情,有些事情可以和这个丫头说,可有些事情不能说。 慕修寒现在很痛苦,母亲的死因终于查清楚了,明明知道连累母亲惨死的男人就是赵炎,可却不能杀。 他几乎将所有的纠结和难受都藏在了心头,撑着一片宁静给他心爱的 女人。 纠结也好,痛苦也罢,他一力承担罢了。 慕修寒喝了鸡汤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声音也柔和了起来。 沈钰珠低头看向了慕修寒书案上的那些公文,只是扫了一眼,不禁微微愣怔在那里。 她在公文上偶然扫到了禹州这个地名,毕竟在那里也算是曾经认识过一些熟人,比如许茂山。 许茂山勾结二皇子一党,陷害沈知仪这个新科进士,已经被斩首。 禹州的许家也因此垮了下来,全家被充军。 看到沈钰珠发现了桌子上的公文,他忙笑道:“禹州出了一群小贼,虽然人数不多,可也是搅和得当地百姓不得安生。” “朝廷本来也不当一回事儿,没想到这帮杂碎儿居然杀了新上任的县太爷,如今朝廷派兵剿匪,我闲来无事便领了这个差事。” 沈钰珠心思一动,几个小毛贼罢了,何必动用慕修寒这种级别的大将军,当真是杀鸡用牛刀。 可她心里清楚慕修寒的苦楚,现在他需要给自己一些时间缓冲这些措手不及的坏消息。 其实短暂分开些日子,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好事。 不光是慕修寒还是沈钰珠,现在都应该静一静。 慕修寒看着沈钰珠点着那公文,眼神里掠过一抹慌张。 “其实也就是几个小贼而已,多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我就回来了。” 沈钰珠笑着点了点头,却情不自禁扑到了慕修寒的怀中,紧紧抱着他低声道:“我等你。” 慕修寒整个人登时呆在了那里,沈钰珠这个丫头,这些日子虽然也对他敞开了心扉,爱着他。 可她一向在感情这方面比较腼腆,从来没有这般主动扑进他的怀中来,还是这般热情的紧紧拥着他。 这一瞬,慕修寒都没缓过劲儿来。 他的一颗心狠狠跃动了起来,但凡这丫头主动,素来都有些事情要发生。 他声音都哑了,带着些许微颤。 “珠儿,你……” “世子爷不必惊慌,就是想抱抱你而已。” 慕修寒神情一怔,心头却是五味杂陈,缓缓抬起手将怀中的人紧紧簇拥着。 他狠狠闭了闭眼,宛若拥抱了整个人世间。 算了,这一次从禹州回来,他准备结束眼前的一切纠结。 娘亲若是在天之灵也不会看着他不幸福吧? 他慕修寒就做一回不孝子,娘亲的仇他不能报,但怀中的幸福他不能丢。 以后与济北王也只是陌生人罢了,他怀前的女子是他的挚爱,还怀着他的骨肉。 这些岂是区区一个济北王换得来的? 放他一条狗 命,就让这件事情烟消云散了吧。 夜色深邃了几分,月色更是皎洁,静静的笼着水榭,照着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显得那么安宁静好。 第二天一早,候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在张妈的带领下浩浩荡荡一群人朝着水榭走去。 张妈脸上都洋溢着喜色,昨儿主子就在世子爷的书房里歇下了。 两个人又重归于好,沈钰珠身边服侍的人自然是开心至极。 毕竟少夫人能抓住世子爷的心,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才能跟着过上好日子。 沈钰珠起来净了面,慕修寒早已经上朝去了。 中午用过饭就要点了兵将开拔禹州,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大事情,也不必早早就走。 昨天晚上沈钰珠睡得有些晚,慕修寒走的时候又吩咐下人们不得打扰她。 此番她坐在铜镜前,瞧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两颊晕染着红晕,眉眼间含着几分情,含羞带娇的样子,连自己看了都好笑得很。 不多时慕修寒上朝回来,二人有说有笑,过去的那一丝隐隐藏着的疏离,也是荡然无存。 吃过饭,沈钰珠亲自送了慕修寒出府。 她本来想要将他送出京城,看着他走,不想被慕修寒派人强行送回到了暖阁中。 沈钰珠也不坚持了,自己现 在身子笨拙,小家伙已经开始在肚子里闹腾。 她现在是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 整个人倒是慵懒了不少。 沈钰珠送走了慕修寒刚躺在了软榻上歇了下来,却想起来昨天陆婴告诉她的事情。 “张妈,你去请吴管家来。” 张妈忙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带着满脸忐忑的吴长贵走进了暖阁外侧的侧厅。 “少夫人,您找奴才?”吴长贵现在都怕了沈钰珠这个女人了,但凡找他准没什么好办的事情。 沈钰珠看着吴长贵笑道:“吴管家请坐。” 吴长贵哪里敢坐,身子更是矮了一寸,冲沈钰珠躬了躬道:“奴才不敢坐,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沈钰珠缓缓拿出了一块儿天机门的腰牌,看着吴长贵道:“吴管家,我想请你这些天替我跑一趟海边,查一件私事儿。” “不管你走几天,月例银子照发,每天给你补一百两银子。” 吴长贵脸上多了几分不好意思,忙道:“奴才哪里敢要。” 沈钰珠笑道:“银子我一会儿派人给你送过去,你帮我查的这件事情,有些危险,可能会委屈天机门的兄弟们。” 吴长贵越听越是心惊,忙抬起头看着沈钰珠道:“少夫人请吩咐,需要奴才查什么?” 第591章 十几年前 沈钰珠定定看着吴长贵道:“我让你去查一件十几年前的凶案。” 吴长贵眉头一蹙,少夫人如今正还是静心养胎的时候,怎的要查一桩凶案,还是十几年前的凶案? “但凭主子吩咐,”吴长贵忙道。 沈钰珠看着吴长贵道:“十几年前东海海域沿岸的小渔村,一夜之间村子里的人全部被烧死了。” “你调动天机门的人去排查一下想着十几年间沿海有哪些小渔村遭过火灾。” “再去查查这些渔村里可有外来人员?” “附近的驿站,市镇之类的也需要一一排查。” “查得差不多了,你派人将消息尽快送到京城来,告知与我便是。” 沈钰珠说一样,吴长贵就记一样。 许久吴长贵这才从侧厅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庭处的时候,已经浑身都被汗珠湿透了。 这事儿可是真的难办,一切都毫无头绪,也不晓得是牵扯到了京城里的谁,越想越是心惊。 他忙急匆匆走了出去,但凡是世子爷和少夫人的差事,总得提着十二分的小心才是。 沈钰珠刚送走了吴长贵,这边却迎来了一位贵客。 顾落霞同斛律长风一起前来拜访,顾落霞和亲柔然的事情虽然有些紧张也 算是安顿了下来。 按照大周的嫁娶礼俗,远嫁的女子,在嫁人前要带着自己的夫君来娘家门上拜别。 顾落霞与江余年和离的事情,都没有来得及同自己远在涿州的娘家人说一声。 不想和亲的消息紧跟着来了,她这边竟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想来想去,京城里能称得上是她的娘家人的,大概只有沈钰珠了。 今儿她本来想一个人来看看沈钰珠,可这几天斛律长风这个混账就像是中了邪一样缠在她身边。 说些不着调的话儿,做一些不着调的事儿,直到将心烦意乱的顾落霞气红了眼,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就这样斛律长风像是一条讨人厌的狼尾巴,扫着顾落霞的裙摆,跟着她一起走进了永宁候府的正厅。 沈钰珠得了消息忙命张妈去后厨吩咐厨娘做一桌酒菜,这可能是自己和顾落霞在她和亲之前见得最后一面了。 沈钰珠刚走进正厅就看到顾落霞坐在客位上,端端装装的,旁边的那个斛律长风却甩着一头小辫子,眉飞色舞的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顾落霞的表情又气又急,还带着几分羞涩,倒是比刚刚和离后的状态多了几分生动。 宛若整个人从巨大的悲 伤中一点点的活了过来,莫名的鲜明了起来。 沈钰珠又看向了斛律长风,那厮高大的身躯替顾落霞当着窗户照射进来阳光,免得她抬起头眼睛被光线刺到。 他就那么叉着腰,粗矿的像块儿石头。 人人都这么说他,其实斛律长风这厮精明着呢。 “落霞,长风王爷,”沈钰珠走了进来。 “钰珠,”顾落霞忙站了起来,绕过了挡着的斛律长风,朝着沈钰珠走了过来。 斛律长风也转过身,笑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子,视线更是落在了顾落霞的身上,带着几分别样的专注。 中原女子就是不经逗,他如今也是闲来无事,只等一切仪程准备好后,就带着顾落霞回柔然。 如今他是真的闲,可京城里的也没有什么可以玩儿的地方。 能玩儿的,之前他都玩儿过了,即便是京城里的酒楼也挨个儿吃了一遍。 想找个人说说话,实在是和那些文绉绉的大周贵族说不来什么。 和自己的王叔斛律钦说?可算了吧? 那人就是一块儿冰,自从那个大周和亲来的王嫂云昌公主死了之后,自己的王叔就更加沉默了。 他还不至于受虐到去王叔那里讨不自在,现在只能和他名义上的 小妻子逗闷子。 这下子不当紧,这个女人越瞧越是合乎他的脾气,他甚至提出来他们干脆假戏真做,做一对儿真夫妻算了。 斛律长风一向都是想到了什么,必然会马上付诸于行动,结果被这个女人狠狠赏了两格大耳光子,这才消停了。 沈钰珠牵着顾落霞的手坐在了椅子上,看着一边早已经自顾自落座的斛律长风笑道:“王爷,我家世子爷刚从边地买了一些良驹回来,王爷要不要去看看。” 沈钰珠本来想和顾落霞单独说说话,现在斛律长风卡在这里,当真是别扭的很。 中原男子可没有这样的,即便是妻子会见闺中密友,他竟是也能跟过来,这算什么事儿? 现下沈钰珠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让他暂且回避一下。 不想斛律长风大大咧咧坐在了椅子上笑道:“良驹?本王见得多了,没意思。” 顾落霞一路上被他缠得烦死了,如今终于压不住心头的火,冷冷笑道:“王爷坐在这离听我们两个女子说话有什么意思呢?” “这还没有嫁到柔然,王爷就这般拘着我,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我是个人,又不是个贼,王爷何必处处看着,时时守着。” “我既 然答应王爷,陪着王爷去柔然演出这么一出子戏码,王爷尽管放心。” 沈钰珠不禁暗自诧异,顾落霞这个姑娘绝对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更不可能这样呵斥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柔然的王爷。 不晓得斛律长风到底对顾落霞做了什么,让这个丫头气成了这个样子。 斛律长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丝毫不恼。 “罢了,罢了,本王也是想多陪陪你,你倒是给本王上纲上线的,算了,本王不陪着你了。” 斛律长风缓缓站了起来,冲沈钰珠微微抱拳道:“本王告辞,对了,一会儿本王还是要来这里用饭的,请帮本王准备好碗筷。” 沈钰珠眼角抽了抽,貌似有些明白顾落霞的苦衷了。 这个男人太黏人了,她总觉得慕修寒是个粘人的,斛律长风这个粘性是慕修寒的十倍不止。 沈钰珠总不能将柔然的王爷赶出饭局,点了点头笑道:“王爷是永宁候府的贵客,自然是该好好招待的。” 斛律长风这才满意的笑了笑,转过身很认真的看着顾落霞。 “王妃还需要买些什么,本王这就去铺面里买给你。” “多谢王爷,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不必破费,”顾落霞忙道。 第592章 她在哪里 顾落霞心头暗自叫苦,这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明明知道她与他就是走个过场,她终究不可能陪着他留在柔然。 结果斛律长风每日里买些没什么用的小玩意儿给她,说是走的时候一起带着。 到时候去了柔然王宫,这些东西都来自中原之地,可以帮她解解相思。 可是她解得哪门子相思,她顶多在柔然边地待够半年时间,就会离开那里。 这些东西,斛律长风买回来,最后都变成了一堆废物。 斛律长风毫不在意,宛若顾落霞的话那是鸡同鸭讲,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影响。 他继续笑道:“王妃喜不喜欢文房四宝?” “对了,钗子多准备几支,还有玳瑁坠子。” 顾落霞苦笑道:“王爷,真的不必,这些我都有。” 斛律长风思索了一下:“哦,穿的戴的你都有了?那活物要不要?” “凑巧咱们刚刚乘车走到了街角,看到有卖绿毛龟的,本王给你多买几只。” 顾落霞咬着牙,冷冷笑道:“那就谢谢王爷了。” 斛律长风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琢磨到顾落霞忍耐的极限,随后笑了笑离开。 沈钰珠看着眼前两个人奇怪的相处方 式,心思一顿,随后不动声色的将心底的那一丝疑惑掩饰了起来。 送走了斛律长风,沈钰珠看着顾落霞笑道:“长风王爷对你倒也是不错。” 顾落霞一愣,随后无奈的笑道:“他虽然粗糙了些,到底是个好人。” 沈钰珠明白顾落霞的心思,她如今被江余年伤透了心,对于感情的事情当真是小心谨慎得很。 到了用饭的时候,斛律长风果然很准时的回来了。 身后的随从们将各种笼子搬到了永宁候府的客院,等一会儿陪着顾落霞一起用饭后,就命人拉着牛车来这里将买的动物拉回去。 沈钰珠粗略的扫了一眼,乌龟,波斯猫,土狗,鹦鹉,甚至还有一个花哨的罐子,一条翠花色的毒蛇从罐子里探出半个身子,吐着芯子。 顾落霞忙退开,吓得脸色发白。 斛律长风笑道:“刚才看到一个身毒的艺人,吹着笛子玩儿这条蛇。” “瞧着这蛇还有些灵性,抓了来给王妃玩儿。喏,这是笛子!” 顾落霞像是被火灼烧了一样,缩回了手指头,根本不敢碰触那笛子。 一边的沈钰珠也是看不下去了,冲斛律长风笑道:“王爷也是好心,可女孩子 总归不喜欢蛇的,王爷还是收起来吧。” “罢了,收起来就收起来,用饭,用饭。” 这一顿饭,沈钰珠当真是见识了斛律长风的不同寻常,顾落霞也不知道能不能忍得住。 用过饭后,沈钰珠再一次仔仔细细吩咐她到了柔然后,怎么和天机门的人联络,到时候就能离开柔然了。 一边坐在那里听的斛律长风,神情有些不太自然,情绪也渐渐低落了下来,只是端起酒杯独自痛饮。 直到天色快黑了下来,顾落霞才和斛律长风带着那些动物离开了永宁候府。 走的时候,斛律长风将装蛇的罐子推到了沈钰珠的面前道:“算了,我家王妃不喜欢,送给你了,你留着解闷儿。” 顾落霞狠狠惊了一跳,送给孕妇毒蛇解闷儿? 若是让慕世子知道了,估计得把他们两个人一起抓了丢进蛇窟里好好解解闷儿。 顾落霞也顾不得怕,抬手将斛律长风推到沈钰珠面前的蛇罐子拿开,拽着斛律长风的手臂离开。 沈钰珠站在门庭处看着渐渐消失在朦胧夜色中,载着那两个人的马车,唇角不自禁勾起了一丝笑意。 上一世,她因为斛律长风的关系,被人设计 说她勾结柔然。 那时她和斛律长风仅仅是一面之缘罢了,他后来做了什么,有没有从王兄的毒掌中找到自己生存的法子? 所有的这些都不得而知,如今斛律长风距离她的世界越来越远。 这一世,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将斛律长风和她牵连在一起,说她叛国投敌? 况且现在大周和柔然都主张议和,连战事也没有,她到哪儿里叛国,又干什么投敌?不管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的。 沈钰珠稍稍松了口气,重生以来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轨迹,只希望一切都越来越好。 “主子,夜色凉沉,您还是回去吧。” 张妈小心翼翼将沈钰珠扶回到了暖阁里,沈钰珠今儿一天遭了这么多的事情,此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沈钰珠洗漱后,沉沉睡了过去。 夜色越发深邃了几分,宁安太妃的寝宫里却还亮着灯。 只是在夜色的衬托下,宫灯里散出来晕黄的灯光,将寝宫内外笼罩了一层别样的意味,有点点的冷。 寝宫外面守着宁安太妃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嬷嬷,其余的宫女和内侍都被遣到了各自的院子里,歇着了。 宁安太妃一直潜心礼佛,寝宫里就有佛堂 ,平日里也不必用太多的宫女做活儿,这些宫人们倒是完全适应了宁安太妃这样沉闷的生活。 可此时寝宫里的气氛却一点儿也不沉闷,甚至还有些紧张。 宁安太妃坐在榻上,冷冷看着面前站着的斛律钦,端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随后茶盏喀得一声落在了榻边的小几上。 她淡淡看着面前站着的斛律钦冷冷笑道:“王爷,您半夜溜进皇宫所为何事?” “而且还溜进本宫的寝宫,你倒是想要做什么?” 斛律钦根本不在乎宁安太妃这样场面上的废话,定定看着正位上坐着的那个老女人。 “虎毒尚且不食子,太妃娘娘当真是颠覆了本王对这句话的认识。” “本王且问问太妃娘娘,现在您坐着的位置,可是云昌亲自给你铺就的,您坐得心安吗?” 宁安太妃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分,随后缓缓压制了下来叹了口气道:“王爷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当初若不是王爷苛待她?她焉能会死?” “哈哈哈哈……”斛律钦不禁大笑了出来,都笑出了眼泪,点着宁安太妃的鼻子道:“我且问你,那个渔村里的人是不是你杀的?云昌她现在在哪儿?” 第593章 你怎么知道 “说!她到底在哪儿?”斛律钦俊朗的脸因为极度的愤怒都扭曲了起来。 宁安太妃定定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呵!你身为柔然皇族不该对本宫客气一些吗?” “你当真是狠心,”斛律钦咬着牙,“那可是你自己的女儿啊!” “你不也是吗?”宁安太妃冷冷笑道,声音中浸着一丝丝的狠辣。 “她嫁给你可曾有过一天舒心?” “她怎么不舒心?”斛律钦大吼了出来,“她要是什么我给她什么,她不好好吃饭,我请了大周的厨子给她。” “她想念家乡了,我请了大周来的花匠将柔然大漠的王宫硬生生变成了大周京城的花园。” “即便是她怀了别人的野种,我也没有对她怎么样。” “我甚至都愿意承认这个孩子,等这个野种生下来后,我就给他世子的名分,她还要我怎样?偏生这般折磨我?” 宁安太妃冷冷看着他,等他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出来后,唇角勾着一丝嘲讽道:“可是你一开始就出卖了她,她自然不会再信任你了。” 斛律钦脚下的步子踉跄着,向后退开了几步,整个人都懵了。 是的,当初她逃出皇宫后那么信任他,是他 亲手将她送回到眼前这个老女人的魔掌中。 他抬起头看着宁安太妃狰狞可怖的脸,顿时后悔到了骨子里。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如放她一条路,许是现在还能以好朋友的身份相处。 不,不可能的。 斛律钦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宁安太妃,只要这个女人存在,云昌公主始终都是那个被她母亲拿来争权夺利的工具。 即便不是和亲给他,也是和亲给柔然其他的王子。 斛律钦死死盯着宁安太妃咬着牙道:“权势就那么好吗?那可是你亲生女儿,你居然用来固宠,你烧死她的爱人,你将她藏哪儿去了?” “这一次我来大周便是要带她走的,你如今已经是太妃了,后宫里你一人独大,她对于你来说没有什么用了。” “即便是人们知道了她还活着,知道了她的那些事情,可十几年过去了,都过去了。” 斛律钦抬起手看着宁安太妃:“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我带着她走,离开这里。” 宁安太妃眸色一闪,一丝阴冷沉了下来。 “谁告诉你她还活着?” 斛律钦一看宁安太妃对于他的哀求一丝也没有回应,不禁气急而笑:“谁告诉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居 然追踪到她的踪迹,派人杀了她的心上人,还将整个收留你女儿的渔村的百姓全部烧死,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魔鬼?” “你说什么?”宁安太妃猛的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聚变。 她做过的那些事情当真是隐秘到了极点,斛律钦一直都在柔然,哪里知道这些秘辛。 她做事分外的小心,没想到还会有人挖掘出她的秘密。 这个人到底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当真是骇人听闻。 可看着斛律钦的那个鬼样子,怕是这个消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 宁安太妃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 她冷冷看着面前的斛律钦,斛律钦这个人固然有些谋略,可不够大气,成不了什么气候。 她一向做事情小心谨慎,却还是被人抓到了这个致命的把柄,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她看着斛律钦缓缓叹了口气,脸上掠过一抹真实的悲伤,一步步走到了斛律钦的面前。 斛律钦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不知道眼前这个老女人又在玩儿什么花样。 可他夜半闯进这里来,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的,即便是她耍什么花招,他也认了。 他想那个女人想了十几年。 人的感情也当真是奇怪得很,他原以 为那个女人从他的王府里逃走,再也不会和他有什么牵扯了。 只要时间慢慢流逝,她在他心目中的影子想必也会很淡薄了。 可他还是低估了爱情这个混账东西,关于她的一切记忆就像是刻在他的记忆深处,越是时间久远,越是深刻了几分,那印记根本清除不掉。 斛律钦定定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宁安太妃,如果她不是云昌公主的亲生母亲,他现在有几分克制不住想杀了她。 他深邃眼眸中的杀意,根本瞒不过宁安太妃的眼睛。 宁安太妃缓缓拿出了一个蜀绣的香囊,递到了斛律钦的面前。 斛律钦登时眼睛都瞪大了去,这个香囊他见过的,是云昌公主经常佩戴在身边的物件儿。 绯红色绣着荷花的香囊,因为已经过十几年的光阴,此时稍稍有些褪色,香囊的边角也有些破了。 斛律钦忙接过了香囊,放在掌心中沉甸甸的,里面估计还有东西。 他忙将香囊的带子解开,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居然是一只通体用羊脂玉雕刻的小玉兔。 钰珠有成年男子拇指大小,虽然小小的一块儿,雕刻的却极其精细。 斛律钦看到这只玉兔后,顿时红了眼眶。 他没想到,真 的没想到她居然将这只兔子随身收着。 那还是他与云昌公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感激他帮在宫城外打掩护,将她带离了宫城。 她说那个时候她走得急,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他。 送银子给他太俗气,送朱钗手镯给一个男人又太一言难尽,于是她用草杆编了一只小狗赠予了斛律钦。 斛律钦那个时候是真的被那只栩栩如生的小狗惊艳到了,想她一个居住在深宫里的公主居然还能编这种好玩儿的小物件儿。 后来才知道那是她的护卫哥哥教给她的法子,斛律钦几次想要将这个东西给毁掉,可因为是她亲手编的,他又是当成了珍宝存着。 还时不时拿出来瞧瞧,活生生折磨着自己。 当初作为互赠的礼物,这只小玉兔是他专门寻遍了京城最好的玉器店,才花重金买到的,据说是玉雕大师张子冈闲来无事雕刻出来玩儿的,被有心人收藏了起来。 那个神秘的玉雕匠人,已经成了大周的传奇,但凡是和他的作品挂钩的,都能卖到天价。 此时玉兔落在他的掌心,兔子身上落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泪。 斛律钦明明知道这很丢人,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他太思念那个女子了。 第594章 去找她 斛律钦好得也是柔然大漠上的雄鹰,却硬生生被一个女人折磨到了这种程度。 他的手微微发抖,掌心中的那只玉兔几乎都托不住了。 一边站着的宁安太妃冷眼旁观,眼底闪过一丝恶毒。 “她死了,”宁安太妃淡淡道。 宛若死的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 斛律钦仿佛被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胸口,疼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仰起头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宁安太妃,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冷漠,还是因为云昌公主的死讯。 “你……你说什么?” 斛律钦只觉得嗓子眼儿一阵阵的发干,想要说点儿什么,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安太妃看着他重复道:“没错,那个渔村是我命人毁掉的。” “她身为大周的公主,和自己身边的护卫私通,全然不顾及脸面。” “那个护卫必须得死!” 宁安太妃的眼底藏着一丝丝的恶毒。 像是毒液一样迎面扑洒过来,斛律钦竟是有些恐惧。 这大周后宫的女子,人人都说这个恶毒,那个恶毒,谁能有宁安太妃恶毒? 在她的手上,什么都是工具。 只要她能够上位,所有的人和事都是她上位的台阶。 宁安太妃冷笑道:“若是她的事情被有心人得知 ,这件事情将是大周皇族无法应对的丑闻。” “本宫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先帝的青睐,若是这桩丑闻爆出来,本宫该如何自处?” 斛律钦竟是被宁安太妃狰狞的面目和无情吓呆了。 宁安太妃冷哼了一声:“她终归是本宫的女儿,离开大周之前竟偷偷送了一封信给我,算是母女之间最后的告别吧?” “这个傻孩子,”宁安太妃难得脸色变得柔软了几分。 “她的这封信恰好是一条线,被本宫抽丝剥茧找到了她。” “你杀了她?”斛律钦眼底充血,死死盯着宁安太妃。 当初在大漠的时候,不管云昌公主怎么和他闹,他都让着她,护着她。 即便是她怀了那个奸夫的野种,他都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现在她竟是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死前痛不痛?她那样柔弱可爱的一个姑娘。 宁安太妃定了定神,眼底渗出一丝真实的哀伤。 “呵呵,你还真以为本宫是个禽兽不如的母亲吗?” “本宫恨死了那个勾引她的护卫,自然该死。” “可是她,本宫哪里舍得下手。” “本宫无奈之下只得将她关起来,不想她晓得了那个护卫被烧死的消息,竟是难受得厉害,不吃不喝,终究身子也垮了。” “ 后来孩子难产,母子二人都没有保住。” 斛律钦那一瞬间,面如死灰,动了动唇,死死攥着掌心中的玉兔,身子微微发抖。 明明听到云昌公主死亡的消息,倒像是自己已经陷入了地狱中似的。 浑身发冷,发僵。 “她……她在哪儿?”斛律钦几乎是呓语道,连一个人正常的思维都没有了。 宁安太妃看着他缓缓道:“她这个丫头从小在宫中长大,自然是要在这宫里头了。” 斛律钦定了定神,没想到宁安太妃将云昌公主的尸身藏在了宫里。 而且一藏就是这么多年? 宁安太妃看着他缓缓道:“你随我来。” 斛律钦此时没有丝毫的犹豫跟着宁安太妃走出了寝宫。 宁安太妃换了一件简便一点儿的裙子,外面罩着一件大氅,一个跟了她多年的心腹嬷嬷在前面打着盏昏暗的宫灯。 斛律钦忙跟了上去,宁安太妃带着斛律钦出了寝宫,却没有沿着宫道上走,而是斜刺里穿进了一片梅林。 这一片梅林后面是太湖石,再没有去路。 斛律钦不晓得宁安太妃为何带着他朝死路上走,前面可是没路了。 可现在他满心都是云昌公主的死,以往的精明在这个时候烟消云散,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紧走了几步 ,跟着宁安太妃来到了梅林的深处。 三个人站在了那片太湖石堆砌成的矮墙边,另一侧就是与御花园贯通的太液池。 心腹嬷嬷上前一步,抬起手搬动了石头,石头,登时石头墙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 机关启动,在石墙上硬生生开出来一个石洞。 斛律钦终于有了几分警惕,心思一动,不想宁安太妃淡淡笑道:“你若是担心,本宫也懒得带你去看云昌。” 斛律钦心一横跟着她走了进去,刚走进石洞没几步,身后轰隆一声,石门落下的声音。 石洞里面是一条石头甬道,左右两侧都雕刻着拿着宫灯的人偶。 一路走过去,人偶身上的灯也被那个心腹嬷嬷点燃了。 很快走到了最里面,又是一扇石头门。 宁安太妃的心腹胡嬷嬷,再一次开启了石门上的机关。 这里的石门要比刚才的那一扇石门大多了。 打开后,居然是一间连着一间的密室。 密室修建的像是地下陵墓一样,里有陪葬品,每一样看着都是皇家规格。 斛律钦看的目瞪口呆,不禁缓缓坐在了前面,直到最后一间密室被打开。 里面什么珠宝都没有,空荡荡的石厅里停着一具水晶棺椁,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女子。 看到这个女子的一 瞬间,斛律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疯了般的扑了过去。 他趴在了水晶棺椁上,看着里面躺着的那个长相甜美可爱的美丽女子。 十几年了,云昌公主的尸体依然没有腐烂,宛若藏在棺椁中睡着了一样,安安静静的。 “云昌,云昌!”斛律钦默默念着自己心爱之人的名字。 抬起手隔着棺椁想要抚摸她的脸,可他知道一旦打开这具棺椁,云昌公主的尸体就会瞬间腐烂。 他想了她十几年的时间,终于见面了。 她也终于学乖了,可为何你和他说说话? 哪怕像在柔然王宫里那样,她端着架子嘲讽他,也成啊。 “云昌,求求你,和我说说话,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和我说说话。” 斛律钦一声声的喊着眼前女子的名字,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他渐渐绝望了起来,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机关合动的声音。 斛律钦从悲伤绝望中清醒了过来,看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了门外的宁安太妃。 宁安太妃脸上的笑容,分外的狰狞,定定看着斛律钦道:“你既然爱着她,那就呆在这里陪着她吧。” “你……你要干什么?”斛律钦大惊失色,随后整个石室轰的一声被点燃了,烈火陡然而起,变成了一片火海。 第595章 陪葬 密室里顿时火光四起,映着斛律钦那张惊骇莫名苍白如纸的脸。 宁安太妃站在密室的门口冷冷看着斛律钦被火海瞬间吞噬,唇角勾起了一抹恶毒的笑容。 “你既然这么喜欢我的女儿,便陪着她好了。” “我的女儿好的也是金枝玉叶的贵人,能有王爷您这样的人物给她陪葬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斛律钦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四周的火蛇将他浑身的衣服和肌肤都点燃了。 那一瞬间,斛律钦终于明白了宁安太妃的心思,从他踏入大周皇宫的那一刻起,这个老女人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出去。 他倒是镇定了下来,定定看着面前放着云昌公主尸体的水晶棺。 即便是外面大火滔天,水晶棺始终都不受火海的任何影响。 里面的那个女子依然是那般的任性,我行我素,外界的生死与她无关紧要。 她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她那个似乎永远也等不到了的爱人。 “也好,也好,能同你死在一处,也好……”斛律钦缓缓趴在了棺椁上,脸却是朝着门口的方向。 他脸上的肌肤都已经烧焦了,可唇角依然扯出来一个诡异的弧度,定定看着门口站着的宁安太妃。 脸上最后闪过一丝诡 异的笑容,像是看懂了宁安太妃的所有布局,并且无情地嘲笑着她。 宁安太妃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变,身后站着的胡嬷嬷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跟着自家主子这么些年,什么样的凶险没有见过。 可主子的无情冷酷,手段的残忍,她身边心腹嬷嬷当真是见识了不少。 只是没想到,主子竟是连着柔然的王爷也是说杀便杀了,当真是将这天下也不放在眼里了。 那一瞬,她隐约觉得有些担心和害怕。 密室里的烈火渐渐平息了下来,尸体烧焦的恶臭味道袭来,宁安太妃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了胡嬷嬷,胡嬷嬷的身子更是瑟缩了一下,冲宁安太妃躬身行礼等候吩咐。 “你吩咐下去,按照之前说好的行事。” “是,奴婢这就去,”胡嬷嬷忙应了一声。 “记得告诉他们几个,此件事情若是办不成,他们脖子上那玩意儿就交给本宫保管吧。” “是,”胡嬷嬷不自禁哆嗦了一下,疾步走了出去。 一直笼罩着宫城的黑漆漆的夜色渐渐变得更加浓烈几分,这可是黎明前最暗沉的夜,只等着初晓的第一缕阳光破茧而出。 突然宫城东北角的寝宫里着了火,随后整个御花园 也都遭了殃。 今夜是北风,着火的地方距离乾元帝的寝宫很近。 火舌像是恶魔的触角几乎波及到了任何它经过的地方。 这大概是大周朝立国以来,宫里头走水着火最严重的一次。 大火越燃越猛,几乎将五分之一的宫城烧成了灰烬。 乾元帝的寝宫也未能幸免,王公公几次冲进了火场才将拖着病体的乾元帝勉强拽了出来。 皇帝的寝宫已经不能住了,幸亏宁安太妃的慈宁宫只是烧了几间屋子勉强还能住人。 浑身乌黑的乾元帝,惊慌失措地宛若是惊弓之鸟,顾不得浑身的脏污,几乎是踉跄着摔进了慈宁宫正殿的门。 宁安太妃忙命人扶着乾元帝洗漱干净,这才带着整个慈宁宫的人给乾元帝行礼。 得到了消息的几位皇子也连夜进宫,所有人都吓傻了。 今夜虽然晚风冷冽,可这场大火当真是有些说道的,不是说烧起来就能烧起来的。 乾元帝梳洗干净后,这才阴沉着脸坐在慈宁宫正厅的椅子上。 整个正厅,沿着门廊,一直到外面院子的门口,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 所有人都屏气敛息,连头也不敢抬,俱是担心受怕。 宫里头走水着火那也不是没有的事情,偶尔也会有,可 是前朝即便是宫里头着火,也不至于烧成现在这个样子。 而且凡是乾元帝可能去的地方,都是大火燃烧得最猛的地方。 乾元帝居住的寝宫,养心殿,甚至经常去炼丹诵读经文的藏经阁…… 等等这么多地方,都是乾元帝最近经常去的地点。 这显然不是单纯的一场火灾,这简直就是人为的一场谋杀而已。 乾元帝的脸色铁青得厉害,沉得能拧出水来。 “来人!去喊皇家暗卫来,给朕好好地查!” 乾元帝几乎是咬着牙将心里的憋闷和痛恨一个字一个字咬了出来。 四周跪着的人,姿态更是低了几分。 今夜在宫城里的这一把大火,又不知道会牵扯多少人,会死多少人。 此番乾元帝几乎连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信不过了,直接派了皇家暗卫去查。 身为大理寺寺卿的沈知仪,此时也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 他晚上睡得本来就迟了一些,翻看了一些卷宗后,已经到了临晨。 正准备脱了衣服歇息,不想宫里头的内侍惊慌失措地扣开沈家的大门,让他马上进宫,说是宫里头走水了,不是一般的小事儿。 沈知仪当时一听就心头咯噔一下,忙急匆匆换好衣服进宫。 只是走到了门口的时 候,想起来一件事情。 宫里头因为走水失火就将朝廷三品大员喊进了宫,可能事情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他走之前吩咐一个丫鬟去了前边陆婴的院子里,和母亲大人说一声。 结果自己刚坐进了宫里头派来的马车,去后院回禀消息的丫鬟居然说陆婴不在府上。 沈知仪看着马车外面黑漆漆的天,按理说自己的母亲不可这么晚出去。 即便是母亲有什么事情要出去,那也得和他们这些人知会一声。 沈知仪觉得有些事情特别的不妙,可是架不住王公公的催促,说宫里头的事情是大事情,几乎要将天都捅破了去,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先进宫应对。 此时沈知仪跪在了冰冷的青石地面上,两只手紧紧抠着地缝。 皇宫里头的这一场大火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一定是人为的因素。 按理说有人在宫里头猖狂到故意放火这件事情,怎么也得轮着他大理寺出面,结果皇帝却将这些事情亲自交给了皇家暗卫。 可见这些日子皇帝对一切人和事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而且这些日子伴随皇帝身子越来越不好,皇帝的疑心病也是越来越重。 此时乾元帝坐在椅子上,冰冷的视线缓缓滑过跪在面前的这些臣子们。 第596章 搜查罪证 此时宁安太妃的慈宁宫里,气氛越来越压抑,所有人连出气都觉得是一种罪过。 正殿门口的沙漏一点一点地过去,漫长的夜色终于缓缓退尽,黎明的第一道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落在了乾元帝阴晴不定的脸上。 突然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缓缓从寝宫外面走了进来,这个脚步声听着还带着些许傲慢和不以为意,所有人都被这沉稳的脚步声吸引了过去。 沈知仪也忙抬起头,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不一会儿正门口定定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他身上穿着一件玄金色劲装。 衬托着高大的身姿多了几分威严,缓缓从慈宁宫的门口走了进来。 因为他是背对着阳光,阳光打在他挺直的脊背上,在他的面前却落下了一层暗沉沉的阴影。 他身上佩戴着皇家暗卫特有的标志,以及暗卫头领的腰牌。 皇家暗卫的名声大家都听过,每一个人武功造诣都颇深,也很得皇帝的心。 而且皇家暗卫并不和寻常的护卫一样,他是皇帝派人多方搜索,找到这些习武的天才加以训练。 每一个人都能以一对十,甚至是对百。 而这一股特殊势力的头领据说很是神秘莫测,迄今为止很少能见到他们的庐山 真面目。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一旦被皇家暗卫的头目盯上,那滋味可是不好受的。 此时所有人都看向了眼前缓缓而来的这个青年,他的头发用黑色缎带高高绑了起来,行为举止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江湖气。 一群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从门口走进来,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叩首行礼。 这些人还想一睹皇家暗卫头子的真面目,结果却有一点点的失望。 这个皇家暗卫头子脸上戴着一张很奇特的面具,整张脸都笼罩在面具背后。 沈知仪的眼神微微一闪,总感觉这个皇家暗卫头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见过。 可是他也不敢说什么,毕竟现在还不是攀亲戚的时候,当务之急先瞧瞧这件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皇家暗卫在火场里查了整整两柱香的时间,院子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跪得腿都要跪断了。 也盼望着皇家暗卫这个神秘的皇家暗卫头子,能将这件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戴着面具的皇家暗卫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冲乾元帝磕了一个头。 乾元帝阴沉着脸定定看面前跪在地上的皇家暗卫:“说,你发现了什么线索?” 皇家暗卫头子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扫向沈知仪这边的方向。 “ 回皇上的话,”皇家暗卫的头领匍匐在地,将看向沈知仪的视线缓缓收了回来,抬起头看着乾元帝道:“臣刚刚在火场里考察了一番,发现了几样东西这就呈现给皇上。 皇家暗卫冲皇帝磕头后,从怀里拿出了几个包,看样子包裹着什么东西。 “皇上请过目,”暗卫头领定定看着坐在正位上威严的君王。 他身上却丝毫没有一个奴才该有的紧张和恐惧,反而是大大方方,给人感觉倒也是挺有些风骨的一个人,可这风骨更多了一丝丝的邪气。 皇家暗卫将面前的包裹一一打开,放在了乾元帝面前的案几上。 乾元帝定睛看了过去,这一看不禁有些微微发愣。 只见包裹里放着一些被烧焦的银饰,看着面前几乎变了形的各种各样的银饰品,乾元帝顿时心头咯噔一下。 一般喜欢银质饰品的只有周边的几个国家,柔然的王族素来在装饰自己的时候喜欢用两种材质,一种是白银,另一种就是宝石。 当然摆在乾元帝面前的,还有一些镶嵌宝石的配饰。 这么多东西堆放在了一起,无疑是向所有人再次证明了一个问题,这一把火可不是某些人放的那么简单,怕是还有涉及到柔然边的。 乾元帝的 脸色更是沉了下来,柔然这一次主动求和,而他也因为国内乱糟糟的事情不能全力打败柔然。 双方都需要和平,所以对这一次和亲的重视程度双方都很高。 柔然那边甚至还派来了斛律钦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王爷,足以看出对这次和亲的重视程度。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却是在他的宫中发生了一场大火。 而且从火场里居然搜出了这么多柔然国人佩戴的首饰,难不成这一把火是柔然的奸细放的吗? 目的就是要烧死他这个大周的皇帝,到时候柔然国就能乘着大周国内混乱将大周拿下。 乾元帝深思熟虑了这么多,倒是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柔然必然还会有更大的后手,此番他大周可是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仓促应战不知道结局如何。 可乾元帝的内心还是被巨大的愤怒填充着,明明大家都已经坐在谈判桌上好好地谈,柔然国的人亲自放火这算怎么回事儿。 乾元帝暗自咬了咬牙,罢了,既然要打那就打到底,他也不怕了。 “启禀皇上,奴才还在火场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火场的外围又有几具内侍的尸体。” 暗卫继续禀告。 乾元帝心思一动忙道:“谁的尸体?这个 查清楚了没有?” 皇家暗卫忙冲门口站着的几个暗卫挥了挥手,内侍将那几个人一并带到了乾元帝的面前。 这些人身上穿的服饰和大周皇家暗卫的服饰还稍稍有些差别。 他们是宫里头的一些毒师,药师甚至还有蛊师。 这些人都被收罗在了乾元帝的座下,成为乾元帝手中独特的武器。 其中的一个人冲乾元帝磕头行礼后高声道:“启禀皇上,这一具男尸距离火场的中心最近,怕是这一场火就是此人所放。”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那人是个验尸的高手,看着乾元帝道:“而且这人的骨骼看起来分明就是柔然人,身形高大,身上还有柔然王族特有的特征,这个人还请皇上仔细查查。” 乾元帝听了此人一字一句的描述,心头顿时明白了几分,哪里还需要派人查? 这分明就是柔然国来的那只狐狸,斛律钦。 他心头暗道,难道这一次斛律钦放火想要将他烧死,这是打着来和亲的旗号,却干的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乾元帝暗自咬着牙,这件事情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他身为大周皇帝怕是都没有办法再活下去了。 “来人!去请柔然王爷斛律钦,让他进宫里来此见朕,朕有话对他说。” 第597章 给朕好好查 慈宁宫内气氛凝滞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不多时皇家暗卫急匆匆走进了慈宁宫,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 “启禀皇上,奴才去了柔然的驿馆,驿馆里的柔然人已经乱做了一团,奴才并没有看到柔然王爷斛律钦。” 乾元帝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咬着牙冷冷笑道:“呵呵,怕是他们的王爷在朕的宫城里吧?” “来人,封了柔然在京城的驿馆,所有斛律钦此次带过来的随从全部关到死牢里。” “给朕狠狠地打,这些日子斛律钦在大周的京城到底都见了谁,和谁有过交往?” “还有那个斛律长风一并抓起来!” “是!”皇家暗卫领命后急匆匆离开寝宫。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知仪的错觉,他竟是发现那个皇家暗卫离开寝宫的时候,居然朝着他这边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去。 沈知仪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感觉像是有人在织一张网,似乎想要网住什么东西。 可是现在织网的那个人是谁他猜不出来,究竟想要网住谁,他也不晓得。 沈知仪越发的心慌了起来,斛律长风固然和他不相干,可斛律长风和亲的那个姑娘顾落霞。 她和自己的妹妹沈钰珠关系甚好 ,如今抓了斛律长风,怕是顾落霞也会无辜受着牵连,这事儿该如何是好? 沈知仪这些日子在朝堂里也算是历练了很久,不管从哪个角度想。 斛律钦放火准备烧死皇帝,自己还不小心将自己也烧死在皇帝寝宫中,这绝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寝宫内外跪着的一群人,一个个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乾元帝这一遭是动了真怒,怕是不大开杀戒,难以平息他心头的怒火了。 不多时皇家暗卫又赶回来禀告。 “皇上,斛律钦这些日子未曾与大周其他官宦世家权贵联系过,除了……” 那人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后抬起头看着乾元帝道:“启禀皇上,斛律钦在京城的时候曾经私底下见过一个女人。” “是谁?”乾元帝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果真斛律钦在大周能这般嚣张跋扈,那必然是有外援的。 若是没有外援,他怎么可能夜半混进了宫城,还在他寝宫地下的密道里放了一把火? 只不过他自己也被烧死在那里,可能是抱着与他同归于尽的打算了吧? 想到此,乾元帝的神色越发冷凝了下来,像是一块儿千年的寒冰,冻进了人的骨子里。 “那个女人是谁?” 皇家暗卫忙道:“奴才已经命人将那个女人扣在了柔然的驿馆中。” “方才奴才们去搜柔然驿馆的时候,发现驿馆中的那些柔然人神色有异,奴才这才发现他们藏了个中原女子。” “这些日子,斛律钦只见了这个女子一面,是在御河上的花船里见面的。” “这个女人就是大理寺寺卿沈大人的母亲沈夫人。” 四周的人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惊讶和意外,齐齐惊呼了出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此时跪在青石地面的沈知仪身上。 这么晚了,沈知仪的母亲居然在柔然的驿馆中,还被皇家暗卫抓了个正着。 这些倒也是罢了,竟然还和斛律钦私下见面。 此时宫里头的这位皇帝最喜欢的臣子就是沈知仪了,沈大人出面使出点儿手段,自然能让斛律钦混进宫去。 这件事当真是细思极恐,毕竟除了沈知仪,陆婴还有一个呼风唤雨的厉害女儿沈钰珠。 沈钰珠的夫君那可是大周朝战功赫赫的慕世子,如果这个时候真的烧死了乾元帝。 七皇子便能迅速上位,三皇子最终会落败。 自从二皇子造反被处死了之后,皇上对自己的两个儿子 都不怎么喜欢信任了。 还将勤王有功的七皇子的兵权也收了回去,难道七皇子不想等了吗? 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这里跪着的有一多半儿人都是七皇子门下的,这事儿当真是闹大了。 沈知仪脸色煞白,呆呆看着坐在正位上的乾元帝。 不,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 虽然陆婴不是他亲生的母亲,可陆婴的人品当真没的说,怎么会做出这种密谋弑君的事情来? 况且自己的母亲是个内宅妇人,弑君对她有什么好处,那一瞬间他想到了陷害这个词儿。 继母可能有什么把柄被人抓在了手中,此番这是被人利用了。 乾元帝冷冷看向了沈知仪,嘴巴里吐出来的话语分外的阴沉。 “没想到沈大人的母亲竟是藏得这般的深?来人!” “父皇,”七皇子忙跪了下来。 现在沈知仪是他的心腹之臣,若是这个时候他不出面求情的话,以后谁还愿意跟着他? 况且现在的局面,显然是有人设的一个奇局,设局之人是个高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人还善于攻心之计,知道出什么牌能让乾元帝感到疼痛难忍,也会下手毫不留情。 “父皇,沈大人 的人品父皇晓得的,沈大人的母亲和斛律钦这个贼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还需要再探查一二,还请父皇息怒。” 乾元帝心思一动,想起来沈知仪曾经救驾的时候,脸色缓和了几分,冷冷看着沈知仪道:“你可有什么话要说?你母亲与斛律钦勾结之事现在已查明。” “此间事情若是你毫不知情,朕尚且饶你一次,只要你与陆氏撇清关系……” “皇上,”沈知仪缓缓站了起来,因为跪着的时间有些久了,身子微微有几分摇晃。 他走到了乾元帝面前,再一次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头。 随后沈知仪抬起头看着乾元帝道:“皇上,臣不能因为自己的母亲犯了大错,就和她撇清关系。” “她虽然是臣的继母,可一日为母,便于臣有大恩义,臣不能背信弃义。” “臣的母亲这一次犯了错儿,私自结交柔然王爷,但臣相信她绝对不是那种卖主求荣之人,这期间定是有什么隐秘。” “只是臣实在不适合继续以大理寺寺卿的身份查办此案,而且臣也有重大嫌疑。” 咚的一声,他又是磕了一个头,看着乾元帝道:“臣恳请皇上赐罪,将臣打入大牢候审。” 第598章 不可思议 沈知仪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这位朝中新贵。 莫不是这个经常板着个脸的书呆子,在大理寺待的久了,也同他的几位前任一样变得不正常了? 皇上刚才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因为七皇子担保,加上他曾经救了皇上一命。 圣上也明白,这个刻板的书呆子绝对不会是谋害皇上的幕后凶手。 即便是皇上要狠狠处置那个陆婴,也会对沈钰珠网开一面。 可这个傻子,竟是要主动去蹲大狱,怕不是活腻歪了吧? 不过笑话归笑话,竟是没有一个人真的去嘲讽沈知仪。 此人当真是个君子,任何人面对此危机,都可能想到的是先保住自己的官位。 况且陆婴又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个时候最好是再主动大义灭亲,坐实了陆婴的一切罪状。 到时候和陆婴断绝了母子关系,非但不会被牵连,反而因为举报贼人而将功补过,说不定还能进一步升迁。 可沈知仪选了那条最难走的,他亲自下狱替自己的继母表清白。 法理与亲情之间,他选择了牺牲自我。 这样的品格,不是谁都能有的。 沈知仪又冲乾元帝磕了个头,缓缓抬起 手将头上戴着的官帽乌纱摘了下来,两只手稳稳托着,举过了头顶。 乾元帝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只是奇怪的是,看向沈知仪的视线倒是多了几分不露痕迹的的赞许。 他冷哼了一声,看着沈知仪咬着牙道:“来人,给朕将此人拿下!” “沈家抄家,沈啸文还有和沈家有牵连者一并打入大牢。” “是!”王公公忙提着一颗心,准备传旨下去。 心头却惶恐的厉害,这事儿怕是以后能把天都捅出个大窟窿来。 果然他还未曾走出几步,皇家暗卫再一次走了进来,跪在了乾元帝面前道:“皇上,奴才等从柔然驿馆里搜出了大量的书信。” “都是斛律钦与陆婴之间传出来的书信,皇上请过目。” 乾元帝之前头风的毛病加重,今天又差点儿被烧死了。 他哪里还能睡得着,此间事查不清楚,他誓不罢休。 乾元帝接过了暗卫呈上来的书信,刚扫了几眼,脸色瞬间变了。 书信里写着斛律钦和陆婴几次来往的内容,甚至还有几笔账目。 居然是陆婴托沈钰珠,利用她的绸缎庄做掩护,替柔然倒买了许多铁器和硝石的账目。 铁器和硝石 ,大周一概不卖给柔然。 一是可能被融掉制造兵器,二是制造火药,与军事上对大周着实的不利。 这些都是违禁品,严格销往柔然。 不想陆婴居然委托沈氏帮忙,难不成慕修寒也牵扯在其中。 乾元帝心头沉重了起来,沈家抄家无所谓,可是要抄慕家,抓沈钰珠。 乾元帝缓缓靠在了椅背上,枯瘦的手指狠狠捏着书信。 现在还不是动慕家的时候,不过慕家这些日子着实壮大了许多,实在是不像话了些,也该是敲打敲打了。 现如今慕家实际上的家主是慕修寒,他倒是要瞧瞧抓住沈氏,那个人下一步会做什么? 乾元帝暗自冷笑了出来,他倒是很期待呢。 “来人,传朕的命令下去,好好查查这个沈氏,搜搜她开的那些绸缎庄子。” “父皇!”七皇子赵轩心头狂跳了起来。 现在大周刚刚经历了这么多的战乱,固然现在已经有了周兴那样的神将可以代替慕修寒。 但显然自己的父皇想要下一盘大的棋局,一出手就废掉了他的左膀右臂。 他纵然是再隐忍,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父皇!父皇三思啊!” “沈氏已经怀了身孕, 若是下狱,万一出了什么好歹?慕修寒那个愣头青会发疯的,况且这些书信真伪还没有验证清楚……” “呵呵,七弟,你这是在教父皇怎么做是吗?” 三皇子淡淡笑了出来,不痛不痒的说道:“沈氏身上牵扯了这么多,按理说应该好好查的。” “难不成父皇现在查什么,不查什么,都得看一个世家子弟的脸色不成?” 本来乾元帝对慕修寒还有他背后的慕家还是有些忌惮的,此时被自己的儿子这么一激,顿时心头有些火起。 当初慕侯爷跟着他出生入死,从龙有功。 没想到这些年慕家的发展越来越厉害,那风头都要盖过皇族了。 乾元帝眸色一闪,看着面前替沈家和慕家求情的七皇子,冷冷笑了出来。 “我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的仁慈了呢?” 七皇子赵轩顿时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出来了。 乾元帝将手中攥着的书信狠狠揉成了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松开了几分,淡淡道:“将沈氏抓起来,问问她到底私底下给柔然那边送了多少这两样东西?” 四周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今儿皇上要动慕家了。 想想 都令人觉得有些些的心慌。 京城人人都知道,沈氏那可是慕修寒的心尖子上的人。 此番动了沈氏相当于在慕修寒的脑袋上动土,这事儿想想都令人害怕。 慕家可不是一般的世家,跟着先帝爷就开始发家,后来慕侯爷更是力排众议选择战队在乾元帝这边,进而让自己的家族更是壮大了几分。 现在想要动慕家,那得从根基上动摇才行。 所有人都凝滞了呼吸,只盼望着天色能快着亮一些,乾元帝也能饶过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看客。 沈钰珠是被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院子外面的敲门声给惊醒了的。 张妈和金钏儿冲进了暖阁里,脸色煞白,看着就是惊慌到了极点。 “主子,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张妈饶是跟着沈钰珠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现在居然还是吓得脸色发白,声音都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倒是金钏儿反而更加镇定一些,帮沈钰珠梳头穿衣服。 沈钰珠浓浓的睡意被眼前的这一幕登时惊得消散了几分。 “发生了什么事?”沈钰珠的声音沉了下来。 张妈刚要说什么,却听得院子的门呯得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 第599章 要造反吗 一群皇家暗卫推开了院子的门冲了进来,与此同时千山等带着暗卫也从隐蔽之处冲了出来。 很快两拨人斗到了一起,让人感到惊讶的是,那些身怀绝技的皇家暗卫们居然隐隐被占了上风。 争斗中穿来了王公公颤巍巍的声音,击穿了黑暗,刺进了沈钰珠的耳朵里。 “少夫人这是要造反吗?也不瞧瞧这是谁的旨意?” “若是少夫人再继续顽抗下去,平白给世子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翁城县主涉嫌勾结柔然贼子谋害皇上,皇上下令彻查。” “在少夫人的店铺里查出了运往柔然的违禁货物,这事儿可大可小。” “少夫人若是能乖乖束手,这事儿查清楚和少夫人没关系,也就罢了,毕竟还有世子爷的面子在那里摆着。” “可少夫人命令属下将皇家暗卫打伤,这算是什么事儿,连累着世子爷也跟着成了造反的贼子,少夫人三思!啊!” 最后一声也不知道是哪个暗卫打得有些控不住场子,连着王公公一并揍了。 连累世子爷几个字儿刚落进了沈钰珠的耳朵里,沈钰珠登时心头一颤,高声道:“千山住手!” “少夫人!”千山脸色都变了几分 ,护在了沈钰珠的面前,恨不得将这些闯进来的皇家暗卫一刀刀砍死。 沈钰珠一开始很是诧异,怎么好好儿的,祸端从天而降? 还有她的继母陆婴怎么会牵扯到了谋害皇帝这么大的案子里? 她毓秀街的那些铺面都是交给自己最亲近的人看着,为何会搜出来什么违禁卖给柔然的东西? 她现在明白若是自己在千山的护送下离开了京城,同时杀了传旨的王公公,杀了这些挡道儿的护卫。 固然她是安全了,可世子爷就真的成了这天下人人喊打的反贼了。 不,她决不能让慕修寒跟着她受牵连。 沈钰珠冷冷看着被永宁候府那些暗卫揍得不轻的皇家暗卫,冰冷的视线转移到了王公公的身上。 王公公只觉得身子都矮了几分,一直以为永宁候府不好惹,果然是不好惹的。 他就是传个旨而已,差点儿被剁了脑袋。关键这帮暗卫竟是连精挑细选出来的皇家暗卫都打不过他们,这当真是过分了。 沈钰珠看着王公公道:“王公公,我沈钰珠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只是我这人在家中坐,货从天上来,即便您是替皇上办差的,总得有个明目才行。” 王公公看 着沈钰珠也算是冷静了下来,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他白净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陪着十二分的小心。 抓眼前这个女人,可不比抓寻常人家的家眷。 这个女人可是慕修寒的妻子,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的。 实在是皇命难为,不然他真的是不愿意领了这凶险难做的差事。 王公公佝偻着身子看着沈钰珠道:“少夫人莫生气,许是一场误会,可需要少夫人去大理寺还有刑部讲讲清楚。” “讲什么清楚,还不是平白无故要抓人!想要抓我家主子,踏着我们的尸体来吧!” 金钏儿愤怒至极,她家主子那么好的一个人,每天规规矩矩的活着。 现在一心呆在家里养胎,就这样这些人还是不放过她家主子。 金钏儿心头气愤万分,几乎要哭出来了,可手中的佩剑却是紧紧攥在她的掌心中,丝毫没有松懈半分。 “金钏儿,退下,”沈钰珠明白身边的几个人护主心切,可现在世子爷不在京城,她不能将事情弄成慕修寒没有办法收拾的地步。 她只想问明白,为何朝廷半夜大动干戈的过来抓人,还是一个叛国的嫌疑扣在她身上。 突然沈钰珠心头咯噔一下,想起了上 一世。 自己便是被人诬陷叛国,才落得了葬身火海的下场。 她重生一世,处处和天道对抗,难不成终究是抗不过这天道吗? 唯一的不同是,这一次叛国的罪名居然和陆婴牵扯到了一起? 王公公看着沈钰珠忙道:“柔然王爷斛律钦居然想要谋害皇上,甚至还和沈家夫人勾连。” “如今少夫人的长兄沈大人还有翁城县主都落了狱,这事儿其实说的严重了,您也就是个不小心被牵连进去的人,跟着咱家走一遭说清楚就行了。” “你说什么?我大哥落狱?” 沈钰珠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突然意识到,这一遭怕是有人给他们布了天罗地网,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如果之前陆婴没有找过她,这件事情沈钰珠怕是这辈子都想不明白。 现在大哥落狱,她如果再反抗杀了这些皇家暗卫,首当其冲被影响到的就是慕修寒。 慕修寒这一次去禹州剿匪,和前几次不太一样。 只是禹州城的几个跳梁小丑而已,慕修寒压根就没放在眼里,只带着不到一千人去了。 此时他的军队大多在东大营,但是慕修寒在军中的呼声很高。 如果乾元帝平白无故剥夺了慕修寒的 兵权,怕是会引起一些乱子。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选择在这样的时机下给慕修寒安一个造反的名头。 如今沈钰珠只要杀了眼前的这些人,她和慕修寒造反的名头就算是被安上了。 沈钰珠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刚才若是为了求生自保,杀了皇家派来的人,便会犯下大错。 她看向了面前几乎带着几分哀求的王公公,想到之前慕修寒和七皇子在宫中有眼线,莫非就是此人?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道:“千山放下兵器,去一趟禹州找世子爷回来。” “张妈帮我拿些衣物,我跟着王公公走一遭。” “主子!” “主子!” 千山和张妈同时惊呼了出来。 “主子不可啊,您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那刑部的大牢哪里是人呆的地方?” 沈钰珠摆了摆手,看着面前站着的王公公笑道:“这些事情王公公会替我处置好的,对不对?” 王公公眼角狠狠一抽,这个女人果真眼睛毒辣。 他当真是七皇子的人,只是身份特殊,在七皇子的圈子里从未露面,却被这个女子一眼看穿。 方才他真的是吓死了,如果沈钰珠命人杀了他们这些人,慕世子这颗棋子当真是废了。 第600章 主动坐牢 王公公额头早已经渗出一层汗珠来,但是这个女人的意思,他也听得明明白白的。 她跟着他走可以,可不能有什么闪失,不然七皇子身边慕修寒这条臂膀可就真的齐刷刷断掉了。 幸亏大理寺还不完全是三皇子的地盘儿,护着一个沈钰珠应该没什么问题。 况且这个女人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慕修寒那个疯子指不定要做些什么。 王公公只能硬着头皮应对道:“少夫人放心,也就是刑部走一遭,到时候问清楚自然会放少夫人离开。” 沈钰珠点了点头,朝着那些皇家护卫走了过去。 她此时心头已经和明镜儿似的,这一次的局应该是宫里头那位宁安太妃所设。 只是当初陆婴和她说的那些秘辛,有很多断层几乎都连不上来。 最关键的是,那个渔村的消息到底是谁告诉斛律钦的? 可见那个消息当真是重要,斛律钦可能正是为了这个消息才来大周和宁安太妃对峙。 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才让宁安太妃直接杀了斛律钦灭口。 呵,宁安太妃果然是老练狠辣,短短时间化解了危机,还能一出手就算计了七皇子身边的两位重要人物。 如今大哥被下狱,她若是连累慕修寒再造反,七皇子还真 是没的玩儿了。 沈钰珠的视线渐渐冷冽了起来,转身看着张妈道:“你去云香和李泉那里瞧瞧。” 毓秀街的铺面一大部分都是他们两口子管着,可还有一小部分不那么重要的铺面,沈钰珠当初租了出去。 如果真的她的铺面有问题,那也应该是出现在这几家铺面里。 当务之急让云香和李泉将这几家查清楚,到时候便能抓到些人证和物证。 张妈忙应了一声,抬起手却抓着沈钰珠的袖子。 主子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怎么这世道说变就变啊? 沈钰珠冲她点了点头,抽出了被张妈紧紧拽着的袖子,刚转过身朝着王公公走去。 突然一个靠得很近的皇家暗卫惊呼了一声,沈钰珠忙看了过去。 只见金钏儿抬起手中的剑刺在了一个皇家暗卫的肩头。 那个皇家暗卫是奉命行事,现在看到永宁候府少夫人也算是规规矩矩的准备跟着他们走,故而放松了警惕。 不想被永宁候府的一个小丫鬟偷袭,这个小丫鬟瞧着瘦瘦弱弱的,没想到出剑的速度这么快,倒是让他措手不及。 不想金钏儿当啷一声将手中的剑丢到了地上,仰起头看着王公公高声道:“小女子袭击了皇家暗卫,按照大周律 令那是要下狱的。” 她抬起自己的手臂,做出来束手就擒的姿态道:“你们连我一起绑了吧,若是要关着,请将我和我家主子关在一起。” 金钏儿话音刚落,沈钰珠不禁心头一暖,可这个丫头这般行事,她即便是想替她求情也求不了了。 张妈心头一颤,还是将金钏儿推到了沈钰珠的身边道:“你在里面好好照应主子。” 金钏儿点了点头,忙疾步走到了沈钰珠的身边。 王公公不敢再耽搁下去,免得再生出别的事端来。 他忙命人将沈钰珠连同金钏儿一起绑了,押上了宫里来的马车。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刑部,刑部和大理寺距离很近。 走过冰冷阴沉沉的小道,便被送进了刑部的大牢里。 沈钰珠是重要案犯,自然是关在了更加僻静的牢房里,方便到时候提审。 她缓缓走进了牢房中,估计是王公公使了些手段,金钏儿和她被安排在了一起。 牢房里甚至还设置了床铺,被褥等也算干净,墙角处还有一套黄杨木桌椅。 虽然那桌椅烂得不成样子,不过给沈钰珠的感觉已经很好了。 牢门被人从外面用链子锁了起来,两个相貌平平也不怎么凶神恶煞的牢头将沈钰珠带进了这里后便走 了出去。 不多时其中的一个牢头重新折返了回来,看着沈钰珠低声道:“属下给少夫人请安了。” 沈钰珠一愣,随后看向了那人故意露在外面的腰牌,是天机门的人。 沈钰珠顿时松了口气,没想到天机门的人都渗透到了刑部这边,怪不得说天机门是江湖中消息来源最多的门派。 沈钰珠忙低声急问道:“沈大人被关在哪里?翁城县主现在怎样了?斛律长风和顾落霞如何了?” 三个问题是她最为关心的,但凡那个斛律长风是个有脑子的,此时此刻都应该带着顾落霞赶紧逃走。 依着乾元帝的狭小心肠,他一定会迁怒于人。 斛律长风再不走的话,下场就是个死,顾落霞也会跟着受株连。 还有她的大哥和继母现在不知道怎样了? 那人忙将声音压的更低了一些,看着沈钰珠道:“回少夫人的话,斛律长风王爷带着顾小姐逃了,如今皇上满城在找这两个人。” 沈钰珠松了口气,斛律长风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还不忘记带着顾落霞一起逃走。 这她就放心了,现在斛律钦一死,乾元帝必然要拿柔然王族开刀。 现如今大周和柔然闹出来这么大的事儿,和亲的事情算是彻底泡汤了。 这样的话,斛律长风和顾落霞就是两个无用之人,杀了也不足惜。 故而逃走才是他们两个唯一的生路。 牢头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道:“少夫人,沈夫人和沈大人都没有被关在了刑部,而是关在了宫内,这样的话倒是不好打听消息了。” “你说什么?他们没有被关在刑部?甚至都不在大理寺?” 沈钰珠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事情变得不可捉摸了起来。 关到了大理寺,那里都是七皇子的人,还能照料一下陆婴和大哥。 现在居然被关在了宫里头,可见皇上要亲自审。 可越是如此,越是让人觉得害怕,宫里头不比外面,天机门再怎么厉害也只能渗透进几几个,总不能为了沈家全部暴露了吧? “少夫人也不要难受,属下若是有了新消息定然来告诉少夫人。” 沈钰珠点了点道了谢,那牢头忙急匆匆离开。 沈钰珠缓缓转过身,走到了桌子边坐了下来,桌子上竟然还摆着笔墨纸砚。 她拿起了笔,墨汁儿滴在了雪纸上。 金钏儿奇怪的看着自家主子:“主子,您要些什么,奴婢帮你研墨。” “主子,这是要练字儿吗?” 沈钰珠缓缓越来越头:“不,不是练字儿,是……写和离书。” 第601章 母女 “和离?”金钏儿登时睁大了眼睛,“主子您要和谁和离?” 这话刚一出口,金钏儿自个儿都想抽自个儿嘴巴子。 主子的意思自然是和世子爷和离了,难不成还能同谁和离? 可现在主子被人平白诬陷落了难,正是需要世子爷回来救她母子的啊,为何要和世子爷撇清关系? 她急死了都,可看着自家主子沉稳的神态,即便是写和离书下笔也是一笔一划分外的坚定。 那一瞬,金钏儿有些迷茫了,这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她也不敢多问,忙低下头帮沈钰珠铺好了床。 这一晚注定是不眠之夜了。 慈宁宫里的那些人已经散了,乾元帝的寝宫被烧了大半不能住了。 但是乾元帝总不能一直住在后宫不理朝政,现在这个多事之秋,他固然力不从心也得看着点儿。 乾元帝搬到了前朝的政事堂居住,四周的皇家暗卫又加了三倍以上。 此时的慈宁宫倒是显得冷清了几分。 借着夜色朦胧之际,一道黑影从慈宁宫侧门窜了进来,急匆匆跪在了端坐在正位上的宁安太妃面前。 “启禀娘娘,沈氏并没有逃走而是被关在了刑部大牢里。” 宁安太妃捏着的茶盏喀地一声放在了玉石小几上。 她冰冷的眼眸一点点地眯了 起来,眸色沉了下去,冷笑了一声。 “果然是个厉害人物,竟然没有溜走?” “回娘娘的话,那沈氏还制止属下同皇家暗卫之间的冲突,只带了一个婢女进了刑部的大牢。” 宁安太妃脸上的神色稍稍有些烦躁,之前以为沈钰珠怀着身孕,断然不肯束手就擒。 只要她逃出京城,慕修寒的罪名就能给他坐实了。 可现在这个女人居然为了慕修寒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下子倒是打乱了她的计划,她莫名地有些心慌。 可是剑已经出鞘,只能刺出去了。 “皇上那边如何?” “回娘娘的话,皇上受了些惊吓,搬去了政事堂又吐了两次血,是陈太医瞧着的。” “不过这件事情,皇上不准惊动任何人。” “呵,这种事情迟早要惊动别人的,皇上也当真是太任性了。” “罢了,既然沈钰珠不上当,那如果她死了呢?” 跪在地上的黑影明显身子僵了僵,随后低声道:“刑部和大理寺都是七殿下的人,不好……不好……” “还有她身边那个小丫头金钏儿也是个累赘,现在对沈钰珠寸步不离,谁靠近她的主子,她就杀了谁丝毫不惧。” “一个小丫头罢了,杀了便是,这事儿交给殿下去处置,殿下不是也有 人安插在刑部吗?” “此间事情不要接手太多的人,殿下亲自出面比较好。” 宁安太妃定了定神看着跪在地面上的黑色身影,声音缓和了几分道:“我晓得你这些年受委屈了,本来好好儿的一个身份,却是见不得光的,好在你父皇还信任你,你好好做。” “等你三哥坐了那个位子,就恢复你王爷的身份,你娘亲也能追封她一个诰命。” “臣多谢娘娘提点,”黑色身影缓缓匍匐在了地上,给宁安太妃规规矩矩磕了一个头。 “还有一件事情,务必让那些人撬开沈知仪的嘴,屈打成招的事情他们又不是没做过,将这一切都推到七皇子赵轩的身上,知道了吗?” 宁安太妃声音阴冷。 “是!”黑色影子应了一声缓缓退了出去。 宁安太妃吩咐了一通后,许是累了,歪靠在了软榻上,心神有些不宁,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胡嬷嬷走了过来,帮她轻轻按着鬓角舒缓疲惫。 宁安太妃淡淡道:“本宫大概不是个好母亲,云昌小的时候,本宫就对她要求颇严厉,本宫希望她能变得强大。” “可没想到她以后的路居然越来越走得偏了几分,不思进取,得过且过,还喜欢上一个下贱的护卫。” “娘娘不必伤 心,生在皇家哪里还能保持得住那一份儿童心和天真?是公主殿下不理解您的良苦用意,一步错步步错。” 宁安太妃缓缓闭上了眼睛,沉沉叹了口气。 “她小的时候很是可爱,白白胖胖的,调皮得很,不像是个姑娘,倒像是个假小子。” “宫里头那些老姐妹们都笑话这个娃娃错生了,女孩子的坯子,男孩子的心。”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哭过多少次,多么希望她是个男孩子,能让我缓口气不至于被别人压着踩。” “可这丫头就是不听话,贤良淑德一样没有,十几岁了还性子活泼跳脱,可就是不惹人厌。” “她没心没肺的,倒是在宫里头人缘好,上到太后,下到那些宫人都护着她,宠着她,连着先帝也纵着她这份儿性子,说她天生童真善良,是个好姑娘。” “她也是个憨货,这宫里头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她都掏了心窝子对人家好。” 宁安太妃说不下去了,吸了口气,眼角渗出一丝泪意,随后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呵呵,这个傻丫头不知道的是在这吃人的后宫,童真才是她最大的软肋。” 胡嬷嬷轻轻揉着宁安太妃的鬓角,柔声道:“娘娘您也不要太自责了,公主殿下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会懂得您的良苦用心。” 宁安太妃眼角微红,叹了口气苦笑道:“她这辈子一生都与人为善,对别人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你记不记得,她临死的时候那句恶毒的诅咒竟是咒我的?我可是她的母亲啊!” “她一辈子没骂过人,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即便是犯了错的小宫女,她都能蹲下来柔声细语地安慰,唯独骂了我,咒了我,终归是……恨毒了我。” 宁安太妃声音哽咽了起来,一边的胡嬷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抬起手一下下轻轻拍着宁安太妃的背,这母女两个到底是互相折磨了一辈子。 胡嬷嬷心头暗自叹息,这母女两个就不是一类的人,走的也不是一条道,偏生命运将她们母女二人绑在一起,得了天缘做了最亲最亲的母女,最后却收不了场。 此时宫内宗人府,黑漆漆的狭长通道里到处是急匆匆走过的皇家暗卫。 时不时从森严的牢房里传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唯独一处牢房里安静得很。 按理说,宗人府只关着皇族,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大理寺沈大人居然还能有如此殊荣。 牢房的角落里,带着镣铐的沈知仪已经过了一道刑,浑身是血,却依然优雅得像个贵族,匍匐在桌角边一笔一划练字儿。 第602章 嫉妒 沈知仪外面的官服已经被除去,只剩下了一件素白色长袍。 因为刚刚过了刑,长袍上浸了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本来从外面送进来的笔墨纸砚,是为了让沈知仪写下他怎么勾结柔然王爷谋害皇上的,此番却被他用来练字儿了。 突然牢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缓缓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 正是大理寺寺丞张鲁张大人,这位爷在大理寺一直是混吃混喝的存在。 没有大功,也没有大过。 只是为人平庸,只能做一些整理卷宗的事情,大案要案一件也断不了。 仕途上唯一的亮点,便是他的资历很老。 比成铭成大人还要早一些来大理寺,实在是没有建树,每次官吏考核总是升迁不了。 成铭成大人为人豪爽,洞察秋毫,培养了很大一批大理寺的优秀人才,比如他最得意的门生杜子腾。 故而成铭在大理寺的时候,张鲁只能忍着。 好不容易,成铭莫名其妙地将自己吊死在大理寺牢狱中,他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最起码他在这大理寺也是老资历了,怎么也得升迁为大理寺寺卿。 不想横空被杜子腾抢夺了去,他当真是狠毒了。 只是天无绝人之路,杜子腾没做几天寺卿就被人 给杀了。 彼时他不敢当众表达自己的欣喜之情,关起门来,开开心心买了酒,让妻子张罗了一桌子好菜,搂着两个小妾喝了一晚上,当真是惬意。 大理寺连着死了两个寺卿,其余的京官都不愿意来,这下子轮也轮到他张鲁了吧? 哪里晓得七皇子突然从遥远的泉州调来了一个年轻人。 这个人论资历远远不如他,论才学也就是进士科及第而已,不想骑到了他的头上。 他登时气得头晕眼花,硬生生病倒了。 张鲁为了赌气,将手头的一应文书工作全部丢下,也懒得整理,倒是要看看他沈知仪一个人能不能整理出那么多的案卷。 没想到的是,等他在家里呆够了一个月后,来到大理寺一看。 这个沈知仪非但没有手忙脚乱,甚至将二皇子谋反一案的卷宗全部整理了出来,还成了皇上的宠臣。 这下子他即便是心头一百个一万个憋屈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如今他等待的机会又来了,沈知仪居然犯了案子,而且还触及了宁安太妃的霉头。 张鲁脚下的步子不禁沉重了几分,耳边传来宁安太妃身边亲信的话。 只要逼着沈知仪认罪画押,并且将这罪状牵扯到七皇子的身上。 沈知仪将 会万劫不复,以后大理寺寺卿的位置就真的是他的了。 宁安太妃还说,三皇子若是能上位,他就是三皇子的肱骨之臣,少不得封侯拜相。 想到这里,张鲁激动了起来,身子都微微颤抖着。 他咳嗽了一声,此时将不该有的颤抖强行压制了下去,当务之急还是让眼前这个男人招了才是。 “沈大人,别来无恙啊?” 张鲁看着沈知仪浑身的血迹,眼底多了几分快意。 沈知仪手中的笔并没有停下,耳边张鲁的冷嘲热讽与他来说就像是一小股微不足道的邪风,一掠而过。 张鲁一看沈知仪压根就没有理会他的打算,登时脸色变了变,冷冷笑了出来。 “你事到如今还这般猖狂,对你有什么好处?” 张鲁气呼呼地走上前狠狠盯着沈知仪道:“沈大人,你也是个聪明人。” 他刚才已经对沈知仪动了刑,不想此人的骨头这么硬,就是不肯招供。 他都将宗人府里的刑具挨个儿用了一遍,这个人就像是铁打的一样,硬是连一声疼痛都不喊出来。 其实他根本不懂沈知仪,沈知仪之前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那份儿痛可比现在的痛还要难挨得多。 经历过最痛楚的事情,还有什么不能忍 受的? 随着陆元淳的死去,他的心也被挖走了,一个没有心的人哪里会疼? 张鲁吸了口气,声音放缓了几分,带着一丝丝的诡异。 “沈大人,虽然你刚来大理寺没有多少日子,可本官也将你当成是自己人。” “你想想,如今七殿下和三殿下势同水火,你一个外人何必纠结?” “这一次只要你说真话,是七皇子在背后指使你这么干,让你在斛律钦和你母亲之间牵线搭桥,你一旦说出幕后指使者,太妃娘娘就会放你出去,你的母亲也会没事的。” “沈大人?”张鲁弯腰站在了沈知仪的面前,笑得阴险至极。 沈知仪手中的笔终于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张鲁。 他一向木讷不善言辞,即便是之前和陆元淳在一起的时候,心头纵然甜蜜至极也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来。 在他的人生哲学中,说得多不如做得多。 张鲁一看沈知仪终于有了反应,忙笑道:“沈大人觉得如何?” “只要你将真相写……” “张大人,”沈知仪冷冷看着张鲁,“太妃娘娘花了多大的代价买了你这条老狗替她效命?” “你……你说什么?”张鲁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凝在了那里。 在他的印 象中,沈知仪虽然不苟言笑,可对待属下分外的公道和善。 即便是属下犯了错,沈知仪能帮着解决也不会责怪半分。 大理寺上下一直认为他性子好,从来没有听他骂过人。 此时张鲁被骂成了这个样子,他一时半会儿竟是反应不过来。 沈知仪重复道:“我说你这条老狗到底得了多少好处,颠倒黑白,对朝廷命官动私刑?当真以为没有王法了吗?” 张鲁这下听明白了,脸色巨变抬起手点着沈知仪的鼻尖,咬着牙道:“沈知仪,你当真是要寻死不成?” “来人!给本大人拖出去,今日不信你不招!” 沈知仪缓缓站了起来,冷冷瞧了一眼已经气急败坏的张鲁。 “张大人,皇上是将我下狱,可没说要对我动刑,你当真是好胆量。” 张鲁心头一慌,乾元帝对这厮是有些高看的,当初还专门将他带到宗人府,毕竟宗人府的人不敢乱来。 估计乾元帝也没有想到,宁安太妃会插手这里,还要屈打成招。 可这件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他张鲁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罢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张鲁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紧紧捏着的绢条,上面写着一行字儿。 若再不招供,杀之。 第603章 炮烙 张鲁话音刚落,几个官差疾步走了进来,上前便要架着沈知仪想要将他拖出去。 “不必劳烦各位,我自己可以走。” 沈知仪淡淡笑道,纵然一身的血污,声音却淡定从容这倒是让那些官差们,多多少少脸上带着几分尴尬之色了。 沈知仪缓缓走出了牢房,后面走得不耐烦的官差狠狠推了他一把。 沈知仪差一点儿摔倒了去,好不容易才站稳了。 他跟着官差一步步朝前走去,以往提审他都朝着西面的方向走去。 这一遭却是朝着东边的方向而去,沈知仪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太寻常,难不成这些人要对他下死手了不成? 可这里是宗人府啊,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随意处置朝廷命官? 沈知仪心思一顿,在这后宫里能这般胆大包天的,大概只有慈宁宫里的那位了? 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如今的局,慈宁宫那位眼见着七皇子上位,风头无两,这便是要一举将七殿下身边的势力全部铲除掉。 他心头渐渐沉甸甸了起来,七殿下对他有知遇之恩,还让他着手二皇子赵广的案子,他才能亲手手刃仇敌替元淳报了仇。 但是大仇得报后,他最 想的做的是,做一个为民申冤的好官,不想连着这点子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了。 沈知仪闭了闭眼,心头倒是涌出一丝奇异的安宁来。 自从陆元淳死了之后,他的一颗心都被掏空了,如果真的挺不过今夜,黄泉路上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 沈知仪俊朗的脸颊上晕染着一丝笑意,这一抹笑意让他整个人显得越发俊朗温柔了起来,身上竟是晕染着光风霁月的清明之气来。 还有些良心未泯的官差不敢正视这位朝廷新贵,当真讲大理寺前后三任寺卿都是大大的好官,可惜都不长命。 很快沈知仪被押送到了一间偏僻的审讯室,不可思议的是和之前沈知仪去过的那间审讯室不同,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刑具。 只在正中间立着一根粗壮的铁柱子,铁柱子中间竟然烧着熊熊的炭火,将那铁柱都烧成了赤红色。 炮烙之刑? 沈知仪饶是一身铮铮铁骨,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是心头微微一颤。 被绑在烧红的铁柱上活生生烤死,滋味可不好受。 张鲁看着被跌跌撞撞推进来的沈知仪冷冷笑道:“沈大人,我最后问你一次。” “柔然贼人谋害皇上的事情,你参与了吧?” 沈知仪抬 起头定定看着面前曾经的属下,冷冷笑了出来:“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何要承认?” 张鲁脸色沉了沉:“是不是七皇子指使你的,沈大人,你只要在这供书上按个手印,将七殿下怎么指使你谋害皇上的事情,好好写清楚,本官立马放了你如何?” 沈知仪淡淡笑道:“本官还是那句话,本官没有谋害皇上,更不可能为了一己私利诬陷七殿下,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张鲁眸色一闪,渗出一丝阴狠。 “沈大人果真是贱骨头,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来人!给沈大人松快松快!” 两边的官差架着沈知仪走到了烧红的铁柱前,狠了狠心将沈知仪登时按压在了火红的铁柱上。 呲啦!皮肉被烧焦的焦臭扑面而来。 沈知仪脸色煞白,狠狠咬着唇不吭声,喉咙里却压抑不住阵阵袭来的痛苦声音。 烫伤大概是这人世间最不能忍受的疼痛了。 不想这个人居然还是不吭一声,只在喉咙里发出沉闷沙哑的闷哼声。 唇角都被咬破了,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张鲁缓缓走到了沈知仪的面前,现在还不能让他死。 太妃娘娘交代下来,最好是让他能将七殿下攀扯进来,最坏 的打算才是让他死。 不过他不肯招认也罢,到时候等他死了,按着他的手在供书上按了手印便是,只是这人是皇上的近臣,解释死因倒是有些麻烦。 张鲁心头有些烦躁,挥起了手摆了摆。 两个官差忙将沈知仪从铁柱子上拉了下来,后背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拉下来的时候皮肉都沾在了铁柱子上。 沈知仪顿时瘫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随即昏迷了过去。 哗啦一盆冰水兜头浇灌了下来,沈知仪迷离的神思被强行唤了回来。 张鲁蹲在了沈知仪的面前,叹了口气道:“沈大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在百姓心目中也是个大大的好官。” “你若是投靠了三皇子,以后必然能堪重用,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说呢?沈大人?” 沈知仪喉咙里的血呕了出来,撑着身体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张鲁。 他俊朗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掺杂任何情绪的笑容,那笑容很干净,干净得让人心疼。 “张大人,人这一辈子最难得的便是忠义二字,更难得的是心中的那一丝善念。” “我虽不能救更多的黎民百姓,可我也不能 害人,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诬陷别人更不是我辈读书人能做的。” “仁义礼智信,是我辈读书人该有的品格,做人呐,就得堂堂正正的,不该做那阴沟里的老鼠。张大人,你说是不是?” 张鲁眼神猛地一缩,咬着牙冷笑道:“沈大人,你这是反过来在教化本官不成?” “像你这么冥顽不化的,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缓缓俯身凑到了沈知仪的耳边低声冷笑:“我送你上路,沈大人一路走好!” 沈知仪只是淡淡笑看着面前的张鲁,像是在看阴沟里最恶心的,最见不得光的老鼠。 他的眼神很是清澈,那是云州城那个纯朴少年的眼神,这一路兵荒马乱地走来。 境遇变了,可那眼神始终没有半分的变化。 张鲁不知道为何在这双清澈从容的眼眸的逼视下,终究不敢再对视下去,有些狼狈甚至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烦躁地冲身边的官差打了个手势。 那些官差平日里都知道这位沈大人的好,此时看到张鲁的手势,齐刷刷打了个哆嗦,这是要取沈大人的命了。 为首的几个官差有些迟疑,谁能想到沈大人骨头这么硬,一般人到了这一步都会屈打成招的。 第604章 傀儡人 沈知仪的官声很好,几个官差都不愿意这个人最后死在他们的手上。 张鲁恼羞成怒道:“你们几个可听仔细了,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及一下你们的家人。” 那几个官差一听这话儿,再也不敢犹豫半分,忙将倒在地上的沈知仪架了起来。 朝着烧得赤红的铁柱上按了下去,只是刚按下去一寸,突然屋子的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推开。 却是闯进来一个浑身蒙着黑布的人,看样子像个女人。 那个女人疯了般地冲进来,直接扑到了铁柱边。 两个按着沈知仪的官差顿时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到了,他们选的这个地方只有他们几个人还有宁安太妃那边的人知道。 怎么还会有外面的人闯进来,关键这个闯进来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几个官差忙抬起手想要将眼前这个女人推出去,没想到抬起手刚沾染上她的胳膊,顿时惨号了出来。 之前还白皙的手瞬间变得乌青一片,黑色毒素顺着胳膊上的静脉窜了上来。 那两个官差喉咙里发出了喝喝喝的抽气声,瞬间毒发身亡。 张鲁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诡异的景象,这到底是什么人,不,应该是什么怪物? 怎么但凡是碰 触了她一下,居然瞬时被毒死。 剩下的几个官差瞬间慌了,忙拔出了剑朝着眼前的女人刺了过去。 哪里想到因为太恐惧,剑锋居然刺偏了,直接掠过那个女人心脏的位置,刺在了肩膀上。 黑色的血液从她的肩头渗了出来,刺她的人倒是吓傻了。 这正常人的血怎么可能是黑色的? 那个女人好像不怕疼似的,却是挥动起手臂,将自己身上的血溅落在官差的身上。 瞬间那些官差活生生被毒死,她身上的血居然是剧毒? “药……药人!”张鲁还算有些见识。 听闻南疆有一种很残忍的禁术,就是将濒临死亡的人,做成了浑身是剧毒的傀儡人,俗称药人。 只有最厉害的蛊师才能炼制这样的傀儡人,而且选择的对象必须是九死一生,马上濒临死亡,却还存着最后一口气没有咽下去。 也就是说身体已经死了,人还活着一口气儿,留着一丝残存的意识。 这样的材料很难找,得讲究机缘巧合。 炼制傀儡人也需要些技术,将人和各种毒物关在一起,撕咬,融合。 这期间若是这个人没有一丝生的意志,也是炼不成。 所以炼制傀儡人既需要蛊师的高超 禁术,也需要这个濒死之人的配合,一百年内大概能成一个就不错了。 一旦炼制成功,这傀儡人身上带着各种剧毒,谁沾谁死,只有主人能操控制服,任何人都杀不死它。 张鲁没想到自己就是奉命行事,不想惹了这么个怪物出来。 他吓得仓皇倒地,倒是想要逃走,不想那个女傀儡却是挡在了门口。 她手中已经将官差的剑拔了出来,抵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眼见着便要将身体里的毒血溅出来,和张鲁拼命。 张鲁怕死了的,忙求饶道:“姑娘,姑娘有话好好说,张某人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姑娘?” “把他放下来,”女傀儡的声带因为被毒素浸泡后走了形,发出来的声音分外的阴森可怖。 张鲁顿时傻眼了,原来这个傀儡人是来救沈知仪的。 她到底是谁?不是只有蛊师才能操控傀儡的吗?难不成傀儡自己也有思想? 他当下硬着头皮将沈知仪扶了下来,女傀儡倒也是聪明。 她不能碰触沈知仪,任何活物在她的碰触下都会死。 “带他离开,”女傀儡用刀子抵着自己的伤痕累累的手腕。 张鲁简直要疯了,还是硬着头皮将昏迷的沈知仪拖出了审讯 的屋子,刚走出外面。 他突然将沈知仪狠狠丢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随后撒开腿便跑。 女傀儡心头捉急沈知仪的安危,竟是忘了去追那个奸滑小人。 她蹲在沈知仪面前,眼神贪婪地看着地上眉眼俊朗的男子。 想要抬起手扶着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面前,伸出手就能碰触,就能拥抱,可却不能近他一寸。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和那些毒物撕咬搏杀,人性被一寸寸磨掉,可在心底深处始终咬着牙拼命地每天重复告诫自己。 她有一个深爱的人,藏在了心底,那是她最后残存的人性。 她爱着他,即便是天崩地裂,山河倒流,生死轮回,甚至灵魂都不能救赎,但她知道,她爱着他。 她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诗词歌赋惊才绝艳的女子。 她忘记了自己的亲人,忘记了她曾是陆家大小姐的身份。 她甚至都忘记了赵广对她的伤害,那绝望又决绝的一跳。 她忘记了所有的人,唯独没有忘了眼前的人。 她惊慌失措地想要抱着昏过去的沈知仪,可连这样的一个拥抱都是奢侈。 突然林子那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陆元淳登时紧张了 起来,刚要护在沈知仪的身前,不想耳边传来尖锐的疼痛感。 主人在唤她回去。 她咬着牙想要坚持,想要抗衡主人的召唤,到底是失败了,不得不离开了沈知仪,朝着林子另一侧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离开。 另一侧的人群很快赶了过来,为首的正是七皇子赵轩。 他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沈知仪忙亲手将他扶了起来。 “沈大人!沈大人!” 沈知仪方才似乎陷入了昏迷中,可耳边那个诡异沙哑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熟悉。 “元淳?元淳!元淳!!”他拼了命地挣扎着要去找,可伤得太重,这一挣扎下,后背的伤口瞬间崩裂,血涌了出来。 七皇子脸色一变,刚才他得了一封密信,说沈知仪今晚可能被灭口,一并告诉了他地点。 他不能断了沈知仪这么好用的左膀右臂,自然亲自带着人来救,果然宗人府里居然有人在动私刑。 今儿证据确凿,他明天便在父皇面前参一本,让老三吃不了兜着走。 可沈知仪却死死抓着他的手臂,眼眸赤红地喊着一个女子的名字。 赵轩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这人怕是被动了大刑后,神智都有些错乱了。 “来人!去请太医来!” 第605章 人在做天在看 很快沈知仪被送到了宗人府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里,纵然是别人先对他用私刑,但他现在身上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洗清,没有皇命的情形下可不能离开宗人府。 太医院的太医看到沈知仪的伤后,狠狠打了个哆嗦。 这些人当真是狠呢,什么样的折磨人的法子也能想得出来。 他忙开了药,外敷的,内服的,交给了一个护卫去太医院取药。 赵轩的脸色沉了下来,能拧出水来。 “沈大人不要紧吧?” 太医忙躬身冲七皇子行礼道:“回殿下的话,沈大人的伤口分外的凶险,这些日子还需要好生照料。” “当真是庆幸得很,若是再迟了一步,怕是救不回来了。” 赵轩缓缓吐出口气,眉眼间染上了一层霜色。 宁安太妃这一步棋下得当真是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可偏偏他对宁安太妃这一步棋局,不管怎么分析愣是没有找到丝毫的破绽来。 今天晚上的事情可算是让他能扳回一步,毕竟父皇可不是真的想要沈知仪的命,结果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宗人府里居然干出了这些勾当。 赵轩定了定神,他得马上回去联合一些人给父皇上奏,宗人府可是三皇子赵泽的地盘儿,出了这 些事儿,看他怎么解释。 他此时不仅仅庆幸沈知仪被救了回来,更是庆幸今晚那个人送给他的匿名信。 可那人是谁?为何知道这么多的秘密? 如果今天晚上不是他亲自带着人冲了宗人府,沈知仪怕是早死得莫名其妙了。 最关键的是,他们屈打成招,让沈知仪将他攀扯出来的可能性极大,到时候他真的是有嘴说不清。 他一直都想方设法想要将沈知仪救出去,不想宁安太妃那边的动作这么快。 “有劳太医了。” 太医忙躬身行礼后告退。 赵轩冷冷道:“来人!” 身边跟着的护卫疾步走了过来。 “安排人手护在沈大人的身边,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还有传令下去,活捉大理寺寺丞张鲁。” “是!” “殿下,宗人府等几位大人候在门外了。” 赵轩冷笑了一声缓缓走了出去,站定在门口,看向了面前的几位宗人府的官员。 这些官员神情各异,纷纷冲赵轩躬身行礼。 本来宗人府随随便便杀个人,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没想到好死不活被这位爷给撞见了。 这事儿办得分外稀碎,宁安太妃那边也不好交代了。 赵轩冷冷扫了这几个人一眼,淡淡笑 道:“诸位都很很好,宗人府交到诸位的手中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赵轩这话儿根本没有办法接,几个人忙尴尬地笑了笑,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 哪知赵轩话锋一转冷冷道:“可是人在做天在看,有时候过犹不及。” “沈大人不出事,大家都好说,如今出了事儿……以后本殿慢慢和你们说。” 那几个人的身子更是躬了下来,心头微微一颤。 赵轩大步走出了宗人府,他留下的人瞬间站在了沈知仪的牢房外面,令人不能靠近半步。 赵轩刚走出了宗人府,来到了宫城东司马门外,江余年疾步走了过来。 如今沈知仪落难,慕修寒也受了沈家的牵扯。 赵轩身边能得用的人只有江余年和周兴了。 周兴此时守着京城的北大营,按兵不动。 东大营暂时归枢密院掌管,只等着慕修寒回京。 “何事?”看着江余年紧张的神色,赵轩心头隐隐觉得有些害怕,一定不是个好消息。 江余年也是急出了一身的冷汗,忙躬身冲正要上马的赵轩行礼。 他随后四下里瞧了瞧,压着声音道:“殿下,慕修寒带着天机门的徒众几千人,从禹州城赶往了京城。” “你说什么?”赵轩差 点儿一个踉跄摔倒了。 “他到底带了多少人回京?” 江余年忙道:“八九千人。” “八千还是九千?”赵轩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江余年狠了狠心道:“九千八百余人,天机门所有的精锐。” “他因为牵扯进了沈家这桩重案,兵权被皇上困住了。” “那小子写信去找周兴借兵,被周兴拒绝了,他还扬言要和周兴断了来往,以后就是仇敌。” “胡闹!他是不是疯了?简直是胡闹!”赵轩气得脸色通红。 “带着快一万人赶到京城,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当初宁安太妃就是抓了沈钰珠逼着他造反,他怎么不动动脑子?” “即便是他的妻子沈氏都看出来宁安太妃这是逼着他去造反,他还真的往人家挖好的坑里跳,脑子坏掉了吗?连个女子都不如?” 江余年眉头蹙了起来,随后苦笑道:“殿下,若是这件事情没有涉及沈氏,慕修寒那样精明的人谁能算计得了他。” “可他唯一的软肋就是沈氏,他的妻子和儿子。” “这家伙但凡是遇到沈氏的事情,都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推测他。” 赵轩脸都气白了。 不错,慕修寒确实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身边最依赖的兄 弟和朋友。 可这个家伙偏偏将一切身家性命都拴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这算是什么事儿。 “你去找周兴,从北大营调兵给我将慕修寒的人拦在京城外,能拦多少是多少。” “是,臣这就去。” 江余年忙转身急匆匆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却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殿下现在看中周兴貌似看中的有些过了火儿,其实赵轩完全能出面将沈氏保下来。 可他并没有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七皇子从内心来说也忌惮着慕修寒吧? 他一面想要看着慕修寒被真正地削弱,另一面却又不能完全不管慕修寒的死活。 毕竟慕修寒是七皇子妃的亲哥哥,想来殿下比他们这些人更多了几分纠结。 随后他想起了自己的前妻顾落霞,竟是同斛律长风一起逃了。 她终究是抛弃了京城的繁华和安逸,与斛律长风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路,可他现在算什么,什么都不算了吧? 沈钰珠得知沈知仪的消息是在三天以后了,刑部大牢比宫里头的宗人府管理得松散一些。 加上这里几乎都是七皇子和慕修寒的人,即便是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沈钰珠用刑,那是要用全家人的命来偿还的,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第606章 造反了 沈钰珠虽说是住在了大牢里,固然日常生活条件简陋了一些,可吃穿用度一样也不缺。 相当于换了个地方生活,只是不能有太多的自由罢了。 在这里,沈钰珠可以品茶刺绣,可以写诗赋词,也没人拦着。 甚至外界的消息也会由着牢头悄悄地传给沈钰珠,让她不至于完全被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此时沈钰珠将牢头递给她的娟条凑到了烛火边,缓缓烧成了灰烬。 她的眼神越发冷冽了起来,两只手死死攥成了拳。 一边服侍的金钏儿看着自家主子这个样子,担心她难受得厉害,对腹中的孩子不好。 她忙端了一盏香片儿送到了沈钰珠的面前,随后低声劝慰道。 “主子切莫难受,大少爷福大命大造化大,虽然命里该着有此一劫,可不也是闯过去了。” “牢头不是在那布条上说了吗,现在七殿下的人守着宗人府,大少爷以后也安全了。” “倒是主子您,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身子垮了可怎么办?主子一定要想想咱们家小少爷,不能再难受伤了身子。” 似乎是为了应和金钏儿的话,沈钰珠此时肚子里的娃娃竟是动了动。 沈钰珠顿时心头涌出 来一丝暖意,这个小家伙莫非也察觉到她的紧张和难过,在这肚子里与她解闷儿? 沈钰珠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隆起的肚子上,眼底多了几分坚毅。 突然牢房外面的走廊里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还带着一些人的惨号声,官差们的求饶声。 沈钰珠也是被外面陡然而起的混乱嘈杂给吓了一跳,这可是怎么说的? 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在刑部的大牢里闹事儿,动静这么大,当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住着的这间牢房,位置分外地僻静。 即便是有人闹刑部大牢也不可能直接闹到这里来。 “世子爷,主子,是世子爷来了!”金钏儿眼力相当好,趴在了木头栅栏边上大声地喊了出来。 沈钰珠也忙趴在了栅栏边看向了阴暗逼仄的夹道,果然看到一群天机门的门徒簇拥着慕修寒急匆匆走了进来。 慕修寒此时穿着一件玄色锦袍,连着大周朝正二品将军的官服也不要了,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手中的月华剑开了锋,几乎是所向披靡,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眼见着朝着沈钰珠这边走了过来,这可是急坏了看守沈钰珠的牢头。 此时的慕修寒似乎连着几天几夜 不眠不休,双眸赤红,像是从地狱中走出来魔头和杀神。 那些看守的牢头们哪里是他的对手,纷纷避让,硬生生被他撕开了一条口子闯了进来。 眼看着沈钰珠这处的牢头,因为挡着慕修寒的去路,眼见着要被砍了。 沈钰珠大声喊了出来。 “世子爷,刀下留人!” 慕修寒那一瞬间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看见了自己的爱人,好好端端地活着。 那一瞬间他心头紧绷着的那根弦瞬间散了气,他脸上竟是掠过了孩子般的惊慌失措。 他疾步抢了过来,来不及打开牢门,隔着栅栏一把抓住了沈钰珠的手。 久违了的,两个人的温度再一次交融在了一起,曾经的那些隐隐绰绰的隔阂瞬间烟消云散。 此时她不是他杀母仇人的女儿,不是他的合作者,而是他疯了般想要好好保护的人。 哗啦一声,慕修寒手中的月华剑举了起来,剑锋落下,铁链被斩断,牢门被他一脚踹开。 一边的金钏儿喜极而泣,只要世子爷回来,天王老子也能摆平了。 自家主子终于熬出来了,现在有世子爷在,自家主子更是没人敢欺负。 这算是终于熬出头了。 这些天她不知 道怎么挺过来的,担心主子怀着身孕在这黑漆漆的牢房里出了什么岔子。 现在好了,世子爷回来了,有人撑腰了。 慕修寒定定看着面前的沈钰珠,看着她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他那一瞬间几乎要感激诸天神佛了。 “走,跟我走,”慕修寒现在想不到别处去,但凡是珠儿这个女人搞出来的事情,他只顾着眼前,其他的一概不管。 “世子爷,”沈钰珠看着慕修寒将动静儿闹得这么大,这不就是带着人大闹刑部劫狱来的吗? 这可是死罪,况且他带人闯进了刑部,将她带走这一刻起,慕修寒便是公然与乾元帝为敌了。 到时候他彻头彻尾变成了勾结柔然王族的叛国的恶心之人。 不,沈钰珠想想都狠狠打了个哆嗦。 那个人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她决不能让他在自己最耀眼的时候变成了叛国的奸臣。 这罪名根本没有办法清洗掉,沈钰珠不能太自私了,毁了他一辈子。 “世子爷,你听我说,”沈钰珠知道慕修寒闹成了这个样子,一会儿朝廷里的皇家暗卫就来了。 到那个时候,慕修寒难不成真地举起旗子造反不成。 “世子爷,妾身不 能跟着你走。” 沈钰珠压低了声音看着慕修寒道:“世子爷,妾身今天不能和你走,走了的话,你也跟着受牵扯。” “妾身没有时间和世子爷仔仔细细地说这件事情,世子爷你一定要记得以下几件事情。” “这一次是宁安太妃设局。” “我已经写好了和离书,现在也就是沈家的问题,殿下千万不能掺和进来。” “我与殿下和离后,皇上就不能借口这件事情剥夺殿下的兵权。” “你要与我和离?”慕修寒瞪着赤红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沈钰珠。 刚才沈钰珠说了那么多,慕修寒是一句话儿也没有收进了耳朵里,满脑子只剩下了沈钰珠要和他和离的事情。 尽管他也知道这是掩人耳目的骗局,可即便如此,听到她嘴巴里吐出来和离两个字,他就要疯了。 “你要和我和离?” 沈钰珠心头乱成了一团乱麻,可还是咬着牙道:“世子爷,我决不能跟着你走,你且听我说。” “局是宁安太妃下的,查清楚也得跟着宁安太妃身上好好查。” “还有世子爷去查一查十几年海边的一件很久的案子,若是妾身没猜错的话话,一定涉及宁安太妃。” 第607章 第二次 慕修寒哪里听得这些,他每次离开京城,那帮杂碎就欺负他的女人。 当真是觉得他慕修寒是个好惹的不成? 现在沈钰珠还怀着孩子,怎么能受得了这牢狱之灾? “先同我出去再说!” 慕修寒上前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弯腰想要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和离,那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沈知仪明白,若是他们夫妻从这里出去,谋反的罪名便是彻彻底底坐实了。 “世子爷!我不能跟你走,也不可能离开这里!” “我们走了,你以后怎么办?” “该如何就如何!”慕修寒脸色阴沉得厉害,“还当真以为我不敢造反吗?” 啪!沈钰珠一巴掌打在慕修寒的脸上。 这一巴掌分外的清脆悦耳,两个人都愣怔了一下。 沈钰珠这是第二次打他巴掌了。 第一次是为他治疗西域火毒的时候。 这一次同样是为了救他。 沈钰珠狠狠吸了口气点着自己的肚子道:“你若是真的为了我们母子好,现在立马滚出这里。” “然后拿着我的和离书,对外便说是家门不幸,妻子沈氏犯了七出之条,你与我沈钰珠没有丝毫瓜葛,与沈家更是谈不上什么 交情。” “你必须与我和沈家能撇清多少关系就撇清多少关系,这样你才能救我,救我们的孩子。” “慕修寒,这个时候你不该意气用事,冷静一下好吗?” 慕修寒定定站在那里,脑子里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从知道沈钰珠被关起来的那一刻起,他整个人都疯了。 加上这些日子被那个秘密折磨得精疲力尽,他心头的憋闷着的杀意,更是无从喧泄。 此时被沈钰珠一巴掌抽得干干净净,他定了定神,突然冲了上去将沈钰珠抱在了怀中,不愿意松手。 “你打吧,打死我也罢了,省得我难受。” 沈钰珠被他这孩子气的话儿给气笑了,随后抬起手也紧紧抱着他。 沈钰珠叹了口气低声道:“世子爷,那天你和济北王在天机门的谈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瞬间慕修寒的身子僵在了那里,丝毫动弹不得。 沈钰珠压低了声音道:“不管济北王是不是我的父亲,上辈子人的恩怨,我们这辈子不要再继续下去。” “以后你是我和孩子的天地,我们是你的家园,咱们一家子好好过活。” “咱们的母亲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我们被旧日 的恩怨折磨,你说是吗?” 慕修寒那一瞬间,心头一直堵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点了点头,紧紧拥着沈钰珠。 外面皇家暗卫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慕修寒最后用力抱了抱沈钰珠,随后在她耳边耳语道:“等我!” 他猛地松开沈钰珠,外面皇家暗卫已经堵在了门口。 沈知仪顺势将和离书塞到了慕修寒的手中,向后退开一步。 皇家暗卫的头目冷冷盯着慕修寒道:“世子爷,这么晚了,带兵私闯刑部大牢是个什么意思?” 沈钰珠眸色一闪,带兵? 呵呵,一上来便给他们扣了这么大的帽子? 慕修寒一旦神识回归后,分外的风骚且招人恨。 他摸了摸自己刚刚被沈知仪打红了的脸颊淡淡笑道:“怎么?老子进大牢里休妻不可以吗?” 围观的人群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慕修寒大张旗鼓闯进了刑部大牢里就是为了休妻? 虽然觉得慕修寒在鬼扯,可是看着他脸上被揍出来的红印子,这事儿倒像是真的。 四周人看着慕修寒的眼神渐渐变得鄙夷了起来,难道真的是父亲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如今沈家出了天大的案子, 这个时候慕修寒真的要抛弃自己的妻子,任由着他的女儿和孩子自生自灭? 慕修寒吊儿郎当地走了出去,冷冷看着面前一脸不可思议的皇家暗卫头子,将沈钰珠刚写好的和离书几乎是甩到了那人的鼻子上。 “兄弟识字儿不?看看呐!” “世子爷即便是为了和离也不至于夜闯这里,还打伤了刑部大牢里这么多的人?” 皇家暗卫头子的话还没有说完,慕修寒就打断了他的话头,淡淡笑了出来。 “本世子就是这么蛮横,蛮横的事儿本世子又不是第一次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大不了明天早上上朝的时候,你让那些御史老匹夫们参我一本呐!” 暗卫头子的眼眸一点点地眯了起来,可现在慕修寒这厮非要和他耍赖皮,他也没有丝毫的办法。 如果慕修寒闯进了这里,也不是劫狱带走犯人,只是为了拿一张和离书,休了自己的妻子。 这事儿顶多就是个混账男人所做的混账事,还真的犯不上造反谋逆。 加上慕修寒这厮素来是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他这样做也就是被皇帝罚了官俸,大不了关在府里反省几天。 皇家暗卫头子 磨了磨后槽牙看着慕修寒道:“世子爷,这里可不是世子爷处理家务事的地方,世子爷请回。” 慕修寒冷哼了一声,拍了拍袖口,将沈钰珠写的和离书拿好,大步朝前走去。 不想刚走了几乎,突然身后传来皇家暗卫呵斥沈钰珠,并且将她推回到牢房里的声音。 动静儿有些大,可沈钰珠硬是一声不吭。 慕修寒脚下的步子猛地停在了那里,突然转身走到了推攘沈钰珠的那个皇家暗卫前。 抬起手抓向了那个人的胳膊,动作快如鬼魅,那个人都没有来得及躲避,便是一声惨号瘫倒在地上。 一阵血腥袭来,那人的手臂竟是被慕修寒生生拧了下来。 手法残忍,血腥无比。 惊得四周的人,俱是大惊失色。 慕修寒擦了擦手掌上的血迹,冷冷扫视了四周一眼,淡淡笑道:“这个女人固然和本世子没什么牵扯了,可她肚子里的崽子还是本世子的,你们一来二去地给本王注意着些。” 说罢,慕修寒转身走了出去。 皇家暗卫没想到这厮嚣张成了这个样子,可是人家有嚣张的资本。 现在抓不到他把柄之前,他们和都没有丝毫的办法能制住此人。 第608章 抛弃 慕修寒走出了刑部大牢,沈钰珠这才松了口气。 皇家暗卫头子命人扶着地上重伤的那个倒霉家伙,也是急匆匆离开了这里。 经过刚才那么一出子,四周的牢头在沈钰珠面前更是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 即便这个女子同慕世子和离,那也是慕世子心头的宝。 但凡是个眼睛不瞎的也不会碰触这样的霉头,刚才那个倒霉的家伙就是推了沈氏一把,一条胳膊就这样废了。 这要是不小心伺候着,怕是整个人都能被慕世子给作没了。 慕修寒疾步走出了刑部大牢,坐进了马车里。 赶车的是吴长贵,看到慕修寒坐进了马车,忙急声问道:“世子爷,少夫人呢?” 慕修寒脸色铁青,神情也是阴沉沉的。 吴长贵不敢再问下去了。 他仰起头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这辆马车还是他特地让吴长贵赶了过来。 等他将钰珠从牢房里救出来后,就安排她乘着马车离开京城。 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不走。 此时他也只能听这个丫头的安排,可手中捏着的和离书分外地刺眼,让他一阵阵的难受。 他打开了和离书,低头看了下去。 依然是熟悉的那一笔娟秀的小字儿,文风 一如她那个人一样大气不拘小节。 想想他去了云州城将她连骗带哄,弄到了他的身边。 算算看,她是一天的好日子也没有过。 跟着他几度担惊受怕,这倒也不说了,还差点儿连命都保不住。 如今明明是沈家被陷害,可起因还不是因为他? 宁安太妃如果不是为了对付他这个刺儿头,怎么可能用沈家做局? 貌似这些日子,他带给她只有无休无止的混乱和杀戮。 如今她还怀着身孕,却连一个普通的贵妇都不如,连安心养胎都成了奢望。 一滴眼泪滴落在和离书上,晕染开来。 倒是将慕修寒狠狠吓了一跳,他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什么样的生离死别没有见识过。 此番却心疼得哭了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忙抬起手想要将滴落在和离书上的眼泪擦去,被泪水滑过的地方,竟是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小字儿。 慕修寒顿时愣怔在那里,难道这个丫头通过和离书想要和他说点儿什么秘密不成? 当初她写这和离书的时候,大概没想到他会闯进牢狱中,亲自拿走和离书。 这丫头心思缜密,想的和离书送到慕修寒的手中,不知道要经 过多少人的手。 为了掩盖什么,这才对书信做了手脚。 刚才情形紧急,又是遇到了皇家暗卫来得迅速,这和离书上的秘密那个丫头都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不想被他以这种很丢脸的方式发现。 慕修寒抬起手,将小几上的茶水泼在了和离书上,不一会儿上面隐隐显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儿。 都是出现在字里行间的,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 慕修寒悲伤之余不忘在心头夸赞了一下自家妻子,这丫头当真是个有才情的,什么样的招数也能想得出来。 他拿起了和离书放在了灯烛上烤了烤,字迹更加地清晰。 上面简明扼要地将宁安太妃的女儿云昌公主,还有陆婴和斛律钦之间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慕修寒的眉头一点点地拧了起来,没想到一场和亲竟是牵扯出了这么多的悲欢离合。 他将和离书放在了蜡烛上烧掉,眉头拧成了川字。 十几年前那个小渔村被人屠村,村民被赶尽杀绝,一看就是宁安太妃的大手笔。 云昌公主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如果还活着差不多也和他一般大了。 想到此慕修寒不禁暗自苦笑了出来,许是自己快要做父亲的缘故,想起来这 些竟是先因为那个孩子而触动。 突然他坐了起来,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随即被他紧紧抓住了尾巴。 那个孩子…… 他抬起手缓缓拂过下巴冷冷笑道:“那个孩子。” 夜色浓烈,大漠冬季的夜更是冷得让人招架不住。 四周呼啸的寒风吹过,孤苦狼嚎般的响动下,矗立在大漠草原上的一个孤零零的帐篷,在这荒漠中显得尤其突出。 帐篷里躺着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柔然男子,正是从京城里逃走的斛律长风。 他似乎受了伤,躺在毡子上动弹不得。 顾落霞就坐在了他的身边,拧着眉头帮他清洗伤口,神色虽然专注一些,可也迷茫到了极点。 她没想到自己一时间冲动跟着这个人跑了出来,居然兜兜转转来到了大漠。 这里本来是这位王爷的家乡,不想堂堂柔然王爷逃回到了自己的国家里,居然还是见不得光的,逃得更加隐蔽了一些。 不晓得柔然国主和自己的这个弟弟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是逼迫着他像只耗子一样东躲西藏,现在只能在牧民们废弃的帐篷里窝着。 斛律长风的脸色发白,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度的原因吧。 他喝了一点儿热水 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面前帮他擦洗伤口的顾落霞,心头的愧疚之情更是浓烈了一些。 “顾姑娘,当真是对不住了,你如果不想留在我身边的话,等天亮了你就可以走了。” 顾落霞没好气道:“走哪里?被你拐到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斛律对于顾落霞的没好气倒也是不恼,反而心头一暖,顿时松了口气笑道:“看来你也是舍不得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 “虽然我们有名无实,不过难得我们和亲一场,你对我看来还是有些感情的。” 顾落霞现在真想一巴掌抽死他。 他不说和亲还好,一说起和亲,顾落霞就想抽他。 如果不是他在宫宴上胡言乱语,她怎么可能被牵扯进来? “王爷不想伤口发脓,还是好好休息吧,闭上嘴,多歇会儿。” 斛律长风越是看着顾落霞的愤怒,越是心头柔软了几分。 “其实你也应该好好服侍我的,咱们之前被追兵追杀,还不是我照顾着你这个不会武功的人,还得替你挡刀,看在这一点,你也得对我好一些才行。” 顾落霞咬着牙,那些刺客还不是他招惹来的,她刚要反唇相讥,突然帐篷外面传来一阵阵的狼嚎声。 第609章 相依为命 这一处帐篷是大漠上的牧民搬迁的过程中丢下的,帐篷破破烂烂的,加上在大漠的风沙中被磋磨了很久,早已经支离破碎。 外面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听着数量不像是一头,在这个倒霉地方,如果碰到一头狼还好说。 怕就怕碰到一群狼,而他们只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还受了伤,这形势变得有几分不太美妙了。 顾落霞虽然是商贾人家出身,也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可面对现在这个恐怖的情形也是吓得浑身发抖。 她忙靠向了斛律长风,身体刚碰触到他结实的胸膛,登时一个哆嗦忙避开。 斛律长风很享受这样的碰触,冲顾落霞邪魅一笑:“靠都靠过来了,躲什么?” 已经这么危险的关头,顾落霞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忍着拍死这个混账东西的冲动,颤抖着声音道:“我们该怎么办?你倒是想个办法啊。” “不怕,有我在。” 正因为有你这个衰货在我才更怕了好不好? 顾落霞暗自腹诽,可也没敢说出来。 这家伙亦正亦邪,她现在看着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扶我起来,”斛律长风很欠地 抬起了手朝着顾落霞勾了勾手指头。 他的神态淡定从容得很,感觉此时外面不停嘶吼的不是疯狂饥饿的狼群,而是来他们家小住的几个亲戚而已。 顾落霞已经对此人绝望了,抬起手将他从破旧的毡子上扶了起来。 “去我怀中取个东西,我胳膊刚才被压着有些麻了。” 顾落霞定了定神,还是抬起手摸向了他的怀中。 “哎哎哎,摸哪儿呢?”斛律长风斜挑着眉,笑嘻嘻看着顾落霞。 顾落霞登时想要打死他,终于忍无可忍。 “罢了,你若是想欺负逗弄我也不必想这么多的招数,我实在是奉陪不起。” “今儿生也好,死也罢,听天由命吧!”顾落霞狠狠推了斛律长风一把,自己蹲在一边,抓着之前斛律长风给她的小短刀,死死盯着已经被外面野狼抓破的破洞。 斛律长风晓得自己这是玩儿脱了,忙看着顾落霞笑道:“对不住,让你一路跟着我担惊受怕的。” “我是真的没有耍你,你……”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腿看着她道:“你瞧着我是真的不方便。” “在我腰间挂着一个小竹筒,你把它取下来。” 斛律长风喘了口气,之前躲避追杀,他为 了护着顾落霞不小心着了道儿,被狠狠在腿上砍了一刀,现在行动有些不便。 顾落霞听着心头不禁微微一愣,瞧着他不像是戏耍她。 她起身走到了斛律长风的身边,这一次顺利地将他挂在腰间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竹筒拿了下来。 斛律长风吸了口气看着她道:“我一会儿将狼群引过来,你把那小竹筒拿到外面,拔下后面的塞子放到天上去。” “什么?”顾落霞登时傻眼了。 “快,我拖住狼群,你把竹筒放出去找帮手。” 斛律长风扶着帐篷斑驳的墙壁缓缓站了起来,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抵在了已经被狼群扒拉开的门口。 那一瞬间,他高大的身影映入了顾落霞的眼眸,倒是显出了别样的高大来。 斛律长风倒提着刀,堪堪站在了门口,转过脸看了顾落霞一眼。 他嗤得一声笑了出来:“听闻那个江余年很爱你,不过怕是这份儿爱只是停留在口头上,若是他真的喜欢,必然如本王现在才对。” 斛律长风说罢一脚踹开门朝着外面疯狂扑咬的狼群冲了出去。 顾落霞那一瞬间竟是失声,她拼命地想要喊出来,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不禁定定看着那个伟岸还 带有几分狂野的身影冲了出去。 将危险留给他自己,将一方平安留在了身后,身后就是顾落霞,也是他要保护的一切。 顾落霞心头像是被一记重锤狠狠击中,居然说不出话来。 她咬了咬牙,朝着另一侧被狼群抓开的破洞狂奔了出去。 随后动作麻利地将斛律长风交给她的那个奇怪的小竹筒拿在了手中。 她一把撕开竹筒末尾的机关,咚的一声,一朵最是夺目灿烂的烟花飞入了天际。 整个大漠的天际都被这一朵绚烂的烟花照亮了,瞬间在黑漆漆的夜色中散开了。 狼群的嚎叫声,斛律长风的厮杀声,大漠里的呼啸的风声,汇合成了一股混乱的局面,让人一阵阵觉得心悸。 斛律长风因为腿上的伤口,行动分外的不利。 此时面对那么多的狼群,他固然勇猛异常,但毕竟是力不从心,渐渐抵挡不住狼群的攻击。 为首的一头狼王,瞅中了机会一下子将斛律长风扑倒了。 锋利的爪子一下子搭在了斛律长风的肩头上,斛律长风的腿部受了伤,更是吃不住力。 他忙抬起双手挡住了狼王的攻击,可狼王的嘴巴已经张开,锋利的牙齿直接凑到了斛律长风的脖子上 。 这一下子,斛律长风更是抵挡不住了。 眼见着锋利的牙齿就要穿透他的脖子,将他的脖子都要撕裂,眼见着就要一命呜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狼王后面举起来的火把,重重敲在了它的脑袋上。 那狼王吃痛,忙向后跳着离开,眼见着脑袋都碎了,斛律长风这才得了机会逃开。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站在面前的顾落霞,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居然能大着胆子举起来火把将他面前的狼头敲碎。 狼王被这重重一击,四周的狼群顿时散开了。 斛律长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起头僵硬地看向了顾落霞道:“干得好,丫头,干得好,来!扶着你夫君一些。” 呯的一声,顾落霞并没有去扶起斛律长风,而是挥动着手中的火把,直接将逼近斛律长风的另一头狼逼开。 斛律长风没想到顾落霞居然这般的勇猛,但毕竟是个女子,打退了他身边的狼却不想另一头朝着顾落霞扑了过去。 眼见着顾落霞根本躲不开,斛律长风吼了一声朝着顾落霞扑了过去,直接用身体挡在顾落霞的身上。 两个被逼到了绝望的人,一群穷凶极恶的狼在这旷野中厮杀了起来。 第610章 上了贼船 狼这种动物最是难缠,一旦见了血,更是凶性爆发。 它们疯狂的扑到斛律长风的身上撕咬了起来,斛律长风和顾落霞与狼群搏斗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此时再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即便如此斛律长风依然趴在了顾落霞的身上,帮她抵挡着危险。 顾落霞呼吸都不畅了,抬眸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看着他额头上的月牙疤痕,看着他凶悍粗犷的脸颊。 只是这脸颊上有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还有那份决绝。 这是她曾经在江余年身上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撕心裂肺的痛苦袭来,随后竟然是一丝尘埃落定的淡然。 她一直因为江余年纠结的一颗心,洗尽纤尘后安然落地。 若是与眼前这个粗犷的汉子,死在一处也是好的。 最起码他能拼尽了自己的全力护着她周全,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拼,还有什么是不能依靠的。 浓烈的血腥味袭来,皮肉被撕开的恐怖声音撞进了顾落霞的耳朵。 顾落霞不禁狠狠打了个哆嗦,缓缓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从远处袭来,像是一种特殊的乐器发出的尖锐声音。 很快一阵阵马蹄踩踏地面的声音传来,混合着野狼的惨号声 ,还有刀剑刺进了皮肉里的锐利刺耳。 顾落霞不得不抬起头,在她惊恐的眼眸中,渐渐倒映出一队穿着狼皮,脸上画着各种油彩的壮实蛮汉。 他们手持着半月弯刀,骑着黑骏,凌厉的刀锋朝着那些狼群劈砍了过去。 瞬间将那些野狼砍成了肉泥碎渣,他们的刀法分外的诡异,去势根本无法阻挡。 不多时局面渐渐被控制住,为首的几个彪形大汉忙走到了顾落霞和斛律长风的面前,一把将斛律长风扶了起来。 顾落霞忙扑到了斛律长风的面前,紧紧抱着他。 此时的斛律长风有点点的惨,之前腿上的旧伤还未曾好,本来壮实的脊背早已经被狼爪抓得稀烂,此时看着着实的惨不忍睹。 “王爷!属下来迟!还请王爷恕罪!”这队人马为首的留着辫子的壮汉,半跪在了斛律长风的面前。 斛律长风缓缓喘了口气,好不容易才醒转了过来。 即便是剩下了半口气,还不忘了伸出那条还未受伤的腿虚弱的踹到了那个柔然大汉的身上。 “混账东西,再要是来得迟了,本王骨头都进了狼族哦,一点儿也不剩了。” “王爷恕罪!属下该死!”为首的汉子样子凶蛮,可在斛律长风的面 前像是一只小猫一样。 一边看着的顾落霞暗自心惊,没想到斛律长风居然还有这么多暗暗藏起来的势力。 他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柔然国一个一无是处混吃等死的小王爷,他唯一的用处就是和亲联络一下柔然与外族关系的工具。 哪里想到一路上这个无用的王爷被人追杀至此,还有他身边的陡然出现的神秘力量。 顾落霞一阵阵的心慌,她本来以为自己跟了一个无赖无用的王爷,没想到此人远远没有外面人所想的那样单纯无害。 斛律长风似乎感觉到了顾落霞心头所想,缓缓举起手让面前跪着的壮汉赶紧滚。 那些人看出来自家主子这一次带着的汉家女子不简单,忙应了一声喏向后远远退后,站在远处好奇的看着自家王爷。 毕竟自家王爷原本要去大周娶一个公主回来,结果带回来这么个娇俏柔弱的普通女子,他们这些蛮汉们倒是有些看乐子的意思。 顾落霞此时还紧紧抱着浑身血淋淋的斛律长风,心头五味杂陈。 此时看着斛律长风的属下来救,她终于松了口气,忙要向后退开,却被斛律长风紧紧抓着手腕。 他虽然浑身是血,样子惨不忍睹,那个样子马上要驾鹤西去 的感觉。 没想到即便如此,他抓着她手腕的力道还是很大的。 他定定看着她,那双邪魅阴鸷的眼眸里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顾落霞的一颗心狠狠跃动了起来,呼吸都有些凝滞。 “王爷!” “松手!”顾落霞咬着牙。 她也不知道为何这么生气,说不上来,乱得很。 “何必呢?装什么装?”斛律长风的视线变得认真了起来。 “你现在和我装得什么劲儿,刚才明明很紧张是不是?” “本王现在很难受,差不多也快撑不住了,留着口气只是和你说一句话儿。” “之前让你走,你不走非要跟着本王,”他定了定神吸了口气道:“现在你没得机会离开。” “既然决定要跟着本王,本王实话和你说,你别想从本王的手中逃脱,生也好,死也罢,跟着本王,听懂了吗?” 顾落霞咬着牙,自己一步步落进了他设的套里,此时被他霸道的困在他的身边,她此时明白自己怕是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顾落霞之前被江余年狠狠伤害过,此时又面临这么霸道的告白,一时间心头冰火两重天,让她难受得要死。 她咬着牙冷冷看着他道:“王爷,妾身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爱 妃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斛律长风咧着嘴痛苦的笑了出来,他身上的伤很重,疼得有些受不住。 只是那笑容却很干净,带着些真诚。 顾落霞咬着牙冷冷笑道:“王爷,我若是此时将你揍一顿,你会不会死?” 斛律长风没想到顾落霞会提出这样的问道,可他明白,一旦这个女人提出这么个问题,那意味着她在心底算是真的认可了自己。 他唇角更是咧开了几分笑道:“被自己的娘们儿打几下有什么要紧?” 顾落霞咬着牙站了起来,一拳砸在了斛律长风那张邪魅欠揍的脸上。 大漠上传来了一阵惨号声,随后销声匿迹。 与此同时,京城天机门密室里也传来更凄厉的惨号声。 那声音听着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密室内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被绑在柱子上。 慕修寒背对着那人缓缓道:“活着还是死了?” 吴长贵忙疾步走到了慕修寒的面前,声音带着几分微颤,小心翼翼看着慕修寒缓缓道:“回世子爷的话,这厮还……还有口气。” “继续打,问问他十八年前到底为了什么去了那个渔村?那个渔村为何会离奇起火死了那么多人,谁在背后指使他们的?不说出来,继续打!” 第611章 尸骨未寒 夜色暗沉中,慕修寒像一把锋利的剑锋笔直的挺立在那里,吴长贵等人也不敢说什么,乖乖的侯在了一边。 里面不时传来一声声的惨号声,那个人承受着天机门几乎所有的酷刑。 慕修寒一向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唯独面对沈钰珠的事情,他有些许凌乱和恐惧。 他没有时间和那些杂碎们耗着,他的妻子此时还被关在牢狱中。 虽然有他的人看着,沈钰珠暂时还安全,可沈钰珠一天呆在牢狱中,便是多一分危险。 想到这里,慕修寒心头刺痛,一时一刻也忍不了,对于那些人他的手段更是狠辣几分。 “世子爷,”吴长贵小心翼翼走到了慕修寒的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世子爷,里面那人……快不行了。” “那个……要不要缓缓再……” “继续打,”慕修寒声音冷冽,不动声色。 吴长贵心头暗惊,刚刚抓到的这个人,曾经是宁安太妃身边的一个心腹。 这个心腹替宁安太妃办了很多事,后来被宁安太妃灭口,不想灭口失败活了下来。 他晓得得罪了皇族,以后必然是无尽的麻烦,随后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不想还是被眼前这个 可怕的男人给抓了回来。 吴长贵当初抓这个人抓得实在是不容易,而且参与当年渔村那桩惨案的知情人都死的差不多,唯独眼前这个人是个活物。 如果连着这个人都死了,那最后一条线也断了。 吴长贵顿时恐慌了起来,这一死要是再找一个知情当年那件事情的人,那是绝无可能。 他动了动唇低声道:“世子爷,要不缓缓吧,若是这人死了,这可是最后一个知情人了。” 慕修寒冷笑了一声道:“死?那又如何?找不到那又如何?” 他还有自己的家族力量,还有手中的几十万精兵,反了就反了,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继续打!”慕修寒的声音都隐隐含着一丝丝的血腥。 吴长贵再不敢废话,转身将慕修寒的命令传了下去。 不多时惨号声更是激烈的传来,随后渐渐变得弱了下去。 “世子爷,晕过去了,”吴长贵额头渗出汗珠来。 当初听了少夫人的话儿,他便开始着手查那个渔村的事情,不想还真的给他揪出来一根线头,谁知这根线头骨头太硬,总是不肯透露半分关于那个渔村的消息。 慕修寒冷冷道:“给他将那药 灌下去,吊着一口气。” “是,”吴长贵忙退了下去,心底一阵阵发寒,得罪世子爷果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不多时,吴长贵突然疾步走了过来,声音带着万分的激动,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世子爷,世子爷,那厮……交代了,交代了!” “你说什么?”慕修寒猛地转过身,一直负在背后的手,掌心都粘腻腻的出了不少的汗。 吴长贵忙道:“回世子爷,那厮的妻儿老小都被宁安太妃扣着,他不敢说。” “宁安太妃说只要他愿意割舌自动赴死,妻儿老小便是一辈子富贵平安。” 慕修寒微微一愣,登时冷笑了出来。 “当真是个蠢东西,被人耍了还不自知,你去问那人妻儿老小在哪里住着,且将他妻儿老小的尸骨带过来。” 吴长贵一愣,瞬时明白了什么。 宁安太妃那样心狠手辣的女人,怎么可能允许任何一个可能泄露秘密的活口留在这个世界上。 他忙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慕修寒吩咐天机门的药师给里面几乎被折磨成了一团烂肉的男人疗伤,最起码要保证他能活着将宁安太妃的秘密说出来。 可是要想让他真的毫 无保留的说出来那个渔村经历过的事情,最起码还得攻心为上。 接连几天慕修寒都没有动那个人,一直等着吴长贵的消息,直到第四天头,慕修寒有点点的等不到了,刚要发作亲自审问那个男人,吴长贵才在这紧急关头下带着东西赶了回来。 他刚下了马车就走到慕修寒的面前,冲慕修寒躬身行礼道:“世子爷,您看。” 慕修寒定睛看了过去,眉头微微一挑。 只见吴长贵手中提着一只包裹,包裹展开了后,里面既然是一大包已经沤成了渣的尸骨。 一大堆的骨头渣里,居然还有一大一小两颗烂了的人头,不过也像是沤了快二十年了,只剩了一半儿。 吴长贵扫了一眼那个孩子的头骨,微微有些不忍,这个孩子死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一两岁的小孩子,可是死状却极惨。 吴长贵低声道:“回世子爷的话,这是老奴去那厮妻儿待着的地方找到的。” “宁安太妃哪里是放过了他的妻儿,居然将他的妻儿给杀了,死的当真是惨。” 慕修寒眼底掠过一丝嘲讽和阴冷:“人这一辈子固然不能装怂,但也不能做太多丧了良心的事情,怕是 报应来的会很快。” “这厮替宁安太妃办了这一桩差事,将渔村里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活生生烧死,转眼间他的妻儿也死于非命。” “走,去瞧瞧这厮!”慕修寒抓起来吴长贵带回来的布袋子,朝着天机门的密室走了进去。 密室里晕染着一阵阵浓烈的血腥味道,还有别的怪怪的恶臭味道。 慕修寒一脚踏进来,脚下的步子稍稍凝滞了几分,随后提着布袋子朝着被绑在中间柱子上那个人走了过去。 那个人穿着一件破旧的袍子,舌头被割掉了,眼睛也被戳瞎了一只,另一只勉强能斜着看清楚面前的人影。 他的身体佝偻着,两条腿有些瘸,上面还布满了脓疮,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不知道沿途乞讨走过了多少个地方。 慕修寒命人将那人从铁柱子上放了下来,那人整个瘫软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慕修寒缓缓蹲在了他的面前淡淡看着他,冷冷笑了出来。 “周统领?” 瘫坐在地上的人,一听到这个名字,浑身打了个哆嗦。 慕修寒看着他冷冷笑道:“周统领可是太妃娘娘身边的一条好狗,不过人家还真的拿你当狗看,你说呢?周统领?” 第612章 藏在宫里 慕修寒话音刚落,趴在地上的周统领身体微微动了动缓缓抬起了头。 他也曾经是江湖中武功排行榜上的高手,也曾经是玉树临风的狂傲少年。 被自己师傅送到宫中做了暗卫,一生遵循的原则就是忠诚勇敢,没想到最后沦落到此种地步。 就因为爱上了一个乡下女子,被主子拿了把柄,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过这些倒也罢了,本来他就是暗卫,生与死早已经不是自己该考虑的。 可做他们这个行当的,什么时候轮得到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因为他们抓着主子太多的把柄,知道主子太多的秘密,随时随地要为主子去死。 他们就是无情的杀人工具,不能有丝毫的感情,更不能让自己有了软肋。 直到他和那个女子偷偷成亲生子的事情被宁安太妃知道,他就知道自己逃不脱厄运。 宁安太妃让他办完了那件事情后,为了将秘密永远扼杀,让他自裁。 只是临到头他到底是心中有了牵挂,竟是想要逃,还是被宁安太妃派人抓住。 他恳求宁安太妃不要杀他的妻儿,还是割了舌头,剜掉了自己的眼睛,被宁安太妃派人丢进了海里。 不想竟是老天垂怜,他居然还 能活下来,一路辗转,却失去了自己妻儿的消息。 等他回到乡下妻儿早已经不知所踪,这么些年他一直心头惦记着妻儿的死活。 直到被慕修寒拿住踪迹绑到了这里来,他也不敢将宁安太妃的秘密曝光。 只是担心宁安太妃现在还拿捏着他的妻儿,若是他说出了那个秘密,妻儿必然会被杀死。 只是慕修寒那个畜牲的私刑,他实在是承受不住。 此时他抬起头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男人,终于心头渗出了一丝丝真实的寒意。 “世子爷,您就可怜可怜我吧,能说的我自然会说,可是涉及妻儿的秘密,还劳烦世子爷让小的缓缓再说。” 慕修寒嗤的一声冷笑了出来,随后将拿到手的包裹提了起来,丢到了周统领的面前看着他,笑容森冷。 “你且瞧瞧这是什么?” 周统领支撑着身子定睛看了过去,突然身子狠狠一颤一把抓住了慕修寒带来的包裹。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堆残骸,眼珠子都凸了出来,感觉像是遇到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并不是那些残渣碎骨有多么可怖,而是他一眼就看到那具孩童的残骸上有一条很奇特的土灰色链子。 在其他人看来这条土灰色的链 子像是一根普通的绳子,拴在身上显得毫不起眼。 可只有周统领知道,这种链子是他从鬼市上花重金买到的,是深海中一种怪鱼的骨头做成。 既能够祈福,也能祛除百毒,小孩子佩戴也不会引人注目,不像金子银子那样容易遭人算计。 这种链子几乎是价值连城,别的人不懂得,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尤其是链子上貔貅模样的坠子还是他亲自雕刻上去的。 此时这条灰色的链子挂在了那具小小的残骸上,显得触目惊心。 而且从那具残骸腐烂的程度来看,大概这对母子死了有十几年的时间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明当初宁安太妃压根就没有让他们母子活下来的打算。 周统领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浑身的肌肉下意识的哆嗦着,随即狠狠吸了口气看着慕修寒,沙哑着声音道:“当初宁安太妃的那件事情我全部招认。” “好好说,说完后留你个全尸,你的妻儿本世子会厚葬。” 慕修寒这几句话说的分外的冷漠无情,周统领却心头微微一震,抬起头看向了慕修寒,视线里带着几分意外之色。 他没想到忙碌了一辈子,煎熬了一辈子,最后最懂自己的那个人竟是面前 这个差点儿杀了他的男子。 他晓得自己拖着这一副残破的身子能坚持到最后,只为心头对妻儿存着一丝念想,现在连着这一丝念想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死亡了,死亡才是最后的解脱。 他看着慕修寒道:“世子爷,能不能赏一口酒喝喝?” 慕修寒冷冷笑道:“吴长贵,取好酒来!” 吴长贵忙应了一声,疾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一壶好酒走到了周统领的面前。 此时周统领已经被人扶了起来,坐在了椅子上。 慕修寒亲自帮他斟满了酒,随后定定看着他道:“干杯!” 周统领接过了慕修寒递过来的酒杯,仰起头狠狠灌了下去,随后呲着牙笑看着慕修寒道:“少夫人想必已经将当年云昌公主和亲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不然世子爷也不会这般捉急的问出来。” 慕修寒冷冷笑道:“不必卖关子,只说当年渔村的事情。” 周统领点了点头:“当初云昌公主假死,其实没有死,是躲在了海边的渔村里和那个倒霉护卫过起了正常夫妻的日子。” “后来这件事情被宁安太妃得知,她不想因为自己女儿惹出来的这些麻烦事,涉及到她在宫中,在先帝爷身边的地位。” “于是她命我带着人将渔村的人屠了个干净,包括那个护卫,将马上要临产的云昌公主带走。” “云昌公主后来是被宁安太妃藏进宫里了。” 慕修寒眉头微微一挑,没想到宁安太妃胆子这么大居然将自己的女儿藏在了宫里,这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后来怎样?” 慕修寒的声音沉了下来,总觉得这其中定然还有些更加可怕的秘辛。 周统领吸了口气道:“那次活儿做完以后,倒也没什么别的波折。” “咱们该做的事情结了,哪怕太妃将自己的女儿藏在宫中一辈子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偏偏就在云昌公主生下了孩子后,宁安太妃突然找到我,逼着我去死,还查清楚了我的底细,以我的妻儿相要挟。” “瞧着那个样子,倒像是云昌公主生下孩子,因为难产而亡,那时宫里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疯了般的想要守着一个什么要命的秘密。” 周统领讲到这里,再不说话,嗤的一声苦笑了出来。 “世子爷,该说的,我都说了,”他缓缓站了起来,看着慕修寒道:“世子爷倒是去查查那个时候,宫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宁安太妃那个贱人发了狂?” 第613章 遥望 周统领缓缓站了起来,因为腿上的伤,让他的脚步看起来很是诡异别扭。 他经过慕修寒身边的时候,低下头冲慕修寒规规矩矩行礼笑道:“世子爷,麻烦借一下您的宝剑一用。” 慕修寒定了定神,他的月华剑跟着他几经征战也算是成名很久。 从来没有人胆敢碰它一下,更别说是用一下这个宝剑,此人当真是个胆子大的。 慕修寒将腰间的佩剑解了下来,抬起手丢给了周统领。 “一会儿动作利索一点儿,我的剑不喜欢磨磨蹭蹭的人。” “多谢,”周统领点了点头。 他拿着慕修寒的剑走出了密室,朝着最东面的方位看了过去。 尽管在这天机塔上,最东面除了那些层层叠叠,雕梁画栋的达官贵人的宅子外,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没有。 灰蒙蒙的天际一直延伸到了很遥远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曾经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 村庄北面的河里泡着一个顽皮的小娃娃,河岸边站着俏丽的妇人笑骂着自己不回家吃饭的儿子。 河里的小娃娃会哭着说,还没有抓到鱼给爹爹吃。 尽管这个爹爹经常不回来,即便是回来也是几个月才能见一次面。 周统领脸上闪现过奇异的表情,猛地抬起手中捏着月华剑,狠狠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顿时血流如注,整个人倒了下去。 里间慕修寒端坐在了桌子边,在想着刚才周统领的话。 一开始宁安太妃也就是让周统领带着她的女儿回去,杀了小渔村的渔民灭口,杀了那个情深的护卫混了账。 为何一个月后,宁安太妃突然要灭口周统领,不光是周统领,但凡是掺和到渔村那个案子的人,宁安太妃都给杀了。 这些人都是宁安太妃的心腹老人了,按理说宫里头的主子们杀这个,杀那个,自己身边尽心尽力办事的人是不会杀的。 除非一个月后,宫里头发生了极大的事情,这让宁安太妃很是恐慌,或者是激动? 她这才想起来要大量的灭口,甚至不惜杀了自己身边多年培养起来的暗卫头子。 “世子爷,您的剑!”吴长贵小心翼翼将擦干净血迹的月华宝剑,双手奉给了慕修寒。 慕修寒眉头微微一皱:“你进宫一趟,给王公公捎一封信,本世子要十八年前后宫嫔妃所有的消息。” “当初宁安太妃将女儿弄进了宫,应该是夏至时分,夏至后一个月,后宫里所有的 事情我都要知道。” 吴长贵暗自打了个哆嗦,王公公是他们安插在宫里头最隐蔽的一个棋子。 除非要涉及到大位争夺的最后一个关头,否则一般不能动,实在是太重要了。 一旦暴露出来,不知道会牵扯到多少人。 可现在世子爷这是要鱼死网破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忙得勒令走了出去。 外面周统领自裁后,身上的血气都隐隐渗透进了内室。 慕修寒脸色更是沉下去了几分道:“来人,将那人厚葬了吧,对了,还有他妻儿的残骸,一并放在一口棺木里罢了。” 身边站着的百川忙疾步走了出去,命人将死在了天机塔上的周统领拖了下去。 慕修寒看着黑漆漆的天际冷冷笑道:“宁安太妃,你不是想玩儿吗,这一次我们看谁玩儿得过谁?” 京城里的情形对沈家越发的不利,那些皇家暗卫们又从沈知仪住着的官衙屋子里查出了不少柔软的物品。 虽然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可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除此之外,京城百姓更喜欢议论一些京城贵族青年男女之间的感情问题。 就比如这一次,沈家遭了难,慕修寒居然将自己老婆给休了。 之前不是说 什么宠妻狂魔,如今也不过尔尔嘛。 果然最是无情薄幸郎,这男人当真是靠不住的。 已经有一些好事者暗中预测沈氏什么时候被处斩首,下一任永宁候府的少夫人会是谁? 更有些媒婆居然悄悄去永宁候府的府邸里,寻一些管事的嬷嬷打听,看看刚和离了的慕世子,有没有再成亲的打算。 不过这些媒婆也没有被慕世子怎么样了,甚至慕世子还真的留了几个姑娘的名帖。 这下子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子们也坐不住了,纷纷派人去打听。 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热闹的八卦里,丝毫没有同情一下倒霉透顶的那个下堂妇沈钰珠。 沈钰珠此时却坐在牢狱里的桌子边写写画画,倒是和她兄长沈知仪一样淡然从容地练字儿。 可身边的金钏儿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现在自家主子怀了孩子,这个孩子还是世子爷的。 世子爷虽然和少夫人和离,但这里的人还是不敢惹怒了慕修寒,对沈钰珠也算是客气,几乎是除了出去这一条之外,其他的都是有求必应。 可最近的气氛不太对劲儿,金钏儿也已经感受到了。 她站在了沈钰珠的身侧,身板儿挺直,将自己整 理得像是一把绝世好剑,守护在她敬重的人身边。 此时这把可爱的剑小心翼翼弯下腰,冲着沈钰珠低声道:“主子,不对劲儿。” “怎么不对劲儿?”沈钰珠擒着毛笔在宣纸上落下了重重的一笔。 金钏儿顿了顿话头道:“大小姐,连着几天送来的饭菜越来越不能入口了。” “需要浆洗换下来的衣服也不让拿出去了。” “即便是您用的这个,”金钏儿抬起手点着沈钰珠笔下的雪纸,“外面的牢头也不敢送进来了。” “说是您写完了这几张就忍忍吧,哪里有坐牢还能写写画画的?成何体统?” “最最要紧的是,外面的牢头也换了人。” 沈钰珠手中的笔终于停了下来,笔尖上墨汁儿滴落在雪白的纸张上,晕出来可憎的一团。 沈知仪眸色一闪冷冷笑了出来:“果然是有人按捺不住了,怕是想要做点儿什么。” “主子,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难不成现在世子爷真的不管我们了?” 金钏儿不禁替自家主子感到捉急。 沈钰珠握了握金钏儿冰凉的手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得小心一些了,但是你也不要害怕,最起码咱们也给世子爷拖延出了这么长的时间。” 第614章 难缠 沈钰珠和金钏儿正说着话,突然牢门口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不多时便有人从外面的穿廊里缓缓走了过来,最终脚步声停了下来。 两个穿着玄色锦袍的男子打开了牢门,一边站着的牢头是今天刚调过来的,此时脸上微微有些紧张。 金钏儿忙站在沈钰珠的面前,手中的剑瞬间出鞘。 她和主子进来坐牢,是参了水的,不光主子随身佩戴着短剑,她也将自己的宝剑带了进来。 眼见着今天的情形不太对劲儿,金钏儿心头顿时一沉,做了拼死的准备。 沈钰珠也没想到,刑部这么快就被宁安太妃的人掌控了,不,不可能。 外面的那些牢头们身家性命,一大家子的老老少少都在慕修寒的手中攥着,这些人断然不敢将她送出去的。 那个牢头看着两个黑衣人,也是带着满眼的恳求之色低声道:“二位爷,你们瞧着人就行了,不能带走啊!” “带走的话,小的一家老小就活不成了啊!” “慕世子绝不是个好相与的!” “况且二位爷将世子夫人带走,也出不去二道门,外面都是天机门的人。” “怎得这么啰嗦!!”那两个人一把将絮絮叨叨的牢头推到了一边,随即大步走了进 来。 刷地一声!金钏儿手中的剑锋已经出鞘,擦着那两个人的面门而去。 金钏儿这些日子得了千山这一武林高手的磋磨和指点,剑法更是精湛。 加上她心性专注,在习武这方面有着常人所难以企及的天分,故而这一招先下手为强,又带着几分拼命的架势。 那两个人到底是低估了这个小丫头,走在前面的那个竟是被她的剑锋擦破了皮,脖子上渗出了一丝血。 “找死不成?”受伤的那个人,眼露凶光,瞧着就瘆得慌。 两个人朝着金钏儿逼迫了过来,沈钰珠眉心一跳:“小心!” 金钏儿躲开了迎面而来的冰冷刀锋,与这两个人缠斗了起来。 新来的牢头急得直跺脚,忙压着声音喊道:“不要打了!你们二人不要打了!” “好不容易将外面的那些人支开,若是将天机门的人招惹来,当真是不好处置啊!” “二位爷!二位爷!” 那两个人原本以为可以轻易拿下这个小姑娘,然后杀了沈钰珠。 当真是没想到挡在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如此神勇,竟是以一敌二,愣是让他们没有丝毫的办法杀了沈钰珠。 偏偏这个沈钰珠也会些剑法,而且沈钰珠的剑法是慕修寒亲自指导过的。 慕修寒当初为了让沈钰珠能多些自保的能耐,传授了她一套防身的剑法。 很适合她这样的女子,剑招简单,与精巧之间渗透着重重的杀机。 此番她固然怀了身孕,可也没有给对方以可乘之机。 眼见着外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有人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儿,朝着这边赶了过来。 此时金钏儿将沈钰珠挡在了身后,竟是半点儿便宜也没有让那些人占了去。 在她与这两个人缠斗的时候,沈钰珠也会从旁帮忙,虽然她怀着身孕不能全力参进战团,但是从中使个绊子也让那两个人不好受。 眼见着外面的脚步声越发急促了起来,那两个人终于慌了。 两个人想要伤到沈钰珠就得先过金钏儿这一关,这个小丫头当真是个麻烦。 他们两个人似乎想到了一处,同时出手,一起合力攻向了金钏儿。 金钏儿毕竟是个小丫头,学习剑法的时候虽然师从千山这样的顶尖高手,但是突然面对两个强敌的合力围堵,她的招数顿时乱了。 就在这个当儿,那两个人突然一把掐着金钏儿的胳膊,居然硬生生将她拖出了牢房。 沈钰珠大吃一惊,一直以为这两个人要抓走的人是她。 此时金钏儿挡 在她的前面,她的剑法都没有办法完全使出来。 这两个人抓人的手法分外的诡异,就那么一瞬间,便裹着金钏儿冲出了牢房。 沈钰珠情急之下,连着手中的短剑都飞了出去,朝着后面那个人的背心处刺去。 可还是慢了一步,短剑刺偏了方向,扎在了那个人的肩头。 被刺中的那个人,脚下的步子一阵踉跄,还是仓皇逃了出去。 沈钰珠拔腿直追,奈何自己怀着身孕,行动颇有些不便。 她只觉得小腹一阵阵抽痛,扶着栏杆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少夫人!” “少夫人?” 几个牢头疾步走了过来,这些人都是慕修寒安插在刑部大牢的人,看到沈钰珠这边出了岔子,一个个具是胆战心惊。 “快!快去追!他们抓走了金钏儿!” 那些人登时都傻眼了,刑部大牢居然有人胆子这般大,直接进来抢人的吗? 不过看着沈钰珠没有出什么事儿,只是被人抢走了一个丫鬟,这些人的心思稍稍安定了几分。 忙依着沈钰珠的吩咐,朝着夹道的另一侧追了过去。 此时刑部大牢的后院,围墙边为了方便送菜送走脏水开的小门,也偷偷打开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扛着一条布袋 疾步走出了小门。 那布袋里装着一个人,传出了一阵阵呜呜的喊声,听不真切。 很快那两个人扛着布袋,上了外面停着的马车。 马车接着驶离了这条阴暗逼仄的小巷,朝着外面的崇文街而去。 不多时马车驶进了一座气派至极的府邸,金钏儿被人带到了后院的偏僻房子里。 房间的空间不是很大,四周冰冷的墙壁上到处挂着森寒的刑具,瞧着就令人心头发寒。 最北面设着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华丽紫袍的贵族青年。 青年虽然相貌俊美,只是身上的气韵分外的冷冽,让人不敢亲近。 他两只修长的手搭在了椅子的扶手上,拇指上套着墨玉扳指,轻轻点着椅子的扶手,视线森寒,盯着被人从外面拖进来的布袋。 “殿下,属下带回了沈氏身边的丫头,那个沈……沈氏当真是难缠。” 三皇子赵泽眸色一闪,淡淡扫了一眼,那两个人更是连着脑袋都磕在了地上。 “打开!” 三皇子冷冷看着布袋,一个沈氏身边的丫头罢了,还能让他的两个手下都束手无策。 不过这个小丫头是沈氏身边的得力人儿,一会儿需要重刑逼供一番,若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杀了喂狗便是。 第615章 我不杀你 三皇子赵泽的两个手下刚才被金钏儿也是收拾得够呛,此番困在布袋里的金钏儿挣扎的厉害,这两个人抬起脚狠狠踹了几下,才将布袋的口子打开。 金钏儿的嘴巴被塞了麻胡,说不出话来。 她是少女心性,气劲儿正大着呢。 被人捆成了粽子,此番又是挨了狠狠的几脚踹,登时火气窜到了最顶点。 她嘴巴里的麻胡刚被身边的两个壮汉掏了出来,登时破口大骂了出来。 “你们这两条臭咸鱼,烂咸鱼……” “你们的主子那个什么三皇子,是条大大的臭鱼!” 她从小喜欢习武,认为习武之人不该像她的娘亲那样随随便便骂人,人应该是要讲武德。 后来跟着姑姑一起在少夫人身边当差,说个话儿也是文绉绉的,即便是骂人也是拐弯抹角,从来不会口出狂言。 此时气到了极致,竟是连一句骂人的话也说不出来,出口闭口便是臭咸鱼,烂咸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街给少夫人买东西的时候,收进了耳朵里的几句话,此时居然配上了用场。 她光顾着骂,此时抬起头才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 自己被带到了一间密室中,四周的墙壁上都晕染着血腥的刑具,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心头不禁狠狠打了个 颤。 视线忙从墙壁上的那些刑具移开,落在了对面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身上。 随后嘴巴里骂人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都傻了。 对面坐在椅上的三皇子赵泽也是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面前骂骂咧咧的小丫头。 那一瞬间,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两个人都死死地盯着对方,气氛有些古怪了起来,即便是一边站着的赵泽的属下,也终于觉察出了眼前的不对劲儿来。 难不成三殿下早就认识这个小丫头?可是主子的那个眼神是个什么意思啊? 这完全不像是审犯人的眼神,倒像是见了自己心仪的猎物,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捕捉一样。 赵泽死死盯着面前瘫坐在地上的金钏儿,娇俏的小脸苍白如纸,一张薄唇紧紧抿着。 那双好看的大眼睛此时却死死盯着他,倒是让他的心头不禁微微一动。 两个人都懵了过去,还是赵泽先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朝着金钏儿疾步走了过去。 他掀起了袍角蹲在了金钏儿的面前,抬起手便将金钏儿身上绑着的绳子解开。 “殿……殿下……”两个属下忙提醒道,“这个女人武功不弱。” 他们是担心这个小疯子般的女子对自家主子不利。 赵泽淡淡扫了这两个不知 死活的一眼,这一眼看过去,他的两个属下顿时明白了。 殿下不光和这个丫头认识,怕是关系匪浅吧? 他们猛地想起来之前解开布袋的时候,好像还狠狠踹了这个女人一脚,这下子是真的麻烦了。 两个人顿时闭嘴,再也不敢啰嗦半句。 赵泽将金钏儿从地面上扶了起来,直到现在也接受不了,这个纯洁美好的姑娘竟然是沈氏身边的心腹丫头。 他心头暗自苦笑,当真是老天捉弄他。 上一次因为几块儿甜饼,他和这个丫头结缘,他一直想要将她纳进自己的皇子府。 可却又害怕那些见不得人的污浊,平白沾染了他心头的这一方纯净和美好。 他都忍着没有去查她的底细,不想再一次见面,居然发现她本就生存在这漩涡中。 金钏儿也傻了。 当初因为甜饼的事情,和此人比试了一下轻功,她当真是甘拜下风。 心头一直惦记着这位光风霁月的公子,没想到居然是大周权势赫赫的三殿下? 最要命的是,这位她很有好感的三殿下竟是要杀主子的那位背后主使。 赵泽苦笑了出来:“没想到姑娘是永宁候府少夫人身边的侍女?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金钏儿紧张的嗓子微微发紧,想恨却怎么也恨 不起来。 当初得了他让出甜饼的恩惠,本来还想的若是能再见必然好好道谢。 可此时面对这个男人,她竟是连一声谢谢都没办法说出口。 金钏儿心头紧张,难受,意外,烦乱。 乱七八糟的情绪通通搅和在了一起,让她的心头一阵阵的难受憋屈。 她抬起头再看向赵泽的时候,眼眶都憋红了去。 金钏儿哆嗦着声音道:“我叫金钏儿。” 可话音刚落,她就暗恨起了自己,她好歹也是少夫人身边的人,此时的每一分懦弱都是算在少夫人头上的。 想到此处,她挺直了瘦弱的脊背,抬起头冷冷看着赵泽道:“除了我的名字,我什么都不会和殿下说的。” 赵泽心头一顿,看着面前明明害怕到了极点,依然板着一张小脸,硬撑着不说话的丫头,竟是有些心疼了起来。 他抬起手想要抱抱她,不想金钏儿刚刚拔高的纤弱身体更是直挺挺地绷着,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箭,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金钏儿闭上了眼睛认命道:“你杀了我吧,我死了以后也不会恨你的。” “我们不是一类人,你杀我,我也能理解。” “但是奉劝你还是对我家主子收手吧,如果你还不放过我家主子,我……变成了鬼也会 来找你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娇俏的鼻尖都因为紧张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赵泽瞧着她这个样子,抬起来的手臂缓缓落在了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道:“我不杀你。” 金钏儿絮絮叨叨的话登时止住,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赵泽。 她狠狠吸了吸鼻子,赵泽恨死了自家主子,现在将她弄到这里来不该是严刑拷打?然后就杀人毁尸的吗? 怎么就……这般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她? 她心头惦记着主子,瞧着赵泽还真的不像是杀她的架势,顿时心底多了几分胆量。 她瞅了一眼密室半掩着的厚重的门,转身便朝着密室门口逃去。 哪知还没有来得及逃到门口,只觉得一道强劲的掌风袭上了她的脖颈,她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就知道这人的武功造诣很深,她刚才也不敢动,如今到底还是比不过他,就如之前她和他抢那饼的时候,落了下风。 赵泽抬起手很温柔地将金钏儿打横抱了起来,迈步走出了门外。 身后两个属下看的目瞪口呆,这算怎么回事儿? 夜色越发浓烈了几分,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碎了宫城的宁静。 一辆马车驶进了宫城,似乎带着某种不祥的预感。 天空阴沉沉的,暴风雪即将来临。 第616章 黑云压城 黑云压城,瞬时鹅毛般的大雪从阴沉沉的天际落了下来。 不多时便将整座宫城都覆盖了一层绒白,四周的景象越发显得寂静了起来。 一辆马车停在了宫城的东司马门外,被披着金甲的护卫立马拦了下来。 “什么人?” 已经到了夜深时分,此时却有人闯到宫城里来,守着宫城的护卫带着十二分的警惕。 那辆青帷马车停了下来,靛青色锦缎做成的马车帘子被人缓缓从里面掀了起来,露出了一只宛若鬼魅般修长苍白的手。 手指头上随意的勾着一块儿令牌,令牌是皇族才有的那种镶嵌着金边儿的令牌,正中偏左的方向还小心翼翼刻着一个炎字儿。 “济北王爷?”护卫忙躬身行礼。 只是心头万分的纳罕,不晓得济北王爷这么晚了,来宫城里做什么。 不过济北王爷曾经得了皇令,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随地进宫。 护卫透过帘子的缝隙觉察出马车里应该还有人,刚要上前去看,却被济北王那只苍白的手轻轻挡住。 “小兄弟,里面的人和物不能碰,否则一会儿在皇上那边交不了账,你这样的小兄弟担待不起的!” 济北王赵炎虽然说这个话儿,带着 几分笑意,可那声音听起来却是没有丝毫的温度。 为首的那个护卫狠狠打了个哆嗦,不想济北王不知道什么时候攥在手中的银票已经塞到了护卫的怀前。 “天寒地冻的,这点子银子请护卫兄弟们喝酒吧!” 济北王虽然不经常回京城来,可是名声很不错。 不管是在自己的封地,还是在京城,都很是能体恤下属,为人也和善,从来不与这些下人们为难。 为首的护卫忙退后一步,躬身行礼后,将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 不多时马车便顺着东司马门的夹道径直驶进了宫城,大约不到半柱香的时候马车停在了二重宫门前,提前得了消息的王公公早已经候在了马车前。 “咱家给王爷请安!”王公公冲马车里钻出来的济北王行礼。 济北王转过身冲马车里的人淡淡道:“慕世子,你大可带着你的人出来了,让王公公进去通报一声,便说是济北王带着慕世子今儿有重要的事情告知陛下。” 王公公这才看到马车里居然还藏着其他的人,登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济北王和慕世子,这可是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关系,今儿怎么这两个人走得这么的近? 王公公估计还不 晓得这其中的渊源,否则能吓晕过去,济北王和慕世子的关系……那才叫个一言难尽。 王公公本来就是七殿下和天机门在宫城里的眼线,此时一看是慕修寒这位正主子来了,自然更是上心了几分。 他忙躬身道:“皇上还没有睡下,二位请随咱家来。” 他说罢带着济北王和慕修寒沿着夹道行去,谁知慕修寒转身粗暴的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却是将一个蒙着面纱的老太太从马车里带了下来。 那老太太的脸被面纱蒙着,露出外面的皮肤上却布满了轻轻浅浅的疤痕,像是肌肤被火烧过后留下来的,惨不忍睹。 她的眼睛也瞎了,看不到前面的路,拄着一根盲杖小心翼翼循着慕修寒的声音缓缓朝前走去。 王公公看着这一幕更是莫名其妙,也不敢多问,带着这几个人穿过夹道去了养心殿。 之前皇上的寝宫因为之前的那一场大火烧得不能住人,好在养心殿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稍加修整便能住人的。 慕修寒穿着一件玄色锦袍,似乎与这黑漆漆的天地间已经混成了一片。 他为了救沈钰珠出去,连日来奔波,身形都瘦了一圈,可那双潋滟的凤眸却是藏着坚毅之色 ,脚下的步子也更加沉稳了起来。 几个人远远看到养心殿外面来回穿梭巡逻的皇家护卫,养心殿四周的防护简直严密到了极点,即便是一只苍蝇也很难飞进去。 “王爷,世子爷,您二位暂且等候,咱家进去通报一声!”王公公的脚步停在了养心殿门口的台阶上。 济北王和慕修寒止住了脚步,身后跟着的那个瞎了眼睛的婆子也乖乖等候在了那里。 王公公躬身走进了养心殿,不多时便走了出来,冲济北王等人招了招手。 济北王带着慕修寒大步走进了养心殿,慕修寒转身让身后眼盲的婆子加紧跟了上来。 三个人前后迈步走进了养心殿,绕过了十二扇鎏金琉璃落地屏风,便看到正对着的龙榻上,乾元帝歪靠在了龙榻上闭目养神。 虽然现在乾元帝的脸色依然不好看,到底此时的精神状态还是比较平稳,这个时候也能听他们将事情说明白,不至于听到半道儿上将他们拉出去斩了。 看到济北王等人走了进来,乾元帝多多少少有些诧异,貌似慕修寒身后还跟着一个瞎眼婆子,这两个人好大的胆子,什么样的人也敢带进来? 济北王等人忙冲着龙榻上躺着的乾 元帝跪了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元帝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看着自己最小的,唯一活着的弟弟淡淡笑道:“老九,这么晚了,你这是给朕唱的哪一出?” 济北王忙磕头道:“回皇上的话,是慕世子今晚找到了臣弟,同臣弟说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臣弟觉得事情重大,不得不连夜进宫面见皇上。” 济北王定了定神,扫了一眼一边跪着的慕修寒道:“回皇上的话,慕世子发现了一件极其当紧的事情,需要马上进宫面圣。” “只是如今天色已晚,等到上朝的时候还得等到明天。” 他顿了顿话头道:“况且……这件事情好说不好听,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缓缓道:“臣弟不才,承蒙皇上厚爱,给了臣弟随时出入宫城的令牌。” “加上……加上慕世子说的这件事情确实和我皇家的颜面有关,臣弟不得不斗胆带着慕世子进宫来面圣了。” 济北王一向是温文尔雅,即便是最十万火急的事情,在他这里也像是溪水浅流,不带丝毫的急促。 听济北王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乾元帝倒是被他说起来几分兴趣。 “慕世子,到底是何事?” 第617章 狸猫换太子 济北王娓娓道来的话,成功的吸引了乾元帝的注意。 可是他却又从这件事情里完完全全将自己摘了出去,此时他就是个提供方便牵线的,和慕修寒所说的事情没有丝毫的干系。 乾元帝看着慕修寒道:“你且说来,到底是什么事?” 事到如今,慕修寒已经完完全全豁出去了。 这些日子他当真是被折磨的够呛,钰珠还关在了牢狱中,每一天都是对他们两个人的煎熬。 他抬起手将跪在身后的瞎眼婆子一把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看向了乾元帝。 “皇上,您且来瞧瞧可曾见过这个人?” 乾元帝没想到济北王和慕世子大动干戈闯进了他的寝宫,就是为了让他认一个丑陋的瞎眼婆子。 这也太儿戏了吧? 他脸上隐隐渗出一丝不愉之色,声音沉了下来道:“朕的后宫中光是妃嫔都有那么多,一个婆子而已,哪里认得清楚?” 身后的婆子虽然眼睛瞎了,可不代表耳朵聋,反而听力更是敏锐。 她哪里听不出来乾元帝已经生气了,忙冲着乾元帝说话的方向缓缓磕了个头,看着他道:“老奴给皇上请安了!” “当初三皇子刚生下来,老奴还做了三殿 下几天的奶妈子呢。” 这个婆子一提及赵泽,乾元帝顿时脸色一变,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坐直了身体这才认真端详起眼前的瞎眼婆子。 没想到这瞎眼婆子竟是宫里头的人,不对,她说她是老三的奶妈子? 乾元帝顿时想起来了什么,定睛看向了面前跪着的婆子,不禁惊呼了出来。 “怎么是你?” 那瞎眼婆子已经到了这步天地,自然没有丝毫畏惧的了。 她冲乾元帝又是磕了一个头笑道:“皇上还能记得老奴,老奴即便是死也死而无憾了。” 乾元帝这才从眼前这个瞎眼婆子的身上,那张狰狞的脸上察觉到了一些过去的旧影。 他越发惊诧莫名,甚至有点点的惊恐。 当年老三刚生下来,他的母妃淳妃娘娘就难产而亡。 淳妃娘娘身边跟着一个心腹嬷嬷,刚生下自己的小儿子,却不幸夭折了。 她进宫便做了三皇子赵泽的奶娘?三皇子那个时候还太小,只能养在其他的妃嫔名下。 不想就在准备搬到淑妃娘娘那边的时候,突然三皇子住着的地方走水失火。 三皇子的奶娘为了护着三皇子,竟是被活生生烧死了。 因为那场大火火势很猛, 竟是将人都烧化了,连着找到一些残骸,几个宫女还有内侍的包括奶娘,面目全非这怎么分得清? 后来这些残骸被合葬在了一起,这么些年过去了,当初的那场大火实在是吓人得很,即便是乾元帝也颇有些印象。 可人死不能复生,此时那个本该投胎的奶娘此时却活生生出现在她的面前,这让乾元帝的心头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来。 慕修寒冲脸上表情复杂的乾元帝磕了个头,接着那个瞎眼婆子的话道:“回皇上的话,臣的天机门查到了这个消息后,臣不敢期欺瞒皇上半分,毕竟涉及皇上血脉的问题,臣不得不带着人来皇上这里定夺。” 乾元帝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冷冷看着慕修寒和瞎眼婆子。 “说!” “是,皇上!” 慕修寒转过脸看着瞎眼婆子道:“这件事情臣这个做臣子的不好说,既然当初的那些人还有些活着的,不如请她说说吧。” 瞎眼婆子狠狠吸了一口气道:“皇上,老奴跟着淳妃娘娘也有些日子了,淳妃娘娘待老奴分外的好,老奴也是感激的。” “可老奴架不住宁安太妃的威逼利诱,才做出来这么多的错事。” 宁 安太妃?乾元帝没想到这件事情还涉及到宁安太妃,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起来。 “大胆!宁安太妃岂是你这等下贱之人随意指点的?” 那个瞎眼婆子忙趴在了青石地面上,哆嗦着身子。 可即便是恐怖到了极点,但是她也明白今天自己断然不可能活着出宫了。 既然这样,过去的那些恩恩怨怨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她低下头苦笑着道:“皇上,当初淳妃娘娘生下来的根本就不是皇子而是个公主。” “淳妃娘娘也不是难产而亡的,淳妃娘娘那个时候吃的好睡得好,生的时候也本是顺顺利利的,不想半道儿突然大出血,这才让淳妃娘娘丢了性命。” “一派胡言!”乾元帝一下子从龙榻上站了起来,一巴掌将手边的茶盏甩了出去,砸在了瞎眼婆子的面门上。 瞎眼婆子是以前伺候淳妃的兰嬷嬷,此时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的孙子还在慕修寒的掌心里,慕世子说过这个世上纸再怎么好,再怎么厚实,也不可能包住火。 她今天这条烂命也只能交代到这里了。 当初她身为宫女被发出宫城,后来找了个京城的小吏成亲。 生了两个儿子 ,小儿子得了天花夭折了,这个时候三殿下出生,她就做了三殿下的奶娘。 可那些自己曾经做过的亏心事,几乎将她折磨了一辈子,想起来都令人心悸。 此时说出来,反而也是一种解脱。 她顾不上被乾元帝砸出来的额头上的伤口,摸了一把脸上落下来的血迹。 “皇上,过去的那些种种,老奴都存着些证据的,毕竟在宫里头生活,饶是最亲的姐妹都会反目成仇,老奴哪里不会多长几个心眼儿。” “皇上,还请皇上现在派人去之前淳妃娘娘住过的寝宫,从门口处的青石地面数起来,纵着走大约十块砖,下面埋藏着东西就能证明老奴所说的绝无半点掺假。” 乾元帝气得胸口疼,可这个下贱之人挑出来的话头,他实在是无法回避,必须要查清楚才能心安。 “来人!去查!” “皇兄,”济北王跪在地上像一尊雕像一样,显出了几分漠然的态度。 济北王定了定神,缓缓看着乾元帝道:“皇兄,臣弟有些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乾元帝此时吃人的心思都有了。 济北王忙道:“此间事情还是不要大张旗鼓的好,免得惊动了谁。” 第618章 箱子里的秘密 乾元帝的滔天怒意被济北王的一席话压制了下来,此间事情确实不能大张旗鼓的查。 毕竟涉及到皇家的子嗣问题,没想到自己一直器重的三皇子,居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这件事情闹出去,那可是一桩惊天丑闻,让大周皇族的脸面往哪里放?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们几个去淳妃娘娘的寝宫里看看,不必惊动任何人。” “是,”王公公心头早已经是掀起了狂风巨浪,没想到三皇子竟然不是皇族血脉?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地板上跪着的慕修寒,此人当真是个不好惹的。 宁安太妃欺负到人家妻子的头上,如今慕世子这是要宁安太妃的命。 宁安太妃一世精明,不想被一个后辈逼迫到了绝境。 他不禁一阵阵的后怕,又无比的庆幸。 当初自己是多么的英明,战队在了七殿下那一边,否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忙带着几个皇家暗卫还有乾元帝的心腹宫人,一群人急匆匆的走出了养心殿。 不多时便将一只木头箱子从淳妃娘娘的寝宫里搬了出来,箱子很大,需要两个人才能搬得动。 王公公带着两个暗卫将箱子小心翼翼送 到了乾元帝的面前。 箱子因为被埋在地下十几年的时间了,外面的木头都沤烂了,幸亏里面还有一层玄铁壳子,这才算没让里面的东西散出来。 慕修寒低着头,眉眼间渗出丝丝的冷冽。 果然这个兰嬷嬷藏着私货,他当初在那个护卫头子身上算是赌对了。 箱子咔得一声落地,像是一块儿石头,压在四周所有人的心底,竟是沉甸甸的难受。 乾元帝脸色冷凝,阴沉的眼眸里藏着浓浓的杀意。 “来人!打开!” “是,陛下!” 王公公指挥着两个人将地板上已经沤烂了的箱子打开。 一阵带着刺鼻味道的尘土荡了起来,乾元帝的眉头狠狠拧着,身子下意识向后退开。 待箱子里的灰尘散去,所有人都惊呆了去,不可思议的看向了箱子里藏着的东西。 只见箱子里居然放着一具婴儿的尸骸,因为十几年的时间了,皮肉已经烂成了渣,只有一具森森的白色骨架。 骨架子上挂着一块儿血玉玉佩,正是大周皇族特有的装饰物件儿,寻常百姓根本没有。 莫说是这具婴孩尸骨上的血玉玉佩,即便是这具尸骸居然是从一个宠妃的寝宫底下挖出来的, 这事儿就已经是惊天动地了。 乾元帝刷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瞬间变了。 慕修寒一直悬着的心,缓缓落在了实处。 乾元帝点着箱子里的婴孩尸骸,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冷冷看着那个瞎眼婆子道:“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兰嬷嬷虽然看不到面前这些人的表情,不过也能猜测出一二。 她淡淡笑道:“回皇上,这事儿说起来,话也长。还请皇上容老奴慢慢道来。” 她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悲喜难辨缓缓道:“当初您是很宠爱淳妃娘娘的。” “如今您喜欢三殿下,怕是也因为淳妃娘娘的缘故吧?” 虽然后宫的事情被一个低贱的老奴才说来说去,乾元帝听了分外的不愉,可这个老奴才也点出了问题的本质。 他确实喜欢淳妃的那一抹纯真良善,在她的寝宫里待着也舒服,故而去她那里的次数多了起来。 兰嬷嬷继续道:“彼时淳妃娘娘可谓是宠冠后宫,这激起了很多妃嫔的嫉妒。” “淳妃娘娘也防着这些人,尤其是在她怀了子嗣以后。” “可是她千防万防,就是没有防备住宁安太妃会对她下手,毕竟宁安太妃是皇上您的养母 啊!” 乾元帝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显然宁安太妃这一出子,让他很是意外。 兰嬷嬷缓了缓语气苦笑道:“当初您的子嗣艰难,淳妃娘娘这一胎您很是在意,别的妃嫔您也信不过,便请求太妃娘娘亲自帮忙照料。” “哪里想到正是因为太妃娘娘帮忙照料,才让淳妃娘娘死不瞑目。” “你若是……若是说错了半个字,朕今晚剥了你的皮!” 乾元帝死死盯着兰嬷嬷,现在就恨不得剥了她的皮。 他此时心头倍受煎熬,毕竟宁安太妃是他的养母,他的生母死的早。 当初先帝将他寄养在宁安太妃的名下,后来也是宁安太妃一步步帮着他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他怀疑过所有的人,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宁安太妃。 故而淳妃难产而亡,留下来的孩子,他不相信任何嫔妃,直接命掌事嬷嬷抱到了宁安太妃的寝宫中养着。 虽然三皇子赵泽没有母妃仰仗,可受宠的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皇子,甚至更被他器重一些。 现在居然爆出来这样的事情,他心头着实的意难平。 兰嬷嬷看不到乾元帝狰狞的表情,只是自顾自说着自己的故事。 她声音沙哑粗砾,绝 对不好听,就如这个故事的本来面貌。 “当初宁安太妃管着淳妃娘娘的一切起居饮食,因为是宁安太妃管着,故而淳妃娘娘和我们这些奴婢们,具是放心得很。” “谁也没想到宁安太妃派来的人居然在淳妃娘娘的餐饭里放了慢性的毒药。” “这种毒药没有立竿见影的药效,可是会影响到胎儿,让胎儿在母亲的腹中渐渐变成了死胎,造成母亲的难产。” 乾元帝听到此处,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兰嬷嬷缓缓道:“当初我们都不知道这药的凶险,只是眼见着淳妃娘娘到了日子,腹中的胎儿还没有动静儿。” “直到有一天,宁安太妃亲自送了催生的药,说再不生担心腹中的皇嗣出了什么问题。” “我们当初不疑有他,淳妃娘娘更是信任太妃娘娘,自然服下了这药。” “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当天夜里淳妃娘娘就发作了,而且她拼了自己的命生下的居然是死胎。” “所有人都吓呆了,那孩子其实是个女婴,也对其他嫔妃构不成什么危险。” “我后来一直想不通,宁安太妃为何对淳妃娘娘下手,”兰嬷嬷突然不说话了,唇角渗出一丝苦涩来。 第619章 对峙也可 兰嬷嬷抬起头,黑洞似的眼睛朝着乾元帝转了过去,即便是心狠手辣的乾元帝也是心头生寒。 兰嬷嬷惨然一笑。 “原来那天宁安太妃突然送了催生的药,那是因为在那一天还有一个孕妇的肚子也开始发动了。” “她就是被宁安太妃藏在这宫里头的亲生女儿,云昌公主!” 站在乾元帝身边的王公公已经无话可说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宁安太妃的心机当真是深不可测。 兰嬷嬷冷冷笑道:“我们看到淳妃娘娘奄奄一息后,生下来一个死胎,具是吓得六神无主。” “不想宁安太妃亲自来了淳妃娘娘的寝宫却是抱着一个刚出生的男婴,对我们说了那个狠毒无比的计划。” “她让我将淳妃娘娘已经死了的女儿藏在箱子里沉到后花园的池子里去。” “随后让我抱着这个男婴去找皇上您,等皇上您赶过来看望淳妃娘娘的时候,娘娘已经断了气。” 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暗道怕是兰嬷嬷抱着偷换过来的三皇子赵泽去找乾元帝的当儿,宁安太妃直接捂死了还有一口气的淳妃娘娘吧? 那个心狠手辣的老女人,为了她的名利,那是 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慕修寒不禁暗自冷笑,宁安太妃果然是个高手,什么样的计谋都能想的出来,竟然想让自己女儿的儿子夺嫡争位,实在是太可怕了。 后宫前朝这么多人都被她玩儿的团团转,委实厉害了。 兰嬷嬷狠狠吸了口气道:“她一方面用我们的家人威胁我们这些知情人,另一面儿将我们想法子一个个除掉。” “当初淳妃娘娘身边伺候的那些丫鬟们,还有给淳妃娘娘接生的太医,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奴才当时就怕了,将奴才的家人偷偷送到了东海海域边的小镇上居住。” “奴婢知道她迟早会动手的。” 兰嬷嬷顿了顿话头,叹了口气道:“呵呵我该想到的,所有人都死了,唯独我这个知情人还活着,那岂不是没有天理了吗?” “果然不久……一场大火烧到了我住的地方,我差点儿死在火海中,可我不能死,我还有牵挂的人,我不能死。” “早在之前徐太医死的时候,就将那死胎的诊断刻在了石头上,我也没有将那个孩子的尸体沉进湖水中。” “我们都偷梁换柱,用一些别的东西代替了这一切,我将太医的 诊断还有这个可怜的孩子,一起藏在了箱子里。” “即便是宁安太妃也绝对想不到我会将东西藏在淳妃娘娘寝宫的地板下面,而且就在门口处。” 兰嬷嬷的表情变得越发的魔障了,大笑了出来。 乾元帝冷冷道:“朕怎么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兰嬷嬷止住了笑:“皇上,您可以听一听慕世子说的关于云昌公主的故事。” “您再看看箱子里的这个孩子,还有那封太医留下来的绝笔信,一个字儿一个字儿都刻在了石板上的,上面写的分明,那个女婴是个死胎,死因是中毒。” 乾元帝眼角狠狠抽了一下,兰嬷嬷早已经将生死看淡了。 从今天她重新走进宫城的这一瞬间,就意味着她不可能活着出来了,但是慕世子答应会保护她的家人和孙儿。 也不知道为何,慕修寒这个人虽然在朝堂里和江湖中的名声不怎么样,可是有一条,他还是个讲究人。 他答应替她办到的事情,绝对不会食言。 兰嬷嬷抬起头,虽然看不到,可是也能想得到乾元帝的表情。 她在宫里头做了那么久的奴才,别说是像如今一样和皇帝能说这么多的话,即便 是远远看皇上一眼都是奢望。 此时竟是心头生出了几分病态般的快意,她脸上堆满了嘲讽缓缓道:“皇上,您再不济可以请三殿下进宫,老奴敢和他当场对峙。” “其实也没必要那么麻烦,三殿下究竟是不是您亲生的儿子,滴血认亲便可!” 乾元帝有几分摇摇欲坠的感觉,他现在更多的是愤怒和恐惧。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器重的,喜欢的儿子们,为何一个个都要离开他?为何? 难不成真的是早年杀戮太多,如今这算是他的报应吗? 让他在彻底闭眼的那一刻,要不停忍受亲人的背叛和远离吗? 乾元帝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要用尽了。 他就那么定定站在那里,整座养心殿晕染着一片死寂,诡异的气氛渐渐弥漫开来。 济北王微微垂首,低垂着的眼眸渗出一丝嘲讽,那淡淡的笑容也是冷的厉害。 王公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半句话。 每次皇上这个表情,他就内心胆寒异常,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慕修寒在默默等待,他在赌。 赌乾元帝这般看中名声,却又极其刚愎自用的男人,面对这样的情形到底会 怎样? 是将错就错,杀死他们这些见证者。 亦或是为了皇家血统的纯正,他会下令将这里的一切重新送到大理寺。 到时候但凡是三皇子的人,处境怕是异常艰难了。 所有人都在等乾元帝的一个态度,今晚他们冒了这么大险,将血淋淋的事实送到乾元帝的面前,就为了等一个命运的审判。 就在所有人都憋不住这口气,快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恐逼疯的时候,乾元帝终于沙哑着声音开口了。 “去请三殿下还有宁安太妃来!” 慕修寒顿时松了口气,一切还好,都按照他之前的计划在慢慢的推进。 “皇上,”慕修寒匍匐在冰冷的地板上,冲乾元帝狠狠磕了一个响头道:“既然皇上想要追究,臣还得给皇上讲讲前情的好,不然皇上也搞不清楚现状。” 慕修寒现在看到皇上的态度后,顿时轻松了不少,乾元帝一旦心头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谁也压制不住的。 他抬起头看着乾元帝道:“此间事情还是要从云昌公主和亲柔然的前几天说起来。” 慕修寒也算是见多识广,云昌公主悲惨的和亲历史,此时在慕修寒的嘴巴里渐渐变得生动了起来。 第620章 绝无可能 慕修寒的口才很好,虽然是简单明了的将云昌公主的事情说了个大概,还是给乾元帝带来了很大的震动。 没想到自己这位和亲的皇妹,这期间的经历居然如此的曲折。 慕修寒说罢抬起头看向了乾元帝道:“皇上,是非曲直已经是明明白白,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柔然的那个斛律钦怕也是个受害者,皇上的寝宫被一个异族的王爷给烧了,这事儿想想就离奇古怪得很。” “还恳请皇上明察!” 慕修寒定了定神,看着乾元帝道:“还有与臣和离的妻子沈钰珠,她素来做事是个小心谨慎的。” “自己的店铺里怎么可能搜出来柔然皇族的东西,定是被人陷害至此,臣也恳请皇上明断。” 慕修寒说罢冲乾元帝狠狠磕了一个头,倒是情深意切。 乾元帝眸色一闪,这个人当真是个痴情种子,为了那个沈氏可以做到此种地步。 此番看着他几乎红透了的眼眸,一看就是连着几天几夜没睡,虽然疲乏到了极点,却是咬着牙硬撑着。 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皇嗣血脉出了问题。 这可是他大周皇族的头等大事,他焉能袖手旁观。 “来人,去请宁安太妃来!” 乾元帝眼神森冷,咬着牙道:“还有三殿下一起请了来。” “是!”王公公忙转身走了出去宣旨,心头却暗道,这天下七皇子怕是占了九分数了。 能抢的,能争的,都死光了。 一直观望的济北王咳嗽了一声,他身子骨弱,跪在这冰冷的地面上,时间长了有些受不了。 乾元帝扫了自己的这个皇弟一眼,眸色一闪道:“给王爷赐座!” 济北王一个激灵忙磕头道:“臣弟不敢!” “你身子骨弱,坐下歇着便是!” 乾元帝对他这个弟弟还算和蔼可亲。 看到乾元帝的这个态度,济北王顿时心头悬着的那个劲儿稍稍缓和了下来。 能让他坐着歇着,说明乾元帝也不怎么怪罪他今晚的多管闲事了。 不多时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皇子赵泽急匆匆走了进来。 他刚将金钏儿藏在了自己的皇子府安顿好,不想宫里头的人找上门来,说是父皇让他进宫。 而且传得还是口谕,显然事情紧急,不像是寻常政事堂里处理的那些麻烦事。 他匆忙之中,也仅仅是换了一件稍微周正一点儿的紫色锦袍,连着皇 子们该佩戴着的五梁冠都没有来得及戴,直接跟着王公公进了宫。 此番他刚走进了养心殿,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慕修寒,登时脚下的步子微微一怔,竟是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厮最近因为沈家受了些牵扯,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现在突然出现在养心殿,还是在这个时候。 赵泽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一股子不祥的预感从他的心底升腾而起,他顿时有些慌乱。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跪在地上的慕修寒,大步走到了乾元帝的面前,掀起袍角跪了下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泽匍匐着身子给乾元帝磕了一个头,规矩做的很足,挑不出半分的毛病来。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小虽然极其受宠,可为人处世分外的谨慎小心,像个小大人一样。 乾元帝也是喜欢他这份儿沉稳有度,几个儿子里,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孩子。 只可惜这个孩子不是嫡出,不然早就立他为太子了,哪里还能轮得到其他的皇子们争。 可惜了,他的母妃早亡,没有丝毫母家支持,幸亏还有宁安太妃一直帮扶着这 个孩子,才没让他被人给踩死了。 此时乾元帝打量着跪在面前的赵泽,看着他俊朗的眉眼,细细端详才发现这个孩子容貌果然与其他皇子稍稍有些差异。 乾元帝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底,因为淳妃长的好看,眼前这个孩子也长的好看,他以为儿子像母亲。 哪曾想…… 乾元帝缓缓闭了闭眼,突然养心殿门外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袭来。 他睁开了眼眸,看到门口处缓缓走进来一个打扮华丽,神态却端庄沉稳的贵妇。 正是得了皇上口谕,朝着这边赶过来的宁安太妃。 宁安太妃脸色本来就带着几分威严庄重,此时刚走进了养心殿看到了慕修寒,顿时脚下的步子停在了那里。 随后她的视线移向了慕修寒旁边跪着的瞎眼婆子,瞬时脸色巨变。 这怎么可能? 当年的那些人,她都一个个的想办法处死了,怎么会活着出现在这里? 当年他们怎么逃出来的?这不可能啊! 宁安太妃那一瞬间想要转身从养心殿的门口逃走,不想刚走到了门边,就看到养心殿外面缓缓围过来一大批的皇家暗卫。 莫说是她这么大一个大活人了,即便是一只飞鸟一 旦进来都很难走得出去。 看到门口处围满了只听命与皇上的皇家暗卫,即便是一向沉稳的三殿下都有些慌了。 今天的阵仗不对啊,慕修寒显然抓住了他的什么把柄,他这是怎么进宫的? 按理说掌管宫门的武城兵马司里有他的人,为何慕修寒进宫来,还来了养心殿,闹出了这么大阵仗,他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忙看向了一边坐在椅子上的济北王,顿时心底了然。 济北王有一张令牌,可以随时进宫,这是父皇给他的,不想今天这令牌倒是过来害他的。 可也不对啊,即便是慕修寒进宫来,一旦让宫里头的小太监带着去养心殿,他藏在宫里头的眼线也能看得到,为何现在他像是个傻子一样,一点子消息都没有收到,就被莫名其妙的弄了进来。 赵泽想到这里,登时心底生寒,抬头看向了一边躬身立着的王公公。 整座养心殿里唯一能调动各个小太监的人,只有王公公。 难不成王公公是老七那边的人?直接将他的眼线拔除了个干净,导致现在他和宁安太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宁安太妃也发现了这阵势不对,定了定神朝着乾元帝走去。 第621章 态度变了 宁安太妃缓缓朝着乾元帝走了过去,随后站定在了乾元帝的面前笑道:“这么晚了,皇帝喊了哀家来,所为何事啊?” 乾元帝看着面前的宁安太妃,心头的那一丝纠结更是深了几分。 他从来没有防备过眼前的女子,她是他的养母,这么些年来他对她只有尊敬。 此时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一颗心几乎沉到了底。 “太妃请坐!” 乾元帝不咸不淡的冲一边的宫人打了个手势。 宁安太妃心思一动,今天乾元帝对她的态度与以往相较而言,着实的不对劲儿。 以往乾元帝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都会先站起来对她行长辈之礼。 今天虽然也给她赐座,可是那神态当真是不对劲儿得很。 宁安太妃淡淡笑了笑,朝着乾元帝身边刚搬过来的锦凳走了过去。 她甩了甩冗长的衣袖,刚坐了下来,瞬间又站了起来。 眼睛死死盯着乾元帝面前放着的箱子,那只箱子即便是化成灰,她也认识的。 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当初就是用这只箱子装了那个死婴,沉到了御花园的池子里的。 可现在这只箱子却是真真切切摆在了她的面前,箱子里的那团森森的白骨,狠狠刺进了她的眼睛里。 怎么可 能? 这绝无可能! 宁安太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当初她屠了那么多人,杀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让那些人将那个可怕的秘密,永远藏起来。 现在这个秘密居然这般堂而皇之的摆在了他们所有人的面前,尤其是乾元帝面前。 宁安太妃一向镇定从容的脸上第一次晕染出了极端的绝望和恐惧。 她不知道慕修寒的天机门到底是怎么查出来这些秘密的,看着令人心底不禁生寒。 不过宁安太妃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秘密是万无一失能被保护下来的。 除非没有这个秘密,纸包不住火,做过的事情必然会有漏洞。 宁安太妃太相信自己的狠辣手段了,却忘记了一点,那就是这世上还有很玄妙的天意这个词儿。 她是烧死了兰嬷嬷,可有甘愿替兰嬷嬷受死的宫女。 她是处死了那个太医,可没想到太医会用自己早夭的小孙女儿的尸骨换下了淳妃娘娘所生的死胎,并且将这一桩冤案刻在了石板上。 而且那个箱子在兰嬷嬷的帮助下,居然就埋在了淳妃娘娘寝宫的门口。 宁安太妃太低估人性中的那一点光了。 固然太医和兰嬷嬷也是杀死淳妃娘娘的帮凶,可他们心 底存了那一点善念,才让这个世界变得生动了起来。 这一点善念,也让这桩深宫里藏着的冤案能够有一天沉冤昭雪。 宁安太妃已经将那个心腹护卫绑了石头,沉到了江水底部。 可她绝对想不到当时仓促之下,那护卫腿上绑着的石头居然会松散开,这才救了护卫一命。 护卫又将兰嬷嬷和太医的事情讲了出来,层层叠叠的,就这样展开在所有人的面前。 但凡其中的一环没有衔接上,这一桩冤案就像那只沉到了底的箱子,永远也见不了天日了。 所以,此时此刻,目瞪口呆的宁安太妃着实差了点儿运气。 宁安太妃脸上惊恐莫名的神色,现在根本就掩藏不住了,完完全全映入了乾元帝的眼睛。 乾元帝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心头却是沉到了底。 其实也不必印证什么了,宁安太妃看到那箱子里婴儿的尸骨后,脸上的表情将她出卖了个干净。 乾元帝看着宁安太妃冷冷笑了出来:“太妃,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惊慌?” “没……没什么……”宁安太妃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镇定从容,缓缓坐了下来。 她声音微微发颤:“皇上,这箱子里怎么有婴儿的尸骨?当真是吓人得很。 ” 乾元帝冷笑了一声,也没有回答宁安太妃的问题,却是将视线移向了已经懵了的三皇子赵泽身上。 到现在赵泽都没有从眼前的这些诡异场景中清醒过来,他死死盯着那只箱子,总觉得冥冥之中自己和这只箱子里的东西有些大牵连。 乾元帝此时看着赵泽脸上的茫然无措,全然没有了他平日里的机敏,更是心头厌恶了几分。 “来人!” 乾元帝冲王公公摆了摆手,王公公自然晓得皇帝想要做什么。 他亲自端了一只通体荧然剔透的玉碗放在了黑漆木盘子上,碗里面装满了水。 随后还在盘子上放着一张金色丝帕,帕子上着一柄锋锐的匕首,看着那刀锋便晓得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好刀。 王公公端着这些物件儿走了过来,宁安太妃哪里还能坐得住,又站了起来看着王公公骂道:“你这是做什么?皇帝面前怎么敢放此等凶器?你也是宫里头的老人,哪儿来的这么多的毛病!” “来人!给本宫将这个奴才拿下!” 宁安太妃虚张声势之间,已经完全乱了分寸。 即便是跪在青石地板上的慕修寒都觉得宁安太妃当真是可笑的很。 她倒是聪明,想要通过责罚皇帝身边的老奴才, 造成一些混乱,拖延时间,想想别的办法。 是搬救兵,还是做什么,她现在真的是太需要时间了。 可乾元帝哪里是个善茬儿,宁安太妃仰仗的无非就是陆家家主军镇节度使陆擎苍的二十万骑兵。 可现在乾元帝不会给宁安太妃丝毫的时间去运筹帷幄了。 “陛下,”王公公点着黑漆木盘子躬身站在了乾元帝面前。 乾元帝拿起了锋锐的匕首,一下子划开了自己的手指。 一滴血顺势滴落进了玉碗里。 “父皇!您……”三殿下终于看出了端倪,这便是要和他滴血认亲啊。 可他在父皇身边已经得宠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要和他滴血认亲? 今天慕修寒这厮到底设了什么样的局? 为何他看不明白,心慌成了这个样子。 “老三,该你了。” 乾元帝冷冷看着自己的儿子。 “不,父皇,不!”三皇子赵泽是真的慌了,他不想走到这一步。 他的心头隐隐藏着巨大的绝望和恐惧。 “父皇!儿臣不能!父皇为何要这样的?儿臣就是父皇的儿臣,不需要验的!父皇!父皇!” “帮他一把,”乾元帝冷酷无情。 两个皇家护卫上前一把掐着赵泽,抓起刀子割向了他的手指头。 第622章 谁敢靠近 “皇上,您这是做什么?”宁安太妃忙挡在三皇子赵泽的面前。 她死死盯着乾元帝道:“他虽然是你的儿子,你是他的父皇,你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可好歹也是天家贵胄,行事也得讲究一下天家的颜面,不能和寻常小民一样。” “颜面?”乾元帝脸色沉了下来,冷冷看着宁安太妃,“若是朕不讲究天家颜面,怕是现在太妃和这个小畜生面对的就不是养心殿里的这几个人了。” 宁安太妃脸色瞬间惨白,咬着牙指着地板上跪着的慕修寒。 “皇上难道凭借一个外人的挑拨就定了泽儿的罪名不成?” “如今慕修寒小小年纪就掌控了几十万大军,且行事邪气至极,若是皇上被他蛊惑了,损害了您父子之前的关系,岂不是让外人得逞?” 乾元帝眸色一闪看向了慕修寒,慕修寒垂着头,唇角渗出一丝丝的嘲讽。 这个宁安太妃果真是个厉害角色,居然到了这般天地还能攀扯出这么多的借口来。 他抬起头看向了宁安太妃,唇角渗出一丝森冷,随后冲乾元帝磕头道:“皇上,臣为国征战这么多年,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之前臣的贱内沈氏因为牵扯进了谋害皇上的案 子里,臣那么喜欢她,也没有姑息纵容,毅然与她和离。” 慕修寒这话刚一出口,倒是挺有说服力,不过即便是一边伺候的王公公看着他这个样子,都有些鄙夷他。 在这个关键时刻,能将自己心爱的结发妻子抛弃了,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男人。 慕修寒全然不在乎四周人的眼神,看着乾元帝继续道:“太妃娘娘说臣掌控重兵,可太妃的娘家人陆家家主陆擎苍,三镇的节度使,不该更加危险吗?” “你血口喷人!”宁安太妃咬着牙,可却是一句话儿也反驳不了。 慕修寒冷笑道:“况且皇家的血脉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连着皇家的血脉都能乱了,陛下的千秋岁月,花花江山到底给了谁,又是为了谁栽树开花做了嫁衣裳,不能空忙一场啊!” 宁安太妃这下子已然是江郎才尽,慕修寒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皇嗣确实是所有问题里最要紧的。 慕修寒看着乾元帝的脸色变了变,顺势道:“况且滴血认亲而已,太妃怕什么?若是今天臣收集的证据是污蔑了三殿下,不出养心殿的门,皇上可以砍了臣的脑袋。” 慕修寒顿了顿话头看向了宁安太妃,冷冷笑道:“可太妃平白无 故诬陷臣,还设计杀了柔然使臣,又栽赃在臣和臣的下堂妻沈氏身上,臣不依!” “臣……”慕修寒提高了声音道:“臣要个公道,仅此而已。” “还有,臣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周的江山落在不相干的血脉手中,臣发现了这个端倪,也不能不告知皇上,让皇上被蒙在鼓里,那是欺君之罪!” 宁安太妃彻底傻眼了,慕修寒这个小畜生居然这般的能说会道。 一边被两个护卫紧紧压着臂膀的三皇子赵泽恨不得此时冲过去将慕修寒咬死,从他的身上撕下一块儿肉来。 乾元帝哪里还能再等下去,沉声道:“你们几个还不动手?” “你们谁敢靠近!”宁安太妃张开双臂死死挡在了赵泽的前面。 她此时脸上的表情带着万分的疯狂,纯属就是下意识的嘶吼,大概是宁安太妃难得一见的真情流露。 宁安太妃这般吼了出来,倒是将面前的两个护卫狠狠镇住了。 毕竟是皇帝的养母,平日里在后宫独大,还是个女流之辈。 这下子倒是不敢动手了,乾元帝看到眼前的情形,心头更是恼火。 什么时候轮得到宁安太妃的威压在他之上的,他现在想要滴血认亲还得一个后宫的太妃承认才 行吗? 他视线变得冰冷了几分,要知道按着三皇子的护卫还是只听命与他的皇家暗卫。 按照这个情形下去,以后宁安太妃和三皇子不得将他大周的天也翻了去。 乾元帝声音沉了下来,看着宁安太妃身边的护卫道:“朕要你们这帮废物何用?还不快拿下!这可是朕的命令。” 那两个皇家暗卫彻底吓懵了,随即反应了过来。 再要是不能按着三皇子将这滴血认亲的过场走完,怕是三皇子没什么事情,他们两个可能就被皇上砍了。 两个人说了一声得罪,忙上前将宁安太妃的手臂掐着,随后将她拖开。 另一个护卫手起刀落,将三皇子赵泽的手指头割开了一条口子,鲜血瞬间滴落进了白玉碗中。 所有人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押在了这一只玉碗上,每个人都死死盯着玉碗里的两颗血珠。 水波荡漾,两颗血珠像是在面对面进行一场诡异的舞蹈,看得人惊心动魄。 养心殿的角落里记时用的沙漏一点点的落下,美人觚里的花香甜腻腻的,像是血的味道。 每个人都死死盯着玉碗,祈祷着不同的结局。 终于水波渐渐平静了下来,两颗血珠还在绕着,像是在玩儿一个陌生的游戏 ,始终没有融合到一起。 乾元帝的脸色沉到了底,枯瘦的手掌死死攥成了拳头,看向了宁安太妃。 三皇子已经吓傻了,脸上血色全无。 今晚注定成了他的噩梦,他没想到会是这样荒唐的结局。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家贵胄,大周的骄傲,除了他的皇祖母和父皇,任何人都不会放在心上。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不,不是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三皇子赵泽挣脱开了皇家暗卫的束缚,跌跌撞撞的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 他茫然无措的看向了四周,耳边传来了命运桀桀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赵泽啊赵泽,原来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个冒牌货,是个见不得光的野种! 平白顶着皇家的光芒,一路像个小丑一样走到现在。 “皇祖母!皇祖母!为什么?为什么啊?”赵泽冲到了宁安太妃的面前,疯了般的摇晃着她的身体,大喊大叫了起来。 皇家暗卫忙将发了疯的三皇子赵泽拉到了一边,这一次下手没那么温柔了,差点儿将他的胳膊也拧断了。 宁安太妃仰起头大笑了出来:“泽儿不必慌张!你固然不是皇子,可也是大周云昌公主的儿子!容不得别人小觑!” 第623章 冷漠的亲情 乾元帝冷冷盯着宁安太妃,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在背后给他捅了这么深的一刀。 他是大周的帝王,生死杀戮早已经看透,却还是对这一点亲情有些格外的珍惜。 不想连着血脉亲情都成了一种奢侈。 他的眸色渐渐晕成了红色,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来人,将宁安太妃关到冷宫里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她出来。” “是,是!”王公公打了个哆嗦。 冷宫那种地方,即便是年轻的妃嫔都能被关疯了。 像宁安太妃这么大岁数的,进去被磋磨上几个来回,还真没有几天活头了。 几个护卫架着宁安太妃的胳膊,将她拖出了养心殿。 三皇子赵泽瘫坐在了地上,乾元帝冷冷看着这个人。 他不是自己的儿子,却顶替自己惨死的女儿活了这么多年,顿时心头渗出几分杀意来。 “来人!” “父皇!父……”赵泽扑到了乾元帝的跟前,大声哭了出来。 他一声声的父皇喊得乾元帝心头火起,越发想要杀了他。 好在赵泽难过到了此种地步,终于清醒了一些,父皇这个词到底还是不敢喊下去了。 “求皇上饶恕臣,彼时臣也只是个不懂事的婴儿。” “臣小的时候,皇上抱 过臣,皇上带着臣去骑马,臣猎的第一头小鹿还是和皇上一起……” 呜呜呜…… 赵泽泣不成声,死死拽着乾元帝的衣袖,哭成了泪人。 他是真的难受,对宁安太妃这个应该称其为外祖母的人也恨上了。 为何当初要将他的人生彻底颠覆成了这个样子,他着实承受不起。 他之前是天家贵胄,现在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 赵泽抱着乾元帝的腿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慕修寒心头一沉,如果赵泽硬气一点儿,不吭一声,他怕是活不过今晚。 可赵泽偏偏选择了很没面子的大哭,这个人当真是聪明。 果然赵泽这般一哭,乾元帝眼底渗出一丝恻隐之情。 虽然这个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可到底陪伴了他很久。 “来人,送他去宗人府!” “对外便说三皇子德行有亏,去抄了三皇子府,将他政事堂的印信收回来。” 王公公连连应声,随后带着乾元帝的口谕离开了养心殿。 不多时赵泽被人带出了养心殿,直接送到了宗人府暂时圈禁了起来,许是最好的结果也是将他在宗人府关一辈子。 乾元帝无力的坐在了龙椅上,顿时觉得头痛欲裂,揉着鬓角不禁闷哼了出来。 慕修寒其实还想同乾元帝讨一个口谕,那就是他心爱的人还被关在刑部大牢里。 现在显然是宁安太妃陷害沈家,打压他慕家,最后矛头直接指向了七殿下。 他刚要开口,却被缓缓起身的济北王按了一下肩头。 固然慕修寒对这个济北王着实的厌恶,甚至想宰了他,可看在珠儿的面子上,这一次他竟是违心的选择了和他合作。 这只老狐狸既然按着他的肩头不让他说话,定是有什么别的深意。 他是珠儿的生父,想必也不会害死自己的女儿。 慕修寒动了动唇,没有将心头的话说出来。 济北王重新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道:“皇兄,时候不早了,皇兄也该休息了。” “臣弟等告退了。” 慕修寒咬了咬牙也跟着磕头道:“皇上,臣也告退!” 乾元帝此时浑身的力气像是都被抽光了一样,冲他们无力的摆了摆手。 济北王同慕修寒缓缓起身,准备告退。 慕修寒在地面上跪的时间太长了,身子有些踉跄,他连着几天查这些消息,都没有闭眼休息,此番更是摇摇欲坠。 突然身边的济北王伸出手臂扶了他一下,慕修寒心头一顿。 济北王不是说浑身都是病,此番却从他的手 臂上感受到了一股很不寻常的力道,这个人到底藏的有多深? “多谢,”慕修寒低声道,这个谢谢说的有些违心,是看在钰珠的面子上才说的。 “世子爷客气,”济北王的脸上始终是那个和颜悦色的神情,像是戴着一张厚重的面具。 两个人退出了养心殿,故意将送行的小太监甩出很远的距离。 “为何不让我救珠儿?你不是他亲爹吗?”慕修寒冷冷问道。 身边济北王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压着声音淡淡笑道:“你还太年轻,不懂。” “此番皇上的心情太糟糕了,已经处于发狂的边缘。” “这个时候你再去提及钰珠的事情,只会激怒他,甚至可能会对钰珠不利。” 济北王说话永远都是一个调子,温文尔雅,只是这样的温文尔雅没有丝毫的温度。 他看着慕修寒道:“如今沈家的案子已经不重要了,但是也不可能查都不查直接将沈家人放了。” “这样的话,岂不是说皇上之前下令抓沈家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虽然这是个错误,但是皇上犯下的错误,错了也是对的啊。” 他抬起头看向了天际,雪片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下了这一场雪大概就告别寒冬了吧。 慕修寒虽然急切的想要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救出来,可济北王的话成功的说服了他。 只是济北王谈论起皇上的倒霉事,言语中的嘲讽和挖苦却丝毫不遮掩,这让慕修寒有些莫名的诧异。 济北王停下了脚步看向了慕修寒,他眉眼如画,清润如玉,雪片落在了他的肩头,更是衬托出了一丝出尘的清雅。 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年横扫柔然,灭掉了南诏,替乾元帝开疆拓土,有大周第一战神称呼。 和他现在身上的那一份儿睿智和儒雅格格不入。 可谁能想到他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将南诏灭族,还将南诏长公主私自囚在自己的身边。 这一瞬间,看着这个人,慕修寒只想到了衣冠禽兽这个词儿。 济北王丝毫不避开慕修寒冷漠的眼神,看着他道:“你这一次算是帮了七皇子的大忙,他定会赏你的。” “毕竟皇上身边只有他这一个能推的出去的儿子了,七殿下被立为储君指日可待。” “他问你想要什么赏赐,”济北王顿了顿话头道:“你一不要银子,二不要军权,你说你只要你的下堂妻。” 济北王淡淡一笑:“记得本王的话,可以保命,不出三天你就能和钰珠见面了。” 第624章 隐瞒了 “世子爷!”百川骑着马疾步朝着宫城的东司马门行来。 他看到自家主子失魂落魄般的站在宫城的门口,不远处一辆青帷马车缓缓远行,也不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在目送着谁离开。 他忙下了马疾步走到了慕修寒的面前,躬身行礼道:“世子爷,刚刚刑部传来的消息。” “什么消息?”慕修寒一听是刑部传来的消息,顿时身体打了个哆嗦。 刑部关着他最心爱的女人,难不成刑部的大牢里出了什么事儿? 百川忙道:“回禀世子爷,刚才有人买通了里面新来的牢头,混进了刑部大牢,想要抓走少夫人。” “什么?”慕修寒顿时脸色变了。 刑部那边他可是上上下下都打点了的,刑部所在的那条街道上,到处都是天机门的眼线。 究竟是哪个小畜生居然敢冒这么大的险,想要将珠儿从大牢里绑走,当真是不想活了。 百川忙道:“世子爷,方才那些人闯了进来,只是咱们的人看得严实,也只有两个人能混进来。” “金钏儿姑娘拼死护着主子,那两个人也没有在少夫人那边讨到什么好处,眼见着带不走少夫人,竟是将金钏儿姑娘带走了。” “此番少夫人有些急 了,金钏儿姑娘现在生死未卜,也不晓得如今怎么样了,少夫人让世子爷帮忙找找。” 慕修寒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必须要将这个案子平反了,珠儿绝对不能在刑部大牢里再待下去了。 “传令给千山,让他带着人沿着刑部所在的那条街仔仔细细的查找,问询,看看刑部大牢的后院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出入的后门。” 百川脸上掠过一抹异样之色道:“千山已经带着人去找了。” 慕修寒一愣,自己都没有下令,千山便这般心急火燎的去救,倒是与金钏儿的感情很是深厚。 千山就是他手中很锋利的一把刀,这把刀第一次出现不听命令,自作主张的现象。 “给他多加派一些人手,一定要将金钏儿姑娘找到!” 慕修寒是真的有些捉急了,毕竟金钏儿是自己妻子身边的得力丫头,此时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晓得珠儿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况且金钏儿忠心护主,他不能不用心去救。 原本他决定听从济北王那只老狐狸的话,这事儿得等七殿下赵轩慢慢帮他处理,可现在不行了。 珠儿还在牢里,一天不救出来,他就一天也得不到心安。 “备马!” “世子爷要 去哪儿?”百川瞧着这天色也黑沉沉得厉害,此时的雪越下越大。 不知道自家世子爷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慕修寒仰起头看向了黑魆魆的天际,此时飞扬的雪花也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不像刚才那般的暴怒。 他吸了口冰冷的空气道:“去七皇子府!” 百川一愣,这么晚了,七皇子也没有召见自家世子爷,就这么过去打扰…… 他也不敢说什么,当下将自己骑过来的神骏牵到了慕修寒的面前,慕修寒飞身跃上了马背,打马冲进了风雪中。 不多时便到了七皇子府的门庭处,他跳下了马背,径直走到了门庭处抬起手将七皇子府的大门拍的山响。 里面传来守门小童的诅咒声。 “谁啊!大半夜的!赶着去投胎不成?” 门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小童一看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慕世子,顿时吓得连话也不敢说来。 好半天才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求饶道:“世子爷息怒,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你家王爷呢?我有要事相告!快去通传!” 慕修寒现在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懒得和一个小虾米计较。 守门的小童忙连滚带爬朝着正院行去, 别的人来倒是也无所谓,必然不能这么轻松进了王府的门。 可是慕世子不一样,既是王爷的心腹,也是王爷曾经的兄弟,甚至还是王妃的亲哥哥,当真是得罪不起。 况且这么晚了,慕世子找了过来必然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情。 不多时得到了通传的七殿下,派了管家将慕修寒迎进了第一重院子的北面正厅里。 慕修寒刚迈步走进了正厅,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正厅里正位上坐着一脸整肃的七皇子赵轩,旁边甚至连慕依依也在。 慕修寒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赵轩当真是越来越宠着她了,连这样的朝堂大事都开始让她一个妇道人家参合了。 除了这小夫妻两个,左右两侧的客位上还坐着几个人,基本上赵轩的心腹都来齐了。 除了刚刚在宫里头搞了一桩大事情的慕修寒,还有依然被关在牢中的沈知仪之外,其余的人基本都来了。 江余年抬起头担忧的看了一眼慕修寒,不晓得刚才这个家伙到底在宫里头搞了什么名堂,据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今晚的事情闹得有些大。 看到慕修寒走了进来,慕依依忙起身冲慕修寒走了过来,喊了一声大哥便要行礼。 “王妃不敢当 !”慕修寒忙将怀着身孕的慕依依扶着。 四周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同慕修寒见礼,赵轩也走了过来,一把抓着慕修寒的手腕低声道:“宫里头方才发生了什么?为何宫里头只传来了三皇子被圈禁的消息,还有宁安太妃也被打入了冷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轩一连串的发问,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甚至细细听起来还有些不满。 慕修寒心头一顿,他当初得了关于三皇子身世的秘密,就想要来找赵轩。 可赵轩未必愿意帮他进宫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加上赵轩行事分外的谨慎,不一定能豁出去。 毕竟这件事情做起来分外的难把握分寸,慕修寒只带了一个瞎眼的婆子,当初也不知道这个婆子居然在淳妃娘娘的寝宫里藏着证据。 他是带着拼命的架势去的,况且这件事情让赵轩去做不太合适,毕竟带着几分手足相残的嫌疑。 万一真的没有证据证明什么,慕修寒今晚就不可能离开皇宫了。 慕修寒想到此,觉得这个秘密一旦交给赵轩,赵轩必定先是派人细细查,然后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设局让父皇知道。 可这些都需要时间,但是在慕修寒看来,他最怕的就是拖延时间。 第625章 威胁主子 慕修寒万般无奈之下想到了济北王,他不和自己的侄子争夺皇位,最是没有立场要陷害三皇子。 此番检举三皇子也是出于对大周皇族血脉的关心罢了,加上慕修寒明白他是沈钰珠的亲生父亲,在救沈钰珠这件事情上,他们是天然的同盟者。 此外慕修寒担心自己将手中的秘密和把柄同七皇子说了,会被七皇子阻拦,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些日子不知道他的珠儿,在那牢狱中受了怎样的磨难,他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故而对七皇子来说,这就是先斩后奏,七皇子生气也是在所难免。 所幸的是这件事情还真的被他给做成了,故而现在七皇子他们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原本以为三殿下最是不好对付的,不想被慕修寒一招给碾压了,赵轩对慕修寒竟是隐隐生出了几分忌惮来。 慕修寒的天机门到底有多强大的实力,居然连皇子的命运都在慕修寒的翻手之间改变。 慕修寒现在心头挂念着自己的妻子,自然对这些人的心思也没有那个力气和心劲儿去猜测,他冲赵轩躬身行礼,直起身子看了一眼门口。 赵轩心领神会,将正厅里那些不相干的服侍的小厮丫鬟们统统赶了出去,随后命自己的心腹亲自将 门关了上来。 即便是窗户也被从里面关上,紧紧锁好。 “慕世子坐下说!” 慕修寒点了点头挨着赵轩坐在了客位的上手位,对上了赵轩急切的视线,他忙将自己的天机门如何抓到宁安太妃身边的那个护卫。 由着这条线顺藤摸瓜,查到了淳妃娘娘身边兰嬷嬷的消息。 与此同时简单将云昌公主和亲的事情说了出来,现在三殿下已经垮台了,这桩丑闻眼见着已经守不住了,必然会被人晓得。 慕修寒一席话说完,四周所有的人都是一阵阵的倒吸着冷气,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原来一直骄傲的像一只孔雀的三皇子赵泽竟是一个野种,这事儿绝对是个好消息。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这下当真是老天有眼!” “原本咱们殿下就是那天选之人,哪里是那野种能比的!” 四周的心腹谋臣们开心得要跳起来,现在纵观天下还真的没有任何人再是他们主子的对手了。 如今二皇子已经被处死,三皇子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嗣,其余的小皇子们都是些吃奶,和泥巴的小屁孩儿,谁还能与七殿下争? 现场的几个人唯独慕修寒和江余年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快来。 三皇子固然再没有东山再起的机 会,可这些人前恭后倨的态度不是君子所为。 这些人在胜利面前已经有些昏了头,宛若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新朝的功臣了,以后封王拜相指日可待,属于他们的朝堂到来了。 不过这件事情太让他们振奋了,即便是七皇子脸上带着几分喜色,竟是毫不阻拦这些人对三皇子的言语羞辱。 慕依依率先看出了慕修寒的不高兴来,清了清嗓子看向自家王爷笑道:“王爷,这一切多亏了世子爷,您这一遭可得好好赏赐赏赐。” “我这个做妹妹的,就不要脸一回,替我大哥求个恩典了。” 赵轩笑着点了点头,看向了慕修寒道:“你现在想要什么,尽管说!这一遭给你记大功!” 慕修寒陡然想起来济北王警告他的话,况且即便是没有济北王提醒,他也不愿意提什么关于兵权和财富的要求。 他有天机门就够了,何必招惹那么多的是非。 慕修寒起身半跪在赵轩的面前,抬起头看着赵轩道:“殿下,臣现在没有别的请求,只求殿下能让臣的妻子回来。” “沈家这一次被牵扯进去的案子,都是宁安太妃设局,还请殿下明鉴。” 赵轩微微点了点头,没想到慕修寒别的要求什么都不提及,只是要救他的 下堂妻。 赵轩之前还对慕修寒有些微词,他擅作主张,进宫搞出来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和他说一声,他心头略有些愤怒和失望。 此番一听慕修寒的请求,心头竟是生出了几分轻慢之意,之前慕修寒不是这个样子的。 自从慕修寒遇到了沈钰珠那个女人后,明显太在乎儿女情长,不是个堪当大用之人。 他心头的这一丝鄙夷一晃而过,点了点头道:“本殿答应你,只需一个月,这个案子本殿会想办法结了。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少夫人了。” “说不定你和少夫人再一次成亲,本殿还得给你另外准备一些贺礼才是。” 四周的人顿时笑了出来,他们几个人见面的氛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 可慕修寒的脸色却变了,一个月?什么狗屁一个月? 如今三皇子已经垮台了,赵轩马上就能被封为储君。 本来沈家的这个案子就是个无稽之谈,而且皇上也不会在这个案子上再浪费太多的精力。 明天一早,赵轩必定会被宣召进宫商量储君的事情,借此机会赵轩将沈家的案子提一嘴,他的珠儿就能放出来。 举手之劳的事情,赵轩居然说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放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随即慕修寒 明白了赵轩的想法。 七皇子赵轩这个人素来是个极端谨慎的人,从来不会有任何把柄送到别人的手中。 如果第二天赵轩主动提及沈家的案子,他可能担心父皇猜忌自己。 猜忌他利用慕修寒将这件事情捅进了宫,让三皇子坠入地狱。 是,七皇子考虑的没错儿,依着乾元帝的疑心病,乾元帝必然会这样想。 可是那又如何? 现在乾元帝还能找出别的更加合适的继承者吗?没有,赵轩是压倒性的优势。 乾元帝即便是不高兴,即便是猜忌,也改变不了赵轩必然是储君的事实,毕竟他没有丝毫的选择。 可赵轩却不愿意替慕修寒冒这一次的险。 慕修寒不禁一颗心沉了下来,赵轩能走到今天,可是他一步步将他扶持上来的,自己的妹妹也嫁给了他,他却连这一个小小的请求都不是很情愿的答应。 “三天!”慕修寒抬起头定定看向了赵轩,“殿下,臣只给殿下三天的时间!” “臣要见到臣的妻子!不能再等了,只有三天的时间!” 赵轩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四周人的说笑声戛然而止,慕依依紧张的抓紧了手中的帕子。 慕修寒这厮……是在威胁殿下吗? 威胁未来的储君? 他好大的胆子! 第626章 有没有爱过 一时间正厅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江余年紧张的看向了自己的朋友。 他下意识的咳嗽了一声,想要提醒慕修寒,现在他是在对谁放肆。 要知道三皇子一垮,再也找不出更加合适的皇子来,现在的七殿下意味着就是未来的储君,那可是以后的九五之尊。 怎么慕修寒在七殿下面前还是这般的狂妄,岂不是要给自己惹麻烦不成? 如今天机门的人已经将沈钰珠保护的很好了,多不过月余就能放出来,这是迟早的事情。 七殿下脸上的神情渐渐沉了下来,定定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慕修寒。 这个人是在威胁他吗? 若是别的人敢这么对他说话,早就被他丢出去了,可面前站着的不是别的人,是慕修寒。 永宁候府的世子爷,掌控几十万兵权的大将军,更是天机门的门主,他有威胁自己的能力。 七皇子赵轩狠狠吸了一口气,随即淡淡笑了出来。 “你这是说哪里话,既然你说三天,那就三天便是。” 慕修寒一颗心这才落了地,冲赵轩躬身行礼道:“臣谢殿下恩典。” 赵轩缓缓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刚才狂喜之下的激动渐渐淡了下来。 现在也就是三皇子被处置了,他离那个位置近了 一步,却并不代表他能很稳的坐上那个位置。 身边这些人都是追随他的老部下了,固然忠心耿耿,陪着他走过了这么多曲折惊险的路。 可话说回来了,既然是他的老部下,以后却也会恃宠而骄,不一定能指使得动这些人。 他一颗心顿时变得沉甸甸的,四周的人也失去了刚才的活跃,一个个小心翼翼陪坐着,气氛一时间有些死寂。 许久赵轩看着慕修寒道:“天色不早了,你今天立了大功,此番怕是累了,回去歇着吧。” 慕修寒也对赵轩方才的无情无义有些不满,脸上的表情略显生硬道:“臣……告退!” 其余的人纷纷起身告辞,瞬间七皇子府的前厅里,瞬间空荡荡的。 只剩下了七皇子赵轩和他的妻子慕依依。 慕依依看出了自家王爷心里不舒服,抬起手轻轻放在了赵轩的手臂上。 “王爷,时辰不早了,您也歇息吧。” “我让芳菲在小厨房里给王爷煨了鸡汤,王爷先喝……” “依依,”赵轩打断了慕依依的絮絮叨叨,抬眸看着她道:“你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慕依依登时说不出话来,她的心渐渐沉下去了几分。 她晓得殿下被大哥刚才的言行给激怒了,随后叹了口 气道:“王爷,依依向王爷保证,大哥虽然强势,但是他对权势当真不怎么感兴趣。” “他那个人更像是江湖人士,喜欢的是爱恨情仇。” 慕依依侧面告诉赵轩,她大哥那样的人是不会造反的,造反对于她大哥来说还没有她嫂嫂沈氏有吸引力。 赵轩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唇角却渗出一丝森冷。 “可若是一个人在卧榻上酣睡,旁边蹲着一只虎,虽然那虎是他养的,可总是睡不踏实啊。” 慕依依登时脸色变了几分,血色一点点的退去。 赵轩笑了笑,小心翼翼握着她的手道:“别害怕,你现在怀了我的血脉,又是我的王妃,你得地位无人能撼动,只是……” 他转过脸看向了外面黑魆魆的天际,雪已经停了,万籁寂静,银装素裹。 他眼神飘渺了几分,叹了口气道:“自古以来后宫干政终归是祸事,你以后若是要做后宫之主,本王倒是希望你的身家背景简单一些呢。” 慕依依干巴巴的应和一声,手心却是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赵轩拉着她的手笑道:“走吧,你也累了,早早歇息吧。” “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忙呢!” 这边慕修寒骑着马茫然的走在街头,马蹄踩在厚厚的雪层 上,时不时脚下打滑,打断了慕修寒千丝万缕的思绪。 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渐渐靠了过来,随后一阵风雪里裹着个人停在了慕修面前。 灰鼠皮的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了江余年那张俊朗的脸。 江余年看着自己的朋友,动了动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后指向了东南角的方向。 “喝一杯!” 慕修寒正好不想回府,没有了沈钰珠的永宁候府空寂的像是一座坟墓。 他点了点头跟着江余年来到了城南的那个小摊儿,虽然风雪很大,可买汤面的那个小摊儿依然在。 两个人拣着一处角落坐了下来,老板正准备收摊一看是这两个人来,忙将灶火烧的更旺了几分,随后煮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江余年另要了一盘凉拌内肚,一盘冷牛肉,要了四坛子酒。 慕修寒直接拍开了封泥,单手抓着酒坛仰起头灌了下去,辛辣冲上了头顶,整个人一个激灵。 江余年将酒坛里的酒斟在了瓷盅里慢慢品尝,饮下一杯后看着慕修寒道:“你方才当真是唐突了。” 慕修寒冷哼了一声:“敢情关在大牢里的不是他的老婆孩子,站着说话不腰疼。” 江余年脸色一僵,叹了口气道:“可他是未来的九五之尊,你 终究是他的臣子。” 慕修寒定定看着江余年道:“江老弟,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感激你。” “可是你有没有真的好好爱过一个人,为了她你可以豁出命去,何况是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利?” 江余年刚想说爱过,可脑子里突然想起了顾落霞看着他的失望的眼神,他这个话实在是说不出来了。 他……其实真的没有那么爱过一个人。 慕修寒可以为了沈氏疯狂到什么都不顾及的地步,可他却伤透了顾落霞的心。 高下立判,他劝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慕修寒放下了酒坛子,缓缓起身拍了拍江余年的肩头。 “七爷以后怕是对我起了杀心,你以后离我远一些,免得招惹了是非。” “他以后建立新朝必然会用到你们这些老部下,余年,你一没有兵权傍身,二没有家世加身,反倒是他会重用你,就像重用周兴那样的人一样。” “你的机会来了,好好珍惜。” 慕修寒定了定神,转身走进了棚子外面的风雪中。 摊子里只剩下了江余年一个人,他也不知道为何顿时觉得一颗心空落落的,仰起头猛的灌下一口酒,随即却呛了出来。 一阵紧似一阵子咳嗽声,刺穿了雪夜,荡出去很远。 第627章 重归于好 三天后,一个震动整个京城的消息不胫而走。 三皇子赵泽失德,被圈禁在了宗人府,不知道要关到什么时候。 另一边宁安太妃病重,在后宫的佛堂里静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好。 这两段消息看似平平淡淡的,但凡是有些头脑的人都能从中闻出点儿什么来。 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对于七皇子府上的幕僚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整个皇子府上下的奴仆们进进出出行色匆匆。 他们将府邸里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上一回这般兴师动众还是殿下迎娶慕家三小姐的时候。 门庭处更是热闹的围满了人,匾额已经换成了新的,太子府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儿,人们瞧着就舒服得很。 乾元帝敕封七皇子赵轩为太子的诏书刚下来,七皇子门庭处的匾额就开始更换新的了。 慕修寒却没有混在这群七皇子的幕僚中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骑着马亲自到了刑部的门口,望眼欲穿的盯着刑部大牢的门口,恨不得此时就冲进去。 漫长的等待让他显得急躁异常,按理说七皇子赵轩已经在皇上面前求情了,皇上不可能不给新太子殿下这个面子。 虽然他知 道珠儿迟早会从里面出来,但是他却一刻也不想等了。 此时牢狱中,沈钰珠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虽然外面递了消息进来,说金钏儿在三皇子府上已经找到了,可别的更多的消息也没有说什么。 沈钰珠心头一阵阵的担忧,三皇子赵泽恨不得剥了她和慕修寒的皮,必然会迁怒到金钏儿身上,不晓得金钏儿有没有受伤? 即便是练字儿都无法平息她心头的那一抹慌张。 突然牢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之前害她的那个牢头早就被换走了,怕是此时已经被慕修寒给处理掉了吧? 这一个牢头分外的忠厚老实,此时朝着沈钰珠所在的监牢走来,脚步比往日多了几分轻快,脸上带着笑。 “少夫人!少夫人!”牢头打开了门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宫里头来的内侍。 内侍很年轻,沈钰珠之前进宫的时候依稀见过此人,正是王公公手下最得力的小跟班。 那小内侍看到沈钰珠后也不敢摆什么架子,先是同沈钰珠躬身行礼问安后,这才拿起来手中的圣旨读了出来。 大体内容是皇上查明了沈家一案,乃是一桩冤案,沈氏和沈家大少爷沈知仪无罪释放,沈知仪甚 至还官复原职。 沈钰珠缓缓跪了下来三呼万岁谢恩,内侍陪着笑脸道:“少夫人!您请吧!” 他点着牢门口笑道:“世子爷还在外面候着您呢。” 沈钰珠点了点头,缓缓走出了牢门。 漫长的夹道隐隐晕染着一阵阵的血腥味道,让人不禁心惊胆战。 走出夹道来到了庭院里,久违的阳光刺了过来,沈钰珠下意识抬起手挡住了眼睛。 院子里还留着暴风雪过后的冷冽和洁白,四周到处是萧杀,却在这萧杀和厚重的雪层下面藏着万分的生机。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朝着刑部大牢庭院的侧门走了出去。 刚走到侧门外,远远就看到了刑部门口站着的慕修寒。 穿着玄色锦袍,外面罩着一件宽大的墨狐裘披风,身边站着他最心爱的战马追风。 寒风掀起了他的袍角,鼓荡出危险的弧度。 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沈钰珠心底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瞬间松弛了下来,她脚下的步子加快,像个跌跌撞撞的孩子朝着面前的那个人扑了过去。 慕修寒一把将沈钰珠抱在了怀中,紧紧拥着她,手臂微微有些颤抖。 “珠儿!”他声音沙哑竟是再也说不出一 句完整的话。 沈钰珠将脸埋在了他的怀前,原来相思如此难熬,竟是一刻也忍不了。 之前她和他因为济北王的事情,变得生分了。 本想着彼此退让,岂知上苍早已经将他们两个紧紧牵扯到了一起,哪里是说放开就放开的? “对不起,是我的不好,让你和孩子受累了!”慕修寒声音微颤难受的要死。 “世子爷不必这般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是我在你的位置上怕是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办到这么多的事情。” 沈钰珠仰起头笑看着慕修寒。 慕修寒心头狠狠一痛,之前他居然还想着躲出去几天,想着济北王隔在他们的中间,他有些无所适从。 可是等到真的失去她,哪怕是短短几天的时间,对于他来说也是度日如年。 “珠儿,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这样了,”他弯下腰张开手臂,一张大氅将她仅仅裹住,凑到她的耳边低声呢喃着。 他这话儿说的虽然很是莫名其妙,但是沈钰珠却听懂了。 过往已经放下了,他们两个都不能再走回头路,只能相携着继续朝前走。 慕修寒将沈钰珠抱上了百川赶过来的马车,她现在怀着身孕,肚子眼见着 越发大了几分,还是小心谨慎一些好。 慕修寒随即也上了马车,马车并没有朝着永宁侯府的方向行去,而是折向了将军府的位置。 沈钰珠忙看向了慕修寒,瞬间明白了慕修寒的意思。 之前在狱中为了掩人耳目,她给慕修寒写了和离书,两个人的和离早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固然慕修寒身边的心腹们还称呼她一声少夫人,但名义上她已经不是永宁侯府的少夫人,自然也不能住在永宁侯府里。 似乎看出了沈钰珠的心思,慕修寒低声笑道:“永宁侯府那个地方实在是晦气得很,我带你去将军府,到时候你是我的将军夫人。” 沈钰珠抿唇笑了出来,靠在了慕修寒的怀前低声道:“夫君说怎样就怎样,妾身没什么意见。” 慕修寒顿时大笑了出来。 外面驾车的百川不禁摇了摇头,世子爷和少夫人这便是又言归于好了吗? 怎么感觉每次两个人误会了一段儿时间后,再修复彼此之间的关系,瞧着怎么这般的腻歪呢? 马车很快停在了大将军府前,慕修寒扶着沈钰珠下了马车朝着内宅的正院走,刚走进了院子里,就看到一身红衣的金钏儿迎面走了过来。 第628章 他会死吗 沈钰珠看到金钏儿后,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几分。 “金钏儿!”沈钰珠一把抓住金钏儿的手臂,上上下下查看了起来。 却发现这个丫头身上非但一点儿伤都没有,脸色却更好看了几分,显然三皇子并没有折磨她,反而像是好吃好喝供养着一样。 “三皇子赵泽有没有为难你?”沈钰珠还是不放心,紧紧抓着金钏儿的手。 当初金钏儿被带走之后,她着实担心至极,明明知道慕修寒很忙,也要让他帮忙找找这个丫头。 直到后来金钏儿平安的消息传来,沈钰珠还是不太放心,如今看到金钏儿本人这才松了口气。 金钏儿脸上掠过一抹异样之色,这一抹神情落在了沈钰珠的眼眸中,沈钰珠看着她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毕竟三皇子那种人绝对不是良善之人,不可能对金钏儿这个小丫头网开一面,其中必然牵扯了什么事情。 金钏儿被沈钰珠问中了心头的秘密,更是神情里多了几分窘迫,她到现在都是懵了的。 当初那个戴着面具,声音沉稳好听的青年,因为几个甜饼和她结缘,不想竟是大周的三皇子? 金钏儿当时被三皇子抓到那个恐怖的房间里时,听到了他 的说话声,整个人都懵了。 三皇子也懵了,后来将她安置在皇子府暖阁里,还派了人好生伺候着。 后来三皇子被宣召进了宫,再也没有回来。 再后来世子爷偷偷派人打听到了她的所在,那个时候整个三皇子府已经完全乱了,那些女眷们,下人们,跑路的,自杀的,哭哭啼啼的,乱成了一团麻。 这个当儿谁还关心一个被主子带回来的小丫头,故而千山很快找到了她,将她带到了将军府里。 可毕竟和三皇子见面,也属于男女授受不亲,她脸上的窘迫被慕修寒看在眼中。 慕修寒晓得这主仆两个之间,必然有些闺阁中的话要说,他杵在这里也当真是不合适。 “珠儿,我还有些公文要处置,先去书房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转身将他身上散开了的披风紧了紧带子,这才放他离开。 张妈还在永宁侯府守着那边的一摊子事儿,暖阁里服侍的丫头也被遣了出去,只剩下了主仆两个。 沈钰珠牵着金钏儿的手将她带到了软榻上看着她笑道:“别怕,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来。” 金钏儿脸上掠过一抹复杂之色道:“回主子的话儿,之前我和三皇子见过的。” 沈钰珠顿时愣怔在那里 ,这个小丫头仅仅是内宅的一个丫鬟,三皇子之前那可是大周朝的顶级权贵,这两个人怎么也牵扯不到一起啊? 金钏儿将她在街头买甜饼的事情,一五一十同沈钰珠说了个大概。 沈钰珠越听越是惊讶,这人世间的缘分当真是不好说得很。 她看着面前脸颊白嫩,眉眼间透着几分灵气的姑娘,心头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金钏儿说完了自己的经历,定定看着自家主子问道:“听闻三皇子被皇帝给关起来了,他会不会死啊?” 沈钰珠又是一怔,她看向了面前金钏儿清澈的眼眸,眼眸里竟是有些关切之意,心头不禁苦笑。 “金钏儿,我不知道,可能会死,可能也不会死。你想要他活着吗?” 金钏儿眉心一跳连连摆手道:“他对主子不好,还差点儿杀了主子,他不该活着。” 沈钰珠握着金钏儿的手淡淡笑道:“你这个丫头,我当真说你什么好。” “其实他对所有人都狠,唯独对你当真是不错,你想他活着也无可厚非!不过人世间的机缘运道,不是人力所能为的,一切且看天意吧。” “毕竟他是云昌公主的儿子,他的娘亲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可能娘的福报会报应在自己孩子 身上吧?也为未可知?” 金钏儿顿时迷茫了,她有时候听不懂主子的话儿,可总觉她说什么都在理。 “主子!!”外面传来张妈的声音。 原来张妈在永宁侯府那边收拾好了之后,便赶到了将军府这边。 此番一进门就抱着沈钰珠哭了出来,一边的金钏儿忙从主子的软榻边站起来,她对自己姑母还是有些惧怕的,站在一边看着姑母抱着主子哭,心头也受了触动眼睛有些酸涩。 “主子受苦了,老奴心里着实的不是个滋味儿!” “你们不要担心,我这不是好好儿站在你们面前的吗!”沈钰珠笑着安慰道。 她看着张妈想起来一件事情,忙问道:“云香和李泉怎样了?” 张妈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道:“回主子,当初从主子的铺面里搜出来那些柔然的物件儿。” “那几个铺子都是李泉和云香管着,官司自然是少不了,这一遭沈家的大部分人都放了出来,唯独云香和李泉还被扣着,说是要等等才能放出来。” 沈钰珠心头一沉,可也无可奈何。 沈家毕竟牵扯到了柔然王族的那些事情,总不能一朝将所有人都放出来,总得抓几个小喽啰应应场面。 “张妈,你拿着银子去刑部打 点,莫让他们两个吃了苦。” “这件事情我再和世子爷商议一下!总得将他们两个弄出来才是。” 张妈点了点头道:“老奴晓得轻重,如今朝廷能将您和大少爷还有夫人放出来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也算是卖了世子爷一个天大的人情。” “至于其他的人,朝廷里怕是要剥一层皮才能放出来,如今七皇子做了太子爷,总不能连着几个仆从也要去求太子爷出面摆平,那成了什么了?” 张妈定了定神道:“况且世子爷现在因为少夫人您已经得罪了太子爷,若是再去说,不大好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抬起头看向了窗外冷冽的雪景。 “世子爷怕是得罪狠了太子,我们得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有些事情也不能太让世子爷操心,他已经很累了。剩下的,我们来做!” “张妈,你先准备一千两打点牢头,剩下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张妈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沈钰珠靠在了软榻上歇了歇脚,随后起身看着金钏儿道:“我去瞧瞧母亲大人,你和世子爷传个信儿,午饭我可能就在沈家那边用了,他忙他的不必等我。” “是,”金钏儿疾步走了出去传话。 第629章 拌嘴 沈钰珠带着金钏儿离开了将军府,朝着城西的沈府而去。 她现在还担心陆婴,之前在马车上慕修寒已经将宫里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告诉了她,现在陆婴和柔然王爷斛律钦之间的事情,乾元帝怕是也知道了。 乾元帝如今吃了宁安太妃和三皇子这么大的一个亏,几乎要气疯了去。 他本来就有头风之症,折磨人的时候也是变着法子,若是谁忤逆了他的逆鳞定然好不到哪里去。 沈钰珠不亲眼瞧一下陆婴,到底是心头难安。 马车很快停在了沈府,沈府门口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几乎是门可罗雀。 如今沈家遭了难,那些人回避还来不及呢。 即便是以后再和沈家联系,也要先瞧瞧太子和皇帝对沈家的态度了。 瞧着沈钰珠的马车停在了门口,守着门的沈家奴仆忙迎了上来。 “给姑奶奶请安了!”沈家家奴忙冲沈钰珠躬身行礼。 “母亲呢?”沈钰珠钻出了马车,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急迫。 “回姑奶奶的话儿,夫人和老爷也刚回来,正在正厅里叙话。” 沈钰珠点了点头,带着金钏儿走进了沈府的院子。 刚走到正厅处就听到了沈老夫人哭天抢地的声音。 “我就说她是个丧门 星不是?你们还不信!” “这一遭咱们沈家这么大的祸事,还不是钰姐儿惹的祸?” “咱们沈家小门小户,哪里会招惹这些权贵,都是慕世子……” “你可闭嘴吧!”陆婴的声音传来。 “平日里老爷和咱们沈家的人哪一个不是得了世子爷的照顾,怎么享福的时候记不得人家,遭难了就全是人家的错儿?” 沈老夫人一看儿媳妇儿居然敢又顶撞她,她登时用帕子捂着唇哭了出来。 “罢了,罢了,你们一个个都向着钰丫头,向着姑爷。” “呸!现在人家慕世子已经休了咱们家姑娘了,还哪儿来的情分?” “娘什么说,我可要说娘一句不是了,写和离书那是权宜之计。” 陆婴高声反驳道:“况且如果不是姑爷出面和太子殿下说,您儿子现在能好好儿的站在这里吗?” “哼,现在京城里传开了,都说慕世子得罪了太子,你们……” “我们怎样?”陆婴不等沈老夫人把话说完,呛白道:“若不是世子爷得罪太子,逼迫着太子给我们出面求情,如今您儿子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呵!说的哪门子嘴?还不是我们一家子人得了人家的恩惠,咱们没法子报答也不能像京城 里那些小人一样,拿着世子爷说嘴!” 沈老夫人说不过陆婴顿时冲着沈啸文大哭了出来。 “啸文,你就看着你娘被这个女人气死吗?罢了,罢了,我死了罢了!我这棺材本儿也活够了!” 沈老夫人越说越气:“我们家里娶了你这么个东西,当真是要被你这个贱人害死了。” “如果不是你不守着妇德,那么晚了在柔然驿馆里做什么,被人家抓了把柄……” “母亲,你要是再这么胡言乱语下去,大家都得死!” 陆婴怒斥。 陆婴冷笑道:“你们得了我的好处,吃我的,喝我的,仰仗着我的女儿钰姐儿,现在就开始过河拆桥了吗?” “我告诉你们没门儿!我陆婴现在是沈家人,我怎样你们也跟着倒霉!” “以后我不光柔然驿馆里逛,大内我也想去逛逛呢!” “你……你这个……” “都闭嘴吧!”沈啸文被吵的头疼,站了起来低吼道:“我还不如在刑部大牢里待着舒坦呢!” 沈啸文疾步从正厅里走了出来,差点儿撞上了沈钰珠,脚下的步子登时僵在了那里。 “父亲安好,”沈钰珠微微躬身行了个礼。 沈啸文冷哼了一声,也没有同沈钰珠说几句话儿,大步朝前 走去。 沈钰珠暗自苦笑,这个她名义上的爹爹只吃得下名利却受不了一丝丝的波折,再难当大任。 她迈步走进了正厅,哭得稀里哗啦的沈老夫人一看沈钰珠走了进来,哭声戛然而止。 沈钰珠冷冷扫了她一眼,沈老夫人顿时闭了嘴,脸上掠过一丝惧怕。 她现在对这个孙女儿有些忌惮避讳的,忙站了起来,也不说话直接让身边的婆子搀扶着她走了出去。 陆婴终于松了口气,连日来的紧张,伤心,还有那些背叛让她精疲力尽。 她瘫软在了椅子上,两只手紧紧捂着脸。 沈钰珠看着心疼至极,缓缓走了过去,站在了陆婴坐着的椅子边,抬起手臂将她轻轻抱在了怀中。 “母亲,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 陆婴的手死死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涌了出来。 “母亲,”沈钰珠心头一惊,随后一阵阵的心疼。 她知道陆婴的难受,也能感同身受。 被亲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陆婴估计想不到宁安太妃为了权力居然连她这个亲侄女儿都要陷害。 沈钰珠能理解这一点,上一世被妹妹沈知书陷害背叛杀戮,那痛楚根本无法对外人说。 “母亲不要太难过了,伤了身子便不好了,女儿 给母亲带来了些老参。” “珠儿,”陆婴一把抓住沈钰珠的手,吸着鼻子道:“珠儿,她可是我亲亲儿的姑母,怎的忍心对我这般?” “当初我为了护着她的女儿,连命也豁出去了,她竟是如此对我?” 沈钰珠抱了抱陆婴道:“如今她也遭了些报应,害得人多了就成了魔。” 陆婴吸了口气苦笑道:“还有一件事情,我对谁都没有说过。” 说到这里,陆婴的神情变得呆滞了起来,眼神都渗透着绝望。 “当初……”她都视线仿佛穿透了万水千山来到了那一片荒芜的大漠。 也仿佛跃过了十几年的光阴,回到了过去那个年少的时候。 她定定看着前方,那一瞬间,沈钰珠竟是有些害怕了起来。 “母亲?” 她担心她经历了这一遭牢狱之灾,精神上会有些损耗。 陆婴的视线终于回过了神,看着沈钰珠道:“其实我也曾经爱过一个人。” 沈钰珠一愣。 陆婴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兴奋还有些诡异。 “我爱那个男人,尽管他不爱我,可我就是喜欢他。” “我帮助他爱的人从大漠逃离,他为了刺激云昌公主居然羞辱我,我却从一开始就喜欢这个人,你说是不是又贱又傻?” 第630章 救救哲儿 陆婴的话音刚落,沈钰珠登时愣怔在那里。 其实依着陆婴当初的家世和门第,她如果低嫁也能寻觅一个郎君。 不想这么多年硬生生拖延下去,将自己拖成了一个笑话,拖成了家族的耻辱。 原来她心中早已经住着一个人,想要摆脱都摆脱不掉的一个人。 十几年前的那一次大周和柔然的和亲,不想牵牵扯扯搅动了这么多的连麻。 斛律钦疯了般的爱着云昌公主,十几年都没有放下,最后也为了她被活生生烧死。 云昌公主却为了一个护卫,要和整个大周和柔然的皇族王族们对抗。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始终都不是这一场大戏的中心,却唱着属于自己最凄惨的折子戏。 沈钰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能将陆婴抱紧了几分,居然连一句劝慰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陆婴许久才平息了自己心头的郁积,摸了一把眼泪又回到了那个果决爽朗的翁城县主。 她抓着沈钰珠的手,不好意思的笑了出来:“你瞧瞧,我一个当母亲的竟是在你这个女儿面前失了态,罪过,罪过。” “母亲瞧着你脸色不是很好看,许是在牢中吃了不少的苦吧?” “没有,”沈钰珠在陆婴面前素来是报喜不报忧,忙将脸上的憔悴之色敛去,看着陆婴笑了出来。 “世子爷早就将牢头打点好了,除了憋屈一些想倒像是在家里一样随意。” “你这丫头,坐牢哪里能和家里比?如今你肚子里的娃娃估计也有五个月了吧?你且小心一些,好好休养,我这边你不必操心,先紧着你自己,顾念着你自己,母亲也放心不少。” 沈钰珠心头暖融融的,固然这世上有杀戮,有背叛,但那一点点美好的人性还是值得在这人间走一遭的。 母女两个聊着这些日子的变故,眼前的茶汤也被仆从换了一遍。 突然沈府的管家急匆匆到了前厅,冲陆婴躬身行礼道:“夫人,陆老爷子求见。” “什么?你说什么?”陆婴一时半会儿倒是没有反应过来。 即便是一边坐着的沈钰珠也有些愣怔,谁能想到那个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陆家家主,此番竟是主动求见。 瞧着陆婴神情发呆,管家吓了一跳,忙拿着陆家递过来的拜贴,来来回回看着。 这拜贴她再熟悉不过了,未出阁之前,她也将这帖子送给一些要好的金兰姐妹,此时却是 陆家老爷子亲自送了来。 陆婴忙冲面前站着的管家道:“你快去将人请进来。” 陆婴忙带着沈钰珠走出了正厅迎了出去,看到沈家的管家带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进来。 穿着一件灰色绣云纹的锦袍,外面穿着一件不是很合身的狐裘,显然走的匆忙都没有换衣服来。 陆婴忙迎了过去冲陆老爷子行礼。 “父亲!” “小樱,为父实在是不知道该求到谁那里,如今只有你能帮为父一次。” 站在一边的沈钰珠光看着陆老爷子的表情,就猜到了七八分。 如今宁安太妃垮台,三皇子府被抄家,之前跟着三皇子的党羽不少。 三皇子这个主子一垮台,与他平日里几个走的近的近臣怕是要遭殃。 若是论起三皇子的这些近臣,哪一个都不如陆家重要。 现在三皇子垮了,宁安太妃垮了,陆家垮了那是迟早的事情。 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了众人推。 此番陆老爷子拄着拐杖,眼神复杂的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他从来没有正眼瞧过眼前的女儿,她一直都是陆家求取荣华富贵的工具。 甚至一度认为女儿有辱家风,还想着杀了她一了百了。 没想 到就是这么个女儿,如今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陆婴看着自己父亲瞬间苍老的容颜,心头蛮不是滋味,忙扶着陆老爷子的手臂走进了正厅。 她将陆家老爷子安排在了上手位,亲自奉茶伺候。 沈钰珠瞧着这架势,怕是这父女两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议。 毕竟是陆家的事情,沈钰珠也不方便插手惹人厌,她站了起来冲陆婴和陆老爷子行礼道:“母亲,女儿府里头还有些事情要处置,女儿告辞。” “少夫人请等一下,”陆老爷子忙出声将沈钰珠拦了下来。 沈钰珠一愣,转过身冲陆老爷子福了福道:“不知道老爷子您将我留下有何用意?”沈钰珠笑问道。 陆老爷子晓得之前自己对这个沈家嫡女神态轻慢羞辱,甚至在她与自己的长孙定亲的时候他还亲自出面狠狠折辱了眼前的女子,让她抬不起头来。 现如今他实在是没有任何可以求助的地方,只能来到这里碰碰运气。 不想沈钰珠居然也在这里,倒也是省得他专门跑一趟将军府。 陆老爷子抿了抿唇,放下了挡着沈钰珠的手臂,抬起头再看过来时,已经带着几分羞愧之色。 “还请 少夫人恕罪!” 沈钰珠早就猜到了陆家的下场可能不妙,但是不管是于公于私来说,她都不合适掺合。 现在陆家倒霉,她若是救了,便是触怒了太子赵轩还有皇上,到时候没得给慕修寒招惹是非。 现在慕修寒已经很是引人注目了可是太让人注目,也不是一件好事。 其二,沈钰珠若是真的救了陆家的人,慕修寒那个醋坛子指不定要打碎了多少醋坛子才算完。 沈钰珠看着陆老爷子淡淡笑道:“老爷子言重了,我现在已经与慕世子和离,不再是什么夫人不夫人了。” 陆老爷子眸色一闪,脸上掠过一丝慌张。 整个京城的人都晓得慕世子给沈钰珠的和离书,那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谁还能当真。 如今沈钰珠绝对能做了慕修寒的主,他瞧着沈钰珠这是不愿意搭理他。 陆老爷子忙看着沈钰珠道:“少夫人,如今我这张老脸也不要了。” “还请少夫人看在我这张老脸上,看在你母亲的脸面上。” 他吸了口气道:“当年虽然你与我的哲儿没有成事,可他当真对你一片真心,还求少夫人开恩,救救我家哲儿吧?” 救陆明哲?沈钰珠眉头拧了起来。 第631章 欠与不欠 陆老爷子的话让沈钰珠和陆婴具是惊了一跳,好端端的说什么救不救? 现在三皇子垮台,可如今大周情势这般复杂,皇上不可能马上就动陆家。 可现在陆老爷子亲自来找陆婴和沈钰珠求救,连着老脸也不要了,可见事情已经危急了。 毕竟陆老爷子过去对自己的女儿陆婴当真是狠,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对与沈钰珠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那一次陆明哲以死相逼,沈钰珠怕是都被陆夫人和老爷子连手灭口了。 当初陆夫人绑了沈钰珠,陆老爷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默许了陆夫人绑了沈钰珠的事情。 现在偏偏只有这两个人还能稍稍仰仗一下,毕竟沈家现在还有一个沈知仪。 沈知仪不管是在乾元帝还是在以后太子建立的新朝中,都是一等一重臣。 沈钰珠更不用说,背靠着永宁候府,还有那个厉害的慕修寒。 但凡是他们稍稍在上位者面前说说话儿,他的长孙就能活命。 陆婴虽然对自己的父亲寒凉至极,可他毕竟是自己的爹,现在瞧着他的样子,再也没有了过去那样的威严冷漠。 就是一个普通的风烛残年的老人,为了自己的孙子几乎要给她们跪下来了。 沈钰珠 看向了陆婴,有母亲在这里,还轮不到她说话,可是陆老爷子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也不好走。 陆婴命茹蓉搬了椅子让陆老爷子先坐下来,沈钰珠不得不坐在了陆婴的身边。 陆老爷子许是走得渴了,端起了茶盏也不在乎茶汤的好坏,饮下解渴。 他抬起头焦灼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道:“小樱,你帮帮你侄子吧。” “哲儿怎么了?”陆婴虽然对陆家,对自己的父亲失望透顶,但是却对陆明哲颇有好感,那毕竟是她的亲侄子。 陆老爷子声音都微微发颤。 “三殿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被皇上圈禁。” 陆婴脸色一变,扫了一眼身边站着的钱妈妈,钱妈妈忙带着正厅里多余的人走了出去。 茹蓉离开的时候,将正厅的门从外面紧紧关了上来。 陆老爷子继续道:“可是三皇子被圈禁,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只是说忤逆了皇上,具体怎么个忤逆法也不说清楚。” “紧跟着你姑姑宁安太妃也出事儿了,明着说身子不行了,去了佛堂,其实是被关在了冷宫里。” “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昨天晚上突然一队皇家暗卫将陆家团团围住,二话不说,只是拿着皇上的口谕就 将咱们陆家翻了个底朝天。” “不光家里面翻的乱糟糟的,一些宝贝细软也被拿走了,这些倒也罢了,身外之物而已。” “不想连着哲儿一并带走了,如今据说是和三殿下一下关在了宗人府中。” “他又不是皇族怎么会被关在那里?疯了不成?” 陆婴登时站了起来,觉得自己的侄子怕是凶险万分了。 陆老爷子声音都颤抖着:“为父也担心至极,忙给你哥哥写了信。” “宫里头抓走了哲儿,半分的理由也不说,这到底要怎样?” 陆老爷子看了一眼垂首坐在一边不说话的沈钰珠。 “我这把老骨头虽然如今遭了难,可是在京城也是有些根基的,便遣了人在宫里头打探消息。” “哪里想到之前我安插在宫里头的那些眼线纷纷被杀,现在就像是瞎了聋了一样,宗人府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半分也不清楚。” 陆老爷子吸了口气看着陆婴和沈钰珠道:“现在只能求世子爷和沈大人开恩了。” “宗人府和大理寺有些渊源,慕世子的天机门更不用说。” 陆老爷子颤巍巍站了起来,却是看着沈钰珠道:“还希望少夫人不计前嫌,能不能帮帮哲儿,只给他个活命即可 。” 陆老爷子知道求到沈知仪那边的胜算不是很大,反而慕修寒那边倒是能帮他度过难关。 沈钰珠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即便是陆婴也没有那个脸面替沈钰珠求这一回。 毕竟过去陆家人做的太过分了些。 可是她又不能看着自己的侄子陆明哲死在大理寺,咳嗽了一声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这件事情等知仪那孩子回来,我这个做母亲的去求他。” 陆老爷子的视线却始终盯着沈钰珠,心头一阵阵的窝火。 当初自己的长孙为了这个女人几乎将自己戳成了血窟窿,明明知道她已经嫁做人妇,连孩子都有了,还是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 曾经这个女人九死一生的时候,自己的嫡长孙可是救过她一命的。 如今她怎么能如此冷漠? 陆老爷子死死盯着沈钰珠终于忍不住抬高了声调看着她道:“少夫人!少夫人难道一点儿也不顾及旧情吗?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沈钰珠一直微微垂着的眼眸终于缓缓抬了起来,看向了面前的陆老爷子。 她嗤的一声,轻笑了出来。 “陆老爷子,既然您这般逼问,我不说几句也不行了的。” 沈钰珠缓缓站了起来,定定看着陆老爷子。 “是,我是欠着长公子几分人情,可世子爷不欠他的。” 陆老爷子登时愣怔在那里。 沈钰珠定定看着他道:“咱们既然说起来,先从云州城说说吧。” “当初长公子与我已经写了婚书,临到头妻变成了妾?” “好,可能是因为我们沈家门第卑微入不了陆家的眼睛。” “这也罢了,是我与长公子有缘无分。” “可是去了京城后,我已经是嫁做人妇,他却一次次纠缠不清,让我家世子爷的脸面往哪里搁?”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道:“后来长公子跟了三皇子,慕世子扶持七殿下,本来就是各为其主也罢了。” “可陆明哲勾结慕家二少爷慕修明,陷害慕世子,差点儿让他死在了豫州。” “他乘机挖了密道,还通过慕修明的手将我囚禁在他的私宅里。” 陆婴一下子愣怔在那里,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般的曲折过往。 只知道沈钰珠当初假死,乘机去豫州寻找慕修寒,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钰珠看着脸色微变的陆老爷子道:“是,我是欠着长公子的一条命。” “当初若不是长公主出面,我怕是被陈思道给折磨死了。” “可是慕世子却不欠着他的。” 第632章 压倒性优势 沈钰珠定定看着陆老爷子道:“自古以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陆明哲多次设计陷害慕世子,云州的时候给他下了西域火毒,豫州的时候害的他差点儿丢了性命。” “还多次算计我们夫妻两个,离间我们夫妻,甚至生出夺人妻的龌龊心思。” 沈钰珠吸了口气看着陆老爷子:“所以,您倒是以何种面目要求慕世子去救他?” “是让我去求慕世子吗?我该以什么样的理由去求?况且我们如今已经和离,我又哪儿来的脸面求到他名下?” 陆老爷子嘴唇哆嗦着,身子都有些颤抖。 现在长孙已经被送到了宗人府,虽然沈知仪能帮忙说情,可成效不大。 普天之下只有慕修寒有这个能耐,连着宫城也能搅和起来。 他绝望的看着沈钰珠,眼眸微红,随后苦笑了出来。 “可……他终究是钟意你的那个人,而你到底欠着他一条命。” “我还!”沈钰珠看着陆老爷子,重复道:“我来还他的命!” “虽然我是个女流之辈,可也算是积攒了一些家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倾尽家财想法子救他出来。” 正厅里顿时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陆老爷子知道沈钰珠想要做什么。 花银子,花大把的银子请 能人异士去宗人府救人。 看似荒诞,却是最有效的办法。 陆老爷子都说不出话来。 沈钰珠看着陆老爷子道:“我的人情我还,轮不到慕世子替我背负,他不欠任何人的。” “丑话也说在前头,我保证倾尽我所有的积蓄和心血救他,能不能救出来就看他的造化了,从此以后两不相欠形同陌路。” 陆老爷子气的直哆嗦,显然沈钰珠不准备帮他,如果慕世子不出面,这朝堂中还有谁能有这个能耐从宗人府里掏人。 沈钰珠丝毫没有理会陆老爷子的愤怒,看着他道:“还有一条。” “守着西北边陲重镇的陆大人,切记不要动武。” “不动武长公子尚且能活命,一动武怕是连最后活的希望也没有了。” 陆老爷子抬起头看面前的沈钰珠,神情间满是愤怒。 他们陆家好得也是军事世家,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内宅妇人讲兵法谋略。 一边的陆婴叹了口气道:“父亲,我一会儿派人送您回陆家。” “现在陆家的麾下军队切不可再挑起纠纷背叛朝廷,您先回去,等女儿再仔细谋划。” 陆老爷子冷哼了一声,冷冷笑看着陆婴和沈钰珠道:“不必了,打搅二位了。” “是我这个老匹夫不自量力,在女儿面 前也是个奴才。” “哲儿也是个瞎子,居然这般在意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子。” “告辞!”陆老爷子真恨自己,怎的来沈家寻这份儿羞辱。 他也是走投无路了,如今三殿下垮了。 陆家也垮了,京城里能说得上话的权贵们现在躲着他们陆家还来不及呢。 他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这里的,此时一看倒是被拒绝的干干净净的。 陆老爷子转身走出了正厅,坐在正厅里的陆婴闭了闭眼,心头更是一阵阵的发冷。 沈钰珠缓缓起身冲陆婴躬身行礼:“母亲,女儿出来也有些时候了,该是回去瞧瞧了。” “大哥如今在别院养身体,等他身子康复回到京城,我再来看他。” 沈知仪当初伤得太重,那些人私自用刑,他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如今刚被放出来,还不能应对大理寺的那些杂务,不得不去郊外的庄子上养几天。 沈钰珠行礼后转身就走,身后站着的陆婴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沈钰珠,张了张嘴到底那开口求情的话还是没能从嘴巴里吐出来。 她还是要脸的。 沈钰珠走出沈家的正门,她乘坐的马车也已经备好,停在了沈家门口。 沈钰珠带着满腹的心事掀开了帘子,刚在金钏儿的扶持下登上了马车,陡 然身子僵在了那里。 “世子爷?”沈钰珠呆呆看着早已经坐进了马车里的慕修寒。 他刚才不是说有公务在身,不能前来,怎的此时就坐在沈家门口的马车里? “我刚忙完,想的也来瞧瞧岳母大人,不想来的迟了。” “看到陆家的马车就在这边停着,我倒是不合适进去,索性就在这马车里喝茶消遣,等你出来。” 沈钰珠点了点头,忙坐了进去,靠在了慕修寒的身边。 慕修寒觉察出这丫头的异样情绪,抬起手将她抱进了怀中,低声道:“陆明哲那孙子出事儿了是吗?” 沈钰珠一愣,不禁苦笑了出来。 “他被关进了宗人府,陆家也被抄家,只是损失了财物,除了抓走了一些人,其余的老弱倒是也没有动。” 慕修寒冷笑了出来:“自然是不敢动,要知道陆明哲的爹爹陆擎苍手中捏着的可是实打实的军权。” “现在朝廷就是将陆明哲抓起来当人质,那小子狂妄得很,如今在宗人府里的滋味估计不好受。” 沈钰珠都没有办法接话,只得选择了沉默。 慕修寒却像是谈论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期间夹杂着一些调侃。 “陆明哲这小子算是没救了,跟着的主子还是个冒牌货。” “陆家靠着出卖女 儿上位,最终也毁在了陆家女的手中。” “宁安太妃的做法太遭人恨,怕是陆家这一遭翻不了身了。” 他话锋一转看向了怀中的女子:“你是不是想救他?” 沈钰珠一愣,忙从慕修寒的怀中挣脱出来,看着他道:“不救!救他做什么?” 她随即看着慕修寒道:“世子爷不必顾及我,你现在已经因为沈家的事情惹太子殿下不高兴。” “太子殿下等了多久才等到手刃三皇子的,扳倒陆家的机会,你千万不可再牵扯此事。” 慕修寒垂首看着面前的沈钰珠,看着她脸上的焦灼,还有眼底的那一抹关切。 顿时觉得心情顺畅了起来。 终于在她的心目中以压倒性的优势超过了陆明哲,她爱他至极,他怎么能看不出来? 慕修寒唇角不自禁勾起了一个弧度,揽着沈钰珠的肩头大笑了出来。 沈钰珠觉得此人今天又有些毛病,无奈的叹了口气。 “世子爷,做人厚道些好。” “哈哈哈……厚道,厚道……哈哈哈……” 沈钰珠默默看向了车窗外面的风景,天色也渐渐暗沉了下来,心头现在对于陆明哲竟是除了那一丝同情外,竟再也没有别的情绪了。 可她不喜欢欠着别人的,也该是和陆明哲有个最终的了断了。 第633章 步步紧逼 接连几天沈钰珠都忙个不停,虽然沈家的案子已经定性为冤案,云香也被放了出来唯独差了李泉一个人。 虽说是李泉负责的那些铺面出的事儿,可当初为了陷害沈钰珠和慕修寒,在铺面里放了柔然那些物件儿的小伙计已经服毒自杀,死无对证。 看起来李泉像是得罪了朝中的某个权贵,这个权贵竟是连慕修寒的面子也不给。 李泉被从刑部大牢转移了出来,却关到了朝中新成立的一个衙门。 这个衙门叫按察司,与刑部,大理寺并称三大狱司。 而这个按察司,就是现在太子赵轩身边的红人周兴实际掌管。 沈钰珠看着上朝回来的慕修寒,脸色不是很好看。 “世子爷,”沈钰珠端了热茶送了过去。 慕修寒接了过来,仰起头饮下,这才算是缓了缓脸色。 现在他和沈钰珠还是和离的状态,不好带着沈钰珠住进永宁候府,每天下朝直接来将军府。 沈钰珠看着慕修寒眼底的阴沉,抬起手抓住了慕修寒的微微有些冰凉的手。 过几天就要立春了,京城地处北方,倒是最冷的时候。 “世子爷……”沈钰珠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慕修寒唇角渗出一丝嘲讽,看着外面的冬 梅开的正艳,一丝丝的香气顺着窗户渗透了进来。 这香气带着几分雪后的凛冽,倒是沁人心脾。 可最近的事儿让他难受得很,一点儿感觉不到清爽。 他叹了口气道:“赵轩要削我的兵权了。” “什么?”沈钰珠眉头拧了起来。 “之前不是取了世子爷五城兵马司统领一职吗?” “怎么现在又要兵权?”沈钰珠替慕修寒不值。 这兵权可是慕修寒背着一身的刀疤,一刀一剑拼出来的,哪里有将人欺负到这个份儿上的?说拿走就拿走。 她看着慕修寒道:“现在柔然的和亲之策也被破坏了,顾姑娘和斛律长风到现在也没有个消息。” “柔然边地还不稳,难道赵轩他以后不用你这样的大将了吗?” 慕修寒冷哼了一声:“若是之前的话,他不敢如此。” “可现在他终归是忌惮我永宁候府的实力,削弱我的兵权那是势在必行。” “以前他没有可以替代我的人选,现在……他有了。” 沈钰珠内心涌出了一丝丝的愧疚,低声道:“都是我的错,当初就不该扶持周兴。” 慕修寒脸色缓了下来,将沈钰珠揽进了怀中看着她道:“不是你的错。” “这世上最难赌的 是人性,周兴那个人确实是个难得的将才,只是一旦给了他机会,给了他权势,他必然会想要爬到更高处。” “而太子现在正需要这样出身不高,但是野心勃勃却又有才华的人,帮他一步步巩固自己的位置。” 沈钰珠咬着牙道:“太子素来和你兄弟相称,到底还是不了解你。” “他以为你看得上权势,不想他越是这样,我们还偏不让他得逞。” “你说得对,”慕修寒冷冷笑道:“这世上从我手里抢东西还没那么容易。” “他若是好好说,我自然会给他,可他这般算计我,一步步蚕食我,我倒是要瞧瞧他能从我嘴里拿到多少。” 沈钰珠心头沉甸甸的,照着这样下去,太子和慕修寒之间必然要有个了断。 她越发担心起了慕修寒,更不愿意拿自己的事情烦他。 “世子爷,”百川急匆匆走到了门口,冲慕修寒躬身行礼。 他身后跟着两个身穿靛青色长袍的男子,后面还站着一个人,竟是带着几分道骨仙风的模样。 只是那个人脸上的表情倨傲得很,那个眼神让沈钰珠看着有点点的不舒服。 这几天慕修寒频繁的会见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几乎是上九流到下九流, 通通都过了一遍,也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沈钰珠也不过问这些,慕修寒想说自然而然会说,都不用沈钰珠去问。 “珠儿,你好好用饭,我出去一趟,许是晚上也不回来了。” “千山那边已经加派了人手,这些日子不太平,你尽量不要单独出门。” 沈钰珠点了点头,将慕修寒送出了暖阁的门。 慕修寒离开,沈钰珠倒是没了什么胃口,简简单单的吃了一点儿,就拿着书靠在软榻上翻看。 脑子里却想着宗人府,陆明哲,李泉,还有被太子步步紧逼的爱人慕修寒。 各种事情庞杂得像一张乱纷纷的大网,让沈钰珠的呼吸都不太顺畅,憋气得很。 金钏儿疾步走了进来,凑到了沈钰珠的身边道:“回禀主子,奴婢花了重金在鬼市上打探了一些消息。” “也找到了一些人,还有两个最擅长挖地道儿的江湖人士,都给您找齐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她想到了上一世的一个故事。 一个贵族女子去庙里烧香,走到佛堂前的小广场上,活生生的人就变没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后来还是大理寺将这案子破了,居然是一桩精心布局的诡案。 那女子不是消失了,而是被 人藏了起来,偷偷运出了城。 大周京城的最南边,每到临晨的时候会开两个时辰的鬼市。 一般都是大宗瓜果菜蔬鱼盐的贩卖,还有就是下九流汇集的场所。 在这个鬼市上只要有银子什么都可以买到,沈钰珠上一世对这里的行情熟悉,故而让金钏儿去鬼市上物色一些人给她。 她那天乘着马车专门沿着宗人府后墙绕了一圈,宗人府一部分连着宫城,但是在西边却是和民宅混在了一起,那就是沈钰珠看到的一线生机。 也许这一线生机可以让陆明哲活下来,但最后能不能成可就看陆明哲的运气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接过了金钏儿手中的单子。 这个丫头办事儿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这些人的名单都记录的真真切切,分外的详备。 金钏儿看着沈钰珠,动了动唇,几次想开口却又不敢说出来。 沈钰珠哪里看不出来她的窘迫,从名单上抬起头看着金钏儿道:“金钏儿,你想说什么?” “有什么就说出来吧,”沈钰珠笑看着她。 金钏儿定了定神,嗫喏道:“奴婢得了消息,三皇子和陆家长公子被圈禁的院子好像是在一起的。” 沈钰珠一愣:“嗯,那你的意思是?” 第634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沈钰珠看着金钏儿欲言又止,心头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 “金钏儿,你我之间虽是主仆,却也是相依为命的亲人,有什么尽管说出来便是。” 金钏儿抿着唇看着沈钰珠小心翼翼道:“主子,三皇子会不会死?” 金钏儿的话音刚落,沈钰珠顿时愣怔在那里。 她已经没必要再问下去了,金钏儿这个丫头八成是对三皇子有些好感了。 她眼眸微微垂了下来,金钏儿顿时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太离谱了。 主子的事情哪里是她能掺合的,更别说是皇家的事情。 她只是没想到那个和主子为敌的男人,居然曾经与她有过奇异的一面之缘。 即便是后来她落在了他的手中,他也没有对她怎么样。 她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这样温柔的对待过。 萧家大少爷虽然教授了她几招功夫,可总是板着脸训她。 千山就像一块儿千年也化不开的冰块儿,冷冰冰的,除了切磋武功她都不敢在他跟前凑着,怕被他冻死。 唯独那个男人,很温柔的将她抱到床榻边,亲自打湿了手帕给她擦脸。 还将宫里头赏赐下来的贡桔,帮她轻轻剥开,将里面的果肉一瓣瓣取出来送到了她的嘴 边。 他可以温柔的冲她笑,说话小心翼翼,每一个动作都柔和得让她情不自禁想哭。 就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是那个心思狠辣杀人不眨眼的三皇子。 金钏儿的一颗心像是被扯碎了一样,竟是隐隐有些疼。 她看到主子变了脸色,顿时醒悟了过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真的是疯了。 之前三皇子和宁安太妃差点儿将主子给害死,她现在居然心疼三皇子?怕不是也病了,病得还不轻。 金钏儿忙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磕头道:“金钏儿不懂事,还请主子责罚!” 沈钰珠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叹了口气,将她从地板上亲自扶了起来。 “你没错儿,人世间最难掌控的就是自己的感情。” “忽然他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可对你倒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你得了他的好,喜欢他也是人之常情。” 喜欢这个词第一次撞进了金钏儿的心海中,激起了层层巨浪。 之前她的一颗玲珑心一门心思全部放在了武学上,现在头一次被什么东西狠狠填充着占据了一半儿的地盘儿,这让她生出了几分恐慌来。 可主子越是不责骂她,她越是愧疚。 不过她到底嘴巴笨,不知道该说些 什么,眼眶都微微发红,怕是要急哭了。 沈钰珠握着她的手道:“可是金钏儿,我现在最多的精力也只能救一个。” “救了陆家长公子就救不了三皇子,毕竟三皇子是重犯,四周看管着的人更多一些。” “不过他到底是你喜欢的,也是云昌公主的儿子,我可能会想想办法。” “但是能不能救出来,我没办法给你保证。” 金钏儿一颗心被什么东西塞的满满的,想说点儿什么,却是连最基本的那个谢字儿都说不出来。 由于时间紧迫,沈钰珠让金钏儿尽快将那些人请到将军府里来。 她需要效仿上一世的那个奇案,设置一个障眼法,将陆明哲救出来。 这边沈钰珠忙的不亦乐乎,自然那些铺面上的事情管的少了一些。 不得不将这些事情更多的交给云香那边,只是现在李泉被按察司扣着。 毕竟是朝廷里的事情,沈钰珠也没有办法去救,慕修寒出面应酬也需要些时日。 铺面的那些事儿,现在交给了张妈带着的几个小伙计手中。 张妈让云香尽量歇着,云香心里存着李泉的事情,哪里能歇的下来。 她看着张妈在铺面里照应,便带着些甜饼果子准 备来将军府见见主子。 一来主子刚从刑部大牢里被放出来,她都没有来得及看望。 二来听听主子的口风,李泉那边已经明明快要放出来了,怎么又被丢进了按察司。 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如今全部仰仗与慕世子,可自己的丈夫就是个主子身边的家生子儿奴才。 尽管世子爷看在自家大小姐的面子上着实的尽心尽力,可她也不敢催。 如今只能再听听主子的口风,不知道世子爷能不能从按察司里将自己丈夫救出来。 她是个女人,也不关心朝纲政治,即便如此也隐隐约约听到些风声。 说按察司其实是周兴实际操控,慕世子被太子殿下不喜,周兴如今隐隐成了太子殿下身边新的红人,大有凌驾于慕世子之上的架势。 如今周兴的将军府,门口简直是门庭若市,竟是比慕世子门口的人还多。 想到此处,云香更是担心的要死。 按理说不至于吧,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入了周兴的眼。 可是自己已经是有夫之妇,是个妇人,听闻太子赏赐给周兴的绝色美人都快二十多个了,他不至于还将余恨留在她的身上。 可是李泉本来已经快被放出来了,登时就被周兴下 令带到了按察司,这下子所有人都傻眼了。 云香觉得和她有些牵连,可这牵连实在是莫名其妙,她简直是快要愁哭了。 她和李泉好端端的在那里坐着,怎的现在突然摊上了这么个麻烦,这是招谁惹谁了? 云香租了一头驴子,沿着崇文街朝着大将军府行去,谁知自己光顾着想事情,驴子差点儿和迎面而来的一辆权贵的马车撞上。 那马车很是华丽,马车外面的车壁上都镶嵌着黑曜石,在阳光下看起来熠熠生辉。 云香顿时吃了一惊,连忙下了驴子,拽到了一边躬身候着。 只等着面前的权贵离开,她再继续赶路。 不想停在她面前的马车却没有丝毫离开的迹象,云香顿时心头狠狠一颤。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已经够倒霉了,出个门还能惹上事儿。 云香忙走到了华丽马车前,侧身福了福道:“妾身的驴子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妾身给贵人赔不是了。” 马车的窗帘,包括正面的帘子都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云香已经赔了不是,道了歉,可对方像是聋了一样,没有丝毫的回应。 云香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刚要说什么,突然马车的帘子缓缓掀了起来。 第635章 跟我走 云香低着头等在那里,心头倍受煎熬。 现在是多事之秋,她没想到自己出个门儿竟然也能冲撞到权贵,只觉得一口气憋在了心头。 嗓子里竟是有些甜腻腻的腥气,她想要呕出一口血来,还是被她强行给压制住了。 李泉现在身处危险之中,她也不敢太多的麻烦到主子。 毕竟主子现在的生活也是乱糟糟的,况且大小姐怀了身孕,她当真不能因为自己和李泉两口子的事情让大着肚子的主子再操心。 若是因为此,主子身子出了什么状况,她和李泉即便是立死在主子面前也迟了。 就在云香紧张的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一直没有动静儿的马车的帘子,此番却从里面缓缓拉开。 马车里坐着的人竟是周兴,此时周兴褪去了官服,只穿了一件黑色长袍。 长袍通体墨色,只在领口袖口处用金线绣了凶兽的花纹,隐隐渗透着血腥和杀戮之意。 周兴还算周正一些,只是两侧各攀附着一个美人,美人肤色如玉,媚骨天成,娇娇弱弱抱着周兴的手臂靠在他的身上。 另一侧的美人白腻腻的手不老实的钻进了周兴的衣襟里,巧笑嫣然,画面香艳。 云香哪里见过这种场景,大白天就在马车 里…… 她忙低下头,竟是连招呼也不知道该如何打了。 周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淡淡扫了一眼身侧的美人。 “退下!” 左侧的美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几分,眼前这个男人可是赤手可热的新贵。 她们都是扬州瘦马,生下来就是被人玩儿的。 好不容易到了周大将军府,只希望能勾住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固然孔武有力,但是性子却喜怒无常。 此番被周兴这般冷冷一瞪,两个美人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忙乖巧的挪到了周兴的身后。 她们冷冷看着面前躬身而立的妇人,瞧着那圆髻怕是已经做了人妇。 哼!也是这么不要脸的,当众骑着一头破驴逼迫将军停了马车,坏了她们的好事。 瞧着这个女人倒是有几分姿色,就是脸上神情愁苦的厉害,一看就是扫把星,难不成将军也喜欢这种样儿的?不挑口? 云香此时低着头,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自从上一次主子在她面前点醒了周兴的心思,云香都吓傻了。 现在看着面前的周兴,又想到了自己的丈夫李泉还被此人扣着,她两只手狠狠攥成了拳,身子都站不稳了,摇摇晃晃的强撑着。 她能感受到周兴落在她头 顶的视线,像是刀子一样。 许久周兴缓缓道:“上车!” 虽然语气平缓,但却是命令式的。 他话音刚落,云香抬起头不可思议看向了面前的男人。 纵然他们过去都曾经伺候过同一个主子,可是现在已经是形势突变,他让她这样一个嫁做人妇的女子上他的马车,是何道理? 即便是坐在周兴身后的两个美人也是大吃一惊,她们最了解男人。 之前她们几个人最得宠,在周将军面前也伺候的时间最长。 可是她们从来没有见过周将军脸上此时的表情,虽然咬牙切齿却极其真实。 就好比之前在她们的面前戴着一张面具,此时面对眼前这个稍微有些姿色不起眼的小妇人时,那个咬牙切齿的狰狞面目才是他最真实的面目。 云香摇了摇头向后退开,她不可能跟着上周兴的马车的,看着那两个半裸的美人,她也知道周兴让她上他的马车,绝对不妥。 云香低着头想要牵着那驴子走,可驴子刚才被惊了,竟是半步也不肯走。 她只得丢下驴子,自己转身准备逃走。 “你再敢离开一步,今晚我把李泉的胳膊给你送过去,你信不信?” 云香的身子登时僵在那里,一颗心像是被重锤 狠狠击中,全身的血液涌上了头顶。 她转身疾步朝着周兴走了过去,周兴的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马车,冷冷看着转身朝着他走来的云香。 云香之前已经隐隐绰绰猜测到是周兴故意为难他们两口子,此时他亲自承认了。 云香再也压不住心头的火气,狠狠一巴掌掴在了周兴的脸上。 周兴身后的两个美人吓得尖叫了出来,忙捂着唇,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四周的行人也被云香的大胆行为给镇住了。 围绕着马车四周的人越来越多,只是空气都紧张的凝固了一般。 周兴脸颊火辣辣的疼,看向云香的眼神却是着了火。 她终于肯正眼看他一眼了,可惜此时她眼底竟然全是恨意。 “跟我走!”周兴低沉着声音。 云香气的哆嗦,点着周兴的鼻子大骂了出来。 “周兴你这个狼心狗肺之人,忘恩负义之辈!” “当初大小姐下令救你,是谁带着人救了你一条狗命?是谁照顾你,帮你疗伤救治?” “是谁在府里头看你是新来的,又是个孤儿,处处带着你,将你像自己的兄弟一样看待!” “当初若不是大小姐扶持,世子爷提携,你能有今天?” “你……”云香气的浑 身哆嗦。 周兴却丝毫不为所动,死死盯着云香。 眼神偏执到疯狂。 她骂他,打他,都无所谓,只要她跟着他走。 他本来准备关李泉几天出出气就算了,认命了。 他也睡了很多的女人,他挑女人只有一样,和她长的像就成。 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爱一个人成了魔的感觉不好受。 他强迫自己不想她,可现在却好死不活撞上了她。 既然这是天意,他就索性放肆一回。 “我说,上来!”周兴的目光危险,像狼。 云香气的哆嗦,抬起手又要扇他巴掌,却被他一把抓住,整个人都被他扯了过去,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 清冷如霜的冷冽气息,几乎要将云香冰冻了。 他一只手抓着她两只胡乱抓挠的手,另一只大掌掐着她纤弱的腰,紧紧扣在怀前。 云香整个人居然被他临空提了起来,她想要踹他,却被他两条修长的腿别住。 两个人以这样诡异的姿势僵持着,四周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 周大将军这算是强抢民女吗,怎么看着这种抢法还挺新鲜的。 云香羞愤异常,哭了出来,却又拼命忍住。 周兴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跟我走,否则我宰了他,你知道的。” 第636章 爱恨交错 云香死死盯着面前偏执到疯狂的男人,咬破了唇,血腥气息晕染而出,心里却恨极了这个人。 哪里有这般恩将仇报之人,她算是见识了。 周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分明从眼前女子的眼眸中看到了鄙夷和极端的厌恶。 也好,与其与她一次次擦肩而过,被她无数次漠视,不如就让她恨着自己吧。 周兴长臂揽着云香的腰将她一把拽上了自己的马车,马车虽然很是宽敞,可是已经有了周兴两个宠姬,此番又拉上来一个人,倒是显得有几分逼仄。 “下去!”周兴冷冷扫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宠姬。 “将军?” 那两个女人已经完全吓呆了,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滚!”周兴没有丝毫的耐性。 那两个女子登时慌了神,本来衣衫穿的单薄,此时被周兴赶下了车子,说不出的狼狈。 看着周兴乘着马车带着这个下贱女人扬长而去,两个娇滴滴的美人顿时变得灰头土脸了起来。 她们在那个男人的心目中,到底是个万物,只是随便玩儿玩儿罢了,哪里就真的存在了心上。 云香被周兴带回到了将军府,周兴试图将云香抱起来,却被云香又是狠狠朝着脸上挠了一下。 整 个将军府里的侍从们都吓呆了去,周将军这是怎么了? 今儿说是出去去同僚家里赴宴作乐,怎的回来后搞得这般狼狈。 脸上被人挠出来的血道子清晰可见,不会是被女人给揍了吧? 侍从们远远看到周大将军来,纷纷躲在了一边。 周将军虽然战功赫赫,但是脾气极其暴躁,若是惹恼了他定是一顿鞭子伺候。 此番看着自家主子和一个女人拉拉扯扯,他们也不敢围着看,纷纷低下头避开。 周兴眼见着云香闹得不成体统,将她直接扛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肩头。 他大步走进了自己歇息的院子,一脚踹开院门,里面服侍的丫头婆子小厮们纷纷跪了下来,不晓得自家将军这是唱的哪一出。 “滚!都滚出去!”周兴低声呵斥。 一时间院子里的属下仆从们逃得干干净净。 周兴扛着不停挣扎叫骂的云香走进了暖阁,将她粗暴的丢到了床榻上。 “你杀了我!”云香绝望的哭喊了出来。 “若是你这般羞辱我,我定然活不成了,你杀了我吧!” 周兴眼眸已然赤红,掐着云香的下巴悲愤得看着她道:“我杀了你?你以为我不想!” “没日没夜被相思之苦折磨,还不如 我们一起死了算了!” “可即便是死了,你的心依然在李泉那个懦夫的身上!” “他不是懦夫!”云香声音沙哑,死死盯着周兴,“纵然你是什么狗屁大将军,可你根本及不上他半分,最起码他堂堂正正是个人,你却忘恩负义连畜牲都不如!” “你说什么?”周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些日子,他历经过无数生死,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给她最好的,回来娶她。 等他功成名就回来的时候,她竟是嫁给了别人。 在柔然战事那般紧张的时候,生死之念间,她是他能够坚持着活下来的最后一束光。 现在这束光幻灭了,相当于将他的魂魄硬生生的扯了出去,疼到了麻木。 “你再说一遍!”周兴眼眸中隐隐藏着血色。 云香也是被气疯了,失去了理智。 她和李泉夫妻两个招谁惹谁了,他们两个都是老实人,本本分分的过自己的日子,偏生被周兴搅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你就是个人渣!”云香咬着牙。 周兴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一把掐着云香从床榻上下来,一脚踹烂了暖阁的门,拖着云香疾步走了出去。 云香跌跌撞撞被周兴带到了后面的一处私牢里,守着牢 房的护卫看到周兴这个架势顿时愣怔在那里。 “将军!”那些人纷纷行礼。 “滚!”周兴已经暴怒,所有的理智都远去。 他带着云香走进了私牢,穿过阴沉沉的地道,却看到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关着一个人。 那人显然受了伤,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 云香死死盯着那个人的背影,即便是因为受了伤,背部佝偻的厉害,可云香一眼就认了出来。 “泉哥!泉哥!”云香想要挣脱开周兴的铁爪,却根本无济于事。 他们一直以为李泉是被关在了按察司里,没想到周兴胆大包天居然将朝廷的案犯关在了自己宅子里私下里折磨。 这个人当真是无法无天,却又下手狠辣,让人瞠目结舌。 听到了云香的声音,李泉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本来沈家的案子被太子殿下定为了冤案,可不想他这边却被周兴强行绕出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竟是被关在了按察司。 后来周兴偷偷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宅子里,二话不说先是给了他一顿鞭子。 就这样李泉被关在了这里,他一度以为自己会被周兴给秘密处死。 他被关在这里的时候,早已经明白自己妻子在周兴心 目中的地位。 之前他和云香都不相信周兴对云香有意的事情,现在他是真的信了。 这岂止是有意,分明就是爱惨了云香,也恨毒了她。 越是如此,李泉宁肯被打的皮开肉绽也绝不在周兴面前低头,更不会答应他荒唐至极的要求。 这厮竟是要求他和云香和离,让后给他一笔银子,让他永远离开京城。 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到底是多混账,才会提出如此龌龊的想法。 此时听到云香的哭喊声,李泉浑身打了个哆嗦,忙转过身扑到了牢门口。 却被栅栏拦着,脚上还绑着锁链,硬生生被拦在了门下。 “云香!云香!”李泉看着被周兴带进来的云香,登时一颗心沉到了底,周兴这个疯子到底要干什么? “泉哥!”云香也是急了,狠狠一口咬在了掐着她的周兴的手臂上。 周兴微微一松,云香冲了过去。 夫妻两个隔着栅栏,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周兴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头的恨意和残肆更是暴涨了几分。 他朝着云香走了过去,硬生生将云香从李泉的身边扯开。 随后冷冷看着云香,咬着牙笑道:“你说我比不上他,说我是个畜牲!” “那今天我就真正畜牲给你看!” 第637章 左右开弓 周兴一把将云香抱了起来,抬起手将牢房外间桌子上的茶盏酒壶之物一把推到了地上,随即将云香按在了桌子上,撕扯她的衣服。 “你放开她!你放开她!”李泉彻底被周兴的暴虐给吓傻了。 他拼命的晃动栅栏,想要出去救自己的妻子。 他知道周兴现在身上一点人性都没有了,剩下的都是兽性。 “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逼迫她!你若是恨我就杀了我,杀了我吧!” 李泉一辈子都没有行过恶,此时只剩下了惊慌失措和苦苦的哀求。 云香瞪大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惊恐的看着周兴,她的惊恐狠狠刺痛了周兴的眼睛。 周兴撕扯云香衣服的动作停了停,可他真的太想要她了。 爱,恨,欲望,交织在了一起。 他已经完全变成了魔鬼。 云香哆嗦着,被击溃了最后的挣扎。 她拼命的哀求着。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云香突然嘴边涌出了鲜血,多日来的心力交瘁,加上现在的刺激,她实在是扛不住了。 刺眼的血色终于将周兴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拉了回来。 云香呕了血,整个人晕了过去,脸色白得 吓人,气若游丝,生命也一点点从她的身体里溜走。 周兴顿时慌了手脚,一把抱住了云香,也不管李泉声嘶力竭的喊声,忙将晕死过去的云香抱出了牢房。 他从没想过要她的命,真的,从未想过。 此时却快要逼死了自己放在心尖子上的人。 周兴疯了般的抱着云香冲出了密室,朝着前院狂奔。 “去找大夫!来人啊!快去找大夫!”周兴嘶吼着,抱着云香快步朝前狂奔。 他刚抱着云香冲到了前院,都没有注意到前院此时已经乱哄哄的厉害。 只见沈钰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了一群人,径直闯进了周兴的府邸。 周兴此时慌张的像个孩子,看到沈钰珠走了过来,好像是从前一样。 “大小姐,你瞧瞧她,她这是怎么了?你瞧瞧!” 沈钰珠之前得了消息,云香在街头和周兴起了冲突,被周兴带走,便晓得这件事情不简单,忙带着人追了过来。 果然周兴的护卫半百推脱不让她进门,被千山几下子将门口的护卫打趴下,冲了进来。 虽然现在周兴的势力很大,但是手下却不如天机门的人能打能抗。 此时哪里能拦得住天机门的门徒,天机门 的大部分门徒现在都被慕修寒送到了沈钰珠身边护着,战力可是很厉害的。 沈钰珠没想到周兴竟是公然将云香抢走,简直是无法无天。 她此时心急如焚,现在看到晕死过去的云香,登时顾不上其他的,让金钏儿将云香接过来。 “金钏儿,取药丸来!” 之前古若尘给她留了不少的好药,有些是能拿来救命的。 她将药丸塞进了云香的嘴巴里,随后轻轻揉着她的心口。 许久云香才悠悠转醒过来,沈钰珠这才松了口气。 可此时看着云香被撕开了的衣襟,散乱了头发,整个人气若游丝。 她顿时明白了过来,云香却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颤抖着声音道:“主子,李泉就在这里……在这里……” 沈钰珠眼底的怒意更是暴涨,她一下子明白了周兴刚才到底对云香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这种事情也只有周兴这种心性冷硬的人才做的出来。 周兴一直都处于脑子空白的状态,直到看着云香转醒,丢了的魂儿这才渐渐回来了。 他刚要朝着云香走过来,不想被沈钰珠拦在了面前。 周兴动了动唇还未说什么,突然沈钰珠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 周兴顿时愣怔住了,还未反应过来。 沈钰珠左右开弓,接连扇了他四五个巴掌,直到金钏儿担心她的身孕将她拽住,这才住了手。 周兴红着脸呆呆地站在那里,视线却死死盯着靠在两个嬷嬷怀前的云香。 沈钰珠盯着他,唇角渗出一丝丝的冷意。 因为太用力,手都打肿了,微微发着颤。 过去的主仆,亲信,朋友,如今终于撕破了脸。 所有人都吓傻了,永宁候府这个下堂妻还真的敢打啊! 周兴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垂在了身体的两侧,微微发着抖。 一时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沈钰珠抬起头看着周兴道:“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活生生逼死了她?” “她曾经细心照顾你,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这样作贱人,你良心何安?” “周兴,今天你若是还有最后一丝良知的话,就将李泉放出来!若是大家真的闹到不好看处,到时候我怕你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周兴的视线一动不动的落在了云香的身上,随后无力的向后退开。 他茫然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就是用这双手差点儿杀了他最爱的女人。 “他在……在…… ”周兴的唇抖得说不出话来,他一阵阵后怕。 如果刚才云香硬生生被他逼死了,结局会怎样? 他都不敢想下去。 “来人!将李泉……带出来。” “是!” 不多时浑身是伤的李泉被人扶了出来,李泉刚才已经快要吓疯了。 此时看到云香,忙扑了过去将虚弱的云香紧紧抱在了怀中,两个人抱头痛哭。 沈钰珠看到周兴主动将李泉放了出来,晓得此地不宜久留。 如今她怀着身孕,固然气愤到了极点,可还是不能闹大了去。 毕竟周兴可是新贵,如今这厮算是稍稍有点点良心发现放过了云香和李泉,此时不走,一会儿怕是走不了了。 沈钰珠带着金钏儿还有李泉忙离开了这里,很快便回到了慕修寒的将军府。 “张妈,你在将军府前院安排一处院子,这些日子云香和李泉就住在将军府里。” 张妈忙应了下来,心头也替云香和李泉打抱不平。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一次次为难云香的周兴居然这么不是个东西,如今闹成了这个样子,怕是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麻烦。 此番主子直接将他们小夫妻两个安置在将军府里,这下子是铁了心要插手这些了。 第638章 比肩 年关很快到了,今年的上元节因为乾元帝的病情并没有很隆重的举办大型的庆祝活动。 不过一年一度的宫宴却还是得办,乾元帝之前因为三皇子的身份问题,受了很大的刺激。 加上他头风频繁的发作,却是任何一个太医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慕熙彤那个女人在上一次二皇子挑起来的兵乱中丧命,她手头上那一味很厉害的治疗头风的药丸再也做不出来了。 乾元帝命人寻遍了天下的神医都没有丝毫的结果,只得寄希望于宫里头招进来的这些牛鼻子道士。 这些道士的地位很高,甚至都被乾元帝封了国师。 这些国师每天在后宫中炼丹,弄出些乱七八糟的药丸,乾元帝吞下后虽然暂时能缓解一下疼痛,可是药三分毒,渐渐乾元帝的身体垮了下来,几乎连上元节的宫宴都没有办法参加了。 太子赵轩亲自主持宫宴,邀请的都是他身边的权贵,还有之前经常参加宫宴的世家子弟。 没有了乾元帝参加的宫宴,而且都是年轻人多一些,反而气氛比往年都要活跃。 慕家作为顶级的世家,虽然和太子殿下之间生出了几分嫌隙,但明面儿上慕修寒还是太子这边的人。 慕修寒自然是被邀请过来的,甚至坐在了客位的首席,仅次于皇族的地位。 沈钰珠没有来,其一因为她现在已经和慕修寒和离,礼制上不合乎规矩。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现在有了身孕,肚子也大了,每次宫宴都会搞出点儿什么事情来,慕修寒也不愿意心爱之人处于危险之中。 宴会上气氛好的不得了,而且三皇子被扳倒,几乎是慕修寒一人之力。 在场的人能有今天的荣耀,自然也要感谢慕修寒。 甚至是赵轩也当众起身端着酒杯走到了慕修寒的面前,冲他举起了酒杯笑道:“本殿敬世子爷一杯!” 慕修寒忙接过了酒杯,冲赵轩躬身行礼道:“殿下言重了,该是臣敬殿下才是!” “修寒不必过谦,你在本殿心中的地位可是无人能替代,以后跟着本殿好好做事!” 慕修寒心思一顿,用袖子挡着酒杯,撒了一粒祛毒丸,酒水没有丝毫的变化,无毒! 这药丸是珠儿这个丫头亲自给他准备的,藏在指缝间,可以轻轻弹进酒盏里。 若是酒水里有毒,在药丸的作用下便会化作赤红色。 若是酒水无毒,药丸就是普通的一味补药,化进了酒中,杯中酒变成了药 酒,大补。 这丫头倒是在这方面鬼机灵得很,看来是被人祸害次数多了,每每都是小心谨慎得很。 他仰起头饮下一杯,冲赵轩展示了一下空杯笑道:“承蒙殿下抬爱,臣实在是有愧。” 赵轩脸色和蔼了起来,点了点头,转身看向了另一侧坐着的周兴。 这一次三殿下垮台,处置三皇子赵泽和陆家人的事情,全部交给了周兴处置。 周兴的手段狠辣残酷,甚至比当年慕修寒处置二皇子和陈家都要狠一些,更是讨好了太子殿下。 短短时间内,他已经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步步走到了大周权利的中心。 正二品大将军,按察司统领大人,还专门秘密成立了一支特殊的暗卫组织,直接对赵轩负责。 他此时已经能坐在慕修寒的对面,和他并肩了。 赵轩也同他一起饮了一杯,随后四周的官员纷纷凑了上去,同周兴这边攀谈了起来。 一时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慕修寒这边倒是落寞了几分。 那些世家大族的贵女们更是巴不得现在就贴在周兴的身上,毕竟以后做了周大将军的夫人,那可是有诰命在身的尊贵呢。 世家女子表演才艺的时候,纷纷将眼神 撇向了周兴,可周兴没有丝毫的回应,像是一根冰冷的玄铁木头。 不得已她们又将视线投向了慕修寒,毕竟这人刚刚和妻子和离,可他腰间戴着下堂妻的香囊又是几个意思。 当真是令人懊恼,大周最权势煊赫的两个男人,貌似对美人都不怎么敢兴趣。 几个贵女抚琴吟诗后,不想慕修寒却缓缓从正位上站了起来,端着酒杯朝着对面坐着的周兴走了过去。 正当所有人被这些贵女们老生常谈的无聊诗词听得几乎要睡着了,突然看到慕修寒走到了周兴面前,登时八卦之心雄起,不管男女老少所有人都来了兴致,即便是赵轩也有几分看戏的意思。 前几天周兴当街将慕世子心爱之人沈氏的丫头抢进了府中,要知道那个丫头据说是沈氏从云州城带出来的丫头,是沈氏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也是沈氏情同姐妹的心腹。 为此沈氏挺着个大肚子,居然带着人追到了周兴的将军府上,双方大打出手,所有人都看到周兴被沈氏连着甩了几个耳光子。 别说是周兴了,即便是围观的人都看懵了。 本来这事儿沈氏也没有吃多大亏,毕竟他一个寻常妇人扇大周正二品将军的耳光子 ,这事儿后来周兴也没有计较什么。 所有人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现在却看到慕世子端着酒杯皮笑肉不笑的朝着周兴走了过来,人们都兴奋的有些不像样子。 要知道沈氏可是慕世子的命,现在不晓得慕修寒到底要做什么。 坐在正位上的赵轩默许着这一切,心头却另有计较。 他喜欢自己的属下之间有些矛盾,他们有矛盾才好呢,他才好控制。 如果没有矛盾,属下们抱成了一团,他这位做主子的可就危险了。 看着慕修寒缓缓走了过来,周兴也站了起来。 慕修寒定定看着面前的青年,比他还小几岁,却能站在与他比肩的位置,这厮也是个人才。 如果没有现在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牵扯,如果当初他没有从军,说不定现在他真的重用了他,兴许让他加入天机门也是有可能的。 现在很显然,天机门也喂不饱此人了。 他并不生气周兴和他为敌,男人嘛,为了名利,为了上位,争斗在一起那绝对是很正常的。 可是他不该动珠儿身边的人,不该惹得他最心爱的女人生气。 沈钰珠是他的底线,他不止一次的告诉过京城的这帮子人,可这些杂碎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第639章 当面下毒 此时慕修寒站在了杂碎之一的面前,端起了酒杯送到了周兴的面前。 这个时候慕修寒背对着所有的人,只有周兴真真切切看到慕修寒将一粒药丸丢到了酒杯里,直接送到了他的面前。 “周将军与我一起在柔然边地杀过敌,也算是特殊的缘分。” “听闻周将军死守边地重镇,以数百人抗住了柔然几万骑兵,硬生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守住了车旗城。” “此等英雄壮举,我着实佩服。” 慕修寒笑着将酒杯举到了周兴的面前高声道:“此番美酒配英雄,我敬周将军一杯。” 四周顿时传来了喝彩声,其实赵轩身边的人更喜欢慕修寒多一些。 毕竟周兴是泥腿子出身,和他们这些贵族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要不是如今的太子殿下分外的看中他,这个青年哪里能入得了他们的眼睛。 但是慕修寒就不同了,慕修寒是大周第一世家慕家的世子爷。 他又是江湖中第一门派天机门的门主,平日里为人豪爽大气,请客吃饭,江湖玩耍都是慕世子包了。 而周兴整天阴着个脸,除了心狠手辣一无是处。 此时倒是希望慕修寒不要和殿下之间生出太多嫌隙,之前殿下过分宠着周兴打压慕世 子,所有人都担心的很。 如今看到在宫宴上,慕修寒主动敬酒给周兴,这绝对是示好啊。 要知道慕修寒可不是轻易低头的人,慕世子本来就比周兴出身好,尊贵。 此时主动屈尊降贵敬酒,周兴若是不接那就是真的给脸不要脸了。 周兴定定看着面前的酒杯,被慕修寒丢进去的药丸已经在酒水中化开。 这让他怎么喝? 眼睁睁看着对方下毒,而且还是这般明目张胆的下毒,他还是第一次见。 周兴知道慕修寒恨他,恨他抢了他的风光,抢了他的权势。 可现在这厮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他下毒,疯了吗? 偏偏他下毒的手法很快,其他人都看不清楚,只有他看见了。 很明显慕修寒是故意让他看到的,这就是捉弄和羞辱。 周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也不去接慕修寒端过来的酒。 四周的人一开始还凑着热闹,起哄让周兴和慕世子连干三杯。 结果此时周兴居然不接慕修寒递过来的酒? 这可是摆明了不给慕修寒面子啊,不过周兴这个谱儿摆的有点儿大了吧,太傲气了吧? 他算个什么东西啊,如果不是早些日子慕世子提携他,他现在怕是还在给慕世子当差做奴才了 吧? 慕修寒唇角勾着一丝冷冽的笑意,他并不是真的给周兴下毒,他就是把沈钰珠给他的大补丸放进了酒杯,故意捉弄他的,这厮果然没见识上当了。 赵轩也很诧异,周兴虽然性子内向,不擅长与人交往。 可现在慕修寒放低了姿态给他敬酒,他怎么不接着? 周兴此时心头生出了无数个曲折的主意,也想当众揭发慕修寒想要毒死他的事实。 可他晓得慕修寒此人奸诈无比,既然敢在他的面前下毒,必然会有后招等着他,为今之计只有不碰他的酒便是。 可四周的人看向他的视线越来越不善了,明明是慕修寒先害他的,现在反倒是所有人都指责他的不是。 周兴浑身长满了嘴,都有些说不清了。 慕修寒眉头挑了起来,看着面前不接他酒杯的周兴,淡淡笑了出来。 “怎么?周将军看不起本世子吗?不给本世子这个面子?” 周兴素来嘴巴笨拙,即便是从了军也是清冷至极,不与人亲近。 他反正应了这个名声,此番索性就做个闷嘴儿的葫芦,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去接他的酒。 慕修寒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将酒杯放在了周兴面前的小几上。 他抬起头看着周兴道:“素闻周 将军武功高强,今日恰好是上元节,我们两个一起表演些拳脚给大家瞧瞧,如何?” 四周的人一听晓得这是慕修寒生气了,想要教训一下周兴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 所有人都瞧不起周兴这个傲娇的样子,起哄的热情比刚才逼着周兴喝酒更加高涨。 可周兴明白慕修寒的武功远在他之上,说是切磋怕是要揍他吧。 果然沈钰珠很会在慕修寒面前告状,显然今慕修寒要替沈钰珠出这一口恶气了。 周兴的眸色一闪,脸色也是越发阴沉的厉害。 他的手紧紧扣在腰间的佩剑上,关节都因为用力攥得发白。 一般武将不允许带剑进殿,允许佩刀进宫的都得二品的武将才行。 人人都知道慕世子有一把剑叫月华,周兴的剑叫烈火。 这两把剑如果撞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的? “周将军的剑法我等早就想品鉴一二,今日若是能目睹实在是三生有幸。” “周将军虎虎生威,龙腾虎跃之气我等折服啊,还请周将军应了慕世子这一邀请,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周将军……” 耳边七嘴八舌的话,搅动着周兴的心神,让他觉得一阵阵头疼。 慕修寒冷哼了一声笑道:“怎么?周将军几个 意思?” “酒不敢喝,一起舞剑而已,我又不抢你回去做少奶奶!你怕什么?” 周兴猛的抬起头看向了慕修寒,他这是故意拿云香的事情刺激他,把他比成了女人。 他掐着剑柄的手指头更是紧了几分,视线也森冷了起来。 慕修寒根本不带怕的,冷冷笑道:“周将军,不如这样吧。” 慕修寒抬起手缓缓解下了腰间的月华剑,啪的一声放在了周兴面前的小几上。 他死死盯着周兴道:“今儿本世子只是与周将军切磋一下武艺并无其他的想法,我们点到为止。” “还有你可以用剑,而我……”慕修寒定了定神道:“我可以不用剑,这样周将军也就放心了吧?” 慕修寒居然不用剑,赤手空拳和周兴打,这可是有些玩儿大了。 坐在主位上的赵轩也缓缓坐直了身体,定定看向了慕修寒和周兴。 周兴悟性很强,武功提升日益精进。 可慕修寒那可是江湖中早些年的成名人物。 一个用剑,一个不用剑,终于在周兴心目中加了几分勇气。 他此时已经被逼迫到了这个地步,再要是不应战,以后怎么说服自己的部下? 周兴缓缓拔出了腰间的烈火,定定看着慕修寒道:“世子爷,请!” 第640章 踹一脚 周兴终于亮出了他的烈火剑,指向了慕修寒。 四周的人看着顿时倒吸了一口气,这可是大周两位最能打的将军,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对决。 气氛微微有些紧张,四周围观的人群心情紧张又激动。 慕修寒淡淡看着面前,他曾经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脸上掠过一抹不屑。 他缓缓走到了琼华殿的最中间,只是抬起了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另一只手却背负在身后,显然根本没把周兴放在眼里。 周兴终于被慕修寒狂傲的态度给激怒了,他眼神一闪,眸色一缩。 烈火剑带着万千的威压之势朝着慕修寒卷了过去。 冰冷的剑锋直接刺向了慕修寒的面门,一起手就带着杀机重重。 慕修寒微微侧过脸,剑锋擦着他鬓角的头发而过,差点儿刺穿了他的脑袋。 慕修寒避开了周兴的第一剑,周兴立马得了势,刷刷刷连着几剑地都刺在了慕修寒的要害之处。 慕修寒手中的没有剑,也不能用手臂直接冲过去挡,况且他狂傲的只用一只手应战周兴。 现在周兴连着刺出了十几剑,慕修寒每一次都完美的避开了。 周兴的每一个剑招都是朝着慕修寒的要害处 攻去。 头,眼,心口…… 四周的宾客只看到慕修寒被逼迫着连连后退,倒是有几分凶险和狼狈。 围观的人群不禁替慕修寒捏了一把汗,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不是说点到为止吗,怎么现在周兴像是要杀了慕世子一样。 即便是坐在正位上的赵轩也没有出面制止,反而看的津津有味。 如果慕修寒在这一场比试中真的被杀了或者重伤,也没有办法说理去。 难道…… 四周围观的人群已经彻底乱了。 周兴看到慕修寒连连后退,登时又是增了几分信心。 这厮平日里很狂,也不过如此吗? 一开始周兴的剑招还是试探性的,此番看到慕修寒这般后退,顿时增加了几分信心。 他脚下的脚步不再是守着的位置,而是直接朝着慕修寒进攻了过去。 周兴的势头越来越猛烈强硬,他瞅准了慕修寒的一个很明显露出来的命门,顿时心头暗喜。 他如今虽然在太子殿下的扶持下,渐渐有比肩慕修寒的能耐。 可是所有人都在用慕修寒压他一个头,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如今看着他步步退却,还暴露了一个较大的命门出来。 周兴焉能不抓住这难得的一次 机会,只要这一剑刺下去,伤了大名鼎鼎的慕世子。 他在京城的威压才能真正建立起来,否则他就一直是慕修寒的那个家奴,这辈子都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现在实在是太需要这个机会了。 周兴握紧了手中的烈火剑,因为攥得太紧,他的手臂都微微颤抖着。 周兴薄唇紧紧抿着,死死盯着面前连连后退的慕修寒,瞬间冲了过去。 这一剑直接挑着慕修寒的咽喉而去,其实这也是佯攻,真正的是对着他的心脏准备刺下去。 当然他也不会真的刺死了他,剑锋刺入的角度,他都算计好了。 擦着他的心脏而去,虽然不至于立死,可也是重伤,以后他怕是再也不能在他的面前耀武扬威了。 周兴视线微微一冷,冲向了慕修寒,攻势势不可挡。 四周围观的人群不禁齐刷刷发出了一声惊呼声,有些世家贵女不禁捂着眼睛惊呼了出来。 眼见着只是要血溅五步的必杀招! 突然慕修寒猛地向后临空跃了起来,避开了周兴的佯攻。 因为是翻身跃动,周兴实际上刺向了慕修寒心口的那一剑根本就落了空。 他的剑锋登时落了空,像是重重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一下子失去了着力点。 慕修寒乘机出手,一脚侧踢将周兴手中的剑踹飞了。 随即战况登时扭转了过来,慕修寒也不动手,只是一脚踹在了周兴的心口处。 这一脚集中了慕修寒全部的功力,威力自然不小。 周兴的剑被慕修寒一脚踹飞了去,再就愣怔在那里。 毕竟刚才慕修寒那一个临空后翻,在那样的诡异角度下,一般人根本没有办法完成,也躲不开那一剑的。 可是周兴只记得慕修寒是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却忘记了他曾经是个杀人无数的刺客。 死在慕修寒的手中的人不计其数,他的所有的招数都是为了更好干掉对手,故而中规中矩的剑法不是他的强项。 慕修寒的第一踹,周兴就一下子被打懵了。 紧跟着这集中全力的第二踹,直接将周兴踹出了丈许,整个人像是一块儿大石头一样砸在了摆着酒菜的小几上。 菜肴酒水瞬间溅落了一地,周兴却是趴在脏污中起来都起不来。 局面瞬间反转的让人眼花缭乱,慕世子就这样没有用一刀一剑,甚至连手都很少用到。 就是踹,一脚接着一脚踹。 周兴刚好爬起来,踹倒。 爬起来,踹倒。 想要 躲开,又是被踹倒。 他一口血喷了出来,丝毫没有力气躲避,慕修寒一脚朝着周兴的脑袋踹过去。 啊! 一阵阵低低的尖叫声传来。 慕修寒可怕的武功,他们是真的见识了,这一脚踹下去,怕是将周兴的脑袋当成了西瓜踹。 踹下去,人还有命吗? “住手!”赵轩忙站了起来,低声呵斥制止。 随即赵轩脸上染了一层尴尬之色,这不是住手的问题,应该是住脚的问题。 周兴好歹也是赫赫战功在身,一战成名的狠角色,竟是被慕修寒一脚连着一脚踹得毫无招架之力。 太子赵轩终于坐不住了,直接从正位上走了下来。 慕修寒抬起来的脚在周兴的脑袋上晃了一下,缓缓放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站着的赵轩,淡淡笑道:“太子殿下恕罪,切磋一下,没想到收不住了。” 周兴此时躺在地上,满脸都是伤痕,慕修寒这厮阴损得很,居然一脚脚都是照着他的脸招呼,当真不是个东西。 慕修寒踹的爽了,对赵轩也是和颜悦色了起来。 赵轩的眼眸一点点沉了下来。 明明知道周兴是他养的狗,慕修寒却这般戏弄狠踹,这一脚脚的倒是踹到了谁的脸上呢? 第641章 三人行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这对儿君臣,一时间琼华殿一片死寂。 赵轩定了定神终于开口道:“慕世子,这里是宫宴,慕世子还是撑着点儿好。” “来人!送周将军回将军府里歇着,请宫里头的太医去。” 慕修寒的冲赵轩微微躬身,眼眸低垂却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很快周兴被人几乎是抬着离开了宫宴,琼华殿里的狼藉也被宫人们收拾好。 不过经过了这么一出子闹剧,之前琼华殿里的祥和气氛瞬间烟消云散,隐隐渗透着些尴尬的气息。 赵轩也觉得累了,刚好宣布宫宴散了吧,不想外面急匆匆走进来一个护卫头子。 不是皇家暗卫,而是专门看管宗人府的护卫。 他慌里慌张的冲赵轩跪了下来,脸上惊慌失措,甚至是惊恐。 “殿下,殿下!出事儿了!” “什么事儿?”赵轩声音沉了下来,脸上带着几分烦闷。 那护卫忙道:“陆家嫡长子陆明哲和三殿下逃了。” “什么?”赵轩大惊失色,整个人再也坐不住了。 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当初将三殿下赵泽关起来的时候,他就想要斩草除根的。 只有斩草除根,他才能睡安稳些。 可这厮却和父皇提起了过去的那些儿时旧事,惹得父皇都不愿意杀他了。 将他关在了宗人府,可赵泽一天不死,赵轩总觉得自己的心头像是被什么挖掉一块儿。 他现在刚做了太子没几天,陡然对曾经的哥哥动手,怕会被言官们狠狠参一本,那些文人墨客也能骂死了他。 况且现在还有陆家的实力摆在那里,他也不能放手去做。 只等有朝一日自己坐稳了位子,杀一个赵泽简直是太简单了。 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竟是逃了。 而且逃走的居然还有陆明哲。 他最一开始准备直接灭了陆家满族的,但是陆擎苍还在边疆的军镇里担任节度使,手中握着实权。 这些年陆家靠着宁安太妃起家,虽然比不上永宁候府慕家那样的大家族,但是在大周也是挂得上号儿的。 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故而暂时也没灭族陆家,而是将陆明哲扣在宗人府做了人质。 不想这两个最重要的人居然逃了,一旦让赵泽逃出去,必然是他最大的隐患。 也是他这些日子大意了,他因为被立了太子,掌控监国大权。 各种事情都需要赵轩亲自出面定夺,故而他倒是 放松了对赵泽和陆明哲的控制,却让这两个人逃了出去。 此时赵轩有点点的慌,抬起头看着慕修寒道:“慕修寒,你带领五城兵马司的人去将所有城门口封起来。” “没有本殿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放出去。” 慕修寒脸上掠过一丝踯躅冲赵泽躬身行礼道:“殿下,此间事情恐怕臣也难为。” 赵轩一听脸上顿时掠过一丝想要杀人的表情,没想到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慕修寒居然还和他耍心眼子,这在从前绝对没有的事情。 “慕修寒!”赵轩咬了咬牙。 慕修寒身子更是躬了下去,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淡定从容。 他看着赵轩道:“殿下,不是臣不听命,而是……” 他顿了顿话头,脸上掠过一丝为难。 “殿下大概是忘记了,之前殿下因为臣执掌五城兵马司以来没有什么建树,殿下已经换了别的统领了。” “臣……现在不是五城兵马司的统领,故而也没有什么权利能用得动五城兵马司的那些人。” 赵轩顿时愣了一下,心头更是沉到了底。 他一着急倒是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之前为了削弱慕修寒的实力,他确实找了个借口将慕修寒很 重要的五城兵马司统领这个官职给贬了。 现在慕修寒这是要挟他吗?确实五城兵马司这个机构不是很好管理,可现在也只有这个人能掌控前局。 赵轩看着慕修寒刚要恢复他的官职,可看着他玩世不恭的浪荡子样子,赵轩顿时细思极恐了起来。 毕竟武城兵马司很重要,为何刚将慕修寒从五城兵马司里赶出去,现在居然在宗人府里弄出来这么大的乱子。 那可是宗人府,比刑部和大理寺,甚至比刚成立的按察司都要严格的多,毕竟是在宫城里。 现在就是在这样严密的宗人府居然跑了两个如此重要的犯人,不得不要想想谁能从中得利的事情了。 赵轩抬起头看向了面前吊儿郎当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的慕修寒,一颗心沉到了底。 慕修寒却在赵轩冷冽审视的视线中,没有丝毫的动摇。 赵轩吸了口气看着慕修寒道:“是本殿疏忽了,没想到五城兵马司的统领已经换了人。” “让世子爷见笑了!” “殿下言重了,”慕修寒忙躬身行礼。 赵轩当下吩咐新的五城兵马司的统领前来领命,四周的那些贵族女子们和缓缓退出了琼华殿。 一时 间刚才还热闹的琼华殿,此番带着几分紧张和纷乱。 赵轩将身边的几个心腹请到了东宫商讨事情,毕竟逃走的可是三皇子,还有陆家长公子。 形势凶险至极,稍稍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可这些心腹却没有慕修寒的份儿,此番太子殿下商议紧急事情,在那个核心的小圈子里再也没有了慕修寒存在的位置。 慕修寒倒乐的清闲,独自一人走出了东司马门外。 百川驾着马车停在了刚走出东司马门外的慕修寒,慕修寒掀开了帘子坐了进去。 马车里却早已经在黑暗中静静坐着两个人。 慕修寒定了定神坐在了那两个人的对面,为了不太张扬,马车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昏暗的灯光映照在慕修寒对面坐着的那两个人的脸上,看起来分模糊。 正对着慕修寒的是大周朝的三皇子赵泽,他穿着一件不太合身打着补丁的面袍子,袍子上面满是油腻,像是小摊贩穿着的衣服。 之前他是恨毒了慕修寒的,现在在宗人府被关了几天,倒是变得呆滞了一些,眼神也有些流离,状态不是很好。 慕修寒将视线移到了另一侧,陆家长公子陆明哲的身上。 第642章 挖通了 沈钰珠坐在了将军府书房里的案几边,低着头看着手上拿着的一张图纸。 图纸是用羊皮做的,虽然看起来年代已经久远了,可闻起来竟是有一股膻味,上面还有些油腻腻的痕迹。 沈钰珠的眉头蹙了起来,还是忍着心头的一阵恶心看了下去。 画这张图的人也是个人才,图纸里的地点就是宫城最南边的宗人府,宗人府外墙隔着一条狭长的夹道是礼部的衙署,再往外面就是一处连着一处的民宅。 那民宅沈钰珠已经打听出来了,是一个前朝闲散王爷的故居,好久没人住了。 此时这三处地点下面各种密密麻麻的地下通道,每条通道都是粗细不一,深浅不一,看着就让人觉得头疼。 这就是过去一段儿时间沈钰珠花重金收购的图,现在图纸上的密道已经真真切切的挖在了三处建筑的下面。 沈钰珠算着时辰,应该差不多救出来了。 她买通那个前朝王爷宅子里的管家,乘着衙署晚上关门的时机,从西域花了天价请了搬山道人来挖通这些早就有的地道。 就在今天上元节,万人空巷热闹的时候,开始动手。 她算计了一切,唯一没有胜算的就是,宗人府里到底有多少护 卫轮值,她准备赌一把。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金钏儿和千山先后走了进来。 沈钰珠忙抬起头看了过去:“怎样?人救出来没有?” 千山大口大口喘着气,浑身都沾染着土气,显然刚从地道里钻了出来。 一边的金钏儿忙道:“回主子的话,我们之前一切顺利得很。” “只是在宗人府出了事儿,被护卫发现了。” 沈钰珠登时脸色变了,之前定的那个计划,就是利用上元节的热闹,宗人府可能放松警惕,到时候将人救出来。 没想到太子赵轩倒是对宗人府看的这般牢靠,宗人府她是当真渗透不进去,即便是花银子也不可能打通关节的地方。 金钏儿忙继续道:“主子先别急、” 沈钰珠心头一顿,难道还有什么变数不成? 金钏儿冲沈钰珠躬身行礼道:“当时那情形简直是险象环生,彼时我们已经准备带着陆公子走,不想被外面一群很奇怪的人闯进了陆公子住着的院子。” “奇怪的人?”沈钰珠登时想起来,最近一段时间赵轩让周兴筹备了另一支秘密的力量,类似于皇家暗卫,不过全部听命与赵轩一个人。 她这是大意了,没想到赵轩竟是这么快就掌 控了宫城。 金钏儿继续禀告道:“此时若是我们和这些人硬碰硬,必然动静儿太大。” “可是退又退不了,那些人瞧着功夫也不弱。” “就在这时,这群人居然有两个内鬼帮我们将那些人尽数杀了,我们这才逃了出来。” “也当真是奇怪,那些人没道理帮我们,”金钏儿现在也是懵的。 沈钰珠脸上的神情却变得复杂了起来,随后唇角渗出一丝无奈。 她抬起头看向了金钏儿和千山问道:“世子爷呢?” 金钏儿一怔,这不是说陆公子的事情吗,怎么突然问起来世子爷的事情? 难道是…… 不可能啊,主子就是担心连累世子爷,这个计划才没有让世子爷晓得的。 千山忙要躬身回话,不想外面急匆匆走进来一个人。 正是慕修寒身边的心腹护卫百川,他站在书房门口的那一瞬,沈钰珠全明白了。 其实她就像个闯祸的小孩子,不管做什么都在家长的视线之内。 只是家长对这个孩子宠爱了一些,由着她去折腾,若是闯了什么祸事,家长会出手摆平。 想必她的这个计划慕修寒早就知道。 “少夫人,”百川冲沈钰珠规规矩矩行礼后道,“世子爷请您去御 河上的花船一聚。” 沈钰珠点了点头,其实心里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她当下收拾停当,带着金钏儿和千山,跟在百川的身后出了将军府西侧的门。 一出门就看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门口,金钏儿刚要帮沈钰珠掀开马车,不想被百川轻轻一挡。 金钏儿愣了神看向了自家主子,这可是怎么说的? 今天这个百川给人感觉怪怪的。 沈钰珠示意金钏儿退下,百川将帘子掀开了半边,沈钰珠抬头看去脸色瞬间变了变。 随后帘子后面伸出一条修长的手臂,将沈钰珠扶上了马车。 金钏儿一顿,也被百川低声说了一句话后,跟着上了马车。 千山瞧着这几个人像是打哑迷一样,不过主子和金钏儿已经坐进了马车里,他若是再挤进去显然不合适。 他忙要爬上前面的车辕,和百川一起坐在前面驾着马车。 不想百川拉了他一把低声道:“一会儿还有一辆马车,两个天机门的女子扮着少夫人和金钏儿的模样。” “你去驾驶那辆马车!” 千山点了点头,这么些年的老朋友了,百川刚说了出来,他就明白这指定是世子爷的安排。 登时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直接 上了后面隐藏在夜色中的马车。 马车里果然坐着两个女子,用的是人皮面具,看起来几乎能以假乱真,活脱脱就是少夫人和金钏儿的模样。 这边金钏儿刚上了马车看到马车里的情形后,饶是她性子再怎么沉稳都差点儿喊出来。 如果不是这几天在主子身边也算是历练了出来,什么样的凶险都经历过了。 不然看到眼前的一幕,当真是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一侧坐着世子爷,世子爷将少夫人紧紧揽在怀前。 另一侧坐着的居然是他们刚刚救出来的陆公子,甚至还有三殿下。 方才他们从挖好的密道钻了进去,兜兜转转刚摸到了陆家长公子那边就被太子的人发现了,更别说是去找三皇子了。 三皇子看到金钏儿的那一瞬间,凝滞的眼神终于有了些生气。 随后这一抹生气却一晃而过,似乎是不愿意被金钏儿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他稍稍别过了脸。 马车总共也就那么大的地方,少夫人有身孕,受不得挤,况且她也不能和人家夫妻两个挤在一处。 再者说来自己又是个下人,挤过去实在是不尊。 只能硬着头皮坐在了三皇子的身边,三皇子的身体更是僵硬起来。 第643章 尴尬的马车 百川驾着马车的技术很是熟练,平稳的行走在崇文街的路面上。 朝着御河的方向行去,今天是上元节,去御河边祈福放灯的日子。 路上到处是各家贵族的马车,还有那些富户们的马车,都是挤挤挨挨的行在一条道儿上。 即便是太子的人想要追查陆明哲和三殿下赵泽的下落,这个时候也是不好查的。 到了御河上更是各种花船,密密麻麻将整条御河都铺满了,形成了璀璨的灯的海洋。 上元节素来是京城里最热闹的节日,每到这个时候必定是万人空巷。 慕修寒的这辆马车低调又不张扬,而且今天这种马车的数量是最多的。 大概有成百上千辆,这个时候混迹在内,便是天上的神也不好找。 已经易容的百川易容成了最普通的富户家的马夫,相貌平平,表情呆滞木讷,一心一意驾着马车随着大流挤挤挨挨朝前行去。 与外面的繁华热闹不同的是,马车里面的氛围却稍稍有些尴尬。 慕修寒和沈钰珠正对着陆明哲,赵泽和金钏儿挤在一处,愣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钰珠看向了面前的陆明哲,也不知道慕修寒从哪儿给他找来一身短打的衣服 ,穿着像是街头卖水的挑夫。 可即便是这样世俗的衣服穿在芝兰玉树的陆家长公子身上,都带着一丝丝的卓尔不凡。 落难的贵族,虽然已经落难了,可贵族的气息却依然存在的。 沈钰珠此时面对陆明哲竟是再也没有合适的话可说,两个人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个境地,她当真不知道还能说点儿什么。 陆明哲两只手搭在了膝盖上,紧张的攥成了拳。 他尽量不想看眼前的慕修寒和沈钰珠,可马车就这么一点大,他不看也不行。 而且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是慕修寒同沈钰珠合力将他救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慕修寒深夜进宫搅和了一池子死水,他们陆家还有三殿下也不会败得这么快。 还是慕修寒先打破了马车里这一丝丝诡异的气氛,看着三殿下赵泽道:“殿下有什么打算?” 赵泽身子一颤,好想独善其身,谁也不搭理显然是不可能了。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对面坐着的慕修寒,看着这个死对头眼神里有刀锋闪过,恨不得将慕修寒大卸八块儿。 他竟然还有脸来问他现在怎么打算? 如果不是慕修寒上一次那一招,现在他怎么会 沦落成这个狼狈的样子? 赵泽咬肌绷得紧紧的,脸色沉到了底,可视线越发变得森冷了起来。 他嗤的笑了一声,却是一个词儿都不准备说的。 慕修寒也不恼,看着赵泽道:“殿下。” “不必叫我殿下,”赵泽好不容易开了口,只是声音沙哑的厉害,甚至是透着丝丝缕缕的疲惫和绝望。 是的,是绝望。 自从赵泽被人揭穿了身份后,这股子令人窒息的绝望一直陪伴在他左右。 如果不是看在金钏儿的面子上,此番他早就和慕修寒拼命了。 慕修寒被赵泽抢白了一句,丝毫不恼,反而冷冷笑了出来。 “殿下一定很生气,觉得是殿下能有今天全部毁在了我的手中。” “不错,我承认这是我做的,不求你原谅。” 慕修寒冷冷笑道:“也不需要原谅。” “做了就是做了,我做过的事情我应着便是,不过我既然带你出来必然有自己的考量。” “什么考量?”赵泽死死盯着慕修寒,眼底闪烁着阴冷的光。 慕修寒淡淡笑道:“第一我害你,那是因为宁安太妃,也就是你的外祖母都做了些什么垃圾事儿?” “她最不该的就是动了我的妻子 ,想要杀她,这我是不能忍的。” 慕修寒说出来外祖母三个字,赵泽的脸色瞬间没了血色。 他到现在都没有办法从这件事情里走出来,就好比是被摆在台面上的珠宝,而且摆了许多年,突然有朝一日打开华丽璀璨至极的外壳,里面居然是一坨屎。 这让他无法接受,当真是无法接受。 慕修寒看着他道:“其二,你是云昌公主的儿子,云昌公主是个好人,虽然我慕修寒没受过她一丝一毫的恩惠,但是我的岳母与她关系匪浅。” “看在我岳母的面子上,你这条命我也得救。” “呵,”赵泽冷笑了出来,只是唇角流淌的的笑意染上了一层苦涩。 他看着慕修寒道:“还有其三吧,你一心为赵轩谋划,到头来被人家一脚踹开,人家现在又开始养新狗了。” 沈钰珠脸色沉了下来:“殿下说话还是谨慎些好,这里不是殿下的三皇子府,也不是殿下意气风发的时候了。” “殿下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赵泽被沈钰珠狠狠呛白了一声,倒是说不出话来。 他又陷入了迷茫之中,随后大笑了出来。 “是啊,少夫人说得对,我现在怕是连一条落水狗 都不如吧?” “我的父亲是低贱的护卫,我的母亲是个不检点的蠢女人,我是什么?” 他点着自己的胸口:“那我是什么?啊?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慕修寒的眉头一挑,突然觉得将这个家伙救出来就是个错误。 他现在感觉他还疯疯癫癫的? 慕修寒看着赵泽这个状态,已经不指望他有个正常的脑子和他说话。 慕修寒将视线落在了赵泽身边陆明哲的身上,陆明哲此时倒是还撑得稳一些。 他定定看着慕修寒道:“这一次多谢慕世子搭救,不过慕世子害的我陆家家破人亡之事情,有朝一日我定然会来找慕世子问个清楚明白。” 慕修寒笑了出来:“没必要问清楚,现在也已经很清楚了。” 他说罢使劲儿揽着沈钰珠道:“其实我当真是不想救你,不过看在我妻子怀着身孕还这般救你的份儿上,我才从中配合将你们救了出来。” “从今往后,你与珠儿真的没有什么牵扯了。” “两清了!” 陆明哲看向了沈钰珠:“是这样吗?” 沈钰珠抬起头平静的看着面前的陆明哲道:“是的,你我二人经历了那么多的恩恩怨怨,我们至此两清了。” 第644章 合作 “两清了?”陆明哲突然低下头笑了出来,笑声喑哑不堪。 在坐着这么多人的马车里,这个笑声听着有些瘆人。 慕修寒冷冷看着面前落魄不堪的男人,脸上却没有身为胜利者的得意神色。 他看着陆明哲道:“长公子与其这样在一桩感情上想不开,倒是应该好好想想现下该怎么办?” 陆明哲止住了笑,抬起头看着慕修寒道:“怎么办?不是一切都在世子爷的算计之中吗?” 慕修寒脸色淡了一点点,陆明哲看着他道:“现在世子爷的日子不好过啊!” “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是不是世子爷?” 慕修寒笑了一声不搭话。 陆明哲死死盯着慕修寒这个混账男人,咬着牙冷笑道:“慕世子本来是太子的兄弟,心腹,还是一把最锐利的剑!” “现在太子殿下已经坐稳了那个位置,不用你了,而且你虽然是奴才,在军中可比主子的威压还要大一些,他不杀你杀谁?” 慕修寒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看着陆明哲道:“长公子果然长了一双慧眼,也罢,既然猜到了我的打算,何必这般的阴阳怪气?” “不错,你可以带着殿下去你父亲的军镇,你父亲是三个军镇的节度使,靠着陇西陇南泸州三镇。” “这些个军镇地理位置优越,进可攻,退可守,与中原隔着一座山,朝廷也不好应对。” “怎么?你这是在教我怎么造反吗?”陆明哲眉头一挑,“慕世子这个玩笑开的有些大。” “不然呢?”慕修寒看着他道:“若是长公子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大可和我说一声。” “咱们还没有离开京城,现在折返回宗人府还来得及?” 陆明哲眉心狠狠一跳,恨不得一剑挑死眼前这个混账东西。 他将自己从宗人府里救出来的那一刻,他陆明哲就只有造反这一条路可走了。 慕修寒似乎看出了他的不甘,扫了一眼呆呆坐在一边的三皇子赵泽道:“况且你这个也不属于造反。” “如今太子比三殿下年幼,却陷害兄长,抢了太子之位,乘着皇上病重,残害手足,”他淡淡一笑,“多好的理由,是不是长公子?” 陆明哲扫了一眼身边坐着的赵泽,心头顿时五味杂陈,此人这一路上神情都不太对劲儿,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看着便令人担心。 陆明哲见识过他最意气奋发的时候,所以此时赵泽的萎靡不振让他更是担心了几分。 不过赵泽如今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他陆家的傀儡,他现在只要给陆家图一线生机,赵泽这个傀儡他还得好好护着才行。 陆明哲看着慕修寒道:“罢了,听你的。” “很好!”慕修寒端起了小几上的茶盏送到了陆明哲和赵泽的面前,看着他们道:“我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一会儿马车就停在了河边,河面上会有人接应你们,顺着河道走不容易被抓到。” “沿途都有天机门的人!到时候你们跟着便是!” 沈钰珠心思一动,没想到慕修寒早已经将这一切都谋划好了。 这人也不同她提前说一说,害得她这些日子纠结了许久,担心因为她营救陆明哲而让他不高兴。 不想他倒是比她还营救的积极。 想到此处,沈钰珠也算是松了口气。 马车很快要行到了岸边,河岸边放灯的人越来越多。 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马车很快再也行不了半步,前面驾车的百川低声道:“世子爷,到了!” 慕修寒刚要掀起帘子,陆明哲却抬眸看着慕修寒道:“你这样做想要得到些什么?” “慕世子,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做亏本买卖的人,费这么大周章救了我到底想要什么报酬?我总不能无缘无故得了你的好处!” 慕修寒唇角微翘看着陆明哲道:“好处就是给太子添堵,而且三殿下逃走那可是他的心腹之患,他必定派他最信赖最能打的人去绞杀你们。” 陆明哲咬着牙:“谢谢世子啊!还得承了世子的情,让我陆家经历一场血战!” “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太子派来剿灭我陆家的人一定是那个周兴吧?” 慕修寒笑了笑,算是默认。 随后他眼神一凛,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褪去看 着陆明哲道:“所以我只要一个报酬!” “什么?”陆明哲挑着眉头看着面前的混账。 慕修寒抬起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杀了周兴,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到时候我会协助你们陆家军。” “我可谢谢你啊!”陆明哲咬着牙道了一声谢,再也不想看眼前的男人。 他将他们所有人都耍着玩儿,不要脸至极。 陆明哲转身看向了沈钰珠,眼眸间掠过一丝丝的复杂。 “这个你收好!”陆明哲从怀中取出来一个布包。 沈钰珠一愣,此番和陆明哲分别,以后再见便是遥遥无期。 他们陆家被逼到了造反的当儿,未来生死不知,前途未卜。 至此一别,已然成了永别。 慕修寒也没想到陆明哲居然会送自己妻子东西,他下意识想要抬起手阻拦,可还是停在了半空。 一个东西而已,陆明哲不会对给自己妻子下毒的,都是男人,爱一个女人成了魔,即便是爱到最后无助也不会对心爱的人下手,顶多就是恶心一下旁边他这个做丈夫的。 “这个送还给你吧!”陆明哲打开了布包,映入眼帘居然是当年沈钰珠和陆明哲在云州姻缘树下栓的姻缘锁。 姻缘锁有一对儿,当初沈钰珠留着的那一个早就丢了。 既然和陆家没有了关系,戴着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不想留在陆明哲那边的另一只姻缘锁,竟是被 他保存了下来。 布包里除了姻缘锁,还有一本巴掌大小的小册子。 沈钰珠定睛一看竟是陆家不传外人的陆家刀法,这一套刀法实在是太珍贵了,即便是慕修寒也是第一次见。 陆明哲将姻缘锁连着那一套刀法一起送到了沈钰珠的手中,淡淡笑道:“听人说你这一胎脉象是个男孩子,这套刀法很适合男孩子练。” “你且收下吧!姻缘锁交给你处置,你留着或者毁了都由着你!” 慕修寒没想到陆明哲居然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他儿子,他登时有些不得劲儿,看着陆明哲叹了口气道:“老陆,我替孩子谢谢你了!” “这样吧,等你到了你父亲的地盘儿,打完了仗,一切安顿下来后,我送你十个美人,你也给陆家开开枝散散叶,好得你也是陆家的单传。” 陆明哲抿了抿唇,看样子极力克制着心底的那一抹杀意,猛地掀开了帘子跳出了马车。 慕修寒笑了笑,随后冲一边的三皇子赵泽伸出了手臂很狗腿的笑道:“殿下请吧!一会儿上了船,殿下再在船舱里藏几天,到了泸州地界儿就自由了。” “自由?”赵泽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慕修寒,唇角渗出一丝嘲讽。 他却不肯下车,看向了一直惴惴不安的金钏儿:“我要这个丫头陪我一程!否则我不会离开京城!该怎么样便怎样!” 沈钰珠顿时脸色变了。 第645章 遛狗子 谁也没有想到临到头,三皇子赵泽提了这么个要求。 即便是已经率先下了马车的陆明哲也是有些措手不及,他原以为刚才一起坐进马车里的那个小丫头,是为了方便服侍沈钰珠留下的。 不想竟是与赵泽认识,赵泽都到了这般田地居然还要带着这个小丫头走,实在是匪夷所思。 什么时候赵泽和沈钰珠身边的丫头认识的,而且还很熟悉的样子。 慕修寒眉头皱了起来,珠儿身边的小丫头都是宝吗,一个两个的来抢? 这位三殿下都死到临头,该是逃命要紧,居然还想着这桃花运? “不可!”沈钰珠想也没想断然拒绝。 金钏儿多大点儿的小姑娘,这一路上若是跟了赵泽,姑且不说她愿不愿意,以后一旦跟了赵泽便是一条不归路。 赵泽的未来,她已经能看到头了。 即便是去了陆家的地盘儿,也仅仅是个傀儡而已。 陆家家主陆擎苍也不会好好对待这个给陆家带来麻烦的人,毕竟云昌公主是他的外甥女儿,赵泽从他们的主子变成了如今的晚辈,哪里能再有之前的待遇? 沈钰珠不忍心金钏儿跟过去受罪,她心疼。 赵泽眼底的那一抹光瞬间黯淡了下来,苦笑道:“是啊,我如今惶惶如丧家之犬,金钏儿姑娘不愿意与我 有牵扯也是人之常情。” 赵泽缓缓起身,即便是这一个起身的动作都带着万分的凄凉。 他的身子已经探出半个,突然身后传来了金钏儿清丽坚毅的声音。 “我跟你走!” “金钏儿!”沈钰珠忙一把拽住金钏儿的袖子。 金钏儿冲沈钰珠笑了笑,随后看着赵泽道:“殿下,之前在闹市之中有眼无珠没有认出殿下,还和殿下争甜饼吃。” 金钏儿想起来那件事情,唇角渗出一丝笑意看着赵泽道:“金钏儿也没有什么可回报的,多不过这条命,殿下既然看上了,金钏儿陪殿下走一遭。” 她一个小小的丫头,说话却是掷地有声,带着几分罕见的豪迈。 即便是慕修寒和陆明哲这样的两只老狐狸,看着金钏儿都带着几分赞许之意。 一个女孩子,能有这份儿担当,一饼之恩的小事情,她居然能这般大气。 明知道赵泽一路必然会是艰难险阻,却依然义无反顾,这事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沈钰珠暗自叹了口气,缓缓松开了金钏儿的衣袖。 身边的丫头们个顶个的有主意,她也没有丝毫的办法挽留。 沈钰珠拿了一些银票塞进了金钏儿的手中,看着她才刚刚拔高的身条儿,心头难受得厉害,咬着牙低声道:“当真是个傻 孩子!” 赵泽本来也是气话,不想金钏儿还真的要跟着他走,一时间竟是呆在了那里,心头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何德何能,能得了这个丫头这般的看顾,他狠狠吸了口气笑道:“你不后悔?” 金钏儿仰起头:“殿下说笑了,后悔就是小狗儿!” 赵泽垂首笑了出来,抓着金钏儿的手道:“不后悔,那就陪我一程吧!” 外面的欢笑声越来越浓烈了几分,不远处的河岸边却也出现了大批的皇家暗卫。 眼见着太子的人撒开网全程追踪了过来,陆明哲和赵泽已经易容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金钏儿也简单的改了装扮,跟在赵泽的身边朝着河岸边密密麻麻的人群挤了进去。 沈钰珠趴在了车窗边看去,赵泽和金钏儿混进了人群中。 走在后面的陆明哲却转过身看了沈钰珠最后一眼,随后转身大步走进了人群中。 很快天机门的门徒们,装扮成了各种小商小贩,瞬间将赵泽等人的身影封住,再也看不出一点儿痕迹,宛若这几个人从没有来过这里。 慕修寒仰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抬手将沈钰珠抱在了身边,低下头蹭着她的发心道:“不必望了,都瞧不到身影子了。” 沈钰珠脸色一红,狠狠拧了慕修寒一把嗔怪道:“你以 为我瞧着谁,金钏儿那么小,就跟了去,一路上不晓得吃多少苦。” “我哪里还有别的心思,想别的人!” “被你骗了过来,便是一辈子想的看的都是你,你还要怎样?” “乖乖!不生气!不生气!!我该打!”慕修寒看着沈钰珠红了眼眶,晓得自己这个玩笑开大发了,抓起她柔若无骨的手在自己冷硬的脑袋上锤了几下。 沈钰珠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抽出了手,将他推到了一边。 不想这厮却像是一块儿狗皮膏药一样,又堪堪凑了上来,蹭着沈钰珠的脸低声道:“珠儿,我是怕了!” “怕陆明哲那小子将你拐了去,今儿终于这一颗心规规矩矩装进了肚子里。” 沈钰珠抬起手拂过他俊朗的眉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耳边传来了河岸边人群的笑闹声,放灯的声音,还有一阵阵的欢呼声。 自从上一次沈钰珠被陆明哲困住后,想要逃走,将灯放到了天上,不想倒是成了一道新习俗。 今儿不光人们放河灯,更是将红彤彤的灯盏放到了天上,以此来祈福。 红色灯影流光溢彩,顺着马车的车窗渗透了进来,笼在了沈钰珠的脸上,显得别样的动人。 慕修寒不禁心神一晃,缓缓吻了下去。 “主子!我们现在去哪 儿?”外面的百川低声问道。 慕修寒不得不烦躁的松开了沈钰珠,沈钰珠低着头红了脸,唇角不经意间勾起了一丝笑意。 “先绕着城逛一圈,然后去摘星楼放灯,今晚这么热闹不遛遛狗怎么成?” 遛狗?沈钰珠忙掀起了帘子,果然看到一些身穿劲装的男子,鬼鬼祟祟围了过来,这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幸亏刚才陆明哲他们早早下了马车,不然现在就被盯上了。 慕修寒冷冷笑道:“周兴果然是你我二人合力培养出来的人才,这追踪人的能耐还是有些道行的。” 沈钰珠眸色渐渐冷了下来,当初瞧着周兴可怜,又看着这个少年机灵,才会尽心尽力培养,不想教会了对方,自己反倒受其害。 百川听了慕修寒的指令,沿着京城的大街小巷绕圈子。 太子现在已经怀疑到了慕修寒身上,故而他是重点被盯着的对象。 此番陆明哲和赵泽早就被天机门的人护着转移到了御河河面的花船上,慕修寒就是带着身后太子的人不停地兜圈子玩儿。 大约也兜累了,慕修寒命百川驾着马车去了摘星楼,这里是个看星星的好地方。 他下了马车,刚带着沈钰珠上了楼,不想下面黑压压围过来一大群金甲护卫,将摘星楼围堵得严严实实。 第646章 搜查 摘星楼最上面有一个露天的观景台,站在观景台上可以看到京城御河四周最热闹的盛景。 一般人上不了摘星楼,这摘星楼还是天机门的产业,可谓是天机门的私产。 此番这么多人围住了天机门的私产,显然赵轩为了抓到赵泽和陆明哲两个人,已经不准备给慕修寒留最后的一点情面了。 慕修寒却不慌不忙扶着沈钰珠坐在了观景台上早已经准备好的椅子上,椅子上铺着锦垫,坐在上面看着京城的盛景,当真实不错的选择。 他扶着沈钰珠坐了下来,沈钰珠倒是有些紧张,担心赵轩恼羞成怒后会对慕修寒不利。 “世子爷?”沈钰珠脸色镇定如常,可攥着慕修寒的手因为紧张有点点的发凉。 “不必担心,他杀不了我,”慕修寒俯下身轻轻拍了拍沈钰珠的手臂,沈钰珠的一颗心瞬间安宁了下来。 楼下的人还是缓缓走了上来,慕修寒却点着不远处放起来的一大片红色风灯冲沈钰珠笑道:“怎样,那可是咱们府上的,还有天机门那些门徒们放出来的灯,好不好看?” 沈钰珠此番心神镇定了下来,定睛看了过去,果然这厮差不多命人放了几百只红色风灯。 此番灯影和着天际间的 星辰,互相辉映,笼着观景台,美得像是人间仙境。 慕修寒将沈钰珠笼在怀前,觉着她的手凉,将她的手也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中暖着。 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了些,渐渐逼近了观景台。 这些人腰间挎着的佩剑拖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站在观景台门口的百川腰间的佩剑猛然出鞘,在他的带动下,其余的那些天机门的护卫们也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沈钰珠眉头一蹙,刚要同慕修寒说什么,不想身后观景台门口处传来了一个低沉冷硬的声音。 “慕世子,周某奉命清查世子的摘星楼,还请配合一二!” 沈钰珠的脸色沉了下来,居然是周兴。 她此番坐在这里也不是很合适,缓缓站了起来,转过身同慕修寒比肩而立,看向了门口处缓缓走过来的周兴。 这一看不要紧,沈钰珠差点儿笑了出来。 周兴的装扮很是威武,一袭银色铠甲,衬托着他挺拔的身姿,显得分外威武霸气。 不过那张脸是怎么回事儿,虽然周兴比不上她的夫君俊美,可也算是个俊俏的儿郎。 那张脸也还算端正,此番却是肿成了一颗猪头的样子。 脸颊都被揍得走了形,最搞笑的是那一双眼 睛,四周被揍出了乌青,衬托着他端正的表情,越发的滑稽可笑。 沈钰珠幸亏还算有些定力,不然几乎要笑出声来。 怪不得周兴带着这么多人来找慕修寒的麻烦,打人不打脸,自家世子爷实在是坏得很。 慕修寒脸上挂着笑,只是那笑容到不了眼底,虚浮的厉害。 “清查摘星楼吗?” “呵呵,总得有个理由吧?”慕修寒双臂抱着肩,一派的风流儒雅之气。 可是嬉笑间全然不把周兴放在眼里。 周兴却是一板一眼的将太子殿下的手谕拿了出来,比照着手谕道:“有一二贼人逃了,据说逃到了摘星楼里,太子之命不可违,还请世子爷配合。” “哦!那是谁看到了贼人逃到了我这里来?让他出来和我对峙!” 慕修寒的语气渐渐变得冷硬了起来,四周天机门的门徒手中擒着武器纷纷围了上来。 在这天机门的地盘儿,他们只信一个神,那就是他们的门主,天王老子来这里也不好使,更别说什么狗屁太子了。 天机门的门徒可都是江湖中的成名刺客,只是轻轻围了过来,就让人能感受到浓浓的压迫感。 周兴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分,盯着慕修寒道:“世子当真要抗旨不成?” 如今乾元帝病重,太子已经开始监国,距离最后的皇位也只差时间问题,不想慕修寒居然连太子的命令也不听了。 这就有些难办了。 他缓缓挥起了手,随即更多的人涌了过来,显然这是要仰仗着人多和慕修寒的人决一死战了。 殿下交代过,三皇子和陆明哲必须抓起来,否则后患无穷。 他刚才已经去宗人府看过了,没想到宗人府牢房的底下居然被挖通了,这些人当真是好本事,土行孙变得吗? 皇家暗卫最痛恨的便是这种江湖人士的把戏,实在是让人头疼。 在这京城,只有天机门的人大概有这样的本事吧? 方才他们去了永宁侯府,还有将军府,都没有找到慕修寒和沈钰珠的的身影,这才兜兜转转跟着他们的踪迹,追到了这摘星楼里。 不想慕修寒看样子是要硬抗,周兴此时也有些搞不定了。 慕修寒越是硬抗,说明三皇子就藏在他这里。 赖也赖在他身上了。 周兴打了个手势,越来越多的皇家暗卫被调集了过来,显然今儿不把摘星楼查清楚了,他是不会走的。 慕修寒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他看着周兴淡淡笑了出来:“既然找不到那 个旁观者,凭什么说我这里藏着贼人?” 周兴不想和他兜圈子,三皇子逃走一事,事体重大,他和这个混账在这里耽搁不起时间。 “还请世子爷恕罪,太子的命令,在下依命而行!” 周兴扫了一眼沈钰珠道:“况且少夫人也在此,世子爷不要逼着在下大动干戈,与少夫人也不利。” 慕修寒的脸色沉了下来,这厮算是威胁吗? 他是真的很想宰了这个忘恩负义之徒,实在是在京城这个地界儿不能动手,一动手就牵扯大了。 “周兴!”慕修寒咬着牙冷冷笑道:“你还真是一条好狗!” 周兴眸色沉了下来,握着剑柄的手一点点的缩紧,突然笑道:“世子爷不必逞口舌之勇,若是世子爷心虚大可将人交出来,看在世子爷在太子殿下身边也呆过几年的份儿上,我替世子爷求求情!” “罢了,我和殿下之间还轮不到你来求情!”慕修寒冷笑道:“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周兴冷哼了一声:“最起码现在殿下看得起在下即可!不必其他人看得起!” “来人!给我搜!” “违令者,一律抓起来!” 周兴冷冷盯着慕修寒,他就不信了,天机门一个江湖门派还能大得过朝廷不成? 第647章 最怕什么 周兴但凡不放话,一放话便是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他现在已经和慕修寒成了仇,没必要彼此再留什么情面。 是,他天机门的人是很厉害,但是和朝廷对抗那就是死路一条。 “门主!”看着这些人横冲直撞了过来,百川登时傻眼了,看向了慕修寒。 慕修寒却冲他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们搜便是。 百川也拿不准自家门主的意思,只得由着这帮杂碎里里歪歪查找了起来。 摘星楼虽然是天机门的私产,不过里面却也没有什么东西,就是一间套着一间的房间。 这些房间形成了八卦阵法,环环相扣,查找起来分外的麻烦。 固然周兴带了很多人,可是一间间找过来,甚至人手都不够,他又命人调集了人过来,这下子摘星楼倒也是热闹至极 慕修寒揽着沈钰珠的腰点评起了京城上元节的夜色。 “珠儿,你瞧着那边的灯,好不好看?” “好看!”沈钰珠低声笑道。 到了这一步,她算是看出来慕修寒这是又将周兴耍了一次。 刚才慕修寒故意不让周兴搜这里,周兴越是要搜这里,甚至调集了这么多的人一起来搜。 这边调集的人多了,御河那边的人自然调集的少了,兜兜转 转是将周兴的人困在这里,好给三皇子和陆明哲争取逃生的时间罢了。 她想到此处语气也变得轻松了起来,看着远处的灯影笑道:“小的时候,妾身在云州城也看过灯,倒是没有京城这般的繁华。” “不过沈府巷子口的那个轧灯的老艺人却是手艺极好的,每年上元节的时候都会换着花样扎灯,分外的好看。” 沈钰珠难得回忆过去,眼底亮晶晶的,竟是带着别样的风姿。 慕修寒宠溺的看着面前的女人,眸色一闪笑道:“既如此明天就让百川跑一趟,将那老艺人请过来,专门给你扎灯玩儿。” 沈钰珠苦笑了出来:“世子爷当真是……那人早已经作古,不在人世了。” 沈钰珠突然有些感慨了起来,从云州城一步步走到了现在的京城,多少物是人非,令人唏嘘。 周兴此时端端正正站在摘星楼的门口,瞧着并肩而立的沈钰珠和慕修寒的背影,心头却沉甸甸的。 这世上最难得便是郎情妾意,慕修寒这个疯子上辈子一定是烧了高香,才能找到如此情投意合的女子为伴。 他想起了云香,心底又锐痛了起来。 云香就是他心口处的一块儿疤,揭一层,疼一分,不去碰触得话 ,就永远刻在他的心口处。 周兴忙将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从脑海中挤了出去,随后却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了背对着他的慕修寒。 此番揽着自己的爱人,不停的指点着京城上元节的夜景。 混账! 周兴脸色瞬间变了,三皇子根本就不在摘星楼里,他被慕修寒给耍了。 可此时搜不出三皇子,他又不能将慕修寒抓起来。 他忙转身朝着楼梯口疾步走了过去,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了慕修寒慵懒的笑声。 “周将军不搜了吗?” 周兴现在快气疯了,没有搭理他,径直下了楼。 他走到了摘星楼最底层,一把扯住身边两个心腹低吼道:“说!你们是怎么跟踪慕修寒的马车的?” 那两个护卫看着自家将军眼眸都变得赤红了,登时吓得打了个哆嗦。 “启禀将军,属下一直跟着的,慕世子的马车带着属下兜了好大的一个圈子。” 周兴心思一动:“中途慕修寒的马车停过没有?” “停……停了一会儿,不过那个时候马车停在了人最多的御河边,也不像是故意停的,倒像是被前面密密麻麻的人群给挡住了去路。” 周兴瞬间了然,低声咒骂了一声。 “来人!准备 船只跟着我去御河上追!” “还有拿着太子殿下的令牌,让下游的水务司和河边的税关留意一下,严查陌生的船只。” “马上将三皇子和陆明哲的画像送到下游的各个市镇,让当地衙门注意些。” 慕修寒站在观景台看着楼下周兴气急败坏的骑着马朝着御河边赶了过去,他不禁低声笑了出来。 沈钰珠叹了口气,紧紧攥着慕修寒的手:“世子爷,你也低调一些。” “若是真的惹毛了太子,我担心他对你不利。” 慕修寒转过身紧了紧沈钰珠肩头披着的披风笑道:“不必担心,即便是我不惹他,他也是会杀我的。” 沈钰珠眉头拧了起来。 慕修寒抬起手将她微微皱着的眉心一点点的抚平了,低声笑道:“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别说他现在也就是个太子,即便是坐上了那个宝座又能如何?” “他可以杀一个两个辅佐过他的功臣,老臣,那他能杀得了整个江湖吗?” 慕修寒从怀中拿出了玄铁令,沈钰珠一愣,为了这块儿令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此番就这么薄薄的一块儿玄铁片,被慕修寒轻巧的捏在手指尖,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慕修寒笑道:“我有 天机门,有柔然边地依然忠诚与我的将士,还有慕家的玄铁令,你说我怕他?” 沈钰珠笑了出来,将慕修寒的玄铁令塞回到了他的怀中嗔怪道:“好了,好了,都知道你厉害,用不着这般显摆,小心丢了。” 慕修寒捏着她的手笑道:“我倒是有担心害怕的时候,我这一生大概唯一担心害怕的就是你。” 沈钰珠顿时说不出话来,什么东西梗在了嗓子里,随后缓缓走向了慕修寒,靠在了他的怀前。 “世子爷,这辈子我算是缠上你了,你可当心了。” 慕修寒将她紧紧拥在了怀中。 天色越来越沉下去了几分,御河上星星点点的灯影渐渐散开了。 顺着下游,稀稀落落的散满了整个河面。 一条不起眼的乌篷船已经冲出了灯影能波及到的最远的距离,渐渐驶进了黑漆漆的夜色中。 现在除了天机门的人,陆家的人也追上了自家世子爷陆明哲。 陆老爷子已经成功的离开了京城,现在陆家除了几个老弱病残看门子的下人之外,早已经清空了。 陆明哲走出了船舱去了另一只船上布置,毕竟他对慕修寒也不放心。 一路上要是全部仰仗慕修寒天机门的人,他怕是嫌自己命长。 第648章 人心凉薄 更深露重,夜色沉冷。 初春江面上的风冷的让人受不了。 连日来的变故,还有心底压抑着的郁积,让三皇子赵泽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垮了下来。 他发着烧,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金钏儿煮了参汤端了进来,放在了他面前的小几上。 之前逃得急切,赵泽身边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带,更别说是过回以前养尊处优的生活了。 金钏儿方才请陆家的几个护卫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替三皇子弄一床厚实一点的被子来,毕竟这么冷的江风,吹上一晚上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是一个病人。 也不知道那些护卫们听进去了没有,金钏儿好不容易在乌篷船船尾找到了一些船工留下来的糙米,还有半块儿生姜。 她也不是很会做饭,将糙米熬成了热乎乎的粥,又熬了一碗姜汤。 “殿下!喝点儿姜汤去去寒!”金钏儿将赵泽扶着坐了起来。 赵泽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是很好,此番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 “殿下!喝点儿这个暖暖身子!”金钏儿将盛着姜汤的碗送到了赵泽的嘴边。 雾气蒸腾中,赵泽看向了金钏儿那张娇俏的脸,眸色暖了几分。 “有劳姑娘了!” 赵泽接过了姜汤刚要饮下,突然船舱外面传来了陆家几个护卫肆无忌惮的对话。 “这可是从哪儿给他找厚实的被子?” “还以为自己是那养尊处优的皇子不成?” “咱家长公子不也一起跟着挨冻吗?偏生他娇贵!什么玩意儿?” “嘘!这个人可不能死了!怎么的也得弄到泸州去,到时候……” 金钏儿脸色瞬间一变,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这帮踩低就高的混账东西! 金钏 儿攥紧了腰间精致的佩剑,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金钏儿!”赵泽抬起手紧紧攥住了金钏儿的手腕。 金钏儿一向性子豪爽,爱打抱不平。 她此番根本忍不了这个,不想赵泽紧紧拽着她,不让她出去。 “不必去了!”赵泽垂首笑了出来,“你陪我说说话儿。” 金钏儿看着面前俊朗又憔悴到了极点的男人,心头竟是生出几分心疼。 其实最倒霉的就是他了,亲生父亲被自己外祖母杀害,母亲惨死,自己倒是成了外祖母争权夺利的工具。 他还没有出生就已经被柔然王爷斛律钦诅咒着,被所有人唾弃着。 出生后又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其实从始至终,他都是最惨的那个人。 虽然此人曾经为了争夺皇位,和世子爷还有自家主子站在对立面,但想想出生在皇族,倒也是能说得通了。 金钏儿看着面前的男人,心情有些复杂。 “金钏儿,你坐下陪我说说话儿吧!”赵泽放下一贯的高傲,近乎讨好的看着如今这世上唯一真心对他好的女子。 金钏儿忙端起了另一碗粥,她醉心武学,做饭有点儿欠缺。 曾经在乡下庄子上的时候,娘亲嫌弃她笨手笨脚的,担心她嫁不出去。 此时她手中捧着粥碗,碗里面的粥有些焦糊味。 这让金钏儿难得脸上掠过一抹不好意思,看着赵泽笑道:“殿下将就着喝点儿,等我们安顿下来,我去酒楼里给殿下买几样精致的小菜,殿下再好好吃一顿。” 赵泽看着金钏儿这个丫头,眼神越发温柔了起来。 “不必,你做的是我最爱吃的!” 赵泽仰起头喝下了半碗,将粥碗放在了一边,看着金钏 儿道:“你不必替我抱不平,这都是我该得的下场。”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贵胄,未来的九五之尊,哪知到头来什么都不是!” 赵泽突然咳嗽了起来,胸口处像是压着一块儿巨石,嗓子眼里也是甜腻腻的,像是要呕出血来。 “殿下!”金钏儿忙轻轻拍着赵泽的背,帮他顺着气,总感觉这一次赵泽病的很凶险。 赵泽摆了摆手苦笑道:“不打紧!不打紧!” 金钏儿一向不爱说话,笨嘴拙舌的,此番恨不得像自家主子那样能说会道,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导他。 “殿下不必难过,现在殿下已经逃出来,以后必然能……能……” 金钏儿真的不知道赵泽以后必然能怎么样,他不是皇上的亲儿子,以后还能怎么样? 以后他若是做不了皇帝,估计连个王爷也难做,那他以后做什么。 陆家也不可能将他奉为家主,突然发现赵泽的身份真的是尴尬到了极点。 金钏儿开了个劝告的头,自然要将这份儿劝告说下去。 “不过殿下不用担心,等以后你有钱了,你就买了庄子种地,养牛养羊……做一辈子的富家翁也挺好的。” 她差点儿就说出来,再娶个能生养孩子的媳妇儿,生一窝小子,将他的庄子发展壮大。 这是金钏儿能想到的一个人最美好的生活了。 只是娶妻这事儿,金钏儿也不好意思说出口,脸也微微有些红了。 赵泽笑了出来,宠溺的看着金钏儿这一通胡乱的劝导。 他突然抬起手握着金钏儿的手笑道:“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金钏儿张了张嘴,脸红透了都,还真的认真思索一下仰起头道:“我欠你个人 情,你需要的话,俺也嫁了!” 赵泽一愣,眼底却掀起了狂风巨浪,这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美好的承诺。 不过他不能害了她。 他知道自己现在身份,去哪儿都是祸害,去哪儿都是别人手中的工具。 如果不幸被太子赵轩抓住,必然是死路一条,他怎么忍心让眼前这个丫头跟着他一起死? 若是他侥幸逃过,陆家,其他的家族即便是收留他,他也是个失去自由的傀儡。 他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受一点点的委屈,他不能原谅自己这么对她。 他轻轻牵起了金钏儿的手,将腰间刻着自己名字的玉佩摘了下来塞进了她的手中。 他抬起手揉了揉金钏儿毛茸茸的发髻宠溺的笑道:“哎,我的傻丫头哎!” “我怎能让你跟着我受苦?” 赵泽贪婪的看着眼前纯真的女子,想要将她永远定格在自己心底和灵魂的最深处。 他喜欢她,爱她,却不能害她。 她应该是最自由的女子,像乡下旷野的风,只有同样纯真的男孩子才配得上她,而他不配。 能让她陪他到此,已经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了。 赵泽紧紧攥着金钏儿的手,金钏儿都觉得有些疼了,可看着他这个样子没好意思抽出来。 赵泽却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再也坐不住了,竟是枕着金钏儿的腿缓缓躺在了她的怀前。 金钏儿从来没有和一个男子这般的亲密过,此时支棱着另一只手臂,都不知道该干点儿啥,最后轻轻放在了赵泽的肩头。 画面显得有些诡异,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抱着一个躺倒的高大男人,小心翼翼,不知所措。 赵泽忍着腹中越来越难忍的剧痛,方才他已经偷 偷服了毒丸,此番毒丸的劲儿散开了。 肝肠一寸寸被绞碎,他脸上却显得安静异常。 “金钏儿!”赵泽的声音轻飘飘的。 “嗯?殿下?” 赵泽笑了出来:“我知道慕世子的那个暗卫头子千山,那小子是不是喜欢你?” 金钏儿顿时晃了神,她一直都和千山是半个师徒半个朋友,从未在这方面想过。 赵泽笑道:“我的好姑娘哎,那玉佩老值钱了,末端能拆开,拆开就是印章,你可以在大周任何的钱庄里提出银子来。” “我存了不少银子呢!” “殿下你……”金钏儿突然慌了起来,赵泽这话儿听着不对劲儿。 赵泽像是梦语一般,他紧紧抓着金钏儿的手,太疼了,受不了了,可却是从来没有过的解脱。 “金钏儿啊!你拿着银子帮我在海边的那个渔村里给我亲爹修一座坟!” “将我娘,我爹还有我埋在一起吧。” “殿下!”金钏儿尖叫了出来。 “听我说!”赵泽唇角颤抖着,乌黑的血顺着他薄凉的唇角渗了出来,“听我说!好姑娘!听我说。” “千山那个小子我调查过,还挺不错的。” “你家主子沈氏也不错,能罩着你。” “你们以后功成身退,就拿着我给你的银子,去买一处庄子,你和千山那小子生一群娃娃,记得过继一个给我认个亲,每年去我坟头上烧烧纸!” “你们好好生活,养好多的牛羊,教孩子们武功,幸福的……我的小金钏儿啊,你一定要幸福的活……下去……” “不!不!殿下!殿下!!你……快来人啊!!来人啊!” 江风冷冽,夜色深沉,金钏儿的尖叫声分外的尖锐刺耳。 第649章 抢夺 陆明哲赶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只看到金钏儿抱着赵泽的尸体哇哇大哭,这个小姑娘他虽然不经常见,可沈钰珠身边的大丫头们,他自然是多了几分关注。 这个女孩子武功听说不弱,每次远远见了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此番却抱着赵泽的身子,哭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怎么回事儿?”陆明哲脸色瞬间沉到了底。 他方才在另一只乌篷船上见到了陆家前来接应的人,刚布置妥当,还得到了个消息。 太子的人将下游江面的水关都封锁了,查的甚是严格。 他准备弃船上岸,不想这个节骨眼儿上,赵泽居然死了? 这闹得什么名堂? 一边负责保护赵泽,刚才还在外面对赵泽冷嘲热讽的几个护卫齐刷刷跪在了地上,脸色煞白。 “回长公子的话!” “赵……三殿下他……他服毒自杀了!” “小的们闯进来的时候,看到金钏儿姑娘抱着他,这……” 陆明哲忙蹲在金钏儿的面前,抬起手探到了赵泽的鼻子下面,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此时他腹腔内的毒药已经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化成了毒水,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来人!”陆明哲缓缓起身,眼底掠过一抹复杂之色。 心头却有些烦乱和焦躁,之前他们陆家起事还需要赵 泽这块儿招牌,现在招牌死了,今后的路当真是不好走了。 “来人!将殿下的尸体带上岸!咱们从陆上走!” “是!”两个护卫忙走上前,刚要将赵泽的尸体从金钏儿的怀中拖出来,不想金钏儿刷的一声,腰间的佩剑已经出鞘。 那两个护卫没想到金钏儿居然动手,幸好反应还算灵敏躲得快,不然手都被眼前这个凌厉的小姑娘给斩下来了。 “世子爷!这……”那两个护卫也不敢动金钏儿,毕竟主子是沈氏。 陆明哲眉头蹙了起来,现在拿金钏儿还真的没有办法。 金钏儿不是他陆家的家奴,他自然不能对金钏儿怎么样。 又不能杀了她,杀了她,以后还怎么同慕修寒和沈钰珠合作。 况且她还是沈钰珠身边的得力大丫头,他也不能下手宰了。 陆明哲吸了口气,看着金钏儿道:“金钏儿姑娘,还请行个方便。” 金钏儿死死抱着赵泽不松手,理都不理陆明哲一下。 陆明哲脸上带着几分温怒,还是忍着道:“金钏儿姑娘应该是个明事理的人,现在太子殿下的人马上要追上来了。” “再不走的话,耽搁得不仅仅是我的事情,还有你主子的事情。” 金钏儿悲伤的神情终于被撕开了一条口子。 她知道世子爷和自家大小姐与眼前这个姓陆的之间 有合作,她缓缓站了起来,抬起头再出声的时候已经沙哑的说不成个话。 金钏儿还是抿了抿唇道:“长公子,你准备怎么处置殿下的尸身?” 陆明哲眉头狞得更厉害了一些:“自然是带到泸州交给我父亲了。” “交给你父亲,继续做你们陆家的工具吗?”金钏儿的声音微微带着几分颤抖。 陆明哲倒是被金钏儿给问住了,心想不然呢? 陆家起兵总得有个由头不是,若是活着的赵泽自然是最好的旗帜,可死了也没有丝毫的办法,他的尸体自然要带回到泸州,到时候还能利用赵泽的尸身再一些舆论。 此番他有些烦了这个小丫头,咬着牙道:“金钏儿姑娘,因为你是钰珠身边的得力人,本公子才没有对你怎样。” “在这条船上,本公子说了算!” “莫说是带回泸州交给我父亲,即便是现在丢到河里喂鱼,你又能奈我和?” 金钏儿眸色一闪,突然挡在了赵泽尸体的旁边,手中的剑锋已经渗出丝丝缕缕的冷冽光芒。 她定定看着陆明哲道:“既如此,本姑娘就用自己的脑袋试一试长公子的刀剑锋利与否了?” 陆明哲没想到情况紧急之下,这个小丫头居然这般的难缠,可是他对上了金钏儿坚毅的眼神,心头倒是轻轻一颤。 “来人!将她给本 公子拿下!” 陆明哲现在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不然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船靠岸!” 陆明哲又下了一道命令。 四周的护卫忙朝着金钏儿围了过来,金钏儿手中的剑突然出手,顿时陷入了一片混战。 那些护卫都忌惮着金钏儿的身份,毕竟杀了她容易,但是善后不容易。 金钏儿却是下了死力的,拼命的护着赵泽的尸身。 好几次那些人想要将赵泽的尸身抢过去,都被金钏儿不要命的打法逼退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金钏儿这是要用自己的命来换赵泽的尸身,完完全全就是个不要命的二愣子打法。 陆明哲看着自己的手下以多欺少,欺负一个小丫头,觉得还有些不要脸。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越来越难缠,陆明哲心底更是烦乱了几分。 他现在不能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长,况且打斗声容易引来追兵。 陆明哲登时气闷,跃进了战团,腰间的赤霄宝剑陡然而出,一层寒光瞬间将金钏儿兜头罩住。 陆明哲虽然比不上慕修寒,可也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金钏儿再练个七年八年也不一定能赶得上陆明哲的道行。 陆明哲只这么一剑出手,金钏儿就被剑气震退了几步,赵泽的尸体登时被那几个人护卫拖走了。 “还给我!把他还给我!!”金钏儿此 时打不过陆明哲,心爱的那个人也被拖走,登时乱了章法。 剑招也不是剑招了,像是小孩子使出了蛮劲儿,乱刺乱砍,一边哇哇大哭着,一边一剑接着一剑刺向了陆明哲。 陆明哲这一瞬间感觉有些心累,他是真的拿这种小丫头没有办法。 狠了狠心,一脚将金钏儿踹开。 他也没有用多大劲儿,金钏儿还是咕噜噜摔了个跟头,手中的剑也摔了出去。 “你们不能带走他!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金钏儿仰起头大哭了出来。 陆明哲脸色沉了沉道:“金钏儿姑娘且在这条船上再等等,天亮了后,慕世子的人就会将你带回京城!” 陆明哲不想和一个小丫头耗时间,此番赵泽的尸体已经被转移到了岸上,将金钏儿这个麻烦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眼见着船都靠了岸,他刚要登岸,突然岸边飞来一个身影。 身姿敏捷,一晃跃到了陆明哲的面前,挡住了陆明哲的去路。 少年穿着一袭黑色劲装,像是暗夜中的危险鬼魅,轻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转眼间到了陆明哲的面前。 那人披着墨色斗篷,此时斗篷摘了下来,露出了少年冷酷无情的脸。 “长公子好得也是江湖成名人物,抢一个小姑娘的心爱之物,算什么本事,有种和我千山打一架!” 第650章 义无反顾 局势陡然突变,陆家上下都被千山狂妄的语气,鬼魅般的轻功吓住了。 陆明哲眉头蹙了起来,没想到半道儿杀出来这么个愣头青。 虽然千山是慕修寒身边的一个暗卫头子,可是此人在江湖中分外的低调,根本看不出他武功的深浅。 越是这样的,越是不好应对。 “千山统领?此间事情是我和金钏儿姑娘之间的纠纷,你又是以什么立场而来?” “你家世子爷现在巴不得我和他好好合作,你这般行事怕不是你家主子授意的吧?” 千山脸色微微一变,确实现在他对陆明哲出手的事情都没有和门主提及。 他只是担心金钏儿,幸好少夫人看出了他的魂不守舍,暗中嘱咐他沿途跟着金钏儿一程,直到她安全了再返回来。 他也不知道为何,听说金钏儿义无反顾的就跟着见了几面的三皇子走了,他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放空了。 这一路上混混沌沌跟到了这里,一颗心像是被煎了一样,锐痛,不知所措。 此番却看到金钏儿乘坐着的船居然靠了岸,几个人搬了一具尸体上岸。 虽然尸体用布裹着脑袋看不清楚是谁,可紫色明黄两种颜色混在一起的衣角。 千山顿时 惊了一跳,三皇子死了不成。 随后他混进陆家家丁里,凑到了岸边打听消息,果然是三皇子服毒自杀了。 陆家长公子要带走三皇子的尸身,金钏儿坚决不让,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那一瞬,千山才不管什么主子,家族之间的合作等弯弯绕。 他只知道金钏儿被打了,这些人都得死。 千山冷冷盯着陆家长公子一字一顿道:“她是我的……半个徒弟,我的徒弟被打了我这个做师傅的,长公子说我该不该护着她?” 陆明哲都要气笑了,什么徒弟师傅的? 两个小屁孩儿加起来还不够四十岁的,竟然还以师徒关系见称? 也就是金钏儿和千山学了几招剑法,就成了师徒。 陆明哲心头有些焦躁,太子的人马上要追过来了,赵泽的尸体他必须得带走。 现在不是和这两个愣货纠缠的时候,也顾不上什么江湖道义,一对一了。 陆明哲冲陆家护卫挥了挥手,那些护卫得了长公子的命令,一起冲了上去。 突然一阵阵的惨号声此起彼伏划破了夜的寂静。 只见千山手中拿着一把很特殊的蛇形弯刀,看起来怪异的弯刀陡然炸开了一片雪白的刀花。 刀锋触及之人,具是鲜 血四溅。 千山的刀法很快,招数形同鬼魅,轻功又出神入化。 十几个人围攻他一个,居然占不到上风。 不过千山好得还有些理智,仅仅是将这些陆家护卫砍伤,并没有砍死。 毕竟砍死了陆家护卫,陆明哲也逃不了了,一旦被太子再抓住,硬生生坏了世子爷的部署。 陆明哲没想到千山的武功这么强悍,他手中的赤宵剑发出嗡嗡的剑鸣,这是赤宵剑遇到对手后的兴奋。 陆明哲的赤宵剑朝着千山刺了过去。 他现在心烦意乱,只想尽快带着赵泽的尸体去泸州,和陆家的人会合。 没想到半道儿杀出来千山这么个能打的家伙,此番他手中再不留情,一招紧似一招,逼迫着千山向后退开一步。 可陆明哲还是心头惊诧莫名,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面前的少年。 他比他还小四岁,就能有如此高深的内力,这可就麻烦了。 千山虽然内力和剑法比他弱,但是这个少年是天机门顶尖的刺客,还是慕修寒亲自教导出来的人。 当真是不好对付,再要是这么纠缠下去,天亮了就走不了了。 “为何要带走三殿下的尸体?你们凑的什么热闹?” 陆明哲咬着牙,气不打一处来 。 千山脸色镇定如常,板着一张俊朗年轻的脸孔,担心的扫了一眼金钏儿。 “金钏儿想要带走殿下。” 陆明哲一阵阵头疼,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此时一边缓过来的金钏儿扶着船壁缓缓站了起来,紧紧攥着手中的剑一步步朝着陆明哲走来。 她眼神清亮,定定看着陆明哲。 陆明哲竟是被个小丫头看的有点心虚。 金钏儿死死盯着陆明哲道:“长公子,殿下他不喜欢被利用。” “从出生到现在死去,短短二十年的时间,他一直都是给别人活着。” “现在他只想给自己死一次!” 陆明哲脸色微微一变,心底有些复杂的东西升腾了起来。 金钏儿缓缓抬起手中的剑看着陆明哲道:“我娘说过,人这一辈子做事儿不能亏心。” “我爹说这辈子最难还的就是人情。” “我家大小姐说……” “金钏儿姑娘,你到底要怎样?”陆明哲出声打住,不然怕是还要她姑母,祖父母说过…… 金钏儿吸了口气,很认真的看着陆明哲道:“我不怎样,今天我要带着殿下走,让他的魂魄得以安息。” “若是做不到,请将我的尸体也一起留在这里。” 陆明哲一颗心 顿时沉了下去,都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他闭了闭眼,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想要打败这个少年天亮也不一定打得赢,可是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他咬了咬牙,抬起手冲自己的属下做了个手势。 “将殿下的尸体搬过来。” 陆家护卫忙将赵泽的尸身搬到了金钏儿的脚边。 陆明哲冷笑道:“罢了,此间事情我会告诉你们世子爷的,让他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下人。” “不过太子的人追过来了,你们两个怎么将三殿下的尸体带走?若是带不走的话,最终还是会落在太子的手中,怕是连个全尸都不保。” 金钏儿却不理会陆明哲的嘲讽,缓缓蹲下将赵泽的尸体背在自己单薄的脊背上。 她咬着牙强撑着让自己站了起来,身材高大的赵泽此时伏在了金钏儿瘦弱的肩头,情形变得诡异了起来。 金钏儿抿着唇背着赵泽的尸体朝着岸边走去,脸上的神情坚毅异常。 即便是陆家的护卫们看着金钏儿跌跌撞撞的背影,眼神都变了几分。 虽然是个女流之辈,更是个小丫头。 就因为赵泽一点点的恩惠,她却要用自己的一条命来偿还,这样的侠义之气不得不令人佩服。 第651章 亵渎神明 金钏儿身材娇小,此番背着三皇子赵泽的尸体,一步步朝着岸边挪了过去。 突然她背上一轻,背着的赵泽的尸身却被跟过来的千山拽到了他的身上。 金钏儿神情一愣,千山却不发一言背着三皇子的尸身上了岸。 金钏儿眼底掠过一抹感激,忙跟了上去。 二人渐渐消失在岸边茂密的灌木丛中,一个陆家军的统领忙凑到了陆明哲的面前。 “长公子,这……要不要派人跟着,等时机成熟了,再将尸体抢过来?” 那统领明白三殿下对于他们陆家的重要性,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陆明哲眉头蹙了起来,冷冷道:“你们不是那少年的对手,抢不到尸体,连命也会丢掉。” “况且我既然答应了放他们走,断然不会出尔反尔。” 那统领忙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出什么损招儿。 “马上离开这里,这天就要亮了。” “是!” 陆家的护卫们得令后簇拥着陆明哲登岸,随后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这边千山就近找到了天机门的分舵,将三皇子自裁的消息传给了世子爷。 随后让天机门门徒找了一辆马车载着金钏儿和赵泽的尸体,朝着东部海滨行去。 金钏儿答应过赵泽,将他和自己的父母葬在海边的那个小渔村里。 这事儿光指着金钏儿一个人,断然不行,千山主动担负起了这个责任。 马车被千山隔开了一个密闭的空间,装满了冰块儿,冰块中间放着赵泽的尸体。 他们白天休息,晚上赶路。 此时马车里又传来了金钏儿抱着赵泽尸体哇哇大哭的声音。 前面驾着马车的千山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停住了马车,却是下了车一把掀开了车帘子。 金钏儿哭红了眼睛,呆呆的看着站在马车边的千山。 她也觉得这样有些不好,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难过。 此时茫然无措的看着千山:“对不住得很。” 她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颤抖着声音道:“我也晓得这样做不对,我不该这样的,可就是难过,控制不住自己。” “来!我教你一招剑法,学会了你随便哭随便发泄你心中的难受。” “学不会……你就学三声狗叫!” 金钏儿登时恼了,她最恨千山在她面前卖弄剑招,还让她学狗叫? 金钏儿是个武痴,此番哪里经得起千山的激将法,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定定看着千山,清亮的眼眸里多了几分好胜之色。 千山终于心头松了口气,再要是不给金钏儿找点儿事做,由着她这么哭下去,不得把眼睛哭瞎了。 夜色深了几分,马车停在了林子里,马儿悠闲吃草的声音更是衬托出林子的静谧。 不一会儿传来了剑锋刺破夜空的声音。 千山剑法的绝密第一招正式开始传授。 三皇子自裁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京城。 沈钰珠正躺在榻上和慕修寒剥果子吃,最近她胃口很好,肚子里的宝宝也开始长肉了,一天到晚总是饿得想吃东西。 慕修寒剥一颗果子,沈钰珠就吃一颗。 现在慕修寒在朝堂里几乎所有的权柄都被太子剥夺了,反而有更多的时间呆在将军府陪着沈钰珠。 吴长贵疾步走到了暖阁外面,躬身将三皇子的死讯禀告给了慕修寒。 沈钰珠嘴巴里含着的果子还未吞咽下去,就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了。 她抬起头看向了慕修寒,慕修寒的脸色也凝重了几分,随后却低头苦笑了 出来。 “倒也是个有骨气的。” 沈钰珠心头却五味杂陈,想到了三皇子的生母云昌公主。 母子两个的命都不怎么好,她低声道:“世子爷,下一步怎么办?” 慕修寒笑了笑:“珠儿不用担心我,虽然三皇子不在了,可那也是陆家的事情。” “陆家起事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这个理由不需要我替他们编造,他们自己会编造。” 沈钰珠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何心头有些沉重。 大周的局势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自己和慕修寒未来究竟会怎样,连她也看不清楚眼前的谜团。 她紧紧抓着慕修寒的手臂,慕修寒似乎觉察到了沈钰珠内心的波动,将她紧紧拥在了怀中吻了吻她的发心。 “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在,你只需要好好安胎就行。” 沈钰珠点了点头,慕修寒身上特有的冷香笼罩着她,让她登时安心了不少。 眼见着天色暗沉了下来,三殿下的死讯也传到了太子的东宫。 甚至还有个内侍,是之前宁安太妃的眼线,此番也急匆匆朝着冷宫行去。 固然宁安太妃被乾元帝丢到了冷宫里自生自灭,却也没有过分的苛待她。 宁安太妃独居一殿,一日三餐,吃穿用度内务府也没有断过。 此时宁安太妃端坐在暖阁里的床榻上,手中捏着佛珠。 暖阁里摆满了佛像,一个个面目慈祥悲天悯人,却给人感觉阴森森的。 她杀了太多的人,造了太多的孽,即便是求助佛,也好像脱不了苦海。 突然外面传来心腹胡嬷嬷的声音。 “什么人?” “胡嬷嬷,是清宁宫的小郑子,咱家给太妃娘娘递个消息来。” “小郑子?” 胡嬷嬷转身走进了暖阁, 小郑子是太妃娘娘安插在其他妃嫔院子里的眼线。 如今太妃娘娘垮台,那些奴才们躲着还来不及呢。 唯独这个小郑子还算讲点儿良心,想着法儿的送些消息进来。 这冷宫就像是一座活死人坟,里面的人是活着,却与世隔绝,宛若被活埋在了这里。 小郑子也是个谨慎的人,一般不是重大的消息,不会大半冒险闯这冷宫。 胡嬷嬷走到了宁安太妃身前躬身行礼道:“太妃,小郑子来了,说是有重要消息要告诉您。” 宁安太妃被关了短短的几天,就已经憔悴到了极点,头发也完全白了,整个人显得老态龙钟了起来。 “让他进来,”宁安太妃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 胡嬷嬷应了一声忙疾步走了出去,不多时带着小郑子走进来给宁安太妃磕头。 “奴才给太妃娘娘磕头了!” “什么事?你说吧,”宁安太妃捏着香烛准备给面前的佛像奉上。 小郑子忙道:“回娘娘的话,如今外面已经传遍了,三殿下他……他……” 宁安太妃忙转过身走到了小郑子面前急切道:“他怎样了?” 这个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固然有利用的心思在里头,可他毕竟是自己女儿的孩子。 是她的亲人,她最在乎的外孙。 她与这个孩子是有感情的,现在每一个关于三殿下的消息都能让她心惊肉跳。 “快说!他怎么了?” 小郑子被面前面目扭曲狰狞的宁安太妃给吓到了,忙道:“回禀主子,听人们说陆家长公子带着三殿下逃走了。” “可在逃亡的路上,三殿下却自裁了,如今连尸身都找不到。” “自……自裁?”宁安太妃瞬间脸色剧变,连连向后踉跄了几 步,将身后的佛像也带倒了,摔在了地上。 “你胡说什么?胡说什么啊?殿下怎么可能会死?” 宁安太妃顿时发了狂,疯了般的朝着冷宫的大门口冲去。 这可是将胡嬷嬷给吓傻了,这要是闯出去,姑且外面守着的宫人们不是吃干饭的。 若是真的闯出去,那就是忤逆皇命之罪,这可是要杀头的啊。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胡嬷嬷忙拦住了发了狂的宁安太妃。 一边的小郑子也是吓傻了,跟着一起拽住了宁安太妃。 宁安太妃出不去,疯狂的开始砸屋子里的佛像,这下子连胡嬷嬷也惊着了,默默诵经祈求神明谅解自家主子的疯癫。 终于宁安太妃体力不支,瘫倒在了椅子上,大声嚎啕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困兽,又像是深夜里作怪的山魈,桀桀而出,让人听着头皮发麻。 宁安太妃狠狠闭了闭眼,泪水顺着脸颊落下,眼底却燃烧着万千的恨意。 “赵轩!” “慕修寒!” “你们两个狗贼以为就这样害死我的外孙,就可以逍遥自在吗?” “哈哈哈哈……哀家即便是下地狱,也得带着你们两个。” 她哭一阵儿,笑一阵儿,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却转过脸看向了吓得不知所措的小郑子。 “小郑子,哀家给你一万两银子,你替哀家走一遭。” 小郑子又惊又喜,一万两银子呢。 可是看着宁安太妃疯疯癫癫的,不晓得是不是真的疯了? “太妃娘娘有何吩咐?” 小郑子跪在了宁安太妃的面前。 宁安太妃看着他阴惨惨笑道:“你去闯皇上的养心殿,就说我有要紧事和他说。” 小郑子脸色都吓白了。 闯皇上住着的养心殿,不是找死嘛? 第652章 马奴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小郑子拿了宁安太妃的银票,自然愿意脱层皮去求见乾元帝。 果然刚闯到了养心殿的门口,就被皇家护卫狠狠揍了一顿,好在还有宁安太妃给他的一件信物,这才没有被打死。 他紧紧捏着手中一个破旧的香囊,香囊的绣工不像是中原的绣法,倒是带着扶风边地民族的特色。 小郑子就这么捏着香囊,浑身是血,被人硬生生拖进了养心殿。 刚进了养心殿,小郑子就看到了大周的皇帝坐在了龙案后面,冷冷看着他。 那一时,小郑子几乎吓破了胆子,他从来没有这般的害怕过。 几乎是爬到了乾元帝的面前狠狠磕头道:“启禀皇上,是太妃娘娘让奴才来的。” “奴才冒死惊扰了皇上,奴才该死,可太妃娘娘让奴才给皇上看看这个,让奴才再死不迟。” 乾元帝这几天也是难受的厉害,头风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他每天都会因为服侍不好而杖毙一个奴才,不想这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竟然敢半夜惊扰他。 他刚要命人乱棍打死了他,不想这个奴才居然说是宁安太妃派他来的。 一想到宁安太妃,乾元帝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也不能杀了她,毕竟养育之恩还是有些的。 此时不想宁安太妃差人来给他送了什么香囊,此 番一眼看向了那个香囊,乾元帝登时站了起来。 身子太虚弱,起身起的猛了些,他竟是差点站不稳了。 一边的王公公忙抢上一步将摇摇欲坠的乾元帝稳稳扶住。 乾元帝却是抬起手哆嗦着点着趴在地上的小郑子。 王公公顿时心领神会,忙将乾元帝扶着坐了下来,随后疾步走到了小郑子面前,将他手中的香囊扯了下来,转身捧到了乾元帝的面前。 乾元帝迫不及待的抓起了手中的香囊,定睛看了过去,脸上的表情因为太过激动而显得扭曲了起来。 他颤抖着手,好几次想要打开香囊,都因为哆嗦得太厉害而没有成功。 一边的王公公看着都着急想要帮忙一二,却被乾元帝阴狠的视线吓退。 终于乾元帝打开了香囊,却从里面拿出了一缕头发,头发早已经干枯得不像样子。 这一缕头发的发梢处拴着一根红绳子,上面还嵌了一颗明黄色的宝珠。 登时乾元帝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珠子,混浊苍老的眼眸里居然渗出一抹泪意。 “这东西哪儿来的?!”乾元帝死死盯着趴在地上颤栗个不停的小郑子。 “回……回……回皇上,是……是太妃娘娘……” 乾元帝不想听这个狗奴才啰嗦下去,他紧紧攥着手中的香囊还有那一缕 头发,朝着养心殿的门口走去。 乾元帝的反常当真是将王公公给吓坏了,王公公忙扶着乾元帝低声道:“皇上,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奴才给你掌灯,您慢些走!” “摆驾冷宫,朕要见宁安太妃!” 王公公一听又是宁安太妃,不禁打了个哆嗦,这个老女人当真是要将整个大周后宫搅和得天翻地覆才算吗? 怎的就不能消停些,他也不敢说什么。 一边安抚着乾元帝,一边忙命内侍们抬着步撵,将乾元帝扶了上去。 摇曳的宫灯在凛冽的夜风中来回晃荡着,在清冷的宫道上掠过一团团诡异的影子。 很快步撵到了冷宫的门口,守着冷宫门口的护卫们瞧着这帝王鸾驾,顿时慌了神。 忙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乾元帝下了步撵带着人径直走进了冷宫最东面单独辟出来的院子。 可笑的是,当初在冷宫里辟出来这么个院子,就是为了将宁安太妃关到死。 如今不想自己也亲自踏进了这里。 他让王公公带人守在了门口,门口处还跪着服侍宁安太妃的胡嬷嬷。 此时整个破破烂烂的冷宫正殿里只剩下了宁安太妃和乾元帝两个人了。 乾元帝一步步走进了暖阁,暖阁里冷得很,炭盆里放着零星几点劣质炭,烟气很浓。 炭盆后面的榻上,宁安太妃 一袭盛装打扮,甚至还画了眉,擦了胭脂。 她这一身衣服还是当初被先帝爷封为贵妃的时候穿的衣服。 她这贵妃是在自己女儿云昌公主和亲后,她才得了这么个机会。 那一天大概是她人生中最耀眼的时候,她坐在那里,被先帝爷牵着手,即便是家世煊赫的皇后都被她比下去了。 此时盛装打扮,涂脂抹粉,老态龙钟的宁安太妃在烛光下竟然生出阵阵的鬼气。 乾元帝看了宁安太妃这个不正常的样子,一颗心沉了下去。 宁安太妃面前放着一只盘子,盘子里散落着一些点心,点心里包裹着果仁儿,看起来松软可口。 “皇上来了,辛苦皇上走这一遭,哀家很是欣慰。” 宁安太妃微微挑起了眼眸看着乾元帝,表情和蔼。 “皇上坐吧,哀家也就想和皇上聊聊。” 乾元帝身子弱,长时间站着还真的吃不消。 他缓缓坐在了宁安太妃对面的椅子上,母子两个中间隔着一只乌黑的炭盆,这个样子说不出来的诡异。 “那香囊怎么在你手中?”乾元帝开门见山。 宁安太妃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却并没有马上回答乾元帝的问题,只是看着他道:“泽儿死了,这件事情你晓得吗?” 乾元帝不想她突然提起了三皇子赵泽的死,眼底渗出一丝森寒 。 “野种罢了,死不足惜!” 宁安太妃手中的点心因为乾元帝这一句话,登时捏的稀碎。 她将沾在手中的碎沫拍了下去,叹了口气道:“果然皇上是个心冷心硬之人,纵然泽儿不是你的儿子,那也是你的外甥。” “哼!”乾元帝冷哼了一声。 宁安太妃抬起头定定看着他道:“不过你素来是个心硬的,不想对一个马奴居然这般的长情?看到这个香囊还有香囊里你送她的头发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你那个时候从扶风部落准备借道进攻南疆,在扶风部落住了几天,不想还给皇上遇到了自己人生中最喜欢的一个姑娘。” “可惜那个姑娘是个喂马养马的马奴,长着一双漂亮的紫瞳,她是异域人,却偏生入了皇上您的眼。” “她在哪儿?”乾元帝脸色剧变。 宁安太妃笑了出来:“当初皇上很信任哀家,还真把哀家当成了你的亲娘。” “大周的皇子怎么能迎娶一个马奴为侧妃,更别说正妃。” “先帝爷断然不让你娶这样的女子。” “你当时攻打南疆到了最要紧的时候,别的人不放心,就让哀家先将那个马奴带回中原,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可哀家派人将她带回京城的时候,竟是发现她已经有了皇上您的孩子呢,还是个男胎呢!” 第653章 疯狂的布局 “你说什么?”乾元帝一下子站了起来,死死盯着面前还款款吃着点心的宁安太妃。 他当初正在攻打南疆,刻不容缓。 那个他心爱的姑娘,他都没有让别的人知晓。 可一个低贱的马奴,还是个异族女子,根本不可能做他的妃子,别说是正妃,侧夫人,滕妾也不可能。 而且那个时候正是几个皇子疯狂夺嫡的时候,任何一点儿瑕疵都能让他在父皇面前失宠。 父皇绝对不可能让一个异族的女子扰乱了大周皇族的血统,一旦知道他和一个低贱的异族女子相爱,对他的夺嫡之争分外的不利。 他当时唯一能想到的人,能依靠的人就是自己的养母宁安太妃,毕竟他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宁安太妃也跟着受累。 这件事情托付给宁安太妃帮他解决,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他写信给宁安太妃提及此事,想要宁安太妃先将那个女子偷偷接进京城,然后想办法给她换一个身份。 这种事情也很好办,只要找个普通世家,认了那个女子为义女,入了族谱,一切便是迎刃而解。 他还知道南疆有些巫蛊之师,手段很是厉害,可以通过一些药物改变一个人眼睛的颜色,到时候他就能将他心爱的女人兰竺娶进宫。 可不想他从南疆回来后,却发现那个女子居然再不愿意见他,甚至还以死相逼让他滚开。 他知道自己隐瞒了皇子的身份 ,还隐瞒他有了正妃和侧妃的事实,让她很是气愤,就赠了她一些首饰镯子之类的,想要讨她的欢心。 不想她竟是逃回到了扶风,那个时候他正和几个皇子们争斗,也无暇顾及她。 他当时只想着自己登上了帝位,到时候再去扶风接她,不想等他做了皇帝,她却郁郁而终,至死都没有见上他一面。 可此时兰竺和他之间曾经交换的信物,居然在宁安太妃的手中,这让乾元帝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皇上坐下吧,哀家既然给你看了这东西,哀家就慢慢和你说说!” 宁安太妃又送了一块儿点心到自己的嘴里,可能点心有点点的干,她还替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慢慢啜饮。 乾元帝的眉头拧成了川字,死死盯着面前的宁安太妃,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是你……是你杀了她?” 如果放在之前,乾元帝绝对想不到宁安太妃会对他的爱人兰竺动手。 毕竟没有丝毫的理由啊! 可现在,有理由了。 在得知三皇子赵泽的事情后,乾元帝终于明白了宁安太妃这个疯婆子到底都布的什么局。 她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他的孩子活着,这个女人从一开始都在给自己找傀儡。 毕竟乾元帝不会做她的傀儡,但是她想要找个更加听话的。 宁安太妃慢条斯理笑道:“是,皇上猜得没错儿。” “哀家晓得皇上是个心冷心硬的,哀家虽 然做了皇上几天养母,可毕竟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 “还有……”宁安太妃眼底生出一丝丝的冷意。 “哀家就是不想让先帝死的安生,哀家那个时候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却被陆家人强行送进了宫里。” “从此每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哀家恨死了你们赵家!我也恨死了陆家!” “这宫里就是吃人的,”宁安太妃仰起头四周环顾,冷冷笑道:“哀家十五岁进宫,那个时候陆家还是小门小户的人家。” “哀家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怀了第一个孩子,被人硬生生灌下红花汤,先帝非但不怜悯我,还斥责我不小心掉了皇嗣,将我圈禁在暗无天日的冷宫。” “我使尽万般手段才活着走了出来,可那个时候我一长得不是最美的,二来陆家还要仰仗我。” “更让人愤怒的是,你的生母虽然是个唱曲儿的歌姬,却怀了皇嗣,还是个男胎。” 宁安太妃眼底的疯狂,让同样疯狂冷漠的乾元帝都看着暗自心惊。 “你……”乾元帝竟是不敢问下去。 宁安太妃冷笑:“是,我,我和你母妃关系要好,她当初防备皇后,不防备我。” “况且她身份低微,其他的妃嫔也不喜欢她,她自然来我那里坐的时间比较长,她每次来的时候我都会在暖阁里点一株香,香里面参杂着一味慢性的毒药。” “那毒药对于寻常女 子来说无足轻重,可对于孕妇来说却是致命的,果然她提前发动难产而亡。” “而你就只能寄养在哀家身边了!” “哀家需要你这样的一个小皇子固宠!” “朕杀了你!!”乾元帝登时惊呆了。 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母是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原来是宁安太妃搞的鬼。 他再也压不住火,一巴掌将宁安太妃面前的点心杯盏全部摔到了地上,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指向了宁安太妃。 此时他的内心煎熬的厉害,眼前熟悉的养母,还有另一幅让他作呕的面孔。 宁安太妃丝毫不理会乾元帝逼迫在眼前的剑锋,缓缓抬起头看着乾元帝笑道:“皇上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是这般暴躁,不好,不好。” “哀家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 她叹了口气,眼神却冷得厉害笑了出来:“先帝不是真心待我,我为何要真心待他,待他的子孙们?” “哀家那个时候就萌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先帝越是注重血统,我越是要让他死都不安生。” “你妹妹云昌公主和那个护卫有了孩子的事情,哀家早就晓得了。” “哀家突然想到了一个报复先帝的法子,既然哀家能认养你,为何不能再故技重施,想法子让你的妃嫔做一次牺牲,让哀家的外孙进宫做你的儿子。” 宁安太妃眼底的疯狂越发浓烈了几分,仰起头大笑了出来。 “这件事 情哀家既然做了就绝对不后悔。” “可是哀家没想到你居然在外面还有个心爱的女子,你登上帝位的时候,那个女子也查出有了身孕。” “你爱那个女子爱惨了的,哀家晓得一旦她进宫,她的孩子必然会成为太子,哀家的谋划会全盘皆输,哀家不会给她们母子进宫的机会。” 乾元帝攥着剑柄的手微微发颤,死死盯着面前已经完全疯了的宁安太妃。 宁安太妃看着他笑道:“哀家是将她带进了京城,但是哀家告诉她的是,你仅仅是玩弄她罢了,你身为皇子早已经妻妾成群。” “兰竺是当真爱你,听了哀家的挑拨悲伤欲绝,离开了京城逃回到了扶风,也不想见你!” “你送了她很多的首饰,哀家从中调包,换成了红玉的,每一样首饰都浸了毒,只要经常戴着那些配饰,是人都会出汗,一出汗那毒素渗透进了她的身体,她自然死得很快了。” “可惜的是,她肚子里那个小崽子竟是个厉害的,居然没被毒死。” “哀家就命人去追杀那个小崽子,不想他还挺能逃的。” “可惜啊!他最后还是逃回到了这个宫里!” “你说什么?”乾元帝现在顾不上杀她了,一把扯住了宁安太妃的领口,再也没有了母子之情,抬起手狠狠扇了宁安太妃几巴掌。 “他在哪儿?告诉朕他在哪儿!说!!”乾元帝双目赤红低吼了出来。 第654章 风华逝去 宁安太妃被乾元帝扇了这几巴掌之后,嘴角都渗出了血,不过那血却是乌黑色的。 乾元帝登时心头一惊,将宁安太妃丢到了地上,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他忙看向了之前摔落在青石地面上的那些点心碎渣,碎渣里裹着果仁,那果仁乾元帝认识。 是南疆扶风部落特产的果子,有剧毒,那果子的果仁更是毒性猛烈。 乾元帝当初在扶风住了几个月的时间,陪着爱人兰竺上山摘花儿的时候,差点儿误食了这种果子,还是兰竺告诉他的。 方才他心神不宁,也没有注意到宁安太妃居然当着他的面儿服毒。 此时他慌了,弯腰一把扯着宁安太妃的领口,将她苍老的身体几乎是拽了起来,死死瞪着她道:“告诉我,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不然朕屠尽陆家满门。” “纵然陆明哲逃了,朕也会倾尽举国之力宰了他!朕一定宰了他!” 宁安太妃唇角的毒血更是不停地渗了出来,冷冷看着气急败坏的乾元帝笑道:“屠吧!杀光了才好呢!” 乾元帝一愣,宁安太妃眼见着气息微弱,咬着牙冷笑着,脸上的表情很是诡异和畅快。 她一手养大了的两个孩子。 眼前的这个扇她耳光,赵泽那个孩子却狠心先走 一步,死在了她的前头。 她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自己的女儿云昌公主,此番想想心底隐隐有些后悔,更是发誓要替赵泽报了这个仇。 “皇上还记不记得十年前,皇上为了扶持自己的力量,专门训练了一批万人挑一的暗卫,其中有个孩子你还夸赞说很是机灵,要留在自己身边带着。” “那个时候几个小殿下还想和皇上要那个孩子作为他们的随从,皇上竟是不同意。” 乾元帝一下子愣怔在那里。 宁安太妃咬着牙笑了出来:“偏偏那个孩子不小心,落了那个香囊,被哀家捡到了。” “哀家一看那香囊就猜出来几分,只是那孩子好似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哀家用香囊威胁他替哀家办事。” 乾元帝眼底紧缩,没想到这个老女人连自己的暗卫都要插手,选的对象还是他最欣赏的那个孩子。 是,是那个孩子! 乾元帝一下子心头狂跳了起来。 怪不得当初那个孩子与他那般的投缘,第一眼便觉得很对眼缘,不管几个宠爱的皇子再怎么凑到他跟前要那个孩子做长随都被他拒绝了。 后来那个孩子果然不负众望,替他办了很多的大事,现在是他皇家暗卫的统领。 不想他居然是…… 可也是眼前 这个女人安插在他身边的利器,乾元帝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刚要再质问宁安太妃到底让这个孩子为她做了些什么,不想自己拽着的宁安太妃却头一歪,早已经咽了气。 乾元帝脸色沉了下来,将宁安太妃的尸体狠狠丢到了地上,突然抓起了一边的宝剑发泄般一剑接着一剑朝着宁安太妃刺了下去。 人虽然死了,可还没有完全僵硬,几乎被乾元帝剁碎了。 站在门口的王公公听到了动静儿后还以为乾元帝出了什么事儿,忙推开门走进来护驾,不想撞见了这样血腥又恶心的场面。 他顿时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刚才宁安太妃还好好儿的,怎么和皇上说了会儿话,竟是死了。 看着宁安太妃唇角渗出来的黑血,王公公更是心底打了个突,这怕是被毒死的吧? 但是此时皇上却是挥动着剑,一剑剑砍在了宁安太妃的尸体上,恨不得将宁安太妃剁碎了去。 回过神来的王公公抢上一步跪在已经气疯了的乾元帝面前劝道:“皇上三思!皇上三思啊!” “太妃娘娘纵然有千般不是,也是皇上的养母!皇上……” “养母?呵呵!这就是个毒妇!朕不光要剁碎了她,还要拿着她去喂狗!!” 乾元帝彻底 被气着了。 “皇上!言官如何说!史册上怎样写啊?皇上啊!”王公公匍匐在地上带着几分哭腔劝道。 乾元帝终于踉跄着停了下来,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明白王公公这是为他好,宁安太妃固然可恨,却是他的养母。 他将自己的养母送进了冷宫里,已然是大逆不道,这几天言官们纷纷上书,吵得他有些烦了。 如果自己真的将宁安太妃喂了狗,以后在史册上怎么写? 况且宁安太妃设的那些局,不管怎么说都是见不得光的事儿,让他大周皇族蒙羞的事情,他到时候又该如何说,难不成让天下人都耻笑他不成? 乾元帝的手背青筋突起,缓缓攥成了拳。 他定定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宁安太妃,闭了闭眼道:“三天后发丧,以黑布盖面,不得进祖宗皇陵,另外起陵。” 王公公心思一顿,黑布盖面?不入祖宗皇陵?宁安太妃服侍了先帝一辈子,竟是落了这个死后不得超生,连个祖坟都进不去的下场。 他刚才劝了乾元帝那么多句,已经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了,此时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王公公忙领命而去。 不多时,漫长幽深的宫道上,传来了太监尖锐带着几分哭腔的喊声。 太妃娘娘薨! 太妃娘娘薨!! 太妃娘娘薨…… 三天后,宁安太妃单薄的棺椁被一辆蒙着黑布的马车拉出了宫城。 那年上元节后,她十五岁进宫,一路花红柳绿,莺歌燕舞。 这一年上元节后,她六十五岁出宫,一路只剩了一地马车掠过的寂寥之声。 大将军府,湖中水榭,一袭松软裙衫的沈钰珠靠在栏杆边喂池子里的鱼儿。 过了上元节还没有几天,气温渐渐回升,春意一点点的显示了出来。 慕修寒将沈钰珠住着的这个地方,修建的分外的漂亮。 到处摆满了山茶花,慕修寒每到清晨时分,会牵着沈钰珠的手在将军府的院子里逛逛。 这日子过得当真是舒服得很。 今天却是有些反常,已经许久不理朝政的乾元帝,今早突然下了口谕,今晚要在琼华殿举办一场宴会的,说是要在宴会上宣布一件大事。 甚至还亲自回到了政事堂开始处理国政,这下子倒是将朝中的大臣们给整懵了。 之前乾元帝立了太子赵轩,相当于自己不再插手朝政,政事堂也都给了自己唯一能够仰仗的儿子,此番怎么又变卦了? 甚至连慕修寒也被皇上亲自召进了宫中,商议什么事情,气氛变得越来越古怪了。 第655章 居然是他 “少夫人!池子边风大,您还是回暖阁里歇会儿吧!”张妈忙拿着一件薄棉披风罩在了沈钰珠的肩头。 现在主子身边能服侍的这些丫头们都太小了,之前服侍主子的大丫头们,春熙和云香嫁了人。 不想自己的侄女儿金钏儿居然给她来了个更大的惊吓,和三皇子有了些牵扯,将她吓得魂飞魄散。 这个傻丫头,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到现在他们等到三皇子死了之后才知晓。 张妈嫌弃那些丫头们笨手笨脚的,如今主子怀了身孕,吃穿用度都是张妈亲自操持,不敢有一点闪失。 沈钰珠点了点头,扶着张妈的手臂起身刚要走进暖阁里,却看到水榭曲桥那边走过来一个人。 穿着上朝时穿的朝服,浓烈的春阳罩着他挺拔高大的身姿,笼出一层明艳之色来。 沈钰珠忙迎了过去,慕修寒紧走了几步牵住了她的手笑问道:“我上朝后,你有没有好好吃饭?肚子的那个小家伙没有再踹你吧?” 沈钰珠笑道:“没有,孩子乖得很。” “倒是你……”沈钰珠抬起头看向了慕修寒,“朝中可是有什么变故?今天你进宫后太子那边没有为难你吧?” 慕修寒摇了摇头,脸色凝重了起来:“今天我应召去了养心殿,皇上亲自议事,说明晚要在琼华殿里举办宫宴,我想皇上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要说。 ” 沈钰珠眉头一蹙:“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直接在养心殿里说了便是,何必这般兴师动众?” 慕修寒这一次也懵了,他看着沈钰珠道:“而且皇上说,朝中的正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来,还要带着各自的家眷。” “正五品?”沈钰珠不禁低呼了出来,“正五品的官员那得有多少?之前的宫宴都是正三品以上才能去!” “看来皇上要宣布的这件事情,不仅仅是朝堂上的征伐改革之事,更多的是……造势?” 慕修寒抬起手揉了揉沈钰珠毛茸茸的发髻低声笑了出来:“还是我家珠儿聪明,和我想到一处了。” “罢了,明天去瞧瞧就是!” 宫宴是在第二天的正午举行,沈钰珠因为怀着身孕简简单单穿了一件寻常的常服裙子,也没有穿戴那一套沉重的礼服。 宫里头的马车早早就停在了大将军府,因为这一次参加宫宴的条件也降低了。 故而沈钰珠现在虽然还是和离状态,不能以永宁侯府少夫人的身份参加,却能以沈家家眷的身份去参加,毕竟是沈知仪大人的妹妹。 沈钰珠随着慕修寒走进了东司马门的时候,那些人还是不敢小瞧了沈钰珠半分。 整个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上一次慕修寒和沈钰珠和离,纯粹就是演戏给大家看。 人家现在只是等一个时机,再复合成亲呢! 沈钰珠刚 下了马车,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清婉的声音。 “沈姐姐,你也来了?” 沈钰珠转过身对上了缓缓走来的慕依依,两个多月没见了,她竟是出落得更加端庄贵气。 她和慕依依怀着的孩子前后差不了几天的时间,此时慕依依穿着一件绣着凤穿牡丹曳地长裙,发髻上一水儿的红宝石头面。 左右两边簇拥着京城里的大大小小的贵妇们,人人都想巴结着太子妃。 如今慕依依的地位和之前那个受气包可不是同日而语,走路都带着风。 沈钰珠本来不想和这个女人再有太多的交集了,毕竟现在太子几次三番动了杀慕修寒的心思,这个女人更是一颗心分开八瓣儿用,让人防不胜防。 此番她却偏偏被太子妃喊住了去路,沈钰珠不得不冲慕依依行了个万福礼道:“民妇给太子妃请安了。” 慕依依眸色一闪,疾走了几步,一把抓着沈钰珠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笑道:“你倒是和我客气什么?” “咱们之间还用行这一套虚礼吗?” 沈钰珠最怕的就是慕依依这种人,之前她经历过的沈知书也好,慕熙彤也罢。 那些恶毒的女子段位可是差远了,眼前的这个女人给人感觉很好相处,和颜悦色,如沐春风,可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不顺心了,不顺意了,会举起手中的刀朝着你的心窝子捅进去。 沈钰 珠忙低着头行礼道:“太子妃说笑了,尊卑有序,该有的礼数民妇决不能敷衍娘娘。” 沈钰珠几次三番驳了自己的面子,慕依依到底脸色还是淡了下来。 四周的那些女子纷纷替太子妃慕依依鸣不平,已经走出了很远,议论声还是时不时传到了沈钰珠的耳朵里。 “太子妃,您这是太给她脸了!” “是啊是啊,在娘娘您面前装的什么清高?” “如今……” 如今后面说的是什么,沈钰珠已经听不清楚了,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人人都看到慕修寒现在被太子殿下死死压制住,眼见着这个人就完了。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定了定,淡淡笑了出来,这世上难免还是踩低就高的人多啊。 她也不以为意,刚跟着宫人走进了琼华殿的门口,慕修寒就赶了过来。 他还是放心不下沈钰珠,那边敷衍一二,得空儿便赶到了沈钰珠的身边。 正位上此时已经坐了一些宫里头的妃嫔,都是去年选秀选上来的小主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全然不顾宁安太妃新死,连一些基本的规矩都不要了。 貌似乾元帝也没有在宫里头给宁安太妃举办隆重的丧事,更别说什么国丧祭祀,一概没有,这就让人很是奇怪。 “珠儿,尝尝这个珍珠圆子,你不是爱吃吗?” “还有这个鲈鱼汤!” 慕修寒递过来一样,沈钰珠吃 一样,两个人倒是与这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司礼监太监尖锐的嗓子在琼华殿的门口响了起来,宴会上所有的人都看向了门口。 今天皇上不是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吗? 怎么领了一个青年过来,那个青年穿着很是低调,玄金色锦袍,腰间缠着一条绥带,镶嵌着黑曜石。 只是头发高高束了起来,居然戴着只有皇子们才能戴的五梁冠。 这是个什么意思? 那个青年长相分外俊美,不过美得有些过分,像是一只妖。 尤其是那双眼眸居然是紫瞳,不是中原人该有的眼睛。 这一双紫瞳让他的容貌更显出了妖冶清贵之气。 “这是……是谁啊?” “是异族人哎!” “皇上想做什么……” “嘘!噤声!不要命了!” 这一变故突起,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那个青年跟着乾元帝缓缓走进了琼华殿,神态却冷漠至极,只是经过沈钰珠的时候,那双紫眸却掠过一抹危险深邃的笑意。 沈钰珠手中拿着的点心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古若尘?古神医?这厮为何跟在乾元帝身后,还穿成了这个样子,他疯了吗?还是他们疯了?” 别的不晓得,古若尘那双紫瞳,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之前他老是戴着鸷鸟的面具,现在摘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第656章 一个故事 慕修寒也发现了跟在乾元帝身后的古若尘,虽然之前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一直都是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可是他那双鬼魅妖艳的紫瞳实在是太招人恨了,他只一眼便认出了这厮。 不晓得这个家伙不在江湖中行骗做他的江湖郎中,怎么也混进了宫里来?这大周的宫城里都汇集了些什么玩意儿? 慕修寒潋滟的凤眸渗出一丝丝的冷意,古若尘是自己妻子的好友,这就让他有点点的不痛快了。 沈钰珠似乎觉察出了慕修寒的不对劲儿,抬起手偷偷牵了牵他的手低声道:“世子爷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慕修寒忙使劲儿攥了攥沈钰珠的手指,低声笑道:“无妨。” 此时站在上首位的太子赵轩却脸色变了几分,他从来没有见过父皇身边的这个人。 不,是这张脸没有见过,可这个身影怎么莫名的熟悉,随即心头一震。 这不是父皇身边的那个皇家暗卫统领吗? 此人武功高深莫测,是父皇手中最锋锐的刀,而且还是藏起来的刀。 不想,现在这把刀子这是要当众晃出来了吗? 可他毕竟是个皇家暗卫头子,再怎么样也是个奴才。 不过父皇今天看起来可不像是带着自己的奴才出来见这么多人的,他登时一颗心悬了起来。 乾元帝带着古若尘走到了正位上,他缓缓拉着古 若尘的手看向了面前自己的一众朝臣。 光是这个拉手的动作,就显出了几分亲密来。 四周更是传来一阵阵压抑着的惊呼声。 慕修寒嗤的一声,低低笑了出来,凑到了沈钰珠耳边道:“珠儿,你说古神医最近是不是买卖不太好啊?怎么?这是用男风来魅惑主上吗?” 沈钰珠忙咳嗽了出来,被慕修寒这种天马行空的想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世子爷嘴下留情,古神医救过妾身的命,还救过我大哥,与妾身还有些恩德。” 慕修寒心头冒出一股酸意,本来还想忍着,可还是忍不住道:“珠儿,我和你说,古若尘这种人太过阴毒。” “不像我,我很阳光通透的,我就没他那么阴毒,我这人吧,还算良善,古若尘那厮和陆明哲有得一拼……” 沈钰珠哑然失笑,这厮什么时候玩儿这一手好白莲? 好得也是永宁侯府的世子爷啊! “修寒,寒郎,夫君,相公……这一世我沈钰珠只爱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你且放一百个心吧!” 慕修寒登时说不出话来,转过脸定定看着身边明艳照人的爱人。 心头一股暖流瞬间喷发,若不是在宫宴上,此时他就将她打横扛回暖阁的那张床榻上了。 乾元帝定定看着四周表情惊诧的世家贵族们,顿了顿话头才缓缓道:“此间朕宣布一件事情。” “朕年轻的时候亲征南诏,需要借道扶风部落,认识了扶风部落酋长的女儿。” “那个时候朕需要忙的事情很多,后来与朕喜欢的女子兰竺分离,不想她竟是给朕生了个皇子。” 乾元帝看向了一眼身边样貌像极了兰竺的古若尘,倒是真的心头欢喜。 所谓的爱屋及乌,因为兰竺是乾元帝最爱的女子,此番她生的儿子,自然是在乾元帝这边得宠的。 乾元帝讲到这里,四周的人已经明白了几分。 今儿这一场宫宴这是皇上认亲的庆祝宴会啊,怪不得这般隆重。 皇帝亲自认回来自己流落在外面的孩子,这事儿前朝的皇帝们也不是没有做过。 故而乾元帝一说,所有人都瞬间了然。 即便是慕修寒也惊住了,他的天机门在收集信息上绝对是是江湖中一等一的,硬是没有查出来古若尘这一层皇子的身份。 这小子保密的工作当真是做得厉害,令人佩服。 他真是没有想到古若尘居然是大周流落民间的皇子,想到此处抬起头看向了一边站着的太子赵轩。 果然赵轩的脸色精彩至极,让慕修寒看着想笑出来。 乾元帝看着古若尘道:“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就叫赵尘,守在父皇身边服侍,父皇封你为王,马上给你建府,你就好好呆在京城,哪里也不用去。” 乾元帝的话说出来一分,一 边站着的太子脸色就沉下去一分。 父皇对这个突然认养回来的儿子绝对不一样,即便是曾经最受宠的二皇子赵广在父皇面前都没有这份儿荣宠。 大周的皇子们一旦封了王,都要先去封地住几年才能回京来的。 即便是陈皇后生养的二皇子赵广,最是被父皇喜欢,也得去江南的封地住着去,后来被陈皇后在一年后想法子求到父皇那里接了回来。 三皇子在青州住了一年半,而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几乎在柔然苦寒边地呆了整整七年的时间。 还是少年的他就被流放了,他一度以为父皇忘了还有他这个儿子,若不是他后来立下战功估计也站不到今天的位置上。 等他将那些对手一个个清除掉后,居然又冒出来一个。 之前还有慕修寒帮着他,可这段时间,慕修寒也觉察出他对他动了杀意,竟是有反了他的迹象。 事情来的太突然了。 赵轩以为自己成了父皇唯一可以仰仗的儿子,甚至父皇都没有办法只能立他为太子,让他监国才能保证大周朝堂的正常运行。 赵轩距离天上的星辰只有举起手臂的那一点点距离,不想父皇身边竟突然又冒出来一个皇子。 这个皇子可是和他那些只有几个月大小的弟弟们不一样。 按年龄,他应该是比他还要年长两岁,他的生母是父皇的挚爱,他才是 父皇一直苦苦寻找的最喜欢的那个孩子吧? 赵轩一点点磨着后槽牙,脸色清冷如霜,即便是在父皇面前也遮掩不住他对古若尘的愤怒和嫉妒,甚至是晕染而出的恨意。 他奋斗了几年的光景,架不住人家生母是父皇最爱的人。 现在赵尘刚和父皇相认,竟是连封地都不用去,直接侍奉在父皇身侧,这算什么,他这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沈钰珠心头也掀起了狂风巨浪,她还很真切的记得那个阳光略有些苍白的午后。 古若尘同她讲的那个故事。 原来故事里那个苦命的少年居然是大周的皇子。 那个始乱终弃的富商是大周的皇帝。 里面娇媚可人的马奴也不是什么酋长的女儿,死于一只有毒的红玉镯子上。 沈钰珠心头狠狠一揪,乾元帝显然粉饰了那个可怕的故事。 不过古若尘选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乾元帝的面前,怕是不那么简单吧? 乾元帝慈爱的看着面前的古若尘笑道:“尘儿,还不跪下受封?” 古若尘忙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高声道:“儿臣谢父皇隆恩!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封地,身份,无上的荣宠,京城权力的顶峰…… 别人终其一生无法企及的,他这一朝全部拥有,当真是梦幻至极。 只是谁也没有看到古若尘那双微微垂着的好看的紫瞳里,藏着万般的嘲讽和不屑。 第657章 一字并肩王 古若尘摇身一变成了赵尘,入了皇家的族谱,第二天还要去太庙祭祀。 只是没有找到古若尘这个儿子之前,储君已立。 如今关于古若尘的封号,稍稍给乾元帝出了个难题。 若是按照时间顺序来排,古若尘要痴长赵轩三岁。 可是古若尘的身份太特殊,自己的生母虽然是皇上最爱的女人,却是连个名分也没有。 若古若尘是个公主倒也罢了,无所谓这些。 偏偏古若尘是个皇子,嫡庶之别,长幼之分,必不能差着分毫。 不过乾元帝大概是想要补偿这二十年来缺失的父爱,竟是直接给古若尘封了端王。 乾元帝的封赏刚由着礼部草拟后传达下来,整个京城一片哗然。 王爷的封号那可是有说道的,封号里面的字数越多,说明级别越低。 一个字的封号,那叫一字并肩王,带着无上的尊贵和荣宠。 况且大周朝的规矩,只有老皇帝死了之后,这些皇子们拥立了新帝,其余的皇子们才能称王。 现在乾元帝尚在,赵轩也仅仅是刚立了储君,没想到这个古若尘一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竟是直接封了一字并肩王。 因为是乾元帝封的,即便是赵轩以后继位,也不能动古若尘丝毫。 这样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的宠溺瞬间让赵轩的处境变得尴尬了起来。 那些大周的墙头草们再一次观望了起来,太子府门前的车马也不如往常那般的热闹了。 反倒是古若尘住着的医馆,此时不管有没有病那些达官贵人都要来拜访一下。 古若尘的王府还在修建中,他平时自在惯了,又不愿意进宫里住着。 在端王府建成之后,他差不多还得在自己的这个医馆里再住上一段儿时间。 古若尘也和乾元帝坦诚交代了自己这些年利用在南疆所学的医术,在京城开了一家医馆赚点银子。 乾元帝倒是由着他的性子来,让他继续管着这医馆,只不过还让他去政事堂跟着太子熟悉大周政务。 这让古若尘分外的头疼,外面那些权贵们也吵吵得他难受得很。 他带着两个随从从医馆的后门溜了出来,准备在郊外的盘龙寺里散散心。 盘龙寺不光香火旺盛,而且所在的盘龙山风景很美。 尤其现在天气热了,初春已经来临。 如绒毯的青草,漫山遍野新嫩的花朵,加上盘龙山的怪石奇景,倒是让人流连忘返。 古若尘骑着一匹枣红色马儿,悠哉悠哉上了山,刚要朝着盘龙寺行去却迎面撞上了慕修寒和沈钰珠的马车。 大将军府的马车,尤其是经过慕修寒装饰后的,着实的华丽。 远远一看就能认出来,本来山道就窄,两波人马挤在 了一处,不打招呼都不成。 现在古若尘的身份变了,还是慕修寒不得不牵着沈钰珠的手下了马车同古若尘见礼。 慕修寒乘着这几天自己闲来无事,一直陪着沈钰珠。 今天阳光分外明艳,他带着沈钰珠来盘龙山散心,不想迎面撞见了大周朝的新贵。 慕修寒应付的冲古若尘躬了躬身道:“臣给王爷请安了。” 沈钰珠也跟着福了福:“民妇给王爷请安。” 古若尘的视线落在了沈钰珠的身上,紫眸更深邃了几分。 眼前这个女人曾经那般的机敏聪慧,如今却彻底变成了慕修寒身边的温顺女子。 他瞧着分外的不喜欢。 他还是喜欢那个眉眼藏着几分凌厉之色的沈家大小姐。 “沈姑娘还好吧?” 沈钰珠忙点了点头:“回王爷的话,还好。” “哦,”古若尘沉思了一下,抬起手抓向了沈钰珠的手腕。 “王爷,”慕修寒抬手挡住了,挑着眉淡淡笑道:“王爷身份尊贵,还请王爷自持身份。” 古若尘冷笑了一声,看着慕修寒道:“本王是看看沈姑娘的脉象,世子爷想到哪里去了?” 慕修寒一愣,放下来挡着的手臂。 这厮虽然讨人厌,可医术不是吹出来的。 难道他看到珠儿有什么不妥当? 沈钰珠也有些懵,现在古若尘都做了王爷了, 怎么还有这么高的行医热情? 古若尘修长的指尖搭在了沈钰珠纤细的手腕上,他的手指很凉,像是冰块儿没有丝毫的温度。 沈钰珠被冰的瑟缩了一下,还是等着他发话。 许久古若尘都没有说话,一边的慕修寒倒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王爷,您看出点儿什么来?还是半道儿逗我们玩儿呢?” 沈钰珠也心头变得七上八下,看着古若尘这般凝重的神色,她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难道自己腹中的胎儿有些不对? 古若尘将手指头从沈钰珠的胳膊上拿了下来,一张俊脸板着,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王爷,我腹中的孩子没什么吧?”沈钰珠终于问了出来。 毕竟当初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慕家二小姐作妖,她吃了一些苦,担心连累了孩子。 古若尘淡淡笑了笑:“没什么,不必多虑。” “不过……” “不过什么?”慕修寒现在想给他一剑,什么时候惯了一个吞吞吐吐不好好说话的臭毛病?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锋锐了起来。 古若尘嗤的一笑:“不过沈姑娘还是少吃一点,毕竟孩子长的太大不好生。” 沈钰珠顿时脸上掠过一丝尴尬,这些日子她都被慕修寒喂胖了许多。 不过古若尘说的话,她会听的。 一边的慕修寒慌张了 起来,之前他看着珠儿这个丫头太瘦,只希望她吃的胖胖的。 没想到自己好心倒是办了坏事,他忙一把抓住古若尘的衣袖道:“王爷,你那里有没有什么安胎的药膳方子。” “既吃不胖孩子,还对大人好的?” 慕修寒只有讨论这个时候才会对古若尘显出万分的真诚和友好。 古若尘冷冷看着慕修寒道:“世子爷,你不是和沈姑娘和离了吗?” “既然是和离,沈姑娘吃什么不吃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慕修寒顿时愣怔在那里,深邃的凤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冷冷看着古若尘。 他一把抓着古若尘的胳膊走到了一边,扫了一眼诧异看着这边的沈钰珠,随后转过身瞪着古若尘。 什么君臣之礼,都去他的。 “古若尘你什么意思?” 走了一个陆明哲,慕修寒倒是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劲敌和他抢珠儿。 “珠儿心里有我,还怀着我的孩子,你不会是喜欢给不相干的孩子做爹吧?” 古若尘淡淡道:“那又如何,我若是娶了她,不管她怀着谁的孩子,我都会视如己出。” “慕世子,你需要记清楚一点,你和她现在是和离的,她带着怀中的孩子嫁给谁那是她的自由。” 慕修寒一下子脸色沉了下来,发现眼前这个紫眼睛的家伙比陆明哲还要讨厌。 第658章 在意 沈钰珠眼见着慕修寒和古若尘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了起来,忙下意识挡在了慕修寒的面前。 仅仅这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便是让古若尘输了个彻底。 这个女人当真是关心慕修寒,生怕他得罪了自己这个皇帝宠爱至极的皇子。 她越是如此,古若尘的脸色越是沉到了底。 慕修寒心头一阵得意,长的好看怎样,皇子怎样,神医又能怎样? 还不是眼睁睁看着珠儿护在他的身前? 沈钰珠冲慕修寒福了福笑道:“殿下是来盘龙寺替皇上祈福的吧?” “民女就不打扰殿下了,民女先行告辞。” 沈钰珠身后的慕修寒也朗声笑道:“我和珠儿先行一步,等我们再成亲的时候,请殿下喝我们的喜酒。” 古若尘冷哼了一声,基本的回礼也没有,转身大步离开。 沈钰珠看着走远了的古若尘这才松了口气,却被身后的慕修寒一把抓着手,紧紧攥在手中。 许是因为他太过用力,沈钰珠都觉察到一点点的痛意。 “世子爷,如今形势尚不明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为夫晓得,”慕修寒却捏着沈钰珠的下巴,凝神看着。 艳阳高照,炽烈的阳光衬托着她的脸分外的明艳。 他 细细摩挲着她的脸,这是他此生都要好好珍藏的珍宝,岂能由着他人惦记? “珠儿,说一件事,”慕修寒定定看着沈钰珠道。 “何事?”沈钰珠抬起头看向了慕修寒,脸上掠过一丝诧异。 慕修寒将沈钰珠揽进了自己的怀中低声道:“我们成亲吧。” 沈钰珠顿时愣怔了一下。 这一次慕修寒所说的成亲和他们之前的成亲可不一样。 当初她是为了查清楚娘亲的真正死因,加上其他的各种因素,最终和他成了最好的合作伙伴。 彼时是合作,此时却是一辈子的相依相偎。 沈钰珠靠在了慕修寒的怀中笑出了声音。 “那很好啊,妾身还想的这孩子生出来,到底怎么才能正儿八经给他找个爹。” “只是当初我在狱中草草写了和离书,带着几分欺骗皇上的嫌疑。” “如今还是需要再等等,等到皇上淡忘了这件事,我们再成一次亲,到时候我嫁妆已经攒够了,你可得隆重一些才行。” 慕修寒声音中都带着一丝丝的喜气,低头吻了吻沈钰珠的发心。 “对你隆重无数次都可以。” 沈钰珠当真撑不住慕修寒的这些甜言蜜语,她脸色不禁微微有些发红。 不远处官道儿 上却是极速行来一批皇家的护卫,朝着慕修寒这边狂奔而来。 为首的停在了慕修寒的面前,翻身下马躬身行礼道:“世子爷,皇上口谕,请慕世子速速进宫!” 沈钰珠心头一顿,这些皇家护卫这般急着来找慕修寒,定是朝堂出了什么大事。 果然身后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踏着地面的声音。 沈钰珠转身看去,却看到刚才还和他们说着话儿,也没有走多远的古若尘骑着马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赶了过来。 看来也是刚得了皇上的口谕准备进宫的人。 慕修寒眼眸深邃了起来,低声吩咐赶车的百川先送沈钰珠回城。 他也骑着马跟在了护卫们的身后,急急忙忙朝着京城赶了过去。 一路上正好和古若尘相随谁也不理会谁,各自想着心思。 慕修寒脑子里飞速的运转着,这么急匆匆喊人进宫,按照他以往的推测,怕是乾元帝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很快到了宫城的东司马门,进了这里就不能再骑马了。 慕修寒翻身下马,却看到东司马门门口还挺热闹的,见到了许多的熟人。 太子殿下早已经来了,身后还跟着周兴。 之前被慕修寒揍出来的伤倒是好了不少,可看向慕修寒的目 光越发带着几分阴冷。 周兴虽然和慕修寒一样同属于正二品大将军,可他毕竟是慕修寒一手提拔起来的。 此时礼应他主动一些和慕修寒打一声招呼,却是板着脸并不把慕修寒放在眼里。 慕修寒也不在意,莫说是一个周兴,即便是太子殿下他也不准备过去觍着脸行礼。 他转身从另一侧朝着养心殿行去。 不想刚一转身竟是撞上了步履迟缓,一身清贵之气的济北王。 遇到济北王,慕修寒的脸上再一次掠过一抹尴尬。 对于这个间接害死自己娘亲,又是珠儿亲生父亲的家伙,慕修寒只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煎熬得很。 他觉得今儿当真是晦气,碰到这么多不想见的人。 这些被紧急召进宫的权贵们也不敢在这里磨蹭下去,急步朝着养心殿走去。 很快慕修寒就看到养心殿外面已经跪了一大批的官员,一个个战战兢兢,显然养心殿里的那位主子已经暴怒了。 果然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砸碎茶盏的声音,还有乾元帝独特的阴沉声调。 “朕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 “难不成你们一个个都眼瞎了不成,陆擎苍那厮在泸州盘踞了这么多年,你们竟是没有发现 他有反心吗?” 慕修寒脚下的步子顿了顿,陆擎苍?反心? 陆明哲这么快就逃到了泸州?但是陆家人这造反的速度着实太快了些。 慕修寒不禁暗自嘲讽,其实都不用他提醒,陆明哲逃回到泸州后定然会反了。 造反可不是说说就好,需要很多准备和运筹帷幄。 看来这些年陆家家主陆擎苍倒是还真的有那个割据一方的心思,只不过代价太大,没有人肯轻易走这条道儿。 慕修寒跟在了古若尘的身后,走进了养心殿。 果然看到养心殿里早已经跪满了人,所有人都屏气敛息不敢弄出半分声响。 古若尘走到了乾元帝的面前磕头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儿臣给父皇请安了。” 乾元帝看到走进来的古若尘,倒是神色稍稍缓和了许多,可还是压不住心头的怒火。 “陆家反了!陆擎苍这个老匹夫!朕一定亲手宰了他。” 慕修寒也跟在了古若尘的身后冲乾元帝行礼,头脑却急促的转了转。 乾元帝冷冷扫过了跪在养心殿的这些朝臣们问道:“如今陆家自立为王,还封了自己一个泸州王的身份。” “他这是胆大包天!朕问你们谁愿意去泸州替朕扫平这次陆家的叛乱?” 第659章 他有病 养心殿黑压压跪着的,站着的,一群人听了乾元帝的话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心里头打着鼓,这一次征讨陆家可不是嘴巴上说说就能成功的。 一来陆家造反听说是因为三殿下被贼人害死,宫里头的宁安太妃也是死的不明不白。 陆家这一次声势造的不错,给人一种朝廷逼着陆家造反的印象。 其二,陆家家主陆擎苍在泸州等地经营了十几年的时光。 而且陆家不比二皇子赵广,也不比之前叛乱的天宝军。 前两者横行乡里,无恶不作,早就民怨沸反。 现在的陆家在当地百姓的口碑相当好,指导当地百姓教化,鼓励耕织,兴修水利,减免赋税。 当地老百姓安居乐业,对陆家分外的信服。 造成了只知有陆家不知有皇上的局面,这样的百姓绝对是陆家最强硬的后台。 最后就是战力的问题。 天宝军是矿场的混混揭竿而起,本来实力就弱。 赵广名下的陈家军固然能打,可这些年养尊处优早已经失去了战力。 但是陆家不一样,整个大周大概除了慕家军外,大周最能打的军队就是陆家军。 加上大周连年的战争,先是征讨豫州天宝叛军,紧跟着是平叛二皇子造反,然后还和柔然打了一仗。 几乎耗尽了大周大半的国力,这一次谁去征讨陆家军都是自讨苦吃。 后续补给肯定跟不上,面对的又是最难啃的骨头 。 如今唯一能压制陆家军的大概就是慕修寒了。 可偏偏最近慕修寒和太子殿下不和,这一仗很明显是太子监国以来最大的一个坎儿。 如果处理不好就显得他分外的无能,要是慕修寒去说不定会让太子如意。 所有人的视线都隐隐约约落在了慕修寒的身上,就看慕世子愿不愿意站出来替太子打这一次,进而重新得到太子的青睐。 慕修寒此时却躬身立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也不动。 赵轩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父皇都已经问出来了,他身为太子又是武将出身,若是避战以后也不必挑起大周的大梁了。 可去打陆家明显就是消耗实力的破事儿,不解决不行,解决也很困难。 如果慕修寒去正好,继续削弱他的实力,可这厮不表态,他也只能站出来主动点他的名字了。 “父皇!”赵轩缓缓站了出来,冲满脸怒意的乾元帝行礼道:“儿臣认为此战可请慕世子出征。” “如今慕世子正好闲来无事,而且慕世子谋兵布阵很是厉害,征讨陆家非慕世子莫属。” “是啊是啊!当年慕世子可是在边疆将柔然二十万骑兵揍得服服帖帖的,陆家自然不是慕世子的对手。” “是如此,况且陆家那个逆贼之前就和慕世子不对付,正好……正好……” 也不知道哪个太子那边的混账突然连这种事情也能扯出来说。 那人 虽然说的囫囵一些,可京城的人都知道慕修寒当年因为个女人沈氏和陆明哲成仇。 不过这纯属桃色新闻,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来,有些不得体。 太子这边的人七嘴八舌,恨不得马上就将慕修寒按着丢到泸州去送死。 乾元帝也觉得慕修寒合适,刚要点头突然一直不说话的端王古若尘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有话说。” 古若尘刚站出来,四周的人登时愣怔在那里。 这个古若尘,不,应该是赵尘刚被皇帝认亲认回来。 又是封王,又是恩宠,还被安排进了政事堂跟着太子学习处理政务。 可所有人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赵尘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个吉祥物而已。 一个只会看病,一个刺客,还能有什么样的政治敏锐度和高超的治国之策? 不过乾元帝倒是想听听自己这个儿子的想法。 “尘儿,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来。” 赵尘躬身行礼道:“启禀父皇,方才儿臣去了盘龙寺给父皇祈福,正好遇到了慕世子。” 慕修寒眉头挑了起来,不晓得这个家伙突然站出来提到了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赵尘顿了顿话头继续道:“儿臣遇到了慕世子后,发现了慕世子脸色不是很好看。” “于是儿臣给慕世子把了脉,发现他身体里不知道何时感染了疫病。” “疫病?”所有人都傻眼了,看着慕修寒急慌慌躲开了去。 豫州城那场疫病的闹剧在他们的心目中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 即便是乾元帝也向后退开几步。 慕修寒死死盯着赵尘,这个混账东西到底是几个意思? 如果这个话儿是寻常的医官说了,人们一定能笑掉大牙。 偏偏是赵尘说的,这个人之前可是能让人几乎死而复生的神医啊。 况且这么大的场合下,他也不可能犯欺君之罪。 乾元帝脸色变了变:“尘儿不可胡说。” “慕世子虽然曾经去过豫州,可后来不是说豫州的瘟疫是假的吗?” 赵尘淡淡笑道:“是,豫州的瘟疫是假的。” “可当初慕世子差点儿死在了豫州,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又被一个女人囚禁在地牢中。” “久而久之,尸寒之毒长久浸入了他的身体里,形成了一种可传染的毒素。” “不过需要和人有身体上的接触,或者长时间呆在一起才会被过上。” 四周的人瞬间又松了口气,当真是吓死个人。 太子赵轩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如果赵尘非说慕修寒有毒会传染,自然这一次镇压陆家的人,他是不能去了。 可这厮显然是在帮慕修寒,难道慕修寒站在这厮的一边。 他和慕修寒认识那么久,自然知道慕修寒的厉害。 一旦慕修寒扶持赵尘,那他的大麻烦可就来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了下来。 赵轩想到此处转过身看向了赵尘笑道:“ 端王当真是神医,只是把脉就能说慕世子身染疫疾?之前为何没有疫疾,怎么现在这个关键时刻,王爷就看出来了呢?”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分明太子这样说就是指责赵尘信口雌黄,有帮着慕修寒说话的嫌疑。 而皇上最讨厌皇子与朝臣们勾结,这可是乾元帝的大忌讳,哪怕赵尘是乾元帝找回来的心爱的儿子也不行。 这可是太子和端王的第一次正式交锋,气氛变得尖锐了起来。 乾元帝也是眉头蹙了起来,定定看着赵尘,脸上的表情有些疑虑。 慕修寒本来还有反制的计划,结果自己的计划被古若尘这个兔崽子全部打乱了,还诅咒他有病? 他冷冷笑看着赵尘,看他怎么圆回去? 赵尘却不慌不忙走到了慕修寒的身边,看着他淡淡笑道:“慕世子得罪了,还请慕世子脱了上衣可否?” 脱衣服?就在皇帝的面前? 他八成疯了吧? 可事已至此,慕修寒也只能磨着后槽牙将自己的外衫褪去。 赵轩让慕修寒背对着皇帝,随即抬起手一把拉下了慕修寒的里衣,露出了他光洁壮实的脊背。 啊!四周的人顿时惊呼了出来,连连后退。 即便是乾元帝也吓的坐在了龙椅上。 慕修寒看不到自己的身后,只觉得一阵阵好笑。 他的脊背除了早些年留下来的刀疤,好像没什么看头吧? 这一个个的,他们才真的是有病! 第660章 送一出戏看 古若尘一把扯下了慕修寒的里衣,四周的人顿时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呼声。 倒不是慕修寒健硕的脊背上一条条触目惊心的刀疤剑伤。 而是此时慕修寒脊背上居然长出了一个个的疙瘩,那些疙瘩大概有婴儿巴掌大小,看起来竟然像是一个个小的骷髅头。 样子分外的可怖,让人看着一阵阵头皮发麻。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乾元帝惊得大惊失色,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慕修寒也是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不知道古若尘到底在搞什么鬼。 为什么所有人看到他的脊背竟是吓面无人色? 这么多人中唯一淡定从容的就是古若尘,他看着重新穿好衣服的慕修寒道:“慕世子从豫州回来后,是不是经常有失眠烦躁症状?” 慕修寒冷笑着点了点头:“是啊,那又如何?” 古若尘笑道:“慕世子感染了人面疫怕是还不自知。” “这种疫毒是从死尸上感染而来,潜伏期大约半年之久,不过也不是不能治。” “要治疗的话怕是需要一两年之久。” 古若尘说到这里倒是再不说话了,也没必要说下去。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古若尘的意思,一旦慕修寒带领大周的精锐去征讨泸州陆家,还没有到那个地方,就已经在军中 传遍了这种人面疫。 一旦大周最精锐的军队感染了这个麻烦玩意儿,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古若尘说罢又恢复到了之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状态,退回一步,再不说话。 此番养心殿里的气氛有点点的尴尬,所有人都避着慕修寒,倒是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养心殿的最正中,显得有些孑然而立。 可慕修寒不能出征,倒是让谁去? 四周的视线纷纷看向了站在赵轩身边的周兴,这小子目前为止大概是除了慕修寒和陆明哲之外,是整个大周最能打的。 乾元帝吸了口气看着周兴道:“周兴,这一遭请爱卿为朕出征吧。” 乾元帝直接下了皇令,周兴忙站了出来走到了乾元帝的面前跪下领旨。 赵轩眼眸一点点眯了起来,他的亲信被调到泸州平叛,慕修寒这个危险的人物却留在了京城。 如今又多了一个古若尘,搅和着京城的这潭子池水,指不定要翻起多高的浪花。 养心殿的朝会终于结束了,周兴被太子留在了身边吩咐当紧要务。 古若尘和慕修寒并肩走了出来,四周沾在他们身上的眸光多了几分探究。 古若尘淡淡扫了一眼不远处太子身边围着的人群,又看向了身边并肩走着的慕修寒冷冷笑道:“世子爷 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扶持了一个要自己命的主子?认了一个仅仅是利用你的兄弟。” 他笑了两声。 “当真是可悲可叹。” 慕修寒脚下的步子稍稍停了停冷笑着看向了古若尘:“殿下呢?殿下刚才帮我不该是另有所图吗?” “不过殿下想要坐那个位置一切都好说,我这个人素来不喜欢得人便宜,你今儿帮了我,以后我会还回去的。” “呵,”古若尘唇角勾起了一个邪魅的弧度,停下了脚下的步子,抬起手点着自己的眼睛。 “大周祖训,历代先帝爷都看着呢,怎么可能让一个拥有紫眼睛的家伙坐在那个位置上?” 慕修寒稍稍一愣神倒是有些诧异,冷笑道:“殿下,我有句话提醒你一下。京城这水深的很,你要是无意于此尽早抽身,能活命保平安。” 古若尘定定看着慕修寒淡笑了一下。 “没办法,我倒是想退,可奈何父皇宠我宠的厉害,也只好下场玩儿玩儿,挺有意思的。” 慕修寒觉得这厮真的是遭人恨,能得到皇帝的恩宠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没想到在这个家伙嘴里竟是如此理所应当,还玩儿玩儿,怕不是嫌自己命长吧? “殿下好兴致,”慕修寒再不说话,刚要朝着东司马门外走去, 不想古若尘依然跟在他的身边。 慕修寒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古若尘,吸了口气道:“殿下你这是要跟着我回家吗?殿下事务庞杂,还是忙自己的事情吧。” “世子爷此言差矣,我主要是去瞧瞧沈姑娘,顺道帮世子爷瞧瞧你身上的疫毒。” 慕修寒顿时脸色变了几分,敢情这货还惦记着他的心头肉啊? “殿下……”慕修寒刚要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一个人喊住了去路。 慕修寒忙转过身看向了朝着他急匆匆走过来的江余年,眸色一顿。 现在可是在宫内,他如今和太子关系紧张,江余年这个时候赶到他的身边来,落在了赵轩的眼里可就麻烦了。 “余年兄?” “修寒!”江余年抢上一步,一把抓着慕修寒的胳膊,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 “你身体里的疫毒要不要紧?怎的不早说?” 江余年脸色都变了。 慕修寒心头晕染着一丝丝的暖意,笑着推开江余年道:“都知道我感染了疫毒,还凑过来做什么,滚远一些,等老子好了找你去喝酒。” 江余年此时心头七上八下,他这些日子当真是活的痛苦。 顾落霞离他而去,好兄弟也站在了不同的阵营,大千世界当真是越活越孤独。 此番想要看看好兄弟到底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可是刚才慕修寒推他那一巴掌还是很有力度,不像是个病入膏肓的。 他心思一顿,一边的古若尘却冲他温文尔雅的笑道:“江世子果然和慕世子情同手足,不过放心,本殿好得也是成名江湖的医官,治疗慕世子的病绰绰有余。” 江余年看着眼前两个人,远远就能闻到阴谋的味道,他忙笑了笑:“有劳殿下。” “修寒,你好好养,过些日子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喝酒。” 江余年寒暄了几句后忙转身急匆匆离开,紧走了几步又停在了那里,终究还是没有转身,随后疾步离开。 慕修寒这才死死盯着古若尘:“我脊背上那玩意儿是你下的毒吧?” “是,”古若尘摸出来一个黑曜石雕刻成的小瓷瓶,在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 “也就是一点点的皮肤病,过些日子就退了。” “然后呢?”慕修寒冷冷看着古若尘,他之前没指望他帮忙,可他主动送了这么一出子大戏给他看,他现在竟是有些看不懂了。 “然后……”古若尘转过身点着东司马门外停着的宫里头的马车。 乾元帝身边传旨的王公公笑眯眯看着慕修寒道:“咱家恭候世子多时了,还请世子爷接旨!” 第661章 圈禁皇庄 慕修寒看向了东司马门外站着的王公公,手中持着圣旨,倒像是在此恭候他多时了。 “世子爷接旨!”王公公笑着和慕修寒打完招呼后,脸上的表情整肃了几分。 慕修寒定了定神,掀起了袍角面朝北跪了下来。 王公公缓缓道:“正二品大将军慕修寒领旨,将军战功卓越,为人谦恭,乃大周栋梁之才。只因感染了疫毒,朕心头颇痛心,特赐京郊皇庄地泉一眼,为将军疗毒。” 慕修寒越听脸色越是沉的厉害,后面啰哩啰嗦一大堆,他也没有那耐性细细听。 总结起来一个意思,那就是慕修寒现在染了病,皇上体恤他,将他送到郊外的皇庄上养病。 说是养病,就是变相的关起来了。 乾元帝一直对慕家有所忌惮,这下子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将慕修寒算是圈禁了吧。 王公公读完圣旨侧身让开,身后站着一排皇家暗卫,最中间还有一辆皇家马车,规规整整等在那里。 “慕世子,您请吧。” 王公公笑着,身体却远离了几许。 刚才慕修寒脊背上长出来的那个玩意儿看着着实吓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想不到活蹦乱跳的慕世子竟是病入膏肓了 。 慕修寒潋滟的凤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 他看向了身边站着的古若尘,这厮冲他淡淡笑道:“世子爷还请上车,移步到皇庄慢慢养病。” “沈姑娘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不要挂念,本王会帮你照顾好的,好得本王别的不行医术没什么问题。” “我可谢谢你啊!”慕修寒咬着牙看着古若尘一字一顿道。 这厮当真是将他好好算计了一把,可他却没有丝毫的办法现在就反击回去。 他若是不承认自己有疫毒,那就得去泸州打仗,若是承认了,正好被圈禁。 他心头隐隐有些不安,这个小子这么做可不光是为了整他的吧? 这小子对珠儿的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 可仅仅为了一个女人,他谋划出这样的局,总觉得动机简单了些。 慕修寒在江湖中跌宕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看人也是很准的。 当然城府深的赵轩算是他看走了眼的一个,但是古若尘他是看得出来的。 此人不是那种贪图权势的人,更不可能想将自己囚在宫城里做什么皇帝。 那他为何要对付他? 他不是太子的人,和太子还存在利益冲突,没必要帮太子收拾他们慕家。 这 一次甚至还帮了他,但是却又促使乾元帝下旨将他圈禁在皇庄,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想干什么? 慕修寒倒是有些琢磨不透了。 “世子爷!您请吧!”王公公得了乾元帝吩咐下来的皇差,要他务必将慕修寒送到郊外皇庄上。 此时若是耽搁了时间,依着乾元帝越来越暴躁的脾气,他这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慕修寒看着古若尘低声笑道:“多谢殿下对本世子这般关爱,本世子以后慢慢谢谢你。” 古若尘点了点头:“不必客气!” 一个谢得阴森,一个回的虚伪。 两个大男人,瞬间在这东司马门前上演了一出大戏。 慕修寒转身朝着外面等着的马车走去,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一行人虽然护着慕修寒,可也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虽然端王是神医,凭借他的医术也不会胡说八道。 端王爷说,慕世子在战场上从尸身上染的这种疫毒,除非亲密接触否则也不会传染开。 可四周人一致认为还是远离他比较好。 大将军府,沈钰珠坐在了窗户前的桌子边练字儿。 肚子里孩子的月份一天比一天大了,再有两个月就临盆了。 她哪里也去不了,毓秀街 的那些店铺全部交给了云香和李泉两口子打理。 自己就是安安心心待在这里待产,再等两个月小家伙就要和她见面了,想想都有些激动万分。 小家伙的衣服鞋袜都准备好了,光是别人送的就有一大堆,穿也穿不完,正好也省了她去缝制。 只是得空儿做一做孩子的小鞋子,孩子的里衣也都是她亲手缝。 此番她的心头却有些烦乱,慕修寒被请进了宫里已经五个时辰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难道朝堂上又生出了什么变故? 沈钰珠正独自胡思乱想之时,慕修寒身边的百川急匆匆走了进来。 沈钰珠忙扶着桌角站了起来,一边的张妈忙将她扶住。 百川喘了口气,左右看了看。 “你们都退下!” 沈钰珠看着百川的脸色不对劲儿,将左右服侍的丫鬟婆子遣了出去。 百川这才躬身行礼道:“世子爷让奴才给您捎带几句话儿。” “你说,”沈钰珠脸色郑重了起来。 百川忙道:“今早刚传来的消息,陆家在泸州反了。” 沈钰珠眸色一闪,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还有呢?” 百川道:“一开始皇上让咱家世子爷去平叛,可这时端王却说咱家世 子爷染了疫毒,还让世子爷脱了衣服给人们看。” “你说什么?疫毒?什么疫毒?”沈钰珠顿时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议的看向了百川。 她和慕修寒同吃同住同睡,慕修寒何时病成了这个样子? 百川忙压低了声音道:“少夫人不必如此慌张,这都是端王爷使出来的手段。” “世子爷没有得疫毒,都是端王爷自己制造的假象,可是皇上却以此为借口将世子爷圈禁在了郊外的皇庄上。” “还说特地赏赐世子爷地泉,让他在那里养病。” 沈钰珠咬着牙:“端王?这厮到底想做什么?” 她刚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了张妈的声音。 “王爷,王爷请留步!我家少夫人此番不方便见外客,王爷……” “是吗?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本王正好给她瞧瞧!” 暖阁的门被古若尘从外面推开,沈钰珠凝神冷冷看了过去。 一边报告消息的百川,一瞧着这个人走了进来,腰间的佩剑登时拔了出来。 “百川!”沈钰珠喝住了百川的动作。 面前的这个人是当今最受宠的皇子,百川若是刺伤了此人,整个将军府都得跟着陪葬。 她冷冷看着古若尘:“王爷此来有何贵干?” 第662章 我敢娶 沈钰珠冷冷看着走进来的古若尘,对面那厮却脸色如常,深邃的紫瞳中眸色明暗不清。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拿着剑的百川,还有攥着扫帚疙瘩的张妈,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让他妖冶的脸,平添了几分艳丽,美的惊人。 “怎么?大将军府的人这是准备袭击皇族?就用这些破烂儿?” 张妈老脸一红忙将扫帚丢了,却拿起了一边炭盆里的掏火勾子。 沈钰珠低声道:“张妈,百川你们先出去。” 张妈脸色微微一愣,总觉得之前看起来不好相处的古神医此时变成了端王爷,更是令人不喜。 哪里有一个外男强行闯进人家女子的闺房里的,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不成? 可自家主子让他们出去,他们纵然担心万分也不得不同百川离开了暖阁。 张妈将暖阁的门关了上来,也不敢走远,同百川守在了门口。 暖阁里的气氛有点点的冷,沈钰珠定定看着古若尘道:“为何要害我家世子爷?他身上所谓的什么疫毒是你下的毒吧?” 古若尘也不回话,反而大摇大摆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 低头凝视着沈钰珠练字儿用的雪纸,只见纸张上一行娟秀强劲的小字儿,他低声笑了出来:“你的字儿感觉有长进了。” 沈钰珠眉头蹙了起来,冷冷盯着 他。 古若尘品鉴了一下沈钰珠的字儿后,没有得到沈钰珠丝毫的回应。 他终于将视线落在了站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圆滚滚的肚子,即便是穿着宽大的纱裙依然罩不住,眼见着就快要临盆了。 “我记得在云州城的时候,你挺瘦弱的,慕修寒果真将你养胖了不少。” “王爷,我记得你之前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的。” 沈钰珠实在是不想听他的废话了,嘲讽道:“什么时候说话这般的弯弯绕,难不成从江湖进入了朝堂,整个人都失去了那份儿固有的纯真了不成?” “纯真?”古若尘唇角勾起了一丝弧度,这个女人每次都能看准人心。 是的,他实在是不喜欢端王这个身份,只是已经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是身不由己。 “谢谢沈姑娘还能用这个词儿来形容曾经的我,”古若尘唇角渗出一丝苦涩。 他定了定神,脸上吊儿郎当的神色渐渐压制了下来,换上了一副从未有过的整肃。 “慕修寒会死!” 沈钰珠眸色一闪,死死盯着古若尘。 古若尘看着她道:“不管哪个继承者上位,即便是我以后登临大统,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慕家。” 沈钰珠眼神冷的厉害。 古若尘淡淡笑道:“太子赵轩如此,我亦如此,还有我那仁慈敬爱 的父皇更是如此。” “你没有去军中瞧过,整个柔然边地几十万大军,皇上不一定能用得动他们,但是慕世子一声号令,追随者无数。” “再去江湖打听打听,天机门的徒众更是将触手探到了大内宫城,多少达官贵人,甚至是皇家的秘辛,都在天机门的手中捏着。” “这些还不算,你再瞧瞧慕家的财富,大周近乎四分之一的银子都是他家的。” “还有……”古若尘缓缓站了起来看着沈钰珠:“慕家的玄铁令,此令一出号令天下,谁与争锋?” 古若尘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之前太子打压他那么久,却还是不敢真的来杀他,不是顾念兄弟情义,而是真的杀不了。” 古若尘缓缓踱步,看着沈钰珠道:“你想想,一个人操控军中也就罢了,他还操控财务,还能操控江湖。” “他就是半个皇帝了,还要我父皇做什么?” 沈钰珠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虽然强可从未想过与你们赵氏家族为难,你们却处处与他为难。” 古若尘脸色一怔,眼底掠过一抹哀伤。 这个女人到现在都死死护着那个混蛋,当真是让人嫉妒的发疯。 他笑了出来:“他是没有那个心思,可不保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孙子以后没有那 个心思?” “只要慕家存在一天,皇族就要受一分威胁,所以他迟早得死。” “是,他是厉害,可皇族要是真的要他的命,你觉得他能活?” “陈家,陈皇后很厉害吧,不也是一朝一夕就灰飞烟灭了?” 沈钰珠拧着眉头:“你和我说这些什么意思?” 古若尘脸色整肃的看着她:“没什么意思,只是因为喜欢你,是我犯贱罢了。” 沈钰珠顿时愣怔在那里。 古若尘别开了视线,苦笑着看向了窗户外开得正浓的春梅。 “这一次皇上和太子其实想到一处去了,就是调集慕修寒的军队去围剿陆明哲,让他们两支劲旅互相消耗。” “慕修寒打仗很厉害的,定能打赢,到时候在慕修寒班师回朝的路上,会有十几万兵马在路上埋伏,乘他不备要他的命。” 沈钰珠一下子瞪大了眼眸,没想到乾元帝和赵轩居然这般的恶毒? 幸亏现在古若尘出面挑明,不然他们还真的防备不住这一招。 古若尘继续道:“这些日子江湖中也不太平,兴起来一些大大小小的门派,几乎所有的门派都不停的找天机门的麻烦,这一阵子慕修寒可是焦头烂额的。” “朝堂上,他的空间被太子殿下挤压,只有等死的份儿。” “你都不知道这段儿时间,他被 暗杀了几次?” 沈钰珠脸色渐渐发白,她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将军府里。 没想到慕修寒在外面遇到了这么大的风险,而且他每次回到她身边,都是报喜不报忧,一派光风霁月? 沈钰珠一阵阵的心疼,都说了有什么两个人一起面对。 他却总是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脊背对着外面的那些冷刀冷剑,给予她的永远是美好。 古若尘看着沈钰珠的脸色变了,缓了缓语气道:“所以你现在最好离慕修寒远一些。” “如果我不想办法给他身上下毒,让他不能带兵去泸州,那么他去了泸州后,被害死,遭殃的可就是你了。” “幸好你现在与他和离,若是想彻底撇清与他的关系也无不可。” 古若尘讲到这里,难得脸上掠过一丝踯躅看着沈钰珠道:“你可以再嫁他人,这样等慕修寒出事的时候,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不会被他牵连,也能自保。” “出事?出什么事?”沈钰珠眼神冰冷。 古若尘邪魅的笑道:“你以为皇庄里的地泉是那么好泡的吗?” “你……”沈钰珠震怒。 古若尘抬起手却很轻佻的抓住了沈钰珠的手腕:“我现在保不住他,却能保住他的女人和孩子,他该感谢我才是。” “况且你再嫁,谁敢娶?只有我敢,明白吗?” 第663章 请求赐婚 沈钰珠抬眸冷冷盯着古若尘,将手腕从他的手掌中挣脱了出来。 “王爷当真是说笑了。” 古若尘眸色沉了下来,定定看着沈钰珠:“你就那般的喜欢他?” 沈钰珠不禁气笑了:“他是我的夫君,不喜欢焉能怀了他的孩儿?” “王爷什么心思,我懂,可王爷还是算错了。” 沈钰珠退后一步:“天色不早了,王爷请回!” “还有……”她冷冷道,“此处毕竟是民女闺房,王爷是天家贵胄,还是自持一下身份莫要再强行闯进来。” 古若尘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随即苦笑了出来,看着沈钰珠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宁可陪着他一起死,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 沈钰珠淡淡笑道:“王爷,一生一世一双人,民女找到了那个对的人,纵然是此生粉身碎骨也不会离他而去。” “当初在豫州的时候,为了找他,民女连命都不要,何惧失去那些虚名残利?” “王爷厚爱,民女只能在此说一声多谢,还请王爷移步。” 古若尘的一颗心像是被滚油浇了一遍,热辣辣的疼。 他不禁苦笑了出来:“罢了,你要上赶子跟着他一起寻死,我又何必操那份儿闲心?告辞!” 古若尘转身大步走出了 暖阁,他这人素来在感情上不是很热烈。 只是孑然一身这么久,难得遇到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不想却是有缘无分。 看着古若尘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沈钰珠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 她沉沉跌坐在了椅子上,眼底微微发红。 慕修寒从未生出那谋反的心思,他若是要谋反早就动手了。 况且自己的枕边人,自己最是清楚不过了。 慕修寒根本不愿意将自己牵扯在朝堂中,可赵家皇族倒是不想放过他的意思。 她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一边站着的张妈和百川大气也不敢出。 “百川。” “属下在!”百川忙硬着头皮走到了沈钰珠的跟前。 沈钰珠定定看着他道:“我问你,这些日子天机门是不是被诸多江湖门派围攻?” 百川硬着头皮道:“其实……都是些小喽啰,不足为患。” “我问你是还是不是?” 百川不禁打了个哆嗦:“回少夫人的话,是。” 沈钰珠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指一根根攥紧了。 “这些日子世子爷被暗杀了几次?” 百川一下子额头的汗珠滚了下来。 “说!” 沈钰珠一拍桌子。 百川硬着头皮道:“有大概……大概二三十次吧?” “可曾受伤?”这些日 子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儿大了,慕修寒也不与她同榻,每次都是在书房里睡。 他有没有受伤,沈钰珠根本看不到。 百川心慌的厉害,自己今儿这是将世子爷出卖的干干净净的。 他吸了口气道:“回主子的话,就是胳膊受了伤。” “他身边的那些顶级高手是不是都派到了我的身边,即便是现在他被关在了皇庄里,却因为千山不在我身边,连着你也一并派到我这边来了?” 沈钰珠的声音微微发颤,差点儿说不成个话儿。 百川缓缓垂下头闷声闷气道:“世子爷说少夫人怀了他的孩子,若是他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也没必要再活着了。” 暖阁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沈钰珠狠狠闭了闭眼。 她不禁苦笑了出来。 “当初他千里赶到云州将我带走,固然来了京城步步惊心,可他从未让我真的陷入困境中。” “他将我保护得很好,是的,很好……” 沈钰珠抬起手冲百川摆了摆手,百川忙退了出去。 一边的张妈走到了沈钰珠的身边,帮她轻轻揉着腿。 孩子月份儿大了,这腿都肿了起来。 张妈叹了口气道:“世子爷对主子您真的是没得说,能遇到这样的男子,当真是运气极好。” “张 妈,你过来,”沈钰珠冲张妈招了招手。 “主子?”张妈忙起身凑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沈钰珠低声吩咐了几句张妈脸色剧变。 “主子不可啊!现在……” “我的命令你也不听了吗?”沈钰珠脸色沉了下来。 张妈顿时红了眼眶,还是咬牙转身走了出去布置。 三天后,第一场春雨降临。 带着润物细无声的温柔惬意,京城内外都被一抹新绿笼罩着,分外的清新夺目。 宫城东司马门外的广场上,此时却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无论守着宫城的护卫们怎么驱赶,围观的人却依然不少。 人群被护卫们挡在了外面,渐渐围堵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圈子。 最正中此时却放了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的是沈钰珠。 她竟是一袭赤色的凤冠霞帔,端端正正坐在了椅子上,脸上的表情坚毅至极。 沈钰珠手中高高举着一封白纸,上面写着娟秀的小楷。 四周的议论声一阵紧似一阵。 “这……这是唱的哪一出?” “听说这个沈氏恳请皇上将她也丢进皇庄里,还请求皇上给她和世子爷赐婚,好让她也能同样被圈禁在皇庄里陪着世子爷。” “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乖乖!人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 临头各自飞,这个沈氏当真是有情有义。” “呵呵,男人们可不是这么想的喽!” “当初沈家被下狱落难的时候,还不是慕世子为了避嫌,亲自和沈氏和离了。” “如今他被关在皇庄里,浑身感染了疫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寻常人躲着还来不及呢,这个女人居然要与慕世子再成亲一次,真性情,真性情啊!” 沈钰珠耳边的议论声不绝于耳,但是却没有一个字儿进了她的耳朵。 现在她就只有一个念头,重新嫁给他。 毕竟慕修寒被关在了皇庄里,若是不这样办,她怕是很难见到他。 她一刻也不能忍受他扛着所有,那会压垮一个人的,现在还有她。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跟着古若尘匆匆行来,手中的油纸伞瞬间撑开落在了沈钰珠的头顶上。 “你疯了不成?以为你坐在这里,我父皇就会搭理你?还将你送进慕修寒被关着的皇庄上?” 沈钰珠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古若尘,雨线渐渐密了起来。 衬着古若尘清美的容颜越发的出尘,只是此时被沈钰珠气得够呛,脸色铁青 沈钰珠看着他缓缓道:“皇上会帮我达成心思的。” “因为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第664章 海 古若尘没想到沈钰珠真的在宫城门口发疯,他一把掐着沈钰珠的胳膊想要将她丢回到马车里,赶紧带走。 不想这个女人竟是如此的固执,他竟是被她给气笑了。 “沈钰珠!你哪里来得这般自信?就相信我父皇会从了你的意思?” “你一个寻常女子罢了,还指望我父皇迁就着你!” 沈钰珠苦笑了出来,却是点着自己的肚子道:“王爷,民女是个寻常女子,可我这肚子里怀着的孩子不寻常。” “他是世子爷的血脉,也是慕家的血脉,既然皇上要……” 沈钰珠压低了声音道:“既然皇上要除掉慕家,何不斩草除根?” “现在世子爷染了疫毒被困在了皇庄里,若是能将我还有我这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困进去,自然是他愿意看到的,不是吗?” 古若尘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痛恨,气愤,还有一丝丝的懊悔。 就不应该给慕修寒背上下毒,应该让他赶着去泸州那个地方送死,现在他算是彻底服了。 沈钰珠抬起头看向了古若尘缓缓道:“王爷,我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古若尘松开了她的手,却看到沈钰珠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图。 沈钰珠将图一层层展开,竟是东海海域那些海岛的地图,画得很是细 致一看就是天机门的大手笔。 其中一张小岛的位置标注的分外明确,小岛上竟然生长着各种奇花异草,大多数都是很罕见的草药。 有一株草药在图纸的旁边专门做了标注,那一株草药的样子长得分外的奇特。 像是莲花的样子,可是和莲花也不完全一样,中间高高耸立着的花朵竟是七彩色的,像是雨后一道彩虹落在了花瓣上,染就而成。 古若尘顿时脸色巨变,不禁低呼了出来:“七彩连心草?” 沈钰珠定定看着他的表情变化,重复道:“是的,七彩连心草,我曾经托王爷的福,王爷救过我的命,也救过我大哥的命。” “我们沈家两条人命换这一株七彩连心草给王爷!” “那草药需得有些道行的人,还需要特殊的条件才能摘下来,否则寻常人摘下来后,不出三天花朵就枯萎了,到时候连普通的药材都不如。” “这一张图,是我借了天机门的一个画师,还有我派出去的亲信亲自登岛看到此物,结合起来成了这张图。” “我没必要诓骗王爷,王爷大可去岛上寻七彩连心草,它依然在那里等着王爷。” 古若尘是个药痴,此番紧紧攥着图,眼底的神情似乎带着几分疯狂。 他知道沈钰珠没有骗他,毕 竟这一张图里画着其他的种植着草药的岛屿,他都去过,这图是真是假他最有发言权。 此时他小心翼翼将图纸收进了怀中,仔仔细细地保管了起来,像是护着自己的命。 古若尘看向了沈钰珠,视线多了几分复杂之色,定了定神叹了口气道:“我古若尘最讨厌的就是欠别人的人情。” “罢了,你既然要住在皇庄里,陪着慕修寒同生共死,我也不拉着你!” 他定定看着沈钰珠道:“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们活!” 沈钰珠抬头看向了面前的古若尘,她顿时松了口气,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古若尘毕竟是皇家暗卫头子,若是他能帮忙,慕修寒在皇庄上麻烦会少一些。 她不禁庆幸这世上还真有古若尘这种不喜爱权势,身心纯粹的皇子,不然区区一张纸焉能换来他这一句话? 可同时她心底又是牵扯出了其他的头绪,她看着古若尘问道:“王爷,冒昧问一句,王爷为了寻找七彩连心草的下落大概也有几年的时光了吧?” 古若尘一愣,看向沈钰珠的视线危险了几分。 沈钰珠丝毫不惧,继续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七彩连心草是一味毒性很烈的药。” “正因为如此,这一株七彩连心草若是用于解毒的话,便是 最好的以毒攻毒,能解世间百毒。” “而且七彩连心草的毒性只能解那种世上无解药的奇毒!比如济北王早些年中的毒,各种药材用了很多,定期去南疆的药泉里泡着,也无济于事的毒!” “那种毒更需要七彩连心草对吧?” 古若尘脸色煞白,死死盯着沈钰珠。 沈钰珠笑了笑道:“济北王在南疆有自己的封地,王爷您早些年小的时候吃尽了苦头,后来也是在南疆学的医术。” “济北王身上的毒已经毒入膏肓,除非用七彩连心草才能解开!” “所以王爷认识济北王吧?而且很熟?或者是济北王可能就是你的义父,亦或是师傅?” 古若尘眼皮子狠狠跳了一跳,竟是有那一瞬间额头渗出些汗珠来,随后一把掐着沈钰珠的胳膊咬着牙低声道:“你想说什么呢?我警告你!这浑水不是你能搅进来的!听明白了吗?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古若尘在沈钰珠的面前要么是嬉皮笑脸,要么就是傲娇冷酷,如今满是杀意的样子,沈钰珠还是第一次见。 她淡淡笑道:“搅合不搅合,也不是我能决定得了的。” “王爷,你和济北王的关系定是很亲密,才会帮他找药材,才会在这个时间刚刚好的出现在皇帝的视野 中。” “王爷怕是早就知道自己是皇子的身份了吧?却还能在皇上和宁安太妃两人中间游走,身份掩藏得很好,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不瞒着了?” “闭嘴!”古若尘厉声呵斥,心虚的看了一眼四周。 四周都是指指点点的百姓,那些百姓没想到他们的新王爷居然这般仁爱,不忍心看着一个孕妇遭罪,还亲自数次给孕妇把脉。 明明知道这个孕妇可能也已经感染了疫毒,却还能做到此,当真是医者父母心。 因为离得远,古若尘知道四周的人听不到他们在这里骇人的谈话内容。 沈钰珠却看着古若尘道:“我也告诉王爷一个秘密,不然我猜中了王爷的秘密,不对等交换一下也太对不起王爷了。” “还有之前我不能接受王爷的好意,是因为我们两个这辈子都不可能走到一起的,毕竟我们可是堂兄妹?” “你说什么?堂兄妹?”古若尘本来想让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清醒清醒不要做出来什么傻事,不想她竟是疯的厉害。 沈钰珠一字一顿道:“是,因为我是济北王的亲生女儿!” 古若尘顿时傻眼了,宛若兜头被浇了一盆冰水,随后脸上却露出诡异的表情,唇角勾着嘲讽的笑:“原来你是济北王的女儿啊?呵呵!” 第665章 情义深重 沈钰珠真真切切看到面前古若尘眼底一晃而过的嘲讽,心思一顿。 脑海中的一个想法瞬间掠过,她刚要再问些什么话,又是一阵哄闹声袭来。 随后是自己大哥沈知仪带着继母陆婴赶了过来。 沈知仪脸上的表情冷峻异常,他刚回到了京城。 之前大理寺接了一件大案要案,去陇西一带查案子,不想刚回到京城就听闻自己的妹妹和妹夫又出事儿了。 这一回竟是慕世子感染了疫毒,这可是怎么说的,他当真是理解不了。 如果是从豫州那个时候感染的,现在已经半年过去了,怎么变得这么严重。 妹妹和妹夫感情很好,日夜厮守岂不是连着妹妹也得了? 他刚回到了沈府,母亲陆婴就哭着说妹妹现在不听人劝,自己孤身一人到了宫城门外请求皇帝赐婚,让她重新再嫁给慕修寒,陪着慕修寒在皇庄里住着。 他忙带着母亲乘着马车赶到了宫门口,不想遇到端王爷亲自给自己妹妹把脉查看。 端王爷曾经是妹妹难得的几个好友之一,如今看到端王爷在,他倒是放心了不少。 “珠儿!”陆婴朝着沈钰珠扑了过来,哭道:“你怎么这般傻!世子爷去皇庄里养病,你跟着去做什么?” “你如今怀着身孕若是也过上了,那可是一尸……”陆婴硬生生将这 个话儿咽进了肚子里,却是用帕子捂着唇泣不成声。 “小妹!”沈知仪疾步走了过来。 “母亲!大哥!你们留步!”沈钰珠扶着椅子缓缓站了起来,却是因为太过用了些力气,整个人都摇晃了起来。 陆婴和沈知仪也不敢再靠近,担心这个丫头出了什么状况,她如今可是怀着身孕的人。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的两个亲人,心底生出几分愧疚来。 可慕修寒是被下了毒,并不是中了疫毒,这件事情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往明面儿上摆着说。 她抿了抿唇艰难地冲陆婴和大哥行了个礼:“母亲,大哥,这是珠儿自己做的决定,各种缘由实在无从说起。” “我只知道世子爷对我很好,这个时候纵然是所有人都抛弃他,我也不能,还请母亲和大哥成全!” “这……这……”陆婴急得直哭,“傻孩子啊!这哪里是成全不成全的事情,你不要这般固执好不好?” “世子爷染了疫毒,也不希望你这样冒险啊!你这是何苦来?” 沈知仪眉头皱了起来,也不说话径直还是朝着沈钰珠走了过来:“听话,跟着大哥回家去。” “你住回到沈府里来,大哥养你便罢!” “世子爷那边吉人自有天相,我也会想法子的,你且跟我回去!” “大哥!”沈钰珠向 后退开一步。 突然一直紧闭的宫城的门洞开,王公公带着几个内侍急匆匆朝着沈钰珠这边走了过来。 手中捏着明黄的圣旨,显然是来传旨的。 看到那一抹明黄,沈钰珠一颗悬着的心反倒是缓缓落了下来。 她唇角渗出一丝嘲讽,这样好的除掉慕家血脉的机会,乾元帝果然不会放过。 “沈氏接旨!” 王公公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沈钰珠,尖锐的声音响彻了宫城门口的广场。 沈钰珠艰难的跪了下来。 王公公手中的圣旨写的很是简短,无外乎就是几句话。 皇上体恤慕家,感念沈氏惊天动地之情义,特准沈氏一起进入郊外的皇庄,并为她和慕修寒重新赐婚。 圣旨已下,沈知仪即便是想要强行将胡闹的妹妹带回沈家都不可能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袭红衣的沈钰珠上了宫城里准备好的马车,刚要上前却被一边的端王抬起手拦下。 “王爷?”沈知仪脸上的表情万分焦急。 古若尘淡淡笑道:“沈大人是不是急糊涂了?皇上的圣旨已下,沈大人想要抗旨不成?” 沈知仪顿时向后踉跄着退开,脸色煞白。 古若尘咳嗽了一声,看向了沈知仪的手,那可是他的杰作。 “这手用得还顺畅否?” 沈知仪一愣,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古若尘居然 和他闲聊起了他的手。 他知道这个端王性子古怪,忙胡乱应付了几句,告辞后扶着已经哭惨了的陆婴朝着沈家的马车行去。 “仪哥儿,你可一定要想想办法啊!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钰姐儿那个孩子主意很硬,可也犟得很,这可怎么办?” “世子爷那可是染了病的,听人们传出来的消息,说世子爷身上长满了人面疫,那是要死人的啊!” “这个孩子偏偏冲过去送死,莫非给世子爷连个后也不留了吗?” “母亲,您且不要着急,说不定没有那么严重,”沈知仪忙扶着陆婴上了马车。 “况且端王爷是难得的神医,都说这个疫毒虽然麻烦,但是也不是说解不了!您先回府,儿子再去打听打听。” 这边乾元帝派出来的马车载着沈钰珠朝着郊外的皇庄行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在了皇庄上。 沈钰珠都不能随身带自己的婢女,宫里头派出来的嬷嬷将她扶下了马车。 她抬头看去,这一处皇庄的规模也不是很大,却修得分外的雅致。 因为地理位置毕竟偏僻,更适合在这里静养。 沈钰珠在宫里嬷嬷的搀扶下迈步走进了皇庄的大门,雕着蟠龙的大门缓缓在她身后合上,外面却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停顿了一下 ,果然这里不晓得皇上派了多少人看着,这哪里是静养,这是将慕修寒彻底圈禁了起来。 因为是皇庄,不管是建筑风格还是别的,倒是没有宫城里那么多的规矩,到处是假山,溪水,还有一处处藏在花树中的曲桥。 此番正值春季,那些花树赶得早的也开了一多半儿了,让清幽的景致多了几分热闹。 沈钰珠走上了曲桥,绕过了一丛花树,远远就看到林子里修建的一处古色古香的开放庭院。 庭院靠着溪水而建,此时正屋门口坐着一个穿着灰色布袍的高大男子,正将一张古琴放在了修长的腿上,随意的抚出喑哑的调子。 沈钰珠笑了出来:“也就这一瞬没见我,连琴音都这么难听。” 慕修寒一下子抬起头看向了沈钰珠这边,手下的琴弦顺势崩断了,他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自己的爱人,忙站了起来朝着沈钰珠跌跌撞撞走了过来。 他知道乾元帝什么打算,但是皇庄外面也布置了他天机门的人,他一直等着乾元帝动手,他也就不客气了。 没想到等到的居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她就那么一袭红衣站在花树下,花瓣落在了肩头。 她双臂抱肩,歪着头冲着他笑,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像是这人世间最美的精灵。 慕修寒一声叹息,朝着她狂奔而去。 第666章 主动 “珠儿!”慕修寒紧紧将面前意外出现的女子拥进了怀中,一颗心顿时被填得满满的。 “世子爷,你背上被古若尘下的毒好些了吗?”沈钰珠忙挣脱了慕修寒,抬起手便要掀开慕修寒的领口。 慕修寒一把抓住她微微有几分冰凉的手低声笑道:“刚开始褪去,难看得很,免得吓着了你,不要看了。” 沈钰珠哪里听他的,这厮之前不管什么事情都瞒着她,她对他已经不信任了。 “回暖阁里去,我得瞧瞧,”沈钰珠上一世做行商,江湖中的那些路子也走过,什么样的事情都遇到过,有些稀奇古怪的毒她也听说过一两样。 她现在谁也不信,自己眼见为实。 虽然觉得古若尘那样清高的家伙,既然收下了七彩连心草的地址,必然会信守承诺,总不至于将慕修寒真的给毒死了去。 可是现在她对于赵氏皇族当真是不信任了,她只有亲眼见了才能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 慕修寒担心自己背上的那古怪玩意儿将沈钰珠惊着,本不想让她瞧见,奈何她怀着身孕,撕扯着他的衣服,他也不敢反抗。 这个世上大概只有这个女人这般的嚣张,可以在他的身上为所欲为。 沈钰珠将慕修寒推到了暖阁中的床榻上 ,将他的外衣中衣一并扯了下来,随后看向了慕修寒的脊背。 只一眼她就倒吸了一口冷气,慕修寒的脊背上居然长满了那些像人脸的恐怖疙瘩,就像是被毒虫叮咬过后一样。 好在这些东西渐渐消散了下来,颜色也没有在宫城的时候众大臣们看的那么的鲜艳恐怖。 “吓坏了吧,你这个丫头着实不听话了些,”慕修寒忙一把扯起来中衣,转身面对着沈钰珠。 他抓着沈钰珠的手抬起头笑看着她:“无妨,之前脊背还稍稍有些疼痛,现在好多了。” 他随即脸色变了变,却是难得对沈钰珠露出几分责怪之意。 “不过你还是尽快离开这里,皇庄上也有我的眼线,我想法子将你弄出去。” “你跟着我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沈钰珠听他提及这些,咬着牙道:“世子爷,先不说我凑得什么热闹,我倒是先问问你世子爷到底还要独自背负多久?” 慕修寒一愣神,心头咯噔一下,竟是有些慌了起来。 沈钰珠死死盯着慕修寒道:“我知道你一直迁就着我,包容着我。” “你将所有好的一面给我,自己却背负着那些黑暗,你可知我听了心底有多疼?” 自从上一次沈钰珠和慕修寒因为济北王的事情,出 现在了短暂的嫌隙,还从来没有开诚布公这样地谈一谈。 “我的生父济北王是你的杀母仇人,你为了我放过了报仇的机会。” “这些日子朝廷不停地打压你,太子如此,皇上亦是如此,你也一个人承受了。” “天机门处处危急,你却将天机门所有精锐的力量都派到了我的身边。” 沈钰珠不禁低头苦笑了出来:“可是天机门不仅仅是世子爷您一个人的天机门,那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怎么看待世子爷您?” “我此时怕是在天机门的徒众中成了那一抹红颜祸水了吧?” 慕修寒竟是无法反驳,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沈钰珠晓得这个家伙一旦紧张的时候,就会摸鼻子,这个动作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沈钰珠定了定话头道:“还有……” 她看向了四周装饰简单的暖阁道:“世子爷被皇上借口囚禁在这里,随时随地都可能被皇上动手杀了。” “这偌大的院子里不晓得藏了多少双眼睛瞧着世子爷,一旦发现世子爷的病情好转,接下来估计就是对付世子爷的时候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世子爷竟然还将那么多的人派到了我的身边。” “百川是世子爷的最后一道防护,世子爷都不要了吗?丢在我 身边做什么!既如此我便也搬进来,到时候护着我的那些人也能同时护着你!” “我们既然是夫妻就应该是……应该是同生共死才对!所以你休想将我赶走,你若是担心你的儿子,那你就好好活着,我们母子两个才能跟着你一起活下去。” 沈钰珠说的话,慕修寒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嘴,他也懵了。 没想到自己之前藏起来的那些秘辛,现在居然被这个丫头探查得清清楚楚的。 他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珠儿,我觉得此间危险……这个……这个和我隐瞒你……” 慕修寒的借口还未找妥当,突然沈钰珠俯身一把圈住了他的脖子,俯身吻上了慕修寒的唇。 轰的一声!慕修寒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夫妻之间的那点子事情上,沈钰珠素来脸皮子薄,都是慕修寒主动的。 这还是沈钰珠第一次主动,他整个人都懵了。 这个女人的味道很甜,让他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慕修寒顿时心火被挑了起来,声音都哑了,低声道:“现在能不能……不知道你肚子里的那个小崽子有没有意见。” 沈钰珠笑着推开了慕修寒,这厮当真不是个正经东西,说着说着就变了调子。 慕修寒刚要再说什么,突 然窗口传来一阵咕咕的声音,竟是一只肥白的信鸽停在了窗前。 那鸽子貌似和慕修寒也很熟悉了,居然转过头朝着慕修寒的方向不停地咕咕咕地叫着。 慕修寒丝毫不理会这只鸽子,抱着沈钰珠想要磨出来一个结果。 不想那鸽子也很敬业,不停地朝着慕修寒咕咕咕地喊着。 “世子爷还是瞧瞧什么事儿吧!”沈钰珠将他再一次推开。 慕修寒此番不得不朝着窗户前的鸽子走来,恨不得将它烤着吃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当真是扫兴得很。 他将鸽子拿在了手中,将鸽子腿上绑着的小竹筒取了下来,从里面倒出来一个蜡丸。 沈钰珠没想到慕修寒被皇上下旨困在皇庄上,竟是通过这种办法和外界传递消息。 是的,皇家的那些暗卫们固然将皇庄的门堵住,但是总不能不让鸟儿飞过吧?这可是禁止不了的。 慕修寒捏开了蜡丸,里面是团成一团的绢条,绢条上写着一行字儿。 慕修寒看了后,眉头挑了挑。 “发生了什么事情?”沈钰珠看着慕修寒神色不对,忙问道。 慕修寒将绢条递给了沈钰珠,随后看向了窗外渐渐渗出青色的竹子,冷笑了出来。 “周兴果然是只小狐狸!” 第667章 他的意 虽然已经到了春季,春暖花开的时候。 泸州城外却是一片肃杀,陆家在泸州自立为王,正式脱离了大周朝。 泸州三面靠山,一面环水。 扼守关内外的重要交通要道,可谓是大周通往西域的咽喉位置。 泸州境内十几万户小民人人家给人足,又因为是来往商路的关口,出入之间的税收还有繁盛的商业发展,都让泸州这一片地方肥的流油。 此番陆擎苍坐在了泸州衙署的中帐里,容色整肃,目光微寒,给人一种不敢靠近的威压感。 陆擎苍早就料到朝廷不会放过他们陆家,果然对他们陆家动手了。 到现在他想想都气闷,自己的那个姑母到底是怎么想的? 竟是将自己女儿生的孩子换下了人家皇族血脉,还瞒天过海地整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现在好了,连累了整个陆家差点儿被灭了。 想到此他脸色更是铁青了几分。 中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擎苍抬起头看了过去。 只见自己的儿子,身着一袭银色铠甲,腰间配重剑,朝着他急匆匆走了过来。 “父亲!那周兴带来的人距离泸州城还有三十里地,大军就停下了。” “什么?停下了?”陆擎苍也是懵了。 按理说这 一次朝廷派出来的人是最能打的,新近崛起的周兴短时间能官至正二品大将军,甚至还隐隐压着慕修寒一个头。 这个少年绝对不简单,而且朝廷派出的军队号称百万,前来剿灭他这个逆贼。 不过所谓的一百万大军,充其量也就是个三四十万。 即便如此,朝廷派来的剿灭他泸州的兵力是很强大的。 为此陆擎苍专门好准备了一些防攻城的兵器,淬毒的长矛,弓箭,还有那些火油。 甚至是每段城墙垛口都准备了投石器,陆擎苍甚至还估测。 这一仗他是凶多吉少,最好的结局彻底打瘫了朝廷派来的人,随后将泸州四周的地盘儿扩大。 到时候他的泸州王才算是彻底坐稳了,朝廷因为损耗了这么大的力量,也会元气大伤。 到时候他坐到那天下的位置也是简单至极的事情。 最糟糕的是,朝廷派来的人将泸州彻底摧毁,陆家满门要么自裁,要么会被挨个儿砍头。 想到此处,陆擎苍只觉得一阵阵的脑仁儿疼。 陆明哲这一路上逃亡,更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成熟稳重了不少。 陆明哲冲陆擎苍躬身行礼道:“父亲,孩儿已经偷偷派了一队商队混出了城外。” “得回来的消 息是,周兴并没有进攻的意思,竟是在距离城池很远的地方安营扎寨住了下来。” “只是偶尔会派人过来泸州这边查看,都被孩儿拿下了。” 陆擎苍点了点头,和陆明哲很相似的容色稍稍缓解了几分。 陆擎苍冷冷笑道:“定是又使出来什么花招,怕是白天不来打,这是等到晚上对咱们夜攻吧?” 陆明哲始终心头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儿,抬眸看着陆擎苍道:“父亲,若是要夜攻必然会近距离驻扎,现在驻扎在三十里地以外。” “整整三十里地,等他的士兵连夜奔袭到了咱们的营地,怕是这天都要亮了。” 陆擎苍也不知道周兴这是唱的哪一出子,凝神道:“也可能想要围城?” 这个想法丢出去后,连着陆擎苍自己都气笑了。 “围城打援这种事情对于咱们陆家不合适。” “三面环山,不可能困住,况且我们泸州就是交通枢纽最中心的位置。” “前后都相通,况且看着周兴那人不像是个没脑子的。” “他来攻打泸州自然是提前在山水风物图上查看泸州的一切信息,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陆明哲心思一顿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了自己如临大敌的父亲。 “父亲,其 实还有第三种可能,周兴这厮这一次奉朝廷的命前来围剿咱们,着实的得不偿失。” “这家伙分明在拖延,保存自己的实力罢了。” 陆擎苍一下子愣怔在那里,这小子当真是眼尖得很,周兴的心思被他洞察。 是的,现在朝堂乱成了这个样子,怕是谁也不愿意给那个老皇帝太多的面子。 只是周兴这样驻扎在这里,也让陆擎苍分外不舒服的。 主动出击,他觉得自己打不过,任由他驻扎在三十里地之外,可是自己还需要随时随地的盯着。 倒像是身上被钝刀刺了一下,虽然不致命,但是很烦也有些痛。 “你再去查看查看,总之周兴那个人可不是你们能轻视的,小心其中有诈。” 陆擎苍拿起了书案上的一封信道:“京城里又闹出了不小的震动。” 陆明哲忙道:“什么震动?” 说完这句话,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不用父亲猜测自己脸上已经流露出万分的关切,还不是关切那个女人? 陆擎苍的脸色沉了下来,自己儿子居然被一个妖女迷恋到了这种程度。 但凡是关于京城的任何一个消息,陆明哲都要仔仔细细查问,不就是想要知道沈钰珠过的怎么样了? 陆明哲别开话 题定了定神缓缓道:“如果周兴是有意拖延,难道不怕皇命吗?” 陆擎苍缓缓拿起了桌子上的盖碗,书案上摆了几个点,冷冷笑道:“之所以连皇命都不顾,说明京城里的局势乱了极点。” “乾元帝那老贼怕是在那个位置上坐不长久,不然外面的人也不会这般忤逆他的意思。” 陆明哲素来是个小心谨慎的,虽然现在猜中了周兴竟是想要在这乱世中保存自己的实力,可他也不敢放松了警惕。 还是亲自去了城墙上的箭楼,看向了东面不远处那一片乌泱泱的营地。 具体样子看不清楚,不过大约有几十万人,陆明哲看着对面的阵势心头渗出了一丝寒意。 刚才京城里来的消息,他也看过了。 最近京城居然发生了一件大事,便是慕家世子爷感染了疫毒。 本来已经和离的慕家少夫人,居然亲自去宫城门口请求皇上能赐婚。 陆明哲想到这里心头当真是嫉妒的发疯,什么时候也能得像沈钰珠一样的奇女子,对他也能奋不顾身。 “什么人?不是不准出城!为什么现在还出去?” 楼门下的护卫打断了陆明哲的思路。 一个甜美的声音袭来。 “大哥哥息怒,我们是行商,不是坏人!” 第668章 姐有钱 “泸州城已经戒严,主上下令所有人都不得出入泸州城,即便是行商也不可以。” “怎么不可以啊?我还有你们家长公子特批的文书呢!” “我何时给你批过文书?”陆明哲缓缓从城楼上走了下来,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城门口。 这般非常时候,他倒是不知道谁胆子这么大,非要出城,还说是他给批的文书? 简直就是狗胆包天,扯谎扯到了他的头上。 他定睛看去,竟是一队商队,大约有几十人之多。 规模不大不小,前后十几辆牛车上满满捆着货物,为首是一辆装饰很华丽的马车,马车的车帘掀了起来,露出一个年轻的姑娘。 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长相分外的甜美。 圆脸杏眸,皮肤呈现出奶白色,头发绾成了一个半月髻,簪着一支朱钗,再没有其他的发饰,只在簪子上点缀着一颗明珠,倒是映衬着整个人越发地明艳了起来。 陆明哲看到这个女孩子那一瞬间,不禁神色微微一愣,这个女孩子眉眼间竟然和沈钰珠颇有几分相似。 随后不禁苦笑了出来,自己这倒是怎么了,看到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居然还会想到她,当真是自轻自贱了。 他不禁心头生出几分烦闷,看着面前女 子,表情也不耐烦了起来。 “现在立马回城,若是执迷不悟罪加一等,泸州城的大牢已经空了许久了。” 左右两侧的护卫们一看陆明哲亲自来了,忙纷纷冲陆明哲行礼。 “长公子!” “长公子!” 马车里的那个女孩子一听这位面前站着的英姿勃发的青年将军,竟然就是这泸州城未来的继承者陆明哲。 她顿时惊呆了去,一直以为陆家行伍出身,即便是陆家的子弟一个个定是五大三粗的莽汉,不想眼前的这个人,居然眉眼俊秀,甚至身上还晕染着几分不同寻常的诗书气质。 她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陆明哲看着她呆呆的那个痴傻样儿,心头更是厌恶了几分,抬高了声音冷冷道:“请姑娘将车队带回城中,若是执意要出城,别怪陆某不客气了!” “不不不!”那个姑娘忙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径直来到了陆明哲的面前,躬身冲陆明哲福了福。 “长公子见谅,小女子叫何奈一,一眼万年,叶奈香何,这便是小女子闺名的出处。” 陆明哲的眉头皱了起来,心头的烦闷更强烈了几分。 这是哪里来的傻子,第一次见面就将自己的闺名告诉了陌生男子,还解释她名字的出处。 此 种形势下,谁要听她啰嗦自己的名字? 何奈一看着面前脸色越发阴沉的陆明哲,非但不害怕倒是笑了出来:“只是……只是……小女子是做行商的,这一次来泸州交易了一些皮子绸缎,准备运往陇西的。” “已经与客人之前商量好了日子,没想到要带着皮子离开泸州城了,你和你爹就造反……” 陆明哲死死瞪着她。 “呸呸呸,你和爹你就替天行道,准备给那个鸟皇帝一点儿教训了。” 何奈一可怜兮兮看着陆明哲道:“求求长公子开恩,就让我的人出城吧?” 她左右瞧了瞧,随后走到了陆明哲的面前,突然抬起手就去解怀前衣襟上的盘扣。 “姑娘自重!”陆明哲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自重,自重,”何奈一微微有些丰满的小胖脸上染了一层汗珠,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毛茸茸的。 “长公子不必提醒,我确实挺重的,”何奈一终于从衣襟内侧摸出来几张银票,上前一步,垫起了脚尖将银票塞到了陆明哲手中,冲着他眨了眨眼。 “兄台,差不多就行了,我晓得你在这帮手下们面前不好落了面子,这些钱你拿着给兄弟们买酒喝!” 陆明哲脸色更是阴沉了下来。 行贿?还是 对城主的儿子行贿? 这个傻子到底哪儿来的? 何奈一瞧着陆明哲的脸色不善,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痛心。 “长公子我真的只有这么多了,主要是陇西那批货要的急,长公子你看能不能……” “哎,算了算了,你这个人也真的是……”何奈一无奈的叹了口气,弯下腰开始脱靴子。 陆明哲顿时瞪大了眼睛,才看的清楚眼前这个傻子的脚丫子长的很大。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她竟是将女孩子穿的那种软靴直接脱了下来。 白白的小胖手伸进了靴筒里摸去,不一会儿摸出来几张有味道的银票,随后痛心疾首的送到了陆明哲的面前。 “罢了,罢了,这半年朝廷总是打仗,小老百姓简直没个活头。” “统共也就赚了这么几个银子,都孝敬了长公子吧!” “长公子,给,拿着!咱们算是交个朋友吧。” “以后我的商队到了泸州地界儿,你可得罩着我点儿,通关的锐银少收点儿,好不好?” 啪的一声,何奈一将手中的银票拍在了陆明哲的掌心,抬眸笑嘻嘻的看着他。 陆明哲磨了磨后槽牙,咬肌绷得紧紧的。 “你们几个,”陆明哲点着几个已经看的目瞪口呆 的属下。 “长公子!”那几个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朝着陆明哲疾步走了过来。 陆明哲点着面前笑嘻嘻的何奈一:“给我绑起来送到牢里去!” “啊?”何奈一终于傻眼了,忙喊了出来。 “长公子!长公子!做人不能这般翻脸无情啊!” “长公子,小女子真的是被逼无奈,确实那个货商催的急!” “长公子你放我一马,我还有银子给你,长公子你听我说!” 那姑娘说着便要去解腰带,陆明哲看得心惊肉跳,不知道这个死女人的银票都在哪儿藏着。 他现在没兴趣和一个傻子闹着玩儿,如今战局已开,周兴大军将至,却又处处耍花招。 城防必须得严格又严格,不可能法外开恩。 “还不快拖走?货物没收,带到官衙里去!” 陆明哲说罢转身便走,远远传来何奈一的救命声。 明明是她先犯了法,触犯了城主定的规矩,此时连哭带喊,感觉像是他这个城主儿子在强抢民女一样。 “长公子,长公子你不要这般无情啊!啊啊!长公子,我会恨死你的!” 陆明哲脚下的步子停在了那里冷冷道:“来人,将她的嘴巴堵上!” “是!” 那几个守城门的兵士今儿真的是开眼了。 第669章 行商头子 陆明哲被何奈一闹了这么一出子,更是心烦气躁,回到了泸州城东南角自己的院子里。 他的父亲现在称王,衙署简单扩建成了王府。 以后若是能站稳脚跟,陆擎苍称帝是迟早的事情。 陆明哲作为继承者,也需得有自己的府邸,故而在泸州城东南角依托之前这里富商留下来的一出三进三出的庭院,又扩建了世子府邸。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陆家父子还算都比较务正,扩建的时候并没有劳民伤财,也就是简简单单的多修了一些房子而已。 陆明哲回到了府邸,伺候的随从看着世子爷脸色不善也不敢说什么。 陆明哲不近女色,府邸里除了几个浆洗做饭的粗使婆子之外,竟是没有年轻好看的丫鬟,更别说通房的丫头。 他走进了暖阁,服侍的小厮上前将他身上的铠甲取了下来,帮他换了一身常服。 陆明哲禀退了下人,却是从墙壁上拿下了泸州附近的地图细细研究了起来。 他提笔将周兴驻扎的几个点一一标注出来,脑子里想着制敌的策略。 一直到凌晨才撑不住睡了过去。 连着几天的操劳,又等着周兴大举进攻。 没想到周兴那厮是雷声大,雨点小,他竟是稍稍松了口气。 这一下子不要紧,一直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后, 他整个人竟是睡得这样沉。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既然已经快到了正午时分。 “来人!”陆明哲忙唤小厮进来帮他更衣。 一边劈头盖脸将小厮骂了一通,冷冷道:“这要是军情紧急,你们也不敢喊醒我,由着我睡去?” “若是耽搁了什么当紧的事情,你们几个的脑袋加起来也不够我砍得。” 几个小厮吓得脸色发白,忙跪在了地上。 长公子如今心情越发不好,脾气也是越来越大,他们一个个在陆明哲身边侍奉都是胆战心惊的。 “长公子,长公子!”管家张恒匆匆走来,站在了门边同陆明哲行礼。 “怎么了?”陆明哲净面梳洗后坐在了桌子边用饭。 他自从搬出来王府单独居住,吃穿上面极其简单。 面前的饭菜也仅仅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小菜,几个包子,一碗白米粥。 王府里吃的用的都不错,可是陆明哲在王府住过几天压抑得很。 陆老爷子自从宁安太妃出了事儿,陆家被逼成了反贼,精神头一天不如一天。 搬到了王府后院的僻静院子里独自住着,除了他和父亲过去,老爷子愿意见见,其余的人一概不见。 陆明哲知道祖父的心病在哪儿,他终其一生,不惜牺牲陆家女孩子的幸福,也要让陆家成为大周第一世家 。 结果现在变成了大周第一反贼,这个落差有些大,老爷子根本接受不了。 父亲现在过的胆战心惊,诚惶诚恐。 造反和造反成功是两个概念,走出第一步很难,可是这条道儿走到底更难。 与父亲的话儿基本就是围绕军事部署这样一个话题进行。 可陆明哲也是个人,也需要休息一二,他担心自己受父亲焦虑的影响做出决策也会是错误的决策。 他真的很累,有时候需要歇一会儿。 至于母亲,陆明哲心头充满了叹息。 只要看到他就哭,哭着数落父亲的不是,又是纳了谁为小妾,又是哭诉掌家艰难,甚至还抱怨公爹的银霜炭用得太多。 此时看着张管家来,陆明哲不知道主宅那边出了什么事? 张管家冲慕修寒行礼道:“长公子,主上请您回王府一趟。” 父亲喊他? 陆明哲心头担心是不是周兴攻过来了? 他忙草草用了饭跟着张管家出了府邸,骑着马行到了王府前。 泸州衙署改造成的王府还比较简单,此时门口停着一辆陌生的马车。 陆明哲不是个有好奇心的人,可是看到门口停着的马车还是不免多看了几眼。 那马车的装饰实在是华丽,一般人为了显示主人的身份地位,都会在马车的边缘上镶嵌珍珠。 这辆马 车外面的四角都镶嵌着夜明珠,大白天都刺眼得很,别说是晚上。 到了晚上这辆车一定可以用金碧辉煌这四个字儿来形容。 很显然这种风格不是他们陆家的风格,不晓得哪位客人来了? 陆明哲当下没有多想,迈步走进了王府的院子。 随后来到了正厅,不想刚走到正厅前就看到门口摆着几个箱子,每个箱子都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银锭子,还有璀璨夺目的珠宝。 他眉头一挑,掀起了袍角跨过门槛儿,就听到一个女孩子的说笑声。 这下子陆明哲真的是懵了,想起来昨天遇到的那个二傻子,不是被他丢进牢中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里。 他忙疾走了几步,转过十二扇琉璃屏风,果然看到那个叫何奈一的女人。 此时她正坐在正厅的客位上,客位的上手位此时坐着一个老人。 穿着一件靛蓝色锦袍,虽然头发花白可眉眼间很是镇定从容,甚至还有些威严。 此时坐在正位上相陪的居然是自己的父亲,什么样的客人需要自己的父亲亲自出面接待? 看到陆明哲走了进来,那个何奈一身边的老人缓缓站了起来冲陆明哲抱拳行礼。 他审视了一眼慕修寒,大声笑了出来:“长公子幸会幸会,我这个孙女儿调皮得很,给长公子 添麻烦了,还请长公子见谅。” “奈一,还不快过来给长公子赔个不是?” 何奈一被陆明哲下令在大牢里关了一晚上,毒虫老鼠,加上味道血腥,住的地方当真是让何奈一晚上没睡着。 好在身边的人忙写了信送了出去,自己祖父连夜亲自过来找陆家要人。 何奈一不情愿的站在了陆明哲的面前,大大咧咧随意行了个万福道:“小女子昨天不懂事,明知故犯,还用银票羞辱长公子。” 她躬了躬身缓缓道:“是小女子的错儿,小女子请求长公子原谅。” 陆明哲忙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陆擎苍看着儿子,不禁有些后悔。 他应该早点儿告诉自己的儿子那个女孩子的来历,否则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尴尬的日子。 陆擎苍咳嗽了一声道:“这位是何之承何老爷子,江北道最厉害的行商。” 听到何之承的大名,陆明哲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天下财富掌控在几个大家族的手中。 皇家特殊占了大半,其余的分成三股势力。 慕家排第一主要经营江南和海江,后起之秀萧家的规模不大,就是陇西关内这一片。 唯一在财富上能和慕家抗衡的就是眼前这位老爷子。 被他关到大牢里的那个傻子,竟然是何之承的孙女儿? 何家唯一的掌上明珠! 第670章 他真好看 陆明哲听了何奈一的来头后,不禁微微一怔。 没想到眼前这个着实不着调的女子居然来头这么大,随后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心头不禁暗自苦笑,当初父亲任三镇节度使的时候,最是清高至极。 所结交之人都是王侯贵族,最瞧不起的就是商人。 如今沦落到自己羁押了一个触犯城规律法的女子,父亲竟是还需要亲自去给人家赔不是。 他忍了忍心头的难受冲眼前的何奈一拱手行礼道:“姑娘言重了,昨日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姑娘原谅。” 一边的何老爷子忙笑道:“奈一,还不快谢过长公子。” “这也是长公子不与你计较,若是寻常人焉能饶了你?” “你也是被祖父宠坏了,无法无天,城主的出城禁令你也敢触犯。” “哼!今日是城主和长公子宽宏大量,你还不快谢过?” 何老爷子今儿这事儿办得也算是得体,现在陆家是反贼,他也不敢直接称呼陆擎苍王爷。 毕竟被朝廷晓得他和陆擎苍这个反贼搅和在一起,他们何家也会有大麻烦。 可他们毕竟是做着行商,南北长途贩运货物,自然各个地方都要走动。 泸州又是整个西北地区最 重要的交通要道,若是这个地方被卡着脖子损失也很大。 如今只能用钱摆平陆家,求陆家将自己那个不懂事的孙女儿放了。 他也不知道这个丫头居然偷偷溜到了泸州,等他知晓的时候竟是闯出这么大的祸端来。 何老爷子笑着冲陆擎苍道:“真的是失礼得很,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猴孙一样的丫头,让陆城主见笑了。” “何某特意备了一份儿薄礼送给陆城主,还请陆城主笑纳。” 薄礼?陆明哲心思一动,光房檐下摆着的那几箱子银子怕是有二三十万两。 这是拿着银子买他的孙女儿来了,倒是将他们陆家看成了什么?强盗吗? 何家估计是想用这笔银子换回何家大小姐,倒是一副赎人的架势。 陆明哲不禁苦笑,想他陆家也是曾经的钟鸣鼎食之家,不想被人当作是绑人要赎金的江洋大盗。 陆明哲这些日子心头烦闷,如今更是被何老爷子激了起来。 他还没等陆擎苍说什么,上前一步冲何老爷子抱拳道:“何老,之前扣下您的孙女儿,全是因为她不遵守泸州城的规矩,还试图行贿与我,种种荒唐让晚辈误以为她是敌军的奸细。” “如今误 会已经澄清,您直接将人带走,银子也带走。” “我陆家还没到了绑人要赎金的地步!” “哲儿!休得无礼!”陆擎苍不想儿子会这样说。 其实他们陆家现在造反,要对抗的是整个朝廷,当真是需要银子招兵买马的。 本来他要收下,不想儿子居然有这等风骨,倒是让他的老脸微微一红。 何老爷子也有些意外,外面摆着的可是二十万两的银子。 一来买自己孙女儿的命,而来和陆家搞好关系,以后不至于得罪了陆家这条商道不好走。 不想陆家长公子竟是有这般的风骨,倒是让他颇感意外。 何老爷子的心思由之前的惧怕多了几分敬意。 他忙笑道:“长公子言重了,哪里是什么赎金不赎金的。” 何老爷子一愣,瞧着陆明哲的脸色不像是和他玩笑。 他忙看向了陆擎苍,陆擎苍自然是维护儿子的决定。 不管怎样,哲儿未来是要继承他的衣钵的,他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陆家现在是落魄了,甚至落魄到了不得不起兵造反的地步,可自家孩子还存着几分风骨的。 他决不能抹杀,否则陆家就真的完了。 陆擎苍缓缓起身冲何老爷子笑道 :“此间误会已经解开,何老带着何小姐离开泸州吧。” 何老爷子没想到事情居然这般顺利,忙笑着应了下来。 不想陆擎苍淡淡道:“不过何老也需要念及我泸州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城里什么情形还请何老不要对外宣扬。”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声音沉下来几分,带着行伍之人特有的萧杀。 何老爷子忙心神一敛点了点头道:“事关重大,小老儿绝对不会胡言乱语的。” “对了,银子城主和长公子不愿意收下,那小老儿这一次带来的一大批皮子和棉布城主一定要收下的。” “毕竟春寒料峭,将士们总不能挨冻,正好做成军衣。” 陆擎苍忙道谢,一边的陆明哲也没有说什么。 有的时候拿了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到需要的东西。 银子他可以不要,但是给将士们做衣服的布料他得收着。 很快何老爷子告辞后从陆家的衙署走了出来,一上了马车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臭骂。 “你父母死的早,家里只你一个女孩子,倒是将你宠惯的无法无天了。” “如今这世道不太平,你也不瞧瞧什么形势,就敢随便跑出来?” “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喂 !祖父和你说话呢,你倒是发什么呆?” 何老爷子骂了一通顿觉得口干舌燥,不想别过脸一看,自己这个惹事的小孙女儿竟是两只手托着腮,直瞪瞪看着前方,唇角挂着一丝笑意。 “奈一,奈一,”何老爷子被孙女儿的样子给吓坏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何奈一!”何老爷子提高了声音,喊了出来。 何奈一这才反应过来,忙不好意思笑道:“祖父?” “想什么呢?”何老爷子瞧着孙女儿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儿。 他也是过来人,一眼便看出来自家孙女儿怕是有了什么心事了。 何奈一很罕见的小脸微微一红,低下了头:“其实吧,孙女儿觉得陆家长公子真的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呢!” “尤其是刚才,您也瞧见了,那么多银子都入不了他的眼,当真是……当真是……” 何奈一抿着唇笑了出来,竟是说不下去了。 喜欢上一个人是很奇怪的感觉,就在那么一瞬间,也说不清楚缘由。 “祖父,我还真的没见过像长公子那么好看的人呢!” “比我的几个哥哥强太多了。” 何奈一喋喋不休的说着,一边何老爷子的脸色却是一点点的沉了下来。 第671章 舍不得打 671舍不得打 何老爷子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冷冷看着自己的孙女儿道:“胡闹!” 何奈一从来没有被自己祖父这般呵斥过,之前祖父也骂她,但也就是嗔怪,并不是真的生了她的气。 现在祖父是真的生气了,脸色阴沉得厉害,看向她的视线多了几分整肃。 一时间何奈一竟是有些害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祖父……”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何老爷子心软了下来。 他语重心长道:“丫头,祖父知道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大概是喜欢上陆家的长公子了吧?” 何奈一嘴巴张了张竟是无法反驳,粉嫩的小脸上居然掠过一丝红晕。 看着她这个表情,何老爷子更是坐实了心中的猜想。 他冷冷道:“你马上要行及笄礼,该是给你说婆家的时候了。” 何奈一顿时急了:“我……我不愿意!罢了,既然您已经看出来了,我也索性不要脸一回,和您说明白了得好。” “我就瞧上了陆家长公子,非他不嫁,任何人来说亲我就给他打回去!” “反正您的孙女儿已然是无法无天了!祖父,别的事情上我定是听您的安排,唯独亲事上,孙女儿想自己做主!” “做什么主?”何老爷子没想到自己的孙女儿瞧着陆 家小郎长的好看,就连最后的一点子理智都不要了。 他冷冷道:“现在你瞧见没有?陆家已经衰落了,你嫁过去做什么,跟着吃苦吗?” 何奈一不禁气笑了:“祖父这话儿说的有些不公道了。” “当初陆家出去的宁安太妃没出事儿之前,三殿下没出事儿之前,陆家那样的人家是咱们一个商户能高攀得起的吗?” “如今他们陆家好不容易衰落了,孙女儿才有机可乘呐!” “你糊涂!”何老爷子气的胡子都抖了起来。 “陆家现在可是反贼!” “哼!”何奈一和自己的祖父杠上了,“自古以来都是成王败寇,孙女儿就看上陆明哲了。” “他长得好看就足矣,况且人家武功也不弱,有谋略,有骨气,有文采……” “好!好好……”何老爷子气的发抖,“那要是陆家败了呢,阖府上下都得去断头台上被砍了脑袋,你也跟着去吗?” “去!”何奈一眼神变得坚毅了起来。 “他若是不嫌弃娶了我,他死我死,他生我生,他要被拉去砍头,我给他亲自洗脖子!” “你!”何老爷子抬起手准备扇何奈一一巴掌,可是抬起来的手终归是没有落下去。 枯枝一样的手掌停在了半空,微微颤抖着。 何奈一也吓坏了,她忙闭了 嘴,不敢再把死呀活呀的话儿挂在了嘴边。 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带着商队去昆仑山运药材,半道儿被盗贼砍了。 没过几天父母血淋淋的脑袋被运回到了何家,那一晚祖父整整一夜没睡,哭了一夜,嘶吼了一夜。 后来祖父花重金请了天机门的杀手出面,血洗了那帮江洋大盗,这才报了仇从此以后对年幼的她宠爱的厉害。 如今却因为一桩亲事要打她? 何奈一眼底渗出一丝泪意,却是别过脸倔强的看着外面的风景。 “祖父,我知道您为我好,可是您将我关在深宅里,出入都是护卫护着,不让我经历任何事情。” “我活的就像是笼子里困着的鸟儿,我也好难受。” “如果人这一生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活的该有多憋屈啊!” 何老爷子闭了闭眼,终究是放弃了。 他的这个孙女儿他知道,虽然嘻嘻哈哈不着调,可是主意很正。 一旦拿定了主意,定会想方设法达成。 此番若是他强行拆散,怕是这个丫头又会偷偷溜掉,在这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怕是更加危险。 何老爷子苦笑道:“罢了,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真的?祖父您同意了?” 何奈一几乎要跳起来,如果不是在逼仄的马车里,她当真想舞一曲。 何老爷子缓缓道:“不过……陆家小郎一看就是个气傲之人,怕是不一定看得上你!你倒是先别做梦了!” 何奈一…… 傍晚时分,陆明哲又将城防巡查了一遍这才来到了路边的一家茶馆里喝茶。 茶馆的老板已经习惯长公子每天傍晚必然会来到自己店里喝茶。 这一家茶馆位置很是偏幽,临江而建,打开窗户便能看到依城而过的长河。 陆明哲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总是习惯坐在这里,点一壶茶,放空自己,轻松一下。 他刚坐下,一边的伙计点了一壶碧螺春,他还没有开始喝,突然身边袭来一阵余香。 随后穿着粉色裙衫的何奈一坐在了他的面前,手中还提着一只小小的包裹。 看到何奈一后,陆明哲微微愣怔了一下,想起来昨天父亲和他说的事情。 直到现在他都将这个当作是笑话,当真是好笑得很。 就在昨天上午,何家人居然派了媒婆登门,当真是稀奇得很。 被他段然拒绝,不想正主子居然追了过来。 陆明哲抬眸冷冷看着淡定的坐在他面前的女子,眼底渗出一丝厌恶,他不是很喜欢穷追不舍的女子。 何奈一坐定后咳嗽了一声,一眼扫到了陆明哲手边的茶壶,探过身抓起来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随后仰起头灌下,宛若牛饮,丝毫没有喝茶的优雅。 陆明哲眉头皱了皱:“何姑娘有何见教?” 何奈摸了一把唇角的水渍,看向了陆明哲,那双眼睛却亮的惊人。 “我今天……就是想问问陆公子为何看不上我?” 陆明哲冷笑了出来,清俊的眉眼含着一丝寒霜,不想看在何奈一的眼眸中,竟是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就喜欢这个家伙一本正经的调调。 她突然从包裹里掏出一把银票拍在了陆明哲的面前:“我知道你有骨气你要银子,但是你们陆家现在需要银子,娶了我我的嫁妆都给你。” 她又拍了一个印章:“拿着这个你要多少银子取多少银子。” “还有这个,”何奈一点着自己的胸口:“这颗心也是你的,包括我这条命。” 陆明哲晓得她这是疯了,他缓缓起身不再理会她的聒噪,大步朝着茶馆的门口走去。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那个女人,是不是,可是人家已经成婚了,连孩子都有了!” 何奈一盯着陆明哲挺直的脊背:“你就不能放过自己吗?这世上不仅仅只有一个女人沈钰珠,还有其他的女孩子你也可以接受啊!” 沈钰珠三个字让陆明哲的脚步也沉重了起来。 他猛的转身气势汹汹朝着何奈一冲了过来。 第672章 开战 沈钰珠是陆明哲藏在心底不能碰触的尖刺,没想到被一个不相熟的女人将这根尖刺挑了出来。 他登时气血上涌,腰间的佩剑已经出鞘,直接比在了何奈一的面门上。 何奈一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开,却拼命咬着牙看着对面清俊冷冽的男子。 她其实胆子真的没有大到可以笑看生死的地步,此时却强迫自己面对陆明哲。 “呵呵!长公子要将自己骗到什么时候?” “为了那一份儿别人并不在乎的感情,将自己包裹在壳子里,一辈子不娶妻不生子,要让您们陆家绝后,才能证明你对她多用心多用情?” “你闭嘴!”陆明哲低吼了出来。 何奈一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咬着唇,几乎都咬破了。 她此时心里疯狂地嫉妒着那个藏在长公子心中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可以在另一个人的心底深深扎了根。 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哭出来,是不是很丢人,她现在已经很丢人了。 自轻自贱地将自己送出去,却被别人无视,不过既然遇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喜欢,她也要挣扎着坚持下去。 “长公子!长公子!”突然一个护卫疾步朝着陆明哲这边赶来,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长公子!攻城了!他们来了!” “什么?”陆明哲大吃一惊,再也顾不得和何奈一纠缠着什么儿女私情。 他疾步朝前走去,却又停下了脚步道:“来人!将她先关起来!关到客房里去!” 陆明哲看透了何奈一的性子,就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为所欲为。 他现在顾不上她,可这个女人的来头也不小,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都是泸州城的麻烦。 他只能将她好吃好喝暂且关在客房里,等危急度过之后,就将她赶出泸州城,让她爱去哪儿去哪儿。 何奈一一听军情紧急也跟上去,却被陆明哲下令关起来,顿时急眼了。 “长公子!你不必关我!我保证不给你闯祸!我乖乖的!” 陆明哲冷笑了一声,再不理会。 “陆明哲!你可不能战死了啊!一定要活着回来!老娘还等着嫁给你呐!呜呜呜……”何奈一不禁大哭了出来。 虽然她任性,可是也明白陆家和整个朝廷的军队对抗有多么的凶险,她小小年纪第一次体会到了真正的生离死别。 泸州城到处是惊慌失措奔逃的百姓,之前周兴的大军给他们造成了一个假象,以为厮杀不会到来,就是在演戏而已 。 不想真的到来了,竟是如此的令人恐慌。 幸亏陆明哲比较了解慕修寒带出来的人,周兴很多打仗的策略都有慕修寒身上的一丝丝影子。 如果要问慕修寒最得意的门生是谁,就是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周兴。 陆明哲从来没有掉以轻心过,故而泸州城内固然有点点的纷乱,可依然还是有序的。 守城的弓箭手早已经将淬了毒的箭密密麻麻摆满了城墙的垛口,投石器也已经准备就绪,滚烫的火油冒着热辣辣的烟气。 瓮城里挤挤挨挨,一层接着一层都是最精锐的敢死队。 陆明哲穿着一身银色铠甲登上了城墙,远远看了过去,护城河对岸雾气中藏着数不清的大周的军队。 对,今天是大雾! 陆明哲的手紧紧抓在了腰间的佩剑上,一点点抽了出来。 怪不得那小子这几天不进攻,原来是在等大雾天,好狡猾! 雾气中,大周的突击骑兵军团最前方。 周兴骑着马,身穿黑色铠甲抬眸看向了就在眼前的泸州城,他唇角勾起了一丝嘲讽。 “主将!是否攻城?” 周兴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重剑。 上一次这么大规模的作战还是和柔然骑兵。 彼时他是守城者,不想半年后他变成了攻 城的那一方。 有时候,世事无常,不过如此。 重剑剑锋的冷光在重重雾气中落下,霎那间划破了天际。 喊杀声随之像是天边滚滚而过的惊雷。 无数潮水般年轻的生命朝着泸州城漫了过来,惊心动魄的战局终于拉开了第一道序幕。 惊雷滚过,铺天盖地的雨幕落了下来。 今春京城的雨一直都没有断过。 现在基本到了春末,初夏马上也快了。 宫城内院的浣衣局,一个身体佝偻的内侍艰难得挪动着自己被打残废了的腿,几乎是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两只胳膊整个都伸进了冰冷刺骨的水中,木盆里的衣服还没有洗完,掌事的总管就不会让他歇着。 他大概是唯一一个在浣衣局劳作的太监了,即便是这里的宫女们也都一人一脚踩在他的头上欺负他。 卢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突然暴起,一脚踹翻了木盆。 木盆里的水洒在了冰冷光滑的地面上,他一个没站稳滑倒在地,整个人都摔得跪趴在了地上。 膝盖撞在了石头上,钻心的疼。 手也磕破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本来冷酷无情的眼神,此时竟满是阴郁之色。 卢卓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一步步走到了现在的地步 ? 他本来就是陆家的家臣,是陆明哲最器重的心腹。 若是没有惹了沈氏,不贪图沈氏外祖父给她的那些银子。 他只凭借自己的才华,如今在陆明哲身边怕也是个受人尊重的副将了。 即便是如今陆家垮了,现在陆家盘踞在泸州,自己也一定是陆家的第一猛将。 哪里像现在这般的憋屈? 他因为沈氏被陆明哲从陆家赶了出来,本以为巴结了陈思道,陈家小公爷。 自然会跟着二殿下谋划一份儿未来,哪里想到因为自己被沈钰珠设局,将他和陈思道赤裸着绑在了一起。 陈思道竟是恼羞成怒,将他给变成了阉人。 他不得已进宫,进宫后步步为营,一定要傍上宫中权贵,等他得势,他一寸寸剥了沈钰珠的皮。 不曾想他靠上了魏贵妃,魏贵妃垮台。 他出卖魏贵妃的很多秘密,依附了权倾朝野的三皇子和宁安太妃。 可那么厉害的宁安太妃竟是因为慕修寒的一席话,彻底垮了下来。 宁安太妃身边服侍的宫人和内侍被处死了不少,他们这些后来伺候的都被打断了腿发配到了辛者库,又死了一批。 他几乎将全部的积蓄给了总管太监,才被换到了活儿稍微轻松一些的浣衣局。 第673章 黑影 卢卓没想到自己换到浣衣局,也仅仅是逃出活命,被更厉害的羞辱而已。 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宫女都能将自己要洗的衣服全部给他堆到面前,让他来洗,还嘲讽他不是个男人。 既然不是个男人,就该做这种洗衣服的活儿。 卢卓浑身颤抖着,刚才摔得很重,手都擦破了皮。 鲜血渗了出来,在他的手掌下不停地蔓延,他疼得直哆嗦。 随后缓缓抬起手,手指沾了血,在青石地板上写下了沈钰珠三个字。 他死死盯着这三个字儿,恨不得将这个带给他噩梦的名字生吞下去。 “沈钰珠……” 卢卓低声笑了出来,忽而仰起头大笑了出来,将树上落了的乌鸦都惊走了。 “看来还有些力气的,居然能笑得出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卢卓背后袭来,宛如鬼魅。 卢卓惊了一跳,忙转过身顺着背后的声音看去,竟是发现不知何时在屋檐上轻轻立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袭灰色长袍,外面披着一件黑色披风,披风上的兜帽见他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而且整个人背着他站着,卢卓都看不清眼前此人到底是谁? 只是那身形有些熟悉,竟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 况且这里是浣衣 局最偏僻的地方,院子里摆着木盆,还有一口老井。 都是洗低等宫人衣服的地方,帝后等后宫嫔妃们的衣服不在这里洗,在隔壁专门有细心的宫女清洗。 再往难走便是浣衣局宫女们休息的地方,紧挨着还有一个院子,住着浣衣局的掌事嬷嬷。 故而卢卓在这里洗宫女们的衣服,洗的这么晚,其余的人早就睡了。 这里黑漆漆的一片,除了一盏昏暗的油灯,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陡然冒出来这么个声音,已经如同惊弓之鸟的卢卓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他忍住了心头的恐慌,哆哆嗦嗦问了出来。 “你……你是谁?” 那人轻笑了一声:“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报仇?” 卢卓登时愣怔在那里,什么报仇? 是,他的心头已经被仇恨填充得满满的。 他落到了今天的地步,绝对是沈钰珠和那个慕修寒绝一手造成的。 他恨不得吃了他们的肉,喝了他们的血。 此时这个背对着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人,突然将他内心最重要的隐秘勾了出来。 卢卓眼底掠过一抹亮色,随后却是生出警惕来。 在宫里头也待了有一段儿日子了,见识了宫里头各种的尔虞我诈和勾 心斗角。 他得出来最重要的一个结论那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何况是眼前这位根本就不熟悉的不速之客。 他下意识的向后退开,那个人却冷冷笑道:“你大概最恨沈钰珠和慕修寒了吧?” 那人似乎知道很多秘密,云州城发生的那些,他也都知道。 卢卓更是警惕了起来,也不敢说话,这个人给他的感觉让他很是不安。 他现在只希望此人能从他的眼前快快消失,他现在的日子已经很惨了,不想惹什么麻烦。 那个人似乎有读心术,卢卓这点子心路历程瞬时被隐藏在树影下的黑衣人扒了个干净。 “呵呵,你想躲开我也好。” “不出三日你会被活活打死在这个院子里,就因为你连宫女们的衣服都洗不干净。” “你还会被那些低贱的宫女揪着头发,甩耳光,说你不是个男人,连个女人也不如。” “你就这么像是烂泥一样,卑微的苟延残喘最后一刻。” “你的命确实很贱啊!” 卢卓抬起头死死盯着树影下的男人。 那人更是嘲讽道:“既然这么贱,何不死的轰轰烈烈一些,好得还能报仇雪恨。” “你要我做什么?”卢卓彻底红了眼。 这样烂泥一样的生活 ,他彻底活够了。 那人终于不再言语上刺激他,而是拿出了一封信朝着卢卓飞来。 卢卓忙抬起手接住,不想单单是接这一封信,竟是差点儿没接住,不禁连连后退。 他惊恐的看向了那个清俊黑影,竟是个高手。 信封上被灌注了内力,他接住信封的手,被震得虎口隐隐作痛。 卢卓顾不上这点子疼痛,之前被硬生生打断了一条腿,可是比这个疼多了。 他低下头走到了屋檐下,凑着昏暗的油灯定睛看向了信上写的内容。 脸上瞬时变了颜色,甚至眼底掠过一丝疯狂。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黑漆漆树影下的男人,张了张嘴,还半天才能激动的说出几个字儿来。 “沈氏她竟是……” “呵呵,不必说出来,这话儿你死死藏在肚子里,等见到皇上再说。” “可是……可是奴才是个最奴,之前又是宁安太妃和三殿下那边的,皇上焉能再信我半分?” 卢卓急切的朝前走去。 他现在实在是太激动了。 他没想到沈钰珠的身上居然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就好比他一心想要复仇,想了一年又一年。 突然某一天,他的仇人被死死捆着放在他都面前,甚至还在他的手中放了一把 手刃仇人的锋利的刀。 卢卓现在紧紧攥着手中的信,就像是攥着一把复仇的刀。 一直被沈钰珠算计压制,终于轮到他了。 他几乎带着谄媚看向了那个黑影:“主子是不是也恨死了他们两个,主子吩咐下来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 卢卓现在已经激动到随便乱认主子的地步,就差给树影下的那个男人磕头了。 那人却是轻轻笑道:“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那人终于侧过了半边身子,抬起手缓缓指向了卢卓道:“你必须得死!” 卢卓顿时面如死灰,踉跄着瘫坐在地上。 “主子!主子开玩笑呢吧?” “呵呵,我没和你开玩笑,依着你现在罪奴的身份,想要见皇上绝对是不可能的。” “除非有一个皇上必须要见你的理由!” 卢卓心慌的厉害,不舍,不甘,愤怒,仇恨…… 一切都交织在一起,让他整个人混乱到了极点。 可最终仇恨战神了一切。 他定定看着那个人跪了下来:“你让我怎么做?” “况且我就是个浣衣局里洗衣服的下等宫人,我能犯什么样的错儿让皇上亲自刺死我?” 阴影中的那个人笑了出来,笑声像是暗夜中的山魈,令人发寒。 第674章 一场大火 卢卓惊恐的看向了树影中的那个人,心头一阵阵的发寒。 他没想到想要报复沈钰珠竟要付出的代价竟然是自己的一条命。 那一瞬间他有些犹豫了。 可这个人刚才说的那些话儿,虽然刺心,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他现在虽然苟延残喘地活着,当真还不如死了得好。 卢卓低着头,突然也笑出了声。 那个人纹丝不动,只等着卢卓将最后的疯狂发泄出来。 卢卓缓缓跪倒在了地上,笑出了眼泪,许久才止住,抬起头看着面前陡然出现的人影。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阁下和沈氏还有慕修寒有仇吧?我也是……” 卢卓点自己的胸口:“我好得也曾经是心怀抱负和一身才华的人,我……” 黑衣人冷冷道:“我没有兴趣听你说起过往,你只告诉我愿不愿意报仇,愿意就按照我说的去办,不愿意便慢慢烂在这里吧。” 卢卓的嘴张了张,即便是临终前的最后一些心里话和遗言,在这个世上竟然没有人愿意听下去。 他不禁低着头苦笑了出来,他这一生到底还是自己高估了自己,却低估了命运。 卢卓抬起手扶着一边雕花的门柱缓缓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黑衣人道:“说吧,我该怎么做?” 卢卓其 实在这一瞬,还是希望自己能活着的。 可是他实在想不出他这样地位和身份的人,别说是硬闯乾元帝住着的养心殿,怕是连浣衣局的大门都爬不出去的。 皇上怎么可能为了他这样一个内侍,亲自来见他?这不是笑话吗? 卢卓抬起头定定看着面前的男人,似乎在等待着最后到来的命运审判。 那个人缓缓抬起手指向了浣衣局的东北角方向道:“你们浣衣局最重要的地方大概在那里吧?” “那个地方只有你们浣衣局的掌事嬷嬷亲自管着,皇帝的龙袍会送到那里,交给掌事嬷嬷亲自浣洗。“ 卢卓顿时瞪大了眼睛,他终于明白那个人要让他干什么了。 试问若是皇帝的龙袍被弄没了,弄坏了,那还了得? 皇帝必然亲自过问,自然会将他们浣衣局的这些人一个个带过去审问。 到时候不就见着皇帝的面儿了吗?不过到了那般境地,自己已经差不多等同于一个死人了吧? 卢卓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他紧紧攥着拳,指甲刺进了肉里,丝丝缕缕的疼痛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随后他狠狠吸了一口气,看向了那个人道:“龙袍放置的地方,看守得很严格。” “我若是进去偷,依着我这样残 破的身子估计也偷不出来,既然……”他垂头苦笑了出来。 “既然我必须得豁出去我这一条烂命,索性黄泉路上多找几个陪伴我的人吧!” 这一下子轮到了树影中的那个人诧异,随后那人狂笑了出来。 “好!果然有些魄力和阴毒,可惜你跟错了人,也罢,最后我送你一程!我会将你的尸骨葬回到云州城,你且放心吧!” 卢卓道:“多谢了,不过沈氏和慕修寒死的时候,还望阁下派个人在我的坟头前烧烧纸告知我一声!” “呵呵!那是自然的!” 那人说罢转身离开,他的轻功很好,来的蹊跷,走的诡异。 午夜时分,一场大火迅速席卷了浣衣局,尤其是安置龙袍的那个院子被人倒上了火油,烧得更加彻底。 同时还有隔壁院子里其他的浣衣局的宫女们,竟是因为屋子的门被人从外面用一把铁锁反锁了,几十个浣衣局的宫女们居然被活生生烧死在里面。 凄厉的惨叫声,火魔舔过房屋的怪叫声,人们奔走救火的声音,最后都归于沉寂。 养心殿里的乾元帝再一次因为火灾的事情被惊醒,这一次居然是一个小小的浣衣局被人为点着了,甚至连着他的龙袍也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乾元帝龙颜 震怒当下命皇家暗卫将那个纵火的太监抓到了养心殿,这几天他正好气不顺,今天他要扒了这个狗奴才的皮! 不多时灰头土脸的卢卓被人驾着丢到了养心殿的偏殿,他浑身满是血污,两只手因为浇灌火油,抱柴火之类的粗活儿,更是磨破了去,血肉模糊。 此时趴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竟是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缓了缓这才挣扎着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龙案后面坐着的乾元帝,一时间有些恍惚。 不是恐惧,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怪诞的荒谬感。 他从一出生就是陆家的家生子儿奴才,后来他的父亲跟随陆家家主的时间也长了,加上他为人很是机灵。 双亲病死了后,他竟是被主家安排在了陆家长公子身边做了心腹小厮。 他那个时候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和大周的皇帝在这种情形下见面说话。 到了这般境地,卢卓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乾元帝冷冷看着面前跪着的卢卓,一个脏污不堪的太监,他眉眼间掠过一抹厌恶和阴冷。 “是你放的火?” 乾元帝声音冷若寒冰。 卢卓抬起头坦然的看着乾元帝,缓缓道:“是奴才放的!” 他这样不怕死的样子反倒是激起了乾元帝内心 的几分好奇。 “你这个狗奴才!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朕……” “皇上!”卢卓第一次大胆的打断了一国皇帝说话,抬起头看着乾元帝道:“皇上难道不问问奴才为什么要放火吗?” 乾元帝鹰隼一样的眼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 卢卓乘机道:“那是因为奴才心中有恨!” “当初奴才在云州城的时候,就是被慕家世子爷身边的那个女人沈氏害的没了子孙根!” “奴才这才进宫做了太监,一步错,步步错!奴才恨毒了他们两个!” 乾元帝一听这个人嘴巴里居然说出来的慕世子三个字儿,登时心思一顿,倒是变得敏感了起来。 “你恨他们为何要烧朕的浣衣局?当真是不知死活,狂妄至极!” 卢卓仰起头定定看着乾元帝道:“那是因为奴才不烧了浣衣局,就引不起这么大的动静儿,皇上也不会亲自召见奴才!” “奴才今晚闯了这么大的祸端,自然知道活不成了,所以奴才临死之前有个秘密要和皇上禀告!” “之前奴才不敢说是因为慕世子那厮的实力实在是太强大,宫里头都有他的眼线,奴才是真的怕!” “可是现在奴才不怕了!奴才死之前将这个秘密告诉皇上,奴才死得也安心!” 第675章 最后的疯狂 乾元帝的视线一点点的冷厉了起来。 什么秘密让一个人疯狂到了此种地步? 可以豁出去自己的性命,甚至将浣衣局几十个宫人一并活活烧死,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你到底要说什么?” 卢卓吸了口气,压制住了浑身的疼痛抬起头看着乾元帝道:“奴才是云州城人氏,与那沈氏是同乡。” “奴才有一次去酒楼里喝酒,撞见了沈氏的父亲沈啸文沈大人,他喝醉了。” “说出来不怕皇上笑话,那个时候奴才还很喜欢沈氏,自然对她的父亲多关注了一些,眼见沈大人醉得不成样子,奴才就主动扶着沈大人离开勾栏。” “不想沈大人着实喝多了,居然同奴才酒后吐真言,说沈氏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沈氏的母亲也不是普通商户的女子,她是南诏亡国的公主!” “沈氏其实就是南诏遗孤!” 哗啦一声,乾元帝手中捏着的茶盏瞬间摔落在地上。 他阴冷的盯着卢卓:“狗奴才!你疯了不成?妄议前朝国政,可是要杀头的!” 卢卓扬起了脖子道:“奴才已经没有活路了,奴才也不准备活着。” “杀头也罢,株连九族也罢,奴才都不在乎了。” “奴才只想死之前拖着沈氏一起下地狱,沈氏就是南诏皇族的余孽 ,就拿萧家来说!” 卢卓一旦打开了话匣子,自然是滔滔不绝了起来,他现在什么也不顾及了。 方才说沈钰珠的爹爹沈啸文酒后胡言乱语,那也是他编造的。 反正昨天晚上那个男人既然透露给他那么个消息,并且让他揭露出来,必然是真的。 总之真真假假,怎么样说让沈钰珠付出代价,他就会怎么样说。 “萧家老爷子曾经立誓说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子弟都不准踏入大周京城的一步,为何沈氏出事儿后,萧老爷子就将整个萧家搬到了京郊?” “还有上一回二皇子造反,京城乱成了一团,还是这个萧老爷子亲自带着人冲进了皇宫救他的外孙女儿。” “宫里头的人都传遍了,皇上您也晓得的。” “一个普通的商人而已,什么时候有那么厉害的刀法?” “据说南诏有一位大将,就是军事世家南宫家族出身的南宫将军,带领的军队是画着青鸟的图腾,赫赫有名的青乌军。” “据传闻这位南宫将军最厉害的就是他的刀法,当年即便是慕侯爷都不是他的对手!” 乾元帝的视线更加冰冷了一些,一个小小的太监都能知道这么多秘辛,他的后宫也太乱了一些,该是整顿整顿的时候了。 他还没有完全咽下这口气,不 想有人已经跃跃欲试,不惜渗透进了宫中。 搁在先皇在位的时候,这些秘辛岂是他们这些阉人们能讨论的? “说下去!”乾元帝的声音沉了下来。 他现在早已经是惊弓之鸟,总觉得任何人都想要杀他,都要对他不利。 他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尤其是和慕修寒有关的。 若是那个沈氏真的是什么南诏余孽,慕修寒和她又是搅合在一起,他大周的江山便是岌岌可危。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两人都不能再留着了。 卢卓将自己查到的,还有昨天那个人给他的消息,想起来什么便全部说了出去。 “当初沈啸文进京赶考的路上病倒了,是萧家大小姐也就是沈钰珠的母亲将沈啸文救了出来。” “云州城早就有传闻,沈啸文娶回来的这个娇贵的夫人,居然早产了,生下了一个女儿一直身体不好。” “其实根本不是早产,那就是足月的生的,这可是那接生的稳婆传出来的,是萧氏嫁给沈啸文的时候,就已经怀了身孕。” “而且萧家的商队最一开始并不在陇西,而是从南诏那个方向一路向西北而去,故而奴才怀疑萧家其实就是南宫家族。” “萧老爷子就是那个南宫将军,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南宫将军不惜暴 露自己的身份,一步步护着一个弱小的女子。” “他自己的女儿也未必这么宠着惯着吧?” “皇上,奴才是沈氏的同乡,自然知道些,还有沈氏将奴才害成了这个样子,奴才只求她被千刀万剐,才能解奴才的心头之恨!” “奴才该说的都说完了,也不劳皇上亲自下令处死奴才。” “奴才只希望下辈子不再遭这些罪,好好做个人!” 卢卓猛地起身,一把扯出来身边皇家暗卫腰间佩刀。 “护驾!护驾!!”四周顿时传来一阵尖叫声,皇家暗卫齐刷刷冲到乾元帝的身前,挡住了卢卓。 不想卢卓手中的刀并没有刺向乾元帝,而是直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瞬间脖颈鲜血如注。 他缓缓倒在了地上。 “给朕拖出去!拖出去!剁碎了喂狗!喂狗!!”乾元帝不想卢卓说得好好儿的,居然是暴起自裁,这可是将他狠狠惊了一跳。 他登时恼羞成怒,命人将卢卓拖了出去碎尸万段。 养心殿的气味一时间晕染着浓烈的血腥味道,让人觉得一阵阵恶心。 王公公忙命宫里头的内侍们将养心殿打扫干净,护驾的皇家护卫们被乾元帝遣了出去,一边的王公公出了一头的冷汗。 他微微垂着的眉眼间第一次打破了一贯的镇定从 容,随后小心翼翼向后退开示意那些服侍的小内侍们离开这里,还有把嘴闭上。 不过他稍稍抬眸扫了一眼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内侍,那个内侍顿时心领神会,随着其余的人退了出去。 乾元帝像是入定了一样,死死盯着龙案上的江山风物图。 图上最南端的位置就是南诏,十万大山缠绕,风景秀丽,孕育着独特的风土人情,也曾是巫蛊盛行的地方。 乾元帝枯瘦的手指搭在了南诏国的旧址上,轻轻点着。 养心殿东南角的沙漏发出了几不可闻的沙沙声,寝宫的空气都要凝固了起来。 一边的王公公垂首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 突然咔的一声,王公公惊了一跳忙看向了乾元帝。 不知道何时乾元帝手中捏着的狼毫竟是从中间生生折断。 “传端王爷和太子来!” “派重兵围慕家,东西大营慕修寒曾经带过的兵,万户长以上全部更换将官。” “派皇家暗卫将沈啸文给朕抓到宗人府,不管动用什么刑法让他开口说真话。” “沈家上下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皇上,那沈知仪沈大人……”王公公不得不忍着恐惧替沈知仪说了句话。 沈知仪是大周难得的好官,在民众心中的威望极高,若是强行再抓起来,怕压不住民怨。 第676章 也是我爹 提到了沈知仪的名字,乾元帝的一颗心稍稍顿了顿,毕竟是救过他命的纯臣,杀了太可惜了。 可是涉及到前朝南诏旧事,那可是动摇国本根基的大事,即便是纯臣又能如何。 若是他的大周朝没有了,那沈知仪这样的纯臣指不定便宜了谁。 “沈大人单独关押在内务府,其余的人都关在大理寺。” 王公公心尖子都跟着颤了颤,皇上这下子怕是要逼反了慕家人,已经反了一个陆家,再来一个慕家。 不晓得朝廷的这一场纷争什么时候是个头,总觉得乾元帝越老越是活不明白了,竟是带着穷兵黩武的感觉。 他一个内侍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忙缓缓退了出去。 乾元帝冷厉的面容隐在了阴影中,一点点地黯淡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心口锐痛,像是被人探手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撕裂了一般,疼得他闷哼了一声,突然晕了过去。 王公公刚去外面传话,就听到养心殿暖阁里桌椅倒地的声音,他忙转身疾步冲了进来。 “太医!传太医啊!快!!” 王公公看着昏倒在地上的乾元帝,整个人差点儿吓疯了去,忙将乾元帝扶了起来送到了龙榻上。 不多时乾元帝病重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宫城,太医院几乎所有的太医都来了,脸色一个个煞白。 太子赵轩 带着马上要生的太子妃慕依依也疾步赶了过来,还未到乾元帝的跟前就大哭了出来,扑倒在乾元帝的身边。 乾元帝此时脸色蜡黄,死气沉沉。 “父皇!父皇您怎么了?”赵轩哭倒在乾元帝的面前,乾元帝被他惊醒,看着赵轩如此,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刚要说什么,不想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赵轩的背后传来。 “太子稍稍让让,本王给父皇瞧瞧,若是你再这么挡着,可就麻烦了。” 说话的正是端王赵尘,这个人现在被乾元帝认祖归宗后,依然过着我行我素的生活。 王爷的架子丝毫没有,神医的架子摆得很足。 正当四周人乱作一团的时候,古若尘来了这么一句,所有人再看向了太子赵轩的眼神都变了几分。 如今赵轩已经占据了储君之位,只等着乾元帝归西,他便顺理成章地登基。 虽然又来了个端王,可端王貌似对朝政并不怎么感兴趣,更别说是当皇帝处理政务,能逼疯了他。 如今怕是最盼着乾元帝死的人大概就是太子了,故而太子来了以后不先着询问病情,宣太医加紧救治,却是抱着乾元帝演最后的感情戏,一看就觉得很假。 端王这么一点,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赵轩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侧身给端王让出来位置,低声 道:“有劳王爷了,多谢。” “不用谢,那也是我爹!”古若尘轻嗤了一声,掀起了袍角坐在了乾元帝的面前。 赵轩的手指一点点攥紧,被古若尘擦着肩头挤到了一边。 古若尘抬起手搭着乾元帝的手腕,凝神诊脉。 一时间养心殿内外黑压压跪着一群人,人人都屏息敛气,连呼吸都不敢太过放肆了。 古若尘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后收敛了几分容色,抬起手将乾元帝身上的被子扯了下来。 四周顿时传来惊呼声,即便是王公公也不晓得端王爷想干什么。 “赵尘,你什么意思?父皇的被子岂是你随便乱扯的?”赵轩一把掐住了赵尘的手。 赵尘冷冷笑道:“太子殿下,您要是再这么拦着,本王可就真的救不了父皇了。” “老七!”乾元帝幽幽转醒过来,抬起头淡淡扫了一眼赵轩,这两个人剑拔弩张,让他这个做父皇的,心头生出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来。 赵轩松开了赵尘,赵尘冷笑了一声,却是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包,打开里面一排各种各样的银针。 他对一边的王公公低声道:“请遮一个帘子。” 王公公忙心领神会将外面的帘子放了一层下来,毕竟扎针要脱了衣服,皇上的龙体岂能随便被人看了去。 自从赵尘被乾元帝认了回去 ,神医的身份也被揭穿了,故而乾元帝倒是更加信任自己的儿子。 此番任由着赵尘将银针扎在了他浑身的关节穴位上,不多时他猛地坐了起来,却是连着呕出几口血来。 四周的人听着纱帘里面的动静忙齐刷刷涌了过来,连连发出了惊呼声。 纱帘里却传来了乾元帝沙哑的声音:“无妨!” 一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忙又退回到了原位。 乾元帝终于缓过了劲儿,虽然心口的郁积被自己儿子赵尘的银针打通化解,可浑身却是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来。 “尘儿,这是怎么回事?”乾元帝只能躺在那里,即便是坐起来都困难得很,莫非这就瘫痪了吗? 赵尘用一个枕头垫在乾元帝的背后,让他半躺着,这才低声道:“父皇可能要在床上躺一段儿时间了,父皇之前用了太多的药。” “这是药三分毒,父皇体内的毒素堆积,损坏了经脉,还需要静养才是。” 乾元帝点了点头,心头却是恐慌了起来。 他其实早就有不能动弹的症状了,这一次是真的动不了了。 “你们都退下吧!轩儿,你过来!” 赵轩忙疾步走进了纱帐,外面的朝臣一看乾元帝被救了过来,也都松了力气纷纷退下。 整个偌大的纱帐中只剩下了乾元帝父子三人。 乾元帝躺在 床上,赵轩和赵尘分别跪在了床榻边。 乾元帝闭了闭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们道:“当年南诏的皇族余孽还活着。” 赵轩和赵尘不想乾元帝将他们喊过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说这个,难不成今晚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才已经有人通风报信说,浣衣局被人点着烧了,随后父皇雷霆震怒,不知道宣召了什么人,处置了谁,紧跟着便出了事儿。 不想一张嘴居然提到了南诏旧事,两个皇子都有些莫名其妙。 乾元帝吸了口气道:“当年南诏国虽然是个小国,可却是异常强盛,而且南诏子民盛行巫蛊之术。” 一边的赵尘不露痕迹的掩饰住了眼底的异样神色。 乾元帝因为身体虚弱,说话都是缓三缓才能完全说出来。 “那个时候朕为了得到先帝的重用,自告奋勇主动征伐南诏,这个大周的心腹之患。” “不想此时内廷却乱了,朕那个时候心急如焚,就做了一件事。” “南诏皇族为了他们的子民,其实已经准备投降了,可是朕那个时候想要尽快结束南诏战事回到京城来。” “于是朕假意答应他们投降,前提是必须是所有南诏皇族一起在南诏的皇宫里给朕递降书。” “等南诏皇族齐聚皇宫的时候,朕命你们的九皇叔在皇宫外面放了一把火。” 第677章 最后一战 其实关于南诏的故事,赵尘和赵轩都听过。 不想由乾元帝亲自说出来,此番听着依然是惊心动魄。 乾元帝苦笑了出来:“南诏皇族就这样被朕和九皇叔联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若是这个世界上最恨朕的人是谁,一定非南诏皇族莫属,所以朕必须斩草除根!” 他看向了赵轩:“刚刚得了消息,南诏皇族逃出来一个南诏的长公主,她可能还嫁到了云州沈家。” 赵尘身子微微一颤,忙压制住了心底掀起的狂风巨浪。 乾元帝淡淡扫了一眼自己刚认回来的儿子,也不看他,直接看向了目瞪口呆的赵轩。 “朕刚得了个消息,沈家收留了南诏亡国公主,还生下了沈家嫡长女沈钰珠。” 赵轩张了张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之前便觉得沈家的这位嫡长女,给人感觉有些奇怪,虽然是云州城小门小户里走出来的女子,却像是见过世面的。 不想居然是南诏皇族的后代,他此时心头微微一动。 慕修寒娶得不就是南诏皇族的余孽吗? 既如此慕家势必这一次要被清除个干净! 他登时紧张了起来,掌心里攥着些许汗意。 乾元帝看着他道:“沈家和慕家的事情交给你去处置吧。” “是,父皇!儿臣这就去办!” 一边的赵尘有些坐立不安,只等赵轩离开,乾元帝也没有吩咐他去做什么。 空气有些凝重,许久乾元帝才缓缓叹了口气道:“你喜欢那个女人是不是? ” 赵尘忙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父皇,笑容有些干涩。 “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乾元帝死死盯着赵尘:“你喜欢沈氏,喜欢的不得了,可是你记得的一点,我们赵家和南诏皇族独孤家,我们是世仇。” “更别说她如今已为人妇,你不该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赵尘的嘴唇微微哆嗦着,下意识看了一眼养心殿的门口。 “不必看了,你是出不去的,外面有你一手培养起来的皇家暗卫,还有大内三千护卫军,你一个人出不去。” “父皇累了,又病着,你就乖乖守在父皇的身边吧!” 赵尘闭了闭眼,突然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磕头道:“儿臣喜欢沈氏,她如今怀着孩子,也沦落成了一个寻常的妇人。” “她已经没了复国的野心,况且还怀着身孕,不会对父皇造成威胁。” “还请父皇开恩!放过……” 乾元帝冷冷笑道:“她是没有,那慕家有没有?” “尘儿,父皇想要休息了,此间事情由着太子去处置便是,你不必插手。” “父皇!!”赵尘几乎带着哀求了。 他是个骄傲的神医,从来没有这般苦苦求过一个人,此番却为了一个女人苦苦求着自己的父皇。 他知道父皇今夜使出来杀招,慕修寒和沈钰珠夫妻两个必然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到时候怕是真的救不了他们。 乾元帝叹了口气:“你九皇叔又回到了封地,他的棋艺不错,少了他的陪伴倒是 有些寂呢。” “等朕养好了身子,也想再去你母亲的故乡看看,扶风故地的风景真的很美。” 赵尘趴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抠着青石地板的缝隙,心头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夜色更深了,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新的皇家暗卫统领前来禀告。 “启禀皇上,沈啸文都招了。” 本来已经闭上眼睛的乾元帝陡然睁开了眼眸。 “他说了什么?” “启禀皇上,沈啸文说当年他的发妻就是南诏故国长公主独孤云珠,萧家老爷子就是南宫将军。” “呵呵哈哈哈……”乾元帝大声笑了出来,却又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好半天才平息了下来,盯着跪在地上的赵尘道:“你现在还要救她吗?能救吗?” 赵尘咬肌绷得紧紧的,那一双紫瞳竟是闪着幽幽的赤红。 夜色突然被第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震碎,无数的皇家金吾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包括皇家暗卫,甚至连京城东西两大营的兵都调集在了一起。 将永宁候府,沈府,甚至还有郊外的萧家庄子齐刷刷团团围住。 能带走的全部带走,稍有反抗便是当下刺死。 永宁候府侯爷和世子爷都不在,那些家奴哪里敢反抗都乖乖跟着走了。 沈家压根就不反抗,沈家大少爷沈知仪甚至还收拾了一些书卷跟在了官差后面,坐进了押送的马车里。 其余的女眷都被关在了大理寺,沈啸文吃了些苦头。 本来就是个没骨气的,皇家暗卫还 没怎么拷问,就将自己妻子的底细原原本本全部招供了出来,还提出一个要求。 若是他指认自己的岳父,能不能减轻罪责,逃一条活命出来。 反而是萧家人反抗分外的强烈,萧家老爷子看到那么多官兵围堵过来的时候就明白纸终究包不住火。 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还是被人挖了出来。 一声声的惨呼声袭来,萧老爷子一阵阵的心疼。 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曾经为了更好的隐藏身份,竟是禁止萧家上下习武。 如今面对外来敌人对家族的侵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跟着他的家奴们一个个死于官兵的刀下。 “父亲!父亲快走啊!”萧家大老爷冲了进来,想要拉着父亲逃走。 他们几个当初从南诏逃过一次,今晚和那一夜如此的相似,却更加的恐怖。 “我的儿,你带着你弟弟一家先行离开,我这把老骨头也逃不动了,就在此和他们拼了吧。” “父亲!父亲!儿子求求您快走!快走啊!”萧家大老爷跪在了自己父亲的面前。 “走?能去哪里?”萧老爷子缓缓拿起了已经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宝刀。 他抬起手缓缓滑过锋利的刀刃,一缕血线落下,刀竟然发出了一阵轻吟。 好久没有尝过主人的血了,每次南宫家族祭刀都用得是自己的血。 血祭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杀戮。 萧老爷子缓缓起身,倒提着宝刀,却是一把将萧家大爷推开。 “我从南 诏故地逃走的时候,就曾愧疚难当,没有为自己的主上,没有为那个国家流尽自己最后一滴血,我是无耻之徒,更是懦弱无能。” “从南诏逃到了陇西,从陇西逃到了这里,还能往哪里逃?” “我从壮年逃到了暮年,再逃下去,当真不要脸了。” “老天让我这把老骨头多活了这么些年,已经够本了。” “正儿,萧家上下都需要你打理,你得给爹活着。” “爹……已经逃累了,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杀一场,你就成全了爹吧。” “父亲,父亲!父亲不要出去!父亲!我们走好不好!” 萧家大爷嚎啕大哭,却被萧老爷子放下了门口的机关。 咔的一声,一道早就设计好的铁门将后堂和前厅分成两个世界。 后堂有一处密道,萧家老小几乎都躲了进去,顺着密道就能逃出生天。 外面是主动留下来的家丁,用血肉之躯替自己的妻儿挣一条活路。 他们在前院拖延的时间越长,里面的老弱妇孺活着的机会就更大。 突然一阵刀尖划破青石地面的声音袭来,在一阵阵的惨号声中分外的清楚。 即便是围攻萧家的皇家暗卫都停了停,他们却看到穿着一身南诏军铠甲,提着重剑的老人一步步走了出来。 黎明前的夜色很黑,火红的烈焰下,他就像是远古而来的战神,步步归来。 萧老爷子抬眸看向了面前的朝廷护卫冷笑了一声:“迟暮之年,还能与诸位来一场血战,快哉!” 第678章 双生子 皇宫里,乾元帝仰靠在迎枕上。 外面厚厚的云层密布堆积,突然一道惊雷落下,守着养心殿的小太监狠狠吓了一跳。 初夏的第一场雨瓢泼而下,伴随着电闪雷鸣,来的稍稍有些迟。 若是早些来,浣衣局的火也不至于烧得那么大。 一道紧跟着一道的惊雷,闪电划破了黑漆漆的夜色,宫城廊檐下形成一道道的雨帘。 赵尘已经跪在了乾元帝的身边差不多两个时辰了,他脸色死灰一片。 心底像是被人挖掉了一块儿肉,一点点地渗出血来,疼得厉害。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黎明前的夜色那般的黑,竟是过不去的样子。 突然王公公疾步走了进来禀告消息,脸上的神情惊喜交加。 “皇上!皇上!!” 王公公疾步走了进来,跪在了乾元帝的面前。 “皇上!太子妃生了!双生胎!是双生胎!已经生出来一个,还有一个却是难产!!” 乾元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脸上掠过一抹狂喜。 “你说什么?双生胎!哈哈哈哈!这可是我朝的第一对儿皇长孙啊!朕也有小孙子了!” “不对,你刚才说什么?” 乾元帝一下子愣怔在那里:“你方才好像说是还有一个未生出来?” 王公公脸上掠过一抹惊慌:“回禀皇上,第二个孩子始终生不出来,现下太子忙于朝政,也不在太子妃身边。” “宣太医了没 有?”乾元帝对他的小孙子还是比较关心的。 王公公忙道:“宣了!可是那帮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只说是太子妃一直以来身子不太好,如今怀的又是双生子,怕是凶多吉少!” “那就保小!”乾元帝脸色沉了下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比他的小皇孙更加重要。 王公公脸色僵了几分道:“皇上,怕是连小的……” 王公公不敢说下去。 赵尘垂首看着青石地板,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 太子现在手中握着屠刀不晓得要屠尽多少人的生命,他的儿子们却在这个时候出生了。 一面是死亡,一面是新生。 这上苍啊,惯会捉弄人。 “父皇,儿臣去太子府看看!那毕竟是儿臣的侄子!” 赵尘缓缓抬起头看向了乾元帝,王公公眸色一闪,忙掩饰住了眼底的惊喜。 乾元帝定定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晓得这个孩子是想要找到机会出去给沈氏通风报信,可另一边还有自己的皇长孙。 赵尘这个孩子,医术绝对高明。 但凡是他处置不了的病情,那就是真的回天无力了。 赵尘冲乾元帝磕头道:“父皇,都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想必太子殿下已经带兵去了郊外的皇庄。” “儿臣即便是此时出去,又能怎样?传不传信也没有意义了。” 乾元帝心思一动缓缓道:“尘儿,父皇晓得你不愿意坐到父皇的这个 位置。” “如今纵观整个皇族,也只有你们两个可以相依为命的亲兄弟了!” “你对太子仁慈一些好吗?” 赵尘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仁慈? 好吧,他是想对太子仁慈,可太子呢? 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光风霁月,和慕修寒驰骋疆场,兄弟相称的七皇子了。 那个时候他有江湖义气,有儿女情长。 如今权利的这个魔鬼将他改变的实在是太多了。 歃血为盟的好兄弟,今夜将死在他的刀下。 他心心念念爱着的女人,此时难产,危在旦夕,他也不在身边陪伴。 赵尘低声笑了出来:“儿臣明白,其实太子更适合那个位置,不过父皇千秋万代,好好养身子,也好让儿臣等继续在父皇的庇护下过安生日子。” 乾元帝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冲赵尘摆了摆手道:“你去吧,记得你今晚要救的人,是我们大周未来的希望。” 赵尘点了点头忙转身走出了养心殿,刚走出养心殿就看到养心殿四周黑压压的护卫,一层接着一层。 他不禁暗自苦笑,父皇到底是在怕什么,这么多的人护着? 呵呵,怕是亏心事做多了吧。 身后的王公公掌灯跟了出来,直到走出了二重门,赵尘有意放缓了脚步,几乎和王公公同行。 “王公公是天机门的人吧?” 王公公脚下的步子顿时踉跄了一下,手中提着的风灯差点儿 掉了。 “殿下说笑!” 赵尘吸了口气道:“我不说笑,我知道你有办法送消息给慕修寒那厮。” “我之前得过沈氏的恩惠,也答应过她要护着他们夫妻两个平安。” “父皇看我看得紧,你去传消息给慕修寒。” “太子围攻皇庄,千万不可下山,皇庄半山腰上有一处亭子,亭子下面有密道,直通码头。” “若是下山,山下是太子布置的万箭阵,他不想被刺成刺猬,就带着妻子乖乖按照我的来!” “从密道出去,就是御河的码头,乘船离开,至于能不能顺利活着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王公公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之前还传消息说让慕修寒马上下山。 没想到太子这般狡猾,早就在山下设了埋伏。 万箭阵?他依稀听过。 还是先帝爷夺嫡的时候发动了崇文门之变,就在二重门设置了这个万箭阵,饶是武功最厉害的人也不可能逃过万箭穿心的命运。 王公公顿时心慌了起来,将端王爷送到了东司马门外,转身急匆匆离去。 赵尘刚坐进了马车,四周齐刷刷围了一群皇家护卫,饶是半分让他逃走的可能性都不给。 而且这些人都还是他之前亲自培养起来的暗卫,他不禁暗自苦笑了出来,这是不是叫作茧自缚。 郊外的皇庄此时早已经是一片血雨腥风,王公公的信息传的还是有些迟了。 慕 修寒此时身着玄金色劲装,手中提着的月华剑早已经沾满了鲜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才快要挨到了半山腰处。 他收到了王公公从宫里头传出来的飞鸽传书后,忙联络了皇庄外面天机门的人,里应外合杀出了皇庄。 不想从皇庄所在的山上朝着山下行去,竟是如此艰难,直到半山腰处,围过来的人才渐渐减少了许多。 “世子爷!”身后马车里传来沈钰珠的喊声。 慕修寒心头一颤,忙转身行到了马车边,一把掀起了车帘,看向了马车里坐着的沈钰珠。 沈钰珠肚子里的孩子,算算日子也就在这几天临盆。 慕修寒本来想在皇庄上正好儿护着沈钰珠安胎生养,不想乾元帝终于安奈不住了,居然选在这个时候发难,这和他之前预料的不太一样。 毕竟现在陆家已经造反了,柔然也对大周虎视眈眈,乾元帝但凡是有点儿脑子的都不会再惹怒了慕家。 可现在乾元帝就像是一个真的疯子一样,居然对慕家下手了,既如此他也不必要遵守什么慕家不能反叛的祖训了。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马车里的妻子和孩子。 “珠儿?”慕修寒一把抓着沈钰珠冰凉的手,“怎样?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又在闹?” 沈钰珠忙拽着慕修寒的手臂道:“世子爷,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咱们且停一停不能再朝着山下走了。” 第679章 风云雄霸天下 慕修寒此时看着沈钰珠臃肿的腰身,越发心头焦急。 只想带着她离开京城,但凡是涉及到沈钰珠的事情,慕修寒总是缺乏一定的判断。 此时听了沈钰珠如此一说,他忙抬起手让身边跟着的天机门的徒众们先停下。 沈钰珠看着慕修寒道:“方才我们得了宫里头的消息,今晚皇帝要对我们动手,那个时候咱们冲出皇庄的时候,那些皇家护卫们是真的拼死不让我们逃出去。” “为何到了半山腰反倒是我们走得轻松了些,后面的追兵也不来追我们,前面的人也没有再上来。” “既然卢卓临死之前咬了我们一口,将我是南诏余孽的消息放了出去。” “那乾元帝必然震怒,怎么可能就让我们轻轻松松离开京城?” “如今怕是乾元帝想要杀了我们而后快,此番我们连这一座山都没有翻出去,就这般松懈了,怕是前方有诈!” 慕修寒点了点头,随后神情却有些焦急了起来。 离开这里的唯一路径只能冲下山去,难不成他们能插翅而飞吗? 若是不从山下走,又能从哪里走? 他紧紧攥了攥沈钰珠的手低声道:“信我,我会带着你和孩子平安离开的。” “等离开这里,我们再做打算!” 沈钰珠点了点头,心头却有些愧疚。 如果不是因为他娶了自己,和自己牵扯了这么多。 她也不会连累他。 “世子爷,我对不……” 沈钰珠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慕修寒的手指却按住了她的唇,俯身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吻。 “珠儿,不要自责。” “当初我将你从云州带到京城,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吃了那么多苦。” “如今你的身份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我慕修寒爱着一个人,就要对这个人负责一辈子。” “若是你这辈子和我过得不腻歪的话,下辈子记得还选我。” “你是云州乡下小丫头也罢,是南诏皇族也罢,不管你成为什么样的人,你现在只有一个身份,是我的妻,我的女人。” “我作为什么世子爷,门主,狗屁大将军,不管我头上套着多少的光环,若是连自己的女人也罩不住,我就是个失败者。” “从今往后,你想要去海域我跟着你去捕鱼,你若是想复国,我就替你反了这个天下!” 沈钰珠一颗心瞬间变得沉甸甸的,她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该说的,该做的,他都说了做了。 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慕修寒俯身又抱了抱自己的爱人,将她重新安 置好,还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沈钰珠的肚子。 “臭小子,今晚给老子安静一些,不然等你出来,老子揍你屁股!” 沈钰珠笑了出来,将他的手打开护着自己的肚子。 “怀了这么些日子,你没有一日不吓唬他的。” 慕修寒又吻了吻沈钰珠的发心,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方才沈钰珠提醒了他,如果珠儿的身份被有心人在皇上面前揭穿,乾元帝必然会杀了珠儿以斩草除根。 此番他们刚离开皇庄,沿途围追堵截的皇家护卫军为何会越来越少,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百川!” “世子爷!” “你让陈七他们带人先下山探探究竟!!” 百川忙得令退下。 外面的风越来越冷冽了起来,天上乌云滚滚,一道道的惊雷滚过,亮白色的闪电几乎照亮了半边天际。 不多时那个叫陈七的天机门的小统领浑身是血,带着零星的几个人朝着树下坐着的慕修寒赶了过来。 “世子爷!下面居然是箭阵,兄弟们不小心触发了一部分,只活了我们几个,世子爷啊,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样的箭阵?”慕修寒心头一寒。 陈七忙将那箭阵描述了一二,慕修寒刚听了几句就明白那可是万箭阵,他们今天怕 是要困死在这里。 突然雨夜中飞来几只信鸽,几乎是跌跌撞撞摔在了沈钰珠所在的马车外。 这些信鸽都是天机门专门训练出来的,即便是雨夜也能传递消息。 彼时慕修寒在马车的外层涂抹了特殊的香料,即便是大雨倾盆也有些信鸽熟悉的味道能散发出去。 这种特殊办法训练出来的鸽子,也只有宫城里的那个人有几只。 慕修寒心思一动,王公公又传了关键信息出来。 他忙将绑在信鸽腿上的竹筒取了出来,拧开一看是个特制的蜡丸。 这一次蜡丸里封的绢条,上面的字儿分外的潦草,看来宫里头的情形也是比较危急的。 只有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儿。 “半山腰,凉亭,出路。” 慕修寒知道王公公最是个靠谱的,那是他埋在宫中最大的杀手锏。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起这个地方。 慕修寒将绢整个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他们是被最危险的猎人追杀的猎物,丝毫的明火都不能有,不然位置就会暴露。 慕修寒刚转身朝着马车走去,还没走出去几步远,突然马车里传来了沈钰珠的闷哼声。 “珠儿!”慕修寒忙冲了过去,一把掀起了马车的帘子。 沈钰珠此时紧紧捂着肚子,脸色已经 煞白,裙子下面却是一点点的渗出些许血迹来。 “珠儿!珠儿!”慕修寒吓疯了快,冲了进去一把抱住了沈钰珠。 怀中的女子,身子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铺天盖地的疼痛。 “世子爷……”沈钰珠大口大口喘着气,裙摆下面不停地渗出血水来。 “世子爷,我怕是……怕是要生了!” “什么?”慕修寒现在真的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儿子锤死,究竟怀了个什么玩意儿,这不是添乱吗? 预计的还有几天才发动,怎么就提前发动了呢? 还偏偏选在了这样生死攸关的要命关头。 那一瞬间,慕修寒竟是脑子里荒谬的想起来大舅子沈知仪给自己儿子起的名字,叫什么风云。 好啊!现在倒好! 天上的惊雷一道道的滚落,电闪雷鸣,乌云密布,四周到处都是尸山血海。 这小子就在这样的环境下迫不及待的要闯一番风云天下吗? 这生的是人吗?怕是个混世魔王吧? 小兔崽子!命真硬! 慕修寒一连在心中骂了无数个小兔崽子,心中将自己儿子在意念上揍了百八十遍后,忙亲自驾着马车带着沈钰珠朝着半山腰行去。 凉亭!王公公信里说的那个该死的凉亭究竟在哪里,在哪里啊?! 第680章 接应 初夏的这一场风雨着实的来势凶猛,雨像是从天上倾倒了下来一样。 瞬间慕修寒浑身都湿透了,可是马车里的沈钰珠却安静得让他心慌。 “珠儿,你怎样?若是疼的话,你尽管喊出来便是!” 沈钰珠哪里敢喊出来,她晓得慕修寒现在已经是手忙脚乱了,若是自己再不冷静哭喊出来,岂不是给他添乱? 况且上一世自己是被活生生烧死的,还有什么样的疼痛是她不能忍受的。 她现在只是担心腹中的孩子,这可是她和慕修寒的第一个孩子,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他们两个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有了他们的孩儿,此番若是她和孩子出了意外,她不知道慕修寒该如何活下去。 “世子爷!世子爷快看那边!!” 百川几乎都喊破了音,点着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凉亭。 那一处凉亭矗立在山的背面,四周都是枯木和横生的杂草,若不是百川的目力极好都发现不了。 慕修寒忙驾着马车冲了过去,凉亭已经年久失修,显得破破烂烂的。 慕修寒不晓得这一处破败的凉亭到底哪里有出口? “戳!用刀剑给我戳!” 慕修寒现在几乎发了狂,这一处凉亭四周都是镂空的,顶子不能有什么出路,那只剩下地面。 果然百川还有几个天机门的人拿着刀剑在凉亭斑驳的地面上狠狠戳了下去,突然轰隆一声,一 个黑漆漆的口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口子下面看起来像是一口竖井,百川现在什么也不顾了。 如今少夫人马上要生了,这个时候若是再不找到出口,那可就麻烦了。 也不用慕修寒吩咐,百川率先跳了下去,倒是将慕修寒吓出一声冷汗。 若是这口子下面是万丈悬崖,百川这一下子就摔死了去。 却不想下面传来百川闷闷的声音:“世子爷,世子爷,下面有通道!” 慕修寒忙疾步走了过去,拿过了风灯照在了洞口处,果然一米多深的竖井下面居然还有一个侧面开着的口子,顺着这个口子朝下蜿蜒而下,便是一条漫长的通道。 “从这里下去!”慕修寒转身走到了马车边,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将沈钰珠打横抱了起来。 沈钰珠此时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她两条手臂紧紧抱着慕修寒的脖子,身体依偎在慕修寒的怀前。 纵然前方是万丈深渊,这个怀抱是她唯一能仰仗和依靠的。 “别怕,有我在,一切都会过去的,这个臭小子生出来,我也不揍他,你别怕!” 沈钰珠笑了出来,即便是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省下力气,一会儿还要将肚子里的臭小子生出来。 此时此刻,她帮不了慕修寒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乖巧,就是不给他添乱。 慕修寒抱着沈钰珠下到了竖井,随后沿着侧面的 那个通道朝下盘旋而去。 通道很是狭窄,通过的时候还需要稍稍弯下腰。 一个人正常些走都有些困难,何况此时慕修寒还要怀抱着一个孕妇。 一边的百川看着自家门主早已经满头大汗,顿了顿还是低声道:“门主要不歇歇吧,属下抱着少夫人……” “不必,我抱着吧!” 慕修寒现在抱着的是他的命,他不敢交给任何人。 好在下山的这一条通道还算顺畅,也没有特别的阻碍,不多时便到了洞口。 刚从洞口爬出来居然到了御河边的杂草丛里,不过总算是下了山。 可慕修寒刚松了口气,突然一阵阵刀剑交错的声音袭来,随后便是前面率先爬出去探路的陈七他们的喊杀声和闷哼声。 “世子爷!有埋伏!”百川惊恐地喊了出来。 慕修寒眉头蹙了起来,为何在这里还有埋伏,宫中的王公公素来是个靠谱的,不可能背叛他。 那到底哪里出了纰漏,最要命的现在沈钰珠要生了,这个时候还能逃到那里。 “去河边!”慕修寒抱着沈钰珠赶到了河边,不想围剿来的追兵眼见着就追了过来。 他们之前从这条秘密通道走的时候,就留了一多半儿的人在山上继续吸引太子赵轩的兵力。 现在跟着他们出来的人本来就不多,不想不远处追来的追兵差不多有成千上万,慕修寒那一瞬间一颗心沉到了底。 而他们 现在只有不到一百人,纵然天机门的人都能以一敌十,以一敌百,那也不能在上万人的追杀中逃出生天。 沈钰珠的呼吸明显地急促了起来,慕修寒紧张地看向了怀中,眼见着沈钰珠肚子里的孩子要出来了。 这是正式发动的征兆,慕修寒眼神渐渐晕染了一层寒霜。 赵轩竟然还能追到这里来,当真是穷追不舍。 只是不知道宫里头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既然是秘密通道,竟然赵轩还能跟着追过来,显然今晚不想让他们这些人活着。 “世子爷!河面上有船!” 慕修寒心中一动,忙转过身看去,却看到御河河面上果然飘过来一艘乌篷船。 撑船的是个老者,看到眼前这么大阵仗那个老船工倒是吓了一跳。 船舱里钻出来一个人,竟是长身玉立的神医古若尘,也就当今乾元帝刚认回来的端王赵尘。 他站在床头看着慕修寒怀中的沈钰珠,顿时脸色一变。 “快上船!” 慕修寒登时懵了,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古若尘,那一瞬间他想起来什么。 这里皇庄的暗道,这种秘辛的东西大概只有皇家的暗卫知道。 古若尘之前可是皇家的暗卫头子,自然是晓得的。 可见宫里头传出来的那个消息,应该和此人有关。 但是为何他刚从密道里爬了出来,赵轩的追兵就追了过来,这也太快了些吧,他一时间看着站在船上的赵 尘有些拿不定主意。 赵尘眼见着沈钰珠的脸色都发白了,冲慕修寒喊了出来。 “现在两条路!” “让她上我的船,我是大夫,不管她出了什么岔子我都能救活她!” “要么你带着她冲出重围去送死,我也不拦着!” “你选!而且她上船后,你得负责断后,不然太子的人从水路追过来,我也挡不住那个疯子!” “今晚他是一定要杀了你们两个的!” 慕修寒从来没有面对过这般艰难的抉择,他心里一百个不放心,可眼前紧迫的事实,让他不得不做出艰难的选择。 他不可能一起跟着上乌篷船,古若尘说得对,他若是不留在这里断后,那么多的追兵光靠着百川等几十个人,根本没办法应对。 一旦赵轩亲自追到这里,珠儿就真的陷入了绝境。 况且现在这种情形下,他又不能带着快生产的沈钰珠冲出重围。 慕修寒狠狠吸了口气,拖着沈钰珠送到了古若尘的怀中,突然一把抓住了古若尘的手臂。 “听着,你保她母子平安,我们在涿州汇合。” “你的大恩大德,我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 古若尘一愣。 慕修寒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但若是耍什么花招,我宰了你!” “去吧!”慕修寒跃下了乌篷船,手中的月华剑抵在了乌篷船的船舷上,乌篷船缓缓朝着河中央飘了过去。 在他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第681章 上阵父子兵 慕修寒随后站定在河岸边,定定看着围了过来的赵轩的军队。 突然那边黑漆漆的人马从中分开,缓缓行出来一个人,正是身穿赤色铠甲的赵轩。 慕修寒眼角狠狠抽了抽,抬起了手中的月华剑。 “慕修寒,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南诏余孽反了吗?” 赵轩冷冷笑了出来。 慕修寒咬着一字一顿吼了出来:“赵轩,你若是耳朵不好使,且仔仔细细听好了。” “昏君无道,乱杀无辜,构陷忠良,我慕修寒今日……反啦!” 反啦!反啦!反啦! 慕修寒的怒吼声瞬时响彻云霄,震撼了天地,让四周的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了起来。 赵轩眸色一闪,眼底的神情有些可惜也有些别样的嘲讽。 “擒拿反贼头目者赏万金,封侯!” 他话音刚落,四周赵轩带领的军队像是疯了般地朝着慕修寒扑了过来。 慕修寒一直都是大周军中战神一样的存在,是所有大周军人最希望达到的高度。 今日能与这样的对手面对面拼杀,再加上太子殿下这般厚重的赏赐,他们焉能不疯魔? 夜色浓重得像是泼墨一样,杀气却是达到了最顶峰。 慕修寒手中的月华剑瞬间落下,四周顿时一片血色飞溅。 可 不到一百人,对阵上万人,这样的局终究是个死局。 慕修寒心头不禁掠过一丝寒凉,难道就在今夜,他和自己的妻子儿子注定就是永别了吗? 罢了,大丈夫死而死矣,拼了吧! “门主小心!”陈七扑到了慕修寒的背部,整个腹部都被围攻过来的人一剑贯穿。 慕修寒反手就是一剑刺了过去,剑锋从偷袭他后背那个人的喉咙穿了过去。 越来越多的天机门的门徒在慕修寒的面前倒下,护着他们的门主,这是他们能给与门主的最后一点忠诚,至死不渝的忠诚。 百川嘶吼着,死死护在慕修寒的身边。 他脸上不知道流淌而过的到底是泪还是血,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陡然东面又是传来一阵阵的喊杀声,慕修寒心底一冷。 难不成又有追兵赶了过来吗? 若是如此,他今日必然要死在这里了。 也不晓得妻子怎么样了,儿子有没有平安出生? “世子爷!快看!看那边!”百川吼了出来,声音沙哑得厉害。 慕修寒又刺死了面前的一个太子军,抬头看去,登时有些懵了。 从东面方向冲过来一个人,穿着一件玄色铠甲,身后跟着一群重装的护卫军,一片绣着慕家图腾的旗帜 飘在了前方,撕破了夜色的凝重。 晨曦已经缓缓来临,血色与天际间的赤色朝阳搅合在了一起,都分不清楚了。 背着晨曦的那个人,虽然头发花白可身上晕染着的杀气却是经历了无数阵仗后才凝结而成。 慕修寒那一瞬间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定睛看去。 慕侯爷已然逼迫到了跟前,硬生生在万军围困中撕开了一条口子。 “寒儿,跟为父来!” 慕修寒忙迎着自己父亲慕侯爷的方向而去。 父亲带着慕家最精锐的亲卫军赶了过来,饶是运筹帷幄,本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赵轩也慌了神。 “不要让他们逃了!快!围堵过去!”赵轩是真的急了。 今夜是杀掉慕修寒的最后机会,若是今夜这种情形下都困不住他,那真的是放虎归山了。 可是他们的军队对付不到一百人的天机门的门徒还行,但是要对付几千人的慕家亲卫军,几乎高下立判。 慕家的亲卫军战斗力是最强悍的,此番带领他们的又是慕家两代家主,都是很能打的角色。 慕修寒在父亲的援助下终于冲破了赵轩的最后一道封锁,逃离了这一片是非之地。 他们冲出了京郊,不想正好路过萧家的庄子。 慕修 寒忙忍着浑身的疲惫不堪,带了一队人马朝着萧家人所在的庄子赶了过去。 庄子外面到处是残肢断臂,入眼触目惊心,显然朝廷的军队已经将庄子踏平后离开。 以往安定恬静的庄子,此番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到处是残垣断壁,令人心惊肉跳。 慕修寒的一颗心紧紧揪扯了起来,他缓缓走到了院子里,脚下的步子却是凝住了,再也迈不出去一步。 最正中堆积成了一座尸山,像是一个小山包。 看着衣服倒像是朝廷派来的那些人,尸山最顶端此时僵硬的站着一个人。 穿着有南诏军事世家南宫家族标识的铠甲,手中心爱的重剑被他当做拐杖撑着他已经僵冷的尸身,才不至于倒下。 他的头颅微微垂在了胸前,头盔也被砍碎,露出了花白的头发,随着血腥味浓重的烈风散开了去。 脸上的表情看不见真切,可身上到处是砍伤,剑伤,无数的箭羽贯穿了他苍老的身体。 就这样静默着,像一座永远不会倒下的丰碑。 他再也没有逃,而是选择了站着死,面朝着他心爱的南诏故国的方向。 慕修寒眼底瞬时涌出泪来,缓缓跪在了萧老爷子的面前。 “世子爷,”百川担心地看着 自己世子爷,他也被萧老爷子如此壮烈的死法惊呆了。 慕修寒低着头闷闷道:“将老爷子的尸骨收拾了,找个地方厚葬了吧。” “是,”百川忙应了一声。 “世子爷,此地不宜久留,侯爷还在山谷口等您呢!” 慕修寒知道他们只是暂时摆脱了赵轩的追兵,可不等于现在他们就安全了。 他们还得继续行进,只是去哪儿,他现在都迷茫得要命。 只能等到去涿州和珠儿会合,到时候再做打算。 可想起自己的妻子,他现在还是担心得很,不知道孩子生了没有?她身体如何? 慕修寒忙转身急匆匆走出了萧家的庄子,骑着马赶到了谷口。 谷口是通向京城的关键要道,守着这里的是慕家曾经的部下,很快就被策反了。 他们可以在这里做短暂的休息,再决定是去哪里。 其实慕家的根基在柔然边的,若是去了那里,朝廷当真拿他们慕家没办法的。 慕修寒下了马走进了衙署,刚迈步走了进来,突然坐在椅子上的幕侯爷起身疾步朝着慕修寒冲了过来,上来便是一巴掌扇在慕修寒的脸上。 “小畜生!我慕家百年基业,世代忠良的名声全部毁在了你的手中,就为了那个女人?” 第682章 都是你的错 幕侯爷这一耳光扇得很重,慕修寒的脸颊都被打偏了去。 四周慕家亲卫军的统领们和天机门的门徒们都别过了视线。 这怎么帮? 这可是门主的亲爹啊,总不能帮着门主将他亲爹给打了吧? 百川同其余的统领们使了个眼色,那些人忙跟着百川缓缓退出了中账。 看来现在不是说下一步该怎么部署的问题,这父子两个的问题得自己去解决。 很快中账里只剩下了慕家父子两个,慕修寒怎么也想不到和自己父亲要开诚布公地谈谈,是在这样的境地下。 他揉了揉被打疼了的脸颊,转过身坐在了火堆边的木头桩子上。 燃烧的柴火发出了噼啪作响的声音,显得四周的夜色越发的死寂。 慕修寒真的是疲乏到了极点,他拿起了银吊子上的茶盏,仰起头灌下了几口,这才缓过劲儿来。 赤色火光映照在慕修寒俊朗的脸上,显得他消瘦了的脸颊越发棱角分明。 看着自己儿子脸上难得露出来的疲惫,一边站着的慕侯爷脸上掠过一抹懊悔。 “父亲,你我二人还未曾好好坐下来痛饮过,今夜此时还算是短暂的安宁,我敬父亲一杯。” 慕修寒抓起了一边的生牛皮酒囊,拔开了塞子,仰起头饮下一大口。 随后将酒囊递到了幕侯爷面前,幕侯爷微微一顿 ,也坐在了自己儿子身边。 身上的铠甲碰撞发出了清冷的声音,他身为大周的老将军。 不知道为了大周打过多少仗,流过多少血,到头来落得这般下场。 心头郁积烦闷,仰起头灌下一大口烈酒,不想还是呛了一口,大声地咳嗽了起来。 慕修寒抬起手臂拍了拍他的脊背,嘲讽道:“儿子又不和你抢,何必呢。” “臭小子,滚!”幕侯爷原本将慕修寒认祖归宗,觉得这个孩子有他当年的风范,定能将慕家振兴光大。 这下倒好,直接带着慕家的人给他反了,百年基业被他毁掉。 他有时候怀疑,这个臭小子回来是故意整他的。 慕修寒笑了笑,收回了手,看向自己父亲的眼神变了几分。 “父亲,其实有一件事情,我始终没有和你提及,今晚我想和你说说。” 慕修寒拧着眉头,之前还以为这个臭小子已经能完全掌控局势了。 他因为魏氏还有自己女儿的事情,心烦意乱想要去江南散散心。 在江南的日子一长,又想起了京城。 人老了越来越没出息,在外面景色再好也不如他的家好。 他便是想要回来,晓得这个臭小子忙,也没有写信告知儿子。 可是他刚要回京竟是得了这么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消息。 他的儿子娶的那个沈氏竟是南 诏余孽,连累着他的儿子也被皇帝下了杀招。 他忙带着人从郊外赶回来,不想半道正好在御河边见到了被围困的儿子。 此番他倒是想听听这个混账东西到底要和他怎样解释? 慕修寒定了定神道:“父亲当初在柔然的时候,是不是曾经被柔然兵暗算,眼睛也失明了?” 幕侯爷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那件事情只有他和魏语兰知晓,任何人都不知道他曾经靠一个女人出卖身子才活下来。 这是他此生的耻辱,他最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尤其是自己的儿子,他还是要脸的人。 慕修寒不理会父亲脸上近乎惊恐的诧异,继续道:“当初父亲失明,被几个柔然兵堵在了一处破败的废弃院子里。” “就在几个柔然兵快要发现父亲的时候,这个时候一个女人用自己的做了诱饵,将那几个柔然兵引开。” “别说了!”幕侯爷低声吼了出来,眼眸赤红。 慕修寒苦笑道:“父亲难道不想听听这个故事的真相吗?” 幕侯爷登时愣怔在那里,难不成这件事情还有什么掩藏的秘密吗? 慕修寒的声音冷了下来,两只手攥成了拳,这样才能让自己觉得暖和一些。 “我给父亲讲一个傻女人的故事吧?” “一个女人本来是姑 苏城书香门第出身,才华,容貌,家世,性子样样都出类拔萃。” “她却疯狂的喜欢上了一个少年将军,还将少女的心思告诉了自己的好友。” “终于她如愿以偿的嫁给了那位少年将军,不想少年将军不久就去了边关打仗。” “这个傻女人不放心一路上跟着自己的丈夫,却又担心丈夫嫌弃她累赘。” “她哪里想到那个闺中好友也因为她的描述,开始关注少年将军,并且也喜欢上了如今这个有妇之夫。” “那个傻女子跟着丈夫到了一处破败的院落,不想丈夫双目失明陷入了绝境,她情急之下用自己的身子引得那几个柔然散兵奔她而去。” “她被即将被羞辱的时候,却被过路的有良知的牧民救下。” “这个时候她的闺中好友却顶替了她的位置,故意让那个少年将军以为是她救了他。” “傻女人衣衫不整,艰难跋涉找到了她丈夫的营帐,竟是看到自己的好友与丈夫一度春宵。” “不……不是这样的……”幕侯爷顿时脸色剧变,怎么可能? 明明救他的是魏氏,怎么现在变成了他曾经的妻子文氏? 慕修寒冷笑了出来:“是啊,当初我娘亲心灰意冷,走到了河边准备投河自尽,却被珠儿的生母萧夫人救下。” “关于萧夫人,父亲 你现在也清楚了,就是南诏长公主。” “当初济北王想要得到萧夫人,就和魏氏串通一气,逼迫我母亲就范说出萧夫人的下落,制造种种误会让你冷落我母亲,更加倾慕魏氏,最后还给她落了个通奸的罪名。” “我母亲宁可自己被人误会,也不会将萧夫人的位置说出来,后来她含恨离开,还怀着身孕。” “后来她生下了我,带着我颠沛流离,可即便如此魏氏也不肯放过她,派了十几人……” 慕修寒紧紧咬着牙:“那个清晨她的尸体被丢弃在街头,身子被糟蹋的惨不忍睹。” “而我也被人带到了杀手谷,从小就在刀锋上搏命。” “呵呵呵……”慕修寒低声笑了出来:“而这一切本该避免的。” “但凡你能稍稍护着自己的妻儿,我们也不至于落到此种地步?” “我母亲本该是每日里操持府中中馈,和几个好友打牌听曲儿的贵夫人。” “我本应该是生活无忧,干干净净的大少爷。” “就因为父亲你的过失,我们母子两个却要承受那么多?” “父亲,现在我的妻儿也在受苦,难道你让我学你一样无情无义,就因为珠儿是南诏余孽,我就该抛弃他们母子,让他们再像我一样经历痛苦的生活吗?” “父亲,我做不到你那样冷血无情!” 第683章 嘹亮 慕修寒缓缓站了起来,看向了已经脸面上血色全无的幕侯爷。 他叹了口气:“父亲,你一生觉得自己欠着魏氏那个贱人的。” “哪里想到你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娘,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还不清她对你的恩德。” 慕修寒定了定神道:“这些秘密我不是空穴来风,专门说出来气父亲的。” “现在咱们慕家都这个样子了,说那些没有必要。” “我只是想让父亲明白,你应该爱着的人是谁。” “这件事情有人证,有物证,父亲想查我已经将证据派人放到了姑苏城文家的祠堂里了。” “对了,父亲要去拿的话别被文家人发现,你毁了他们文家的女儿,小心被人家打死。” 慕侯爷脸色煞白,整个人呆呆的盯着火堆。 刚才慕修寒说的话完全颠覆了他的世界,他整个人都被这些话击溃了,简直是溃不成军。 慕修寒吸了口气,走出了军账。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四周到处是泥土的腥气,他仰起头看着远处被清洗干净的星子,心头说不出的难受和焦急。 当初那种情形下他只能将临产的沈钰珠交给古若尘,都是男人,他知道古若尘有多喜欢珠儿,不会害死她们母子的。 可未来到底会不会再生出变故? 慕修寒觉得浑身冰凉,身子也 微微颤抖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百川急慌慌赶来。 “世子爷,老侯爷不见了。” 慕修寒忙赶到了慕侯爷之前住着的中账,除了一堆烧尽的余灰,什么都没有,哪里还有慕侯爷的身影。 “世子爷,老侯爷会不会出了事儿?要不要属下派人去追查?” 慕修寒摆了摆手,苦笑了出来:“不用追了,他去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们不必管。” “先去涿州,当初端王爷带着少夫人从河面上走的。” “从京城的御河上乘船沿着上游直接北上,不出三天就能到涿州。” “少夫人他们应该比我们还要早到一天,我们现在这么多人一起赶路目标太大。” 慕修寒定了定神吩咐道:“百川你安排人分开几拨,一拨人走的动静儿大一点的,朝着柔然边地车旗城去。” “那里是咱们的地盘儿,造反了就造反了,暂时没有人会围剿那里,只是提防柔然人。” “还有一拨去东海海域,将岛上的房子收拾一下,过几天我将你们少夫人送到那里去。” “第三拨现在跟着我去涿州接应,我不太放心古若尘那小子,沿河天机门的门徒们都去探查过往船只的消息。” 百川点了点头,他就知道自家世子爷不好惹的。 一旦给他逃出生天,接下来就是那些人的麻烦来了。 ————— 船体外面,咆哮的狂风暴雨声,厮杀声,一阵紧似一阵。 如同沈钰珠小腹中传来的阵痛,几乎要将她逼疯。 上一世,她没有做过母亲,甚至连做母亲的资格都被卢卓和沈知书剥夺了。 这一世本以为可以经受住任何痛楚,此番却还是被腹中的孩子折磨的够呛。 古若尘坐在了沈钰珠的身边,看着她额头上滚落得黄豆大的汗珠,煞白的脸色,心头当真不是滋味。 他之前先去太子府查看了太子妃慕依依的情况,帮她在几大要穴上扎了针,催动了第二胎迅速生了下来。 不想第二胎竟是个小郡主,不得不羡慕太子那个混账东西。 在儿女运上当真是不错,大周皇族第一对儿龙凤胎,怪不得太子妃怀了这一胎的时候,天生异相,原来是龙凤呈祥。 古若尘其实晓得慕依依母子三人根本没有什么事儿了,除了慕依依伤了元气需要大补。 可他还是扯谎说一对儿皇长孙性命攸关,需要找一味奇特的药材吊命。 为此将跟着他的那些人调遣得七零八落,那个时候大家都慌了。 皇长孙若是出事儿,他们几个人的脑袋合起来都不够砍的。 人一忙就容易出乱子,古若尘轻功了得,乘着这个乱子就溜了出来。 他直接雇了一条乌篷船赶到了自己知道 的那个地方,不想慕修寒刚好带着沈钰珠从密道冲了出来。 想到此处,古若尘的紫眸微微一闪,那个出口只有他知道。 为何赵轩那么快就带人围了过来,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有人提前通风报信了。 当初传消息的还有王公公,以及王公公的心腹,难道王公公那边出了岔子? 罢了,如今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古若尘打开了随身的药包,摸出来一个瓷瓶。 瓶子里装着血参药丸,血参最是难得的药材,万金难求。 他之前想了法子弄到了两颗小血参,随后做成了药丸,更方便携带。 一直都没有舍得拿出来用,不想今天拿到了沈钰珠的面前,给她当糖豆儿吃。 “沈钰珠,你且服下,给老子吊着这口气,千万不能昏过去!” “昏过去你就见不着你孩子了!知道了吗?” “多……多谢……”沈钰珠此时是真的谢谢他,孩子是她的命。 她宁可不要自己的命也要给慕修寒生下这个孩子,如今母子两个的性命都握在了古若尘一个人的手中。 她含住了古若尘塞进嘴巴里的血参丸,拼命吞咽下去,登时觉得好了很多,也有了些力气。 古若尘抬起手微微有些尴尬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没想到第一次解她衣服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虽然男女授受不亲, 可现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我来给你接生了。” “我从来没有给女人接生过,今晚却是让我碰到了两次这样的鬼事情!” “一会儿你忍着点儿,听我吩咐,我先给你扎几针,催动。” 沈钰珠点了点头。 都到了鬼门关上了,她哪里在乎这些? 古若尘冲门口喊了一声:“老头儿,开水烧好了没有?先端进来!” 撑船的老船工今儿真的是吓得不轻,这叫什么事儿? 今晚本以为遇到了给他五十两银子的大主顾,不想这银子真的不好赚。 老船工端了热水进来,忙又退了出去。 古若尘摸出了怀中的锋利匕首,一寸寸放在烛火上烤。 被扎了针的沈钰珠一下子疼得浑身都抽搐了起来,她大口大口的哈着气。 古若尘的额头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用力!” “用点劲儿,拿出你往日的威风来!” “用劲儿啊!” 啊啊!啊! 沈钰珠喊了出来,再也憋不住铺天盖地的疼痛。 突然一个男婴嘹亮的哭声登时震破了夜色,随后却是无休无止的急促的哭声,宛若天地父母给他多大委屈似的。 古若尘又惊又喜,倒提着眼前奶胖的臭小子,抬手又是狠狠一巴掌掴在了男婴血淋淋的屁股上。 男婴的哭声更是爆了一个点。 这小崽子,很健康,很顽劣! 第684章 第一口吃的 沈钰珠整个人几乎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此番却听得一个婴孩儿嘹亮的哭声,将她从昏迷中惊醒了过来。 古若尘已经将手里的臭小子用温水洗干净了去,将自己还算干净的内衫脱了下来裹着,送到了沈钰珠的面前冷冷笑道:“这是你儿子,当真是丑得可以。” “若是我与你的孩子,便不是这般的难看!” 沈钰珠登时无语,都不晓得该怎么回这个话儿。 她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古若尘按在了毡毯上。 “你现在身体虚弱,不要乱动,一会儿摆脱了赵轩的追兵,到上游沿途的市镇,我帮你请个村里的妇人再给你清洗一下!” “顺道给这个臭小子找个奶妈!” 沈钰珠感激的点了点头,现在对于古若尘,她真的是除了感激再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了。 沈钰珠忙转过头去看躺在身边的儿子。 果然脸蛋皱巴巴的,可是眉形说不出的修长好看,眼角也长,一看就是慕修寒的那双凤眸被继承了下来。 而且小鼻子笔挺,嘴巴也好看,像她的唇形。 本来就是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婴,怎的被古若尘说成了这么不堪的样子,她心底有点点的酸涩。 不过古 若尘是他们母子的大恩人,说长得丑她也不便反驳。 沈钰珠仔仔细细瞧着,越看越觉得就是慕修寒的翻版,越是心里喜欢。 此番他躺在了母亲的怀前倒是安静了几分,嘴巴却是不停地吮吸着,估计是有点饿了。 外面的船工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守着个孩子,大眼蹬小眼,终于是忍不住了。 他隔着船舱的门笑道:“公子和夫人估计是生养头一胎吧?” “娘的奶水还得几天才能下来,你们也不能饿着孩子,最当紧找个奶妈子。” “若是找不到,先用米熬一点儿米汤,小心喂一喂,别把孩子给饿坏了。” 沈钰珠脸色微微有几分窘迫,她上一世也没有当过娘,重生之后每天谋划的都是些血雨腥风的事情,哪里考量过这个? 古若尘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沈钰珠道:“我去熬米汤,你等我。” “多谢!” 古若尘摆了摆手,见不得沈钰珠这个一本正经道谢的样子。 他出去熬了米汤,凉温了,抱起了沈钰珠身边的孩子,小心翼翼用他刚刚雕出来的小木勺,一口口喂了起来。 那小子估计也饿了,两只圆嘟嘟的小手勾着古若尘的手指, 喝得还挺开心的。 古若尘不禁有些同情这个小子了。 本来身份尊贵无比的小世子,母亲是南诏皇族,父亲是大周第一世家家主,连着给他接生的都是大周的王爷。 结果现在连一口奶都喝不上,裹在破衣服里,不过还挺贪吃的,倒也是好养活的样子。 “臭小子,你可得记得第一口吃的是谁给你的,以后还我!” 似乎是听懂了,慕小世子竟是嗯了一声。 引得一脸严肃的古若尘再也绷不住了,顿时大声笑了出来。 “好玩儿得很,不若我抱回去玩儿几天!哈哈哈……” 沈钰珠当真是有些担心这厮将孩子抱走,古若尘本来就不走寻常路。 不想她刚要说什么,突然慕小世子又连着嗯了几声,随后一股子臭味直接扑在了古若尘的身上。 “喂!这是什么?你居然敢拉在本王的身上!” “臭小子!你……” 沈钰珠也歉意的笑了出来,忙要抬起手臂将古若尘怀中的儿子抱回来。 突然外面传来老船工惊慌失措的呼喊声,还有他跳船逃走的声音。 古若尘眉头一挑,难道是赵轩的追兵追了过来不成?不可能啊,怎么可能这么快? “你抱着孩子!!我 出去看看!” 古若尘忙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疾步走出了船舱,他刚走到船舱外面一下子惊呆了去。 他所在的这艘狭窄的乌篷船四周,居然挤挤挨挨围着大约十几条大大小小的船只,这些船只又不像是官船,应该不是赵轩的追兵。 可是这些船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靠了过来?他竟是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 此时河面上渐渐起了雾气,难道是乘着这些雾气围堵过来的吗? 他当初选择乌篷船,就是因为这种船很常见,而且乌篷船目标不大,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些船上若是有盗贼也不会冲着这么小的乌篷船而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来者不善,这是早就跟了过来的。 “诸位还请报上名来!在下不曾得罪过诸位。” “诸位若是求财的话,在下这里还有些散碎银子,若是要命,且问问在下手中的剑同不同意?” 古若尘腰间的剑锋陡然出鞘,来硬的,他也是不怕的。 毕竟他可是当年九死一生,从万千人中被选拔了出来,进入了皇宫做暗卫,还做到了暗卫头子这一步。 寻常的小喽啰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此番亮出了手中的剑锋,身上的剑气 也丝毫不收敛的散发了出去。 他就是要让对面找他麻烦的人,早早知难而退,从他这儿领几个银子后就滚远些。 哪知那些隐藏在雾气中的黑衣人却是不说话,像是一个个变成了哑巴。 看着那些身子僵硬站在那里的人,古若尘脸色微微一变,好像眼前的这些人不太对劲儿,他竟是在南疆的时候见过这种。 居然是南疆的傀儡人,一个个蒙着面,眼神呆滞的看着他。 古若尘下意识向后退开,脑子里闪现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想要转过身走进船舱告诉沈钰珠快逃,可现在这样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 对面船舱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人,穿着玄色锦袍,外面罩着一件墨色狐裘披风。 已经到了初夏,那人还裹着厚厚的狐裘大氅,头上戴着兜帽,将半张脸都遮挡的严严实实,看起来特别的畏寒。 他将大氅上的兜帽摘了下来,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古若尘。 那一瞬间古若尘脸上的表情惊诧莫名,他下意识低呼了出来。 “师……师傅?” 那个人淡淡笑道:“尘儿,你一路上辛苦了,乘着为师的这艘船回京吧!” “你船上的那个人,为师替你照顾便是!” 第685章 守株待兔 “师傅!为什么?”古若尘心头微微一颤。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面前的男人正是大周最神秘的闲散王爷——济北王赵炎。 之前赵炎已经带着随从离开了京城,按照惯例回到了他在南疆的封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济北王爷南下调养身子的时候,他却很诡异地出现在这里。 古若尘那一瞬间,全部都明了了。 他之前很小的时候,娘亲带着他回到了扶风部族,因为是未婚先孕,孩子的父亲还是个始乱终弃的男人。 古若尘小时候的生活异常的凄惨,母亲在生下他不久之后就郁郁而终。 那个时候整个部族的小孩子都欺负他,有一次他实在是忍受不了,离开了扶风部族。 不想在丛林中迷了路,却被在深山里带着随从采药的济北王赵炎救了下来。 从此他被济北王养在了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济北王那个时候被乾元帝算计,身中剧毒,眼见着活不成了,就来到南疆找蛊师给他下了蛊。 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可却成了一个怪物,蛊毒,各种毒,济北王为了活命都用过了。 故而现在他成了一个浑身是毒的老怪物,可他却天赋异禀,竟是硬生生给他研究透彻了南疆的那些毒药 蛊虫。 没想到他救回来的古若尘,居然比他还要有天分。 从此济北王将古若尘当成了自己的义子,还是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悉心培养,一步步成就了他天下神医的美名。 济北王要解自己身上蛊毒,还需要七彩连心草,故而古若尘拼命地给自己的师傅找药。 只是此时他不明白师傅为何要算计他? “师傅,你便是借着我的嘴将慕修寒和沈钰珠骗到了这里?” “其实他们刚从那条密道逃下来的时候,您已经通知了赵轩,围堵到这里,逼迫沈钰珠和慕修寒分开?” “现在您又算计好时机,在河面上堵了过来,势必要将船舱里的人捉拿到手?” “您这是为什么呢?” 济北王笑的和蔼可亲,看着眼前自己的得意门生古若尘叹了口气道:“尘儿,你总是疑心很重,有时候这不是一件好事情。” “为师绝对不会伤害船舱里的人,毕竟她是我的女儿,她生的孩子还是我的外孙,我为何要害她们母子?” “反倒是你出来这么久,若是引起了你父皇的注意,怕是你无法解释!” “你已经一路上送了她这么久了,接下来为师来照顾他们母子便是!” 古若尘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了船 舱的门口,他曾经记得沈钰珠和他说过,济北王是她的亲生父亲。 现在没想到济北王居然亲口承认了这个,可是他心底没来由的慌乱更是强烈了起来。 若是师傅真的是沈钰珠的亲生父亲,不该这般遮遮掩掩的,早在之前沈钰珠和慕修寒被困在山上的时候,就该出手相救啊! 别的人也许认为师傅就是个病秧子,只有他晓得师傅在大周朝的版图上铺开了一个多么大的局,死在他手中的人早已经不计其数,他才是那个最凶残的猎手。 济北王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愉来,他没想到古若尘为了沈钰珠居然可以这般地坚持。 他突然抬高了声调冲着船舱里面喊道:“珠儿,你不要想地跳船逃走。” “为父的小外孙刚出生没多长时间,你一个产妇尚且受不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一个小婴儿哪里能受得了?” “乖一些,过来,到父亲身边来!” 古若尘忙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师傅,带着几分哀求道:“师傅,求您让徒儿带着她走吧。” “徒儿已经答应慕修寒,将他的妻子儿子平安送到涿州去,既然您是珠儿的父亲,就应该愿意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团圆吧?” 济北王脸上的表情终于沉到了底 ,声音前所未有地冷冽了起来。 “尘儿,为师多久没有责罚过你了?” 责罚这个词儿刚从济北王的嘴巴里说出来,即便是潇洒不羁的古若尘也身子微微打了个颤。 他记得小时候,只要一个地方做得不如师傅的意,他就会将自己关到一个到处是毒虫的密闭的房间里,一关就是一个月。 那简直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古若尘的声音都微微发着颤,哀求道:“师傅……” 是的,在这个男人面前强大的古若尘也只能哀求他。 他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赐予他的,武功,学问,那些势力…… 现在这个男人也可以将他身上所拥有的一切收回去,他有那样的实力。 “我跟你走,你不必再为难端王爷!” 沈钰珠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随后抱着孩子缓缓掀起了船舱的帘子。 济北王当真是玩儿弄人心的高手,当初她其实真的想要跳船逃走,可抱着一个刚出生不到一天的小孩子,她的软肋终于出现了。 沈钰珠脸色苍白,浑身微微打着颤,眼睛却染着一层霜色,死死盯着对面站着的济北王。 “王爷,不,应该是我的好父亲!”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带我走,既如此女儿就跟着你走一趟 ,不过我怀中的孩子无辜,还请父亲开恩,让端王带着我的孩子离开,我跟您走!” 济北王一愣,突然笑了出来:“傻丫头,你这算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吗?” “大可不必,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看着你生产完了很是辛苦,你带着孩子一起去为父那里养着便是。” 沈钰珠的一颗心沉到了底,突然面前站着的古若尘陡然发难,猛地腰间的佩剑朝着一侧的傀儡人刺了过去。 剑锋凌厉诡谲,风云突变间已经将最近那条船上的傀儡人尽数挑下了船,随后想要抓着沈钰珠朝那条船上逃去。 现在他们这条船已经不能用了,四周都被其他的船只围困着,只有跳到最近的那条船上,才能冲开一个缺口,带着她逃走。 只是古若尘的想法很好,身形还是慢了半拍。 还没有来得及抓住身后沈钰珠的胳膊,对面站着的济北王陡然跃了起来,轻功令人惊叹又绝望。 他甚至都没有出剑,只是随意拿起来一根藤条便是一抽一送,一下子卸去了古若尘剑锋上的力道,将他一巴掌拍在了船板上。 随后手中的藤条,朝着古若尘那双好看的紫瞳抽下来,显然是想要抽碎他的眼珠子。 冷冽,霸道,阴狠…… 第686章 再回京 眼看着那藤条就要抽到古若尘的眼睛上,沈钰珠忙惊呼了出来。 “住手!我跟你走便是!” 藤条距离古若尘的眼睛也就一寸之遥,随后收住了力道。 毕竟是自己最喜欢的门生,几乎继承了他所有的衣钵。 固然这个孩子当众忤逆他,但是济北王也不愿意真的刺瞎了他。 济北王缓缓收回了藤条,踩在古若尘身上的脚也放了下来。 古若尘额头早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可以肆意张扬,可在师傅面前一招便被打回原形。 面前的男人实在是太过强大,强大到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济北王看向了抱着孩子站在他面前的沈钰珠,低声笑了出来:“为父等你多时了,还请跟着为父离开这里吧。” 沈钰珠也是惊了一跳,她虽然晓得面前的这个人深藏不露。 但是他给所有人的感觉都是病入膏肓的孱弱,不想一招便让古若尘动弹不得。 不得不说此人的武功几乎达到了逆天的地步,即便是慕修寒站在他面前不一定能过上十招。 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能让人打心底生出一丝丝的绝望来,眼前的济北王便算一个。 沈钰珠关切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古若尘,他已经冒着极大的风险帮了她太多的忙,她 此番不能再连累他。 “王爷,保重!” 古若尘闭了闭眼,突然看着转身要走的济北王道:“师傅,还请善待她。” “呵呵,那是自然,”济北王淡淡笑道,“毕竟她是我的女儿,这个奶娃娃是我的外孙,本王还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他不说丧心病狂这个词还好,如此一说古若尘更是担心得要死。 济北王随后看着古若尘道:“不过我也有话要吩咐你,此间的事情你若是说出去半个字儿,本王可就不敢保证什么了。” 古若尘眉头蹙了起来,痛苦的点了点头。 他现在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同慕修寒交代,像慕修寒那般心胸狭窄,生性多疑的男人,彼时危急时刻选择信任他,将自己的妻子托付给他。 若是在涿州等不到他的消息,不晓得会发什么疯? 四周的船只缓缓在浓雾中散去,古若尘整个人躺在乌篷船的甲板上,呆呆看着灰蒙蒙的天,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七天后,涿州城内行来一队行商,为首的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脸上染着一层霜色,视线如刀。 他们选了一个不起眼的邸店打尖儿,整个店都被这一队行商包了下来。 二层的客房里屏退了店里的小二,慕修寒命百川将门反锁, 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他眼神阴冷沉郁,一边站着的百川也不敢说话。 已经四天多了,他们几乎将涿州方圆几百里的地面儿,还有上上下下的河道都搜了一遍,就是没有发现沈钰珠母子的踪迹。 那个什么神医王爷,也像是陡然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的消息。 百川看着慕修寒脸上阴冷的神情,心头直打鼓。 世子爷最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这一次那些不长眼的算是彻底触及了世子爷的底线。 慕修寒的底线便是他的妻儿,不晓得这是谁将他的妻儿半道儿劫走了? 百川压低了声音道:“世子爷,会不会是古若尘那厮诓骗您,将少夫人藏起来了?” 慕修寒摇了摇头:“不会,他那样的人若是真的用这种卑鄙手段抢走少夫人,早在我去豫州平叛的时候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若是真的要对付我,也不必让王公公转告我那条下山的秘密通道。 百川的一颗心狠狠抽了起来,一个最坏的打算闪上了他的心头。 “那一定是太子派人追上了少夫人他们……这……可就凶险了。” “太子那个混账现在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慕修寒眼眸间掠过一抹杀意,神色冰冷。 他现在真的是心急 如焚,自己心爱的女人不知道被弄到了哪里? 还有他的儿子有没有平安出生,现在还好吗? 一切的一切都是赵轩那个忘恩负义之徒一手操控的。 “我得回京城去了。” “世子爷不可啊!”百川被慕修寒的话几乎吓傻了去。 好不容易费尽千辛万苦,世子爷才从京城逃了出来。 此时再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慕修寒冷冷道:“我得去京城找到古若尘那厮,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还有……”他笑得森冷,“赵轩那个王八蛋送了我这么多惊喜,我该是礼尚往来才对。” 理智告诉他,现在不能慌,不能乱。 若是他慌了,乱了,非但救不了他们母子,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想到此,慕修寒抬起手捂住了心口。 疼得厉害,不能想他们母子的处境,一想心口就疼,几乎连呼吸都沉重凝固了起来。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 “世子爷!” 那个声音带着些许沙哑粗糙,显然是疲乏到了极点。 百川眸色一亮忙看向了自家主子:“是千山回来了。” 慕修寒脸色这才稍稍缓了几分:“进来!” 百川打开门,两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前后走进了房间。 千 山穿着一件玄色劲装,戴着斗笠遮着半张脸。 另一个是同样玄衣打扮的俊俏女子金钏儿。 金钏儿之前同千山一起带着三皇子赵泽的尸体,一路跋涉到了东海海域,将赵泽同他的亲生父母安葬在了一起。 不想赶回京城的路上,就得了慕家反了的消息。 两个人都蒙了,晓得京城里自家主子出事儿了。 两个人连着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差一点儿累晕过去,还是迟了一步。 半道儿又得了百川的消息,说少夫人和小世子被人带走了,也不知道藏到了哪儿,出了什么事儿。 这下子金钏儿更是要急疯了,跟着千山赶到了涿州。 一进门,千山和金钏儿就噗通一声跪在了慕修寒的面前。 千山先是狠狠甩了自己两耳光,抬起头眸色带着几分泪意。 “属下该死!若是属下早些回来,护在少夫人身边就好了。” 金钏儿却低着头,眼眸微红,想哭又哭不出来。 慕修寒叹了口气:“和你们没什么关系,既然回来了,你们两个收拾一下随我回京一趟。” 他抬起头眯着眼眸看向了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冷冷道:“以往都是那些阴私小人躲在暗处暗算我。” “论起暗算人的事儿,本世子这一遭让他们涨涨见识!” 第687章 朝阳郡主 大周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乱局出现了,先是陆家,现在连着慕家也造反了。 甚至各地还出现了南诏复国的势力,真真假假好不热闹,将大周的朝堂搅和成了一摊浑水。 得亏柔然此时内朝也发生了纷乱,几个王爷对柔然王的统治越来越不满,大有换掉现在柔然王的趋势。 这才让大周稍稍喘了口气,可是乱局已经形成,大周的颓势也越来越明显。 乾元帝的病却是越来越重,他这几日已经根本无法安睡了。 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基本的国政全部交给了太子赵轩处置。 加上赵轩刚得了一对儿龙凤胎,也给他登基增加了筹码。 偏偏对他威胁最大的端王爷赵尘此番竟是宣称自己病了,每日里躲在王府也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总之朝廷的大权已经完完全全掌控在赵轩的手中,他所差的也就是最后举行一场登基之礼罢了。 此番赵轩坐在太子府暖阁的床榻上,抱着自己的一对儿儿女逗着玩儿。 一边半躺着的慕依依看着眼前父子三人逗趣儿的情形,唇角不禁染了一层笑意。 为了生这对儿龙凤胎,她当真是吃尽了苦头,到现在赵轩将宫里头的血参几乎全部搜罗到了太子 府。 可是慕依依的身子还是不见好,一场生产将她的身体几乎掏空了,元气大伤。 “殿下给孩子起个名字吧,”慕依依笑道,笑容间却藏着几分苦涩。 之前她生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几乎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可是她最爱的人却没有陪在自己的身边。 幸亏有端王古若尘来,不然她还有她的女儿绝对保不住的。 当初仓促至极,连个名字都没有给女儿想好。 谁也想不到居然是双生子,还是龙凤胎。 赵轩歉疚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抬起手抚上了她的脸道:“当真是辛苦你了。” “希望我们的儿子有炎黄之势,可宏宸万里,儿子就叫赵宏宸吧。” “那咱们的小郡主呢?”慕依依慈爱的看着咬着小拳头的小女婴,粉嫩雕琢般的小脸,越看越是个绝色的美人坯子,更是喜爱了几分。 赵轩抱起了小郡主就爱不释手,缓缓笑道:“本殿的女儿自然是这世上最高贵的小郡主,不,以后还是我大周的长公主!” “可谓丹凤朝阳,瑞气祥云,就叫朝阳郡主吧,以后也直接封为朝阳长公主!” “本殿的女儿,呵呵,金贵着呢!”赵轩怀中捧着心尖子上的女儿,脸上的虚伪面 具终于不用这般端着,露出了一个父亲特有的骄傲和欢喜。 慕依依笑道:“殿下这般惯着她,倒是将她惯坏了的。” “惯坏就惯坏了,她以后是长公主,也不用处理那些政务,本殿绝不会让她去和亲。” “我是她的父亲,她在我的庇护下大可什么都不必顾及,什么都不用害怕。” “她呀,就在本殿的身边快快乐乐的长大,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慕依依眼底渗出一丝暖意,她这些年吃了太多的苦,她的朝阳不用吃苦,很好,真的很好。 “殿下!”外面几个赵轩的心腹站在了暖阁外面躬身行礼。 赵轩的眉头微微一蹙,舍不得将小女儿放在,又抱了抱这才放在了慕依依的身边。 “两个孩子交给你了,你受累了,等过了这一阵儿不太平的日子,我坐稳了那个位置,我好好补偿你们母子三人。” 慕依依哪里看不出来赵轩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这些日子她一直不敢和他提及慕家,提及自己的哥哥慕修寒。 她也没想到自家嫂嫂居然是南诏余孽,其实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慕依依就知道自己同兄长和嫂嫂那头算是彻底断了。 她只是隐隐 有些担心,这担心到底是什么,她却是说不上来。 这几天赵轩在做什么,虽然他不说,她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自己的夫君等那个位置等的时间太长了,他从小不被父皇重用,一直活得胆战心惊。 不过事情终究变得不一样了,就在这几天,赵轩借着清除慕家势力的风头,将朝堂里一半儿的官员换了一次。 如今整个朝堂都是他的人,乾元帝也变成了赵轩的傀儡,权利被自己的儿子架空。 后宫里的那些人最是见风使舵,这天下已然是太子的了,何必在这个时候和太子作对? 乾元帝都下不了床榻,太医都悄悄说了,乾元帝顶多也就是这一年半载的时光了。 可是赵轩连这一年半载也忍不了,他密谋逼迫乾元帝禅位的计划已经提了出来,只差逼迫乾元帝就范了。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突然被乾元帝认祖归宗的端王赵尘。 虽然看起来赵尘并没有和太子争的意思,但是赵尘的存在就是太子身上刺进来的一根尖刺。 尖刺虽然不会让太子死亡,但是不舒服,当真是不舒服。 慕依依看着赵轩同几个心腹急匆匆的离开,她的心绪也是乱糟糟的。 随后将两个孩 子交给了奶娘,赵轩当初找了四个奶娘,将两个孩子喂养的白白胖胖。 慕依依看着也放心一些,她披上了披风,想去外面透透气。 身边的两个丫鬟忙扶着慕依依走出了暖阁,慕依依看着前面的花树很是繁茂,想独自进去走走。 她让身边的两个婢女不必跟着,且在林子外等着。 随后慕依依紧了紧披风上的带子,朝着林间走去。 她脚步轻盈,身子还有些虚浮不敢走太快,就这么活动活动,单独想想心事也挺好。 谁知刚转过一簇花丛,里面的花亭里却传来了自己夫君赵轩和另外一个人的说话声。 慕依依眸色有些慌乱,她还以为赵轩和幕僚们在书房里议事,不想居然在这里。 她忙要转身却听到里面隐隐约约在说端王赵尘的事情。 赵尘救了她的女儿,她不禁留心了一些。 她下意识听了听,竟是惊出一身冷汗。 慕依依那一瞬屏气敛息,小心翼翼从林子里走了出去。 外面的两个婢女刚要行礼,却被慕依依狠狠瞪了一眼。 她端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内心矛盾到了极点。 到底该不该帮他? 毕竟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不帮的话以后女儿欠下这因果,也不好吧? 第688章 传递消息 慕依依的内心陷入了极其矛盾的境地,她晓得自己母女两条命是赵尘给她捡回来的。 她眉头拧了起来,闭了闭眼道:“芳菲!” “主子?”芳菲忙疾步走到了慕依依的身边。 她从慕家的时候就跟着慕依依了,此番已经成长为太子东宫里的掌事丫头,东宫里的大小仆从也都挺怕这个干练的女子。 慕依依冲芳菲低声耳语道:“这里有一封信,你想办法送到端王府上,这件事情切记不能让任何人晓得。” 芳菲看着慕依依的脸色郑重得很,心里头打了个突,忙将慕依依送给她的信拿好,藏在了怀中。 她晓得主子交给她办的这件事情,绝对是绝密至极,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故而也没有托付别人,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亲自带着信出了府邸,直奔端王府而去。 很快夜色来临,端王府内却是冷清的厉害。 偌大的端王府后园子里,赵尘专门修了一座药庐。 这一座药庐差不多有寻常人家两处院子那么大,药庐的顶端都盖的是琉璃顶,也不影响阳光的照射,里面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 赵尘每日里最大的快乐就是在药庐里修剪修剪他种的珍贵草药,炮制一下药材做成药丸。 这些日子他很少出现在公众的面前,之前他的性子很是洒脱,在江湖中行事也是浪荡不羁。 此番第一次心事重重了起来,坐在熬制草药的炉子前发呆。 他到现在都还在为沈钰珠的事情感到内疚,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慕修寒。 此番想必那个家伙已经到处在找他吧? 不过现在的京城可谓是森严,五城兵马司也都落在了太子的手中,太子赵轩绝对是个怕死的,京城的戒严比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赵轩估计也明白,自己这一次算是彻底和慕修寒结了仇,慕修寒又控制着江湖中第一杀手门派,刺杀的手段层出不穷。 令人心惊胆战得很! 想到此,赵尘倒是希望慕修寒能找到这里来,反正最后都要面对的,被他一剑刺死了,也算了却这浑浑噩噩颠沛流离的一生。 赵尘不禁暗自苦笑了出来,他现在居然生出了几分厌世的情绪? “王爷!”门外的药童捧着一封信走了进来,压低了声音道:“启禀王爷,太子妃身边婢女送了一封信给您。” 赵尘一愣,他除了之前救过慕依依母女的命之外,好像和这个太子妃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牵扯,她怎么想起来给他送信? 他眉头微微蹙了起 来,还是漫不经心地接过了药童递过来的书信。 赵尘低头看了过去,登时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分。 药童一看自家王爷神色不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尘眼眸间渗出了一抹冷光,低声笑了出来:“巫蛊?呵呵!赵轩当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他手中捏着的素笺却被他轻飘飘丢落在了地上,一边的药童忙捡起了地上的素笺,上面写了几句话。 “今夜有人要去查王爷的药庐,借口藏着巫蛊之术,还请王爷烧毁药庐离开京城自保!” 字儿写的很是娟秀好看,估计是那位长相美艳的太子妃的手笔。 药童一脸茫然的看向了自家主子,随后紧张了起来。 既然是太子妃送来的信儿,定然是八九不离十了。 难不成今晚有人要对王爷不利? “王爷,那我们要不要烧药庐?要不王爷先行离开,小的守着这里?” 赵尘看了一眼身边的药童,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有这般的忠勇,他难看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他从腰间解下来一块儿玉佩塞给了药童,看着他道:“你拿着这块儿玉佩去郊外帮我办一桩差事。” 药童微微一愣,不晓得如此危急情形下,王爷怎么不走倒是先让他出城 去办差? 赵尘脸色沉了下来:“怎么,指使不动你了不成?” 药童心头微微打了个突,端王爷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别看平日里做人处事都很苛刻,却最是个心地善良之人,此番他哪里不晓得,王爷这是不想他牵扯到皇子们之间的争夺中,想要他离开这是非之地,保他一命。 “王爷!王爷!我不走!我得留下……” “滚!本王稀罕你留下来,若是你不听本王的差遣,本王这便将你逐出本王的门下,滚远一些!” 眼看着赵尘发了脾气,药童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忙哭哭啼啼抓着赵尘给他的玉佩离开了药庐。 赵尘此番却坐在了药庐最正中的椅子上,还亲自给自己温了一壶酒,一边小酌,一边欣赏着他的花花草草。 之前药童将慕依依送过来的信重新捡起来放在了桌子上,赵尘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捏着书信,看向了上面慕依依给他的示警。 慕依依显然这是偷偷背着太子帮了他一把,可他往哪里逃? 逃出京城便是落在了慕修寒的手中,慕修寒逼问他,他又不能将师傅招供出去。 护着师傅,就得和慕修寒翻脸,那厮可是天机门的门主,这一次牵扯的又是他的妻儿。 赵尘虽然看淡一切也怕自己招架不住慕修寒的那套逼供手段,可是留在京城,他就是太子不能不拔的尖刺,留着实在是难受,拔掉才能舒服一些。 慕依依劝告他逃走,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烧毁药庐?呵呵! 像他这般嗜药如命的痴人,烧了药庐不亚于自焚般痛苦。 “太子妃的心意,本王领了,还算你有些良心!”赵尘将手中慕依依送过来的书信丢到了炉子里,焚烧了个干净。 他一壶酒刚喝掉了半壶,突然药庐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瞬间将赵尘的药庐包围的严严实实。 为首却是走进来一个人,正是江余年。 如今江余年与慕修寒算是分道扬镳,曾经的兄弟如今彻底投在了太子的门下。 他带着一大群的五城兵马司的人站在了赵尘的面前,江余年脸色冷酷无情,显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江余年冷冷看着赵尘道:“王爷,本官得太子之令,搜查王爷药庐。” “宫中出现了巫蛊之术,对皇上分外不利,太子下令彻查,端王府管家禀告说王爷这里藏着巫蛊,还请王爷随下官去宗人府一趟。” 赵尘抬眸淡淡看着面前的江余年冷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第689章 暗中帮助 江余年的脸上微微掠过一抹尴尬,所谓的巫蛊也就是太子殿下拿下端王的借口罢了。 端王府的管家之前在药庐里藏着一盅蛊虫,也就是栽赃陷害。 人人都知道端王之前是神医,还在南疆那一带呆过,也会巫蛊。 大周历朝历代的皇族都对巫蛊之术生出了几分忌惮,但凡是涉及到这些邪门歪道的,都不能被皇族所容。 所以现在大权在握的太子,想要清除掉自己潜在的对手,用巫蛊之术栽赃陷害赵尘那是最好不过了。 但是江余年也没有丝毫的办法,现在的他就是一叶浮萍,不知道自己的根基在哪里。 他如今只能随着朝堂风云而浮沉,活的却也是憋屈得很。 明明知道端王是被明晃晃的陷害,他也没有丝毫的办法,只能公事公办。 “还请王爷行个方便!”江余年缓缓道。 赵尘依然着腿,悠哉游哉地坐在了椅子上,抬起手点了点四周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看着江余年笑道:“江大人好好搜一搜吧,本王暂且将这一壶酒喝完。” 赵尘越是洒脱,江余年越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咳嗽了一声,命令属下按照端王府管家指出来的方向,果真在药庐最西面的一丛花草间发现了一个黑陶瓷罐子。 搜藏的五城兵马司的官差们将罐子抱到了江余年的面前,江余年命人打开罐子,果 然里面有一只丑陋恶心的蛊虫。 罐子的口子上还封着乾元帝的名字和生辰,这忤逆的重罪算是坐实了。 江余年定定看着端王爷,心头却是有些犯难。 明明知道这个人就是治病救人的神医,可是一旦抓到宗人府,依着他的罪名怕是活不成了。 他之前也和此人有过些交集,知道此人和沈钰珠的关系也不错,也算是慕修寒和沈钰珠夫妻两个的朋友。 江余年心头隐隐生出了几分放水的心思,他猛地抬起手,腰间的佩剑已经出鞘,指着赵尘道:“大胆狂徒,竟然设置巫蛊之术陷害皇上?还想逃了不成?你们几个都别过来,本宫和你比试一下,且看你怎么逃? 江余年故意激赵尘和他打,他的剑术反正不如此人,到时候故意撞到他的剑锋下,刺伤了自己,放他一马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毕竟他武功不行,打不过他而已!” “端王你到底服不服,本官会你!” “端王……” “行了,不必这般卖力,本王跟你走便是,犯不着伤你!” 赵尘看着江余年那心思,就明白这厮是看在慕修寒的面子上,想要放他一马。 他可能现在还不知道,慕修寒此番连活剐了他的心思也有了吧? 赵尘将最后一杯酒饮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走到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江余年的面前。 当啷一 声!他腰间的佩剑落在了地上,随后抬起两只手伸到了江余年面前笑道:“请吧,江大人!” “你……”江世子被赵尘逼迫到了此种地步,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人家已经送到了他的面前让他绑了,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放了他吧? 他一个人倒也无所谓了,得罪太子大不了一死,可他还有年迈的双亲,还有一个见不得光的儿子,这些人指着他活。 江余年吸了口气,抬起手将赵尘绑了起来,咬着牙道:“你倒是个老实的。” 赵尘大笑了出来,却也是洒脱得很,只是经过江余年的身边时低声道了一声谢。 这一声谢让江余年更是不自在起来。 江余年亲自将他押到了马车里,赵尘低声笑了出来:“太子真的是要赶尽杀绝吗?” 江余年一愣,不晓得该怎么回他的话儿。 赵尘低声道:“现在慕家,沈家,还有萧家都被他灭门了,他还要杀多少人才够本儿。” 江余年心头微微一颤。 赵尘倒像是不想放过他的样子:“本王看得出来,你良心尚未泯灭,若是这三家的妇孺需要帮的,江大人举手之劳,能帮就帮一帮吧!好歹给自己积德呢!万事不可做绝,还能留条后路……” “王爷废什么话?王爷自己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何必想着别的人!” 江余年心烦地扯 下了帘子,让护卫驾着马车,直接送进宫中。 他骑着马儿跟在身后,看着黑黢黢的夜空,心情简直是憋闷到了极点。 他其实这些日子大着胆子,将沈家家眷流放的路线托人送到了天机门,天机门的人想必会想办法救人的吧? 萧家就不用提了,半族的人被屠戮干净,好在那些妇孺都逃了。 慕家和陆家,包括沈家没有逃走的,男人都要被斩首,年轻的女眷们全部没为官妓,送到边的军中去,还有一些不年轻的则是被流放,路上能不能活就是个未知数了。 他其实暗中和太子妃已经保下了一批,保不下来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如今太子已经性情大变,即便是他最心爱的太子妃都不敢在他面前太过劝说些什么。 那个人和他们之前认识的像是两个人一样,可见这权势当真是吃人的怪兽,谁沾染这权势的毒液,都会被腐化得面目全非。 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片肃杀之中,大理寺牢狱中,沈知仪浑身衣衫褴褛,脏污不堪。 再也没有了过去的翩翩风度,如今的他已经彻底变成了疯子。 “你们放我出去!我知道沈钰珠那个南诏贱人在哪儿,我告诉你们!” “我的儿子沈知仪,你们随便杀,杀了就好,我全招,全招了!” “为何我全招了你们还是不放过我?” “当初南诏 长公主藏着的老巢在哪儿,我也知道,我告诉你们!求求你们别杀我!别杀我!” “闭嘴!吵死老子们了!”门外的狱吏拔出刀,用刀背打在了抓着栅栏的沈啸文的身上。 沈啸文疼得怪叫了起来,忙缩回到了草堆上。 隔壁牢房里关押着的陆婴微微闭着眼,手中转动着佛珠,唇角却露出几分不齿。 都到了这般的地步,沈啸文还是无耻又没有气节,空长了一幅风流倜傥的好样貌。 一边关着的沈老夫人,更是老态龙钟,却还是不忘诅咒沈钰珠和她的母亲萧氏。 “那个丧门星,当初来咱们沈府就没安好心!” “我沈家都被那个丧门星和她的女儿毁掉了!” 陆婴冷笑了一声不答话。 面前的两个姨娘,抱着沈家的两个小少爷,只敢低低啜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之前沈家大小姐是侯府少夫人,沈家大爷是大理寺高官,沈家老爷也是品级不小的京官,自家夫人陆婴还是陆家嫡女,翁城县主。 她们两个人还以为这一辈子算是有着落了,不想居然落得如此下场,唯一庆幸的是,不知道哪个好心人出面。 沈家的这两个不满三岁的幼童不必上那断头台,可以跟着沈家女眷们一起被流放。 可流放又能去哪儿?一路上酷暑寒霜还是个死! 倒是看他起高楼,看他楼塌了…… 第690章 抬走 第二天便是沈家男丁行刑的日子,大理寺沈知仪沈大人被单独关在了宗人府。 沈知仪的官声很旺,爱民如子,疾恶如仇,即便是在上位者的心目中来看,也是一个纯臣。 以后堪当大任的纯臣,故而在宗人府里并没有怎么为难他。 他依然可以将自己喜欢的书稿带进牢房里研究做学问,甚至每日三餐都比别的人多一两个肉菜。 即便是给他戴着的脚镣,看守的牢头都小心翼翼多松了一个环,就是为了能让沈大人舒服一点儿。 沈知仪做学问踏实,做人磊落光明,做官是个大大的为民请命的好官。 而且他身居高位也不排除异己,不以权谋私,走得正行得端。 唯一的缺点就是点儿太败了,自己一直疼爱护着的妹妹,居然是南诏的余孽。 就这一个缺点,掩盖了他身上所有的光辉,着实得让人扼腕叹息。 “沈大人,您用饭吧,”一个上了年岁的牢头,打开门将准备好的饭菜放在了沈知仪的面前。 今天他特地多加了几个肉菜,明天就是沈家人行刑的时候了。 老牢头看着沈知仪这么好的官,平白受了这么大的罪,心里难受,一想到此人明天要被斩首,他现在都不敢抬起头看他。 “大人,今儿这一顿……”老牢头声音微微发颤,抹了一把 眼泪,“今儿这一顿,您好好吃,小老儿还给您弄了一壶酒。” 老牢头将一只缺了口的陶瓷酒壶送到了沈知仪的面前。 沈知仪忙抱拳道谢,他平日里其实不怎么喝酒,此时老牢头给他斟满了一杯,他还是就着喝了下去。 “多谢老人家,”沈知仪想到了什么将那些文稿搬到了老牢头的面前,看着他笑道:“这些稿子劳烦您帮我送给太学的那些学生们。” “我曾经在太学做过几天五经博士,今天终于将后半部分都整理了出来,您麻烦帮我送出去。” “大周最当紧的就是这些学子,若是人人能正心立命,家国何愁不稳,百姓何愁不安。 “知道了,我这就给你拿出去!” 老牢头更是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都到了这般天地,沈大人竟然还想的是家国,想的是百姓。 若是能教导太学生们都像沈大人这样做一个好官,不是残害百姓的贪官,当真是功德一件。 沈知仪抬眸看着老牢头,定了定神道:“老人家,虽然在下说这些有些不好,可还是想问问老人家,我那妹妹和妹夫如何了?我母亲她现在被关在哪里,我父亲……” 沈知仪暗自叹了口气,到现在父亲都在攀扯他,他倒是想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若是能换回沈家上下的命 也好啊。 老老头脸色微微一变,四下里瞧了瞧还是低声道:“听闻慕世子逃出了京城,已经到了柔然边地。” “少夫人想必……想必也一起逃出去了吧?” 老牢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知道的消息也就这么多。 他叹了口气道:“令慈还有沈大人的祖母,几个姨娘哥儿要被流放的。只是令尊……” 沈知仪点了点头苦笑道:“也罢,等我们父子一起下了黄泉路,到时候我接着服侍他便是。” 老老头更是听了心酸得要命,不想沈知仪转身拿出了自己干净的外袍还有一个包裹递给了老老头道:“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 “这里还有一两件干净衣服,您若不嫌弃拿回去穿吧,还有些散碎银子,您拿着补贴家用。” “沈大人这……”老老头到底是绷不住了,接过了沈知仪的衣物大哭了出来。 不想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倒是将老老头狠狠吓了一跳。 二人定睛一看竟是几个蒙着面的劲装男子握着刀闯了进来,为首一个看到沈知仪后跪了下来大哭。 沈知仪一听声音吓了一跳,忙将他扶了起来,摘下了他的面具,果然是李恒。 身后跟着的那个是李泉,这两个人当初逃了出去,此番却带着人折返回来劫狱 来救他了。 “大少爷,快!快跟着我们走!”李恒一把抓住了沈知仪的手臂。 沈知仪身边的老老头都看傻眼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劫狱的也就是七个人,中间那个看起来蒙着面,个子更是娇小。 这里可是宗人府,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这不开玩笑呢吗? 此时外间看守的护卫都晕了过去,像是中了毒,而且还是不知名的毒。 如今好不容易闯进来,李泉和李恒只想尽快将沈知仪救出去。 他们几个看向了目瞪口呆的老老头,老老头神情定了定,却是啪的一声,摔倒在地撞晕了过去。 随后身后又冲进来几个老头,他们都是听到这边的动静而不断过来查看的。 不想看到有人要劫狱救沈大人,为首的一个忙转过身捂着眼:“你们看到了什么,我怎么什么也没看到,刚才的响动哪里来的?” “是啊,是不是猫狗的,走!咱们去那边瞧瞧!” 说着几个老头闪身离开,即便是后来中毒轻的护卫,醒了过来后,也继续闭着眼睡。 这大概是整个大周朝最离奇的一次劫狱了,外到守着的护卫,内到牢头,包括各路官差,纷纷给沈知仪逃跑创造条件。 他们虽然渺小,虽然有些市侩,但有一点他们明白,沈大人这样的好官若是死了,当真没有 天理了。 他们每一个普通人都在坚韧地守护着心头的那最后一点善念和底线。 这些人当真是放水放地有些过了头,即便是李恒和李泉这几个劫狱的,脸上的表情稍稍都有些挂不住了。 眼看着沈知仪还不走,一个躺在地上的护卫,抬起头无奈地看着沈知仪道:“沈大人还是快走吧,一会儿皇家暗卫来了,太子殿下的人来了,您当真是走不了了。” 他说罢,头一歪继续装死。 沈知仪心头大受触动,他知道这是整座宗人府的人在帮他逃命。 他苦笑了出来:“沈某何德何能,得了诸位如此看顾。” “可是沈某一走倒是了事,各位都是有家有口的人,跟着我受牵连,我于心不忍。” “况且,”沈知仪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郑重,看着李恒等人道,“你们快走吧!我不能走!” “我曾经是大理寺寺卿,此番我若是走了,便是置国法不顾,我一直坚持的法的信念却是被我自己硬生生破坏,以后让大周的百姓如何信服?” “手握国法者,不能信守国法,以后……” 沈知仪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李恒身后走出来一个娇俏的身影,走到沈知仪身边,抬起手在他的面门前掠过。 沈知仪顿时被毒晕了过去。 “抬走!”是个女子的声音,粗暴至极。 第691章 柳暗花明 第二天一早,因为宗人府的沈知仪被人劫走,大理寺这边看守沈啸文的护卫更是多了许多。 除了沈家的,还有慕家的一些无关痛痒的宗亲也被押上了断头台。 街口围观的百姓却少了许多,和之前围观监斩二皇子完全不一样。 彼时残害百姓的二皇子赵广被监斩的时候,简直是人山人海,人人拍手称快。 现在却是略微有些冷清,大概是这些日子死了太多的人,围观的百姓也都有些麻木了,甚至对太子的雷霆手段稍稍露出几分不满来。 现在的大周四面漏风,朝堂摇摇欲坠,大厦将倾,万马齐喑。 外有强敌柔然虎视眈眈,内有陆家和慕家的叛乱,已经亡国的南诏也隐隐有复国的趋势。 这个时候,身为监国太子,赵轩却利用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势排除异己,打击政敌,甚至陷害忠良。 虽然手段确实具有雷霆之势,可百姓的日子却是越来越难过,激起了民怨。 沈啸文被压跪在了地上,此时的他却是没有了狱中那般活跃,只是低着头喃喃自语,不晓得在说什么。 偶尔站在近处的人倒是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几句话。 “阿瑶,我其实喜欢你喜欢得紧。” “但你是贵族,是高高 在上的公主。” “你大概从来都没有看得起我一次吧?” “呵呵呵……” 血色弥漫下的京城远远被流放的人群抛弃在身后。 她们衣衫褴褛,等待着她们的是不可捉摸的恐怖未来。 陆婴之前在漠北的时候吃过苦,这点子路程虽然苦倒也是能熬。 两个姨娘都是从粗使丫头的身份被她提拔起来的,也算是能吃苦的。 唯独沈老夫人,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还在辱骂陆婴不孝顺她。 陆婴看着她岁数大了可怜,也没有太多计较。 也不知道是谁在上面买通了这些官差,对于她们这些女眷,看管的人倒也没有太多为难。 一路上病了甚至还能拿到药救命,就这样艰难地朝着南边的烟瘴之地行去。 第五天头,沈老夫人还是感染了风寒,彻底倒在了草堆上不肯起来了。 陆婴端着求过来的汤药半跪在了沈老夫人的面前,扶着她想要将汤药给她灌下去。 却被沈老夫人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药碗上,汤药撒了陆婴一身。 “你到底要做什么?” “现在还不够乱的吗?” “你也不是过去那个儿子孙子都是大官的老封君了,端着架子给谁看?” “不想死的,就给我喝药!” “原本就是一 个乡下老太太,耍什么横?”陆婴气得身子发抖,当真是不想管她,让她自生自灭去。 不想沈老夫人枯柴一样的手,一把擒住陆婴的手腕喃喃道。 “你不守妇道!你带着肚子嫁给我儿子!你这个破烂货!” 陆婴恍然,这老太太还在骂之前的那个儿媳妇萧氏,她顿时冷笑了出来。 “当真,萧氏嫁给你儿子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们沈家也就是泥腿子出身,仰仗人家萧家才发起来的。” “这世上最可笑的便是你这样的人,命穷,心更穷!” “你……你……” 沈老夫人到底是熬到了油尽灯枯,抬起来的手想要扇陆婴的耳光子,却是软软地垂了下去。 陆婴登时呆在了那里,竟是心头生出了几分懊悔,早知她要死在这里,自己何必挖苦她? 她想着想着悲从中来,俯身大哭了出来,随后带着沈家的两个姨娘,拖着两个小崽子给沈老夫人磕了头。 陆婴将自己之前藏起来的簪子珠翠一股脑儿全拿了出来,求到了押送他们的官差那里,换了一卷破席将沈老夫人的尸体裹了,拖到了一边的半山坡掩埋。 不想刚将沈老夫人埋了,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踏地的声音,灰蒙蒙 的一片席卷而来。 一个个手中拿着刀剑,朝着看管他们的官差砍杀了过来。 事情陡然突变,路上流放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哪里见过这样的杀阵,一个个抱着头趴在地上大哭。 顿时乱成了一团,不多时那些官差便弃了这群女人,疯狂地逃命而去。 这一批人的武功简直是太逆天了,一个抵得上十个,他们此时不逃哪里还有命在。 “夫人!夫人!怎么办?怎么办?” 两个姨娘吓得肝儿颤,抱着怀中的稚子,纷纷躲在了陆婴的身后。 陆婴忙站了起来,张开手臂护在了沈家两个血脉之前,带着豁出命的架势。 她死死盯着骑着马朝着她赶过来的蒙面劲装男子,却不想那人看到陆婴后,翻身下马直接冲陆婴躬身行礼。 “陆夫人,您不要害怕,是我!” 那人摘下了面巾,居然是天机门的总管吴长贵。 身后那些天机门的门徒也纷纷下马,只是看着这群瑟瑟发抖的女眷们,这些江湖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吴管家?”陆婴认得此人,是自己女儿沈钰珠的管家,也是女婿那个什么门的人。 陆婴顿时惊喜交加,不想女婿居然派人来救她们了。 “陆夫人,我家世子爷说了,在 东海海域的小岛上准备了一应生活之物,你们且去涿州,然后出海去海岛上躲几天。” “那地方天高皇帝远,朝廷也拿那个地方没办法,等时政平息了,到时候再带着夫人你们回来。” “好好好!”陆婴一万个愿意,女婿安排的地方自然是差不了。 “多谢吴管家了,多谢,只是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该如何去那个地方?” 吴长贵看着面前的陆婴,以前这个女子张扬得厉害,也明艳夺目,他在云州城开当铺的时候就晓得她的名声。 后来她成了少夫人的继母,更是威风得很。 此时却瞧着她满脸的灰尘,两只纤细的手也脏污不堪,不禁生出几分同情和触动来。 “陆夫人放心,我带着人护着你们,一直将你们护送到海岛上为止!” 陆婴忙躬身道谢,她一直都是个热心肠,此番瞧着慕家的女眷们惊慌失措地看着她们这里,像是受了惊的小兔。 她忙走了过去,连着慕家带着沈家一起召集在一起,一同跟在了吴长贵的身后。 这一次,不是奔向死亡,而是新生。 夜幕沉了下来,京城御河河边不知何时隐隐出现了几个黑影,随后越来越多的影子弥漫而来。 为首的便是慕修寒。 第692章 严密看守 宗人府因为之前被人劫走了沈知仪,故而外围的看守更是严密到了极点。 普通的宫城护卫全部换成了皇家暗卫,宗人府最东面甚至都砌了围墙,将最东面的这一处院子与其他宗人府的院落隔开。 莫说是一个人,即便是一只鸟儿都无法从这里飞出来。 宗人府东面的院落都关押的是犯了罪的皇族宗亲,西面是关押特殊重臣的地方。 故而东面的院落还算整齐一些,甚至院子里都栽着花树,正屋也分内外两进的。 一般里间住着犯人,外间住着看管的人员,负责犯人的饮食起居。 这里也曾经有前朝被圈禁的皇子,圈禁了差不多二十多年,那位倒霉王爷最终也死在了这一处狭窄的小院落里。 上一次慕修寒等人想办法在陆明哲的牢狱下方挖开了通道,这些让太子赵轩也长了记性,将整个院子包括正屋的地板都翻了起来。 下面压了一层沉重的条石,上面铺了一层玄铁铁板,最上面才盖了青石地板。 即便是从外面挖一条通道,也不可能像上一次那样将犯人从屋子里救出去。 端王赵尘就是在这样森严到苛刻的地方吃住起居,他现在应该是赵轩第二要防备的人,第一他要防备的人大概是慕修寒吧? 不过虽 然他被关了起来,可毕竟是王爷,这里还放着一些诗书卷册。 赵尘其实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此时实在是无聊,每日里拿起来翻看翻看,偶尔还会将这些诗词抄写在雪纸上。 外面的看守也不敢对他怎么样,毕竟是圣上宠爱的端王,只要老皇帝不闭眼,不咽下那口气,他们就不敢对赵尘失礼。 “王爷,这是您的饭菜!”外间看守的护卫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赵尘看了一眼面前的暗卫,面生得很。 说来好笑,他之前还是宫中皇家暗卫的暗卫头子,这些暗卫大部分还都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 此番却是这些人看着他,故而这些人他也都认识一些,眼前这个倒是他不记得了。 不过最近赵轩也培养起了自己的暗卫,可能参合进一两个来,也能理解。 那个暗卫小心翼翼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端了出来,放在了赵轩的面前,随后还贴心的帮赵轩倒了一杯酒。 “王爷,您请慢用!” 赵轩点了点头,端起了酒杯刚要饮下,却是神情顿在了那里。 那个送饭来的暗卫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的笑容,忙上前一步陪着笑道:“王爷,这酒不合您口味吗?” “若不合口……” 啊!他的话音还没有说完,突然瞪大了 眼睛,两只手下意识地捂住了渗出血的脖子,死死盯着赵尘却是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 赵尘收回了刺出去的筷子,将沾着血迹的筷子丢到了地上,脸上的表情冰冷如常。 随后端起了酒盏连着酒壶也一并摔到了地上,冷冷笑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太子爷,想杀我就光明正大地来杀。” “这种阴私手段,本王见识了很多,不必再在本王的面前来演了。” “况且本王就是用毒的祖宗,在本王面前下毒,不觉得是在羞辱本王吗?” 赵尘的话音刚落,窗户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些低声低语的说话声。 随后走进来两个赵尘熟悉的暗卫,将地上那下毒之人拖了出去。 紧跟又走进来两个宫人,将地面收拾得干干净净,饭菜也撤了下去,重新换了新的上来。 赵尘看着面前重新摆上来的饭菜,唇角含着一抹嘲讽,眸色却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他现在不晓得太子赵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下三滥的手段一出接着一出子。 可是又不把他直接拉出去,就说他盛行巫蛊之术,将他斩了不就行了,何必要派人暗戳戳地杀他? 不光赵尘纠结这个问题,此番太子府东书房里坐着的赵轩比他更纠结这个问题。 赵轩坐在了正位上,左右两侧都是他的心腹属官,赵尘的脸色沉得厉害。 沈知仪堂而皇之被人救走了,慕家和沈家的家眷们居然半道儿被人劫走,现在也不知道去向。 更要命的是,他的那些忠心耿耿的股肱之臣,接连被人杀了。 那些刺客的手段当真是层出不穷,有的死在家里,有的死在新纳的小妾榻上,还有的死在青楼里,还有去酒楼吃酒被人毒死的。 此番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但凡是赵轩那一派的人,差不多都被刺杀了。 此番书房里,幸存的这些心腹属臣们一个个脸色惨白,看着赵轩哀嚎。 “殿下,一定是慕修寒那厮!那厮回来了!” “一定是他,没错儿的!” “殿下,王大人死的时候,墙壁上真真切切留了天机门的标记!” “此人最是阴毒,这可如何是好?” 赵轩脸色铁青,他知道慕修寒回来了,而且还制造了这么大的一个恐慌。 他当真是奇怪,这厮到底躲在了哪里? 他的人几乎将整个京城都翻了一遍,就是发现不了慕修寒的踪迹。 赵轩甚至一怒之下将天机门在京城的总舵天机塔都烧了个干净,可是天机门的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随着天机塔的倒塌,这些人也不知道 藏到了哪里。 坐在下手位的江余年是这几个人里唯一不害怕的,他反倒是有点点的期盼。 如果慕修寒也找到了他这里,而他死在了慕修寒的手中,倒也算是得了一个痛快。 “江大人,你身为五城兵马司,城内出现了这么多的祸事,你该当何罪?” 江余年心头一跳,暗自苦笑了出来。 到底太子因为他和慕修寒的关系,如今不太信任他了。 他知道自己简直是百口莫辩,现在不管怎么样,京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怕是个人都认为他暗中帮助了慕修寒。 可慕修寒到现在都没有在他面前露过面,大概是对他失望透顶了吧? 江余年缓缓站了起来,却将头上的官帽摘了下来,跪在了赵轩的面前。 “太子殿下,属下无能,派出了一大批的人去查,也没有查出来什么。” “如今大理寺……” 江余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其余的人也明白了。 沈知仪在大理寺的时候,京城的大大小小的案子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甚至京城治安太好,沈大人还去了京城之外的地方,查那些呈报到大理寺的冤案奇案。 现在这么多大臣平白无故就被杀了,大理寺的沈大人离开后,整个大理寺乱成了一团,哪里还能查这些。 第693章 恐慌 五城兵马司更是乱得够呛,本来之前都是慕修寒担任统领,和兵马司上下关系都很好。 如今慕修寒离开后,好不容易江余年过去还能压制住局面。 此番看着江余年要辞官的架势,怕是五城兵马司会更乱。 五城兵马司的人大部分都是各个世家子弟和贵族,去这里当差都是为了镀金,以后方便好升迁。 那帮家伙可不是一般人能管得了的,江余年如果再走,不晓得谁能有那个威压服众了。 赵轩冷冷看着跪在面前摘下官帽的江余年,眼神如刀,江余年却是不敢抬头,只是垂首等候太子发落。 赵轩咬着牙道:“罢了,既然江大人不愿意再当这个五城兵马司的统领,本殿也不勉强你。” “不过,京城里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身为五城兵马司的统领难推其咎,来人!赏江大人五十军棍!” 顿时书房里一面死寂,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诧异和震惊之色。 毕竟江余年是宁远侯的世子爷,自身还有功名和爵位在身,又不是太子府的家奴,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儿,脱了裤子打板子,这份儿羞辱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四周坐着的官员想要劝说一二,可是看着赵轩那冷冽的表情,到了嗓子眼儿的话 ,硬是不敢说出去一句。 江余年的脸色惨白,随后苦笑了出来,冲赵轩磕头道:“多谢殿下赏赐!” 赏赐两个字儿带着万分的嘲讽,他觉得太子是真的疯了。 他不是健忘,他当真是疯得够可以。 可惜了,他们当初几个兄弟拼了命地护着他们的七爷,为了他不知道牺牲了多少,到头来他就得了这五十军棍的赏赐? “拖出去!”赵轩心情烦躁。 很快书房外面传来了江余年的闷哼声,还有板子打在皮肉上的惊心动魄的声音。 随后便是没了声息。 书房里的气氛有点点的压抑。 他们都是跟着赵轩出生入死的人,此番慕修寒杀了回来,对他们行那非常手段,他们几个人都吓破了胆子。 此番太子殿下不是去想想办法,而是拿着板子对付起了自家人,这叫什么事儿? 恐怖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让人的信心能一点点地崩塌。 “你们这些日子尽量不到单独出门,本殿会派皇家暗卫护着你们!罢了!都回去吧!” 赵轩下了逐客令,四周的心腹属下们也只得纷纷起身冲赵轩行礼,随后退了出去。 江余年被行刑后早已经是半残了,哪里还能和慕修寒勾结,也被赵轩放回了家。 他此时走出 了书房,抬眸看向了黑漆漆的天际,星子也寥落了几分。 四周的风突然刮过,赵轩狠狠惊了一跳,看向了四周的树影。 身边的护卫忙护在了他的身边,赵轩额头渗出了冷汗。 是他想多了,除了被风刮过的晃动着的树影之外,再没有别的动静儿。 赵轩暗自吸了口气,刚要回到暖阁里去看看自己的一双儿女,突然不远处急匆匆走过来一个仆妇,看着赵轩忙跪了下来。 她的声音都不利索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神色惊慌的马夫。 “启禀殿下!之前殿下从西域给小世子和小郡主买的一对儿汗血宝马,被……被……” “怎么了?”赵轩声音沉了下来。 那婆子忙道:“被人给毒死了,也不晓得是怎么下的毒。” “你说什么?”赵轩脸色巨变,居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进太子府,毒杀了他送给孩子们的礼物? “殿下!殿下!小的之前刚去马厩里看了小马一眼,就转身出去给小马们准备高丽参,不想也就是那一瞬的功夫!” “小的再返回去看那马儿,那马儿居然被毒死了……” “混账东西!”赵轩抬起腿一脚将马夫踹倒在地。 他已经完全出离了愤怒,一定是慕修寒,一定是他! 那厮如 今就像是纠缠不清的恶鬼,这一点点要逼疯了他。 “来人!将马厩里的人全部关起来,一个个给本殿审!” “还有太子妃住着的院子,再加派人手看着,若是再出了什么岔子,本殿要了你们的脑袋!” “是!” 那些护卫们这些日子早已经是心惊胆颤,此番得了赵轩的命令,纷纷退了下去。 不想宫里头却来了消息,让他立即进宫,乾元帝宣召。 赵轩一听乾元帝三个字儿,脸上掠过一抹不耐。 这些日子父皇的身子已经完全废了,之前用了太多的药丸,是药三分毒,如今积压在体内的毒素更是爆发了出来。 之前乾元帝还仅仅是卧床不起,现在浑身开始长满了毒疮,令人不忍直视。 乾元帝却不自知,反倒是更加迷信那些江湖术士的话,不停地在宫城里开坛做法。 赵轩这些日子也是噩梦缠身,倒是将父皇找来的一个术士带到了自己的太子府,不想做了几场法事后,还真的有些灵验。 那个术士也是个会来事的人,还送了太子一双儿女一人一个护身符,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个孩子还真的乖了许多,也不闹了。 故而赵轩很是器重这位姓成的术士,此番赵轩进宫自然也顺道去见见成天师, 这些日子他心绪不宁得很,和成天师说几句话倒也能排解一些。 很快太子府的马车直接驶进了东司马门,如今他是太子,有在皇宫里横冲直撞的自由。 马车直接行到了养心殿外面的小广场,赵轩这才缓缓下了马车,朝着养心殿走去。 养心殿门口守着的王公公看到赵轩来了,疾步迎了出来。 “殿下福安!” 赵轩冲躬身行礼的王公公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从里到外都挂着涂着朱砂的符咒,还将三清观的神像也搬回到了养心殿里。 外面跪着一排道士诵读清心经,为首跪着的是一个气度不凡的美髯公,四十多岁,眉目俊朗,身穿紫袍自带着几分仙气。 正是赵轩很有好感的成天师,此番看到太子进来也没有停下诵读得清心经。 赵轩走进了二重门,来到了龙榻前。 整个房间被黑色布帛遮挡得严严实实,赵轩远远就站住了,床榻上的乾元帝浑身开始腐烂,那个味道实在是呛鼻得很。 “父皇!”赵轩远远行了个礼。 不想乾元帝勃然大怒,转过脸看着赵轩大骂:“你为何要把端王关到宗人府?” “端王是朕最喜欢的儿子,你算个什么东西,朕要废了你!废了你这个太子!” 第694章 禅位 赵轩没想到这么晚了,父皇将自己叫过来就是为了对他说这样绝情的话,他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 看着龙榻上丑陋不堪的父皇,冷笑了出来。 “父皇是在说笑呢吧?” “宫中出现了巫蛊之术,而端王又是在南疆长大,他的生母也是扶风部落的人。” “儿臣也派人查了,就在他的端王府里查出来那些东西,罪证俱全,怎么就不能关了他?” 赵轩淡淡笑了出来:“先皇曾经说过,在我大周的皇宫里,绝对不允许出现这种害人害己的巫蛊之术。” “端王心术不正,府里头藏了这些东西,想要谋害父皇,儿臣这样做也是为了父皇您啊!” 乾元帝登时愣怔在那里,他不是因为赵尘牵扯进什么巫蛊之术而惊讶莫名,而是因为眼前这个曾经很听话的儿子。 他虽然瘫在了龙榻上,病痛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可是他的脑子没有坏掉。 他算是真真切切意识到这个儿子变了,变得不再那么听话,甚至连他这个还没有完全退位的皇帝也不怕了。 “不,一定是你栽赃陷害他!” “他不会杀朕的!朕要你放了他,马上将他从宗人府里放出来!马上!” 赵尘定定站在那里却是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他冷笑。 一股巨大的 寒意从乾元帝的脊梁骨攀缘而上,一直冷到了他的心底。 乾元帝死死盯着站在龙榻不远处的太子,登时恐慌了起来。 他气得浑身发抖,抓起了手边的药罐子朝着赵尘砸了过去,却不想自己的手臂根本没有丝毫的力气。 巴掌大小的药罐被他丢了出去,却是软绵绵地落下,滚到了赵轩的脚下。 赵轩唇角渗出一抹阴冷,抬起脚将父皇砸过来的药罐子踩住,挑着眉冷冷笑道:“父皇如今病入膏肓,还是省着点儿力气吧,也没有几天好活了。” “什么?”乾元帝没想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儿居然会从这个儿子的嘴巴里说出来。 他点着赵轩的鼻子哆嗦着:“你反了不成?朕才是大周的皇帝!没有朕你什么都不是!” “朕让你放人!朕要废了你!” 赵轩此时看向自己父皇的模样,当真是觉得可笑,像一条蠕动的无用又恶心的虫子。 他淡淡笑道:“父皇还是好好歇着吧!” “来人!来人呐!!” “王德连!滚进来!” “快去宣礼部的赵诚来!朕要拟旨!朕要废了这个逆子!朕要废了他……” 空旷的养心殿里只剩下了乾元帝一阵紧似一阵的哀嚎,让养心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阴森了起来。 王公公瑟缩着 跪在了养心殿的门口,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了,他只是一个阉人,哪里能改变这些? 赵轩缓缓朝着乾元帝走了过来,眼底的嘲讽很真切的看在了乾元帝的眼眸中。 乾元帝此时的狂呼乱叫已经将他最后的力气也耗得一干二净,他不禁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缓步走来的儿子,心底一阵阵地抽搐。 他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眼前的儿子也终于壮大变强,在他的面前投下了巨大的阴影,他惊恐地看着赵轩。 “你……你这个逆子!你要干什么?” 乾元帝真真切切从赵轩的眼底看到了一阵阵的杀意,他从来没有这般的恐慌过。 赵轩嗤得一声笑了出来:“父皇,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杀了你?” 乾元帝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嘴唇哆嗦得厉害,像是含着滚油一般。 赵轩笑道:“本来这件事情想等几天再和父皇说,没想到父皇要废了儿臣,儿臣就不得不早早说道说道了。” “父皇如今这个样子,当真是令人作呕,眼见着不能成为一个人了。” “既然这样,父皇也不能再继续做大周的皇帝,这大周的万里江山还是儿臣替父皇好好管着吧。” “你……你……”乾元帝说不出话来。 赵轩轻轻拍了拍手,门外 的一个内侍忙捧着一封诏书疾步走了进来,跪在了赵轩的面前。 赵轩接过了诏书,示意那人退下。 随后拿着诏书展开,放在了乾元帝的面前。 诏书上最一开始很清楚地写着两个字儿——禅让! 看到这两个字儿后,乾元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禅让这两个字眼儿。 看来赵轩已经等不到他驾崩了,竟是连禅位的诏书都替他写好了。 乾元帝这才发现,如今整个朝堂从上到下几乎全部都是赵轩的人,这个皇帝他也是坐定了。 赵轩抬起手抓住了乾元帝的手腕,乾元帝拼命地想要挣开,根本挣不脱。 “你大逆不道!你难不成要弑君弑父吗?” “不,”赵轩笑了笑,“您毕竟是我的父皇,我还不至于杀自己的父亲,不过您要是不听话,那我可不一定心情还能像现在这么好了?您说呢?” 乾元帝哆嗦了一下。 他一辈子求长生,不想现在变成了这样一个不死不活的怪物。 他年轻的时候,谋划算计到了所有,就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自己的儿子逼迫。 难不成,这就是报应吗? 赵轩抓着乾元帝枯瘦的手指,在内侍端进来的赤色印泥上沾了沾,直接按压在诏书上。 随后还将随身携带的传国玉玺拿了出 来。 这玉玺拿出来后,乾元帝更是后悔得要死。 当初这个小畜生诓骗他说,为了处置国事方便一些,就将传国玉玺交给了他,不想如今倒是方便了这个小畜生谋权篡位。 鲜红的印章盖在了诏书上,赵轩拿起了诏书吹了吹上面的油印,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父皇,儿臣已经看过了,这个月底是个好日子,儿臣就选在月底登基。” “至于端王,儿臣一定会选在登基之前杀了他,毕竟新皇登基,必然得大赦天下,儿臣不想赦免。” “朕求你!”乾元帝突然哭了出来,张开了手臂,像是个孱弱的婴儿。 “朕求求你好不好?” “他毕竟是你的亲兄弟,也救了你的孩子,你放过他!可不可以?” 赵轩心头微微有些惊讶,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还有这般苦苦哀求别人的时候,倒不像是他曾经认识的父皇了。 “父皇,正因为他救过儿臣的孩子,儿臣才决定等他死了之后,给他立碑,将他供奉进太庙里,包括他的生母,儿臣也会给诰命和追封。” “父皇,儿臣对他不薄了!” 赵轩缓缓直起身,再也不理会龙榻上的老皇帝,朝着养心殿的门口走去。 “不!不!”身后传来了乾元帝的呜咽,倒是可怜得很。 第695章 师尊的恩惠 赵轩走出了养心殿,四周黑压压跪着的人,谁都不敢说什么。 他仰起头狠狠吸了一口夜风中冷冽的空气,心头倒是泛起了说不清楚的情绪。 赵轩看向了面前匍匐在他面前的奴才和臣子们,这些人如今都很怕他,让他生出几分快意,还有一点点高处不胜寒的冷清来。 他看向了台阶下跪着的成天师,挥了挥手道:“成天师,你随我来!” 成天师忙起身弓着腰小心翼翼跟上了赵轩的步伐。 “这几天你给父皇服下的那些药稍稍停一停,本殿需要他活到本殿登基之后才行。” “是,全凭太子爷吩咐!”成天师忙应了一声。 赵轩突然觉得疲惫得很,倒是心烦了不少,停下了脚下的步子看着成天师道:“一会儿随本殿去府上,帮我再做一场法事,总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尤其是本宫的马厩!” 赵轩到现在都对送给儿女的小马,被人毒死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可是他的太子府几乎变成了一个铁桶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进来,这当真是说不过去了。 除非鬼神吧,他心头狠狠一跳。 最近京城里死在他手上的人太多了,难道真的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赵轩烦躁地坐上了回太子府的马车,随后掀起了帘子让成天师也坐进来。 成天师诚惶诚恐地磕了一个头,忙坐进了马车里,小心翼翼蜷缩在马车的角落,争取不打扰到面前这位喜怒无常的贵人。 马车刚驶出了宫城,来到了崇武街,最近死的人太多,也不是很太平。 加上五城兵马司加强了巡查,宵禁的时间也提早了。 京城的街头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和热闹,街头很少有行人,即便是有也是匆匆而过,像是逃命一样。 赵轩放下了帘子缓缓闭上了眼,突然一阵尖锐的箭羽划破了冷寂的夜空,朝着太子府的马车射了过来。 “护驾!护驾!有刺客!!” 赵轩狠狠吓了一跳,一把掀开了车帘,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得打了个哆嗦。 马车行到了崇文街最繁华处,以往这里到了夜晚也是灯火通明,街边左右两侧都是人满为患的酒楼。 此时本来热闹的酒楼却是灰蒙蒙的,连灯光也没有,突然从酒楼的那些窗户后面,却是射出来一簇簇的毒箭。 毒箭很密集,就像是一张从天而降的网,将太子一行死死罩在了里面。 偏生赵轩这个时候掀起了车帘,一支毒箭朝着赵轩 的面门而来。 “殿下小心!”本来还蜷缩在一边的成天师,猛地扑了过来,紧紧护在赵轩的身前,肩头却被那支毒箭擦过,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幸亏赵轩这些日子提高了百般的精神,对于自己的安全是分外的看重,此番遭遇了这样的变故身边带来的暗卫也能迅速应对。 一行人护着赵轩连忙朝着另一侧的道路逃去,马车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赵轩扶住了成天师,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 第三天,宗人府里的护卫又是加了一班巡逻的暗卫。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端王赵尘坐在了桌子前,桌子上放着抄写下来的诗词,已经有很厚的一沓了。 自从上一次他亲手毙了想要毒杀他的人,这几天也算是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可他明白自己一旦被抓进了这里,寥寥无几的太平日子也算是到了头。 夜色越发深邃了几分,宗人府本来就是个很瘆得慌的地方。 此时外面传来的夜风呜呜咽咽的,像是恶鬼在哭。 赵尘握着笔的手指微微一紧,他耳廓动了动,外面分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窸窸窣窣衣服互相摩擦的声音。 赵尘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一次的幺蛾子和以往的都 不太一样。 同为高手,他自然能听得清楚外面那些人的动作。 已经逼近到了他的窗前,能将内息掩藏得那般严实,还真的不是一般习武之人能做到的,除非在江湖中排名很靠前的人才能达到的成就。 此时窗户外面就藏了这么几个。 若是单个儿的,他还能斗一斗,此番却听到了窗户外面可不止一个。 赵尘的一颗心悬了起来,之前被关进来的时候,腰间的宝剑等都被人收走了。 如今他可谓是手无寸铁,只有些毒丸带在身边,可又能杀了几个? 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笔,笔锋还未触及到桌面,身后的窗户被人从外面破开。 屋子里燃烧的蜡烛也被迎面而来的刀锋斩断,瞬间屋子里漆黑一片。 密集的刀剑在寒冷的夜色中闪烁着阵阵交错的冷光,一共冲进来六个,刀刀致命。 果然这些人不太一样,赵尘勉勉强强也就躲开了几招,随后身上就被密集的刀锋划伤了。 他手中的毒丸也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和对付普通人不一样,何况还是六个,估计都是赵轩从江湖中找来的厉害鹰犬。 他带着毒丸也丢光了,那刀锋一阵紧似一阵,根本不给赵尘喘息的机会。 赵尘忙向后退去,外间通往里间的那道门也被封死,外间也进来一些人。 两拨人围攻他一个,看来赵尘不愿意让他活过今晚。 赵尘被逼迫到了墙角,眼见着退无可退,迎面斩杀过来的刀锋直直朝着他的脑袋而来。 杀招! 赵尘此番浑身是伤,手中没有利器,根本就躲不开这一击。 他唇角渗出了一丝苦涩,闭上了眼眸。 心头却根本压不住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悲哀,这些人是老熟人了。 那样熟悉的招数,他曾经在南诏的时候和这些人对练过,岂能不熟悉。 都是师傅一个门下教出来的,他只是没想到师傅居然也想他死。 师傅培养出来的人可不止他一个,这些人居然还能混到赵轩的门下,来这里杀他?若不是得了师傅的首肯,他们怎么可能为赵轩办差? 赵尘苦笑了出来,没想到师傅连赵轩身边的人都渗透了进来,不晓得师傅到底想干什么? 他现在越来越看不懂那个人了。 罢了,死在同门师兄弟手中,此生也算是了却了。 赵尘闭上了眼,等待最后那锐痛的一刀,不想耳边传来一阵闷哼声,冲到他最前面的人却倒了下来。 不对劲儿,这是怎么回事? 第696章 逼问 赵尘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面前急转变化的形势。 本来还是两拨人合力要杀他,却不想从外间进来的那一拨人手中的刀剑登时换了方向,朝着围困赵尘这边的人砍了过来。 那一拨人虽然武功招数不如他的师兄弟们,可是杀人的招数却是熟练至极,一刀一剑都带着几分诡谲。 伴随着一阵阵的闷哼声,那些人渐渐不敌。 为首的几个刚要转身逃出去报信,不想被守在最外面的一个黑衣人一刀抹了脖子。 他个子很高,身材挺拔矫健,此人染着一身的冰冷霜色缓缓走了过来。 他倒提着刀,刀锋上的血迹一滴滴落在地上,一步步走了进来。 端王赵尘忙抬头看向了面前蒙着面步步而来的黑衣人,心头却是震撼异常,甚至都说不出话来。 如今大概整个京城的人都在找他,太子赵轩更是将悬赏的金额提到了十万两黄金,甚至可以封侯。 即便是如此,此人也像是一只暗夜中的鬼魅,根本抓不到他的踪迹。 不过赵轩打死也想不到,他要找的那个人居然就混在宗人府的这些护卫中。 赵尘现在才真的见识了天机门的厉害,果然是江湖中的第一大 门派。 势力都已经渗透进了宫内,甚至还有赵轩的身边。 黑衣人扯下了脸上蒙着的面罩,缓缓蹲在了赵尘的面前,视线如刀子一样刺向了赵尘。 “他们母子呢?” 赵尘心头暗自苦笑,就知道他问的是这个。 尽管师傅的人都已经混进来,借刀杀他了,可是否要背叛师门,他依然脸上掠过一抹犹豫。 慕修寒眼神变得阴冷了起来,瞧着赵尘这个样子便晓得他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他现在恨不得将这厮的脑袋扯下来,打开看看他到底将他的妻儿丢到了哪里。 不过此时此地不是个拷问逼供的地方,他抬起手一把抓着赵尘的领口将他拽了起来。 “换衣服,跟我走!” 慕修寒命人将刚才闯进来的那些人的衣服扒了,随后和赵尘换了过来。 赵尘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任由着慕修寒摆弄,接着被他拽着离开了宗人府这一处的牢房。 外面看守的人一看是太子殿下新近网罗进来的高手,加上慕修寒等人身上还有太子府的腰牌,就这样以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堂而皇之的走出了宗人府。 慕修寒带着赵尘离开宗人府,直接坐进了一辆青帷马车里,马车 顺着逼仄的小巷子里穿梭而去。 几乎将城南所有的巷子都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处普通户家的门口。 等慕修寒拽着赵尘下了马车,马车并没有立刻停顿,而是带着剩下的人继续绕着巷子行去。 慕修寒带着赵尘走进了院子,却没有直接进房子里,却走到了一株枣树前,打开了枣树下面的通道钻了进去。 赵尘一路上简直是叹为观止,照着这个办法绕下去,别说是太子的人想要抓住他们,即便是他们自己人怕也是找不到了。 最终他们连着绕出了七个院子后,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里停了下来。 慕修寒早就封住了赵尘身上的穴位,扯着他走进了正屋。 正屋外面已经站着几个天机门的核心成员,看向赵尘的眼神不善。 这些日子大周皇家将他们天机门的门徒杀了不少,但凡是皇族,他们都恨得牙痒痒。 慕修寒坐在了椅子上,赵尘站在了慕修寒的面前。 此番第一缕阳光掠出了地平线,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赵尘觉得这一晚上像是在演一出精彩的戏码,之前他不是没想到慕修寒抓到他后会怎么样? 现在真的面对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他倒是不 怕了。 慕修寒脸色一直都没有好看过,甚至还有些憔悴,即便是腮边也出现了乌青色的胡茬,他这些日子找妻儿,报复赵轩,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了。 此番哪里还顾得上修饰容貌,他整个人几乎要疯了。 “若是猜的没错的话,我儿子应该是你接生的?” 赵尘点了点头笑道:“小家伙儿很健康,身体也壮实,不挑食,摸着那骨骼以后定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赵尘不说还好,如此一说,慕修寒差点儿落下泪来。 他太思念那母子两个,现在经历过的每一瞬都是一种折磨。 “珠儿怎样?” 赵尘笑道:“也很好,只是身子虚弱了一些,不过不会危及到生命。” 突然慕修寒暴起,手中的酬勤匕首已经出鞘,直接抵在了赵尘的脖子上。 “听着,我不和你开玩笑,他们母子究竟去了哪儿?” “你不是说带着他们来涿州与我会和吗?又为何言而无信?” 酬勤匕首的刃口很是锋利,已经割破了赵尘脖子上的皮肤,鲜血渗了出来。 赵尘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定定看着慕修寒道:“我不能说,若是能说,我早就告知你了!” 慕修寒死死盯着赵尘 ,眼眸渐渐变得赤红,是真的游离在疯狂与嗜血的边缘。 他咬着牙道:“此人对你很重要,是他带走了珠儿和孩子,是吗?” 赵尘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就那么定定看着面前的慕修寒。 慕修寒手中的匕首又是向前递了一点,再往前的话,赵尘的脖子可就被割断了。 “说!!”慕修寒低吼了出来,“别逼我!” 赵尘苦笑了出来。 “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慕世子,你杀了我吧!” 慕修寒一愣,他是当真想不到还有谁能在赵尘心目中占据这般重要的地位? 他咬着牙冷冷笑了出来,突然放下了匕首,松开了赵尘,将他狠狠推了一个踉跄。 赵尘下意识的捂着脖子,不晓得慕修寒为何不杀他? 他其实在沈钰珠和师傅之间真的很难决断,那可是在南诏将他从荒山野岭里救出来,手把手教他武功,教他认识药材的恩师。 “门主!”千山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附在了慕修寒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慕修寒之前紧绷着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反倒是缓缓坐回到了椅子上,他抬眸冷冷看着沉默的赵尘,却同千山道:“抱进来,让咱们端王爷瞧瞧。” 第697章 登基 慕修寒的话音刚落,这下子轮到赵尘诧异了。 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到底是让自己在看什么。 千山转身走出了院子,从连通的东面侧院里,却是带着人抱着一只坛子走了进来。 那坛子不像是中原的物件儿,坛子外面的花纹带着扶风部族的特色,坛子做得很精致。 可是赵尘看到那坛子的一霎那,顿时脸色巨变朝着千山狂奔了过去,想要将坛子抢回来。 不过他周身的穴位都被慕修寒封了,还给他在马车里的时候灌下了一大碗五石散。 这种药,即便是武功最厉害的人喝下去也会浑身无力,没个十天半月的根本缓不过来。 他还没有来得及冲到千山的面前,就被门口站着的天机门的人给推了回来。 赵尘这下子撑不住了,冲到了慕修寒的面前低吼道:“慕修寒!有什么冲我来,你祸害我娘的骨灰做什么?” 当初他的娘亲兰竺,被乾元帝骗了感情未婚先孕,回到扶风部族后连头都抬不起来。 生下了他后,没几年就郁郁而终。 彼时她不被族人所容,尸体自然不能进入扶风部落的墓葬区,尤其是之前得罪了部族里的一个人对她爱而不得的小人。 那人竟然将她娘亲的尸体从烂葬岗里挖了出来,随后烧成了灰烬,好在最后被人发现,避免了被挫骨扬灰的命运。 老族长看着他们母子可怜,就将她娘 的骨灰存放进了扶风部族特有的坛子里,藏了起来。 后来赵尘长大了后回到了扶风部族,将那个小人宰了报仇,又从老族长那里将娘亲的骨灰放置在另外比较秘密的地方。 不想即便这样,慕修寒的天机门居然也能查到? 他此时愤怒到了极点,慕修寒却不仅仅是愤怒,他现在就是个疯子。 “千山!” 慕修寒喊了一声。 千山应声将怀中抱着的端王生母的骨灰坛子高高举了起来,说着就要摔到地上。 “等一等!”赵尘惊呼了一身冷汗,冲慕修寒咆哮了出来。 “慕修寒,你还是不是人?死者为大!” 慕修寒冷笑了出来:“你觉得我现在还是个人吗?活着的人都还没着落,死人又能让我怎样?” 赵尘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看着面前面色苍白,胡子拉碴的慕修寒。 他的眼神疯狂,表情冷冽。 赵尘知道如果慕修寒再找不到妻儿的话,这厮将是大周最危险的存在,他可是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千山将骨灰坛子高高举了起来,在阳光明媚的庭院前落下了一个灰暗的影子。 他们天机门什么消息都收集,尤其是之前门主将端王赵尘当做是情敌,自然查他查得更加详细一些。 每年清明节,中元节,赵尘必然会独自去郊外藏着母亲骨灰的地方祭拜,早就被天机门的人盯上了。 唯一让千山脸红的是,他 这辈子从来没有做过这般亏心的事情,用砸死人骨灰威胁别人,这事儿除了自家世子爷能想得出来外,没有人能有如此奇葩不要脸的想法。 赵尘心头的师门情谊,那些说不出口的纠结,通通败给了这一坛子骨灰。 “我说便是!你们将我娘先放下来!” 赵尘气得声音都哆嗦。 —— 很快到了月底,准确地说是七月二十七日。 这一天是赵轩登基的好日子。 其实赵轩登基现在也仅仅是个过场罢了。 他同慕依依都盛装打扮,坐着宫廷里的銮驾去太庙先祭祀祖先,然后就带着太子府的人彻底住进了宫城。 赵轩不准备住养心殿,而是住在东侧的正阳殿。 慕依依是皇后,自然住在坤宁宫。 虽然日子选得比较仓促,可宫城里早已经打扫干净,等待着新君入住。 浩浩荡荡的明黄仪仗从太子府出来,直接穿过了正中的街道,抵达了宫城最北面的太庙。 赵轩之前已经得知赵尘被人从大理寺劫走了,这让他今天整个人都显得心神不宁的。 故而迫切需要坐在那个位置上,正统一旦确立,赵尘活着又能如何? 通向太庙的台阶一共分为三层,每一层又有八十一个雕刻着盘龙的台阶,一级级指向了权利的最顶峰。 今天赵轩简直是将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最内是仪仗,外一层是皇家暗卫,不过这一批的皇家暗卫 都是赵轩身边的老人了。 皇家暗卫最外面一层是金吾卫,再往外面还有五城兵马司,甚至还调拨了东西两大营的兵力。 这种防护办法,别说是刺杀赵轩,估计还没有冲到最里面赵轩的身边,刺客们就被剁成了肉泥。 慕依依跟在赵轩身边,一身华丽紫色凤袍,头戴着皇后才能佩戴着的九尾凤冠。 盛装之下,说不出的明艳。 身后的贵族女眷们都纷纷跪在了她的面前,那一瞬间慕依依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当年那个永宁侯府里被人欺负死的卑微庶女,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会做到母仪天下的位置。 她跟着赵轩走在了第二层台阶停了下来。 新帝祭祀太庙要到最后一层的台阶上,这里只能新帝一个人上,皇后要在二层台等着。 慕依依停了下来,看着赵轩的背影,眼底渗出几分骄傲和喜欢。 她知道她看上的儿郎不会差,他蛰伏了这么多年,终于坐到了那个位置上。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唯独赵轩身姿挺拔地拾级而上。 最后一层的台阶上放置着纯金打造的龙椅,王公公手中拿着乾元帝的禅位诏书,他来读那是最有说服力的。 龙椅的另一侧是成天师带着的道士们,正在替大周和新帝歌功颂德。 场面分外的庄严,赵轩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四周是臣服的臣民,前面是万丈光芒的龙座。 天下,名利,权 势,财富…… 一切的一切从今天开始正式属于了他。 赵轩站定在了王公公面前,缓缓坐在了龙椅上,四周的人不禁心头一跳。 一般都是读完了禅让的诏书,新帝才能落座,此番赵轩已经狂出了天际,祖宗之法也无所谓了。 王公公忙凝神读了起来,通篇的诏书读下来有些晦涩,赵轩甚至听得有些不耐烦。 王公公读完最后一个字儿,便跪在了赵轩的面前将诏书捧到了新帝隆庆帝的面前。 隆庆帝赵轩抬手便要去接,突然王公公猛地暴起,手中的匕首朝着赵轩刺了过去。 “护驾!护驾!” 变故陡然而起,赵轩脸色巨变,幸亏他比王公公年轻力壮,一脚将王公公踹开,从龙座上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那些护卫们纷纷朝着王公公围堵了过去,不想赵轩闷哼了一声。 他整个身体僵在了那里,胸口被人从后背刺穿,正中心脏的位置。 鲜血从他的嘴巴里涌了出来,他脸上的不可思议和惊慌失措同时定格在那里,耳边却传来了成天师的声音。 “殿下,还记得陈国公的儿子不?你灭口我陈家老小,我一个人活着没意思,殿下陪我上那黄泉路走一走吧?” 成天师?陈天师!陈国公府? 赵轩闭了闭眼,最后却拼命看向了二层台疯了般朝着他跑过来的慕依依。 他心爱的女人,他心爱的一双女儿,该何去何从…… 第698章 恩怨两消 慕依依呆呆看着三层台的赵轩。 那一瞬,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看着尖锐的刀锋从赵轩的前胸里刺了出来,鲜血如注,他缓缓倒了下去。 四周一片混乱。 尖叫声,皇家护卫奔走的声音。 王公公第一次击杀原来只是佯攻,成天师才是真正的刺杀者。 王公公瞬间被皇家护卫乱刀砍死,他做了一辈子狗,今儿终于做了一回主。 他白皙肥腻的脸上晕染出的却是来舒心的笑容。 这一场暗杀是慕修寒最顶级的安排,天机门的刺杀行动很少有失手的情形。 天机门的刺客杀人可不仅仅靠着武功和不怕死的勇气,还有绝顶的机谋。 成天师是陈国公那个神秘的求仙问道的儿子,当初陈国公府满门被抄斩,二皇子和陈皇后被杀,主谋都是太子赵轩。 什么都没有了的成天师,当真是将自己都豁出去了,他最恨的人就是赵轩。 不过成天师也恨慕修寒,不可能和慕修寒合作。 可慕修寒却知道成天师混进京城这件事情,他于是利用王公公打掩护,给成天师刺杀赵轩创造机会。 成天师很早就离开了成家,京城里的小辈们根本见不到他的面儿,赵轩自然不认识这么号人物。 中途成天师还救了赵轩一命, 就是为了换取赵轩对他的绝对信任,在他登基的时候,在他人生最耀眼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这才是慕修寒最终想要的! 王公公并不是从小的时候进宫做的太监,他之前娶过妻还生过一个儿子。 他在涿州做小本买卖的,不想自己得罪了涿州城的恶霸。 那个恶霸看上了他的妻子,将他的儿子毒死,将他的妻子霸占。 那个女子也性子烈,抵死不从投井自杀。 王公公也被恶霸抓住,将他从船上丢下去,不想老天垂帘他竟是没有死顺着海浪漂到了岸边。 后来王公公机缘巧合来到京城,心灰意冷之下净身进宫当差,不想居然做到了掌事太监,成了乾元帝身边一等一的红人。 人人都只看到他风光无限的一面,只有慕修寒查出了他曾经经历了什么样的苦楚。 十几年过去了,王公公派人去找涿州那个恶霸,却根本找不到,那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似乎也躲了起来。 直到他找到了天机门买消息,慕修寒亲自出面帮他查,不仅查到了恶霸的去处,还出手帮他杀了恶霸还有他身边的恶仆,给他报了仇。 王公公自此欠了慕修寒一个天大的人情,他活在这世上就像是一根浮萍,唯独报仇和报恩成了 他最终的追求。 慕修寒替他报了仇,如今他又报了慕修寒的恩。 此时他什么都不欠了,倒下的那一瞬,竟是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对儿母子是否还在黄泉路上等他,见了他不晓得会不会嫌弃他? 护着赵轩的那些皇家暗卫杀了王公公,同时也朝着成天师围堵了上来,不想成天师早已经服了毒。 今天这一出子,是他人生中最令人瞩目的时刻。 他一辈子都求仙问道,最后却坐地成魔,时也,命也! 成天师坐在了地上,抬手捏了一个法决。 黑血却从他的唇角不断地渗了出来,头微微垂下,唯余道袍随风微动,却再也不是那道骨仙风,剩下的只有血腥和罪孽。 这是大周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震撼场景,没有哪一代君王是在登基的时候被人刺杀的,简直就是绝妙的讽刺。 “轩郎!轩郎!!快传太医!!传太医啊!!”慕依依奔了过来,一把将赵轩抱在了怀前,大声哭喊了出来。 在别人的眼底,他是冷酷无情的上位者。 可在慕依依的眼里,他始终是那个隔着墙壁偷偷给她递吃的的少年郎。 此番他就这样靠在她的怀前,鲜血从他的伤口里不停的渗出。 “救救他 !救救他!我求求你们!救救他!”慕依依此时哪里还有什么一国之母的仪态,哭得像一个村野粗妇。 她的妆容也哭花了,抬起手死死按压着赵轩的伤口,想要止住冒出来的血。 现在莫说是太医,即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济于事。 赵轩脸色煞白,好不容易抬起手抚上了慕依依的脸颊。 他一生从未爱过人,只爱过眼前这个女子,还有她给他生的一双儿女。 “依依!”赵轩盯着自己的爱人,贪婪的想要将慕依依的容颜永远留在他的心底。 “依依……快离开……离开……” 赵轩的手臂终究是撑不住力,缓缓落了下来,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不……不要离开我!”慕依依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四周站着的赵轩的心腹大臣们算是彻底傻眼了,这可怎么办? 他们现在想的更多的是,赵轩死了后,他们怎么办? 现在大周的皇子们死的都差不多了,如今谁做皇帝? 好在还有脑子比较清醒的人,想起来赵轩有个儿子,他们忙簇拥到了哭得几乎晕死了过去的慕依依。 “皇后节哀啊!还请皇后带着小殿下马上回宫主持政局!” “恳请皇后回宫!” “是啊,皇后娘娘请带着小殿下们回宫! !” 慕依依的悲伤还没有来得及释放出来,更大的麻烦就此而来。 她紧紧抱着赵轩的尸体,耳边却传来了赵轩临死前交代给她的话儿,离开,离开…… 离开哪儿? 慕依依心慌的厉害,难不成马上要她还在吃奶的小儿子做皇帝吗?她做太后? 不!不可以! 最起码现在不可以! 慕依依明白自己的斤两,她没有根基,所仰仗的慕家现在也和她成了仇。 “济北王到!” 突然第一层台子的入口处响起来司礼太监的唱和声。 随着这一声唱喝,一队仪仗缓缓朝着慕依依的方向而来。 济北王来了? 济北王怎么来了? 他不是病入膏肓在南疆的封地泡药泉去了吗? 现在济北王非但没有离开京城,还偷偷藏了这么多时日,此番隆庆帝登基被杀,他就很赶巧的来了,这其中的猫腻可不是一般的大。 四周的大臣们脸上惊讶莫名的表情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今天的戏码有点儿大,也有些足,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所有人的视线看向了从一层台缓缓而来的济北王赵炎,随后更多的重甲兵士将整个太庙围堵的严严实实。 身穿纯白色锦袍,头戴五梁冠的清俊男子,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一步步走了上来。 第699章 蛰伏 慕依依抬眸看向了缓缓走过来的济北王赵炎,心头生出了几分恨意。 此人出现的时机选得太好了,所有的局可能都是他设好的。 此番她恨不得冲过去与他同归于尽,可一想到自己还有一双儿女要拉扯成人,脑子里的愤怒憎恶一点点地平息了下来。 她和赵轩还是落了下风,眼前这位才是真正布局的高手。 济北王站定在了慕依依的面前,眸色意味不明,脸上却挂着哀伤的表情。 他弯腰抬起手放在了赵轩的鼻尖上,已经没有了生息,这才叹了口气道:“太子妃节哀啊!” 慕依依心头一动,虽然刚才赵轩登基仪式被打断了,可人人都尊称她一声皇后了,此番济北王直接由皇后给她打到了太子妃的地步。 那一瞬间,她明白这个人陡然出现在这里是想干什么了? 宫里头养心殿里住着的公爹已经全然指不上了,靠自己的孩子,现在她的儿子还小。 再看四周济北王带过来的黑压压的兵马,显然是要逼宫的架势。 慕依依此时明白,她根本没有丝毫反击的力气和余地。 她和赵轩都输了,如果再不想想办法,今天不光她走不出困局,她的儿女们也会死在这里。 她下意 识看向了二层台,小公主和小殿下都被嬷嬷们抱着,身边还护着几个忠心耿耿的赵轩的暗卫。 慕依依闭了闭眼,她小心翼翼将赵轩的尸体放在了台子上,看向了四周赵轩的臣属。 那些人的眼神已经开始游弋,显然都是些靠不住的墙头草。 慕依依心头不停地回想起刚才赵轩临死前的交代,离开!自然是离开京城才能保着一双女儿活命。 整个太庙都弥漫着血腥味道,还有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 慕依依定定看着面前的济北王,明白他使出来这么大的劲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济北王也淡淡看着慕依依,他从来都是一副超脱事外的悠然,此番却在这份儿悠然自得中多了几分紧张。 慕依依上前一步看着济北王道:“新皇登基不久,遇到此种恶毒刺杀,当真是令天下百姓痛心,是我大周之耻辱。” “可新皇遇此种劫难,朝纲也陷入了纷乱,皇子尚在襁褓之中不堪大任,还请皇叔主持朝政!我母子三人也算是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慕依依的一番话,简简单单却已经将表达的意思说了出来。 首先她不是太子妃,赵轩也不是太子。 赵炎想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就得承认 赵轩是皇帝,赵轩也要进太庙接受祭祀地。 这是慕依依唯一能给赵轩争取的,第二她可以让权,但是一双儿女的皇子和公主的名分得被大周皇族承认。 慕依依压低了声音道:“皇叔若是能应了我刚才的意思,当这么多人的面儿,这禅位的诏书虽然沾了血,皇叔也还能将就着用。” “若是皇叔铁血手段,我慕依依也只能带着太子留下来的那点儿家当和皇叔拼到死!” 济北王眼角微微抽了抽,没想到看起来柔弱不堪,空有一番好样貌的慕依依,居然还有这份儿魄力和心机。 她这是当着太庙的列祖列宗,当着这么多的朝臣,逼着他做出承诺。 承认赵轩隆庆帝的追封,承认赵轩两个孩子的地位。 赵炎还以为慕依依会负隅顽抗,不想居然与自己做起了交易,而且这一笔交易当真是互利互惠。 她还算是识时务者。 济北王淡淡笑了出来,却掀起了袍角缓缓跪在了倒在地上的赵轩身前大声道:“来人!护皇上回宫!” 皇上两个字儿从赵炎的嘴巴里说出来后,慕依依顿时松了口气,额头间却是渗出些汗珠来。 “皇后请!”济北王随后起身冲慕依依侧过让道,淡淡笑 了出来。 台子上济北王的这几个动作,让四周的大臣们顿时松了口气。 赵轩这边的人脸上的表情也松懈了下来。 济北王如果要主持朝政,朝局也不可能再乱到什么程度去。 这是大周核心权力交接最为诡异和顺利的一次,没有任何的冲突和杀戮。 来的时候浩浩荡荡,走的时候同样也浩浩荡荡,唯一变化的是赵轩,坐着来,躺着回。 济北王的仪仗,还有赵轩带来的仪仗,两拨人混在了一起。 加上围观的百姓,一时间乱到了极致。 赵轩的尸体单独被运送,慕依依搂着一双儿女坐在了另外的华丽马车里。 此时的她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死死抱着怀中的孩子,对面坐着的芳菲哭红了眼,硬是忍住不敢发出哭声。 这到底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芳菲!距离城门还有多远?”慕依依的声音冷得厉害。 太庙在京城的最北面,要出了朱雀门才到。 他们此番正式回京城的路上,要从朱雀门回来。 “回娘娘的话,还有三里地!”芳菲带着哭声道。 慕依依定定看着前方:“我们不回去了,太子府不能回去,宫里头更不能回!离开这里! ” “什么?娘娘?”芳菲登时都吓傻了去。 慕依依马车四周不知道何时汇集了赵轩之前培养起来的所有死士。 “一会儿我抱着小公主,你抱着小皇子,我们离开京城!” 芳菲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熟睡中的小皇子抱了起来,明白此时皇后娘娘不是和她开玩笑的。 慕依依掀开了帘子,冲外面的暗卫比了个手势。 顿时所乘坐的马车开始加速,调转方向,朝着另一侧的山坡而去。 外面登时响起了刀剑出鞘的声音,还有嘈杂声,厮杀声…… 慕依依抱着孩子跳下了马车,芳菲一闭眼抱紧了小皇子,也跳了下去。 她疯了般地跟在慕依依的身后,熟不知她此时抱着的小东西,在未来的二十年后却掀起了更大的风浪,走到了大周权利的最中心。 此时的他吃饱了奶水,躺在了芳菲的怀中,还以为这是稍微有趣的一个游戏。 主仆在众多暗卫的掩护下,很快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即便是济北王反应过来想要抓住这母子三人,却是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机会。 慕依依临危不惧,用她超强的冷静,换回来自己一双儿女的命。 此后她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蛰伏! 第700章 局中局 宫城里残留着风雨后的血腥味道,赵轩的尸体停在了东侧太极殿。 宫城内外都换上了白绫,一派萧杀之气。 不想灵堂前连个哭灵的人都没有,皇后和两个孩子都没有出现。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养心殿方向,不知道这飘摇的大周王朝,最后到底去向哪里。 济北王赵炎穿着一件纯白色锦袍,腰间束着银色绣龙纹缎带,步步走向了养心殿。 王公公也死了,养心殿里乱得够呛。 所有人都不搭理里面暴躁到极点的乾元帝,即便是服侍的太监,心思也都不知道去了哪儿。 似乎乾元帝唯一的归路,就是马上去死。 养心殿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太监,看着济北王带着人缓缓走来,顿时惊了一跳,纷纷跪在了济北王的面前。 赵炎迈步走进了养心殿,随后吩咐身边的人将养心殿里的内侍都遣了出去。 他站定在晦暗的龙榻边,厚重的纱帐里面,直挺挺躺着枯瘦如柴的乾元帝。 乾元帝此时瘦弱得厉害,整个人就像是一具骷髅,僵硬得仰躺在那里。 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嗓子里发出了沙哑的喘气声,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他的脖子也僵了,连转 头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双眼瞪大了,死死盯着纱帐,两只手臂也抬不起来了,僵硬得厉害。 济北王赵炎缓缓坐在了龙榻边的凳子上,看着自己曾经最信任最敬仰的皇兄。 “皇兄,我来还和你聊聊天儿的,顺道告诉你一件不好的消息。” 听到了济北王的声音,乾元帝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冷冷看向了赵炎。 可因为他的脖子僵了,他此番看向赵炎的视线,分外的别扭甚至是怪异。 赵炎似乎不在意这些,反倒像是老朋友见面,很真诚地看着对方,是诚心诚意想聊点儿什么。 “皇兄,还记得当初你带着我去御花园里玩儿,我犯了错你替我打掩护被父皇责骂。” “我母妃身份不高,也不得宠,咱俩反倒是走得近一些。” “我那个时候最喜欢皇兄你了,咱们后来一起长大,一起打仗,一起变得强大。” “可你登上大统的时候,为何要给我下毒?你觉得我在军中威信很高,你大可去掉我的兵权,怎么能做出手足相残的傻事?” 赵炎说着还抬起手将乾元帝身上掉落的被子重新给他披好,可他越是这样小心翼翼照顾乾元帝,越是 显得气氛压抑诡异。 赵炎收回了手笑了笑道:“皇兄给我下的毒还真的是凶险。” “一般人根本挺不过来,可是我命不该绝,去了南诏找到了下蛊的高人。” “我这条烂命竟然是被救了回来,可法子也残忍得很。” 说到这里,赵炎的牙关紧紧咬着,脸上的表情虽然轻松,只是神色冷得厉害。 “我那个时候不得不以毒攻毒,浑身上下都是毒素,我哪里还是个人,早已经变成了怪物。” “就这样我苟且偷生了二十年,可是皇兄对我还是不放心,我就这样在你面前演了二十年的戏。” 赵炎苦笑了出来:“不过我这人也是大度,皇兄送给我这么精彩的一出子戏,我若是不送给皇兄更好看的戏码,那该多没意思。” 赵炎的话头稍稍停了停,缓缓抬起手,轻轻转动着大拇指上的黑曜石扳指。 他随后抬起头看着乾元帝笑道:“你自己杀了多少兄弟才成就了现在的你,怎么就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们走你的老路呢?” “子承父业,多好?” “你最害怕自己的儿子们犯浑,可我却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你不觉得老七真的很像你吗?” “轩儿,那个孩子不管是心气儿还是谋略都很像你,都是能对身边的兄弟们下手的狠人。” “偏偏他很会演戏,骗了慕家那个小子铁了心地支持他。” 赵炎拿起了一边的茶盏,伸进手指头在茶盏里搅和了一下笑道:“我就暗中扶持老七渐渐壮大,帮着他一步步除掉自己的兄长。” 赵炎唇角晕染出一丝嘲讽:“老二,广儿,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当初豫州天宝军叛乱那场戏,是我暗自让大理寺寺卿成大人推波助澜的。” “成大人后来自杀也是我写信给他促使的,后来杜子腾杜大人的事也是我设计,只有这样才能将沈知仪引到京城,抄了二皇子赵广的老底。” 赵炎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大手笔,轻轻笑出了声音。 “至于三皇子,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居然不是你的儿子,不得不说慕修寒是个人才,本王还是很欣赏的。” “我只是派了心腹故意做了宁安太妃跟前的一条狗,给宁安太妃制造了错觉,让她觉得除掉慕修寒是轻而易举的。” “当然太妃也上当了,居然真的利用沈家,差点儿杀了沈钰珠,这才激怒了慕修寒彻查三皇子的底细 。” “呵呵,”赵炎叹了口气,“本王当真越来越喜欢慕修寒这个孩子了。” “办事总是那么的稳准狠,可惜被本王牵着鼻子走,还不自知。” “三皇子也除掉了,接下来会是谁呢?” 赵炎缓缓站起来,却是抬起手抱着乾元帝已经僵硬的脖子迫使他转向了自己这一边。 “对了,皇兄,你知道你现在为何成了这个样子?” “之前不是有个慕家二小姐给你制药丸,缓解你的失眠之症,呵呵,那个药方还是你弟弟我亲自配制的。” “这些年你服下的每一味药材都有我的药方,包括这些日子你自己的亲儿子给你喂的毒药,都间接用得是我的方子。” 乾元帝的嗓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他拼命地挣扎着,可丝毫动弹不得。 赵炎笑了出来:“你太自大了,反而落了个众叛亲离,被自己儿子慢慢折磨得下场。” “不过那小子到底是违背了天道,就在今天登基的时候,被人刺杀了。” 乾元帝登时神情剧变,死死盯着赵炎。 赵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如今你身边一个靠得上的儿子都没有了,我就勉为其难替皇兄担起这一份儿责任吧。” 第701章 没有意 乾元帝没想到最后将自己害的这么惨的居然是眼前这位孱弱的弟弟。 在他的印象中,他这个弟弟的身体一直不好,随时会病死。 不想就是这么个病秧子,却秘密谋划了二十年,就是为了报仇。 乾元帝恨死了自己,当初就不该心存不忍,应该直接将他杀了,碎尸万段! 当初一次没有毒死他,他又很识时务的离开了京城,收起了自己所有的羽毛,这才换取了他的信任和放过。 此番自己此种悲剧竟是拜他所赐。 乾元帝的身体颤抖得越发激烈了起来,却已经是无力回天。 赵炎看着乾元帝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更是低声笑了出来。 “皇兄,你的七儿子现在已经死了,你可能说还有一个你最心爱的儿子,毕竟是你心心念念的女人给你生的孩子。” “不过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了。” “尘儿是我的徒弟呢,还是我送他进宫做了暗卫,是我设计将他送到宁安太妃的身边。” “我每一个计策他都是最忠实的执行者,他……一直都恨着你,就像他的母亲一样,一直一直恨着你!” 那一霎那,乾元帝身体的颤抖终于凝住了,他眼睛死死瞪着赵 炎。 眼底最后的一点亮光也随之消散干净,最后归于了沉寂。 乾元帝抬起手拼命的抓着什么,明明没有人动他,他此时却是被人卡了脖子,眼睛都布满了红血丝。 随后喉咙里咕噜一声,不甘心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整个人彻底归于沉寂。 这位大周历史上毁誉参半的皇帝,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后历程。 赵炎看到自己的皇兄挺在了床上,脸上本来温文尔雅的笑容终于落了下来。 他的唇角紧紧抿着,神情冷冽至极。 赵炎缓缓转身走出了浊气横生的养心殿,站在了养心殿的门口。 养心殿外面跪着十几个神色惊恐万分的内侍,里面的动静儿其实他们也听到了,此番几乎是吓傻了。 赵炎仰起头看向了墨黑色天际上的几点寥落的星子,轻轻叹了口气道:“传旨下去。” “乾元帝驾崩!与新帝一起发丧!” 九天后,大周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发丧仪式举行。 父子两朝皇帝同时出殡被送到了郊外的皇陵安葬,后宫里的那些年轻嫔妃没有子嗣的殉葬,有了子嗣的被另外安排在皇庄居住。 几个年老的太妃送到了宫中御花园后面的几处清冷院子居住。 朝堂里也是动荡得很,一夜之间几乎将太子之前起用的官员都换了一遍。 济北王在南疆旧地的属官全部进京,看着这个架势赵炎登基也是指日可待。 国丧后的月初,一直摄政的济北王终于登基,年号定为开运。 赵炎称开运帝正式登临大统,随后便是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光是庆祝用的灯就花去了国库的十分之一,不光是京城,甚至是最偏远的小镇也都要大肆庆祝。 一开始人们所盼望的国泰民安,此番根本看不到丝毫的影子,只看到了新帝开运帝就像是一辈子没见过银子,没见过繁华。 许是他在偏远的南疆封地待的时间太长了,寂寞了二十年,一旦坐了那个位置竟然是毫无节制的开始大肆挥霍。 很快朝堂渐渐变了味道,大臣们阿谀奉承溜须拍马。 之前纷乱的朝纲没有整顿,倒是开始从民间网罗美人,给新帝做寿,兴修宫城。 新帝说住在宫城里晦气,毕竟宫城里死了太多的人。 有的人提议新建新的宫城,甚至还准备在江南修建行宫两处。 将京城郊外的山脉全部圈禁起来,不准百姓踏足,全部修建皇家庄园。 沈钰珠是被窗外夺 目耀眼的赤色风灯晃醒了的。 她的孩子很乖,小风云生下来就像是做了没理的事情。 不管是吃奶,玩耍,还是睡觉都乖巧的让人心疼。 沈钰珠不放心任何人,拒绝了赵炎给她雇的奶妈子,自己亲自喂养。 好在奶水还算充足,加上她见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反倒是心情稳定,该吃吃该喝喝没落下一样。 为了孩子,她也不能崩溃了,虽然她时刻面临崩溃的边缘。 小风云吃完奶,主要就是乖巧的睡觉,即便是睡醒了也不哭不闹,看着自己娘亲,倒像是看不够似的。 沈钰珠会抱着他唱曲儿,度过这艰难的日子。 此时外面升腾起来的红色风灯,吸引了沈钰珠的注意。 她忙走到了窗户前,窗户也是用玄铁打造,外面都用铁条封死。 只露出了拇指粗细的缝隙,她回过头看了看儿子,睡得正香。 此番已经到了三更天,外面却这般热闹,只有一种可能定是大周发生了什么普天同庆的大事。 乾元帝已经成了那个样子,沈钰珠想着这份儿热闹的庆祝一定不是关于乾元帝的。 能在深夜时分还这般热闹庆祝,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新帝立国。 难道赵 轩做了皇帝? 沈钰珠眉头蹙了起来,随后从窗户边退了回来,坐在了床榻上。 她到现在也想不清楚济北王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当初将她直接带到了这一处残破的塔上,这个地方沈钰珠很熟悉。 就是宫城里的那一座玲珑塔,之所以熟悉,就是因为她在娘亲留给她的遗物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那一本写的很工整的小册子,小册子里的笔迹是个男人的笔迹,提到了玲珑塔。 诗词里最后留下来的那一段儿略显缭乱的字迹,提到玲珑塔的时候紧张万分的语气,都在沈钰珠的心里落下了一个迷。 现在济北王将她带到这里,好吃好喝,也没有对她用刑,甚至还在这个简陋的房间里放置了床榻。 摆了一些女孩子喜欢的桌椅板凳,木工都是镂空雕花的样式。 此外一日三餐没一顿落下,还给孩子送来了衣物其他用品。 甚至还要给沈钰珠派个老妈子和奶奶,都被沈钰珠拒绝了。 她不信任任何陌生人。 沈钰珠此时捂着头,头疼了起来。 她想了一个多月了,就是想不明白济北王将她关在这里的用意是什么? 现在也不知道慕修寒怎样了,她是真的很想他。 第702章 滚落 沈钰珠想得多了,便觉得头疼,索性不去想这些。 她心想慕修寒一定找她找疯了,可她被关在这里,他估计想不到吧? 一日三餐都是一个哑奴前来送,之前济北王还过来问问她的生活境况。 此番已经有二十多天不曾见到他了。 济北王的做法就像是一个迷,一个称为她父亲的男人,竟是将她关在这里。 估计慕修寒都想不到,她此时就在宫城里那一座废弃的玲珑塔上。 床榻上传来儿子的哼唧声,这个臭小子又饿了。 沈钰珠心头一动,脸上染了一层笑意。 漫漫时日,唯独看到自己的儿子,她的一颗心才算是能安宁片刻。 小风云蹬着胖胖的小腿儿,张着嘴巴要吃夜奶。 沈钰珠坐在床榻上抱着他,将他喂饱后,小宝也不睡。 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那个样子太可爱,沈钰珠生出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她看着这个孩子盯着她手腕上的镯子看,许是亮晶晶的好看几分。 沈钰珠索性摘下了镯子放在了小宝的面前来回晃动着,逗着他玩儿笑。 小宝被逗高兴了,两条莲藕一样的小白腿,不停的蹬着,一下子蹬在了沈钰珠的手腕上。 沈钰珠手中捏着的镯子一个 没抓牢,竟是落在了地上。 庆幸的竟是没有打碎,却是滚到了床榻下面。 这间房子里的家具大部分都是后来才添置的,唯独这一张拔步床在这个房间里早就有了。 不然这么大的一张床通过那么小的门儿搬进来,也不大可能。 床有些老旧了,虽说是做成了拔步床的样式,可床底下的板子也松动了不少,破旧不堪。 此时镯子顺着床底滚了进去,如果是寻常镯子她也不想钻进床底下拿出来了。 偏生是她娘亲留给她的遗物,还是冰玉玉镯,她不得不安抚好了小风云,在他白嫩的小腿儿上惩罚性地拍了拍。 这才将活动的木板拆开,下面竟是有很大的空间。 沈钰珠忙拿起了灯盏放在了地板上,随后整个人趴在了地面上,朝着床板下面的空间看去。 这一看不禁暗呼糟糕,镯子已经滚进了床底的最里面,若是要取就得整个人都钻进去。 沈钰珠心头又将顽皮的小宝责怪了一番,还是探进去身子伸手去取。 幸亏她身子纤巧,里面的空间也很大。 她整个人都钻进了床下,抬起手拿到了最里面的镯子,忙向外退去,不小心头撞到了床板上。 咝!沈钰珠低声吸了口气,下 意识看向了床板。 这一看不要紧,她整个人登时愣怔住了,床板上竟然刻了字儿。 在床板底下刻字儿已经很是新奇了,更让沈钰珠不可思议的是床板上刻着的字儿,那个字迹她好似有些熟悉感。 沈钰珠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忙先退了出去。 她重新调换了灯盏的位置,这一次是仰面一寸寸挪进了床底。 她将灯盏更是移动了过来,照在了床板的字迹上。 这一次看得更真切了,却惊得沈钰珠差点儿喊了出来,她忙将嘴巴捂住。 平息了一下情绪后,撕下来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将床下的木板擦干净,那些字迹清晰地呈现在了沈钰珠的面前。 灰尘擦干净后,沈钰珠这才惊讶地发现,床下的木板居然不是普通的黄杨木做成的,而是金丝楠木。 这种木头坚硬防蛀,雕刻在上面的花纹和字迹根本不会变形腐烂。 沈钰珠死死盯着面前的字迹,那些字迹就出现在母亲留给她的那本诗词册子里。 还有里面那些凌乱的批注,几乎都出自于同一个人之手。 沈钰珠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居然是一封信,开头竟是写着她母亲独孤兰珠的名字。 “致爱妻独孤氏!” 爱妻? 沈钰 珠的心头狠狠打了个突。 “为夫已经绝无生还的可能,同伴们为了南诏皇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吾等心中愧疚难安,南诏独孤氏还是被灭族,我们身为你们的影子,所剩之力也只能一起赴死而已。” “这是我们南诏皇族的秘密,每个南诏皇族小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影子护在他们的身边,一辈子隐姓埋名,只在主人经历生死关头,我们死你们生。” “我们暗河族生活在皇城底下的暗河边,一辈子不见光,我们身上都下了双生蛊。” “一辈子活在黑暗中,就为了你们。” “你们皇族的人若是中毒受伤,所中的毒素,所受得伤害都会移到我们的身上。” “你们是我们存在的唯一意义,这种蛊很难炼,只有我们暗河族人会。” “不过这种蛊毒需要成为影子的那个人,甘愿献出自己所有包括生命。” 沈钰珠紧张地看着这些文字,额头都渗出一层汗珠来。 即便是慕修寒的天机门都查不到南诏皇族居然还有这样的秘密。 一个奇怪的部族,一辈子只生活在那皇城下面的暗河里。 他们掌握着南诏最神秘的巫蛊之术,却是最没有自我的一群人。 接下来的字迹有些 模糊,沈钰珠都顾不上用撕扯下来的布帛擦拭那些字迹,而是抬起手用手抹去字迹上的灰尘。 突然她闷哼了一声,手被木头岔子刺破了,血都沾在了雕刻的字迹上面,显得越发真切鲜明。 沈钰珠顾不得疼,她无意间发现的这个秘密,让她感觉到了巨大的震撼和惊诧。 沈钰珠死死盯着那些字儿,尽管这个姿势实在是不舒服。 她继续看了过去。 “我小的时候,族长告诉我我是南诏长公主的影子,还夸长公主长的好看,我能做长公主的影子,是我的福气。” “我那个时候正当少年,意气风发,我很愤怒自己成为别人的影子,我也不喜欢一辈子呆在底下的暗河边生活。” “我也是个人,不是别人的工具!” 沈钰珠透过字里行间,能真切的感受到这位暗河族少年的愤怒和悲哀。 “我有一天独自穿过了湍急的地下河水,居然找到了去地面的出口。” “我那个时候很叛逆,只想找到南诏的长公主也就是你,我的爱人独孤兰珠。” “我那个时候甚至想要杀了你,乘我身上的蛊还未成形我直接杀了你,就不用做你的影子了。” 看到这里沈钰珠都不禁给信里的人捏了把汗。 第703章 暗河 信写的冗长,估计是被关在这里的人,差不多快要疯了。 将自己的随后经历都要回顾一遍,可是内容却让沈钰珠移不开眼睛。 “我终于找到了你,那个时候你坐在了御花园里的花树上,穿着精致的裙衫,抬起脚踢了一下树杈。” “我仰起头看着你,漫天的花瓣将我浑身罩着,像是下了一场雪。” “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那般明艳的阳光,那么美丽的花海,还有那么好看的你。” “突然发现做影子这件事,我也能接受,假如有朝一日你需要牺牲,我可以毫无顾忌的去死。” 沈钰珠不禁唇角微翘,勾起了一抹笑意。 这样美好的感情,显得这般的纯粹。 接下来就是暗河族的影子爱上了皇族的长公主,长公主也知道他是自己的影子。 直到大周九王爷赵炎带着大军兵临城下,征讨南诏。 一切都变了。 南诏皇族的人虽然有暗河族的影子挡灾,但是架不住大周一把火将整个皇城都烧光了。 南诏皇族和他们的影子都被烧成了灰烬,这个喜欢上长公主的影子带着长公主夺命奔逃。 长公主之前和影子偷偷溜出去玩儿了,侥幸躲过了那场大火,可还是逃不 过赵炎的追捕。 影子和长公主都被抓到了赵炎的营帐,在那里赵炎竟是看上了长公主的容色。 就在这个时候影子提出了双生蛊的事情,以此为交换让赵炎放了独孤兰珠。 赵炎此时已经被自己的皇兄下了毒,影子用巫蛊之术帮他压住了毒素。 赵炎哪里肯真心放了独孤兰珠,不想影子给他解毒的时候留了一手。 影子告诉赵炎,他愿意主动牺牲自己,给他和赵炎下了双生蛊。 不过他替赵炎死后,赵炎身上的双生蛊二十年后才算真正完成,这期间他一直得依靠更厉害的毒物才能压制住体内双生蛊的毒性。 影子的话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 “兰珠,我其实骗了他,赵炎身上的双生蛊是假的,真的双生蛊的蛊虫在你的身上。” “如果二十年后,她挖不到蛊虫服下,必然死得很惨。” “我为了让他相信我的话,只能死在他的面前,他才会相信我是替他扛着这一死。” “珠儿,双生蛊的蛊虫很特殊,我把它封在了冰玉镯子里。” “你记不记得那个雕刻镯子的家伙呆呆地,可他也喜欢你,好在他雕刻的镯子好看,我就放过他了。” “兰珠,我们的孩 子,你一定要好好养大,是个男孩儿的话,就让他继承我毕生所学的巫蛊之术,救人也好,毁人也罢,由着他。” “若是个女孩子,这一切都不要告诉她,我的女儿我希望她没有任何的负担和累赘,长大成人,成亲生子,平平安安一辈子,也好。” “瞧瞧,我都写了些什么。” “兰珠,我太想你了,想的心疼,疼得很……” “这些话我也知道你看不到的,赵炎身上的毒已经过到了我的身上。” “我感觉五脏六腑在慢慢溃烂……” 床板上的字迹越来越模糊。 沈钰珠含着眼泪拼命的擦拭,手上的血迹沾染在上面,还是模糊了起来。 直到最后一行…… “今天找了个靠谱的内侍,给你带了本诗词册子……不知道能否……” “兰珠,我其实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不叫影子,我有名字的。” “我名字里带了个钰,我怕你笑话我,我没告诉你,你大概不知道的吧。” “兰珠,今天大限已到……疼……” “我们的孩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后面再也没有刻字儿,又好似刻了,但是是一团混乱的符号,什么都没有了。 沈钰珠早已经泣不成声, 她拼命捂住唇,才不至于让自己哭出来。 原来赵炎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至于之前的滴血认亲怕是赵炎在碗里也做了手脚。 她一直怀疑赵炎,现在只不过坐实了。 她的亲生父亲巫蛊之术很厉害,济北王回来学到的那一套,甚至传授给古若尘的那一套,其实都是出自于自己的父亲。 赵炎抢走了他的学识,抢走了他的生命,还差点儿抢走他最爱的人。 沈钰珠紧紧咬着唇,眼眸间已然是一片寒霜。 她咬着牙从床榻下挪了出来,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站在房间的正中。 此时月色已经灰暗了不少,外面赤色的风灯缓缓落了。 床榻上的小家伙早已经睡熟了,沈钰珠抬起手看向了手腕间的冰玉镯子。 当初那几个年轻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她算是看明白了。 玉雕大师张子冈喜欢自己的娘亲,可他的绝品竟然是那几只冰玉镯子。 他连着雕刻出了全套的冰玉首饰,就是为了替自己娘亲掩盖她手上唯一的那一只真的。 此时就在她的手腕上戴着的,这里居然封了双生蛊的蛊虫。 方才雕刻的字儿断断续续的,此时沈钰珠微微一琢磨算是大体弄明白了。 双生蛊就是种在 两个人的身上,其中一个牺牲者,一个是得益者。 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只有暗河族的族人才可以。 当初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了求赵炎放了娘亲,主动提出和赵炎种双生蛊,将赵炎身上的毒转到他的身上。 为了让这个局做的逼真一点,他主动赴死,掩盖真相。 此时双生蛊的种子也就是这个蛊虫,大概是世上唯一的双生蛊的蛊虫了,此时就封在她的冰玉镯子里,只等着激发出来。 当初父亲将这个交给母亲,可能担心以后万一母亲再被赵炎抓住,可以用这个和赵炎谈筹码。 现在沈钰珠终于明白赵炎为何将她带到这里来了。 她的父亲骗了赵炎,哄骗他说双生蛊的最后效果需要等二十年。 可是赵炎是什么样的人,后来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劲儿,他已经猜出来被影子耍了。 他才发了疯的去找自己的娘亲,结果娘亲被魏夫人那个猪队友给害死了。 如今赵炎唯一能找的线索大概只有她了。 沈钰珠紧紧攥着镯子,之前赵炎试探了很多次,她不是不告诉他,是她真的不懂。 现在她全都懂了。 沈钰珠紧紧抓着镯子,冷笑了出来。 她倒是迫不及待想要告诉他呢! 第704章 虫子在哪儿 七天后,就在沈钰珠都准备托看守传话给新帝赵炎的时候,赵炎却亲自来到了玲珑塔。 守着门的哑奴看到主人来了,忙躬身将门打开。 这一间屋子设置得很是巧妙,就藏在玲珑塔的塔身中段。 在外面的人看来,这里破败不堪根本不能住人。 没想到里面竟是暗藏乾坤,加上这里地处宫城内,虽然四周没有什么防护,实际上想要冲进这里来,当真是困难重重。 沈钰珠抱着孩子缓缓站了起来,怀中的孩子已经睡熟,她弯腰将孩子放在了床榻上。 转身看向了面前站定的“父亲”,虽然已经换了一件寻常的灰色锦袍,可是锦袍上用银线绣出来的龙纹却真切地撞进了沈钰珠的眼眸中。 沈钰珠又看向了他腰间缠着的一条金龙玉带,顿时明白了。 可虽然是亲眼所见,还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最后登上帝位的竟然是赵炎,那赵轩怎么了?宫城内外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真是令人觉得奇怪。 沈钰珠不动声色上前一步冲赵轩很疏离地行了一个礼道:“恭喜皇上!” 赵炎眉头一挑,这个丫头称他为皇上而不是父皇? 他眉眼间的视线变得锐利了起来,随后却 淡淡笑道:“何必这般客气?你我父女……” “皇上,”沈钰珠现在听赵炎从嘴巴里说出来父女这个词儿的时候,心头一阵阵的犯恶心。 从来没有发现还有赵炎这么会装的人,她当着是被恶心到了。 “皇上,你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父女这个词儿,民女担当不起。” 沈钰珠粗暴地打断了赵炎的话,抬起头看着他道:“我最近一直都在想,皇上为何将我关在这里?” “我与皇上无冤无仇,从未有什么交集,皇上犯不着下这么大的力气与我为难。” 赵炎缓缓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笑看着床上襁褓中的小风云,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沈钰珠在那里说。 沈钰珠下意识地挡在了儿子身前,赵炎的视线不得不从孩子那边移到了沈钰珠的身上。 他抬头看着沈钰珠笑道:“沈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沈钰珠冷笑道:“你我并不是父女,你这般随便乱认亲戚大概是有所图吧?” 赵炎神色微微一怔,也不否认。 沈钰珠吸了口气道:“王爷大概对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有所图吧?” 她此时不敢提及自己的父亲,毕竟也是刚刚在这个房间里发现的惊天秘密,她也不想 让赵炎晓得那张床下雕刻的东西。 那样神圣的东西,就让它静静躺在历史的时光中吧,赵炎不配知道那样的秘密。 赵炎的脸色终于郑重了起来:“果然人在独处的时候,会想到很多的东西!” 他看向了沈钰珠淡淡笑道:“那么沈姑娘还想到了什么?” 沈钰珠面不改色回视着他,她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连她的父亲都中了圈套的人。 之前那么多皇子皇孙争夺那个位置,偏偏最后坐上皇位上的竟是他,此人绝对不容小觑。 即便是沈钰珠两世为人,在这种人面前也不得不全身心应对,不能有丝毫的破绽。 她如果没有看过那封父亲留下来的信,也许此时早已经穿帮了。 因为看过,了解了全部的经过,此番反倒是沉稳了一些。 她定定看着赵炎道:“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究竟怎么就得罪了您。” “直到我想起来小的时候,我外祖父和我说的话。” “你外祖父说什么了?”赵炎低下头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虽然显得漫不经心,可沈钰珠看得出来,他很在意她接下来说的话。 沈钰珠心头更是多了十二分的小心谨慎,每一个字都要在她的脑子里过几次才 行。 “我娘生下我,没多少时日就去了,她留给我很多东西,其中有一只小玉罐子我瞧着有意思。” “我打开了玉罐子,里面竟然躺着一只古怪的虫子,像是琥珀一样的。” 赵炎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沈钰珠,两只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只差站起来了,可还是忍了下来笑了出来:“你娘很是个机灵古怪的女子,她养的虫子可不少。” 沈钰珠看着赵炎的样子,心头暗自冷笑,果然是坐不住了吗? 是的,二十年了,他被乾元帝给他下的毒折磨了二十年。 如果能找到双生蛊,他便是获得了新生,此时听到虫子的事情岂不是多了几分关注? 沈钰珠方才编造的话也就是为了印证一下昨天自己父亲说的那些话儿,果然赵炎现在抓了她就是为了让她将双生蛊交出来。 这厮奸诈到了极点,担心打草惊蛇,当初抓她的时候,给她设套的时候,都没有提及双生蛊。 现在可能大限快到了,他当真是坐不住了。 沈钰珠继续道:“我当时拿着那个小虫子,看着也不好看,就丢了。” “你说什么?”赵炎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巨变,抢上一步一把掐住了沈钰珠的胳膊,之 前清雅恬淡的脸上竟是瞬间染上了一层杀意。 沈钰珠下意识向后退开挣脱了他的束缚,心头却冷笑出来。 短短的几句话,她便意识到此时的赵炎差不多真的到了最要紧的关头,不过他现在可能已经找到了七彩连心草,想必还能拖延一段儿时间。 想到此,沈钰珠不禁暗自苦笑了出来,早知道赵炎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她当初便不卖古若尘那个人情,将七彩连心草的方位告诉了他。 赵炎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失态,缓缓放下了手臂。 既然已经撕破了伪装,就不必再装下去了。 他冷冷看着沈钰珠,整个人换了一副表情。 “沈姑娘,我知道你和你娘亲一样聪慧,但是你别忘了床榻上躺着的这个小东西。” 沈钰珠心头一沉,更是护在了小风云的面前,她勾唇一笑:“你若是敢动他,我保证你也活不了。” 赵炎一愣,冷笑出声。 “我们还是说说那只虫子吧。” 沈钰珠继续道:“可是我外祖父看到我将虫子丢了,顿时大发雷霆。说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重要物件儿,关键时刻可以保命,我这才重新拿了起来收好。” 赵炎眼眸一点点眯了起来:“那虫子在哪儿?” 第705章 很多地方 沈钰珠知道这一场较量,她不能表现得什么都知道,也不能不提供给他任何有用的信息。 双方就像是在玩儿一场猜谜游戏,每一个字都要斟酌再三。 不过因为沈钰珠看过了那封信,她便掌控了主动权,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而赵炎仅仅是一知半解。 这大概是冥冥之中,生父给她的最后的保护吧? 赵炎终于问了出来,沈钰珠倒是脸上掠过一抹迷茫的表情,看着赵炎道:“那虫子对皇上也很重要是吗?可惜的是,我那个时候还是个喜欢花草漂亮物件儿的无知小姑娘。” “当初我外祖父为此责骂了我,我固然将那虫子保存了起来,后来是真的忘了放在哪儿了。” 赵炎的眼神变得冷冽了起来。 沈钰珠定定看着赵炎道:“皇上,你可以不信我的话,但是我也无话可说。” “当初在云州城的时候,我的名声也传出去了,皇上大可派人打问打问。” “在我成年之前,我到底有多白痴,多荒唐,不学无术,无所事事,这样的小姑娘,您指望我会好好保存我一直都厌恶的小虫子?” “你……好好想想放哪儿了,”赵炎重新坐在了椅子上,他 看着沈钰珠的神情不像是说假话。 他看着沈钰珠道:“你也给朕记得,朕一天找不到你说的那只虫子,你一天就得被关在这里。” “其实朕对你母亲是喜欢的,不然哪里会给你这样好吃好喝,朕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沈钰珠心头一阵微颤,可是她也没有办法。 其实真的蛊虫就在她手腕上戴着的镯子里封印着,估计赵炎绝对想不到在他眼面前晃动的镯子才是他要找的东西。 沈钰珠今天的做法就是在悬崖上行走,她在赌赵炎的人性。 赵炎这种人一辈子喜欢掌控别人,喜欢设局,走的是诡道。 她偏给他来一个正大光明,他越是想得复杂,她就越是给他来一个简单的。 但是这样的玩儿法,也只能在赵炎面前玩儿一次,一旦他发现自己被骗了,估计她和孩子的下场会很惨。 但是她现在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此时更不能将真的双生蛊虫交给他,一旦交给他,她和孩子就没有了价值,到时候还是个死。 现在存着一丝悬念,她还能有再搏命的机会。 沈钰珠也缓了几分语气看着赵炎道:“皇上,民女儿时玩过的东西,也没有当做什么奇 珍异宝来看待,是当真不知道具体放哪里了。” “不过若是皇上想要这东西,可以派人去民女呆过的地方找一找。” 沈钰珠说罢转身走到了桌子前,拿起了一沓纸,在上面写写画画,满满几页纸都画满了,随后拿到了赵炎的面前。 “皇上,这一张纸是云州城沈府,现在估计也没有人住,皇上命人去查查便是。” “这一条穿廊过去,就是民女住着的地方,当初民女嫁给慕世子,走得当真是急促,印象中好像没有带着什么虫子或者琥珀类的东西走。” “皇上不若命人去云州沈府找找,一般民女放东西的地方都在在暖阁后面的倒厦,里面还有几箱子旧物,里面甚至还有民女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沈钰珠说的这些话根本无懈可击,赵炎也知道那种丑陋的东西还真的不适合做陪嫁。 除了他们这些需要的人之外,任何人看着虫子之类的玩意儿都不会喜欢的。 沈钰珠又拿出了剩下的几张纸,一一摆在了赵炎的面前道:“可也不排除当初民女嫁人的时候带到了永宁侯府。” “当初民女在沈家不受宠,皇上也可以派人打听,嫁妆当真是不多,宁 可都带上好一些,也不可能不带一些东西。” “民女记得当初将那虫子是放进了玉罐子里,还是在盒子里,实在是记不清了,皇上要不也派人去永宁侯府找一找。” “永宁侯府民女住过两个地方,一共有两处院子,同样都在倒厦里放东西。” “此外若是保险一些,大可将军府也搜一搜,民女在将军府也住过。” “当初跟着世子爷去将军府住着的时候,随身的小物件儿都是身边的丫鬟们收起来的,至于有没有收过那东西,民女也不清楚。” “还有民女偶尔也会去京城里的沈家别院小住,对了,郊外的皇庄上也住过几天,若是皇上不放心的话,郊外的萧家也可以搜一搜的。” 赵炎听着沈钰珠扳着手指头一样样给他数落那玩意儿的去处,眼底甚是真诚,他明明觉得不对劲儿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 沈钰珠的话合情合理,况且现在她和她的儿子都在她的手上攥着,想必她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 赵炎缓缓起身看着沈钰珠冷冷笑道:“很好,看来沈姑娘的记性还不错,这么多地方哪里放东西就能记得清清楚楚。” “朕这便派人去找,不过 丑话说在前面,”赵炎的话头顿了顿,看着沈钰珠一字一顿道,“若是你胆敢耍着朕玩儿,那……” 他看向了襁褓中熟睡着的小风云冷冷笑了笑,再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玄铁打造的门,哗啦一声被哑奴从外面合上,屋子里再一次陷入死寂和阴暗中。 沈钰珠凝神听着外面赵炎的脚步渐渐走远,腿肚子一软竟是缓缓跌坐在了地上。 她闭了闭眼,呼吸都有些沉重。 随后忙起身冲到了床榻上,将襁褓中的儿子紧紧抱在怀中。 小家伙刚睡得香,被沈钰珠在白胖的小脸上狠狠亲了几口,嫌弃的皱了皱眉头,挥舞了一下小拳头,继续睡。 沈钰珠看着怀中憨态可掬的儿子,一颗心却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一样。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这一次她设下的局,是她唯一能做的救赎,如果被赵炎拆穿了,下场便只能是和孩子死在一处了。 “云儿,你爹爹会找到我们对不对?” “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一定会发现我给他传出去的消息的。” “云儿,你爹当真是个厉害的人,这世上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厉害更聪明的人,他一定能看得懂的,是吗?” 第706章 不糊弄 城南的普通民宅里,慕修寒脸色铁青,端坐在正堂的椅子上。 侧位上坐着一身银灰色锦袍的赵尘,此时却死死盯着对面站着的千山。 十几天的时间过去了,千山这个混账东西一直抱着他娘亲的骨灰坛子不松手。 不管是吃住还是做什么,骨灰坛子不离身,感觉他才是自己娘亲的亲儿子一样。 古若尘现在被慕修寒封了几处关键的穴位,还被喂了五石散。 现在恨不得杀了那个拿着他娘亲骨灰威胁他的臭小子,奈何有心无力。 “启禀门主!”外面急匆匆走进来几个天机门的部下,半跪在了慕修寒的面前。 慕修寒忙直起了身体看着面前的属下,这些人都被他派了出去,按照赵尘指出来的地点,查询沈钰珠母子的踪迹。 要说如今最了解赵炎这个人的大概只有他的得意门生赵尘了。 现在赵尘亲娘的骨灰还在慕修寒的手中,随时随地要给他来个灰飞烟灭,赵尘哪里敢在慕修寒面前耍花招。 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赵炎不为人知的秘密之所都告知了慕修寒。 如今慕修寒派出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回来复命。 别说是慕修寒了,即便是赵尘都觉得有些紧 张。 “查得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没有?” 那些人行礼后道:“回门主的话,属下等人分成了几批人马,按照王爷告诉的地方去找。” “并没有发现什么踪迹,更是没有少夫人的迹象。” 慕修寒的脸色一点点的垮了下来。 他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瘫坐在了椅子上。 此时真的是心急如焚,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按理说赵尘不至于已经答应了他,又告诉他一些假地址? 他别过脸看向了赵尘,视线里多了几分锐利。 身后站着的千山,又缓缓将骨灰坛子举了起来。 赵尘此时只是觉得一阵阵的无力感袭来,都不想再和慕修寒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眉心,苦笑道:“罢了,我说什么你们都会怀疑。” “我以我娘亲的骨灰来起誓,我告诉你的那些地址没有一个糊弄你的。” 赵尘现在其实对自己的师傅感情颇有些复杂。 一方面敬重,一方面又觉得惊恐害怕。 之前他一直理解不了,自己的师傅为何做了那么多毫无头绪的事情,原来都是为了打压自己的亲生父亲,并且登上帝位。 赵尘想到这里,眉头不 禁蹙了起来。 他此番觉得最无聊的就是将自己囚在龙椅的方寸之间,背负着那么大的压力,活得一点儿也不自在。 若是让他去坐那个位置,能活生生将他逼疯了。 在别人眼里那是无上的权利和荣光,在他古若尘的眼底,那就是一个笼子。 现在师傅为了那个笼子杀了那么多无辜,赵尘心头第一次对师傅生出几分厌恶来。 是的,厌恶。 之前赵尘派出同门师兄,暗中协助太子赵轩杀他,他只是觉得心痛还未曾到达厌恶的地步。 甚至于他间接杀了自己的父皇,他都没有太多的感触。 毕竟父皇与他来说就是害死她娘亲的凶手,死了也就死了。 但是现在赵炎自己登基做了皇帝,这件事情让赵尘觉得自己在师傅面前就是一条狗。 既然如此,他出卖赵炎好似也没有太多良心上的过意不去。 慕修寒看着古若尘都用自己娘亲的骨灰起誓了,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可能查的所有的地方都查过了,赵炎这个孙子究竟将他的妻儿藏到了哪里。 他慕修寒虽然得罪了不少皇室子弟,赵家皇族对他也不感冒。 后来打也打了,杀也杀了。 硬生生将他从大周 朝的肱骨之臣,现在变成了一个造反的佞臣,如今为何又要绑架他的妻儿。 慕修寒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说不定和南诏旧事有关,可是又说不上来能有什么牵扯。 现在珠儿的娘亲也已经死了那么久,总不能将珠儿娘亲从地底下挖出来给他做皇后吧? 慕修寒猛地脚下的步子停在了,古若尘被他这一惊一乍给吓到了。 慕修寒自言自语道:“既然那厮的南疆封地,还有其他的地方都查不到信息,那么只有一处地方没有去查去搜。” 古若尘眼角抽了抽每次看到慕修寒这个样子,总觉得这厮又要干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突然意识到慕修寒要去哪儿查了。 “慕修寒,我知道你胆大包天,可如今宫城里的情形和之前的不一样了。” “你们天机门在宫城里埋下的那些钉子,一个个都被人家挖了出来,我师傅可不是乾元帝那样的人。” “他的心机深不可测,你若是去宫城里搜,说不定连自己也要贴进去!” 古若尘顿了顿话头看着慕修寒道:“况且宫城里人多眼杂,沈钰珠可不是她一个人,她还带着个吃奶的娃娃,藏到哪里都能被 传出闲言碎语来,他们母子绝对不在宫城。” 慕修寒听了古若尘的话又跌坐在了椅子上,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焦急。 古若尘的分析也有些道理,可这偌大的天下,若是赵炎真的想要藏一个人,他还真的不好找。 一时间,慕修寒恨不得去死。 这种感觉太痛苦了,痛苦到他根本没办法排解。 他当真是挺无力的,就像是自己狠狠打出去的拳头,一招全落在了棉花上,连个回音都没有。 “世子爷,”天机门管家吴长贵急匆匆走了进来。 慕修寒冲他勉强缓了缓脸色道:“沈家和慕家的女眷都安顿好了吗?” “回世子爷的话,属下亲自护送到了涿州,让咱们门里的人送到了海岛上了。” 慕修寒点了点头。 吴长贵的话头定了定还是说了出来。 “不过属下回京的时候,倒是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吴长贵道:“若是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属下也不当回事了。” “可是涉及到了云州城沈家,属下还是和门主说道说道。” 慕修寒现在依然心头烦乱,可一听到和沈钰珠有关的任何信息,他都下意识的在意了起来。 “说,你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 第707章 追踪 吴长贵知道自家门主气儿不顺,也不敢卖关子忙道:“门主,属下办完了您交代的差事后,回京的路上正好路过云州。” “属下之前在云州城的时候不是还经营过一段儿时间的当铺,属下就回当铺里瞧瞧。” “去当铺的路上要经过沈府,就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却发现一些奇怪的人在沈府的内院里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慕修寒眸色一闪:“说下去!” 吴长贵忙道:“当时属下就觉得沈府是不是进了小贼在偷东西?” “沈家虽然被抄家了,可云州城的沈府被人这样祸害,还是少夫人住过的地方,属下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当天夜里,属下带了几个兄弟去看,竟然发现那些人武功不弱,可不像是小毛贼,那身手属下曾经见识过,像是皇家暗卫的手法。” “皇家暗卫?”古若尘抬起头看向了慕修寒身边的心腹。 一个老老实实的中年汉子,不像是那种胡编乱造嘴上不把门的。 他冷冷道:“你与他们交手了不成?” 吴长贵侧身看向了古若尘道:“王爷,当初我还当那些人蟊贼,就出手了,一看情形不对,我担心打草惊蛇,就带着人离开了。 ” “估计那些人还以为我们是来偷东西的小贼!” “你把他们的招式比划一下,”古若尘淡淡道。 吴长贵点了点头,忙掀起了袍角在古若尘的面前比划了一下。 只是一招一式,古若尘脸色变了。 慕修寒看出了古若尘神色的不对,忙冷冷道:“你看出了什么?” 古若尘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这是我同门师兄弟们用的招数。” 慕修寒登时脸色变了几分,古若尘的同门师兄弟?那可是赵炎心腹中的心腹。 赵炎刚登大统,却派出自己的心腹不远千里离开京城,去一个小小的云州城沈府翻找东西。 那东西一定对赵炎很重要,可是为什么去沈府翻找,谁告诉他们去的,找什么?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着,脑子里极速的运转着。 古若尘都被他绕晕了。 慕修寒忙转身看向了抱着骨灰坛子的千山道:“把坛子还给端王爷吧,你现在马上去所有少夫人曾经住过的地方派人给我蹲着。” “有什么消息告诉我,现在就去,要快!” 千山忙应了一声,将骨灰坛子交给了古若尘,随后急匆匆走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又被慕修 寒喊住了去路。 “等一下!” “门主?”千山转身。 慕修寒定定看着他道:“切勿打草惊蛇,看到什么就回来禀告我便是。” “是,”千山走了出去。 古若尘重新拿到了自己娘亲的骨灰坛子也懒得理会慕修寒,虽然他也好奇,可现下还是先将死人安顿好了。 他抱着娘亲的骨灰去了倒厦,正屋只剩下了慕修寒。 慕修寒一刻也闲不住,他似乎抓到了什么线头,只要抽丝剥茧的找下去,就能找到那个秘密。 夜色很快来临,吴长贵端了餐饭送了过来。 慕修寒哪里能吃得下,一边的吴长贵劝道:“门主,您还是吃点儿吧。” “若是真的有了关于少夫人母子的线索,到时候需要您去拼命,您的身子却垮了,岂不是更加不好,为了少夫人,为了小公子,您也得吃点儿才行。” 慕修寒终于坐了下来,刚起来筷子,千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忙将筷子放了下来,疾步走到千山的面前定定看着他道:“怎样?” 千山脸上掠过一抹兴奋之色道:“门主,属下带着几个天机门门徒一一查了。” “他们去京城外面查的人也回来了。” “不管是永宁候 府,还是您的大将军府,甚至连沈家在京城的别院,包括皇庄上您和少夫人一起住过的那处院子。” “无一例外,这几天都不太平,都进来一群很神秘的人物,无一例外都是翻找着什么东西。” 千山道:“我回来禀告门主,百川跟上了那批人,其余的兄弟们都没有动。” “那些人武功不错,跟上去的人多了,反而会被对方察觉。” 慕修寒眼底渐渐增添了几分亮色还有希望。 赵炎派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却是去翻找那些他曾经和沈钰珠一起住过的地方。 这些心腹回宫必然会直接见自家主子,也就是开运帝赵炎。 想必他们回去见赵炎的地方,便是他要找的地方。 他实在是等不及了,忙扶着腰间的佩剑,朝着外面走去。 这事儿,他得亲自去。 可刚走出屋子的门口,差点儿和迎面而来的百川撞上。 百川吓了一跳,忙跪下给慕修寒行礼。 慕修寒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后来跟着那些人跟到底没有?他们去了哪儿?” 百川忙道:“回禀门主,他们进了宫城。” “后来属下大着胆子跟了过去,不想他们并没有朝着养心殿方向去,而是 直接去了御花园那边,再往那边走就是太液池了。” “那么大的一片湖水,属下没有藏身的地方,只得退了回来。属下无能,还请门主责罚!” 慕修寒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毕竟不是什么样的高手都能摸到宫城里的,你退出来也不引起他们的主意,做得不错。” 百川还是有些羞愧,跟个人也跟丢了。 可是那些人进了宫后,也并没有去皇帝住着的养心殿复命,而是去了太液池那边,也不知道搞什么。 慕修寒低声沉吟:“太液池?太液池那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 “玲珑塔!”不知道古若尘何时从倒厦走了进来。 他长身玉立隐在了烛光的阴影中,看不真切面容。 可是他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像是一记惊雷直击慕修寒的心脏。 是的,玲珑塔! 在人们的心目中,玲珑塔一直都是一座废墟,根本不可能住人。 其实玲珑塔里还有几个房间可以住人在,而且那个地方紧贴着太液池边,位置偏僻,曾经又是先皇的禁地,谁也想不到里面会藏着人。 慕修寒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儿,想也没想转身走了出去。 第708章 进宫的办法 慕修寒此时心头燃着一团火,压抑到了极点。 他没想到自己穷极这么些时日,心心念念到处去找的人,竟然就在京城,而且还是藏在宫城里一座废弃的塔中。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冲过去将他们母子救出来。 慕修寒刚转身走到了门口,却是眼前一个人影一晃,挡住了他的去路。 慕修寒抬眸死死盯着面前的古若尘,声音都透着一丝丝的寒意。 “别拦着爷!” 古若尘放下了手臂,侧过了身子淡淡看着他道:“好,我不拦着你,你若是想他们母子死的快一些,你倒是去啊!” 慕修寒神色一变,随后脑子里的狂热冷静了下来。 古若尘看着他缓缓道:“你还真以为你天机门厉害到了极点,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去闯?” “我师傅既然将他们母子关在宫城里,想必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此番去了就是个死。” 慕修寒视线冷冽了起来,定定看着古若尘道:“王爷有何见教?” 古若尘缓缓走到了椅子边,坐了下来。 “我知道他的软肋,也能帮你们进宫救出他们母子。” “快说!”慕修寒一刻也等不及了。 古若尘抬眸冷笑着扫了一眼慕修 寒:“慕修寒,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慕修寒愣怔在了那里,随后明白古若尘的意思。 现在古若尘的关键穴位还被他封住,又给人家灌下了那么多药,确实不是待客之道。 可之前他几乎被逼疯了,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想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做最重要的事情。 慕修寒此时已经知道了沈钰珠的下落,再要是这样拘着古若尘也不是办法。 古若尘这人虽然看起来很讨厌,可毕竟还是个君子,即便是放他自由,也不可能将他和沈钰珠出卖了。 慕修寒上前一步,抬起手在他的关键穴位上挨个儿敲了一遍。 随后拿出了一包解药拍在了古若尘的面前,古若尘慢条斯理将药包里的粉末倒进了一个空杯子里,接着用温热的茶水兑着服下。 稍许,他的额头渗出些汗来。 虽然解药服下了,但是身上的内力恢复起来还是有些困难的。 他抬起头看向了慕修寒,神色间多了几分嘲讽。 “进宫可以,但是不能直接闯进去。” 慕修寒强忍着心头的慌乱:“多余的废话就不要说了,你且告诉我该如何处置便是。” 古若尘淡淡笑了出来:“告诉你办法 可以,不过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找死呢!”慕修寒咬着牙,“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现在能让你安身立命的只有我了,你以为你从我这里离开后,你那亲亲儿的师傅会放过你吗?” “他刚设局害死了你的亲生父亲,固然乾元帝和你娘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弯弯绕,可也都过去了,你要是再认贼作父……” “闭嘴!”古若尘神色阴沉了下来。 他眉头蹙了起来:“我知道我和他已经做不成师徒了,可我的条件是我带你们进宫可以,带你们去玲珑塔找人也可以,但是你不能杀他。” 慕修寒愣怔在了那里,古若尘猜得没错,他现在真的是动了杀意。 进宫后先宰了赵炎那个孙子再说,可是赵炎隐忍了二十年,设了这么多的局,最后借刀杀人消灭了那么多对手,一举拿下了皇位。 此人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酒囊饭袋,他其实杀他还是很困难的。 不论他怎么对赵炎生出了几分杀心,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将珠儿母子救出来。 他定了定神还是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不杀他!” 古若尘点了点头,这才优雅的将桌子上的那些茶盏摆成了 一个简单的图形。 “我师傅身边的暗卫,你的属下也和他们交过手了,想必也都了解一二。” “我们是同门师兄,我了解他们的厉害,你的天机门即便是倾巢出动也只能打个平手。那个时候又如何能从重重包围的宫城里冲出来?” “怕是还未逃出东司马门外,你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慕修寒忍住了心头的焦躁缓缓坐在了古若尘的面前。 “说下去!” 古若尘顿了顿话头看着慕修寒道:“我师傅二十年前被我父皇下了毒。” “那毒其实毒性很强的,即便是慢性毒药,也活不过一个月。” “当时我师傅抓到了一个南疆蛊师,竟是被那个人给救活了。” “就是不停的以毒攻毒,但毕竟是药三分毒,日积月累我师傅现在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他甚至想了一个很是恶心的法子,也是那些其他的南疆蛊师告诉他的办法。” “他可以定期换血。” “换血?”慕修寒眼皮子狠狠跳了跳。 古若尘继续道:“对,换血能缓解一下。” “他给自己做了一方特殊的血池,定期抓一些十七八岁身体健康壮实的少年。” “随后将少年们好吃好喝 养起来,等到时日,那些少年就会被活活割破血管,他们被绑在特殊的柱子上。” “他们身体里的血液源源不断流进了池子里,这个时候我师傅就会走进血池,用很特殊的法子将新鲜的血液换掉他身上的毒血。” 一边的千山听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阵阵的发麻。 他忙脱口而出:“既然都能换血了,那身体里的毒素也该换干净了吧?为何还要这般草菅人命?” 古若尘淡淡扫了一眼千山冷笑道:“二十年的毒素,不停的以毒攻毒累加着,你觉得换血就能换掉?” “果然是粗鄙之人,想的也太简单了些!” 千山也没计较,倒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一边的慕修寒听得烦躁,真想将古若尘的脑袋拧下来,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个什么法子。 这铺垫也太多了些,他都没有耐心听下去了。 古若尘依然那个漫不经心的样子,还端起茶盏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啜饮。 刚才服下了解药,嗓子有点点的发干。 他继续道:“你们想想,二十年的毒素日积月累,早就渗透进五脏六腑,心肝肾脾,还有浑身的骨头了,换血也仅仅是推延一些时日罢了。” 第709章 豁出去 慕修寒实在是忍不了了,看着古若尘道:“古若尘,你要是再这么啰嗦下去,他们母子哪里还有命等我去救?” 古若尘终于收敛了一些,看着慕修寒道:“呵呵,急什么?” “我师傅找这些少年也不是每日都去找,而是每隔半年找一批。” “一年时间太长,那些少年心情郁积也活不长,影响血液的质量。” “半年刚刚好,养胖了,等他们醒悟过来不对劲儿早已经死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七天后就是我师傅换血的日子,而且这一次他来京城来的急促。” “养在南疆的那些少年不可能短时间内找过来,当务之急就是重新抓一批少年进宫。” “我师傅换血的时候有些说道,不能被外界有丝毫的打扰,还需要绝对保密。” 古若尘没有再说下去,慕修寒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多费口舌。 慕修寒看向了桌子上的那个茶盏,顿时明白了过来。 “我晓得你的意思了,赵炎这厮不能将换血的血池设在养心殿这样的宫殿里。” “后宫虽然每天有很多秘密,却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所以血池同样也在玲珑塔里,是不是?” 古若尘笑了 出来:“你说呢?” 慕修寒真的是不愿意和这种老狐狸一样的人打交道。 果然是赵炎养大的徒弟,说话的调调都一样的遭人恨。 他似乎心头也有了计划。 “赵炎如果是这几天要找能换血的健康少年,那我便乔装打扮混进去,只要让我进了玲珑塔内部,救出珠儿母子的机会就更大了。” 慕修寒忙站了起来:“千山!你帮我找一张易容的人皮面具来。” 千山忙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不想古若尘冷笑了出来:“世子爷先别忙,我还有些话没有说完呢。” “有话快说,有什么快放!”慕修寒看着他就来气。 古若尘抬起手指头看着慕修寒道:“还有两个中肯的建议。” “第一我师傅找的还换血的这些少年,必须都是农户出身,不喑世事,还好骗,关键干净。” “第二这些少年肯定不会武功,所以我师傅换血用的这些少年要都是没有丝毫武功根基的。” “世子爷,您这武功谱上排名很靠前的老江湖,怎么装毫无武功根基的少年郎?” 慕修寒一下子愣怔在那里,心头简直快要急死了。 他明白古若尘刚才讲的那个提议大概是能顺利进入玲珑 塔里最好的办法了。 如果强行攻进去,防守必然严密,等他领着天机门的门徒冲进去的话,那母子两个可能早就被转移到了别处。 这个办法,是最好的办法,这一点他们谁都清楚。 慕修寒的视线移到了桌子上,看到了刚才放着解药的纸包,随后冲一边站着的百川道:“百川,去取五石散来。” 百川也不知道主子要干什么,忙急匆匆走了出去将之前喂给古若尘的五石散拿了过来。 “门主,就剩下这两包了。” 慕修寒结果二话不说,将两包药全部倒进了茶盏里,随后兑了水服下。 这一下惊呆了身边看着的人。 百川和吴长贵忙冲了过去,取了面具回来的千山也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家世子爷。 怕不是世子爷疯了吧? 好端端的喝药做什么,这是要自毁吗? 果然五石散的药劲儿很厉害,何况是两包,喝下去后他顿时绝对浑身无力,在属下们的扶持下跌倒在椅子上。 古若尘这下子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几乎要自废武功的慕修寒。 慕修寒吸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冲千山道:“把那人皮面具拿过来。” 千山忙将人皮面具送到了慕 修寒的面前,慕修寒戴上。 此番他戴了面具,浑身软弱无力,又换上了一件粗布衣衫,真的像个农庄上的少年郎。 古若尘冷冷笑了出来:“世子爷喝药压住了内力武功,可你这个废物样子进了宫也活不了,怎么救那母子两个?” 慕修寒吸了口气看着百川道:“解药!百川已经被慕修寒自毁的手法吓坏了,忙将五石散的解药递了过去。 慕修寒拿起了解药装进了怀中:“我一起服下三包解药,只需要一会儿功力就恢复了。” 古若尘冷笑:“练武之人讲究的是气力调和,你这样大起大落小心猝死!” “顾不得那么多了,”慕修寒咬着牙起身朝着门口踉跄着走去。 古若尘提醒道:“别忘了你手掌虎口处还有练剑留下来的老茧,习武之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想慕修寒腰间的月华剑陡然而出,刷的一下将虎口处的死皮割下。 他淡淡道:“不好意思,这伤口是跟我爹上山打猎的时候被大猫抓伤的。” “是吧,爹?”慕修寒直接看向了一边都看傻了眼的吴长贵。 吴长贵几乎要跪下了,可慕修寒冲着他喊了这么一声,他就不得不扮演世子爷的爹, 陪着他唱戏了。 一会儿少不得,同世子爷一起去郊外的农庄上,找个机会做一回庄丁。 古若尘定定看着慕修寒,看着他手掌上的血滴落在地板上。 为了自己的妻儿,他这是将一切都豁出去了。 古若尘终于明白,自己到底输在了什么地方。 慕修寒和沈钰珠都是肯为对方豁出去一切的人。 这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让他们两个分开了。 古若尘那一瞬间觉得有些意兴阑珊,随后苦笑了出来。 “罢了,既然你都做到了这个地步,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我师傅太了解我了,我就不进宫了。” “玲珑塔距离最西面的朱雀门很近,我在那里接应你,你接到了人立马从那边冲出来。” 慕修寒点了点头,看着古若尘却笑了笑。 这一个微笑很是真诚,没有丝毫的嘲讽和算计。 “多谢了,以后让我儿子认你做干爹!” 古若尘冷冷笑道:“谁稀罕那小崽子?” 他嘴上这般说,心头却是微微触动,想起来那个圆乎乎,能吃能喝的小兔崽子,不禁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其实养那么一小只,也挺好的。 要不要找机会将慕修寒儿子抢走? 此事可行! 第710章 毒发 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沈钰珠上一次同赵炎撒了一个谎,如今那些外出找双生蛊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就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将那个东西拿回来。 即便是最远去云州城和陇西萧家老宅找的人也快回来了。 沈钰珠从最近越来越少的饭菜,就能感受到赵炎心头的愤怒和焦灼。 她此时抱着孩子坐在床榻边,自己的奶水也不是很够,每天只能央求那个哑奴行行好送点儿米汤进来补贴孩子。 躺在沈钰珠怀中的小风云还是瘦了几分,这让沈钰珠心疼万分。 可她现在除了等待好似没有别的办法度过眼前的困境,她有时候甚至想要用手腕上戴着的那只冰玉镯子和赵炎做交易,放了他们母子。 不过她的理智警示她,一定不要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昏了头,一旦最后让赵炎拿到了双生蛊,这世上再也没有牵制他的东西,不晓得他会做出些什么恐怖的事情来。 因为吃不饱,小风云显得有些烦躁躺在自己娘亲的怀中哼哼唧唧的。 “云儿,乖!”沈钰珠不得不抱着他轻轻摇晃着,唱着轻柔的童谣。 不想被外面粗暴的开门声打断了去。 沈钰珠忙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看向了面前缓缓走进 来的赵炎。 还是上一次和赵炎谈完后,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赵炎了。 此时的赵炎看起来精神状态着实的糟糕,脸色发青,步履蹒跚,一双冷酷的眼眸也渗出了一丝丝压抑着的寒光。 沈钰珠下意识地抱着孩子向后退去。 赵炎缓缓走了进来,坐在了沈钰珠对面的椅子上,死死盯着她。 那一瞬间,沈钰珠感觉像是被一只濒临死亡的困兽盯上了一样,竟是不自觉地想要逃。 可现在她身陷囹吾,虽然放出了消息,也不知道慕修寒能不能读懂她的意思。 她如今倒是不怕死,可是一个有了孩子的母亲,还是让她心生忌惮。 赵炎抬头看着沈钰珠一字一顿道:“沈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可沈姑娘不觉得一个人太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沈钰珠心头一抽,强压住了发自心底的恐惧看着眼前的赵炎缓缓道:“皇上说什么,民女不是很清楚。” 赵炎眼底渗出一丝凶光,缓缓站了起来,在沈钰珠面前来回踱着步子。 “朕已经派人找过了,而且在你提到的那些地方不止找了一次,没有找到你说的虫子。” “沈钰珠,”赵炎转过身冷冷盯着沈钰珠,第一次喊出了她 的全名,可见对她是愤怒到了极点。 “你到底把那个东西藏到了哪里?” 沈钰珠抿了抿唇低声道:“皇上,民女还是小的时候见到过那只虫子。这么多年来了,一只丑陋的虫子而已,民女当真是忘记了。” 赵炎突然转身朝着沈钰珠扑了过来,沈钰珠抬起手挡开了他的一掌,忙将孩子护在了身侧。 却还是被他一巴掌拍在了肩头,顿时气血上涌,她连连后退,母子两个摔坐在了床榻上。 喉咙里一阵阵渗出血气来,她忙压住了涌到了喉咙里的血腥,抬起头冷冷看着脸色铁青的赵炎。 她心头暗自纳罕,赵炎这一巴掌打了过来,竟然还能被她稍稍挡住了一部分力道。 按理说赵炎绝对是和慕修寒一样的高手,此时觉得他有些虚弱。 难道他体内的毒已经压不住了? 沈钰珠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死死抱着孩子,警惕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赵炎果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咬着牙道:“朕不喜欢耍花招的人,沈钰珠你不光你一个人,你还有个孩子,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都要掂量掂量才是!” 他缓缓向后退开,藏在龙袍里的手微微发抖。 刚才被沈钰珠气懵 了,一掌拍了出去。 现在他的身体脆弱到了极点,就是刚才那一掌,居然手指尖竟是裂开了细微的烈风,黑色的血渗透了出来,滴落在了地上。 他现在虚弱到可能连一个妇人都打不过的地步。 沈钰珠也闻到了面前从赵炎身上隐隐传出来的腥臭味道和血腥味道,她眉头皱了起来,紧张地思索着。 若是现在冒死不知道能不能冲出去!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打消,她现在抱着个奶娃娃,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守着。 估计没等她冲出去,母子两个就被砍杀了。 赵炎此时的身体也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了起来,浑身微微哆嗦着。 不好,今晚必须在玲珑塔下的密室里换血了。 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幸好昨天刚抓回来一批农家少年,他们有着最年轻的血液。 赵炎缓缓朝着屋子的门口走去,却是停在了门口。 门外的哑奴忙将门打开,赵炎抬高了声音冲外面守着的护卫淡淡道:“你们守在这里,也有些日子没开荤了。里面的女人今晚就送给你们了!” “留她半条命,记得,那个小崽子也别杀,兴许还有些用处!” 沈钰珠脑子嗡的一声,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她知道赵炎 为人心性残忍恶劣,可没想到他居然可以丧心病狂到此种地步。 他竟是用这么腌臜的办法,逼迫她交出双生蛊。 沈钰珠下意识将发髻上的簪子拔了下来,若是自己当着儿子的面儿被这么多恶人羞辱,她宁可自裁! 小风云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于母亲心底的巨大恐慌,刚才还哼哼唧唧,此番却是乖巧地躺在了沈钰珠的怀中,瞪着一双小小的凤眸看着自己的娘亲。 不多时,外面很快走进来七八个壮汉,都是赵炎身边的心腹之人。 他们跟着赵炎坏事做绝,此番自然不会存着一丝的怜悯。 他们看着面前的女人,长得很美,况且刚生完孩子,自然带着几分少妇才有的别样风韵,竟是一个个露出了几分贪婪之色。 沈钰珠紧紧抓着簪子,冷声道:“你们今天若是过来,日后便是天机门的死敌,即便是追你们到天涯海角的,天机门和我夫君也不会放过尔等!” 为首的一个汉子冷笑了出来。 “夫人何必拿一个藏起来的废物吓唬兄弟们!” “正因为你是慕修寒的老婆,兄弟们倒是很想尝尝那厮的老婆是个什么滋味!” 沈钰珠顿时脸如死灰,这一道坎儿难道真的过不去了吗? 第711章 他来了 眼看着几个人缓缓朝沈钰珠逼迫而来。 沈钰珠没想到赵炎会凶残无耻到此种地步,这便是要折磨死她,逼着她说出双生蛊的下落。 她手中紧紧攥着簪子,将孩子放在了身后。 其实现在更是看出了赵炎的心狠手辣,一旦双生蛊的秘密被他知悉,将那蛊虫交了出去。 她和孩子怕是活不过今晚,可若是不交出双生蛊,眼见着就是被羞辱的下场。 一时间沈钰珠悲愤交加,她闭了闭眼,大不了同归于尽。 她的儿子固然小也不能被这般羞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亲被侮辱。 沈钰珠打定了主意,即便是要死也要杀了眼前的一两个畜牲,给她和儿子陪葬。 她神色森冷,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 为首的那个人倒是愣怔在那里,眼前女人的眼神看着就瘆得慌。 可就是个女人而已,他还能怕了一个娘们儿不成。 他冷冷笑道:“美人,今晚我们哥儿几个好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鲜血不停的从嘴巴里涌了出来。 他两只眼睛顿时瞪大了,想要回过身,却因为后脖子上被钉了寸许的短剑。 这种短剑是天机门的独门暗器,能做飞镖用,还能藏在袖子里,很是轻便杀人也利索。 那个人缓缓倒了 下去,身后的几个护卫忙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刚要冲过去。 不想齐刷刷停在了那里,眼睁睁看着赵炎被身后一个脸色苍白身形高大的男人抠着喉咙从门口走了进来。 虽然那个人易了容,沈钰珠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个在她的梦境中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的男人。 慕修寒撕下来脸上的人皮面具,却死死掐住了赵炎的脖子。 赵炎今天是真的虚弱,此时几乎要毒发身亡,没想到慕修寒居然混进了那批要换血的少年中。 他在最虚弱的时候,被那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时赵炎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知道他这个秘密的只有他的那个好徒弟。 没想到他将自己出卖得一干二净。 “寒哥!”沈钰珠简直是惊喜万分,她忙抱起了身后的孩子,跌跌撞撞冲到了慕修寒的身边。 “珠儿!”慕修寒冲沈钰珠点了点头,此番挟持着赵炎,腾不开手抱她。 尽管他此时一颗心被堵得严严实实,真的很想将她和孩子拥入怀中。 可现在还不能,如今他也就带着几个天机门的门徒混进了玲珑塔中,能不能活着逃出去尚且不知。 “珠儿,到我身后!”慕修寒低吼道。 沈钰珠忙抱着儿子擦着慕修寒的身体而过,冲 到了他的身后。 慕修寒乘机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眉头一挑,当真是丑。 就是这个臭小子,拖累着他的珠儿,遭遇了这么多的凶险。 此番慕修寒身后的两个少年也撕下来脸上的面具,是百川和千山。 三个人将沈钰珠母子围在了中间。 慕修寒死死盯着面前的几个赵炎的心腹方才这几个畜牲对他妻子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如果不是为了带着珠儿能逃出去,他早就将这几个垃圾一起杀了。 此番还不是置气的时候,不过他记性极好,这几个人的容貌也都被他记在了心里。 那几个人被慕修寒瞪得有点点的发毛,可皇上在此人的手中,他们也不敢上前。 一时间两拨人形成了犄角之势,此番被慕修寒掐着命脉的赵炎,反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他冷冷笑道:“慕修寒,你果真有着不同寻常人的胆识。” “竟敢封了自己的武功混进来?” 沈钰珠一听慕修寒封了武功混到了赵炎的身边,心头咯噔一下。 慕修寒这一次当真是险峻到了极点,这其中但凡有一丁点儿差错,他就得死在这里。 所幸他们的运气不错,如今看着赵炎怕是蛊毒发作,正是他们逃生的好机会。 “珠儿,我们走!”慕 修寒忙掐着赵炎朝着外面移动了过去。 赵炎冷冷笑道:“你以为你能冲出去玲珑塔四周的重重防护?” “就凭借你们三个?” “师傅,如果算上我怎样?”一道清冷的声音撕破了紧张到极点的气氛。 赵炎顿时脸色剧变,死死盯着缓缓走进来的赵尘。 他身后跟着一大群天机门的门徒,甚至还有些过去隶属于赵炎的属下,此番也被赵尘策反了。 他的视线渐渐变得阴冷了起来,死死盯着赵尘。 “是你……” “当初我派出去的人没能杀了你,果然是留了个祸害!” 赵尘脸色还是有些尴尬,毕竟是他出卖了自己的师傅。 他冲赵炎躬身道:“师傅,我今天只想救走沈钰珠,我也让慕修寒做了保证,他不杀您。” “曾经您对我有恩,如今我们师徒缘分走到了现在,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今天过后,我们师徒情分已断,日后便是萍水相逢!” “好!好一个萍水相逢!”赵炎冷笑了出来,眼底渗透着恶毒的光。 “你当初像条野狗一样无家可归,是我救了你,教你本领,将你培养成人,怎么那个时候你个小畜生不说萍水相逢?” “王爷,和这种疯子废什么话,我们走!” 赵尘定了定 神,还是看着赵炎道:“师傅,你当初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懂,我也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 “可这些年我替师傅铲除了多少异己,替师傅到处找药,甚至帮着师傅杀了我的亲生父亲。” “师傅其实一直都将我当成是您的一条狗吧?高兴了,哄一哄,不高兴,您就对我非打即骂,还将我关在毒屋里。” “如今您坐上大统之位,了却了多年夙愿,我也不和您争那个位置,您大可不必对我多次下杀招。” 赵尘声音微微颤抖,叹了口气:“师傅,今夜我只想救人,不会伤害您。” “我们借着您这尊大佛离开玲珑塔便是,您不必担心。” 赵炎冷哼了一声,慕修寒早已经抓着赵炎退出了玲珑塔。 一路上果然看到玲珑塔四周的护卫分外严密,甚至还有弓箭手阵法。 若不是他们剑走偏锋要挟了赵炎,此番哪里能逃得出去。 眼见着到了朱雀门口,这里也被赵尘掌控,慕修寒一把将赵炎推开。 赵炎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沈钰珠已经抱着孩子坐进了马车,慕修寒也上了马车,冲赵尘低吼:“快走!” 不想赵炎却冲赵尘招了招手:“尘儿,你过来,为师身子此番难受起不来了,你扶为师最后一次如何?” 第712章 无耻荒诞 赵尘脚下的步子停在了那里,不远处便是瘫倒在地的师傅。 身后是皇家暗卫追过来的嘈杂声,火把上的火光将宫城上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此时的赵炎眼眶深陷,脸颊上的颧骨也凸现了出来,像是暗夜中的一具枯尸。 赵尘心头一阵阵抽痛,虽然他算计了自己的父皇。 可是从小到大扶养他长大的是赵炎,教他读书识字儿的还是赵炎。 赵炎还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了他,赵尘早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真正的父亲。 只是后来没想到他会做出来那么多的错事,甚至还想除掉他。 赵尘心头有些心灰意冷。 他刚要转身离开,不想赵炎苦笑道:“尘儿,你连这最后一点子师徒情分都不念了吗?” 赵尘脚下的步子还是停了下来,一边已经坐进了马车里的慕修寒,一把掀起了帘子冲赵尘高声喊道:“他就是个疯子,还是个没有丝毫理智的疯子,你理他做什么?还不快走!” “尘儿,为师真的站不起来了!” “赵尘!你个傻子快走啊!”慕修寒觉得这厮有毛病。 赵尘吸了口气折返回去,走到了自己师傅赵炎的身边,刚弯下腰想要将师傅扶起来,突 然赵炎张开嘴,朝着赵尘的脖子咬了下来。 这一口咬得很深,赵尘顿时捂着脖子,血流如注。 他惊恐地看着面前曾经的恩师,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眸。 赵炎好的也是一国之君,再不济也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 没想到做事竟然如此的下作,像疯狗一样将自己徒儿的脖子咬伤。 不,他是奔着直接咬断赵尘喉咙去的,只是他现在处于毒发之时,还欠了些力道。 “赵尘!”慕修寒顿时慌了,狂奔了过去,一脚将发疯的赵炎踹倒。 随后手中的短剑朝着赵炎刺了过去。 “不要!”赵尘捂着脖子,紧紧抓住慕修寒的手臂。 他始终迈不过弑师的坎儿,此番更是不能看着他死在自己的面前。 不过赵炎这一举动,将赵尘心中对他残留的最后一点温情都磨灭了。 赵尘对师傅这样无情的疯狂,到底寒透了心。 慕修寒也顾不上收拾赵炎这个小人,他是重诺之人。 之前既然答应赵尘不杀赵炎,此番他也会遵守诺言。 慕修寒忙将赵尘扶着朝着马车这边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推进了马车里。 沈钰珠在马车里也将被推进来的赵尘扶住,不想赵尘突然低声 道:“离我远一些!” 沈钰珠一愣,不晓得为何赵尘会如此说,难不成看到她生出几分厌恶? 慕修寒紧跟着也跳进了马车,吩咐前面赶车的千山和百川朝着城南行去。 “喂,你要不要紧?”慕修寒看着对面坐着的赵尘有些不对劲儿。 他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布条,抬起手就要帮赵尘将他脖子上的伤口裹住。 赵尘却向后一仰,避开了慕修寒的好意冷冷道:“别碰我,离我远一些!” 慕修寒登时愣怔在那里,随后骂了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黄花大姑娘啊?还别碰我,以为老子想碰你似的,娘兮兮的!” “老子是看在你喂过我儿子的份儿上,救你一命,不然早就一脚踹……” “寒哥!”沈钰珠打断了慕修寒的骂骂咧咧,忙惊呼了出来。 “王爷……王爷不太对劲儿!” “他一直都是个棒槌,就是不对劲儿,咦?珠儿,你终于肯喊我一声哥哥了!” “这话儿你以前断然不会喊出来的!” “世子爷!”沈钰珠声音尖锐了起来,一把抓着慕修寒的手。 慕修寒被沈钰珠强行拽住,看向了赵尘受伤的地方。 赵尘脖子上本来被赵炎咬出 来的伤口,此时竟是渗透着一丝丝的黑血。 而赵尘早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整个人歪歪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薄凉的唇也散发着一丝丝的乌青。 沈钰珠惊呼了出来:“我懂了,二十年了,赵炎身上曾经被乾元帝下的毒始终没有清除干净。” “后来赵炎采取了以毒攻毒的办法,这二十年服下了多少蛊毒,此番又是他定期毒发的时候。” 慕修寒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也就是说,刚才赵炎故意咬破了赵尘的喉咙。” “他之前早就偷偷咬破了唇,嘴巴里的毒血顺着赵尘的伤口渗透了进来,这算是将当年乾元帝给他下的毒,变本加厉还给了他的儿子?” 沈钰珠顿时想起来自己在床板下面找到的那封信,父亲曾经在信里提到了赵炎中的毒。 乾元帝下的毒药根本没有办法解,此番赵炎这是要彻底毁了赵尘。 要么赵尘去死,要么赵尘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 以毒攻毒,在身上种满了蛊毒,最后还是得死。 她忙凑上去看,却被慕修寒一把抓住,轻轻推到了自己的身后。 “你护着孩子,我来想办法!我一会儿去太医院抓几个太医来。” “没用 的,”沈钰珠抓着慕修寒的手臂,“试问这天下用毒,解毒最厉害的就是赵炎还有他的徒弟赵尘。” “寒哥,你觉得区区几个太医就能救他吗?” “那怎么办?”慕修寒也急了。 他对赵尘这个人不讨厌,虽然这个人有些古怪,但是为人处世还讲些规矩的。 他之前和他吵架归吵架,但是真的不想他死。 好得,赵氏皇族还有个他能看得上眼的玩意儿。 “寒哥,你帮我找一处绝对僻静的地方,不要有任何人干扰。” “其二,寒哥你帮我再找一个死囚,亦或是你们江湖中罪大恶极之徒,你们天机门要处置的恶徒。” 慕修寒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沈钰珠:“珠儿,你会解毒?这可是赵炎下的毒?我发现我家珠儿越来越厉害了。” “世子爷,马屁留着以后慢慢拍,这两件事情需要马上办,迟了端王就真的没命了。” “那毒是乾元帝给赵炎下的,如今赵炎身体里各种毒素混杂在一起,可比当初赵炎身上中的毒凶险万分。” 慕修寒懂得轻重,忙吩咐百川半道停下帮他找罪大恶极之徒。 他却命千山驾着马车朝着城南那些密集的蜘蛛网一样的巷子里行去。 第713章 恶徒 不多时千山驾着的马车停在了慕修寒之前住着的那一处院子。 经过了弯弯绕绕的小巷,转过了四五处院子,最后顺着密道爬到了一处不起眼的房子前。 抱着孩子转的晕头转向的沈钰珠,突然发现自己爱上的这个男人真的是一只顶顶狡猾的狐狸。 这个地方别说是外人,便是他们自己人,如果没有人在前面带路,也能迷路了去。 沈钰珠抱着孩子走进了正屋,慕修寒扶着已经昏昏沉沉脸色煞白的赵尘跟了进来。 千山守在了最外面。 慕修寒将赵尘径直带到了他之前住着的那个屋子,将他扶着躺倒在了榻上。 慕修寒抹了一把汗,他也是用药才刚恢复了武功,身体虚弱的厉害。 背着和他一般高的赵尘逃亡,还真的是个累死人的活儿。 不过此时的赵尘脸色更是苍白如纸,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断气了。 “珠儿!”慕修寒紧张的看着自己的妻子。 沈钰珠刚要说话,不想怀中饿了很久,已经饿到忍无可忍的小风云顿时大哭了出来。 沈钰珠狠狠吓了一跳,这个小东西还真的是个小麻烦。 四周的户家若是陡然听到孩童的哭声,岂不是暴露了。 沈钰珠忙转过身掀起了衣襟,抱着孩子开始 喂奶。 慕修寒手疾眼快将自己的衣衫脱下,罩在了沈钰珠单薄的脊背上。 固然赵尘已经昏迷,还是担心这厮看到她妻子。 沈钰珠刚才也是心急,此时抱着哼哼唧唧吃奶的小奶宝,忙走到了外面的隔间。 慕修寒搬了椅子扶着她坐下,此番看着自己妻子的脊背,瘦的都脱了形。 他一把从背后将她抱住,心疼的要命。 “珠儿,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等安顿下来我们就去东海海域的岛上住。” “到时候咱们再也不理会这些糟心事儿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喂饱了小风云,在他的脊背上拍了拍。 小风云却不睡,蹬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慕修寒,一副好奇的样子。 慕修寒终于对儿子露出了难得的笑脸:“臭小子,看什么看?我是你爹!” 沈钰珠忙将孩子抱了起来,轻轻哄睡了。 夫妻两个刚将睡着的孩子抱到了另一侧的房间里,百川也抓了一个人带了进来。 他是将那人套进了麻袋里带了进来的。 那人还被堵着嘴巴,在袋子里呜呜叫着。 百川一把解开了麻袋的口子,露出了一个脸色阴冷的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冷冷看了一眼围着他的人,眼神和表情没有丝毫的慌乱,反倒是有 几分嗜血森冷的气韵,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他看到沈钰珠后,顿时露出了淫邪的笑意,却被百川一脚踹倒在地。 “百川,这是个什么东西?” 慕修寒冷冷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胆敢用那种眼神看他的妻子。 要不是沈钰珠再三强调要活口,他早就一刀结果了他。 百川忙冲慕修寒躬身行礼道:“回世子爷的话儿,这个人就是之前京郊庄子上张员外悬赏的那一笔买卖。” “最近天机门遇到了困难,属下就想的接一些活儿,赚点儿生活费用。” “就接了张员外的悬赏,张员外有个十二岁的孙女儿,有一天半夜被这厮掳走,后来被这厮残害,尸体已经不成个样子了,简直是惨不忍睹。” “后来属下一直追踪这个采花贼,前几日被属下拿住。” “审问下,这厮居然是个惯犯,专挑十一二岁没成年的女孩子下手,手下从来不留活口。” “属下当初领了张老爷子的赏金,本来想将他交给张员外亲自处置,不想跟着世子爷进了宫。” 那个人听着百川对他的描述,非但没有一丝愧疚,还挑衅的蹬着沈钰珠。 沈钰珠抬起手狠狠给了这个恶徒两巴掌,这个畜牲死不足惜。 慕修寒拦住了 沈钰珠:“不必为了这种畜牲生气,你身子重要,折磨他,为夫有的是办法。” “寒哥,不必,我得用他来救端王。” 沈钰珠的话音刚落,慕修寒和百川都愣了,一个邪恶的残害无辜的恶徒,怎么就能救了端王。 沈钰珠让百川将这个恶徒带进了赵尘的房间里。 她看着慕修寒道:“寒哥,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在云州的时候帮你解西域火毒的场景?” 慕修寒点了点头。 沈钰珠忙道:“寒哥,就像那样,你帮我弄两只沐浴用的大桶,中间凿开窟窿,大慨也就拇指粗细。” “再找这么粗细的管子将这两只桶连起来,我有重要的用处。” 慕修寒也不敢多问,现在救人要紧,等以后一定得问清楚自己的珠儿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弯弯绕绕的办法? 很快一应东西具是准备齐全,沈钰珠让百川将那个恶人剥光丢进了桶里。 那个恶人一开始还是挑衅的看着百川,此番直到被丢进了桶里,他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他不停的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想要挣扎。 被慕修寒一巴掌拍下来,安静了许多。 随后沈钰珠开始扒躺在床上的赵尘的衣服。 “等等!你出去!我来!”慕修寒忙将沈钰 珠扒着赵尘衣服的手挪开。 沈钰珠当真是无语至极,看着慕修寒道:“寒哥,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况且得我来救,我终究得面对他。” 慕修寒这才松开了沈钰珠的手,不过还是他最终亲自扒了赵尘的衣服,还将赵尘扶进了准备好的木桶中。 随即慕修寒咳嗽了一声:“要不要,放水进去?” 沈钰珠摇了摇头,却是抬起了手腕,定定看着手腕上的冰玉镯子。 这是娘亲留给她的,也是父亲留给她的东西。 那个时候沈钰珠已经从父亲留下来的信中看到了使用双生蛊的办法,可到底这是她第一次试这个法子。 她不知道能不能成,还有双生蛊的蛊虫已经被裹在镯子里这么多年,也不晓得有没有用? 不过赵尘除了这一个办法让他活命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钰珠拿起了刀子走到了那个恶徒面前,不知道残害了多少女孩子的恶徒,此时眼底也真实得流露出一丝丝的恐惧。 沈钰珠毫不留情的在他的手腕上割开了一刀,献血渗了出来。 恶徒沈钰珠却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取了下来,狠狠砸在了地上。 “珠儿!”慕修寒惊呼了出来,这个丫头怎么把她娘亲的遗物给砸了? 第714章 一碗阳春面 沈钰珠在慕修寒的惊呼声中,打碎了母亲留给她的冰玉镯子。 她也不知道这镯子里到底有没有她想要的双生蛊的蛊虫。 不过她相信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是那种空穴来风的人,对母亲那样温柔深情的男人,是不会信口雌黄的。 慕修寒都吓呆了,自己妻子对冰玉镯子可是宝贝的得很,此番说砸就砸,简直是不可思议。 “珠儿!”他惊呼了出来。 沈钰珠看着慕修寒道:“世子爷,这事儿我事后和你解释,此番我先救人。” 慕修寒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 沈钰珠蹲在了地上,查看摔碎了的冰玉镯子,果然看到地面上镯子的碎片间落了一颗米粒大小的珠子。 那珠子看起来和冰玉材质完全不一样,闪烁着诡异夺目的光芒。 好似之前的冰玉镯子将这颗珠子封住了光华,此番摆脱了束缚,身上的光华再也压不住了。 沈钰珠小心翼翼用帕子衬着这一粒珠子,将它拿了起来。 根据父亲在信里面的描述,沈钰珠知道现在自己手心里托着的“小米粒”就是赫赫有名的双生蛊的蛊虫,而且还是母虫。 沈钰珠左看右看,怎么也想不到威力这般大的蛊虫,居然 看起来这么的小。 她当下不敢耽搁,拿着蛊虫走到了赵尘的面前,随即将蛊虫塞进了他的伤口中。 突然蛊虫顺着赵尘胳膊上的血管攀缘而上,瞬间进入了他的心脏。 赵尘剧烈的挣扎了起来,额头间的汗珠登时渗透了出来。 可是在毒素和蛊虫的双重折磨下,他虚弱到了极点。 他依稀能感觉到有东西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却是根本睁不开眼睛。 突然那双生蛊竟是开始疯狂的蜕变,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 此时赵尘的身体里到处都是蛊虫,七经八脉里隔着皮肤都随时能看到凸起的虫子。 那双生蛊的母虫吸饱了血,疯狂的产卵,壮大自己的族群。 即便是慕修寒也没见过这么疯狂的场面,一个被冰玉镯子封印了二十多年的蛊虫,陡然放出来还有这么大的威力。 他真的是很庆幸,他们天机门除了和赵炎有过节之外,没有得罪过南疆的那些蛊师,简直就不是人。 都是一个个邪恶的神,这玩意儿是怎么做出来的。 此时的赵尘表情说不出的痛苦,即便是身体也抽搐了起来。 他体内的毒素被双生蛊吞掉了不少,剧烈的疼痛感冲淡了毒素带来的麻 醉感。 他疯了般地想要从木桶里出来,哪怕他现在已经是精疲力尽,昏迷不醒,下意识也要逃出来。 “压住他,让他别动!”沈钰珠急了,这仪式进行到了一半儿,此时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就真的没有回天之力了。 慕修寒忙冲了过去,一把压住了奋力挣扎的赵尘,可赵尘也是江湖中的一等一的高手。 慕修寒一时半会儿还不好将他制服,眼看着赵尘身体里的蛊虫越来越多,他反抗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场面一时间有点点的失控,慕修寒一怒之下想要封住他的穴位。 “不要封他的穴位,蛊虫只有在他的全身游走才能将他的毒血喝干净!” 慕修寒一愣,什么叫喝干净,难道这些蛊虫是来吸赵尘的血的? 赵尘这要是浑身的血都被吸走了这才能活吗? 可他也不敢过问,珠儿说能活就是能活。 赵尘挣扎的越来越厉害了,抬起手差点儿扇在慕修寒的脸上。 慕修寒的一张俊脸沉了下来,抡起手掌咔的一下子砍在了赵尘的脖子上。 赵尘顿时晕了过去。 “让你乖一些,乖一些,你偏不,还得老子我给你来这么一下,你说你是不是犯贱?” 一边的 沈钰珠看着眼角直抽,忙别过了视线。 沈钰珠扫了一眼墙角的香炉,第一柱香已经烧了一半儿。 时机到了,沈钰珠走到了另一个桶里的人渣面前,手起刀落在他的脖子上开了个洞。 这个利索劲儿,慕修寒看着都佩服不已。 她已经做了自己的老婆,不然倒是能让她做自己的左膀右臂也可以的。 那个坐在桶里残害无辜的人渣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疯女人还有那诡异的一幕。 很快他的血顺着那条小管儿流进了另一个桶里。 之前还在赵尘身体里为非作歹的蛊虫们,此番闻到了没有毒的新鲜血液,纷纷从赵尘的身体里爬了出来。 极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蛊虫纷纷从赵尘的身体里爬了出来,却是冲进了旁边人渣的身体里。 这一个个蛊虫像是做了媒介一样,吞掉了赵尘身体里的毒血,却又贪恋新鲜血液。 但是又很矛盾的,还是控制不住对赵尘身体里毒素的贪婪和喜欢。 就这样它们一群群,吸干了赵尘身体里的毒血,却又将旁边桶里的新鲜血液搬到了赵尘的身体里。 这简直就是个不可思议的神迹,这样就能将赵尘 身体里的毒血全部换了出来。 因为是最快的速度换过来,毒素还没有侵扰到赵尘的骨头里,这么一出子下来,赵尘是获得了新生。 诡异的场景大约进行了三炷香的时间,夜色已经退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慕修寒这期间抱着孩子送到沈钰珠面前吃了两次奶,他看着沈钰珠累到了极致忙低声道:“我看着这孙子,你去睡会儿。” 沈钰珠摇了摇头,双生蛊的运作办法只有她知道,已经进行到了关键时刻,若是这个时候出了什么岔子,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不了,世子爷你去歇着吧,我得守着。” “送佛送到西,此番若是一个不小心他命就没了。” 慕修寒心头一阵气闷,为了赵尘这个二货,害得他妻子这般受累。 罢了,今儿先饶了他,等他醒了后,他一定要和他打一架。 慕修寒不得不起身,随后来到了就厨房煮了一碗面,端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来,趁热吃!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千山和百川也没份儿!” 外面守着的千山和百川默默转过身,一人啃了一口饼。 沈钰珠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阳春面,顿时心头渗出一丝丝的暖意。 第715章 变成废人 沈钰珠端着面吃了一口,调味有点点的咸了。 可慕修寒这样一个江湖豪客,又是永宁候府的世子爷,哪里做过这种煮面的活儿。 这大概是沈钰珠吃的最香的一餐饭了,吃得有些急了,不禁呛了出来。 “慢点儿吃,我不和你抢,对了,面条下面有惊喜!” 慕修寒抬眸看着自己的妻子,眼底满是宠溺。 沈钰珠那一瞬间被他眼底的光芒震慑住了,竟是有些移不开眼睛。 “快吃啊!等咱们逃出京城,我带你去吃遍天下!” 沈钰珠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世子爷您这是把妾身当猪养呢?” 慕修寒轻笑道:“谁说不是呢?” 沈钰珠低头翻开了面条,果然发现下面还藏着两只鸡蛋。 慕修寒低声笑道:“百川去三条巷子外面的民房里偷的。” 沈钰珠笑了出来,用筷子扎着一颗鸡蛋送到了慕修寒的嘴边。 “吃!” “我不吃,你吃!”慕修寒忙推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你吃吧,你也一晚上没吃饭了。” “还是你吃吧,最近赵炎那个疯子一定查的紧,我们得在这里喝几天白米粥,寡淡无味,这鸡蛋都留给你!” “不行,你先吃,要不我喂你?” 沈钰珠拿着鸡蛋送到了慕修寒的 嘴边,低声笑道:“你再不吃,难不成要我还怎么喂?” 慕修寒这些年的相思几乎耗尽了他一辈子的力气,此番听了沈钰珠如此一说,他心头狠狠跳动了起来。 “怎么喂?当然是……” “尔等能不能稍稍顾及一些我这个病人?”昏迷在桶里的赵尘不知道何时醒了,此时瞧着眼前的两个人当真是忍不住了。 他脸上血色全无,虚弱的厉害。 此番艰难的看了一眼另一侧那个早已经被放干了血的干尸,还有一大桶死去的蛊虫。 “即便是你们二位不顾及我,好得也顾及一下死人,或者这桶里挺尸的虫子们。” 沈钰珠一下子跳了起来,手中的鸡蛋也掉在了地上。 她惊喜的看着又开始毒舌的赵尘,心头说不出的高兴。 原来父亲在那封刻在床板上的密信里,说的这个法子真的是没有骗人,也没有丝毫的戏说。 此番赵尘比她预计还早醒来一柱香的时间。 此番赵尘唯一的后遗症就是虚弱,浑身无力,他提气竟是发现一点儿劲儿也使不上来。 正准备喊出来,却不想看到面前的沈钰珠和慕修寒,因为一颗鸡蛋推来让去,他这心头着实的气氛。 “过来!瞧瞧我这是怎么了?”赵尘其实已 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可还是想问问沈钰珠怎么回事儿? 毕竟他这条命是沈钰珠帮他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的。 沈钰珠忙朝着赵尘冲了过去。 “瞒着,他还光着呢,这厮忒不要脸,你以后尽量离他远一些。” 慕修寒说罢走到了赵尘的面前,脱下了自己的外衫,盖在了赵尘的身体上。 这才转过身冲沈钰珠招了招手,沈钰珠忙朝着赵尘走了过来。 她低头看向了赵尘的伤口,除了一些狰狞的疤痕外,基本上愈合不出血了。 还有些被蛊虫冲破的伤口,因为伤口太深还需要用心包扎一下。 她抬了抬赵尘软绵绵的胳膊,瞬间脸色变了。 一边的慕修寒也看出了沈钰珠的不对劲儿。 “怎么了?” 沈钰珠不知所措的看向了慕修寒,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知道一个练武之人,从小吃了那么多苦,练成了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此番突然他身上的武功内力全无,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这简直是从心里折磨人。 “不用那样看着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只是不甘心,想和你求证一二。” 杨靠在桶壁边的赵尘,不禁苦笑了出来。 慕修寒也一把抓起他的手腕,脸上的表情带着几 分可惜。 赵尘反倒是看得开,苦笑了出来:“我就知道双生蛊能救命,但是代价也很大,便是武功被废,内力全无,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呵呵,什么废人?”慕修寒突然脸色整肃了起来,定定看着赵尘道:“你好在也是七尺男儿,何必自暴自弃?” “没有了武功,你还是个血统高贵的王爷,你也能做点儿事情出来。” “不想做王爷,就跟着我走,我送你去东海海域的岛上,你不是喜欢草药吗?” “有一个岛,到处种满了草药,你随便在岛上倒腾。” “多研究研究救人的法子,也不枉费我家珠儿的一片真心。” “她救了你不容易,连娘亲的遗物都毁掉了,你要是再生出几分别样送死的心思,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世子爷,”沈钰珠忙止住了慕修寒的怒斥。 她是真的没见过这样劝慰人的,忙冲赵尘笑道:“王爷也不要太难受了,所谓有得必有失。” “失去了武功,没了内力,可王爷依然是大周数一数二的神医。” “以后等王爷身子养好了,大不了重新练过。” 赵尘感激得点了点头,他知道沈钰珠这是给他说宽心的话儿。 一个人失去了武功内力,哪里是那 么容易重新练起来的? 不过慕修寒的意见,他还是愿意采纳的。 他看着慕修寒道:“其如此,在下还要谢谢世子爷的恩惠,以后就在世子爷的岛上讨生活了。” 慕修寒定了定神,没想到一向高傲的赵尘经过这一次劫难,竟然是豁达了不少。 “王爷,我再最后问你一句,赵炎那厮害你害到了此种地步,你当真是不想找他报仇?” 赵尘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中多了几分无奈和自嘲。 “以后不用再用王爷称呼我了,我本来就是个赵氏皇族的过客。” “我与他,”赵尘定了定神,再也称呼不出师傅两个字儿,还是叹了口气:“我与他再没有瓜葛了,再遇便是陌路人。” “你就不想弄个皇帝当当?”慕修寒笑了出来,这样的赵尘才是他喜欢的,下能做兄弟。 可既然是兄弟,总得拿来调侃才是。 赵尘抬眸淡淡扫了一眼慕修寒:“姓慕的,你觉得老子像块儿做皇帝的料?” “哈哈哈哈……”慕修寒大笑了出来,狠狠拍着赵尘的肩头,也不顾他满身的伤。 “好得很,以后有哥一口吃得,就有你一口汤喝,改天我们结义如何? 赵尘不想看他,好端端的情敌,既然成了兄弟? 憋屈! 第716章 都不可 沈钰珠通过父亲留下来的那封信,竟然帮着赵尘捡回来一条命。 他们几个躲在了这些小巷子里民房中,硬是没有被赵炎发现。 千山和百川分开出去找吃的东西,好不容易带回来一些点心,熟肉,同时也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他们。 整个人京城的四九门都被封死了,皇帝赵炎下了皇命,派出御林军和皇家暗卫挨家挨户地查对人口。 此番那些人已经逼迫到了城南他们所在的这一片,用不了几天就查到了他们这里来。 虽然慕修寒找着的这个地方分外的隐秘,可架不住赵炎的人一寸寸的搜索。 千山吸了口气道:“回禀门主,那些畜牲查的当真是仔细。” “但凡是能记住活物的人,都要搜一遍,即便是猪圈也要翻起来瞧瞧。” 百川的脸色也有些郑重补充道:“还有……皇帝下令将全城的奶妈子集中到一起问话,问了后也不放人,就那么关着,简直是怨声载道。” 沈钰珠同慕修寒相视一眼,竟是一阵阵的后怕。 沈钰珠经历了这么些紧张局面,加上长期睡不好吃不好,心情也是处于高度的紧张。 故而她的奶水不是很够,之前慕修寒还想从京城找个奶妈 子来,被沈钰珠断然拒绝了。 她现在警惕万分,哪怕儿子少吃点儿,瘦一点儿,也不能随便找个奶妈子,将他们都出卖了。 毕竟现在他们五个人住在这里,目标还小一些。 若是再加个陌生人住进来,岂不是要坏事。 果然不出沈钰珠所料,心思缜密狠辣的赵炎,甚至连全城的奶妈都控制住了。 赵尘经过这几天的修养,终于能下地走路了。 他缓缓起身朝着后面的倒厦走去。 慕修寒眉头一挑:“你做什么去?” 赵尘叹了口气:“我去给云儿熬点儿米汤去。” 慕修寒微微一愣,心头竟是掠过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好像赵尘对他的儿子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上心,关键那个臭小子看到他不怎么笑。 偶尔他使出来浑身解数,他才勉为其难的露个笑脸,也就是应付一下。 这个臭小子唯独看到赵尘,只是那么一眼就蹬胳膊蹬腿儿,笑得着实欢生。 慕修寒有时候怀疑,自己这个臭小子是不是长了反骨,怎么这么吃里扒外。 “多谢,”慕修寒还是冲赵尘道了一声谢。 赵尘是个神医,经常做药膳,即便是给孩子熬米汤也是火候把控到了极致,即便是沈钰 珠也都自愧不如。 赵尘熬好了粥,很熟练地抱着孩子重新坐回到了桌子边。 沈钰珠想要抱过来都被赵尘抬起手挡住,赵尘现在抱孩子的姿势那可是相当之熟练了。 “你们依你们的,我喂孩子便是,”赵尘拿起了特制的小勺子,小心翼翼给小风云喂米汤。 慕修寒和沈钰珠都有些尴尬的别过了脸,不晓得这孩子到底是给谁生的? 百川和千山看着赵尘身为皇家王爷,此时很得劲儿地抱着他们的小少爷。 一口细心喂养着,那份儿专注看着便令人觉得感动。 不过若是个女子这般作为也还好,可偏偏是个大男人,这样细心真的是难得。 慕修寒咳嗽了一声道:“如果赵炎这么搜下去的话,我们怕是在这里住不了几天。” 千山忙道:“不若我们现在地洞里躲几天,等搜查的风头过去了,再联络各个堂口的兄弟逃出去。” “不可,”低着头喂孩子的赵尘断然拒绝。 他轻轻拍着小风云的背部,担心他喝得太急呛着。 他冷冷扫了一眼千山:“躲进地洞,大人还行,小孩子绝对不可以。” “空气不新鲜,孩子也太小,连外面的光都晒不到,我不同意!” 慕 修寒不禁哭笑了出来,他还能说什么。 其实千山的决策是最为稳妥的,结果赵尘都说成了这个样子,他和珠儿也不能反驳什么。 他们二人好的也是这孩子的亲爹,总不能连一个外人也不如。 “收拾一下,今晚从御河坐船走。” 慕修寒下了决定。 “不可,”赵尘淡淡道,“河面上风大,吹着孩子怎么办?” “如果遇到上次那种情况,在水面上生出冲突来,对小孩子来说是最危险的,总不能遇到危险抱着这么小的孩子弃船游过去吧?” 沈钰珠沉思了一会儿道:“既然水路走不通,从陆路上想想办法,想法子从四九门那边能不能找找门道?” “不可,”赵尘慢条斯理地拿着帕子,小心翼翼擦着小风云唇角沾的米汤。 慕修寒终究是忍不住了:“我说神医,你倒是想个法子啊,怎么才能冲出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我们飞出去啊?” 赵尘抬起头看着他淡淡笑道:“飞出去也未尝不是个办法,不过太难操作。” “我们直接从京城的正阳门出去!” 赵尘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呆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现在正门查得分外的严格,他们几个就 这样大摇大摆从正门出去?这不是上赶子往赵炎的口袋里钻吗? “你怕是疯了!”慕修寒是真的绝对赵尘脑子不利索了。 赵尘将孩子还给了沈钰珠,随后沾着茶盏里的茶汤,在黄杨木桌子上简易地画出了出入京城的九门位置。 “赵炎身边最贴心的护卫都是他从南疆带过来的,原来乾元帝和赵轩留下来的那些人,他是不会重用的。” “如今他想要双生蛊救命,绝对把控九门的时候,用的都是他身边的暗卫。” 赵尘定了定神,唇角勾起了一丝苦笑。 “我在南疆虽然做了赵炎十几年的狗,但还是有些过硬的朋友。” “其中一个朋友得了我很大的恩惠,如今他应该就在这九门驻扎盘查,只需要收买一些人,查出来京城驻守城门的名单,都有些谁,到时候从他驻守的门出去。” 慕修寒神色变得整肃了起来。 “你这个朋友靠谱吗?” “自古以来被朋友陷害出卖的事儿可不少?” 赵尘冷笑了出来,看着慕修寒道:“你以为谁都像赵轩那样忘恩负义?” 慕修寒定了定神道:“罢了,这一次听你运作。” “且慢,咱们几个人想要出去得乔装打扮一番。,” 第717章 男扮女装 四天后,百川打探到了戍守城防的那些人的名单。 赵尘的朋友就驻守在正阳门,还是个小头目。 慕修寒此时穿上了一袭淡粉色裙衫,稍稍用了缩骨功,发髻上还被沈钰珠簪了一朵赤色的珠花。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咒骂赵尘想出来的歪点子,装扮成什么不好,非要扮成南下的歌姬。 百川和千山都已经笑瘫在门口,随即却被赵尘捉了装扮成了萎缩的龟奴。 赵尘自己也服下了缩肌的药物,硬生生让自己矮了三寸,换了一袭红裙。 他长着一双紫瞳,此番配着红裙在身,当真是一个西域来的美人。 沈钰珠自然是本色出演,戴了一张人皮面具,带着一只八宝箱子。 箱子下层做了通气孔,将小风云放了进去,上层却是洒满了珠宝。 出发的时候,沈钰珠将小风云喂饱,加上赵尘给小风云弄了一点儿令人嗜睡的无毒香囊。 一行人乘着一辆分外招摇华丽的马车,朝着正阳门行去。 沈钰珠陪着箱子坐在了最中间,左右两侧坐着慕修寒和赵尘。 她检查了一下熟睡的儿子,她的儿子每到这个时辰吃饱后都要睡上一两个时辰,不哭不闹,正是他们出去的好时机。 沈钰珠 看向了身边的这两位大爷。 慕修寒本来长了一双凤眸,此番打扮下来,倒是自带着几分妖冶夺目,很是有歌姬的气韵。 另一侧坐着的赵尘,清冷如玉,有些孤傲冷美人的韵味,让人只敢远观。 沈钰珠怎么也想不到她们三个人,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相处。 赵尘出的这一招数,当真是剑走偏锋。 估计宫里头的那一位,根本想不到大周最赫赫有名的战神慕修寒,有一天会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妇人。 他也想不到一向心高气傲的赵尘,竟然可以屈尊做一回女人。 他们以这颜色方式逃出去,根本就是别人意想不到的。 很快马车停在了正阳门的城门口,一个长相还算中厚的小统领带着几个兵丁将沈钰珠的马车拦了下来。 “什么人?” 走在最前面的千山和百川忙陪着笑:“启禀关爷,是我们家姑娘要出城南下。” “这年头京城里听曲儿的越来越少,我家姑娘们卖了家产,南下再谋生路,还请官爷们行个方便。” “这些碎银子给各位官爷买茶吃!” “查一下马车,”那个中年统领一把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对上了赵尘的视线。 那中年统领先是觉得意外, 随后眼底掠过一抹惊讶。 正是赵尘的朋友,他此时看着自己曾经的兄弟为了讨命妆扮成了这个样子,当真是没眼看了。 忙应付的检查了一下,放下了帘子,命属下拿了千山和百川递过来的碎银子,便转身准备放行。 “贺统领,这么容易就把人放走了,搜的不仔细啊!” 一道冷冽阴森的声音传了过来,本来千山和百川已经赶着马车朝前走去,不想又被拦下了。 情势陡然剧变,即便是赵尘的朋友贺统领也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赵炎规定每个城门都会设置一个总统领,专门管着一扇城门。 每扇城门下根据守门的时间又分为了三班,每一班人马又有一个小统领。 赵尘的朋友贺统领就是这个小头目,一般有他们看着也就算了。 总统领嫌弃辛苦,都懒得过来查询,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既然上头的人来查了,还将沈钰珠的马车又堵了起来。 这下子,所有人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沈钰珠紧紧攥着帕子,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此番但凡赵尘的那个朋友招架不住总统领给的压力,他们这些人想要冲出城去便是难上加难。 况且还带着一个女人,一个小 婴儿,一个被废掉武功的落魄王爷。 带着这三个人,慕修寒和千山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将他们带着一起冲出去。 况且还是被拦在了城门下,想要逃走都不可能。 贺统领强忍住心头的恐惧冲横插一刀的总统领躬身行礼:“属下不知大人来,有失远迎,还请刘大人见谅。” 那总统领姓刘,此番也不理会贺统领,却是朝着沈钰珠的马车行来。 慕修寒的手摸向了腰间,被沈钰珠按住。 另一侧的赵尘也变了脸色,本来计划很好。 现在赵炎想不到他们会大摇大摆从城门口走,想必部署了很多人看着御河河岸,还有各种暗道通衢。 反而城门口的人布置的反倒是少一些,本来已经走到了城门下,只需要再朝前多走几步就冲出去了。 哪里想到就是这区区最后几步,竟是将他们困死在这里的架势。 这个姓刘的平日根本不会来这里查看,今天他们的运气真的是不太好。 马车的帘子被人从外面粗暴得掀了起来,刘大人看到马车里坐着的女子后,顿时脸色变得贪婪了起来。 沈钰珠本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不想对上了刘大人贪婪的视线,她心底的紧张反倒是渐渐 平息了下来。 “大人福安,小女子们也就是出城南谋生,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沈钰珠说罢将怀中的银袋子塞进了刘大人的手中。 刘大人笑着掂量了一下袋子的重量,脸色也暖和了几分。 “原来是歌姬呀,哪个牌名儿上的?京城里的几家勾栏院,本大人也都去过,怎么你们这般面生?” 沈钰珠心头微微一颤,忙笑了出来:“我们姐们几个都不出名儿,勾栏院那么多,大人贵人哪里记得我们这些小民。” 刘大人贪财好色全占了,此番看着马车里的三位美人,各有千秋,竟是心头痒痒了起来。 他的脸色陡然沉到了底,高声呵斥道:“说!你们到底是哪个牌名儿下的,说不出来什么,你们这些贼人就只能跟着本大人回牢中唱曲儿了。” 慕修寒听着有些忍不住了,索性硬拼一把,先下手为强,说不定还能搏出一个生机来。 沈钰珠明白慕修寒的办法,可她晓得此时一旦起了冲突,场面怕是一时间无法控制。 她忙陪着笑道:“大人说笑了,妾身这边还有些私藏,给大人卖酒喝。” 姓刘的却是直接无视沈钰珠的话,一把手直接把底层放着小风云的盒子给掀开了。 第718章 软硬兼施 姓刘的一把掀开了八宝盒子,坐在马车里的沈钰珠三人同时惊了一跳。 三个人的脸色齐刷刷的变了,慕修寒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刀柄上。 另一侧的赵尘却是从袖口里拿出来两大包剧毒的粉末。 沈钰珠的身体微微一颤,掐人的动作也已经做了出来。 可刘统领的视线全部落在了八宝盒子上,竟是没有发现面前三个人的异样。 “呵呵!拿了这么多细软物件儿?” 八宝盒子里装满了珠宝,就是为了掩盖最下面躺着的小风云。 此番被刘统领陡然揭开,一下子让三个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沈钰珠瞬时心头一动,一把抱起了八宝盒子,将最上面的珠宝倒空了一多半儿,塞到了刘统领的怀中。 她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方才人多这东西不好分,如今这些您全拿着,留点儿底子给咱们姐妹们当做盘缠。” “这里还有两千两银票,您一并拿着,”沈钰珠又从怀中拿出了银票塞给了刘统领。 却是附在刘统领的耳边低声道:“我身边这两位姐姐不爱说笑,却是伺候过京城五城兵马司白大人几天,您瞧瞧能不能……” 如今的五城兵马司换成了赵炎的心腹,姓白。 也是之前千山和百 川他们打听出来的。 沈钰珠如今是剑走偏锋的路子。 她早已经看出来刘大人贪财至极,却也是个没有太多担当的小人。 说白了就是骗吃骗喝的主儿。 沈钰珠的话里有话,首先我将自己家产的八成都给了你,你可不能再为难我。 另一方面,我的歌姬认识白大人,也不是怕你。 你现在见好就收,实在太贪了不给彼此面子,那就撕破脸,你什么也捞不着。 姓刘的也就是刚才看到沈钰珠他们乘坐的马车华丽得很,报着为难他们乘机捞一笔的心思。 此番已经捞到了这么多好处,也不愿意再节外生枝。 他看了沈钰珠一眼大笑了出来,随后斜着眼看了慕修寒一眼。 抬起手在慕修寒的脸蛋上抹了一把,揩了点油,大笑了出来。 “好!本官就喜欢你们这样的女子,你们南度后站稳了脚跟,我去给你们捧场子!嘿嘿!” 刘大人退出了马车,冲贺统领摆了摆手,马车终于吱吱呀呀驶出了城。 千山和百川简直是忍到了极点,才压制住狂奔的念头。 依然慢慢悠悠跟着百姓出了城,直到上了一个山坡,这才猛的抽打着马儿朝前狂奔了起来。 一直驶出二三百里,这才堪堪停下来歇脚 。 慕修寒忙将脸上的脂粉擦拭干净,尤其是被刘统领摸过的脸,用帕子沾着溪水恨不得搓下一层皮来。 另一边站着的赵尘慢悠悠的蹲在溪边洗脸,冷冷扫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慕修寒。 “呵呵,再怎么擦也于事无补,总之是不干净了。” “闭嘴!”慕修寒狠狠瞪了赵尘一眼。 “等老子得空儿,一定宰了这个姓刘的。” 沈钰珠不禁笑了出来,千山和百川好得还知道慕修寒是他们的主子,不敢笑出来,都憋红了脸。 歇够了脚,慕修寒让千山和百川将马车弄到僻静处毁掉。 这一辆马车太惹眼了,当初用这种马车是为了印证他们是勾栏瓦子里的歌姬身份,喜欢将什么东西都弄得很是华丽。 此番在路上却是不能这般的张扬,大周如今连年动荡,国库空虚,加上灾害繁多。 此番路上的景色分外的萧条,这种情形下他们几个人乘坐着华丽的马车,就是在找死。 入夜时分千山终于联络到了天机门的分舵,将他们安置在一处庄子的农户里。 那农户也是天机门的门徒,忙带着一家老小将正屋的几间房子都腾了出来,让沈钰珠他们住下。 还亲自派了自己的妻子服侍沈钰珠。 一切安 置妥当后,赵尘早早睡下了,他虽然解除了身体里的毒素,可也是损耗特别大,不时的犯困。 千山和百川轮流在外面护卫,现在他们两个是谁都不太相信了。 屋子里沈钰珠抱着孩子喂奶,轻轻拍打着孩子哄睡。 慕修寒坐在了另一侧看着眼前的母子,顿时觉得心安了不少。 可沈钰珠却抬起头看着他道:“寒哥,这一路奔逃实在是惊险,今儿好不容易喘了口气,你还没告诉我萧家怎么样了?我外祖父呢?” 沈钰珠知道自己是南诏遗孤的身份暴露后,必然萧家也藏不住了。 之前慕修寒断断续续告知了她一些事情。 这些日子她被赵炎囚在了玲珑塔,几乎是与世隔绝了,很多消息都不知道。 这几天慕修寒告知可她一些。 慕家和沈家都被抄家了,不过被流放的慕家和沈家的家眷都被天机门的人救了。 沈啸文被斩首,沈钰珠听了这个消息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她还是给沈啸文立了个牌位,冲着他规规矩矩磕头祭拜。 又听说大哥被一个神秘的女子救走,现在和李泉夫妇还有李恒在一起,她顿时放心了。 不晓得那个神秘女子是谁,以后有缘相识,一定要好好谢谢对方。 可是 慕修寒将一切都告诉了她,唯独关于萧家的事情始终拖延着不肯说。 沈钰珠他们几个此时安顿了下来,她不得不再次问了出来。 慕修寒脸上掠过一抹沉痛,低了下头喝了一口茶,随后吸了口气道:“珠儿,我是担心你知道了是真相扛不住这难受。” “我撑得住,”沈钰珠定定看着慕修寒。 慕修寒咳嗽了一声,定了定神缓缓道:“外祖父被赵轩派出来的皇家暗卫杀了。” “你……你说什么?”沈钰珠脑子嗡得一声,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欲坠。 悲伤像是滔天的浊浪,层层涌了过来。 沈钰珠那一瞬生出了强烈的窒息感,竟是说不出话来。 她脸上的血色褪去,整个人都木纳了起来。 慕修寒瞧着她不对劲儿,忙将她怀中的孩子抱了起来,轻轻放到了一边,随后将自己的妻子紧紧拥在了怀中。 “老爷子很有骨气,为了掩护萧家其他人撤走,他带着萧家的仆从硬是和皇家暗卫扛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是战死的。” “他当初穿着南诏青龙军的战袍,手持他最心爱的重剑,站在了那么高的死人堆上,是真的英雄好汉!” 沈钰珠换了一口气,有些站不稳被慕修寒紧紧抱在了怀中。 第719章 连夜赶路 慕修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妻子派,只能紧紧拥着她。 他知道萧老爷子对于沈钰珠的重要意义,此时人已经不在,活着的人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个坎儿。 “不要太伤心,珠儿,你现在换了衣服,我带你去老爷子的坟头前磕头。” “老爷子当初是我收的尸,也是我亲自埋葬的,距离这里也不远这就是几十里的样子。” “萧家都被烧毁了,容我自私一回不能带着你去凭吊。” “那个地方必然也是赵炎派人重点看守的地方。” “我带你去外祖父的坟前磕头。” 沈钰珠点了点头。 当下慕修寒将吃饱喝足睡着了的小风云送到了赵尘的房间里。 赵尘睡眼惺忪困到了极点,不晓得这夫妻两个大半夜的又想起来哪一出。 不过他再怎么困,当慕修寒将孩子塞到了他的怀中,赵尘登时清醒了过来。 “你们做什么去?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歇息了?” 赵尘小心翼翼抱好孩子,恶狠狠看着面前站着的慕修寒。 慕修寒脸上的表情也沉闷了不少,不似寻常那般活跃。 他低声道:“我带着珠儿去祭拜外祖父,你帮我们看着点儿孩子。” 奶爹 赵尘愣怔在了那里,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屋子,不一会儿拿出了几张银票道:“替我给萧老爷子少点儿纸。” 慕修寒眼角抽了抽,还真的没见过给死人烧真钱的。 他接了过去,吩咐了几句便带着沈钰珠离开正屋,出了院子,走进了黑漆漆的夜色中。 沈钰珠跟慕修寒同骑了一匹马,这是慕修寒的追风马,顺着乡间的小道儿上朝前行去。 果然慕修寒没有说错,从他们居住的农户院子到这里的,大约也就是五十多里地。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他们就赶到了一处山坡上。 山坡的尽头是一处深谷,人迹罕至,山坡的位置选的很好,向阳,有山有水。 萧老爷子的坟就在山坡的最上面,临谷而建,风水很好。 慕修寒牵着沈钰珠,另一只手提着风灯朝着萧老爷子的坟跪了下来。 “外祖父,珠儿来晚了……”沈钰珠跪在了萧老爷子的坟前 压抑了许久的悲伤终于在这一瞬间再也承受不住,顿时大哭了出来。 慕修寒虽然心疼的要死,可知道人在悲伤到极点的时候,需要发泄出来,必然能活活将人难过死。 两世整整两世。 沈钰珠都没能留住疼她 的那个人,虽然萧老爷子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可她已经将他当作是自己的至亲。 晚风呼啸而至,一切都显得那般的诡异悲伤。 沈钰珠声音都哭哑了,整个人迷迷糊糊不知所措。 慕修寒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珠儿,我知道你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若是再难受出什毛病来,外祖父的在天之灵也难安啊。” “赵轩那厮已经被我设局杀了,也算是给老爷子报了仇。” “从今往后,我们大家都好好的,再也不会有死亡,有别离,你信我!” 沈钰珠靠在了慕修寒的怀中,点了点头。 慕修寒担心她在野外吹风吹得时间太长了,若是感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他忙将沈钰珠扶了起来,将她抱到了马背上。 随后刚要翻身上马,突然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却传来一阵细微的衣服摩擦树叶的声音。 慕修寒顿时心头一个机灵,有人在偷听?而且埋伏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即便是慕修寒这样的高手竟是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 “谁?站出来,鬼鬼祟祟躲什么躲?” 不想慕修寒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登时窜了出去,不是朝着慕修寒他们窜过来,而 是逃走了。 慕修寒抓着马缰的手微微一颤,此番他不是不想追过去。 只是还有沈钰珠,对方也不知道在这黑暗中藏了多少人,为何会出现在萧家老爷子的坟前? 这一处可是他亲自选的地儿,朝廷的人是不知道的。 当时只告诉了萧家的人,方便以后萧家的子弟来这里祭拜。 难道刚才偷听又逃走的是萧家人? 可是没道理啊,萧家人都认识他和珠儿,若是看到他们在这里祭奠老爷子,也不会逃走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慕修寒此时生出了十万分的警惕。 他忙翻身上马,抱紧了面前的沈钰珠低声道:“不对劲儿,我们被人盯上了,得赶紧离开这里。” “现在也还没有完全离开京畿地区,应该是赵炎的地盘儿,我们切不可掉以轻心。” “走!快回去找赵尘,咱们连夜换地方!” 慕修寒知道这一次遇到了厉害人物,他也不敢太过冒险。 现在还不全完是他的地盘儿,整个大周只有两处地方是他不必忌惮任何人的。 一处是边疆柔然边地,另一处就是涿州。 西北边地苦寒之地,自然是不能让珠儿母子过去吃那份儿苦。 还有一个地方 就是涿州,从这里的码头可以直接通向东海海域上的那些小岛。 那些小岛早已经被慕修寒经营了许多年,沈钰珠去那里养身子,养孩子最是合适不过了。 没想到他们给长辈烧香磕头烧纸的当儿,竟然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慕修寒一刻也不敢放松,带着沈钰珠打马朝着他们寄宿的那户农家行去。 听到了慕修寒激烈的敲门声,刚换班睡下了的千山也穿好了衣服朝着前厅走来。 慕修寒一把推开了赵尘的门低声道:“快走,有人跟过来了。” 赵尘刚抱着小家伙睡着,好不容易将这个臭小子安稳住,不想孩子爹又跑过来捣乱。 他刚好发作冷嘲热讽几句,不想被慕修寒一把拉出了门,随后将他的衣服丢到了他的身上。 “慕修寒!你倒是要做什么?” 慕修寒进屋抱起了自己的儿子,随后冲赵尘道:“我刚才陪着珠儿给外祖父烧纸,却发现有人暗地里跟着我们,而且武功不弱!” “不管是好意还是恶意,我们都无存得知,当务之急需要马上离开这里,不然可能会有危险。” 赵尘一听,哪里还敢耽搁,忙帮着千山和百川打点行囊,连夜上路。 第720章 故人 慕修寒连夜带着沈钰珠等人从休息的农户中撤了出来。 千山从别处庄子上找了一辆普通的牛车,沈钰珠抱着孩子坐在了牛车上。 一行人打扮成了普通庄子上的富户,也不敢走官道,沿着僻静的山间小路朝前走去。 这也是慕修寒艺高人胆大,除了武功低微的沈钰珠和怀里的孩子外,这里的哪一个拿出去都是江湖中惹不起的人。 慕修寒在江湖中的武功排行榜上已然能进前五,千山能进前十,百川也靠前些。 虽然赵尘因为中毒失去了武功,可是那用毒的手法,须臾间也能要了人的命,更是难缠。 寻常的盗贼根本奈何不了他们,他们现在唯一忌惮的是官府大队人马追捕,一人难敌四手,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但是此时跟踪他们的人,好似并不简单。 总归不在慕修寒的地盘儿上,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牛车驶进了山谷中,四周的草丛树林越来越密集了些。 慕修寒停下了脚步,觉得四周的情形很是不对。 “寒哥?”沈钰珠低声喊道。 慕修寒握了握她的手压着声音道:“前面有人,四周有人。” 沈钰珠心头微微一颤忙道:“我们还是从官道上走吧!” “嗯,”慕修寒驾着牛车 调转了车身,现在他们还在谷口,若是再往里走可就不美妙了。 不想他们几个刚准备从谷口里走出来,突然身后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慕修寒的脸色瞬间沉到了底,不多时谷口外面也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难道被前后夹击了不成? 慕修寒手中的月华剑陡然拔出,剑锋划破了空气,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瞬间周身的杀气晕染而出,让人不得不心头微微发颤。 “前面的朋友!跟了这一路辛苦了,报个名号吧!” 慕修寒的声音清冷又霸道,丝毫不惧怕这么多人的围堵。 哪知谷口对面却是传来一个激动万分的声音。 “前面的可是慕世子?” 坐在牛车上的沈钰珠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了对面马背上的那个人,低呼了出来。 “舅父?” 慕修寒也是愣了。 前面的人忙命慕修寒身后跟着的那些人掌灯。 一时间整个山谷都被晕黄的风灯照亮了。 沈钰珠顺着这些星星点点的灯光看了过去,登时愣怔在那里。 漫山遍野都是人,而且都是些老弱妇孺。 那些人一个个脸上都染着菜色,显然长时间吃不到东西,几乎是骨瘦如柴。 这些人都是萧家的族人,之前的那一场混乱,萧 家全族差点儿被灭门,萧老爷子拼尽了最后一口气给他的族人们赢得了逃生的机会。 可赵氏王朝却对这些老弱妇孺赶尽杀绝,没想到他们一路上竟然逃到了这里。 而且藏身的手法很是奇怪,后来连慕修寒的天机门都查不到他们的踪迹,没想到全藏在这里了。 沈钰珠看着面前从马背上下来的大舅父萧正道,顿时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眉眼俊朗的青年,竟然是萧家嫡长孙萧恒。 之前他在边疆入了行伍,不想陡然间萧家成了反贼,他也不得不在几个军中好友的掩护下逃了出来。 等他耗尽最后精力赶回来的时候,还是迟了一步,萧家彻底被毁了。 “大舅父!表哥!”沈钰珠忙抱着孩子走了过去,可没走几步,孩子却被身后的赵尘拦下来抱走。 现在虽然是萧家人,他们也能放心一些。 可四周还站了一些高手,那样冷冽的气息,他能体会到。 他现在谁也顾不上,只是觉得风云这个小奶娃还是不要掺和进去的好。 沈钰珠走到了萧正道的面前,顿时红了眼眶,动了动唇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他人呢?”沈钰珠看向了四周。 萧恒定了定神,走进了一 边的人群中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拉了出来,正是萧家二少爷萧锐。 那个孩子沈钰珠之前见过,很是怕生,胆子也小。 此番眉眼间多了几分不是这个年龄孩子该有的冷冽整肃,沈钰珠看着有些心疼。 萧正道看着沈钰珠道:“你大舅母和二舅母在逃的时候与我们走散了。” “她们两个为了掩护锐儿,和追来的官兵拼了命,她们……” 萧正道声音哆嗦得说不成个话。 沈钰珠心头咯噔一下,闭了闭眼睛,眼角有些发涩。 两个柔弱的女人落在官兵的手里哪里有好儿? 只是没想到大舅母姚氏最后竟是为了二房的血脉而死。 当初大舅母就是私心太重,还想要压制二房,才酿成了那一出子乱子,后来差点儿被休了。 只是自己外祖父看在了长孙的面子上,改成了圈禁。 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为了二房的孩子而死。 萧正道好不容易才缓了口气,低声道:“当初情势危急,我们逃的过程中,你二舅父为了这群人主动引开了追兵,也被……杀害了。” 沈钰珠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萧正道眼底渗出仇恨的光,突然冲沈钰珠跪了下来。 “小殿下!现在既然您的身世已经公开,不妨带着我们 大家一起杀回南诏故地。” “我们南诏族人和大周赵氏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是啊,小殿下你带我们回去吧!” “小殿下,我们东躲西藏已经够了。” “南诏被灭国这么多年,我们都将自己低到了尘埃中,可赵氏哪里放过我们了?” “赵氏皇族都该死!” “如今那只赵狗曾经屠城杀光了您的族人,这个仇您不能不报啊!” “小殿下,求求您带我们杀尽赵狗,光复南诏!” “对!杀光赵狗,光复南诏!” “杀光赵狗,光复南诏!” 悲愤的呼喊声几乎震动了整条山谷。 这些孩子,老人,妇人们,还有满脸悲怆的男人们,含着泪死死看着沈钰珠,沈钰珠成了这群绝望之人最后的光芒。 这一声赵狗,也让抱着孩子的赵尘有些不自在。 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的母亲是扶风族人,父亲是皇帝,师傅就是那条最恶毒的赵狗。 若是这样说起来,他大概也算赵狗的一分子? 可现在他也是被赵氏皇族追杀的对象! 慕修寒看着四周的那些人,有些人武功还不低,估计是南诏故国世家之后,怪不得他在祭拜萧老爷子的时候,被这些人跟踪,看不清楚他们的底细。 第721章 另有乾坤 此番“赵狗”赵尘抱着小风云,慕修寒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小殿下”,千山和百川不知所措的瞧着这些衣衫褴褛却士气满满的南诏旧人。 场面一时间说不出的尴尬,甚至带着一丝丝的紧张。 沈钰珠哪里能让萧正道给她跪着,她一把将萧正道扶了起来。 萧正道却是沉着身子不起来,声音带着哭腔。 “小殿下!如此血海深仇我们不能不报啊!” “是啊!小殿下!” 四周的人也纷纷跪了下来,给沈钰珠磕头。 沈钰珠现在就是个准备跟着夫君好好过日子,养孩子的妇人,转眼间被这么多人跪拜,她当真是慌了神。 她没想到重活一世,天道如此强悍地改变着她的人生轨迹。 她貌似从最一开始就和天道杠上了,有输有赢,此番眼前面对的景象,她是从未见过的。 她可以在云州城沈家为自己谋一条出路,也可以跟着夫君在永宁候府这样一个大家族里搏出一个未来。 但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要带着这么多人回去复国的,这真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诸位!”慕修寒咳嗽了一声站了出来,看着四周激动的南诏故人。 “我家珠儿刚刚从京城里逃出来,一路上担心 受怕,又刚生了孩子。” “你们容她稍稍歇息,若是她累垮了,出了什么岔子,你们便是更大的罪人了。” 萧正道这才意识到沈钰珠已经生了孩子,脸上掠过一丝愧疚。 他对慕修寒倒也是客气,慕修寒帮了他们太多,还给他们老爷子立了坟。 他忙起身摸了一把眼泪,转身看着身边的儿子道:“恒儿,还不快带着小殿下去歇息。” 萧恒应了一声,起身冲沈钰珠躬身行礼道:“殿下,您这边走。” 沈钰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其实从这些人一开始跪在了她的面前,喊她那一声小殿下,估计就再也回不去了。 曾经的亲人变成了现在这样一种奇特的关系,这绝对不是沈钰珠想要看到的结果。 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亲人们啊! 沈钰珠跟在了萧恒的身后,沿着曲折的小道到了一处山洞洞口。 此时在火把的映照下,沈钰珠才看清楚这么多人居然都住在这里的山洞里。 这一处山洞也是四通八达,越往下面走,路径越是曲折,甚至还有些天然形成的石钟乳。 随后便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小洞,每个小洞里按户住着萧家的,还有其他南诏那些世家的人。 那些人 早就组建了地下的复国军,只是他们在南诏的时候都是普通世家子弟,没有萧家那么有名气。 当萧家被赵氏家族屠戮的时候,这些人也纷纷赶过来救援,算是救了萧家一脉,如今大家伙儿都暴露了,不得不聚集到了一起,大约有一万多人了。 此时整座山谷两侧的群山到藏满了人,所有人都在打听沈钰珠的消息。 因为她是南诏唯一活着的皇族血脉,有了她,才能有了光。 即便是沈钰珠纵然不愿意,她也成了南诏所有故人的一面旗帜。 “小殿下,这边请,”萧恒将沈钰珠他们几个人带进了一处还算干净整洁的洞里。 里面的摆设实在是简陋,一堆略显干燥的枯草,几只碗和一只茶壶。 正中放着一只炭盆,上面架着一只锅,在煮着茶汤。 赵尘抱着孩子率先打破了这里的诡异气氛,看着那口锅道:“有米没有?孩子都饿了一路了,这也是孩子乖,不乖的早就发脾气了。怎么当爹娘的?” 沈钰珠和慕修寒齐刷刷红了脸。 他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实在是太多,都有些措手不及,没想到真正为小风云做主考虑的只有赵尘。 “这位是小小殿下?”萧恒眼底一亮,想要伸 过手去抱。 赵尘冷着脸避开,淡淡道:“这孩子娇贵,闲杂人等不准抱,还有我把话说明白了。” “我不管你们是萧家,南诏,还是别的什么,别碰这个孩子,别给这个孩子身上随便乱扣头衔。” “他就是个小婴儿,饿了要吃,渴了要喝,谁也别打他主意,谁动他我毒死谁!” 众人…… 萧恒脸上的表情尴尬到了极点,也不好说什么,随后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拿了米过来,赵尘开始熬米汤。 那个精细的样子让慕修寒都汗颜,心头再一次生出了几分怀疑,这孩子到底给谁生的? 若不是他儿子眉眼和他一个模子拓出来的,他真的觉得这孩子就是赵尘的,和他还有珠儿都没关系。 萧正道听闻沈钰珠刚生产完,身子虚,孩子都没有奶吃。 他忙寻了两个刚生完孩子的年轻女子,这两个女子比沈钰珠壮实多了,奶水正是足的时候。 抱着小风云去了隔壁洞穴喂奶,小风云一路颠沛流离终于吃上了一口热乎奶。 守在外面的赵尘等那妇人喂完后,忙将孩子抱过来,再不松手。 不多时小风云拉了出来,赵尘慢条斯理当着众多人的面儿给孩子换了干净的尿布。 慕修 寒觉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若尘兄,我来吧。” “滚远些,你手脚重!” 就这样在小风云的屎尿屁的气味中,萧正道等几个大人物开始和沈钰珠商量南诏复国的大事。 沈钰珠内心矛盾到了极点,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萧正道显然急了,口不择言道:“殿下,难道老爷子白死了不成?” “他用一生护着你平安,他如今惨死,你怎能忍心?” 沈钰珠听到萧老爷子几个字儿,心头颤得厉害。 慕修寒打断了萧正道的话,看着他笑道:“大舅父,抛开咱们复国不复国的事儿不说,按照以往咱们还是亲戚,我得称呼您一生舅父。如今珠儿遭遇了这么多的变故,她是那个最难受的人。” “你们且给她一丝一毫喘口气的机会,让她静下心想一想可好?” 萧正道了然,心头纵然万分急切也不能催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 他站了起来道:“殿下,那您再想想,我们先出去。” “这里面密道连着密道,官府的人暂且还抓不住我们,今晚殿下好好休息。” 萧家的人离开了山洞,千山和百川走了出去守在了洞外。 不想刚走出不远的萧恒折返了回来,却是朝着他们两个人而来。 第722章 三人结盟 千山和百川守在了山洞的门口,不想已经走出很远的萧恒却折返了回来。 他径直朝着千山和百川走来,看起来也不像是找他们主子的。 萧恒站定在了千山和百川面前,抬起手抱拳道:“在下……在下有一件事情想要同二位打听一下。” “萧公子请讲,”百川笑道。 萧恒定了定神道:“就是府上在你们主子身边服侍的那个小丫头,金钏儿姑娘现下如何了?” 金钏儿三个字敏锐得刺进了千山的耳朵里。 一向不苟言笑的千山,脸色登时变了几分。 一边的百川心虚的看了一眼千山,现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都晓得金钏儿和千山的关系甚好。 当初金钏儿千里扶着三皇子的棺椁去了海边发丧,一路上都是千山陪伴着。 千山和金钏儿的关系已经是不言而喻了,此时这个萧恒这般问出来,显然是不太合适。 毕竟不是任何一个男子可以随便打听未出阁的姑娘,除非两人关系不一般。 “呃……这个……”百川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心虚的看向了自己的好兄弟千山。 千山抬眸冷冷看着萧恒道:“她很好,现在在涿州,等我……们回去。” 萧恒登时愣怔在那里,千山的表情和态度已然能说 明一切,他这般聪明的人哪里看不出来。 顿时像是被兜头浇灌了一盆冰水,往日的那些种种袭上心头,竟是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千山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板着个脸道:“金钏儿有些武功套路也是你传授她的,说起来你也算是她的半个师傅。” “等局势稳定下来,我和金钏儿成亲的时候,还请萧公子赏脸来捧个场。” 一边的百川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从来没有发现这小子竟然如此的能言善辩,能说会道。 等等,从未听他说起过要和金钏儿姑娘成亲的啊,这就给自己安排上了?挺会加戏! 千山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儿都像是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刺向了萧恒的心窝,他一时间心头疼得厉害。 之前金钏儿在他们萧家做下人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丫头机灵,又有个性,很是可爱。 后来看她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他还亲自教了她几招。 当初她答应过他不和外人说的,现在眼前这个叫千山的男人却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足见此人在金钏儿心目中的地位,连他们之间的那个秘密都告诉了此人。 萧恒那一瞬间觉得有几分无力,随后吸了口气。 缘起缘落,如今他们萧家遭此变故, 他以后的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 背负着家族的血海深仇,背负着复国的重任,他哪里还有资格再去喜欢一个人,牵连一个人。 萧恒脸上的惊痛之色渐渐淡了下去,随后温雅的笑道:“她之前在我们萧家做过几天侍女,与我相熟。” “这些日子颠沛流离也没有顾得上打听她的消息,如今看到二位便顺道打问一二。” “既然她已安全,我也就放心了。” 他顿了顿话头看着千山笑道:“千山兄弟几时和金钏儿姑娘成亲,一定记得下帖子,在下定要去讨杯喜酒喝。” “时候不早了,我已经准备了热酒一会儿给二位送过来暖暖身子,二位早点休息。” 萧恒说罢点了点头,转身走开。 反倒是千山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一边的百川低声笑道:“见识了吧,什么叫君子风范,这就是,萧老爷子家教好!” 他随后抬起手碰了碰千山低声笑道:“喂,什么时候和金钏儿姑娘成亲,兄弟我也去凑个热闹。” 千山凉凉扫了百川一眼,百川捂着唇低声笑了出来。 此时山洞里的情形却不是很美妙,气氛反而有些压抑。 赵尘抱着小风云坐在一边,冷冷看着慕修寒和沈钰珠。 一副事不关己,高 高挂起的姿态。 沈钰珠双臂抱着膝盖坐在了草垛上,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慕修寒却担忧得看着沈钰珠,他能理解沈钰珠进退两难的抉择。 要么就隐退江湖,和他一起去东海海域的小岛上,安安静静做一对儿神仙眷侣。 要么带着这山洞里的一万多号人回南诏去,杀回去,重新复国。 第一条道儿很好走,有他慕修寒在,保着她衣食无忧,吃吃喝喝,也挺好的。 第二条道儿却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他的珠儿不是那种贪图富贵权利的人。 可是他知道,沈钰珠此时身上背负着的太多了。 如果没有她,这一万人根本就没有复国的可能性。 师出无名,无法号召南诏旧地的子民。 而且赵炎是沈钰珠的杀母仇敌,还杀了她的亲生父亲。 赵炎二十年前亲自点火烧死了南诏皇族独孤氏数百口人命。 赵家皇族还杀死了她的外祖父。 这一笔笔的血债,不是沈钰珠说遗忘了不提,就能忘记得了的。 她如果背负着这些,即便是跟着他去了岛上也过不好自己的一生。 那些死了的人,活着的人,不停地在她的耳边嘈杂,能将一个活人逼疯了。 慕修寒终于打破了这个沉默,看着沈钰珠道:“ 珠儿,你自己想想,问问你的内心。”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跟着你一条道走到底。” 沈钰珠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两个人从云州城第一次相识,到现在经过了太多的坎坷。 不想最后还要跟着她一起继续陷入新的纷争,她觉得实在是愧疚。 可那些死去的亡灵无一不在叫嚣着,让她回去,回到那个罪恶最开始发生的地方。 将一切都来个了断! “我想回去。” 沈钰珠定定看着慕修寒,随后却加了一句:“我一个人回去,你带着孩子去岛上居住。” 慕修寒晓得她想要干什么。 这一次带着这么多人回南诏,打胜了,复国。 打输了,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沈钰珠这是要和自己还有儿子彻底撇清关系了。 慕修寒俊美的脸上渗出一丝丝的苦闷,一把抓着沈钰珠冰冷的手看着她道:“珠儿,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有心吗?” “我们都是没心没肺的玩意儿吗?我娘亲也因赵炎而死,你以为我就可以背负着这一切心安理得地过自己的日子吗?” 沈钰珠抬眸定定看着慕修寒,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慕修寒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轻轻抬了起来,郑重道:“珠儿,结盟如何?” 第723章 背负 沈钰珠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爱人,明白他所谓的结盟的意思。 此番她不再是云州城普通的官宦家里的嫡女,她有高贵的身份,有不可推卸的使命和责任。 他此番要与自己结盟,便是真真切切站在她的身边,同生共死,共进退。 沈钰珠动了动唇,竟是什么样的话儿说出来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将自己宠到了极致,为了她什么都不顾了。 “算我一份儿吧,”突然另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搭在了沈钰珠和慕修寒的手上。 赵尘苦笑道:“我从小在南疆那边长大,让我突然去海岛生活,还是蛮不适应的。” 赵尘定了定神道:“小风云我们就一路上带着吧,这孩子的名字也不知道是哪个笨蛋酸儒起的,当真是难听。” “不过难听归难听,也挺应景儿,就让他跟着我一起吧。” “纵观大周跟着爹娘经历这么多的奶娃娃,只有他一个,也算是个自古英雄出婴儿!” 沈钰珠怎么听着这话儿有些别扭,刚要说点儿什么,竟是说不出话来,不禁哭笑不得。 三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不曾想会改变大周朝未来的国运走向。 第二天一早,萧正道早早来到了沈钰 珠歇着的山洞,神情忐忑到了极点。 萧恒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沈钰珠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小殿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萧正道看着沈钰珠,声音都微微有些发颤。 看到沈钰珠不说话,萧正道有些急了忙道:“小殿下,这一万好几的人,就这么耗在这里,实在是凶险万分。”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引起了朝廷的震动,这要是过来围剿,这些多人都得死!” “这件事情刻不容缓啊,小殿下……” 沈钰珠抬起头看着自己曾经的大舅父,现在的臣属,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关系。 她顿了顿话头看着萧正道:“舅父,这么多人需要尽快建制才行。” “将身强力壮能打仗的挑选出来,百人设百夫长,千人设千夫长,主将,副将都得有名号,战斗力才能强大。” 萧正道一下子愣怔在那里。 沈钰珠继续道:“编制好后,这些人跟着我南下,其余的老弱妇孺散落进民间,又天机门的认负责送到南疆一带。” “到了南诏故地,发动当地百姓加入复国军,随后占领南诏皇城。” “在南诏皇城必须尽早建立政权,才能稳定民心,随后如果 我没猜错的话,我们要面对的硬仗才算是刚刚开始。” “赵炎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必然会倾尽全国之力来绞杀我们。” “所以……”沈钰珠抬起手掌,劈砍了下去,“我如果能打败赵炎,南诏算是真正的复国。战败了的话,你我,还有这里所有人下场可想而知。” 沈钰珠重重吸了口气看着萧正道道:“舅父,可有心里准备?” 萧正道听了沈钰珠这些描述,早已经欣喜万分。 他定定看着沈钰珠道:“小殿下,萧家的学海深仇不能不报,此番属下这就去安排。” 沈钰珠看着萧正道带着萧恒兴冲冲的离开,心头竟是有些发慌,不知道自己做出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慕修寒却将她轻轻揽在了怀中道:“珠儿,开弓没有回头箭。” “既然选择,为夫陪着你走到最后!” “我们……赌一把!” ——— 三个月后,已经到了深秋季节,落叶纷纷而落,无一不透着萧杀。 与大周将军周兴带领的百万大军打了三个月,泸州城的城墙早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岌岌可危。 陆明哲坐在了中账里,脸色不大好看。 两件事情让他心烦至极。 一件便是来 自于周兴这个混账东西。 也不知道到底想要做什么,打打停停,就像是一只老猫抓到了耗子,却也不吞下去,而是不停的玩儿弄。 此番泸州城北面的利州府等十三座城都被周兴占据。 这厮怎么给他感觉像是要自立为王的架势,不过也难怪周兴会什么做。 如今的朝堂已经烂到了没眼看得地步。 换皇帝就像是玩儿一样。 赵轩苦心经营十几年,居然最后便宜了那个南疆的病秧子赵炎。 估计乾元帝都想不到这大好的河山会拱手让给自己的弟弟? 更离奇的是,大周短短几个时辰,新帝赵轩还没有完成登基就被杀了。 紧跟着乾元帝驾崩,济北王赵炎继位。 如今朝堂里上上下下都换成了赵炎在南疆时候的心腹故吏,整个朝廷震动。 文官躲在家里瑟瑟发抖,武官大部分处于观望状态,像周兴这种投机分子,乘机在地方扩大自己的地盘儿却没有几个。 可偏偏他将这地盘儿的范围和他们泸州对上了,此时双方维持住了一丝诡异的平衡。 陆明哲叹了口气,翻开眼前堆积如山的公文。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让他心烦不已,那就是他的亲事。 这些日子泸 州城打仗消耗得很厉害,何家大小姐几乎将自己压箱底的嫁妆都拿出来给了陆家招兵买马。 银子当真是个好东西,一向不喜欢商贾之女的陆老爷子终于松了口,希望自己有生之年看到长孙成亲,哪怕成亲的对象是个门第不高的市侩商女。 父亲这几天也将手中大部分的权柄转交给他,祖父的身体眼看着不行了,父亲需要在祖父身边尽孝。 显然想要逃避和何奈一的亲事不太可能了,父亲已经与何老爷子见了几面,商量好了成亲的日子。 大夫已经看过了,陆家老爷子也就在这几天了。 得赶在陆老爷子病逝之前,将亲事办了,也算是给老爷子尽孝了。 他不能让自己的祖父死不瞑目,这成了他最大的罪过。 陆明哲越想越是烦闷难受,他好似从来都没有掌控过自己的命运和感情。 小的时候他只做祖父和父亲喜欢他做的事情,之前遇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却也因为这个尽孝毁掉了。 此番即便是自己身心俱疲,还是逃不脱被逼婚的命运。 哗啦一声,陆明哲将桌子上的繁多的公文卷册丢到了地上,散开了一地。 门却此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第724章 成全你 正值陆明哲心烦意乱之时,一个娇俏的红色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正是这些日子一直都呆在泸州城的何奈一,她虽然在泸州城有自己的宅子,可每日里必然要来府衙这边照顾陆明哲饮食起居,从来没有半分懈怠。 都没有成婚,这般放低姿态,几乎成了泸州城百姓眼里的笑柄。 即便她卑微到了此种地步,陆明哲始终没有在亲事上松口,何奈一一开始还有些急,此番反倒是心头宁静了下来。 这一次,她好不容易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纵然是任何的艰难险阻,她也都不会放弃。 何奈一将地上那些公文捡了起来放在了陆明哲面前的桌子上,将自己提过来的食盒放在了陆明哲的眼前。 她一层层将食盒打开,将那些自己亲自做的点心拿了出来,一样样放在了桌子上。 “长公子,尝尝吧,这些可是我和城里的点心师傅学过来的法子做的,你尝尝看!” 何奈一娇俏的脸上晕染着期盼之色,突然陆明哲一巴掌将点心盒子还有桌子上的那些精致点心,推到了地上。 “够了没有?”陆明哲俊朗的眉眼间渗出万般的冷意,一把擒住了何奈一的手腕,上前一步。 靴子将地面上滚落的那些 精致点心踩了个稀烂,他也不知道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 与这个女人也就是一面之缘,她却是缠了自己整整几个月的时间。 他此番心头烦闷到了极点,连一贯的冷言冷语都维持不住了,死死掐着她纤细的手腕,恨恨盯着眼前的女人。 “何姑娘,你就这般自甘下贱?不停的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陆明哲就是一个反贼,值当你这般眷顾?” “你竟是着了魔地想要做我的女人?好!既如此,我成全你便是!” 陆明哲心头拱着火儿,压也压不住。 眼前的女人彻底搅乱了他的内心,憎恶,嫌弃,爱恨,都成了一团乱麻。 陆明哲一把撕开了何奈一的衣襟,将她粗暴地丢到了一边窗前的贵妃榻上。 何奈一没想到温文尔雅的长公子居然也能激发出如此的兽性,她整个人都吓傻了。 却被陆明哲死死按在了榻上,随即便要解她的腰带。 啪的一声! 何奈一巴掌掴在了陆明哲的脸上,倒是将陆明哲给打懵了。 她可以忍受陆明哲的爱答不理,忍受陆明哲的冷言冷语,但是受不了他这般羞辱她。 何奈一低吼了出来,带着哭腔。 “陆明哲,你就是个畜生!怪不得沈姐姐不 喜欢你!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畜生!” 何奈一猛地挣扎了起来,一把推开了陆明哲,哭着冲出了陆明哲的房间。 房间里一时间空寂得厉害,陆明哲低着头,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突然外面一道惊雷袭来,竟然是最后一场秋雨要来了。 瞬时天空中的乌云黑沉沉地压了下来,像是在泸州城的上空扣了一口漆黑的巨大铁锅,整个城池都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感。 哗嚓一声,雷电交加,瓢泼的大雨瞬间浇灌了下来,天地间顿时落了一道水幕,混沌万分。 陆明哲跌跌撞撞坐在了桌子边,眼前的公文字样是一个字儿也看不进去了,满耳都是刚才何奈一的控诉声。 “呵呵,我当真是个畜生吗?”陆明哲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许是吧?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了桌子边,竟是发呆发到了掌灯时分。 陆明哲身边的仆从小心翼翼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何奈一的大丫鬟。 那大丫鬟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捉急,冲陆明哲躬身急声道:“长公子,我是来找我家大小姐的。” 陆明哲顿时愣怔在那里。 那个丫头忙道:“今儿正午,我家大小姐拿着做好的点心说是来了您这里。” “后来 听跟着来的车夫说她在您这里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可是也没有回到府里来。” “如今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奴婢担心禀告了老太爷,老太爷慌了就将那几个跟着大小姐的长随抓了来狠狠打了一顿。” “才知道大小姐从您这里出来后,就径直出了城,守城的兵士说大小姐拿着您的令牌出去的!” 陆明哲登时脸色巨变,一下子站了起来,忙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果然身边进出城的令牌不见了,他顿时头疼了起来。 之前和那个女人起了冲突,他也是气昏了头,可能拉扯之间令牌挂在了她的身上,不想被她顺走了。 如今城外可是比城内危险多了,姑且不说周兴的军队还装模作样围着泸州城,还有城外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成群结队的土匪。 不管是碰到哪一种,何奈一都得死。 “你们几个跟我走一遭,”陆明哲点了几个自己的心腹护卫。 “主子!”老管家忙上前一步低声道:“您现在不适合出城啊!” 确实不适合,陆明哲现如今可是陆家的独苗,若是一旦出城,还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出去,一旦被周兴或者别的势力抓住。 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陆家就真的完了。 陆 明哲死死盯着老管家道:“此事刻不容缓,迟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还有我带的人越多,越是会引人注目,此事切不可到处声张,即便是我的父亲和祖父也不能说!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陆明哲不想再多费口舌,转身大步走向了门口。 老管家急得直跺脚,可根本阻止不了长公子。 陆明哲走到了门边转过身看着何奈一身边的小丫头低声道:“回去禀告何老太爷,人我会给他顺顺当当带回来的,不必捉急。” 他大步走出了暖阁,带着几个武功高强的手下,骑着马儿飞奔出了衙署,瞬间没入了黑暗中。 之前何奈一追在他身后的喋喋不休的时候,讲了太多的废话。 她的喜好,她的快乐,她想去的地方,还说她命中缺水,也喜欢在河边湖边甚至海边玩儿。 她甚至得寸进尺的同陆明哲提条件,等这一场战乱结束,天下局面稳定下来后,她要陆明哲带着她去看海。 此时倾盆暴雨渐渐缓和了几分,可也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陆明哲走得太急,连一件蓑衣都没有穿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面颊落了下来,他骑着马在城外方圆几十里地都走遍了,也没有发现何奈一的踪迹。 第725章 流民之祸 陆明哲命跟着的属下散开了到处去找何奈一的下落,沿路也遇到了一些在林子里躲雨的流民,可都没有人见过一个小姑娘。 陆明哲的心头渐渐变得捉急了起来,第一次因为另一个女人而沉甸甸的,这让他更加慌乱不知所措。 前来禀告的护卫冲陆明哲躬身行礼道:“启禀长公子,左右两侧但凡是能避雨的亭子,破庙都找了,没有找到何姑娘。” “若是再往南找就到了周兴大军的地盘儿了,东侧是山脉,西面就是河了!” “你再说一遍!”陆明哲脑子里微微一亮,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 那个护卫一愣忙重复道:“若是再往南……” “不,最后一句!”陆明哲声音沉了下来。 “哦,西面就是一条河,河面很宽的,怕是何姑娘……” 陆明哲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去河边!” 几个人当下也不敢多问,跟着陆明哲朝着河边骑着马疾驰而去。 陆明哲居然还在心头记着何奈一同他说过的一句话,那就是她喜欢水。 既然她难过到要疯了般地离开泸州城,必然会去找自己喜欢的地方散心。 可是河边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灌木林,兵荒马乱的,不晓得多少流民吃不饱饭。 那些强壮的流民 就在河边砍了木头搭建起了草屋,霸着河边的有利位置,每日里捕鱼,摆渡赚几个散碎银子,若是遇到了落单的旅人,自然逃不过他们的毒手。 陆明哲现在不停地祈求何奈一没有来这里,如果她真的因为和自己生气置身于险境,他会不安的,非常非常不安。 夜色越发浓重了几分,黑暗中传来了不知哪儿来的惨嚎声,瞬间又消散不见。 陆明哲心头随着这一声惨嚎狠狠抽了抽,忙顺着那女子的惨嚎声追了过去,不想刚追出没多远,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怒斥声,随后归于沉寂。 这个声音陆明哲实在是太熟悉了,这些日子,何奈一几乎将他的门槛儿都踩烂了,在他耳边不停地聒噪。 虽然大部分她说的话,他都当做了耳旁风,可何奈一的声音有点儿软糯,很容易被人听出来。 陆明哲哪里还敢再停留,打马朝着刚才声音发出的地方狂奔而去。 果然在河边看到了一排简陋的木头屋子,大大小小差不多也有二三十个,陆明哲一眼看过去竟是不知道刚才何奈一的声音到底从哪个木头屋子里传出来的。 他心头发了狠,从最开始的木头屋子,一脚踹开了门,露出里面两个正在分赃的壮年流 民。 那两个目露凶光朝着陆明哲冲了过来,却被陆明哲带来的护卫一巴掌拍晕了过去。 就这样陆明哲像是疯了一般,沿着这些木头屋子的门踹,一间接着一间的踹。 动静儿很大,可那些凶悍的流民被陆明哲身上的浓烈杀意震慑住了,倒是不敢说什么了。 直到一个木头屋子里钻出来上半身赤裸着的男人,脸上的刀疤横贯着鼻梁而过,手中提着一件女子的外衫。 陆明哲和那个人迎面撞了上去,通过木头屋门口渗出来的微弱火光,他一眼就认出来那外衫就是何奈一的。 陆明哲顿时脑子里嗡的一下,一片空白,此时那个男人走出来的简易棚子里传出来何奈一的呼救声,随后是殴打的声音。 他再也忍不住了,朝着那棚子冲了过去。 “哪儿来的不长眼的,想坏爷爷的好事!爷爷我……” 那粗糙汉子咒骂的话还没有完全骂出来,嘴巴里的血却涌了出来,低下头不可思议看着刺穿自己喉咙的宝剑。 陆明哲看也没看他一眼,剑锋抽了出来,滴着血却一脚踹开了虚掩着的门。 从里面又冲出来两个男人,这两个人比刚才那个稍显精瘦一些,提着缺了口的钝刀想要砍向陆明哲。 陆明哲一个人一 剑,结果了这两个人的性命。 他弯腰冲进了草棚子,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呼吸都有些凝滞,愤怒,自责,愧疚…… 这些同时涌上了心头。 何奈一此番外衫和罩裙已经被扒了下来,臂膀和前胸都裸着,衬裙上沾着血迹,是她的腿被划伤了。 此时她死死蜷缩在了棚子的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抬眸看到了陆明哲后登时惊呆了。 没想到他居然救了她,随后她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你走!你走开!我不要见到你!” 她是真的不想见他,尤其是以现在这样不堪的样子面对他。 陆明哲脱下来早已经湿透了的外袍,走了过去。 何奈一拼命地挣扎着,却被陆明哲用衣袍紧紧裹住了身体,她渐渐安静了下来。 激烈的反抗却变成了深切的依恋,紧紧靠在了陆明哲的怀前,不停地抽泣着。 “我没有……呜呜呜……我没有失了身子!” “我和他们拼命来着!” “他们打我,用带着倒刺的荆条抽我!” “我不能让他们占了我的身子,我是要给你……给你做媳妇儿的……我今日要和他们拼命,死在这里,咬舌自尽也要……” “对不起!”陆明哲低声道。 何奈一瞪大了清亮的眼眸。 陆明哲 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又重复道:“是我对不住你,我配不上你对我的好!” 何奈一这一次真的被陆明哲吓晕了过去。 她追了他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好言好语对她说过一句话,此时却对她道歉? “长公子,这边棚子里的人怎么处置?”身后的随从疾步走了过来,站在了陆明哲的面前。 陆明哲脚下的步子停在了那里,脸色却更是沉到了底。 这一片三不管地带,他本不想处置的。 毕竟不是出现在他泸州城里的乱局,可方才那些人残害何奈一的时候,四周的人都是听得到的,他们选择看戏,或者他们本身就是黄雀在后的凶手。 “你们一个个去查,身上有人命案子都杀了!” “其余的撵出去,这边的棚子烧了,以后普通流民也可以在这里谋点儿活路!” “是!” 陆明哲抱着何奈一骑着马回了泸州城,城外的事情已经交给心腹处置了,他的身份确实不适合呆在城外。 陆明哲将何奈一送回到了何府,又请了自己府邸的医官给何奈一治疗,随后安抚了哭得涕泪纵横的何老太爷。 一直到了第二天一早雨停了,他才得空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第三天后,何奈一身边的小丫头送了一封信过来。 第726章 跪下求亲 陆明哲打开信凝神看去,脸色顿时变了几分。 带着淡淡香味的素笺上写着一行娟秀小字儿,不过可能写信人心境的原因,素笺上的字迹都有些歪斜。 内容也很简单,寥寥几句话,只有一个意思。 她不再逼婚,自己也会跟着祖父离开泸州城,后会无期之类的话儿。 虽然这些话语比较简单,可字里行间处处染着心酸。 “你家主子现在在哪儿?”陆明哲看向了传信的丫头。 那个传信的小丫头被陆明哲身上的锐气狠狠惊了一跳,忙低着头道“回禀长公子,我家主子现在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出城!” 那就是还没有出城,现在出城都管控得分外严格,陆明哲晓得她即便是出去也得经过他和或者他父亲的同意才行。 想到此,陆明哲哪里还敢再耽搁下去,忙冲出了府衙,骑着马朝着何府赶去。 到了何家才知道何家祖孙两个已经收拾好行囊离开了,还是他父亲给的出城令牌。 陆家虽然是枭雄,可也干不出来强迫人家姑娘做陆家少奶奶的混账事情来。 何家要走,固然陆擎苍有些不乐意,可也没有办法,顺顺当当放了何家祖孙两个出城。 泸州城 内的何府只剩下了几个洒扫看门的小厮。 陆明哲忙调转马头朝着城门口行去,远远看到打着何家行商标志的商队乌泱泱一大片挤在了城门口,准备守城的兵士正验证出城令牌后。 陆明哲忙打马而去,冲守城的兵士下令,暂且扣下何家的出城令牌。 何老太爷一听,脸色瞬间变了,一把掀起了帘子,何家的管家心头顿时慌乱了起来。 难道陆家与他们反目,这便是要卡着门收拾他们吗? 坐在马车里的何老太爷缓缓下了马车,此番看向陆明哲的眼神早已不善,冷冷盯着陆明哲道:“长公子,这出城的令牌可是令尊亲自交到老夫手里的,你们陆家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之前看到自己宝贝孙女儿被送回来后,成了那个样子,他心疼得要死。 固然那些流民不是个东西,是一些个畜生,可所有的起因还不是因为陆明哲。 如今陆家早已经不是什么簪缨世家,说得不好听点儿就是个反贼,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傲气,几次三番伤他孙女儿的心。 陆明哲晓得老爷子动了怒,他忙躬身行礼陪了个不是。 他冲何家老爷子道:“晚辈给您赔不是了!” “晚 辈斗胆将您拦下来,是有些话想同何姑娘说。” 陆明哲不提及何奈一还好说,如今这般一提,何老太爷压着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了。 他也顾不上四周围观的百姓,看着陆明哲冷冷道:“长公子!还请长公子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奈一吧?” “她这些日子为了你名声尽毁,还差点儿将自己的小命也丢在你这泸州城。” “她从小可怜,无父无母,我也就这么一根独苗儿,麻烦长公子给我们祖孙两一条活路!” 说罢何老太爷就要跪下来,陆明哲却先一步跪在了何老太爷的面前。 四周围观的人们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声,这可是怎么说的? 陆明哲好得也是泸州城的少城主,整座城老百姓的衣食父母,如今说跪就跪,还是给一个行商下跪。 “老太爷!您且消消气!我只是想和她说几句话儿,说完后,便不再阻拦。” 何老太爷还没有缓过神来,后面跟着的一辆华丽马车的车帘子却被里面的人一把掀了起来。 何奈一此番穿着一件菱花纹桃红裙衫,外面罩着一件灰鼠皮大氅,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显然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了。 她的手紧紧抓着掀起来 的车帘,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都微微有些泛白。 脸上的神情却复杂至极,死死盯着半跪在自己祖父面前的陆明哲。 何老太爷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现在陆家人再落魄那也是一路枭雄霸主,他们何家再怎么有银子,也就是个商户罢了。 这陆家长公子说跪就跪,别说是他,四周的百姓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陆明哲看到何奈一终于掀起了帘子肯见他一面,他忙起身走到了何奈一所在的马车前。 何奈一此番羞愤难当刚要放下帘子,却被陆明哲抬起手挡住。 两个人都拽着马车的车帘,车帘瞬间刺啦一声被拽了下来。 “长公子,你到底要怎样?”何奈一抬眸看着陆明哲,眼底却再也憋不住的眼泪渗了出来。 她现在当真是没脸见人了,她和陆明哲生气擅自逃出城,差点儿被歹人残害,这事儿城外的流民都亲眼所见。 她哪里还有脸在这里丢人现眼,不想陆明哲竟是不放过她,追到了这里来。 此时的何奈一死的心都有了。 陆明哲看着她吸了口气,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也似乎这个决定快要耗尽他全部的精 力。 他定定看着何奈一:“何姑娘,我娶你可好?” 酝酿许久的话,在脑子里来来回回盘旋着,到最后见了人,也只能给她这样的一个承诺。 何奈一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陆明哲,因为太过紧张,耳朵里嗡嗡的响着,嘴巴张了张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好半天才算是回了魂,哆哆嗦嗦的问道:“你……你说什么?” 陆明哲这一次心头已经完全安定了下来一字一顿道:“我娶你,做我陆明哲的妻!” 何奈一忙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一把抓着陆明哲的手:“你不反悔?不诓骗我?不是为了可怜我?亦或是逗着我玩儿?” 还没有等陆明哲说话,何奈一却又道:“不要说话,我懂你的意思,我这就跟你回去!” 一边看着的百姓顿时拍手叫好了起来,只有何老太爷看着自己孙女儿那个傻样子,暗自痛心。 奈一就是逃不脱这小子的手掌心,若是他一句话,自己孙女儿的命都能交出去。 当真是将孙女儿养废了,就不能矜持一点儿,拒绝他吗? 好得先拒绝了,再被那人追回来,这样女孩子家的才有面子里子啊! 如今都变成了什么玩意儿? 第727章 想要女儿 陆明哲和何奈一的亲事很快定了下来,日子选在月初。 月初的时候,整个泸州城一派喜气洋洋,即便是驻守在城墙上的官兵都能领到一份儿额外的赏银。 百姓们也是万人空巷,纷纷拥在了府衙的门口看热闹。 大红的喜轿从何府门口出发,浩浩荡荡朝着陆家王府行去。 何家财大气粗,陪嫁多的令人瞠目结舌。 第一架的嫁妆已经抬进了王府,最后一架子的嫁妆尚未离开何府。 当真是十里红妆,分外的热闹。 陆明哲骑着高头大马行在了花轿的旁边,看着眼前热闹的人群,大红色的喜字儿。 那一瞬间,他竟是有些许的恍惚。 似乎又回到了云州城的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他穿着一袭大红的喜服,骑着马儿,兴冲冲去接他心爱的人。 他那个时候满心的欢喜,只想将那个清冷如霜的女子束缚在自己的身边。 不想兜兜转转,中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终究是娶了别人,而她的身边也有了心心念念的男人。 陆明哲突然在这一瞬间顿悟了。 人世间的缘分实在是难说得很,不管怎样且看当下吧。 突然花轿里传来了何奈一低低的笑声,将陆明哲从过往的回忆中拉回到了现实。 陆明哲这才发现 喜轿的帘子被这个调皮的丫头拉开了一条缝,她的盖头不知道何时已经掀了起来,露出了一双清亮的眼眸直直看着他。 陆明哲忙低声道:“你就不怕被人笑话了去?哪里有自个儿将盖头掀开了的。” “夫君,我饿了,今早起的太早梳妆打扮,都没有吃东西。” 何奈一嘟着嘴歪着头笑看着陆明哲,突然拉长了声音道:“我的夫君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男人了,秀色可餐,多看几眼也就不饿了。” “胡闹!”陆明哲板着脸,可唇角却不露痕迹的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陆明哲瞧了瞧四周送亲的人,忙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油纸包塞进了轿子的车帘里。 里面果然传出来低低的惊呼声。 “哇!酱牛肉?我最爱吃的!” 不一会儿轿子里传来了一阵阵细细的咀嚼声,像是一只偷东西吃的小耗子。 陆明哲虽然觉得这个丫头实在是闹腾得慌,不过却给自己孤寂的生活里添加了浓重的一笔,让他的日子显得不那么空落落的无聊。 不一会迎亲的队伍停在了王府门口,陆明哲背着何奈一进了门。 府里头顿时热闹开来,陆明哲和何奈一在正堂里给陆擎苍夫妇磕了头。 陆夫人本来觉得何奈一的出身太低,配不 上她的儿子,不过看到何家人源源不断送进来的嫁妆,每只箱子里都塞满了二两重的银锭子。 陆夫人的脸色也暖和了几分,坐在最中间的陆家老爷子,此番却是五味杂陈。 今春他狠狠病了一场,此番虽然也换了一件喜庆一点儿的长袍,可脸色却苍白枯槁得很。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长孙,还有那商贾出身的长孙媳妇儿。 心头沉沉叹了口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属于他长孙的时代才算是刚刚开了头,许是他该抽身离开了。 只是心头不知怎么突然对长孙生出几分愧疚来。 他知道自己的长孙藏在心尖子上的是谁。 当初他委实看不上云州城沈家那个古怪的小丫头,这才出手棒打了鸳鸯,哪里想到那个丫头竟然是南诏皇族的后代? 如果当初自己不出手阻拦,长孙后来也不会有几分恨他吧? 陆明哲和何奈一给长辈们磕了头,随后何奈一被送进了后院的喜房。 前厅觥筹交错,因为陆家是城主,故而这些宾客也不敢真的将今天的新郎官儿灌醉了,连洞房也入不了。 不多时陆明哲回到了后院的喜房,何奈一虽然性子跳脱,可听到门外陆明哲的脚步声,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陆明哲缓缓走 进了门,何奈一带过来的陪嫁丫头冲陆明哲行礼后,忙退了出去,将门从外面关好。 咔的一声,喜床上的何奈一竟是惊了一跳,身子哆嗦了一下。 陆明哲笑了笑走到了何奈一的身边坐了下来,一边大红的喜烛啪的一声爆了个灯花,倒也是很应景儿。 陆明哲侧过脸看向了身边坐着的新娘,低声笑了出来。 “方才在喜轿里还将自己的盖头摘了下来,顽劣至极,怎的现在安静了下来?” 陆明哲的声音很好听,有几分温润清冷,听在了何奈一的耳朵里,自然是撩拨着她的心弦。 她一颗心狠狠跳了起来,心下一横抬起手就要摘盖头,却被陆明哲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一双手瞬间落在了陆明哲厚重的大手中,他手掌上有练剑的老茧,硌的疼,可此时的何奈一竟是觉得这疼也渗透着蜜,甜丝丝的。 陆明哲缓缓将何奈一的盖头掀了起来,本来她就生的明艳可人,此番一袭红衣,连那脸颊都是红扑扑的,更是增添了几分丽色。 陆明哲心头微微一动,是的,心动的感觉。 被沈钰珠刺到麻木,不敢再跃动的心跳,再一次获得了新生,跳的分外有力。 何奈一被陆明哲看着,有点点的心慌。 她强做镇定,笑 得像个小傻子。 “夫君,相公,我们……” “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陆明哲淡淡笑道。 “啊?”何奈一有点点懵,等她意识到陆明哲的意思后,整张脸彻底红成了虾子色。 昨天晚上出嫁前,老嬷嬷把那点子事情都和她说了。 可她还是害怕,许是不久前流民那件事情,也让她生出了几分阴影。 陆明哲晓得她怕,环着她盈盈一握的腰,将她抱在了自己的腿上。 面前男人身上的冷香,合着淡淡酒意,何奈一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 “儿子,儿子好啊!祖父是想要抱重孙子的!” “以后我们的儿子就像夫君你这样的,俊朗儒雅……” “不,还是女儿好,”陆明哲苦笑了出来,“身为陆家的男儿都太苦了些。” “呵呵,不过身为陆家的女儿更苦,我若是有了女儿断然不让她受委屈,千宠万宠将她养大。” 何奈一笑了:“养大还不得给别人做媳妇儿,又留不在身边。” 陆明哲冷冷一笑:“想娶我陆明哲的女儿,呵呵,不让他脱层皮才怪!” “咦,我们想的也太远了吧,还是且顾当下……”何奈一登时说不下去了。 陆明哲捏了捏她的婴儿肥脸颊,低声笑道:“娘子说得对,且顾当下!” 第728章 敞开说 第二天一早,陆明哲同何奈一给陆家老爷子,还有陆家夫妇端茶行礼。 因为是战乱,何家也没有什么人。 唯一的何老太爷也跟着孙女儿住在了泸州城内。 何奈一带着新姑爷回了何府,看着自家孙女儿满面红光,笑意盈盈,头发梳成了妇人的发髻。 何老太爷也是过来人,明白陆明哲这个小子没有苛待自家孙女儿,看着陆明哲的眼神也稍稍和缓了几分。 陆明哲在何家用了饭,刚陪着何老太爷说话,突然身边的心腹小厮急匆匆赶了过来,在陆明哲耳边耳语了几句。 陆明哲顿时脸色一变,忙站了起来。 他冲何老太爷躬身行礼道:“祖父,明哲有要紧事需要会衙门口一趟,不能陪着您了。” 何老太爷晓得陆明哲和寻常人不同,整座城百姓的生死都牵扯在他的身上,故而也不敢耽搁他,忙道:“你和奈一快走吧,不要为了我这个老头子,耽搁了大事。” 他又看着自家孙女吩咐道:“你一向性子跳脱,你夫君又忙得很,以后你的性子收敛一些,好好孝敬公婆和长辈。” 何奈一心头一顿,忙连声应了下来。 小夫妻两个从何老太爷的家里走了出来,刚钻 进了马车里,何奈一紧张地抓住了陆明哲的手问道:“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陆明哲神情一顿,刚要说什么,不想何奈一脸上的表情变得郑重了起来。 “夫君,你我如今已经结为夫妻,什么话儿不能告诉我?” 陆明哲笑了笑,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她道:“周兴刚刚派人给我发了个帖子,要与我和谈。” 何奈一脸上掠过一抹惊喜:“这不是好事吗?” 只要不打仗就成,不打仗她的夫君就不会有危险。 虽然她对自己丈夫的文成武功很是骄傲,可毕竟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少打一次仗,她的夫君就多一分安全。 可看着陆明哲的神情貌似还有什么事情。 陆明哲被何奈一那双清亮的眼眸看得有些不自在,顿了顿话头道:“还有沈钰珠和慕修寒去了南疆,带着召集起来的南疆旧部连下了十七城,现在在南诏旧都皇都正式复国,国号还定的是南诏。” 何奈一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一直都觉得沈钰珠那个女人,之所以后来能搅动起了那么大的狂风巨浪,完全就是靠运气。 可现在她一个柔弱女子,居然敢做出这种复国的举动来? 要知道若是失败, 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弥天之勇,她试问自己怕是做不到的。 隐隐中,她甚至有点点的嫉妒,还有些敬佩。 可她心头却变得不安了起来,抬起头看着自己夫君清朗的眉眼,吸了口气还是小心翼翼问了出来:“夫君,你要去帮忙是不是?” 陆明哲登时顿在了那里。 是的,即便是何奈一这样的小丫头也明白目前的局势错综复杂。 赵炎登基后,行为越发的荒唐不堪,整个朝纲已经彻底乱了。 他现在屈居泸州,他父亲那个王爷也是自封的,不能得到赵家王朝的认可,长远来看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周兴那个惯会玩儿弄权术的家伙也给他发了帖子,估计和他的想法一致。 如今沈钰珠手中可是有一张很厉害的牌,那便是端王赵尘。 赵炎荒淫无道,注定走不长远。 此番沈钰珠带着赵尘去了南诏复国,赵炎必然倾其所有去绞杀。 可面对大周百万大军,南诏刚刚复国的政权怕是也撑不了多久,这个时候他和周兴到底站在谁那边,就很有说道了。 若是他站在沈钰珠和赵尘那边呢? 从龙有功,陆家的声誉也还能恢复,泸州王的称呼也是名正言顺。 他 沉吟了许久,不想身边坐着的何奈一却低声笑了出来,柔弱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手掌道:“夫君,你不必为难。” “若说是不嫉妒她,我不可能撒谎,我是当真嫉妒死了沈氏!” “可我也觉得她是个奇女子,你若是想帮她,就去吧!但是不可拼命去帮,量力而行便是!” 陆明哲一愣神,没想到何奈一会这样说,登时低笑了出来。 “嗯,为夫晓得的。” 很快陆明哲赶回了府衙,见到了周兴派来的信使。 那信使在陆明哲面前微微有些紧张,躬身行礼,双手端着一封信送到了陆明哲的面前。 “周将军请长公子明日午时在澄江楼小聚!还请长公子赏光!” 澄江楼? 陆明哲冷笑了一声,周兴那厮果然是一只狐狸,和谈的地方选的也有些说道。 澄江楼坐落于江边西峰山上,背靠着险峻的群山,面对的是一条宽阔的大江。 不管是他还是周兴想要耍花招,也只能从水路上耍花招,可澄江楼对着的江面,站在楼上一览无余。 根本没有给对方耍花招的机会,周兴将和谈的地点选在了这里也算是下了一番苦心了。 “回去告诉你家将军,我与他二人只能带 三十护卫,各自乘船登楼,若是你家将军有任何异动,别怪我陆某不客气。” 周兴的信使忙躬身应了下来,随后退出了陆明哲的府衙。 等到了约定的时间,陆明哲带着人乘船来到了澄江楼下,远远就看到岸边停靠着一只简单的乌篷船,是周兴一贯的风格,简单冷酷。 陆明哲暗自冷笑了一声缓缓上了楼,一直走到了最上面一层。 因为是周兴做东,他早早等在那里,桌子上摆满了从宣州城带出来的酒菜。 陆明哲定睛看了过去,周兴没有披挂那些武将服饰,而是像个闲来无事到处游玩的富家公子哥儿。 穿着一件云水纹的天青色锦袍,墨色长发用白玉冠束了起来,显出了几分清流雅致之色。 看到陆明哲走了进来,周兴起身冲陆明哲抬手抱拳,算是见礼了。 陆明哲看着眼前的青年,眉眼间已经带着一方奸雄的霸气和城府。 不曾想这个人之前在云州城的时候,还是个替别人跑腿儿的小厮,心头竟是多了几分感慨。 “长公子安好!” 陆明哲淡淡道:“周将军不必多礼,今天你将我请到这里来,想必不仅仅是为了吃饭喝酒,有什么话就敞开了说吧。” 第729章 划江为盟 周兴没想到陆明哲居然这般的开门见山,缓缓坐了下来,给陆明哲斟了一杯酒。 陆明哲也没动那酒,周兴这种人的酒岂是白喝的? 陆明哲也坐了下来,定定看着周兴。 周兴看到陆明哲不去接他的酒,只得作罢,将酒杯放在了陆明哲的面前道:“长公子对南诏复国的事情怎么看?” 陆明哲不禁冷笑了出来:“周将军,我记得你曾经就是个端不上台面的农家穷小子罢了。” “如果不是沈钰珠将你从泥潭里捞出来,你现在指不定在哪里为了那三瓜两枣讨生活呢。” “后来不是慕修寒拉你一把,你能入了前太子赵轩的眼?” “可惜,赵轩死得早,现在你好似成了和我一样的人?” “天地不熟,无处可归?” 周兴尽管极力克制着,可脸上的表情还是压制不住,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长公子,咱们彼此彼此,”周兴端起了酒杯仰起头灌下一口。 随后他将杯子放在了面前的小几上,抬眸看着陆明哲道:“长公子说的没错儿,我现在确实是骑虎难下。” “我被太子殿下器重,奉命来这里围剿长公子你,不想泸州城还没有打下来,朝堂竟然是 风云突变。” “此番新皇下令让我即刻带兵班师回朝,可我又不是傻子。” “新皇重用的都是南疆封地的那些老臣,如今乾元帝留下来的旧臣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我若是回去必然死路一条,故而今天请长公子来,便是谈合作的事情。” 陆明哲淡淡笑了出来:“怎么合作?” 他挑着眉头冷冷看着周兴:“难不成你也要造反?” 周兴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对造反不感兴趣,只想朝堂稳定后能择明君而跟随罢了。” 陆明哲一下子愣,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人也在打端王赵尘的主意。 所有人都认为新帝赵炎活不长久,据闻现在新帝在全国大肆寻找年轻的少年。 还将这些少年关在一起,喝他们的血。 赵炎又在琼山修建新宫,说旧宫闹鬼,晚上他睡不着。 甚至更荒唐的是,他居然将京城里所有的医官全部抓起来,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每日里都能从宫中看到有死去的医官被折磨的面目全非,尸体被拖了出来。 搞得整个京城百姓想要看病都找不到大夫,很多没有被抓走的大夫也逃亡了。 全国大大小小的起义军因为新帝的横征暴敛 ,荒淫无度,更是数不胜数。 大周朝的未来不在宫城里的那个疯子身上,而是在端王的身上,在刚刚复国的南诏身上。 陆明哲有投靠赵尘的意思,不想周兴也要去? 陆明哲嘲讽的看着周兴提醒他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赵尘现如今和慕修寒夫妇是一体的。” “当初你背叛他们,现在又示好,怕不是没有下场。” 周兴笑了笑,抬眸看着陆明哲:“长公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过去也没少与他们为敌?” 陆明哲脸色沉了下来,周兴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亭子的围栏边,俯视着下面浩淼的江景。 “长公子,我们谁都别说谁,都和他们闹过不愉快。”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相信手中有实力不怕没人愿意合作。” “你看那江面,与整个大周的壮阔河山相比根本没办法比,你我二人一辈子在这小地方耗下去,也当真是无趣。” “如今既然朝纲不振,天下需要开明君主,良禽择木而栖,何必再计较过去的恩恩怨怨?” 周兴话头定了定:“况且我们现在想要跟随的是赵尘,并不是沈钰珠的南诏和慕修寒。” “再说新帝怎么可能允许赵尘在外面自立门 户,必然倾尽全力绞杀,南诏能扛得住吗?” 陆明哲笑了出来,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冲周兴道:“好,既如此我也说几句。” 陆明哲走到了周兴的身边,抬起举着酒杯的手,点着面前的浩淼江面。 “今日我们说定了,就以我们所在的亭子为分界,东面到宣州是你的地盘儿。” “西面至泸州是我的地盘儿,我们今日就立誓起盟,只等时机追随贤君,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在京城会面。” 周兴没想到陆明哲行事这么痛快,尽管这家伙以此处亭子为界,分明又多占了他很多的地盘儿,可现在也没必要计较了。 周兴冲陆明哲举起了酒盏,仰起头一饮而下。 陆明哲同样喝光了杯中酒,算是定了盟约。 周兴将酒杯丢了出去,眯着眼看着北边的方向冷冷笑道:“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即便是柔然那边情形也不妙,罢了,越乱越好!” —— 深秋的漠北已经荒凉的不像样子了。 王都最南面黑压压围满了萧杀的漠北骑兵,就像是天边滚过来的一大片乌云,眼见着就要将王都吞噬掉。 乌云最后面有个小尾巴,却是几辆装点着彩色霞光的华丽马车。 与 四周的黑色战马,明晃晃的战刀,还有那些冷冽强壮的漠北骑兵相比。 这几辆马车简直有些可爱了。 马车外面罩着的苫布上竟然用浓重的油彩画着霞光,还有点点飘逸的梅花花瓣。 马车四周到处是护卫,尤其将最中间的那辆马车保护的严严实实。 突然一阵战马的嘶鸣声陡然传来,四周的骑兵纷纷让开一条通道。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浑身穿着玄金色铠甲,戴着漠北最高统领的狼印战盔。 头盔上的赤色长缨,在血红斜阳的映衬下,越发壮丽绚烂。 他骑着的马儿是枣红色的汗血宝马,此番马蹄高高仰起,堪堪停在了那辆华丽马车前。 马车里的人似乎早就熟悉了这奔波而来的马蹄声,车帘被一把掀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女子艳丽的姿容。 她身处柔然骑兵阵中,却穿着汉家女子的淡紫色长裙,外面套着白狐裘大氅,纯白色毛领衬着她雪白的脸,竟是美的惊人。 那个男人从马背上飞身而下,将探出身子的女子推了回去。 看似动作粗暴,落手处温柔到了极点。 斛律长风瞪了顾落霞一眼,将她身上的大氅紧了紧道:“不必担心,今晚就能攻进王都了。” 第730章 不想改嫁 顾落霞定定看着自己半道儿捡回来的便宜夫君。 当初她被爱人背叛,几近绝望崩溃,不想为了朋友沈钰珠出头,竟是被安排了一段荒唐的和亲。 更荒唐的是,后来大周京城出现了变故,她鬼使神差般地跟着这个男人逃到了大漠。 原本以为跟着的就是一个嚣张跋扈的武夫,不想这一路走来,她居然被对方拿捏得死死的。 不知道从何时起,心中江余年的影子渐渐淡去,满心都替眼前这个男人担忧。 顾落霞从未想过,被柔然王族几乎流放在外的斛律长风,竟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斛律长风通过铁血手腕吞并了漠北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部落,现在他已经完全有了和王都那位一决雌雄的能力。 顾落霞不清楚为何斛律长风那么恨他的王兄斛律天昊,眼前这一场决一死战的局,看起来斛律长风已经准备了好久。 不知道这两兄弟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可毕竟斛律天昊是现在的柔然王,麾下的大将也很多。 整个柔然国一多半儿的精锐铁骑全都在斛律天昊的掌控下,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何走到现在这一步。 竟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顾落霞知道今晚这一战,斛律长风 怕是凶多吉少。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粗犷男人,一直都是和他拌嘴吵架,现在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斛律长风抬起头揉了揉顾落霞的发髻低声笑道:“看什么看?看得爷都不好意思了,莫非你想非礼爷?” 呸!顾落霞狠狠呸了斛律长风一口,心头却压着块儿石头。 这个人虽然嘴巴毒,说话混账了一点,但还算是个君子,一路上也没有碰她。 此番看着他要去拼命,要去送死,顾落霞心中竟是有些不舍。 斛律长风不晓得顾落霞的心思,还以为自己又逗恼了她,忙笑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儿腰牌。 用犀牛骨做成的对牌,上面鬼画符一样刻着很多看不清楚的符号,随后塞给了顾落霞。 “你拿着这个护身符,现在就离开此地吧。” 顾落霞一下子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要赶我走?” 斛律长风一怔:“你不是一直瞧不起我这个野蛮人,想要离开我吗?” “这几个月你陪着我也吃了些苦头,我派了一千勇士亲自护送你回大周。” “而且你朋友沈钰珠已经在南诏复国了,你若是想去南诏就去南诏,要么就去慕修寒在东海的海岛上躲几年。” “到时候如果我还活着,你想 做我的大妃我就去接你,不想来漠北生活你随意,我不限制你的自由。” “呵呵,”顾落霞拿起了腰牌砸在了斛律长风的身上,冷冷笑道,“斛律长风你算盘打得不错。” “当初你什么都没有,被大周和柔然双重打压到处逃命的时候,是我陪在你身边。” “现在你功成名就,要做柔然王了,你让我赶紧滚!我告诉你,没门儿!连窗户都没有!” 斛律长风一路上见过顾落霞使性子撒泼的样子,觉得分外可爱有意思。 此时她这般撒泼,他心头却生出了几分感动。 他一把抓着顾落霞的手腕,将她扯到了怀前低声笑了出来:“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你知不知道你想要做我的大妃,这一份儿富贵来得很危险吗?” “现在乘战争还没有开始,你马上离开这里,保全一条小命,我给你的金银财宝足够你养一百个小白脸儿了。” “你跟着我很可能得死在这里!” 最后几个字儿,斛律长风说得很认真。 顾落霞冷哼了一声,突然拔出了斛律长风的腰刀。 “放下!伤着你!”斛律长风脸色瞬间变了几分。 不想顾落霞拿着刀,散开了自己的头发,一刀子裁了下去。 “你 是不是疯了?”斛律长风低吼了出来,眼睛都瞪大了。 顾落霞拿着手中裁下来的头发,定定看着斛律长风笑道:“你们柔然女子不是有个习俗吗?” “丈夫出征打仗,女子们会把自己的头发剪下来一缕送给自己的丈夫,保佑他们平安顺遂,活着回来。” 斛律长风被顾落霞给气笑了:“那也是一缕而已,不是顾娘娘您这满头的头发啊!” “我不管,你们柔然女子说剪得越多,诚意越大,草原的神明会看到我满满的诚意。” 顾落霞将头发一股脑儿全塞进了一个大的香囊里,直接揣到了斛律长风的怀中,担心掉出来还狠狠按压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斛律长风道:“记着,给我活着回来,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此地等着你。” “若只是你打输了,被杀了,你就想想我会被你的敌人如何对待?” “他们侵占你的地盘儿,用你最心爱的剑,刺穿我的心脏,将我的头砍下来作为战利品炫耀!可能会在我死之前无尽地羞辱我!” 斛律长风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沉得厉害,心头也慌得厉害,禁不住生出一丝狠意。 是的,这一战他退却一寸,身后跟着他的人都会死。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送顾 落霞离开。 虽然他已经舍不得放手这个女人了。 顾落霞定定看着斛律长风笑道:“我是个二嫁的女子,难为你还能看得上我,但是我不想三嫁了,改嫁太累,我就在此地等着你!” 她说罢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扑到了斛律长风怀前,在他的脸颊上狠狠落下了一个吻。 她曾经恨过,也曾经爱过,现在只想和眼前的这个人好好过完下半生。 斛律长风顿时愣怔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低吼了一声朝着顾落霞扑了过去。 不想被顾落霞用他的腰刀挡开,顾落霞笑道:“你们柔然的风俗还说,出征前不碰女人,会不祥!你走吧!我等你回来!” 斛律长风磨了磨后槽牙冷冷笑道:“你倒是对我们柔然风俗了解得这般通透,罢了,我也不送你离开了。” “你生是爷的人,死也得陪着爷一起死!等爷回来!” 斛律长风转身掀开了马车的车帘,走了出去。 他站定在漠北的荒原中,烈风吹过了他的脸颊,唯独被顾落霞吻过的地方还觉得火辣辣的。 斛律长风飞身上马,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前方是战场,身后是不能退的温柔牵挂。 他猛地挥起了鞭子,鞭梢指向王都的方向,打马朝前冲了出去。 第731章 神塔 入夜时分,王都整个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中。 喊杀声,战马的嘶鸣声,房屋在烈火中坍塌的声音。 浓重的血腥味,横陈在街头的尸体,让柔然的王都化成了一座地狱。 这些年柔然王斛律天昊残无人道,穷兵黩武,加上这些年接连大旱,草场也被破坏的严重。 故而柔然国内并不太平,斛律天昊早已经失去了各个部落首领的支持,民心也是尽失。 原本斛律长风以为攻下王都之城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没想到王都这么快就攻了下来。 他带着身后的大军站在了宫城最中心的神塔前。 神塔大约有七八层高,是柔然王都的最核心处。 柔然全国上下都信奉草原之神,全国各地都有神塔供奉,王都宫城里的这一座神塔修得最为宏伟。 最上面一层是露天的一个平台,四周矗立着大理石神像,此番柔然王斛律天昊却逃到了这里。 神塔只有柔然王族的人才能进去,其他的人进去会遭神谴。 故而斛律长风带着人追到了这里,那些柔然士兵却没有一个人肯上去捉拿被他们推翻的王。 神塔是最神圣的地方,不能携带任何的兵器。 一时间人们都傻眼了,偏偏柔然王斛律天昊竟是无耻的躲到了这里。 此时塔上传来了斛律天昊疯 狂又尖锐的呼喊声。 “斛律长风,你不是要杀我吗?来啊!你丢掉兵器上来啊!” “不敢上来了吧?你这个懦夫!你就是一个懦夫!就像十年前一样!” 十年前三个字刚从斛律天昊的嘴巴里吐出来,斛律长风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随后视线变得锐利了起来。 整整十年了,这个畜牲居然还有脸提起十年前的事情? 此时斛律长风身边的幕僚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的主上。 斛律天昊显然是在耍诈。 他们围攻了柔然王的王账,却发现他竟然逃走了。 此时不知道神塔上究竟还有没有藏着人,若是只有斛律天昊一个人也好说。 万一藏着别的人,到时候斛律长风自己一个人上去,便是凶多吉少。 可斛律长风带着身边的护卫冲上去…… 这里可是神塔,斛律天昊已经不要脸了。 斛律长风却不能破坏规矩,他要是带着人冲上去,那些跟随他的人会怎么看他? 一个破坏神塔,惊动神明的人,到时候怎么坐稳柔然新王的位置? “斛律长风你上来啊!”斛律天昊难听的叫骂声再一次传来。 “你的母妃是个低贱的歌姬,如果不是斛律逸尘罩着你,你早就死在我的手里了。” “你和你母亲一样下贱!” “你倒是上 来和本王决一死战!就在这神塔上!哈哈哈哈……” 呼啦一声,斛律长风突然翻身下马,将自己腰间的重剑解了下来,丢到了青石地面上。 “主上!”几个心腹忙拦在了斛律长风的面前。 “主上!他用的是汉家的激将法,主上不可上当!” “是的,主上还是三思而后行,我们其实只要派人在神塔下守着,不出十天上面的人困也能被困死!” 斛律长风抬起头看着神塔上面的一个来回跳窜的影子,像个小丑一样刺进了他的眼眸中。 他推开了面前挡着的幕僚。 “草原上的男人解决问题就该以男人的方式!” 四周的幕僚也不敢再劝,纷纷退开。 新王代替旧王,这一战已经没有丝毫的退路。 斛律长风缓缓走进了神塔,沿着楼梯层层攀缘而上。 他终于走到了神塔的最上面,死死盯着站在他面前的斛律天昊。 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是草原上很能打的男人,没想到这么些年的酒色几乎掏空了他的身体。 此时的他佝偻着身子,本来三十多岁的年龄看起来像是五六十岁的样子。 他眼眶深陷,脸色隐隐发黑,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斛律长风,像是暗夜中的山魈。 他的手中此时却握着一张长弓,只有一支箭,箭头淬着毒 ,咧开嘴冲斛律长风大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你终于上来了!” 突然四周传来一阵异动,随后是衣服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紧跟着从神像后面扑过来几道黑色的影子,每个黑色身影的手中都攥着利刃。 果然有埋伏!这些愿意陪着斛律天昊最后疯狂的人,竟然都藏在了石像后面。 几个人同时扑了上来,斛律长风此番连兵器都没有,只得弯腰躲过迎面而来的刀锋。 很快他的胳膊上,腿上,肩头都被刺破了,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战袍。 啊!斛律长风发了狠,迎着刀锋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一个人的腰,凭借自己的蛮力一下子将他推到了神塔的边缘。 一个猛撞,那个人就被丢下了神塔。 随着一声惨嚎,那人顿时被摔成了肉泥。 斛律长风是草原上最优秀的摔跤手,此番他完全就是赤手空拳。 一个又一个的人竟是被他硬生生丢下了神塔。 直到最后一个人也落了下去。 斛律长风早已经满身是血,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直起了腰冷冷看向了对面满脸惊诧的斛律天昊。 整整十年,斛律长风再也不是柔然王宫里被王兄们随意欺负的那个清瘦的男孩儿。 斛律长风的母亲长的很美,是汉家女子被卖到柔然的歌姬,没想 到被柔然王看上了,纳入了王宫。 他从一生下来的时候就被其他的兄弟们排斥,其中欺负他欺负得最狠的就是面前的斛律天昊。 就在那个时候,从大周游历归来的大王子斛律逸尘回来了。 他比斛律长风整整大了十二岁,那个时候他仅有十岁,每天几乎挣扎在生死线上。 他的孱弱不堪,母妃的懦弱,父王的不喜,都一步步促成了他的悲剧。 他记得也是在这样凄清寒冷的夜晚,他又被斛律天昊命人绑在了御花园的树上毒打。 浑身都是伤,月色映照着他瘦弱的脊背,显得越发瘦骨嶙峋。 斛律天昊将脏污的泥巴塞进他的嘴巴里,他差一点儿就要窒息,突然被他人生中的神明救了下来。 那就是本该做柔然王的贤明大王子斛律逸尘。 他清楚记得,那个人,穿着一袭素白汉家长袍,将他从树上解了下来。 随后狠狠斥责了斛律天昊,接着弯腰将他背了起来。 斛律长风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温暖的对待过,那个时候他发誓要扶持大王子登上柔然王位。 可就在这里,他心目中的神明被斛律天昊骗到了神塔上,被他狠狠推了下去。 他的神明陨落了。 斛律长风抬起头冷冷看着对面的男人:“来!像个男人一样和我决斗!” 第732章 仁者无敌 神塔上只剩下了斛律长风和斛律天昊二人。 当年斛律天昊为了夺得王位,以斛律长风为诱饵,将他绑在了神塔的最顶端。 斛律逸尘只身前来营救,却被斛律天昊设局推下了神塔。 随后斛律天昊发动了兵变,血洗了大王子府。 斛律长风那个时候才十三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哥摔了下去。 他却被斛律天昊强行带下了神塔,随后关在了地牢里差点儿被折磨死。 后来王都一片混乱,他乘着混乱之机逃离了地牢,这才活了下来。 再后来他学会在夹缝中生存,慢慢从黑暗中站稳了脚跟。 他小心翼翼将之前效忠于太子的部下一点点的汇集了起来,培养起自己的势力。 今天他再也不是个十三岁的孱弱少年,他是草原上独挡一面的霸主。 此番他是草原上真正的男人,站在了仇敌的面前。 就像十年前斛律天昊夺走了他的一切一样,今天他也要夺走斛律天昊的一切。 不管是从身体上,还是从精神上,他要他彻底坠入地狱。 “斛律天昊!你就是个懦夫!” “不,我不是,我是你们的王,永远的王!”斛律天昊嘶吼了出来。 他手中的箭射了出去,对面站着的斛律长风却是动也没动。 他太了解眼前的男 人了。 整整十年的堕落酒色的生活,他即便是连一张弓都可能拉不满。 果然斛律天昊嚎叫着射出来的一箭,就像是给斛律长风挠痒痒一样。 淬毒的蓝色箭头轻飘飘的落下了斛律长风的脚下,当啷一声。 箭头落地的声音,生出巨大的嘲讽来。 斛律长风缓缓朝前走去,一步步站定在了斛律天昊的面前。 “斛律天昊,你与我大哥比起来,至始至终都连他的脚趾头也不如!” “你胡说!我比他差哪儿了?” “他不就是去了汉家之地学了几天狗屁诗词歌赋吗?” “他就像个女人一样仁慈,怎么能担得起柔然王的角色!” “柔然王只有我这样的英雄才做得,他算什么?他就是妇人之仁,他是个娘们儿!” 彭的一声! 斛律长风一拳狠狠砸在了斛律天昊的脸上。 斛律天昊责骂大王子的话顿时被卡在了喉咙里。 一拳,接着一拳。 斛律长风每一拳都见了血,斛律天昊被砸的连说话的几乎都没有。 突然斛律天昊低吼了一声,藏在袖子里的短刀陡然而出,朝着斛律长风刺了过来。 斛律长风没想到他居然还带着兵器,简直是草原神明都没眼看了。 任何人都不能带着兵器上神塔,否则灵魂都将万 劫不复。 斛律长风以为这个懦夫带了勇士,带了弓箭,已经无耻到了极点。 没想到他居然还带着一把匕首,朝着他刺了过来。 斛律长风忙翻身擦着冰冷的地面翻滚躲开,可是胸口的衣襟还是被划开了一寸长的口子。 此时两个人都愣怔在那里,斛律天昊没想到自己趁其不意的一刺,虽然划破了斛律长风的衣襟,可却并没有伤到分毫。 而是将他胸口藏着的一个布袋划开,露出了一团乌黑的女人的头发。 斛律长风也愣怔在那里,顾落霞裁下了全部的头发,装进袋子里塞进了他的胸前。 本以为这个家伙的调皮之举,他也可以配合,不想这个夸张厚重的袋子居然救了他一命。 他将顾落霞的头发重新收好,抬起脚将斛律天昊手中的匕首踢飞了。 随后他又一脚踹倒了斛律天昊,斛律天昊趴在了地上呕出来一口血。 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求求你,我求求你,别杀我!” “别杀我!王位我给你!我的女人,我的财宝,我的马场都给你,全部都给你……” 斛律天昊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却被斛律长风又是一脚踹翻在地。 他忙向后退开却已经被斛律长风逼迫到了神塔的边缘,下面是群情激愤的 义军。 火把燃烧出了诡异的光芒,像是无间地狱。 他慌乱的哭喊着向后退去,拼命朝着斛律长风不停的磕头求放过。 斛律长风现在看着他感到分外的恶心,一字一顿道:“去吧,给大哥赎罪吧!在地狱中慢慢赎罪!” 啊!一声惨叫袭来。 随后一个黑色的人影从高高的神塔上落了下来,下面的人纷纷涌了过去。 顾落霞已经跟着护卫进了王都,刚骑着马赶到了神塔下,就看到有人从神塔上坠落了下来。 那一瞬间,她的心跳都凝滞了,连呼吸都忘了。 耳边传来人们的惊呼声,她不由自主朝着人影摔下来的方向赶去。 突然又听到前面人群的欢呼声,还传来话说死了的人是斛律天昊,不是斛律长风。 她再也顾不上了,咬着牙冲进了神塔。 四周的人都被吓傻了,神塔只有斛律皇族的人才能进去,外人不能进,何况还是个女人。 顾落霞此番哪里管得了这些,她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斛律长风活着。 她只要他活着,她要亲眼看到他活着。 顾落霞疯了般的冲进了神塔,四周的人都不敢拦着,甚至都来不及拦着她。 此时神塔顶端上面孤零零跪坐着一个男人,本来魁梧挺拔的身体此时看起来却显得佝 偻了几分。 就那么迎着冷冽的漠北的晚风,定定坐在了那里。 顾落霞爬上了神塔顶端的时候,早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她看着还活着的斛律长风无声的笑了出来。 随后跌跌撞撞冲到了斛律长风的身边,却惊讶的发现这个草原上的汉子竟然泪流满面。 顾落霞也不说话,缓缓坐在了他的身边。 斛律长风喃喃自语。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像长辈一样教我写字儿,教我那些大周的诗书礼法。” “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想要成为这世上最强大的人,只有仁爱才能做到。” “他说仁者才能无敌!” “可是他的仁却害死了他,我不知道仁爱到底是对还是错?” “可是……”斛律长风掩面痛哭了出来,哭得像个孩子,“可是我真的很想他,真的很想很想他……” 顾落霞什么都没有说,却像一只护着孩子的母鸡,张开臂膀将斛律长风紧紧抱在了怀中。 虽然这样抱着太吃力,但还是将他死死抱住。 柔然一定会有一位仁君出现,就是斛律长风。 他会将自己大哥的仁者无敌,在他有生之年,在柔然的朝堂中执行下去。 其实那位仁慈的大王子并没有死,只是换了一种活法活在了所有人心中而已。 第733章 登基大典 深秋的漠北已经荒凉到让人心悸的地步,不过今天柔然王都却是一派热闹。 今天是柔然新王斛律长风登基的日子,漠北各个部落的首领齐聚一堂。 甚至还有其他国家的使者派人来观礼,就连刚复国的南诏国也遣了人送了一份儿大礼,还派了使臣前来。 唯独少了大周的使臣,大周现在国内已然一片混乱,对于柔然新王的出现,大周的统治者表现的不是很热情。 王都大妃住着的王账里却传来一阵阵的笑声,顾落霞被侍女们簇拥着坐在了梳妆台前,一样样拆南诏国监国公主沈钰珠送来的礼物。 居然是一套缀满了红宝石的嫁衣,还有其他女孩子喜欢的发饰。 侍女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繁复好看的衣服,而且不止是一套,差不多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都有。 光是各种发簪都有上百种,即便是每天不重样的戴,都戴不完的。 足见赠送礼物之人心细如发,这几箱子的礼物准备得实在是费了一番心思。 顾落霞挑了一件缀红宝石的裙衫穿在了身上,其实她今天很是忐忑。 虽然之前在大周她被迫莫名其妙地同斛律长风和亲,可婚礼办得实在是简陋寒酸。 今天斛律长风坚持成亲的仪式和他登基的仪式一起办,这在漠 北简直是闻所未闻。 后来很多贵族不同意斛律长风将顾落霞封为大妃。 柔然的大妃同大周的皇后一样,封赏大妃可是牵扯到了草原上很多部落的势力。 哪知道斛律长风是铁血手腕,但凡是谁有异议的,都被他收拾了。 这下子再也没有人站出来质疑大妃是大周人,质疑她有汉人血统。 斛律长风的人生哲理就是不服那就来,打赢了我你才有话语权,否则闭上嘴! 顾落霞看着镜子里盛装打扮的自己,一切都好像是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她明白自己朋友送来嫁衣的意思,便是祝福她找到了真正爱自己的人。 这大概也算是一场新生吧? “娘娘,陛下问您准备好了没有?”外面的礼官躬身行礼。 登基的仪式已经就绪,只等着顾落霞从帐中出来了。 顾落霞忙站了起来,沈钰珠送她的嫁衣既有中原女子服饰特有的柔婉,裙角处却像是一朵绽开的火红色的草原之花。 裙角的每一处褶皱上都缀着宝石,行走时步步生辉。 两边的侍女用缀着珍珠的赤纱轻轻遮挡着顾落霞的脸。 随后将顾落霞扶了出去,顾落霞被扶上了一架龙辇。 随后抬到了王都的最中心,这里除了神塔外,还有举行登基仪式 的神坛。 神坛像是大周的天坛,但却不讲究什么九五至尊之类的,而是一条道直接通到了最高处。 此时台阶左右站满了王都的贵族,还有各个部落的头领,那些柔然的贵族女子看着顾落霞缓缓拾级而上,真的是嫉妒死了。 他们草原上最雄健的鹰,居然被一个异族女子抓在了手中。 关键这个异族女子还是个二嫁的下堂妻,却是被他们的王小心翼翼捧在掌心中呵护着。 甚至史无前例的,将登基仪式连着成婚的仪式一起办了? 顾落霞此时也是忐忑得很,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个商贾人家出身的普通女子,竟然可以站在柔然王都的最中心。 她抬起头看着站在最上面的斛律长风。 他身姿挺拔,穿着一袭绣金龙纹和草原神图腾的玄金色长袍。 头发已经束了起来,戴着镶嵌着宝石的王冠。 整个人站在最高处,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此时他冲缓缓走上来的顾落霞伸出手,顾落霞忙紧走了几步,手搭在了斛律长风宽厚的手掌中。 那一瞬间再怎么样的紧张都烟消云散,顾落霞被他牵着手,一颗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斛律长风觉察出她手掌心渗出来的细密汗珠低声道:“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顾娘娘你 不会这么没出息吧?” 赤纱蒙着顾落霞的脸,顾落霞咬着牙低声道:“我不是没出息,我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担心。” “担心什么?”斛律长风牵着顾落霞的手朝着最中心的王座走去。 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这两个人低低的交谈声,反而看着这两个人言语亲密,真的是伉俪情深。 顾落霞说出了心中的顾虑低声道:“还不是神塔的事情?” “之前我紧张你的安危,那个时候也顾不上你们柔然王族的习俗。” “你们柔然王族不是说不是柔然王族的人不可以登上神塔,外人断然不能去的。” “我这不光是异族人,我还是个女人,就这么上去,会不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 斛律长风脚下的步子停在了那里,突然低声笑了出来。 他牵着顾落霞的手一起坐在了王座上,随后凑到顾落霞的耳边低声笑道:“是,你是异族,还是个女人,上了神塔自然是坏了规矩,不过……” 斛律长风放缓了语气,顾落霞怎么觉得这家伙有些危险? 斛律长风在顾落霞耳边低声笑道:“如果爱妃怀了我的骨肉,那就另当别论了。” “孩子娘带着我斛律家的种登上神塔,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顾落霞脸色腾 的一下子红了,咬着牙道:“简直就是放屁,我那个时候登上神塔何曾怀了你的孩子?” “那好说,今晚我们好好努力一下,说不定今晚就能有小王子,到时候那些说嘴的人胆敢提你登神塔的事情,我们就把咱们的孩子搬出来说事儿。” “其实这种事情越早越好,如果这几天就能怀上,也正好和你登塔的日期对上了,前前后后也就这几天吧。” “所以这几晚我们都得好好筹谋一下小王子的事情,你说呢顾娘娘?” “我可真谢谢你这个好提议,”顾落霞不想这厮在登基大典上居然想着这种事情,简直是给斛律家的先人们添堵。 她抬起手用敞阔的衣袖挡着,狠狠一把掐在了斛律长风的后腰上。 斛律长风忍着疼,笑得越发开心了起来。 他抬起手臂挡开了顾落霞的小动作,看着下面黑压压跪着的子民,端着笑脸道:“诸位爱卿平身!今天我们共同畅饮一杯,祝我柔然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地动山摇般的呼喊声,欢快的祝福声,载歌载舞的欢笑声。 却掩盖不住一个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没落人影,他一步步离开了他曾经那般深爱过的女人。 身影显得佝偻仓惶…… 第734章 一刻也不想 江余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每走一步都浑身微微发抖,脚步也虚浮的厉害。 好不容易挪到了一辆马车前,一个老奴忙上前一步将他扶住。 “世子爷,”老奴担忧得看着自家世子爷。 如今江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变故,之前前太子爷赵轩将自家世子爷打了一顿,从幕僚队伍中赶了出来。 至此江余年辞去了在京城所有的官职,老侯爷和老夫人具是气病了,不久之后就先后病逝。 再后来济北王赵炎发动了兵变,建立了新朝,一朝天子一朝臣,宁远侯府的爵位也被剥夺。 如今江余年成了彻头彻尾的平民,随后用多年的积蓄组建了自己的行商队伍,冒着风险在大江南北,漠北漠南做点儿生意,赚一些辛苦钱。 如今他兜兜转转来到了柔然国,其实心头还是有一点儿念想,只想的可能还会遇到顾落霞。 据说顾落霞跟着斛律长风来到了漠北柔然的地界儿。 他一直不放心,就跟着来了。 可是他在这里也待了很长时间就是没有听到顾落霞的消息,直到前些日子才有关于顾落霞的消息传来。 她竟然一直陪在斛律长风的身边,陪着他几度出生入死。 江余年心头总不是个滋味,今天他挤进了围观的人群,远远 看着高台上她的手被这个国家的王紧紧牵着。 那一瞬间,江余年明白自己是真的失去了她。 他只觉得心头的血气一阵阵的翻滚着,疼痛难忍,站都站不稳了。 忙扶着马车的车壁,不禁闷哼了出来。 “世子爷!”老奴忙将他扶住。 一路上世子爷的心疾之症越来越明显了,甚至都出现了呕血的症状。 也看了名医,只说世子爷得了罕见的痨病,这种痨病是心头郁积难以排解,长久以来形成了痨病,不好治,只能养着。 而且那个大夫明确交代过,以后绝对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更不能东奔西走,需要静养。 此番看着江余年的脸色又变得煞白,江家老奴几乎要急哭了忙低声道:“世子爷,您千万想开一些,不要太难过了。” 江余年喘了口气才低声道:“江家败了,以后我也不是什么世子爷了,你不必再如此称呼我。” 那老奴难受的点了点头,朝堂的纷争实在是变幻莫测,从来没有想过时事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想想那第一世家慕家也都被灭了门,江家沦落到此种地步也能说的通了。 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主子不愿意投奔慕世子,按理说两个人之前也是那么好的兄弟。 尽管后来各为其主分开了,可依着自 家主子那些日子拼力救助慕家,沈家的老弱遗孤,这情分也该换回来了。 可江余年就是不去找自己的朋友,反而是独自带着孩子浪迹江湖。 自家主子最是个有主见的,拿定了主意自然不会更改,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好劝说什么。 “是,主子,”江家老奴忙将江余年扶到了马车上。 马车很快朝着柔然王都郊外的一个僻静客栈行去。 兵荒马乱的,别说是京郊这么偏远的客栈,即便是王都中心的客栈也不一定能住满了人。 江余年回到了客栈里,江家老奴搀扶着他上了二层的客房。 刚打开客房的门,从里面摇摇晃晃走出来一个小奶娃。 差不多三岁左右,穿着小巧的靛蓝色绸缎小衣,外面绣着几团赤红的芙蓉花。 长的和江余年很像,白白净净的一个小人儿,走路还不是很稳当,就是看起来有些瘦弱。 他看到江余年走了进来,忙一把抱住了江余年的腿,仰起头看着他甜甜喊了声爹爹。 江余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个孩子,只是之前京城政变迭起,兵荒马乱得厉害。 江余年本来将这个孩子寄养了出去,结果收养这个孩子的那个妇人被乱军误杀了。 孩子又被送了回来,江余年看着这个瘦弱的和猫儿一样的 孩子,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又不能丢到外面看着他死。 他只得咬着牙将他带在了身边,即便是带在身边也不喜欢他,每日里和这个儿子说话不超过三句。 此番看着紧紧抱着他腿的儿子,江余年的心疾更是加重了几分。 他不耐烦的将这个小东西从他的腿上扯开,随后走到了一边的床榻上坐了下来。 江家带出来的老奴李嬷嬷忙将孩子抱在了怀中,随后带着准备离开这里去隔壁房间。 不想江余年看着她冷冷道:“李妈,以后这个孩子看严实了,不许到处乱跑。” “是,”李嬷嬷暗自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几天她带着小少爷江淮一直跟着主子颠沛流离。 小少爷也是蛮乖的一个孩子,看着父子两这般的别扭,她也生出了让孩子在江余年面前多亲近亲近的想法。 总不能父子俩个一辈子不说话了吧? 况且孩子的亲生母亲已经死了,冤债两消,怎么也不能再报到孩子身上吧? 她这几天抓着机会便让孩子在江余年面前多露露脸,不想被主子警告了。 江余年喘了口气冷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想让这个孩子从我这边捞点儿好处来,你身为他的养护嬷嬷,跟着得些利。” “我丑话说在前头,照顾这个孩子你就好好 照顾,该是给你的报酬一分不少。” “若是生出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格杀勿论!” “是!老奴错了!老奴以后不敢了!”李嬷嬷哪里还敢再说点儿别的,忙跪下来求饶。 一边的小江淮也吓傻了,他其实挺害怕自己的爹爹。 可见着他还是想亲近,哪里想到爹爹会发脾气,照顾自己的嬷嬷也跪了下来。 他还不懂事,不懂得眼前的这个爹爹亲手杀了他的生母。 不懂得因为他的到来,让自己的爹痛失爱人。 他见着他一次,就厌恶他一次。 这种厌恶即便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也能敏锐的感受到,他慌的也跪在了李嬷嬷的身边。 身子小小的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跪的不是很标准,却让人看了有点点心酸。 江家老奴陈伯别过了视线,这造的是什么孽啊? 江余年厌恶的摆了摆手,低声道:“我们离开这里,去漠南。” 陈伯心头一惊忙道:“主子,这天色已经晚了,不若再等几天去。” “老奴听闻最近去漠南的路上出了一批悍匪,号称沙漠狼,极其凶残。” “不若等几天,看看柔然新王会不会处置这批悍匪,恢复商路?” “出发!马上走!”江余年一刻也不想在王都待着,因为有顾落霞在这里。 第735章 还债 从柔然王都出来通往漠南的路上,越走越是荒凉。 到处是流沙和连绵的荒漠,走也走不完的戈壁滩。 江余年的商队像是一条快要渴死在戈壁滩上的长虫,缓慢地行进着。 装着货物的牛车排在了最中间,最前面是江余年从江湖中招募的护卫。 这些护卫的武功都不弱,毕竟干这行儿的,都明白路上会遭遇各种不测,一旦遇到险境必然是生死搏杀。 跟在商队后面的也有一部分护卫,不过护着两辆马车。 最前面的马车里坐着江余年和陈伯,后面马车里坐着江余年的儿子江淮,还有李嬷嬷。 之前江余年言语上敲打了李嬷嬷,此番李嬷嬷的表情有几分整肃。 做事情也小心了起来,可是看着怀中抱着的江淮,还是心头微微发酸。 按理说她一个外人也管不着江余年的家事,但是这个孩子也挺可怜的。 亲舅舅是豫州叛军的贼首,娘亲是人尽可夫的女匪,父亲是个落魄侯府世子爷,到头来还亲手杀了他的亲娘。 这个孩子命苦,李嬷嬷也不忍心和他说这些。 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个孩子就和她要娘,李嬷嬷只能说他的娘在很遥远的地方,等他长大了就能见着娘了。 李嬷嬷这 样说也是希望他长大了后,成为了顶天立地的男人后,就能够承受一些事情。 到时候即便是知道了真相,也能容易接受一些。 如今虽然跟着江余年颠沛流离,但是最起码这个孩子还有个爹在。 即便是这个爹再怎么厌恶他,血脉割不断的。 “嬷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小江淮奶声奶气地问道,瘦弱的身体紧紧缩在了李嬷嬷的怀中。 李嬷嬷也不知道江余年要带着商队去哪儿? 按理说这么晚了,又是在大漠,最不适合赶夜路。 况且从漠北到漠南不太安全。 漠北是柔然固有的领地,漠南那就复杂多了。 这里是柔然,大周,还有西边犬戎部落的交界处,也就是所谓的三不管地带。 这样的地方处处渗透着危险的讯息,而且这边有一股很大的势力,号称沙漠狼。 这一支势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专门劫持过往的商队。 甚至都有自己的地盘儿,一度壮大到了十几万人,俨然形成了自己的部落。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嬷嬷点了一盏风灯照明,突然不远处穿来狼群的嚎叫声。 “有狼群!” “是狼群!” “大家警醒一点!” “把火把点起来! ” “嬷嬷,我怕,”江淮的脸色煞白,本来就孱弱不堪,皮肤白皙,此番更是吓得不轻。 “好孩子,别怕,有嬷嬷在,”李嬷嬷忙将江淮紧紧地抱进了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低声唱着儿歌。 “别怕,乖,睡吧,睡醒了就到了漠南绿洲了,到时候嬷嬷给你买好吃的。” “嗯,”江淮一直很懂事,他其实早就敏感地觉察出自己的父亲不喜欢他,小小心灵就存着几分讨好别人的心思。 此番尽管怕得要死,还是顺从地贴着李嬷嬷的胸膛闭上了眼。 可刚闭上眼没多久,突然外面的狼嚎声似乎变了调子。 像是无数的号角在吹响,随着这些奇怪的号角吹响的声音,便是一阵阵马蹄声。 那些马蹄声密密麻麻顺着戈壁滩的坡上滚了下来,随之滚下来的还有一阵阵野蛮的嘶吼声。 李嬷嬷顿时慌了,今夜怕是麻烦了,遭了匪徒了。 她死死捂着江淮的耳朵,江淮到底是个三岁的小孩子,哇的一声吓哭了。 “好孩子!别哭!别哭!” 李嬷嬷的声音刚落,四周左右都是呼啸而来的马蹄声,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刺耳的喊杀声。 “杀!兄弟们!” “这可是只大肥羊哈哈哈哈!” “兄弟们上!吞了这只肥羊!” “哈哈哈……” 嚣张的笑声,犹如地狱中鬼魅的狞笑,随着风狂卷而来。 “快逃!打不过!” “人太多了!” “护着主子快逃!” 李嬷嬷的脸色也变得煞白,紧紧抱着小江淮动也不敢动。 突然拉着马车的马儿疯了般地朝前狂奔,估计是被外面的人刺中了身体。 李嬷嬷一阵头晕目眩,整个马车都翻倒在地。 车厢都散了架,李嬷嬷这才看清楚四周围过来的人。 一群穿着怪异的精壮汉子,头发梳成了各种小辫儿,手中挥动着沾血的弯刀,一刀砍在了一个护卫脖子上,鲜血喷在了李嬷嬷的脸上。 李嬷嬷克制住喷薄而出的尖叫声,一把捂住小江淮的眼睛。 却不想她也很快被发现了,锋利的刀子顺着李嬷嬷的后背刺穿了过去。 李嬷嬷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顿时没了气息。 即便是最后一刻,她还是用自己温热的胸膛翻身将小江淮压在了身下。 “嬷嬷……” “别……别出声……” 小江淮身体小,又是在这纷乱的浓黑的夜色中,她用尽最后一口气护着自己的小主子。 突然一道强劲的剑锋袭来,直接刺进了李 嬷嬷身边那个悍匪的眼睛里。 瞬间那个人倒了下来,江余年朝着李嬷嬷这边扑了过来。 他郁积了这么久,终于在危险的关头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 江余年捂着心口,心疾发作了。 那些悍匪们发现他居然剑法很厉害,一时间一多半儿的悍匪朝着他围攻了过来。 他挡在了李嬷嬷尸体的前面,胳膊上,腿上,肩头到处都是伤。 鲜血流得太多,以至于手掌滑腻到连手中的剑都握不住了。 他沉沉弯下了腰,心疾发作了,疼得厉害。 他知道儿子就在身后,万一这个孩子哭出一声,就全完了。 他拼命地挥动着手中的剑,已经没有剑法了,就是乱砍乱杀。 他彻底乱了阵脚,心头隐隐有些后悔。 他只是不想和顾落霞待在同样的王都,当初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离开这里。 此时他的脸上也溅满了鲜血,狠狠咬着牙撑着。 突然心头一阵苍凉。 因为这个孩子,当初和顾落霞不得不分开。 此番若是孩子和他都死在这里,算是还了她的深情了吧? 还了吧? 突然一道弯道的刀锋闪过,江余年紧紧捂着脖子,鲜血喷涌了出来。 他缓缓倒了下来。 还了吗?还了吗? 第736章 善举 一夜的血腥搏杀终于归于沉寂,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戈壁上死人的味道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狼群和秃鹫分食。 荒原上到处是残肢断臂,那些载着货物的马车和牛车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 里面的货物包括牛马都被沙漠狼这些悍匪们劫掠一空。 一队犬戎部落的牧民骑着骆驼缓缓经过了这里,被眼前的惨境吓坏了。 为首的老者看着面前的尸骸不禁吸了口凉气,眼底也掠过了一抹诧异。 最近沙漠狼在这一片经常出没,他们部落也没少被祸害。 大家都很少走这条路,更别说是晚上走,不晓得这些人的统领是谁,怎么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他们是犬戎部落里的牧民,如果不是为了去前面的绿洲给小孙子看病也不会冒险走这条路。 如今看着面前的这些惨死的人,老者眼底虽然有些不忍,可心底也算是松了口气。 毕竟沙漠狼这些混账东西抢了这么大的商队,怕是短期内不会再出来了。 他们一行人差不多有十几个人,骑着骆驼缓缓朝前行去。 后面的驼峰上面架着一个小棚子,棚子里时不时传出来一声声孩童的咳嗽声,可见病得很重。 老者叹了口气 ,自己的儿子刚娶妻不久就被柔然军抓去喂马做了马夫,后来死在了战场上。 如今柔然终于结束了内乱,而且新的草原王柔然大王斛律长风是个仁君,估计未来几十年草原都能安稳一些。 可惜他的儿子再也看不到这平和的景象,不想儿媳妇受了惊吓,孙子不足月就出生了,生下来就比正常小孩儿瘦弱还多病。 这些年家里面的钱都拿来给小孙子治病了,谁知道昨天晚上小孙子突然病情加重,他们才不得不冒险去前面的绿洲大城找大夫拿药。 不想半道儿上遇到了这么惨的景象,老者抬高了声音道:“大家绕一绕吧。” 毕竟穿着这么多死人堆里过去,实在是有点点的晦气。 哪知他们刚要绕道走,突然那些尸体下面竟然传来了一声声儿童惊恐的啼哭声。 “阿爹!”棚子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有小孩子哭!” 老者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再凝神听去,竟然真的有小孩子的哭泣声。 他忙命人停了下来,随后带着几个人翻身下了骆驼,朝着孩子哭泣的声音走了过去。 却发现声音是从一个高大男人的尸体下面传出来的。 那个男子看起来不像 是普通人,只是死状太惨了,浑身被刺了二三十刀,像是变成了一个血葫芦。 虽然脸上沾满了血,可看样子相貌倒也是清俊,年龄看起来和自己死去的儿子差不多。 老者忙弯腰将那个年轻人的尸体搬开,下面居然还压着一个老妇人的尸体。 老妇人是面朝下趴着的,老者看着顿时明白了。 这两个人这是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救了他们要护着的孩子。 老者将老妇人的尸体也推开,果然下面有个小沙丘,正好和几块石头形成了一个稍稍隐蔽的空间。 此时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仰躺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大声哭喊着爹爹,嬷嬷之类的词儿。 此时被老者揭开外面堵着的尸体,他竟是吓傻了,忘记了哭泣。 不停地抽噎着,小手里紧紧抓着一块儿不知道何时捡起来的小石头。 小石头被他攥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有些汗湿。 他惊恐万状地看着面前的老者,哭都哭不出来了。 老者叹了口气,他早些年也出去给汉人的行商做过几天向导,听得懂汉话。 况且这个小娃娃也就会那么几个词,一问才知道小家伙叫江淮,死了的人是他的爹爹还有服侍他的嬷嬷。 此外 老者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这个孩子身上戴了一块儿玉佩。 上面刻着宁远侯江氏几个字儿,再也没有别的。 老者不知道宁远侯是什么,但瞧着像是汉家贵族的东西。 他惆怅了起来,既然已经意外撞见了这个孩子,又不能置之不理,毕竟是条小生命。 他让身边的族人将孩子爹爹和嬷嬷的尸体简单安葬了,其余的人那么多也埋不过来。 只能在尸体的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土层,他牵着小江淮的手站在了江余年和李嬷嬷的坟前道:“孩子,是这两个人用命护着你的,给他们磕个头。” 小江淮跪了下来,固然是懵懂年纪,此番经历了一晚上的生死磨难,所有的亲人都离他远去。 他不禁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乖了,以后你就做我的小孙孙,跟着爷爷吧。” “有爷爷一口吃的,饿不死你!” “你还有个大你一两岁的小哥哥,以后你们两个也有个伴儿。” 小江淮听不懂这位老者在说什么,可他的表情那般的慈爱,竟是比爹爹还要可亲一些。 他下意识紧紧抓住了老者的手,老者心头微微一颤,怜爱之情油然而生。 他弯腰将江淮一把抱 了起来,朝着他的驼队走了过去。 后面驼峰上棚子里传出来一个温婉的声音。 “阿爹,那个孩子我抱着吧。” 老者叹了口气。 他的这个儿媳妇也是可怜,新婚不久丈夫就死了,生下的孩子还是个体弱多病的。 不过儿媳妇心善,估计能理解他半道儿救了个孩子的苦衷。 他将小江淮抱进了棚子里,顿了顿话头道:“这个孩子可怜得很,也是一条命,草原神也不愿意看着这样的惨况。” “估计是神的指引庇护着这个孩子,让我们遇到了他。” “阿爹,我懂,这个孩子正好和孛丁一起玩儿,一个孩子带着,两个孩子也就是多加一碗羊奶,我来养吧!” 老者叹了口气,低声道:“神会看到你的仁慈,也会保佑我们的孛丁。” 老者没想到的是,他这一次无意间的善举,也算是给他的独苗孙子积了大德。 今后犬戎部落怎么也想不到捡回来的那个小崽子,看起来瘦瘦弱弱的,长大后居然会将沙漠狼这股令所有人头疼的悍匪整个灭了门,成了他们部落的英雄。 而那个一起长大的瘦弱少年,部落里没有一个人敢欺负他,就因为人家有个捡回来的厉害弟弟。 第737章 软禁 已经到了初冬,第一场雪夹着冰雨裹向了天际。 将京郊的偏僻庄子晕染了一团白雾,所有人都窝在了各自的屋子里,不肯再露面。 这天儿实在是太冷了,冷得人直抽抽。 好在所有的庄稼都已经收了,人们窝着只等春天来临,再进行下一轮的春耕。 此时除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庄丁结伴进山打猎外,很少有人出来。 不想一辆普通的青帷马车却撞破了风雪,直接停在了村子最西面的偏僻院落外。 这一处院落很不起眼,甚至带着几分破烂。 里面住着村里的猎户王三,王三早些年参军折了一条胳膊,就来回到了村里。 他力大无穷,即便是折了一条胳膊,居然还能上山打猎,单手蹭着下巴就能开弓。 腰间还佩戴着一把弯刀,早些年村里的泼皮欺负人家是个残废,不想被王三拿着刀差点儿砍死了。 故而村里的人知道这个猎户不是个好惹的主儿,纷纷退避三舍。 王三也难得清净,除了拿着皮子去草市上换了吃穿用度之外,很少与外人打交道。 他家的日子虽然好过,可因为凶名在外都没有人敢将自家的姑娘嫁过去。 故而王三一直孤身一人,更是与这个村子里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就是这样的一 户人家,最近却频频有马车来光顾。 虽然那马车算不上华丽,可在这样的小村子里,也算是罕见得很。 但是村子里的人尽管万分的好奇也不敢去王三家里一探究竟,谁也怕王三身边带着的那口刀。 马车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一开始人们还纷纷猜测,后来来的次数多了,反而没人在意了。 不过今天这么大的雪,马车依然停在了王三的门口。 不多时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身形娇俏的女子,穿着通体一身黑袍,戴着宽大的兜帽将一张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她还带了两个随从,从马车上搬了一些木头盒子下来,走进了王三的院子。 那个女子从背影上看有些娇俏,可是脚下迈出的步子显得和常人有些不太一样,僵硬得厉害。 那黑衣女子站在了院子里,距离正屋还有些距离却再不肯朝前走一步。 只是痴痴盯着窗户前的那个挺拔的身影,看着他端坐在窗前的桌子上写写画画。 沈知仪这些日子被软禁了,软禁他的是个缺了一条胳膊的猎户。 之前将他从狱中劫出来的几个人也都各自散了去,只有长随李恒跟在他的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可奇怪的是李恒也跟着那个猎户一起将他很礼貌地禁锢在院子里,不让他 出去。 即便是后来沈知仪实在受不了要出去,他们都会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陪着他在附近的山坡上转转,也不许他走远了。 猎户王三将正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床榻都换成了拔步床,上面铺的缎子都是上好的云锦。 用的笔墨纸砚都是澄心堂最好的东西,吃上面更是不亏待他,甚至入冬了还能吃到新鲜的果子。 一看就是花了高价从南疆那边快马运过来的。 沈知仪知道这一切都有人在暗中帮他,而且他也知道帮他的是个女人。 偏偏那个女人就是不露脸,东西物件儿定期亲自送来,然后站在院子里定定看着他。 当他想要冲出去当面道谢,她又转身逃了出去,像是怕他似的。 沈知仪此时手中的笔在雪纸上再也落不下去了,可也不好意思起身看她。 每次起身看她的时候,她都会逃得远远的,反而显得自己要吓唬那位姑娘。 可沈知仪隐隐觉得这位救了自己的黑衣女子,与他分外的相熟。 他知道对方不光救了他这一次,上一次大理寺一个属官想要杀他的时候,也是这个女子出手相救。 就是不知道为何,她总是躲着他。 此时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沈知仪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便朝着暖 阁外面走去。 黑衣女子顿时像一只受惊的小雀,忙转身朝着院子门口逃去。 沈知仪一把抓起了大氅大步追了出去,守着暖阁门口的王三忙要拦住。 沈知仪终于表情不再那么淡定儒雅低吼道:“再拦着我,我就撞死在这里!” 王三脸色白了几分,陆姑娘对他有恩,若是真的将陆姑娘在乎的人逼死了,他担不起这个责。 他神情稍稍迟疑了几分,不想沈知仪已经抱着大氅冲了出去。 负责从马车里搬东西的李恒看着自家大人冲了出来,忙要拦着却被沈知仪一脚踹开。 李恒也吓傻了,这可是怎么说的,沈家大爷从来没有这般的狂躁过,到了动手打人的地步。 就在他愣怔期间,沈知仪已经冲了出去,那黑衣女子已经钻进了马车里。 并且催促马夫快着些驾车离开,沈知仪什么都不顾了,整个人冲到了马匹前硬生生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马车里穿出来黑衣女子的惊呼声,车夫也吓得脸色发白忙勒住了马儿。 差一点就踩在了沈知仪的身上。 沈知仪大口大口喘着气,黑衣女子也慌了神,一下子掀开了马车的车帘。 沈知仪定定看着面前的女人,女人不得不下了马车。 陆元淳此时的一颗心几乎要跳 出了腔子,也是她太贪心了。 每次冒着危险从京城给他送东西,都想默默站在不远处能看上他一眼就是极大的恩赐了。 没想到他今天这般暴烈,竟是追了过来,还差点儿被马踩伤。 陆明哲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子,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穿衣法子。 她像是怕见光,用一件黑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一张脸也用黑色细纱蒙着,外面又套着兜帽,也许别人看着很怪异,甚至是害怕,唯独沈知仪竟是有些心疼她,想要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沈知仪沙哑着声音问了出来:“姑娘与我有恩,两次大恩。” “沈某再傻也知道这世上断然没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到此种地步,我只是好奇……” 沈知仪吸了口气看着她道:“姑娘与我是不是之前就认识,为何姑娘会这般看顾我?” 陆元淳心头狠狠一跳,她下意识向后退开。 不能再朝前一步了,不然对他不公平。 她现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尽管他是她此生的光芒,但她却不能害了他。 “沈大人想多了,我只是受你妹妹沈钰珠所托照顾你罢了。” 陆元淳搬出了沈钰珠,只想撇清与他的关系。 沈知仪微微一怔,叹了口气,拿着大氅朝着陆元淳走了过去。 第738章 不能相认 沈知仪朝着陆元淳走了过来,陆元淳那一瞬竟是惊得动弹不得。 她像是被沈知仪下了咒,没有丝毫后退的余地。 前方是她的光,身心的渴望冲破了她之前一切的坚持。 沈知仪将大氅披在了陆元淳的肩头,陆元淳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几分,定定看着面前的沈知仪。 陆元淳用黑色纱绢将自己的脸整个罩住,此番纱绢后面的眼神让他心头微微一颤,生出几分熟悉感来。 “姑娘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我……” “沈大人想多了,外面冷,大人回去吧!”陆元淳被沈知仪的这个话狠狠激了一下,终于清醒了过来,恢复了之前的理智。 她现在怎么能和沈知仪走到一起,她是皇帝赵炎炼制出来的傀儡人,每日里都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吃饭喝水,她过的还是茹毛饮血的野兽般的日子。 即便是沈知仪不嫌弃她,她此时浑身上下都是毒,稍有不慎就能害死她最爱的人。 她甚至连京城都不能长久离开,傀儡人离开自己的主人,没有主人特定药物维持着,一个月后她就是一具腐烂的活尸,还不如死了的好。 陆元淳生前好歹也是世家大族的小姐,吃穿用度陆家也没有亏待,用的都是最好的。 她甚至还有些许的洁癖,身边物件儿但凡是一点点的脏污都会被她丢掉。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变成 这么不堪的模样,她早该找个地方死了的,可对眼前男子的牵念,让她克服了一切不幸和肮脏,只为能远远看着他。 沈知仪没想到面前的女子会这样回避他,可刚才她抬起头看着他的样子,分明就是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 可当时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怎么可能活着? 后来即便是他做了大理寺寺卿,也经常会带着人下到那条山谷,不厌其烦地去找,始终找不到陆元淳的尸骸。 他难道是太思念陆元淳了,以至于见着一个对他有恩的女子就会生出这般的熟悉感来。 “姑娘,抱歉,我……”沈知仪上前一步想要说点儿什么,却被陆元淳冰冷的挥了挥手,又是躲开一步。 她抬起头冷冷盯着他,声音沙哑至极。 “沈大人好生保重,告辞!”陆元淳转身急匆匆上了马车。 外面的风雪更大了,风雪中马车渐渐驶出沈知仪的视线,陆元淳蜷缩在了马车里,死死抱着沈知仪给她披的这件大氅。 大氅上还有沈知仪身上的温度,陆元淳贪婪地拥抱着这一抹温度。 从今天之后,她是不能再来了。 她已经觉察到了沈知仪对她的怀疑,她不能让这个怀疑在沈知仪的身上生根发芽,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陆元淳狠狠吸了口气,最近她也没有机会再出来了。 南诏复国终于激怒了皇帝赵炎, 赵炎甚至暗自派了他们这些药人傀儡去对付南诏的那些人。 这也是陆元淳不愿意看到的,她已经下定了决心,真的需要和沈钰珠对上的那一刻,她会想办法杀了自己。 如今该救的人已经救了,喜欢的人也暂时安全,她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三个月后,赵炎亲自南征,大周震动。 赵炎带着百万大军御驾亲征,这阵势简直是前所未有。 此番刚刚复国的南诏也仅仅只有十几万兵马集中在皇都,虽然也有慕修寒的天机门,可毕竟是江湖门派,正儿八经的战场上也不适合用杀手来对阵。 南诏的王都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烧成了一片废墟,沈钰珠带着萧家的人回来的时候,旧的宫城自然是不能居住了。 就在王都东南角依靠南诏故地的衙署重新扩建了一些屋舍,最正中是平日里议事的大厅。 大厅东侧的院子住着萧家父子等人,萧家的族人已经安顿在王都的各个角落。 大厅西侧又建了两处简朴的院子,一处住着沈钰珠和慕修寒还有他们的儿子小风云。 不过小风云几乎在这里睡的时间很短暂,大部分在旁边的院子里歇着。 毕竟有干爹赵尘照顾着,反而比在自己爹娘跟前还自在。 这些日子沈钰珠和慕修寒带着萧家人历经千辛万苦,路上一路战事,即便是打下了王都,恢复了南诏旧制。 可 眼看着赵炎带着百万强兵追了过来,故而沈钰珠和慕修寒忙得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儿子。 虽然王都的位置很是优越,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当初赵炎还是九皇子的时候,攻下王都还是从山背面的扶风部落下手。 如今扶风部落早就被赵尘出手掌控,外界打通王都的最后一道大门也被赵尘锁死。 固然朝廷百万大军的形势很是吓人,可想要短期内拿下南诏还是有些困难的。 即便是如此,王都内的气氛依然紧张得很。 二十年前,赵炎那一场仗打得实在是漂亮,王都被大火连着烧了几天几夜,赵炎的威名令南诏小儿不敢夜啼。 二十年后,他又来了。 唯一有变化的是,二十年前,南诏长公主离开了宫城,没有和她的亲人们一起战斗。 二十年后,她的女儿沈钰珠站在这片土地上,这一次她不会再退了。 整个王都大概最闲的两个人就是赵尘和他刚认下的干儿子小风云。 小风云已经能翻身,会坐着了。 此时滴答着口水定定看着面前的干爹在那里炼制毒丸,几次想探出手捞一颗尝尝,被赵尘挡住。 他还不死心,摇晃着小小的身体竟是想要爬过去,被赵尘提进了他的摇篮里。 “吃吃吃,就知道吃,这可是毒丸,打仗消灭敌方所用,你拿这个做什么!”赵尘身着一袭淡紫色锦袍,狠狠捏了 捏小风云的脸。 小风云竟是笑了出来,这小子脾气很不错,比他爹娘好多了,是个乐天派,就是给人感觉有点点小奸诈。 赵尘经常骂这个臭小子,长大后定是个黑心黑肺的笑面虎。 小风云被干爹骂了后,不再去拿药丸,却是拿起了一本书啃咬了起来。 “给我放下!那是医书孤本,你给我咬坏了,松嘴!我让你松嘴!” 赵尘不得不将到处乱动的小风云抱了起来,心累地喊了几声奶妈的名字,让她赶紧的将这个小祖宗带走。 他是一刻也不想和他呆在一起,怕被他气死了。 说来也是奇怪,小风云只有呆在赵尘这里不会哭,但凡是抱到别处去,一个劲儿闹腾。 此番外面走进来的却不是奶妈子,而是穿着一身玄金色劲装的慕修寒。 慕修寒看着赵尘怀中自己的儿子,亲密的抱着赵尘的脖子,他神色一顿,一百零一次怀疑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儿子? “有事?”赵尘冷冷笑看着慕修寒,这厮最近很少出现,不晓得干什么去了。 慕修寒吸了口气看着赵尘道:“赵兄,你带着我儿子离开王都吧!我和珠儿已经决定了,现在送你们出去,去海岛避避风头。” 赵尘脸色变了几分,该来的还是来了,一场恶战已经迫在眉睫。 甚至连慕修寒这样的狂徒都有送儿子离开这里的心思,此战怕是凶多吉少。 第739章 绝对信任 赵尘低下头将小风云放进了摇篮里,依然做着手头的事情。 慕修寒顿时有些急眼忙道:“王爷,咱能不能快着些。” “等到赵炎的大军将这里围住,大战一起,我和珠儿定然护不住你们两个,到时候可就没有多余的人手派给你们。” “彼时想走也走不了了!” 赵尘淡淡扫了一眼慕修寒:“为什么要走?” 慕修寒整个人都愣怔在那里:“不是,那为什么不走?” 赵尘看着慕修寒笑了出来:“你对自己的妻子当真这般没信心?” “珠儿别看一步步从一个内宅妇人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可她骨子里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当年在云州城,后来在你们永宁候府,她哪一次被打倒过?” “即便是你后来在豫州城被个女人困住,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即便是你那个精似鬼的弟弟,都觉得这个世上再没有你这个祸害了。” “是她将你从绝境中带了出来,你觉得她会输?” 慕修寒被赵尘的话说得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 他吸了口气:“可我们如今有了软肋,就是小风云,还有……你!” 赵尘拿着药丸的手微微一颤,心头渗出一丝暖意。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相处,赵尘和慕修寒夫妻已经处成了亲人。 他从小失去了母亲,后来被人羞辱践踏,即便是他尊敬的师傅也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从来 没有软肋,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软肋。 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成为这对儿奸诈夫妻的软肋? 赵尘不禁唇角微翘,笑了出来。 他看着慕修寒,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整肃了起来。 “其实我和小风云走不走都一样。” “你们若是败了,我和小风云在海岛上又能苟且几时?赵炎的心狠手辣,你也见识了,他会放过我们?” “况且这一次他举百万大军攻打我们,还是想要双生蛊,可惜双生蛊已经没有了。” “赵炎知道真相后必然会发狂,他一定会报复你们,你们死了倒也罢了,你们想过没有?他会怎么对待一个孩子?” 慕修寒的眼神沉了下来,赵炎的手段层出不穷,他算是见识过了。 赵尘缓缓道:“若是你们夫妻两个打赢了,我们何必要走。” “所以我会留下来,因为你们能赢!” 慕修寒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重击了一下,整个人的呼吸都有些凝滞。 他吸了口气,上前一步拍了拍赵尘的肩头,弯腰抱起了摇篮里的小风云,转身走出了赵尘的房间。 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沈钰珠坐在了庭院的书房里看那些下面人递上来的折子。 她现在是监国公主,虽然南诏复国,却没有正儿八经立一个新帝。 她现在倒是成了唯一的南诏皇室血脉,可她对女帝这件事分外的不情愿。 只因为她成了那唯 一的合适人选,故而家国的重任都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其实很想将这个帝位让给大舅父萧正道,可萧家人历代忠臣,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僭越的事情来。 故而从未有过的新鲜事情在南诏出现了,大家伙儿虽然拧成了一股绳却是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南诏的皇帝。 沈钰珠纯属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即便如此她也只是以监国的身份坐在这个位置上。 可她明白一个国家断然不可能不立新帝地,只等这一场仗打完了后,她估计就得登基了。 可她现在只想度过眼前的危机,和慕修寒找个地方过几天清净日子。 她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一阵阵的头疼,不禁抬起手指轻轻揉着眉心。 书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随着一阵晚风裹挟了进来,慕修寒抱着孩子走进了书房。 小风云躺在了他的臂弯里已经睡熟了,慕修寒坐在了沈钰珠的身边。 沈钰珠神色微微一愣,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虽然已经睡着了,可显然是被揍哭了后,才睡熟了。 奶团子紧紧闭着眼,蹙着眉头,嘴巴还委屈的瘪着,眼角挂着泪痕。 沈钰珠忙推开公文,将孩子小心翼翼抱在了自己的怀中,瞪了慕修寒一眼低声问道:“你又揍他了?” 慕修寒气闷道:“也不知道这小崽子是不是长了反骨,天生和我对着干。” “我真想问问他到底是给谁当儿 子?” “在赵尘那厮的手中,怎么摆弄都不哭,还乐呵呵的笑。” “我一抱着就嚎啕大哭,还用小腿儿蹬我,我自然是要教训他一下,告诉他谁是他老子!” “寒哥,你可真是……”沈钰珠都无语了,不禁气笑了。 慕修寒瞧着身边女子这些天日渐憔悴的脸,抬起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瘦了,其实也没必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就好。” “对了,赵尘那厮不肯走,说信我们两个,”慕修寒苦笑道,“这厮还真的敢信我们。” 沈钰珠也没想到赵尘居然会是这样的态度,如今赵炎的百万大军眼见着就围堵了过来。 整个南诏的王都将是地狱之城,他身为王爷,身份尊贵,竟是愿意留下来陪着他们一家人。 沈钰珠心头掠过一抹复杂,随后笑道:“罢了,他不走,我们就一起面对吧。” “有些事情,有些人,终究要有个了结的。”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只是这个孩子……” 慕修寒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其实我们有赢的可能,现在的南诏不是二十年前的南诏了。” “二十年前,南诏皇族内部勾心斗角,没有拧成一股绳。” “扶风部落又背叛了南诏,将南诏的关键位置全部暴露给了赵炎。” “还有你皇祖父那个时候听信了赵炎的花言巧语,以为投降就能 保下王都百姓的平安。” 慕修寒攥了攥沈钰珠的手低声道:“现在你不一样了,你知道赵炎是个什么东西,自然不会再上他的当。” “加上如今扶风部落在赵尘的手中,王都三面环水还有我带过来的水军,都是在海域上和海盗打过多年交道的人,不会让赵炎从水面上占了便宜。” “现在赵炎唯一的路子就是强攻,可我们王都的入口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佳的地理位置。” “这些年萧家旧部藏在了大山深处,早就有了这类战争的经验,绝对不会让赵炎轻易闯进来。” 沈钰珠原本心头的焦虑,听了慕修寒的吩咐后,登时轻松了不少。 她现在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再紧绷下去,她担心会绷断了。 沈钰珠靠在了慕修寒的怀前,幸亏还有这个男人在她背后默默撑着。 “寒哥,我就是烦,不光烦这个,还烦这些公务奏折,我原本也只想平平安安过自己的日子,不想弄成了这个阵仗!” 慕修寒吻了吻她的发心低声道:“无妨,你要是实在不想干这个,大可找人替你的位置。” 沈钰珠苦笑了出来:“倒是找谁替?” 她话音刚落,似是和慕修寒心有灵犀一点通。 两个人双双低下头看向了怀中睡得正香的小奶宝,随后两个人都低声笑了出来。 小风云没想到自己睡个觉还能被浓浓的阴谋气氛包围。 第740章 披挂上阵 慕修寒将沈钰珠怀中睡熟了的孩子,接了过来放在暖阁里的床榻上。 “珠儿!早些歇着吧!” 沈钰珠点了点头,今儿索性放纵一回不看这些奏折了。 她刚从书案边站了起来,突然书房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赵炎的军队打过来了!已经到了韶关!” 沈钰珠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同样面色凝重的慕修寒。 外面来的人是守在韶关口萧正道的贴身护卫。 如今整座韶关都是萧正道和他的儿子萧恒在守着,短时间内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赵炎的军队这么快来袭,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慕修寒眸色沉了下来,天机门收集信息的能力是很强大,赵炎带着那么多人来攻打南诏,路上必然会留下来蛛丝马迹。 从天机门散落在各地的分舵发回来的消息看,赵炎的军队如果要到达南诏的话最快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难道赵炎还使出来别的什么招数。 “进来!”沈钰珠将门外报信的萧家亲卫军喊了进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冲沈钰珠跪下行礼。 “来韶关的有多少人?” 沈钰珠知道韶关的重要性,如果韶关失守,将再也没有 门户可抵挡赵炎军队的肆虐。 二十年前就是萧老爷子守着韶关,赵炎无机可乘不得不收买了扶风部落,借道扶风部落翻过了整座大山,绕过了韶关攻进了南诏。 后来萧家军拼命回防还是迟了一步,南诏皇族独孤氏家族全族被灭,皇宫的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匆忙之中,萧老爷子也只能救了南诏长公主离开。 这一次萧老爷子已经仙逝,不晓得大舅父和表哥能不能守得住韶关。 毕竟赵炎这一遭是举全国之力来攻打南诏的,和二十年前还不太一样。 二十年前赵炎领的兵也就是二十多万人,此番是百万大军。 萧家亲卫军声音都微微有些发颤忙道:“启禀殿下大约有十几万人,都是从南疆部落里聚集而来。” “打仗的手法也分外的怪异,毒烟毒虫还有一些蛊师!” 沈钰珠的手捏成了拳,赵炎当真是连最后一点子脸面也不要了,为了攻下南诏居然连这些端不上台面的恶毒手段都用上了,而不是真刀真枪地打。 慕修寒眉头蹙了起来:“赵炎将南疆那些普通百姓当做了挡箭牌,此战怕是凶多吉少。” “殿下,”萧家亲卫军脸上掠过一丝惊慌冲沈钰珠道,“那些人一看不像是正常的 士兵,都是些百姓,甚至还夹杂着妇孺。” “并且那些人的身体里都被下了蛊虫,我们即便是将为首的青壮年用箭羽刺中,那些青年的身体里就会钻出蛊虫来。” “我们这边已经死了好多人了!” 沈钰珠气得脸色发白,赵炎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竟然还有妇孺老幼。 慕修寒脸色沉得厉害,想他天机门最一开始的门主,那般残酷无道也没有赵炎十分之一的畜生样儿。 这仗还怎么打? 不打的话,整个韶关守军也就是八万多人,打的话,对面都是些被下了蛊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女人孩子还有老人。 这怎么下得去手? 沈钰珠咬着后槽牙,她素来对这样的军事部署不熟悉,还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混账对手。 瞬间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珠儿,你现在除了守着韶关的兵力,手头还能打的有多少人?” 慕修寒突然抬起头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那一瞬间,心头狠狠颤了一下,这么多时日相处下来,两人之间早已经形成了默契。 她明白慕修寒想干什么。 “珠儿,有多少人可以给我用?”慕修寒叹了口气,看着不说话的妻子。 他抬起手握住了沈钰珠的手低声笑道:“我晓得 你担心我,也不想让我卷进来丢了身家性命。” “可为夫好的也曾是叱咤风云的护国大将军,你给我几万兵马,我去给赵炎长点儿记性!” “现在韶关那边交给大舅父和表哥撑着,他们只需要守住即可,也不必要出击。” “赵炎的百万大军还没有来,我就在路上伏击他们,军事上的事情还是我来吧!你只需要守好城,其他的不用管!” “寒哥,”沈钰珠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一把抓住了慕修寒的手臂。 她吸了口气:“寒哥,他带了一百多万人,你区区几万人如何扛得住?” “珠儿,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慕修寒苦笑了出来,定定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 “我们没有选择了,从当初带着萧家的人回到南诏,从我们决定给咱们两个的娘亲报仇雪恨,做个了断,从那一瞬起我们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沈钰珠抓着慕修寒的手一点点松开,她点了点头,退后一步。 “若是只守关的话,韶关留五万人便够了,我让萧恒带着三万人投到你的麾下。” “此外还有些南诏世家大族的子弟,他们的战力都很强,当初复国的意志坚定,我也拨给你,总共是八万人!你……保重!” 慕修 寒上前紧紧抱了抱沈钰珠,低声耳语道:“我不会死的,你放心,若是不放心我们可以再要个孩子。” “孩子越多,我越是不敢死,要个女儿吧!” “反正那个臭小子不和我们亲,咱们再要个和我们亲的!那个就当是白送赵尘那混账了!” 沈钰珠低声笑骂了一句,却眼底染了一层泪,不敢哭出来。 如今她处于高处不胜寒的位子,整个王都的老小都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即便是再难,她也得咬着牙撑着,若是她先崩溃了,所有人都活不成。 “回来!活着回来,我给你生!”沈钰珠带着哭腔低声道。 慕修寒俯身吻了吻沈钰珠的发心:“你等我!” 他直起身喊了千山和百川进来。 “百川你收拾我的重甲披挂,还有我的月华剑帮我拿过来。” “是!”百川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他的脸色也凝重的厉害,毕竟赵炎这一次将十几万南疆百姓变成了蛊人,这种事儿如今已经在王都传开了,大家都有些人心惶惶。 赵炎无所不用其极,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挺得过去,连世子爷都不得不重新披挂上阵来,看来这一场大战注定就是你死我活的生死搏杀。 百川吸了口气,大步朝前走去。 第741章 伤别离 南诏虽然是个刚刚复国的弹丸小国,调动兵力的速度还是很快。 第二天正午时分,萧恒就从韶关带回来三万萧家军。 很快南诏旧族的子弟兵也汇集到了王都。 这些人早就听闻了慕修寒的威名,慕修寒大概是大晋最能打的将军,此番一听是慕修寒带兵,这些追随者都没有丝毫的排斥。 反而像是在等他们早已经慕名异常的英雄,他们这一战是为了自己的家国,为了二十年前父辈们的血仇,故而士气格外高涨。 慕修寒重新穿戴上了他的银色铠甲,手中握着他最心爱的月华剑。 他现在在南诏的地位很特殊,在南诏子民的心目中大概就是王夫的存在。 此时慕修寒出征也得去见一见自己的君主,南诏监国长公主沈钰珠。 沈钰珠很少在南诏的公众面前穿着礼服抛头露面。 她不太喜欢现在的身份,只想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事情。 此时的沈钰珠却穿着赤金色礼服长裙,坐在了王都新宫城的正殿里。 四周的臣子都晓得人家夫妻两个告别,这样的场景他们还是不要掺合了。 沈钰珠坐在空旷的宫城里,定定看着正殿门口缓缓走进来的慕修寒。 他身上的铠甲随着他缓缓而来的 脚步,彼此碰撞出了低低的响声。 慕修寒背对着初晨的阳光缓缓走了进来,随后站定在沈钰珠的面前。 他突然半跪了下来,沈钰珠不防备他来这个,顿时慌了神忙从王座边站了起来,扶着慕修寒的手臂想要将他从冰冷的地板上拽起来。 “寒哥,你这是干什么?” 慕修寒故意不起来,却一把抓住了沈钰珠的手臂,抬起头看着她笑了出来。 他本来就长的俊美无俦,此时脸上染着温柔的笑意,沈钰珠心头顿时暖洋洋的。 “寒哥,别闹了,起来吧,地上凉!” “珠儿,我这辈子跪天跪地跪父母,还没跪过妻子!” “此番这一跪当真是谢谢你能给我这么大的信任,给我生了儿子,还陪着我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风雨。” “我只想说的是,娶妻如你,夫复何求?” 沈钰珠本来撑着心里的心酸不敢表现出来,却被慕修寒一句话逗哭了。 她轻轻在慕修寒的肩头砸了一拳,却也跪在了慕修寒的面前,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好半天才颤着声音道:“答应我,活着回来,不然我就召很多的王夫,让咱们的儿子认别的男人为父!让你的灵魂不得安生!” “南诏若是撑不住最终还是 被赵炎灭国,也没关系,我可以不要这个家国,不要这个身份和地位,但是我不能不要你!” “切记赵炎可是带着百万大军前来,你一定要量力而行,不可逞强,不然我绝不放过你!” “呵呵呵……”慕修寒笑出了声,抬起手抚上了沈钰珠的脸颊,将她脸上的泪痕一点点的擦干。 “你倒是越发长进了,竟然来威胁我,不怕我撂挑子不干了吗?”慕修寒声音温柔,唇角勾着笑意。 他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将她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自己的脑海中。 这个女人虽然不说,可他们两个都明白,这世上有些使命是他们不能不面对的。 “保重!”沈钰珠紧紧抱着慕修寒。 “等我,”慕修寒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喂!这是重新拜天地呢,还是拜把子结义呢?”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打破了这段儿临别时的宁静。 沈钰珠忙擦了擦脸上的泪,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看向了不知道何时抱着孩子走进来的赵尘。 一边的慕修寒磨了磨后槽牙,走到了赵尘的面前,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锤了一拳。 “我走后,这里就拜托兄弟你了!” 赵尘冷哼了一声,淡淡道:“这个不 必你吩咐,我一定会照顾好珠儿和孩子的。” 慕修寒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可心里总觉的这厮说的话怎么听着这般的不妥,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妥。 他冲小风云拍了拍手,不想小风云身子矜持的扭到了一边,丝毫不理会自己马上要出征的老爹。 赵尘尴尬的笑了笑:“算了,你还是走吧,记着保重自己!还有我师傅……赵炎他为人处世分外心狠手辣,可能会有些非常手段,你提防一些。” “他身边有些傀儡毒人,也可能对你不利,我这些天赶制了一些毒丸,你拿着上路。” 慕修寒感激的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正殿的门口走去,不想刚走出两三步远,赵尘抬高了声音道:“对了,之前你们一直寻找的陆家姑娘陆元淳,她还活着,已经被赵炎做成了傀儡人,你这一次若是对上了她,千万手下留情,毕竟是你大舅哥的心上人!别往死里打!” 慕修寒和一边站着的沈钰珠同时变了脸色。 可出征的时间已经到了,慕修寒没有办法详细了解原委,狠狠瞪了赵尘一眼。 这厮怎么不早说,害得他天机门没少在陆元淳当年跳崖的地方找。 他高大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正殿的门外,赵尘怀中的小风云这 才抬起头看向了亲爹的去向,小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钰珠却疾步走到了赵尘的面前:“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马上给我大哥写信!” 沈钰珠也是刚和大哥取得了联系,之前她只知道大哥被人救走。 可救人的那个恩公却是将大哥的消息完全藏了起来,直到最近才让李恒送了信儿给她。 原来大哥就在京郊的庄子上藏着,那个恩公为了他的安全竟是将他几乎软禁在了那里。 也就是最近才放松了对大哥的看管,沈钰珠已经派人去京郊接大哥去东海的岛上了。 沈知仪住在了京郊的附近,总归在赵炎的眼皮子底下,有些凶险。 不想沈钰珠刚要写信,却被赵尘拦下。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话,救了你大哥的那个所谓的恩公其实就是陆元淳,她现在就在赵炎身边服侍。” 沈钰珠顿时愣怔在那里,这个消息简直是太过震撼,她一时间竟是回转不过来。 赵尘淡淡苦笑了出来:“没想到吧?而且陆元淳要求我替她保密的。” “所以人生的际遇很特殊,你以为的别离未必就是永别,没准儿会峰回路转的,就像你的寒哥,狡诈万分不必担心他会死。毕竟坏人活千年!” 第742章 投毒 沈钰珠送走了慕修寒,这些天以来她的魂儿都感觉被慕修寒带走了。 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总是不停地做噩梦,梦境中每次都会出现浑身鲜血淋漓的慕修寒。 慕修寒带了几万人,要在半道儿堵住百万大军的进攻,沈钰珠不管怎么替自己开脱,却每每从梦中惊醒。 她再也睡不着了,外面听到动静儿的金钏儿带着两个宫女疾步走了进来。 寝宫内重新点了灯,金钏儿扶着沈钰珠坐了起来。 “主子,又做噩梦了吗?” 沈钰珠吸了口气,觉得有些口渴让一边的宫人端了茶给她喝。 金钏儿看着自家主子日渐消瘦的脸,一阵阵心疼。 原以为从京城逃出活命后,就能跟着世子爷过几天安稳日子,不想还出了南诏复国的事情。 “主子不要担心,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沈钰珠点了点头,看向了外面黑漆漆的夜色。 不想千山急匆匆来到了寝宫外。 “启禀殿下,外面出事儿了!” 沈钰珠一愣,忙翻身从床榻上下来。 金钏儿帮她披上了披风,沈钰珠走出了寝宫来到了隔壁的书房。 “出什么事儿了?”沈钰珠眉头拧了起来。 千山最是个沉稳的,才被慕修寒 留了下来护着她和孩子的安危。 不是什么大事绝对不会这般慌慌张张地找来。 她登时心慌了起来。 “是不是世子爷出了什么事儿?” “不是,主子放心,世子爷那边安然无恙,已经到了遂城。” “是咱们王都出事儿了。” “王都各条街的水井都被人下了毒,百姓被毒死了不少。” “下作!”沈钰珠登时气急,这又是赵炎的大手笔。 为了打垮南诏,赵炎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这种手段也想得出来。 “千山,你传令下去将王都所有的进出口封住,王都里住着的居民一家家盘查。” “那些赵炎的斥候混进来投毒,估计也没有走多远,还在王都城内,抓住后绝不姑息。” “再派人手清查王都内伤亡人数,给予抚恤。” 千山焦急地看着沈钰珠道:“殿下,城里的水源都被污染了,赵炎这是要渴死王都里的人!这水源如何处置?” 沈钰珠眉头皱了起来,王都的地理位置很好,三面环水。 但是那个水和外面的海是连在一起的,那水不能喝。 王都的饮水都是井水,如今井水被污染了,只能去山中的泉眼取水。 若是这样的话,就得打开韶关去取,很容易被赵 炎的军队渗透进来。 虽然这办法恶劣下作,但是沈钰珠不得不说赵炎这厮果真是个经验很丰富的将领,能知道怎么卡住对方的脖子。 现在大军还没有来,就已经让王都内部陷入了混乱和危机中。 沈钰珠吸了口气道:“金钏儿,你去请端王爷来,我有事情要同他商议。” “还有让奶妈将小公子抱走!” 千山和金钏儿忙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赵尘披着一见白狐裘披风走了进来。 他之前虽然身上的毒素已经被沈钰珠用双生蛊解除,可毕竟伤了身体,动了根本,有些畏寒。 赵尘直接走进了沈钰珠的书房,沈钰珠命人将一碗刚刚提上来的井水送到了赵尘的面前。 “王爷,有人在井里投毒,死了好多人,还有些虽然没死也卧床不起。” “你瞧瞧这是什么毒,有没有办法解?” 这天下若论起关于毒物之事,非赵尘莫属。 赵尘眉头一蹙,将面前的瓷碗端了起来,凑到了鼻尖下轻轻闻了闻,脸色沉了下来。 随后又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药丸儿,直接丢进了碗里,瞬间染成了淡蓝色。 “呵呵,真的是越来越端不上台面了,这是蓝影。” “蓝影?”沈钰珠第一次听说这种毒 。 赵尘沉吟了一下道:“这种毒很是罕见,没想到赵炎会命人直接投到井里去。” “这种毒一旦沾染必死无疑,可能数量少稀释了一些,故而没有大面积的死亡。” “不过井水不能再饮用了,因为这种毒的毒性很强,溶进了水里短时间内不可能自然清除。” “还是另外找水源吧,我配制了一些祛毒丸,给百姓们发下去!” 沈钰珠点了点头,送走了赵尘,心头却更加生出一丝紧迫和恐慌来。 随后的几天内,沈钰珠抓住了几个赵炎派来的奸细,安抚了百姓。 唯独水源是个大问题,萧正道不得不又分出一部分兵马护送百姓上山取水。 沈钰珠为此规定了时辰,超出时辰外的,进出韶关都按照奸细论处。 她连夜处置了这一件危机,王都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十四天后,终于有好消息传来。 慕修寒在遂城和前来的赵炎第一次交锋,利用遂城独特的地理位置,将赵炎的军队堵在了遂城外面。 好消息传到了南诏王都,沈钰珠终于松了口气。 萧正道也开始带兵冲出韶关,将外面的围军驱离大约四十里。 整个王都内部一派喜气洋洋,可沈钰珠却没有丝毫的雀跃之情,总觉 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外面传来王都百姓的笑声和欢呼声,正殿内只剩下了沈钰珠和赵尘。 沈钰珠让其他的大臣退下去,唯独把赵尘留了下来。 赵尘大概是南诏国内最受欢迎的赵姓人士了,毕竟赵家和南诏那是血仇,唯独赵尘是个特殊的存在。 沈钰珠此时坐在了书案边,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山川风物图。 每个国家都会有这种图,记录着绝对的机密。 沈钰珠将手边的茶盏放在了几个关键的位置,抬头看着赵尘。 “王爷,是不是我多虑了,我总觉得这胜利来得太过突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沈钰珠点着王都西北面的遂城:“现在世子爷将赵炎的军队轻易地挡在了遂城,那可是百万大军!” 赵尘淡淡笑了出来:“你以为慕修寒那厮凭什么在大周朝飞扬跋扈这么久,朝堂里的老家伙们也处处让着他。” “即便是皇族也忌惮他万分,他可不仅仅是个江湖中的浪荡子,有的是能耐。” “你信他一回!” 沈钰珠眉头越发拧了起来,不是她不信慕修寒。 而是两世为人,有些事情看得更长远透彻了些。 “不行!还是不妥!”沈钰珠站了起来,将外面的千山喊进来传话。 第743章 迷雾重重 千山得令疾步走了进来。 “殿下!” “你给巡城的将领传一道我的口谕,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我禀告,不得有误!” “是!”千山的令忙走了出去传沈钰珠的口谕。 “太紧张了些,”赵尘眉头蹙了起来,看着沈钰珠脸上的憔悴心头不是滋味。 “如今慕修寒已经在遂城设了套,赵炎别说是进攻南诏王都,怕是连遂城都攻不下来。” “萧将军此时看着韶关,扶风那边有我的人看着,王都最起码一两年内根本无法撼动,你还怕什么?” 沈钰珠点了点头,也许真的是自己最近太紧张了,反而有些过了头。 她缓缓起身,走到了隔壁的榻上将熟睡的小风云抱了起来。 “王爷这几日辛苦了,还是早些歇着去吧。” 赵尘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沈钰珠怀中抱着的孩子,抬起手臂伸了过去。 “孩子给我,你去好好休息。” 沈钰珠登时一愣,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和慕修寒早已经脸皮颇厚了,可将堂堂大周王爷当做奶妈子使唤,到底是心虚得慌。 “拿来吧,孩子跟着你们夫妻两个也是倒霉至极,”赵尘直接来抢。 沈钰珠看着他娴熟地将孩子抱在自己怀中,哼着他 们扶风的调子,脸上的表情温柔到了极点。 沈钰珠心头一顿:“谢谢!” 赵尘不屑一顾的摆了摆手,抱着孩子转身朝着正殿门口走去。 正殿外服侍的奶娘也跟了上去,小殿下一会儿少不得要喂奶。 沈钰珠定定看着赵尘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微微一动。 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配得上赵尘这般温柔又精怪的人。 她和慕修寒也替赵尘物色了几个,没想到赵尘当下翻了脸,此后他们也不敢再提及这样的话题。 其实有一个根本绕不过去的问题摆在他们几个人的面前。 赵尘毕竟是大周皇家血脉,如今大周能撑得起万里河山的皇子大概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若是如此,他没有自己的子嗣,以后如何是好? 不过沈钰珠明白这不是她能干涉的事情,她只希望他还是过去那个傲娇的古神医。 沈钰珠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侍女们帮她净面歇下。 如今整个王都缺水,沈钰珠命令寝宫里也需要节约用水,之前每天沐浴一次,如今改为三天一次。 沈钰珠这一晚还算睡得安稳,不想快黎明的时候被身边的侍女推着身子晃醒了。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沈钰珠忙坐了起来。 当 初选这几个侍女是慕修寒帮她从天机门里选出来的,不光武功高强而且为人处世分外的沉稳。 此番却是脸色煞白的看着她,还将她从睡梦中推醒,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殿下!千山统领有紧急军情禀报!” 沈钰珠忙翻身起来,头也来不及梳,直接像男子一样束在了脑后,疾步走出了寝宫。 千山候在了台阶前,看到沈钰珠走出来,忙上前冲沈钰珠行礼。 “殿下,大事不好,负责城防巡逻的人抓到了很多赵炎的手下,不是之前混进城的那批奸细,是正儿八经的大周军队。” “你说什么?”沈钰珠脸色剧变。 “有多少人?” “已经抓到了五六百人!” “审!问他们从哪里进来的!让天机门的人去审!” 沈钰珠心头的恐慌成倍增长。 大周的正规军队不是被寒哥挡在了遂城外面了吗? 而且扶风部落那边也是严防死守,韶关的大舅父萧正道最是个做事沉稳的人,不可能放了这么多人进来。 那就是这些日子奉命上山取水的人,可沈钰珠就担心混进来别的人,才给城中的百姓下令每天只有两个时辰取水的时间。 每家每户谁去取水,都有详细的登记 再册,更不可能混进五六百人。 “千山,你带着天机门的人去拷问!” 千山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忙转身走了出去。 不到半个时辰,千山神色惶急地冲了进来。 “殿下,那些人从海上来!” “之前门主在东海海域培植起来的几个海盗,叛变了门主,将海上的一条航道卖给了赵炎。” “赵炎的主力根本就不在遂城,而是从海面行来,已经到了王都城下。” “报!”一个巡逻的小统领拿着令牌冲了进来。 “启禀殿下,海面发现了大量大周士兵!” “报!” “韶关外突然来了大批的傀儡人,身上个个沾染着剧毒,萧将军请求支援!” 沈钰珠眉头狠狠拧了起来,错了,他们所有人都被赵炎耍了。 从一开始赵炎的百万大军就是个幌子,目的就是将慕修寒调出王都,困在遂城,让慕修寒不能很快返回来支援。 再用他那些见不得光的蛊毒,傀儡人,还有南疆十几万百姓,将萧正道困在韶关。 二十年了。 整整二十年过去了,赵炎依然用的是那一套天降奇兵的打法,这一次没想到会是从海上来。 果然海盗不可靠,慕修寒收罗进麾下的海盗竟是被赵炎收买 了。 而且这些日子,海上的季风根本没有办法航行,可赵炎竟然偷偷造了四层大海船。 他这就是摆明要困住王都,最后就像二十年前一样,将王都一把火烧了。 沈钰珠一颗心沉到了底。 “走,去城南!” 她忙朝着宫城外行去,走得太匆忙都没有穿一件厚一点的衣服。 金钏儿进了寝宫找到了披风,赶在沈钰珠坐进了马车前,将披风帮她披在了肩头。 “快!” 沈钰珠声音冷冽。 千山亲自驾车载着沈钰珠来到了岸边,岸边负责巡防的护卫军纷纷给沈钰珠跪了下来。 沈钰珠攀上了了望台,看向了碧波荡漾的水面。 晨雾很浓,却有上百个庞然大物,像是远古的吃人怪兽从浓重的迷雾中缓缓驶来。 沈钰珠清冷的眼眸一点点眯了起来。 现在已经看得很真切了,大约有上百艘大船,每艘船上不知道载着多少士兵。 如果这些船靠岸,王都连三天也撑不住。 王都不缺勇敢的人,可再勇敢也都是血肉之躯,不可能以一敌万。 “看啊!那是什么?” 人群中有人喊了出来,沈钰珠忙抬头看去,密密麻麻的红色风灯从那些船上放飞,朝着她这边飞了过来。 第744章 诀别 “殿下!殿下!快看那些风灯!” 四周的人群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怪异的景象。 密密麻麻的赤色风灯竟是从迷雾重重的船上飞了过来,很快蔓延到了王都的上空。 “射下来!注意有毒!”沈钰珠的眼眸眯了起来。 不知道赵炎还会耍什么阴损的手段,她命王都的百姓谁也不得擅自去捡落在地上的赤色风灯。 让各家各户管好自家的小孩子,万一风灯里藏着毒,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不过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这些风灯就是些普普通通的风灯,并没有在里面藏毒,不过却藏着一些小绢条。 一个风灯一张绢条,上面写着字儿,字迹不一样,估计是不同的人写的,可是绢条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千山拿了一张绢条检查了几次,没有毒这才小心翼翼送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沈钰珠展开了绢条一看,不禁愣怔住了。 绢条里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在今天的傍晚时分发起总攻,到时候沈钰珠必须将双生蛊交出来,否则就一把火烧了王都。 双生蛊? 沈钰珠攥紧了绢条,唇角勾起了一丝嘲讽。 果然赵炎是冲着双生蛊来的,他身体里的毒已经入了膏肓,他大概是回天无力了。 可是赵炎大概都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个双生蛊已经用到了他徒弟的身上。 如果当初他不对自己的徒弟痛下杀手,还顾念一点赵家皇族的血脉亲情,兴许最后一个双生蛊也可能机缘巧合落在他手上。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沈钰珠脸上的表情冷凝到了极点,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缓缓而来的战船。 用不了一天时间,也就是几几个时辰,就会逼迫而来,来到这里。 从海面到王都,根本没有办法守住。 漫长的海岸线,要想守住每一个关口都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 而王都此时最缺的就是守城的人,韶关的兵力不能动,扶风的兵力也不能动。 唯一能动的是慕修寒那边的人,却被赵炎设计困在了遂城。 显然这是一场生死之战。 沈钰珠沿着悬崖边来来回回走了一圈,现在最值得庆幸的是,即便是赵炎的军队从战船上登陆到海滩,也需要攀上很高的悬崖才能抵达王都。 这一道沿海的悬崖是抗住赵炎军队进攻的最后屏障。 “千山传令下去,准备火油,在这里的悬崖边用毒刺毒针再构筑一道防护。” “调集城里但凡是能动得了的百姓全部带到这里来,准备落石!” “是!”千山忙转身传令下去。 沈钰珠回到了寝宫,刚走进了寝宫就看到抱着小风云站在门口等他的赵尘。 赵尘的手中还捏着一只赤色的风灯,灯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了一抹残红触目惊心。 沈钰珠脸上的神情动了动,看到赵尘怀中自己的儿子,用圆乎乎的小胖手勾着风灯上掉落的绳子,玩儿得不亦乐乎。 沈钰珠顿时心头软了下来,走了过去一把将圆胖的儿子抱在了怀中。 这个臭小子最近又加了一个奶妈子,喂得身子滚圆,看起来越发白胖灵动。 他很 不情愿的靠在了沈钰珠的怀中,短粗的手指头依然勾着那根破绳子,不停地朝着自己的娘亲吹着奶泡泡。 沈钰珠此番看着心都化了,她对这个孩子是有亏欠的。 怀着他的时候,正是大周朝天翻地覆风云变化的时候,生下了他,带着他颠沛流离连让他吃饱都是奢望。 不想今天却还有可能面临更大的生死离别。 她现在已经不能离开王都了,她的娘亲曾经在南诏灭国的时候,没有与自己的亲族在一起,为此痛苦了那么多年。 如今她不能走,也走不了! “我听说了,”赵尘替沈钰珠倒了一杯茶。 随后接过了沈钰珠的怀中的小风云,他已经看出来她很累,累到了极点。 “赵炎的人从海上来了,是吗?” 沈钰珠饮下杯中茶,点了点头。 赵尘动了动唇:“有一盏风灯正好落在了后院的花墙上,我就取了下来。” “都是我的不好,我当初大意了,还念及赵炎的一丝旧情,想要将他扶起来没想到他给我下毒。” “如果不是我浪费了最后一个双生蛊,现在还能……” “王爷,”沈钰珠定定看向了面前颇有些自责的赵尘,苦笑了出来。 “王爷从很小的时候就和赵炎待在一起了,他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 “不管他有没有拿到双生蛊,最后的结局都会杀掉我们,他已经心里扭曲变态到了极点,和双生蛊没有丝毫的关系,他本身就不是个正常的人。” 赵尘定了定神,苦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缓缓起身道 :“你带着孩子从山后的小道去扶风部落躲几天,如果王都不保,你就藏在流民中逃出去想办法去找慕修寒。” 沈钰珠一愣,突然明白了赵尘的意思。 他要代替她守在南诏的王都,让她去做一个逃兵。 可赵尘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些,她明白自己对于南诏王都百姓的意义。 二十年前,他们的长公主已经逃了一次,二十年后,她是真的没有脸再逃了。 沈钰珠定了定神道:“来人!” 外面疾步走进来一队护卫军,沈钰珠点着赵尘和小风云道:“你们护送端王爷和小殿下离开。” “沈钰珠,你想干什么?”赵尘突然脸色剧变。 沈钰珠笑道:“就像你刚才和我说的,你带着我的儿子去扶风部落,此后生死只靠你了。” “我不能走,我走了,王都就真的垮了!” 赵尘急眼了:“沈钰珠!你疯了!你又没打过仗,你以为你什么都行吗?太自信了些!” 赵尘刚要说什么,却不想被沈钰珠的人用绳子绑了起来。 他登时气急。 “你捆着我做什么?” 沈钰珠抱歉地笑了笑:“对不住,王爷,不,我该喊你一声大哥!小风云就托付给你了。” “我知道你不肯走,只能出此下策,”沈钰珠看着赵尘,随后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发什么疯?”赵尘眼睛都红了。 他上一次意外变成了一个废人,如今却是连绳子都挣脱不开。 沈钰珠冲他磕了一个头,最后抱着小风云亲了亲,万分不舍地交给了一边 的奶妈。 她看着红了眼的赵尘笑道:“你我都知道,今夜王都可能会陷入一片火海,王都里的人都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我已经安排人将王都里的妇孺老弱,提前顺着扶风这边的通道离开。” “你也带着小风云和他们一起走。” 赵尘苦苦哀求:“珠儿,你听我说,这里就是一座死城,守不守都无所谓,你和我一起走吧!” “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沈钰珠抱了抱赵尘,随后推开笑看着他。 “王爷,这不一样的。” “二十年前我娘离开了,二十年后我想留在这里。” “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以后遇到寒哥的时候,你和他说,人生苦短,长路漫漫,他可以再娶,但是不要忘了我曾经陪伴过他的短暂岁月。” “你告诉他,恕我自私一回,不能陪他终老,是我的错。” “别说了!谁在乎你的生死!大不了你带着孩子走,我留下,我也是个王爷……” 沈钰珠笑了笑,冲一边的护卫挥了挥手。 “保重!” 赵尘带着哭腔的谩骂声渐渐消失在寝宫外面。 沈钰珠此时换上了金钏儿捧过来的南诏长公主的礼服,她还在外面给沈钰珠套上了金丝软甲。 沈钰珠吸了口气,看着满天的晚霞,耳边是一阵阵的火油燃烧的声音,喊杀声,嘶吼声。 她定了定神,拿起了佩剑朝着寝宫外大步走去。 上一世,她死于一场焚身烈火。 重来一世,又归于火中。 呵!如果这是命,那么今夜她就拼最后一次! 第745章 鏖战 落日时分,赵炎麾下的上百艘战船陆陆续续靠了岸。 无数赵炎麾下的士兵像是潮水一样,朝着南诏王都最南面的悬崖边涌了过来。 王都里除了被沈钰珠下令送出去的老弱病残,即便是一些身强力壮的妇女都选择留了下来。 眼看着赵炎的士兵架着云梯就要爬了上来,守在悬崖边上的王都军民将烧得滚烫的火油浇灌了下去。 随后又将天机门早就做好的机关架在了这里,将巨石通过投石器扔了下去。 瞬间惨嚎声袭来,倒是硬生生压制住了第一波冲击过来的敌军。 可赵炎的军队在岸边滩涂上架起了强弩,淬了毒的箭朝着王都守城的军民这边射了过来。 这一场仗已经到了最为白热化的地步。 赵炎那边的军队竟是发现只剩下了不到两万的寥寥守军,硬生生抗过了他们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岩壁上与岩壁下的两方人马形成胶着状态。 船上的赵炎显然没有了耐心,突然一大批穿着黑袍的人也顺着云梯爬了上来。 “报!”一个传令兵冲进了沈钰珠设在悬崖边的临时中账。 隔壁的屋子还有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早已经堆满受了伤的士兵,那些中了毒箭死了的尸体都来不及收尸,只能层层叠放在一边。 从赵炎的军队攻过来的 第一波开始,沈钰珠就亲自来到了最前线坐镇。 那些守城的士兵看到他们的公主殿下并没有逃走,士气登时大增。 此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再有一会儿,天就亮了。 已经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儿日子。 天际时不时被赤红色的火油和淬毒的暗蓝色毒箭交替划破,显得诡异阴森万分。 沈钰珠亲自在帐篷里帮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拔出毒箭,熬制草药。 所有人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赵炎的军队仗着人数众多还能中途换着歇息,王都的守军却是扛着车轮战术,很多人搬着石头,搬着搬着就累死了过去。 他们毫无声息的倒了下来,后面的人继续顶上。 “什么事?”沈钰珠也摇摇欲坠了起来,可强忍着铺天盖地的疲惫死死撑着。 一边的金钏儿守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守军的统领也死伤大半,千山去了最前面担任总统领调度兵力。 可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仗这样打下去,必然是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传令兵半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殿下!城下来了一群很奇怪的人!” “披着黑袍,不像是正常人,寻常的武器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好像杀不死似的!” “而且那些人身上都带着剧毒,沾染一下必然毒 发,毒性很强。” “傀儡人?”沈钰珠顿时惊呆了去。 之前赵尘曾经和她说起过陆元淳的事情,陆元淳当年从山崖上掉落下来后,被悬崖边横着长出来的树枝挂住,居然没有完全摔死。 可是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碎了,正好遇到了赵炎,将她炼制成了傀儡人。 所谓的傀儡人就是用各种毒药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状态,也就是所谓的活死人。 他们身上带着剧毒,却不懂得疼,根本杀不死他们。 沈钰珠冲了出去,金钏儿忙疾步跟了上去,前后来到了阵地的最前沿。 果然那些黑袍人已经有些爬了上来,迎着守军手中的刀锋毫不畏惧地扑了过来。 守军接触到那人后瞬间七窍流血,倒了下去。 “火攻!不要用火油没用的!” “去取端王爷做好的那些毒丸,和在火把上点燃!” 沈钰珠连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声音微微发着轻颤。 赵尘说对付傀儡人只能用这种办法,很快赴死的勇士被选出来一百个,每个人都带着火把,身上也涂满了火油。 这些勇士纷纷和冲上来的傀儡人抱在了一起,将自己点燃后也点燃了对方,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沈钰珠的眼睛微微变得赤红,心头的愤怒,绝望,感佩交织在一起,让她恨不得 为了这座城去死,可还想再坚持下去。 万一黎明来了呢! 突然一个傀儡人冲破了点燃火油的人墙,却是猛的扑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惊呼了一声,刚要举起剑反击,不想身边的金钏儿已经将她挡在了身后冲了过去。 眼见着那傀儡人就要将金钏儿抓住,突然又一个更加娇俏的傀儡人冲了上来,却是抬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在了那个傀儡人的后脖子上。 扑向金钏儿的傀儡人瞬间惨嚎了一声掉落了下去。 沈钰珠正对上了面前救了金钏儿的傀儡人,是个女子,因为剧烈的战斗,她的面纱已经完全脱落,露出了脸上纵横交错的恐怖伤疤。 可不管她怎么变,变成了什么样的面目可憎者,那双清澈温柔的眼眸,那残存的温良善意却是变不了的。 “元淳?”沈钰珠轻声喊了出来。 一边的金钏儿此番早已经被眼前傀儡人和守军的血腥搏杀给吓坏了的,举着剑便朝着陆元淳的后背刺了过来。 “不要!金钏儿!不要!”沈钰珠忙要抬起手去抓面前陆元淳的手臂。 却被陆元淳退后避开,金钏儿的剑锋也偏了一寸,擦着陆元淳的黑袍而过,将她的黑袍都撕破了,露出了她的胳膊。 上面同样像是被人用线缝起来一样,到处是疤痕。 陆元淳一个踉跄着支撑不住半跪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吐出黑血。 金钏儿忙护在了沈钰珠的面前,她吓得脸色发白,还以为眼前这个女傀儡人要对自家主子不利,不过怎么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元淳!”沈钰珠也蹲在了陆元淳的面前。 “别碰我!我身上每一处都有毒!”陆元淳拼命想要用残破的面纱遮挡住自己的脸,眼前的沈钰珠是沈知仪的妹妹。 即便是面对他的妹妹,她依然无地自容。 沈钰珠忙解开自己的披风罩在了陆元淳的肩头,陆元淳忙将披风上的兜帽拿起来挡住了自己的脸。 她似乎刚才在攀爬云梯的时候伤的很重,又是呕出来几口黑血。 “金钏儿!拿药!” “不必!”陆元淳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浑身都是毒,普通药不起作用。” “我只是告诉你一点,这些傀儡人的命脉都在脖子后面的穴位上,刺进去就彻底死了!” 沈钰珠感激的点了点头,忙命人将这个消息传下去。 “元淳,多谢了,我送你去帐中歇着!” 陆元淳看着沈钰珠,苦笑了出来:“不必了,我得走!” 沈钰珠忙喊住了她:“你要躲到哪里去?躲多久?就不想再见见我大哥吗?” 陆元淳脚下的步子登时顿在了那里。 第746章 黎明之战 沈钰珠看着陆元淳停住了脚步,继续道:“元淳,你以为就这样躲着我大哥,你就能让他幸福的活下去吗?” “自你从悬崖峭壁跳下去后,我大哥整个人也死了。” “他到现在都没有娶亲,就是因为过不去你这个坎儿。” “你以为的为他好,可他真觉得好吗?” “他在大理寺拼了命的办差,但凡有些空余时间就会去谷底找你,他虽然活着,可那股子精气神早已经死了。” “你说自己像是个活死人一样苟活,他难道不是活死人吗?” 陆元淳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沈钰珠上前一步:“你先留在我这里,若是这一仗能活,我带你去见他,不能活你离开此地藏起来,等赵炎的军队离开,你也可以去东海海域的岛上找他。” “我派人将他接到了那边!” 陆元淳的内心激烈地挣扎着,其实她没有告诉沈钰珠的是,他们傀儡人一旦离开了主人时间太长,就会慢慢腐烂而死。 她淡淡笑了出来:“罢了,我留下来陪你一战!” 陆元淳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那个她爱到了骨子里的男人,可是在临死之前最后护着他的妹妹,也算是得偿所愿。 她缓缓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弯腰从地面上躺着的一具尸体上解下来一把佩剑。 “不必!你去中帐里歇着便是!”沈钰珠瞧着她的意思,倒是要和她并肩而战。 陆元淳低声笑道:“你为了这一座城而死,我为知己 而亡,死得其所,快哉!” 她说罢也不顾沈钰珠的阻拦朝着那些依然不断爬上来的傀儡人而去,背影何其决绝,竟是让沈钰珠心头震撼至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他们从来都轻看了这个女子,她之前在陆家的时候,固然是柔柔弱弱的陆家大小姐,可柔弱的身体里却长着一副铮铮铁骨,豪情侠义丝毫不逊于男子。 沈钰珠笑了出来,也朝前走了过去。 因为陆元淳的加入,加上找到了克制傀儡人的命脉。 很快那些傀儡人纷纷被消灭掉,竟是又度过了一个难关。 赵炎的军队显然有些捉急,此番突然赵炎下了死令,将他们渡海而来的战船也放火烧了。 这下子那些士兵晓得已然无路可退,只能咬着强攻南诏王都了。 这一次赵炎再没有耍什么阴谋诡计,一大批一大批的人顺着云梯爬了上来。 王都内的火油早已经用尽,即便是石头也所剩无几。 沈钰珠此时身上,脸上都溅满了污血不晓得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她死死抓着手中的剑站在了悬崖边,看着下面密密麻麻攻城的敌人,唇角渗出一丝苦笑。 这是最后一战了,王都里几乎没有还能动弹的人了。 能动的,能拿得起武器的都站在这边了。 金钏儿站在了沈钰珠的身边,即便是死也得死在主子的前面,千山的半截手掌都被斩断了。 他只得用左手拿着剑,靠在了金钏儿外侧。 所有人都靠着最后 一点信念活在这里,即便是那些攻城的敌军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上面站着的这些人。 浑身脏污不堪,却像是打不死似的,居然能坚持到黎明时分。 整整一晚上,原本以为一个时辰能拿下来的王都,愣是被他们坚持了一个晚上。 沈钰珠依稀看到岸边站着的赵炎,一袭明黄色锦袍,在黎明阳光的映照下分外的刺眼。 她唇角渗出一丝嘲讽,即便是他拿下王都也活不长久了。 他以为自己算计了天下,熟不知最后也像众多蝼蚁众生一样,都得去死! “赵炎!我等着你!在黄泉路上!” 沈钰珠手中的剑缓缓举了起来,身上南诏长公主的礼裙已经被鲜血浸成了深紫色。 面前是万丈深渊,身后是她的王都。 生死无憾! 赵炎死死盯着站在最高处的沈钰珠,像是穿越了二十年的光阴,看到了那一抹绝艳之色。 仿佛独孤兰珠穿过了重重时光的迷雾再一次走到了他的面前,从什么时候爱上那个女人的? 最早大概是他陪着自己的皇兄来南诏进宫觐见南诏国王的时候,宫宴上看到了明艳的她,那一抹惊鸿瞬间入了他的心海,从此就成了魔。 赵炎大笑了出来,身后的那些士兵看着皇上的表情近乎癫狂,一个个具是有些害怕。 “沈钰珠!”赵炎一字一顿道,“二十年前就该将你这个小崽子从你娘肚子里拿出来的!” “平白让你多活了这么久,今天把你的命还给天意吧 !” “攻城!” “攻城!!冲啊!” 沈钰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耳边都是喊杀声,同伴倒下的声音。 剧痛从她的肩头袭来,鲜血淹没了她的眼睛,她眼前的世界都蒙上了一层赤红。 突然身后,身前又传来一阵阵的喊杀声。 将她紧紧包裹着,那一瞬间她真的撑不住了,好累。 又是一剑穿过了她的肋骨,几乎将她的身体洞穿,她能听得见自己血液汩汩而流的声音。 一阵耳鸣袭来,前所未有的眩晕感像是溃了堤坝的洪水席卷而来。 她顿时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感觉整个人都漂了起来。 眼前传来一幕幕的画面,有重生前,也有重生后的。 最后耳边出现了幻听,是慕修寒声嘶力竭的声音。 这个家伙,当真是聒噪的厉害,即便是在她快要死的时候,还在她耳边不停地哭喊。 依稀还有别人的哭泣声,只是她太累了,竟是辨不清楚还有谁。 随后眼前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沈钰珠不知道在这黑暗中撑了多久,突然铺天盖地的痛楚袭来,浑身的疼像是烈火焚烧一样。 她从来不是矫情的,却在此时几乎要哭出来了。 耳边的那个聒噪声再一次传来,是慕修寒的哭声。 “珠儿!珠儿!你醒醒!你醒醒啊!快醒过来!我求求你!求求你!” 沈钰珠累的说不出话来,梦境中的这个家伙太讨厌了。 她不耐烦的挥起了手,想要将这个声音 从耳边赶走,却是一下子被人抓住了手。 那只抓着她的手掌分外宽厚,让她心安。 “不要动她好不好?老子没办法给她疗伤了!滚开!”赵尘的声音都破了音。 “慕修寒,你松开她!不然即便是救活了一口气,也得被你给晃死了!” 竟然是陆明哲的声音? “世子爷!悬崖下面还有几十万赵炎的军队要处置,世子爷镇定一些!” “既然王爷说能活,必然能活,还是考虑一下怎么消灭敌军的好!” 周兴的声音? “世子爷!你还是让开一些,让王爷瞧瞧吧!”萧正道无奈道。 “慕世子请你让一下,让古神医来看看可好?我妹妹伤的太重了,你也瞧不好!让开吧!” 大哥? “呜呜呜……哇……” 儿子在哭?这小子竟然还会这么哭?是真的难过了。 “小殿下怕是饿了,我抱着他去偏殿让奶妈子喂一喂,哥,嫂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儿的。” “我知道你恨我,我保存的这一粒回魂丹绝对是真的,天下仅此一颗,嫂子服下定会没事的。” “若是有事,我用自己和我两个孩儿的命给她顶命!” 慕依依? “滚!谁稀罕你的命!当初赵轩害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顶命?” 萧恒的声音,还有拔剑的声音。 “都滚出去!”赵尘的嘶吼震得沈钰珠耳朵疼。 沈钰珠心头一紧,怎么回事? 她不是被刺死了吗? 这些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第747章 我有一个秘密 沈钰珠只觉得浑身流走的力气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不想浑身上下像是被什么碾碎了一样,痛到了极点。 她不禁闷哼了出来,随后被一个人紧紧拥在了怀前。 耳边慕修寒的声音这一次很真切的传来,沈钰珠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眼便是慕修寒那张沾满了血迹俊美无俦的脸,慕修寒此时的形象当真是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狼狈不堪。 他身上穿着的战袍早已经沾满血污,脏污至极。 身上到处是被兵器割破的伤口,他武功那般高强,又是跑江湖的老油子,还是天机门的杀手头子,什么样的阵仗没有见过。 此时的样子,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才突破了王都外面的重重包围。 脸颊也消瘦了下来,眼眸更是变得赤红,带着万般的癫狂。 沈钰珠那一瞬怀疑此人是不是已经疯魔了? “珠儿?”慕修寒轻声喊了出来,不敢相信命运对他的眷顾。 他死死盯着怀中的爱人。 当初得到赵炎带着大军从海上进宫王都的消息后,他就彻底疯了。 他带着仅有的几万人,将佯攻的十几万赵炎军队几乎杀了大半,折返回来朝着王都的方向连夜赶来。 可沿途都是赵炎的伏兵,几度生死,他差点儿以为自己回不来了。 幸亏这个时候周兴带着三十万兵马,还有陆明哲的二十万兵马,打着勤王的旗号赶了过来。 才算是让他能有机会再回到这里。 虽然之前他瞧着这两个孙子分外的 不顺眼,总想收拾了对方,不想最后却真的要谢谢这两个突然醒悟过来反水的家伙。 当他赶到王都的时候,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力战到了最后一刻,笔挺娇俏的身子缓缓倒了下来。 那一刻,他当真是有毁天灭地的狂躁和暴怒。 沈钰珠受的伤是致命伤,他原以为活不了,不想赵尘也从扶风赶了过来,还带来了慕依依。 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慕依依当初从京城逃走,居然躲在了扶风部落。 这个女人还真的挺会躲,谁也想不到她会躲到这里,也跟着赵尘来了王都。 此时的沈钰珠早已经连呼吸的气息也没有了,即便是血参都不能吊住她的气,不想慕依依居然手里有一颗世所罕见的回魂丹。 这种珍贵的药材一般都是国宝级别的,寻常人根本拿不到。 还是当初赵轩得了势,将国库里的珍宝捡着几样有用的拿了出来给自己的妻子。 他估计做梦也想不到会用到了沈钰珠的身上! 得亏了这一枚回魂丹,加上赵尘高超的医术,这才将沈钰珠从阎王爷那里拉了回来。 此时慕修寒紧紧抱着沈钰珠,就那么抱着,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哭了笑,笑了哭,说不成个话儿,也不成个人样儿了。 “珠儿!珠儿!”慕修寒就这么不停地念叨着,仰起头大哭了出来。 沈钰珠本来身上的伤口很痛,此番看着眼前这个家伙的疯癫样子,更是哭笑不得,牵扯了伤口又疼了几分。 她咬着牙笑道:“ 莫哭了,好丑的样子!” 慕修寒更是压不住自己的哭声。 四周的人纷纷避开了视线,场面一时间有些失控。 还是萧正道在这些人里年纪大一些,持重一些,冲陆明哲等人抱拳道:“今日王都能守住,多谢各位前来相助,只是赵炎还在岩壁下,在下不才请诸位移步到正殿,咱们再商议一二。” 四周的人顿时松了口气,他们宁可和赵炎拼死一战,也不想听里面那个货鬼哭狼嚎。 好的也是大周的战神,天机门的门主,永宁侯府的世子爷,好得要点子脸面。 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哭成了那个样子。 四周的人纷纷退出了寝宫,赵尘吩咐了几句后也走了出去。 一时间寝宫里只剩下了沈钰珠和慕修寒夫妻两个。 慕修寒紧紧拥着沈钰珠,时不时亲吻着爱人微微有些温热的额头,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却是傻笑了出来。 “老天当真待我不薄!真的是待我不薄!” “我以后决定三年内不开荤,我要吃斋念佛,谢谢上苍把你还给了我!呜呜呜……” 慕修寒又哭了出来。 沈钰珠忍着疼抬起手缓缓拂过了慕修寒棱角分明的脸颊,眼泪将他脸上的血迹冲刷成了一道道的污迹,看着令人忍俊不禁。 沈钰珠心头登时一暖,一直忙着复仇,忙着杂七杂八的事情。 即便是与眼前这个男人肌肤相亲,也是由着他主导,她从未这般细细抚摸他的脸,他的眼角,他的眉梢,他的长发…… 那般有血有肉,就在她的面前。 “寒哥,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慕修寒抓着她抚上自己脸颊的手,低声道:“珠儿,你想说什么。” 沈钰珠吸了口气,这个秘密也只能告诉他。 “寒哥,其实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慕修寒一愣,还以为这个丫头和他说什么秘密,什么叫死过一回了? 沈钰珠看着慕修寒脸上惊讶的表情,突然觉得这个秘密又无存说起,苦笑了出来:“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 慕修寒忙道:“我信你,珠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你。若是别的人不信,我揍的他们也得信!你现在莫说是死过一回,你可不就是死过一回嘛,吓死了我!” “即便你说你是九天的仙女,地底下的阎王爷我也信!” 沈钰珠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随后叹了口气。 “我曾经做了一个噩梦!” “这个噩梦一直伴随我了很久很久。” “那个时候我还是沈家嫡女,溺爱着自己的弟弟妹妹,还爱上了陆家的一个家臣。” “那个家臣的名字叫卢卓,我为了帮他,抛弃了很多东西,甚至抛弃了爱我宠我的外祖父。” “可后来他和我妹妹沈知书一起背叛了我,我依稀记得我被设局陷害,动了重刑,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被打断了。” “我的琵琶骨上穿了玄铁链子,膝盖骨被硬生生挖了出来,然后他们放了一把火把我活生生烧死。” “我每天每夜几乎都在做同一个噩梦 ,循环往复。” “珠儿!”慕修寒突然心疼得厉害,虽然她说这是一个噩梦,为什么他听了竟是心疼得连呼吸都有些凝滞。 “以后不怕了,有我在,你就不用怕!我护着你!” “卢卓是吗?那个小太监对不对?等此间事情过去,我亲手刨了他的坟!鞭尸三百!” 沈钰珠笑了出来,眼底的阴霾尽去,凝神看着自己的爱人:“真的,我何其有幸遇到了世子爷你。” “从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之前经常做的那个噩梦就烟消云散了。” “罢了,一个噩梦就让它过去吧,寒哥,”沈钰珠紧紧抓着慕修寒的手,“我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地走完我们的余生。” “嗯!” 慕修寒吸了口气说不出话来,紧紧将她拥着。 外面却传来陆明哲清冷的声音。 “慕世子,赵炎这个麻烦尚且没有解决,你是否能出来主持一下大局?现在还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吧?” “这个混账东西,”慕修寒笑骂了一句,“我觉得他就是嫉妒我,嫉妒我娶了你,才来捣乱的。” 慕修寒轻轻吻了吻沈钰珠的发心,将她重新扶着躺下,凝神看着她道:“丫头,从今往后,所有的麻烦全部交给我。” 他说罢起身走出了寝宫的门,正午的阳光照在了他的身上,显出一丝丝的铁血煞气。 慕修寒缓缓抽出了腰间的月华剑,冷冷笑道:“赵炎,你的死期到了!前尘旧账,今日新仇,我们今天就好好算一算!” 第748章 决杀 慕修寒走进了正殿后,几乎惹了所有人都白眼,即便是沉稳有度的萧正道也脸上有些尴尬。 陆明哲站定在了慕修寒的身边道:“此番赵炎还有几十万人在悬崖下面,怎么处置?” “这赵炎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之前为了逼迫士兵攻下王都,竟是将所有运兵的船都烧掉了。” 慕修寒冷笑了出来:“多行不义必自毙,赵炎此人太骄傲了,还以为自己真的能算得过天道,可笑之极。” 他低头看着地图,随即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几个核心人物,缓缓道:“诸位,不管之前我们曾经有过什么过节,但是诸位如今既然卷进了这一场纷争,便不能再全身而退了。” “所以我丑话说在前头,大家不能再存着什么别的心思,到时候别怪我慕修寒不客气!” 周兴脸上的表情微微有几分挂不住,他明白慕修寒说的是谁。 毕竟他曾经背叛过慕修寒,也让慕修寒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 他吸了口气,却是从腰间拿住了一把锋锐的匕首,沉声吩咐自己的亲卫军道:“端酒来!” 不多时周兴的亲卫军将一坛子酒端到了正殿,又取了碗分到了众人的面前。 周兴抬起头看着慕修寒道:“末将愿与你歃血为盟!今天尊慕世子你为此战的大将军。” “末将定当全力以赴,不会辜负慕 将军你!” “末将用自己死去的爹娘起誓,若是违背誓言,末将不得好死粉身碎骨!” 慕修寒眉头皱了起来,明白周兴这一次不会耍什么花招,毕竟这个混账东西有最后一条底线守着,那就是死在云州的爹娘。 已经用他的爹娘起誓了,断然不会有什么变故。 他看向了身边站着的陆明哲,陆明哲白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 慕修寒知道陆明哲是个贵族,有着贵族该有的傲娇,和周兴那个泥腿子出身的不一样。 他随后定定看着面前倒好的酒,也用刀子刺破了自己的手滴了血。 每个人都下了重誓,唯独赵尘不想参合这些,在之前住着的院子里抱着小风云玩儿。 慕修寒仰起头一口气饮下血酒,随后将碗狠狠砸在了地上。 四周随即而来的便是一片清脆的砸碗声。 正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整肃了起来。 慕修寒点着面前的地图道:“大舅父,您还是守着韶关,提防赵炎的人从韶关进来偷袭我们!” “扶风部落那边的口子,萧恒表哥你帮我扛着。” “是!”萧家父子两个忙应了一声。 慕修寒看向了周兴:“周将军一会儿攻赵炎军队的左路,需要绕到悬崖下面!” “得令!”周兴应到,这种绕路偷袭的战术,他最是得心应手,慕修 寒还挺会用人。 “陆将军!你从右路佯攻!辅助我的中路军!” 说罢慕修寒死死盯着地图上用茶盏摆出来的赵炎的位置咬着牙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 “赵炎,你不是很喜欢用火吗?这一次我让你烧个够!” “来人!准备所有的火油,还有那些毒丸,咱们一样样给赵炎还回去!” 南诏王都的反击从傍晚正式拉开了序幕,这一晚慕修寒带着人先是一把火将对方烧了个凄惨,随后黎明时分三路大军先后冲到了赵炎的阵中。 下面大周的士兵虽然人数多,可他们居然一下子面对了大周历史上最能打的三个将军,简直是吓破了胆子。 周兴和陆明哲随便一个拿出来就不好对付了,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的慕修寒,此番更是这三个人加在一块儿,一起上的节奏。 也不晓得这三个人是不是暗中较劲儿的缘故,都像是打了鸡血不要命了的,冲在了最前面。 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竟像是比试谁先能活捉了赵炎,在青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毕竟现在的赵炎可不是什么得道的真君,而是个谋权篡位,荒淫无道,残杀无辜的暴君。 人人得而诛之! 场面一时间反转了过来,之前还气势汹汹想要拿下王都的大周军队纷纷向后逃窜,可是他们来的时候 乘坐的战船被赵炎很自信的烧了。 竟是逃不走,于是拆掉船板碎片想浮水逃走的,中了毒箭身亡的,拼死反击的,更多的是大批大批投降的。 赵炎此时被身边死士护在了最后一块儿岩石上,慕修寒缓缓朝着赵炎逼迫了过去。 他定定看着端坐在岩石上的赵炎,这一块儿地方还稍许平坦一些,赵炎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没有穿龙袍,仅仅是穿着一件寻常的白色锦袍,只是锦袍上溅满了血迹,也不晓得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慕修寒身边的百川带着天机门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将赵炎身边最后的死士杀了,慕修寒让他带着人先下去。 此时的岩石上只剩下了提着重剑站着的慕修寒和坐在椅子上神态淡然的赵炎。 慕修寒冷冷看着面前曾经的济北王,那个骗了天下苍生,将各路王公贵族甚至是乾元帝都玩儿弄在股掌之间的男人。 “赵炎,你想怎么死?” 慕修寒死死盯着他,旧账新仇都涌上了心头。 “不说那些死在你手中的无辜百姓,也不说二十年前被你烧死的南诏亡魂。” “我只说我娘何其无辜,也死在了你的手上。” “珠儿的娘也被你害死了去,你觉得你怎么死才能让我们两个人舒服一些?” 赵炎一愣登时大笑了出来,突然手中的剑锋出鞘。 慕 修寒眼神一缩,下意识后退一步,手中的月华剑刺了出去。 不想他这一剑没有遇到赵炎丝毫的抵抗很顺利的刺进了赵炎的身体,赵炎自己手中的剑锋也没入了他自己的心脏。 原来他不是要和慕修寒决一死战,而是要自裁在慕修寒的面前。 慕修寒登时心头火了起来,拔出来手中的月华剑朝着赵炎又是狠狠刺了一剑,刚要再刺第三剑。 已经瘫倒在地上的赵炎却颤颤巍巍从怀中拿出来一个做工很精致的盒子,用尽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子力气丢到了慕修寒的面前。 他唇角渗出了黑血,即便是慕修寒不刺他,也已经是活不成了。 二十年的毒素蚕食着他身体的每一寸骨血,其实他早就猜出来沈钰珠手中的双生蛊已经用了,没有了。 可他就是要拿到,拿不到也要泄愤。 不想沈钰珠竟然还能起死回生? 真的是天意吗? 他仰起头直呆呆看着辽阔的蔚蓝色天际,初阳已经升起,照亮了半个天际,而他的世界将陷入永夜,永世不得超生。 “呵呵哈哈哈……二十年了,够了……够了……” 他的身子渐渐僵冷了下来,慕修寒没想到这家伙死得这么痛快,有些不太满意。 命人将他拖了下去,弯腰捡起来赵炎死之前丢给他的盒子。 他打开了盒子,登时愣怔在那里。 第749章 给为夫个名分 夜幕时分,整个南诏王都陷入一片欢声笑语中。 二十年后,他们终于赢了一回,而且还赢得这么彻底。 街头上到处是燃着篝火载歌载舞的人群,所有的人都开心至极。 相较民间的热闹,此时南诏王都的王宫里却是气氛有几分混乱。 沈钰珠已经能稍稍靠着迎枕半坐着,此时她略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慕修寒:“他们真的去了王爷的院子?” “呵!周兴和陆明哲这两个王八蛋,你以为就那么好心帮我们两个。” “许是陆明哲还有些帮忙的心思,周兴那个臭小子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还能瞒得过我?” “不就是老主子赵轩已经死了,他自个儿估摸了一下,又不能像陆家那样有很雄厚的根基和家族实力,可以占地为王。” “他说白了当初就是云州城出来的一个穷小子,没有丝毫的家族根基,也没有陆家那样百年名门望族的声誉,唯一可以仰仗的便是皇帝的恩宠。” “此时赵炎一死,赵家群龙无首,赵尘不做皇帝谁做?谁又能来做?” “如今一旦赵尘做了皇帝,那两个家伙就是从龙有功的功臣,自然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况且赵尘那厮也就是嘴巴毒,心地善良得很,他断然不会像赵轩那样功成名就后开始打杀功臣,这 一点我信得过赵尘。” “来!先喝药!你给我好好儿养伤,不要太劳心劳力,你的南诏已经护住了,咱们两个娘的仇也报了,一家三口还能团聚,挺好,别人的事,让他们操心去!” “如今谁做皇帝,那是大周的事情,大周人自个儿处置!” “张嘴!”慕修寒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将碗里的药汤轻轻吹了吹,送到了沈钰珠的嘴边,“小心烫!” 沈钰珠就着慕修寒端着的药碗喝了一口药汤,登时苦得直皱眉。 不想慕修寒将一颗蜜饯塞进了她的嘴巴里,他担心自己怕苦,专门还给她准备了蜜饯吃。 沈钰珠顿时心头一暖,可还是抬起头看着慕修寒道:“那你算是哪国人?大周还是南诏?” 慕修寒登时愣怔在那里,定定看着面前这个家伙。 他明白沈钰珠的意思。 慕家可是大周的百年世家,如果慕修寒想要恢复永宁侯府的爵位,赵尘绝对会同意的。 可若是这样,他身为大周的侯爷却要做南诏新帝的皇夫,这就不合规矩了。 除非他放弃永宁侯府的爵位,这样才能堵住南诏和大周两国子民的悠悠众口。 他狠狠掐了掐沈钰珠的脸颊咬着牙道:“小样儿的,你这是给为夫下套不成?” “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什么永宁侯 府的爵位小爷也不要了,我就吃软饭了!你到底养不养我?” “跟着你来南诏又是出生入死,又是伺候你喝药,你倒是给我个名分啊?皇夫什么的册封一下,却来问这种烂问题!” 沈钰珠唇角微翘笑了出来,心头却沉甸甸的,他为了她当真是连爵位也放弃了。 不过她哪里会亏待他? “等我身子好了,举行封禅大典的时候,就给你名分!” “我还给你一个南诏的爵位好不好?” “以后等风云再长大一些,我就把位子让给他,咱们两个就去东海海域的岛上住几天,然后等端王爷将大周的国政理顺了。咱们再回大周住几天,最后选个安静的地方养老。” 慕修寒抬手抓住了沈钰珠的手,笑道:“还差了一件事情。” 沈钰珠一愣:“差了什么事情?” 慕修寒笑了出来:“你还差我个女儿,风云那小子一看就被赵尘养歪了,不和咱们两个亲。” “我想得咱们再生个女儿,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到处游玩儿,常伴身边也是一件美事。” 沈钰珠笑骂了他一句,随后靠在慕修寒的怀中,倒是说不出的安宁。 他们夫妻两个虽然安宁了,此时赵尘住着的院子里却安宁不了。 从院子里面到外面的夹道上,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 除 了陆明哲和周兴等人,甚至连大周的那些老臣,还有那些世家的家主。 他们本来就是观望,此番得知赵炎直接被杀了的消息,更是心头那块儿悬着的石头落了下来。 赵家皇族都死的没几个能用的了,现在赵尘好像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这些人都精似鬼,早就嗅到了这种不寻常的味道,此番生怕来的迟了,比别人慢半拍。 到时候可就不能在皇帝面前露脸了,甚至还有个老侯爷为了早早过来在赵尘面前表忠心,连夜骑着马赶路竟是中风晕了过去。 暖阁里赵尘冷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面前跪着以陆明哲和周兴为首的黑压压的大周群臣。 另一侧的摇篮里,可把小风云高兴坏了。 他从来没有在这里见过这么多的人,看着挺好玩儿的,不停地吐着奶泡泡。 外间站着的两个乳娘想要把小殿下抱走,可赵尘不放话儿她们两个不敢,就这么僵持着。 赵尘死死盯着面前跪着的人,却一句话儿也不说。 这帮该死的! 南诏王都保下来是一件好事,却是眼巴巴的过来祸害他。 他根本就不想做那个劳什子皇帝,若是他想做早就去争去抢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研究医药和蛊毒,他是真的不喜欢那些政务和朝堂之事。 让他做大周的皇帝,那是在要他的命! 陆明哲还是小心翼翼道:“王爷,国家不能一日无君,还请王爷回京城继承大统之位。” “关我屁事!”赵尘从来不说脏话的,此时实在是被逼得烦闷至极。 “你们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我身边凑,不就是想要借助我的手段贪图名利,你们再这么逼我,小心我毒死你们!” 外面的大周朝臣不禁暗自苦笑,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周兴仰起头看着面前的赵尘道:“王爷,大周经历了那么多的战火和动荡,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还请王爷考虑一下百姓苍生。” “我考虑你个鬼!就属你不是个东西了!”赵尘气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周兴脸上微微掠过一抹尴尬,忙低下了头。 四周顿时传来一阵阵的哀嚎声。 “王爷!您忍心看着江山蒙受重创,百姓无所依靠!” “忍心啊!” “王爷,您就不想想先帝的功业毁于一旦,何其可惜?” “不可惜啊!我巴不得赵氏家族死的一个不剩呢!都不是些好东西!” “王爷啊!求求您了!回京城吧!” “少在我面前鬼哭狼嚎,小心我毒哑了你!” “王爷,那你不想想你娘亲吗?”慕修寒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站定在赵尘的面前。 第750章 不能相拥 赵尘抬起头看向门口缓缓走进来的慕修寒,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个混账东西赶过来凑热闹。 慕修寒站定在赵尘的面前,虽然唇角染着一层很欠揍的笑意,可脸上的神情却郑重了几分。 他不是开玩笑的,也不是凑热闹的,而是大周这个皇帝赵尘不做不行。 若是天下再这么乱下去,他以后和珠儿怎么去大周的大好河山里游玩儿。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往远了说,天下黎民百姓也深受战乱之苦,是时候让他们安定下来了。 他定定看着一脸愤怒的赵尘:“赵尘,你没得选。” “你的身上流淌着赵家皇族的血液,所以你没得选择,谁让你的血统高贵?” “你血统高贵就得承担起别人不能承担的责任来!” “慕修寒,这关你什么事?”赵尘咬着牙,可声音却显得软弱无力。 慕修寒笑了出来:“自然不关我的事,若你不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好兄弟,我也懒得管这些事儿。” 他顿了顿话头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娘亲?难道你真的就这么让她无名无份下去?” “若是你做了皇帝,就能追封你娘为太后,你娘将你生下来,为了你吃了那么多的苦,连一个太后的名号都不配拥有吗?” 赵尘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个畜牲每次逼迫他做他不愿意的事 情,就用他的娘亲来威胁。 上一回他逼迫着自己出卖师傅赵炎,甚至都偷了他娘亲的骨灰。 现在又拿娘亲的追封说事儿,可每一次他都没有办法置身事外。 他的娘,本来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子,却被乾元帝骗了感情,后来在扶风的部落里被人嘲讽,连头也抬不起来。 她后来郁郁而终,可赵家皇室始终没有给她个名分。 这个名分,娘不知道有多么渴望,如今慕修寒一句话击中了他心底最不能碰触的底线。 赵尘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脸色更是沉了下来。 慕修寒明白什么叫点到为止,有些话没必要说得太明白,聪明人都懂。 现在大周的皇帝非赵尘莫属。 他转身朝着暖阁的门口走了过去,却停在了陆明哲的身边。 “还在这里跪着干什么,赶紧吩咐人下去准备大典上需要用的东西,礼部侍郎那个老家伙还在不在?活着的话儿,就当紧些。” 他又别过脸看着周兴道:“准备你的亲卫军护送新帝回京,你不是挺能蹦哒吗?这点子小事还需要我提醒?” 周兴和陆明哲两个人登时大喜过望,忙小心翼翼看向了坐在正位上的赵尘。 赵尘铁青着一张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那就算是默认了。 慕修寒已经帮着这帮人将事情办到了这个地步,他身为 南诏的王夫,大周的事儿也就掺合到此,不再搅和。 一想到赵尘这个家伙就要从他和珠儿的二人世界里离开,想想都爽得不行。 他脸上带着笑意,大步走了出去。 “站住!”赵尘的声音冷的厉害。 “你等着,我回京后就带着大军过来踏平你的王都,把你赶到猪圈里养着。” 慕修寒大笑了出来点着还在吐奶泡泡的小风云:“行啊,你舍得吗?” “我若是住猪圈,我儿子住哪儿?” 赵尘咬了咬牙,被这厮吃得死死的,当真是不爽。 慕修寒笑着走出了暖阁的门,就赵尘那个小样儿这辈子都做不出腌臜事情来,也就是嘴巴厉害一些。 这个家伙,他算是看透了他,大周休养生息的明君非他莫属。 毕竟他懒,都懒得劳民伤财祸害人。 欲求也不高,就是草药巫蛊,后宫定然也没多少人,更不可能兴风作浪。 后宫? 慕修寒脚下的步子停了停,觉得送赵炎几个南诏美人应该是一件不错的礼物。 身为皇帝,怎么能没有女人,没有女人就没有子嗣,帝位谁继承? 对!就送他美人做贺礼! 南诏王宫后花园里,另一处偏僻的小院氛围却清冷到了极点。 沈知仪踩着残花断木,急匆匆朝着小院赶了过去。 刚才他被自己的妹妹沈钰珠请到了寝宫 ,告诉了他一个惊天的秘密。 他此时浑身颤抖,即便是走路都带着疯疯癫癫的样子。 脚下的步子迈得太快,被木枝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他顾不上疼,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急促的喘气声,打破了林子里的宁静,终于一路连走带跑冲到了院子的门口。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这里,他竟是不敢再迈进一步。 这样的场景无数次在他的梦境中出现,他真的很怕这又是一个梦。 梦里他无数次来到一个地方,陆元淳就在那个地方等着他。 他在梦境中本来抱住了自己的爱人,最后却是一场空,他无力地跪了下来痛哭,然后在噩梦中醒来。 无数次的循环往复,现在沈知仪不知道现下是不是他又在做梦? 他狠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了院子。 几乎是一步步挪到了正屋,随后掀起了珠帘,看到了窗前坐着的那个人。 浑身裹着黑袍,脸上也蒙着纱,看到他走进去的那一瞬间竟是紧张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两个人就那么站着,定定看着对方,一时间百感交集。 “元淳……”沈知仪这一声喊了出来,登时哽住,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儿。 他脚下的步子一点点朝着心爱的女人挪了过去,这一次大概不是梦吧。 “不要过来!”陆元淳忙向后躲开,“求你 了,不要过来。” 沈知仪停住了脚步,沙哑着声音道:“元淳,你不要躲,我都知道了。” “他们都和我说了,关于你的一切,我当真是个混账,竟是没有找到你,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我……” “仪哥,没用的,太迟了。” 陆元淳缓缓摘下了面纱露出了纵横交错的伤疤,定定看着沈知仪道:“仪哥,我现在变成了这个鬼样子,你怎么可能和我在一起?” 沈知仪看着陆元淳脸上的疤痕更是难受得要死,心头自责到了极点。 她一直都在京城,而他却就是找不到她。 是他该死! “元淳,不要怕,以后我护着你!” 沈知仪朝前又走了两步,心疼地想要将她抱进怀中。 陆元淳没想到沈知仪竟是一点也不嫌弃她的鬼样子,固然心生暖意,可还是苦笑了出来。 “没用的,仪哥,我是傀儡人,我的主人赵炎已死,我也活不了几天。” “我们……终归是不能在一起的……”陆元淳泣不成声,她已经很努力的活着,最后还是要死在爱的人面前。 甚至她身上的毒一触便能要人的命,在梦中渴望了那么久的一个拥抱,此时也已经成了彼此的奢望。 “仪哥,你走吧,就让我在这里等死好了,上天也待我不薄,走之前还能见你一面,你走吧!快走啊!” 第751章 涅盘 “元淳!你不要哭!我还有话没说完,”沈知仪忙要冲过去,却被陆元淳避开。 沈知仪也晓得她担心自己身上的毒会伤害到他,他也不敢再往前迫着她,忙拿出了怀中小心翼翼藏好的盒子。 那个盒子外面雕刻着古怪的花纹,甚至还隐隐有一些血腥的味道。 陆元淳看到这个盒子后,竟是脸色巨变,惊恐万分的向后退了几步。 这个盒子就是她的噩梦。 他们每一个傀儡人都会被一个蛊虫控制,如果蛊虫死了,或者掌控蛊虫的主人死了,那些傀儡人必然活不成。 当初炼制他们这些傀儡人的时候,最一开始便是让这些蛊虫侵入他们还算完好的心脉,将他们渐渐变成了活死人。 那个滋味就像是被丢进了油锅里,连着七七四十九天的疼痛,很多人撑不住放弃了生命,最后都死了的。 陆元淳心头藏着的沈知仪,让她打败了这最难的一关,可是看着这个东西她还是狠狠吓了一跳。 沈知仪拿着盒子的手微微颤抖着,却脸色郑重地盯着自己心爱的女人。 “元淳,我什么都知道了。” “你们这些傀儡人都是仰仗着这个蛊虫活着,其实赵炎操控你们也就是通过这个东西。” “那天他并没有把蛊虫销毁,倒是饶了你一命,慕世子晓得他的心思。” “用这只虫子换他一个全尸!” “如今赵炎的尸体被送回到了大周葬在了赵家皇陵的旁边,另外起了坟。” “元淳,你还有救 ,我也还有救!” 陆元淳整个人都懵了,可她明白这只蛊虫之所以能活着那是因为赵炎每天放了自己的血养着这些鬼东西,他们傀儡人才不敢离开赵炎半步。 现在赵炎死了,这只蛊虫得重新认主,不然也是无济于事。 离开了赵炎鲜血的滋养,蛊虫也活不了多久。 陆元淳嘴唇微微哆嗦着,心头升腾起了一抹不祥的预感,她忙抬起头死死盯着沈知仪道:“快!将那东西扔了!” “快扔掉!”陆元淳急声道。 沈知仪脸上的神情却更加镇定了几分,他看着陆元淳笑道:“你们不能瞒着我太久,我有知情的权利,也有做出自己决定的权利。” “你想的,我都懂。” “这只蛊虫必须重新认主,可他经常饮食赵炎的毒血,寻常人的血对它不起作用。” “所以……” 沈知仪突然打开盒子。 “不要!!”陆元淳冲了过来,现在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可沈知仪却向后退开躲开了陆元淳,陆元淳担心自己身体上的毒沾染到他,自然是动作不那么灵活,可沈知仪动作比陆元淳要快一些。 那盒子刚一打开,里面一只通体乌黑的虫子顺着沈知仪的胳膊爬了上来。 已经很多天没有饮血了,蛊虫显得万分焦躁。 沈知仪却是拿出了藏在袖里的匕首,一刀子划在了胳膊上,顿时那蛊虫闻到了鲜血的味道顺着沈知仪的手臂爬了进去。 “不!!”陆元淳完全被沈知仪的举动吓傻了 ,他竟是用自己的身体准备饲养蛊虫。 以后他不死,蛊虫就不会死,她陆元淳也会诡异地活着。 若是他死了,她也不能独在人间,他们两个真正的不同生却可共死。 沈知仪本不想这般丢脸的,没想到居然这么疼,他竟是受不住瘫倒在了地上。 “不要!不要啊!!”陆元淳跪在了沈知仪的面前。 沈知仪唇角渐渐渗出黑色血液,蛊虫也是毒虫,此番毒性已经渗透到了沈知仪的经脉中。 唯独护着沈知仪的心脉,毕竟是它新的宿主,它是不会让沈知仪死了的。 沈知仪以后必须要像赵炎一样,尝遍所有的毒,彻底变成了一个怪物,才能和蛊虫一起共存活。 “你为什么这么傻?”陆元淳心疼地大哭了出来,“你可是大理寺少卿,以后前途无量,我已经毁了,你为何还要跟着我一起下地狱?” “为何啊!你为什么要这样!” 沈知仪缓缓抬起手,却是将面前的陆元淳紧紧抱进了怀中,声音因为疼痛颤抖得厉害,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傻丫头,我只有这样做,才能抱着你,护着你长生啊!” “我知道,赵炎用毒药淬炼自己,不也活了二十年吗?” “等哪天我们两个怪物活不下去了,咱们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一起去死!何其快哉!” “况且我这短短的二十多年,什么都经历过了,短寿又何妨,二十年足够我爱你一生了。” “二十年后,我们一起死的时候,约 定个投胎的时间,咱们两个来生还做夫妻。” 陆元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就是为了拥抱另一个怪物! 她抱着沈知仪嚎啕大哭了出来。 沈知仪吸了口气:“傻丫头,不要哭了,我得先缓缓,你不要哭了,咱们以后两个怪物互相扶持着走完这短暂的余生,也足够了!” “我……还挺疼的……”沈知仪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陆元淳死死将他抱住,这才是开始。 当年赵炎中了毒为了活命,不知道用了多少毒药淬炼自己的身体,每一次都是万箭穿心。 她紧紧抱着怀中的男人,几乎要哭晕了过去。 这一生,固然命运多舛,可得此一人的爱,便是得了这天下最珍贵的礼物。 罢了,她其实早就想死,不想会和自己心爱的人这样活着。 既如此,那就好好走下去,走到他们两个终了的那一刻。 寝宫中,沈钰珠刚将孩子从赵尘那里接了回来,毕竟赵尘现在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要回大周继位了。 虽然自己儿子不满意,可很快沈钰珠也会带着他一起去大周参加赵尘的登基庆典。 她刚将儿子哄睡放在了摇篮里,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慕修寒急匆匆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他先是走到摇篮边看了一眼儿子,这才回到妻子的身边,看着沈钰珠道:“大哥……大哥他将蛊虫放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养着了。” 哗啦一声!沈钰珠失手打碎了桌 子上的茶盏。 慕修寒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命人进来将地上的茶盏碎片收拾了出去,随后坐在了沈钰珠的身边。 沈钰珠的手微微发颤,眼底的泪瞬间涌了出来。 慕修寒抓着她的手叹了口气:“我让赵尘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像赵炎那样活二十年,不过够呛一些。” “赵炎能活二十年是因为用年轻少年的鲜血给他续命,咱大哥做不出那种畜生事儿。” “若是能找到七彩连心草,倒是不必用这么残忍的办法,差不多能活十一二年。” “而且他们两个还不能要自己的孩子,生养不了孩子,沈家怕是要绝后,所以看看能不能从沈家亲戚那边过继一个给他。” “赵尘说还想要他担任大理寺少卿,并且封侯,这可是大周历史上第一个文官封侯的。” “所以没有过继的孩子,以后这爵位难以传下去!” 慕修寒竟是说不下去了,这个世上谁都怕死,唯独沈大人天不怕,地不怕,鬼神不怕,连死也不怕! 他做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便是天下百姓的福祉,定是妖魔鬼怪,一切恶人都不敢有异动。 可他也只有十几年的命数! 别人为了红颜仅仅是冲冠一怒,沈大人宠女人,竟是拿自己的命去宠! 这让他们还能说什么? 沈钰珠忍住了心头万般的难过,吸了口气道:“沈家过继的事情,我马上给我母亲写信,他只管做他的青天大老爷,做他的痴情好男儿,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第752章 一切放下了 初冬,第一场雪缓缓落下。 不多时便将整个京城粉饰得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京城里多年的污秽惨景被这一场雪彻底掩盖了起来,为了迎接新的时代做了铺垫。 初九,宫城的东司马门外停着的马车都挤满了,大批的金吾卫出来维持秩序,即便是这样马车还是停不下,都蔓延到了崇文街口。 宫城里更是热闹非凡,今天是大周新帝登基的日子,本朝的重臣功臣,赵氏皇族,国外的使节,挤挤挨挨将整个养心殿都挤满了。 沈钰珠同慕修寒带着小风云到了养心殿面圣,此时赵尘穿着明黄色龙袍,头上戴着缀着十二根玉藻的冠冕,整个人端坐在龙椅上,显出了别样的威压霸气。 可眼神却冷得厉害,尤其是见着慕修寒,恨不得杀了他。 慕修寒毫不在意,带着沈钰珠跪在了赵尘的面前。 “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尘咬了咬牙,养心殿之前挤满了的人早已经被他轰了出去。 此番瞧着这两口子,就有些憋气。 “平身,不必多礼!” 赵尘很正式地抬起手冲慕修寒一家三口虚扶了一下,视线却是落在沈钰珠怀中抱着的小风云身上,登时眼底一亮。 “来!把孩子给朕抱抱!” 一边的李公公忙迈着小碎步将沈钰珠怀前的小风云抱了起来,哪知这个臭小子一听干爹要抱他。 早已经蹬着小短腿儿,两只嫩藕似的小手臂朝着赵尘的方向探了过去,两条小短腿还一蹬一蹬地,不停地助力 ,倒像是要从内侍的手中飞到干爹的身边。 小嘴裂开,笑得开怀至极。 如今他也八个月了,偶尔会冒出来一两个音。 此时不停地咿咿呀呀地叫喊着也不知道在和自己干爹急切地说着什么,大概是好想你之类的吧? 赵尘之前还端着的整肃脸色再也维持不住,接过了臭小子,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来。 沈钰珠和慕修寒略有些尴尬,过去的三个多月,他们在这个小子身上不知道下了多少心血讨好,这小子就是不笑。 没想到一见着赵尘,那个谄媚的样子,怎么那么欠揍呢? 赵尘把小风云抱在了怀中,抬眸淡淡扫了面前沈钰珠和慕修寒一眼:“你们两个滚出去!看着你们心烦!朕有这个孩子就够了!” 沈钰珠和慕修寒尴尬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忙退出了养心殿,不知道为何顿时还轻松了很多。 带孩子确实麻烦,不过他们大概是大周历史上,第一对儿让刚要举办登基大典的皇帝带孩子的夫妻了。 算了,赵尘要找罪受,他们就只能放手了。 况且登基大典还有三个时辰才办,就让赵尘帮他们再看一会儿,有好多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他们也需要见见面儿。 慕修寒带着沈钰珠刚走出了养心殿,就看到了殿外广场站着的慕侯爷。 慕侯爷的样子已经苍老了很多,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儿子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整个永宁侯府。 他为了永宁侯府这个爵位,不得不重新回到了京城。 他此时面对慕修寒的时 候,心头是有些愧疚之情的。 过去的那桩旧事已经完全查明,当初在柔然边地舍身救了他的是慕修寒的生母文氏,而不是那个贱人魏氏。 他被魏氏骗得好惨,做出来灭妻的混账举动,此番尽管对自己儿子入赘南诏做了王夫很是不满,可也由衷地祝福儿子得到了他想要的幸福。 而他将带着万般的愧疚,每天都折磨着他的内心,直到他死去。 看到慕侯爷的时候,慕修寒也是愣怔了一下,自己的父亲看似被心魔折磨的厉害。 过去的怨恨,此番全部烟消云散。 他带着沈钰珠上前行礼:“父亲安好!” “好……”慕侯爷不知道说什么好,“云儿去哪儿了?我这个做祖父的还没有抱过他。” 慕侯爷跃跃欲试想要抱孙子,沈钰珠忙笑道:“父亲,云儿现在被皇上抱着。” 慕侯爷顿时不敢说什么了,谁还敢和皇帝争小风云的宠爱? 只能等一会儿登基大典开始,他再抱自己的孙子。 慕修寒却是将玄铁令送到了父亲的面前:“父亲,我已经不做永宁侯府的世子了,您趁着还能生,再生一个。这枚玄铁令……” “说的什么混账话?”慕侯爷顿时气急,“玄铁令是留给我孙子的,你不要,就给云儿留着。” 慕修寒这下子倒是大感意外,没想到父亲居然会来这种操作。 但是总感觉他的儿子被很多人惦记着塞东西给他,南诏国的王位,永宁侯府的爵位?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这世上的事儿 很难说清楚。 他是担心云儿那个不靠谱的臭小子,身上背负了这么多责任,以后不要给玩儿砸了。 那麻烦可就大了。 不行,他得劝父亲纳妾,再生一个也好,只要不是慕修明那种心术不正的,他可以帮父亲养弟弟。 “珠儿,我和父亲单独谈谈!听说柔然王带着王妃亲自来观摩登基大典,他们已经从柔然别馆进宫了,你去找找!” 毕竟当着珠儿的面儿,自己这个做儿子的不好劝父亲纳妾,这成了什么了。 沈钰珠明白这父子两个有话说,忙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宫城的二重门走去。 柔然王斛律长风亲自来,他的大妃顾落霞自然是被安排在宫里重要的位置先行歇息,她忙朝着东侧门走了过去。 此时好姐妹顾落霞一定在御花园里赏景儿,沈钰珠定了定神忙疾走了几步,已经许久没见她了,不晓得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不想刚穿过长廊,迎面却撞上了一行人,为首的居然是慕依依。 慕依依的儿子赵宏宸被新帝封到了荒凉的凉州做了辰王,其实这也是善待了,毕竟他的父亲做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赵尘有仁爱之心没有赶尽杀绝,加上慕依依会来事儿,自然也保了孩子一命。 慕依依准备观礼后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京城去凉州定居。 此时一双孩童分别被乳娘抱着,生得冰雪可爱,看到他们的娘亲见着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很是害怕,他们也都好奇地瞧着沈钰珠。 慕依依上前一步冲沈钰珠行 礼,沈钰珠忙将她扶住。 慕依依是前朝皇帝赵轩的皇后,如今是辰王的母亲,根本不必在她面前这般伏低做小。 她也受不住这个礼,忙道:“太妃多礼了。” 慕依依年纪轻轻守了寡,太后还没做成,便成了尴尬的太妃。 她忙冲沈钰珠笑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御花园吗?方才那些女眷已经去了,正在玩儿一些热闹的游戏。” “瞅着倒也是有趣得很,殿下快去吧!” 到底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再见已然是纯粹的客气了。 沈钰珠点了点头,擦着慕依依的身子走了过去,却停住了脚步:“多谢你的回魂丹救了我一命,咱们彼此间的恩怨一了百了,你也不必担心我和寒哥报复你。” “我们两个从不对无辜的孩子下手!你放一百个心吧,不必这般小心翼翼。” 慕依依登时心头像是堵着什么,她知道赵轩做了什么,也知道自己的亲哥哥设局杀了她最心爱的男人。 可她却无能为力,现在慕修寒得势,她只担心他们对自己的儿子下手,这才百般讨好。 如今听了沈钰珠的话,顿时泪流满面,一时间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点了点头,带着人急匆匆离开。 沈钰珠苦笑了出来,死了多少人,才换来现在的安宁? 权势真的是个魔鬼! 她继续朝前走去,刚走到了御花园的门口,却被身后一个带着几分甜意的声音喊住了去路。 “沈钰珠是吗?” 沈钰珠一愣,谁这么不见外喊她的全名? 第753章 现世安稳 沈钰珠忙转身寻着那个声音看了过去,随后微微一愣。 只见一个身穿艳粉色裙衫外面罩着鹅黄色罩衫的年轻妇人,从宫殿的廊檐下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那妇人梳着一个略显俏皮的灵蛇髻,瞧着那沉坠的肚子显然怀了身孕,而且月份儿也大了。 虽然这个妇人怀着身孕,样貌却很可爱,看起来像是豆蔻年华的少女,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 沈钰珠从未见过此人,随后停住了脚步。 “你是……”沈钰珠凝神看向了站定在她面前的女子,不晓得这个半道儿将她喊住的女人是谁。 今天是赵尘举行登基大典的日子,但凡是能受邀来此参加的人非富即贵,要么就是和赵尘有很大渊源的人。 这个怀着身孕的妇人定是哪家随着夫君入宫的贵妇,只是从未见过她。 何奈一死死盯着面前的沈钰珠,其实从她带着人穿过长廊走过来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毕竟今天来的南诏女帝只有她一个,她身上一身深紫色的南诏王族礼服足以让人一眼就看到了她。 面前的女人就是自己丈夫为之神魂颠倒,做出各种傻事的人。 她倒是要亲眼瞧瞧是哪一路神仙女子,能让这么多优秀的男儿倾倒。 何奈一第一眼看过去,觉得沈氏长得也不过尔尔,不是那种特别出众的美。 不像是慕依依那种红颜祸水,可就是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很奇特的气韵。 内敛又藏着锋芒,温和却暗含着锐利,还有那双眼眸明明淡淡看着你,却像是能看到你灵魂深处去,带着几分天然的吸引力。 那一瞬,本来存着几分攀比挑衅心思的何奈一,脸色终于变了几分,身上的锋芒也收敛了不少。 “打扰陛下了,我跟着夫君陆明哲进宫,刚走到这里便看到了陛下,特来和陛下打一声招呼,”何奈一抬眸冲沈钰珠笑了笑。 毕竟是南诏女帝,何奈一此番不敢造次了,尊称了一声 陛下。 陆明哲的妻子? 沈钰珠登时心头一顿,笑了出来。 “定远侯爷成亲的时候,我和我家寒哥到处亡命,也没有备一份厚礼,实在是罪过,” 赵尘封了陆明哲定远侯,封周兴靖北候。 沈钰珠缓缓抓起了何奈一的手,将自己手腕间新雕刻的冰玉镯子顺到了何奈一的手腕上。 “殿下!不可!”何奈一登时愣怔在那里。 这只镯子的来头可不小,据说慕修寒帮沈钰珠找到了玉雕大师张子冈的后人,这种罕见的冰玉镯子每次只雕刻一对儿,都是孤品。 价值连城,万金难求。 她今儿也就是想看看自己夫君那么久念念不忘的女人到底长了个什么样子,可不是诚心顺走人家东西的。 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不不……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要不我给你银子买下来,我不缺钱!”何奈一瞪着大大的眼睛,慌里慌张看着沈钰珠。 沈钰珠都被她逗乐了,陆明哲从哪儿娶了这么个机灵古怪的妻子,看起来倒也是蛮好玩儿的。 就是性子莽撞了一些。 沈钰珠按住了何奈一无措乱找银票的小手,看着她道:“这只镯子特殊处理过,能祛毒养容,对你的胎儿也有好处,你就戴着吧。” “我还有一只,咱们两个凑成一对儿,等你孩子生出来若是女儿传给她戴着,若是男孩子,就给你儿媳妇戴着。” “总归是给孩子的礼物,你不必推脱!” 何奈一整个人都是懵了的,她就是喊住对方想看看这个女人好在哪儿,结果白顺了人家一只价值连城的镯子,搞得她像是拦路打劫似的。 “那成,我戴上了,”何奈一是真的喜欢。 “不过你也得带我的东西走,才算公平,我不是那种喜欢占便宜的女人!你别小瞧了我去!喏,这个给你!” 何奈一将自己耳朵上的一只耳坠摘了下来,也拉过了沈钰珠的手塞了进去。 沈钰珠一愣,没见过送人耳坠 还只送一只的。 何奈一帮沈钰珠将耳坠上的红宝石抠开,居然是个小小的机关,红宝石背面竟是一枚米粒大小的印章。 她拍着自己的胸脯冲沈钰珠笑道:“你瞧,这是枚印章,你拿着这枚印章去大周甚至柔然各地的何氏钱庄都能取出钱来,想取多少取多少。” 沈钰珠彻底傻眼了,还有见面就送钱的? 何奈一得意地笑了笑:“当然你也可以留给你儿子!我有事先走一步了,一会儿明哲又该骂我去哪儿撒野了,我去找他!山高水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沈钰珠听着她江湖气息的话语不禁笑了出来:“再会! 她看着何奈一远去的背影,顿时觉得陆明哲找了这么个女子也算是一种福气。 一看就是心思单纯之人。 她苦笑着看着手掌中精致的红宝石耳坠,晓得自己儿子又多了一份贵重礼物,这小子还未长大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真担心把他给宠坏了。 沈钰珠收好了耳坠,带着金钏儿朝着御花园行去,刚走进了御花园的门口,就听到一侧亭子里传来一个女子爽朗的笑声。 四周围着一群贵女们在吃茶做游戏,这个笑声传进了沈钰珠的耳朵里,她顿时心头亮堂了起来。 好久没见,还是这个清爽的劲儿。 沈钰珠朝着亭子走去,刚迈步走进了亭子,就看到被一群贵女们围在中间看着画册的顾落霞。 也怀了身孕,身形略显笨拙。 穿着柔然大妃赤红色绣金线花纹的礼服,头发高高绾了起来,戴着珠翠,一团富贵之气。 本来娇俏的脸,许是漠北羊奶喝多了的缘故,竟是丰腴了不少,一看被斛律长风养得不错。 “玩儿什么呢?这么开心?”沈钰珠笑着走了进去。 “珠儿!”顾落霞一看沈钰珠进来,几乎要蹦起来,却被沈钰珠一把按坐在了那里。 “都是为人母的人了,还这般的跳脱,小心肚子里的孩子,”沈钰珠笑 骂道。 四周的贵女们看到沈钰珠来,纷纷站了起来冲沈钰珠躬身行礼。 她们晓得沈钰珠和顾落霞的关系,也不能杵在这里碍眼,行礼后都退了出去。 亭子里只剩下了沈钰珠和顾落霞两人。 沈钰珠抓着顾落霞的手上上下下瞧着低声笑了出来:“斛律长风对你是不是很好?” 顾落霞脸颊微红低声笑骂道:“当初那个臭男人把我连哄到骗带到了漠北,现在我更是得一辈子呆在漠北每日里吃羊肉了。” 沈钰珠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两个人低声诉说着各自分别后的事情。 顾落霞听着朋友经历了这么多的曲折,抓着她的手,哭一阵儿,笑一阵儿,像是疯癫了一般。 “现在好了,”顾落霞抹了一把眼泪,“大家以后都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方才我家大王去和新帝订约去了,以后大周柔然一家亲,边疆也不会再起战火,给两家的老百姓谋个生路!” 沈钰珠点了点头,心头顿时安宁了起来,这才是该有的太平盛世。 顾落霞定了定神突然看着沈钰珠问道:“听闻江余年死了,斛律长风将这件事儿在我面前瞒得死死的,我也是方才听那几个贵妇说起来。” “说是宁远侯府彻底败落了,连江世子也没了,到底是怎么没的?” 沈钰珠心头一跳,江余年的死也让慕修寒震怒异常。 慕修寒亲自派了天机门的人去查,只查到了被当地的悍匪杀了,他还命人去将那个悍匪匪首的脑袋摘了下来,祭奠江余年。 只是那个匪帮后来瞧着风声不对逃进了漠北深处,倒是不好找了。 “告诉我吧!生死总得有个说法,我只是想知道,毕竟夫妻一场过,求你了,”顾落霞紧紧盯着沈钰珠。 沈钰珠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朋友道:“他后来做了行商,犯了大忌,走夜路,还走漠北那条最危险的路。” “遇到了沙漠里的悍匪,被……被杀了,尸体也不知道 被谁简单地埋了。” “后来寒哥杀了匪首替他报了仇,就是那一股悍匪逃遁了,不过江世子的尸体被寒哥带回京城和他的父母葬在了一起,入了宁远侯的祖坟。” 顾落霞的手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眼睛红了起来,却哭不出来。 “他的那个……那……那个孩子呢?” 沈钰珠沉沉叹了口气:“孩子失踪了,找不到了,寒哥一直在想办法找。” 顾落霞点了点头,随后抹了一把眼泪笑道:“你瞧瞧我这是在做什么,平白关心他做什么!” 随后却是捂着唇大哭了出来。 沈钰珠抓着她的手:“落霞,人各有命,信天命,尽人事,其余皆是缘,你好好保重自己,斛律长风待你不薄,你不必再胡思乱想,我们都好好过自己的人生才是正道。” 顾落霞靠在了沈钰珠的身侧,沉沉叹了口气。 不多时内侍来到了御花园请各位贵妇去天坛,准备跟随新帝祭拜天地,宗祠。 沈钰珠忙同顾落霞分别,相约以后去各自的地盘做客。 此时慕修寒也找到了沈钰珠,带着她乘着马车跟在了皇帝明黄的仪仗后面,乳娘抱着小风云也坐在了马车里。 不多时一行人浩浩荡荡行到了天坛石阶下的广场,所有的女眷按照位次候在这里。 沈钰珠和慕修寒夫妇,斛律长风和顾落霞因为不是大周朝臣,需要另外在观礼台上等候观看。 沈钰珠定定看着身形瘦高的赵尘,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帝王冠冕,在一众朝臣的扶持下沿着天坛象征龙运的九九八十一级台阶,步步而上。 直到走到了最顶端,缓缓坐在了龙椅上。 大周新帝承平帝正式登基,年号承平,从今天开始便是承平一年。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她抬起头看向了蔚蓝色的天际,是的,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手却被慕修寒紧紧抓住,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正文完) 第754章 千金之诺(番外篇) 仲春,正是桃花开得最艳丽的时刻。 涿州城城中一座修建分外气派的院子里,到处贴满了喜字儿。 院子正堂里此时坐满了女眷,一个个脸上挂着笑容看着正中软榻上坐着的新娘。 “金钏儿姑娘好漂亮!” “今儿可是姑娘大喜的日子!” “也不知道慕侯爷现在同新郎官儿他们走到哪儿了?” 金钏儿低着头,一向行事不拘小节的她,今天却难得害羞,低着头不说话。 缀满红宝石的盖头将她那张粉嫩如春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她微微垂着的眼眸里却多了几分期盼。 和千山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算是水到渠成。 提亲的事情还是千山托慕侯爷来提的亲,她的亲爹亲娘也从陇西搬到了涿州城这一处院子。 主子在涿州城开了许多商埠,缺了人手靠得上的老人们都用上了。 慕侯爷需要在东海海域的岛上培植自己的势力,千山以后便是要搬到桃花岛做岛主了,自然也是要将她娶到桃花岛上。 她嫁了人就不能再继续跟着主子了,想想这些,一时间想笑,一时间想哭,心头真的是纠结万分。 她还想再陪主子几天,结果硬生生被主子做主嫁给了千山,将她从南诏王宫里赶了出来。 金钏儿抿了抿唇又想哭出来了。 身边 坐着的云香看出来金钏儿的心思,她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声笑道:“好妹子,不必再胡思乱想。” “我当初和你一样,嫁给李泉的时候,我就想哭。” “我陪着咱们主子从云州城一直到京城,从小我就陪着,怎么到了现在反倒要陪着那个臭男人!” 金钏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忙止住了笑。 这臭男人三个字儿,让她觉得分外有趣。 云香笑道:“其实咱们虽然不能在主子身边陪着了,可还能给主子办差,替主子分忧,也未尝不行。” “你瞧,”云香拿出了一个包裹,“这是你春熙姐姐托人给你送来的百子百孙福禄图。” “春熙在横州实在是走不开,她的儿子也还小,关键是家里面摊上了那四个老的,一大家子人靠着她照料。” “她不能亲自来送亲,这一幅图可是她绣了一百多天才绣出来的,你瞧瞧!好不好?给你做陪嫁!” 云香将绣品的一角放在了金钏儿的眼前瞧,金钏儿登时呆了呆,从来没见过这么华贵的绣品,每一条线都用的是金银线套绣。 她虽然不会女红,可眼前的绣品还是让她觉得难得了。 “好美!”金钏儿不禁夸道。 云香笑了出来:“再美哪里有你这个新娘子美!” 四周的女眷顿时笑了 出来。 “金钏儿,”金钏儿的娘张王氏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张王氏直到现在都觉得像是生活在梦里一样,当初在庄子上的时候,瞧着这个丫头粗野不羁,还偷偷练武。 当时可给她愁坏了,穷人家的女孩子不懂得女红,脾气暴躁,以后哪里有出路。 不想居然有这般的造化,如今千山是桃花岛的岛主,又是南诏国暗卫统领,势力如日中天。 这个丫头竟是入了那人的眼,简直就是天大的造化。 她现在站在自己女儿面前都有些犯怵,她和她爹都是刨地的庄户人,此番被人一口一个夫人的喊着,整天晕晕沉沉都不知道今年是何年。 不过女儿出嫁前,有些闺中的要事需要做娘的交代,她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金钏儿的姑母张妈。 张妈如今是南诏国女帝沈钰珠身边最得力的嬷嬷,整个南诏国后宫都是她在帮忙执掌,所有人见了这张嬷嬷都得躬身行个礼。 此时张妈觉得还是跟着自家嫂嫂一起进来得比较好。 屋子里之前坐着的人纷纷走了出去,一时间只剩下了金钏儿和她娘亲还有姑母三个人。 张王氏看着面前的女儿,定了定神道:“虽然你嫁过去,没有公婆,没有妯娌小姑子,可出嫁从夫这一条一定要记得。” “你夫婿身份地位极高,你须得多巴结巴结才行。” “你的脾气也该收敛一些,万一你夫君受不了你这个脾气,到时候再娶了小妾姨娘,你可就完了。” “她敢?”金钏儿猛地掀开了盖头冷冷笑了出来,“他若是还敢娶,娶一个我宰一个!” “你……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儿?成何体统啊!”张王氏气得要晕倒。 张妈实在是没眼看,冲张王氏笑道:“嫂嫂出去吧,我来说吧!” 张王氏现在看到自己这个小姑子就有些怕,瞪了自家姑娘一眼,忙退了出去。 这个丫头当年那么一点点离开了她的身边,本以为她在京城历练还算好一些,没想到更加猖狂了些。 怎么就说不通了呢? 屋子里只剩下了张妈和金钏儿。 张妈抬起手缓缓拂过侄女儿如画的眉眼柔声笑道:“我无儿无女,一直跟着咱们主子,后来主子慈爱将你弄到了我身边,我也算有个依靠。” “我一直将你当成我的女儿看待,如今你大了,要嫁人了,姑母反倒是有些不舍。” 金钏儿眼圈微红,却被张妈抓着手低声劝道:“不要哭,新娘子哭花了妆容就不美了。” “你娘说的那一套,你就当放屁!” 金钏儿一愣,登时憋着笑。 张妈缓缓道:“千 山那小子断然不敢再抬什么姨娘小妾,你不是没人给你罩着的人,身后有的是咱们主子呢。” “况且你也不必担心,千山对你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 “他无父无母,独身一人,得了你这份儿情,自然珍惜得很。” “你嫁过去该怎么样还是怎样?活得洒脱一些,这才是你的真性情,他喜欢这样,你自然不必学寻常女子那一份儿唯唯诺诺。” “我家小金钏儿本来就是一等一的率性女子,何必再改变自己,不过……” 张妈笑着顿了顿话头道:“孩子的事儿还是要当紧一些,你们以后住在桃花岛上,那么大一片地盘儿,不要个孩子实在是寂寞啊,你说是不是?” 金钏儿顿时脸红了起来,张妈凑到了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金钏儿更是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张妈交待完后,又笑道:“还有个好消息,咱们主子又怀了,不过刚怀还不稳,不然她要亲自来给你送亲的。” 金钏儿忙道:“那可使不得!” 主子现在怀了小公主或者是小王爷,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张妈笑道:“不过主子想了个法子准备玩闹一下,我一会儿替主子运筹。千山这小子想轻易娶走我们家小金钏儿,不经历点考验怎么说得过去?” 第755章 出难题 涿州码头上此番也张贴着大红的喜字儿,一艘上下四层高的大海船缓缓靠了岸。 从船上先是下来一大批身穿黑色劲装却腰间系着红腰带的天机门的徒众,将海船上的一只只红色黄杨木箱子搬了下来。 每只箱子上都用红色绸缎裹住,外面还封贴了大红的喜字儿。 浩浩荡荡差不多搬了有二三百只箱子,简直是晃瞎了四周围观的人们的眼。 这下聘的分量实在是太奢华了,新来涿州的张家聘女儿,定是高攀了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聘礼下的差不多了后,船舱里缓缓走下来一行人。 这一次走在最前面的便是穿着大红喜袍,带着赤色宝冠的南诏暗卫统领,桃花岛岛主千山。 身后跟着身着一袭紫袍的慕修寒,慕修寒这还是第一次跟在属下的身后唱配角儿。 现在珠儿又怀了身孕,本来他想留在南诏皇宫陪着沈钰珠的。 可今天成婚的这两个人特殊,一个是他多年出生入死的属下,其实也是他的好兄弟。 另一个则是珠儿身边的第一得力大丫头金钏儿。 不管哪一种理由都说不过去,他必须得来。 他凑到了千山的身侧低声笑道:“一会儿进门娶亲的时候,那帮娘们儿必然出幺蛾子。” “当初我娶珠儿的时候,那个时 候情形特殊免了这些虚礼,你今儿怕是要被为难了。” 身后跟着的李泉嘿嘿笑道:“当初我娶云香的时候,那帮人拦着让我吃了十几个裹着辣子和盐巴的江米圆子,差点儿被辣死齁死!” “千山兄弟你一会儿若是给圆子吃,就闭上眼直接吞下去!” 千山忙虚心的点了点头,身后跟着的这帮人除了百川还未娶亲,其余人都多多少少有些经验。 百川冷笑道:“吃圆子,难不倒千山,我是担心那帮人出对子,出诗词歌赋让千山应对,那就麻烦了。” 慕修寒淡淡笑道:“这个无妨我帮你便是!” “多谢侯爷!”千山真的是感激涕零。 若是一会儿堵门的时候,让他玩儿剑玩儿刀,那他绝对没问题。 可也不晓得他们会怎么戏耍他。 一行人兴冲冲地议论着什么,唯独跟在最后面的萧恒一直默不作声。 金钏儿之前在萧家做过侍婢,他那个时候是萧家的大少爷。 他一开始就被金钏儿这个小丫头的与众不同所吸引,甚至还暗中教她剑法和拳脚功夫。 不想就是这般阴差阳错,当初他还觉得这个姑娘很好,还想得索性直接将她收进自己的屋子里做个通房丫头,哪里想到再聚首已然是换了一幅天地。 今天他本不想来的 ,只是千山的身份特殊,连着侯爷都做了迎亲之人。 萧家作为南诏第一世家,他身为萧家嫡长子不来不行,得卖女帝一个面子。 此番倒是想通了,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放手才是真的爱护。 茫茫人海中,他也一定会找到那个属于他的爱人! 想到此处萧恒笑了出来道:“我总感觉不是吟诗作对喝酒那么简单,也不可能舞枪弄棒,毕竟是喜庆的事儿,兵器主凶。” “至于吃圆子,难度太低了些。” “金钏儿姑娘是陛下身边一直很器重的丫头,此番白白让千山兄弟得了,陛下的花样儿定是我们几个想也想不到的!” 慕修寒一愣,暗道沈钰珠的这个表哥越来越思维敏捷了。 倒是能担得起重振萧家的重任,珠儿应该放心不少。 千山被萧恒这一席话又是吓得不知所措,今天可千万要将金钏儿娶回岛上啊!他都等了那么久了! “你们看!张家的送亲队伍,咦?那是什么?”李泉忙站在了那里,脸上掠过一抹诧异。 按照之前说的,他们几个人去张家将金钏儿迎出来,然后乘着海船离开。 现在怎么张家自家将姑娘送到了码头上来,这也就算了,关键是连着十八辆一模一样的马车。 马车外面的装扮也是一模一样 ,驾着马车的都是黑色骏马。 车夫的穿着也分不清楚你我,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饶是见多识广的慕修寒也愣怔在那里,张家这是干什么? 此时这些马车齐刷刷停在了目瞪口呆的千山面前,张妈却是笑着走上前来,先是冲慕修寒行礼,然后看着千山这个新姑爷笑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今儿既然娶亲,大家一起凑凑热闹,玩儿闹玩儿闹!” “陛下让我这老婆子出面,出个彩头请新姑爷猜个迷!” 千山一阵阵头大,若是和他擂台上比武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现在居然是让他猜谜,瞧着这个架势猜不准了,还不能将意中人娶回去。 他忙躬身道:“还请嬷嬷吩咐。” 张妈笑着转身拍了拍手,突然围成一圈的马车的帘子一个个从里面掀了起来,丫鬟们将马车里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扶了下来。 这下子所有人都傻眼了,围观的百姓顿时哄笑一片,还有好事者竟是鼓起了掌! 千山呆呆看着面前排成了高低错落两排的新娘子,一样儿的个头,一模一样的身条子,都穿着同样的喜服。 就那么堪堪站在他的面前,张妈随后命人在千山和这群新娘子中间拉了一条缎带,将她们远远隔开。 张妈笑看着千山道: “姑爷,陛下说了,您若是从这十八个里面找出新娘子来,今儿您就带走!” “找不出来,那不好意思了,今儿这趟您得白跑了,新娘子以后就留在陛下身边做女官了!” 千山几乎要哭出来了,他自知自己之前在沈钰珠身边当差的时候,除了他不善言谈不爱笑之外,并没有得罪过她啊? 她怎么能这么整他呢?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这么多,关键都蒙着盖头,让他怎么找? 不想张妈又冲着一边云香笑道:“劳烦云香姑娘点一炷香!” “姑爷,您还是尽快想想办法,一炷香之内找不出金钏儿姑娘,那就不好意思了。” 慕修寒眼角狠狠一抽,他的小娇妻还真的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不是往死里气人吗? 千山已经红了眼,转过身求助地看着身边的兄弟们。 “侯爷!救我!” 慕修寒忙摆了摆手:“这事儿真救不了你,我怕回宫里头挨打!况且这是咱们女帝的风格,一般人破不了她的局。” “李泉!” “百川!” 李泉和百川忙退后一步。 千山其实对萧恒这个情敌不抱希望,此番疾病乱投医可怜兮兮看着萧恒。 萧恒本来心头快意万分,可看着他那个可怜样儿,叹了口气点了点背后海船上迎风而荡的帆。 第756章 长兄如父 千山顿时从萧恒的这个提示里得了一些灵感,忙疾步走到了那些新娘子面前。 张妈不晓得千山想出了什么法子,忙将缎带拉得更加笔直了些,提防千山越界。 千山凝神看向了面前站成了两排的新娘子,缓缓闭上了眼睛,浑身的内力调动了起来,一点点晕在了掌心中。 突然掌风陡然而起,朝着排在第一个的新娘的身上推了过去。 强大的掌风登时将那新娘子戴着的盖头掀了起来,露出了新娘半边娇俏的容颜。 这个不是金钏儿! 他忙以此类推,一掌接着一掌朝着面前的新娘子们推了过去。 一边慕修寒等人早已经看傻了眼,还有这种操作,燃烧自己强大的内力,用推出去的掌风将那些女子们的盖头掀起来一个个的看。 慕修寒不禁暗自赞叹,好厉害的内功,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练成这般厉害的模样,如今他与千山过招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对方。 不过一共十八个人呢,这一掌怎么推出去,用什么寸劲儿,动用几成功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个不好就将人家姑娘给打死了,既不能伤了人,还需要将对方的盖头掀起来,不是高手当真是做不了这个事儿的。 果然千山的脸色越来越白了几分,几乎是精疲力尽,明显后面剩下的几个新娘子的盖头,他是怎么也掀不起来了。 百川低声同萧恒道:“瞧见了吗?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 “你看看这个事儿,不就是千山将女帝身边的丫头娶走了吗?感觉像是刨了人家祖坟一样!” 百川还要说什么,一边的李泉忙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衣角。 百川突然一个机灵别过视线,正对上了慕修寒明暗不定的眼神,他一个哆嗦躬身低下了头。 完了,刚才犯了忌讳了。 如今南诏女帝被慕修寒更是宠得无法无天,人人都不能说的地步。 慕修寒瞪了百川一眼,随后也觉得珠儿是不是玩儿过了头。 他几步走到了累到极点瘫倒在地的千山身边,抬起手将他扶了起来,随后将自己的内力度到了他的身体里。 千山感激地看了一眼自家门主,浑身的力气陡然暴涨,很顺利地将剩下几个新娘子的盖头全部掀了起来,随后却傻了眼。 十八个新娘子里,没有一个是他妻子。 千山嘴巴张了张,竟是有点点的绝望。 不想身后一阵热闹的鼓乐响了起来,却是一个喜婆背着新娘缓缓走了过来。 千山那一瞬间,看得有些傻了。 他定定看着缓缓而来的喜婆,背上的金钏儿瞧着眼前的千山又心疼又好笑,不禁暗自骂了一声。 “真是个蠢蛋!” 千山嘿嘿笑了出来,忙从喜婆的背上将自己的新娘抱了过来。 一时间,他宛若抱起了整个天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张妈捂着唇笑了出来,高声道:“吉时已到!请新人上船!” 一时间鼓乐 声更是喧嚣了起来,端得是热闹非凡。 海船回程的速度很快,像是怕别人抢亲似的,很快赶到了桃花岛。 岛上都是之前被慕修寒收留的穷苦百姓,得了慕修寒的恩惠,在这个世界里只听命与天机门,朝廷都拿他们没办法。 今天岛主娶妻,岛上的百姓家家户户都挂了喜字儿。 最正中的一处七进七出的大院子,里里外外都挂了红。 宾客们早早来了岛主府上观礼,正堂里此时张灯结彩,开始拜堂。 唯一有个不太合适的地方就是千山无父无母,带着新娘子想要给长辈磕头都不知道给谁磕头。 正当人们想着应对办法,准备用两块儿木头代替爹娘,不想千山却将正位上的两块儿木头一把丢掉。 他径直走到了慕修寒的面前,抬眸定定看着自己的主子。 “主子!虽然主子比我大不了几岁,可我从小在天机门里,若不是你带着我出生入死,我这条贱命早就没了。” “千山,说这些做什么,”慕修寒这辈子不怕恶人,唯独面对想要感激他的人的时候,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如今我们过上了好日子,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主子,”千山定定看着慕修寒道:“千山后来跟着主子,得了名声,得了地位,还得了一个妻子。” “主子就是千山的再生父母,今儿便请主子上座,千山和金钏儿给主子磕个头吧!” 慕修寒是真的不会了 ,他还没有无耻到认儿子的地步,这个头一般是给长辈磕的。 一边的百川眼底也有了些泪意,当年他和千山都是没人要的孤儿,穷苦贱命一条,不是主子的知遇之恩,他们说不定活不到今天的。 他冲慕修寒笑道:“大哥,我今天也借着千山的话头,喊你一声大哥!” “长兄如父,大哥若是再推脱,等我以后娶媳妇儿给谁磕头去,大哥就让千山给您磕个头吧!我以后遇到这事儿也好办!” 四周一阵哄笑。 慕修寒笑骂了一句,眼底却生出了几分泪意。 当初天机门的门主还不是他,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又收留了两个孩子,那个时候简直就是挣命才能活下来。 “罢了!这一声大哥我也应下来了!” 慕修寒为人处世素来不拿乔作样,答应了便痛痛快快整理了一下衣衫坐在了正位的椅子上。 “一拜天地!” 千山牵着金钏儿的手缓缓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千山和金钏儿一起给坐在正位上的慕修寒磕了一个头。 “夫妻对拜!” 千山扶着金钏儿站了起来,互相拜了下去,不想由于紧张,两个人之前就亲密无间,此番拜下去的时候,两颗脑袋狠狠撞在了一起。 四周又是一阵哄笑。 随后金钏儿跟着女眷们去了后院的喜堂,千山被一群人拉去喝喜酒。 慕修寒等几个兄弟帮千山挡了不少酒,万一把新郎灌醉了,那 可就没意思了。 此时金钏儿坐在了喜床上,今儿一天的折腾,她竟是有些饿了,也不敢随意乱动。 不多时便听得喜堂的门吱呀一声推开,随后是两个丫鬟的问安声,紧跟着喜堂里的下人们缓缓退了出去。 金钏儿那一瞬竟是紧张了起来,连呼吸也不敢。 千山站定在她的面前,小心翼翼拿起了喜秤将她的盖头掀了起来。 喜烛的烛光来来回回荡漾着,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是嘴角含着笑,眼底染着光。 突然金钏儿先笑了出来,千山看着眼前明媚的爱人,哪里还能把持得住,忙弯腰将她抱到了床榻上。 浓烈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衣衫尽解,吻又加深了几分。 千山喘着粗气刚要再深入的做点儿什么,突然金钏儿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 千山一惊。 金钏儿却是拿起来个刚才硌着她的核桃:“千山哥,我饿了!” 原来是喜婆们洒在喜床的核桃,桂圆,红枣…… 千山宠溺的笑了出来,单手咔的一声,核桃捏碎,去了壳儿喂了他心爱的女人。 金钏儿是真的饿了,又拿起了一颗。 她拿起一颗,千山咔一声捏碎一颗喂她。 金钏儿抬眸笑道:“真好吃!” 千山凝神看着她红果子一样的粉嫩脸颊,低声笑道:“是啊,真好吃!” 夜色越发深邃了几分,月牙也羞怯的藏进了云层里,嗤笑着喜房里的这对儿爱人。 第757章 承泽 承平六年,初秋时分,虽然天气渐渐带着几分秋意,变得凉爽了几分,可正午的阳光还是歹毒了些。 一行车队缓缓停靠在了林子的树荫下,中间停着的马车里传来一阵阵小儿的嬉笑声。 “娘!我们还得走多远啊!”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家伙小心翼翼问了出来。 还未等他的娘亲说话,却是传来一个五岁孩童略显沉稳的声音。 “承泽,你不要催娘,娘说今儿带你去拜见一位故友,耐心一些。” “娘,我也像哥哥一样乖乖的,不哭不闹便是!”两岁的小奶团子跌跌撞撞扑进了金钏儿的怀中。 六年多了,金钏儿和千山一直在桃花岛上居住,先后生养了两个儿子。 生下第二个儿子的时候,金钏儿想起来之前的一件旧事,其实千山也明白她在想什么,故而等二儿子稍稍大了一些,他便带着她再一次来到了这一片渔村。 金钏儿将两个宝贝抱进了怀中,随后掀起了马车的车帘,看向了外面的风景。 已经八年多了,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八年前。 那也是个秋意微微凉的日子,她和千山一路护送着三皇子赵泽的棺材千里跋涉来到了曾家湾。 对于金钏儿来说那就是一个噩梦,第一个让她稍许动心的男子,就躺在了棺材里,四周都是冰块儿,保证他的尸体不腐。 她自己都不知道千山是 怎么做到的,明明知道这只是她金钏儿一个人的任性和救赎,却还纵着她千里跋涉而来。 她只想将赵泽的尸体送到曾家湾,这里埋葬着他的亲生父亲。 千山后来还将云昌公主的尸骨也从宫里头偷了出来,一并送到了曾家湾埋在了一起。 那一段儿风雨交加的日子,是千山陪着她走过来的。 那样冷冰冰只懂得剑术的千山,却给了她最大的宠溺和温厚,还有容忍。 此时看着怀中的小儿子,她更是心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这件事情若是不办,自己的人生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似的,不完整了。 “金钏儿,孩子们怎样?”千山带着食盒和水匆匆走到了金钏儿的面前。 六年的磨练,已为人父的千山显得越发的成熟老练。 他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也不知道自己姓啥,最后征得慕修寒同意索性跟着自己大哥一起姓慕了。 孩子们也跟着一起姓慕! 可今天他得做一件事情,没准儿的有些变动。 金钏儿也是一副沉稳少妇的样子,可看向千山的时候,眼底却染着少女才有的璀璨光芒,这些年千山把她当孩子宠。 她抱着两个儿子冲千山笑道:“两个小的都挺好,对了,我依稀记得快到了吧?” “前面好像也有了人家。” 千山转过身看向了远处,大概有上百户人家居住。 之前的曾家湾在二十年前宁安太妃一把火将几十户人家活生生烧死,这里变成了鬼村,谁也不敢来。 可曾家湾四周的淡水水井很多,田地也肥沃,靠海还能打渔,并且这边是个湾,渔船也能停靠得住。 渐渐饥饿远远盖过了对鬼怪传言的害怕,后来又是接连的战乱,人们纷纷带着妻儿来这里讨生活。 后来的村民还将之前惨死在这里的尸骸统一葬在了村西北的山头上立了一个碑。 就在这个石碑的旁边还葬了三个贵人,村里人不知道葬的是谁,偶尔也会有人来祭拜。 而且祭拜的人都穿金戴银的,看着就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故而村里人也没有人去祸害石碑,当然更不敢破坏石碑旁边埋着的几口人。 千山别过脸冲金钏儿笑道:“马上就到了,我都看到那个山坡了。” 金钏儿点了点头,接过了千山手中的食盒,里面的饭菜还热乎着,是千山随行带着的厨子野外搭灶做的,很是可口。 点心都是从桃花岛带出来的,热一热便好。 一行人用了饭,做了最后的休整后,终于赶在了午后抵达了山上的墓碑前。 千山命几个随从拿着祭品去祭拜另一处无辜受牵连惨死的亡灵,他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缓缓跪在了近处墓碑前。 五岁的慕远帆定定看向了墓碑上刻着的字儿,父陈重山, 母云昌公主,子陈泽。 慕远帆歪着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字儿,不晓得爹娘带他和弟弟来这里,给里面的人磕头到底是为哪般? 总觉得这下面埋葬的人,曾经一定是顶顶厉害的人。 不过娘怎么也不肯说,他也不敢问。 他们全家都宠着娘,他和弟弟也宠着,每次他们和娘发脾气使性子,爹爹就会揍他们屁股,太可怕了。 慕承泽此时却窝在娘亲的怀中,听着娘亲念念叨叨和墓碑说话,虽然奇怪,他也不敢打扰。 金钏儿定定看着面前的墓碑,这块儿墓碑还是她和千山立起来的。 她此时缓缓拂过了墓碑上的字儿,眼底染着一抹泪意低声笑道:“殿下,八年了,我来看你了!” “还记得当初你弥留之际,死在了我的怀中,你对我说过的话,我这辈子都不敢忘。” 金钏儿想到此顿时嗓子眼儿哽住了,一边的千山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肩头。 金钏儿缓了过来继续道:“我从未想过因为一块儿饼就和殿下结缘,不过殿下的那些话我却记得的。” “殿下让我幸福的生活下去,以后找个安静的地方,养一群小崽子,有爱我和我爱着的人陪着,快快乐乐一辈子。” “殿下,金钏儿现在都做到了。” “金钏儿生活的很幸福,夫君宠着我,孩子们也听话,桃花岛上的四时风 景很美,偶尔会有朋友们来游玩儿一起喝酒吃肉,快意江湖!” “真的,此生金钏儿再也无憾了,唯独你……殿下你成了金钏儿心头的一点点小遗憾。” “如今我和我夫君商量后,就将我们家的这个二小子过继给你吧!” “你临终前送我的那一枚印章我就给了承泽留个纪念,那些数不清的家业我已经帮你散了,在大周各地修了供着你们一家三口香火的慈恩寺,抚养孤儿的养教院,还有扶持穷苦读书人的义田。” “他们都知道有个姓陈的大善人,一家三口都是善人!” 金钏儿絮絮叨叨念了许久,随后将自己的儿子承泽从怀里推了出去。 “承泽,给你爹爹磕三个头吧!” 小承泽还是不明白为何有了爹爹还要认爹? 不过娘这么说,他还是规规矩矩像娘那样跪了下来,冲着面前的墓碑磕了三个头,动作固然不标准,却也是诚心诚意的。 金钏儿顿时哭了出来,虽然哭着,心头的那个坑倒是一点点的填满了。 一边的千山终于松了口气,成亲这么多年,他知道金钏儿心里空了一块儿,唯独那一块儿不属于他。 如今好了,都了却了,填上了! 傍晚时分,小心翼翼来祭拜的这一行人,又乘着夜色缓缓离去。 唯独山头坟茔上的草,随着晚风轻轻摆动着,说不出的安宁。 第758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番外) 隆和五十七年夏,隆武帝和柔然大王缔结和约,给双方的孩子定了亲。 柔然那边选的是柔然大王最喜欢的王子斛律钦,大周这边选的是一个不怎么受宠的公主云昌公主。 云昌公主生母宁妃是陆家嫡女,可相较其他的世家大族来说,还是不够格。 而且宁妃一直在宫中不受宠,又生了个女儿,不是带把儿的皇子。 宁妃已经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她手里的筹码只有这个公主了。 而和亲到柔然那种蛮荒之地,但凡是中原女子都不愿意去的,更何况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们。 可宁妃像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她决定最后一搏。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染着几点星火的漱芳斋此时却是寂静得很。 漱芳斋后面的园子里,蝉鸣阵阵,吵嚷着最后一点热闹。 园子西南角有一段花墙塌了一角,露出了一条细缝。 此番一个穿着暗红色内侍服饰的娇小身影却是喘着气,极力地从花墙的缝儿里爬了出去。 从这里出来后,直接通向了后宫的太液池。 湖边一大片花树,挤挤挨挨的花瓣将里面藏着的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儿掩盖着。 那个瘦小的身影从花墙的另一侧好不容易爬了出来,便是抱着怀中的包裹疯了般的朝着花树下的小道儿狂奔而去。 月色皎洁,落在了这个女孩子的脸上。 她长得很美,就如这皎洁的月色,给人一种灵动清透的感觉。 她的身形也娇小,即便是慌乱的逃跑都显出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摇曳风姿。 她拼命地跑,可显然娇弱的身体阻挡了她奔逃的势头。 又不得不停了下来,身后传来了压抑着的吵嚷声。 她咬着牙,又坚持着冲进了花树,走到了道路的尽头。 便爬上了早就藏好的宫船上,随即咬着牙亲自划船,将船划离了湖岸边。 那些追踪她的火把最后还是顿在了岸边,岸边只有一艘宫船还给她给划走了。 她知道母妃不敢大张旗鼓追她,母妃也不敢声张。 毕竟她是好和亲柔然的公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逃了,若是父皇知道了,母妃怕是难逃责罚。 不过即便是她逃走了,除了和亲的那一天,父皇都不一定记得还有她这么个女儿。 父皇身边耀眼夺目的儿女们实在是太多了,不差她这一个。 可就她这一个被定亲给了那么遥远的地方。 云昌公主已经累得精疲力尽,此番眼前着那些人追不上她,她这才敢松一口气。 夜色寒凉,可她的心更凉。 母妃一直恨她是个公主不是皇子,父皇那么多孩子数都数不过来。 她从小到大都被人兄弟姐妹们 欺负,可她每每同母妃哭泣,都会惹来母妃更加严厉的责骂。 骂她是个没出息的,连一点儿手段都不会耍,竟是不能讨好父皇,害得她也跟着不得宠。 母妃这样的话说多了,云昌公主后来不管遭遇什么苦楚都不会和自己的母亲说了。 再后来她去了宫学被其他皇子公主们捉弄,甚至还受了伤,只敢躲在没人处哭泣。 直到遇见了陈重山那个宫学外面巡逻的护卫。 那个蝉鸣阵阵的午后,他弯腰笑看着她,眼睛很好看,声音很温柔。 他也是个少年郎呢,就学着老成大人样儿教了她急招用石头字儿打人的法子。 现在想想他真的是个大胆的护卫,她学会后用太师的棋子儿做武器,将那帮欺负她的人一顿好揍。 虽然回了漱芳斋被母妃狠狠责罚了一顿,罚跪抄书,但是反击的那个感觉当真是妙不可言。 她慢慢和陈重山熟悉了,成了无所不谈的好朋友,还成了爱人。 这朵爱情的花朵,在重重森严的宫廷中悄然绽放,美得惊人。 可现在母妃居然主动提出来要把她送到柔然和亲。 云昌公主想到此心头难受得要命,可能母妃真的恨她,没有哪个后宫的妃嫔愿意自己的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 即便是被打入冷宫的娴妃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 可她的母妃却拿她做了筹码。 云昌公主紧紧抱着膝盖在夜风中哆嗦着,好冷,普天之下她贵为一国公主竟是没有办法与这无常命运去斗。 可现在她决定搏一次,因为她不能去和亲。 云昌公主下意识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她已经有了陈重山的血脉。 催命的和亲刚定了下来,他们两个就开始筹备。 坍塌的花墙,秘密的小道,还有湖边的船只,都是那个少年郎的杰作。 他将所有的一切可能性都算在了里面,唯独没有想到他最爱的人是个路痴。 因为云昌公主从来都没有单独出过宫,她更本就意识不到自己是个路痴这个致命的缺点。 云昌公主划着船在诺大的太液池漂浮着,突然心头恐慌了起来。 她好像找不到重山哥哥告诉她的那个雕像了。 花墙的缝隙,花树下的秘密小道,湖边的船。 是的,都没有问题。 问题是重山哥哥说的那个仙女雕塑在哪儿啊? 重山哥哥说将船一直朝南划,找到一个湖边的仙女雕塑,然后划过去。 从那里上岸,他就在岸边等她,然后带她离开。 那边的两个看着侧宫门的护卫被他买通了,就说是带着宫女私奔。 每年宫里护卫宫女私奔到事儿不在少数,也没有太多人会去很认真的追究,大不了将 主管的打板子扣银子罢了。 可是仙女雕塑在哪儿啊? 云昌公主越来越心慌,她现在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 她懂得自己母妃的厉害,定会将她半道儿截住,再抓回去。 她拼命的划着,终于小船咚的一声撞在了岸边。 可这里没有仙女雕塑,云昌公主顿时慌了,不过也没有丝毫的办法。 她今天一定得逃出宫去,今晚一旦逃不出去,被母妃抓回来后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她忙爬上了岸,朝着林子深处疾步行去。 没想到这一片林子竟是她之前从未来过的,更是人迹罕至。 她咬着牙一步步挨了过去,却是头晕脑胀难受得厉害。 也不晓得她在林子里走了有多远,竟是最后走到了一处斑驳的宫墙前。 这下子陷入了绝境,寸步难行。 云昌公主心急如焚不禁哭了出来。 “哟,这是哪家的妹妹哭成了这个样子?要不要哥哥帮你?” 头顶宫墙上一个轻佻的声音袭来,云昌公主忙抬起头看去。 月色下,一个黑衣少年坐在墙头,面如满月,俊朗中带着几分塞外的野性,唇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凝神看着她。 “你是谁?”云昌公主可怜兮兮含着泪问道。 那人看着她的娇媚的脸,脸色一怔笑道:“我是漠北刀客,姑娘要不要我帮忙?” 第759章 居然有了身孕 云昌公主定定看着面前眼底闪着璀璨星光的男人,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好人。 可她只确定一点,如果现在她还不逃出宫去,怕是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她还和重山哥哥约定了一个地点,如果他们不小心走散,就在京郊的那片枫树林里见面。 此时墙头上所谓的漠北刀客,不禁笑了出来。 “姑娘,你是宫里头逃出来的宫女吧?” 云昌一愣神,此人是将她当成了想要逃出去的宫女了,既然如此她也没有反驳。 毕竟此时暴露她大周公主的身份,会增添更大的危险。 “求你带我出去,”云昌忙从包裹里拿出几张银票高高抬起手,朝着那个人的方向递了过去。 黑衣人眸色一闪,从墙头上跃了下来。 他宛若夜色中的飞鹰,动作轻盈却又霸气至极。 云昌没想到对方的轻功这么好,不想那人却是抬起手抓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轻轻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蛮腰。 “能帮到姑娘的忙那是在下的荣幸,姑娘何必做出此种举动,显得见外了。” 他抱着云昌飞身跃上了墙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宫城外面更清冷了几分。 墙头冷冽的晚风吹拂而来,云昌硬生生打了个哆嗦。 许是刚才冰冷的湖面上吹了海风,亦或是一路奔逃神经紧绷到极点,此时一旦逃出了那个束缚了她许久的牢笼,她竟是浑身的劲儿都泄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斛律钦怀中抱着美人从墙头上跃了下来,忙吹了一声口哨,唤来了他的那匹坐骑瞬间没入了黑暗中。 云昌此番只觉得越来越头晕的厉害,加上在马背上颠簸至极,登时吐了出来。 “姑娘!姑娘!”斛律钦有些急了。 瞧着这个丫头不对劲儿,他忙抬手抚上了她的额头,竟是烫得厉害。 等他弯腰再去喊她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女人似乎晕了过去。 他忙将她带回了自己住着的客栈,这家客栈是柔然商人在大周京城所开。 平日里主要是接待柔然那边来的行商,很少有人住在这里。 只是谁也想不到此时的斛律钦已经将整个客栈都包了下来。 他这一次来大周的京城,主要是近来发生了一件和他有关联的麻烦事。 他的父王忽然给他和亲了一个大周的公主,他本也无所谓。 可正是翩翩少年郎,总希望遇到一个能让自己心疼一辈子,爱到骨子里的妻子。 结果却是一场政治和亲,而且听闻这位和亲的云 昌公主是所有大周公主里最平庸愚蠢的一个。 斛律钦越想越是难受,决定亲自来瞧瞧云昌公主到底是个什么破烂货,为什么都没人要却摊在了他的身上。 若是真的有那么不好,大不了在这个女人来柔然的路上,安排点儿什么让她销声匿迹罢了。 不想他凭借自己数一数二的轻功在宫墙上转悠,竟是能捡到这么可爱的一个姑娘。 此时瞧着这个小宫女体质单薄,想必在宫里头受了什么折磨,这才要逃出来。 不曾想她身子骨太弱,竟是晕了过去。 斛律钦也不敢再耽搁下去,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径直走进了二层自己的房间。 他将她安顿好,忙请了个郎中过来给她瞧病。 “快瞧瞧,她这是怎么了?怎的晕了过去?” 也仅仅是一面之缘,斛律钦居然有几分紧张。 他明白这个丫头既然是从宫里头逃出来的,即便是请郎中也没敢去京城里寻,只在附近的小镇上请了个大夫。 那大夫替云昌把了脉,突然面带喜色冲斛律钦抱拳笑道:“恭喜这位爷,令夫人是喜脉!” 斛律钦脸色瞬间变了,随后笑了出来道:“有劳,这是你的酬金。” 那大夫捏着斛律钦给他 的银锭子少说也有二两重,登时笑呵呵得道了谢大步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云昌和斛律钦二人。 斛律钦不禁苦笑了出来,他这办的算什么事儿。 救了一个女人,瞧着是自己喜欢的那种,刚想的抱得美人归,不曾想居然还是个怀了身孕的。 之前她晕倒也是气血虚浮,因为有了身孕,还一路奔逃自然是吃不消。 斛律钦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对这个女人心头的念想越来越强烈。 一看这个小宫女就是在宫里与护卫私相授受,现在怀了身孕,这事儿藏不住了,自然要逃。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东西能有这般的艳福,不过为什么他此时想宰了这个男人呢? 云昌这一觉睡得分外的沉,她明明很想清醒过来去找她的重山哥哥,可病来如山倒。 她此时浑身上下不停的打着摆子,全身的骨头都酸疼至极。 也不知道昏昏沉沉睡了多久,等她再一次清醒过来后。 却是躺在了松软的床榻上,房间布置得很是雅致,带着几分书香气。 云昌不禁微微心惊,她应该是病倒了,而且不知道在这床榻上到底躺了有多久? 床榻边的雕花小几上放着喝剩下的药汤,散 发着淡淡的香气。 突然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随后一个丫鬟看到她醒来后转身便是疾步走了出去惊喜的大喊。 “快告诉主子!醒了!人已经醒过来了。”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那个自称是漠北刀客的男人匆匆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了云昌的面前,云昌看着他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眸。 之前借着夜色她没有看清楚,此番看清楚这个带她出宫的人后,她微微有些诧异。 此人长的分外俊朗,身上还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冷冽气质,看着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子弟。 此时他的胳膊上似乎受了伤,从袖口处传来一阵阵的金疮药的药味。 “你们都出去!”斛律钦将服侍的下人们都撵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和这个神秘的倒霉女人。 之前他还以为她就是个宫女,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居然宫里头的人查出来他藏了这个宫女,派人几次追杀。 若他不是柔然王子,身边也有些可用的人,怕是早就被那些追兵给宰了。 不对,极其的不对劲儿,一个普通宫女不可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儿来。 他冷冷盯着脸色憔悴的云昌公主:“说,你到底是谁?” 第760章 告之实情 云昌那一瞬呆了呆,虽然她久居宫中,只是懦弱了一些,带着一点儿路痴,可是她不傻。 眼前这个男人受了伤,甚至很可能发现了她的身份。 刷的一声! 斛律钦掀起了袖子,露出了他胳膊上的刀伤,伤势看起来很严重,差一点儿就砍断了他的手臂。 云昌心头升起浓浓的愧疚之情,如果不是受她牵连,他也不会受伤。 她这辈子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欠别人的人情。 她忙拿起了放在她身边的包裹,随后挣扎着忍着头重脚轻的眩晕感下了床榻。 “这些是我唯一的积蓄了,你且给我留一百两做盘缠,我需要雇一辆马车去一个地方。” “我也不会再缠着你,给你带来这么多的麻烦,这些银子还请公子收下。” “公子救了我一命,我自当谢谢公子!” 斛律钦眼角抽了抽,看着眼前的女人又气又好笑。 她还真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这区区银子就能将他打发了的? “呵!姑娘还真的是个心大之人。” “不过姑娘有了身孕,还到处乱跑,甚至引来那么多追兵,在下纵然是个外人管不着这些事情,但是看在在下将姑娘救出宫,还为姑娘受了伤,得个坦诚相待不难 吧?” 斛律钦越说越气,也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平白从宫里头捡了这个麻烦回来,关键瞧着她可怜,甚至心头还生出了几分愤懑。 云昌听到怀了身孕几个字后,脸色瞬间煞白。 这件事是她和重山哥哥之间的秘密,没想到就这么在一个外人面前被扒了个干净。 她身子微微哆嗦了起来。 斛律钦继续道:“对不住,我本不想关注你这些破烂事儿。” “可你晕倒病重,我总得找个医生帮你瞧瞧吧,哪里想到大夫竟是给你诊出了喜脉。” “我带着你从京城逃了出来,一路上昼伏夜行,好不容易来了这个大镇,才摆脱了后面的追兵,我还为此受了伤。” “也罢,这是你的私事儿,也算我活该,你用这破烂银子恶心人算什么回事儿?” 云昌眼眶红了起来,一连声道:“对不住,是我的错,我……” 她此时心头万分的煎熬,听着这位恩人的意思,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了京城,而且越走越远,不知道她的重山哥哥现在该是急成了什么样子。 她现在必须得离开这里,去京郊他们约定好的地方碰面。 事情已经变得完全失控了,云昌此时早已经心神大乱。 现在即便 是她从这里走出去,都不一定能找得到回京的路。 她是被养在深宫中的美丽小雀儿,现在给她一个飞的机会,她都晕头转向无所适从。 现下唯一能仰仗的便是眼前的男人,她很后悔刚才冒冒失失用银子收买他,显然激怒了对方。 唯一所剩的只有一颗真心,全盘托出! 云昌缓缓跌坐在了软榻上,捂着脸哭了出来。 她抬起头看向了等待答案的斛律钦,唇角渗出了一丝苦涩。 “我……我其实是大周的云昌公主!” 云昌公主四个字重重敲击在斛律钦的心口,仿佛是千金锤狠狠砸了过来。 他一口气差点儿没有喘上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坐在软榻上的云昌公主。 她就是那个被和亲给他的云昌公主? 他们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以这样的方式相处了这么些时日? 云昌公主看到眼前的男人惊讶万分,一时间他竟是说不出话来。 她晓得一般人听到她公主的身份,必然是这样的姿态。 可心思单纯的她根本想不到眼前男人的惊诧莫名,还包含着更深层次的意义。 “父皇下旨将我和亲到了柔然,母妃也是默认的,可我不爱那个陌生的国度,更不可能爱上那个陌生的 柔然王族的王子。” “我喜欢的人不是他!” 斛律钦别过了脸,不想看她,可心底的狂怒却是再也压不住了。 不喜欢我,便是你背地和别的男人私相授受,还有了孩子的理由吗? 你好得一国公主,礼义廉耻也不要了吗? 云昌公主继续道:“我喜欢上了一个大内的护卫,我还有了他的孩子。” “他说要带我离开那个地方,原本就开始筹谋,可不想父皇让我下个月初就要离开大周去柔然的王都了。” “我怎么能去?我们的筹谋也提前了,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唯独败在了一点上。” 云昌流着泪,两只手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渗透了出来。 “我……真的好恨自己。” “为了这一天,我和重山哥哥等了很久,我为何会迷路?” 她几乎带着哭腔看着面前脸色冷峻的男人哭了出来:“我为何会迷路?” “如果我不迷路,我就能找到重山哥哥说的那一处雕像,到时候他就能带我走。” “现在……”云昌心头的自责,紧张,无奈和绝望像是汹涌澎湃的巨浪,几乎要将她击溃。 斛律钦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不禁暗自苦笑了出来。 他第一次为之心动的女人 ,第一次为之受伤的女人,竟然是自己和亲的未婚妻子。 不想她还和别的男人私通,甚至有了孩子? 尽管这个孩子是在和亲之前,但斛律钦还是生出了几分杀意。 他这个绿帽子被戴得着实憋屈! 此时心头的喜欢,爱慕,怜惜还有羞辱加在一起也让他的一颗心被放在了火上煎烤,疼得厉害,气得也厉害。 巨大的羞辱,让本来还沉稳的斛律钦,脑子一阵阵的发热。 现在几乎只剩下了愤怒! “原来是公主殿下,草民失敬!”斛律钦微微躬身冲云昌行礼。 云昌忙侧身避开,随后看着他道:“我只想求求你再帮我一次。” “我和重山哥哥约定,以后若是不小心走散了,就在京郊的那一片林子里碰面。” “你把我带到那里,我以后定当重谢,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公子的恩情。” 看着面前贵为一国公主的云昌,为了一个身份卑贱的护卫,竟是在他面前这般苦苦哀求。 斛律钦那一瞬间只想杀了那个护卫! 许久他才冷静了下来,看着云昌那双清润如小兔子般的温柔眼眸,吸了口气笑道:“公主殿下能告诉我这些,我也不能置之不理,罢了,我带你回去。” 第761章 请受一拜 云昌公主登时愣住了,她没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竟是愿意帮她回京? 她整个人因为太过激动不禁哆嗦了起来,如果能再见到她的重山哥哥,眼前的这个人绝对是她的恩公。 “公子!”云昌咬着牙,忍着身上的疲惫万分,却是冲斛律钦跪了下来,重重给他磕了一个头。 “公子,此生大恩大德云昌无以为报,还请受云昌一拜!” “云昌给公子磕头了!” 斛律钦整个人顿时傻在了那里。 云昌公主可是堂堂一国公主,居然为了一个区区护卫,甘愿给他这样的普通人磕头道谢。 这到底爱的有多么深?才能让她抛弃一国公主的地位身份和所有的荣耀,都要追随一个小护卫。 斛律钦气闷至极,竟是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被和亲到了柔然,可他斛律钦的身份和地位难道比不上一个护卫吗? 不对,定是那护卫给这个傻女人灌输了什么邪门儿的思想,他此时心头更是涌现起了一抹杀意。 和他争女人,他就要让对方好好吃点儿苦头。 “公主殿下,”斛律钦微微弯腰抬起手将跪在地上的云昌扶了起来,“你贵为一国公主,在下万万受不起你这一拜。” “不过你身子骨太弱了,还是 歇息几天再回京。” “不必歇息!”云昌急声道,“公子,云昌现在只想回到京郊的那片林子,我不晓得重山哥哥在那里等了多久,若是再出了什么岔子,云昌实在是难以承受。” 斛律钦一阵气闷,这个傻女人为了一个护卫竟是连命也不要了的。 他冷冷笑道:“你可以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可你难道不顾及你肚子里的孩子吗?” “大夫已经帮你瞧了,你身子虚弱,不好好养胎这孩子很可能保不住了。” 云昌脸色微微一白,张了张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斛律钦最怕对上云昌的那双眼眸,眼神清澈干净,却又脆弱得让人心疼。 他微微别过了视线,冷冷道:“听我的安排,再歇三四天,你那个什么重山哥哥若是连这三四天都不愿意等你,说明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心里。” “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云昌容不得别人诋毁她的爱人。 斛律钦冷笑了一声:“随你,总之现在不能出发,三天后启程。” 云昌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冲斛律钦躬身行礼。 她到底是公主,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是给她做出几分大气来,斛律钦咬了咬牙转身走出了暖阁。 他气 冲冲来到了隔壁的侧厅里,这一家客栈整个都被他包了下来,即便是后面做饭的厨子也都有他的人看着。 此时他端坐在了侧厅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抬起手冲身边的护卫招了招手。 那个护卫忙走到了他面前,斛律钦冲他低声吩咐了几句。 护卫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怔,还是急匆匆退出了侧厅,不多时将一只药包送到了斛律钦的面前。 斛律钦抓起了药包用热茶冲泡了,随后端着冒着热气的碗去了隔壁。 此时那个小傻子一定不防备他,她现在将他当成了她的恩公,即便是给她端过去砒霜,她也能喝下去。 斛律钦走到了云昌住着的暖阁,抬起手掀起了帘子,端着碗走了进去。 不想没走几步却定住了。 云昌许是真的太虚弱,此番竟是睡着了,歪靠在床柱上,闭着眼。 眼角还有些泪意,估计是刚刚哭过。 她的睫毛很长,在她洁白如玉的脸颊上落了微微颤动的影子。 一个乖巧得让人心疼的姑娘。 即便是睡熟了,两只手依然死死护着自己的肚子,她看起来还是个孩子样儿,却拼命护着另一个还未降生的孩子。 那一瞬,斛律钦竟是看呆了去。 他直直定在那里,死死盯着 床榻上的女子。 就像是两具在时空中定格凝练的雕塑,互相以一种很诡异的姿态在守望着。 斛律钦好半天才回过神,小心翼翼端着碗又退出了暖阁的门。 他走到了客栈后面的院子里,突然扬起手将手中的碗砸在了石头围栏上,瞬间碗碎了,里面的红花汤也撒了满地。 “来人!” “王爷?”一个柔然护卫站在了斛律钦的面前。 斛律钦抬起手竟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定了定神好半天才苦笑道:“去药房买一些安胎的药来。” “是!” 三天后,精神头稍微好了一些的云昌终于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她坐进马车的时候不禁愣了一下,却看到斛律钦也在马车里。 “公子?” 云昌不晓得这一路上是不是他要和自己同乘一辆马车? 斛律钦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你不必多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即便是现在想对你做什么,那也做不了什么。” 云昌听了他不着调的调侃,脸颊微微一红。 她这般情态更是给自己增加了几分妩媚,斛律钦的一颗心跳了起来,脸上却渗出了几分冷意道:“一路上宫里头的人不停地追踪你的踪迹,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又该如何是好?” “我们同乘一辆马车,打扮成夫妻的样子才能避开别人的耳目,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大不了我们多走些弯路波折,迟回京城几日。” “公子,扮夫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谢公子帮云昌筹谋!” 云昌忙道。 斛律钦倒是心头越发的气闷,其实他早就知道这回京的路上已经根本没有什么追兵,他只是逗逗她罢了。 不想她这般的不经逗,瞧着她那单纯的脸上掠过整肃的表情,斛律钦竟是哭笑不得。 “那就走吧!” 云昌公主忙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隔着很大的空间,将自己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 她已经习惯这样了,从很小的时候,每次遇到危险磨难,她不敢和母妃说,就这么蜷缩在某一个角落。 然后捂着耳朵,等待天亮。 小小的她不停地对自己说,天亮了就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斛律钦不知道为何,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就会升腾起一抹很奇怪的情绪,想将她抱在怀中小心翼翼护着。 可此时她已经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了万劫不复。 那个该死的护卫先他一步找到了这只可怜的小家伙,他终归是差了那一步! “出发!”斛律钦声音沙哑憋闷。 第762章 自投罗网 一路颠簸,尽管斛律钦准备的是最好的马车,走的也是官道,可云昌公主还是撑不住。 中途又在一个镇子上歇了几天,这几天是云昌公主和斛律钦相处最美好的日子。 一个一见钟情,心生怜惜。 一个感恩戴德,当做挚友。 斛律钦虽然是柔然的王子,却很喜欢中原的汉家文化。 云昌公主更是一国公主,从小就被培养诗词歌赋。 两个人谈诗论词,竟是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斛律钦那一瞬间觉得自己能不能再深入一些,直接告诉她自己就是她和亲的夫君。 他甚至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能容忍,只要她能安安分分跟着他回大漠就行。 可云昌公主急切地想要见到她情郎的样子,彻底击垮了斛律钦的这个念头。 他越是喜欢她,越是一颗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一样,灼烧着他的理智让他心头渐渐生出一抹杀意来。 很快走走停停,到了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秋意渐浓的时候了。 云昌公主在郊外的一家客栈里拜别了斛律钦。 她换了一身男装,不管斛律钦帮她怎么改穿起来都有些宽大,越发显得她身形娇小瘦弱。 她冲斛律钦躬身福了福道:“多谢公子这些日子的照顾,公子大恩,云昌没齿难忘。” “殿下不必多礼,”斛律钦一路上同云昌说话都很随意,唯独此时他的语调略显生硬,似乎极力压制着什么。 这些异样之色,云昌也没有多想,毕竟萍水相逢偶然相遇,人家能做到此种地步已经绝对配得上漠北侠客的名号了。 “公子,云昌告辞了!”云昌公主最后冲斛律钦行礼后,转身朝着客栈的门口走去。 “殿下,”身后斛律钦的声音微微有些急促。 云昌忙转过身看向了已经变了脸色的斛律钦:“公子?” 斛律钦的手微微有些发抖,还是藏在了自己的袖子里淡淡道:“你就这么确定你那个情郎会在林子里等你?” 云昌一愣,却笑了出来,眼底有光,那是那个人带给她的光。 在她最暗无天日的时候,他给了她唯一的温暖。 “他会的,我信他!” 斛律钦脸上晕染出的阴晴不定的表情渐渐僵在了那里,他唇角渗出一丝寡淡莫名的笑容。 “那……祝殿下好运。” 云昌笑了笑:“多谢公子,告辞。” 她再也等不及,一颗心雀跃又焦灼。 前前后后快一个多月了,不知道重山哥哥有没有等她?会不会出事儿? 她急匆匆来到了和陈重山约定的那一片林子里,此时林荫道上到处是枯 黄的叶子。 厚厚叠了一层,踩在上面像是踩在了五彩斑斓的棉花上。 重山哥哥说林子深处有一座亭子,虽然年久失修,可在这片无名的林子里,那一处凉亭是唯一的建筑,很好找的。 而且就在这条林荫小道的尽头,云昌都不用担心自己会迷路,沿着这条小道走到底就是她幸福的终点。 云昌加快了脚步终于看到了那一处凉亭,凉亭里隐隐约约有个人等在那里,穿着黑色大氅背对着她。 云昌心头一阵激动,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亭子前,突然她脚下的步子顿在了那里。 她死死盯着那个穿着黑色大氅的背影,不是重山哥哥的背影,而是一个女人的挺直背影。 “不……不……”云昌脚下的步子连连向后退去。 亭子里的黑色身影缓缓转了过来,是她的母妃宁妃。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云昌眼眸顿时瞪大了几分,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母妃,转身想要逃走。 “抓住她!”宁妃的声音冷冽至极,没有一丝丝的温度。 “母妃!儿臣求你了!母妃!母妃!您放过儿臣吧!”云昌被林子里走出来的皇家护卫围住。 她自知根本逃不脱,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 宁妃快要被自己的这个蠢笨女儿气死 了的。 和一个护卫不清不楚就不说了,居然还敢逃走? 幸亏有人通风报信给她,让她在这里抓自己的女儿。 不然赶在和亲大婚前,她根本就抓不到她。 到时候她如何同皇帝交代,将女儿教成了这个样子,这件事情一旦被皇帝知道,她可能会在冷宫了此残生。 不!她不能任由着这个丫头胡来。 后宫从来都不是能够随意胡来的地方。 “云昌,母妃也是为你好,陈重山已经被关了起来,他能不能活全看你听不听话?” “母妃!”云昌仰起头定定看着自己的母妃,她的母妃和寻常母亲不一样,最是心狠手辣。 她从小跟在母妃身边,见识了她太多的手段,此番她终究是将那些手段用在了她最爱的人身上。 云昌嘴巴张了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母妃说到做到。 “母妃,求你了,”云昌公主缓缓趴在了地上给宁妃磕了一个头,“求你不要杀他,求你了。” 宁妃看着女儿一张俏脸血色全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视线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呵呵!你求我也没用。” “我说过你若是想他活,就跟我回宫,三天后柔然王子斛律钦亲自来接你。” “和亲事宜已定,你不必再做 无谓的挣扎,若是你再执迷不悟,他必死无疑!” 云昌的身体狠狠哆嗦了一下。 “母妃,如果我顺从您的意思,还请您给重山哥哥一条活路!算是女儿求您了。” “若是您不答应,女儿也断然活不成!” 云昌一时间悲愤惊怒交叠在一起,眼眸赤红死死盯着自己的母妃。 宁妃心头微微一颤,倒是有些害怕了。 她这个女儿最是倔强,虽然性子柔和,可那骨子里却是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若是硬着来,必然会坏事。 “罢了,我允了你便是。” 云昌闭了闭眼,眼角的泪瞬间晕染而出。 “母妃,我想见重山哥哥最后一面。” 宁妃眼底掠过一抹厌恶和怒意,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护卫竟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拐走了她的女儿。 她已经派人将陈重山抓了起来,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 那也是个傻子,竟是在这里等了她女儿一个多月的时间,倒是没有逃走落在了她的手心里。 “云昌,你的要求太多了,见他是断然不能了。” 云昌哭道:“母妃,我得晓得他到底是生是死?” 宁妃脸色一僵冷冷道:“我会让他写信带给你,笔迹总错不了。” “来人!送公主殿下回宫!” 第763章 小表妹 重阳节第二天,柔然的使团准时抵达了宫城。 盛大的宫宴就在景华殿举行,云昌被人搀扶着从自己的寝宫里走了出来。 虽然过去短短的三天,她却像是度过了三百年一样的漫长。 母妃倒是没有食言,将陈重山写的书信交到了她的手上。 看着那熟悉的笔迹,云昌抱着书信痛哭了一场。 她现在别无选择,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她知道如果自己死了,重山哥哥定然活不成。 她现在肚子里还有孩子,也不知道为何母妃竟是没有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利,甚至都没有过问此事? 一切都显得那般诡异,让她摸不着头脑。 她现在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孩子怎么办,一旦见到了柔然的那个王子,肚子里的孩子迟早也瞒不住。 她连着几天几夜都想不出一个好一些的办法,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叶浮萍,只能随波逐流等待命运的审判。 宫宴结束后,她就得跟着柔然王子出发,经过漫长的颠簸大约三个月左右才能抵达柔然王都。 云昌此番像是个提现木偶一样,被扶着走进了景华殿。 全程她都没有抬头,只是顺从地跟着人来人往,行礼,再行礼,甚至连自己未来夫君长什么样儿,她都不想去看。 命运的捉弄让她显得万 分麻木,如果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她只想求得一死。 可她又不能死,肚子里的孩子,还有被关起来生死未卜的重山哥哥,都成了她活着的希望。 “礼成!”司礼太监尖锐的声音响彻景华殿内外。 云昌被身边的婢女扶着给正位上的父皇和母妃磕头,她僵硬地跪了下来。 没有离别的痛苦,只有麻木的凄楚。 云昌拜别了父皇后,又被宁妃单独请到了一间空着的屋子里叙话。 毕竟是宁妃的女儿,她要离开自己的母亲去很遥远的地方,故而宁妃留下姑娘一小会儿说几句贴心话,所有人也都愿意等一下。 云昌公主头上的盖头掀了起来,站在自己母妃的面前,没有行礼,也没有母女离别的痛哭流涕。 她就那样定定站在宁妃的面前,低垂着头一句话儿也不说。 坐在椅子上的宁妃倒是有几分尴尬,不过她目的达成也不在乎自己的女儿在想什么。 她淡淡看着云昌道:“我晓得你恨我,不过我是你的母妃,临行前也吩咐你几句。” “去了柔然王宫不比在大周,要收一收你那性子,不可再意气用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云昌呆呆的看着青石地板,脑子里一片混沌。 宁妃吸了口气道:“记着一点,陈重山还在我 的手上,你若是敢做什么,我就敢做什么。” 云昌身子微微一颤,定了定神躬身道:“孩儿不敢惹事生非,还请母亲善待他,不然孩儿也断然活不成的。” “还有云昌既然已经答应母妃好好儿去柔然和亲,还请母亲不要食言,放了他吧。” 宁妃冷哼了一声。 “等你在柔然站稳脚跟,我自然会放了他。” 宁妃抬起手拍了拍,门外推开门缓缓走进来一个身穿石榴红裙衫的少女。 那少女生的极其灵动可爱,身上的气韵甚至还带着几分大气和不拘小节的敞亮。 她的眉眼有着陆家女子特有的一股子英气,倒是比寻常贵族女子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美感。 宁妃看着那姑娘淡淡道:“陆婴,你跟着云昌公主去柔然和亲的路上,万事小心谨慎,尤其是在柔然王子面前有些话切不可乱说。” “是,姑母,”陆婴声音清朗爽快,一口应了下来。 “我会好好照顾公主殿下的。” 姑母?云昌公主凝神看向了面前站着的少女,心头一阵阵烦闷。 这不就是陆家她那个小表妹吗? 这丫头比她还小两岁,自己母亲是不是疯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此去柔然因为有了身孕,定然这条路凶险异常,可还是让自己的侄女儿跟着。 其实这些跟着的女孩子都是她的陪嫁,以后也是要一起服侍柔然王子的。 可是这个孩子还这么小,她以后也会有自己喜欢的人,此时却被牵扯进她这桩破事儿里,白白做了牺牲品。 “母妃,”云昌实在是不忍心,缓缓冲宁妃跪了下来道:“母妃,儿臣此去柔然凶多吉少,即便是儿臣身边的宫女儿臣都舍不得让她们跟着受苦。” “能不带着的人,就不带着了,母妃何苦为了一个我,牵扯更多无辜?” “还请母妃让小樱回去吧!” “你说的是什么话?”宁妃冷冷道:“你去了柔然,身边没有个贴心之人,怎么能行?” 云昌闭了闭眼,她实在是太懦弱了。 从小到大母妃的强势让她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这一次奔逃那么久,大概是唯一的一次反抗她的举动最后还是落了下风。 她知道母妃在她身边留了个陆家的小姑娘,就是为了监视她,进一步操控她。 只有陆家人,才能得到宁妃的完全信任。 云昌忍着心头的厌恶又听了一会儿宁妃的唠叨,终于起身走了出去。 她刚走出了门口,陆婴这个小丫头忙机灵的上前一步,一把扶住了云昌的手臂。 “殿下,小心,”陆婴说话的声音也清脆好听,云昌稍稍 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 “殿下,您先上步撵,柔然王子的马车就在东司马门外等着您呢。” 云昌点了点头,随后上了步撵,却对抬着步撵的几个宫人道:“你们走慢一些,她跟着吃力。” 她瞧着陆婴腿短,迈着小碎步走得分外吃力,这才下此命令。 陆婴晓得云昌照顾她,心头不禁又是诧异又是感激。 她忙跟紧了几步,这云昌公主一点架子都不端着,而且为人分外的温柔。 陆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美好的人,跟在她身边当差,倒是令人很舒服。 不多时步撵到了东司马门外,陆婴扶着云昌公主下了步撵。 远远看到柔然王子斛律钦站在那里等候。 这是陆婴第一次见柔然国的王子,只是那一面,她竟是呆住了。 原本以为的柔然国王子,定是那种胡子拉碴满脸横肉的蛮子。 不想眼前的王子,穿着柔然特有的衣袍,身形高大,面容说不出的英俊清秀,竟是一个翩翩佳公子。 不过此人的脸色却不太好看,阴沉沉的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他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云昌的身上,整个身体挺得笔直。 云昌也抬起头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她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登时天旋地转。 为什么是他? 第764章 致命的吸引 云昌那一瞬间,呼吸都凝滞了。 她一直想不通一件事,她和重山哥哥约定在那一片小树林里见面。 这件事情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不…… 云昌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苦笑了出来。 这个人也知道。 原来她一路上的感恩戴德,在他看来就是一个玩笑。 真正是造化弄人! 和夜闯皇宫的他相遇,将她带出皇宫一路逃亡的那个人,还有什么漠北侠客。 哈!原来都是柔然国王子斛律钦的游戏而已。 他骗了她,骗的她好苦! 他甚至还设局将她带回京城,报信给自己的母妃,让母妃提前去了那片林子抓走了重山哥哥。 怪不得她怀了身孕,母妃都没有怎么过问,因为斛律钦暗中已经与母妃结成了同盟。 从始到终,只有她蒙在鼓里! 云昌浑身哆嗦着,藏在赤红色广袖里的两只手狠狠攥成了拳。 她惊怒交加,抬起手朝着斛律钦掌掴了过去。 斛律钦一把抓住云昌的手,却是一拉一扯将她整个拽进了柔然国的金账马车里。 四周的人看着这一幕,硬生生看呆了去。 这是怎么说的? 云昌公主和柔然王子斛律钦和亲,早就定好了的,虽然二人没有见过面。 但是两国和亲,气氛应该是 和谐美好的,不想一上来两个人便是剑拔弩张? 陆婴也吓傻了,惊呼了一声刚要上前一步救公主出来,不想斛律钦一把掀开了帘子。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掠过了一丝阴狠,硬是逼迫着陆婴不敢再有丝毫的异动。 “出发!”他声音沙哑冷冽。 几个柔然和大周的官员都傻了,可谁也不敢惹事儿。 毕竟现在这一场和亲都是双方急需要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婴被一个嬷嬷拽到了后面的马车里,前去柔然的送亲队伍缓缓行动了起来。 陆婴掀开车帘看向了前面那辆装饰华丽的金账马车,只听得里面传来云昌公主绝望压抑着的哭泣声。 陆婴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一颗心顿时狂跳了起来。 在她心目中,云昌公主一直都是温婉大方的女子。 怎么会刚见着自家夫君的面儿,就对夫君大打出手,还出手这般的泼辣,简直和宫里头传出来的云昌公主的名声分外不符。 “陆姑娘,您还是不要管了,”身边的老嬷嬷低声劝道。 这个嬷嬷是姑母宁妃身边的心腹,这一次也跟着她们一起送亲来了。 难道这次和亲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陆婴缓缓放下了帘子,听着前面隐隐约约的哭声,她眉头狠狠 拧了起来,总感觉这一趟和亲注定不太平。 金账马车里,云昌狠狠捶打着斛律钦的胸口。 饶是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不能撼动斛律钦分毫。 斛律钦也给她揍得有几分疼,最一开始他只是让她揍自己几下出出气。 不想她哭着闹着嘴巴里左一个重山哥哥,右一个重山哥哥,让他心头火起。 他一只手抓住了她柔弱无骨的两只纤细小手,随后欺身而上将她逼迫到了自己身下,抬起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了云昌尖俏的下巴。 “够了!你是我的妻子,却是想和别的男子私奔,还有了身孕。” “你哪一件,哪一桩事做得对?” “我如今带着柔然王族仪仗将你迎回到柔然,你安安心心做我的王妃。” “我全了你的面子,又哪里亏欠了你?” 云昌浑身颤抖着,她的嘴唇哆嗦着,唇形很好看,带着几分淡色樱红,偏偏配上如今的柔弱无骨的凄楚,竟是美得惊人。 斛律钦稍稍松开了些手劲儿,攫着她的下巴凝神道:“罢了,这些我都不计较,甚至连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计较。” “你只记着一点,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斛律钦的女人,你的生死悲欢都是我的,没有其他人可以横在我们中间。” “你…… 你卑鄙!”云昌咬着牙。 斛律钦冷笑了出来:“没有让你同那个人逃走,便是卑鄙了吗?” “若是如此……”斛律钦定了定神,视线根本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 真的是很奇怪,就这么些日子,他居然喜欢她喜欢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她对他的不忠,带给他的耻辱,却因为这几日短短的相处,竟是永恒地刻印在他的骨子里,让他不能自已。 他吸了口气,终究是沉沦了。 他俯身吻住了她冰冷微颤的唇瓣,品尝着这绝望到极点的美好。 “呜呜呜……放开我!别碰我!”云昌怒极将他一把狠狠推开,涂着豆蔻的指甲抓破了他的脸。 斛律钦顿时恼羞成怒,摸了一把脸上渗出的血,狠狠掐着云昌的手臂。 “怎的?别的男人碰得,我却碰不得?我还是不是你的夫君?” “云昌,你要记得我才是你的男人!” 斛律钦发了疯,嫉妒让他疯狂了起来。 他竟是一把撕开云昌公主大婚穿的礼服,想要在这金账马车里要了她。 “畜牲!放开我!放开我啊!”云昌凄厉的哭喊声让斛律钦因为愤怒远离的神智渐渐回到了他的头脑中。 他登时想起来眼前的妻子还怀着别人的孩子,他真的很想就此让她滑了 胎,可看着她惊恐绝望的脸,斛律钦到底是不忍。 突然金账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外面传来一个小姑娘清脆却又冷冽的声音。 “王爷,我家公主第一次远离家人,还有她的故土,许是还未曾适应,还请王爷担待一些。” 斛律钦想起来这个是刚才看到的那个陪嫁丫头,哼,好大的胆子,连着他的金账马车也敢拦下。 他本想给那个小姑娘一点教训,可看到云昌满脸的泪水,他竟是也不忍心罚了。 毕竟她远离亲人,遭遇这么多变故跟着他来漠北,身边的亲人本来就少,那个丫头据说是她母妃那边的娘家人? 斛律钦松开了云昌公主,丢下一句冰冷恶毒的话语。 “别哭了,装的那般清纯可怜,本王还嫌弃你脏呢!哼!” 斛律钦跃下了马车,外面的陆婴忙躬身退后一步。 她方才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前面金账马车里云昌公主的哭声合着求救声越来越大。 陆婴看不过眼,大不了拼了一命,也不能由着柔然这些野蛮人胡来啊! 可她看向了斛律钦,竟是脸上被挠破了去,伤口很深,倒是让她心头狠狠一跳。 她忙爬上金账马车,看到马车里被撕破了衣服的云昌公主,登时傻眼了,这唱的是哪一出? 第765章 宠溺 陆婴看到斛律钦离开后,忙冲进了马车里,一把将浑身不停发抖的云昌抱进了怀中。 她虽然比云昌公主还要小两岁,可云昌公主此番看起来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满脸的绝望之色,看得人胆战心惊。 “殿下!殿下你还好吗?” 陆婴忙将云昌身上被撕碎的喜服彻底脱去,随后帮她净了面,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殿下,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保重自己啊!” “和亲倒是谁也不想的事情,可轮到了殿下的头上,殿下也没有什么法子。” “如今只能顾及当下,好好养身子才是。” 养身子三个字儿刺进了云昌的耳朵里,她登时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将陆婴彻底惊了一跳。 难不成?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云昌公主在民间的风评很好,不可能还没有出嫁就怀了身孕,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陆婴虽然说不是开玩笑的,可此去柔然的三个多月的路途,她所看到的一切实打实和她开了个玩笑。 云昌公主怀着的身孕根本藏不住了,陆婴即便是亲自帮云昌公主改宽了裙子,也已经显了怀。 很快迎亲的车队到了柔然王都,斛律钦并没有为云昌公主准备盛大的婚 礼,而是直接将她送进了斛律钦的王府里关了起来。 登时柔然王都的百姓议论纷纷,都说斛律钦不满这一门和亲,这便是故意羞辱云昌公主。 没有举行仪式直接弄进了王府内院住着,即便是抬一个小妾顶多这样的对待罢了。 为此斛律钦还被他的父王狠狠责备了一通,消息传到了大周也引起了大周皇帝的不满。 似乎为了应对这一场两国之间的和亲风波,斛律钦宠妻的消息也是不胫而走。 他为了讨云昌公主欢心,竟是大兴土木专门修建具有大周宫廷风格的院子,几乎将云昌公主住着的寝宫一比一的照搬到了漠北。 在新修的寝宫中还凿开了池子养鱼,培养云昌公主喜欢的花木。 毕竟是漠北,过了初秋,万事万物都显得灰蒙蒙的,那些花木哪里还能活? 不想斛律钦居然将整个院子用特殊的半透明帐幔蒙了起来,院子下面挖了地龙生了火,虽然是寒冬天气,可院子里依然温暖如春,各种花木繁盛至极。 这一大手笔,让柔然王都的人彻底懵了。 这到底是宠还是不宠? 斛律钦自从娶了这个汉家女子以来,变得都让人认不出来了。 云昌公主就这样被斛律钦当成了金丝笼子里的雀儿养了起来。 她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六个多月了,身子笨拙根本走不动路。 陆婴在她身上盖了一件狐裘披风,半跪在她的面前紧紧握着她的手。 这些日子,陆婴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是替姑母监视云昌公主,她现在早已站在了云昌公主这一边。 陆婴为人本来性子豪爽,敢爱敢恨。 这么多时日的相处,早已经和云昌的感情形同姐妹。 可即便如此,云昌公主也始终没有提及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事情,只是定期会从斛律钦那里拿到一封书信。 每次拿到书信后,就会迫不及待的抢过来,来来回回看个许多遍才算是心安。 今天又是斛律钦送来书信的日子,自从云昌得知斛律钦欺骗了她,毁了她和陈重山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同斛律钦说过一句话。 后来斛律钦不光怎么讨好都无法打动云昌公主的心,在斛律钦看来这个女人是真的心狠心硬。 也只有每个月从大周京城传来一封信,才能让云昌公主接过斛律钦递过来的信封的时候,仅仅是多看他一眼。 今天又是送信的日子,陆婴早早候在了门口将斛律钦迎了进来。 这个世外桃源虽然很美,可实在是憋闷得慌,只有云昌公主接到书信后,才能有几分活气 儿。 “公主殿下身子如何?”斛律钦穿着一袭墨狐裘大氅走了进来。 这些日子斛律钦和陆婴也算是混熟了,偶尔为了讨好陆婴帮他在云昌面前说说好话儿,连着陆婴也厚待了几分。 陆婴对此人倒是生出几分同情来,殿下恨毒了他,他却对殿下爱到了极致,简直偏执疯狂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云昌听到了斛律钦的脚步声忙转过身去,定定看向了走过来的斛律钦。 她的视线却是紧紧锁定了斛律钦的手,这一次却没有在斛律钦的手上看到什么东西。 云昌心头咯噔一下,当初她和母妃还有斛律钦三人之间达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她愿意留在漠北,但前提是陈重山的命她要保下来。 之前在宫里头的时候,她就喜欢给陈重山写密信,还设计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小暗号。 因为有这些小暗号,故而斛律钦和母妃想要伪造信件都不可能的,只要她能看到陈重山的亲笔信,她就相信这个人还活着。 可现在斛律钦再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手中并没有拿着什么信件之类的东西。 斛律钦往日来的时候,都会先将陈重山的亲笔信交给云昌公主瞧。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挺犯贱的,他应该将那个奸夫的所有来 往书信全部烧了。 可每一次还是忍不住那种想去瞧瞧云昌公主到底怎么样了,身子能不能受得了? “今日好些了吗?可用了饭?若是不下口的话,你和我说,我去让后厨房里的那些人重做。” 斛律钦走到了云昌的面前,弯下腰吻了吻云昌公主的发心,将她单手笼进了怀中说着别的事情。 “这里面的花树要不要再换换品种,要不要再请几个花匠,再种一些你喜欢的花卉?” “对了,从大周新请来的两个名厨,做菜的手艺还不错。” “这些日子外面冷了下来,你要不要再添置几件皮子?” “之前你画的那一幅画儿,我也给你装裱了出来,今儿傍晚我拿过来与你瞧瞧。” “重山哥哥的信呢?”云昌抬起头死死盯着滔滔不绝,不停讨好她的斛律钦。 斛律钦脸色一僵,他本来还想解释一下,可看着云昌公主对于他的话置若罔闻。 却对一个护卫写的信心心念念,三个月被无视,被压抑着的无名之火登时腾地一下子冲上了头。 “云昌你有没有心?你倒是好好看看本王?只一眼可不可以?” 云昌表情淡漠,抬眸看着他道:“重山哥哥的信呢?” 斛律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死了!” 第766章 再也不欺负 “你……你说什么?”云昌抬起头死死盯着一脸阴狠的斛律钦。 她那一瞬间,觉得天地都崩塌了下去,万劫不复。 “你再说一遍!”云昌紧紧抓着斛律钦的胳膊,因为太用力,手指骨节都攥得有些发青发白。 斛律钦却是隐隐有些后悔,可这事儿瞒不住的。 他之前和宁妃商量后,将陈重山关在了京郊盘龙寺半山腰的禅院里,那一处禅院也不属于盘龙寺管辖范围内。 说是禅院也就是另外辟出来专门供带发修行的居士居住,谁也想不到在那里会关着一个和云昌公主有染的男人。 他们一开始是想稳住云昌公主,暂且让这个男人活着。 等到云昌公主顺利产子,在柔然斛律钦的王府里渐渐稳住了,最好是将他淡忘了后,那一天便是陈重山的死期。 斛律钦虽然能容忍陈重山的孩子活下来认他做父亲,但是绝对不能让陈重山再活在这世上,绝对不允许。 不想他们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出来,一个刚来盘龙寺迷路的小沙弥竟是不小心闯到了陈重山的院子。 更是架不住陈重山的苦苦哀求,来了一次出家人慈悲为怀,居然骗过了外面看守的护卫,将陈重山给放跑了。 等护卫们醒悟过来被小沙弥骗了后,陈重山早已经冲进了后山 。 宁妃派出去的人岂是等闲之辈,直接将那陈重山逼迫到了悬崖边,谁知道那小子竟是跳崖了。 如今宁妃派人在谷底寻找了很久,除了一些破碎的衣服,还有残留的血迹之外,再也没有陈重山的身影,那人怕是被野兽吃了。 “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了?”云昌的视线冰的吓人。 之前云昌虽然是个公主,可从未有如此摄人心魄的冷冽姿态,此番竟是身上的戾气突涨让斛律钦在这个女人面前第一次生出些许惧意。 斛律钦随后冷笑了一声:“他从关着他的院子逃了出去,不小心落了崖,被山崖下的野兽吃了。” “云昌,他死了,你现在只有安安心心跟着我才能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才能活下去!” “他死了!听懂了吗?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没有那些狗屁书信,你就忘了他吧,你是我的王妃!” “就当世上没有陈重山这个人的存在!” 云昌突然捂着胸口闷哼了一声,缓缓倒了下来。 “殿下!殿下!”陆婴忙疾步走了过来,一把将云昌紧紧扶住,抬眸看着显然惊慌失措的斛律钦哭喊道:“王爷行行好,成不成?” “您瞧瞧殿下都成了什么样子,您就少说一句不好吗?”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王爷瞧瞧她的样子,没有一个活人活成这种样儿的,您就行行好,离开这里,不要再说了!” 斛律钦动了动唇,脸上的神情也是慌乱至极,此番被陆婴说得更是心烦意乱。 他定了定神,又被陆婴吼了几句,终于是落荒而逃。 陈重山的死讯传来的时候,他还很是开心,此番却发现恐惧远远超过了开心,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会不会因此而死。 不过,只要挺过了这个坎儿,他想她会接纳他的吧? 陆婴命人请了女医来,女医对云昌公主这种心郁之症也是束手无措,开了几味顺气活血的药后便离开了这里。 这一处院子虽然风景如画,可在冰冷寒霜中还能四季如春,本来就是违背天道的,也不知道王爷怎么想的。 虽然这里好像是人间仙境,却给人感觉更像是绝望的地府黄泉。 云昌好半天才醒了过来,却是抱住陆婴嚎啕大哭。 陆婴忙命四周的婢女退下,她小心翼翼抱着云昌瘦弱的肩头安慰道:“殿下,人死不能复生,殿下一定要节哀啊!” 云昌苦笑了出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抓着陆婴的手将她与陈重山的故事,还有斛律钦的欺骗设局,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陆婴没想到斛律钦竟然做出来这么混账的事情? 这 事儿当真是有些不地道,要么一开始就戳穿彼此的身份也罢了,这不是来来回回将人兜着耍了一圈吗? 最后还落了这么个下场! 她之前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此时听云昌公主一五一十说清楚故事的原委,陆婴实在是气愤不已。 “殿下,我总觉得你的重山哥哥没有死,你先别慌!” 云昌本来绝望的眼神瞬间燃了一丝光,一把紧紧抓住陆婴的手:“是真的吗?” 陆婴瞧着云昌快要被折磨疯了,此时只得顺着她的意思说话,她是真的担心这个可怜的姑娘会疯了。 “殿下,你想啊,陈重山好歹也是御前带刀侍卫,武功自然不弱,即便是摔下山崖怎么可能轻易进了野兽的嘴?” “小樱,你帮帮我,我求求你帮帮我,我想逃走!我想回大周去瞧瞧!”云昌苦声哀求。 陆婴面露难色,随后看着云昌道:“你若是真的想逃走,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和你一个生活在深宅,一个生活在深宫,什么样的内宅事情没见过?” “你若是再和斛律钦闹下去,他必然看得你更紧,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云昌紧紧抓着陆婴的手,像是抓住了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陆婴凑到了云昌的耳边低声说了出来。 云昌公主脸色巨变,忙摇了摇头,却又不得不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斛律钦都不敢跨进园子半步。 他现在只能派人去园子里打听打听云昌公主的情形,每天都处于失眠焦躁的状态,生怕那个女人想不开。 为此他派进了院子里看着云昌公主的人数又增加了三倍之多。 以前传来的消息让斛律钦觉得惊心动魄,后来却是传来云昌公主在床榻上昏睡了几天后,竟是缓了过来,甚至都开始吃东西了。 斛律钦大喜过望,终于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疾步朝着后面的园子走来。 谁知道这一次,云昌非但没有给他冷脸,还亲自给他斟茶摆了点心果子。 “你不必受累,这些让下人们做就是了,”斛律钦抬起手小心翼翼抓着云昌公主的手腕。 她的手腕瘦弱纤细,攥在掌心中,斛律钦真怕将她的手臂给攥断了去。 “罢了,不要闹了,好不好?”斛律钦最先撑不住了,一把将她心疼的抱进了怀中,闷声闷气道:“我以后对你好,再也不欺负你了,你想怎样就怎样?” “只求你别这样折磨自己,好不好?” “好!”云昌声音软糯,眼眸间掠过一抹决绝,“我以后一定和王爷好好的,只是云昌有一件事情求王爷恩准。” 第767章 前面是铺垫 斛律钦自从和云昌翻脸后,从来没有这般被云昌温柔对待过,他一时间竟是有些迷迷糊糊不知所措。 此番莫说是云昌求他做事,即便是宰了他,他也是十万分的愿意。 “你说,便是上天摘星揽月,本王也给你办到。” 云昌心头微微一顿,不想这个人竟是这般宠着她,已经到了没有丝毫底线的地步。 可她一想起来他之前出卖她和重山哥哥,联合宁妃一起囚禁了重山哥哥,现在又间接害死了他。 云昌的一颗心渐渐变得冷硬了起来,她恨着自己的母妃,也恨上了这个人。 她的一颗心还是沉到了底,闭了闭眼趴在了斛律钦的耳边低声哀求道:“王爷,我终归与陈重山相逢相识一场。” “我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如今惨死,我想去庙里亲自给他超度可不可以?” 斛律钦脸上的喜悦一点点落了下去,脸色有几分发青。 人都死了,还被活人顾念着,可那个被顾念的人不是他。 斛律钦竟是变得有几分酸楚了起来。 云昌缓缓退后却是冲着斛律钦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斛律钦心头慌了几分,忙弯腰将她从地面上扶了起来。 云昌可是一国的公主,为了一个小侍卫竟是两次跪他,这让斛律钦简直是难受到了极点。 “有什么话你起来说,小心自己的身子!” 斛律钦将身形笨拙的云昌从地面上扶了起来,云昌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哀求道:“王爷,我只想给他上一柱香,超度一下他!” “他是个孤儿,在这世上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即便是死了魂魄也无人祭奠。” “还请王爷成全!” “云昌将他超度过后,此间事情便算是了结了,以后和王爷一起好好过日子,求求王爷了!” 斛律钦的胳膊被这个丫头死死掐住,她的指甲几乎嵌进了他隔壁上的皮肉里,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许是她那一句好好过日子,彻底触动了斛律钦,斛律钦终于松口了。 是的,和她好好过日子,成了他此时最大的奢求。 他也不想她再闹下去,两个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等她的身子调养好了后,也给他生个小世子或者是小郡主,到时候他这人生也算是完满了。 “好!不过柔然国内很少有汉人的寺庙,只在王都的郊外有一处佛塔,到时候我带你去。” “你现在先养好身子,过几天我们一起去便是。” 云昌点了点头,松了口气,下意识看向了屏风后面的陆婴。 随后的几天里,斛律钦简直觉得自己被幸福重重包裹着,云昌仿佛和他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一段儿时日。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就是她和亲的未婚夫,他也没有透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两个人 在回京的路上同吃同行,还谈论诗词歌赋,斛律钦发现不管是诗词还是那些曲子,云昌喜欢的竟然也是他喜欢的。 他们两个人之间有太多的太多的契合点,这让斛律钦分外的喜悦。 这几天他们又回到了那个最美好的状态,唯一让斛律钦担忧的是,这个丫头和他说话的时候偶尔总是会呆住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她既然决定放过彼此,他也不会再计较这些。 四天后,斛律钦带着她第一次离开了王府,离开了这一座令人窒息的金丝笼子。 两个人仅仅是带着服侍云昌的陆婴,还有几个护卫轻装践行从王都出发。 郊外的这一出佛塔还是当初佛教徒将教义传到了柔然,为了纪念这个重要的开始,当时的柔然王便在这里修建了佛塔。 甚至围着佛塔还有一座简单的寺庙,寺庙里的僧侣也不是很多,孤零零矗立在半山腰上,倒是荒僻得很。 差不多两个时辰后,云昌和斛律钦乘着马车赶到了这一座寺院的山门外面。 云昌身着一袭白衣,头发也没有佩戴任何朱钗,只是簪了一朵白色珠花。 她走进寺院院门之前,却是躬身冲斛律钦福了福道:“王爷,妾身想一个人呆在这里静一静。” “王爷就留在了这里吧!” 斛律钦顿时警惕了起来,不是他不信任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害怕失去她,一切能考 虑的因素都考虑到了。 此番她要一个人进寺庙里给陈重山超度,这引起了他的怀疑。 斛律钦将她鬓边纷乱的头发小心翼翼别到了她的耳后低声笑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对他有愧,到时候本王也给他上一柱香吧!” 云昌脸色微微一变抬眸看着斛律钦却是苦笑了出来:“王爷,你还是不信任我吗?” 斛律钦脸上掠过一抹尴尬之色忙笑道:“不是,只是你日进身怀六甲,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本王都不能原谅自己。” “本王跟着你一起进去吧,大不了到时候你一个人念经祈福的时候,本王躲在一边便是,也不耽误你什么。” 云昌苦笑了出来,果然如陆婴所说的,他还是极端的提防着自己。 她脸上的表情沉了下来,看在斛律钦眼底登时心头狠狠一跳,这个丫头怕是又生气了。 可斛律钦也没有丝毫的办法啊,他这是先小人后君子。 若是因为自己看得不严,她离开了他,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的,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他现在都无法想象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云昌,你不要生气,我也是为你好,”斛律钦很无力的解释一二,还是仅仅跟着云昌公主走进了寺庙里。 寺庙里只有一个主持,年事已高都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将云昌带到了那处佛塔前边退回到了自己的禅院中。 云昌也没有登上佛塔,只是跪在了佛塔第一层的佛像面前拿出了香烛之类的东西,摆好后亲自念诵经书。 佛塔只有这一个出入口,斛律钦只需要守在佛塔一层外的门口就能掌控住云昌公主的动向。 一个时辰后,云昌公主哭也哭累了,也完成了所有的仪式,给陈重山焚烧了纸钱后起身走到了斛律钦面前低声道:“王爷,我们可以回去了。” 这下子轮到斛律钦颇感诧异了,他还以为云昌公主可能借助超度的事情,在寺庙里使出来乱子来。 不想丝毫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看着面前明显生气了的云昌,斛律钦一阵阵后悔。 早知如今得罪她,当初就该让他自己一个进去拜佛罢了,大不了派几个人将这一座寺庙团团围住罢了。 回去了路上,云昌的脸色一直很难看,斛律钦更是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不想马车走到了回京的半道上,有一段儿小路分外的不好走,马车差点儿翻了去。 云昌手中端着的一碗茶因为马车的颠簸,茶水尽数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 斛律钦登时傻眼了,忙命人驾着马车去了不远处的农庄上去换。 谁也想不到陆婴竟是飞鸽传输给陆家专门属于她的暗卫发了信息,这些破烂的农庄才是斛律钦防不胜防的所在之处,之前的那些都是铺垫。 之前斛律钦多紧张,现在他就有多放松。 第768章 金蝉脱壳 载着云昌的马车很快停在了一个农户的院子外面,这一处农户的位置在整个农庄的最外面。 云昌现在怀着身孕,如果受了寒身子不舒服,那可就有了大麻烦。 斛律钦忙命人敲开了农庄的门,开门的是一对儿老夫妻,又聋又哑。 斛律钦冲对方比划了大半天,那弓着背的老头儿才算是明白了过来。 陆婴拿着干净衣物扶着云昌公主走进了农户的内室,毕竟是女眷换衣服,斛律钦也不方便跟着了。 他下了马,站在院子门外等候。 不想云昌公主的这个衣服换的有些麻烦,竟是半柱香的时间都过去了,就是没见人出来。 斛律钦登时心头一惊,忙疾步走进了农户破落的院子里,可是出于对云昌公主的尊敬,他还是停在了门外小心翼翼道:“云昌,你怎样?” “换好衣服了没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里面却是寂静无声,斛律钦的一颗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他又是朝着门口挪过去了几步,抬高了声调道:“云昌?云昌!” 里面依然没有人应和,斛律钦顿时慌了,忙去推门。 不想内室的门居然是从里面上了锁的,他用力一推之下竟是没有推开,他更是脸色沉了下来。 一脚将破旧的木头门踹开,因为用的力度太大,以至 于门都被他踹烂了去。 他沉着一张脸直接转过了内室,径直走进了里屋,不想里面的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墙壁上开了个洞。 洞口那边是一处更加荒僻的院落,这个鬼地方居然是院子套着院子,而且还是提前有人设计好的。 外面的那一处破败的院子仅仅就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内里的院子却是另有乾坤。 此时屋子里哪里有人在,即便是那一对儿又聋又哑的老夫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怕不是什么老夫妻,应该是易容了的。 斛律钦看得都懵了,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原以为在那一处寺庙里,云昌会想法子逃走,哪里想到她会选在这样的地方,而且等他完全放松了警惕后逃离。 斛律钦转身疾步走了出去,外面的那些护卫诧异地看着王爷。 “跟我来!追!” 斛律钦翻身上马,寻着云昌留下来的蛛丝马迹追了过去。 虽然她们逃跑的诡计设置得很是巧妙,可毕竟在地面上留下了马车压过地面的痕迹。 斛律钦寻着最清晰的那一条马车轨迹追了过去,他骑的是汗血宝马,身后的护卫是他王府里的精锐。 对方即便是早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也就是区区几个人。 宁妃现在和他是盟友,不可能调遣大周的人 过来帮助云昌公主逃匿,其实按照云昌公主的那个单纯性子,他明白一定是陆婴那个贱人出的主意。 这些帮助她们逃走的下人,也顶多是陆婴一个人的势力。 陆家虽然出了一个不受宠的宁妃,可陆家毕竟家业不大,手还伸不到他柔然这边来。 想到此处,几乎要发了疯的斛律钦倒是心神稍稍镇定了下来。 这两个女人逃不远! 果然追到了日落时分,在马上要到大漠里的绿洲的时候,斛律钦带着人终于追上了那辆简朴的马车。 他已经通知绿洲里自己的势力将一切可疑的马车半道截下来,前面的护卫果然来报说马车里有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显得疲惫不堪。 斛律钦忙带着人赶了过去,马车就停在了一片沙棘林中。 他飞身下马,心头早已被愤怒填充得满满的,甚至还有一点点的绝望。 她从来没有变过的,一直都在恨着他。 他现在是彻彻底底被这个女人给耍了,原来过去那几天的温柔小意,苦苦哀求,都是那个女人在演戏。 斛律钦的脸色铁青,俊朗的眉眼间染着层层叠叠的杀意。 他从小到大都是漠北部族的骄傲,他从未受过如此的窝囊气,被一个女人耍到了此种地步。 她将自己的一腔真心丢在了脏污的泥地里 ,不停地践踏着,一寸寸绞碎了他深爱她的心。 他冲到了马车前,一把将马车的车帘掀了起来。 里面果然坐着一个怀着身孕,蒙着脸的妇人,穿得正是云昌的衣服。 斛律钦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女人头上蒙着的头巾扯了下来,随后却表情僵在了那里。 头巾下面竟然是陆婴的那张脸,陆婴看着斛律钦不可思议的表情,不禁心头有几分抱歉。 她也知道斛律钦喜欢云昌公主,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骗了云昌公主回京,还将陈重山给逼死了。 这事儿做得不地道,爱一个人,不能如此偏执。 她这才出手帮忙,此时看到了斛律钦眼底的绝望,陆婴心头也是五味杂陈。 “贱人!你竟敢……”斛律钦一把扯住了陆婴的领口,几乎将陆婴整个人提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死死盯着她,眼底的怒火喷薄而出。 陆婴只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被斛律钦给掐断了,她好不容易才喘了口气,看着斛律钦淡淡笑道:“王爷,一人做事一人当,所有的计谋都是我出的。” “我也甘愿受罚!” 斛律钦顿时醒悟了过来,随后一把将陆婴摔到了马车里,转身疾步朝着林子外面走去。 他扯过了林子外面的马匹,飞身上马,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是的,他被这两个女人合起来耍了。 他现在才发现,陆家这个陪嫁过来的小丫头真的是不简单。 竟是将他也给骗过去了。 之前在那一处农院的时候,他发现了暖阁里另有乾坤还以为云昌同陆婴一起逃了,这才寻着这边追了过来。 他是真的没想到从始至终从那处农院里逃走的只有陆婴,云昌和那两个乔装打扮的属下估计就藏在了院子里。 等到他带着人追着陆婴而来,而且还追了一天的时间。 那么陆婴给云昌公主争取到的逃跑时间就是一天,而不是区区的几个时辰。 斛律钦攥着马缰的手都僵了几分,他知道一天的时间,云昌此时怕是已经逃到了柔然和大周的边地了。 一旦等她进了大周的地界儿,他就不好抓人了。 可现在想要整个漠北撒网抓人,巡查那么多的部落,一处处的查,一处处的找,他自己的势力怕是不够。 他唯一能求助的就是父王,可父王对于他和云昌闹出来的这些乱子已经很不满意了,若是此时再动用父王的力量寻找一个女人。 这件事情可能彻底激怒了父王,以后怕是他唾手可得的王位也会传给别的兄弟,父王会认为他就是个被女人迷了心窍的疯子,还怎么继承大统? 到底该如何是好? 第769章 换命 斛律钦骑着马在苍凉的荒原上疾驰,整个人却已经是完全傻了。 他处心积虑的谋划竟是被两个柔弱女子轻易破解,此番最好的选择就是由着她去吧。 可他永远也忘不了在大周宫城的那个夜晚,他跨坐在了宫墙上。 云昌仰起头,娇俏的脸上挂着泪痕,声音微颤像是一只小猫儿。 “敢问公子是谁?” “在下是漠北侠客!” 斛律钦猛地勒住了马缰,汗血宝马的前蹄高高扬了起来,马儿长啸了一声。 震醒了斛律钦的思绪,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子从来没有过的愤怒。 爱到了偏执便成了仇。 斛律钦调转马头朝着王都行去,直奔自己父王住着的行宫。 一炷香后,他脸色铁青,唇角渗出了血,跌跌撞撞离开了行宫,手中却攥着父王的令牌。 从走出行宫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全完毁在了云昌公主的手中。 他不禁苦笑了出来,不知道是他毁了云昌,还是云昌毁了他? 父王听了他的请求后,直接抛给了他两个选择。 要么彻底放弃云昌公主,这件事情就当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将云昌公主的丑事告之于天下,让大周给他们柔然一个说法。 到时候他还是父王最器重的王子,储君之位也是他的。 如果他执迷不悟的话,储君之位便让给三王 子,以后他就是个没出息的闲散王爷。 柔然大王让斛律钦选,可斛律钦想都没有怎么想,直接选择了云昌。 这下子将他的父王气坏了,用鞭子狠狠抽了他一顿,随后将柔然王族影卫的召集令给了他。 调动整个柔然王族影卫的力量,一定能在最快的时间将逃走的云昌截回来。 可这个搜寻的面积实在是太广了,斛律钦也不能亲力亲为,只能躲在王府里等消息。 他将云昌的画像分发了下去,已经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回到王府里后径直来到了云昌曾经居住过的园子。 陆婴被关在了云昌公主曾经住过的暖阁里,外面守着王府的护卫,暖阁的门死死关着。 她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了,之前亡命奔逃,竟是一刻也没有停留,如今更是累到极致,处于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陆婴心头狠狠一抽,忙挣扎着抬起头看了过去。 门被从外面砰的一声踹开,一身酒气的斛律钦像个疯子一样闯了进来。 他死死盯着陆婴,眼底已经是赤红,还带着几分疯癫。 陆婴有些害怕地连连后退,她知道自己这一次算是触及了斛律钦的逆鳞了。 她放走了斛律钦心尖子上的人,和这位柔然的王爷结了仇。 斛律钦一步步朝着陆婴逼迫而 来,陆婴已经退无可退,身后便是冰冷的墙壁。 “很好,当真是好!”斛律钦咬着牙死死盯着陆婴。 陆婴心底一寒,在她帮着云昌公主逃走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可能性。 当初云昌公主担心她逃不脱斛律钦的追踪,陆婴便信誓旦旦告诉她,她们陆家还是有些实力的。 只要这个局设得巧妙一点,她们两个机灵一点儿,还是能逃掉的。 到时候在大周边境的车旗城会面,时间定在了三天后。 可陆婴还是低估了斛律钦在柔然地盘上的能耐,她原本以为逃三天,不想一天就被斛律钦抓住了。 斛律钦缓缓弯腰看向了陆婴,抬起手将她的脖子掐住。 陆婴登时一口气喘不上来,两只手拼命捶打着斛律钦结实的手臂。 斛律钦咬着牙道:“当真是小瞧了你这个陆家小娘子了,还真是有几分本事和能耐!” “说!云昌到底跑哪去了,你们在什么地方见面?” 陆婴苦笑了出来,喘了口气道:“王爷何必明知故问,一天的时间了,殿下早就逃回到了大周。” “一入人海,两茫茫,哪里去寻?” “王爷,我晓得王爷爱惨了殿下,既如此何必如此执念,不如放手吧!王爷!” 斛律钦已经完全被愤怒和屈辱冲昏了头,他死死咬着牙掐着陆婴的脖 子冷笑了出来:“放手?你让本王如何放手?” “倒是你也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陆婴脸色微微一变,登时血色全无。 她从斛律钦的眼眸深处读懂了绵绵的恨意。 斛律钦突然将陆婴从地上拽了起来,却是扯着她的胳膊将她丢到了床榻上。 “王爷!”陆婴原以为斛律钦惩罚她也就是一顿鞭子伺候,她能挨得住的,不想他竟是这般禽兽! 她彻底吓傻了,声音微颤:“王爷,我在大周的时候就听闻王爷温雅至极,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最是柔然的贤王。” “王爷断然不会做出什么下流之事,若是王爷气不过就赐死了陆婴吧!” 斛律钦缓缓解开自己的腰带,死死盯着陆婴道:“赐死你岂不是便宜了你?” “你是云昌那个贱人的陪嫁丫头,本该就伺候本王的,本王岂能让你痛痛快快死,本王要你代替云昌服侍本王,本王要慢慢折磨你才有趣!” “斛律钦!”陆婴登时瞪大了眼眸,没想到斛律钦竟是恨她恨到了此种地步,要用这样的办法羞辱她,羞辱已经逃走的云昌。 他要让云昌永远都背负着对她陆婴的愧疚,这辈子都不能安生。 大漠的风狂卷着层层叠叠的砂砾和枯草,四季如春的诡异院子里却是传来了陆婴的哭喊声,柔弱又无力。 斛律钦疯 了般的折磨着陆婴,将他对云昌所有的恨,所有的愤怒全部发泄了到陆婴的身上。 一天,两天…… 陆婴已经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就在她以为自己可能就这样屈辱的死在这一处偏僻的院子里,死在身上这个男人的手中。 不想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是很真切的传了进来。 “放了她!斛律钦求求你放过她!我回来了!我回来给你解气,她是无辜的!你放了她啊!” 斛律钦脸色剧变,眼底的猩红渐渐褪去,却被暗沉沉看不到底的黑色所代替。 陆婴狠狠闭了闭眼,云昌公主一定是听闻她被斛律钦抓了回来的消息,却又赶回来了。 她不禁苦笑了出来,殿下到底还是心不够狠,不够硬! 斛律钦也没想到云昌会自投罗网,都用不上他父王派出去的影卫,原来这就是造化弄人。 斛律钦冲到了门边,却停下了脚步恶狠狠道:”现在知道回来了?迟了,等本王先杀了榻上那个小贱人,再送你一起归西!“ “王爷!”外面跪着的云昌公主凄惶道,“王爷,我用的命还有我肚子里的命,换陆婴一命如何?” 她话音尚未落下,却听得砰的一声,随后四周传来一阵惊呼声。 斛律钦忙推门冲了出去,榻上已然不能动的陆婴只看得到门前一滩鲜红的血,弥漫开来。 第770章 三个人的宿命 斛律钦冲出去的时候,一颗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了出来。 他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将云昌死死抱在了怀中。 “传御医!快传御医啊!快!” 斛律钦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表情有些吓人,身边服侍的下人们都被自家王爷给吓住了。 不多时御医赶到了王府,斛律钦几乎将父王王宫里的御医全部喊了过来。 幸亏云昌公主之前身子骨弱,此番一头撞在了坚硬的门柱上,还是劲儿小了几分,这才没有撞死自己。 云昌公主硬是被御医们从鬼门关上救了回来,重新安置在了装饰华丽的暖阁中。 云昌公主醒过来的那一刻便求着斛律钦让她见见陆婴,斛律钦差点儿就失去了这个女人。 此番不管她提什么要求,他都应了下来,即便是陆婴他也没有杀了,而是命人给她疗伤。 云昌和陆婴没想到二人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下很快又见面了。 “小樱,”云昌一把将陆婴紧紧抱住,声音却是哽得说不出话来。 “我的殿下啊!”陆婴沉沉叹了口气。 “殿下,你怎么那么傻,回来做什么啊?”陆婴苦笑了出来。 “对不住,是我的错儿,是我连累了你, 是我不对,”云昌一连声地道歉,心口却锐痛得厉害,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在她的心头戳着。 除此之外两个人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登时抱头痛哭了起来。 刚走进院子里准备看望云昌的斛律钦听到了暖阁里传来的哭声,却是一步也迈不动了。 他手中提着一只花篮,花篮里有云昌最喜欢的山茶花,此番也落在了地上,散了一地。 斛律钦转身离开了暖阁,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云昌和陆婴情同姐妹,他对陆婴做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已然让云昌更是恨他入骨。 他们三个就像是钻进了宿命的怪圈,谁也逃不脱。 即便是如此,他宛若心底生出了一个心魔,越是如此越是不想放云昌离开。 第二天,斛律钦下令册封陆婴为王府侧妃,正式给了陆婴一个名分。 单独给陆婴在园子里另外收拾出了一个独门独院的院子,就在云昌公主的隔壁。 还给陆婴派了服侍的丫鬟嬷嬷,礼制上给够了陆婴面子。 即便是如此,云昌公主还是不愿意搭理他,两个人彻底陷入了冷战中。 二十多天过去了,云昌公主的身子也渐渐养好了许多, 她如今活得如同一个行尸走肉,如果 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早就伤心而亡。 斛律钦被她上一次的举动给吓懵了,也不敢靠近她,处处迁就着她。 陆婴每天陪着云昌坐在花圃前晒太阳,日子倒也是平静。 斛律钦为了讨好云昌,更是招募了很多的花匠进了王府,将云昌公主住着的地方彻底变成了花海,景色已经不能用美丽来形容,应该是艳丽到了极致的色彩。 这些日子更多的山茶花被搬到了云昌公主的面前,一边陪着的陆婴闻着花香却一阵阵恶心,不禁吐了出来。 “小樱,你怎么了?”云昌公主狠狠吓了一跳,忙一把扶住了陆婴。 很快御医被请了过来,诊断后却同闻讯而来的斛律钦道喜。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陆侧妃脉象是喜脉!王爷可是双喜临门啊!” 一时间三个人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御医所谓的双喜指的是正妃和侧妃都给斛律钦怀了孩子,哪里能想到什么内幕。 斛律钦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了几分,他竟是在这种情形下要做爹爹了? “来人!赏!” 管家拿了银票送给了御医,随后带着御医离开。 事关陆婴,云昌公主不想与斛律钦说话也不成了。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斛 律钦,斛律钦被她的眼神看得心虚缓缓道:“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以后若是个男孩,必须继承王府正统!” 云昌公主定定看着斛律钦。 “殿下!”陆婴吓傻了都。 谁都看得出来,王妃先怀了,她也就是个侧妃。 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是正统才对,不想云昌公主会这样说。 况且她这个孩子是怎么怀上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她怀得甚是屈辱,陆婴都不想要这个孩子。 可没想到云昌竟是给她肚子里的孩子极力争一个名分。 斛律钦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他爱她,也能容得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她竟是这样说,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斛律钦单独将陆婴请到了书房,他此时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心头复杂万分。 这个女人和云昌走了两个极端,云昌是那种柔弱无主见的女子,这个女人却是骨头硬得很,敢作敢为,有勇有谋,连他都着了她的道儿。 此时即便是面对如此境况,她还是镇定自如的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 斛律钦除了恨着她,倒是对她多了几分敬佩,能让他斛律钦吃瘪的女人不多,这个丫头算一个。 “听着,以后你既然做了本 王的侧妃,又怀了本王的骨肉,自然会宽待你一些。” “你陪着云昌好好在这王府里生活下去,欠着你们的,本王会慢慢补偿给你们!” “但是以后绝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 陆婴一愣,唇角勾起了一抹染了几分凄楚的嘲讽。 “是,妾身晓得。”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话。 斛律钦动了动唇,想说个抱歉,却还是抬起手让她出去了。 陆婴来到了云昌公主的院子,下人们说云昌公主又去了花圃晒太阳了。 陆婴点了点头,披了一件大氅朝着花田走去,不想云昌公主身边服侍的人被遣得远远的,花田里云昌公主此时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着一个满脸伤疤,佝偻着身子的哑巴花匠缓缓走了过去。 那一瞬间,陆婴的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斛律钦最近雇了很多花匠,但有个要求,这些花匠必须都是哑巴,最好是身有残疾之人。 此时陆婴早就猜到那个哑巴是谁了。 没想到陈重山居然还活着,而且为了见到云昌,竟是毁了自己的容貌,和亲手割下自己的舌头,这才混进了王府中。 他为了爱人,竟是对自己狠到了极致? 第771章 有味道的计划 陆婴怔怔看着面前相拥而泣的两人,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阴差阳错之间,他们还是重逢了,只是这重逢的时间和位置不是很对。 花田外面有脚步声袭来,陆婴一个机灵转身迎着脚步声而去。 是两个云昌公主身边服侍的婢女,手中拿着一件斗篷,还有其他的物件儿。 想必就是被云昌以取东西为名遣开的婢女,陆婴上前一步挡住了婢女们的去路。 “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两个婢女忙给陆婴请安:“回侧妃的话,王妃命奴婢们取了披风来,说是风大之前的那个不顶用。” “拿来吧,我去送便罢,你们退下吧。” “王妃娘娘在这里静坐喜欢清静,没什么事儿不必日日凑到跟前,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王爷那边你们也不好交代。” 那两个婢女顿时脸色变了几分,如今王爷极其宠着王妃,即便是陆侧妃也有了身孕。 这两个女人如今在王府里的地位很高,一般人不敢轻易得罪。 既然陆侧妃这般说,她们两个哪里有不听的道理,忙应了一声向后退开。 陆婴这边高声说话,自然是给云昌那边提了醒。 她再次走进了花田里的时候,正中的椅子上只剩 下了云昌一个人,陈重山不晓得去了哪里。 陆婴将拿过来的披风罩在了云昌的肩头,云昌的身子狠狠颤了一下。 陆婴坐在了云昌身边的绣墩上,看向了眼睛通红的云昌。 “恭喜你。” 云昌脸色一变,随后唇角渗出一抹苦涩,她知道陆婴什么都看到了。 她此时浑身颤抖,手脚冰凉,心头已然是千疮百孔。 她最爱的人,因为她变成了一个哑巴,一个浑身残疾的怪物。 就是为了能混进王府,为了看她一眼。 她低着头,心疼,难过,甚至还有点点的绝望。 陆婴叹了口气,紧紧攥着云昌冰冷的手道:“你们有什么打算?陈重山是个足智多谋之人,怕是已经有了带你离开的计划了吧?” 云昌一惊,身子不禁微颤了一下。 陆婴笑道:“不必害怕我,我不会给你们说出去的。” 云昌看着陆婴眼底的那一抹真诚,脸上的表情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她低声道:“重山哥哥买通了每天早上进出门拉粪水的低等奴仆。” “每天早上辰时来,到时候我会藏进去,然后离开王府。” 陆婴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议的看着云昌,这的确是个不容易被识破却又很有 味道的计策。 估计斛律钦打死也想不到他的王妃会在不知不觉中离开王府,不过有一件事情却不能不面对。 陆婴定定看着云昌:“那你在辰时的时候,怎么避开你屋子里监视你的奴婢?而且斛律钦不定时会来这里看你,你又怎么保证那天斛律钦不在府上?” “那人精明的很,但凡是他在府上,你就断然逃不出去。” “而且……”陆婴眉头拧了起来,“钻粪水这种实在是太……有违你的身份……” 云昌抬起手将陆婴的发梢别在了耳后,苦笑道:“小樱,重山哥哥也不是很愿意让我吃这个苦,他说再想想别的办法。” “我其实不怕吃苦,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我连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我是怕……” “你是担心我对吗?”陆婴笑看着云昌公主,“这事儿殿下没必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我陆婴从来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然要帮你,不管什么样的后果我一个人担着,和你没关系。” “况且,”陆婴低下头缓缓抚上了自己的肚子,低声道:“你不必担心斛律钦会杀了我,我现在怀了他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你放一百个心吧!” “离 开这里,带着你的重山哥哥远走高飞,不要回大周,也不要留在漠北,找个没人知晓的小渔村,好好过你们的下半辈子。” 陆婴苦笑道:“我就不陪你们了,其实斛律钦那厮固然混账了一些,倒也是吃穿上大气得很,我就留下来享福了。” 云昌张了张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婴随手掐了一朵山茶花戴在了云昌公主的发髻上,香气弥漫开来。 她看着云昌道:“如果你不逃走,陈重山一定会被斛律钦抓住,那是迟早的事。” “我只问你,在这失而复得的喜悦后,你能不能承受得住他活生生死在你面前的悲剧?” “不!不要!”云昌急声喊了出来。 她担心如果斛律钦抓住陈重山的话,她会疯。 她不敢再承受一次失去爱人的绝望。 陆婴的语气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那好,既然如此,殿下这一遭可不能再半道儿跑回来。” “今日不同往昔,我肚子里有护身符了,斛律钦不会杀我的,你放心走便是。” “我听院子里的奴婢不小心提及,月中十五那天,斛律钦会随着他的父王去神塔上祭祀草原神明。” “那天早上辰时是你们唯一的机会,你 屋子里头的那些奴婢们,买一些蒙汗药我帮你一个个药倒。” “至于你们出了府以后,切记不要走官道,尽快进入大周边界,以后改头换面隐居在民间是最安全的。” 云昌没想到陆婴短短几句话,竟是将一切都交代的清清楚楚,她一时间感激万分,都不知道该如何谢她。 老天不薄,在她最绝望的时候还能遇到这样一个机灵通透的女孩子,她就是庇佑她的九天仙子。 “小樱,大恩不言谢,若有来生我给你做牛做马……” “殿下,”陆婴忙笑道:“殿下言重了。” 很快到了月中十五这一天,柔然国的习俗,每到十月十五这一天,王族的所有男性子弟都会随着君主登临神塔,祈福祭祀,保佑来年草丰畜肥,是个好年景。 斛律钦早早起来换上了盛装,戴了王族特有的玄色纱帽,穿着玄色绣金龙纹的礼服。 他果然还是先来云昌这边瞧了瞧,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云昌冷着脸不与他说话,这倒是让斛律钦心头的紧张感落下去了几分。 “我今日去王宫里祭祀,你想吃什么吩咐下人去做。” 云昌缓缓闭上了眼不做理会,手却因为即将而来的逃亡开始发抖。 第772章 逃离 斛律钦总觉得今天的气氛不是很对,可在云昌这里哪天的气氛对过? 他也没有多想,弯腰看向了椅子上端坐着的云昌,叹了口气想要抬起手去抓云昌的手。 云昌狠狠惊了一跳,她此时的掌心早已经渗出了冷汗,若是被斛律钦抓住,他那般心细如发的人岂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她下意识的一把甩开了斛律钦的手,眼底掠过一抹厌恶之色。 斛律钦想要和云昌亲密的动作到底是僵在了那里,他定定看着面前爱惨了的女子,随后苦笑了出来。 “本王晓得你恨我,我也认命了。” “只等你生下了孩子儿,我们一起将这个孩子好好抚养大,到时候我们好好地过完这一生,我再也不会让你伤心难过。” 云昌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斛律钦面前玩儿阴谋,她根本不会。 她现在几乎是拼尽了全力,压制住心头的惊慌。 和斛律钦呆着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云昌明白一点,在斛律钦看来越是对他冷冰冰,越是厌恶他才是此时最真实的自己。 云昌其实只要安安静静坐在了那里,该怎么憎恶继续怎么憎恶,这才是她本色出演。 斛律钦面对着冷冰冰的云 昌,讨了个没趣,也不管云昌对他是怎么想的,他缓缓俯身吻了吻云昌松软的发型低声道:“一会儿父王要带着我们去神塔祈福,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一世安好。” 云昌眸色一闪,却看到斛律钦已经直起了腰朝着门外走去。 窗户外面浓烈的阳光渗透了进来,给他高大的背影镶嵌了一层璀璨的光晕,倒是晃得云昌眼睛有点点疼。 此时的斛律钦如果再转过身看向心爱的女人,大概能从她身上看到一丝和解的神色。 斛律钦离开后,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陆婴提着一只小巧的食盒笑着走了进来。 屋子里伺候并且监督云昌的几个奴婢早已经习以为常,陆侧妃和云昌公主殿下的关系当真是要好。 女子之间的这种生死之交更是令人诧异和敬佩! “这是我刚做小点心,殿下你尝尝看!” 陆婴将点心盒子放在了云昌的面前,随后打开露出了精巧可爱的小点心。 云昌忙捏起了一枚点心,不想点下下面垫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儿。 “一会儿看我手势,我装晕闹大了去,你便乘机逃走!” 云昌脸色一变,不想陆婴笑着捏起了纸直接塞进了自己 的嘴巴里。 “小樱!”云昌急声道。 “真好吃,殿下你也尝尝,这可是我尝试做的新点心!” 陆婴笑了出来,云昌的脸色这才恢复了正常。 两个人吃着点心,说着话儿,不知不觉中从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云昌暖阁里的那些服侍的丫鬟,早已经见过了太多这样的场景,陆侧妃那时真的很能说。 一说起话来,滔滔不绝,那些服侍的丫鬟们倒是听得有些瞌睡。 陆婴抬起头看向了窗外照射进来的日影,随后看向了云昌,唇角晕染着一抹温柔笑意。 她很认真的将云昌的样子深深刻印在自己的脑海中,此去一别,怕是天涯海角永无相见之日。 她这一路上共同经历过风雨和生死的姐妹啊! 云昌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却被陆婴紧紧攥着手,眼底的泪意也压制了下来。 就像是多年的老友,在做最后的诀别。 微笑相待,君子之交。 “殿下,我是坐累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陆婴缓缓起身想要伸个懒腰,突然闷哼了一声软软倒在了云昌的床榻上。 服侍云昌的奴婢不禁惊呼了一声,忙一起冲到了榻前。 云昌忙道:“你 们两个马上去请大夫来,陆侧妃还怀着身孕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们两个着实担待不起,快去请!” 陆婴之前便已经计划好了,她今早来云昌这里可是没有带自己的婢女,就是为调遣使唤云昌的婢女,这样才能将这些婢女全部支开。 固然陆婴如此一瘫一躺,暖阁里的两个奴婢惊慌失措了起来。 即便如此还有一个却扛着云昌的命令道:“主子,香草一个人去请大夫也罢了,奴婢留下来陪着主子便是。” 云昌顿时心头一慌,原本想要遣出两个,可这个丽珠的丫头实在是太精明了,竟是不上云昌的当。 云昌明白暖阁里的这两个丫头遣不出去,她便是不能顺顺当当离开这里。 园子外面都是护卫,一旦内堂里的丫鬟通风报信,她这辈子都别想离开。 云昌彻底傻眼了,看着面前躬身立着的丽珠,竟是再也无计可施。 她政要做些什么补救不下,不想对面监视她的奴婢突然被人用花瓶狠狠砸在了脑袋上,丽珠顿时晕了过去。 云昌公主不可思议的看着陆婴,陆婴已经看出来这个叫丽珠的丫头怕是瞧出来什么端倪,她只能用花瓶砸晕她。 “小樱 !” “殿下,快,这一次可千万不能再回来了!” 陆婴虽然之前帮云昌谋划了许久,可真的到了分别的日子,哪里舍得。 “殿下,咱们有缘再见,殿下保重!” 陆婴一把抓住云昌的胳膊绕出了园子后面的夹道,却看到枯黄的柳树下听着一辆送粪水的车,远远就闻到了一股子恶心至极的味道。 云昌狠狠抱了抱陆婴,随后转身朝着柳树下走去,这一遭她再也不会迷路了,因为拉着粪水车的那个哑巴,默默等在那里。 陆婴再也撑不住了,靠在了树干上捂着唇大哭了出来。 此一别,再相见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许是再也见不到了。 正午时分,斛律钦就带着人急匆匆赶了回来。 他此时还穿着祭祀用的礼服,繁杂的礼服让他的一颗心更是陷入了暴躁的状态。 斛律钦直接冲进了云昌住着的暖阁,除了两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奴婢,哪里还有云昌的身影。 他一时间竟是有些恍惚,冰冷的视线扫过了云昌公主睡过的软榻,她用过的杯盏,她做过的椅子,甚至桌子上还有吃剩下的小点心。 尖锐的刺痛感袭来,他连自己的呼吸也忘记了。 第773章 风云小霸王(番外篇) 南诏同和五年,王宫里进进出出都是人,个个神色紧张万分。 女帝沈钰珠快要临盆,王夫慕修寒趴在暖阁的门外,几乎要哭出来了。 “方才不是有动静儿吗?怎么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 “珠儿到底怎么样了?” “不行,我得进去瞧瞧!” 慕修寒朝着暖阁的门就要冲进去,却被张妈一把拽住。 “王爷!王爷!您不能进去啊!你且在外面等等,陛下之前身子调养的很好,不会有事的。” 张妈是真的不愿意慕修寒进去凑热闹,自家主子能忍疼,不像寻常女子那样大喊大哭,可也一切顺利。 若是慕修寒进去,非但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就是去添乱。 “好什么好?都没听到她哭?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放开!我不放心,我要进去看看!” “看什么看?父王你指定哪个地方有毛病?天下女子生孩子不都是这个样子嘛,偏生你倒像是死了爷娘老子似的!” 突然一道稚嫩清冷的声音缓缓袭来,登时慕修寒说不出话来。 只见从寝宫外穿廊下缓缓走过来一个少年,少年大约七八岁的样子。 生的冰雪可爱,只是一张奶白娃娃脸上,那双小小的凤眸却透着与同龄人不一样的冷冽霸道。 此时穿着一件绣螭纹的淡紫色锦袍,腰间的束腰带上扣着墨玉团扣。 小小的身姿却挺得笔直,负着手像个小大人一样缓步而来。 慕修寒转过身死死盯着缓缓走来的太子慕风云,几乎要气炸了。 臭小子!倒是教训起他来? “臭小子,你有没有点心?那是你娘亲,你这么淡定像话吗?” “你娘在里面受苦受累,你却这般云淡风轻,你果真是不和我们两个亲,小的时候就不该让赵尘那孙子带你!” 慕风云歪着头掏了掏耳朵,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父王,您怎么像个怨妇似的?这话儿您都唠叨几百遍了?烦不烦?” “臭小子……”慕修寒真的是没想到他们兢兢业业养儿子,怎么把儿子养成了这个样子? 慕风云根本不理会慕修寒,转过身冷冷看向了四周纷乱的宫人。 这小子天生长着瘆毛,明明那么小的一只,却总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纵然是见多识广,瞧着这个孩子长大的张妈也对这个小家伙生出几分惧意。 慕风云别看年纪小,整人的法子一套跟着一套,宫里头,宫外头,人人都怕。 偏生是女帝的儿子,又是太子,未来南诏国的继承者,没人敢惹这小家伙。 而且这个小家伙从 小就像个大人一样,从来不会正常的笑,要笑也是冷笑,笑得让人掏心抓肝的难受。 “你们慌什么?该怎样就怎样?如此纷乱成何体统?” “张妈!” “殿下!”张妈忙松开了慕修寒的袖子,乖巧的站在小殿下的面前。 慕修寒眼角抽了抽,这么听这小子的话吗? 刚才胆敢拽着他不让他进去,现在在自己儿子面前像猫儿一样。 慕风云声音沉稳道:“内里协助太医的嬷嬷留下两个,其余全部滚出来,七嘴八舌的,出了事儿听谁的?主事的一个就成。” “外面候着的嬷嬷八个等在这里便是,奶妈子准备两个,仔细看着,乱七八糟的人都给小爷滚出去。” “父王,你也滚出去!” 慕修寒攥紧了拳,不能揍,不能揍,亲生的,亲生的。 可这小子的安排倒也合理,很快寝宫里的秩序变得井井有条,不那么乱了。 慕修寒被自己儿子命人叉出了寝宫外面,不多时便听得里面传来一阵影儿嘹亮的嚎哭声。 不一会儿张妈抱着孩子疾步走了出来,喜极而泣。 “王爷!王爷!主子生了,是个小公主,小公主啊!” 慕修寒抱了抱孩子,却是将孩子送回到了张妈的怀中,忙朝着沈钰珠住着的寝 宫里狂奔了过去。 沈钰珠此番已经被人服侍着洗漱干净,整个人却是疲惫到了极致。 她头发散乱,脸色发白,竟是憔悴的无以复加。 她从小体寒,身子也不大好。 后来生养儿子的时候,正值朝堂变动,风起云涌。 当初还是赵尘亲自给她接生的,后来又被赵炎囚禁,身体已经落了病根。 直到儿子七岁的时候,才准备再要个孩子其实很大程度上,他们觉得小风云就是个不同寻常人一样的小混蛋。 故而夫妻两个还是觉得再要一个得好。 “珠儿,”慕修寒疾步走到了沈钰珠睡着的榻边,想说点儿什么,却是嗓子梗咽得厉害,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张开手臂,将自己心爱的人紧紧拥在了怀中,不停的吻着她的发心低声呢喃道:“珠儿,让你受苦了。” “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孩子了,不要了,就这两个也挺好。” “固然云儿那小子养废了,可我们还有女儿,到时候等这个小家伙长大,我们带着女儿出去转转,看看大好的山河,瞧瞧美丽的风景。” 沈钰珠的手紧紧被慕修寒握着,她虽然身子疲惫,可心头却满是喜悦。 难得一个这么知冷知热心疼她的男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好,一切都听你的。” “我想看看女儿,”沈钰珠生下了女儿,倒是没怎么好好瞧着,就被人抱出去了。 慕修寒忙扶着沈钰珠躺了下来,随后大步走了出去,将张妈手中抱着的小公主接过去抱进了暖阁里。 沈钰珠撑着坐了起来,将女儿抱在怀里。 虽然是刚出生的婴儿,可也看出来今后定然是个美人坯子。 “寒哥,我们给女儿起个什么名字好?”沈钰珠抬眸笑看着自己的夫君。 慕修寒定了定神笑道:“希望这个小丫头不要像他哥哥一样天天板着个脸,一定要一辈子开开心心的,不如取名长乐。” 沈钰珠眼底一亮:“好,就叫长乐。” “喂,你们二人好得也是文化人,这样捧一个,贬一个不好吧?” 一个清脆冷冽的声音从寝宫门口处传来。 沈钰珠和慕修寒齐刷刷看向了缓缓走进来的儿子。 沈钰珠忙咳嗽了一声笑道:“云儿,来,看看妹妹?” 慕风云抱着肩站定在长乐小公主面前,冷冷笑道:“真丑!” “丑的不是一点半点,像我这么风流倜傥,人见人爱的男人,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妹妹,当真是有辱家门。” 沈钰珠…… 慕修寒低下头四处找能揍人的物件儿。 第774章 生了个妖怪 慕风云眼见着父亲要揍他,虽然穿着太子常服,跑起来也当真是快。 这小子的武功简直就是杂学集大成者,启蒙师傅是千山,陆家留给他的刀法也被他钻研透彻,毒医之术得了大周皇帝赵尘亲自指点,此外还有天机门从江湖中请来的各路师傅。 最后陪练的就是此时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老爹,也正因为有老爹的追逐,这小子的武功简直就是飞速增长。 沈钰珠瞧着鸡飞狗跳的父子两,不禁暗自苦笑。 她对于云儿这个孩子心头多多少少有些亏欠的,毕竟最艰难时生的他。 不想这个小子被惯坏了,现在简直是无法无天,偏生又是蔫坏蔫坏的那种做派,更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也不晓得他小小年纪从哪里学会那些乱七八糟的整人的套路,不光性子孤僻,还无法无天,关键外表给人人畜无害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小衣冠禽兽。 不一会儿慕修寒气喘吁吁回到了寝宫,沈钰珠命人给慕修寒端了茶。 怀里的长乐公主早已经被奶娘抱走了,张妈有些嗔怪的看着慕修寒,主子刚生完孩子早已经疲惫不堪。 虽然也睡了一小会儿,可慕修寒和太子殿下这般闹着也不得清净。 她将沈钰珠摆弄舒服了后,这才给了慕修寒一个让他自行体会的哀怨眼 神缓缓退出了寝宫。 慕修寒读懂了张妈的意思忙站起来,俯身将沈钰珠四周的被角掖好,在她的头吻了吻道:“那个小子,我来想办法管教。” “你不必愁成这个样子,先好好休息,养好了身子比什么都重要,我先出去了。” “还有些事情我得帮你处置好了。” “寒哥,”沈钰珠一把拽住了慕修寒的手,“寒哥,我之前总觉得对不住云儿这个孩子,故而对他也放任了一些,才造成了他现在这样别扭的性子。” “珠儿,你不必多想……” “寒哥,”沈钰珠苦笑道:“那小子从今往后也该是好好管管的视后” “我有个主意。” 慕修寒倒是不动了,自己的妻子最是个聪慧的女子,既然她有主意那是真的有办法。 他现在也是被这个小子气的够呛,也不知道和谁学了那乱七八糟的行事做派,毒舌,尖酸刻薄,还最会使阴招。 “珠儿,你说,即便是你现在将那小子送到庙里做和尚我也是举双手赞成!” 沈钰珠登时笑了出来,嗔怪地瞧了自家夫君一眼道:“我一开始便想得将他送到他师傅千山那里去。” “后来瞧着千山和金钏儿到底是将他当成是小主子,根本就约束不住他。更是宠惯着他!” 慕修寒点了点头道: “那可不能送过去,之前不是在千山的桃花岛上住过一段儿时间,带着千山的那两个小狼崽子差点儿把桃花岛给点着了。” 沈钰珠不禁苦笑了出来,害得她亲自给金钏儿送了礼道歉,金钏儿的两个儿子分外温文尔雅,不想被自家臭小子给带坏了。 “珠儿,你是不是要把他送到赵尘那里去?” 沈钰珠忙连连摇头,可算了吧,赵尘到现在都没有后宫,为了这个事儿那些老臣们恨不得将怡红院的姑娘们给赵尘送去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自己再送个孩子过去,难免有闲话。 况且赵尘将小风云当成了他自己的儿子养,送过去,怕是再也要不回来了,没准儿就成了赵尘的儿子了。 沈钰珠还是要脸的,自家南诏国这一摊子已经很心烦了,再让儿子涉足大周国政,她可不愿意看到。 南诏是个小国,大周可是庞大的帝国,若是被自家小子祸害了,她这辈子都难以心安。 曾经的那一场战乱夺去了她的很多亲人,朋友,她不想再造孽了。 “不,我准备送他去我大哥那里!” “你是说他大舅那里?”慕修寒登时眼底一亮。 沈知仪之前虽然中了剧毒,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努力还是活得好好儿的,只是毒性定期发作一次,让他痛苦不堪。 此人为人刚正不阿,很讲究原则,更不会宠溺孩子。 加上他和陆元淳身边没有孩子,即便是自己混蛋儿子过去也不会带坏其他小朋友,正好让他跟在沈知仪身边历练一二。 要知道沈知仪可是一定一的好人品,如今在大周文臣的地位非同一般,儿子跟过去也能历练一二,学学沈知仪的风骨人品。 “好!我现在就把他送过去!” “寒哥,要送也要等小公主办了满月酒再送也不迟,就这般不待见咱们儿子?”沈钰珠嗔怪地瞪了慕修寒一眼。 慕修寒不好意思的笑了出来,这事儿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一个月后,南诏长乐公主的满月宴举办。 整个南诏陷入了一片欢声笑语中,这些年沈钰珠和慕修寒两个人将南诏治理得井井有条,国泰民安,分外和顺。 南诏的百姓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他们的女帝,除了太子殿下有个性之外,他们一听是小公主的满月酒,自然人人庆贺。 最让沈钰珠不可思议的是,顾落霞竟然也带着自己六岁的小公主亲自来南诏参加宴会。 斛律长风作为柔然大王自然不能来,她已经许久没有回到故土甚是想念,斛律长风便命人护送顾落霞会乡省亲。 从自己的家乡出来,顾落霞径直朝着南边赶,竟是给她赶 上了南诏国小公主的满月酒。 姐妹两个已经八年没见了,沈钰珠陡然瞧着衣着华丽气度不凡的顾落霞,哪里能克制得住自己的情绪一把将顾落霞抱住。 姐妹两个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儿,沈钰珠将女儿长乐公主抱给了顾落霞看,随后顾落霞要瞧瞧小风云现在长高了没有,沈钰珠脸上微微掠过一抹踯躅。 可还是命人请太子过来给顾落霞瞧瞧,顾落霞第一眼瞧着面前的少年,就被狠狠吓了一跳。 这孩子怎么老成的不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倒像是一个小大人,背负着手冷着脸也不笑,倨傲的看着顾落霞。 饶是性格开朗的顾落霞也是不知所措了起来,她笑着刚要张口问,不想慕风云缓缓道:“本殿今天七岁半,识了很多字儿,四书五经都能倒背如流,刀枪剑戟也会玩儿几下。” “已经不喝奶了,吃饭也很好,师傅是千山统领,不粘人,不缠着爹娘,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也很利落。” “才华什么的,比你家那个小屁孩儿要好一些。” “大妃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对了,不要问本宫的学业成绩,恕不奉告!” 顾落霞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第一次被一个孩子将所有的从话头都堵死了去。 沈钰珠是不是生了个妖怪? 第775章 小爷还会回来的 沈钰珠脸色一阵尴尬,怒斥道:“云儿,怎么和大妃说话的?还不退下!” 再不退下,指不定要将她和慕修寒的那点子脸面全丢光了不可。 “无妨无妨,云儿当真是个……是个……聪明的孩子!” 慕风云唇角勾起一丝嘲讽,躬身冲沈钰珠和顾落霞行礼后缓缓退出了寝宫。 大人们的谈话当真是无聊至极,如今宫里头又因为妹妹的事情纷乱不已。 他一时间觉得心烦带着师傅给他做的小型弓箭朝着后花园的林子里走去。 他准备在这里再练习一下骑射,不想刚走到了后花园,却瞧着一个穿着粉色异族服饰的小丫头,撅着个腚趴在了地上闷哼哼的哭。 慕风云一愣,这不就是那个柔然来的小公主吗,叫什么斛律什么北宁什么玩意儿? 真的是麻烦,还想寻个地方独处清静一会儿,居然又遇到了一个小屁孩儿。 为何妹妹们都这么烦人呢?他的妹妹长乐公主更是烦人的要死。 慕风云转身便要走,不想那个趴在地上的柔然小公主更是哭了出来,似乎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事。 慕风云定了定神,转身朝着那个小屁孩儿走去,毕竟是柔然王族的公主在他们南诏出了事儿,他爹娘都不好交代,指不定还会干扰两国的友好关系。 他丢下了手中的弓箭朝着斛律北宁走去,随后站定在她的面前弯腰看了过去 。 这才发现这小丫头被卡在了一个小树洞里。 那可能是兔子抑或是其他小动物的巢穴,不想这个小胖丫头竟是卡进去了半截儿。 “麻烦,”慕风云抿了抿薄唇,弯腰拽着斛律北宁的两条小短腿朝外面拉拽了过来。 “呜呜呜……疼疼疼……别拽了!”小公主闷声闷气的哭声更是大了几分。 慕风云抬起头看向了两侧,也没有看到四周有小公主的嬷嬷们跟着,定是自己顽皮偷偷溜了出来,估计现在宫里头的人找她都找疯了吧? 慕风云吸了口气,再一次弯下腰道:“肚子缩回去,吸气!” “你是不是猪啊!吃这么胖?我说你爹娘给你吃什么了?” “你怎么胖成个这?逮兔子你还能卡住?” “啧啧啧……神奇啊!” “吸气缩肚子啊!小胖子!” “呜呜哇……不许说本公主胖!呜呜呜……” 斛律北宁从未被人这样数落过,她在柔然王宫的时候可是爹娘的宝贝疙瘩,爹爹更是宠她如命,即便是上朝的时候都是把她抱在了膝盖上。 此时这个混账一口一个胖,斛律北宁更是气哭了,哭得直喘气,反倒是被卡着的肚子缩了缩。 慕风云乘机掏出匕首反手用刀柄卡在了斛律北宁的小肚子下方。 顺势将她从洞里拽了出来,直接拖到了外面。 “呜呜呜……我要告诉我母妃,你欺负我 !” 慕风云眉头一挑看着面前浑身脏污,脸颊都糊满了污泥的小丫头,冷冷笑了出来:“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次!” 斛律北宁也是个小二愣子,没瞧出来眼前这个少年的危险程度。 她一边抹着哭花了的脸,一边点着慕风云骂道:“你欺负我,你说我胖,我要告诉爹爹去!我爹可厉害了!我爹带领百万骑兵过来揍你!” “百万骑兵?呵呵!”慕风云弯腰突然抓住了斛律北宁的小短腿,“成啊,让你爹来揍我啊!” “你给小爷再回去吧你!” 咔一声,慕风云一把将斛律北宁重新头朝下塞进了刚才的洞里。 这下子,柔然娇贵的小公主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殿下!殿下!”几个柔然嬷嬷终于循着小公主的哭声找到了这里。 眼睁睁看着南诏太子将她们金枝玉叶的小公主塞进了洞里。 登时几个嬷嬷吓得脸色煞白,纷纷冲了过来,将斛律北宁拽了出来。 “我要告诉父王!呜呜呜!我让父王揍你!呜呜呜……” 斛律北宁放声大哭。 慕风云唇角勾起一抹不屑:“告去啊!小爷我怕你?” 当晚,南诏女帝的寝宫中传来抽鞭子的闷响声。 沈钰珠气得脸色发白,亲自拿着藤条抽慕风云的屁股。 “之前便是纵着你,还以为你就是耍些小孩子脾气!” “哪里想到你小小年纪心 思如此阴毒,柔然小公主那么柔弱,你把她塞进了树洞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如何同柔然大王交代?” “本以为你就是浑,哪里想到你如此心狠手辣!你倒是说,为何要这样做?” 慕风云并没有把救人的事儿说出来,可将小公主塞进洞里的场面那是实锤了。 他气闷至极,一向英明栽在了那个死丫头身上。 “好玩儿呗!”明明到口的真相,还是被慕风云换成了调侃。 沈钰珠一愣,咬着牙道:“罢了,今儿便打死了你,为民除害!” 虽然这么说,可沈钰珠手中的藤条却颤抖着打不下去。 慕风云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屁股冷冷笑道:“陛下,孩儿早就听到你们的计划。” “你和爹爹亲热的时候,还说等我到了十岁就把南诏劳什子的皇位传给我,你们带着妹妹快活去,有没有这回事?” “你们把我当工具,不是当你们的儿子!” 沈钰珠顿时瞪大了眼睛,脸色沉到了底。 “你居然偷听……” 这个混账小子居然藏在寝宫偷听她和寒哥那什么…… “我今儿定要打死你这个孽子!” 沈钰珠彻底被气懵了,举起藤条狠狠抽了下去。 一边看着的慕修寒忙起身一把抱住了沈钰珠。 “珠儿!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大不了,送到大周去!” 慕风云登时眸色 一亮:“呵呵,快点儿送走才好呢,我有些日子没见义父了。” 沈钰珠咬着牙道:“想去你义父那里,做梦!明日就将你送出王都,送去我大哥那里。” 舅父? 慕风云脸色终于变了,舅父那里可就不好玩儿了。 沈钰珠气得坐在了椅子上点着慕风云道:“来人!给我关起来,明天一早就送走!” 第二天一早,慕风云跟着一队护卫启程出了南诏王宫,最后走出了王都的城门,停在了外面的山坡上。 慕风云小心翼翼看着身边的师傅千山,居然是师傅亲自护送,这下子逃不掉了。 不过娘虽然恼了他,随行却带了好多的吃的用的穿的,还有天机门特制箱子里放着的银票,花也花不完,那是爹爹送的。 他刚要说点儿什么,突然城门里传来了一阵阵笑声,还有放鞭炮庆祝的声音。 “太子殿下被送走了!” “真的吗?” “那还不是,千山统领亲自押送,他能跑得了?” “太好了!真该好好庆祝庆祝!” 慕风云一向端正的小脸上的表情终于裂开了。 不是吧,就这么盼着他走? 他抬起头委屈得看着师傅:“师傅?” 千山笑着摇了摇头:“走吧,殿下,去沈大人那边好好改造,重新做个好孩子!” 慕风云闭了闭眼,缓缓转身上了马车。 哼!小爷我还会回来的!走着瞧! 第776章 尘之恋(番外篇)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浩浩荡荡行驶来一队官家的人马,看着马车的标识是宫城里的人。 护卫们簇拥着大约有几十辆马车,眼见着到了巍峨高大的城门口。 这些马车虽然装饰不是很华丽,可也古朴大气。 每辆马车的装饰都是一样的,规格也一样,分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末尾一辆马车里,此时端坐着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 样貌不是那种特别出众的,却是很耐看,眉眼间含着一丝担忧,薄唇抿成了直线,强行忍住内心的慌乱。 她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双眼眸,明明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眸色间却是晕染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沉稳凝重。 其他的马车里瞧瞧传来少女们低低的说话声,还有些活泼的甚至还有笑声,时不时被宫里头的教习嬷嬷低声提醒注意。 已经到了皇城,小主们也该注意些了。 是啊!到了皇城根下了! 陈墨婉眸色间掠过一抹哀伤,像是烟气升腾,将她一颗忐忑的心晕染得湿漉漉的。 她无声无息叹了口气。 听闻宫里头那位九五至尊,已经八年没有开宫选秀了,诺大的宫城只有一个皇帝孤零零的生活在那里。 后宫除了一些上了年纪的宫婢伺候 ,连一个年轻的宫女都没有。 头一年,人人夸赞皇上奉行黄老思想,与民休息,不劳民伤财,更不贪图美色,真是个大大的明君。 第二年,等大周局势稳定下来后,皇上居然还是不选秀。 说他要为先帝爷守孝,要为大周那场变乱中死去的人祈祷诵经。 这也罢了,没想到守孝,诵经又是三年期限。 一顿折腾下来,朝中的老臣们算是看出来了,皇上压根不想立后,不想选秀,这是要做和尚的节奏啊! 这下子一众老臣慌了,哭哭啼啼求皇上娶媳妇儿的,以死明志要求皇上选秀的,搬着列祖列宗排位告诉皇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皇帝赵尘就是不成亲。 也不知道哪个小机灵开了窍,忙将文官第一厉害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理寺寺卿沈知仪沈大人说动。 他求沈大人加入了他们逼婚的队伍,让沈大人劝劝皇上。 别的人劝不动,所有人将希望寄托在了沈知仪的身上。 据说那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沈大人一袭青衣长袍走进了皇帝的养心殿。 别的人赵尘说不见便是不见,唯独他和沈家人之间的事情纠缠不清,想回避也回避不了。 沈 知仪见着赵尘别的没有多说,只说了一件事。 皇嗣的问题不是赵尘一个人的私事,是国家的大事。 在其位谋其职,他说赵尘只要坐在这把龙椅上就得肩负起这个责任。 现在没有子嗣皇上固然任性,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他死了之后便是又一波的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储君不立,天下大乱,造孽啊! 就凭借造孽这个词,赵尘终于松了口。 只是具体选秀怎么选,他一概不管,全部交给礼部打理。 这下子便是热闹了,那些老家伙们生怕皇帝的老婆不够用,将这一次选秀的规模扩大到最大。 毕竟是承平帝第一次选秀,秀女们来自各个地方。 除了京城贵族世家大族的女子们被选了出来,还有各个地方官的女子也都在选之列。 陈墨婉便有幸上了选秀的名单,她是云州知州陈大人的嫡长女。 她年幼的时候生母就去世了,如今是府里头姨娘主持中馈。 她还有几个庶妹,听问她要进宫选秀便是嫉妒的连眼睛都红了。 明的,暗的,各种绊子都使了出来。 偏生父亲喜欢姨娘的温柔小意,明明她是嫡女倒是被几个庶妹骑在了头上作威作福。 幸运的是她不笨也 不傻,那些陷害人的招数用得多了,倒也是让她能防备住一些。 想到此处,陈墨婉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腿,膝盖骨处隐隐有些疼痛。 还是被庶妹从湖边推进了水中,差点儿淹死,幸亏被人救了上来。 可她被推下水的时候正是隆冬季节,虽然人活了下来,却落了个老寒腿的病根。 如今正是深秋时分,天气一冷,陈墨婉的腿就隐隐作痛。 她其实隐隐感觉到皇帝不近女色,定然是心中有了别人的位置。 她们这些女孩子进宫后,指不定都见不着皇帝。 独守空房那是家常便饭,可与府里头居心叵测的姨娘和庶妹们相比,她倒是对宫里头清冷的生活不排斥。 最好一会儿打扮普通一点儿,看起来老实巴交一些,定然让皇帝觉得索然无味。 到时候她就能被皇上冷落了,在宫中看看书,写写字儿,了此残生也算是功德圆满。 不多时城门洞开,陈墨婉所乘坐着的马车缓缓驶进了京城的城门口。 街头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打头阵的金吾卫将围观的百姓赶开,随后载着小主们的马车很快开到了宫城东司马门外。 陈墨婉在宫里头嬷嬷们的搀扶下,缓缓沿着夹道朝宫中行去。 她第一次进宫,脚下的步子都有些虚浮,可还是忍住了心头的慌乱一步步朝前走去,一直停在了养心殿门口的小广场里。 四周到处是待选的秀女,一会儿皇帝要亲自来瞧瞧。 瞧得上的留牌子,瞧不上的,皇上说了各自回去找个好人家成亲便是。 虽然待选的秀女们一个个低垂着眉眼,可到底难以掩饰心头的兴奋,不一会儿传来小声至极的说话声。 “皇上不知道喜欢哪一种颜色?” “我听闻皇上喜欢清静,想必是喜欢女子们穿的素雅一点。” “我便是穿了一件都青色裙衫!” “我也穿了豆青色!” “哼!天家兴趣也是你们能猜测的?还未进宫便想的祸国争宠,是何居心?” 突然一道清丽且冰冷的声音袭来,所有人都诧异的看向了最正中站着的少女。 那少女长得很好看,端得是一派大气跃然而出,令人移不开眼睛。 陈墨婉淡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正是礼部侍郎的嫡长孙女,看着便是家世极好。 可再怎么好,也难免随大流,穿着很素色长裙。 陈墨婉不禁暗自好笑,可她看向了自己很刺眼的大红长裙,眉头拧了起来。 这让她显得格格不入! 第777章 云州来的 “皇上驾到!” 司礼太监悠长缠绵的声音缓缓袭来。 养心殿门前的小广场里顿时一片寂静,方才这些进宫的秀女们还叽叽喳喳低声说着话儿,此时却一个个默不作声。 每个人都屏气敛息规规矩矩的立在那里,只等着面圣。 所有人都激动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听闻皇帝长的甚是俊美,如今便是要一睹真容,谁能不激动呢? 秀女们的位次也是有些说道的,按照家世和门第排先后顺序。 陈墨婉因为出身最低微,因而被排在了最后面。 她虽然行事一贯镇定,此时难免心里也有些忐忑。 不多时一群人簇拥着身穿明黄色龙袍的承平帝缓缓走了过来。 皇帝径直走进了养心殿,一会儿她们这些秀女分批进养心殿给皇帝请安。 按照以往惯例,新帝选秀的时候都会在身边有皇后作陪,要么就是太后帮把把关。 唯独承平帝赵尘是个特殊,太后没有,皇后也没有,就他光杆一个。 不得已请了几个谨小慎微的太妃坐在了赵尘的下手位,帮忙参谋把关。 这些年轻的太妃当初先帝死的时候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比赵尘的年龄都小。 她们经历了那一段儿时间的朝廷动荡后 ,早已经吓破胆子,哪里还敢对赵尘的亲事指指点点。 这些人坐在这里也就是个装饰品,充数罢了。 正因为此,虽然这一次选秀的秀女们人数很多,可赵尘接待的速度很快。 耳边没有什么人废话,直接让太监喊进来一批,然后捡着顺眼的挑一个。 一批挑一个,也不多挑,更不查问这些女子的爱好什么的,更不需要她们表演才艺,一切全看眼缘。 一边站着的司礼太监怀疑自家皇上都没有看这些秀女们,就那么随手一指,定下了人。 这下子倒是指出了麻烦,第一批人里,站在最前面最耀眼的礼部侍郎孙女顾千澜居然就这么被划过去了。 她登时瞪大了水润的眼眸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正位上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 之前宫宴的时候,她跟随祖父进宫赴宴,就心头对上面的那个人多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她从未见过那般的男子,即便是宫宴也是那么随性随意。 他就那么擒着一杯酒,斜靠在龙椅上,漫不经心的啜饮着。 唇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像是在笑这天下芸芸众生,又像是在笑他自己。 偏偏他的这个样子,就进了她的眼,比帝都那些不学武术的公子哥儿不知道强 上多少倍。 每日里她都听到祖父回府里头偷偷骂皇上不务正业,不立后宫。 看着祖父那个生气的样子,顾千澜居然是心里还挺高兴。 是的,他身边没有其他女人,她还有机会。 不想此时赵尘选秀全凭乱指,顾千澜准备的一肚子诗词歌赋全然作废。 眼见着下一批秀女就要进来了,她这个样子便是落选。 面子里子倒也是罢了,可她想了他那么久,此时眼瞅着能陪伴在他的身边,竟是再没有机会,她如何甘心。 “下一批!” 顾千澜心惊肉跳,突然噗通一声晕倒在地。 这下子真的是将赵尘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快传太医!顾家嫡长女晕过去了!” 赵尘眉头一蹙,顾家的? 顾家现在满门清贵,是书香门第之家。 顾老爷子礼部侍郎,儿子是大周宰相,没想到顾家女孩子身子这么弱,动不动就晕倒? “传什么传?朕的医术还不高吗?” 四周的太妃们忙闭了嘴,好不容易有个发声的机会,不想还被皇帝碰了软钉子。 她们更不敢说话了。 赵尘好不容易过一把当大夫的瘾,疾步走了下来,一把扶起了顾千澜,抬起手抚上她的手腕把脉,随后眉头一挑 。 顾千澜心中惊慌失措,原以为自己装晕后就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到时候看在爹爹和祖父的面子上,选了她留下。 不想皇帝亲自走下龙椅替她诊脉,这下子便是穿帮了。 可事到如今,顾千澜已经无路可退,索性大着胆子直接躺倒在赵尘的怀前。 赵尘眼角抽了抽,这个小丫头还挺不要脸的啊! 可想起来顾家老爷子以头撞柱逼着他娶妻的壮举,赵尘登时心头有些怕了。 这要是不选顾家女,那老头子指不定能疯魔了,到时候会在他耳边唠叨个不停。 “不必装了,你叫什么名字?” 赵尘略带磁性的声音在顾千澜耳边响了起来。 顾千澜饶是脸皮子再厚也装不下去了,怀着忐忑的心思低低道:“回皇上,臣妾姓顾,名千澜。” 赵尘点了点头,将她扶了起来:“留下吧,封澜嫔!” 所有秀女暗自吸了口气,顾家千金这么一摔,居然直接有了位份,看来皇帝对顾家女甚是喜欢。 不过她们也不敢嫉妒,顾家一门三进士,又是朝中改革派,当年承平帝从南诏回京就是顾老爷子接回来的。 这份儿荣宠,让这些秀女们没人敢和顾千澜争。 顾千澜如愿以偿,心头自然欢 喜,可她懂得见好就收,也不敢多说什么忙谢恩后退了下去。 随后又一批秀女走进了养心殿,给重新坐在龙椅上的承平帝磕头。 承平帝又恢复了之前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随手乱指,依然是每一批只留一个。 即便是承平帝这样的快速选秀,可等到陈墨婉最后一批进养心殿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 晚霞从养心殿里宽大的窗棂照射了进来,给威严肃穆的养心殿罩上了一层刺眼的霞光,令人睁不开眼。 陈墨婉低着头最后一个走进养心殿的,唱名的司礼太监按照惯例念她们的籍贯名字年龄。 龙椅上坐着的赵尘歪靠在那里,显得昏昏欲睡,手指头已经准备好就等唱完名后随意瞎指。 “陈墨婉,云州知州之女,年十六……” 云州? 昏昏欲睡的赵尘猛的睁开了眼眸。 懂得察言观色的司礼太监忙躬身道:“皇上,这是最后一个小主了。” “让她过来!”赵尘听到云州这个词儿,仿佛又回到了他在云州城的那个夜晚。 他戴着面具闯进了沈钰珠的房间里,对上了那个女子波澜不惊的深邃眼眸,那么璀璨夺目的眼眸,他第一次见。 如今,又来了一个云州的女孩子。 第778章 封嫔 陈墨婉怎么也想不到皇帝居然亲自点了她的名字,她登时心惊肉跳。 按理说她们这已经是最后一批,而且都是出身门第低微。 最好的结局也就是落个才人,这还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而且之前的那几批,皇帝都是随意点,如今到了她们这里居然亲自点了名要见她。 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陈墨婉的身上,陈墨婉这才感觉到什么叫如坐针毡。 她定了定神,忙低着头走到了承平帝面前,随后规规矩矩磕头行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尘定定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竟是莫名有种熟悉感。 “抬起头来!” 陈墨婉心头一跳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正位上坐着的皇帝。 那一瞬,陈墨婉暗自吸了口气。 之前就听闻承平帝是个年轻有为样貌俊美的君主,她如今近距离瞧着这位天下最尊贵的男子,竟是一时间看呆了去。 尤其是那双淡紫色眸子,不怒自威,却又美的令人移不开眼睛。 陈墨婉忙下意识低下了头,在此人面前莫说是男子,即便是女子也失去了几分颜色,他的清贵尊华,无人能比! 赵尘也是眉头微微一挑,这个云州城来的小丫头,姿色样貌平 平无奇,不过最出彩的是她的那双眼睛。 就像是深水寒潭般清润,他竟是想起来一个故人,也是这般的沉稳。 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你叫什么名字?” 承平帝的声音虽然很冷,几乎是那种冷的不近人情的样子,可听起来却很好听。 陈墨婉忙道:“回禀皇上,臣妾姓陈名墨婉,云州知州府陈家嫡女。” 赵尘点了点头。 这下子四周的秀女看向了陈墨婉的脸色都变了,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长相其貌不扬,穿着一身俗气的红,怎么就入了皇上的眼? 即便是刚才耍了手腕被选中的顾千澜也没有她这份儿运气,被皇帝问询得这么仔细,显然对她上心了。 赵尘点着陈墨婉道:“封婉嫔。” 四周齐刷刷看向陈墨婉的视线,像是带了刀子似的。 陈墨婉自己也被吓呆了去。 这一批秀女,皇上总共留下来十几个,只有她和名门出身的顾千澜被封了嫔。 按照祖宗惯例,一般进宫都是才人,只有侍寝后才能变成贵人,如果分外得宠才能晋升嫔。 现在八字没一撇,直接就封嫔,这事儿听着就令人觉得惊心动魄。 顾千澜被封嫔倒也是罢了,顾家现在是世家大族,祖父 和父亲都在朝中为官,位极人臣。 这个面子皇帝自然是要给的,可现在一个小小的云州府知州的女儿,凭什么啊? 那些未选上的秀女,都急红了眼,可到底不敢忤逆了圣意。 这些青春华年的少女,怀着巨大的希望而来,却带着万般的愤怒和屈辱离开。 一时间陈墨婉这个云州城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因为承平帝之前八年没有后宫,简直在大周历史分外罕见,一度被人传出皇帝有龙阳之好的传言。 故而陈墨婉和顾千澜刚进宫就封嫔,帝位已然在众多贵女之上,未来皇后的位置很可能从这两个人中间产生。 陈墨婉刚被安顿在了乾宁宫,便有其他的才人贵人前来送东西巴结。 陈墨婉却是称病拒绝了这些女子的示好,甚至以感染了风寒为由,都没有主动侍寝。 这一波操作下来,那些贵女们对她的热情终于淡了下来,还私下低声窃笑她到底是端不上台面的乡下女子。 本来宫里头就是个踩低就高,巴结逢迎的地儿。 眼见着皇帝这几日夜夜去顾千澜那里,甚至其他小主们也都轮着侍寝了一遍。 唯独像是将陈墨婉这里给遗忘了,她大概是最尴尬的 嫔了。 就像是一开始皇帝一时间兴起封了她一个位份,如今早就忘记了,抛到了九霄云外。 渐渐的陈墨婉宫里头的供应也出了一些问题,眼见着要入冬,银霜碳也换成了普通的烟气很重的煤烟碳,一应供给也都开始克扣一二。 之前那些太监宫女们都为被遣到婉嫔这里干活而沾沾自喜,毕竟能入了皇上的眼,自然以后定是飞黄腾达。 不想这个婉嫔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竟是放着这么大好的机会不用,又是病,又是不与其他妃嫔来往,甚至连皇帝那边都懒得巴结逢迎。 一时间跟了陈墨婉的奴才们稍稍有些心思异动,搬门子想要离开的,伺候的时候不怎么上心的,甚至还有甘愿做狗给陈墨婉使坏的。 陈墨婉却不动声色,每日里练字儿看书,几乎将后宫藏书楼里的书都看了一半儿。 不过在这期间,那些不安分的奴才们都被陈墨婉处置了去,在她身边换了一批老实可靠之人。 宫女荷风便是其中最老实的那个,直接从一个低等的宫女被陈墨婉瞧上,径直带到了身边,还给她换了个很雅致的名字叫做荷风。 荷风边替陈墨婉梳着头,边低声道:“主子,那帮狗奴才当真是欺人太甚,您瞧 瞧送来的衣料,哪里是给人穿的?” 陈墨婉扫了一眼桌子上荷风取回来的做衣服的料子,马上要入冬了各宫都在赶制冬衣。 送到她乾宁宫里的衣料竟是换成了普通的粗布,这就有些过分了。 荷风气得脸色通红,她本就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 “主子,那些人越发欺人太甚,如今这是要活生生冻死主子吗?” 陈墨婉淡淡笑道:“罢了,不必生气,由着他们闹去。” “其实呆在这里虽然是粗茶淡饭,倒也能落个清静。” 清静?荷风是真的不明白主子是怎么想的,明明一开始主子才是被皇上选中的那个人,如今竟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可总觉得自家主子像是来皇宫里隐居来了,竟是有些与世无争的隐士之风。 不过后宫从来不是个隐居的好地方,陈墨婉不找事儿,并不等于事儿不来找她。 立冬这一天,陈墨婉便被“请”到了顾千澜的坤宁宫。 顾千澜连着两个多月侍寝,如今已经怀了身孕,这可是后宫里第一个怀龙种的妃子。 承平帝直接下令封顾千澜为澜妃,搬到了坤宁宫,隐隐有一国之母的气势。 就这样两个当初同时被选秀封嫔的女子,进宫后第一次见面了。 第779章 下毒 陈墨婉带着荷风走进了顾千澜的寝宫,刚迈步走了进去,突然身边的荷风被几个嬷嬷按跪在地上。 陈墨婉心头一惊,看向了榻上仰靠在迎枕上的澜妃顾千澜。 这个女人怀了身孕后倒是瘦得厉害,几乎都脱了形儿。 陈墨婉心头一愣,固然人刚怀上孩子会很难受一些,可不至于瘦成了这个样子。 皇上也是奇怪,宠幸了这么多人后,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兴头,现在听人说又钻进了后花园的药庐里去了。 感觉这一两个月承平帝就是为了完成大臣们交给他的任务。 如今澜妃这边传出来消息有了皇嗣,那么这种在承平帝看来很是无意义的男欢女爱,都成了过往的笑话。 此番皇上不理会后宫,澜妃的位份最大,隐隐有统领后宫的架势。 自然现在是要摆一摆威风的,不想这第一通下马威竟是给她的。 陈墨婉有些不能理解,入宫也就这么几个人,唯独她到现在都没有侍寝过。 顾千澜最应该收拾的人不该是她啊? 难不成还因为之前她入了皇帝的眼?可她已经很努力的藏起了锋芒,为何还会这样? 陈墨婉忙上前走到了顾千澜的面前,躬身冲她行礼道:“臣妾给姐姐请安了!” “这些日子臣妾感染了风寒,也没有来看望姐姐, 担心将病气过给了姐姐,还请姐姐宽恕。” 顾千澜原本好看的脸已经瘦得两颊深陷,看向了陈墨婉的视线却带着几分憎恶。 “呵!婉嫔好厉害的一张嘴!” “病了?怕不是装的吧?” 一边站着的安贵人点着跪在地上的荷风冷笑道:“婉嫔娘娘好歹毒的心思,你在皇上面前不得宠也就罢了,竟是嫉妒澜妃娘娘有了皇嗣。” “你身边的这个丫头荷风连着几日午后去宫里的御膳房鬼鬼祟祟做什么?八成是投毒吧?” 澜妃听到投毒两个字儿,脸色更是沉了下去。 “来人!给本宫打死了这个小贱人!” 外面陡然走进来几个内侍,拖着荷风便要走出去。 “冤枉啊!奴婢冤枉!” “奴婢没有毒害皇嗣,每日午后奴婢去御膳房是因为婉嫔娘娘这几日感染了风寒,奴婢不得不去御膳房里找一些莲子给我家主子熬汤喝啊!” 陈墨婉一看这些人居然上手就要打死荷风,她登时也急了。 荷风这个丫头虽然不是特别机灵的,但对她忠心耿耿。 她从小生活在陈家内宅里,几个庶妹恨不得把她的头拧下来,她根本体会不到什么姐妹情深。 如今不远千里选秀进宫,在这诺大的深宫禁廷里,她更是觉得有几分孤单。 她知道自己几 斤几两,夹着尾巴做人只想在这深宫中安安稳稳混吃混喝,不想还是被人惦记上了。 她和荷风已经有了感情,着实不忍心荷风被活生生打死。 陈墨婉当下跪在了顾千澜的面前道:“澜妃娘娘明鉴!” “荷风确实是每天午后去了御膳房帮我取几颗莲子,她怎么可能谋害皇嗣,这期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呵呵!”安贵人的父亲是户部侍郎之女,早就看着陈墨婉不顺眼了。 当初选秀的时候,她被顾千澜压一个头也就算了,却是被陈墨婉压过了风头。 一个乡下来的女子,凭什么? 如今她倒是要瞧瞧顾千澜怎么收拾她? 安贵人冷冷笑道:“婉嫔啊婉嫔,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这些日子,每日午后澜妃娘娘都要用一些保胎顺气的药膳,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你身边的宫女去取莲子了。” “御膳房的厨娘们可是亲眼看到你家荷风往澜妃娘娘的药膳里丢东西!” 陈墨婉眉头一蹙,突然澜妃一挥手,又有两个御膳房的嬷嬷们疾步走了进来,跪在了澜妃的面前道:“娘娘,老奴们亲眼看到荷风姑娘往娘娘的药膳罐子里丢东西了!” 荷风脸色煞白:“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 “奴婢只是揭开门口放着莲子的罐子取 莲子,没有动过澜妃娘娘的药膳。” 陈墨婉心底一阵阵的发寒,她之前不争不抢,可那些人就是不放过她。 她甚至连熬莲子汤都需要派人去御膳房里寻,其他娘娘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厨房,吃的用的穿的都堆在了各自寝宫里。 她却是被人欺负到了这个份儿上,原本以为忍让一些保平安,哪里想到忍让居然换来更大的危机。 她缓缓起身冷冷盯着安贵人道:“安贵人,虽然我不受宠,好得位份高你许多,你见了我不行礼也就罢了,怎可血口喷人?” “我这婉嫔的位份可是皇上亲口御封,你好大的胆子,对我呼来喝去?” 澜妃身边站着的其他妃嫔顿时看傻了眼,这陈墨婉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们已经习惯了沉默寡言的陈墨婉,此时这般凌厉的婉嫔还是第一次见。 安贵人被陈墨婉两三句话怼得脸色涨红无言以对,她到底是怕了的。 她冲陈墨婉应付得行了行礼,随后冷冷道:“是臣妾的不是,臣妾给婉嫔娘娘请安了。” “可话说回来了,澜妃娘娘这些日子难受得厉害,宫里头的太医说娘娘中了毒,可能危及到皇嗣。” 陈墨婉眉心一跳,澜妃中毒了? 这可是承平帝的第一个孩子,谁胆子这么大? 安贵人冷笑了一 声道:“荷风是你的人,每日里午后去御膳房做什么你不清楚吗?” 澜妃脸色铁青,她没想到自己家世这么煊赫,竟然还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对她的孩子动手脚。 不管是谁,今天必须得死! “来人!拖出去杖毙!” “娘娘!”陈墨婉挡在了荷风的面前,看着顾千澜苦笑道:“娘娘,请允许臣妾问御膳房的厨娘几个问题。” 顾千澜本就对陈墨婉动了杀心,奈何她是皇上看中的人,她也不能做的太过,此时只是冷冷看着陈墨婉。 陈墨婉转身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厨娘,声音陡然沉了下来。 “我倒是要问问你们二人,退一万步来说是我的荷风放了毒在娘娘的药膳罐子里,那你们为何不阻止,眼睁睁看着荷风给澜妃娘娘下毒,还是你们本就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两个厨娘登时吓懵了,这就是个悖论,她们竟是无法圆回去了。 安贵人也傻了眼,忙冷笑道:“总有看花眼的时候吧!” “看花眼?”陈墨婉冷笑:“那可是澜妃娘娘的药膳,都不派专人守着的吗?事关皇嗣还能看花眼?还是澜妃娘娘身边的人告诉你们两个蠢东西,澜妃娘娘的药膳罐子平日里放在什么地方?” 身边的人? 顾千澜顿时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第780章 无毒 陈墨婉转身冲顾千澜跪了下来磕头道:“姐姐,臣妾入宫以来一直病着,身子孱弱至极,只想在这宫中安守本分,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妄念。” “姐姐怀了皇嗣,事关国运之大事,此事必须要彻查。” “臣妾和臣妾身边的奴婢倒也罢了,不值一提,可姐姐一定要万分小心,免得中了别人的全套。” “能拿姐姐和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挑事之人,绝非善类。” “还请姐姐小心身边之人!” “婉嫔!没想到婉嫔你还挺会胡说八道,你这是指谁呢?”安贵人脸色瞬间变了几分。 陈墨婉冷冷看着她笑道:“安贵人觉得我在说谁?” “你?”安贵人没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陈墨婉竟是玩儿的一手反间计,登时气急,恨不得在陈墨婉的身上戳出个窟窿来。 陈墨婉话风一转淡淡笑道:“安贵人出身名门,何苦来和我这个出身卑微的乡下女子计较。” 她不说这句还好,一说出来让安贵人脸色瞬间煞白。 是的,如今放眼整个大周,在家世和身份上,能和顾千澜抗衡的大概只有安贵人。 若说这世上谁最盼着顾千澜倒霉,安贵人的嫌疑远远比陈墨婉的嫌疑大。 果然顾千澜的脸色沉了下来 ,抬眸看向了站在身边的安贵人。 “姐姐!”安贵人刚要说什么,突然寝宫门外传来内侍尖锐悠长的喊声。 “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 瞬时坤宁宫里所有的人都是脸色一变,即便是躺在榻上的顾千澜也忙从榻上挣扎着坐了起来。 “皇上万福!”顾千澜忙要同承平帝赵尘行礼,却被赵尘抬起手挡住,随后坐在了正位上,冰冷的视线掠过眼前跪着的陈墨婉,视线微微凝了凝。 陈墨婉和安贵人齐刷刷冲赵尘磕头请安,其余人便是大气也不敢出。 赵尘性子古怪,杀伐果决全凭一念之间。 他对臣民大多是宽容的,可一旦触及了他的逆鳞,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回事?”赵尘深邃的眼眸间掠过一抹不耐和冷冽。 看得顾千澜不禁微微打了个哆嗦。 她忙躬身福了福道:“回禀皇上……” 顾千澜的话尚未说出口,整个人却是哽住了去,声音微微发颤。 “这些日子臣妾总觉得浑身疲乏难受,请了太医帮臣妾看了看,说是臣妾中了毒。” “臣妾倒也罢了,就是这腹中的皇嗣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臣妾即便是万死也难安啊!” “求皇上替臣妾做主!” “皇上!” 安贵人抬眸定定看着面前尊贵的男子,心底一横道,“皇上,这两位御膳房的厨娘亲眼看到婉嫔身边的荷风给澜妃娘娘的药膳里放了东西!” “皇上,”陈墨婉刚要说话,突然赵尘缓缓抬起手止住了陈墨婉的话。 陈墨婉心头微微一沉,有些担心了起来。 她如今家世和门第都比不上安贵人和顾千澜,即便是被栽赃陷害,也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在这深宫中,嫔妃们的地位也是由各自的家世背景决定的。 此番承平帝竟是连一个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她不禁心头渗出一抹苦涩来。 安贵人微微垂首,唇角勾起一丝嘲讽,一个乡下来的女子,哪里来的资本和她比? 赵尘脸色阴沉至极,俊美的五官染着一层霜色,令人看着心悸。 不怒自威,九五至尊的压迫感让所有的人都喘不过气来,一时间寝宫里一片死寂。 饶是一向多嘴多舌的安贵人也不敢再说半句话。 许久赵尘才缓缓道:“澜妃既然身子难受,就由朕亲自替澜妃把把脉。” 赵尘话音刚落,顾千澜大喜过望。 之前她刚被选秀进宫,就像一个摆设一样被赵尘冷落在一旁。 之后是她祖父还有朝中的大臣们,不断在皇帝 的耳边唠叨,皇帝这才一改往日的冷漠宠幸了她们这些妃子,尤其在她的宫里住的时间最长一些。 后来她有了身孕,没想到赵尘对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闻不问,仅仅是晋了位份。 至此顾千澜感到分外的愤怒,甚至心头还有一点点的绝望。 进宫之前她是很喜欢这个人的。 没想到那这个仙般的男子真的和她有着现实的牵连,却是这般的冷漠无情,让她多少有些受不了。 如今赵尘亲自替她把脉,顾千澜顿时喜笑颜开忙上前一步冲赵尘笑着福了福。 “多谢皇上恩典!” 这确实是恩典,要知道赵尘的另一个身份可是大周的神医。 当初古神医的名号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如今自己也身体不舒服,怀疑被人下毒。 太医院的太医们说她体内的毒素隐隐有发作的迹象,她这才慌了。 再加上安贵人在耳边的鼓噪,想到一定是陈墨婉那个贱人搞的鬼。 毕竟她和陈墨婉同时被封了嫔,后来她得到了皇帝的爱宠,陈墨婉却像是被打入冷宫一样。 不想陈墨婉后来的一番辩驳让她的心思又慌乱了起来,开始怀疑起了身边的安贵人。 如今皇上愿意替她看看那是最好不过了。 顾千澜令 宫女搬了一只锦凳放在了赵尘的面前,随后羞涩的坐了下来。 赵尘看着伸过来的那只玉手,眼底掠过一抹厌烦,随后抬起手搭在了顾千澜的手腕上。 赵尘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不动声色放下了顾千澜的手腕。 他看着顾千澜淡淡道:“澜妃不必多虑,你身体里根本就没有毒。” 顾千澜一听她没有中毒,顿时喜出望外。 一边的安贵人脸色却变了变,她动了动唇道:“皇上,太医院的太医都诊断过了,姐姐确实中了毒。” 赵尘不说话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安贵人终于闭了嘴。 虽然她性子强势,说话也要占点风头,可现在面对赵尘的冷漠威严,她也到底说不出话来。 赵尘冷笑道:“怎么?你质疑朕的医术不成?” 安贵人脸色发白,忙跪了下来。 赵尘随后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御膳房的厨娘淡淡道:“拖下去斩了!” 那两个厨娘吓呆了,登时大哭了起来,还未曾说话已经被进来的护卫拖了出去,凄厉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宫道。 陈墨婉暗自吸了口气,其实太医院的几个太医已经诊断出了顾千澜身体里有毒。 可现在皇上说没有毒。 她当真想不明白了。 第781章 道是无意却有意 所有人都被赵尘的杀伐果决惊呆了,外面厨娘们凄厉的哭喊声渐渐散去,坤宁宫里此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即便是牙尖嘴利的安贵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她们到底是刚进宫的小丫头们。 平日里勾心斗角倒也罢了,此时见着真章,实在是怕了。 赵尘冷冷笑了出来,也不说话站了起来看着脸色发白的顾千澜:“澜妃,好好养着吧。” “臣妾……谢皇上恩典!” 赵尘也不理会走出了寝宫的门口,却停住了脚步淡淡道:“安贵人的火气有些太旺,送冷宫里消消。” “皇上!”安贵人顿时脸色煞白,疾步上前跪在了赵尘的身后。 “皇上!臣妾不敢再胡言乱语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求皇上开恩!” 安贵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之前以为陈墨婉就是个乡下来的女子,不堪入目。 加上这几天皇上显然冷落了她,便想得这个女人可以拿捏了,到时候借着顾千澜的手立威。 她也能顺道儿从中捞点儿什么好处,不想现在皇上是眼睁睁的护着陈墨婉这个女人。 安贵人不禁有些后悔,可太医院的太医明明查出来澜妃身体里有毒。 这 皇上为了护着陈墨婉,难不成连自己的皇嗣都不在乎吗? 此时她忙冲赵尘磕头,求赵尘能放过她。 赵尘冷冷道:“去冷宫里好好清净清净,这是朕赏赐给你的恩惠,不必谢恩。” 安贵人抬起头绝望的看着赵尘的身影消失在寝宫的门外,整个人像是快要溺死了的鱼儿,嘴巴狠狠张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澜妃也脸色煞白,眉眼间掠过一抹痛楚。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哪里不晓得,她是真的难受。 即便是那些太医误诊,可太医院那么多太医莫非一个个都误诊了不成? 偏生皇上对她的事情也不怎么关心,倒是这么做像是替眼前这个云州城来的女人在开脱。 此时坤宁宫里的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了躬身站在一边的陈墨婉,还有瘫靠在床榻上的顾千澜。 陈墨婉此时也有些发懵,可澜妃比她的位份高,又怀了龙种,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等着顾千澜先开腔。 荷风已经被赶了出去,跪在了坤宁宫门外的台阶下。 虽然这个丫头逃出来一条活命,可还是身子微微发抖,趴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敢说话不敢动。 一时间,坤宁 宫内外都被一种很奇怪的气氛笼罩着。 突然顾千澜苦笑了出来,抬眸再看向陈墨婉竟是带着淡淡的恨意。 “没想到,呵呵,真的是没想到,这全宫上下最受宠的竟是婉嫔妹妹呢!” 陈墨婉心头一惊,她可不为这个感到骄傲,毕竟在这后宫里被人嫉妒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这一次替她解围的是皇上,没过多久她必然会处在风暴的最中心。 她实在是不想有这份儿荣宠,那可是送命的。 其实陈墨婉进宫的目的很简单,竟是混吃混喝混完她的小日子,哪里想到居然会惹上了这么多的乱子。 陈墨婉忙跪了下来:“姐姐,臣妾真的无意争宠。” 顾千澜冷笑了出来:“你倒是无意,可架不住别人有意!” 陈墨婉不晓得顾千澜这个话是几个意思,愣是没有办法接话,只是跪在那里。 顾千澜厌恶得扫了一眼陈墨婉,冲她无力的摆了摆手。 “你退下吧!本宫瞧着你心烦!” 陈墨婉如蒙大赦,忙起身退出了坤宁宫。 她走到宫门口,抓着荷风的手臂,将她一并带走。 荷风感激地看着自家主子,在这宫里头能替自己身边宫女出头的主 子不多了。 “多谢主子搭救!”荷风声音中都带着几分哭腔。 陈墨婉低声道:“不必谢我,既然你我主仆一场,也是有些缘分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总得有几分暖意才能好好活下去。” 荷风心头更是感念万分,点了点头,紧跟在主子的身后朝着乾宁宫行去。 一连几日,乾宁宫的境况渐渐好了起来,甚至好得有点儿过分。 银霜碳,上好的绸缎,各色点心,珍宝古玩…… 还有一波一波前来探望的妃嫔们。 陈墨婉不堪其扰,甚至都不能闭门谢客。 有些嫔妃会笑闹着直接冲进来和她套近乎,反正婉嫔娘娘性子好,不会怎么样的。 陈墨婉不堪其扰,不得不离开了寝宫,在林子里溜达,倒是给她找到了一个好去处。 御花园最后面有一座废弃的石塔,便是玲珑塔。 听宫里头的老嬷嬷们说,这塔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跌宕起伏说也说不清。 还有人说塔下面有个密室,以前死在这里的少女不计其数,就是为了之前的皇帝炼药。 还有人说在这里曾经关过南诏女帝,对于那个女人一直是宫里头讳莫如深的话题,没有人敢提及 ,否则皇上真的会暴怒。 正因为这里邪门儿的事情太多,后宫里其他的宫人也不敢来这里。 整好成了陈墨婉的躲避之处,她留了荷风在自己的寝宫里应付那些妃嫔,独自一人来这里讨清静。 她会顺着逼仄的楼梯走上塔顶,总会路过一个锁得死死的房间,另一侧的房间开着门,里面什么都没有,正对着一个观景台。 陈墨婉站在观景台上看着蔚蓝的天际发呆,有时候甚至是一呆就是几个时辰,还差点儿冻出病来,被荷风好一顿埋怨。 她今日刚在观景台看了一会儿御花园的风景,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沉沉的脚步声。 陈墨婉心头顿时一惊,这种鬼地方,又是临近傍晚时分,晚霞都将半边天际烧红,这是谁过来了? 她此时想躲都没有办法躲,脚步声是从楼下传来的。 很快那脚步声已经逼到了她所在的位置,陈墨婉不禁隐隐有些后悔。 早知道如此,她就该将荷风带上,毕竟能壮胆。 陈墨婉摘下了发髻上的簪子,小心翼翼挪到了楼梯口处,只等那歹人露面。 不想看到了一个明黄的身影落进了她的眼眸中,她竟是举着簪子愣怔在了那里。 第782章 毒胎 陈墨婉高高举起了手臂,手中的簪子在夕阳的余晖下,发出阵阵的冷光。 她脸上的表情却是闪过一抹不可思议,整个人都愣怔在了那里。 从楼梯口缓缓走上来的赵尘也是呆了呆,看着自己的嫔妃举起了簪子准备朝着他的脑袋上,狠狠来那么一下。 就这样两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谁也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不可思议的对方。 陈墨婉率先反应了过来,她现在的这个动作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她忙跪了下来,心头慌成了一团,她是真的不敢对赵尘如此的。 “皇上恕罪!臣妾不知道是皇上,还以为是什么歹人!臣妾……” 饶是一向冷静沉着的陈墨婉,也是吓得语无伦次,竟是磕磕绊绊说不成个话。 赵尘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异样,缓缓抬起手将跪在地上的陈墨婉从地面上扶了起来。 “不必跪着,歹人?呵呵!”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朕得确不是什么好人。” “赵尘此话刚一说出口,陈墨婉更是心底惊慌异常,可她现在明白。” “现在这种情形下,她还是少说话得好。” 不过好在皇上并没有对她过多的苛责,她顿时松了口气。 “朕……这些日子忙,有些时候没来这里坐坐了 。” 赵尘不再理会陈墨婉,而是独自走到了观景台上,竟是掀起了龙袍随意的坐在了冰冷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陈墨婉动了动唇,想要提醒赵尘,坐在这里有些脏。 可看着赵尘那个随意毫不在乎的样子,陈墨婉已经涌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此时赵尘靠着观景台的围栏,看着南面的方向,似乎在发呆。 陈墨婉此番因为赵尘没有责怪她刚才的鲁莽而松了口气,可此时心头的好奇却是远远大过了刚才对赵尘的害怕。 她规规矩矩站在赵尘身边,顺着赵尘的视线看向了南边的方向。 什么都没有啊,就是一片御花园里很普通的林子,都没有太液池边的景色好看。 可瞧着皇上的视线又不像是完全落在南边的那片林子上,倒像是看向更南边的位置。 那么一瞬间,陈墨婉顿时开窍了,皇上还在思念那个女人? 她不禁心头一惊,那个女子就是现在南诏女帝,一个很有传奇色彩的奇女子。 出生高贵,却流落民间,不晓得牵动了大周多少优秀男儿的心思。 直到现在人们都不敢在赵尘面前提及她的名字,不然一个说不对便是惹来杀身之祸。 陈墨婉终于明白皇上的心结始终没有放 下,她不禁暗自后悔。 许是这玲珑塔必然和那个女子还有皇上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吧? 她为了躲清静,竟然会躲到这里来。 果然以后但凡是邪门儿的地方,绝对不能来。 陈墨婉此时更不敢说话了,陪着赵尘一直待在这里,直到晚霞更是暗沉了下来,赵尘这才缓缓开口。 “顾千澜肚子里的孩子确实不正常一些,是个毒胎,而且是因为朕的原因。” 陈墨婉脸色瞬间煞白,浑身的血液都冷凝了几分。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靠在栏杆上坐着的赵尘,整个人都吓傻了。 虎毒还不食子呢! 难道顾千澜肚子里的孩子,是被赵尘下了毒? 不可能啊! 虽然赵尘给人感觉冷冰冰的,但是还不至于这般丧心病狂吧。 而且陈墨婉也不知道为何总不相信皇上会是这样的人。 “皇上?” “朕知道你心头有很多的疑问,呵,”赵尘苦笑了出来。 他缓缓起身,却是从怀中拿出了一枚钥匙,亲自将玲珑塔一直锁死的那道门打开。 露出了里面藏着的一个房间。 房间竟然和外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外面布满灰尘,房间里面打扫得很干净。 赵尘走了进去,陈墨婉下意识的跟了进去。 赵尘定定看着床榻的出神,沈钰珠将床榻下面刻字儿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这才明白,当初救了他一命的双生蛊的由来。 他虽然无数次提醒自己,她已经嫁人了,儿女双全,可还是忍不住心头的那一抹遗憾。 他晓得这丝丝缕缕的痛苦和遗憾也只能他自己扛着了,他不会像他的师傅那么疯狂,得不到就彻底毁掉对方。 赵尘叹了口气:“当初这里住着一个我深爱的女人,后来我中了毒,她用她爹娘留给她的唯一信物双生蛊救了我。” “那一次很是凶险,我差点儿就挺不过来了,她却一直咬着牙坚持着,才有了今天大周的承平帝。” “虽然她熟知双生蛊的功效,也成功的救了我,可她毕竟不如我在医术上面的造诣深。” 赵尘其实一直想说这些,只是没有人肯像陈墨婉这样认认真真的听他说话。 每个人都在他的耳边唠叨着,皇上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没有人在他孤寂难挨的夜晚陪着他。 哪怕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听他说话也好,可是他们没有这样做。 陈墨婉紧张的听着赵尘在那里说着些陈年旧事,一颗心不知道为何竟然狠狠纠扯了起来。 她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也有 这么多难言之痛。 赵尘叹了口气,脸上掠过一抹诡异的红晕,低声苦笑道:“你也晓得朕这些年一直没有选秀充实后宫。” “一是因为朕心中始终放不下一个人,二来就是那一次朕中毒后,虽然她帮朕捡回来一条命,可是朕以后都没有办法再要皇嗣了。” “朕的皇嗣注定会是个毒胎,不停的蚕食母亲身体里的养分,把自己身体里的毒过给他的母亲,这样邪恶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怪物。” 陈墨婉狠狠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赵尘吸了口气:“朕不想害人,可那些老臣们不停的在朕的耳边叨叨皇嗣皇嗣,罢了,朕就选了那些人的女儿亦或是孙女儿,让他们自食其果!” “不过那些人竟是为了表示公平,拉了你们这些寒门女子做陪选,呵呵!” 陈墨婉惊的说不出话来,皇上竟是用这种手段报复逼婚的老臣们? 此人亦正亦邪,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赵尘却无奈的苦笑道:“可朕看到顾千澜真的怀了毒胎,朕有些心软了。” “当初她用双生蛊救了朕的命,估计不愿意看到朕这般残忍吧。” “婉嫔,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 赵尘转过身定定看着陈墨婉。 第783章 牵着手 陈墨婉不解的看着赵尘,还真的不知为何赵尘对她和对别的妃嫔不一样。 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美貌她连安贵人都不及,家世不如顾千澜,即便是各自的才情也比不上其他选上来的小主。 她其实只想在这浊世中明哲保身,并没有想过要如何争宠,得到皇上的爱慕,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可机缘巧合下,竟是在这玲珑塔上遇到了当今的帝王,第一次看到威严冷面的君主居然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新奇,太震撼了,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墨婉只能躬身屏气敛息地听着,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话。 赵尘定定看着陈墨婉笑了笑:“朕当初直接留下你是因为你那双眼睛很像她。” 陈墨婉登时愣怔在那里,没想到自己能够入了皇帝的眼,仅仅是因为她的眼睛很像他喜欢的那个人。 这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赵尘淡淡笑了出来:“还有你是云州来的,朕倒是觉得你和她还有些缘分。” 赵尘登基以来从来都不会笑,即便是对着自己的嫔妃也是冰冷至极,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会笑,笑起来竟是有些不合身份的纯真。 那一瞬,陈墨婉竟是 看呆了去。 就像万年的冰莲,陡然在悬崖绝壁上突然绽放了一样,分外的震撼夺目。 赵尘缓缓起身,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轻轻拍了拍龙袍上沾染着的尘埃,那一瞬又成了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无人能触其锋芒。 好似方才的那一抹尘世间的呢喃,就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赵尘站了起来,看着陈墨婉淡淡道:“走吧!” “是!”陈墨婉忙躬身跟在了赵尘的身后,沿着逼仄的石梯缓缓而下。 玲珑塔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打理了,每走一步,因为光线不是很好,陈墨婉都有些胆战心惊。 突然脚下狠狠一滑,直接朝着走在前面赵尘的身上摔了过去。 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稳稳扶住,手指关节很长很硬也很冷。 陈墨婉的一颗心跳了起来,慌的不知所措。 “皇上恕罪!” “无妨,朕扶着你!” 陈墨婉的手被赵尘抓着,她自己的掌心里倒是生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 可是她却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小心翼翼跟在赵尘的身后,一层层下了玲珑塔。 帝妃并肩走出了玲珑塔,走出了御花园,一直来到了陈墨婉所在的乾宁宫。 一路上,赵尘都没有松 开陈墨婉的手。 虽然是夜色朦胧,可后宫里还有很多人来来回回忙碌,此时真是瞪大了眼看着皇帝牵着婉嫔娘娘的手招摇而过。 瞬间这个消息便在整个后宫传扬开来,皇帝宠溺妃子的事儿常有,大多是赏赐金银珠宝,稀罕物件,甚至晋了位份。 唯独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形,居然是牵着妃子的手,从御花园里缓缓散步走了出来。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第二天,皇帝的赏赐便送到了陈墨婉住着的乾宁宫,婉嫔直接变成了婉妃。 之前买通关系离开乾宁宫的那些势利眼儿奴才们,整个都傻了眼。 即便是过去对陈墨婉存着轻蔑之心的奴才也是后悔万分,恨不得现在就跪在陈墨婉面前磕头求饶。 三天后,澜妃终于坐不住了,正准备带人来陈墨婉的乾宁宫探探口风,不想陈墨婉居然带着荷风,拿着一些补品礼盒走了进来。 坤宁宫里的奴才们眼见着陈墨婉进来,个个脸上染着警惕。 如今婉妃得势,此番怕是来耀武扬威的。 所有人都惊呆了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澜妃也是脸色微变,脸上却端着,也不起身,依然靠在了软榻的迎枕上。 “妹妹来了?”澜妃抬起 手臂撑了撑身子。 “姐姐快躺着吧,”陈墨婉忙上一步将澜妃扶住,随后坐在了软榻对面的绣墩子上。 陈墨婉定睛看向了顾千澜,也就短短几天的时间,这个女子竟是又瘦了几分。 初进宫的时候,顾千澜也是绝美的女子,甚至还带着一点点丰腴美人的艳色,此时看着她竟像是一具骷髅架子外面罩着艳丽的人皮,看得人触目惊心。 陈墨婉心头咯噔一声,脑海中响起了赵尘和她说过的那个秘密。 她吸了口气,其实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虽然赵尘没有明确让她这样做,但是那样清贵绝伦的男子不该沾着这些污名。 他固然斗狠,可以后若是想起来自己这些诛心的法子,会不会后悔。 陈墨婉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皇上其实也是个很温柔很好的人呢。 她定定看向了顾千澜笑道:“姐姐,最近身子怎样?” 顾千澜心头掠过一抹悲哀,冷笑了出来:“皇上已经替我诊治过了,皇上说好那就是真的好了!” “姐姐,”陈墨婉不禁苦笑了出来,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顾千澜对她的提防和恶意。 她扫了一眼顾千澜身边服侍的宫女们缓缓道:“我与姐姐能否单独聊聊 ?” 顾千澜登时愣怔在那里,她身边的嬷嬷们却是对陈墨婉生出了几分警惕心理,纷纷看向了自家主子。 顾千澜没想到陈墨婉主动提出来要和她谈谈,自然是有些诧异。 她倒是要瞧瞧这个得势受宠的女人,会在她面前怎样的邀功请赏。 “你们都退下!” 那几个宫里头的嬷嬷们定了定神,还是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此番暖阁里只剩下了陈墨婉和顾千澜两个人。 没有外人在,两个人自然也不必装什么。 顾千澜脸色沉了下来,冷冷看着陈墨婉笑道:“婉妃这是来示威的吗?” “如今皇上牵着婉妃妹妹的手逛遍了整个园子,婉妃一定很得意吧?” 顾千澜的话带着些尖酸刻薄,陈墨婉毫不在乎看着她道:“姐姐,你当初为何要入宫?” 顾千澜一下子被陈墨婉给问愣住了,她当初为何要进宫? 她神色茫然,是的,为何要进宫? 还是那年初元节,她第一次跟着祖父进宫,祖父低声冲她吩咐道:“那是九五至尊,你行事小心些,不可莽撞。” 从那晚她就喜欢上了赵尘,她甚至求到祖父面前,让祖父软磨硬泡以元老身份逼着皇上纳后宫,主要是纳她。 第784章 执迷不悟 顾千澜回过了神,冷冷看着面前正值盛宠的陈墨婉。 “你又是为何进宫?” 她不做回答,也没有办法回答。 顾千澜喜欢赵尘这个人不是他皇帝的身份,这事儿说出来谁信? 只是她隐隐觉得自己并不是赵尘所中意的那个女子,白白相思了一场。 可如今就是不服那股子劲儿,她凭什么还比不上陈墨婉这个乡下来的女子? 她到底差在了哪里,明明现在嫉妒陈墨婉嫉妒得要死,却只能傲娇的将这份儿嫉妒狠狠压制在心底,不在陈墨婉的面前显露出半分来。 看着顾千澜刀子一样的视线,陈墨婉淡淡笑了出来。 “不瞒姐姐说,我当初进宫就是为了荣华富贵!为了能在宫里头混个吃喝,一世衣食无忧。” “若是我运气不好没选上,那也能仰仗着皇帝选秀秀女的名声在云州城里谋个好亲事。” 陈墨婉苦笑道:“姐姐是相府大小姐,在相府中可谓是如珠如宝,体会不到我的心境。” “便是为了这个小小的秀女之位,府里头的那些姨娘庶妹们也恨不得杀了我,不晓得给我使出来多少绊子。” “推到池子里,剪破衣服,甚至还想用一个假和尚污了我的清白。 ” “你所想不到的招数,她们都能想到,最后还是我赢了。” 顾千澜瞪大了眼睛看向了面前坐着的女子,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陈墨婉才是那个段位最高的,可居然韬光养晦了这么久,让她们这些妃嫔们都看走了眼。 顾千澜此时看着面前陈墨婉宛若古井般的深沉的眼眸,不禁心头打了个寒战。 陈墨婉抬眸看着顾千澜笑了笑道:“因为经历过太多的恶心,所以才越发厌恶这些,刚才说这些让姐姐不适,还请姐姐原谅。” 她定了定神看着顾千澜道:“姐姐出生名门,端庄大气,也有傲娇的资本,姐姐也不屑于与我这种人计较。” 顾千澜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陈墨婉突然话锋一转看着她道:“姐姐,其实当初你就不该进宫里来。” 顾千澜神色一变,感觉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话,冷冷看着陈墨婉道:“婉妃果真是嚣张至极,这宫里我来不得,难道你就来得吗?” 陈墨婉垂首淡淡笑道:“姐姐误会了,其实姐姐对皇上的一片痴心,妹妹能体会到。” “但是姐姐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让自己祖父和父亲出面,替你全了这份儿痴心 。” “陈墨婉!你什么意思?”顾千澜一下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眼眸死死盯着陈墨婉。 她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一朝被别人戳穿,这让她分外的恼怒,连基本的容色都没有办法再保持下去。 陈墨婉看着顾千澜缓缓道:“澜妃娘娘,您需要明白皇上也是个人,有感情的人,尤其是感情这件事是不能用权谋和家族去逼迫他的。” “顾家如今已经坐大,您要是再做了皇后,这天下还能姓赵吗?” 顾千澜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陈墨婉动了动唇,还是艰难的看着顾千澜道:“澜妃娘娘,您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了。” “你……你说什么?你好大的胆子!”顾千澜没想到陈墨婉竟然用她的孩子说事,顿时急眼了。 陈墨婉缓缓起身:“您肚子里的孩子是毒胎,他不停的吸食你身体里的气血,他出生那一天就是你死的那一天。” “皇上其实瞒着您很多的事情,此间自己心里明白就成。” 陈墨婉该说的都已经说完,朝着坤宁宫门口走去。 “你站住!将话说清楚!”顾千澜已然顾不得什么了,跌跌撞撞朝着陈墨婉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陈墨婉只觉得胳 膊都要被这个女人给扯下来了,她苦笑道:“皇上几年前中过毒,不能生养,生养便是毒胎怪胎。” “胎儿会将自己生母的血气全部吃光,才能长大,将自己的毒素过给母亲才能活着。” “这就是皇上这么些年来,不愿意广纳后宫的原因,他心善,你们却逼他,才酿成现在的局面。” “你胡说!你胡说啊!不是这样的,是皇上喜欢我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不是!” 顾千澜一个踉跄向后倒了下去,陈墨婉忙将她扶住。 外面听到澜妃哭喊声的宫人们忙急匆匆走了进来,急忙将脸色煞白的澜妃扶住。 陈墨婉再不多话,该说的都说了,该替赵尘传的话儿她也说了,其他的便是听天由命吧。 其实今天她不来这一趟,赵尘迟早也会将这件事情挑明的,不过由着赵尘亲自挑明,对顾千澜说那是更加残忍的对待。 她走出了寝宫的正门,身后传来顾千澜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她那么爱着赵尘,没想到亲自算计她的竟然也是自己深爱的男人。 可她难道从一开始就没有算计过他吗? 第二天一早,宫里头便是传开了。 婉嫔如何恃宠而骄,亲自 去澜妃娘娘的坤宁宫里示威,差点儿气得澜妃娘娘滑了胎。 婉嫔心思狠辣,手段残忍,实在是一代毒妃也不为过。 婉嫔仗着皇帝的恩宠,竟是连顾家的女子也敢毒害。 诸如此类的种种说法,让陈墨婉一时间竟是成了十恶不赦的人。 为此顾家老爷子再一次跪在了养心殿门口,请求皇上惩处妖妃替他的孙女儿做主。 这一次,赵尘没有理会这位老臣,由着他在养心殿外跪了整整一晚。 回去后顾老爷子便是病倒了去,一个月后,大周丞相顾大人因为江南盐道一案被牵连,革职查办。 一时间顾家满门倾覆,距离灭门也就差那一步了。 此时乾宁宫里的妖妃陈墨婉却低着头,凑到了绷好的花架子上绣着几朵月季,不过那月季却是蓝色的,看着分外心惊。 荷风急匆匆走了进来,将新做好的点心放在了陈墨婉的面前看着她道:“主子,顾家……顾家被皇上命人抄家了,此时澜妃娘娘跪在了养心殿门口求皇上开恩。” 陈墨婉眉头微微一蹙,不禁叹了口气。 她已经提醒过她了,可顾家到底不懂收敛。 逼着皇帝做他不想做的事,一次就够了,何必再来第二次? 第785章 你做他的娘 外面夜色越发浓黑了几分,宫城上空浓云密布,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萧杀。 不一会儿天际间便是落下了雨幕,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陈墨婉停下了手,凝神看着绷子上绣了一半儿的花样子,拿起了剪子将绣线剪断了去。 荷风一愣,绣得好端端的怎么又剪掉了? 不过主子看似和蔼好说话的一个人,可性子却清冷了几分,而且分外的有主见。 主子一般不收拾人,若是真的惹急了她,便是狠狠惩治,这辈子都让那人翻不过身来。 这乾宁宫里的人同主子呆得久了,越发都摸清楚了主子的脾气,倒是服侍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 陈墨婉起身走到了窗户前看向了铺天盖地的雨幕,她眉头拧了起来。 思绪却是牵扯到了澜妃的身上,她没想到澜妃居然会豁出命留下那个孩子。 她明明知道留着这个孩子,她就得死,可还是认命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想的? 爱赵尘?还是真的恨他! 赵尘不想让自己的怪胎留在这个世间,澜妃偏生用自己的命给他生个怪胎出来。 但凡这个孩子生出来,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不可能被赵尘喜欢。 而且 这个孩子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还不一定。 傻子,疯子,也都有可能。 顾千澜就是要恶心赵尘,她是用自己的命在做赌注。 陈墨婉叹了口气,转身朝着乾宁宫门外走去。 “主子,小心着凉!”荷风惊了一跳,忙疾步跟了上去。 转身又拿了墨狐裘披风,追了上去,披在了陈墨婉的身上。 另一个小宫女帮陈墨婉撑着伞,荷风提着风灯,主仆几个急匆匆朝着养心殿走去。 远远就看到雨幕中孤零零跪在养心殿门口的顾千澜,浑身早已经湿透。 她身子笨拙,已经是五个月的身孕了。 此时却直直跪在地上,任由着倾盆大雨浇灌在自己的身上。 养心殿的窗户边映照出一个身材颀长的影子,站在那里低着头在捣鼓他喜欢的草药,全然不理会外面跪着的澜妃。 澜妃的心头一阵阵绝望,顾家算是彻底垮掉了。 “求皇上开恩啊!”澜妃凄厉的喊声震碎了雨幕,可还是换不来皇上的半点恩宠。 她登时晕了过去。 陈墨婉一把抢过了身边宫女帮她撑着的伞,疾步走到了顾千澜的身边。 “来人!去请太医去坤宁宫!” 之前养心殿前,那些宫人们冷漠地看 着跪在雨中的澜妃娘娘,此时却匆匆走了过来冲陈墨婉陪着笑脸。 “皇上那边……” 陈墨婉眸色瞬间沉了下来,淡淡扫了一眼赵尘身边的内侍道:“皇嗣如此重要,孰重孰轻你们分的清吗?” 那内侍顿时惊了一跳,平日里看起来性子极好的婉妃娘娘,只是那一眼便令人心头发麻。 他忙躬身行礼道:“奴才这就去太医院传话。” 陈墨婉同荷风亲自架着顾千澜朝着坤宁宫行去,身后的小宫女紧张的替澜妃撑着伞,却看到自己主子几乎都湿透了去。 陈墨婉走之前转身扫了一眼养心殿的窗户,赵尘的那一抹身影还在。 她今天大着胆子救下了澜妃母子,便是大逆不道的行径,她自己都替自己捏着一把汗。 不想赵尘并没有让宫人从养心殿里出来收拾她,那便是默许了吧? 其实他也一定很矛盾的吧? 一边是欺人太甚的顾家,一边是自己的亲骨肉。 即便那是个怪胎,可当今的皇帝算不算怪胎呢? 陈墨婉想到此处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她这是在想什么呢? 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些。 陈墨婉急忙将顾千澜送到了坤宁宫中,太医院得了消息的太医们也纷 纷赶了过来。 陈墨婉站在暖阁的纱橱外面,一颗心悬着。 当初如果顾千澜放弃了这个孩子倒也是罢了,偏偏顾千澜豁出命要保下这个孩子。 如今陈墨婉也想保下这个孩子。 在玲珑塔的时候,那个人清冷孤独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许是有个孩子会好一些? 听闻皇上很喜欢小孩子,亲手帮南诏女帝带大了她的儿子。 直到现在南诏皇太子还认了皇上做义父,偶尔会跟着沈大人进宫来瞧瞧自己的义父。 可那终究是别人的孩子,不是他的。 “婉妃娘娘!”太医们从坤宁宫的暖阁里纷纷走了出来。 “皇嗣怎样?” 陈墨婉脱口而出,随后定了定神:“澜妃娘娘如何?” 为首太医院的太医们忙低声道:“皇嗣的脉象很是强劲,没什么问题。” “但是澜妃娘娘……” 陈墨婉已经知道澜妃的状况了,怕是命不久矣,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最后那一刻。 “你们退下吧,”陈墨婉转身走进了暖阁。 暖阁里此时晕染着浓浓的药味,从澜妃怀了龙种开始,她就变成了一个药罐子。 此时经历了这么一场顾家的变故,更是瘦了下来,脸颊都塌 陷了进去。 她就那样直挺挺躺在了宽大的软榻上,像是死了一样,活生生的一具艳尸。 只是这“尸体”里还藏着个要她命的孩子。 陈墨婉坐在了顾千澜的对面,脸上既没有同情也没有嘲讽,是令人心底发颤的理智。 顾千澜别过脸死死盯着陈墨婉许久才咬着牙苦笑了出来:“你也喜欢上了那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了吗?” 陈墨婉没想到顾千澜到现在还看不开,她淡淡道:“你错了,他有情有义,只不过我们两个都无福消受罢了。” 顾千澜顿时眼底的光一点点的沉寂了下去,却是微微颤抖着抬手抓向了陈墨婉。 陈墨婉本来很不喜欢别人这样碰触,但还是忍不住顺着顾千澜的意思。 顾千澜竟是将陈墨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陈墨婉的手顿时一颤,却是被顾千澜死死抓住。 陈墨婉看向了这个瘦得像鬼一样的女子,她也曾经是京城无数少年郎的梦中女子,也曾经那般张扬。 “我……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顾千澜咬着牙死死盯着陈墨婉。 陈墨婉脸色一僵。 顾千澜一字一顿道:“我要你答应我,我死后你做这个孩子的娘!” 陈墨婉顿时傻在了那里。 第786章 奇怪的孩子 陈墨婉没想到顾千澜抓着她的手,居然会交代了这么一句话。 她脸色瞬间变了几分,忙将手从顾千澜的手中扯了出来。 顾千澜到底是个孕妇,没有陈墨婉的劲儿大,此番那双眼眸却是死死盯着陈墨婉。 陈墨婉饶是足智多谋,也被顾千澜的眼睛盯得有些心里发毛。 她忙喊了人进来,淡淡道:“澜妃娘娘身子不爽利,这些日子你们都稳妥些,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本宫一定会追究到底。” 坤宁宫里的那些人哪里敢不听陈墨婉的话,纷纷应了下来。 陈墨婉走出坤宁宫的时候,外面的雨显然小了几分。 她径直走进了雨地里,身后的荷风忙撑着伞追了出去,替她挡着雨。 “主子,夜深了,主子还是回宫里歇着吧。” 陈墨婉停住了脚步,点了点头,心头却是慌了几分。 顾千澜和她的孩子,必将是这大周,是皇上的一个麻烦。 可是这个麻烦由诸多因素促成,想要解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陈墨婉吸了口气,推开了荷风帮她撑着的伞,抬起头看向了黑漆漆的天际,秀眉轻蹙竟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本想做这大周后宫里混吃等死的米虫,哪里想到机 缘巧合竟是卷进了这么深的浑水中。 这一次想要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了。 许久陈墨婉沉沉叹了口气道:“回去吧!” 荷风忙替陈墨婉撑着伞,后面的宫人们掌灯紧随其后,朝着乾宁宫行去。 也不知道是顾千澜在养心殿前的小广场晕了过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亦或是看在顾千澜肚子里孩子的份儿上。 赵尘并没有对顾家最后痛下杀手,而是将顾相贬官到了风景优美的泉州做了个普通的小县令。 顾老爷子后来病逝后,赵尘还送了挽联过去。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的时间,眼见着顾千澜到了临盆的日子。 陈墨婉亲自带着人守在坤宁宫里,她穿过了暗红色的纱帐看向了躺在软榻上的女子。 真的是变成了一具披着颜色的骷髅,肚子却涨得很大。 她缓缓退出了暖阁。 “怎么样了?”陈墨婉一把抓住了里面进进出出的女医。 “启禀婉妃娘娘,澜妃娘娘这胎是难产,不好生养!” 陈墨婉心头咯噔一下,尽管已经想到了最不好的结局,可听到这个话儿后还是心境沉重的厉害。 “快去!一定要护着她们母子平安!” 陈墨婉一把将脸色煞白的女医推 了进去。 她如今的身份不适合在里面看着顾千澜生,顾千澜恨她,她也需要避嫌才是。 陈墨婉坐在了外面的侧厅里等,可根本坐不下来,随后又站起来在青石地面上来来回回地走着。 荷风动了动唇也不敢劝解什么,忙又点了一壶热茶送到了陈墨婉的面前。 陈墨婉烦躁地推开了荷风的茶,看向了外面的天色。 整整两天一夜了,还没有动静儿,到底怀了个什么东西。 想到此,她忙摇了摇头。 不能这样想,毕竟是赵尘的孩子。 外面的天色是黎明前最浓黑的那一抹,寝宫里面顾千澜的哭喊声,一声紧跟着一声,令人听着心惊肉跳。 突然顾千澜凄厉的喊声狠狠刺进了陈墨婉的耳畔。 “赵尘!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啊!” 哇的一声,嘹亮的婴儿的啼哭声,似乎完全盖过了她母亲对父亲的恨意。 随后寝宫里还传出来太医们的惊呼声,奔走相告声。 陈墨婉哪里还能撑得住,忙带着人转身走进了寝宫的暖阁里。 迎面慌里慌张的太医忙冲陈墨婉躬身行礼道:“启禀……启禀婉妃娘娘……澜妃娘娘生了个……” 太医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个孩 子。 陈墨婉此时哪里管得了这些,一把推开太医冲进了屏风后面。 此时的暖阁里到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合着药味,令人胆战心惊。 她冲到了软榻前,几个顾千澜身边经常服侍的嬷嬷们,具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陈墨婉那一瞬竟然不敢上前,脚下的步子一寸寸挪到了软榻前,定定看向了直挺挺躺在榻上的女子。 身上最后一滴血也已经流干,将身下的海棠锦被都洇透了。 陈墨婉缓缓抬起手,手哆嗦得厉害,终于挪到了顾千澜的面前。 顾千澜到死眼睛都瞪的大大的,似乎带着万般的不甘心和不舍。 床榻边的女医怀中抱着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那婴儿也是奇怪,啼哭了几声瞬间又没了声音。 陈墨婉心头有些憋闷得难受,抬手想要将顾千澜大睁的眼眸合上,可不管怎么努力始终都合不上去。 她叹息了一声,取出了自己用的一方帕子,轻轻盖在了顾千澜的脸上。 “去吧,不要有太多的恨,你的孩子我替你护着!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我都保他一世平安。” 也是奇怪,顾千澜的眼帘被陈墨婉再一次轻轻抚过后,这一次倒是缓缓闭了上来。 “澜妃娘娘薨!” “澜妃娘娘薨!” 内侍们悠长的声音响彻整个内宫,荡漾开来。 像是一曲讳莫如深的挽歌。 陈墨婉转身将女医抱着的孩子接了过来。 女医此时还哆嗦着,说话都不利索。 “启禀娘娘,是个……是个皇子!” 陈墨婉低头看了过去,那一瞬差点儿将孩子给丢出去,忍住了极大的恐慌才将怀中的小婴儿抱稳了。 只见襁褓中的孩子,生的眉眼精致,和赵尘如同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 本来是个漂亮至极的小皇子,而且那双眼睛居然也是扶风人才有的赤红色的酒瞳,好奇的瞪着她。 酒瞳也罢了,皇上还是酒瞳呢。 偏偏这孩子不光长着一双酒红色的眼眸,关键还长了一头白发。 这两种色调柔和在一起,就像是地狱中的小恶魔转生到人世间来。 饶是谁见了,也害怕得很。 “给朕看看,”陈墨婉身后传来了一个醇厚暗哑的声音。 陈墨婉忙转身撞上了赵尘的那双赤红色酒瞳,心头狠狠一惊。 赵尘恨着顾家,恨着顾千澜,怕是连这个孩子也恨上了,他不会是要杀了这个孩子吧? “皇上,”陈墨婉下意识向后退开一步。 第787章 图南 陈墨婉死死抱着怀中的襁褓,下意识向后退开了一步,有些担心的看向了脸色阴晴不定的赵尘。 赵尘冷冷道:“抱过来,朕瞧瞧!” 饶是陈墨婉有再多的聪明和谋划,这个孩子终究是赵尘的,她总不能不给孩子的父亲看看吧? 可她刚才答应了顾千澜临终的请求,这个孩子活生生交到了她的手中,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良心终归有些不安。 “皇上!”陈墨婉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冲赵尘磕头。 “皇上,孩子是无辜的,虽然臣妾知道您多少有些厌恶顾家,可这个孩子……” “给朕!”赵尘声音清冷,显然已经动了怒。 陈墨婉这下子再不敢耽搁,毕竟皇恩难测,她若是再坚持下去指定惹恼了他。 莫说是这个孩子,她也得跟着去死。 陈墨婉虽然顶着一个宠妃的名头,可是从玲珑塔的那个傍晚开始,她就看得出来这个世上除了南诏女帝,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赵尘的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 她也不是那个例外,只是幸运的是,她还能做那个女人的影子罢了。 她懂得孰轻孰重,也明白自己的位置在哪里摆着。 “皇上,小皇子很乖的,就是样貌上有些不同寻常,可更能够体现出他的尊贵无 双来。” 陈墨婉第一次将表扬人的鬼话说成了这个稀碎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将孩子捧了起来,送到了赵尘的面前。 赵尘接过了襁褓,低头看去,登时脸色一变,那一瞬间也看不出他的喜怒来。 寝宫角落里记录时间的铜漏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空气也紧张的令人呼吸不畅。 赵尘凝神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小东西居然是他的血脉。 此时正用那双稍稍带着几分淡紫的酒瞳看着他,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色目人的典型标志。 这种眼睛刚一开始呈现出赤红色,伴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会变成了潋滟的淡紫色。 妖冶得很,会被天下人当作是个怪物。 他曾经就是个人人眼中的大怪物,如今又一个小怪物出生了。 突然襁褓中的孩子,微微闭了闭眼,倒像是不想看见他这个父皇似的。 赵尘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像是嘲讽怀中满头银发的小妖怪,亦或是嘲讽他自己。 “抱到你宫里养吧!”赵尘将孩子随意丢给了陈墨婉。 陈墨婉早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忙抬起手将孩子接在了怀中。 不想赵尘淡淡道:“这个孩子身体里有奇毒,得亏他母妃替他分走了一多半儿,不然他也活不到这个时 候,甚至是个死胎。” “皇上?”陈墨婉脸色煞白,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他的母亲已经替他抗过了一劫,怎么还会如此? 赵尘淡淡道:“你每日里派人来养心殿取药包,用热水将药包化开,将他泡进去,能不能活到十八岁,看他的造化了。” 陈墨婉心头一沉,虽然觉得对这个孩子太过残忍了一些,可还是存着一抹希望不是。 就像是那个身中奇毒的沈大人,人人都说会死,到现在几年过去了,不也活得好好儿的? 她忙抱着孩子谢恩,却是想起来什么冲赵尘道:“皇上,求您赐这个孩子一个名字吧?孩子还没有取名!” 赵尘微微一愣,沉吟了一会儿道:“就叫图南吧!” 陈墨婉心头一顿,这算个什么名字,图南? 她心头一惊,还是磕头谢恩。 随后抱着怀中的孩子急匆匆朝着自己的乾宁宫而去。 一晃三年过去了,陈墨婉已经做了大晋的皇后。 可她却始终没有给赵尘诞下一男半女,反而尽心尽力照顾着前皇后顾千澜留下来的儿子。 顾千澜死后,被赵尘追封为皇后,后来的陈墨婉是为继后。 小图南在乾宁宫也磕磕跘跘长大,眼见着便是顽皮的时候了。 可大周太子 赵图南分外和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样,不知道是因为身份高贵还是长相妖冶,贵族家的小孩子见了他不是害怕的哭,就是躲得远远的。 渐渐的图南便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小小的身子躲进了乾宁宫的屋子里。 开始练字儿,陪着母后看书,看她养的那些花花草草。 晚上是图南心头最烦乱的日子,母后会将他抱进桶里泡澡,每次都疼得很。 浑身的皮都泡烂了,直到流出了黑色的毒血才算完。 他也抗争过,发过脾气,可慈爱宠他的母后唯独在这个上面分外不将就,一天也不许他逃避。 不过每次泡完这个痛苦的澡后,母后都会抱着他安睡,还给他讲民间的故事,甚至心疼的搂着他悄悄的哭。 他没见过自己的生母,估计也和母后一样是个温柔的人吧? 这天是图南的生辰,很多人都送了礼物,南诏送来的礼物尤其贵重。 图南也无所谓这些,他更喜欢独自一人待在御花园里看山看水对着天空发呆。 突然浓密的竹林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图南顿时惊了一跳。 今天母后要接待那些贵妇,他觉得乾宁宫有些乱,不想待在那里。 没想到在这里讨个清静,竟然还有人撞进来。 待看清楚走过 来的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图南脸色瞬间板了起来。 “大胆!何人闯入此地?不怕本殿杀你的头吗?” 那个少年一愣,也没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撞见了一个银发紫瞳的小妖怪? 少年顿时笑了出来,大步走过来抬起手揉了揉他的银色小脑袋。 “放肆!”图南要气疯了,可心头竟是隐隐有些激动,这个世上居然有不怕他的人?还是个少年! 那少年一愣,潋滟的凤眸更是多了几分戏谑,看着他笑道:“呵!这个性子和义父果然一样。” 义父? 这个少年竟然喊自己的父亲为义父,难不成就是父亲极其喜欢的南诏国太子慕风云? 他心头顿时不喜欢了起来,父皇对这个家伙的宠爱远远大过他,他曾经一度以为这个家伙才是父皇的儿子。 此番看着他分外的来气,侧过头躲开了慕风云很欠的爪子。 “滚开!” 慕风云一愣,这个小屁孩儿居然这么好玩儿,他强行揽住了他的肩头。 “别啊!你是义父的孩子,我自然是要罩着你的,以后你要是倒霉了,记得找哥哥我啊!我帮你摆平一切!” “滚!” “你这孩子,怎么老是让人滚滚滚的,走,哥带你玩儿去!” “滚!” 第788章 凉州词(番外) 九月,深入西凉内地,越走越是荒凉得令人感到心悸。 沿途都是半枯黄的梭梭树,高大的胡杨林,此外几乎是寸草不生的戈壁滩。 戈壁滩上此时缓缓走来一群向外逃荒的百姓,男女老少都有,饿得都脱了形儿。 可是刚走出没几步,突然被身后的马蹄声惊到,一个个疯狂的朝前奔逃了起来。 “快跑啊!” “府兵追来了!” “可千万不能被抓回去啊!” 那些老弱病残几乎将他们奔逃的能耐发挥到了最大的限度,已然是到了极限。 有个小女娃和她的爷爷稍微慢了半拍,被一块儿大石头绊倒了去。 后面追过来的府兵扬起了手中的长鞭,朝着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家抽了过去。 “不要打我爷爷!不要打我爷爷!” 小女娃看起来虽然只有八九岁的模样,却是再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冲到了爷爷的身边,用她稚嫩的身体挡住了那一鞭子。 追来的府兵对上了小女娃清冷的大眼睛倒是微微一愣神,从来没有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女娃子。 居然敢瞪他,他顿时挥动起了手中的鞭子,朝着那个女娃子猛抽了下去。 不想那个女孩子被抽的血肉横飞,愣是一声没吭,抽鞭子的府兵越发觉得像是见了鬼一样。 “死 丫头!老子今儿抽不死你!” “住手!”突然一个清列的声音穿过了这纷乱的场面,直接刺了过来。 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却看到一个十三四岁骑着马的少年缓缓行了过来。 少年长的分外俊美,修眉挺鼻,长身玉立,就像是这凉州戈壁上的胡杨,风骨无俦。 他穿着一袭绣着螭纹的玉色锦袍,墨色长发用一只墨玉冠束在了头顶。 身后跟着几十个劲装护卫,身上佩戴着梁王府的标识。 那些百姓一看,不禁眼底掠过一抹希望,居然是辰王。 辰王其实很有来头,当年母亲慕依依是大周第一世家慕家庶女,后来做了短短几天的皇后便遇到了大变故,不得不带着他和妹妹逃亡。 父亲更是前朝太子赵轩,后来因为自己的舅父,惨死在登基那天。 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周正统后裔,可惜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他的娘亲为了保下他这一支血脉,主动求现在的皇帝承平帝赵尘,请求自贬到凉州,给他封了个辰王。 虽然他是辰王,可却是被凉州当地的地头蛇节度使张政架空了权利。 他除了一个辰王的名号,和几千亩赖以生存的封地之外,整个凉州实际的统治者便是张政。 凉州距离朝廷 实在是太远了,承平帝也以为将辰王流放在这荒山野岭,对他也不是很在意了。 张政更是天高皇帝远,对于大周的统治渐渐有些割据之意。 节度使都有自己的兵权,张政也组建了自己的军队,便是府兵。 他利用府兵镇压凉州百姓,增加赋税,征发徭役,百姓苦不堪言。 张政甚至在一次酒后还调戏慕依依,毕竟慕依依年轻的时候可是大周第一美人,又做过先皇后,张政言辞间颇有些不尊敬。 本来辰王该是凉州王,现在张政倒是成了真正的凉州王,辰王的处境越来越微妙了起来。 如今更让辰王难以忍受的事情便是,这厮居然要强娶他的妹妹朝阳郡主。 朝阳郡主与他是双生子龙凤胎,正是刚刚长成,不想被大她二十多岁的老畜牲盯上了。 此时得了母亲的消息,赵宏宸快马加鞭朝着自己的封地赶了回来,路上居然遇到了张政的府兵正在欺压百姓,他实在是忍不住才插手此事。 张政不光欺压他们几个孤儿寡母,还欺压凉州境内的百姓。 凉州百姓不堪沉重的赋税,纷纷想要逃离,这些府兵就卡在了入关的这条山谷。 逃亡的人一但被抓到,不是活生生被打死,就是变成张政的奴隶,生不如死。 此时眼看 着那个老人和小女娃要被活生生打死,赵宏宸忙骑着马过来将人救下。 那些府兵虽然瞧不起这位长得比女人还美的王爷,可人家毕竟是王爷,当下也不敢再打了。 “他们犯了什么罪,你们居然这般下死手?”赵宏宸脸色微微涨红,气得不轻。 看到少年这个样子,那些兵痞们自然轻视之心更浓烈了几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没了父亲的缘故,还是慕依依过分宠溺自己的一双儿女。 两个孩子都给她养的胆子比较小,说话文邹邹的,即便是与人生气倒是自己先脸红了。 为此慕依依也没有丝毫的办法,尤其是这个儿子,文弱俊秀像个羞涩的姑娘。 全然没有半点儿他父亲当年的杀伐果决,遇到事情也是优柔寡断。 慕依依便让他去凉州周围的地方游历,长长见识,练练胆子。 不想还是没有什么长进,她也有些绝望了,便让这个孩子回到封地来。 一个府兵的小统领骑着马儿晃晃悠悠朝着赵宏宸走了过来,也不对辰王行礼,傲慢的抬起头看着赵宏宸冷笑道:“辰王爷,您这样子可就是让我们难办了。” “我等奉将军之命,特来捉拿凉州叛逃的逃犯,这事儿可是张将军的军令,您得担待一些。” 他说罢也 不理会赵宏宸,冲那几个府兵冷冷道:“来人,将这些逃犯全部抓起来,这一老一少分外的不听话,杀了吧!” “住手!”赵宏宸实在是看着于心不忍,翻身下马挡在了那个小女娃的身前。 小女娃黑漆漆的大眼睛里第一次染了一层光,从来都是她受苦受难,爹娘死了,闹饥荒了,逃命在此,都是她和爷爷扛了下来。 今天这位清贵少年却是死死护在她的身前,她登时心头感触良多,生出了几分以死相报的决绝来。 那府兵统领没想到辰王今天居然和他杠上了,他顿时眼底一寒,如果不是看着这个草包有个王爷身份,他早就宰了他了。 没想到他还来劲儿了? “王爷,刀剑无眼对不住了,兄弟们动手!” 突然府兵统领竟是拿起了刀想要绕过赵宏宸,直接将那祖孙两个给杀了。 赵宏宸脸色剧变,他感到分外的羞辱。 他可是凉州的王爷啊!被一个小统领这般欺负! 腰间的佩剑瞬间抽了出来,可看在那些府兵的眼里像是一个玩具。 就在这时,逃亡的人群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中年人。 穿着黑袍,一头银发散开,眼睛竟是和母亲很相似,看着他冷冷笑道。 “辰王的剑估计还没有见过血吧,何不今日试剑?” 第789章 认识你娘亲 赵宏宸没想到在逃难的人群中竟是还藏着高人,他为何知道自己的剑从来没有杀过人? 赵宏宸多年以来被地头蛇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是生性又懦弱,明明心头的怒意已经积累到了极限,可就是不敢反抗。 此时此地,这么个怪人出现登时将他心底的那一抹压抑了许久的残肆激发了出来。 他猛的挥着手中的剑朝着面前横行霸道的府兵统领刺了过去。 那府兵统领根本瞧不起赵宏宸这个徒有虚名的王爷,倒是不防备他真的用剑刺人。 他更是没想到人群里居然混进了一个银发怪物,看起来是个中年人,浑身都裹进了黑袍中,宽大的兜帽将他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可此人说的话分外的蛊惑人心,此时他刚要命人将这个怪物抓起来,没想到面前挡着的辰王突然发难,举着剑便朝着他的面门刺了过来。 “好小子!”小统领低吼了一声,赵宏宸一上手便是杀招,竟是刺了他个措手不及。 他顿时脸色剧变,忙偏过了身体。 赵宏宸毕竟是第一次杀人,虽然剑术很高超,是慕依依请了名师手把手教出来的,可在实战中难免有些花拳绣腿的不太实用。 赵宏宸 心慌,这一剑刺出去的时候又是慌张万分,竟是失去了准头,被那个小统领侧身躲开了。 小统领此时一看赵宏宸要杀他,哪里还管什么王爷不王爷的,朝着赵宏宸举起了刚拔出来的宽背弯刀。 这一刀砍下去,俨然是要他的命! “快!保护王爷!”赵宏宸身后带来的护卫顿时吓傻了眼,纷纷拔出了剑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小统领手底下的那些府兵也忙迎了上来,两拨人瞬间混到了一起,斗得难解难分。 赵宏宸也是临空跃了起来,避开了迎面劈过来的一刀。 他此时真的是慌了,从小都没有和人红过脸,更别说打过架。 他素来性子温柔,即便是对待身边跟着的下人们也都是温柔软语,没有丝毫的霸道嚣张。 此时陡然陷入了和人生死搏杀的境地,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刚要张嘴唤护卫过来,不想不远处定定看着他的黑袍人,冷冽的声音瞬间刺进了他的耳朵里。 “王爷以后若是想堂堂正正做个人,不会像畜牲一样被人欺负,今儿便是开始!” “杀人不会吗?” “慌什么?还需要别人教你不成?” “今儿你若是不杀他,死的便是你自己!” “啊!”赵宏宸心底的屈辱被无限的激发了出来,手中的剑招越来越狠辣诡异。 他现在被一个府兵的小统领压制,不是因为他剑术不行,而是因为他迈不过心头的那个坎儿。 此时身边的黑衣人像是他人生中偶然出现的古怪导师一样,一步步将他心头的狠辣和不甘心激发了出来。 他猛的吼了出来,一剑跟着一剑,渐渐将府兵小统领逼迫着向后退去。 毕竟他是剑术大师的高徒,怎么可能被一个府兵小统领杀了,简直就是笑话。 此时那小统领身上已经被刺出了无数条血口子,他哪里是赵宏宸的对手,眼见着情势不对忙转身想要逃。 只听得噗的一声。 赵宏宸手中的宝剑瞬间顺着他的后背心直接将他穿透,鲜血喷涌而出。 那小统领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口,随即缓缓倒在了地上。 此时其余的府兵也被赵宏宸带来的手下尽数杀光,一时间浓烈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那些围观的百姓也是吓得脸色发白,抖个不停。 赵宏宸许久才反应过来,一脚踏在了府兵统领的身上,猛的抽出了自己手中的宝剑。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整个人显得很是亢奋,俊白的脸 微微涨红。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真好! 辰王这一次的事情办下来,算是彻底和地头蛇张政开战,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必须得走下去,咬着牙走到底才能有一条活路。 可这条路怎么走,他顿时茫然无措了起来。 赵宏宸看向了那个站在不远处的银发男人,朝着他缓缓走去。 不想刚走几步,一条腿居然被人抱住。 辰王低头看了过去,竟是刚才被他救下来的小女娃。 这个小丫头此时死死抱着赵宏宸的腿,抬起头盯着他,眼底带着万分的坚毅和决绝,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很好看,只是人长的太瘦弱了,像是一只小猫儿。 “松开!”赵宏宸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小丫头不想抱得更紧了,好半天才憋出来几个僵硬的词儿。 “我想跟着你,”她似乎又觉得这话儿不足以说服这位少年王爷,又加了一句。 “我可以为你而死!” 赵宏宸顿时一愣,眸色一闪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酒,”那个小丫头看到赵宏宸终于肯转过脸看她一眼,顿时小小的身板儿也挺直了几分。 “好,来人,将这祖孙两带回王府!” “是!”身后跟过来的王府护 卫们,忙将那对儿祖孙两带走。 赵宏宸却一步步走到了那个银发的中年男子面前,站在近处才发现此人长得很是英俊,只是到处颠沛流离让他的脸色分外的苍白凄苦。 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病,而且还病得很重。 赵宏宸也不敢怠慢了此人,冲他微微躬身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何方人士?”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果真是九分像你母亲,和你父亲倒是一点儿也不搭。” 赵宏宸一愣,心头倒是生出了几分警觉。 “阁下到底是谁?” 那人缓缓笑道:“现在不必问我是谁,我想见见你的母亲,已经好多年没有见了。” 他的视线渐渐变得迷离了起来,冷冷笑道:“那一年,一场场的变故当真是多啊,简直是令人目不暇接。” “你娘亲此时怕也是老了吧?很多前尘往事,她估计都忘了,我想和她叙叙旧。” 赵宏宸心头更是诧异万分,自己娘亲尊贵无比,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江湖流浪之徒,不过看起来此人倒是高深莫测,许是有些能耐。 他定了定神道:“既然阁下认识本王的母亲,那正好随本王同行,一起回王府吧,请!” 第790章 兄妹相见 凉州辰王府坐落在凉州城的最东面,规模和建制都没有凉州节度使的府邸大呢。 还是之前的一家富商搬离凉州后留下来的一处院子,慕依依请人稍稍扩建了东西侧院,才不至于寒酸到见不了人的地步。 府里头最北面的院子住着辰王本人,辰王还没有到娶妻的年龄,即便是通房丫头也没有一个,故而他一个人住在这里还显得有几分空阔。 他命人将带回来的祖孙两安置妥当,老爷子岁数大了帮忙看个门儿,小酒被安排到了他的院子里当差。 随后他带着半道儿捡回来的银发男子朝着后院走去。 西侧有一处风景秀丽的池塘,池塘边修了水榭便是慕依依和自己女儿居住的地方。 慕依依很疼爱自己的女儿,女儿还没有行及笄礼,就和她住在一起。 渐渐女儿大了,慕依依又在自己院子旁边另外加盖了一处别致的小院子,让女儿居住。 朝阳郡主大概是大周生活得最为寒酸的郡主了,院子小不说,即便是身边服侍的人大概也只有五六个人。 为了节省开销,慕依依没有单独给朝阳郡主聘请女先生,而是在哥哥倾听先生讲解的时候,慕依依就隔着一道屏风顺道也跟着学了。 没想到这 样下来,朝阳郡主倒是比别的贵女多了几分大气文采。 至于女红,慕依依便是女红高手,自然是手把手亲自教自己的女儿刺绣。 就在赵宏宸带着银发男子走进了慕依依的水榭中的时候,正对上了慕依依母女在绣花。 水榭临水的围栏前坐着一个身穿月白色裙衫的少女,盈盈可握的腰间束着一条水红缎带。 鸦色头发绾成了半月髻,簪着一支羊脂玉玉簪,脸上只是淡淡施了一点脂粉,便已经是容色清绝。 即便是在江湖中流浪了那么久的银发男子,在看到朝阳郡主的那一瞬间,也是神情微微一愣。 他当真是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少女,即便是堪堪坐在那里也是一幅美丽的风景画。 当真是美人如画,摄人心魄。 “母妃!”赵宏宸上前一步冲坐在朝阳郡主身边的慕依依躬身行礼道,“儿臣回来了。” 慕依依顿时脸上掠过一抹喜色,身边绣花的朝阳郡主也满脸欣喜的站了起来。 她和哥哥分开已经半年多的时间了,从小兄妹两个感情很好,如今久别重逢自然是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万分。 不想朝阳郡主刚要朝着哥哥迎过去,却看到哥哥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人,她脚下的步子顿时停 在了那里,有几分不知所措。 此时的慕依依也看到了站在儿子身后的银发男子,整个人登时愣怔在那里。 银发男子定定看着慕依依,慕依依如今已经到了中年,可身上依然带着少女时期的清婉气韵。 在这午后的阳光中,竟是显得别样的夺目,像是又回到了永宁候府的那些时光。 尘封已久的记忆在两个人的脑海中不停的翻滚着,有好的,有不好的记忆。 “二哥?呵呵,别来无恙啊!”慕依依率先上前一步冲慕修明微微福了福。 二哥这个词儿刚从娘亲的嘴巴里冒出来后,赵宏宸和朝阳郡主具是傻在了那里。 二哥? 这个长着一头银发,浑身裹着脏污黑袍的男子居然是母妃的二哥? 也就是他们兄妹两个的小舅舅? 母亲好像对自己过去的身世不愿意提及,也从不过多的和他们说这些东西。 此番突然冒出来一个舅舅,这两个孩子顿时傻眼了。 慕依依看着慕修明出现在面前虽然有些意外,可眼神却带着几分淡淡的冷。 慕修明的生母魏氏是害死她娘亲的仇家,不过那对儿母女也被她收拾得很惨。 若是从这一处来讲,二人之间便是仇敌。 此时两个人的脸上 都很是平静,就这样跨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看向了对方的眼底。 还是慕修明先开了口,打破了这份儿尴尬。 “当真是饿了,三妹妹这边有什么吃的没有?” 慕依依淡淡笑了笑,吩咐身边的嬷嬷就在这水榭里摆了酒席。 也没有太过丰盛,普普通通的一顿家宴,有酒有肉,有菜有汤。 慕修明径直坐在了椅子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慕家母子三人就那么定定的看着。 吃饱喝足后,慕依依命下人们将餐桌上的盘盏收拾干净,上了一壶上好的雪山银针。 慕依依坐在了慕修明的对面,冲自己的两个已经看呆了的孩子道:“你们先退下吧!” “不用,他们两个小家伙留下来听听也好,毕竟你们母子马上要大祸临头了,到时候谁也逃不掉,大家一起想想怎么应对才是。” 慕依依眼神微微一闪,冲一双儿女招了招手。 赵宏宸这才小心翼翼坐在了慕修明的身边,朝阳郡主乖巧地坐在了母亲的身后。 赵宏宸到现在都像是做梦一样,半道捡回来一个舅舅,而且看起来很是高深莫测的样子。 慕修明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抬眸看着慕依依淡淡笑了出来。 “三妹,前尘往事咱 们都一笔勾销了吧?” 慕依依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苦笑了出来。 “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只是二哥消失了这么多年,陡然出现在我这辰王府,这让我很是意外啊!” 慕修明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小几上,定定看着慕依依道:“我这十几年来,大多云游四海,也有一段儿世间隐居在南疆寻求解毒之法。” “赵炎不愧是用毒高手,当年我娘亲是个蠢货,落了他的圈套里,才给我带来终身的祸害。” “可是……”慕修明许是说话说得有些急,突然咳嗽了起来。 他那一张俊白的脸登时涨得通红,随后却是用帕子捂着唇咳嗽了出来。 好半天才止住了咳嗽,手帕上竟是一片黑红。 慕依依脸色微变,饶是她再怎么不懂医术,也瞧得出来慕修明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怕是时日无多。 她不明白慕修明快死的时候,为何来凉州找她? 不过她可不认为慕修明这是顾念过去他们的兄妹情谊。 慕修明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慕依依命人端了温水帮他漱口。 慕修明漱口后吐了血水出来,又用干净帕子擦了擦嘴,这才看向了慕依依。 “让三妹妹见笑了,我这一次为了辰王而来。” 第791章 移花接木 为辰王而来? 这个话刚从慕修明的嘴巴里说出来,慕依依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分。 一双儿女可是她的底线,支撑着她活到现在的精神支柱,不容任何人碰触。 慕依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二哥,小孩子们的事,不用二哥操心了。” 她现在对慕修明这个不速之客心里还存着几分排斥,毕竟二哥之前在永宁候府里那可是连慕修寒都算计过的人。 此人不管是心性还是权谋,绝对是狠辣异常,与此人共事便是与虎谋皮,一个不小心连骨头渣子都被吃干抹净。 慕修明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之色,脸上的表情稍许带着一些无奈。 他定了定神,却是缓缓从怀中摸出来一些令牌之类的东西,还有一枚古旧的墨玉扳指。 慕依依眉头微蹙,虽然她不认识这些玩意儿,却看得出来这些东西的分量,可不是普通物件儿。 慕修明苦笑道:“这十几年来,我走遍大周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还去了柔然和南诏,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这些东西里面有我的毕生所学,权谋,功法,医毒,还有我自己培养起来的门派。” “我以为自己还能多活几年,哪里想到老天爷还是不愿意眷顾我,到底这身子 不行了。” 慕修明端起茶盏一口饮下,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我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是个怪物,不过仰仗着爹娘的疼爱,仰仗着永宁候府的权势,白白让我多活了这么多年,如今该是把天命还给上苍的时候了。” “可惜呀……”慕修明叹了口气:“我留下来的这些东西却没有个可以传承我衣钵的人。” 慕依依眉头一挑,顿时明白了慕修明的意思。 慕修明淡淡笑道:“是的,我想找个孩子将这些东西给他。” “我一生孤傲,还有身体的原因没有娶妻也没有自己的孩子。” “那些门徒没有一个能入得了我的眼。” “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从亲戚们的孩子们寻找,目前来看也就慕修寒家和你家的小子,还算有些慧根。” 慕修明讲到此处讪笑出来:“大哥的那个儿子慕风云是南诏出了名的混世魔王,父母都不是好相与的人,也不差我这点子微末好处。” “而你的儿子却是需要这些的。” 慕依依冷冷笑了出来:“辰王好得也算是个王爷,有自己的封地,多少也能在这天地间活下去,还犯不着用别人不用的东西。” 慕修明一愣,晓得慕依依这是气话。 他登时笑了出来 。 “呵呵!你别不服气!你的儿子和那个小子比起来差远了!” 慕依依脸色一变,慕修明忙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你的儿子血统高贵,岂是南诏一个小藩王能比得过的?” 慕依依顿时脸色微变,慕修明淡淡笑道:“其实说起来当今承平帝能坐在这个位置上,那是因为没有人选了,这大周的江山本是前太子殿下的,只不过他赵尘运气好。” 慕依依神情紧张了起来,没想到慕修明居然这般的口无遮拦。 她忙示意身边的心腹将水榭的门死死关了上来,一边坐着的赵宏宸和朝阳郡主具是吓得脸色发白。 这个话儿若是传出去,他们是要被杀头的。 慕修明瞧着眼前谨小慎微的母子三人,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水榭边负手而立,看着池子里已经枯黄的莲叶。 “三妹妹,你之前在永宁候府的时候和你娘亲一直都是唯唯诺诺想要避祸,可最后你们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什么?还不是魏氏母女对她们母女二人的赶尽杀绝。 慕依依不禁觉得有些荒诞,这个话从魏氏的儿子嘴巴里说出来,就像是个笑话。 可她似乎已经明白了慕修明的意思。 慕修明淡淡道:“你们母子三人在这凉州府内 已经韬光养晦了十几年,再这么养下去怕是人都保不住了。” “张政不是还要求娶朝阳郡主为侧夫人吗?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个地方的节度使而已,就能骑在你们三人头上作威作福,你们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慕依依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她当初用一粒神药救了沈钰珠一命,给儿子换了个凉州王。 本以为母子三人天高皇帝远,也不在承平帝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不想竟是被一条地头蛇压得喘不过气来。 张政那老贼年龄和她差不多,之前在官家的宴会上便对她动手动脚,她势单力薄也就忍了。 不想此人在一次赏花宴上无意间看到了自己的女儿,竟是动了天大的色心,居然逼着她将女儿嫁给他。 这个畜牲! 慕依依紧紧咬着牙,神色间掠过了几分冷冽萧杀。 慕修明转过身定定看着慕依依道:“方才回来的路上,辰王为了救下那些逃难的百姓,亲手宰了张政的手下。” “什么?”慕依依忙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眸色惊讶异常,还带着隐隐说不出来的惊喜。 赵宏宸神情有些慌乱忙道:“回母亲的话,确实如此!” “儿臣实在是看不过张政的府兵残害百姓,不得已而为 之。” 慕依依缓缓点了点头道:“罢了,我儿长大了,也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只是张政那厮那边怕是不好收场!” 慕修明接过话头道:“你们母子三人想要在这大周立足,如今必须得做点儿什么了。” “二哥,有何妙计?”慕依依一听自己的儿子已经动了手,那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只能带着两个孩子与那厮硬拼了。 她素来行动果决,从不拖泥带水,此番亲切的喊了一声二哥,慕修明便晓得他们之间的盟友关系便是彻底稳妥了。 慕修明缓缓走回到了桌子前,沾着茶盏里的茶水,在桌子上勾勒出了凉州府的大体轮廓来。 “如今凉州天高皇帝远,张政在此地盘踞颇深,你们母子三人要想活得安稳一些,怕是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慕依依脸色郑重。 慕修明点了点桌子道:“杀了张政!” “怎么杀?”慕依依眉头蹙了起来,“他是朝廷命官,当初赵尘将他弄到凉州就是防着我们母子的。” “如今杀他不难,可后续如何向朝廷交代?” 慕修明笑了出来,眼神冷得厉害。 “三妹妹,你蜗居在此十几年,怎么变笨了?移花接木没听说过吗?” 第792章 还有一个办法 慕依依脸色剧变,什么叫移花接木? 她顿时心思一动,想起来什么却又不确定慕修明的真实想法。 她定定看着慕修明道:“二哥,都到了这般境地了,二哥有什么话就明着说了吧?” 慕修明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凉州地界儿内张政多少算是一方霸主,凉州节度使,手握重兵,即便是朝廷也不愿意过分动这样的人。” “此时咱们若是设计将这人宰了,朝廷那边不好交代,即便是他身边的部下也不好交代。” 慕依依点了点头:“二哥既然晓得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何还要让我们同辰王拼死一搏?” 慕修明看着她冷笑道:“三妹,你有选择的机会吗?” 他掠过慕依依的肩头看向了她身后站着的唯唯诺诺的朝阳郡主,冷笑了一声。 “如今辰王刚刚杀了张政的部下,张政又对朝阳郡主念念不忘,那个老色匹一定会以此为借口,迫着朝阳郡主尽快嫁过去的。” “母妃!母妃!我不要去……”朝阳郡主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这些日子她就一直在愁这件事,如今这个半道儿来的舅舅这么点了出来,她顿时吓得浑身哆嗦。 慕依依 心疼地抓紧了女儿的手低声安慰道:“朝阳尽管放心,为娘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去跳那个火坑的。” 慕修明笑了笑:“三妹,你说现在你还有选的机会吗?” 慕依依眸色间掠过一抹冷冽,看向了慕修明:“二哥,你有什么办法?” “当然事成之后,二哥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慕修明眸色间掠过一抹惆怅:“我不需要什么,只是想要给辰王做个西席先生,将我毕生所学传给这个孩子。” 慕依依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没想到慕修明提出来的要求居然是这个,这让她有些许的意外。 慕修明也不再同慕依依卖关子,却是抬起手冲围墙的方向招了招手。 藏在暗处的黑衣人忙跃了下来,径直半跪在了慕修明面前。 “主子!” “将那个人带进来!” “是!” 慕依依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有些心惊。 虽然她们母子三人落魄得很,可赵轩死之前也留了些心腹给她。 其中也不乏武功高强者培养了一批护院,不想竟是没发现慕修明的人,这些人也不知道学了什么本事,和寻常的习武之人不是很一样。 一个个身法诡异,不 走寻常路,倒像是东瀛那边传过来的忍术。 没多久那些人带进来一个脑袋上罩着黑布的男人,一步步缓缓走了进来。 “母妃!”辰王脸色微变,这一处院子很少有外男进来。 他刚刚才认识的这个便宜舅舅,不知道这是想做什么? 慕依依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辰王点了点头退后一步,静观其变。 “主子!”那两个暗卫冲慕修明躬身行礼后,将那蒙着头罩的男子留在了这里,随后向后退开。 那个被蒙着脑袋的男人显然有些害怕,哆哆嗦嗦站定在那里,嘴巴里好像被塞了什么东西,发出了急促混浊的求饶声。 慕修明冷冷看着他道:“安静一些,不然你体内的蛊毒会很快发作,到时候怕是生不如死了!” 那人果然安静了下来,显然熟悉了慕修明的声音。 慕依依定睛看去,那人穿着一件寻常青布衣衫,看着是个穷苦人,不知道被慕修明从哪儿找到的,也当真是倒霉。 慕依依又看向了自己的二哥:“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慕修明笑着不回答,而是上前一步抬起手抓着那人的头套,猛得揭了下来。 慕依依待看清楚那人 的长相后,整个人都懵了,身后的朝阳郡主也是看傻了眼。 即便是少年老成的辰王,也是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死死盯着面前这个揭开头套的男人。 慕修明笑看着惊呆了的母子三人道:“怎样?像不像节度使张大人?” 辰王定了定神低声呢喃道:“像,太像了,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站在最正中的那个人不论是长相,神态几乎和张政一模一样。 慕依依终于明白了慕修明所谓的移花接木的意思了。 她看着慕修明道:“二哥,这个人是找到了,可杀张政的时机得好好选一选,毕竟杀他不容易,他身边很多死侍护卫。” “并且杀了他,马上要将此人换成他的身份,这也需要时机。” 慕修明淡淡笑道:“换人的事情,包在我的身上,不过选个合适的时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他,还不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这倒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慕依依脸上也掠过一抹惆怅,她知道这事儿难办,时机太难选了。 赵宏宸打破了寂静道:“母妃,儿臣带一些人假装给他设宴,请他赴宴来,到时候杀了他!” “不可!”慕依依断然拒绝。 她看着一脸 稚嫩的儿子道:“他是出了名的老狐狸,你应付不了他,最起码现在你还不行。” 赵宏宸脸上掠过一抹尴尬之色,心头不禁暗自恼恨。 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变强,强大到可以护着自己的娘和妹妹。 慕修明笑了出来:“其实现在就有个好时机。” 慕依依眼底一亮抬眸看向了慕修明:“还请二哥明示!” 慕修明却是抬起手点向了她身后的女儿朝阳郡主,慕依依脸色瞬间变了。 慕修明淡淡笑道:“三妹妹你也是过来人,一个男人在什么时候警惕心最低?” “呵呵,那就是在他意乱情迷的时候。” “张政那厮一定会借着这一次辰王杀了他部下的事情说事儿,到时候他定然会迫着朝阳郡主嫁给他,可能就在这些日子办亲事。” “到时候洞房的时候,朝阳郡主只需要一刀刺进那人的心口便是,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我去办。” “不可!我不同意!”慕依依脸色整肃异常,“这期间太过危险,我是断然不会让朝阳冒这个险的。” “呵呵,那就没办法了,”慕修明苦笑了出来。 慕依依定了定神突然道:“还有一个办法!” 第793章 平淡安康 慕修明抬眸定定看向了自己的妹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淡淡笑了出来。 慕依依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当真是护得紧,不过也难怪,这可是赵轩的血脉。 她对赵轩的感情很深,便是拼尽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护着那个人的后代顺随。 “罢了,我也累了,还请三妹准备一处客院,容我歇息。” 慕依依心头松了口气,慕修明似乎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没有继续追问她到底要怎样解决这件事情。 是的,有的腌臜事情还是不要在孩子们面前显露得好。 她作为母亲,还是想要留几分自尊的。 “来人!你们几个将王爷隔壁的院子收拾出来,以后舅爷就住在王爷隔壁便是。” 慕修明眸色一闪,这一次发自内心的开心,缓缓笑了出来,点了点头带着方才那人走出了水榭。 慕依依这般安排便是默认了他以后就是辰王的师傅,他死前也能瞑目了。 其实他内心还有一个想法,在永宁候府的时候他输给了慕修寒,而且输得彻彻底底。 他着实不甘心,如今他要让自己的徒儿赢了慕修寒的儿子。 不,不仅仅如此,他的徒儿有朝一日还是要回到京城的,要坐在那个位置上。 到时候他不 管活着还是死了,他的学问,他的权谋,他的一切野心得以在另一个孩子身上延续下去,这才是他真正想要做的。 他站定在了水榭的门口,转过身扫了一眼一头雾水的赵宏宸,这个孩子现在看起来老实巴交没什么能耐。 可别忘了血脉传承这事儿,这位小爷那可是赵轩的儿子! “辰王爷,舅舅我对你的辰王府还不熟悉,你可否陪我转转?” 赵宏宸到现在都对这个舅舅的感觉是发懵的,此番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慕依依点了点头,赵宏宸忙躬身行礼后,转身跟在了慕修明的身后离开了水榭。 看起来以后自己都要和这个古怪的舅舅一起生活好长时间了。 也不知道为何,他对这个满头银发的古怪舅舅,竟是多了几分说不上来的惧怕,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倒是多了些许谨慎。 “母妃,我怕,”朝阳郡主上前一步扑进了自己母妃的怀中。 方才母妃他们说的那些话,她听得是心惊肉跳,此番竟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慕依依心疼地抱了抱自己的女儿低声道:“朝阳不怕,万事都有母妃担着呢。” “对了,这些日子郊外庄子上的秋景不错,明儿个便让管家送你去庄子上 瞧瞧景儿,母妃喜欢秋意,你帮母妃将山间的秋景绣下来,过几日母妃是要考教你绣工的。” 朝阳郡主一愣,总觉得像是母妃将她赶出去避祸一样,她忙道:“母妃陪女儿一起去吧!” 慕依依脸色冷了下来:“怎的不听话了?” “你哥哥闯了祸,母妃得留在这里帮他善后,你若是留下来也是给我添乱!” 朝阳郡主瞧着母妃脸色剧变,也不敢再说什么,忙躬身福了福。 “一切听母妃吩咐!” 慕依依脸色缓和了几分,又仔细嘱咐了女儿几句后,这才将她送出了水榭。 此番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天空都暗沉沉的,似乎一场秋雨逼迫而来。 芳菲端着一只暖手的炉子走了进来,塞进了慕依依的手中。 芳菲一直跟着慕依依颠沛流离,后来嫁给了慕依依信得过的一个心腹。 如今她是慕依依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她的丈夫做了辰王府的管家。 他们两口子是慕依依一等一信任的人。 “芳菲,你坐在我身边陪陪我!” 芳菲忙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坐在了慕依依的身边,却是一刻也不闲着,轻轻帮她捶着腿。 当初慕依依为了逃脱赵炎的追捕,逃得路上差点儿摔断了腿, 如今留了个病根,一到了变天的时分就隐隐发痛。 “主子,不必太过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咱家王爷不就是杀了张政几个属下吗?断然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芳菲看着主子愁眉苦脸的样子,小心翼翼替她说着宽心的话。 慕依依点了点头,却是看着芳菲道:“芳菲,你跟了我也有些时日了,别的人我断然不敢信,可是你们两口子我信得过。” 芳菲眼底一红,从永宁候府开始就跟着慕依依了,中途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关头,不想临到老还要经历这么一出子。 慕依依定定看着她道:“芳菲,明天你和朝阳郡主一起走。” “不是去郊外的庄子,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最好是涿州。” “主子!”芳菲顿时傻眼了。 不是说好的送朝阳郡主去郊外的庄子上住几天吗?怎么倒像是要逃走一样。 慕依依脸上的神色渐渐冷冽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了窗外黑漆漆的夜色。 “宸儿是个男孩子,不可能一辈子在我的羽翼下生活,他该是自己站起来的时候了。” “若是这一次我们对阵张政失败,晨儿大不了一死陪着他九泉之下的爹爹罢了。” “主子!”芳菲心头一惊,主子说 的是什么话儿,死呀活呀的,听着怪害怕的。 慕依依看着她道:“可是朝阳不一样,她生下来的时候,他的父亲便是极其疼爱她的,我不能让她落进了张政那老贼的手中,断然不可以。” 芳菲吓得都说不出话来,显然慕依依这是要和张政硬拼了。 若是成功倒也罢了,不成功便是一死。 慕依依抬起手死死抓住芳菲的手道:“答应我,若是我和宸儿出了事儿,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我的女儿,不要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 “你们找个无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隐姓埋名将她好好养大,再给她寻个好婆家,让她平平淡淡生活下去。” “主子!主子你不要说了,哪里有那么严重?主子!” “芳菲,算我求你了,答应我!”慕依依脸上显出了从未有过的郑重之色。 芳菲缓缓点了点头,虽然主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是分外的有主见,她忙应了下来。 慕依依顿时松了口气,看着芳菲笑道:“可惜了你的儿子还小,不然娶了我家朝阳也挺好。” “我小的时候只想和我娘好好活着,哪里想到后来经历那么多的事情。” “我的女儿,我不求她大富大贵,只要平淡安康就好。” 第794章 故意羞辱 第二天一早,慕依依送走了自己的女儿。 朝阳郡主身边只有芳菲两口子还有他们的小儿子,以及几个家奴跟着。 朝阳郡主上马车前狠狠抱了抱自己的母亲,她其实不傻,哪里瞧不出来,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分别而是生死离别。 她从小就胆小懦弱,习惯了母妃替她安排一切,如今母妃让她走,她不得不走,可心头却是多了万分的不舍。 “母妃!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朝阳郡主死死抓着慕依依的手,母妃的手很凉还有些微微发抖。 慕依依脸色变了几分,显出了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冷冽。 “朝阳,听话,难道你真的要惹母妃生气?” 朝阳对上了慕依依的视线,瞬间神色慌了起来。 “不,朝阳不敢惹母妃生气!只是……” “马上走,记得听芳菲嬷嬷的话,除了她如何人都不要信!听清楚了吗?” 朝阳再也不敢多话,忙低下头应了一声。 慕依依忍着心头的痛楚,抬手将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遮挡住了自己女儿的脸。 芳菲忍住了哭,吩咐自己丈夫赶着马车离开。 慕依依站在了辰王府西侧门的台阶上,瞧着那马车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那一瞬仿佛自己的一颗心都被掏走了。 她 默默站了许久,眼眸里对女儿的牵挂渐渐散去,多了几分阴戾之色。 她从来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至少在她娘亲被人害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了柔弱的资格。 如此便是一直咬着牙撑到了现在。 现在她根本无路可退,想要尽快与女儿再有相逢的那一天,就得发了狠好好护着儿子活下去。 “来人!备马车!” 身后的仆从忙应了一声退下。 不多时慕依依从辰王府的正门走了出去,径直坐进了马车里,再没有任何的牵挂。 “主子,去哪儿?” 慕依依看向了外面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唇角勾起了一抹冷冽。 “张将军府!” “是!” 马车朝着凉州节度使张政的府邸而去。 辰王府内,辰王赵宏宸住着的暖阁里却是一片死寂。 赵宏宸坐在了椅子上,眼眸赤红,手中擒着一把剑,剑锋已经抽出来半截,闪烁着森然寒光。 侧位上坐着身穿一袭黑袍的慕修明,他淡淡扫了一眼自己的新徒弟辰王。 “王爷不必担心,你母亲有着常人所不曾有的勇气和谋略,岂能轻易吃亏?” 赵宏宸眼底的视线缓和了几分,随后却染上了一层哀伤。 “我只是难受罢了,我这个王做的憋屈,连自己 的娘亲和妹妹都保护不了。” 慕修明一愣淡淡道:“王爷,从今晚开始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不过王爷今晚可能要经历一场血战,我们只等你母妃的消息,也希望你能挺过这一关劫难。” 赵宏宸点了点头,少年脸上稚嫩的神情渐渐被一抹坚毅所取代。 慕依依的马车停在了节度使张政的府衙前,她下了马车,身后跟着的两个仆从提着沉重的礼品盒子。 她抬起头看向了节度使住着的府衙,琼楼玉宇,层峦叠嶂,规模和气派竟是比辰王府还要大一些。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凉州王! 慕依依眼底掠过一抹嘲讽,这世上之人定不能太过狂妄,越狂妄死得越快! 守着门的管家看着慕依依走来,忙迎了出来,可眼底却带着几分轻蔑。 之前在山谷中,辰王爷杀了张大人的部下,这事儿已经在整个凉州城里传开了。 果然慕依依坐不住了,这便是来亲自登门赔罪了吗? 呵呵!大人也是忍了这母子俩许久了,还真当自己怎么厉害呢。 不就是承平帝不待见,又不好宰了他们以绝后患,便是流放到了凉州府让他们自生自灭的嘛! “娘娘福安!”管家躬身行礼。 慕依依点了点头道:“我有事 想拜见张大人,还请行个方便!” 她随后命人送了一张银票到管家手里,管家一愣。 这慕依依居然将身段放得这么低,都不以皇室家眷自称,想必是私底下想同大人见一面? 他顿时心领神会,忙将银票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躬身笑道:“娘娘这边请,奴才这就去禀告张大人。” 慕依依点了点头,跟在了管家的身后,来到了前厅里喝茶候着。 不多时那个管家却是急匆匆赶了过来,走到了慕依依的面前,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意味不明的玩味之色。 “大人请娘娘移步到后堂说话!” 慕依依心头一跳,张政是朝廷节度使,虽然现在是凉州的土皇帝,可名义上也是朝廷命官。 她固然相当于被赵尘流放到了凉州,可她是皇族中人。 张政没有出来迎接也就罢了,反而让她这个皇妃去他的后堂说话。 这不仅仅是不尊重的问题,这就是一场不怀好意的羞辱。 管家瞧着慕依依一动不动,脸上掠过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低声道:“娘娘,我家大人还等着呢,娘娘请!” 慕依依不禁冷笑了出来,张政以为的羞辱,此番却是她所想要的。 后堂岂不是更好,动起手来更是方便。 慕依依脸上没有表 露太多的表情,忍着心头的恶心跟在了管家的身后,朝着节度使张大人的后院走去。 整座后院修建得极其奢靡,甚至都将城中唯一的一条河水引了进来,形成了一个湖泊。 湖泊正中的小岛上修建着一座彩楼,此时夜色朦胧中,彩楼里却是传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歌舞伎唱曲儿的声音,宾客们喝酒的声音。 慕依依缓缓踏上了湖面上的曲桥,径直走到了湖心岛上的彩楼里。 当她带着随从提着礼物站在彩楼大厅里的时候,所有人顿时停了下来,一时间场面显得鸦雀无声。 那些宾客和歌舞伎们都有些傻眼了,怎么皇妃娘娘来了? 而且还是主动迁就张政大人,自个儿走进了彩楼里,身后的两个小厮提着礼物盒子,竟是来送礼的? 正位最中间的位置上,此时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络腮胡,宽脸庞,一双眼眸宛若牛铃,一看便是武将的做派和打扮。 他本就是给慕依依一个难堪,想的她今日拜访定是替她那个废物儿子求情来了。 可没想到她还真的来了他的彩楼,此时瞧着她竟是特意换了一件赤色长裙,就那么亭亭而立,竟是将那些年轻的歌舞伎硬生生比了下去。 张政咧开唇笑了出来。 第795章 酒力不支 “呵呵!这不是皇妃娘娘吗?微臣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 张政夸张地从座椅边站了起来,跌跌撞撞朝着慕依依走了过去。 他脸色潮红,显然美酒喝多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虽然张政迎了上去,不过那个动作分外的夸张,倒像是在逗闷子一样。 四周人脸上的表情也从之前的错愕,变成了调笑。 一群不三不四的人纷纷起哄着,东倒西歪朝着慕依依行礼,场面竟是有些混乱的厉害。 “臣给娘娘行礼了!”张政冲慕依依躬身拜了下去,眼神却不甚老实,上上下下瞧着慕依依。 以往慕依依和他也见过几次面,毕竟都是在凉州城内混饭吃的。 可那些很正式的场合下,慕依依整个人给人感觉端得很是沉稳,衣服穿的是守寡才穿的黑褐色裙衫。 此番没想到换一身鲜亮衣服的慕依依竟是美得惊人,张政的一颗心不禁狠狠跳动了起来。 整个凉州城的人都知道张政的一个癖好,那就是好色。 被他收罗进府里头的美人多如牛毛,房里的姨奶奶姨太太们排起来,三位数都不止了。 可那些庸脂俗粉对上慕依依这样的国色美人,根本就没有一点子吸 引力。 这个女人的女儿朝阳郡主也美得惊人,不过此番与她的娘亲比起来,还差点儿火候。 若是能将这母女两人一起收进了账中,那就太好了。 他想到此处,看向慕依依的眼神变得更加放浪不羁了起来。 “娘娘,这么晚来看臣,臣惶恐啊!” 慕依依瞧着眼前肥腻的中年男子,藏在袖间的匕首差一点点就要拔出来刺过去。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慕依依忍住了心头铺天盖地的恶心,忍了许久才压制了下去。 她看着张政淡淡笑道:“张大人,当真是不好意思至极。” “我还以为张大人现在无事,不想张大人在宴请宾客,打扰大人雅兴了。” “本宫这便离开!还望大人海涵!” 慕依依转身便走。 “哎!娘娘!”张政眼见着到手的美人哪里肯放她离开,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慕依依的衣袖。 “娘娘,既然来了,便坐下饮一杯如何?” 张政拽住了慕依依的衣袖,不想慕依依衣袖上用的熏香很是淡雅别致,竟是从未闻过这样的味道,一时间让他有点点的沉醉。 慕依依被拽住了衣袖忙转身瞧了过来,只这一眼带着几分疏离,轻慢,还有一 丝丝的高傲。 这一眼拿捏的刚刚好,瞧在张政的眼眸中,竟是让他的身子酥了一半儿。 没想到这个女人还会这么勾人的? 慕依依转过身来淡淡道:“实不相瞒,今晚本宫来找张大人,确实有要事,便是辰王的事情。” 四周人一听顿时明白了,辰王之前宰了张大人的手下,便是同张大人结了梁子。 果然慕依依这是坐不住了,赶来替儿子求情来了。 辰王虽然是个王,可是在凉州城的界儿内被张政压制得死死的。 张政若是要收拾那个小崽子,便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此番辰王母子知道闯了祸,怕了吧? 不过瞧着张政对慕依依的那个样子,真是不怀好意的笑了出来。 慕依依今儿选的时机很耐人寻味啊,即便是替儿子求情也犯不着大晚上来啊! 所有人看向慕依依的视线都变得玩味了起来。 张政一听心头乐开了花,在凉州他一直排挤这母子三人。 没想到今日这个女人到底是怕了,便是主动示好来了。 哈哈哈哈…… 老子等的就是这一天。 那些宾客都是惯会溜须拍马之人,此时瞧着这情形,为首的几个人忙站了出来笑道:“张 大人,今日承蒙张大人款待,我等先行告退。” “是啊是啊,张大人眼见着有要事和皇妃商量,我等就不打搅了!” 四周的人纷纷站了出来告退。 要知道整个凉州城内都传言张政早就对慕依依这位落魄皇妃有意思,有一次正宴上,张政调戏慕依依还被慕依依狠狠给过一耳光。 后来慕依依母子差点儿被张政的人给杀了! 要不是那个时候承平帝派人来凉州监察,怕是张政早就将慕依依办了。 如今怕是张大人已经忍不住了。 张政此番酒色正壮,早就压不住心头的那一簇邪火儿,此番一看这些人识趣儿的告辞,自然是摆了摆手巴不得他们赶紧滚。 因为大人要谈事情,即便是那些歌舞伎也很快撤了个干净,整座正厅只剩下了张政和慕依依两人,还有一些服侍的仆从。 张政命人将桌子上的残羹冷炙撤走,重新上了一桌酒菜,随后却是一把抓住慕依依的手牵着坐在了酒桌边。 “娘娘亲自来,不准备美酒怎么行?”张政死死抓着慕依依的手。 都快四十岁的人,这小手还是摸着滑溜溜的,当真是个尤物。 慕依依将手扯了出来,唇角勾起了一个浅 浅的弧度,端坐在了张政的对面。 却是亲自抓起了桌子上的酒壶,起身替张政面前的杯子斟满。 “大人,今天我来是给大人赔罪的。” “辰王年纪还小没个深浅,竟是与大人的部下发生了争吵,错手杀了大人的属下,实在是不应该。” 张政此番死死盯着慕依依的红唇,早已经心猿意马,忙一连声应道:“好说,好说!皇妃娘娘言重了,几个小兵不懂事冲撞了王爷,该杀!” “来,本官敬娘娘一杯!” 张政扭着肥胖的身子,也起身替慕依依斟满了酒。 “娘娘给本官一个面子,饮下此酒,咱们过往的那些不愉快,一笔勾销!” 慕依依一愣,端起了眼前的酒笑道:“这一杯便是替辰王赔罪了!本宫先干为敬!” 慕依依仰起头一饮而下,这一杯酒喝下去,更是娇媚的脸上添了几分艳色。 张政不禁看呆了去。 慕依依端着酒送到了张政面前:“大人请!” 张政心头暗自得意,想灌他的酒,他天生神力,哪里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娘们儿能灌得醉的? 他接过了酒饮下,又给慕依依斟满。 一来二去,慕依依竟是酒力不支,登时倒在椅子上。 第796章 走下去 张政眼看着慕依依醉瘫在了椅子上,眸色微微一闪,脸上的表情越发淫邪了几分。 “娘娘?娘娘?”他抬起手推了推慕依依,慕依依竟是纹丝不动。 张政脸上掠过一抹大喜之色,此番凝神看了过去。 慕依依本来就长得绝色,往日里与慕依依见面的时候,都是在很正式的场合。 即便是觉得美人难得,也只能远远瞧上一眼,更别说近距离的一亲芳泽。 此时屑想了这么久的女子,陡然就瘫软在自己的怀前,哪里还能把持的住? 一贯都只能看到慕依依高高在上的端庄样子,此番瞧着醉酒后的美人,张政顿时心头乐开了花。 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狰狞了几分,弯下腰一把将慕依依扶住,扯进了自己的怀中。 “娘娘,今儿可是你寻到了臣门上的,怪不得臣了。” 张政将慕依依打横抱了起来低声笑道:“今儿先让你陪着臣,以后再将你那女儿一并娶了来,岂不是更加美哉!” 张政抱着慕依依上了楼,彩楼里的仆从虽然觉得大人今儿这做法有些过分,可也不敢说什么。 四周服侍的仆从们纷纷从楼梯口避开,也不敢抬眸看躺在张政怀中的慕依依。 张政此番开心至极,抱着慕依依径直走到了三层的卧房里。 四周的奴婢纷纷退避三舍,自家大人真的是色令智昏,居然连皇家妇也敢睡,以后必定死在好色这个上面。 张政将慕依依径直抱进 了暖阁,外面的仆从忙将暖阁的门从外面关了上来。 张政将慕依依放在了床榻上,低声笑道:“当年太子赵轩何等的枭雄人物,他的老婆不照样被老子睡?” “美人!爷今儿好好伺候伺候你!嘿嘿!” 张政一把将自己的外衫脱光了去,抬起手一挥,纱帐上的帘子垂了下来。 他猴急的扑到了慕依依的身上,抬起手便撕开了慕依依的领口,露出了慕依依精致的锁骨和细腻的肌肤。 张政登时眼睛都看直了,吸了口气猛的低头想要吻下去,突然锋利的匕首瞬间刺进了他的喉咙。 稳准狠!根本不给他任何回旋的余地。 张政死死捂着脖子,铜铃大的眼珠子几乎要凸了出去,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身下的女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凉州城忍辱负重十几年的女人,竟然敢孤身一人来此地杀他,而且就在他的床榻上? 张政突然抬起手死死掐住了慕依依的脖子,他是武将空有一声蛮力,即便是濒临死亡,发不出声音也要掐死慕依依。 不想抬起来的手臂竟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从慕依依衣袖上散发出来的甜香味道,此番直接扑进了他的鼻腔里。 竟是……慢性的毒药。 吸入达到一定程度,他就会被蒙倒,根本一点子力气都使不出来。 张政想要喊出来,向外面的仆从求救,哪里想到慕依依直接刺进的是他的喉咙,他此时只能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偏偏这个声音在外面的人听来,就带着几分令人遐想的暧昧不明。 慕依依冷冷盯着张政,唇角勾起一抹冷意,手中的刀锋更是没入了几分。 最后送了张政一程,张政浑身是血瘫倒在了慕依依的身边。 慕依依坐了起来,慢条斯理的退下了自己的外衫,死死裹住了张政的脖子。 她的外衫上也沾染着特殊的药粉,竟是慢慢将张政脖子上流出来的血止住了几分。 慕依依这样做只是不愿意暖阁里杀人后的血腥味太浓烈,让别人怀疑。 不过淡淡的血腥味还是有的,毕竟张政喜欢玩儿一些变态的把戏,惨死在他身下的女子不计其数。 慕依依早已经了解了这些,时机拿捏的刚刚好。 果然外面守着的张政的属下和仆从,只是互相流露出心知肚明的玩味笑意,却根本没想到里面的主子早已经归天西去。 慕依依脱掉了鞋子,处理好张政的尸体,赤着脚踩在轻柔的地毯上,将桌角的一支烛台小心翼翼挪到了另一侧的窗户边。 不多时彩楼四周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走廊里张政部下的闷哼声,随后一切归于平淡。 慕依依坐在了窗前,重新收拾好了衣衫,甚至还用插着花的花瓶里的水净了脸和手。 她淡淡看向了窗外隐隐绰绰的火光,想起来那一年纷乱至极的局势,想起赵轩骑着马带着她看尽了京城的一路繁花。 她唇角微翘,眼底闪着泪光, 却又倏忽不见。 “轩哥哥,以后我定然会好好护着咱们的一双儿女,直到我护不动了的那一天,你在黄泉之下可曾等我?” “可一定要等着我啊!” “你忍心抛下我,却不让我跟着你一起死,留给我一双儿女,你倒是个狠心的!此番我却也学会了你的狠心,以后怕是会更加狠心下去。” 涿州,十一月初,下了一场初雪。 将码头,街边小巷,都妆点的分外晶莹剔透,像是打造了一座水晶宫。 桃花岛少岛主慕远帆和自己的弟弟慕景泽乘着海船停靠在了码头上。 已经入了冬,桃花岛上需要补充一批物资。 往年都是爹爹和娘补充,不想这些日子爹和娘都去了南诏王宫,补给的任务交给了他们兄弟两个。 娘年轻的时候是南诏女帝身边的心腹丫头,听了女帝的建议让他们兄弟两个尽早适应桃花岛的庶务。 二弟已经过继到前朝三皇子的名下,这桃花岛以后怕是落在他慕远帆的身上。 “大哥,我们好久没有在街头转转了,咱们去酒楼喝一杯怎样?”慕景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慕远帆还想的爹爹会不会揍他们,可他现在已经是少年了,长大了,喝酒这件事爹爹估计也不怎么管。 他笑了笑拉着弟弟朝着街边的酒楼走去,不想刚走出几步,突然迎面冲过来一辆普通的青帷马车,马儿好似受了惊,有些不受控制了起来。 “大哥!” 慕景泽惊呼了出来。 慕远帆瞬间眸色一沉,飞身跃了起来,抬起手死死抓住受惊马儿的缰绳,硬生生凭借自己一身的好功夫将那马儿压制住。 可马车里的人却是受不住力道,竟是滚了出来。 “小心!”慕远帆忙将甩出来的那个女子一把手扶住。 女子脸上的面纱也掉落了下来,四周围观的百姓顿时发出了惊呼声。 “哇!好美!” “这是谁家的女子,长的这般标致!” 慕远帆登时看愣了,他好得也跟着南诏太子殿下慕风云见识过很多美人,却从未见过这般绝色的女子。 朝阳郡主方才也是摔傻了,此番却看到一个少年关切的眼眸,登时红透了脸。 她从未和外男接触过,这一次也是避祸出来,忙推开了慕远帆的手,紧张的要哭出来。 “多……多谢公子!”朝阳郡主声音也好听,就是委屈得厉害。 不多时一个嬷嬷狂奔了过来,道谢后将眼前的女子扶走。 “郡主!”芳菲差点儿吓死,低声道:“奴婢刚得了娘娘的消息,一切尘埃落定,郡主可以回凉州了。” “嗯!”朝阳郡主心慌的厉害,听了这个消息倒是心头松了口气。 慕远帆定定看着朝阳郡主匆匆而去的背影,随后从地上捡起来一支簪子,刚要追上去还给她,不想那两人早已经没入了小巷不见了踪影。 他登时愣在了那里,少年的心头第一次生出了几分怅然失措。 第797章 伉俪情深(番外) 京城的雨夜相较白日的喧闹,更是显出了几分萧杀之意。 大理寺寺卿住着的府衙还亮着灯,昏黄的灯光从肃穆的窗棂里渗透了出来,将斜斜的雨丝映照得分外清晰。 窗户边的书案上端坐着一个身形清瘦的男子,容貌英朗,只是脸色有些异于常人的苍白。 身上穿着玄色锦袍,更是衬托出几分清隽来。 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虽然百无聊赖却是不敢乱动,只是抬眸打量着四周八宝格子里放着的那些案卷。 慕风云被爹娘送到舅舅这里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一点儿也不好玩儿。 他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义父,可想要拜见义父就得舅舅领着。 偏偏最近舅舅接了一桩江南盐案,这可是震惊全国的贪腐大案,舅舅已经在江南微服私访查出了上百官员,甚至连累的京官也差不多有几十人之多,据说还牵扯到顾相。 至此朝堂震动,只是证据还没有整理出来,有些环节需要再推敲一下。 像这样大的案子,这天下大概除了舅舅这种无儿无女还不怕死的人敢接,其他人得吓死。 慕风云抿了抿唇,趁着舅舅不注意,小心翼翼朝着门口挪了过去。 当真是无聊死,爹娘真的是很会拿捏他的七寸,他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害怕的就 是这个舅舅。 明明他也不打不骂,就是站在那里淡淡看他一眼,他就觉得不太自在。 耳边传来了舅舅奋笔疾书的沙沙声,慕风云小心翼翼一步步挪了过去,眼见着便到了门口。 “云儿,你过来!”沈知仪终于停了笔,看向了已经挪到门口的慕风云。 虽然脸色整肃,可眼底却含着几分笑意。 这个孩子也不知道像了妹妹妹夫哪一个,机灵古怪却又城府极深。 就是难管教一些,不过在他看来还是个好孩子。 他和元淳再没有生养自己孩子的可能,对妹妹的这个儿子自然是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疼爱。 “哦,”慕风云硬着头皮朝着沈知仪走了过去,躬身规规矩矩行礼。 “舅父!” “昨天让你看的那些文章都看了吗?” 慕风云暗自咋舌又要考究学问了? 他幸亏都背了下来,忙低声道:“云儿都背了下来。” 沈知仪点了点头,突然咳嗽了起来。 慕风云慌了,他最怕舅父身体出什么状况。 之前在南诏王宫的时候,听到舅父身中剧毒的典故,没想到这么一个略有些木纳的男人竟是为了爱情做出了那般冲动的举动。 就是为了和舅母同生共死! 此番他可是不敢惹舅父生气,他虽然浑可 大是大非上还是拎得清的。 若是真的气病了舅父,他娘亲绝对会大义灭亲,眼睛都不带眨巴一下的。 “舅父!”慕风云上前一步,想要替沈知仪捶背,内心里将诸天神佛挨个儿祈祷了一遍。 沈知仪重重喘了口气冲慕风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靠近:“云儿,你背第二篇劝道篇。” “是!”慕风云退后一步,将自己脑子里背过的那篇文章飞快了找了出来,随后朗朗背了出来。 他记性好,几乎是过目不忘,很快就背完了,脸上还带着几分洋洋得意瞧着沈知仪。 难不倒小爷吧? 沈知仪唇角渗出一抹笑意,随后脸色整肃了起来。 “云儿,舅父问你,何为天下大道?你对这篇文章有何种见地?不防说出来!” 啥?啥见的? 慕风云登时傻眼了,他只是背书而已,那些老朽们写的玩意儿,他哪里晓得的? “这个……那个……” 慕风云胡诌的本事倒是也没少和爹爹学,咳嗽了一声道:“所谓大道无疆,便是天下大同,何乐不为……” “云儿,”沈知仪微微蹙了蹙眉头,凝神看着他道:“云儿,你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 “你是南诏太子,以后身上背负着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而是成千上万 南诏国黎民百姓活生生的命。” “你若是随意了,他们就得遭殃,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不该是泛泛而谈什么王道,什么霸道?而且还有一颗仁爱之心,和明知不可为还要为之的勇敢之心!” “说白了,那就是责任!” 慕风云登时愣住了,虽然觉得舅父也是个迂腐的,可到底心里头起了几分变化竟是变得沉甸甸的。 “罢了,舅父,我都懂,以后为了百姓考量,民能载舟亦能覆舟!云儿懂!勇气嘛,云儿现在还不能感同身受,估计以后会慢慢培养起来的吧?嘿嘿!” 慕风云再次插科打诨,冲沈知仪笑了出来。 不过小小年纪,笑得有些不太正经。 沈知仪刚要说什么,突然衙署的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 一个罩着面纱的妇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是舅母,慕风云从来都没有见过舅母长得什么样子的。 而且舅母和舅舅两个人也很奇怪,即便是与他再怎么亲近,也总是和他保持些距离,倒是担心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对他不利。 “相公,云儿吃饭了。” 陆元淳刚走了进来,沈知仪脸上的表情顿时鲜活了起来。 之前还板着脸给小风云讲大道理,此时看到妻子进来,眼底的笑那是由内到外几乎溢 出来了。 慕风云瞧着眼角抽了抽,当真是比自己爹娘还腻歪一些。 “娘子,这么晚了还下着雨,一会儿我便回府了,你跑来做什么?” 沈知仪心疼地责怪了几句,手中却早已经扯了一块儿干净的帕子帮陆元淳擦拭头发。 慕风云越看越是奇怪,自己这个舅母很是性子孤僻,从不与京城贵女贵妇们交际。 只是将自己锁在院子里帮舅父整理那些枯燥的案卷,写写文章,剩余时间就是寻找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 唯独每个月的十五这一天,夫妻两个会结伴出行,谁也不带。 今天正好是十五夜,不过下着雨,月色也看不到。 不出他预料,一会儿这两个人便会派人送他回府,他们单独出去浪漫了。 “云儿你过来,舅母给你做了好吃的。” 慕风云这点子还是很满意的,毕竟舅母的厨艺不是盖的。 他忙走了过去,陆元淳却用特质的帕子衬着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取了点心放在了慕风云的面前。 慕风云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陆元淳慈爱地瞧着眼前的孩子,心头却微微叹息,如果他们也有个孩子该多好啊? 沈知仪像是读懂了妻子的心事,抬起手将她缓缓楼在怀中。 那一瞬,陆元淳倒是心头安宁了不少。 第798章 雕虫小技 慕风云吃完了点心,喝了舅母带来的特制香茶,打了个饱嗝。 陆元淳也督促沈知仪用了一些点心,随后低声耳语道:“相公,你是不是这些日子忙与应付江南盐道的案子,倒是忽略了自己的身子?” 她抬起手指了指窗户外面低声道:“也不瞧瞧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沈知仪一愣,忙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低声抱歉的笑道:“你瞧瞧我这记性,这些日子倒是忙得给忘了。” “今儿又是雨天,也没有月色,竟是给忽略了。” “当真是不要命了不成?”陆元淳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即便是这一眼,也是满含着柔情款款。 慕风云暗道自己娘亲要是有舅母一半儿的温柔就好了,那个性子大概也只有爹爹能惯着。 不过舅父和舅母每到月中的时候都会偷偷出去一趟,甚至连一个心腹仆从都不带,也不知道藏着什么秘密? 他越想越是心痒难耐,今晚要不要跟着去? “舅母,云儿吃饱了,云儿送舅母回府吧!如今我也长大了,我跟着舅母也能护着您周全。” 陆元淳心底一暖,人人都说这个孩子顽劣,唯独她觉得这孩子是个热心肠的好孩子。 “云儿,一会儿你和李叔一起回去,我和你 舅父还有些事情要办。” “是!”慕风云点了点头,眼底却是闪过一抹小心思。 他被走进来的李叔带了出去,这位李叔曾经还是娘亲身边的属下,后来跟了舅父,一直都没有挪动地方。 即便是舅父还给他奴籍,让他自立门户,他也都不肯。 后来娶了妻,和妻子孩子一起留在了沈家,他做了沈家的管家。 这些日子舅父要查案,李叔亲自护在舅父的左右,绝对是忠仆。 慕风云跟着李叔走出了大理寺的衙署,今天是大理寺官员休沐的日子,院子里头的人不多,左右两侧的夹道更是显得空旷。 “李叔,舅父舅母每个月中到底去哪儿玩儿了?总是神秘得很!” 李恒低下头瞧着大小姐生养的这个儿子,脸上多了几分宠溺的笑容。 “殿下,此件事不能说的。” “为何不能说?是不是他们偷偷去了好地方,不想带着咱们玩儿?” 李恒一愣,不禁笑了出来,这个孩子当真是心眼子多。 “殿下,天色不早了,老奴送您回去歇着吧!明早大人还要考你背书呢!” 慕风云脸色垮了垮,背书已经成了他生活中不能分割的一部分。 打从他来了沈府,就是一刻不停地背书,做学问, 感觉自己的机灵劲儿都快要背没了,多了几分老朽的气息。 李恒的话直接戳中了他的要害,慕风云登时乖巧了几分,可心头的好奇却是怎么也压不住。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舅父舅母到底月中去干什么了? 看样子不像是去花前月下,毕竟这样的下雨天,京城冷得厉害当真是没什么好玩儿的。 跟着李恒上了马车的慕风云,却是偷偷拿出了纸笔。 他将雪纸摊在了面前的小桌子上,凝神想了想,随后认真地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这些日子帮舅父整理案卷,跟着舅父背书写文章,他没事儿就开始模写舅父的字儿。 慕风云虽然背书兴趣不大,可那些雕虫小技上面分外的灵动。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竟是将沈知仪的笔迹学了个八九分。 马车朝着重新修建一新的沈府行去,一路上慕风云不知道撕掉了多少写废了的雪纸,最后写出了自己满意的作品。 一张小纸条上,只写了两个字儿“速来!” 活脱脱就是沈知仪的笔迹,只这两个字儿也耗尽了他极大的心力。 若是字儿再多一些的话,怕是要露馅儿了。 慕风云凝神想了想,小心翼翼用娘亲给他的银针刺破了手指,点了几滴血迹 在雪纸上,让速来两个字儿更是显得触目惊心了起来。 “大功告成!”慕风云低声嘿嘿偷笑了起来。 外面驾车的李恒笑问道:“殿下,您这是有了什么开心的事儿?” “李叔,其实没啥事儿,舅父答应过几天后带我进宫见义父!嘿嘿!” 李恒不禁暗自苦笑,自家大小姐生养的孩子不知道为何就是和当今圣上亲的不的了。 这也是圣上不知道小殿下来,不然一定得天天留在宫里头陪着。 大小姐就怕小殿下被当今圣上给惯坏了,便是秘密先来大人身边住几天,然后再声张。 毕竟殿下是南诏国的太子,来了大周的地界儿一直偷摸着住着也不是回事儿。 很快李恒驾着马车赶到了沈家,慕风云径直来到了客院,假装玩儿累了躺了下来。 服侍的丫鬟婆子们也不敢打扰小殿下睡觉,纷纷退了出去。 哪知慕风云翻身而起,却是推开窗子跳了出去,走之前还不忘记看了一眼被他下迷烟蒙倒的几个婆子和丫鬟。 他瞬间翻身跃上了墙头,这一身好轻功虽然得力于师傅和爹爹的双重教导,可更让他在轻功上小小年纪就卓然不凡的原因是,小时候娘没少揍他。 得亏他逃得快,让南诏女帝气 得要死也没有丝毫的办法抓住他。 慕风云摸到了前院李恒住着的地方,李恒今晚当值。 他却发现李恒已经睡下了,屋子里的蜡烛都吹灭了。 慕风云凑到了李恒的窗户边偷听,屋子里一阵阵的呼噜声响动了起来。 慕风云低声笑了出来,但凡是舅父和舅母单独离开的这一天,即便是李恒都不能跟着他们去的。 可李恒是舅父的心腹,自然知道他去了哪儿。 慕风云小脸上掠过一抹得意,趴在了墙头上,拿出了自己做好的弹弓将之前在马车上写好的沾了血迹的纸条封在了蜡丸里,用弹弓直接射进了窗户里。 他虽然年纪小,可玩儿弹弓的力度却把握得刚刚好。 直接蜡丸穿透了窗户纸,瞬间射了进去,落在了李恒睡着的床榻上。 “谁!”李恒坐了起来惊呼,随后屋子里的蜡烛也被点燃。 慕风云忙躲了起来,小心翼翼没入了黑暗中,千山师傅教他的藏身术一般人破不了。 果然李恒看到了那个蜡丸,忙穿好衣服急匆匆冲出了暖阁,去马厩里套了一匹马,瞬间狂奔而去。 他没想到沈大人会给他发血书求助,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不想不多时,身后一个少年骑着马紧跟了上去。 第799章 暗河里的鱼 雨越下越大,慕风云虽然穿着深色蓑衣可还是被大雨浇灌了一个透心凉。 师伯百川曾经告诉过他,跟踪术最大的忌讳就是跟踪距离和时机的选择。 既不能让被跟踪的人察觉,还不能跟丢了对方。 他心头默念着师伯的那些跟踪法诀,骑着马不远不近的跟在了李恒的身后。 直到李恒从一处林子冲了进去,慕风云定了定神还是硬着头皮下了马,也悄悄猫进了林子。 他寻着李恒马蹄的痕迹,来到了一处河滩边,除里李恒的马儿拴在树干边,还有两匹马儿也同样拴在了这里。 李恒此番已经上了岸边的船,整条河面只有这一艘乌篷船,再也没有其他的通行工具。 慕风云顿时觉得自己玩儿的有点儿大,没想到今晚舅父舅母居然从这条河上出城的节奏。 眼看着李恒就要撑着船离开岸边,这要是跟丢了那可是再也追不到人了。 反正李叔看到舅父后,他的小把戏定会被拆穿,此番不如再演一场戏。 “李叔!李叔!”慕风云捉急地喊了几声朝着李恒跌跌撞撞冲了过去。 雨下的越发密集了几分,李恒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听出来慕风云的声音。 “李叔!等等我!”慕风云几乎是仰起脖子吼了出来。 李恒终于听到了慕风云的声音,登时狠狠吓了一跳,忙将船撑到了岸边。 慕风云哪里能放弃这个机会,直接冲到了岸边,动用轻功跃到了李恒的船上。 “殿下?你怎么跟来了!” 李恒一阵阵的头大,现在大人出了事儿,需要他去救,不想这个小孩子怎么跟了过来。 “李叔,我晚上上茅房,突然饿了想问李叔那边有没有吃的,或者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就看到李叔急慌慌冲了出来。” “我就跟过来了!李叔,你这是要去哪儿?是不是舅父出事儿了?” 李恒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现在将他送回去怕是没有时间了。 他夜半正睡的香不知道谁给他丢进来大人的血书,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可这小子金贵得很,他现在又怕这小子跟着他去有什么危险,那他以后怎么和大小姐交代? “殿下!你快回去!” “我不!李叔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是不是舅父舅母出事儿了,我也要去!” 李恒低估了眼前这个小屁孩儿的心机和手腕,他是个老实人,根本想不到别处去。 “殿下!” “李叔,你是不是怕我给你拖后腿?”慕风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李叔,我和你一起去吧,保不准 还能帮忙呢。” “我娘是南诏女帝,我爹是天下第二武林高手,我师傅是天下第一的千山师傅,我师伯是百川,我还学了陆家的一套天下无敌的刀法,你说我还会是个累赘吗?” 李恒一愣,瞧着这小子跟在了他身后这么久,他都没有发现,是个厉害的。 “李叔!你就别犹豫了!再犹豫下去,舅父舅母就出事儿了。” 李恒一听再不敢多想,忙拉着慕风云进了船舱。 不过李恒撑着船非但没有顺流而下出城,反而是逆流而上直接朝着宫城的方向行去。 慕风云登时傻眼了,难道舅父舅母没有出城。 他心思一动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眼看着乌篷船驶到了一面城墙前再也近不了半步,却是堪堪停在了那里。 慕风云登时看傻眼了,难道李叔要撑着船撞向城墙不成。 他刚有这个想法,李恒还真的撑着船撞向了墙面。 哪里想到,墙壁上竟是有机关。 城墙的墙壁内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朝着左右两侧分开。 随后李恒撑着的乌篷船,顺着一条地下暗河瞬间冲了下去。 饶是慕风云见多识广,可还是被这个突然而来的场景狠狠吓了一跳,不禁惊呼了一声。 “殿下,抓紧!” “好 ,李叔!” 慕风云紧紧抓着船舷,蹲在了李恒的身后。 一路上也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暗河分叉,如果不是对这里熟悉的人,怕是早就在这地下暗河里迷失了方向。 大约半个时辰后,终于水流平稳了下来,前方竟是隐隐约约出现了晕黄色的灯光。 李恒忙撑着船朝着那一束灯光行了过去,是一处可停靠的石台。 李恒将船停靠好,拉着慕风云上了岸,腰间的佩刀紧紧攥在了手中,朝着前面行去。 “殿下,小心!” 慕风云点了点头,也紧紧攥着随身带着的匕首,这种地方看着就阴森可怖。 也不知道舅父和舅母来这种鬼地方做什么,而且远处竟是有淡淡的血腥味道袭来。 慕风云跟在了李恒的身后,终于穿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羊肠小道,随即站在一处石门。 李恒吸了口气,猛的拉开了石门,登时愣在了那里。 慕风云哪里肯放过这个窥探秘密的机会,瞬时冲到了李恒的身边朝着里面看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脸色都发白了。 原来这道门后面居然是一间石室,室内的空间很是逼仄,布置也是简简单单,只有一张雕花桌子,还有左右两侧各放置的一把椅子。 此时椅子上坐着舅父和舅母 ,桌子上居然放着一条样子很是奇特的大鱼,鱼儿被刺了很多刀,淡蓝色血液流了出来,渗透到下面的碗里。 此番舅父看起来分外的虚弱,面前的碗里盛放着这种淡蓝色的血液,舅父的嘴角也沾染了少许。 舅妈却像是平常给舅父煮茶一样,细心的用刀子刺开鱼儿,放血后给丈夫喝。 慕风云是真的傻眼了。 母亲说过淡蓝色这种东西尽量不要碰,多半有毒。 此时瞧着那鱼怕是剧毒,可舅父居然喝那毒血喝得津津有味。 场面一时间寂静的可怕,还是沈知仪率先反应了过来,忙站了起来,情急之下带翻了桌子上的杯子,杯子里的毒血洒了一桌子。 “相公!”陆元淳登时惊呼了出来。 不想沈知仪的身体似乎万分的虚弱,竟是瘫倒在了椅子上。 “李恒!快!再去抓鱼!”陆元淳的声音尖锐至极,全然不是慕风云平日里见的那个温婉的舅母。 她此时脸色惊慌万分,几乎是尖叫了出来,一把扶住了沈知仪。 李恒几乎要急哭了,没想到大人被自己陡然到来惊了一跳,竟是连疗毒的鱼血也洒了。 如果没有这特殊的鱼血,大人活不过今晚。 可那地下暗河里的大鱼很难抓,这可如何是好? 第800章 拼尽全力 沈知仪眼见着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两只手痛苦地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每一次喘气,嘴巴里黑色的毒血都顺着嘴角渗了出来。 “相公!相公!”陆元淳知道沈知仪疗毒的时候最忌讳被人打断,此番不想李恒和云儿半道冲了进来。 尤其是云儿还是个孩子,相公一定不想让这个孩子看到他如此不堪的一面,惊慌之下打碎了杯子,好不容易弄来的鱼血也是洒得到处都是。 一时间场面有些血腥混乱,她扶着沈知仪大声哭了出来。 “抓鱼!抓鱼!”李恒彻底慌了。 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被慕风云这个小兔崽子给骗了,什么大人有危险,怕不是这个小家伙设的局,估计就是好奇大人和夫人月中这一天到底去了哪里。 不想一个小孩子的胡闹,竟是要了大人的命。 此时李恒哭都哭不出来了,他忙拿起来墙角处的鱼叉直接冲了出去。 慕风云也看傻眼了,舅父和舅母根本不是去玩儿看样子居然生吞鱼血,像是在疗毒。 他后悔得要死,先是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大耳光子,净白的小脸都扇红了去。 随后跟着李恒一起冲出去抓鱼,李恒撑着船刚要离开石台,不想慕风云也跳了上来。 他此时根本连呵 斥他的心思都没有了,咬着牙冲进了地下暗河里。 暗河里的水流很急,四周黑乎乎的哪里能看到鱼。 李恒哭着划着船大约又走了些距离,终于看到了黑乎乎的远处有一道莹蓝色的光一闪而过。 “追!”李恒声音都发着颤,撑着船追了上去。 慕风云也死死盯着混浊水面下忽隐忽现的蓝光,心头万分庆幸这玩意儿居然能发光,这就不难找。 可这种长期生活在地下暗河里的鱼,很不好抓。 “撑船!”李恒急声道。 “是!”慕风云跳到船头,接过来船桨,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劲儿才将船撑稳当了。 没想到地下暗河的水流这般湍急,方才瞧着李叔撑得费劲儿,轮到自己差点儿没把船翻了。 可现下他闯了弥天大祸,即便是今儿拼了这条命也要撑住。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爹娘知道他这一出闹剧,会不会真的大义灭亲打死他,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救下舅父。 李恒看着慕风云撑住了船,随即拿起了一边带过来的叉子,朝着那一尾淡蓝色游鱼扎了下去。 可是河水太湍急了,这一叉子愣是没扎住,那鱼儿登时潜进了水中。 李恒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突然扑通一声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 李叔!”慕风云急眼了,这么急的水流怕是人也要被冲走了。 “撑住船!”李恒的话刚落音,整个人却被河水吞没。 潜入水底的大鱼被李恒这般一追一逃,竟是慌不择路的冲进了地下河的一个岔道儿。 那条岔道口子很小,一个成年男人根本挤不进去。 可是这一条鱼如果抓不到的话,再遇到下一条,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怕是大人撑不到那一刻。 李恒顿时大哭了出来,难道今天便是大人的死期吗? 他纵是将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能原谅自己。 噗通一声! 李恒顿时一个机灵,扑腾着水转身看了过去,登时吓呆了。 “殿下!殿下不可!” 李恒没想到慕风云这孩子胆子这么大,竟是直接从船上跳了下来,直接游进了那条逼仄的岔道。 此时的李恒几乎吓傻了。 地下河的水流太急了,而且不知道通向哪里,若是在这里被冲走溺亡,以后连个尸体都找不到的。 “殿下!殿下回来啊!”李恒一下下捶打着岔道口挡住他去路的石钟乳。 手掌都捶破了,渗出了血来。 “回来啊殿下!你这样让我怎么和你爹娘交代啊!怎么交代啊!” 李恒竟是急得大哭了出来。 慕风云此番却是死死 盯着面前的那一尾游鱼,仿佛这就是舅父的命。 他已经完全疯魔了,刺骨的冰水,渐渐急促的呼吸,让他几乎要撑不住了。 他咬着牙低吼了一声,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凭借自己的好水性瞬间将那一尾鱼逼迫到了一块儿凹处。 可此时他已经完全用光了那点儿气息,巨大的窒息感袭来,胸口像是要炸开了一样疼痛难忍。 他暗自低吼了一声,冲了过去。 入手滑凉,抓住了!鱼儿被她抓住了! 慕风云忙抱着鱼儿浮出了水面。 “李……李叔……咳咳咳……李叔!” 就在李恒绝望到极点,突然看到慕风云抱着一团淡蓝色鱼儿冲出了水面。 “殿下!好!做得当真是好!” 李恒吸了口气忙将慕风云手中的鱼儿,侧过半个身子抓到了手,用特制的网罩住丢到了船上。 慕风云也游出了岔道口,可浑身哆嗦个不停,他真的是拼尽了最后的力气。 他刚爬上了船,登时头一歪晕了过去。 “殿下!殿下!” 李恒慌了,这才发现这个孩子身上到处都是被岔道口里石钟乳划出来的伤口,尤其是额头上的一处伤口,简直是触目惊心。 慕风云从来没有这么累过,累的他不想醒过来,只希望就这么晕下去 。 “殿下!殿下!” “云儿!云儿醒醒!” “云儿!” 是舅父舅母的声音,还有李叔的声音。 眼前又晃过来一团黄昏,直接照在他的眼睛上。 慕风云一个机灵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此时并没有待在那只颠簸不堪的船上,而是躺在了铺着锦缎被子的床榻上。 舅父焦急的面孔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舅父!”慕风云猛的坐了起来,一把拽住舅父的胳膊。 “舅父!那鱼儿的血你喝了没有?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不会是已经……” “谢谢云儿帮舅父抓的鱼,”沈知仪看着几乎要急疯了的慕风云,心头不禁一暖。 他从小失去双亲,后来妹妹沈知仪性情大变后给了他很多亲人的温暖。 此番这个孩子差点儿死在暗河中,就是为了救他。 他将慕风云重新扶着躺了下来笑道:“舅父很好,已经没事了。” “倒是你身上伤得不轻,需要好好养几天。” 一边的陆元淳上前笑道:“云儿,你快点儿好起来,舅母带你去郊外玩儿。” 慕风云想要哭出来,这一次他闯了这么大的祸,舅父舅母没有丝毫怪他的意思。 他以后再也不会莽撞了。 “舅父,舅母,云儿还有一件事情求你们。” 第801章 揍儿子 沈知仪和陆元淳登时愣在了那里,不晓得这个孩子有什么事要求他们,关键还用到了一个求字儿。 “云儿,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我和你舅父自然会应了你,”陆元淳慈爱地看向了床榻上的慕风云。 虽然这个孩子顽皮了一些,可却也是有担当的孩子。 若不是这孩子拼尽全力抓到了那条鱼,此番怕是相公性命不保。 她此番心头自然是多了几分感激,全然忘了这个孩子之前闯下的祸。 慕风云吸了口气,想要坐起来,不想之前在地下暗河受的伤太重,还是撑不住。 “云儿,你不必起来,好好躺着,”沈知仪忙将这只皮猴子按在了床榻上。 慕风云抬眸可怜兮兮地看着舅父舅母道:“舅父,舅母,我这一次算不算将功补过?” 沈知仪一愣,苦笑着点了点头。 李恒是个老实的,竟是被个孩子给耍笑了。 慕风云抿了抿唇,困难的咽了口唾沫,可怜兮兮地看着沈知仪道:“舅父,云儿知道错了,云儿求舅父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爹我娘?云儿真的知错了。” 沈知仪一愣,随后同陆元淳相视一笑。 到底是个孩子! 听闻南诏女帝揍儿子,那当真是下死力的。 “放心云儿,舅父晓得轻重,不会说 的。” 慕风云登时轻松了起来,将锦被缓缓拉了上来,像只得意洋洋的懒猫。 “那云儿就放心了,云儿想再睡会儿,实在是太困了。” “对了,听闻京城里的悦来酒楼出了些新菜品,云儿身子养好了后就和舅父舅母一起去尝尝。” “嗯,舅父带你去,”沈知仪眼底渗出温柔的笑意。 “还有,还有……”慕风云有些得寸进尺笑道:“舅父,这些日子云儿能不能跟随舅父一起进宫?”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倒是还没有完全不要脸,晓得进宫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沈知仪微微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就在下个月初,舅父需要进宫面圣,到时候先给皇上呈个折子,然后带你进宫。” 慕风云这下子是彻底满足了,缓缓闭上了眼,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沈知仪和陆元淳笑着离开了慕风云住着的暖阁,不想夫妻二人刚走到了自己歇息的院子,就看到院子正中跪着一个光膀子的中年汉子。 脊背上背着荆条,整个背部被刺得鲜血淋漓,荆条上的尖刺此番根根刺进了皮肉里,竟是渗出血来。 “李恒!你这是做什么?”沈知仪忙冲了上去,一把将跪在地上的李恒扶着,想要将他从地面上扶起来。 李恒却 是跪在那里,就是不起来。 他抬眸看向沈知仪的眼眸微微发红含着眼泪,哽咽道:“大人,这一次奴才差点儿害死了大人,奴才当真是该死!” 沈知仪叹了口气将他扶了起来道:“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我这个身子本就是孱弱不堪,让你们跟前服侍我的人受累了。” “况且富贵在天,生死有命,和你们没有关系,云儿那孩子调皮了一些,可我这个身子若是没有云儿,难免还有其他的意外。” “你不必太过自责,我以后定会更加小心一些。” “大人……”李恒早已经是泣不成声。 沈知仪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回去养伤,不必再在这件事上纠结,养好了伤还需要同我一起去办几件正事。” “好了,回去吧!” 李恒哭着跪下磕了一个头后,缓缓退出了沈知仪的院子。 沈知仪转过身看向了自己的爱人,笑了笑紧紧抓着她的手低声道:“元淳,你也不必难过。” “当初我做出来那个决定,便没想着我能活多久。” “我如今这般想方设法活着,就是为了能陪着你,也想让你多陪我些许日子,此生我们也无憾了,不是吗?” 陆元淳点了点头,缓缓靠在了沈知仪的怀中,这世上能停靠 在爱人的怀中,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享受着岁月静好,还有什么样的坎儿过不去呢? 一个月后,慕风云的伤终于彻底好利索了,他穿戴一新走到了舅父的书房里。 今天的心情分外的激动,舅父答应他今天要进宫的。 不多时舅甥二人收拾好后,乘着马车离开了沈府,直接进了宫。 马车在东司马门外停了下来,随后慕风云跟着舅父沿着夹道朝着养心殿而去。 李公公瞧着这两个人来,顿时脸上堆满了笑,忙躬身行礼后带着二人走进了养心殿。 慕风云一颗心激动的要跳了出来,这么多年没见义父了,不知道义父怎么样? 一会儿若是人少,一定要狠狠给义父一个拥抱,他真的是太想念他了。 慕风云唇角都洋溢着笑容,跟在了舅父的身后走进了养心殿,抬眸看去。 顿时他脸上的笑容和眼底的那一抹期盼都僵在了脸上,身边的沈知仪也是一愣,都忘记了行礼。 只见正位龙椅上坐着一脸严肃的义父,这倒也罢了。 可义父下手位坐着的那个穿着一身玄金色锦袍的老男人,怎么那么像他老子? 慕风云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不是他爹又是谁? 慕修寒脸色已经铁青,咬着牙看着 慕风云道:“好,真的是好!” “原本以为送你来你舅父这里,你能好好做个人。” “哪里想到你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差点儿害死了你舅父!” 慕风云顿时傻眼了,忙看向了同样有些愣了的舅父。 “不必看你舅父,”慕修寒缓缓站起来道:“你舅父包庇你,你以为你老子就查不出来你的龌龊事?” 慕风云眼角抽了抽,老爹的情报网实在是绝了,这都能知道。 慕修寒气得直哆嗦:“今儿看我不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慕风云忙朝着上面坐着的赵尘哭了出来。 “义父!义父救我!” 赵尘不忍心的闭了闭眼道:“这一次是你该受的,你舅父的命可精贵得很!” “义父,不要啊!”慕风云眼看着义父也生了气不管他,准备自救。 不想刚逃到门口边就被慕修寒堵在了那里,沈知仪忙道:“王爷,算了吧,他还是个孩子。” “大哥,你不必宠着他,今儿他这顿揍挨定了!” 慕修寒一脚将养心殿的门踹上,一把抓住了儿子。 登时养心殿里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夹杂着赵尘淡淡的训斥声,沈大人的劝解声。 能在养心殿里揍儿子的,大概除了慕修寒再没有别人了。 第802章 成长的要义 慕风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老爹居然从南诏追到了京城。 还当着义父和舅父的面儿,将他一顿狠揍。 眼见着整个养心殿里一片鸡飞狗跳,慕风云的屁股都被打肿了。 “差不多行了,”大周皇帝赵尘终于松了口,缓缓起身从龙椅上走了下来。 “住手吧!” “王爷,云儿还是个孩子,架不住您这么揍,”沈知仪也忙一把将气得脸色铁青的慕修寒拽住。 赵尘走到了已经揍趴在地上的慕风云面前,叹了口气道:“几年没见,你也当真是太过顽劣了些。” “来人,传太医!” “还不快扶着小殿下去疗伤!” 养心殿外面的李公公得令忙疾步走了进来,带着几名太医将慕风云扶出了养心殿。 慕修寒瞧着赵尘冷笑道:“都是你惯的,从他一生下来就被你带坏了。” 赵尘冷笑了出来:“呵呵,你的儿子和朕亲,朕能有什么办法?” “对了,你女儿什么时候抱过来给朕瞧瞧,定是和珠儿一个模子脱出来的。” 赵尘满怀期待,慕修寒顿时生出了几分警觉。 这厮已经祸害了他的儿子,竟是还想祸害他的女儿,怕是门儿都没有。 慕修寒讪讪笑道:“孩子还小,不适合长途跋涉。” 赵尘 冷笑了一声,看向了沈知仪。 沈知仪晓得今儿关于江南盐商的那点子事情怕是不能说了,忙躬身行礼。 不想赵尘看着他道:“江南盐商的事情,朕封你为钦差大臣,你全权办理不必理会朝中那些权贵,尤其是顾相。” 沈知仪心头一惊,顾相可是国公爷,女儿是皇上的宠妃,既然皇上发话自然是准备动顾家了。 沈知仪明白了赵尘的意思,心头也有了计较。 一边的慕修寒看向赵尘的神色变了几分,这厮这皇帝做得还挺上道儿的。 看来他们几个人力保这个家伙的策略是完全正确的。 赵尘冷冷看着慕修寒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回,永宁候府那边还给你保留着,你回去瞧瞧吧。” “你父亲过世之后,你们永宁候府的爵位,朕还也你们留着,以后若是云儿有意,朕随时可以给他。” 慕修寒心头一暖,看向了赵尘的眼神难得带了几分感情。 “多谢,对了,你要动江南的盐商,我的天机门的情报网可以借给你一用。” 赵尘淡淡笑了笑,随后朝着养心殿的门口走去。 “朕去看看那个孩子,虽然该揍,可你也太过了些。” 慕风云此番直接被送到了后面的琼华殿侧殿里修养,虽然慕修寒是动了 真怒,可也不是下死手打他。 到底是自己儿子,慕修寒也留了些力气。 慕风云都是些皮外伤,几个太医帮他疗伤用了药后纷纷退了出去。 慕风云咬着被角,几乎要哭出来了。 可他好得也是南诏国的太子,死命忍住了,暗自将自己的老爹腹诽了无数遍,就差鼓动娘亲同他和离了。 如果娘亲和这厮和离,同义父好上了该多好,他就可以不要那个爹了。 可随后想想还是算了,若是他敢当着娘亲的面儿说出来这个馊主意,指不定被娘亲揍得更惨。 慕风云仰头看着雕花的窗棂,辗转反侧琢磨怎么换爹的事儿,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他忙转过脸看去,竟是义父来了。 之前还坚强的防线在遇到义父的那一瞬间,顿时崩塌了。 “义父!呜呜呜……”慕风云冲赵尘伸出了手臂,哭了出来。 赵尘苦笑了出来,掀起袍角坐在了慕风云的身边。 “呵呵,你也太顽皮了些,怪不得你父亲揍你。” 慕风云哭得更厉害了,一把抱住赵尘的胳膊:“云儿真的好想念义父,从小到大那对儿男女不晓得怎么欺负我,你也不管管?” 赵尘哑然失笑,怎么管?派兵打下南诏,将那对儿男女押回京城 ? 他心头泛起了一丝苦涩,如果那样怕不是珠儿要恨死了他的。 他们几个人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就是为了南诏和大周能永远消弭兵祸,还百姓一个安宁平和的好日子。 也算是全了上一辈人的遗愿。 想到此赵尘看向了面前的这个小家伙,随后叹了口气道:“云儿,你现在也是个少年了,很多事情你之前可能不知道,义父就给你讲讲你舅父舅母的故事。” 慕风云顿时好奇万分,他一直觉得舅父舅母不太正常,背后定是有什么秘密。 可是问爹娘,他们也不愿意多说。 窗外的阳光顺着雕花的窗棂照射了进来,赵尘也索性躺在了慕风云的身侧。 他们二人倒是更像一对儿父子,就在这个阳光很充沛的午后。 慕风云第一次听人讲起来过去爹娘他们所经历过的种种惊心动魄,第一次知道舅父为了舅母甘愿变成一个嗜血的怪物。 也第一次听到了大理寺前任寺卿杜大人的故事,怪不得义父说舅父的命金贵,怪不得爹爹会暴怒揍他。 舅父的命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还有舅母的命,还有千千万万百姓的命,还有他和杜大人身上所代表的正义和公理。 慕风云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这才 发现自己之前的顽皮行径错的有多离谱。 赵尘看着他道:“云儿,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会有各种各样的责任和担当。” “包括义父,”赵尘沉沉叹了口气,“其实义父最讨厌的便是这深宫朝堂,义父喜欢的事,便是在南疆种种草药,给人瞧瞧疑难杂症,闲暇时光就到处游历一二,可现在完全就被束缚在这里,一直困到死。” “但是义父也没有办法。” 赵尘看着慕风云笑道:“就好比你,你是南诏国的太子,以后要撑起来南诏的国运,说不定还得帮义父处置朝堂上的事情。” “有些事情可能是你不想做的,但你必须去做。” “故而这天下最难得的事情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责任和担当。明白了吗?” 慕风云重重点了点头。 “义父,云儿懂了,以后再也不会胡来了。” 赵尘看着这个孩子的轮廓,虽然像慕修寒多一些,但是还有几分沈钰珠的影子。 他心头多了几分暖意笑道:“云儿,你能明白这些最好不过了。” “这天下大道的核心要义,你以后会慢慢明白更多的,勇敢而不莽撞,善良却不懦弱,终归你会走的很长久。” 慕风云默默点了点头,他会成长的,只是时间问题。 第803章 浪荡子(番外) 柔然边地,曾经大周和柔然来回争夺你死我活的地方,如今已经发展成为边地最大的商业市镇,也是柔然和大周两国之间互市贸易的核心位置。 驻扎在这里便是大周大名鼎鼎的靖北侯周兴,那个曾经被人践踏在尘埃中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代战神侯爷,完完全全取代了之前慕修寒在这里的位置。 慕修寒跟随自己的妻子沈钰珠住在南诏之后,便不再担负起柔然边的的防护。 这个权利的真空已经被周兴取代,即便是承平帝赵尘对周兴也存着几分忌惮。 虽然如今的大周和柔然之间的关系大概是历史上最好的,可现在蜜里调油的好关系,若是传下来几代人之后,那就说不准了。 柔然边地陈兵百万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此时这百万虎狼之师的最高统领却是躲在了京城里的花楼中喝花酒。 这一次换防,他不得不回到了京城。 靖北候府里的那些小妾们着实的吵,他便躲了出来。 周兴到现在没有迎娶正妻,整整十年了,侯府里的妾室抬进来无数,可就是不娶正妻。 京城里的那些是世家贵族的女眷们不是没有动过心思,毕竟此人可是兵权在手,权势 滔天,还曾经去南诏将承平帝救了回来,也算是从龙有功的功臣。 并且年轻有为的靖北候家庭关系极其简单,无父无母,就是个孤儿。 若是自家女儿嫁过去,那便是直接做了当家的主母,掌管着靖北候爷的天价家产,何乐而不为? 可偏生京城里大大小小的红娘几乎是跑断了腿,不管是直截了当的去问,还是旁敲侧击地探寻,只得了一个消息。 靖北侯爷说自己经常驻守边关,娶妻相当于害人,还是罢了。 没办法那些人为了拉拢这位青年权贵,想着法儿的送美人进去,周兴也全部都收下了。 可惜侯府里这么多的美人,愣是没有一个人给周兴生出一男半女来。 渐渐的关于靖北候府是不是那方面不行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无奈之下,周兴去了京城最大的花楼,一晚上睡了七个美人,这下子那些闲话终于闭嘴了。 可正因为如此,周兴更是得了个浪荡的名声。 不过这个名声给周兴来的好处也很多,最起码承平帝觉得还可,对他的防备也没有之前那么多了,甚至还赏赐了他两个美人加以安抚。 “侯爷!您今儿准备翻哪位姑娘的牌子啊?”怡红 楼里的老鸨看到周兴来,嘴都要笑歪了去。 这位爷最是个好伺候的,虽然脾气冷了一些,可不挑姑娘的刺儿,关键是事后给的打赏极其阔绰。 尤其是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别的恩客都不得不回家陪着自己的妻子,唯独这位靖北侯爷好像是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就包下她这怡红楼请了一群姑娘陪着他。 不过姑娘们私下里都偷偷传言这位阔绰的侯爷好伺候是好伺候,就是喝醉了后老是抱着她们喊娘喊爹,甚至还喊一个姑娘的名字,那个名字叫云香还是别的什么来着。 这个名字可是她们所有人的忌讳,曾经有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仗着自己是怡红楼的头牌。 头天晚上服侍了靖北候过后,第二天还躺在靖北候的怀中,娇俏的笑着问靖北候谁是云香姑娘啊?她当真是吃醋了呢! 不想靖北候当下变脸,直接命人就在花楼的正厅里,将那女子活生生打死了去。 事后承平帝将靖北候喊进了宫里头骂了个狗血淋头,可到底也不能因为一个青楼女子就将他真的下狱处死了去。 后来罚了一年的俸禄,将他撵回了车旗城,这件事情算是作罢。 从那件事情之 后,怡红楼的老鸨和姑娘们自然是将那两个字儿死死吞进了肚子里,以后就是有人用刀子刺也刺不出那两个字儿来。 今天正是上元节,满街都是放花灯的百姓,整条街都是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整座怡红楼却被周兴一个人包了下来,倒是显得空荡荡的失去了往日的那股子热闹劲儿。 周兴此时歪靠在了软榻上,身上只披了一件玄金色锦袍,脸色依然是那个冷冰冰的样子,宛若谁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老鸨像是伺候皇帝一样,端着一只红漆木盘子,盘子上放着各种绣功精巧的牌子。 牌子上绣着各位头牌姑娘们的名字,上面还用簪花小楷标注了各个姑娘们的才艺。 有会诗词歌赋的,有字儿写的好儿,有会画画儿的,还有会唱曲儿弹琵琶的…… 不过在靖北候这里,所有的姑娘只需要有一个才艺,那就是会服侍睡觉就成。 姑娘们私底下议论,很多时候靖北候没有把她们当成是人,而是当成了睡觉的工具罢了。 对,仅仅是一个人睡觉太孤单,找个抱枕而已。 周兴淡淡盯着盘子没有说话,老鸨端着盘子的手都微微打着哆嗦,也不知道这位大爷到 底有没有听她说话,还是在想别的事情。 她暗自吸了口气,身子更是躬下去了几分,端着盘子低声笑道:“侯爷,您要不瞧瞧咱们家的如玉姑娘,会跳胡旋舞,身姿曼妙当真是……”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呵斥声,随后是一个女孩子的哭喊声,紧跟着便是几个龟奴的低斥声,顿时将怡红楼的宁静打破了去。 老鸨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分,暗自将下面那些奴才狠骂了几句。 这帮不知死活的,不要命了吗?不晓得今儿靖北候包了场子吗?怎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儿! “侯爷恕罪!奴家下去瞧瞧去,看看哪个不睁眼的扰了侯爷的雅兴,一定重重责罚!” 周兴此番倒是多了几分兴致,摸了摸鼻子冷冷笑道:“将闹事儿的人带到我这里来。” 老鸨顿时脸色都吓白了,眼前坐着的这位爷可不是一般人,而且喜怒无常,不晓得哪个小贱人要遭殃了。 罢了,将那闹事儿的小贱人弄过来,让靖北候出出气也好过她这怡红楼遭殃。 “是!是!奴家这就去将人带过来!” 老鸨忙疾步走了出去,不多时却带着一个浑身是伤,穿着一件暗灰色土布衣衫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第804章 你的名字 那个女孩子的家乡遭了灾,爷娘老子都死光了。 她来京城投奔一个远亲,不想那远亲黑了心肝的,假装收留了她之后,却是转手将她卖到了怡红楼赚了银子便走了。 这个女孩子从小也是爹娘宠着的,虽然生活在农庄上也不富裕,可哪里吃过这种苦,经历过这种事情。 等被卖到了怡红楼里才发现,原来怡红楼是做这种皮肉生意的,她登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方才几个看着她的龟奴因为周兴包下了怡红楼,也没有什么活儿干,又是过节的时候。 几个龟奴偷偷聚在一起赌钱,不想这个姑娘乘着机会挣脱了束缚,竟是逃了出来。 哪里想到怡红楼太大了,比她在农庄里的那个院子大了几十倍,她居然一不小心逃到了怡红楼的正厅。 几个赌钱的龟奴吓傻了去,忙丢下牌九追了过来,这才引发了刚才那一出子混乱。 此时这个可怜的丫头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整个人都按在了地板上动弹不得。 她抬起头冷冷盯着面前坐着的表情冷酷的清贵男子,眼底却是染着仇恨的光。 她不知道到底该去恨谁,她恨这天,恨这地,连着四周所有的一切都恨。 一边的老鸨吓 得一颗心直跳,担心这个丫头就这么死死盯着周兴,把正位上的这个大爷惹怒了,到时候连累了怡红楼可就不好了。 周兴也淡淡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小丫头,十四五岁的样子,眼神却带着几分和年龄不相符的凶狠,这让他突然想起来十四五岁时候的自己。 那个时候他被沈家姨娘和沈家二爷,因为一株灵芝梅,害得家破人亡。 他那个时候就是这样看待这个世界的,宛若全世界都欠着他的,他要毁天灭地才能舒缓他内心的愤愤不平。 “多大了?”周兴终于开口。 那个小丫头死死咬着唇就是不说话,她其实长得很清秀,不过不算是太美的美人。 身上,脖子上,脸上到处是被鞭子抽过的伤痕,血淋淋的结了痂。 可就是被人抽成了这个样子,她始终咬着牙不吭气,死死瞪着周兴,一心求死的样子。 “问你话呢!”老鸨狠狠在小丫头的后脑袋上拍了一下。 随后陪着笑冲周兴躬身福了福道:“侯爷,就是个傻姑娘,您别生气。” “这丫头是刚卖到怡红楼的,她亲戚说十六岁了!” 周兴暗道太瘦了,看起来像是十四岁的样子。 他抬眸淡淡扫了一眼 老鸨,老鸨顿时闭了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周兴冷冷看着这个丫头,从他做了靖北候以来还没有人敢这么盯着他看,今儿倒是觉出来几分兴味。 “爹娘呢?” “死了!”小丫头咬着牙挤出来几个字儿,不过更像是要将这个悲伤难过的消息给咬死了。 周兴一直漫不经心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听到这两个字儿,终于神色变了变。 “叫什么名字?” “我为何要告诉你?”小丫头冷冷道。 周兴眉头一挑,缓缓起身,突然从放在一边桌子上的剑鞘里抽出来锋利的宝剑,轻轻搭在了小姑娘的脖子上。 “说!” 小姑娘的身体不禁微微颤了颤,从这个人的身上晕染出来的杀意,让她的心头到底是招架不住。 她终于低下了头道:“云香!” 一边的老鸨听到这两个字儿,一下子慌得脸色煞白,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个丫头好死不活怎么叫这两个字儿的名字,真的是该死的,这个丫头今儿才买进来,后来周兴就来了,她都没有时间帮她改了名字。 “你叫云香?”周兴默默念了一遍,手中的剑锋轻轻敲着小云香纤细的脖子,一下, 两下,随时都可以将她那颗小脑袋砍下来。 即便是见过了世间百态的老鸨也不禁替跪着的这个小丫头捏了一把汗,今儿这个小丫头怕是活不成了。 小丫头没想到自己刚说出来名字,眼前的这个男人竟是整个人都愣住了,像是一尊石雕一样定在了那里。 可是这个小丫头也有一股子莽劲儿,竟也是不怕,就那么抬起头盯着面前的男人。 “好名字!”许久周兴才开了口,唇角勾起了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笑容。 小云香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不知道此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今儿外面热闹得很,你跟着我出去转转吧。” 这下子轮到老鸨和小云香不会了。 不晓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周兴看了一眼老鸨:“她的卖身契在哪儿,多少银子能赎身?” 老鸨是彻底懵了,没想到今儿刚买进来的这个小崽子能有这么大的造化。 她也不是个傻的,忙命人将小云香的卖身契取了来,双手捧到了周兴的面前福了福笑道:“瞧侯爷说的,这个丫头福大命大造化大,侯爷能瞧得上她也是她的福气。” “奴家哪里还能收了侯爷的银子,这孩子 以后就是您的了。” 周兴冷笑了一声,命外面候着的护卫取了五千两银子的银票送到了老鸨的面前道:“我瞧着卖身契上面写着呢。” “这个女孩子是你花了五十两买来的,这五千两给你拿着,断然不能让你赔了银子!” 老鸨简直是大喜过望,拿着银票跪了下来给周兴磕了几个头。 随后起身抓着小云香的手帮她亲自松了绑笑道:“好姑娘,您当真是个命好的,以后跟在侯爷身边好好伺候,有你吃香喝辣的时候。” “好孩子,妈妈带你去换一身鲜亮的衣服。” “不必了!”周兴冷冷道,“她的置办衣服一会儿我去街上买,你退下吧!” 老鸨眸色一闪,看向小云香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玩味,好家伙,那么多漂亮姑娘都没有入了侯爷的眼,偏偏这个瘦得像是柴禾棒的小丫头竟是被侯爷看在了眼中。。 以后这个丫头定是前途无量。 一边的小云香也是傻眼了,她还以为眼前的这个男人要杀了她,没想到竟是帮她赎身。 她心头微微有些触动。 周兴缓缓朝着门口走去,停住了脚步转身看了傻呆呆的小云香道:“跟上!” 小云香忙低着头跟了过去。 第805章 养小狗 小云香神情微微一愣,下意识跟了上去。 她小心翼翼跟在周兴的身后,却看到周兴竟是将她的卖身契一下下全部撕成了碎片。 从怡红楼沿着楼梯缓缓而下,一路上都被周兴撒了个遍,碎纸屑飘了一路。 周兴带着小云香径直走到了街头,此番虽然夜色浓烈了几分,四周的人群却是未减少丝毫,反而比刚才更多了。 今天是上元节,家家户户放灯祈福的日子,半边天际都飘着红色的祈福灯,据说这个习俗还是南诏女帝沈钰珠发明的。 至于为何会在天际间放红灯,当初到底掩盖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惊天秘闻,已经随着时间的长河而过,人们都不得而知了。 周兴就这么带着小云香去了御河岸边散步,此番小云香如果逃走的话,那是很容易的事情。 毕竟这个时候挤进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逃走的话,周兴也不一定能抓得到她。 可刚才还想要逃走的小云香此番竟是不愿意逃走了,她冥冥之中总觉得自己一生的命运都会和眼前的这个男人建立起千丝万缕的联系。 小云香跟着周兴走到了一处卖糖葫芦的摊子前,她之前在乡下生活,后来一路逃难到了京城。 刚在京城歇了脚,还没有来得及看看京城里这繁华胜景,就被自己的远房舅舅转手卖给了怡红楼。 此番才算是真 正的见识了这京城的繁华盛景,一时间都看呆了,不想走在前面的周兴停了下来,她一个收不住竟是直接撞在了他的背上。 小云香摸了摸鼻尖,抬起头直愣愣看着眼前的男子。 周兴扫了一眼身后慌乱无措的小丫头,那双眼睛很是纯真,不过看起来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跟着爹,在山上打猎后,去云州城里卖猎物的时候。 那个时候第一次去云州城就觉得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大,这么繁华的地方? 后来跟着沈钰珠来了京城,才发现云州城什么都不是。 那个时候他就默默发誓终有一天他也要站在那人生的最高处,俯瞰所有的繁华富贵。 不过他内心里还有一个不能同任何人诉说的秘密,他最无助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善良的姑娘。 他心中暗自下了决定,不管未来如何,他一定要给他喜欢的人最好的。 他要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哪里想到,等到他一步步不择手段坐到了高位上的时候,身边居然空荡荡的。 原来那个女人只想要一个普通平凡人的生活,但是他却再也给不了她那种生活。 有时候,他挺恨云香的,怎么就不早告诉他,她只想嫁给个奴才,生一窝奴才,一辈子做别人的奴才。 如果她早告诉他的 话,他一定不会走过那样一条艰难险阻的路。 他会用心的给沈钰珠当差办事,成为沈钰珠身边最好的奴才,然后娶了云香,她会是那把最锋利的刀,最贴心的奴才。 小云香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男人,站在那里盯着糖葫芦发呆,看起来比她还要傻一些。 “公子!刚做出来的糖葫芦,三文钱一串儿,五文钱两串儿!” 小贩被周兴看得发毛,极力推荐他做的糖葫芦很好,没有什么大问题。 周兴回过了神从上面拔了两根下来,随后递了一根给小云香。 小云香忙接了过去。 周兴随后便走,小贩顿时一愣刚要去拦,不想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两个护卫一样的人,付了钱给他。 小贩这才发现,买他糖葫芦的人可是一位达官贵人啊,付钱都不用自己亲自付的。 周兴走得很慢,给了小云香充分的时间观察手中的糖葫芦。 糖霜裹得很厚实,她是真的饿了,尽管一张嘴脸上的伤口牵扯得疼,还是狠狠咬了一口下来。 入口酸甜爽口,好吃! 不想前面的周兴站定在了御河边的柳荫下,定定看着面前的御河河面,河面上到处散落着祈福用的灯,分外的好看。 渐渐大周朝形成了一个很独特的奇观,天上的红灯热闹了活着的人,河面上的白灯代表着死去的人。 大 家伙儿都凑着上元节好好热闹,迎来送往,鬼界人界,就那么回事儿吧! 他低下头舔了一口手中拿着的糖葫芦,眉头狠狠一蹙。 “好苦!” 噗通!周兴抬起手将手中的糖葫芦丢进了御河中。 小云香一愣,下意识又舔了一口自己手中糖葫芦的糖霜,明明是甜的啊? 周兴像是看到了身后小丫头诧异的表情,背对着她苦笑道:“你吃的甜,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太多的苦。” “我也是死了爷娘老子的孤儿,可我吃了太多的苦,我有时候就苦怕了,就想将天底下所有的甜全部据为己有。” “不过来到头来,发现我聚集的甜太多了,我想要的太多了,最后的最后成了苦不堪言的累赘!” 小云香不知道为何竟是有些同情他了,虽然她也挺倒霉的,可是瞧着这个人比她还难受一些,她竟是觉得生活还是可以继续忍受的。 周兴缓缓道:“算了,以后我养着你吧。” “我周兴养的小狗,以后就得养娇贵,这才行啊。” 小云香脱口而出:“我是不狗,我是人!” 周兴一愣缓缓转过身看着小云香,冷冷笑了出来:“想做人?” 小云香此番瞧着他背对着月光站着,御河上祈福的灯光将他的脊背笼罩着,形成了一个明暗不定的光影,此时竟是看不清楚他藏在 黑影中的神情。 周兴一字一顿道:“想做人,就得先学会当狗!” 小云香虽然很生气,可也不敢顶撞了他。 虽然目前为止,这个人总给人感觉阴惨惨的,可到底目前对她还是很不错的。 最起码他帮她赎身,将她从怡红楼那个腌臜的地方救出来,最最关键的是,他还给她买了糖葫芦,这可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根糖葫芦。 当狗就当狗吧!无所谓了! 周兴带着小云香从御河边走到了那些崇文街边的铺面前,一溜儿买了下来。 里里外外的新衣服,里面穿的中衣之类的,还有水粉胭脂,就差一支朱钗,于是带着她走进了崇文街一家新开的珠宝店。 这家珠宝店看着店面就很大,气派得很,里面的珠宝品相都很好,一看就是从海域那边运回来的珍品。 周兴坐在了椅子上,小云香被眼前满目琳琅的珠宝都震慑住了,她呆呆的看向了一支镶嵌着南珠的钗子。 一个小伙计忙将钗子取出来送到了小云香的面前:“姑娘您喜欢这支吗?这可是我们老板娘今儿刚拿回来的。” “程三,有人买簪子吗?正好儿这里还有几支,一并给客人们瞧瞧!” 一个抱着孩子,打扮贵气的妇人从里间笑着走了出来。 周兴对上了那个妇人的脸,突然脸色巨变,一下子站了起来。 第806章 故人相见 小云香被周兴的这个动作狠狠吓了一跳,和这位侯爷相处短短几个时辰,此人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沉稳有度,甚至还带着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凶悍。 却从未想过,这样的一个男人居然会有如此失态的模样。 她忙看向了抱着孩子走出来的妇人,那妇人生的也不是特别的美艳,可就是看着给人感觉很舒服。 她眉眼间的容色很是清秀,一看就是慈善之人,有亲和力,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亲近几分。 可就是这样一个给人第一面顿生好感的女子,竟是让大周大名鼎鼎的靖北候变了脸色。 像是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是敌方的千军万马一般。 云香和李泉一直跟着沈钰珠在南诏生活,期间掌管了涿州那一带的商路,帮沈钰珠打理各处的产业。 如今京城里还有些铺面都好长时间了,不处置也不行了。 云香和李泉两口子对大周京城的商业很是熟悉,派别的人担心生出什么事端来。 毕竟现在沈钰珠是南诏女帝,以她的身份在大周京城开铺面不太合适,这些产业又不能不打理。 最好的人选便是云香和李泉,两个人便回到了京城,刚将这家京城最大的珠宝行开起来,还没有什么客 人。 今儿又是上元节,不曾想周兴带着一个小姑娘居然进来逛了,云香一时间也是有些惊诧。 她一直以为周兴现在在车旗城,不想居然回来了。 两个人四目相望,过去的种种一重重全部涌上了心头,竟是让云香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云香怀里抱着的小男孩儿不到一岁,头一个是个小姑娘,南诏女帝瞧着喜欢,带进了宫做了长乐小公主的玩伴。 此番怀中抱着的是她的第二个孩子,小家伙好奇的看着面前站着的周兴,嘴巴里吐出来一个奶泡泡。 云香被儿子的动静儿惊动了,终于回过了神,忙抱着孩子冲周兴躬身福了福道:“侯爷福安。” 周兴整个人像是被刀剑刺中了心脏一样疼,由内到外溢出来的疼痛感,让他一阵阵的抽气。 他原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云香见面了,不想还能遇到,竟然是在京城。 他张了张嘴,满心的话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全部哽在了嗓子眼儿里。 好半天他才沙哑着声音,鼓起了勇气看向了面前云香抱着的孩子,抬起手朝着小奶娃娃伸了出来。 “几岁了?”周兴没想到再一次遇见云香说出来的话,居然是这个,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得很。 云香瞧着周兴朝着自己儿子伸出了手,下意识退后了一步,随后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小心谨慎,太过小气了一些。。 她这个人的性子就是从来不愿意让别人生出几分难受来,她忙抱着孩子笑着又上前一步躬了躬身子道:“回侯爷的话,这个孩子八个月了。” 周兴眼神复杂笑道:“好小子,看起来长得很壮实。” “是啊,雇了两个奶娘呢!”云香也高兴得应道,哪个娘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子? 周兴低下头从腰间解下来一块儿墨玉玉佩,这玉佩的分量可是很重的,不光是墨玉本身的贵重,而是上面雕刻着他的名字,他麾下军队的图腾,有时候还能当令牌用。 周兴将解下来的玉佩送到了小奶娃的手中,不想那个小家伙看着新鲜竟是一把抓住了玉佩的绥带,死死不放手。 “侯爷,这怎么行,这可如何使得?”云香忙抬起手去掰儿子的手,哪知道儿子那只小胖手死死揪着就是不松开。 周兴淡淡笑道:“让他拿着吧,送给孩子的,你抢什么,况且十几年前我还得了你们夫妻两个的照顾,一直想报答也没有什么机会。” 云香这下子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周兴居然提起来十几年前 的事情。 她记得那个时候的周兴还是个少年郎,被欺负的遍体鳞伤,还是她亲自照顾着他养伤,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上拽了回来。 周兴的性子她太了解了,若是不顺着他的意思,怕他发狂。 她忙抱着儿子冲周兴行礼道:“那我替小宝谢谢侯爷了。” 周兴终于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看着云香笑问道:“这是你们第一个孩子?” “回侯爷,还有个姑娘,进宫陪小公主了,五岁多了。” “哦,”周兴低下头,眼神中的痛楚一晃而过:“两个孩子的娘了。” 云香忙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可这么干站着也有些尴尬,云香忙看着周兴笑道:“侯爷的小世子几岁了?” 周兴苦涩的笑了笑:“我还不曾有孩子。” 云香一愣忙道:“哦,侯夫人没有跟侯爷一起逛街吗?” 她忙将话题岔开。 侯夫人?周兴随意的点着一边的小云香道:“这位便是贱内!” 云香彻底不会聊天儿了,瞧着这个丫头还未及笄礼成,实在是不像侯府夫人,没想到居然还就是。 她忙上前一步冲小云香躬身行礼道:“瞧瞧我这瞎眼的,竟是没有认出夫人来,还请夫人恕罪!” 小云香 彻底吓傻了眼,她下意识躲在了周兴的身后,脑子里都要炸开了,靖北候怕不是疯了吧?哪里有随便指夫人给自己的。 周兴看着云香淡淡笑道:“我家夫人胆小,你不必见怪。” 云香就是客套,哪里敢见怪,忙将之前小云香看上的簪子,连着礼盒一起送到小云香的手中笑道:“夫人,我和侯爷也是旧相识,你们大婚也不曾准备贺礼,这支簪子便是我送夫人的,夫人请收下吧。” 正在这时,珠宝店门口走急匆匆走进来一个人,穿着一袭靛青色锦袍,身形高大矫健,长相忠厚老实。 身后跟着两个小伙计怀中抱着一些盒子,小心翼翼的样子,瞧着盒子里估计也放着珠宝之类的贵重物品。 那人走进来后,没有发现背对着他的周兴是老熟人,而是直接冲云香笑道:“嚯!娘子你快瞧瞧!外面下雪了,好大的雪!” “俗话说得好,上元节雪打灯,来年定是个好年景。” “娘子?” 李泉刚从南诏的驿站里取了货回来,和自家娘子说了这么久的话儿,娘子倒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 他这才发现厅堂里站着的周兴,转过脸一瞧,登时上前一步挡在了云香的面前,手已经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第807章 一碗牛杂面 眼见着李泉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鞘上,这些年他也苦练了一些本领,加上带着妻子在江湖中行走,自然也有些阅历。 此时的李泉早已经退去了过去老实巴交的形象,变成了一个颇有些威压的江湖中人。 云香忙一把将李泉握在剑鞘上的手打了下来,抓着李泉的手臂笑骂道:“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是谁?” “今儿靖北候爷带着夫人好不容易来咱们珠宝店里逛逛,你倒好儿,傻站着做什么?” 李泉之前被周兴收拾怕了,陡然一眼看到周兴来了这里,还以为又要和他抢老婆来了,整个人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都抑制不住微微发抖。 周兴冷冷笑了出来,也不出声算是默认了云香说的话。 李泉这才看到周兴身后站着一个很是清秀的姑娘,顿时松了口气。 他也有了自己的夫人,大概不会再觊觎他的妻子。 李泉还是有些别扭的上前一步冲周兴躬身行礼道:“草民给侯爷和夫人请安了!” 周兴看着面前成熟了不少的李泉,瞧着他脸上晕染出来的不一样的气度,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可心底却是羡慕的发疯。 真想和他换一下彼此的身份,李泉去做那个劳什子侯爷,去车旗城做霸主。 换他带着云 香到处做个行商,赚的富贵,欣赏各处的风景,自由自在,佳人陪伴。 周兴忍住了心头的杀意,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现在即便是他杀了李泉,又能如何? 回不去的,终归是回不去了。 他是个武夫,但是还想留着最后的一点子尊严和美好。 “李大哥不必如此多礼,过去的事情是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们夫妻两个,你大可放心。” 李泉顿时愣在了那里,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面前威严华贵的靖北候,感觉像是耳朵出了问题,莫非是听错了? 一边的云香却是红了眼眶。 她和李泉此生陪着主子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瞬间,可这么多年来,他们两口子最意难平的就是周兴。 当初她和李泉真的是用心相待,将他当成是好弟弟,当成是亲人,结果被他狠狠羞辱践踏,李泉和她还差点儿死在了他的手中。 这成了他们永远也解不开的心结,为何他们行好事却得不到好报? 以至于后来,李泉行走江湖做南诏女帝御赐的行商的时候,遇到了那些落难的人,即便是帮助他们也从不帮到底,只是点到为止,他们两口子都被周兴那出子事儿给伤怕了。 如今过了经年之后,三个人相 逢一笑,竟是一切都解脱了。 云香忙抹了一把眼泪将自己的孩子抱着交给了乳娘,随后看着周兴笑道:“外面的雪下大了,侯爷不若留下来吃一顿便饭吧,我去煮面。” “我记得侯爷之前很爱吃牛杂面,我这便去准备,相公你先陪着侯爷喝几杯暖暖身子。” 周兴一听云香亲自煮面,哪里还能挪得动地方,他想这个场景已经想了十几年了。 纵然他这些年步步高升,什么样的菜肴没有吃过?宫里头御厨做的饭,他也陪着承平帝不晓得吃过多少了。 可他还是回念那些日子,云香伺候他养伤的时候,给他做的热气腾腾的牛杂面。 “多谢,”周兴跟着李泉进了珠宝店的内堂,顺着逼仄的楼梯径直上了二层的一处暖阁。 地龙里的火烧得正旺,隔壁传来小宝和奶娘之间温暖的互动声,还有小宝的笑声。 云香很快将酒菜摆到了桌子上,下酒的花生米,两盘子卤肉,一碟自家腌制的咸菜,还有热气腾腾的牛杂面。 周兴酒喝的开心,李泉也不再称呼他侯爷而是老弟,云香握着小云香的手亲切的说笑。 牛杂面雾气蒸腾中,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暖融融的将窗外的雪都融了几分。 可周兴明白 ,喝过了酒,吃光了面,他得离开这里的暖光,去到外面的黑夜和冰雪中。 几个人聊了很久,一直到深夜,外面的雪都停了。 一时间,几人都陷入了沉寂,隔壁的小宝也睡熟了。 周兴喝光了碗里面的最后一口已经凉了下来的汤,却缓缓起身站在了云香和李泉的面前。 这两口子倒是吓了一跳。 “大哥,大嫂,那些年是我不懂事,我欠你们的,今儿给你们磕个头!” 周兴突然噗通跪了下来,冲着李泉和云香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侯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云香和李泉双双吓得不轻,手足无措了起来。 周兴磕完头,却是再也不发一言,带着吓傻了的小云香走出了珠宝店的门。 他急匆匆朝前走着,没敢回头看追出来的那对儿夫妻。 他不敢回头看,一头扎进了风雪中。 刺骨的寒冷将他心底的热一点点的带走,就像是之前欠了人的,终究得还回去的。 他就那么走着,走着,身后的喊声,耳边的风声,小云香急促跟上来的脚步声。 “侯爷!侯爷!” 心腹随从驾着马车停在了周兴的面前,害怕的看着自家失魂落魄的侯爷。 周兴忙上了马车,小云香也爬上 了马车,坐在了他的身边,惊恐的看着他。 “侯爷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我不知道去哪儿……走哪儿都成……”周兴捂着脸嚎啕大哭了出来,“哪儿都可以,就是不要在这里,快走!快离开!快!” “我怕控制不住会杀了他们!快走!求你了……求你了……” 驾车的随从也吓傻了,他在十几年前就跟着侯爷了,血战车旗城的时候,被困在城中只有几十个人的侯爷没有哭,和千军万马打仗的侯爷没有哭,带着他们去南诏围剿赵炎反贼的时候也没有哭过。 偏偏这个时候哭得像个孩子。 马车驶过了嘈杂的人群,沿着御河边林间小道,踩着雪不停的狂奔着。 没有目的,没有方向,整整一个晚上。 马匹累了,随从也是精疲力尽,周兴仰起头靠在马车的车壁上,两只手死死捂着眼睛,不敢看外面的光。 被冰雪映照过的光分外的刺眼。 许久一只瘦弱的小手轻轻抚上了他的手背,将他的手小心翼翼拿开。 第一缕晨光照在了周兴的眼眸上。 身边坐着的小云香怯生生道:“侯爷,我也会做牛杂面,我以后做给你吃。” 周兴神情一顿,唇角渗出一抹苦涩。 “好!” 第808章 少年(番外) 隆冬,江南横州地界儿也下起了小雪。 江南的雪十年九不遇,今年的天气着实的冷,竟是小雨裹挟着雪花。 那雪刚一落在地上瞬时就融了,成了一滩水,顺着小巷口的青石地面蜿蜒而下。 一阵阵的湿冷逼迫而来,让人难以承受。 横州城外的桃花坞却是整个横州城最高雅的地方,这里的博诚书院今年收进来一个大名鼎鼎的学生。 年仅十二岁便已经乡试童生第一名,颇有他父亲当年的威名。 凡是考过了童生后的学子们,都会来博诚书院里上学,准备三年后的春闱大考。 到时候若是能中了进士科,若是再厉害一些中了状元郎,那前途可就无量了。 而这一次乡试第一名的竟然是杜家来的那个十二岁的少年,不过人家父亲曾经可是大理寺寺卿,曾经的殿试状元郎,被先帝亲自点出来的。 这些也就罢了,关键是人家爹爹还是个大周一等一的清官,连承平帝都下令给杜子腾杜大人盖了忠勇祠,香火竟然还很旺盛。 从稀稀落落的雨夹雪的薄雾中缓缓走出来一个少年,一袭靛青色棉袍,分外的朴素。 正是这份儿朴素更是衬托了他一张略显稚嫩的脸,竟是多了几分清俊非凡。 虽然少年的身量还没有长开,可却挺拔笔直,像是一株苍翠的小松,在朝着天际间拔高。 那张脸已经完全具备了魅惑天下女子的资质,修眉入鬓,眉尾很细,却显得如水墨画般的俊雅。 皮肤白皙,脸型和杜子腾很像,不过眼稍间却没有父亲那般的邪魅,多了几分母亲的宽厚温良。 因为天气太冷,少年薄唇轻轻抿着,唇角微吊着,脸色永远是那种冷冰冰的气韵。 杜墨思就是这样的性子,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这个性子可是和他爹当年的性子截然不同。 他许是从小没有父亲,虽然自己身上获得的宠爱一点儿也不比正常孩子少。 他父亲当年在京城得罪了不少人,可也救了不少人,做官做人都是坦坦荡荡的,名气也不小,故而替父亲照顾他的人简直是络绎不绝。 南诏女帝,还有天机门门主慕修寒等人,甚至京城里如今数一数二的大官沈知仪也定期回来瞧瞧他,甚至指点他做学问。 家里面的人更是不用说了,曾祖父曾祖母宠着他不说,祖父祖母更是将他当成了杜家的宝贝,自家娘亲一直未嫁终身替父亲守着寡,在教养他的时候分外的用心。 全家大概只有母亲不怎 么惯着他了,若是他犯了错,就会被母亲亲自押到了父亲的牌位前跪着思过。 也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能看着父亲的画像,想象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这些关爱和善意,却丝毫取代不了父亲这个词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杜墨思想到此不禁沉沉叹了口气,随后却走进了路边矗立着的忠勇祠里,这是承平帝在父亲老家横州修建的。 烟雨朦胧中,竟是看到有人从里面上了香出来。 杜墨思忙停下了脚步躲在了一边的树后,他很烦那些百姓看他的样子。 他如今所有的能耐和光环都是父亲赐予他的,在那些百姓的心目中,他永远也不是杜墨思而是杜子腾的儿子。 他有时候挺恨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他将所有给了天下人,唯独没有给他这个遗腹子半分半毫的关爱。 杜墨思水墨色的眸子渐渐沉了几分,今天的天气不好,忠勇祠里供奉的人也不多。 那些百姓离开后,杜墨思这才小心翼翼走了出去,走进了祠堂里。 他抬起头定定看着自己父亲的塑像,样子当真是远远不如父亲的画像好看,就是一块儿没有生命的泥雕。 杜墨思眼神冷了几分,抬起手捡起来门口的一块儿碎石准备朝 着父亲的雕像砸过去,不想还是缓缓放了下来。 他拿起了一边的香火点燃了后,小心翼翼躬身冲着父亲的雕像跪了下来。 “杜大人,终有一天我会超越你,而不是生活在你的阴影和光环中,终于有一天,我会取代你!” 杜墨思的最后几个字儿几乎是喊了出来,少年通过这一声低吼,终于心中的郁积被抒发了出来,显得不那么难受了。 杜墨思随后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袍角,怀中抱着裹着油纸的书卷急匆匆朝着杜家走去。 其实杜家现在的实力和名望完全可以给杜墨思雇得起代步的马车,可他的娘亲偏不这样做。 不光他没有马车可以代步,每天还得步行上下学堂走很远才能回家。 即便是穿着都和普通的寒门子弟的衣着一模一样,没有绫罗绸缎只是粗布衣衫。 甚至连府里头的书童和小厮也不准备去学堂里服侍,按照母亲的说法,他是去读书去了,不是去做少爷去了。 杜墨思倒是对这些一点儿也不在意,他本来养成了清心寡欲的性子,对这些也无所谓。 唯独让他喜欢母亲的一点做法,就是母亲经常聘请很多的先生来府里头讲学,一听是杜大人的儿子,那些老先生千里跋涉 也要将自己肚子里的东西传授给这位少年。 故而杜墨思小小年纪已经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人了。 杜墨思就这样走回到了杜府,袍角都湿透了半边。 站在门口的书童致远,瞧着自家小少爷没有带伞,狼狈的顶着雨雪回来了,顿时吓了一跳。 他忙撑着伞溢流小跑跑到了杜墨思的面前,将伞撑到了他的头顶。 心头一阵阵怪夫人太狠心,这么大的雨夹雪竟是不准他去学堂送伞过去。 “少爷!冷不冷?” “快!您先拿着这个!” 书童致远左右瞧瞧,偷偷将一只暖手的炉子塞进了杜墨思的手中。 杜墨思虽然不想拿着,毕竟母亲对他的要求很是严苛,就是担心他养成了娇生惯养的坏毛病。 可天儿实在是太冷了,他还是忍了忍接过了手炉。 顿时一阵阵的暖意袭来,他清白的脸色才算缓和了几分。 “少爷,您小心脚下滑!” 致远帮杜墨思撑着伞,被杜墨思不耐烦的推开,独自撑着伞迈步走上了台阶,却才发现侧门口停着的马车不像是杜家的。 虽然杜家经常有人来看望,可那些人来的次数太频繁了,他都认出来了,唯独这辆马车很是新鲜。 “谁来了?” 第809章 没正形儿 书童忙躬身道:“回主子的话,是前些年嫁到外州的表姑奶奶回来了。” “什么?”杜墨思一时间竟是绕不过弯儿来。 致远忙低声道:“就是早些年被老太太撵出去,随便配了个读书人的那位。主子您的表姑母。” “从小养在了太老爷太老夫人身边的那位。” 杜墨思顿时想起来那个女人了,那个女人叫杜萍儿,是杜家的一个远方表亲,远的不能再远的那种。 因为伶牙俐齿,能说会道,惯会哄人,后来很得曾祖母的喜欢。 不过据说在京城的时候,这个女人可没少欺负自己娘亲,若不是南诏女帝和慕侯爷帮忙,怕是连着他也不好出生了吧? 因为这些事情当年在京城闹得实在是太大了一些,影响也不好,甚至连横州也传开了。 后来祖父亲自带着曾祖父曾祖母回到了横州,将那杜萍儿也一起带了回来,回来后专门将她送到了郊外的庵堂里带发修行。 原本以为她能静一静心,修一修那个性子,不想竟是差点儿给吊死在庵堂里,闹得杜家在横州很是没面子。 当初是可怜她,才将她收进了杜家,平日里也是按照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培养的。 不想就养出来这么个想要觊觎他爹的无耻女人来,还差点儿害死了他娘。 再后来杜家实 在是被杜萍儿闹得烦了,便开始张罗着她的亲事。 她在京城干的那些丑事,早已经从京城顺着风传到了横州地界儿,整个横州城但凡是有面子的人家,谁愿意娶这种女人。 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倒是想攀附杜家的门第,可杜萍儿以死相逼竟是也不愿意嫁人。 她甚至还厚颜无耻的说,要嫁也得嫁给官老爷才行。 就这样闹着,哭着,杜家一直将这一朵毒花养到了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杜萍儿才觉得自己已经是臭名昭着的老姑娘了,以后嫁人更不好嫁。 亲自物色了一个寒门书生,在曾祖父和曾祖母的面前大闹了一场,还差点儿将自己的头也磕破了。 母亲和祖母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将她送走,这才算是耳边清净了不少。 杜墨思不想这个女人走了这么多年,又回来了,想必一定不简单得很。 他小的时候还依稀记得这个杜萍儿的容貌,尖酸刻薄相,看人的神情处处透着算计。 他的娘亲根本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即便是他的祖母也是个软柿子。 想到此,杜墨思转身朝着前厅走去。 “主子!主子!您不换一下衣服吗?好得表姑奶奶回来了!” 杜墨思冷冷笑道:“还当是什么尊贵客人,她也配本少爷专门换了 衣服见她?” 致远一愣,少爷脸上的神情终于因为表姑奶奶的到来多了几分鲜活,以前不管是喜怒悲乐都是一个板着脸的样子,此番居然活了过来。 可见人就得时时刻刻处于斗争的姿态,才能更加有生气。 杜墨思站在了正厅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尖锐的笑声,还有曾祖母的说话声。 他觉得曾祖母实在是个蠢货! 放着自家的亲人不疼不爱的,反而宠了一个下作玩意儿。 这些年也是她老了,管不动了,不然能将儿媳妇和孙媳妇磋磨到死。 杜墨思定了定神缓缓走进了正堂,一抬眸果然看到了正位上曾祖母和曾祖父身边陪坐着的中年妇人。 梳着最时新的发髻,虽然已经人过中年,可脸上的脂粉分外的厚重。 穿着一件很不适合她这个年龄段儿穿的淡紫色裙衫,外面罩着鎏金边儿的鹅黄色褙子。 头发上的金饰更是耀眼夺目,晃得人眼睛疼,貌似杜萍儿想要将所有的金银都堆砌在了脑袋上,告诉杜家的人她如今阔气了,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睛瞧瞧。 杜墨思定了定神,径直走到了曾祖父和曾祖母的面前躬身行礼。 曾经的杜老夫人和杜老爷子,虽然对儿媳妇和孙媳妇儿分外的刻薄,可架不住两个外来的媳妇儿都心底良善的 近乎懦弱。 将这两个老人照顾的分外安逸,倒也是长寿得很。 杜老太太看到杜墨思走了进来,忙点着身边坐着的杜萍儿笑道:“墨思,你快来!” “还不过来拜见你姑母?瞧瞧你姑母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上好的笔墨纸砚一整套儿的!” 杜家老太太点着桌子上放着的礼物盒子,不用看里面装的东西,光是包装也就是几十文钱的样子,根本不值钱。 每一次老太太就是被杜萍儿这种廉价的礼物,加上她那一张好嘴骗得团团转,一出出的想什么坏招对付自己祖母和母亲。 “曾祖父,曾祖母安好!” 杜墨思丝毫没有理会一边笑着站起来的杜萍儿,而是周周正正的给曾祖父和曾祖母躬身请安。 曾祖父今年的精神头明显不行了,此番已经缓缓打了瞌睡,听到曾孙子行礼这才抬起了眼皮,摆了摆手。 杜萍儿看到杜墨思的那一瞬间竟是愣了神,这孩子长得和表哥杜子腾当真是一个模子拓出来的。 这么多年来,她还以为自己不会再想那个男人了,不想看到他的儿子后,还是能让她慌了神,心头多了几分痛楚。 可是这份儿痛楚让她又在心底又是生出来暗恨,她恨死了坐在一边陪着的春熙。 杜家的小少爷本该是她来生的,偏是从春熙 的肚子里出来的,凭什么? 此番看着春熙的儿子居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杜萍儿顿时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在了那里,随后冷笑了一声坐在了杜老太太的身边。 杜老太爷又睡着了,也听不清楚杜萍儿说什么。 杜老夫人根本不想看到她,春熙和婆婆一个想法,对杜萍儿头痛,可碍着杜老太太的脸面,也勉强坐在这里陪着。 杜萍儿冷冷笑了出来:“哟!到底是嫂子教育出来的好子弟!见了长辈也不问候一声?当真是好教养?” 春熙抬眸看向了杜萍儿,脸色沉了几分。 可她素来为人忠厚老实,倒是骂人的话不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这个孩子从小没有了父亲,春熙最怕别人说她的儿子没教养,这便是狠狠刺痛了她。 可这个孩子也是,进来后竟是丝毫不给杜萍儿这个姑母的面子,哪怕是面子上的礼也没有。 她咳嗽了一声道:“墨思,还不拜见姑母?” 杜墨思冷哼了一声,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儿的转过了身。 那一瞬间,春熙一愣神,宛若那个人又回来了。 那个骑着驴子,没个正形儿的男人,就那么缓缓转过身来。 这个小子一直中规中矩,陡然没有了规矩,居然像极了他。 春熙的一颗心瞬间抽痛了起来,到底是他的儿子啊! 第810章 离经叛道 杜墨思碍于祖母和母亲的面子,勉勉强强同杜萍儿见礼,随后起身已然不瞧着杜萍儿一眼,转身冲自己的祖母和母亲说话。 杜萍儿好得也是这小子的长辈,没想到被彻底无视了。 她登时脸色沉了下来,冷冷笑道:“嫂子,按理说这话儿轮不到我说,可今儿瞧着侄子的行为做派,我得和你说道说道。” 春熙一愣,眼底掠过一抹厌恶,缓缓道:“你要同我说什么?” 杜萍儿瞧着春熙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本应该是她的东西,全被这个低贱的女人全部夺走了去。 她当年嫁给的那个穷秀才,如今终于也扬眉吐气了一番,这一次做了横州府的通判。 她没几天便要随着丈夫来横州上任了,这件事情不知道让她高兴了多久。 之前丈夫好不容易考上了进士科,却是名次排的靠后一些,做了十几年的小芝麻官,终于这一次走了运道,升迁了横州府通判,也算是地方的大员。 此番她便提前来横州扬眉吐气一回,不想被一个小兔崽子给落了面子,杜萍儿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 她脸上的表情再也压不住了,冷冷看着春熙道:“嫂子,我哥死的早,可你也不能把孩子教养成了这个样子啊!” 春熙脸色瞬间变 了,杜子腾是她心头不提及的痛楚,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都是痛彻心扉,泪水沾湿了衣襟。 不想此番杜萍儿指名道姓的说事儿,她也气了,冷冷道:“萍儿,你这话说的就有些失了公允。” “夫君走得早,可我一刻也不曾松懈了去,对这个孩子自然是更加严苛几分,就是怕他走歪了路。” “如今这孩子已经中了童生第一名,品学兼优,即便是京城里来的大儒也夸赞几分,哪里有妹妹说的那么不堪?” 这些年杜家全凭春熙执掌打理,两个顶老的是一对儿糊涂蛋,两个老的失去了儿子后身子骨越发坏了去,府里府外都是她在忙碌。 不想这位几年没见的小姑子,刚回来便将矛头指向了她。 她自然也没有太客气的回话。 杜萍儿倒是微微一愣,好个贱人,这些年不知道从杜家捞了多少好处,竟是说话也硬气了起来。 她顿时红了眼眶冷笑道:“我晓得嫂子瞧不起我,可如今我夫君也是横州府的通判大人了,你居然如此轻贱我,果然是端不上台面的。” “什么台面?”作为小辈,杜墨思一直忍着这个狗屁姑母,不想这个女人竟是蹬鼻子上脸,越来越得意了起来。 杜墨思缓缓走了出来,抬眸冷冷看着杜萍儿笑了出来。 “哦,你是通判大人的夫人,我娘还是大理寺寺卿正三品大员的夫人。” “我爹仙逝了之后,当今圣上追封我爹忠勇侯,给他立了祠堂,我娘是正一品诰命夫人。” “莫说是什么杂七杂八的狗东西,即便是京城里来的贵人们,甚至有一年南诏女帝来瞧我和我娘,还握着我娘的手以姐妹相称。”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娘给你脸?你哪儿来的脸?” “你!”杜萍儿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瞬间煞白。 春熙动了动唇,也没有拦着自己的儿子。 有些时候他们是知书达理了一些,可不代表什么样的人也能骑在他们母子的脑袋上作威作福。 杜老夫人垂着眉眼,眼眸里藏着一丝冷笑,这个杜萍儿着实的自取其辱,她的好孙子终于长成了人,懂得护着自家娘亲。 杜老太太却是急了,看着曾孙子忙道:“墨思,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好话!不好听的曾孙儿还没有完全说出来呢!” 杜萍儿顿时哭了出来:“老祖宗!您瞧瞧这叫什么话儿?我是他的长辈,让他给我行礼怎么了?” 杜墨思冷笑道:“什么长辈,不就是路边一条没人要的狗,被主人家抱回来以后,就觉得自己可以取代主人的地位了?” “我曾祖母是 个糊涂的,被你那两面三刀的样子给迷惑了心窍,你以为其他人都是傻子吗?” “今儿你来不就是因为你夫君来横州赴任吗?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定是回来打着没地方住的借口,亦或是横州通判府衙你住的不舒服,你还要搬回杜府来住。” “呵呵,最好是杜府分你一半儿的家业让你摆一摆官太太的架子和阔气,抱歉,这杜家的每一寸砖瓦都是我杜家的,不是你个外姓人的!” “你……你……“杜萍儿傻眼了,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是将她还没有说出来的话,还未来得及表达出来的心思,几乎全部表达了出来。 她这才发现,这少年当真是个难缠的。 “祖母!您瞧瞧他说的是什么话?” 杜萍儿一下子扑到了杜老太太的面前,大哭了出来。 杜家老太太本就是个糊涂之人,之前借着杜萍儿的手没少欺负儿媳妇还有孙媳妇,只有这样才能显示来她一家之主的才能来。 不想这些年自己说话越来越不被这些子弟们当回事儿了,如今好不容易杜萍儿回来了,她正自高兴终于有了簇拥之人,没曾想自己的这个曾孙子竟是如此出言不逊。 对杜萍儿出言不逊就是惹得她不高兴。 杜老太太点着龙头拐杖愤愤道:“墨思!你 说的什么话儿?还不快向你姑母行礼赔罪?” 杜墨思冷笑了出来:“曾祖母,您若是觉得整个杜家只有杜萍儿这个女人是您的亲人,别的人不管做多少,做什么,都捂不热您那颗心。” “既然如此,那好办啊!” “杜家的产业分三分之一出来,您带着这些和杜萍儿一起过吧!” “你说的什么话,要气死我吗?”杜家老太太没想到这个小子这么混账。 杜墨思淡淡笑道:“曾祖母,我虽然没见过我的父亲,可据说我父亲最是个离经叛道之人。” “我总想超过我父亲的成就,这些以后都会慢慢有的,学业,功名,我一样也不会落下。” “唯独这离经叛道,我必然也得超过我父亲才行。” “他杀过贪官,查过皇子的重案,为民请过愿,也暴打过达官贵人,唯一没做过的就是容忍了您这个糊涂的长辈。” “那么为了证明我比我父亲更嚣张,很混账,今儿我就用杜家一半的家业把您从杜家分出去吧,您自个儿过如何?” “以后百年以后,您的一切祭祀都不要请我这个杜家的独苗长孙来办,我委实瞧着你不下眼!” “你……你……你个小孽畜!你要气死我啊你?”杜老太太顿时脸色发白,踉踉跄跄向倒了下去。 第811章 山顶的草 杜家老太太没想到一向不善言辞,谦和有礼的曾孙子居然对她如此恶言恶语,一时间竟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气的直哆嗦,拿起了拐杖便跌跌撞撞要朝着杜墨思的身上打去。 春熙和杜老夫人忙起身挡在了杜老太太的面前,这事儿越发乱的厉害。 “墨思!你先回自己院子里去!为娘一会儿有话同你说!” 春熙眼见着这事儿收不了场,虽然杜老太太真的是个糊涂的,可毕竟是儿子的曾祖母。 若是儿子将曾祖母给气死了去,对他的名声损害太大,以后还要去京城参加春闱,还要像他父亲一样做官,岂不是遭人诟病? 杜墨思不想正是青春年少,叛逆到了极点。 根本没有避开的意思,冷冷看着杜老太太道:“曾祖母,您也是活了一把岁数的人了。” “按理说你走过的桥比曾孙我吃过的米都多,自然是阅历丰富,怎么还活回去了?” “这个叫什么杜萍儿的女人,她能给您什么?” “除了花言巧语,小恩小惠,便是将杜家的家宅搅合的不得安宁。” “我横州杜家这般清清白白的家族,我爹爹那样的忠勇之人竟是被这个贱人一次次羞辱,这个家族也因着这个贱人蒙羞。” “怎的?她一回来,您竟是连我们这些至亲之人都不要了吗?” “他们不说您,那是尊敬您,可我 是读圣贤书的人,有些事儿就是瞧不惯。” “所谓父慈子孝,母慈子孝,那得先是长辈们有个长辈们的样子,我们做小辈的才能孝顺您,敬重您,您瞧瞧您现在撒泼打滚哪里有半分长辈该有的睿智和慈爱?” “罢了!曾孙也算是学了几个字儿,这就写一封书信送到京城,请皇上给个章程,将这杜家分出去。” “当年我爹想干又不好意思干的事儿,我来做!曾祖母,说实在的,不光是我那死去的父亲,还是杜家这么多的人,当真是忍您很久了!” “墨思!你少说几句成不成?”春熙真的焦躁万分,这个孩子一直很是听话,今儿这是要做什么。 杜墨思抓着春熙的胳膊高声道:“娘,您和祖母最是个懦弱的。” “你们做不了主儿,今儿墨思亲自给您和祖母出这一口恶气,大不了功名不要了,也要辩一个是非曲直。” “你是疯了不成?快去你父亲牌位前跪着去!”杜老夫人也被自家的这个宝贝孙子给吓傻了。 春熙忙要拽着儿子离开,免得真将杜老太太气死了,平白让儿子背上了大不孝的恶名,到时候可就完了。 不想杜墨思也是个半大男人了,劲儿也不小,春熙硬是拽不住他。 一时间正厅里闹得当真是热闹。 一直打瞌睡的杜老太爷,缓缓睁开眼道:“死老婆子,你要是 再和我杜家的独苗儿闹腾,即便是耄耋之年,我也要休了你!” 瞬间所有人都吓坏了,具是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杜老太爷。 杜老太爷这些年身子骨不行了,尤其是这半年以来,连话也说不真切了,不想此番竟是带着些许回光返照,说话也利索了不少。 杜老太太一下子吓傻了,一辈子杜老太爷都让着她,宠着她,临到头竟是要休了她? 她顿时怒火攻心,这下子是彻底晕了过去。 杜老夫人看着自家这个混账婆婆终于晕了过去,自然是松了口气,忙命人将老太太送回到她自己的院子,当然是连着杜老太爷一起。 她难得对公爹这般有好感的,公爹终于明白了一回。 春熙却拽着儿子走出了正厅。 一时间杜萍儿的脸色阴晴不定,本来今天来就是乘着老太太还活着,借着杜家老太太的手争一处杜家的房产住。 不想这个心思竟是被个孩子搅合成了这个样子,今儿算是弄不成了。 可以后她的夫君还要来横州做通判的,到时候慢慢磋磨杜家这些贱人,哼! 杜萍儿眼见着正厅乱纷纷的,没有一个理会她的。 她哪里不生气,可也没有办法,冷哼了一声带着随从离开了杜家。 她来之前先在横州府另外赁了一处院子,身上的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 加上之替夫君运筹横州府通判的 时候,也没少花银子,如今她从杜家搜刮的嫁妆,这几年都花了个七七八八。 杜萍儿上了马车,竟是心头不甘得很。 她顺着马车的车窗看向了杜家的门庭,虽然死了杜子腾,可杜家却并没有垮下去,反而经营的更加好了一些。 她瞧着眼睛有点点的发红,这些本该是她的才对。 偏生春熙那个小贱人得了这么多的富贵,她不就是仰仗着有儿子吗?她若是将她的儿子…… 杜萍儿眸色一闪,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你们杜家不给我银子,我便是要你们的命根子!咱们走着瞧! 后堂里,杜墨思乖巧的站在了娘的面前,之前正厅里的跋扈嚣张荡然无存。 此时的杜墨思有一点点的心虚,他不是怕母亲揍他,而最怕的是看到母亲难过的眼神和隐忍的痛楚。 他不知道一个女人,守着寡,顶着恶毒长辈的压力,还要将杜家的家业守住甚至是发扬光大,最主要的是将他养成了如今能顶天立地的样子。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付出了什么,一定很多,多到令人无法想象。 杜墨思缓缓跪了下来,开始脱刚才被雨淋湿了的外衫,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等着母亲用戒尺揍他,可不想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戒尺揍下来的锐痛。 杜墨思抬眸诧异的看向了母亲,不想母亲早已经红了眼眶。 春熙缓 缓弯腰将杜墨思扶了起来,身体却颤抖个不停,压抑着什么情绪。 杜墨思一下子慌了,又跪了下来。 “娘,你打儿子吧!儿子今儿唐突了,不该惹曾祖母生气,不该不尊敬姑母……” “呵!她算哪门子姑母?”春熙冷冷笑道。 杜墨思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母亲,母亲饶是再累也没有这般背后说过杜家的任何一个人。 春熙将杜墨思扶了起来眼角晕染着泪意,却是笑了出来。 “儿啊,你做的很好,娘今儿是要谢谢你的。” 杜墨思眼底一亮。 春熙却缓缓道:“我们都知道杜萍儿是个活脱脱的腌臜之人,可我的儿,你最不该用自己的名声和前途和那样一个小人较量。” “名声与你们读书人来说,就是你身上披着的羽毛,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的羽毛。” “当年你父亲就很要强,太过刚性最后硬生生被折断了,娘希望你以后做事做人切记不要犯你爹犯过的错误。” “固然青松挺直高洁,可山顶上的那一株韧草何尝没有风骨?临山而望,笑看世间百态,临风而立,顺势而为,才能成就自己。” “娘说这些,只希望有朝一日你若是也像你爹一样,做了大官,清官,百姓的父母官,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啊!明白了吗?” 杜墨思缓缓点了点头,似乎也明白了娘的一丝良苦用心。 第812章 清除麻烦 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春熙留了杜墨思用饭。 杜墨思的饮食都是春熙亲自照料,即便是一餐晚饭,春熙也是分外的用心准备。 对于杜墨思的穿着,用度,春熙让他养成了节俭的好习惯,唯独饮食上春熙不想让儿子将就。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春熙自然是上心得很,而且这个孩子和他的父亲一样,馋嘴挑食,别的丫头都不一定能伺候得来。 只希望这个孩子能以后能找个会做羹汤饭食的媳妇儿,想到此春熙不禁暗自笑了出来。 眼见着儿子是少年郎了,过几年等功名取了下来,便要张罗着娶媳妇儿了,到时候她就有时间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想去南诏看看旧主子,再去京城瞧瞧云香,到桃花岛上见见金钏儿他们两口子。 然后她就回横州来,在忠勇祠边盖一间院子,每天打扫忠勇祠,陪着丈夫说说话儿。 将这些年的大事小事儿,委屈的事儿,高兴的事儿,原原本本同他说了。 还希望他能在黄泉路上等等她,两个人一起相跟上投胎去,最好还能做一对儿恩爱夫妻。 下辈子若是她还能存着这一世的记忆,她打死也不想他再做什么大理寺的寺卿了,还不如做个富家翁。 再不济做 个庄户人,两个人一起种种地,看看天,说说笑话。 “娘?娘?”杜墨思这些日子瞧着娘的精神头不怎么好,动不动就会发呆。 其实他明白,娘的魂魄有一半儿已经被爹勾走了,剩下的那一半儿全部在他的身上,就这么吊着。 他真担心自己有一天长大成人了,娘就不要他了,要去找爹了。 春熙被儿子推了推胳膊,顿时从自己的想象中清醒了过来,笑了笑:“墨思,你吃完饭就回去写字儿吧,娘也困了。” “是!”杜墨思起身冲春熙行礼后退出了内堂,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小厮致远忙服侍主子沐浴更衣,杜墨思从净房里出来后,换了一件青布衣衫坐在了窗户前。 致远以为他要练字儿,忙伺候着磨墨,不想小主子居然拿出来一个封着明黄缎面儿的信封套子,低下头开始写信。 致远不禁大吃了一惊,小主子竟是真的要给皇上写信啊? 承平帝分外看重死去的杜大人,便是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赏赐了三个皇家专用的信封套子给小主子。 说是小主子这一生可以求他三件事情,只要不是大奸大恶触犯国法的事情,什么事情他都可以帮他办到。 这可是天下的荣耀,一般人估计都会求个升官发财,自家 小主子读书好根本不需要求这些。 此番不知道拿出来这个信封要给皇上写些什么? 致远忙避开一些,毕竟给皇上的书信,而且直接驿站都是专门送达京城的,没有一个人敢扣下来。 这封信杜墨思写得也很快,不多时便写好了,工工整整封进了信封里交给了致远。 “去,连夜送给驿站驿丞大人!” “是!”致远忙小心翼翼接过了信,用绒缎包裹住急匆匆走了出去。 杜墨思站在了窗前看向了外面摇曳的桂树树枝,瞧着树枝上婆娑的月影,少年眉眼间掠过一抹从未有过的狠辣。 有些人有些事,必须让她消失在萌芽状态中,不然以后便是后患无穷。 他马上要进京赶考春闱了,这一走怕是远离故土,不晓得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杜家的孤儿寡母不晓得多少人暗中筹谋,娘和祖母都是个软弱的,祖父更是担当不起一个家族的责任。 曾祖父和曾祖母更是不用说了。 若是他离开之前不能将这些事情办妥当了,以后必然后患无穷。 他的娘,他的亲人,他不准任何人伤害。 一个月后,杜家的这一出子闹剧渐渐平息了下来。 杜萍儿去街角处买了一些便宜糕点准备再去杜家探探口风,毕竟丈夫马 上要来横州赴任了。 她到现在都没有从杜家搞到些什么好处,自然是不甘心得很,哪里想到刚要离开却是看到管事嬷嬷拿着一封老爷的急信而来。 杜萍儿打开信封一看,顿时傻眼了。 “快!快备马!去万县!” 万县距离横州大约有几百里地,掌事嬷嬷一听自家夫人心急火燎丝毫没有准备就要去万县,登时吓了一跳。 可是老爷来的信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了一句话。 横州通判一职恐生变数,让她马上回万县去。 杜萍儿登时都傻眼了,什么叫通判一职生出几分变数来? 之前她可是花了十万两雪花银买通了顾相的心腹,吏部曹大人,加上今年好不容易横州通判有了空缺,这才升迁到了横州府。 怎么突然就变数了呢? 这不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吗?哪里来的变数? 杜萍儿心头慌乱万分,脑子一片空白。 她现在根本顾不上从杜家打秋风这事儿了,老爷今年若是再升迁不了,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杜萍儿一路上心慌慌,连夜赶路终于回到了万县府衙,见到了自己夫君万县县令李明福。 不想她刚迈过了门槛儿,见着脸色铁青的李明福后,还未行礼说话儿,突然脸上狠狠挨了李明福一巴掌 。 这一巴掌登时将杜萍儿整个人都打懵了去,她捂着红肿的脸抬眸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的丈夫。 “你打我?” 杜萍儿和李明福成亲后,李明福一直宠着惯着杜萍儿。 杜萍儿之前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孩子没保住,自己还落了病根儿。 以后再不能生养,即便是这样李明福也没有对杜萍儿说几句硬话。 毕竟李家太穷了,他一路读书求学升迁都仰仗着杜萍儿的嫁妆银子,而且杜家的威望也很高,李明福有着巴结的心思。 尽管杜萍儿用了那么多下作的手段,害死了他的两个小妾,将那小妾生养的儿子强行带到了自己身边养着。 这些事儿,李明福都知道,也只能忍着。 可现在他不想忍了,实在是受够了这个毒妇。 杜萍儿短暂的愣怔后,终于朝着李明福扑了过去厮打。 “李明福!你算个什么东西?” “当初你穷到你爷娘老子死了都没有棺材埋的,还不是我花了自己银子助你步步高升,你居然敢打我?我今儿跟你拼了!” 李明福也是气急,一把将杜萍儿推倒了,杜萍儿一下子撞在了桌角上,整个人撞得额头鲜血淋漓。 李明福气的大骂:“本官受够了你这个毒妇!我要休了你!” 第813章 咒死 杜萍儿听到李明福要休了她的话儿,整个人顿时傻眼了。 她起身扑了过去,带着要将李明福撕碎了的滔天恨意。 可不想一个女人家哪里打得过李明福这个男人。 之前李明福处处忍让是因为怕她手头的银子和她背后的杜家,哪里是怕她来着? 此番银子也花光了,杜家也不要她了,他根本不再怕她分毫。 李明福狠狠将杜萍儿再一次推倒,这一次却是毫不客气的上前接连几个大嘴巴抽了上去。 一边看着的下人都傻了眼,不过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劝解。 一来是不敢,二来杜萍儿身为当家主母,对下人分外的苛刻,不晓得害了多少人,这些人明面儿上怕着她,暗地里却是恨毒了她。 杜萍儿是彻底被李明福打傻了,她没想到十几年的夫妻,竟是换来这般的对待,一时间大哭了出来。 “李明福你个短命鬼!你个畜生!你居然敢打我?我这便回杜家,杜家人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杜家?”李明福打累了,叉着腰点着杜萍儿大骂了出来。 “就是因为你这一次提前去横州杜家要什么房产和家业,才惹出来这么大的乱子!你个蠢婆娘!” “当初你嫁给我的时候,杜家给了你那么多银子就是为了划清与你的关系,从此不相往来,你失心疯了不成,这一遭又回了杜家捣什么乱?” 杜萍儿脸色一点点的白了下来,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李明福。 李明福又是上前踹了杜萍儿几脚,咬着牙道:“你这一次回去定是招惹了杜夫人,被杜家小公子写了信告到了皇上那里。” “如今皇上下了口谕,将你从杜家的族谱里彻底清除干净,还要彻查我怎么当上横州府通判一事。” “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了你这么个婆娘!” “好端端的横州府通判做不成了,若是顾相府那边保不住我,我得掉脑袋,你知道吗?” “你个贱人!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李明福气急,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脚接着一脚踹在了杜萍儿的身上。 杜萍儿呆呆地瘫在了那里,竟是杜墨思那个小兔崽子直接给皇上写信? 竟是他! “我宰了这个小兔崽子!”杜萍儿恨毒了杜墨思,自己不就是回杜家一趟打秋风罢了,怎的这般小气? 就这么芝麻大点儿的小事,居然告到了皇上那里,算个什么东西? 她疯了般的冲了出去,不想被李明福命人拦了下来。 “来人!还不快将她拿下!” “等着她闯更大的乱子不成?关起来!关起来!关到她死为止!” “老爷!”杜萍儿是真的怕了,她瞧着李明福那张脸已经因为愤怒和痛恨而变得扭曲了起来。 李明福十几年的努力,好不容易爬 到了通判的位置,一朝被杜萍儿连累,他恨不得杀了她,哪里有她的好儿。 “老爷!你放了我!我去杜家!我去杜家啊!” 杜萍儿哭了出来:“我再去求求杜家的人!我给老爷把官位再争回来!” 李明福闭了闭眼,脸上的肉都不停地哆嗦着。 “来人!关起来!” “老爷!老爷!”杜萍儿哭喊了出来,却是被下人毫不客气地拖走。 她浑身是伤,被关到了柴房里,整个人重重摔倒在了潮湿的草垛上,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却是冲到了门边狠狠拍着门,柴房的门被上了锁,竟是没有一个人应她。 她顿时大哭了出来,在杜家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即便是后来和杜家人闹僵了去,也讹诈了一大笔银子做陪嫁。 没想到自己嫁给李明福后,竟是活生生养了一头白眼狼,一时间竟是绝望到了极点。 她拼命地拍打着门,哭着喊着,声音都沙哑得说不出话来。 不想连着几天李明福都没有命人来给她开门,甚至连饭菜和水也没有送来,更别说是疗伤的药。 杜萍儿整个人饿晕了过去,身上的伤口也渐渐腐烂了起来,生出了蛆虫来。 杜萍儿眼前一阵阵出现了幻觉,却像是哥哥杜子腾来接她,可她刚要扑过去,却发现哥哥的脸孔变成了李明福的那张阴狠的脸。 她喑哑着笑 出了声,居然有些后悔了。 其实当初如果自己没有奢求那么多,只是安安稳稳做杜子腾的妹妹,好好做杜家的表小姐,怕是也会谋一世安康吧。 要怪,只怪她有些贪了。 第五天头,柴房的门终于开了。 杜萍儿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眸中掠过一抹期盼。 不想却是冲进来一群官差,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她踉踉跄跄的被拖了出去,耳边一阵阵的耳鸣,毒辣辣的太阳晃得她睁不开眼睛来。 她依稀看到李明福也被官差押着,塞进了一个木头笼子里。 她就这样瘫在了笼子里,被官差带着游街示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而且还是噩梦。 直到随着李明福被推到了断头台上,瞧着李明福和她面前摆着的一个红漆木盘子,她才在临死之前惊觉了几分。 盘子里的罪证是个浑身扎满了银针的木头娃娃,做成了杜墨思的样子。 她记得这个娃娃是她求了神婆专门做好诅咒杜墨思的,她要咒死杜墨思,要让杜家的最后一根独苗儿死绝了才好。 她将这木头娃娃藏在了横州府忠勇祠的门口,她要让杜子腾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咒死。 怎么那些官差这都能找得到? 李明福和杜萍儿夫妇下咒陷害忠良之后的事情,已经激起了民愤,都没有过堂,抓了人马上处以极刑。 侩子手先砍的 李明福,杜萍儿却是呵呵的笑着,嗓子里不知道发出来的是人话还是兽语。 看着那口型只是问,死了吗?死了吗?咒死了吗? 横州杜宅,春熙和婆婆杜老夫人已经守着杜墨思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 第四天头,杜墨思才醒转了过来。 春熙一把抱住儿子大哭了出来。 “娘的儿啊!儿啊!”春熙嚎啕大哭。 没想到杜萍儿竟是对儿子下咒术,如不是这一次沈知仪沈大人亲自带着妻子来横州查,她的儿子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春熙,你也不必太难过了,对了,我还有事想单独和小公子谈谈,”沈知仪站在床榻前看着床榻上的少年。 春熙和杜老夫人齐刷刷给沈知仪跪了下来谢恩。 沈知仪忙将两个人扶了起来,随后扫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年暗自苦笑了出来。 杜子腾的这个小家伙也挺有些手腕,自己将自己“咒死”,连着皇上也差点儿被他惊着了。 毕竟杜家就这么一根苗儿了。 不想这些都是小家伙的计策,他看来有必要和这个孩子认真谈谈了,固然手段狠辣是成为大理寺寺卿的必备条件,可这般耍着国法玩儿可不能执掌好大理寺的。 他眼见着身体不行了,倒是看准了这个孩子的机灵劲儿,以后也想提携他作为接班人。 不过这根小苗儿,他得先给他正一正骨才行。 第814章 门生 沈知仪不管是在朝廷还是在民间,都是很有威望的一个人。 杜家老小听到沈知仪要单独和自家小少爷谈谈,自然退了出去。 暖阁里只剩下了沈知仪和杜墨思两个人,躺在床榻上的杜墨思再也装不下去了,翻身而起却是冲沈知仪做了一个长揖。 沈知仪看着一阵好笑点着一边的椅子道:“坐下说。” 杜墨思却低声道:“尊长在,不敢坐。” 他们学堂里的老先生提及沈知仪沈大人都赞不绝口,说是大周有有这样的朝臣,这样的清官简直就是天下百姓的福祉。 若是自己的父亲是身死之后留给大家的精神寄托,面前的沈知仪大人便是活着的一面丰碑,无人能超越。 大周承平帝称帝以来,沈大人不知道办了多少大案要案,替无数百姓申冤,整顿了朝堂,一扫前朝萎靡之风气,是整个朝廷百官的楷模。 他这点子微末伎俩根本不够沈大人看的。 沈知仪缓缓道:“坐下说!” 杜墨思忙点了点头,小心翼翼搭着椅子的边儿坐了下来。 沈知仪暗自好笑,貌似他也不是很凶悍的一个人,甚至自认为自己还挺慈眉善目的,不晓得这些半大小子一个两个地怎么都有些怕他。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杜墨思。 “杜萍儿为了咒你,请的神婆是你故意找人送过去的?” 杜墨思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那个被诅咒用的木头人也是你让神婆提醒她埋到忠勇祠门口的?” “不,”杜墨思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沈知仪,“神婆是我找的,但埋在忠勇祠的门口不是我提醒她的。” “不过她那样恶劣的人,必然会做出最恶劣的选择,沈大人不也想到了那个地方,才从那里挖了证据出来?” 沈知仪笑了笑,这孩子还挺会洞察人心的。 “写信给皇上也是你的主意?” 杜墨思点了点头:“我压根不想让她活。” “她如果不回横州来,不来叨扰我娘,我也不会计较她那些。” “但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她回来了,还要害我娘,还要害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在杜家激怒她,让她对我心生恨意,让她做出更加极端的事情来,到时候便是斩草除根罢了。” 沈知仪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眼神变得严肃了起来。 “斩草除根?不像是你这个年纪能说出来的话?” 杜墨思冷笑了一声:“我只有一点要求,便是在我去京城考取功名的时候,我娘我祖父祖母要平平安安的。” “这一点我和我爹不一样。” “他护着天下人,唯独抛下了我们,人人说他是个好人,可对我娘和我这个遗腹子公平不公平?” “从小到大,人人都说看这个是忠勇侯的儿子,紧跟着一句,他是个没爹的可怜孩子!我父亲对我公平吗?” 沈知仪竟是被杜墨思给问得愣住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一次我暂且不追究你什么,可我只问你,你今日为了你的亲人可以随意玩儿弄国法,连皇上也成了你报复恶人的工具。” “他日为了更多你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你会不会再一次置国法置君王甚至是天下于不顾?” “你父亲曾经说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父亲……” “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杜墨思脸色微微涨红,“我此生穷极一生的愿望就是摆脱他的光环,不再走他的老路。” “我如今读书既要匡扶正义,也要为了我所在乎的家人亲人,自古以来忠孝难以两全,我偏要全全看。” 少年意气奋发,锋芒毕露,竟是堵得沈知仪说不出话来。 一大一小,像是一对儿生死较量的对手,又是割舍不掉的忘年交。 许久沈知仪站了起来,站在窗边看向了外面血色残阳下的风景,缓缓道:“年轻真好啊,可 以无所顾忌,可以恣意张扬,但是孩子啊。” “沈叔有些话要替你的父亲教给你,世事难料,宦海沉浮,黑与白,好与坏也都没有你所以为的那般分明。” “万事万物发乎情止乎礼,国法家规,方圆乾坤,不是你以为的那般简单。” 他转过身看着面前的青衣少年,笔挺如松,未来的一颗新星。 他那么的鲜活有朝气,只是棱角太尖锐了些。 “墨思,你这一次春闱的时候就住在京城的沈家吧。” 杜墨思顿时眼底一亮,难不成意味着他能做沈大人的门生了吗? 他忙跪了下来:“多谢大人。” 沈知仪弯腰将他扶了起来,定定看着杜子腾的儿子,眉眼间有他父亲的影子,狂傲不羁,却比他父亲更多了几分阴戾狠辣。 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 他父亲活得纯粹,这个孩子却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复杂地看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必须得带在身边不能让他长歪了去。 不然他对不起死去的人,也对不住活着的人。 他这些年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很多后事,还有对亲人,对友人,对故人,对那些冤魂一样样都得有个交代了。 其实他也很累了,能在浮生中多偷了十几年的活命,便也是知足了。 他们这些老家伙们究竟都会告别这个世界,唯一能做的就是下一代的这些苗儿们,好好呵护好,长得整整齐齐的,才不枉此生这短暂的一遭。 沈知仪拍了拍杜墨思的肩头道:“孩子,沈叔只送你一句话,刚柔并济,仁者无敌。” “懂了吗?” 杜墨思一愣,貌似懂了,又或许没懂,可他也不在乎。 人生的路本就是如此,浅浅慢行,且行且琢磨吧。 大周承平十四年春,承平帝登基以来人数最多的春闱拉开了序幕。 到了揭榜的日子了,在沈府住了快一年的杜墨思今日的心情有些忐忑。 沈府的管家李叔早早就去东司马门外看放榜的消息了,致远也是急得抓耳挠腮不成体统。 唯独杜墨思还坐在书房里低着头不知道在写着什么,可紧紧攥着的笔却是越写越是僵硬的厉害。 当年他父亲参加春闱的时候,一举拿下了探花郎。 他一直咬着牙拼着命,几乎为了这一场春闱脱了一层皮,可到头来需要看结果的时候,他却慌了。 “少爷!少爷!明经科的名单出来了,再有一个时辰就是进士科了!” “明经科有没有我的名字?”杜墨思脱口而出。 致远脸色微微一僵:“回少爷的话,没有。” 第815章 高中 致远瞧着自家少爷的神情有些落寞忙劝慰道:“明经科太容易了,但凡是死记硬背都能过关。” “依着少爷的才华,进士科那是稳妥的。” 杜墨思晓得这个小子花言巧语是在劝他,可明经科的榜单上没有他的名字,他委实有些慌了。 突然暖阁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砰地一声,响动也很大。 人还未走进来,声音倒是先传了进来。 “杜兄!杜兄!考的怎么样?最近想找你聊聊天儿,你竟是躲着不见我。” “这一回考完了,咱们出去喝酒去!” 说罢门口处闪进来一个紫衣华服的俊美少年,同杜墨思的年龄不相上下,自带着一股子寻常人难以企及的热情洋溢。 杜墨思看到这个家伙就有些头疼,明明是南诏的太子爷,非要来大周混日子。 因为是沈大人的外甥,他是沈大人的门生,两个人实在是避无可避。 这一年多他被这个慕风云折腾的够呛,这厮太混了,能想出各种各样的混账法子玩儿闹。 得亏有老师沈知仪在那里压着,不然能翻了天去。 他几次三番想要与他绝交,偏偏绝交不了,想揍他一顿,可人家还是当今天子的干儿子,你说气人不气人? 杜墨思冲慕风云躬身行礼道:“殿下!” “殿什么下 ?”慕风云就喜欢逗着杜墨思玩儿,这小子太好玩了。 每天板着个面孔,和他的舅父有的一拼。 感觉这才像是舅父的儿子,他甚至有想法让杜墨思改姓姓沈算了。不想被舅父知道了,狠狠责骂了他一通。 舅父警告他,这位小爷可是杜家唯一的独苗儿子,让他不要犯浑,照顾着一些。 他一把搭着杜墨思的肩头,硬生生将他揽住。 虽然他比杜墨思年龄小一些,可个头很高,竟是超出了杜墨思半个脑袋的距离。 “考完了,板着脸做什么啊?紧张个什么劲儿,你难道还怕你中不了?” 慕风云笑嘻嘻道:“当初舅父可是和我义父私下里说过,说你的文采比当年你父亲还要厉害一些,你就放心吧。” 杜墨思被他揽着肩头自来熟的样子,几乎要憋死了去,他忙下意识从慕风云修长的手臂下钻了出来,不想又被慕风云捉住。 突然沈府门外传来一阵阵热闹至极的声音,竟是礼部的人敲锣打鼓的来报喜了。 “新科探花!” “接旨!” 致远一愣,随后狂喜,冲杜墨思笑道:“是了,是了,就是少爷您了!” “小的就说你会高中的,探花郎啊!当年咱家老爷也是探花郎呢!” “快快快!您赶紧去瞧瞧!” 杜墨思 整个人都愣了,忙挣脱了慕风云的束缚疾步走了出去,不想礼部的那群人径直绕过了他,却是走到了慕风云的面前。 “新科探花郎慕风云接旨!” 杜墨思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 竟然不是他? 致远也愣了,慕风云这个南诏人什么时候也参加了大周的春闱考试,这不是闹着玩儿的吗? 况且之前自家少爷拼命学习的时候,慕风云却是呼朋唤友到处游玩儿,将京城里的酒楼逛遍了。 怎么一个好好学了,没考中,一个吊儿郎当竟是高中探花郎? 虽然承平帝是慕风云的义父,可在殿试之前那些文章都是糊名后誊抄成统一的字迹,绝无可能被人认出来啊? 慕修寒笑着接过了礼部送来的圣旨,却是随意交给自己的小厮,又朝着杜墨思笑道:“其实我也不想参加的,都是我爹的主意。” “我爹说去参加一下大周的春闱,给他长长脸,我就随便考了考……” 杜墨思此时想要掐死这个王八蛋! 他十年寒窗比不过一个纨绔子弟,关键这厮随便考考就是探花郎,天分高到吓人的地步。 不,他简直不是人。 此时的杜墨思整个人心灰意冷到了极点,现在已经是探花的圣旨也发了,进士科那些圣旨估计都发下去了 。 他没想到自己春闱会落选,连一个明经科都取不上。 想到之前来京城的意气风发,此番更是痛苦不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么多年辛苦的娘? “我说……”慕风云看出来杜墨思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铁青色。 “你不要说!别说话成不成?”杜墨思到底是年轻的,没经见过这么大的打击,声音都带着哭腔,耳边还出现了一阵阵的耳鸣。 “不是,你听我说……”慕风云指着杜墨思的身后。 “闭嘴!闭嘴好吗?”杜墨思再不想和这个混账客气了,“你真的很讨厌,知道吗?” 慕风云搓了搓脸,他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爹娘讨厌他,连他妹妹小时候看到他都不停地吐奶,他招谁惹谁了,不就是他太优秀了吗? “你他娘能不能看看你身后,再来编排老子?”慕风云也来气了。 致远忙看向了身后,顿时惊得话也说不清楚了,狠狠拽着自家少爷。 杜墨思硬生生被致远拽着转过了身,却看到老师沈知仪站在他身后,后面还站着礼部的人,手中拿着头名状元的圣旨,竟是宫里头的李公公亲自送了来。 杜墨思嘴巴张了张,明明说话了,就是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 那一瞬间,倒像是哑巴了。 沈知仪冲他笑了笑,满眼 的骄傲和认可。 李公公道:“状元郎杜墨思接旨!” 杜墨思眼神微微一缩,缓缓跪了下来。 状元郎? 他终于超越自己的父亲,他终于不用再站在忠勇侯这个名字的后面,他终于做成了真正的自己。 那一瞬间,杜墨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却是哭了出来。 李公公看着面前年轻的少年们,暗自感慨,新的一代已经长大成人了啊! 入夜时分,一向清冷的沈家却是热闹非凡。 虽然也就是几个亲朋故交,可气氛很不错,沈知仪甚至都喝醉了。 难得他高兴,自己护着的小幼苗都长成了材。 沈府今天出了一个状元,一个探花,能不高兴吗? 慕风云不敢让舅父再喝了,上一次舅父出事儿差点儿要去他半条命,要不是义父拦着估计能被慕修寒那厮给打死了去。 他忙扶着舅父去了卧房歇息,却是冲杜墨思眨了眨眼,抓着他的手臂骑着马出了沈府。 “去哪儿?”杜墨思觉得这家伙也不讨厌了。 慕风云低声笑道:“你是状元,我是探花,偏巧高中榜眼那家伙我认识,我带你去看!咱们三个一起去喝酒去!” 杜墨思顿时来了兴致,不晓得是谁中了榜眼,总之能比过慕风云这个嘚瑟家伙的人,他都很感兴趣见一面的。 第816章 冤家路很窄 杜墨思从记事起就一直对自己很是严苛,一来是娘亲对他的要求分外的严格,而来因为他是忠勇侯杜子腾的儿子。 他从来如初的放纵过自己,居然整整一天都没有瞧过书上的一个字儿。 中午在老师沈知仪的家里吃了庆祝宴,傍晚还同慕风云一起出来喝酒。 慕风云在吃喝上面也分外的在行,径直带着他来了御河边的高档酒楼,开了一个最顶层的包厢。 瑞福楼的老板一听是慕小爷宴请宾客,自然是亲自过来应酬服侍。 不多时最顶层的包厢都被清空了去,桌子上摆满了瑞福楼所有的特色菜品,开了几坛子陈酿美酒,气氛分外的热闹。 杜墨思同慕风云对饮了几杯后还未见到这一次的榜眼,委实越等越是好奇,不禁问道:“殿下……” 慕风云狠狠拍了杜墨思一把,差点儿将杜墨思拍晕了过去。 慕风云脸上的神情板正了几分道:“以后可不许再喊什么殿下,我算哪门子狗屁殿下,都是我爹娘不想承担起南诏的责任,非要立我为储君。” “我还不知道那对儿男女打得什么算盘?以后不准喊我殿下,我比你小一岁,你喊我云弟就成。” “好得咱们两个也在沈家的房 檐下一起住了那么长时间,你再喊我殿下可就见外了啊!” 杜墨思今天高兴,听了慕风云的一番话也笑了出来。 “罢了,听你的云弟!以后咱们就兄弟相称!” “这还差不多,”慕风云笑了出来。 杜墨思忙道:“云弟,这榜眼到底是谁啊?” “这榜眼啊,”慕风云刚要说什么,突然包厢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未见到人光着沉着冷静的脚步声就让人来者有些说道。 慕风云听到了脚步声后,忙笑着站了起来朝着门口疾步走了过去。 “这人真的挺会赶趟儿,说来还真的来了。” 慕风云笑着亲自挑起了门口挂着珠帘,杜墨思忙站了起来,却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材分外瘦弱的男子。 虽然个子也不低,可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像是一根麻杆儿一样,很突兀的出现在了那里。 他样貌很是俊秀,可太俊秀了一些,带着几分女气。 皮肤却白得吓人,倒像是许久都没有晒过阳光一样,看起来有些病态的苍白。 穿着一件青布衣衫,瞧着就是那种家境不是很好的贫寒出身,可身上却晕染着几分隐隐的傲气,似乎很难相处的一个人。 杜墨思忙站了起来,迎 了过去。 慕风云不管和谁都是自来熟,拉着那个瘦高青年的手朝着杜墨思走了过来。 “来来来,温言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探花郎杜兄!” “就是忠勇侯杜大人的儿子!” 慕风云很欠的补充了一句,杜墨思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之色。 他很不喜欢别人介绍他的时候,老是提及他的父亲。 不想那个青年听到了忠勇侯杜大人三个字后,顿时脸色剧变,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面前的杜墨思。 他这样的反应让杜墨思也是心头一愣,看向了慕风云。 慕风云忙笑道:“你们两个可能之前有点儿联系,这事儿还是我娘曾经提过一次,我就想的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大家应该向前看才是。” 慕风云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杜墨思更是心头的怀疑凝重了几分。 “云弟,这位是……” 杜墨思缓缓问道。 慕风云咳嗽了一声道:“反正大家最后都要在一起做同僚的,毕竟一个状元,一个榜眼,都是我义父需要的人才。” “杜兄,这位是成温言,之前大理寺成大人的孙子,你估计听说过吧?” 杜墨思整个人似乎被狠狠重击了一下,一阵阵发懵。 他没想到这 个人居然就是成温言? 他的母亲是个疯子,被二皇子设局做了二皇子的妻子,亲手杀了他的父亲。 虽然当初不是他母亲一个人的错,而是二皇子设的局,可他的父亲毕竟死在了这个人的娘亲手中。 杜墨思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带着万分的纠结。 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还能遇到仇家的儿子,而且这个人还考取了大周春闱的榜眼。 慕风云瞧着两个人的神情都僵在了那里,心头不禁一阵阵犯怵。 成家当初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被灭了满门,结果杜大人秘密救了成家的唯一血脉回来,却又死在了成家长媳的手中。 这事儿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当初成温言的娘亲又被杜大人的心腹杀了,来了个现世报。 成家,杜家的恩怨已经没有办法用正常的逻辑关系来梳理了,根本就没有办法梳理。 成温言的娘死了之后,彻底变成了一个孤儿。 后来父亲出来做了个和事老,毕竟这两家都挺好的人家,都是好人,没想到弄成了那样的结局。 他的父亲就将成温言寄养在了涿州的一个普通农户家里,成温言的身份太特殊,父亲也不敢将他带到自己身边来。 定期给那对 儿收养成温言的夫妇以资助,不想这个孩子虽然养在了普通农户的家庭里,到底是继承了成家人的好血统,读书上面分外的有天赋,这一遭居然中了榜眼。 慕风云之前在涿州府闲逛的时候,就发现了成温言这个人才,想的给他义父收揽进来,对大周以后的发展必然有用处。 不想最不能碰到一起的两个人,终究还是对上了。 可这两个人都是潜在的大周今后的重臣,若是水火不容,又是义父的麻烦。 好烦,他为了帮义父也是拼了命了,比治理他的南诏还要用心许多。 “咳咳,”慕风云咳嗽了一声,抬高了几分声调:“罢了,其实今儿我把你们两个请来,就是掰扯掰扯之前老一辈的恩恩怨怨的破事儿。” 杜墨思和成温言都不说话。 慕风云吸了口气道:“来,咱们理一理。” “我也知道你们都互相恨着对方,可这事儿没有办法绕过去,那咱们就说清楚了如何?” 慕风云一把拽着一个坐了下来,斟满了酒盏分别推到了两个人的面前。 “来!先喝一杯怎么样?” 杜墨思和成温言都没有动那酒杯,若是二人面前有剑,怕是早就将对方刺出来无数个血窟窿了吧? 第817章 好玩儿的 慕风云突然发现做和事老真的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一边是杜大人的独苗儿子,一边是成大人的独苗孙子,关键杜大人也好,成大人也罢,都曾经做过大理寺寺卿,都是自己父亲的故交好友。 这可咋整呢? 慕风云瞧着两边都不端酒杯,像是两只斗鸡一样死死盯着对方。 他无奈的笑了笑,放下了酒杯,却看向了成温言。 “温言兄,我先说说你,你小的时候正遇到了成家被满门抄斩,你娘抱着你不晓得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成温言的手一点点攥成了拳,不说话。 慕风云苦笑了一声道:“后来嬷嬷抱着你和你母亲失散了,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你差点儿就不在这人世上了。” “你可知道是谁千辛万苦找到了你,冒着极大的风险,那个时候窝藏朝廷要犯那可是要杀头的重罪!” “就是杜大人将你带回京城的,给了你一条活命。” 慕风云感叹了几分道:“当初我娘还和我说起过那段儿不能回首的过去。” “春姨是我娘的婢女,也是我娘的好友,当初她已经怀着墨思兄了,见到你的那一瞬间,心疼的要命。” “杜大人还担心自己的妻子不同意收留你这个朝廷要犯,不想春姨说多不过府里头多一双筷子,她的儿子有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成温言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慕风云缓缓道:“可谁也没想到你娘已经被那些要饭的折磨疯了,中 了二皇子的奸计,竟是神志不清的找到了杜府,找到了你。” “那个时候还以为杜大人要对你不利,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和理智,一刀刺死了你的恩公杜大人。” 杜墨思和成温言两个人都是脸色发白,神情沉痛至极。 慕风云看向了杜墨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这些年这个心结解不开,可你想过没有,真正杀死你父亲的人并不是成少奶奶,而是二皇子的局太过狠毒。” “成家少奶奶被那么多乞丐给糟蹋……”慕风云为了成温言的面子还是没说出来,“一个女人,不疯了才怪。” “她那个时候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即便是后来你父亲的长随长青杀了成少奶奶,可后来长青叔也愧疚难当死了。” 慕风云抬起手拍了拍两个人的肩头:“过去了,真的都过去吧!” “我爹娘也是,当初他们身边的亲人朋友爱人友人死了多少,他们若是活在过去的死人堆里,根本就没有办法走出来的。” “人这一辈子得朝前走着,不是朝后看,一直看着后面,不摔倒才怪!” 成温言突然站了起来,倒是将慕风云和杜墨思吓了一跳。 不想他却是冲杜墨思缓缓拜了下去,杜墨思那一瞬间想哭出来。 这一拜,他等到了,可他父亲却再也没有机会等到来自成家的这份儿歉意。 杜墨思一动不动的僵在了那里,慕风云用胳膊肘碰了碰杜墨思低声道:“你父亲也得了成大人的不少恩惠。” “我爹 曾经说过,那个时候成大人一直将你父亲扶持成了大理寺寺卿,不管多难的事情都是他替你父亲扛着。” “有一次成大人喝醉了后,他还和周边的人说,杜子腾才像是他的儿子,比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好太多。” “他一直将你父亲当儿子看待!” 杜墨思眸色漫上了一层水意,也缓缓站了起来将成温言扶了起来淡淡道:“罢了,父辈们是父辈们的事情,咱们是咱们的事情。” “这就对了,”慕风云忙站了起来,将酒杯塞到了两个人的手中笑道:“来,干一杯!今夜不醉不归!” 杜墨思和成温言这一遭具是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不管是他们之间心头的芥蒂有没有完全解开,可现在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得意洒脱。 “坏了,我差点儿忘了一件事情,你们二位在此等我,我有个特好玩儿的给你们瞧!” 好玩儿的?杜墨思和成温言具是愣怔在那里,不过慕风云所说的好玩儿的,必定是真的好玩儿。 慕风云想起来什么,心急火燎冲出了包厢,不一会儿却是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走进了包厢。 杜墨思和成温言看到慕风云带到面前的那个所谓的好玩儿的,像是被人给了一闷棍,彻底吓傻了眼。 慕风云这厮是不是脑子被驴踹了,他管眼前大周朝的太子殿下赵图南为好玩儿的? 两个人惊得酒顿时醒了一多半儿,忙齐刷刷给太子赵图南跪了下来。 眼前的这个小娃娃穿着精致的深紫色 锦袍,领口袖口处绣着暗黄色的螭纹图样,眉眼生的和承平帝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酒瞳,那一抹清冷如霜,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拓出来的。 他一袭银色长发用太子专属的七梁冠束在了头顶,衬托着他脸色如玉。 明明冰雪雕琢的一个小娃娃,此番却是两只手负在了身后,薄唇紧抿,不苟言笑,不怒自威,虽然样子和他的年龄严重不符,可没人敢笑他的滑稽。 他是承平帝唯一的孩子,是的,唯一。 承平帝没有其他任何的孩子,包括公主也没有,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以后大周的继承者便是眼前这位小爷了,杜墨思和成温言哪里敢失礼,恭恭敬敬跪在了赵图南的面前。 “你们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和榜眼?”赵图南冷冷问道。 “回殿下,臣是状元杜墨思。” “回殿下,臣是榜眼成温言。” 杜墨思和成温言忙恭敬回话。 慕风云笑了笑,却也是跪在了赵图南的面前:“回殿下的话,臣是大名鼎鼎威风凛凛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探花郎慕风云!” 赵图南咬着牙:“本宫瞧着你来气,你滚开些!” “殿下,殿下,”慕风云很贱兮兮的起身半蹲在赵图南的面前笑道,“殿下,您不要老是躲在太子的东宫里,您得出来瞧瞧啊!” “瞧瞧您未来要掌控的江山和版图,瞧瞧您未来的这些肱股之臣,瞧瞧这街头的繁华,瞧瞧那些冰糖葫芦,对了还有那些漂亮小姑娘。” 杜墨思和成温言 顿时吓傻了眼,慕风云怎么能和东宫太子这么说话呢? 不过据说东宫太子性格极其孤僻,不善言辞,自从遇到了话唠慕风云后这才愿意出来走动,见人,性子也好转了几分。 他们两个瞬间了然,慕风云看似不恭敬,其实是将太子殿下从一个冷血毫无感情的怪胎,渐渐变成了有血有肉的正常孩子。 是的,未来大周的版图若是掌控在一个冷血的怪物手中不晓得死多少人,可慕风云居然一点点将这个孩子拉回到了多彩多姿的正常世界。 他们顿时看向了慕风云的视线也变了几分,这个传说中不着调的南诏太子爷却拥有一颗这世上最纯真的良善之心,他们其实都误会这个人了。 “来嘛!看看风景嘛!”慕风云强行牵着赵图南的手来到了窗户前,顺手还将给他买的冰糖葫芦塞到了他的手中。 “殿下,您看看下面哪个美人好看啊?” 杜墨思和成温言笑了出来,也下意识凑了过去。 此番天上的月色和酒楼里摇曳的烛火应和在了一起,在四个人身上笼着一团温暖的光。 君臣四人一起坐在了观景台上看着下面的繁华胜景,品评着往来的姑娘,还有闲聊着哪儿的冰糖葫芦做得最好吃。 熟不知这些画面以后成了大周太子赵图南一生中很难得的几个温馨场景之一。 虽然他是个不被父皇喜欢的怪胎,可他有最忠心耿耿的臣子,还有那个不着调的义兄,纵然未来坎坷,也是撑着他走下去的动力。 第818章 漠北雏鹰(番外) 初夏的漠北是一年四季里最美的季节,草场上的草渐渐变成了嫩绿,像是在广袤的大地上覆盖了一张柔嫩鲜绿的绒毯。 草地上开着各色的小花儿,以兰花居多,星辰一样蔓延到了远方。 漠北犬戎部落在这一片肥美的草地上定居之后,再也没有到处迁徙过,过上了十几年的安稳生活。 马上要召开草原上最盛大的达慕大会,各个部落都会派出本部落最强悍的少年去参加比赛,到时候如果能在盛会上有不俗的表现,可能就入了柔然大王斛律长风的眼,保不准就能参加斛律大王的禁卫军。 柔然大王每年都会观摩达慕大会,选拔草原上最负盛名的少年英雄,充实他的禁卫军。 每个草原少年都为能进入斛律大王的禁卫军而摩拳擦掌的练习,故而此时的草地上比往常分外的热闹。 十几个少年骑着马在草场上比赛,其中跑在最前面的少年长得虎背熊腰人高马大,看起来也就是十几岁的少年,却有着成年人一样的魁梧身姿。 正是柔然部落首领的儿子巴特,被誉为草原上的英雄。 只是巴特从小就被簇拥着长大,难免滋长了许多骄傲霸道的脾气,在部落里但凡是谁被他瞧不上眼,落进了他的眼眸中, 便会往死里欺负对方。 他最讨厌的就是乌力圪家里的那个病秧子孛丁,明明骑马射箭什么都不会,柔弱的像是个女人一样,可偏偏部落里的女孩子都喜欢他。 不就是长得好看吗?瘦瘦高高的像是一只弱鸡,就因为会写汉人们写的那些狗屁诗歌,连他的妹妹也对那个人大加赞赏。 这一次达慕大会,这只弱鸡因为身体太过孱弱都没有参加,但是犬戎部落参加的人太少了,在大会上容易被其他部落的人瞧不起。 看着从不远处牵着马儿缓缓走来的孛丁,巴特猛地扬起了皮鞭朝着孛丁行了过来。 本来孛丁也不想招惹这些人,可阿爷养的狗走丢了,阿爷收养的汉人弟弟江淮为了照顾一家人的生计不得不去柔然王都讨生活,想要将阿爷的那些皮革和虫草拿到王都卖一个好价格。 这些年真的是多亏阿爷收养的江淮了,阿爷的年纪越来越大,之前还能经营点儿生意后来年纪大了也跑不动路了。 阿娘自从阿爹死后就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这些年更是躺在了床上下不了地。 他的身体也不好,如果不是江淮想办法赚钱养家,到处给他找药,他怕是根本活不到现在。 阿爷每次都说是他们拖累了这个孩 子,还将这个孩子的信物交还给他,让他去中原地区找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哪知道江淮根本不去,阿爷还说江淮其实血统很高贵,可能是中原宁远候府的子弟,现在大周承平帝继位,宁远侯府的爵位也被恢复了。 只要江淮愿意回去,必定能继承爵位,可江淮提及宁远侯这三个字儿就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令他厌恶的事情。 他还笑着说,他一旦走了,他们一家老小都得死。 阿爷救了他的命,他被阿娘像是亲生的孩子一样照顾,他们就是他的家人。 中原的那些人和事和他没关系。 江淮这一次走得时间很长,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孛丁有些担心这个弟弟,此番心事重重地帮阿爷出来找狗,没想到好死不活和巴特他们这些人撞在了一起。 “大家快来瞧瞧!这位弱不禁风的少爷是谁啊?” 巴特横过马头直接挡住了孛丁的去路,孛丁心底微微有些害怕。 以往江淮在,他们这些人不敢欺负他,现在江淮走了这么久,这些人也都知道江淮是汉人,是当年乌力圪老爹从漠北救回来的孤儿。 据说当年一支汉人商队不知死活居然夜行漠北腹地,遇到了悍匪沙漠狼,整个商队的人被杀光了,只 剩下了一个不足三岁的孩子。 乌力圪老爹发善心将这个孩子带了回来,细心养大,不想这个孩子小时候看着瘦弱,后来越大越是身形高大健壮,整个犬戎部落的小孩子没少被他揍过。 此番那个江淮一年多没回来了,怕不是早就跑了吧? 汉人都是狼心狗肺,不如他们草原人讲义气! 几个人瞧着江淮是不可能回来了,自然敢对付眼前这个文弱的少年孛丁。 也是奇了怪了,草原上的孩子们都不喜欢读书,唯独这个家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是喜欢研究汉家文化。 偏偏他那个汉人弟弟赚了钱后,给孛丁请了汉家老师,还给孛丁买了那么多书回来,让孛丁成了草原上最有文化的那一个。 孛丁俨然就是草原上的一个怪胎,洗漱的干干净净,穿的衣服也是周正清雅,和他们草原上这些泥里头滚大的孩子不一样。 偏生草原上那么多可爱的姑娘就喜欢孛丁这个样子的,他们几个人瞧着这个异类就想收拾他。 在巴特的带领下,十几个少年瞬间将孛丁围在了中间,一个个不怀好意的笑了出来。 “哈哈哈!孛丁你怎么不参加这一次的草原盛会呢?” “你们不要为难一个废物好不好?” “哈哈……” 孛丁不想惹事,他一直都觉得这些人虽然野蛮也没有太坏的心思,顶多就是愚昧。 他读的书越多,越觉得这些人愚昧的厉害。 他们这些人从生下来之后就注定了他们此后一生的命运,打架,成长,放牧攒钱娶草原上的姑娘,生一群孩子,继续放牧,然后孩子们长大,他们死亡。 这些蛮牛一样的家伙看着他可怜,不过换一个角度,孛丁觉得他们也可怜。 一辈子走不出这一片草场,一辈子随着草原上的烈风来回迁徙,而达慕大会成了他们唯一走出草原的机会。 可惜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斛律大王看重,这些人都得回到这片草原上来,过着他们命中注定的生活。 孛丁低着头,牵着马儿想要绕过巴特,他今天心情不好,不想理会这些人。 巴特本来想和他打一架,没想到这小子压根就选择了漠视他们。 巴特顿时气急冷冷笑道:“孛丁你拽什么拽,不就是养了一条汉狗吗,才让你阿爷阿娘还有你这个病秧子活到了现在?” 孛丁身体微微一僵,缓缓转过身冷冷盯着巴特:“收回去!把你的话收回去!” 巴特骂他可以,但是不能骂他的江淮弟弟,不然他是要拼命的。 第819章 冷酷的少年 巴特从未见过如此言辞冷冽的孛丁,以往欺负这个家伙的时候,这家伙那是有多远就躲多远,不想此番竟是敢对他冷言冷语。 要知道他可是犬戎部落首领的儿子,在这一片草场人没有哪一个少年敢这么和他说话的。 “找死嘛你!”巴特冲上前去,举起拳头朝着孛丁挥了下去。 孛丁刚要反抗,不想眼看着砸在他面门上的拳头硬生生被迫停在了半空,居然砸不下来。 “有什么冲着我来!”一道清冽沉稳的声音顺着孛丁的身侧传了出来。 孛丁脸上掠过一抹惊喜忙转过身看向了离家很久的江淮。 只见身侧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少年的五官长得很是俊朗,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隐忍着的凶狠残肆。 明明这张脸该是那种中原江南地区读书人的脸,偏偏带着几分野性难驯。 温雅和野蛮,沉稳和疯狂,俊秀和粗犷在这个少年的身上交汇的淋漓尽致。 这就让孛丁有时候很怕自己的弟弟,他对待他们这几个家人分外的好,和阿娘还有阿爷说话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声音像个姑娘那样柔和。 可若是被外面的人惹到了后,报复的手段极其残忍,根本不在乎是谁? 就像此时此刻,江 淮一边招架住了巴特的拳头,抬起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另一边却是和善的看向了自己的病弱哥哥孛丁。 “哥,没事吧?” 孛丁刚点了点头,只听得嘎巴一声。 巴特顿时传来一阵惨嚎,一下子跪在了江淮的面前,疼的额头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刚才还跟着起哄的那些少年具是惊恐的朝后退开,脸色一阵阵发白。 乌力圪老爹收养的这个汉人小崽子简直是邪门儿了。 和他们一样都是吃着草原上的羊肉,喝着羊奶长大,怎么这个家伙就是天生神力。 好似上天赐给了他最得天独厚的练武的好天赋,别的人学一些拳脚怎么也学不会,江淮这厮只要一遍就会了。 最关键的是,江淮这个小子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加上这个小子当初是乌力圪老爹据说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亲眼目睹了他的亲人们被残杀。 养成了这个样子,不善言辞,但是狠起来那是真的狠,性子有点点的暴戾。 所以草原上的孩子们都挺怕他的,别说是草原上的孩子们,即便是那些牧民也不敢招惹这个少年。 有一次分草场放牧的时候,那个时候有一个霸道的牧民欺负乌力圪家只剩下了孤 儿寡母老弱病残,还收留了一个汉家的小崽子。 便是不将这一家子人放在眼底,强行将乌力圪老爹家的草场霸占了。 结果年仅八岁的江淮拿着刀子去了那人的家里,见了那人养的羊就杀。 牧民简直吓坏了,将他暴打了一顿。 江淮就养好了伤后,继续杀,那人继续打,他继续去杀羊。 终有一天那个霸道的牧民看着面前这个孩子眼底的残肆和杀戮之意,再也不敢了,将草场乖乖退了回去。 从此以后四周的牧民就传言说江淮这个孩子下一回怕是杀的不是羊,杀的是人了。 这不是个正常孩子,故而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招惹。 孛丁此时就从江淮的眼眸中看到了那一抹浓浓的杀意,忙将江淮的手死死拽住低声道:“饶了他吧,达慕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 “咱们犬戎部落如果参加的人太少,会被其他部落看不起的。” 江淮虽然在这一片草场上一向是无人敢惹的角色,可最听他大哥的话,孛丁别说是一句话,即便是要他的命也是可以的。 他终于将巴特的手腕松开,巴特却是死死捂着被江淮捏肿了的手腕一阵阵的抽气,可也不敢惹这个疯子。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巴特 放出了最狠的话,带着一群小弟急吼吼逃离了这里。 江淮一贯很少言辞,当初乌力圪老爹将他捡回来的时候,他也只会说几个字儿。 许是在那一场变故中被吓坏了,后来几乎就不说话了,部落里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幸亏乌力圪老爹也做过行商会点儿汉话,担心这个孩子真的在说话上出什么问题,就亲自手把手教他汉字儿。 不过他从小在这片草原长大,既会说汉话也会说柔然语,所以部落里每遇到皮毛互市贸易的时候,就派这个孩子外出执掌。 江淮虽然从小和草原上的孩子们打打闹闹,也得罪了不少人,可为了犬戎部落也是诚心诚意的好。 换回来的粮食绸缎之类的东西,他从未私吞过一次,故而草原上的百姓对这个少年又爱又怕。 “哥!我们回家吧!” 江淮将孛丁扶到了马背上,随后牵着马儿朝着他们住着的帐篷行去。 孛丁总感觉这一次江淮去了一趟柔然王都后,神情总是怪怪的,也不知道他这是遇到了什么。 “江淮,你是不是在王都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和哥哥说说吗?” 江淮一愣缓缓摇了摇头,他一向就是这样闷嘴儿的葫芦不说话,别人也打听不到他 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这一次他在王都真的遇到了一件让他很不开心的事情,他在王都将手中的皮毛出手后准备离开王都回到犬戎部落去。 不想钱袋子被一个不知死活的小贼给偷了,他只得留在王都蹲着那个小贼,可蹲了半年多再也没有找到那个天杀的。 这一次他带出来的皮毛不仅仅有自家的,还有别家的。 大家都指着换回来的这点子银子过活,江淮实在是没有办法就在当地客栈里找了一个散活儿,准备凭借一把子力气赚点儿银子回来,好向草原上的百姓交账。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丢人了,他也没有送信回来,就在那家客栈里住了下来,帮客人们喂马送货,凭借着一把子力气,吃苦能干活儿,还引起了客栈老板的关注,给他多加了几两银子的工钱。 原本以为就这样做下去了,等他攒够了银子就回部落里来。 不想有一天客栈里住进了一队从大周京城来的行商,竟然认识自己的生父宁远侯,说起来当初父亲连夜离开王都后来被漠北悍匪害死的秘密。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曾经可是柔然大妃的夫君,后来和离了。 这件事情,收养他的老爹也不太清楚,不曾告诉他。 第820章 亲人 “江淮,你……”孛丁看着江淮的神情不太对劲儿,想要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了,可江淮这个人的性子就是如此。 一旦是他不想说的事情,便是谁也问不出来。 这个人看起来少言寡语,却是有主见的一个人。 “哥,我们回去吧!”江淮牵着孛丁的马朝前行去。 气氛有点点的压抑,孛丁换了个话题笑道:“最近草原上热闹得很,很多人都在准备参加斛律大王在王都举办的达慕盛会。” “巴特他们还一家家的动员,最好是年龄够了的都能去参加。” “哥,你是不是也想去?”江淮笑问道,“如果哥想去,我帮你练习骑马和射箭。” 江淮的骑术和射箭都是草原上一等一的,他看出来自家大哥在提及这件事情的时候,眼底都在闪着光。 孛丁脸色微微一僵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体,如果在那种场合下出了什么问题。丢的不是阿爷阿娘的脸,是整个犬戎部落的脸面。” 他笑了笑:“我就不去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江淮也没有再坚持,他的大哥从小就体弱多病,因为不是足月生的,先天不足这事儿,即便是神药也不太好补 救。 况且比赛很残酷的,万一在赛场上出了什么岔子,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他忙笑道:“大哥不去也行,不过到时候我可以带大哥去王都看看。到时候带上阿爷和阿娘,我们一起去。” “这一次我在王都也赚了一点钱,路费和吃住的费用足够了。” “巴特他们去比赛,我们去看比赛!” “真的吗?”孛丁顿时兴奋了起来,他因为身体的原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犬戎部落,一直想去犬戎外面的世界看看。 随后却是神情犹豫了起来笑道:“算了,还是不去了。” 他知道自己什么情况,这个身子骨出去万一路上病倒了还是拖累这个弟弟。 “要不你就带阿爷和阿娘出去看看风景,我在家里正好照顾那些牛羊。” 江淮猜到大哥在顾忌什么,勒住了马缰抬起头看着孛丁笑道:“我这一次给你带了好药回来,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还有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和我虽然不是血脉相连,但你是我的大哥,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是的,他永远也不会丢下这三个亲人不管的。 阿爷和阿娘还有他的大哥孛丁。 他是个孤儿,生母也不知道是谁,知道一个 爹还见着他像是见了仇人一样的嫌弃,唯一的嬷嬷替他挡了刀子,活生生死在了他的面前。 他从未感受过人间的亲情冷暖,直到遇到了乌力圪老爹一家。 阿爷对他像对待亲孙子一样,孛丁有的他也会有,甚至孛丁都偷偷将自己喜欢的玩具和吃的全部让给了他。 阿娘更是疼爱他,缝衣服,做饭,抱着他和孛丁睡在毡帐中讲故事,唱歌给他听。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但是阿娘就是他的亲娘。 大哥孛丁更是护着他,草原上小孩子们开玩笑,开他的玩笑无所谓,但凡是侮辱江淮的话,孛丁纵然是瘦的和芦柴棒一样也要和对方拼命。 他亲眼见过孛丁被几个小孩子打得满口吐血,还要过去撕咬,就是因为那些小孩子骂他弟弟是汉狗。 这样的亲人,他一定要用命护着才行。 孛丁没想到江淮又给他找到了药,顿时心头一暖,涌到了嘴边的那个谢字儿根本说不出口,也已经没必要说。 兄弟两个回到了帐篷,江淮去了见了阿爷和阿娘,随后和阿爷一起将这一次在王都赚的钱做账。 然后同阿爷一起挨家挨户送了过去,等回到毡帐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阿娘这些年下不了地,阿爷岁数也大了。 基本上做饭之类的活儿都是孛丁在干,他今天做了羊肉汤,还做了面饼,阿爷拿了之前珍藏好的酒出来。 一家人围着火灶吃吃喝喝好不热闹,江淮虽然话不多,可面对阿爷和阿娘的好奇,还是详详细细将柔然王都的热闹说了出来。 喝到热闹处,阿爷还唱了一首歌。 江淮等阿爷唱完就将之前和孛丁说起来的提议告诉了大家,就在这一次达慕大会召开的时候,他准备带一家人一起去王都转转。 乌力圪老爹听了顿时同意了这个提议,他其实也想去王都带自己的儿媳妇瞧瞧病。 他反正是一把老骨头了,死也无所谓了。 关键儿媳妇还年轻,可犬戎部落里没有什么好一点的大夫,王都里的名医也不可能这么远来给他们看病。 况且王都的盛景,他也是很向往的。 一家子憧憬着未来的出行计划,甚至连家里面的牛羊托给谁照顾都已经商量好了。 阿爷喝了酒早早睡了,孛丁伺候着阿娘睡下后,和江淮来到了他们兄弟两个住着的小帐篷里。 “衣服破了,我帮你补补,”孛丁笑看着江淮。 江淮将衣服脱了下来递给 了孛丁,随后将火灶的火挑旺了后蹲在了孛丁面前,看着他像个姑娘一样给他缝补袍子。 总感觉大哥这个人实在是太温柔了,对所有人都温和友好,对他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 “大哥,这一次不知道谁能在达慕大会上胜出?” 孛丁停下了手中的针线叹了口气道:“主要是达慕大会不允许汉人参加,不然大哥觉得你才是最勇猛的那一个。” 江淮笑道:“不参加就不参加吧,也无所谓。” 孛丁低着头继续缝补江淮的衣物:“实在是可惜得很,你骑术和射箭都那么厉害。” “这一次的大会尤其隆重,斛律大王要亲自来挑选勇士,能被斛律大王选中的据说能去王庭的禁卫军。” “以后随着斛律大王一起打猎,征伐,何等荣耀的一件事情。” 江淮脸上的神情渐渐淡了下来,斛律大王?听说他娶了一位汉家女为妻,极其宠爱。 关键那个女子和自己的生父也有些渊源,当初生父死的前一天正好是斛律大王登基的日子。 孛丁瞧着江淮的脸色又不太对了忙问道:“江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江淮忙掩饰得笑了笑,“应该是累了。” 第821章 好消息 孛丁总觉得江淮有些问题,刚要再问什么,突然帐篷外面传来一个女孩子清丽的声音。 “孛丁大哥在吗?” 江淮一愣,顿时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了。 他揶揄地看向了自家大哥,低声笑了出来。 孛丁忙将手中江淮的破旧衣袍放下,起身走到了帐篷门口掀起了帘子。 外面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穿着浅绿色裙子,外面罩着小羊羔皮做成的袄子。 乌黑的头发扎成了一簇簇的小辫儿,长得很好看,眼睛很亮很美,就是肤色有点点的发暗,可以抵挡不住她身上纯真的美。 光从这位姑娘簇新的衣服就可以看出来家境比孛丁他们好多了,正是犬戎部落首领的女儿乌日娜,巴特的妹妹。 乌日娜和巴特虽然都是犬戎部落首领的孩子,可性格简直是天壤之别。 巴特生性傲慢霸道,从小就是小霸王的存在,唯独害怕江淮。 乌日娜却是天真善良单纯,从小就喜欢帮助穷苦人,虽然是首领的女儿却没有丝毫的架子。 她还曾经偷偷拿了父亲珍藏的药材给孛丁的阿娘服用,正因为如此江淮每次对巴特下手的时候还算留了一点情面。 主要是看在他妹妹的面子上,他每次都是小惩大诫。 草原上的女孩子性格都比较热情奔放, 孩子们大了,难免动了春心。 乌日娜这些日子来孛丁帐篷这边的次数越来越多,这让孛丁有些苦恼。 不是说乌日娜不是个好姑娘,实在是因为她太好了,孛丁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姑娘。 他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很担心自己以后万一早早离开人世,这不是害人家姑娘吗? 此时兄弟俩个都没有想到乌日娜居然半夜找到他们? 草原上的风一到了晚上更是冷得厉害,像是刀子一样,孛丁忙将门口冻得瑟瑟发抖的乌日娜请了进来。 江淮除了和自家亲人说几句话之外,对于外人一般话很少的。 一看乌日娜是来找自己哥哥的,他也不在这里碍眼了忙站了起来冲孛丁道:“哥,我去看看阿爷。” 孛丁顿时神情更加窘迫了起来,虽然有好几次乌日娜总是制造一些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可现在弟弟越是这么躲避,他越是尴尬得很。 况且又是晚上了,孛丁刚要说什么,不想乌日娜却拦住了要躲开的江淮。 “江淮,我来是为了你的事情。” 江淮这下子不能走了,他忙站住了脚步不解地看向了乌日娜。 乌日娜笑道:“我阿爸说了,想让你也参加这一次的达慕大会。” “你说什么?”孛丁顿时喜出望外,眼神也染上 了一层光彩。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弟弟那么厉害,如果一辈子被拴在了犬戎部落里放牧,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实在是太亏得慌了。 弟弟的才华应该有更加广阔的世界才能施展出来,本来还想让弟弟也参加这一次的盛会,毕竟是斛律大王亲自挑选禁卫军,以后必然是前途无量,比跟着他们一家子人吃苦受累要强太多了。 只是达慕大会有个规矩,只准柔然各个部落的少年参加,不准汉人参加。 江淮虽然从小是在犬戎部落长大,可毕竟不是柔然人,所以他和弟弟都没有在这方面去想,不想首领居然提了出来。 “乌日娜,这是你阿爹亲口说的吗?” 孛丁忙紧张的上前一步,事关弟弟的前途,他是真的很紧张这件事情。 乌日娜忙笑道:“刚才我哥和阿爹在帐子里说话,被我在外面偷听到了。” “我哥说犬戎部落一直被其他的部落瞧不起,现在草原上的王亲自挑选人才,如果犬戎部落再落选的话,以后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瞧着别人的脸色行事。” “我哥说这一次江淮回来了,说不定我们犬戎部落还有胜出的希望!” 听了乌日娜的话,江淮和孛丁都愣怔在了那里,毕竟之前他们没少和巴特打架,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 是巴特在首领面前极力保举江淮? 乌日娜笑道:“我哥的性格就是那种人,不过他也想犬戎部落好,毕竟我阿爹以后会将首领的位置传给他,他可不想犬戎部落被人瞧不起,压一个头。” 孛丁忙道:“可是那达慕大会不是说不准许汉人参加啊!” 乌日娜笑了笑:“所以我阿爹想了个办法。” “就是让江淮哥哥认我阿爹为义父,到时候就是我阿爹的儿子了,怎么就不能参加大会呢?” 孛丁脸色微微一怔,神情复杂地看向了江淮。 认义父这种事情,在他们草原上也是很慎重的,更何况江淮是汉人出身。 汉人更是在乎祖宗家族宗祠之类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认父呢? 乌日娜一看孛丁和江淮的脸色都变了,她心里也有些拿捏不准了。 “我阿爹说……说江淮反正也是个孤儿……江淮哥哥你别生气啊!我阿爹的意思是,你如果认了他为义父,就能去参加达慕大会了。真的没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 乌日娜虽然这么说,其实还是没往深处想。 犬戎部落首领可不是随随便便认儿子的,他也是看中了江淮的能耐,以后自己儿子继任首领之位,需要年轻一代佼佼者的扶持。 认了江淮,就相当于缓和了儿子和江淮 之间的关系,还能给儿子带来助力,到时候江淮在大会上获胜也是他们家族的荣耀。 这么多得利的事儿,怎么算都划算得很。 江淮看向了孛丁,孛丁心头也有些忐忑。 如果能认了首领为义父,以后江淮的路就更加好走了,可乌日娜根本不知道江淮的真实身份。 他也是偶然的机会才从阿爷那里得知的,江淮的生父估计来头不小,可能是大周的一个什么侯爷。 只是后来那人遭遇了太大的变故,甚至还惨死在了悍匪的手中,江淮这才流落在了犬戎部落里。 阿爷不是没有提醒过江淮,甚至将江淮小时候带在身上的宁远侯府的那块儿玉佩都给了他。 可每次阿爷提议让江淮去中原找一找宁远侯府的亲人,或者是他父亲生前的朋友,江淮都是断然拒绝,貌似他想和中原的那些东西彻底决裂。 既然江淮的出身那么高贵,怎么可能再认一个父亲,乱了祖宗章法? 乌日娜也觉察出帐篷里的气氛有些紧张,她还以为这是个好消息呢,看来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忙道:“其实我阿爹也就是提议一下,那我回去告诉我阿爹,江淮哥哥你是不愿意的。” “等一下,”江淮定定看着乌日娜道:“我愿意,明早我亲自去拜访首领大人。” 第822章 义父的礼物 江淮话音刚落,孛丁和乌日娜都是微微一愣。 没想到江淮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根本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乌日娜顿时脸上惊喜万分,她也是存了一点小心思的。 她很喜欢孛丁这个人,可孛丁家里实在是太穷了,也没有太多的牛羊做聘礼。 加上孛丁的身体不好,她如果想嫁给孛丁的话,估计他阿爹绝对不同意的。 现在好了,如果江淮认了他阿爹为义父,加上江淮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一定会在达慕大会上出类拔萃的。 到时候江淮发迹了,必然会护着孛丁一家,那她和孛丁的婚事想来阿爹也不会反对的吧? “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阿爹和哥哥!”乌日娜笑着跑出了帐篷。 孛丁却诧异的看向了自己的弟弟,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江淮,你的身份阿爷和我提及过,你可是大周宁远候府……” “哥,”江淮郑重的看着自家大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笑道,“哥,没有大周,没有宁远候,我在这人世间只有哥,阿爷和阿娘,你们三个亲人。” 孛丁一愣,其实他不喜欢江淮这样压抑着自己。 当初他被阿爷从死人堆里抱出来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都不希望孛丁过得不快乐。 他们其实也想看到他能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毕竟一个人的痕迹是不可能被抹去的。 大周一定还有他的亲人,他的家族,他父亲的那些故交。 他难道真的不想去找找他们吗? 孛丁看着弟弟心头竟是有些隐隐的心疼,他是汉人,却被汉人的那个世界抛弃了。 将他当做柔然人,他又和他们柔然人长得不一样,性子也不一样。 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整个人生都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儿,一半在阴影中,一半在阳光中。 两个世界不停地撕扯着他的灵魂,其实他内心里也渴望那份儿真相和亲情吧? 一个人不可能完全和以前的世界割裂开来的。 江淮抓了抓孛丁的手笑道:“哥,困了,我先睡了。” “好,明天你要是去首领家的话,得准备一些礼物,我先和阿爷商量一下。” “嗯!”江淮应了一声,翻身躺在了毡毯上,背对着中间的火灶。 火灶的余光将他矫健的背影投到了帐子上,说不出来的孤零凄惶。 孛丁弯腰捡起来地上的毯子小心翼翼盖在了江淮的身上,在火灶里加了几块儿干牛粪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江淮并没有睡着,眼睛看着毡帐墙壁上自己的影子,心头却是一暖。 他何必再纠结大周的那个家,他从来都对那个家没有丝毫的感情,现在这个家挺好很温暖。 第 二天一早,江淮跟着孛丁还有乌力圪阿爷去了首领的帐篷里。 犬戎部落的首领叫巴图鲁,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甚至还被草原上其他的部落欺负的到处迁徙。 可他对犬戎部落的百姓却是很好的,即便是儿子巴特霸道好欺负人,也没有真的坏到哪里去。 巴图鲁身材很高大,上了岁数脊背稍稍有些佝偻,眼神却锐利得很。 他是个很爱惜人才的首领,这些年也是看着江淮在他的部落里长大的,这个孩子身上总是有些很特殊的地方吸引着他。 此时江淮主动来找他,他自然高兴得很。 虽然一边的巴特看着江淮还是有些别扭和害怕,不过草原上的儿郎们都信奉一个原则,那就是崇拜强者,尤其是屡次打败他的江淮。 乌力圪将准备好的礼物送到了巴图鲁的面前,虽然礼物看起来寒酸了一些,可巴图鲁没有丝毫的嫌弃,反而还赠送了一柄金刀给自己的义子江淮。 江淮一直都没有一件称手的兵器,即便是和草原上的熊孩子们打架顶多大家都用拳头和鞭子。 此时江淮手中托着沉甸甸的金刀,一时间竟是有些愣怔在了那里。 金刀是那种宽背弯刀,刀柄上镶嵌着红色宝石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他缓缓抽了出来,刀锋发出了暗沉沉的冷光, 瞧着就是一把好刀。 江淮没想到巴图鲁居然送了他这么贵重的礼物,忙跪了下来,动了动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在外人面前本来就有些笨嘴拙舌,此时一激动更是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吧?这把刀阿爹都没舍得给我,现在可是传给了你,你这一次在达慕大会上一定要好好表现,不然都对不起我阿爹这把刀!” 巴特笑着狠狠在江淮肩头上锤了一下,打得江淮一个踉跄。 江淮这一次却不恼,一边的巴图鲁忙呵斥道:“巴特!以后江淮可就是你弟弟了!说话客气一些!” 巴特忙笑了笑,退后了一步。 江淮冲巴图鲁躬身行了一个礼道:“谢谢义父,我……我一定好好赢这场比赛!” 巴图鲁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江淮笑道:“刚得了消息,比赛的时候需要自己准备赛马。” “犬戎部落的那些马匹根本端不上台面,你们去绿洲之地买一些马匹,江淮你和巴特带着部落里的年轻人一起去!” “阿爹,我也要去!”乌日娜扫了一眼一边站着的孛丁,现在江淮回来了,去绿洲之地的时候一定会带着孛丁。 绿洲之地是漠北最大的市镇,规模虽然比不上柔然王都繁华,可那里行商云集,也有中原的商队来此交易。 故而发展成了仅次于王都的繁盛之地,那里甚至还有漠北最好的医馆,大夫的医术也不错。 之前江淮就曾经带着孛丁去看过,而且孛丁定期都要去那边找大夫抓药看病。 这一次顺道买马,顺道看病,自然不错得很。 巴图鲁眸色一闪,哪里看不出来女儿的那点子心思。 其实他如果给女儿选女婿的话,是真的瞧不上孛丁这种类型的青年,实在是太瘦弱了,不像是草原上的好男儿。 不想女儿就是喜欢孛丁,他咳嗽了一声道:“胡闹什么,你以为去绿洲有那么容易的吗?” “途中还有沙漠狼那些悍匪,万一碰到了也是麻烦得很。” 乌日娜忙道:“那一股悍匪不是之前被南诏的那个什么王爷给灭得差不多了吗?哪里就那么倒霉遇上,况且现在他们也不敢到处招惹是非,见着我们怕是还要躲得。” 沙漠狼? 江淮眸色微微一沉,他不是没想过报仇,可还没有等他长大报仇,南诏有个王爷叫什么慕修寒的不远万里来漠北将这一股悍匪几乎杀光了去。 后来就再没有了声息,最近沙漠狼换了头领,好像又开始到处活动,而且这一股新的沙漠狼悍匪行事更加残忍,发展的速度也很快。 甚至还在柔然王都有些势力,让斛律大王也头疼得很。 第823章 池中龙 巴图鲁平时对自己的儿子巴特要求很是严苛,可对这个女儿乌日娜宠得厉害。 乌日娜连声恳求巴图鲁让她也跟着大家一起去绿洲之地瞧瞧,还说她的裙子也破旧了,想要去绿洲之地买一条裙子回来。 巴图鲁根本不是女儿的对手,被女儿一顿软磨硬缠打的是溃不成军忙笑骂道:“罢了,罢了,你若是去也可以,可一定要听哥哥的话才行。” 乌日娜忙笑道:“阿爹,您就放心吧。” “我一定听哥哥的话,现在我有两个哥哥护着我了,您就放心吧!” 江淮的脸上掠过一抹尴尬,认了巴图鲁做义父,很快就有了这么一个闹腾的妹妹,随后心底不禁想起来什么,看了一眼站着的孛丁。 乌日娜这个姑娘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大哥也很喜欢这个女孩子。 那以后乌日娜做了他的嫂子,该是喊他弟弟还是喊他哥哥? 江淮不禁暗自好笑,回到犬戎部落后的日子真的很美好,整个人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乌力圪带着两个孙子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江淮也就是认了义父而已,为的就是有个名义能参加那达慕大会,不会真的住在巴图鲁那边。 他们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的身份摆在那 里,现在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乌力圪也知道自己虽然当初救了江淮这个孩子一命,可他们一大家子人也拖累了这个孩子很久了。 他虽然老了,眼睛不好使了,可脑子却没傻。 江淮这个孩子根本不可能困在犬戎的草原上,这个孩子就是一只雄鹰,不可能陪着他这把老骨头在这里呆下去。 爷孙三个整理好了要去绿洲之地的东西,果然像乌日娜推测的那样,这一次江淮也是要带着孛丁一起去的。 准备停当后,乌力圪专门将江淮留了下来。 孛丁一看阿爷有话要说,忙退出了帐篷,帐篷里只剩下了乌力圪和江淮两个人。 江淮蹲在了乌力圪面前帮他小心翼翼揉着腿,有一年他们犬戎部落还是在那一片并不肥美的草原上讨生活。 那年冬天暴风雪来临,阿爷赶着羊群迷失在了草场,差点儿被冻死了。 被部落里的人找回来后,两条腿都冻僵了,到现在都落了病根,但凡是稍稍变了天气,腿也跟着生疼。 江淮用艾草烧了水帮阿爷泡了脚后,小心翼翼帮他搓着腿上的冻伤。 乌力圪慈爱的看着面前半道捡回来的孙子,虽然他是个汉人,可这个孩子刚被他救回来的时候也才是 不到三岁的样子。 这个孩子和他投缘,简直比亲生的还要亲几分。 “江淮,这一次你好好在达慕大会上表现,离开犬戎部落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江淮忙抬起头看向了阿爷,眼底掠过一抹惊恐。 “阿爷,你不要我了吗?” 乌力圪心头不禁生出几分疼惜,这个孩子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时时刻刻害怕被抛弃。 他抬起手摸了摸江淮的头,像是小时候那个样子。 “傻孩子,我们怎么会不要你呢?” “这一次我不是还要和你哥还有你阿娘一起去王都看看吗?” 江淮松了口气。 乌力圪苦笑道:“可是江淮啊,阿爷知道你不属于这里,你迟早会离开的。” 江淮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乌力圪点着江淮腰间的玉佩道:“你的身份不简单,虽然你不听阿爷的劝解,不愿意回中原找你的亲人和你父辈的那些朋友们。” “你不想和那些人之间建立任何的牵扯和联系,阿爷觉得你是不是一直恨着你父亲和你的家族?” 江淮顿时说不出话来,其实这个问题他一直很想回避,可今天面对阿爷他根本回避不了。 “阿爷,我虽然有时候也记不得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可我依稀还记得一点点,我父亲不喜欢我,我从来只是和一个嬷嬷生活在一起。” “对于宁远侯府那个家族,我甚至都没有回去过,是的,在我的记忆中我没有回去过一次。” “我只记得我像个贼,到处流浪,我父亲看我的眼神都是满满的嫌弃和厌恶。” “那我为何还要去寻找过去的人和事呢?他们厌恶我,我也不想记得他们。” “可你父亲给了你生命,”乌力圪老爹觉得一个人不该这么活着,不可能和过去完全割裂。 他心疼的看着面前的小孙孙,抬起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上,苍老的手很无力可也拼命想给这个孩子一点勇气和力量。 “你知道当初我发现你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吗?” 江淮抬起头茫然的看向了阿爷,过去的那一幕,压抑了他十几年,他不想提及也不想回顾。 那个血腥的夜晚,让他每每想起来就有点点的恶心。 乌力圪定定看着他道:“你父亲就死在距你几步远的距离,他是背对着你,以护着你的姿态倒下的。” 江淮整个人瞬间垮了下来,两只手捂着脸无声的哭了出来。 乌力圪缓缓将他抱进了自己的怀中低声道:“孩子,没有人抛弃你的。” “阿爷不会,你大哥孛丁不会,你阿娘也不会,你的生父更不会抛弃你,他可能不善言辞,对你严厉了一些。” “但是他是护着你的,至死都护着你的!” “这一次去王都后,你若是成了斛律大王的禁卫军,就能有无限的光明前途,到那个时候你可以回大周走一遭,去京城宁远侯府看看,去找找你父亲的故人,问问他们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给了你骨血,给了你生命,给了你一切,这样的人你不该忘却啊,你也不可能忘却,那样会让你一辈子灵魂都不得安生的。” “去吧,孩子,你好好去闯荡去拼搏,不管你走的有多远,你都记得犬戎部落里有个温暖的帐篷可以让你随时随地累了的时候,回来歇歇。” “阿爷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孩子,不要背负太多,有时候放下也是一种勇敢!” 江淮狠狠吸了口气,扑进了阿爷的怀里痛哭了出来。 哭声传到了帐篷外面,孛丁却是笑了,只是眼底含着泪。 他的弟弟是空中的鹰,池中的龙,他们犬戎部落的草场太小,困住了他。 现在好了,他准备要腾飞了,他们只能守着他到这里,以后整个犬戎部落都必然以他为荣。 第824章 要娶我 第二天一早,江淮跟着巴特等人,带着孛丁还有乌日娜一起离开了犬戎部落。 这一次犬戎部落的首领巴图鲁有意要锻炼一下这些年轻人,故而队伍里全部都是少年,没有一个老的。 以往这些少年们离开犬戎部落都会跟着自己的阿爹,阿娘一起进退。 此番全部是由少年们组成,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 宛若他们去的地方不是绿洲之地的贸易集镇,而是柔然的王都。 尤其是乌日娜更是兴奋的一晚上没睡着,早上起来后换了一件漂亮的红色裙子,将过节的时候戴得首饰也戴在了头上,瞧着越发的美丽动人了几分。 就在乌日娜开心的去找江淮和孛丁,却被自己的阿爹巴图鲁直接拦了回去。 巴图鲁警告她,他们这些年轻人要穿越漠北无人区的戈壁。 虽然这些日子沙漠狼那一股悍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可不代表不会出现,万一他们运气不好呢。 这个时候队伍里如果还有个穿着好看裙子的漂亮姑娘,这不是招惹是非是什么。 巴图鲁让自己妻子给乌日娜换了一件男子的宽阔羊皮袍子,还将她头发上的珠子也收了起来。 “阿爹!”乌日娜一心想要在心上人孛丁 的面前穿戴的好看一些,没想到阿爹故意让她女扮男装,打扮的灰头土脸的。 她顿时不乐意了,想要撒个娇,不想巴图鲁在这件事情很是严肃,根本不吃乌日娜这一套。 他郑重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冷冷道:“你如果不听阿爹的话,这一趟就不要去了。” 乌日娜顿时脸色发白,与被关在家里,不能跟着孛丁一起出去的痛苦相比。 让她换个男装,乔装改扮一下,穿得像个男娃一样灰溜溜的,这种难堪根本不算什么。 “阿爹,我听你的就是了。” 乌日娜打消了去找孛丁的念头,不得不安安稳稳坐在了阿娘的身前,任由着阿娘将她的头发束在了男式的羊皮帽子里。 准备好一切后,外面传来了哥哥巴特的笑声,还有其他男孩子们的笑闹声。 这些少年们,第一次单独出去历练,自然是开心到了极点,即便是首领的家门口也挡不住他们如火一样的热情来。 乌日娜穿着别扭的袍子走出了帐篷,外面那些少年又是一阵哄笑声。 好在乌日娜是巴特的妹妹,他们被巴特狠狠瞪了一眼后,忙止住了笑。 乌日娜气呼呼的走到了自己的马儿身边,背后却传来孛丁低低的笑声 :“你穿男装更好看一些。” 乌日娜眼底掠过一抹惊喜忙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站着的孛丁。 少年虽然很瘦弱,可是个子不低。 此时背对着朝阳看着她,他的身形整个就像是被晕在了光芒里,在他的轮廓上染了一层温柔的光。 这个人真的是太好,太温柔了。 总是能在别人最痛苦的时候,像是一道暖阳,温暖着人心。 孛丁既然说她穿男装好看,那她就是好看的。 乌日娜脸颊上染了一丝酡红,抿着唇羞涩的笑了出来,翻身上了马。 江淮和巴特打头,还有部落的几个壮实少年断后,孛丁和乌日娜倒是被护在了最中间。 乌日娜实在是太满意这个队形了,她骑着马靠近了孛丁的位置。 “孛丁!”乌日娜急促的轻声喊了一声。 孛丁一愣忙看了过来。 乌日娜左右看了看没有别的人注意他们,随后低声笑了出来。 “孛丁,这一次去绿洲之地我准备买一些嫁妆。” 孛丁一下子愣在那里,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乌日娜看着孛丁的窘迫低声笑了出来道:“你到时候准备几头小羊做聘礼就好了,还有一定记得从王都参加达慕大会后回来娶我。” 孛丁 顿时一颗心狂跳了起来,没想到乌日娜竟是要让他这么快就娶她。 他也很喜欢这个敢爱敢恨,善良美丽的姑娘。 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可看着她眼底的那一抹亮色,他觉得或许经过自己的努力,可以给这个女孩子幸福。 他小心翼翼且郑重的点了点头,乌日娜顿时心里乐开了花,忙乘人不注意突然大着胆子在孛丁的脸上亲了一口。 就像是草原上最美丽的蝴蝶落在了孛丁的脸颊上,织就了一个令人终身难忘的美梦,微风和着阳光拂过了孛丁的心头。 孛丁整个人都懵了,一颗心却像是被瞬间点燃了,热辣辣的,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 走在最前面的巴特保持着和江淮的距离,虽然现在他们也是义兄义弟了,可他到底还是对江淮有那么一点点的害怕。 可到底同平常的感觉不一样了,觉得这个沉默寡言的家伙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不顺眼了。 “喂,这一次那达慕大会重点比得是骑射和刀法,你准备好了吗?” 巴特虽然觉得自己在那达慕大会上不一定能赢,可江淮这小子一定是能赢的。 到时候不光是阿爹的荣耀,也是他们犬戎部落的骄傲。 此番这个骄傲就在 他的身边,巴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找了个话头。 江淮缓缓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比什么随便吧。” 巴特一听这小子狂得没边没沿的,虽然听着不舒服,可也不敢说江淮什么。 他扫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孛丁和自己的妹妹,孛丁这个弱鸡怎么脸都红了,像是能凝出血来。 其余人都是低低看着孛丁和乌日娜笑了出来,也不说话挑明了这对恋人的小互动。 虽然觉得乌日娜竟然看中了孛丁这种弱不禁风的男人,很是不可思议,可毕竟江淮回来了,他们也不敢招惹这对兄弟。 巴特凑到了江淮身边,前所未有的挤出来一个吓人的笑容。 “喂,你们家准备好聘礼没有?我阿爹可是真的疼我妹妹,你们家要是没有聘礼,那对不住了……” “有聘礼!”江淮淡淡笑道。 巴特一愣。 江淮缓缓道:“据说柔然王都的那达慕大会,最后的获胜者奖励丰厚,到时候送到你们家做聘礼够不够?” 巴特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小子怎么就这么狂? 他刚要再说什么,不想前面探路的少年骑着马疯了般赶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巴特忙带着江湖冲了过去。 第825章 重现 江淮忙跟着巴特骑着马朝着前面行去,探路的少年虽然生的瘦弱,可分外的机灵也沉稳,不会出现这种大喊大叫的情形,定是在前面发现了什么东西。 “巴特,江淮,你们看这是什么?” 那个少年蹲在一个沙坑前,点着沙坑前貌似死了没多久的尸体,声音都微微发着颤。 江淮忙凝神看去,死去的人穿着皮袍子,可从身上的打扮来看像是来往于漠北的行商。 而且死得很惨,胸口被一刀洞穿。 巴特也是吓得脸色发白,虽然他生活在草原上,胆子也比较大,可犬戎部落到目前为止除了和几个强大的部落因为草场和水源的问题发生过几次冲突。 但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小奶娃娃,犬戎部落很弱,自己部落和对方部落打仗打不过只能一次次的迁徙。 柔然广袤的土地上,生存着大大小小无数的游牧部落,吞并战争,争夺草场和水源还有人口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后来柔然统一了漠北,可也是鞭长莫及,管不了这么多数以万计的小部落,对于这种事情只要不是死的人太多,柔然王都也不会太过管着。 可此时普通的行商被活生生残杀,这种事情他们这些少年除了江淮之外,其他人都还是第一次见,一时间旅途 中欢快的气氛因为这一个死人的出现,变得有些沉甸甸的。 江淮眉头狠狠拧了起来,他突然脑海中翻江倒海的疼了起来,忙屏住了呼吸。 “巴特!江淮!”不远处又传来惊呼声,这一次更是因为害怕,甚至声音都微微发颤。 江淮忙冲了过去,巴特紧跟在江淮的身后,太紧张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江淮寻着声音冲到了前面一个更大的沙坑边,此时孛丁他们也跟了过来,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紧跟过来的乌日娜控制不住自己,弯腰狠狠呕吐了出来。 孛丁忙一把将她的眼睛捂住,惊慌失措的看向了江淮。 江淮死死盯着沙坑里的死人,这一次不是一个两个的问题,而是十几个之多。 死状都很惨,都是被开胸破腹,内脏也流了出来,更惨的还有一个女人的尸体,不忍心去看。 生前估计是被活生生折磨死的,惨不忍睹,不远处还躺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江淮一口气差点儿没吐出了,耳边再一次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他永远都想忘掉的夜晚。 那些悍匪们的狞笑声,杀戮的声音,抢夺的声音,父亲和嬷嬷倒在他面前的悲鸣声。 江淮浑身不停地冒着冷汗,一股寒凉顺 着他的脊柱一寸寸的蔓延而上,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他好不容易才撑住,没有让自己的情绪爆炸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十几年了,他以为他能忘记的。 犬戎部落和乌力圪一家人给了他足够的温暖和善意,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这世上还存在着地狱一般的恶毒。 巴特也吓傻了,不过还比别人稍微镇定一些,这个镇定也是他强行装出来的,毕竟他是犬戎部落未来的首领。 可还是心头惴惴不安,看向了身边站的笔挺像松柏一样的江淮,下意识靠近了江淮。 “江淮?” 江淮吸了口气沉声道:“从尸体的腐败程度来看,也就是两三天之前被杀的。” 巴特心头一晃,如果这些商队是在两三天前被杀的话,那么到底是谁干的?那些人还在附近并没有走远。 可是这里距离犬戎部落的栖息地实在是太近了,而且这些人杀人如麻,手段残忍,断不是良善之辈。 若是犬戎部落的人被他们盯上了,必然是灭顶之灾。 江淮叹了口气,脱下了自己的袍子却是走到了那个死的很惨的女人面前,弯下腰也顾不得尸体的恐怖和脏污,他将被丢在不远处的那个小孩子的尸体弯腰用衣袍衬着抱了起来。 放在了 女人的身边,看起来这个惨死的女人是这个孩子的娘。 随后江淮很温柔的将自己的衣袍盖在了这对母子的身上,可心头却沉甸甸的难受,突然他神情一愣忙弯腰捡起了那个女人手中攥着东西,看起来像是个腰牌。 估计是这个女人被人折磨的时候,情急之下将行凶之人腰间的东西扯了下来,死死攥在了手中。 江淮忙将女人手中的腰牌捡了起来,凝神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整个人脸色巨变,眼眸间的神色也是晦暗不定。 “是谁干的?给我看看!”巴特瞧着江淮的脸色不对劲儿,忙将江淮手中的腰牌抢了过来,凝神看了过去,登时傻眼了。 孛丁等人也围了过去,却看到巴特掌心里托着的那块儿腰牌上雕刻着一只沙漠狼的图腾,腰牌看起来像是用骨头做成的。 传言说漠北悍匪沙漠狼,会用人骨做一些东西。 巴特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直接将手中的骨头腰牌丢到了沙地上,连连后退了几步。 孛丁低声道:“是……沙漠狼,那帮人又回来了。” 乌日娜也吓得说不出话来,可是沙漠狼据说十年前被南诏皇夫慕修寒绞杀了,之后便是销声匿迹了十年的时间,怎么现在又出现了? 这帮人 可不好惹,他们就像是草原上的瘟疫和魔鬼,但凡是谁沾染上了绝对不好过。 所有人此时看向了江淮的眼神也都变了变,江淮的亲人就是死在了沙漠狼的手中,如果不是慕修寒半道出来绞杀沙漠狼。 怕是江淮以后也会找这些人的麻烦,可惜当初慕修寒绞杀这批悍匪的时候,有一部分逃走了。 广袤的漠北草原上,若是逃走了几个人,还真的不好抓。 老一辈人还说当初即便是斛律大王也跟着慕修寒一起来漠北剿匪了,可惜的是还是放虎归山了一部分,再也找不到这些人。 不想现在沙漠狼重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当年慕修寒剿匪的时候他们还都是些小屁孩儿,现在这些长大成人的少年,第一次面对如此残酷的境况,具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江淮此番却像是入了定的老僧,发了一会儿呆,便折返回马队拿出了一些工具低着头将沙子掩盖在那些尸体的身上。 其他的少年忙纷纷效仿,这是对生命和死者的敬畏。 他们将所有的尸体都掩埋了之后,孛丁终于忍不住看着江淮道:“江淮,我们现在怎么办?现在去绿洲之地走了一半儿的路程了。” 江淮抬起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际缓缓道:“回家,马上回去!” 第826章 无间地狱 江淮的一声回家几乎是吼了出来,将四周围观的少年们都吓傻了。 在他们的印象中,江淮一向很是内向不爱说话的人,此时他这一声吼几乎是破了音。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在这里再一次遇到沙漠狼造的孽,到底意味着什么。 十年前沙漠狼就是这样狠辣的一拨人,不光是截杀半道儿倒霉碰上他们的行商商队,若果行商的货物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他们还会劫掠附近一些小一点儿的部落。 大的部落,沙漠狼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打得赢对方。 可是小部落就是他们最好的猎物,沙漠狼基本上对于这些小部落都是灭族抢夺,他们的刀下从来不留活口,只留冤魂的。 而且此时他们在这里发现了尸体,那么意味着沙漠狼活动的范围就在犬戎部落附近。 回去!快回去! 想通这些环节后,江淮的一颗心几乎要炸裂了。 犬戎部落距离绿洲之地差不多需要走三天的时间,他们现在正好走了快一半儿的距离,也就是离开犬戎部落一天一夜的时间。 江淮几乎要疯了! 十年都没有出现的沙漠狼,现在突然出现了,背后不知道要掀起多少的血雨腥风。 巴特等人也慌了,现在江淮几乎成了他们的头领,江 淮说回去,他们谁也不敢说话。 固然去绿洲之地历练是个很不错很美好的事情,可部落里现在只留了一些老弱妇孺,他们这些年轻人都出来了。 万一部落被沙漠狼那些悍匪们抢夺,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孛丁看着江淮的脸色,心头也跟着一沉,尽管他身子骨弱,长时间不休息赶路几乎要了他的命。 可他死死抿着唇不敢有丝毫示弱的表现,乌日娜也是急红了眼。 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可江淮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她一边担心着自己的爱人,一边牵挂着犬戎部落里的亲人,竟是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难受,低声哭了出来。 马蹄踩踏着冰冷地面的声音,夜色寒凉森冷,乌日娜压抑着的哭泣,让江淮的一颗心烦躁到了极点。 巴特终于忍不住了,忙打马朝前狂奔了几步,硬生生挡在了江淮的面前,逼得江淮的马儿整个都立了起来,差点儿撞在了巴特的马上。 “江淮!你哥哥还有乌日娜,我们所有的人,所有的马都累了!不能再赶路了,必须停下来休息,哪怕一个时辰也好。” 江淮一把拽住了缰绳,这才从惊恐失措中冷静了下来。 此时的孛丁已经从马背上倒了下来,竟是呕出来一口血。 他从小有不足之症,若是太多劳累就会咳血。 “哥,”江淮忙冲上前一把扶住了孛丁,乌日娜哭着将孛丁抱进了自己的怀中,拿起了牛皮水袋扶着孛丁的脖子喂水。 孛丁脸色缓和了几分,江淮这才松了口气。 巴特定了定神,看了一眼天上朦胧晕染着赤红色边沿的月亮,这是要变天的征兆。 他忙道:“沙漠狼兴许朝着南边儿去了绿洲之地了呢,咱们犬戎部落那么小的一个部落,还是在北边,不可能引起那帮畜生们的注意吧?” 江淮的眼眸更是冷了几分,低声道:“巴特,你带着一部分留下来照顾我哥哥和乌日娜。” “剩下的人,歇一会儿,喂马儿吃草后继续上路!争取连夜赶回去!” 巴特一愣忙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留下护着他们,我带着几个人先回部落里看看,也许你说得对,根本没什么事儿呢!” 江淮这句话说到最后连自己都有些不太确定了。 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便是在希冀和绝望中徘徊。 歇了半个时辰后,江淮飞身上马刚要走,孛丁却硬撑着站了起来:“我们一起回去,我能撑得住!” “万一真的遇到那帮畜生,咱们的力量分开了后,反而对我 们所有人都不利。” 江淮看着孛丁煞白的脸色,心头矛盾了极点。 不想孛丁率先骑着马走在了最前面,乌日娜忙抹了一把眼泪跟了上去。 江淮神情紧了紧,追着孛丁而去。 一群人像是憋了一口气,这口气不回到犬戎部落根本都松不了劲儿。 尽管很累,可所有人都憋着这口气,在浓浓的夜色中狂奔。 终于在黎明的第一缕光降临草原的时候,他们看到了犬戎部落那条歪歪扭扭的小路。 小路的路口处有一尊石像,部落人自己雕刻的图腾,洁白的马儿,用白色石头雕刻而成,每一任犬戎部落的首领带着全族人迁徙的时候,都会把这块儿雕刻着图腾的石头带上。 然后会沿着这尊石像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修一条小路,哪怕他们是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但是有了这条路,这尊石像,仿佛有了根,有了希望。 随后部落里的牧民们就会在这条道的两侧盖起自己的帐篷,安安稳稳定居了下来,仿佛一切都踏实了。 可此时的石像上却是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犬戎部落首领巴图鲁。 他的身体倒在了另一边,即便是死,手中依然紧紧攥着他最心爱的刀,刀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形成了深紫色。 “阿爹!”乌日娜尖叫了出来。 所有人都慌了,纷纷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哭喊着冲了过去寻找自己的亲人。 到处是尸体,而且从那些干涸的血液来看,从他们离开犬戎部落的第一天晚上,部落就已经被沙漠狼血洗了。 即便是他们昨天晚上赶回来也无济于事。 根本找不到一个活口,到处是凄厉的还有些稚嫩的,少年们的哭喊声。 部落里竟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保存了他们最年轻的血液,这些剩下的老弱妇孺手中几乎都握着武器。 如果那些棍子,做饭用的铲子,栓牛羊的绳子也算是武器的话。 乌力圪老爹的帐篷在村子的最南面,江淮和孛丁几乎是互相搀扶着朝着帐篷奔去。 率先看到的是阿爷的尸体,然后是被他护着的阿娘,两个人的胸口都是被利器刺穿了。 像他们这样的老人,病人,那些畜生们都不会费多大劲儿对待,就是那么一刀,洞穿了江淮心底的最后一丝温柔。 他缓缓跪了下来,身边的孛丁抱着阿爷和阿娘的尸身痛哭。 江淮也想哭,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他眼神空洞洞的,所有的阳光都被浓烈的乌云遮挡住了,眼神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剩下的只有无间地狱。 第827章 埋葬 这大概是犬戎部落最难熬的夜,家家户户除了最初的那些凄惨绝望的嚎啕大哭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哭声。 仿佛一下子陷入了静默中,只有零星的几点风灯里晕染出来的光,在荒凉的草场上来来回回游荡着,像是死去亲人的魂灵。 温暖又冰凉。 江淮和孛丁将阿爷和阿娘的尸体小心翼翼用细白的布擦洗干净,随后拿着江淮从柔然王都买回来的细软的绢帛将两个人的尸身裹好。 这几块绢帛被阿爷藏在了帐篷下面的小地窖里,那些匪徒估计没有搜走。 江淮的手触摸到绢帛的时候,微微发着轻颤,还记得当初重病在床的阿娘笑着说,这一次去王都的时候,她会用江淮带回来的绢帛做一件新袍子。 还说等江淮在达慕大会上赢得了比赛,她就穿着袍子去会场上看自己的儿子比赛。 江淮狠狠咬着唇,眼睛里已经流不出丝毫的眼泪,唇角却硬生生被他咬出了血,咸腥的味道瞬间晕染了整张嘴巴。 他忙将血水吞进了肚子里,抬眸看向了黑漆漆的天际,眼神却冷得像冰,像是暗夜中的狼,孤傲又冷酷。 部落里到处是抬着尸体去往草原的少年,再也没有了之前少年人该有的欢畅和活泼。 大家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佝偻 着身体,抬着亲人的尸体,缓缓走进了草场深处。 江淮和孛丁也将阿爷和阿娘的尸体送到了草场深处,挖了一个坑,将尸体埋了。 犬戎部落没有给死者立碑的习惯,江淮就将犬戎部落前面的那一尊雕像移到了这一片坟场前,守护着这些惨死的人们。 整整一晚上,都像是在演绎一出哑剧,活着的人也像是死去了一样,累到了精疲力尽,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回到了已故亲人们生前住着的帐篷。 最初的惊慌,愤怒和绝望过后,看到了亲人们生前用过的那些东西,哪怕是一根阿娘缝衣服用的针,都让这些少年们再一次号啕了起来。 对于死去亲人的思念,是在往后的每一个岁月中慢慢回转过来,痛到了极致,深入了骨髓。 江淮虽然累到了极点,可还是睡不着,他睁大了赤红的双眸,抬起头死死盯着帐篷的顶子。 心头已经渐渐有了计划,沙漠狼既然在附近一带出现,那些畜生没有喝饱了血断然不会离开漠北去别处的。 十年前慕修寒发动的那一场绞杀,让他们的实力锐减,现在短期内不会进攻大的部落,只会劫掠像犬戎这样的小部落。 但是草原上像犬戎这样的小部落实在是太多了,整个漠北广袤的土地上大概有几百个 之多,他们不知道会随机出现在哪个部落。 江淮不想一个个去找,太浪费时间。 他猜测沙漠狼也不会去柔然王都这样的地方,毕竟现在斛律王和之前大王相比励精图治,统治手段果决狠辣。 沙漠狼不会去柔然王都挑衅斛律大王的耐性,现在斛律大王估计还没有想到沙漠狼会重新崛起,不然早就派兵过来了。 那帮畜生抢了东西,一定会去享受,去销金窟里将抢来的钱花掉。 漠北如今最大的商贸集镇就是绿洲之地,那里还有很多的地下赌场和妓馆。 江淮的眼眸缓缓眯了起来,他的手微微握成了拳头,突然耳边传来了低低的磨刀的声音。 江淮忙起身走出了帐篷,只看到一个消瘦的人影蹲在了不远处的土坡上,拿着一把生了锈的弯刀一下下在磨刀石上磨着。 孛丁的身子很是孱弱,磨刀的时候,每一下都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晕黄的烛火下,那张俊朗的脸越发苍白了几分,像是暗夜中的厉鬼。 “哥,”江淮心头微微一颤,他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方才只顾着沉浸于自己的难受哀伤中,熟不知还有一个人这一天也失去了所有。 孛丁似乎没有听清楚江淮的话,江淮走到了孛丁的身边想要将他手中的弯刀抢过来 。 不想孛丁死死抓着刀,因为太用力,指关节都有些泛青。 “哥!”江淮声音发着颤。 孛丁抬起头哀求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江淮缓缓跪在了孛丁的面前,还是将他的弯刀抢了过来,随意丢在了一边。 “哥,你不适合拿刀,明天你带着乌日娜,我未来的嫂嫂去柔然王都吧。” “你学了那么多的诗文,在那里可以给人写写字儿,弄一些字画卖卖,现在王都的贵族们也都很热衷于汉家文化。” “你和嫂嫂去那里不愁吃喝的。” “把刀给我,”孛丁声音沙哑得厉害,朝着落在地上的弯刀爬了过去。 “哥,你听我说!”江淮一把抱住了孛丁,“哥,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若是真的和那帮畜生对上,你帮不了我,我还得分心去护着你。” “哥,我明天要去绿洲之地碰碰运气,我自己一个人去,你也不要告诉巴特和乌日娜,所有的人都不要告诉。”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你去寻死吗?你想要报仇,我们难道不想吗?”孛丁吼了出来,眼睛通红。 江淮一愣,他这个温柔的大哥从来没有这么对他大喊大叫过,兄弟两个几乎没有红过脸,比亲兄弟还要亲。 孛丁似乎是在发泄,大口大 口地喘着气,随后紧紧抓着江淮的手臂低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大哥不是故意的,大哥只是太难受了,才会吼你的。” 江淮紧紧将孛丁抱住,低声道:“大哥,我会给阿爷和阿娘,还有整个部落那些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我发誓穷其一生,都不会让那些畜生好好活下去的。” “但是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然我若是斗不过他们,死了之后我的魂魄都没有可以归去的地方。” “如果我死了,你在我的坟头上烧点儿纸钱,虽然犬戎部落不兴这个,可是我好得也是个汉人。” “大哥,答应我,好好活着,求你了。” 孛丁无声的痛哭了出来,他知道自己是个累赘,跟着他只会让自己的兄弟手忙脚乱。 沙漠狼不是那么容易杀的,这是一场硬仗,他们都想赢,不想输。 “我会带乌日娜走,不过如果你死了,我也会和他们拼命,直到我身体里的血全部流干为止!” 江淮心头一颤,知道大哥不是和他开玩笑的。 他点了点头,扶着孛丁去了帐篷里休息。 他随后收拾好行囊,背着犬戎部落首领巴图鲁送给他的那把好刀,骑着他的马踩着夜色刚走到了部落前那条小道的尽头,突然定在了那里。 第828章 步步杀机 黎明近在眼前,草原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一轮血日。 以血日为背景,却是映出了一群嶙峋的身影,为首的便是犬戎部落首领的儿子巴特,还有他身边站着的妹妹乌日娜。 乌日娜脸色白的吓人,再也没有了往日少女的开朗,脸色稍稍有几分沉郁。 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江淮忙转过身看了过去。 此时的孛丁手中紧紧攥着那一把破了口的弯刀,所有人都定定看着江淮。 江淮那一瞬间被堵住了所有的去路,他原本自己一个人潜伏进了绿洲之地,找到那些沙漠狼,一个个的将对方解决掉。 这事儿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做成,报仇不是一腔热血,而是需要周密的计划和狠辣且出其不意的手段。 他这一次去是报着必死的心态去的,本不想惊动这些小伙伴,没想到早就被这些小伙伴看穿了他所有的用意。 江淮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然对面站着的巴特居然朝着他半跪了下来,随后面前的所有人都跟着一起跪了下来,即便是身后站着的大哥也要跪下。 “哥!”江淮吓了一跳,忙要将大哥扶起来。 不想孛丁沙哑着声音道:“带我们一起去吧,我虽然身体孱弱但我可以乔装打扮, 帮你们打探消息。” “我天生生的文弱,那些人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来,我不会连累你的。” 乌日娜含着泪看着江淮道:“我和孛丁一起去,我虽然是个女子,也能做点儿我能做的事情,只要你别丢下我们独自去赴死!” 巴特突然将一块儿犬戎部落首领的令牌高高举了起来,抬起头看着江淮道:“江淮,我之前老欺负你,老是看你不顺眼。” “其实我是嫉妒你的才华,我阿爹生前经常和我提及你,说你以后一定会振翅高飞,犬戎部落太小困住了你,你不该被我们困住的。” “我就生气,我就想给你找麻烦,可是我明白我比不上你。” “这块首领令牌你拿着,以后我巴特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只求你带着我们一起给亲人们报仇雪恨。” “江淮,带我们一起!” “带我们一起去!” “江淮!” “我们不怕死的,带我们一起吧!” 四周的少年带着哭腔,近乎是恳求。 那一瞬间,江淮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诅咒中,再也逃不出这帮兄弟给他下的咒。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想孤身一人去赴死,也成了最大的奢望。 “江淮!”巴特几乎恳求了出来。 太阳终于从茫茫 草原上中升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人的身体上都映出了一圈毛茸茸的金边,夺目又带着几分冷酷绚烂。 江淮垂首叹了口气,缓缓接过了巴特的令牌。 他知道要是带着这些人一起送死,而且要将死亡降低到最低,所有人必须都得绝对服从他,这块儿令牌他不能不拿。 一支南渡的大雁队伍,只能有一个领头的。 目标明确,杀伐果决就在转眼之间,既然要拼命,每个人都得豁出去。 他刚接过了令牌,巴特差点儿哭出来。 虽然他之前很讨厌这个少年,可他知道阿爹阿娘的仇,部落里所有人的血仇,他帮他们报不了,眼前这个人却能。 江淮将令牌塞进了怀中,翻身骑在了马背上,四周的少年忙纷纷上马。 江淮看向了孛丁和乌日娜道:“大哥,乌日娜你们两个去了绿洲之城后就想办法做点儿小生意安顿下来,帮我们打探消息。” “还有大家切不可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我们各个击破。” “沙漠狼固然狠辣,可总有极个别落单的可能性,我们这十几个人若是和整个匪帮硬拼,不光报不了仇,可能连性命也不保。” “但是沙漠狼再怎么狠辣,总有一两个落单,我们慢慢和他们玩儿。” 他 定了定神,俊朗苍白的脸在初阳的笼罩下,更是显出了几分深邃冷漠。 “我们只记得一点,一个也不要让他们活!” “是!”少年们的脸上掠过前所未有的萧杀。 七天后,绿洲之地最大的地下赌场,发现了两具无头男尸,斩下的头颅直接绑着头发挂在了绿洲之地的城门口,一时间百姓一片哗然。 十天后,绿洲之地的妓馆里又出现了一名男尸,这一次依然是身首分离,死状极惨。 十四天后,城中一处精致的院落火光四起,据说是沙漠狼一个头目在这里设得宅子,阖府上下无一活口。 二十天后,沙漠狼终于坐不住了,十几个小统领都见了阎王,而且死的都很惨。 很快那些临时见利起意的徒众们纷纷想要退出沙漠狼,不想引起了内讧,一部分人离开绿洲之地,却在郊外的沙坑里被全部活埋。 这下子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纷纷传言有一股势力竟是要灭掉沙漠狼的架势,四周备受沙漠狼荼毒的部落开始小心翼翼打听这一股势力是谁,却依然发现不了对方的踪迹。 很快也有人借着这个风头,纷纷联合了各个部落开始对抗沙漠狼。 三个月后,那个面色惨白身材瘦高的少年将这些部落的力量全部整合 在了一起,队伍渐渐变得庞大了起来。 沙漠狼的总统领驰狼终于等到了和这一股神秘势力决战的机会,这三个月简直是憋屈死了。 驰狼就是当年被慕修寒绞杀后,侥幸逃走的一个小喽啰,没想到他用了十年的时间将沙漠狼重新整顿了起来。 原本以为能干一票大的,不想仅仅三个月,就被躲在暗处的敌人冲击的七零八落。 他从未见过这种阴狠的行事办法,也不和他正面决斗,只是不停地将他手下的那些小统领一个个暗杀。 离间他麾下各派的势力,各个击破,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这一次那个小崽子终于露面了,竟是不知死活的给他下战书,约他在漠北的这一出沙丘上决战。 他此时手中紧紧握着刀,一道横贯脸颊的狰狞刀疤让他的神色多了几分阴郁气息。 他死死盯着沙丘北边的方向,一直从正午等到了夕阳西下,天际间的晚霞也带着几分赤红色。 身边的手下忙低声道:“大当家的,那小子不会是耍我们不来了吧?” 驰狼冷冷笑了出来,脸上的疤痕也跟着跳了跳:“这小子估计是我们的仇家,他既然要报仇,一定会找来,你们将那些毒烟和毒物准备好,这一次不信弄不死这帮小崽子。” 第829章 他还是来了 沙漠狼这帮人还想的什么江湖规矩,既然那个小子下了战书约他们在此决战,倒也是很听话地在这一处沙丘上等着。 漠北的天气最是折磨人的存在,早晚温差很大。 这些人从暖意融融的上午一直等到了太阳落山的傍晚,之前出来的时候因为天气还很热都没有穿多衣服,不想到了傍晚陡然变了天气。 竟是狂风大作了起来,漠北沙漠里的风那是杀人的刀子,一寸寸割在这些人的脸面上,生疼。 “小王八蛋!”驰狼脸上的刀疤狠狠颤了颤,越发显得狰狞了起来。 “敢放老子的鸽子,别让老子抓到你,抓到后一刀刀剁碎了喂狗!” 驰狼没想到被人给耍了,什么沙丘上决战根本没影儿的事情,放眼四周哪里有半个人影儿。 “大当家的,您看那是什么!月亮变了颜色啦!” “大惊小怪做什么,懂不懂规矩?”驰狼狠狠一脚将凑过来的小喽啰踹了个狗吃屎,随后抬起头看向了瞬间变得黑漆漆的天际。 之前还是有一点点傍晚的落日余晖,现在仿佛一下子进入了极夜天,四周瞬间黑了下来。 天际间却是出现了一轮血月,平日里皎洁的月亮竟像是染了血,令人看着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驰狼心头突地一跳,登时翻身跃上了马。 “快走! !” 他的声音几乎都喊破了调子,将身后跟着的兄弟们着实吓了一跳。 不知道老大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竟是这般的惊慌失措。 他们也顾不得什么,忙纷纷收好了兵器上了马跟在了驰狼的身后,朝着沙丘以南绿洲之地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想还没有走出几步,四周的风更是猛烈了几分,脚下踩着的冰冷砂砾竟是随着这一阵阵的狂风旋转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个的风暴。 这下子不用老大说什么,那些沙漠狼的喽啰们也是吓傻了眼。 都是在漠北草原上讨生活的,他们对这一片地方分外的熟悉。 从漠北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一直到最南边的绿洲之地,从柔然王都去往大周边的繁华的市镇。 这一片沙漠之海,是根本无法避开的必经之路。 他们这些强盗专门干的是打家劫舍的营生,自然要对这里的自然环境很熟悉才对,故而沙漠之海的天气也是见过了几次。 驰狼记得很真切,上一次沙漠之地发生了这种大风暴的时候,还是在十年前的那一天。 他跟着几个大哥们追踪到了一队行商,看起来那个商队的规模也很大,甚至还有自己的护卫,而且都是些汉人。 那些行商都佩戴着兵器,尤其是行商的头领武功也不弱。 不过也怪那帮人命 不好,深夜居然走在沙漠之海中,关键那一天出现了很罕见的血月。 沙漠之海也不是每天都有血月的,十几年也就出现一次,这一遭短短几个月出现两次, 很罕见了。 十年前的那个商队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迷失了方向,很快被他们兄弟几个咬住了,尽数杀了去,抢了个痛快! 此时驰狼不知道为何竟是心头慌乱了起来,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 风越来越猛烈了些,像是暗夜中疯狂的野兽在咆哮呼喊,又像是无数的冤鬼在哭泣。 驰狼只恨自己胯下的马儿跑的太慢,迎面又是一阵龙卷风袭来,驰狼整个人连人带马都被吹得翻了个跟头。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不得不从沙堆里爬了起来,满脸都是沙子,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嘴巴里也灌满了沙子。 “该死的!” 驰狼又咒骂了一句,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跑出这一片沙丘,顿时心头凉了半截儿。 狂风怒吼之下,沙丘的顶端都被风暴削平了,却又在另一处堆起来沙丘,绵延起伏根本辨不清楚方向。 驰狼顿时慌了起来,他们被风暴困在这里了。 “怎么办?怎么办当家的?” 身边的喽啰一个个被陷进了沙坑里,半截身子都被埋 了进去,有些人已经完全被沙漠吞噬根本没有存活的希望。 驰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挖坑!先躲一躲!”驰狼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之前那个小崽子写信要和他们决战,根本就是预先猜出来今晚会有极其厉害的风暴,这是将他们沙漠狼困在了那里,消耗他们的实力。 驰狼眼角狠狠抽了抽,现在不能再到处乱闯了,不然再兜兜转转下去注定是精疲力尽,到时候真的遇到那个死对头就麻烦了。 从那人给他写的决战书来看,笔锋还略显稚嫩,倒像是个没长成的少年,可不想居然有这么重的心机,竟是如此的狠辣决绝。 这些日子,他已经快要被那个少年给逼疯了,逼到了一定的临界点,居然脑子有点儿发热,接到了决战书后想也没想就按照书信上指出来的位置赶到了这里。 此番才弄明白,自己这是着了道儿,那个少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所有人也都感觉到了恐慌,忙按照老大的吩咐,没有在原地打转,而是纷纷挖了一个沙坑将马儿还有自己藏好。 这是沙漠上遇到风暴最好的避险方式,挖坑藏好,等待风暴过去。 可他们刚刚挖好了坑,整个人和马都藏在里坑里不得动弹的时候,却看到隐隐约约的人影从不远处 缓缓行来,他们手中抓着的风灯显出了明暗不定的光晕。 那些人也没有骑马,而是骑着更抗风暴的骆驼,手中还攥着一柄柄闪烁着暗芒的弯刀,此番天上的血月更加变得赤红了几分,几乎要滴下血来。 驰狼眼睁睁看着为首的那个少年背着狂风,一步步朝着他走来。 此时他才看清楚那少年身上竟然穿着铁甲,怪不得能在风暴中站立不倒,可能抗得起这铁甲的人还真的没几个。 在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少年,一个个手中都握着弯刀,再后面是一群步履稍显不稳的牧民。 这些人的衣着和配饰依稀还有些熟悉,都是最近被他们沙漠狼灭掉的部落,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活口。 缓缓行来的人,一个个都像是地狱里索命的恶鬼,无声地走来,却又一个个表情狰狞。 驰狼看着为首的江淮,瞬间脑子里想起来十年前被他们几个人联合起来刺死的那个行商统领。 当初他们还私底下谈论过,那个人武功不弱,也折损了他们不少兄弟。 对了,就是因为宰了那个男人,后来他们莫名其妙被绞杀,十年后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一瞬间,都牵扯了起来。 十年了,这个少年应该就是那个男人的儿子。 整整十年了,他——还是来了。 第830章 孤傲的狼 狂暴的沙尘,天际间的血月,忽隐忽现风灯的光芒,像是暗夜里鬼魅的眼。 惨嚎声弥漫了整片沙丘,血腥的味道甚至都盖过了尘土的呛鼻气味。 刚刚挖好沙坑藏进去的沙漠狼们,没有丝毫的回手之力,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身首异处,尸横遍野,让天地间风云变色。 驰狼拔出了腰刀朝着那个少年扑了过去,这一次他只能硬着头皮迎战,逃不掉的。 四周到处是沙漠狼的尸体,一具具喷着血倒了下去。 周围那些寻仇的牧民将他团团围住,他根本走不了。 他紧紧攥着刀柄死死盯着对面的少年,两条腿已经被四面八方射来的短箭洞穿。 围着他的人好像专门在戏耍他,没有用箭将他射死,只是射向他的双腿,钻心的疼。 他咬着牙死死盯着灯影下站着的江淮,刚一张嘴就晕出了血。 “你……你卑鄙!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一点子江湖道义也不讲吗?还有什么脸面称作是草原上的汉子?” 江淮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异动,生来就是一个会笑的孩子,此时更是冷酷得像一尊雕像。 他淡淡看着浑身是血的驰狼:“道义?这两个字,你配吗?” 驰狼一愣,突然江淮抬起手一刀狠狠砍在了他的肩头,只见着 胳膊都被砍飞了去。 啊!驰狼惨嚎了一声。 江淮冷冷笑道:“义父送我的刀果真锋锐一些。” 他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巴特等人缓缓道:“剩下的交给你们了,一人一刀,可别让他死了。” “还有其他部落的兄弟们呢!” 巴特早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和心底的仇恨,手起刀落,却是将驰狼的另一条手臂斩了下来。 一时间场面有点点的失控,却又井然有序。 驰狼的惨嚎声越来越弱了几分,江淮不想听。 这样的惨嚎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了,只不过现在发出这种惨嚎声的人不同了而已。 他提着风灯,踩着沙漠狼悍匪的尸体一步步走到了不远处的墓碑前,这一块儿墓碑是用很简易的木头做成的,已经沤烂了,零星写着几个字儿。 当初是阿爷乌力圪老人写的,歪歪扭扭的,汉字和着柔然文字写成。 阿爷给自己的父亲江余年收拾尸体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具体是个什么身份,只是从父亲随身带着的腰牌上看到他叫江余年。 江淮缓缓半跪在了木牌前,将手中的风灯放在了地上。 此时沙暴的势头明显弱了下来,风灯里散发出来的光晕也稳定了许多,在灯光的映照下,江淮的侧影显得分外凄苦凌乱,可 也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这几个月来,他硬生生做了之前不可能去做的事情。 他杀人,放火,做起来分外得心应手。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居然可以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就像是他天生就懂得这些。 江淮弯腰将那块儿木牌捡了起来,擦去了上面的尘土,上面写着的江余年三个字儿已经被风吹日晒不成个样子。 其实这块儿木牌也没有什么用了,后来听绿洲之地那些卖消息的人们说。 当年南诏皇夫慕修寒是自己父亲江余年的好友,为了给父亲报仇,曾经带着他的天机门的人亲自来绞杀了沙漠狼。 可遗憾的是,还是打草惊蛇逃走了驰狼等这些漏网之鱼。 绞杀了沙漠狼主要人马后,慕修寒将父亲的尸体找到,带回到了大周,至于埋到了什么地方,这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听说大周新帝承平帝继位后,恢复了宁远候的爵位,也是这个慕修寒亲自写信从承平帝那里讨得人情。 可这一切,江淮觉得和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他注定是这个草原上的悲情人物,生母不详,生父憎恶他,宁远侯府与他来说是个太过陌生的存在,他不稀罕那些。 可他深爱着的犬戎部落却再也没有了,他就成了这草原上的孤魂野鬼。 留着汉人 的血,却是柔然人的头领。 不管是生他的,养他的,他恨过的,不恨的,都离他远去。 江淮那一瞬间竟像是一头真正的草原上的孤狼,佝偻着身子尴尬的跪在了那里。 他死死盯着木牌上的那三个字儿,竟是带着一点点的恨意。 为何要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他又做错了什么,让他一次次背负这么多的杀戮和仇恨。 他不是个嗜杀的恶徒,可却一步步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表现得比所有人都狠辣歹毒。 江淮突然低声笑了出来,声音沙哑暗沉,抬起手指狠狠咬破,鲜血滴落了出来,一点点涂抹在木牌上,重新将江余年三个字描摹了出来。 他起身随手将木牌朝着身后狠狠丢了过去,木牌瞬间插进了沙丘中,江余年三个血淋淋的字儿就那么落在了身后,没入了沙丘中。 血腥的暗夜终于过去,黎明来临,赤色的朝阳升起,预告着新的一天来临,一个新的时代开始。 漠北再也没有了沙漠狼这一股悍匪,他们都被撕成了碎片,被永远绝望地埋在了这一片沙丘中,无人问津,遭人唾弃。 此时的江淮报了仇之后,却是再也收不住自己的步伐,他虽然不愿意这样张扬可既然已经走到了时代的浪头上,早已经身不由己。 漠北 草原上百个小部落,渐渐融合成了一股很强劲的势头,成了比沙漠狼还要不容小视的新力量,甚至引起了柔然王都斛律大王的关注。 不过斛律长风关注这一股势力的原因,不仅仅是这些少年短短时间内剿灭了沙漠狼众多悍匪,还统一了漠北部落,结成了新的部落联盟。 这些都不重要,柔然国内除了王族斛律家族之外,还有另外的六大部落联盟,辅佐斛律王族政权,现在又出现了第七个。 而且是在环境极其恶劣的苦寒之地漠北出现的,本身就证明他很强悍。 这些也罢了,关键是统领居然是个汉人,名字叫江淮。 这个名字第一次刺进了斛律长风的耳朵里后,斛律长风就觉得别扭万分,直到得了消息的慕修寒带着他的儿子慕风云赶到王都后,他才知道江淮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 这让他有点点的不舒服,毕竟他的大妃是江余年曾经的下堂妻,没想到这人的儿子居然流落在他的地盘儿上这么多年,他愣是没有发现。 如果不是这一次江淮带着上百个部落的人,一举将沙漠狼悍匪绞杀得干干净净,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柔然境内冒出来这么厉害的一个人,还是江余年的儿子? 小崽子够狠!他都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个少年了。 第831章 达慕盛会 挺过了寒冬和凌然森冷的初春,随着春天渐渐收尾,草原上最好的季节来临。 柔然王都郊外的草场上此时却是人山人海,隔四年才开一次的达慕盛会正式拉开了序幕。 各个部落派出来的年轻小子们,纷纷走上场地展示草原男儿特有的英姿勃发。 赛马,射箭,摔跤…… 每一天都不重样儿的,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骑射比赛却放在了最后一天举行。 身为草原的男儿,最看重的就是骑射了,故而最后一天的比赛着实的精彩万分。 几个部落的选手几乎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竞争也是尤为激烈。 四周围观的人不禁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呼声,不晓得哪个部落的小子太过优秀,引起人群的波动。 因为是最后一天比赛,斛律长风也邀请慕修寒父子过来欣赏他们草原上这道独特的风景。 慕修寒年轻的时候跟随七皇子驻守漠北边关那么久,这种骑射比赛已经看淡了,反倒是将慕风云激动得够呛。 他之前一直在大周游历,几乎是在舅父家长大,舅父沈大人的规矩多,性子也比较严谨,他对舅父只有尊重也不敢出什么乱子。 后来进宫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白头发的小家伙,可是义父的儿子,也就是大周的太子殿下实在是太 无趣了。 他真的是不明白了,像是义父那样机灵的人怎么养出来这种板着脸孔的小家伙来,实在是无趣得很。 明明那么小的一只,整天板着脸,神情清冷像个小老头儿一样。 如今父亲听到了漠北沙漠狼又重新崛起的迹象,父亲便要过来再一次清洗那帮悍匪了。 他爹什么尿性,他已经看出来了。 和他娘一样,都是狠过蝎子尾巴的主儿。 但凡是要弄死某个人,就会让对方万劫不复,断然不会给对方留什么活口。 十年前父亲绞杀了大部分沙漠狼,逃脱的那些人父亲这些年一直追踪,始终没有消息。 如今那帮不知死活的家伙居然主动冒出了头,他爹如果不宰了这帮人,就不姓慕了。 可在慕风云看来,爹毕竟上了岁数,怎么能让一个糟老头子出来清除垃圾,他便苦苦哀求,死缠烂打,硬生生跟着慕修寒来了。 此番他坐在了父亲和斛律大王的下手位,将场中比赛的激烈盛况看得是清清楚楚,从未来过大漠,这一遭来虽然赶不上绞杀沙漠狼的趟儿,可却是领略了漠北的浩瀚风光,和他们南诏截然不同。 他看得激动了些,不禁更是专注了几分,视线锁定在了场中背着弓箭骑着一匹赤红色烈马,身着黑衣的少年 身上。 那个少年看起来也不像是其余漠北少年一样魁梧雄壮,倒像是汉人,可那骑术简直是没的说,关键是射箭太厉害了,简直是百发百中。 只见少年踢了一下马刺,随着马儿像是风一样卷了过去,却是稳稳抬起了手中的弓,拉开弓,一连射出三支箭。 第一支箭直接命中靶心,后面的第二支箭却是射穿了第一支箭的尾端,第三支箭更厉害了,直接力道灌满整个将靶心都击穿了去。 那靶心可是用特制的蒲草,在火油中浸泡了许久,最后才编织成定型的箭靶,不想竟是被少年一下子击穿,力道实在是大的惊人。 “好箭法!绝了!”慕风云一下子站了起来。 不想他站起来的时候,一边坐着的柔然长公主斛律北宁也同一时间站了起来,鼓起掌来。 瞧着这两个小家伙这么默契,坐在正位上的两个老家伙同时心领神会的笑了出来。 毕竟顾落霞和沈钰珠是义结金兰的姐妹,早就有结亲的打算,只是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为何脾气都很冲,见了面儿像是见了仇人一样。 中间隔了几年,如今都长成了少年的模样,不想还多了几分默契。 就在两个老父亲遐想连篇之际,突然斛律北宁脸色微微一沉,很是看不上慕风云似的 ,冷笑了一声。 “这才是我们草原上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不想某些弱鸡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慕风云一愣,登时心头火起。 他没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斛律北宁还记得当年被他塞进树洞那事儿呢,此等粗蛮女子实在是惹人厌。 “哈!长公主原来用眼睛出气使呢,你没瞧见那个少年是个实打实的汉人,还你们草原你们草原的。” “你这般看得上眼,莫不是想要招驸马了?” “你……”斛律北宁瞬间气炸了,突然冲到了慕风云面前抬起手便要一巴掌掌掴下去,却被慕风云挥起了锦扇挡住。 他也没有怜香惜玉,使了一点儿寸劲儿,斛律北宁的手腕被震得生疼。 “慕风云你想死了不成?” “呵呵,长公主此言差矣,风景这边独好,为何不好好活着欣赏!” “本公主今儿……” “北宁!成何体统!退下!”斛律长风忙呵斥道。 慕修寒一阵阵头大,冷冷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儿子,你好的去了别的国家,在人家地盘儿上这么嚣张,对一国公主居然动手使出内力压制,活回去了吧你? “臭小子,皮痒痒了吗?” 慕风云淡淡笑了一下退到了后面,斛律北宁也不理会他,视线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少年的 身上,瞧着脸上竟是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情绪。 慕风云暗自冷哼了一声,斛律北宁这是懒蛤蟆想吃英雄肉,未必人家少年就看得上她,瞧瞧那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突然不远处又是一阵呼喊声,看起来比赛结束了,毫无疑问必然是那个骑着红马的黑衣少年。 斛律长风却是老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少年,因为不是别人,正是他之前比较关注的江淮。 这一次江淮带着的犬戎部落几乎绝大部分都在盛会上取得了好成绩,江淮更是拿到了第一名,而且是压倒性的优势。 之前犬戎部落好多王都的人都没有听过还有这么个小部落,现在这个部落的名字终于伴随着一个少年的成长,落进了所有人的视线。 江淮带着巴特他们朝着正中的观礼台一步步行去,人群里孛丁看着自己弟弟的背影,再一次红了眼睛。 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明白,为何犬戎部落的少年们这么勇猛,因为他们之前喝饱了血,伤透了心,才会有最坚韧的毅力。 慕修寒定定看着江余年的儿子缓步走来,果然样貌上和江余年简直是如出一辙,很是俊秀,可身上却多了几分令人不舒服的匪气。 一边的慕风云瞧着也是一惊,这个少年的眼里为何没有光?一片漆黑死寂。 第832章 照照镜子 江淮站在高台上,面对着柔然大王,还有南诏来的贵族,却是神色镇定没有丝毫的慌张。 可他这份儿镇定给人感觉,却像是被一股子死气包围了一样,竟是说不出来的那种沧桑感。 也真的是奇怪,斛律长风竟是从面前这个少年的身上看出来一抹老年人才有的沧桑感来,不知道这个小子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你就是犬戎部落的江淮?” 江淮缓缓躬身冲斛律长风行礼道:“回大王的话,草民就是江淮。” 斛律长风点了点头:“是个好小子!你和你的伙伴们以后都可以留在本王的禁卫军里!” 他这个话一出口,一边坐着的慕修寒也有些意外。 他之前已经将江淮的身份查清楚了,随后原原本本告诉了斛律长风,毕竟自己的好兄弟江余年之前和柔然大妃顾落霞有过那么一段儿姻缘。“ 他觉得斛律长风一定不会给江淮好看,没想到还是将江淮留在了王都,甚至还进了王都的禁卫军。 斛律长风这便是真的抬举江淮了,这个人果然有帝王之气度。 不想江淮却缓缓跪在了斛律长风面前道:“启禀大王,江淮恳求大王收回成命!” “你说什么?”斛律长风顿时脸色沉了下来,他给足了这个小子面子里子,他竟是当众打了他的 脸面。 从未想过在这个世上竟然还有人嫌弃他的禁卫军,对于这些小部落里来的少年,这无异于一步登天的好机会。 这个混账小子不把握也就算了,竟是直接拒绝了他的好意,这就委实有些给脸不要脸了。 柔然大王的威压一旦释放了出来,自然带着隐隐的杀意,四周的人都是噤若寒蝉。 即便是慕修寒的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江余年的儿子,这个性子和他还真的不一样。 杀伐果决,关键是狠,这不像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江淮脸上的神情丝毫没有因为斛律长风而发生任何的改变,依然是那个淡定从容的样子,他冲斛律长风拜了拜道:“大王,草民和身后的这些兄弟想要回漠北去。” “那里是草民们的家,虽然这一次沙漠狼被草民等清除,可难免会有其他的悍匪残害百姓,草民愿意守在那里防患于未然。” 斛律长风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几分,他暗自叹了口气。 犬戎部落被灭族,江淮联合其他被灭族后活下来的人,硬生生将一支普通牧民组成的队伍磨炼成了能端了沙漠狼悍匪老窝的队伍,实在是厉害,即便是斛律长风听了江淮的事迹后也难免生出了几分赞叹。 慕修寒的脸色也复杂了起来,斛律北宁的神情 却有些不太高兴。 只有慕风云表情玩味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江淮,厉害,此人不可小觑。 这些可是一群正渴望建功立业的少年啊,能抵挡住王都这么大的诱惑,再带着人回到荒凉的漠北去,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可斛律大王现在觉得瞧不起这一帮少年,不出十年,漠北怕都是这个少年的。 到时候少年就是统一漠北草原的最高统领,别说是做斛律大王的臣子,逼迫着斛律大王和他平起平坐也是有可能的。 如此一来,即便是江淮待在王都的禁卫军里,顶多也就是斛律大王养的一条好狗,人家可是要做主人的。 只可惜人人看到了少年的正义勇猛,却看不到他背后的野心。 慕风云暗自冷笑了出来,自己老爹还觉得江叔的儿子好可怜,怕是这小子以后能让任何一个看不起他的人变可怜了。 斛律长风从来不说废话,瞧着江淮的主意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缓缓道:“罢了,既然你不愿意做孤的禁卫军,那孤就送你铁器,粮食,布帛,马匹,牛羊还有一些工匠,你重新将犬戎部落振兴起来便是。” 江淮一愣,没想到斛律长风非但不恼,竟还送了他这么多很实用的东西,顿时有些无措起来。 他又重新磕了个一头,这一次倒是 真心真意的。 斛律长风定了定神点着慕修寒道:“这位慕王爷是你父亲生前的好友,一会儿你们可以聊聊。” “不过在这之前,你得进王宫一趟,大妃想要见见你!” 江淮身子微微一颤,脸上的神情冷凝了几分。 他其实不想见任何和父亲有关系的人,尤其是这个什么大妃。 当年就是因为顾落霞和斛律长风成亲,这事儿显然刺激到了在王都的父亲,父亲才连夜带着他赶路,结果在漠北被人杀了。 虽然这事儿是他们父子两个倒霉,怪不得别人,可见到这些人一次,就将那些血淋淋的记忆重新在他的脑海中翻腾了起来,让他难受至极。 可这一次若是再拒绝的话,那就显得他不知好歹了,他只得应了一声。 斛律长风虽然欣赏这个少年的才华,到底还是别扭了几分,随后起身离开。 江淮忙跟在了内侍的身后,准备进宫见顾落霞,不想视线转向了一边的柔然公主斛律北宁,顿时脸色一变。 方才他一直低着头,参见斛律大王,也不好东张西望。 不想高台上除了刚才斛律长风给他指出来的慕修寒之外,下手位还坐着两个人。 那个少年他不曾见过,不过瞧着和慕修寒长得很像,那个少女却是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 就是这一次他带着犬戎部落的皮毛来王都卖钱,终于卖了个好价钱,不想在街头被一个小偷给偷走了钱袋子。 他真真切切记得那个小偷的模样,很是眉清目秀,不想此番再看去竟是个公主。 一国的公主干着偷偷摸摸的勾当,江淮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心头却是生出了几分愤怒,许是公主当这个是玩笑,熟不知这可是一百多户犬戎部落老少的口粮钱。 斛律北宁也被江淮瞪得有些心里发毛,依稀想起来上一次她在帝都为了玩儿闹,就是想体验一下做乞丐做小偷的感觉,竟是连抢带蒙带偷拿走了江淮的钱袋子。 后来娘知道她又逃出王宫单独去了市井之地,便将她关在了王宫一个月。 她再后来被放出去的时候,准备还那人钱竟是找不到他了。 此时显然两个人都想起来什么,斛律北宁心底一慌,脖子却一梗:“你……看什么看?是不是觉得本公主很美,我告诉你,你别屑想本公主了,你不配!” 一边的慕风云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大姐,您真的缺个镜子吗?本宫送你一个,不,送你十个,每天好好照照自己……乖啊!” “你……”斛律北宁登时气的脸都白了。 江淮定了定神,再不理会这两人,跟着内侍朝前走去。 第833章 算是尽孝 江淮跟在了内侍的身后,乘着马车进了柔然王都的王宫。 他抬起头看着四周巍峨耸立的壮丽宫城,虽然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情绪早已经变得波澜不惊,可心头也不免有几分震撼。 柔然在斛律长风的领导下,不得不说超出了以往任何一代君主。 国家安稳,百姓富足,王朝强盛,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内侍带着江淮朝着王宫的御花园行去,沿途走来,到处种着大周才有的花草树木,甚至还有涿州一地特有的花树。 王都百姓传言大王对大妃喜欢到了骨子里,甚至都不嫌弃她是个成过婚的女人,这份儿宠爱当真是宠到了极致。 此番光瞧着四周价值不菲的花草树木,还有满园子的汉家建筑,果然传言不假。 可柔然的大妃之前跟自己的亲生父亲有些牵扯,让江淮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头多多少少生出了几分不自在的感觉。 他其实对眼前汉家的建筑和植被也是陌生的,从记事起就生活在犬戎部落,反倒是对眼前的景致生不出共鸣来,就是有一种光怪陆离的感觉。 绕过穿廊到了御花园正中,引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大片湖水,江淮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眼前的湖泊。 柔然作为草原上的国家,平日里很是缺水,即便是修这么一个池子也不知道花费多少人力物力,何况是引进了水源在御花园里修造人工湖。 江淮唇角的嘲讽更是深邃了几分,缓缓踏上了通往湖心岛的曲桥。 曲桥也是按照大周京城世家大族内宅院子的样式修建的,不晓得斛律长风这是花了多少银子。 一直都到湖中水榭的位置,江淮停在了门口,内侍请江淮在此等候,他躬身进去禀告。 不多时内侍走了出来,带着江淮走进了水榭。 一进门就看到两个浓眉大眼的小童一前一后冲了出来,年纪相仿,估计间隔的也不远,看起来有五六岁左右。 因为跑得太快,差点儿撞在江淮的身上,江淮忙下意识伸出手扶住。 为首的一个小童惊诧地看向了江淮问道:“你就是我母后要见的那个人吗?” “听说你射箭不错,能教我们射箭吗?” 江淮登时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眼前的两个是柔然的大王子和二王子,听说大妃生下女儿后,身子受损,很长时间怀不了孩子,还是南诏女帝沈钰珠求到了大周皇帝承平帝那边,给大妃不知道服了什么药调养过来的。 不想药喝了很见效,隔 一年生了一个。 这一对儿小王子的出生也挺有意思的,三国皇帝共同努力的结果。 此时看着眼前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儿,江淮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温柔得很,可说话的腔调却很干脆利落。 “嬷嬷,带他们出去玩儿!” 那两个嬷嬷忙小心翼翼带着两个小王子走了出去。 江淮这才绕过十二扇的琉璃屏风走到了里面的正厅,抬头看向了正位上坐着的女子。 没有穿柔然女子的衣服,还是一身汉家的打扮。 绣金丝如意盘纹的素白袄子,淡紫色百褶裙,许是身体畏寒外面罩了一件柔然样式的羊羔绒外套,笼着袖子定定看向了江淮。 只看了第一眼,顾落霞的一双手就紧紧地攥了起来。 和江余年长得可真像,那眉眼,那身条,只是眉眼间的表情带着几分阴沉沉的冷凝,和俊秀少年的气韵完全不搭,这一点根本和江余年一点儿也不一样,让人看着心底发寒。 江淮被顾落霞死死盯着,有点点的不自在,随后上前一步朝着顾落霞半跪了下来行礼道:“草民给大妃行礼,大妃福寿安康。” 顾落霞许久才从震惊中醒转了过来,她现在过得很幸 福,除了生养的女儿被斛律长风惯坏了,有些头疼她的亲事之外,其余的没有一点不顺心的。 陈年旧事早已经忘光了,可还是在不经意间梦回到了京城,宁远侯府里的那些轻快的生活。 她本不想见这个孩子的,见一次就像是在她的心头狠狠剜肉一样。 虽然现在剜肉之痛没有了,可瞧着还是有些怨,有些恨,可那个人已经惨死在了漠北,这些怨也好,恨也罢,都随着历史的长河烟消云散了。 只是她还忘不了的是,宁远侯府的老侯爷和老夫人。 说真的,除去了江余年背叛她之外,老侯爷和老夫人对她真的很好,宠着她,即便是头几年不生养,也没有对她冷淡下来,更没有撺掇江余年纳妾。 她在宁远侯府的生活着实的自在,看在这一份儿薄面上,她今儿也得见见这个孩子,毕竟是宁远侯府如今唯一的血脉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侯府这点儿可怜的血脉。 “起来吧,赐座!” 顾落霞说话的声音都微微发颤。 江淮反倒是镇定从容的那一个,他谢过恩缓缓起身,却是不肯再坐下。 草原上的汉子,不需要坐在那锦绣的凳子上,他坐不惯。 看着江淮的倔强,顾落霞也不说什么, 冲一边服侍的宫人打了个手势。 宫人忙端着一沓银票送了过来,还有一些地契之类的东西,一看价值不菲。 顾落霞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流落在了犬戎部落,若是知晓了你就在漠北,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过得这么苦。” “草民过的不苦,有阿爷阿娘还有兄弟!”江淮淡淡道。 顾落霞一愣神,苦笑了一下道:“第一次见面,这份儿见面礼你收下,少年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你多一份儿助力总是好的。” “还有这一次达慕大会之后,你可以回大周宁远侯府瞧瞧,宁远侯府的宅子还在,我给你写一封书信,你先去拜见沈知仪沈大人。” “沈大人会带着你进宫面圣,到时候你就能恢复宁远侯侯爷的爵位,这些银子宅子地契都是我在大周买的私产,和大王没有牵扯,你放心拿着吧!” “算是我给……”顾落霞眼睛微微红了红,“我给老侯爷老夫人身边尽孝了。” “你是大周人,听说你不愿意留在大王身边,那你就回大周做你的小侯爷,也是尊贵无比,此生衣食无忧。” 江淮定定看着面前的东西,却并不伸手去接,唇角渐渐勾起了一抹嘲讽。 宁远侯府?在他眼里算个什么玩意儿? 第834章 仁尽义至了 场面瞬间尴尬了起来,顾落霞定定看着面前躬身而立的少年,顿时不知所措了起来。 她其实今儿不必召他来自寻烦恼,只是曾经和江余年也有些情分,这些倒也罢了。 关键是宁远侯府的老侯爷老夫人对她不薄,这份儿恩情她是时时刻刻记着的。 她这个人就这一个毛病,不想落别人的人情。 若是欠了人情,她便是藏在心里一直惦记着还,还不了就难受得很。 谁能想到大周京城赫赫威名的世家大族宁远侯府,竟是落到了最后无人继承爵位的下场,人人谈及都不免唏嘘。 今儿得了江余年儿子的消息,顾落霞只想让这个孩子回去继承宁远侯府,一来是能让九泉之下的老侯爷老夫人安安心心闭眼投胎。 二来,这个孩子听说之前遭了不少的罪,她见不得人受苦,尤其是小孩子。 听了这个孩子的遭遇,过去的那些心结也都释然了。 若是江淮能回大周京城继承宁远侯府的爵位,依着他们这些老一辈儿人的关系,定然不会让他吃亏,妥妥帖帖的做个尊贵无比的小侯爷,不比在大漠里担惊受怕好吗? 这个小子之前不愿意留在大王的禁卫军,顾落霞还以为他想要回大周,不想人家连这个都不屑一顾。 她好得也是柔然大妃,没 想到被一个少年打了脸面。 而且这个少年身上到底是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匪气,顾落霞瞧着头痛,随后叹了口气苦笑道:“江淮,我知道你对我还存着几分心结。” “罢了,有些话我来说显得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厚道,诋毁你的双亲。” “这样吧,外面的南诏别馆里住着南诏来的慕王爷,是你父亲的至交好友,你想知道些什么大可以去问他。” “想必慕王爷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这些东西你不必退给我。” 顾落霞也有些傲气,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再收回来的道理,她看着江淮道:“这些东西我会吩咐人送到你在王都住着的客栈里的。” “不管你承不承认,宁远侯府始终也是你们江家的宁远侯府,不跟着我姓顾!罢了,你退下吧,我也累了。” 江淮到底还是没有去接顾落霞给他的东西,甚至是顾落霞写的给沈大人的引荐信。 大周沈知仪沈大人,不光是大周即便是他们柔然这边的百姓也是盛赞,在民间的人气很高,就是一股清流,代表着人心中最向往的正义。 一般人想要得到这样的书信,那是抢破头都拿不到的,此番他却是视而不见。 “草民告退!”江淮表情冷淡,缓缓退出了顾落霞的寝宫。 身边的一个嬷 嬷低声道:“大妃,这个人也太……” 顾落霞只觉得一阵阵头痛,她不能想之前的那些事情,每每想起来就像是被刀子再一次凌迟一样。 人人都说江余年可怜,可当初她苦等了那么久,整个人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得到的消息是江余年居然在外面有了女人,还怀了孩子。 那段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黑暗中熬出来的,若不是沈钰珠帮她,她怕是十几年前就已经心痛而亡了吧? 顾落霞叹了口气:“罢了,不提了,我已经仁尽义至了。” “对了,我让你寻得那些百官家的子弟名单,你整理出来没有?” “也不晓得王都里,未婚适龄的公子到底有多少,北宁这个孩子实在是太顽劣了,被大王宠坏了的。” 嬷嬷忙笑道:“公主殿下还小,许是再过几年就好了。” 顾落霞点了点头,前尘的旧事,她已经做了一个了断,现在只看当下。 江淮从大妃的寝宫里退了出来后,方才拒绝大妃的好意,这个消息也是不胫而走,瞬间在柔然的王宫里传来。 江淮却丝毫不理会四周刺过来的诧异眼神,只是凝神走着自己的路,虽然每一步不知道未来,可那是踏踏实实踩在地面上的感觉,其他一切都是虚妄的。 不想他刚走出了御花 园,准备跟着内侍沿着青石夹道从偏门出宫,不想一阵风袭来,迎面一道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前头带路的内侍顿时惊了一跳,再定睛看去,居然是长公主斛律北宁。 “殿下!”内侍忙跪在了地上。 斛律北宁却是死死盯着躬身立在一边冲她行礼的江淮,方才在母妃寝宫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听说了。 她没想到母妃居然和这个臭小子认识,随后又听慕风云旁敲侧击说这个人就是母妃之前的夫君江余年的儿子。 这关系还挺错综复杂的,可是给人感觉却不是很美好。 她本来还开心得很,既然母妃认识,那就让这个家伙留在王宫里做个侍卫好了,最好能做她的侍卫。 不想竟是扯出来这么多乱麻一样的关系,让人简直是猝不及防。 斛律北宁一下子都傻眼了,想也没想就追了出来,可真拦下了江淮,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淮是母妃前夫的儿子,她是母妃后夫的女儿,关键这个江淮的生母还是个据说很遭人恨的女人。 这些都是慕风云告诉她的,慕风云好似看出来她对江淮的那点子不一样的爱慕之心,一下子戳中了她的痛处,警告她让她清醒一点。 她此时硬生生将江淮拦了下来,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们这些奴才滚一边儿去!” 那几个内侍神色一愣,虽然觉得这不合适,可也不敢说什么。 公主殿下那就是大王的眼珠子,加上小公主被宠得无法无天,性子火爆,稍微惹了小公主不开心,大王怪罪下来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几个内侍忙匆匆离开,站在很远的距离才停了下来,可依然不敢走开,毕竟是王宫,出了什么岔子他们几个担待不起。 江淮眉头蹙了起来看向了面前的斛律北宁,还是躬身道:“不知公主殿下有何指教?” 斛律北宁咬着牙道:“你好大的狗胆子!” 这个话刚一说出口,斛律北宁就后悔了。 她不是想骂他,只是气急,为什么这么好的条件,他连一个都不接受呢? 江淮神色黯淡了下来。 “江淮!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射箭好,骑马好,剿灭了一股子流寇而已。” “怎的,这柔然王都都放不下你了?我母妃诚心对你,你那是个什么态度,算个什么东西?” 江淮没想到公主殿下出口便是伤人,脸上一直压抑着的冷冽瞬间勃然晕出,神色间多了几分森冷。 “公主殿下,”他冷冷笑道,“草民再怎么样,也比不过一个小偷无耻吧?” 斛律北宁瞬间脸色煞白,抬头死死盯着江淮。 第835章 任性的代价 斛律北宁被眼前的少年死死盯着,心头却微微有些慌乱和后悔。 她从小被父王抱在了掌心中宠着,不管要什么,父王都会给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许是过得太顺风顺水了,以至于竟是生出了几分空落落的感觉,总觉得玩儿什么都没意思。 随后便经常装扮一番混出宫去,母妃担心她一个小姑娘在市井间混迹出了什么岔子,便不许她出去,即便是出去也要带着一大群护卫和嬷嬷。 这让斛律北宁越发烦闷得要死,总感觉被父王和母妃保护着,倒像是将她关在笼子里,她越发想要从笼子里冲出来。 直到那一天她找了个机会,偷偷从宫里头溜了出来,这一次终于摆脱了那些护卫和嬷嬷们,便是藏在了王都最南面的贫民窟里。 一开始新鲜感让她支撑了两天的时间,后来境况就变得不怎么美好了。 她平日里买东西都是护卫们拿着钱袋子,她只管进铺子里取东西,身边的人会替她付账,她甚至傻到不知道这世上买东西是要花银子的。 故而从宫里头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好在还有些随身佩戴的首饰,去当铺的路上被天杀的骗子给骗了,只给了她一点点的钱就将她的首饰全部骗走。 后来这一点点的钱也花光了,她被人从客栈里赶了出去,觉得太过丢人担心母妃责骂,也不 敢回宫里头。 竟是和一帮小乞丐混在了一起,实在是饿得狠了,后来看到街头那个傻小子。 一看就是王都外面的人来这里的,她在几个小乞丐的撺掇下,和他们一起偷了那少年的钱袋子。 其实回破庙的路上,她就后悔了,想要将钱袋子再还给那人。 她固然胡闹,可这种事儿总觉得不太妥,刚提出来还回去就被那帮小乞丐打了一顿,这一顿揍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此时父王和母妃已经疯了般的将整座王都都戒严了,几乎是掘地三尺的去找她,终于来巷子深处遇到了被打伤病重的她,将她带回了王都,一直关到现在。 如果不是这一次达慕大会召开,父王看着她也收了性子有些可怜,便在母妃面前求情,她怕是到现在都被母妃关着呢。 不过这一次教训很是深刻,任性顽劣的斛律北宁终于算是成熟了一点点,不过这一次的遭遇从此成了她人生中不可磨灭的一个污点。 可是千算万算没想到上一次被他们几个小乞丐偷了钱袋子的少年竟然就是江淮,她之前派人出来找了好久,那个时候的江淮已经回到了犬戎部落,她哪里找得到? 此时江淮毫不客气地将她过去那一道血淋淋的丑陋的疤痕,当着她的面儿撕开,一时间斛律北宁羞愤交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淮冷冷笑 了笑,退后一步,神态恭敬又疏离。 “公主殿下恕罪,草民告退!” 江淮大步朝着宫门口走去,一边的内侍忙冲斛律北宁磕头后,带着江淮出了王宫。 江淮来到了繁华的街头,眼前的景象比起犬戎部落来说简直是繁花似锦,就像是在天上一样。 可瞧着总觉得有一点点的发冷,冷到了骨子里的感觉。 他定了定神,回到了之前他们几个人住着的客栈别馆,客栈就在王都的郊外,位置很是偏僻住的人也少,背后靠着一片稀稀落落的胡杨林,胜在价格很是便宜。 江淮回到了客栈的院子,刚走进了院子,一直等他消息的十几个兄弟齐刷刷从院子里简易的长条凳子边站了起来。 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大家伙儿正在喝粥吃馍,还在低声议论大王将江淮带进王宫里的事情。 此时看到江淮安然无恙地回来,一群人忙欢欣鼓舞的围了上来。 巴特一把抱住了江淮,上上下下看着他,发现没有什么大碍,才在他的胸口锤了一拳笑道:“吓死老子们了,怎么样?大王和王妃没有为难你吗?” “没有,就是问了我几句话而已,”江淮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自从犬戎部落遭遇了变故后,江淮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有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脸色才稍稍有了几 分鲜活的气息。 他看了一眼站在巴特身后的大哥孛丁,孛丁这些日子的病情有些加重了。 他们不停地奔袭,杀人,被杀,每天都在挣命,孛丁虽然咬着牙从来不抱怨自己难受,可他的身形越发消瘦了下来。 孛丁旁边站着的乌日娜,抱着一篮子馍,冲他笑了笑。 只是笑容再没有了往日在犬戎部落里的明媚,就在不久前他们几个人在和沙漠狼决战之前,他和巴特一起帮乌日娜和孛丁举行了婚礼。 现在乌日娜成了他的嫂子,每一次拼命搏杀之前,他们都会将身上很重要的东西交给乌日娜和孛丁保管。 如果他们死了,乌日娜和孛丁负责在他们的坟头上祭奠。 其实最难熬的就是他们两口子,同时背负着活人和死人,那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当初从犬戎部落里走出来的少年,如今已经剩下了一半儿,以后还能有多少人留在别人的记忆中,怕也是很难。 江淮看到孛丁冲他示意了一下,忙吩咐了巴特等人几句,随后带着孛丁上了二层的房间。 刚走进屋子里就看到靠窗的桌子上放着一沓银票还有那些地契,不禁微微一愣神。 孛丁将门关好后低声道:“江淮,方才有个人轻功很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潜进了这里,还单独找到了我,说这些东西是给你的。” “他还说你如 果有什么异议,就去后面的胡杨林找他。” “嗯……知道了,”江淮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这些东西就是刚才王宫里顾落霞要让他带走的东西。 他当时不想带,居然派人给他送过来了。 他心思动了动,转身下了楼,直接去了客栈后面的胡杨林里。 这个客栈本来就偏僻,很少人入住,后面的这一片胡杨林在傍晚的时分更是显出了几分凋零,一个人影都没有。 江淮走进了林子里的时候,稍稍有些后悔。 那个人能不惊动他的兄弟,单独翻窗进来,还能轻巧地避开其他人独独抓到了孛丁说话,可见武功不一般。 对方是敌是友还不是很清楚,自己贸然独自走来,别是着了道儿。 他杀了沙漠狼的事情已经在漠北传开了,英雄的名头是有了,可是非也多了。 比武的,替沙漠狼寻仇的,找茬儿的。 江淮转了一圈,没有人,顿时心头生出了几分愤怒,刚转身要往回走,不想头顶传来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 “江英雄,你好啊!” 江淮猛地握着腰间的弯刀,抬头看向了头顶胡杨林树杈上横卧着的少年。 那少年飞身跃了下来,丈许高的胡杨,他跳下来轻轻松松,轻功好得吓人。 江淮认得这个少年,就是今天坐在大王身边的那个南诏太子,这小子瞧着不简单。 第836章 最纠结的人 江淮警惕地盯着面前从树上跃下来的慕风云,眸色更是深邃了几分。 慕风云却是神态淡定自然,缓缓走到了江淮的面前,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嘿嘿笑道:“江兄,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江淮眉头狠狠拧了起来,下意识向后退开了一步。 慕风云笑了笑放下了手,看着江淮道:“江兄,其实咱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很亲密的,你爹和我爹之前可是生死相交的好兄弟,咱们也是好兄弟。” “我不认识你,而且我爹早就死了,”江淮声音清冷,每一个字儿都冰的慌。 慕风云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尴尬,他从来都是自来熟的人,没想到第一次遭遇了这么尴尬的境地。 他掩饰了脸上的尴尬之色,看着江淮笑道:“江兄,不要这么无情嘛,咱们好的都是故人之后,我请你喝个酒聊聊天。” 江淮眉眼间掠过一抹不耐,他不认为自己和其他的人还能一起喝酒,并称兄道弟。 他的兄弟只有犬戎部落里出来的那些至亲之人,其余的人在他的世界里狗屁不是。 “如果阁下喊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大可不必。” “还有大妃送我的那些东西,也请你一并带回去,我受不起。” 慕风云登时愣怔 在那里,定定看着江淮,脸上的表情冷淡了几分,唇角渗出了一丝嘲讽。 还真当老子是个性子好的人?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油盐不进的混账小子! “呵,”慕风云冷冷看着面前的江淮,“江淮,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欠着你的?” 江淮眉头一蹙,不明白慕风云这话儿是个什么意思? 慕风云冷笑:“就拿大妃来说吧,你觉得人家欠着你什么?” “当年是你爹和你亲娘勾搭有了你,才让大妃成了下堂妻。” “你若是个女子,苦苦等着你心爱的丈夫,等来的却是你爹的背叛,还带回来你这么个小崽子。” “如果我是大妃,必定使出来手段在当初就除了你这个祸害,还能让你活着?” “如今又是送你银子,又是送你地契,还替你谋划你的未来,想让你好好做个富足的小侯爷。” “她是心善,不是白痴,更不是犯贱,你没必要给她摆什么脸子。” “打她的脸面,你还不够格!” 江淮虽然生活苦寒,还从未被人当着面儿这么骂过,手搭在腰间的弯刀刀柄上,一点点的收紧。 “怎么?戳中你的痛处了?”慕风云冷笑道,“如果不是我老爹觉得欠着你什么,非要来漠北替你亲爹照顾你, 小爷才懒得和你废话。” “你是个厉害的人物,也算是个草莽英雄,和是非不分算什么英雄终归是个狗熊!” 刷的一声,江淮腰间的弯刀拔了出来,指着慕风云。 他这把弯刀饮了太多人的血,此番在夕阳的映照下越发显得森冷可怖。 此时慕风云的脸色却依然如常,他一生下来就跟着娘亲经历过重重生死瞬间,后来又被爹娘扔出来到处历练。 江淮的这一把弯刀,在他看来就是个笑话。 “呵呵,已经许多年没有人敢拿着刀和小爷比划了!” 慕风云也被激怒了,他今儿是替老爹慕修寒出来办差的,没想到这个小子好赖不分,是非不明。 明明就是个汉人,却觉得全天下的汉人都欠着他,这种想法就讨厌了。 慕风云最拿手的事儿就是激怒刺痛别人。 他看着面前的江淮冷笑了出来:“江淮,你还真的是个矛盾的人呢!” “你一直都很痛苦吧?汉人?柔然人?你有多恨你父亲,就有多渴望他的认同和喜爱!” “闭嘴!”江淮脸色有些发白。 “嘴在小爷身上长着,难不成还不让小爷说了?”慕风云毫不在意江淮的威胁。 慕风云顿了顿话头:“江淮,你害怕什么?是不是害怕自己的 身世,害怕面对?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那么讨厌你?” “你与其一次次折磨自己,在午夜梦回中一次次难受痛哭,还不如自己回一趟大周,找一找你身世的真相,自己亲眼看看,去判断判断,然后再瞧瞧你的内心究竟想要什么,想渴望什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你这人着实的讨厌!”江淮没想到对面这个年龄和他相仿的家伙,说得话莫名其妙乱七八糟,可却像是刀子一样能狠狠刺中他心底藏着的秘密。 是的,他无数次在寒冷的午夜里会梦到自己的生父,梦到那个模糊的影子。 他恨他,怕他,想要亲近他,还一次次想要遗忘他。 他也想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不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什么都想知道,却内心恐惧,不敢踏进大周一步。 慕风云看着江淮脸上的表情几乎都扭曲了起来,不禁生出了一些同情,这家伙大概是这世上最纠结的人了吧? 慕风云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听说你的母亲实在是个……是个耐人寻味的人呢!” 慕风云从张嬷嬷的嘴里听过那段儿对于父亲来说略显尴尬的事情,这些年张妈的岁数老了,越来越神智不清楚,反而对过去的那些陈 年旧事记得很清楚。 他经常给张妈带点儿好酒,和这个老太太聊天,总是能挖出不少父母的黑历史来。 比如上一次在豫州的时候,爹就被江淮的母亲抓进了铁笼子里当宠物养,那个女人还差点儿害死了他的娘。 故而他瞧着江淮也不是很顺眼,只是奈何父亲要罩着他,他也没办法。 不过刺激他的话,慕风云还是很愿意说出来的。 听到慕风云提到了自己的母亲,而且言语间分外的不恭敬,饶是江淮怎么冷静终于按捺不住,手中的弯刀瞬间朝着慕风云砍了过来。 两位少年高手的对决,就这样在这片僻静的白杨林里展开。 到底还是慕风云略胜一筹,毕竟师傅可是江湖中排得上名号的,过了几十招后,瞅着空隙一脚将江淮踹出去很远的距离。 江淮仰躺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他没想到这个人看起来吊儿郎当,说话也不正经,不曾想武功如此高强。 慕风云将掉在了一边的弯刀捡了起来,重新丢到了江淮的面前,冷笑道:“听我一句劝,去大周宁远侯府看看吧,然后再做决定!” “还有小爷随时恭候你,你若是想赢我,咱们大周京城见!小爷陪你打个痛快!打完再一起去喝酒!” 第837章 一招 慕风云来去如风,说完这几句话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淮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死死盯着刚才慕风云丢在他怀前的弯刀,内心的思绪已经完全乱了。 那个爱管闲事的家伙,说出来的话句句刺中他的要害,让他难受的利害。 原本他已经准备带着自己的兄弟回到犬戎部落里,继续在荒凉的漠北生活下去,可魂魄像是被分出来一线,牵扯到了遥远的大周京城。 很小的时候他在那里生活过一段儿时间,关于那里的记忆早已经模糊,可却像是一个魔鬼,不停诱导他回去。 江淮浑身的力气在那一瞬间几乎被抽走了,竟是躺在了地面上不再动弹,任凭狂野的风吹着他,恨不得就死在这寒风刺骨中。 不远处传来了孛丁的声音,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 大概是等了这么久不见他回去,心里焦急万分带着人找了过来。 他们灭掉沙漠狼之后,现在也算是出了名,各种各样的麻烦也会找上来,一般兄弟几个都不会单独出门。 “江淮!江淮!!” “江淮,你死哪儿去了?” 巴特焦急的声音也跟了过来。 躺在地上的江淮不禁苦笑了出来,他还真的很想找个地方死一死,可他死了身后的这些兄弟们怎么办?大哥和大嫂怎么办? 江淮缓缓从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来,转过身 朝着孛丁那边走了过去。 孛丁也看到了江淮,忙同巴特他们一起走了过来,将江淮团团围住。 “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打了?” “打人的去哪儿了?”巴特的嗓门儿很大,瞪大了眼睛抓着江淮的手臂看着他方才被慕风云踹在身上的脚印。 孛丁也惊了一跳,刚要说什么却看到江淮冲他使眼色,忙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之前那个长的很俊美的少年找过来,带了那么多的银票和地契,他还以为是江淮的汉人朋友,不想竟是打了起来。 不过瞧着那个意思,江淮不想部落里的其他兄弟们知道这件事情,他也不好说。 江淮被巴特问的烦闷,忙别开话头道:“没事儿,还是一个找上门来要切磋武功的小子,被我打跑了。” 巴特这才了然,最近总有些臭小子上来找茬儿,说江淮是个大英雄,他们要下帖子挑战,也实在是烦闷。 “没事就好,你还没吃饭吧?”孛丁笑道,“你嫂子给你留了饭,快回去吃饭。” 江淮出来这么久也真的是饿了,忙跟着孛丁回到了客栈的院子。 这一处客栈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自己做饭,江淮让兄弟几个小心谨慎一些,从来不吃客栈厨子做的饭菜,毕竟小心使得万年船。 兄弟几个围坐在桌子边,其他人都已经吃饱了,围着江淮 坐下来陪着他用饭喝酒。 江淮饮了几杯后,寒凉的身子终于暖和了几分,他看着一边忙着收拾的乌日娜笑道:“大嫂也过来喝几杯吧!” 乌日娜一愣,忙笑着走了过来,坐在了孛丁的身边。 江淮看着面前的兄弟道:“我有一件事情想和大家伙儿商量一下。” 其实这些人都已经看出来了,江淮今天从王都的宫城里回来后就显得心事重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淮顿了顿话头道:“大哥,大嫂,巴特,我想去大周京城一趟。” “什么?去大周?”巴特顿时傻眼了,那个地方距离漠北可是很遥远的啊! 孛丁也是出乎意料,随后心头有些紧张,难道江淮要回去了吗? 可毕竟江淮不是柔然人,他若是想通了要回去,他再怎么不舍也不能拦着他去找寻找自己的过去。 孛丁笑道:“好,我和你嫂子帮你准备行囊,你路上多带点儿银子。” 江淮点了点头,看着他们几个人道:“你们先回犬戎部落,我去大周来回怕是需要些时候。” “沙漠狼现在不在了,一年之内漠北是最安全的,你们回去整理牧场和帐篷,过几个月我就回来了。” 巴特总觉得江淮说话有些怪怪的,刚要问被自己妹妹瞪了一眼,也没有说出来。 不是大家伙儿一起商量着回犬戎部落吗,这 一次他们参加达慕大会也是为了给犬戎部落死去的人一个交待。 结果现在江淮要去大周,难不成他不要他们了?想要回到他的世界里去? 江淮心里烦躁,不敢看面前这些兄弟们的眼神,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孛丁等人帮江淮收拾好东西,喂饱了他的马,将他送到了官道上。 巴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追着江淮问道:“江淮,你是不是这一次走就不回来了?” 江淮笑了出来:“我会回家的,只是去我另一个家看看。有些事情不得不面对,你们等我,不管怎样都得等着我!” 江淮说罢,骑着马儿直接冲上了官道,迎着初阳的光芒,朝着东南的方向打马而去。 另一处山坡上立着两匹马,慕修寒和慕风云父子两个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慕修寒笑了出来:“臭小子有两下子!怎么说服那头小倔驴的?” 慕风云摸了摸鼻子:“回父亲的话,没有什么不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事情,男人之间就该用男人的解决办法!” 慕修寒嗤之以鼻,却是想起来什么:“几招?” 慕风云一愣:“什么几招?” “几招之内将那小子打趴下的?”慕修寒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 慕风云骄傲的仰起头笑道:“小爷出手,十招之内!” 慕修寒脸色沉了下来:“当年你老子 和他老子比划……” 慕修寒冲儿子竖起来一根手指头,冷笑了一声拍马朝着江淮的方向追了过去。 慕风云登时愣了,老爹这是几个意思,竖起来一根手指头,难不成一招之内就将江淮爹放倒了? 不可能吧! 江淮的老爹宁远侯府世子爷江余年,那也是大周一顶一的厉害人物,虽然比起老爹来差远了,可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 不管怎样,老爹一贯爱吹牛,定是如此! 呵呵!在自己儿子面前也吹成这个样子,当真是无趣! 慕风云忙追了上去,可心里到底不舒服,毕竟他是分外看不上老爹的,被老爹比下去有些不甘心。 骑着马行在前面的慕修寒唇角勾起了一抹得意,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虽然活得吊儿郎当,可心头却是万分的争强好胜。 想必刚才那一下子将这小子刺激得够呛,武功上面定会更加用心一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有让这个臭小子尽快提升他自己,他和珠儿才能将南诏放心的交给他,他们夫妻两个才能带着女儿长乐公主四处游玩享受生活。 但是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者,需要耐心的打磨,这个活儿还挺难的,幸亏这小子心底良善,成长的过程有些长歪了去,那也是因为给赵尘那厮带了几天。 不过现在还能慢慢纠正过来,为时不晚。 第838章 他真的要回家了 盛夏时分,大周豫州城一处荒僻的园子外缓缓走来一个青衣少年,正是连着赶了几个月的路,从漠北到京城,再到更南边的豫州。 随着他在大周境内走的越来越远,他的脸色也越是凝重万分。 他亲自来大周调查当年父亲和母亲的那些事情,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出子荒诞剧。 母亲是豫州造反的女贼首,父亲是剿匪的卧底,竟是机缘巧合生下了他。 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此后的人生也如这一出出的荒诞戏一样,过得痛不欲生。 只是那些终究是传言,他实在是不信自己的生母竟是那样不堪的一个人。 他找到了这一处废弃的园子,园子就修在了豫州河边,之前看起来是一处规模很大的庄园。 如今已经塌掉了半边,另半边被寻常百姓占据后盖了房子。 塌掉的这边,实在是破败的厉害,都没有办法重新修建。 园子里杂草丛生,只有最里面的一座小木屋看起来还住着人,一阵阵冒着炊烟。 门口坐着一个老妪,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正靠在墙壁上晒着太阳,百无聊赖的看着荒草里来回窜动的小蚂蚁。 老妪是十几年前伺候过江淮生母王月如的陈嬷嬷,当初王月如怀孕生产都是张嬷嬷照顾。 再后来王月如和兄长王天宝被江余年设局抓获押送到了京城,江淮被留在陈嬷嬷的身边照顾。 一直到江余年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追到了豫州这一处园子,才将自己的儿子一并带走,此后便是交给了李嬷嬷照顾。 说起来江淮当初从陈嬷嬷手中被带走的时候,也就是一岁多一点,此时时光荏苒,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已经全然是个陌生人了。 江淮躬身同陈嬷嬷行礼 后道:“嬷嬷,您知道我是谁吗?” 陈嬷嬷浑浊的眼睛缓缓抬起看向面前的少年,缓缓摇了摇头,神情也有几分涣散,显然岁数大了,这几年过得不好,也记不得人了。 陈嬷嬷的记忆时断时续,看向了四周的荒草,喃喃自语道:“这个地方死过人,死过太多的人,不信我带着你去瞧!” “没有人敢来这里,来这里的都是讨债的鬼!嘿嘿!” 江淮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不知道这个老太太到底在说什么,可他好不容易查出来当年自己母亲身边服侍的人,多多少少也要知道些什么。 “我母亲当年是不是个恶人?”江淮声音微微发抖。 陈嬷嬷还是自顾自的看着地上,估计好久没有人和她说过话了,她缓缓扶着拐杖站了起来。 一步步挪进了屋子里,江淮忙跟了进去,刚走进屋子里,登时被一股子呛鼻的霉味,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恶臭味熏得差点儿吐出来。 这一座屋子根本就不能称其为房子,就像是临时搭建的一个奇怪的入口,顶子都塌了半边,不晓得这个老人在这里怎么住得下来。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当初跟着王月如造反的都是些穷苦人,本就无家无门。 后来王月如作为叛党党首被抓,她能躲在这里活着就很不错了,自然也不敢去别处寻活儿计,靠着乞讨为生撑到了现在。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一堆发霉的柴草,一只乞讨用的破碗。 江余年当初抱走江淮的时候留了一些银子,陈嬷嬷也不知道是怎么花销的,如今更是穷的叮当响,一分银子也没有了。 陈嬷嬷的记忆时好时坏,糊里糊涂的突然将自己那堆当床用的草堆也挪开了,竟是露出了一扇向下的暗门。 江淮一愣,忙疾步走了过去打开了暗门,下面竟是一间布满灰尘的密室。 陈嬷嬷似乎又想不起来了,低声喃喃道:“主子,您就行行好给孩子吃口奶吧!” “主子,不要再杀人了,您都杀了那么多人了!” 她将江淮当成了王月如,啰嗦着过去无数次啰嗦过的话。 江淮忙走进了地下密室,空间竟是很大,里面摆着一些女子用的物品,还有一个摇篮,想当年王月如躲避官兵追捕,就是在这里生下了他。 江淮的手缓缓抚摸过那张小摇篮,一时间竟是恍惚,突然发现摇篮对面还有一个暗门。 他忙上前推了推,一时半会儿推不开,随后一脚踹开了门,一阵尘土飞扬,方才那股子恶臭竟是从里面传了出来。 江淮顿时愣在了门口,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里间,居然是一个囚牢,囚牢都是做成了一个一个的笼子。 这样的笼子让他顿时想起来慕风云曾经和他说过的事情,他的生母疯狂的爱慕着慕修寒,不想被慕修寒逃了。 更是性子恶劣到了极点,抓住好看的少年就关在笼子里养着,不从了她的话便是一直困死在笼子里。 江淮的一颗心狂跳了起来,尘封了快二十年的恶毒陡然暴露在面前,他无所适从。 他缓缓抬起脚一步步走了进去,一共有七八只笼子,每只笼子里都有一具骸骨,外面的衣服已经风化,可还看得出来当初这些少年都是鲜衣葱茏的年岁。 瞧着骨骼,有的年龄甚至比他现在的岁数还要小,江淮的手狠狠攥成了拳。 恶心!一种从未有过的恶心感觉升腾而起! 他转身冲出了这间密室,冲出了屋子,来到了外面,重新沐浴在阳光中的时候,才稍稍感觉好了一些。 随后江淮忍着恶心再次走进了密室,将当初自己睡过的那个小摇篮拿了出来,这大概是他对母亲唯一的一个纪念了。 她给了他生命,却也将世界上所有的恶毒,孤僻,黑暗,无助,荒诞……全部打包赠送给了他。 江淮提着篮子站在了园子外面,随后将陈嬷嬷也一并扶着走了出来,瞬间在这里放了一把火。 火势烧得很旺,幸亏中间隔着一条河,也没有烧到河对岸的百姓那里。 可还是引来了很大的动静儿,人们都纷纷议论,这一处鬼宅什么时候着火了呢? 据说这里常年阴森森的,只住着一个老乞丐,半夜还会咿咿呀呀的唱歌,也有人说这里不干净,没有人敢来。 如今竟是被人一把火给点着烧了,一时间众说风云,反倒是更没有人敢过去看个究竟了。 江淮花了银子请了一个老实本分的妇人照顾陈嬷嬷,还给陈嬷嬷另外赁一间屋子住,陈嬷嬷现在也该过人过的生活了。 他提着篮子,低着头也不骑马,就那么不停地沿着河边走,走到几乎走不动为止。 从初晨到日暮,狠狠倒在了湿漉漉的泥地里。 一个身影挡住了照射在他脸上的夕阳,江淮死了一般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这个人他认识就是跟了他一路,让他不停看到过去的那个人,慕修寒! 他的娘亲痴恋过他,也为了他发疯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江淮突然大笑了出来,笑到最后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呕吐了出来,恶心的感觉才稍稍缓解了几分。 其实在京城他还知道了一个秘密,原来娘亲是被父亲设局抓到了京城,又因为得知他的存在,父亲终究不忍心娘被一刀刀凌迟,竟是亲手结果了她的性命。 是的 ,就是这么残酷,原来他就是这么个怪胎!本不该存在的怪胎! 如今所有的真相都已经全部展现在他的面前,这份儿沉重他却有些承受不住。 慕修寒叹了口气,弯腰拍了拍少年有些消瘦的肩头,低声道:“江淮,你相信这世界上有因果吗?” “种的什么因,结得什么果。” “若是种下善因结的就是善果,你和你父母不一样,你是你,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江淮,不是别人,只是你江淮!” “走吧,叔带你去喝酒!” 江淮竟是将慕修寒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抓着慕修寒伸出来的胳膊,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慕修寒骑着马带着他来到了一条小巷,巷子幽深又逼仄,最里面支着一个面摊儿。 卖面的人是个瘸子,已经苍老了太多,将面摊儿从京城开到了豫州。 当年瘸子,慕修寒还有江余年,他们三个好兄弟经常在面摊儿上吃一碗面,切二斤牛肉,畅饮一番。 这是只有他们三个人的秘密基地,如今瘸子还在,慕修寒也在,而江余年却不在了。 看到慕修寒带来一个少年,瘸子登时惊了一跳,他从未带过别人来这里的,即便是他心爱的妻子都不知道这个地方。 “寒哥?这是……” “江淮,”慕修寒顿了顿笑道:“小江的儿子!” 瘸子顿时红了眼眶,给慕修寒和江淮捞了面,切了牛肉,三坛子烧刀子。 那一夜江淮第一次酩酊大醉,竟是和两个大叔一起喝醉的,梦中再没有了娘和爹模糊的影子,全部是漠北孛丁和巴特他们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想家了。 想的是另一个家。 不,他现在只有一个家了。 入秋前,他要回家,他真的要回家了…… 第839章 金玉孽缘(番外) 南诏永和三十三年,南诏永和帝近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几个儿子也不是很成器,唯一可以仰仗的只有朝中的南宫将军。 只是南诏本来国土面积狭小,偏于南疆一隅,不论是国力还是别的都被大周压制得死死的,更别说漠北强大的柔然国。 被两大强国窥视,是一件令人很不愉快的事情。 永和帝明白长此以往,南诏必然会被大周或者柔然吞并,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唯一没有定数的便是哪个国家会最先吞并他们。 刚刚得了消息,大周的两位王爷要出使南诏,名为来南诏联络一下两国之间的友好感情,实际上他明白这是大周的狼子野心。 此时大周内部几个皇子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每个皇子都想出人头地,而替他们的父皇将南诏拿下,这大概是最大的资本了吧? 所以这一次来的是大周最能打的两位王爷,禹王赵琛,济北王赵炎。 永和帝想到此不禁一阵阵的头疼,他的几个儿子这些年贪图享乐,不谋政务,和人家大周的几位皇子相比简直是差远了。 之前还想得能偏安一隅,在夹缝中求生存,现在看起来这个愿望怕是不好实现了。 “父皇!”一道清丽的声音袭来,从正殿门口却是欢快地跑进来一个姑 娘。 穿着南诏特有的镶嵌着锦边儿的纱裙,外面罩着一件海棠红纱衣,越发衬托出眉眼的美艳绝色。 正是南诏的长公主独孤云珠,她也是南诏永和帝的心尖宠。 这个丫头性子活泼,天生良善,也是南诏第一美人。 她的美不是那种很张扬的美,而是越看越有韵味,尤其是那双眼睛。 静静瞧着你的时候,仿佛能看进一个人的心里,就像是天边最璀璨的星子,令人心头悸动不已。 “云珠,你过来,”永和帝看到自己女儿的时候,顿时心情好了几分,让女儿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朕的云珠也长大成人了,只是不晓得哪个臭小子能做朕的驸马?” “父皇,您又打趣女儿,女儿一辈子不嫁,就守在父皇的身边,”独孤云珠抬眸笑看着自己的父皇,心头却是微微一颤。 父皇的白发又生了不少,她虽然天性烂漫不等于她傻,看不到南诏这些年的颓势。 太子哥哥不思朝政,其余的皇兄们都是得过且过没有一丝丝的担当,几乎所有的压力和重担都落在了父皇的身上。 她只恨自己是女儿身,不能为父皇分忧,只能将头靠在了永和帝的膝盖上。 “父皇,女儿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点心,父皇你不要急,什么事 情都是急不来的。” 永和帝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小丫头酷爱甜口,就喜欢吃点心做点心。 “云珠,你还是考虑一下嫁人吧!最好嫁得远远儿的!” 独孤云珠忙抬起头看向了永和帝,不禁红了眼眶:“父皇就这么盼望女儿离开吗?女儿偏不!女儿就陪在父皇的身边!” 永和帝眉眼间掠过一抹感动,却还是心头难受的厉害。 他越来越觉得,南诏四周的形势危急得很,他们南诏其实什么都没有。 除了一些崇山峻岭能起到一定的屏障,可一旦大周或柔然的人找到小道儿攻进来,南诏的屏障也会消失不见。 人口少,兵力也少,不足以支撑持久的作战。 但是南诏又是一块儿肥肉,不论丰富的铁矿铜矿等矿山,还有那些神秘的巫蛊师,不论被哪一方势力得到都是一大助力。 就是这么一块儿肥肉,谁不想尝尝? 永和帝不敢想,自己一旦死了,南诏被灭了,他的女儿会怎样? 想到此处,永和帝心头狠狠一跳,重新提及了之前的计划和打算。 “云珠,朕看中了一个人,不晓得你喜不喜欢?” 独孤云珠一愣,又是那个人,也不知道那个人给父皇灌了什么迷魂汤,让父皇对他念念不忘。 永和帝 缓缓笑道:“张子冈这个人其实不错,虽然是江湖中人,可在南诏和大周甚至是柔然都有自己的势力。” “不涉及朝争,却也是江湖中的豪杰,为人忠厚老实,家境也好,你跟着他便是每日里游山玩水,去庄子里住住,去海外逛逛,多自由自在?” 独孤云珠一愣,这个张子冈是大周一个江湖门派的少主。 偶尔的机会和自己父皇居然成了忘年交,此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擅长的就是玉雕技术,雕刻出来的都是天价也买不到的精品。 偏生他性子随和也懒散,不争名不争利,就喜欢四处游玩,这一次游到了南诏的王宫后,呆的时间也太长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客人,不想最近父皇经常提及她和此人的婚事。 她总觉得此人太老成了,也不说话,性格有点沉闷,她是不喜欢的。 “父皇!女儿要说多少次,女儿不嫁人,这辈子守着父皇一个男人!” “胡说什么,你这孩子,一个个都是让朕头痛的!” 独孤云珠也不敢再惹父皇生气,瞧着父皇真的累了,忙行礼后退了出去。 永和帝看着女儿远去的娇俏背影,心头的烦躁再一次袭来。 随后看向了龙案上大周送来的国书,两位王爷马上要来了 ,也就在这几天内。 说的是和大周缔结合约,怕不是来逼宫的吧? 这一次和谈若是谈不成,大战便是一触即发,这可如何是好。 他只希望女儿能远离这纷争,躲得远远的。 南诏的权贵护不住这个丫头,大周和柔然得更不能了,现在最好的人选就是张子冈。 他早些年微服私访路上遇险被张家人救了,还在张家的山庄住了些日子,张家上下人口简单,为人正派,如今张家少主更是看着老实令人放心,偏生云珠这个孩子不喜欢。 永和帝沉沉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独孤云珠来到了御花园里,方才父皇逼婚的事儿,她看来是再也拖不下去了。 可她已经遇到那个令人心动的少年,那个少年生活在和她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对于她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神秘。 偏偏这个张子冈出现在南诏王宫,还被父皇敬为座上宾,也不知道他哪里好。 正想着,却看到一个青衣少年正盘腿坐在一颗香樟树下,手中不知道在雕刻着什么。 当真是冤家路窄啊,说谁谁就刺进了眼睛里。 独孤云珠一阵烦闷,径直走了过去,站在了那少年的面前,这一次不会客气了。 “张公子,你打算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啊?” 第840章 快刀斩乱麻 面前的青衣少年忙站了起来,少年长得眉眼分外俊秀,就像是山涧临渊的一株苍翠欲滴的松柏,透着一丝丝傲然独立的风骨。 少年正是江湖中成名的玉雕大师,人人都晓得此人玉雕雕工可谓是鬼斧神工,谁也想不到他还是江湖中着名门派流云山庄少庄主。 流云山庄在江湖中的存在一直很是低调,没有什么过硬的武功招数,也不像漕帮那样掌控江南道各处的水路货运。 流云山庄珍藏的主要是各种工匠器作,很多失传的手工技术都能在流云山庄找到,但是行事低调,山庄内外处处设置机关阵法,一般人很难探查山庄的秘密。 不过但凡是流云山庄出品的东西,必然是世所罕见的精品,故而流云山庄也是富得流油,寻常人家很少能用得起流云山庄做出来的东西。 尤其是少庄主张子冈的玉雕,简直是出神入化。 此时张子冈见着独孤云珠却有些心慌,忙将手中拿着的东西藏在了身后。 他本来性子木讷不善言谈,又心慌得厉害,急着藏东西倒是没听清楚独孤云珠方才说了什么,但是瞧着南诏长公主的神情不善。 他的一张俊脸又稍稍涨红了几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殿下?您方才说什么?”张子冈抬眸看着独孤云珠,他一旦专心雕刻, 外界的什么都进不了他的耳朵里。 独孤云珠倒是说不出话来,她不是个刻薄的人,刚才就是被父皇逼得狠了,刚来到御花园想散散心,一抬头就瞧见了这个家伙。 此番瞧着他慌里慌张的样子,她到了嘴边的刻薄话儿也咽了回去。 “你藏了什么,我瞧瞧?”独孤云珠看向了张子冈的身后。 “没什么,没什么,”张子冈忙将手更是藏在了背后。 独孤云珠心头落了疑惑,这小子虽然看起来老实,可有时候也有些邪门儿,总觉得他藏着的东西和她有关系。 她定了定神淡淡笑道:“哦,我方才还问内侍们有没有见过你,我那边正好得了一批上好的核桃木和金丝檀,正好做雕刻用,你要不要去我那里瞧瞧?” 张子冈顿时眼底一亮,冲独孤云珠笑道:“多谢公主殿下。” 他情急之下下意识双手抱拳冲独孤云珠行礼,不想藏在袖子里雕刻了一半儿的玉雕竟是露了出来。 独孤云珠眼疾手快,一把从张子冈的袖子里将那玉雕抽了出来。 “殿下!”张子冈不曾想南诏公主这般调皮,刚要制止可男女有别又不能直接从她手中抢过来。 竟是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 独孤云珠笑道:“什么好东西藏得这般深?我父皇待你如上宾,我平日里 也把你当朋友对待,你有什么好玩儿的却是自己藏起来一个人玩儿!我倒是要瞧瞧……” 待看清楚手中拿着玉雕后,她顿时说不出话来。 不曾想张子冈手中的玉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雕刻的,竟是差不多快要完工了。 雕刻的是一个穿着一袭红衣的少女,戴着南诏特有的花冠,不得不说雕工实在是太好了,少女神采飞扬的眉眼,绚烂如山花般的笑颜,一颦一笑都像是活了一般。 即便是再怎么不谙世事的年纪,此番也已经是情窦初开,这用玉雕刻而成的少女不就是她自己吗? 一个少年呆在南诏的王宫里,一呆就是三个多月,即便是关系再好的客人也应该离开了。 可此人却迟迟没有告辞的意思,此番还偷偷雕刻她的塑像,玉雕上少女的神情似乎已经死死印刻在少年的心底,才会犹如活了一般的神韵吧? 两个人顿时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张子冈的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南诏王宫里,和长公主殿下同龄的女孩子没有几个,更别说说得上话的。 他比独孤云珠大两岁,他们张家还曾经救过南诏皇帝,故而独孤云珠对他分外有好感,又是同龄人。 他来南诏也是到处游历,对于一年四季如春的南诏很喜欢,只是人生地不熟。 正是这位南诏长公主陪着他在王都闲逛,带他去皇家园林里欣赏那些奇花异草,还带着他去看真正的蛊师,甚至还送给他一个小巧的护身符。 少年一贯平静的心海便是被一块儿小石头砸起来滔天巨浪,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他发现自己心里已经被那个明艳可爱的女子彻底填充的满满当当,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可到底自己是客人,人家盛情款待,他却惦记上人家的公主,这事儿有些说不出口。 本来还想请自己的父亲出面,能不能说了这一门儿亲事,可对方的身份又实在是太过特殊,是南诏国的一国公主。 他犹豫间,心头热辣辣的火焰再也熄灭不了,不得不雕刻独孤公主的小像排解心头的热恋,不想藏在心底的秘密还是被对方发现了。 一时间张子冈的手微微发颤,紧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吸了口气躬身道:“殿下,草民唐突了。” 独孤云珠也不是个傻子,能将她的表情刻印在心中,记得这般清清楚楚,还雕刻了出来,怕是对她有了几分心意。 怪不得最近父皇老是提及此事,怕也是看出来了吧,唯独她这个傻子还将对方当玩儿伴,当普通的好朋友。 午后御花园的风柔柔吹过,夹杂着花香和暖意,可也平添了些许紧张的气氛 。 独孤云珠深吸了一口气,将玉雕藏进了自己的袖中,再看向张子冈的表情里多了几分坚决。 “张公子,我心中已有他人,多谢张公子厚爱。” “不过这雕像到底是我的样子,不能再还给你了,万一被人瞧着就不好了。” 独孤云珠的话儿说的再明白不过,张子冈登时脸色苍白,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久他才缓缓低下头,向后退开一步苦笑道:“殿下,之前是在下屑想了,多有唐突之处还请殿下不要生气,草民给殿下赔罪了!” 张子冈躬身冲独孤云珠拜了下去,脸上的神情虽然极力端着,可还是垮了下去。 他从未想过这一次南诏之行会遇到自己人生中的桃花劫,南诏这个小公主毫无征兆的撞进了他的心房,最后却以这般干脆利落的收尾让他痛彻心扉。 独孤云珠瞧着张子冈缓缓离去的背影,竟是有些踉跄,心头固然多了几分愧疚,可还是得这样做。 她既然给不了对方承诺,何必吊着他的感情,她与感情上面一向是快刀斩乱麻。 可这一次,她却有一些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将另一团乱麻理顺,父皇绝对想不到她想要嫁的人是谁,可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她定了定神,忙转身走向了御花园的深处,那里有她的宿命等着她。 第841章 影子小七 南诏地处南疆,王都更是三面环水,风景秀丽至极。 和大周的京城不一样,南诏的王都几乎是浸泡在水乡中的一颗璀璨的明珠,倒是多了几分秀气。 可是谁也不知道的是,御花园里却是有一个秘密入口,直通地下的暗河。 暗河的另一头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影子的存在。 他们生活在地下暗谷里,除了拼命的习武,练习巫蛊之术,唯一的追求就是和皇族结成双生蛊。 他们就是皇族的影子,为了主子生,为了主子死! 他们从小在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挑选出来抱到了地下暗谷里养着。 直到成年之前,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到底是谁。 这其中有个少年的本领学的最为高强,巫蛊之术更是被他修炼的出神入化。 他貌似在巫蛊之术上有着绝佳的资质和造化,故而心头也生出了几分抗拒之心。 凭什么他要为那个从未谋面的皇族去赴死,他甚至连名字也没有,人人都喊他影子。 他不服这样的安排,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偷听到了南诏祭司和国师之间的对话。 因为他是这一批影子里资质最好的那一个,所以被指派给了南诏永和 帝最疼爱的小公主独孤云珠。 他终究是有了主人,估计没多久就会被祭司在他的身上下双生蛊,到时候他就是长公主的影子。 可以替长公主抵挡一次死亡,若是长公主得了疾病,中了蛊毒面临死亡的境地,替她死的便是影子。 这是南诏皇族特有的惯例,很神奇,也是残忍至极。 每个影子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有自己的编号。 他的编号是影子小七,可他也知道自己曾经有名字的,不过在暗谷里他的过往早已经烟消云散。 一颗仇恨的种子就此埋在了心头,只有长公主独孤云珠死了之后,他才能摆脱和她的双生蛊,才能恢复自由。 是的,在长公主十六岁生辰的时候,在他还没有与长公主结成双生蛊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早早守候在了暗谷的入口,那里有一株很罕见的巨型紫藤树。 紫藤树本来长在了地下暗谷中,却是生命力太顽强竟是突破了地表的土壤,一点点钻出了外面,还被长公主发现了端倪。 长公主顺着这棵树找到了地下暗谷这个地方,也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少年。 少年的样貌不是很出众,这也是对所有影子的要求。 容貌 太出众会被人识破,也就失去了做影子的机会。 所以少年的相貌很是普通,可偏偏不是特别出众的皮相里却渗透出很独特的气息,让人有一种想要靠近一探究竟的欲望。 就是在那个很奇怪的午后,影子小七坐在紫藤树下炼蛊,被从树上掉落下来的姑娘砸中了。 他钻研了小半年的蛊毒,竟是被这个从天而降的丫头直接给破坏了。 当时小七便有一种想宰了这个小丫头的想法,他一直很想摆脱双生蛊的噩梦,固然在蛊毒炼制上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 不想就在距离成功只差那么一步的时候,竟是被人硬生生将蛊虫都撞坏了去。 他第一次冲一个女人发脾气,结果那个打扮艳丽惊魂未定的小姑娘显然也吓坏了,不停的赔礼道歉,还答应以后赔他一只蛊虫。 甚至还保证但凡是影子小七想要什么样的蛊虫,她都能给他寻过来。 小姑娘也算诚恳,彻底打消了小七心底的不满,两个人都是孤寂的少年。 一个生活在明媚的阳光中,另一个却是活在见不得光的阴影之中。 一个向生而长,另一个向死而亡。 只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竟是通过紫藤树结下了不解 之缘。 直到不久前,影子小七刚炼成了一只蛊,准备送给独孤云珠玩儿。 也就是特别好玩儿的那种蛊虫,给某些人服下,会将所有的心里话统统说了出来。 不想就在他大着胆子第一次违抗命令离开了暗谷,来到了地上世界后,才发现了一个更加骇人的真相。 他一心想要杀掉的主人竟然就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她就是他要与之结成双生蛊的主人独孤云珠,南诏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小七整个人都懵了,还是按照之前约定的时间偷偷去见独孤云珠。 这一次存了几分不舒服的心思,竟是比往常来迟了一些。 独孤云珠早早等在了紫藤树下,淡紫色的花瓣随着地下暗河带起来的风吹落。 花瓣在河面上漂浮了厚厚一层,像是一匹紫色流畅的锦缎。 树藤被小七之前刻意做成了一架秋千,不得不说小七很是心灵手巧,秋千做得很好。 独孤云珠也喜欢得不得了,两个人会面的时候,小七就会轻轻帮独孤云珠推着秋千,让她欢快的在暗河的上空翩翩飞舞。 今天独孤云珠也有心事,她一直都没有告诉小七,其实她就是他的主人。 他们每一个南诏皇族都知道 自己有一个影子,这种东西也只有南诏皇族特有,其他的国家不曾有这个东西。 独孤云珠知道了影子的存在,又偶然发现了暗谷这个地方,明白那些影子是怎么经历重重残酷的磨练才能打造出来。 她只是同情小七,后来同情的感觉渐渐变了味道,变成了喜欢。 这份儿喜欢就像是放在心里的小秘密,不想让别人知道,只能自己珍藏起来。 现在两个少年各自怀着心思,再一次见面。 小七袖子里藏着最锋利的匕首站在了紫藤树下,抬起头看向了坐在秋千上的姑娘,一颗心顿时狂跳了起来。 “小七!你今天可是来迟了!” 独孤云珠清脆的声音袭来,小七觉得自己的灵魂都颤抖了起来。 心头原本有一个念头,杀掉她,逃离暗谷逃离南诏。 反正现在南诏气数已尽,大周迟早会吞并这里。 到时候没有双生蛊的束缚,没有南诏暗谷的束缚,他就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对上了独孤云珠那张娇俏的脸,小七彻底泄气,心头最后的一点子杀意也荡然无存。 “你来,我有话和你说,”独孤云珠招了招手。 小七鬼使神差的跃上了秋千架子,和她坐在了一起。 第842章 坦诚相待 紫藤花的花瓣深得像血一样,两个人都坐在那里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影子小七袖子里藏着的匕首冰冷如霜,咯得他的手腕一阵阵的发痛。 可身边少女身上淡淡的甜草香味袭来,让他的心里防线最终还是被击溃。 罢了,一辈子做她的影子也挺好,即便是为她而死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他从袖子里拿出来的不再是匕首,而是一只很可爱的玉瓶,瓶子也是小七做的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是独孤云珠最喜欢的曼陀罗花。 “送你个礼物,”小七笑着将玉瓶放在了独孤云珠的手中。 独孤云珠微微一愣,忙拿起了玉瓶看去,光是瓶子就喜欢得不得了。 影子小七总是能做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逗她开心,可她知道他是影子后,心头总觉得不是滋味。 也许一开始抱着好玩儿的心态,和小七接触。 毕竟这个神秘的地下世界,这一群永远也见不得光的人,甚至连名字也没有的人,被她活生生接触到了,还做了好朋友,那种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 每当她有不开心的事情就会来这里坐坐,和小七聊聊天,两个人的感情也变得有些不同寻常了起来。 其实她一直 在瞒着他,她早就知道他们南诏皇族都会有一个影子,在她们遇到最危险的境况下可以通过神奇的双生蛊替她们死一次。 这个人就是小七,独孤云珠觉得一阵阵心慌。 主人是知道影子的存在,而影子不知道主人的存在。 她担心自己说出来,对方会有些恨她。 毕竟这个世上谁也不愿意做任何人的影子和抵挡死亡的工具。 “打开盖子瞧瞧,”小七低声笑了出来。 独孤云珠忙打开了玉瓶的盖子,登时愣在了那里,眼底掠过一抹不可思议来。 只见从玉瓶子里滚出来一只拇指大小白白胖胖的小虫子。 通体像是羊脂玉雕刻而成,躺在独孤云珠的手心中打着滚儿,还能学人说话。 “哇,这是什么?”独孤云珠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议的看着掌心里的小蛊虫。 她不得不承认小七真的是炼蛊的天才,小小年纪感觉比大祭司还要厉害。 小七定定看着身边少女明艳的脸,眼底晕满了温柔低声笑道:“应声虫,你摸摸它的身体说说话,它就能和你解闷儿,你不是一直觉得无聊没人陪你说话吗?” 独孤云珠忙抬起手小心翼翼摸了摸掌心里的虫子低声笑道:“你好啊,小家伙 !” “你好啊,你好啊……” 蛊虫的声音像个奶娃娃一样稚嫩,声音分外的好听。 独孤云珠的心都要被萌化,不禁笑了出来:“好可爱!” 小七凝神看着她精致的侧颜低声呢喃道:“是啊,很可爱。” 小七的气息吹在了独孤云珠的侧脸,让她的一颗心瞬间跃动了起来,娇俏的脸也渗出一丝酡红。 随即心头的愧疚感瞬间击溃了她,她再也撑不住那一层伪装。 他对她这样的好,她不能再瞒着他。 独孤云珠将蛊虫重新装进了玉瓶里,随后小心翼翼看向了小七。 “小七,我和你说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小七一愣:“什么事?” 独孤云珠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定了定神却是一把紧紧抓住影子小七的手。 他的手是那种看起来纤瘦,却很有力道。 手掌虎口因为练剑磨出来一层淡淡的薄茧,掌心也是纵横交错都是细细碎碎的伤口。 一个合格的影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是一个厉害的蛊师。 手掌被蛊毒侵袭,看着触目惊心。 小七能感受到独孤云珠掌心的温度,不禁心头微微发颤。 两个人虽然一直关系很好,可第一次牵着手,还是女孩子 先主动的,小七的一颗心彻底乱了。 “小七,其实我一直都是骗你的,我的真实身份是南诏国的长公主,而你是我的影子。” 小七手中随意捏着的花瞬间落在了地上,整个人一下子茫然无措了起来。 他没想到独孤云珠居然这般磊落的在他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反倒是显得他更加不好受了起来。 他突然从袖子里取出来一把匕首,丢到了独孤云珠的怀中。 这个看似随意的动作却将独孤云珠狠狠吓了一跳,她抬眸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小七。 小七苦笑了出来:“知道吗,几天前我忍不住去找你,发现了你的身份。” “我是真的恨你,毕竟谁也不愿意做影子的,还要在主人成年的时候在身体里种进双生蛊,替你们皇族挡一场死亡。” “我们每天不能见天日,生活在这黑漆漆的地下,没有名字,不能有喜好,唯一的人生意义就是替主人去死!” “我们也是有父母亲人的,就因为我们的身体合适养蛊,就被皇族的人硬生生从父母身边抢走。” “若是我们的爹娘得了银子就当没了这个孩子便是,但凡有一点点反抗便是被灭族的下场。” “当初就因为我资质好,被大 祭司看上,我爹娘却不愿意,他们便被皇族暗卫活生生打死。” “只是你们是皇族比我们身份高贵,我们才活该这样被对待吗?” “小七……”独孤云珠动了动唇,竟是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她知道影子们的来历,可是不知道他们实际生活中竟是如此不见天日的活着,心头的愧疚更是浓了几分。 小七苦笑了出来,看向了独孤云珠怀中的匕首:“是的,我曾经想过杀了你。” “你们皇族越是欺压我们百姓,我越是要杀了你,杀了他们最喜爱的小公主。” “只有用刀子捅破了你的心脏,我与你的双生蛊才能解除。” 小七将该说的,不该说的,所有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独孤云珠脸色微微发白,随即狠狠吸了口气:“你现在身体里有没有种下双生蛊?” 小七一愣,不想她会这样问,眉头拧了起来。 “应该是没有吧,”独孤云珠想起来什么,“我记得父皇曾经说过的,过几天就是我的及笄礼,到时候他说要送给我一个影子,估计那个时候才会给你下蛊,派你暗中追随我。” 她忙站了起来,一把抓着小七的手,顺着紫藤花树的树冠爬出了御花园里那个特殊的树洞。 第843章 还你自由 独孤云珠拉着小七的手从紫藤花树的树冠上爬了出去,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一起相携着离开这个黑漆漆的地下世界。 从一处不起眼的洞口爬了出来后,独孤云珠紧紧攥着小七的手,沿着御花园最南边偏僻的围墙溜了过去。 小七不明白一国公主带着他这是鬼鬼祟祟要去哪里,不想花墙处有一处裂缝,外面便是来往巡逻的宫廷护卫。 独孤云珠先是爬上了花墙的裂缝,果然外面传来了护卫们的呵斥声,不过一瞧是长公主,具是纷纷跪下来行礼。 “你们忙去吧,本公主就是在这里看看花儿,你们最好离远一点儿,若是打扰到本公主看风景,你们晓得后果。” 那些护卫早就熟悉了长公主的套路,长公主每一次偷偷溜出去用的都是这一套近乎耍无赖的办法。 不过长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若是真的惹了长公主不高兴,陛下能把他们的皮扒一层下来。 所幸的是长公主办事从来也都有分寸,每次也就是偷偷溜出去半柱香的时间,然后便会乖乖回来。 长公主心底良善,绝不会让他们这群护卫们有什么为难之处,毕竟弄丢了长公主,他们是要杀头的。 今日和往常一样,那些护卫们得了独孤云珠的暗示,自然是远远躲开。 却是没有想到这一次长公主溜出宫,可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而且还带着一个瘦弱 的少年。 眼见着那些护卫们被独孤云珠支开,绕到了另一侧的花树后面,独孤云珠忙抓着小七的手从花墙这边的裂隙中跳了出去,随即便沿着步道冲进了宫墙外面的林子里。 小七就这样茫然的跟在了独孤云珠的身后,手被她紧紧牵着,掌心已经渗出了汗,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公主的。 他此时真的很希望时间就在此停歇,这样他就会被心爱的女孩儿牵着走,不论她走到哪里,他都会跟着,哪怕是去赴死。 独孤云珠轻车熟路的带着小七在林子里穿行着,像是两只可爱的小动物,在独属于他们的世界里捉着别人猜不透的迷藏。 “这边!”独孤云珠终于蹲在了一株做了特殊记号的树下,从树下松软的土层里竟是用手扒拉出来一个包裹。 她打开包裹,里面放着可以换下来的衣服,还有一大包银子。 小七越发诧异万分,不明白长公主这是做什么。 独孤云珠忙道:“我穿着宫里头的衣服出去玩儿,总是太引人注目,就会女扮男装在这里换了衣服,拿着银子便上街去逛。” “虽然你穿着可能不太合适,不过也能凑合一下。” “这些银子你拿着,对了,还有这个。” 独孤云珠将自己身上的一块儿玉佩拿了下来,塞进了小七的手中低声道:“你拿着这块儿牌子去出海口,那边一家渔民曾经得 过我的恩惠,是救过命的那种恩惠。” “你从陆上走可不成,还有南宫将军在关口驻守,这些日子情形越发危急,你根本出不了关,南宫将军下令但凡是不明身份的奸细统统抓起来。” 独孤云珠因为说的太快,以至于微微有些喘息,顿了顿话头道:“你拿着我的玉佩去找一家姓章的渔民,他会带你出海!” “依着你的本事,你出海躲着应该没人能抓到你,你就躲个几年的时光,等大祭司找不到你,这件事情也就淡了,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独孤云珠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到时候我也不会让父皇给我找其他的影子,若是有机会,我也会劝说父亲不要再弄这些双生蛊,这么残忍的事情不必再做。” “一个人的生死早已经注定了,何必再害别的人!” 她说着说着便是红了眼眶,吸了口气看着小七道:“你走吧,我还给你自由,你以后也别记恨我!” 影子小七顿时慌了,之前他不是没有想过要获得自由,可是除了跟着自己的主人离开那个黑漆漆的世界,他们再也没有别的机会离开。 他从小都是被下了特殊诅咒的人,没有自我,只是主人的影子罢了。 他对自由实在是太渴望了,现在突然独孤云珠将自由还给了他,他一时半会儿竟是反应不过来。 其实他心头更多的是不舍,不舍得就这 样离开。 自由和喜欢的姑娘,在他的心头来来回回纠缠着,让他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了。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独孤云珠也有万分的不舍,可终究还是要放手的。 她其实今天找到他本来想说,他们两个在一起吧,哪怕抛下一切远走高飞。 可她眼睁睁看着小七将匕首丢在了她的面前,说起了他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独孤云珠觉得自己的爱在小七的恨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她也只能选择成全,小七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她的私有物品。 “快走!每次护卫们给我的时间都是半柱香的时间,若是半柱香内我不回王宫的话,他们就真的急了,到时候整座王都戒严,你想走可就来不及了。” 小七定了定神,却是反手将独孤云珠紧紧抱在了怀中低声道:“殿下,等我回来找你。” “我只是想将我死去双亲的尸骨好好安葬了,当初我被抓走的时候,虽然年纪小但是也到了记事的时候,我只记得他们将我爹娘杀了后,尸骨随意丢在了一处山包下。” “我去瞧瞧,便回来了!” 小七死死抱着怀中的少女,什么身份,尊卑,贵贱,都去他的吧! 他大着胆子吻了吻她的眉心,却不敢再有更深的奢望,低声道:“等我回来,在你生辰之前我一定会来,到时候我还做你的双生蛊!” “这辈子我的命都是你的,你若是想我活着,那你就必须要好好活着才行!” 小七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紧紧拥了拥独孤云珠,也没有浪费这一次机会,他攥了攥独孤云珠冰凉的小手后,转身大步走出了林子。 独孤云珠死死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清俊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林子外面。 她却茫然的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觉得刚才被他紧紧抱过的身体都热辣辣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独孤云珠许久才回过神,又从花墙那边的裂隙跳了进去,果然看到那些护卫们走了过来。 护卫们唇角都勾着一丝笑意,和小公主这种心照不宣的小把戏也挺有些意思。 难得南诏皇族出了这么一个机灵可爱善良的人儿,整个南诏国上上下下都宠得厉害。 独孤云珠心事重重沿着夹道朝着自己的寝宫行去,不想差点儿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姑娘小心!”那人声音醇厚,带着几分疏离冷意。 独孤云珠忙抬眸看去,竟是一个长相俊美的青年,穿着一件玄金色暗纹锦袍,可身上的气息带着隐隐的杀意。 她看向了青年腰间代表身份的玉牌,登时愣在了那里,竟是大周皇子来了? 之前父皇说大周近期会派两个皇子来南诏,说是和睦相处,其实是虎视眈眈来一探虚实,此人怕是其中的一位。 第844章 第三个聪明人 独孤云珠看到那人的一瞬间,竟是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笑得温文尔雅,可给人感觉有些危险,淡淡站在阳光下有一种令人入了地狱的错觉。 这些年大周对南诏的容忍度越来越低,已经到了陈兵国门的地步。 在关口陈兵几十万,若不是南宫将军厉害,怕是早就攻进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来了两位皇子,怎么看着都像是不安好心。 孤独云珠对于大周来的人,尤其是这两位皇子分外的生厌和憎恶。 但是南诏是弱国,她也不能得罪了此人,没得给父皇带来什么麻烦。 本来送走了小七,她的心情分外的难过,可还是上前一步冲面前站着的清贵男人稍稍行礼道:“阁下是大周来的王爷吧?” 独孤云珠生的本来就很美,一直养在深宫中,又是被一群人宠大的,自带着几分纯真。 她个子娇小,大周来的济北王赵炎却身材很高大,她站在赵炎的面前就像是个还未长开的小孩子。 就那么歪歪抬起头,明明是一句问话,夹杂着南诏女子的温侬软语,倒是让赵炎心思一动。 赵炎点了点头笑道:“若是本王没有猜错的话,殿下是南诏长公主?” 独孤云珠一愣,竟是被对方猜出来身份,她忙道:“听闻大周有两位王爷来我 南诏,不晓得王爷是哪一位?” 独孤云珠一向说话都是率直,这话儿问的虽然有些无礼,却也是坦荡。 赵炎更是来了几分兴趣笑道:“济北王!” 独孤云珠心头一跳,济北王的威名她可是听说过的。 这些日子南诏从上到下都在讨论这位王爷,这位王爷可谓是大周很能打的将军,之前一直在北地防守,手段残忍,性子冷冽无情,据说吓得敌方边城的小儿不敢夜啼。 明面儿上人们尊称一声济北王,实际上人们都称其为活阎王,就是这么一位正主子,如今突然来到南诏,那个心思是个人都能猜到。 怕是接下来南宫将军对阵的便是这位爷了,不晓得在济北王的进攻下,南诏能守多长时间? 独孤云珠眉头蹙了起来,心头却慌得厉害,也不比前朝那些老油条们,当下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得点了点头道:“我父皇的宫殿在夹道的北面,王爷再要是走下去便来了南诏后宫了,与礼不合,还请王爷移步!” 她说这个话儿稍稍有些不太客气,济北王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在南诏的后宫里闲逛,还真的将这里当成是无人之境,着实的咄咄逼人了。 赵炎眉头一挑,他一向都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可不想在南诏皇宫遇到这个小丫头,板着一张娇俏的脸孔教训着 他,他竟是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耐心。 可到底小丫头的语气不善,赵炎神色间也多了几分萧杀,淡淡笑了出来:“无妨,本王在这里也就是随便走走,以后来这里的日子还长着呢!” 独孤云珠脸色剧变,没想到他这般的狂妄,这个话明明就是说南诏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迟早都是他的。 南诏是生她养她的地方,不想被人这般轻蔑调侃,她即便再怎么能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 本来已经准备离开,不想与此人多做纠缠,此番独孤云珠折返了回去,定定看着面前的赵炎冷笑了出来。 “王爷,人生在世什么样的变数都会有的。” “一个人亦或是一个国家,不可能永远强大下去,今日王爷想随意在南诏闲逛,他日指不定别的人也在王爷府上闲逛了!” “这世上本来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王爷是鱼儿,往后也可能是那一只小虾米,谁又能笑话得了谁?” “况且王爷功高盖主,不是什么好事!王爷还是好自为之!” 独孤云珠说罢转身离去,不愿再与此人多说什么。 赵炎看着独孤云珠娇俏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了几分,这个小姑娘无心之间的一句气话竟是将他说动了。 他在大周的境地并不好,他和四哥禹王赵琛的战功越是傲人 ,在朝中越是被其他的皇兄们排挤。 他没有四哥那样深谋远虑,独当一面的能耐还差了一点点,便是选择站在四哥这一边。 如今四哥的所有谋划都已经具备,就差一颗在父皇心中定位的筹码,那便是攻下南诏。 这一次他和四哥来可不是为了真的和南诏和谈的,只是来探查一下南诏的虚实罢了。 这一看便是心头暗笑,南诏从上到下都是一群废物,几个南诏的皇子们都是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之徒,朝臣们阿谀奉承,不干正事儿。 整个南诏国大概只有南诏老迈的皇帝和死死守着关口的南宫将军才能撑得起来,可也只能撑得住一时半会儿。 不想他在南宫王宫里转悠,竟是遇到了第三个脑子还算清醒的人,还是个小丫头。 是的,他现在跟在四哥身后开疆拓土,其实四哥也在防着他,倒是被这个女人给点醒了。 他眉眼间的神色冷了下来,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夹道。 傍晚时分,南诏皇帝不得不举行了接风宴,欢迎大周两位王子的到来。 虽然他很不想这样做,可不敢和大周彻底撕破脸,独孤云珠本不想参加这样的宴会,奈何她是长公主不出面也不行。 她故意脱下了以往最喜欢的裙子,换了一件素色裙衫,一改往日的热闹,竟是多了几分沉稳端庄 。 独孤云珠缓缓走进方翠宫的时候,宴席已经开始了。 她抬眸看向了客位上坐着的两个年轻王爷,为首的那个第一次见,生的俊朗非凡,只是脸色阴沉沉的,让人捉摸不透,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压抑感。 旁边的那个人,她白天刚刚见过,此番济北王朝着她淡淡笑了笑,笑容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独孤云珠心底一沉,还是规规矩矩上前在父皇的引荐下和对方见礼。 四皇子好像有些心事,基本就是敷衍一二,却是端坐在那里喝酒。 倒是自己的几个哥哥们实在是没有出息,竟然纷纷上前给大周两位王爷争相敬酒,生怕怠慢了他们。 而且言语之间竟然带着几分谄媚,这成何体统。 禹王赵琛和济北王赵炎两个人大概是大周最能打的皇子了,如今自己的哥哥们已经从心里怕了,可也不用这般没骨气的上前巴结吧? 若不是父皇气的哆嗦,当场责骂了几个不争气的皇兄,怕是这几个人都已经俯首臣称了。 独孤云珠只觉得一阵阵的屈辱,不想济北王赵炎却站了起来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站定在她的面前笑道:“听闻南诏长公主的舞姿卓越,本王今儿很想欣赏一二!” 他话音刚落,南诏君臣上下顿时都变了脸色,当他们长公主是什么,歌伎吗? 第845章 舞姿美妙 独孤云珠也没想到大周来的济北王赵炎竟是这般的轻佻,对一国公主提出来这种不合常理的要求。 而且还是在如今形势这般严峻的情形下,不像是正常的邀请,更像是挑衅! “王爷,朕的这个女儿从小乖巧,知书达理,哪里会跳什么舞?”南诏皇帝脸色变了几分。 济北王却是一点面子不肯给南诏国的皇帝,南诏偏南一隅,版图比不上大周的三分之一,如今算个什么。 他让南诏国长公主跳个舞,那又有什么关系? “呵呵,陛下谦虚了,本王在大周可是听闻南诏国长公主的舞姿绰约,乃是天下一绝!” 客位上坐着的禹王赵琛眉头微微一蹙,抬眸看向了自己的弟弟。 他这个九弟,他最是清楚不过了。 虽然看起来嘻嘻哈哈,和蔼至极,可骨子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这么多年来,也有无数的美人爱慕九弟,可一个能入了他眼睛的都没有,如今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女人逼迫到此种地步。 这个弟弟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他哪里不清楚他的秉性。 济北王越是看上了谁,越是对谁狠! 但凡是不喜欢的女人,他也就是玩儿几天便给一些金银宝玉送走罢了,唯独现在与南 诏长公主针锋相对,显然他的弟弟动了心。 可这个女人是南诏长公主,这一次他们兄弟两个来南诏可不是和亲来了,而是来要南诏的命,那个命门他们已经完全掌控在了手中,只等一个时机了。 如今南诏这些人太过怂包,只要能将南宫将军杀了,不要出别的乱子,南诏便是初定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弟弟这般在意一个女子,不是一件好事情。 独孤云珠的脸颊都有些气红了,两只手死死攥着,恨不得杀了面前这个轻佻的男子。 不想几个哥哥担心得罪了大周的皇子们,尤其是这一位济北王,这个人可真的是得罪不起的啊! 几个南诏皇子忙道:“小妹,既然王爷已经说出来了,你跳一个便是!” “是啊!是啊!跳一个吧!无妨的!” 坐在正位上的南诏皇帝气的直打哆嗦,这些小崽子方量着他已经病入膏肓,竟是连他的脸面也不给了,逼着自己的亲妹妹给敌国的王爷跳舞。 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加屈辱的事情吗? 南诏皇帝忙要发作,不想独孤云珠缓缓走了出来。 她不忍心让父皇为难,更不能让父皇当着敌国王爷的面儿处置了自己的几个哥哥。 虽然这几个哥哥没 有一个成器的,若是处置了,连个继承南诏国统的人都没有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抬眸死死盯着面前笑容有些邪魅的济北王赵炎,看着他眼睛里的玩味和恶毒,狠狠吸了一口气道:“王爷的盛情难却,我就勉为其难为王爷独舞一曲!” 南诏皇帝顿时眼底掠过一抹惶急,可还是没有办法。 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在这个位置上不晓得还能待几天,自己最宝贝的小公主却是护不住,一阵阵的苍凉感瞬间袭上了心头。 独孤云珠说罢大大方方走到了场中,随后却想起来什么转身重新走到了赵炎的面前。 “王爷让我独舞可以,不过我得和王爷借一样东西!” 赵炎淡淡一笑:“借什么都可以?” 独孤云珠突然抬起手猛地抽出了赵炎腰间的佩剑,赵炎的剑和寻常剑不一样,可是陪着他杀敌无数,饮了太多活人的血。 此番陡然被一个小姑娘抽了出来,瞬间寒光乍泄,隐隐剑鸣,一股子凶煞之气晕染而出,让人一阵阵心头发寒。 四周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声,即便是赵炎都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胆子大到了此种地步,竟是敢直接拔他的剑! 这个世上能碰触他剑的人不多,即便是王兄 也没有动过,却是被个小丫头给抽了出来。 南诏皇族们更是吓傻了,直接拔出来对方的剑,还拿着剑在对方面前比划,这不就是挑衅的行为吗? 这个丫头疯了吧?若是惹恼了济北王,此时此刻门外的那些护卫军们就能冲进来将他们这些皇族杀光了去。 “妹妹!你干什么?”南诏大皇子忙站了起来,“还不快把剑还给王爷!” 独孤云珠根本不理会大哥的劝解,只是抬眸死死盯着面前同样有些诧异的赵炎。 赵炎此时看向独孤云珠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玩味。 他淡淡笑了出来:“殿下勇气可嘉!不过本王的这把剑,你未必能拿得起来?” 独孤云珠抿了抿唇,这一柄剑果然很重,是那种重剑! 别说是她这样一个娇俏的小姑娘了,即便是寻常的男子也未必能拿得动济北王的剑。 独孤云珠冷笑了一声,却是将赵炎的剑重新插了回去,撇了撇唇道:“太沉,不好用,不过这个还可!” 她却是手指尖灵活的一扫,将赵炎佩剑上的红色剑穗摘了下来,攥在了手中,又捏了捏道:“还是不称手!” “王爷,得罪了!” 独孤云珠竟是这一次将赵炎腰间的佩剑全部解了下来,将 里面的剑丢在了地上,直接拿起了镶嵌着宝石的金丝楠剑鞘,这一回稳稳攥在了手中。 她拿着剑鞘,命一边的乐师奏乐,是一首分外激昂的边地乐曲,一般都是男子跳战舞的时候配的曲子。 不想被一个小姑娘跳出来,更是刚柔并济,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所有人都吓傻了,即是被公主的舞蹈折服,又是被公主丢了济北王的剑,拿着济北王的剑鞘起舞这事儿给惊着了。 剑那可是练武之人的门面,不想济北王的门面今儿算是被长公主狠狠踩在了脚下。 南诏的朝臣们更是齐刷刷看向了济北王,不想济北王非但不恼,反而鼓起了掌,神情里竟是多了几分深邃和欣赏。 唯独坐在那里的赵琛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了几分,这个弟弟怕是喜欢上了南诏国的长公主,这可是一件令人措手不及的事儿。 一曲舞罢,独孤云珠又将剑鞘和剑合在一起,双手送到了济北王的面前淡淡笑道:“多谢王爷!” 赵炎接过了剑,凝神看了她一眼:“殿下的舞姿很美妙,本王算是见识了。” 他说罢转身走回到了自己王兄的身边,刚坐下就听到身边赵琛低声道:“九弟,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正事儿了?” 第846章 送信出去 赵炎神色微微一沉,淡淡笑了出来:“王兄的正事儿,我怎么敢忘?不过是耍耍罢了!一个丫头而已!” 赵琛眸色一闪,九弟的表情他焉能不熟悉,带着万分的满不在乎。 他脸色渐渐阴冷了下来,虽然柔然边地是他和弟弟一起驻守,他是主将,弟弟是副将,可弟弟的名声远远大过了他。 如今皇子们之间夺嫡之争越发的激烈了几分,他现在只有好好把握住南诏这一步棋才能稳赢,这个时候他可不想出什么乱子。 偏生这个时候,自己的弟弟和南诏长公主眉来眼去,到时候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加上自己的弟弟一向在军中威望很高,他竟是有些控制不住了。 赵琛心思一动,语气缓了缓低声道:“扶风部落那边已经有了消息,我们的人已经在那边集结了,日子就定在七天后!” 赵炎攥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视线却是落在了对面重新端坐在那里的明艳少女,心头没来由的抽了抽。 此番南诏王宫里还是歌舞升平,热热闹闹,熟不知七天之后将是一场灭顶之灾降临,对面的那个小丫头不知道能不能活? 他第一次生出了几分可惜,抓起酒杯仰起头狠狠灌下一口。 独孤云珠能感觉到对面的那个男人一直瞧着她,心头越发不 舒服了起来,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和厌恶。 好不容易挨到了宫宴结束,独孤云珠刚要回到自己的寝宫,不想被父皇留了下来。 此时大周的两个皇子也离开了南诏王宫,去了大周设在南诏的驿馆歇息,几位南诏皇子估计也喝醉了,纷纷被内侍送了回去。 独孤云珠小心翼翼走进了父皇的寝宫,这个地方她从小到大一直在这里玩耍。 之前母后没有病死的时候,父皇在龙案上画画儿,母后微笑着磨墨,她便搬来一个锦凳站在父皇的身后给父皇捏胳膊捶背。 她那个时候帮忙的时候少,捣乱的时候多,每每父皇都画不好那一幅画儿。 此时再看向父皇的寝宫,竟是多了几分死气沉沉,尤其是今天大周两个皇子的表现咄咄逼人,独孤云珠已经意识到南诏怕是不日便会迎来一场浩劫。 “云珠!过来!” 父皇刚才受了气,也惊了一跳,回到寝宫后就病了一场,不过没敢惊动别的人,只是让内侍去找了太医过来瞧,服了一些药物安神。 可他到底还是撑不住,只能半躺在龙榻上和自己的女儿说话。 独孤云珠看到父皇憔悴的样子,忙疾步走了过去,半跪在了父皇的龙榻边抬眸看着慈爱的父亲。 “父皇,您是不是不舒服得厉害?儿臣马上传太医!” “云珠 ,不要走动,父皇有重要的话和你说!” 独孤云珠微微一愣忙道:“父皇?” 南诏皇帝抬起手抚上了女儿的鬓角,满眼都是不舍,真的是不能再陪着这个丫头了。 纵然有诸多不舍也不能让这个丫头再留在自己的身边,今天他看的清清楚楚,那个济北王对他的女儿没安好心。 女儿必须要送走,尽快,马上! “云珠,今天你也瞧见大周来的那两个人了吧?” 独孤云珠一愣,这还是第一次父皇这么严肃认真的和她讨论国事,以前都是将她当成个长不大的孩子。 她抿了抿唇,脸上掠过一抹冷冽。 “那两个人一看便不是来和谈的,怕是借着和谈的名要的是咱们南诏的命!” “不过父皇不必担心,咱们南诏三面环水,一面背山,易守难攻,还有南宫将军呢!” 南诏皇帝点了点头,脸上掠过一抹欣慰,随后却是脸色微微一变,看向了左右服侍的内侍。 “退下!” “是!” 那些内侍们纷纷退出了寝宫,只剩下了这一对儿父女。 独孤云珠瞧着心头一动,不晓得父皇要和她说什么秘辛。 南诏皇帝定定看着自己的女儿,苦笑了出来:“你这丫头也是倔强,这么大了也不成亲,也不说喜欢谁,如今南诏形势紧张父皇真担心你……” 独孤云珠忙心虚的笑了出来,她其实有喜欢的人了。 之前还原本要带着小七来到父皇面前,请求父皇宽恕和成全,可现在小七不明去向,南诏又是这个境况,她哪里肯用自己的私事儿打搅父皇? 她忙紧紧攥着父皇的手笑了出来:“父皇就这般不待见女儿不成,成心想要赶女儿出宫?” 南诏皇帝眸色一闪,竟是掩去了眼底的慌乱。 他看着女儿道:“你这丫头总是这般伶牙俐齿,只是女大不中留,父皇难不成还留你一辈子,罢了,罢了,此事暂且不说。” 南诏皇帝的神情渐渐整肃了起来,独孤云珠看着心头一跳,父皇固然在大臣们面前很是威严,可在她面前端得是和蔼可亲,还从未这般严肃过。 独孤云珠瞧着父皇的表情,竟是瞬间紧张了起来,攥着父皇的手越发紧了几分。 “云珠,”南诏皇帝定了定神道:“你也瞧出来了,今日大周两位皇子的做派,怕是不日便会侵扰南诏。” 独孤云珠笑了笑道:“父皇不必担心,咱们南诏也不是说攻破就能攻破的!” 南诏皇帝点了点头,缓缓从怀中摸出来一封书信,送到了独孤云珠的手中道:“云珠,你帮父皇一个忙。” 独孤云珠一愣忙道:“父皇有何吩咐?” 南诏皇帝定了定神道:“父皇已经 派出了暗卫查看,发现了那两个大周皇子的不对劲儿来,故而得到了一些消息,需要马上送到南宫将军的手中。” 独孤云珠忙跪直了,不可思议的看向了父皇,怪不得呢,她就瞧着大周来的那两个人鬼鬼祟祟不安好心,哪里是来和谈的,分明是来挑事儿的。 果然被父皇发现了端倪,只是这种朝堂上的事情父皇竟是单独找她来谈,难道不该是将她的几个皇兄喊过来商议吗? 许是看出来独孤云珠的疑虑,南诏皇帝忙道:“父皇本想让你几个皇兄来商议,可不想刚刚发现大周的影卫竟是将咱们南诏的皇子们都监视了起来,现在你几位皇兄根本脱不开身。” “这信上写的东西又太过重要,现在大周的奸细渗透进来的太多,父皇不放心别的人。” “父皇想请你将这封信原封不动的带给南宫将军,你从地下城那边离开,到时候会有人接应你,并且将你送到南宫将军那里!” 独孤云珠忙急声道:“父皇?儿臣一定要离开您出城吗?” 南诏皇帝点了点头:“父皇和南宫将军有约定,除非朕的皇子皇女们,否则这个节骨眼儿上,谁送去信直接当成奸细砍了!” 独孤云珠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将信接在了手中,心头的疑虑却是越凝越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第847章 离开王都 独孤云珠定定看着自己的父皇,心头带着万般的不舍。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个节骨眼儿上,父皇竟是让她离开南诏王都去找南宫将军。 而且理由很是牵强,毕竟送这么重要的信给南宫将军,不派一个厉害的人物,竟是派了她这样一个小姑娘。 独孤云珠看着父皇苦笑出来:“父皇,这封信儿臣不去送,父皇可以让别的人去送。” “即便是哥哥们不成器,可还有地下城那么多死士,送信儿而已。” “一定是父皇有什么事情瞒着儿臣,儿臣不走,儿臣绝不离开父皇。” 独孤云珠难得在父皇面前耍赖,竟是将南诏皇帝递给她的信重新丢到了一边的小几上,却是不肯上当。 南诏皇帝心头不禁焦灼了起来,这个丫头冰雪聪明,亦或是他的这个理由太过牵强附会,根本骗不过她。 南诏皇帝脸色故意沉了下来:“云珠,你这是要抗旨不成?” “平日里父皇宠溺你倒也是过了分,你竟是连着这点子差事也不肯替父皇跑一趟?” 独孤云珠道:“父皇!您就是想将儿臣从南诏王都支开,儿臣不傻看得出来。” “如今大周对我南诏已经是势在必行,王都定会有一场大仗 ,到时候您便是存了和王都共存亡的心思,唯独舍不得儿臣跟着一去赴死!” 独孤云珠哭了出来,脸上的神情却更加坚毅了几分,定定看着南诏皇帝道:“父皇,儿臣是南诏国的公主,断不能家国覆灭之际儿臣便做了逃兵!” “若是大周打过来,儿臣也去和他们拼和他们扛,拼不过,抗不过,儿臣就从宫城的城墙上跳下去,陪着南诏百姓一起去死!” “父皇,儿臣从不畏惧死亡!” 南诏皇帝看向女儿的视线晕着浓烈的疼惜之色,他闭了闭眼,心头却是长叹了一声。 如果她是个儿子就好了,南诏还能撑下去,可现在撑不住了 难不成天要灭他的南诏,国运也到了头。 “云珠,你不要哭,到父皇身边来!” 独孤云珠摸了一把眼泪,瞧着父皇不像是要赶她离开王都的意思,忙像往常一样扑进了父皇的怀中,死死抱着父皇的手臂不敢松开。 生怕这一遭松开后,父皇就会像是一阵烟尘一样消散不见。 “云珠,”南诏皇帝叹了口气,“你一向是个好孩子,父皇能有你这样的女儿感到万分的骄傲。” “可是云珠啊,如今的南诏形势危急,你也要做好准备。” “儿臣不怕!儿臣……”突然独孤云珠瞪大了眼眸说不出话来,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自己慈爱的父皇。 随后脖子微微一痛,便是一阵阵天旋地转,登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南诏皇帝扶住了女儿,手中的银针丢到了地面上,再也压不住心头的酸楚和难过,登时老泪纵横。 他之前藏了银针,银针上有特制的蛊,可以让人昏睡很长时间的蛊药。 “孙德福!”南诏皇帝紧紧抱了抱女儿,这个孩子是被他从小抱到大的,如今硬生生从自己身边割舍,他感到了万箭攒心的疼痛。 但是父女缘分终究是到此为止了,他骗了她。 现在南诏上下都不安全,即便是南宫将军那里也是两军对垒,他哪里肯让女儿去冒险。 如今最安全的法子便是让女儿隐姓埋名,永远离开南诏,这才能逃出一条活命。 不想女儿不上他的当,他也只能忍痛用这种办法算计女儿一次,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心腹内侍孙德福忙疾步走了进来,将独孤云珠从南诏皇帝的身边扶了过去。 南诏皇帝再也不敢看自己女儿一眼,缓缓背对着独孤云珠道:“带着她去海边的码头,越快越好。” “是!奴才 遵旨!”孙德福也是哭得压不住自己的情绪,小公主是他们这帮老奴才们看着长大的,现在生离死别就在眼前,怎么能令人不伤怀? 南诏皇帝无力地摆了摆手:“去吧!” “是!”孙德福忙扶着晕过去的独孤云珠离开了王宫,随后便顺着王宫侧门的方向出了宫,外面早已经停着一辆不起眼的普通马车。 饶是大周派过来的探子也没想到从王宫里出来的这一辆马车里,坐着的竟是南诏最尊贵的长公主。 马车没有沿着主街道走,而是专门挑着逼仄的巷子七拐八绕一直来到了王都郊外的海岸边。 南诏王都之所以固若金汤主要是他三面环海,而且出海的话只有一个东南方向的码头可以下海,其余都是十几丈的悬崖峭壁。 想要从海面上大举进攻,难度也是很大的。 两个劲装男子将独孤云珠扶进了停靠在岸边的一艘海船上,海船有两层高,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很普通的货船。 此时海风烈烈,舢板上却是急匆匆走过来一个身着靛青色布袍的青年男子,看到独孤云珠后登时愣了一跳,忙迎了过来将她扶住。 却是低声惊呼了出来:“殿下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独孤云珠歪 着头,整个人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中,脸色煞白,让他很是吓了一跳。 那两个劲装男子忙道:“回张公子的话儿,公主殿下识破了陛下的局,断然拒绝离开南诏,陛下也是没办法的情形下对公主殿下施了蛊。” “什么?蛊毒?”夜色沉沉下的青年,脸色巨变,一向温文尔雅的脸此番也是变了几分颜色。 “张公子不必担心,陛下的这个蛊毒没什么伤害,可能需要昏睡几日,醒来后稍稍有些头疼。” “陛下请张公子带着我们公主殿下离开南诏避祸,若是南诏抗过了这个劫难,届时张公子还请带着长公主回到南诏王都来。” “若是……若是南诏抗不过去了,陛下的意思是请张公子带着殿下隐居他处,永远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嗯,我晓得了,”青年男子正是之前在南诏王都做客的流云山庄少庄主张子冈,当初被独孤云珠的几句话儿激得离开了王都。 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有舍得离开南诏,不想在这个时候被陛下找到,恳求他带着独孤云珠走。 虽然张子冈醉心玉雕,倒也不完全是块儿木头,眼见着南诏和大周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自然是应了南诏皇帝的请求。 第848章 迫不得已 独孤云珠再一次醒来后,已经到了大周境内昆仑山深处的流云山庄。 南诏皇帝晓得她机灵古怪,这一支蛊下的有些狠,独独睡了许久才算醒过来。 一路上倒是将张子冈吓得不轻,担心她不吃不喝只知道昏睡万一饿死了可怎么办。 他在船上用蜜糖调了糖水,小心翼翼蘸着她的唇喂了进去,因为这是一次不能被任何人晓得的出逃。 张子冈也不敢雇陌生的妇人伺候她,一路都是他贴身照顾,倒也是相安无事的回到了流云山庄。 流云山庄的老庄主和庄主夫人,在江湖中也算是一对儿神仙眷侣。 二人等到自己的儿子长大后,便将整个流云山庄交给儿子张子冈运转,他们二人便是结伴出游,也不晓得去了哪里。 故而张子冈这一次带独孤云珠回来,庄主和夫人都不知情。 为了掩人耳目,张子冈将独孤云珠送到了山庄一处僻静的别院居住。 这一处院子环境幽静,四周到处是青翠的竹林,整个院子可以说是隐在了一片竹海中,显得格外雅致。 独孤云珠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只是吩咐了两个忠心耿耿的老嬷嬷搬到这里来照顾,独孤云珠就这样在竹海中的这处清静院子里住了下来 。 她醒来后,老嬷嬷分外的开心,忙不迭去禀告少庄主。 她茫然的看着四周,居然躺在一张紫檀木雕刻的拔步床上,房间完全按照女子闺房的样子装扮。 甚至临窗还有贵妃榻,放着品香的小几,一边还搁着一把看起来就很名贵的古琴。 独孤云珠的记忆还停留在南诏王宫里昏暗的寝宫,此番一睁眼竟是阳光明媚的优雅小筑。 她登时觉得头痛欲裂,闷哼了出来。 “你怎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一道靛青色身影从外面窜了进来,直接扑到了床榻边,忙扶住了头晕眼花的独孤云珠。 躺了这么多天,今天终于醒了过来,自然是难受得很。 独孤云珠定了定神,张子冈那张万分紧张的俊朗面孔跃入眼眸中,她登时傻眼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我父皇呢?”独孤云珠登时醒悟了过来,之前父皇对她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 其实早就打了主意想要将她骗出皇宫跟着张子冈走,她后来生出了几分警觉,不想还是被父皇弄出了王宫。 她一把推开了张子冈,跌跌撞撞冲出了这陌生的屋子,只希望还是在王都,最起码也还是在南诏。 父皇越是走这一步棋,说明情势已 经万分凶险了。 张子冈忙追了出来,他喜欢她喜欢到了极致的卑微,即便是她对自己冷言冷语,他也不敢忤逆和伤害她半分。 眼见着她神情发了狂,连鞋子都没有穿就冲了出去,他登时慌了,忙疾步跟了上去。 院子里的两个嬷嬷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原以为这一次少庄主终于带回来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这些日子她们都私下里笑着盘算,什么时候还帮忙照顾小小少爷。 哪里想到少庄主带来回的这个天仙一样的美丽女子,竟是性子这般的疯癫,一时间居然吓傻了去。 “云珠!云珠!!”张子冈心慌得厉害,可是也不敢称呼她殿下,毕竟隐藏身份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他这个人做事就像是在雕刻他最喜欢的美玉一样,必然是严谨和有分寸的。 独孤云珠疯了般的冲出了院子的大门,外面是曲折的小径,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竹林,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脚步虚浮,好几次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就这么踉踉跄跄的朝前狂奔着,两边的竹林倒像是参天的怪兽,铺天盖地的朝着她扑过来,让她迷茫的透不过气来。 “小心!”张子冈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堪堪 拽了回去。 独孤云珠这才发现脚下竟然是万丈深渊,这一处院子修建在了半山腰的悬崖绝壁上,被一片竹海包裹着,上下山需要通过特殊的机关索道才能下去。 流云山庄的机关术在江湖中简直是闻名遐迩,这一处院子四周到处是机关。 莫说是极个别的劲敌,即便是整队的大军来也不一定能顺顺当当攻下山庄,更别说来到这百丈悬崖上的院子。 故而张子冈将独孤云珠藏在了这里,那是最明智不过的举措。 他死死抓着怀中的女子,一颗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儿。 “几天了?”独孤云珠声音沙哑,转过脸看向了张子冈,眼底的焦灼溢于言表。 张子冈一愣,顿时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你先好好歇着,饿了吧?我让成嬷嬷给你做些药膳补一补。” “南诏怎么样了?”独孤云珠死死盯着张子冈。 张子冈心头掠过一抹慌乱忙笑道:“你不要着急,我们先养好身子。” “告诉我!”独孤云珠低吼了出来。 竹林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张子冈到底还是没有办法看着她这般痛苦,可说出来的话更是担心她承受不住。 他心思一顿道:“大周和南诏开战了!” 独孤云珠一个 踉跄向后退了几步,冲上前一把抓着张子冈的胳膊,因为太用力,手指关节都微微发白。 “开战了?现在南诏怎样?” 张子冈这个人不会撒谎,一撒谎就微微有些脸红,一如他现在的样子。 “我带着你来流云山庄的时候,只听说双方处于胶着状态,别担心,南诏不是还有南宫将军吗?” “等南宫将军打退了敌人的进攻,我就带着你回南诏,到时候亲自将你送到你父皇的手中。” “乖一些,我们现在先养好身子,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东西,先回去吃饭。” 独孤云珠身体僵硬的转过了身,任由着张子冈小心翼翼牵着她的手朝着之前的院子走了回去。 她混混沌沌朝着院子行去,眼底却渗透出了一抹悲怆来。 她虽然在南诏王宫里被父皇保护得很好,可她不是傻子。 南诏和大周一旦开战便是万劫不复,一定是到了最严重的程度,父皇才会将她送出来。 可张子冈显然不想说出真相,此番已经是疲惫到了极点,根本没有力气做什么。 是的,张子冈说得对,她现在需要好好吃饭,将身子养好了,然后离开这里回到南诏。 那是她的故土,即便是死,她也要回去的。 第849章 下山 独孤云珠被张子冈牵着手回到了竹海中的别院里,嬷嬷们早已经准备好了饭菜,端进了暖阁里。 张子冈扶着独孤云珠坐在了桌子边,亲手端着汤送到了她的唇边。 “小心烫,”张子冈之前在船上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这般服侍她。 如今她已经清醒了过来,他还是没有拿捏住分寸,当她是在船上那样子服侍。 浓汤香气扑鼻,雾气蒸腾中,她的眼睛有些酸涩,心头倒是染上了一层暖意。 “我……自己可以的,”独孤云珠忙接过了张子冈端着的碗,低头抿了一口。 入口香浓,是她最爱喝的芙蓉汤,口味都是按照她的口味做的。 独孤云珠定了定神,仰起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许是许久未这么畅快的进食,她喝得有些猛,不禁呛了一口。 “小心,”张子冈忙用素帕帮她擦了嘴,扶着她躺在了床榻上缓缓。 低头却看到她的脚磨破了去,方才这个丫头疯了般的冲出了院子,跑得有些急切,划破了脚踝。 他转身走出了暖阁,不一会儿拿了一个药箱走到了她的身边,半跪在床榻边帮她清理脚上的伤口。 “不……不要!”独孤云珠忙抬起手想要止住张子冈的 手,不想张子冈已经攥着她的脚踝。 “别动,”他低头小心翼翼将药涂抹在伤口上,神情分外的专注,就像是掌心中攥着的是最精美的美玉。 “好了,”张子冈给独孤云珠上完药,扶着她重新躺了下来。 他看着她的眼神满眼都是心疼,却又不知道如何帮她。 也只能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照顾她,让她能安然无恙。 “你好好歇着,一切都会过去的,不管南诏和大周如何,流云山庄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独孤云珠登时愣在了那里,动了动唇低头道了一声谢。 张子冈瞧着她脸色缓过来几分,心头松快了些。 “你好好歇着,我还有庄中的事务需要处理,有什么事和嬷嬷们说,直接派人找我便是。” 张子冈起身走出了暖阁,独孤云珠看着他俊挺的身影消失在门庭处,唇角渗出一丝苦笑。 她不是无情之人,哪里看不出来他的深情,只是一颗心早已经付在了别人的身上,再也没有了力气去爱别的人。 况且她得身份太特殊,一旦被大周的帝王知晓,便是牵扯了整个流云山庄。 她不能忘恩负义,更何况她现在根本静不下心来,一颗心被南诏的境况 牵扯着,让她如同被放在火上煎烤,她整个人都要疯了。 她得想法子离开这里,她想要回南诏瞧瞧,看看她的父皇。 她是南诏的公主,怎么能在南诏生死之间,自己却独善其身? 接连几天,独孤云珠都压住了心头的惶急,好好吃饭,尽力养好身体。 这十几天下来是独孤云珠和张子冈相处最为平静的一段儿时间。 也是张子冈最为幸福的一段儿时光,南诏长公主褪去了以往的疏离,和他像是朋友一样相处。 随着独孤云珠身体渐渐养好,张子冈也带着她去山上的竹海中欣赏风景。 在临渊的亭子里品茶对弈,两个人实在是找不到玩儿的法子。 张子冈便会靠在松柏的树干上,坐在那里雕刻一些小玩意儿给独孤云珠。 独孤云珠则是抱膝坐在他的身边,茫然的欣赏着远处的风景。 张子冈觉得这样的日子当真是安逸,若是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可他晓得自己也不能将独孤云珠关在山上一辈子,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哪里真的能拘她在此。 虽然这个丫头懂事乖巧,也不和他发脾气,可她看向远山的眼神让他瞧着心疼。 “今日我带你去镇上逛逛,有草市 可以买一些你喜欢的小玩意儿。” 张子冈笑看着坐在桌子边吃饭的独孤云珠,这些日子不管有多么忙他都会陪着她一起用饭,一日三餐从不落下。 独孤云珠顿时愣在了那里,她原本就想找个借口恳求张子冈带她下山。 哪知道自己还没有说出口,张子冈倒是主动要带她下山。 独孤云珠求之不得忙点了点头,张子冈亲自给她披了一件绣芙蓉纹的灰鼠皮披风,帮她拉起来兜帽将一张脸捂得严严实实。 独孤云珠从小在南诏长大,大周这边却是偏北,如今已经到了冬季自然是冷得够呛。 张子冈不放心的瞧了瞧,又用纱绢将独孤云珠的脸遮挡了一遍。 独孤云珠抬眸笑道:“不冷了,再遮挡下去倒是连路也看不清楚了。” 这是她来到流云山庄第一次露出了笑脸,一如之前在南诏王宫的时候,她站在御花园的池子边冲张子冈笑着说你好啊张家小公子。 那一瞬间,张子冈的一颗心狂跳了起来,几乎要跳出了他的腔子,他脸上也染了一层酡红。 “我们走吧,”张子冈忍住了心跳,他之前一直为流云山庄的机关术感到骄傲,认为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可能破了他张家的 防。 现在来自于这个姑娘的笑容,胜过一切机关,他的防线在她的面前被击溃,破得一塌糊涂。 独孤云珠跟在了张子冈的身边,来到了竹海外面的悬崖边,看起来没有了路,不想在悬崖边上却是临空吊着一只筐子。 那筐子看起来很大,差不多能站进去五六个人的空间,不管是筐子还是编筐子的藤蔓都是用一种很特殊的植物藤条制成的,瞧着也结实得很。 张子冈率先跳到了筐子里,随后伸出手将独孤云珠扶了进去。 “不要怕,靠在我身边便是,”张子冈冲独孤云珠笑着,将她小心翼翼揽在了怀前。 很快筐子的机关启动,竟是缓缓朝着下面行去。 独孤云珠从未见过这样的盛景,不禁看呆了去。 他们所在的筐子就贴着悬崖的石壁边一点点的滑落了下去,山谷中淡淡的烟雾就在她的脚下来回浮动着,倒像是御风而行的仙人一样。 站在筐子里看过去,四周都是白雪皑皑的壮丽景色,漂亮的不似人间。 独孤云珠心头暗自叹了口气,若是没有南诏这一场战事,来流云山庄还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她现在无心与山水盛景,想的却是南诏的满目疮痍。 第850章 惨不忍闻 张子冈带着独孤云珠乘着机关索道终于滑到了地面,早有几个流云山庄的护卫们牵着马候在那里,山坡下还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看起来很是普通,但是里面的装饰却是分外的雅致,还有些南诏国的图案风情。 “小心!”张子冈扶着独孤云珠上了马车。 独孤云珠透过马车的车窗看向了外面,山下的风景又是别有一番意味,不多时便出了山谷,竟是来到了一座市镇。 虽然不如南诏王都那般繁华,可也算是热闹。 街道两边都是摆摊儿卖东西的小商小贩,沿街的酒楼,客栈也是不少。 估计这里也是重要的交通要道,故而比一般的小镇要繁华太多。 瞧着独孤云珠好奇的眼神,张子冈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走吧,下去走走!” 独孤云珠点了点头,跟着张子冈下了马车,沿着街头闲逛了起来。 张子冈的性子其实很冷清,一向不愿意来这种热闹繁华的地方,但是他明白独孤云珠这个丫头不是这样的性子。 之前在南诏王宫做客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丫头每隔些日子都要偷偷溜出去,在南诏的王都里玩耍。 他是一块儿玉就能坐一天,甚至是一 个月的性子。 只要给他一块美玉,让他雕个什么东西,便是世间万物都打扰不了他这种特殊的修行。 可是独孤云珠不一样,她就像是一团烈火一样,活得恣意张扬,活的热闹非凡,他不能自私的将她关在山顶的院子里,那样的话她会疯了的。 果然他陪着这个丫头走了一会儿,她的脸色渐渐变得好看了许多,也会停下脚步拿起路边摊上的那些小玩意儿仔细瞧着。 这些东西在南诏的王都也不多见,都是大周这边特有的。 张子冈瞧着天色也有些晚了,这个丫头出来这么长时间,他倒是担心她身体不适,忙要说什么,可瞧着独孤云珠的兴致很高也不忍心将她带回去。 他只得小心翼翼陪在她的身边朝前漫步走去,不想街道的尽头新摆了一处摊子,卖的竟是南诏那边的小东西。 刻着南诏四季花图案的木雕,一些逗小孩子们玩儿的蛊虫,还有些别的小东西。 瞧着摆摊儿的那几个行商,大约是从南诏逃难来的。 在看到这几个人之后,张子冈本能的一颗心悬了起来,刚想要上前将独孤云珠拦下,可还是迟了半步。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在这么个小镇上竟 然也有南诏的商人来,虽然打扮成了大周商人的模样,可那个样子一看便是从南诏逃出来的。 大周和南诏开战,但是也不会过多限制百姓的自由和行动。 独孤云珠早已经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一个南诏行商的胳膊,声音都带着几分尖锐。 “南诏现在怎么样了?” 那几个人被突然扑过来的独孤云珠给吓傻了,不过她脸上罩着面纱,又穿着很厚重的灰鼠皮袍子,竟是将她的脸遮挡的严严实实看不真切。 几个南诏的行商打死也想不到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他们南诏国的公主,不过瞧着这个女人对南诏这般的关切,几个人顿时心知肚明。 一定也是从南诏逃难过来的女子,不过瞧着身上穿的,估计是个贵人。 这些日子南诏城里逃出来的贵人越来越多,不过没有人敢逃到大周的地界儿来,这个女人还真的是胆大包天。 出于都是南诏人的考量,他们几个人倒也是好心提醒。 一个青年压低了声音道:“姑娘若是南诏贵族,可千万藏好了身份,不可当街这般鲁莽问起来南诏的事情,毕竟这里是大周的地盘儿。” “南诏到底怎么样了?”独孤云珠的声音微微 发颤,连这种与世隔绝的小镇子都有南诏国的人逃过来,难不成南诏彻底输了不成? 那个人脸上的神情渗出一抹悲伤,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低声道:“不瞒姑娘说,实在是太惨了。” “大周的军队竟是从扶风部落那里打开突破口,直接横插到了南宫将军的背后。” “将南宫将军和王都中间的道路全部切断,王都成了一座孤城!” “听闻南宫将军带着大军折返回来,甚至放弃了关口也要回来勤王,可到底是迟了一步。” “呵呵,不是咱们私底下说,南诏皇族真没几个有骨头的,围城也就短短几天的时间,几个皇子竟是杀了自己的父皇,带着父皇的头出来求和!” “你……你说什么……”独孤云珠的声音虚无飘渺,一缕魂也飞到了天际间,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商人也是神情悲伤低声道:“可怜皇上励精图治养出来那么几个丧天良的东西,后来王宫被攻破后。” “大周的主将济北王竟是也没有放过那几个大逆不道的,赐给他们毒酒,不想那几个人没死,这才挖出来南诏地底下的那些蛊师和暗影来,原来还有双生蛊这种东西!” “济北王一把火 将王宫连着地下城一起烧了个精光,惨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死了太多的人,南诏皇族竟是连个全尸都没有保住!” “如今皇上的脑袋还在南诏王都的……” “卖你的东西,话是不是有点儿多了?”一个稍微老成的商人瞧出来独孤云珠的不对劲儿,忙止住了话唠的弟弟。 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太能说,简直就是祸从口出。 独孤云珠的耳边嗡嗡作响,缓缓倒了下去。 张子冈忙上前一步将晕过去的独孤云珠抱在了怀中,狠狠瞪了那几个南诏行商一眼。 老成一点儿的行商心头一跳,这位公子哥儿瞧着气度不凡,不是能得罪起的人,晓得今儿自己的弟弟闯祸了。 他忙低声吩咐几个人,赶紧收摊儿,将货物装车离开这里。 这边张子冈将独孤云珠抱上了马车,整个人都要吓傻了,忙给她喂了吊气儿的血参丸。 许久独孤云珠才悠悠转醒,却是悲从中来,捂着唇大哭了出来。 即便是哭,也不敢太过张扬,只能压抑着。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发狂,真的要被逼疯了。 她必须要回去,她不能让父皇的脑袋还挂在南诏王都的城门上,她不能啊! 第851章 逃走 独孤云珠好半天才悠悠转醒,身边的张子冈早已经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瞧着独孤云珠醒了过来,忙将她扶着亲自喂了几粒紫参丸。 “你怎么样?” 独孤云珠点了点头,心头却是痛到了极致。 短短几天的时间,宛若隔世。 昏迷之前还是在父皇的寝宫里,如今清醒过来父皇已经被人杀害,甚至都没有留下来一个全尸。 她的身体微微哆嗦着,许久才从不停打颤的牙缝儿里挤出来几个字儿。 “有劳,我还好,”独孤云珠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将心底绝望的嘶吼呐喊压抑住。 她吸了口气冲张子冈浅浅笑道:“我渴了,想喝点儿水。” 张子冈忙端起来一边的温茶递到了独孤云珠的面前,瞧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他不禁有些心疼。 “你也不必听那些行商胡说,那些行商总是夸大其词,”张张子冈心慌得劝道。 他之前派出去的人虽然查到了南诏已经被大周的两个皇子灭族,可内里的情形倒是没有查出来,没想到居然这般的凄惨。 一国之君被自己的儿子砍了头献给敌国将领,整个南诏皇族全部被活生生烧死,连着南诏皇族自保的地下城的 那些蛊师们都未能幸免。 这一场仗打得实在是令人不忍心回顾,偏偏这是独孤云珠的家人。 他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能更加细心的无微不至的照顾她。 他刚端着茶盏送到了她的面前,不想独孤云珠一个没拿稳,竟是将满满一杯茶水尽数扣在了自己的身上,瞬间衣襟淋淋漓漓全部湿透了。 现在的天气可不怎么暖和,冷得厉害,加上独孤云珠的身体不好,若是不换衣服再感染了什么风寒那就麻烦了。 “停车!”张子冈忙将独孤云珠扶下了马车直接走到了附近的一家成衣店。 之前出来的时候计划只是在街头逛逛,买了东西马上就回去了。 没想到节外生枝遇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为了护着独孤云珠的秘密,带的人很少,只带了几个武功不错的高手,也没有带丫鬟嬷嬷什么的。 故而只能亲自扶着独孤云珠进了成衣店,成衣店的掌柜的认识张子冈,这位爷来头不小,是流云山庄的少庄主。 掌柜的忙带着伙计们直接迎了过来,瞧着蒙面女子的衣襟都被打湿了顿时明白了过来。 忙按照独孤云珠身上穿着的这个颜色,选了几套衣裙送到了 张子冈和独孤云珠的面前。 不想独孤云珠推开却是选了一套颜色略暗淡,瞧着不太起眼的普通衣服。 成衣店里也卖珠宝首饰,独孤云珠倒是也不和张子冈客气直接选了好多件,都还是纯金锻造的。 张子冈微微一愣,不管是首饰还是衣服都不符合她一惯的风格。 不过他明白这个姑娘刚遭遇了变故,得了父亲死去的噩耗,断然不会再穿什么鲜亮衣服,而是选择了灰色黑色这样的衣服。 他忙付了银子,独孤云珠抱着衣服和新买的首饰朝着后面的隔间行去。 张子冈下意识跟了上去,这里人多眼杂他有些不太放心。 不想独孤云珠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低声道:“我进去是要换衣服,少庄主还请留步!” 张子冈登时愣在了那里,随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红。 心头不禁暗自后悔,早知道如此麻烦就该带一个丫鬟或者婆子的。 “你自己……成不成?要不要我让掌柜的找个妇人帮你换下来。” 独孤云珠摇了摇头道:“我身份特殊,若是被人发现了端倪便是不好了。” “还有我换衣服的时候,陌生人从旁看着我也不自在,少庄主且在外面等我,我 马上就好。” 话儿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张子冈要是再不退出去倒像是个十足十的登徒子了。 “那你小心一些,我在外面等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喊我便是。” 独孤云珠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隔间,隔间和前堂还有些距离,张子冈是个君子也不好真的停在隔断边盯着独孤云珠换衣服。 他来到了前堂,掌柜的端着茶盏走了过来奉上。 “少庄主,您喝茶。” “有劳,”张子冈淡淡应了一声,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竟是品不出什么味儿来,心里藏着事儿总觉得慌得不行。 可是这一等,许久不见独孤云珠出来。 张子冈倒是等不住了,她身子骨虚弱,难不成换衣服的当儿晕了过去不成? 张子冈忙起身走到了换衣服的隔断前,小心翼翼喊道:“云珠!云珠?” 连着喊了几声,又抬高了声调喊了几次,里面依然没有人应和。 张子冈顿时慌了,忙要抬起手推开隔断的门,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万一里面的情景香艳非常,他一头撞进去,让独孤云珠以后怎么见人? 他转身走到了前堂看着掌柜的道:“你店里可有妇人,帮我进去瞧瞧,我同来的女伴 换衣服换了许久,怕是出了什么事儿。” 掌柜的一听也是慌了起来,忙寻来了铺子里做洒扫的仆妇,让她进去瞧瞧。 那仆妇小心翼翼推开了隔断的门走了进去,随即慌乱的疾步走了出来,冲外面等着的张子冈躬身福了福。 “启禀公子,里面没有人啊!” “你说什么?”张子冈顿时慌了,忙冲进了独孤云珠换衣服的隔断。 里面除了独孤云珠换下来的那一身鲜艳的湿衣服,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一阵冷风袭来,张子冈冲到了隔断的另一侧,居然在花墙上有个窗户。 此番窗户洞开,怕是独孤云珠早已经顺着这一扇窗户逃走了。 窗户大小也刚好让纤瘦的独孤云珠通过,这下子不要紧张子冈顿时急疯了去。 他一把揪住同样傻了眼的掌柜的,沉声道:“你这家店还有什么通向外面的出口?说!不然本公子不客气了!” 掌柜的早已经吓傻了,这怕不是飞来横祸吧? 他忙吩咐小伙计们赶紧分头出去找人,原来少庄主身边的这个姑娘不是寻常姑娘,竟是逃了? 张子冈疾步走出了店铺,命手下放出了流云山庄的信号,调集大批人马将这一处镇子团团围住。 第852章 最离谱的一次 流云山庄的大批护卫从山庄里骑着马赶了下来,不到两柱香的时间就将山脚下的小镇团团围住。 眼见着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小镇上的气氛却是变得更加诡异了起来。 流云山庄别说是在这一处小镇,即便是在整片昆仑山的范围内都是赫赫有名的,势力也很大。 寻找独孤云珠的事情还不能报官,毕竟她的身份是南诏长公主,这里可是大周的地盘儿,若是通知了官府,又是一场大乱和祸事。 张子冈此时脸色铁青的站在了那家成衣店的门口,成衣店的老板和和伙计们已经被押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今儿还以为来了一笔大生意,哪里想到竟是惹了这么大的祸事。 不晓得来试衣服的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几乎让流云山庄全部出动找人,看着不像是仇人,但也闹得动静儿实在是太大了。 流云山庄只是说山庄里出了叛徒,带走庄子里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他们才拼命的翻遍了镇子的每一个角落,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个人找到。 所有小镇上住着的居民都将大门死死关着,流云山庄的护卫一家家敲开门搜索。 其实流云山庄的行事风格一贯很是温和,与四周的百姓相处得很好,从未这般扰民过,甚至 还将欺负百姓的强盗赶跑,在百姓心目中流云山庄比官府还靠谱。 这一次大概是流云山庄做得最过分,也是唯一一次过分的举动。 张子冈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清雅公子,不曾想有一天会这般震怒,几乎失去了理智,甚至连爹娘积淀下来的流云山庄的好名声也不要了。 他只想找到那个丫头,将她死死护住,不让她有一分的凶险。 可到底还是差了一步,他现在真的是快要急死了,从未有过的疯狂执念自心头缓缓升腾而起,灼烧着他的心,让他几乎要发狂。 “回禀少庄子,西侧没有。” “少庄子,东侧也没有!” “少庄主……”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这么多人找,这么大点儿的一个镇子,找了一晚上也没有找到那个姑娘。 她到底是去哪儿了? 如今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在方才召集流云山庄人马的时候,在这个当儿,可能她已经逃出了小镇。 若是如此,那可就麻烦了。 之前独孤云珠听到了父皇被害的消息后,估计想着离开,如果她离开小镇唯一去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南诏。 独孤云珠这个丫头,虽然长得柔柔弱弱的,可骨子里却是倔强得很。 她必然要回南诏的。 “来人! 派一队人马朝着南边的方向沿途寻找。” “还有一部分留在这里,万一她走丢了又找回来。” 张子冈随后因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唇角渗出一抹苦涩,她不会回来的,在山上他那么温柔相待,几乎将自己的一颗心掏出来给她,也是无济于事。 她终归不属于这里。 “其余的人随我一起出海!” 张子冈缓缓吐出来这几个字儿,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也是最担心的结果。 倘若独孤云珠沿着陆地上的小道朝南走,即便是迷路了,依着流云山庄的能耐也能将她找回来。 可一到了海上,就不一定了。 海上是流云山庄的禁区,若是这个丫头乘着海船从海上走,追起来就太麻烦了。 但是现在他乘船走海路,一路走得快一点,提前赶到南诏就能将独孤云珠拦下,最起码在她进入王都之前将她拦下。 这样的话虽然险而又险,却还是有些一线生机的。 张子冈现在虽然找人找的困顿到了极点,可还是连夜朝着小镇南边的码头走去。 这一个小镇之所以有南诏的行商过来混口饭吃,而且集市也是这般的繁华,那就是因为小镇临近一条宽阔的河道,河道朝着南边的方向直通大海,是一 个很重要的出海口。 故而河边也停靠着很多的货船,大多是各地的行商所有。 张子冈虽然心急如焚也没有乱了分寸,晓得若是单单他这一艘货船去了南诏,一旦遇到济北王的人拦住查验,便是露馅儿。 现在南诏形势这般的危急,只有那些大的行商才会想乘着南诏战乱发点儿财,一般小行商避祸还来不及呢! 若是只去了一艘船,便是看着令人生疑。 当下张子冈命属下花重金将其余的几艘货船都统统买了下来,连船带船上的货物,甚至船上的水手也都留了下来,就是为了带着这些去南诏掩人耳目。 很快流云山庄浩浩荡荡的船队迎着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开出了河道,大约傍晚时分便驶入了大海。 张子冈又给了这些水手十倍的酬劳,带着他们直奔南诏而去。 整个船队黑压压行驶在海面上,最快的速度也要三天后乘着季风的力量才能抵达南诏。 张子冈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心头的懊悔自责几乎要将他折磨疯了去。 他缓缓来到了甲板上,看着落日的余晖在海面上映照出了团团浓烈的色彩,可内心却是冰冷如霜,整个身体甚至还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实在是太害怕了,害怕这一遭酿成了大祸,后悔当初为 何要提出来带着她下山。 如果他再狠心一点,将她留在了山庄里,即便是她恨他,责怪他,可最起码她是活着的。总比现在这样生死离别强得多。 “少庄主,您用点儿饭吧!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流云山庄的老管家也跟了过来,瞧着少庄主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儿,他忙劝着少庄主先用饭。 可是张子冈哪里能吃得下饭? “不必了,我不饿!” 老管家定了定神还是低声劝道:“少庄主,老奴斗胆再劝劝您。” “咱们船上的这些人都是大周人,大部分甚至连南诏都没有去过,如果您真的病倒了,我们这些两眼一抹黑的人,去了南诏也查不到殿下的下落。” “只有您保重了自己的身体,才能想办法救下殿下,替殿下解困。” “少庄主若是身子垮了,便是少了几分找到殿下的胜算,磨刀不误砍产工,少庄主还是吃点儿吧!” 张子冈到底还是听进去了,跟着管家进了屋子,即便是心头堵得慌吃不进饭去,可也强迫自己大口大口的吞咽进去。 此番就在张子冈船舱的下面,船舱的最底层,一块儿夹板松动了几分,随即夹板一点点抽开,从夹层里小心翼翼滚出来一个穿着黑色布裙的姑娘,正是独孤云珠。 第853章 示众 独孤云珠从甲板下面的夹层里翻了出来,整个人趴在了外面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一处空间分外的狭窄,四周都堆满了货物。 从外面透过船舱门口看了过去,满满当当都是货物,哪里想到在最角落的地方竟然还有一个狭窄的空间。 空间里放着一些面饼和水,另一侧甚至还有一个新买的小巧恭桶,一边还有靠近船舷的小窗口。 主要是为了方便通风,避免货物受潮,不想倒是可以让独孤云珠看到外面的情形。 虽然舷窗很高,需要站在货物上才能看到,可也能通风通气不至于活活憋死。 独孤云珠缓缓躺在了地板上,这才喘了口气。 流云山庄在昆仑山附近的势力很大,她当初从成衣店跑了出来,便躲在了出海的货船上。 她晓得单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回到南诏,便想出来这个主意。 用在成衣店里买的那些黄金首饰买通了一个出海海船上的船工,随后那个船工将她安置在这里。 还给她准备了几天够用的吃喝,甚至连恭桶这样的物件儿都替她安排的妥妥当当。 那人也是个船工里的一个头儿,堆放货物的时候帮她空出来一个空 间,只要安安静静躲在这里就不会被人发现。 估计张子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意乘着的这艘去南诏的货船,就藏着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独孤云珠早已经想到张子冈一定会装扮成行商的样子去南诏找她。 她心头不禁生出了些许愧疚,他对自己的深情她哪里不清楚,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一块儿冷冰冰的木头。 可她明白自己终究和张子冈不是一路人,她是南诏落难的公主,若是被大周的皇帝查出来她就藏在流云山庄里,怕是给流云山庄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祸事。 实在是张子冈看她看得严,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离开流云山庄,只能采取这种不道德的法子骗了他。 也仅此一次! 独孤云珠这几天海上的日子不晓得怎么熬过来的,狭窄的空间,冰冷的甲板,还有她思念的亲人。 梦境里不止一次出现了父皇慈爱的脸,可一切都已经成了虚幻,她在梦境中拼命的哭泣着,祈求父皇能带她走,可父皇的那张脸渐渐消散开来,竟是变得模糊了起来。 装满货物的海船终于在南诏的码头靠了岸,此时的南诏简直是满目疮痍,到处尸横遍野。 即便 是南诏王都的那一场惨祸过去了一个多月,可还是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张子冈本来就没有心情关注这些货物,只是率先带着人上了岸,在王都的别馆里住了下来。 紧跟着便派出了人手守在了码头,只等着后面的海船来,还担心独孤云珠这个丫头不走水路,甚至都命人在南诏与大周的唯一关口也驻守了几个流云山庄的分舵。 之前这一处关口是由南宫将军把守,不想大周济北王和禹王殿下竟是买通了扶风部落的通道,扶风和南诏撕破了脸,违背了百年之前达成的盟约。 故而给了南诏致命的一击,南宫将军当时背腹受敌,不得不撤出了这里的关口折返回王都勤王。 可惜还未赶到王都的时候,就传来了噩耗。 王都的那些酒囊饭袋皇子们,为了活命竟是连一天也坚持不下去了,居然弑父还砍下了他们父皇的头做了献礼,祈求济北王不要围城了,能给他们一条活路。 他们甚至还天真的以为,即便是南诏被大周灭国了,也能继续在南诏做个闲散王爷,顺道管辖一下南诏的地盘儿。 可那些蠢货想错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张子冈布置这一切 也是担了非常大的风险的,现在整个南诏都是济北王的地盘儿,禹王赵琛也已经回到了大周的帝都。 这一仗实在是给他赚了不少的面子,差不多在夺嫡之争中他算是稳住了局面。 可张子冈不太明白一点的是,现在大周的京城更需要济北王赵炎回去帮忙,或者去争夺,可他居然亲自留在了南诏。 而且似乎在找什么人或者是东西,即便是禹王殿下亲自传书给他,让他回去,他都不回去。 济北王不是个好糊弄的,如果他没有亲自留在南诏,张子冈的动作会比现在的更大,可能会派出更多的人去找独孤云珠了。 可现在济北王还在这里,若是察觉到了他并不是普通的行商,怕是给流云山庄也会带来灭顶之灾。 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子,一边是爹娘好不容易创建起来的流云山庄。 张子冈最近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了火上烤,左右为难。 但是他不能就这么离开,最起码现在不能,他得等那个丫头来。 他之前买下来的海船都是大船,在海上吃水很深能扛风浪,航行起来的速度也是很快的。 即便是独孤云珠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比他更快一些。 就在张子冈以为独孤云珠还在后面来南诏的路上,独孤云珠已经乘着码头上卸货乱糟糟的情形下,女扮男装偷偷离来了码头,走进了南诏的夜色中。 她一向都是个聪慧的姑娘,加上南诏王都是她从小生活着的地方,自然对这里分外的熟悉。 她蒙着脸朝着王都的城门口行去,此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她趴在了城门外的荒草中,身边就躺着一具已经腐败到极点的尸体。 这样的尸体到处都是,都是无人收尸,亦或是全家都死于战乱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 楚北柠忍着心头的恐惧,抬起头死死盯着城门口挂着的一个笼子。 笼子里装着一颗人头,已经烂了也没有人将笼子放下来,就那么让里面的人头晒着。 人头烂到根本辨别不了是谁,但是笼子外面挂着的玉佩她是认识的。 拴着玉佩的明黄绥带还是她亲手打的络子,她知道那就是父皇最心爱的的物件儿。 偏生此时挂在了人头的旁边,不知道大周的那帮畜生是炫耀还是为了别的。 此时独孤云珠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两只手死死抓着地面上的泥土,刺了进去,无声的痛哭了出来。 第854章 同归于尽 亲人的尸骸就在眼前,自己无能为力。 独孤云珠那一瞬间只觉得心头痛到了极点,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在父亲遇害之前陪在他身边,哪怕是一起赴死也好过现在这个样子。 死? 独孤云珠缓缓抬起手,看向了城门口上挂着的笼子,还有笼子里父皇的人头。 她唇角渗出了一抹苦涩,眼神却一点点冷凝了下来,透着些许的绝望。 她身为南诏的亡国公主早就该死了,偏生独活到了现在。 已然到了最坏的境地,她还有何脸面苟活在这人世间? 早该死了的! 独孤云珠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缓缓从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来,踩着脚下的泥泞一步步踉跄着朝前走去。 此时最后一缕夕阳的残红落下,黑暗即将吞没大地。 城门口来回巡查的大周士兵已经准备关上南诏王都的城门了,南诏灭国之后,所有的防务都被大周接手,甚至还各级官吏都是从大周派来的。 过去的那个富庶繁荣的南诏国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令人看不出深浅来。 独孤云珠一步步朝着城门口走去,眼见着便是走到了父皇的头颅下,头颅挂得很高,需要从城门里面的楼梯走上去,才能从门口将笼子摘下来。 独孤云珠抬眸看着近在眼前的父皇,唇角竟是渗出了一丝笑 意,觉得陪在父皇的身边一起去死也算是圆满了。 她死死盯着那些来来往往检查最后一批进入王都百姓的大周护卫们,眼底的仇恨伴随着愤怒的烈火,几乎将她的理智灼烧干净。 她缓缓拿出了之前藏在怀中的匕首,还是那个船工帮她买来防身用的,现在估计不用了吧? 独孤云珠吸了口气,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随后朝着城门口大周的护卫们冲了过去。 “去死吧!!” 她嘶吼了出来,像是一只困兽最后的悲鸣。 那些大周的士兵没注意到什么时候这是从哪儿跑出来一个疯子,举着匕首便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待走到跟前才发现对方居然是个瘦弱的女子,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武功,挥动着匕首就是一顿乱刺。 倒是将几个毫不防备的士兵给刺伤了,剩下的几个也是被独孤云珠给惹恼了,抽出了腰间的刀朝着独孤云珠砍了下去。 “等等!” “你们看!你快看啊!” 突然正对上独孤云珠脸的士兵慌得瞬间将腰刀丢到了地上,一把抓着独孤云珠的手臂惊呼了出来。 “这不就是将军要找的人吗?” “你们打开画像瞧瞧,不是她还是谁?” “你们这帮畜生!杀了我!杀了我啊!!”独孤云珠并没有等来预料中的死亡,反而被 这些士兵给牢牢束缚住。 她不明白,为何这些人不杀她?却是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卷画像对着她的脸议论着,随即对她的态度也变得谨慎恭顺了几分。 “去禀告将军!” “罢了,直接送过去吧!” “好生对待,别伤着了,不然咱们几个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独孤云珠一路上忍着艰辛终于来到了南诏,不想在城门口亲眼看到了父皇的尸骸。 万念俱灰,本就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可临到头那些人竟是不杀了她? 她一时间悲愤交加,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人也晕了过去。 独孤云珠再一次醒来后,人已经躺在了一处装饰分外华丽雅致的卧房里,淡淡的冷香袭来,让她的身体微微打了个哆嗦。 她忍着头疼挣扎着坐了起来,耳边却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冷酷声音。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就像是藏在暗处的毒蛇,盘绕在不可见人的角落里,只需要一瞬便能冲出来噬咬人的血肉和灵魂。 独孤云珠顺着声音抬起头对上了那张俊美冷酷的脸。 “醒了?” 济北王赵炎就端坐在床榻对面的椅子上,看向了独孤云珠的视线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深邃。 独孤云珠见到仇家的那一瞬起,脸色瞬间煞白,手狠狠攥成了拳,银牙几 乎将唇瓣都咬破了,渗出了血。 “我……我杀了你!!”独孤云珠见着灭了南诏国,害死了父皇的仇人,眼眸几乎都变成了赤红色。 她猛地扑了过去,匕首也不知道丢到哪儿,可即便如此她也要咬死面前这个畜生。 只是她的身体太虚弱了,接连的打击让她整个人都垮了几分,她下了床榻咬着牙朝着赵炎扑了过去,可脚下的步子却是一个踉跄,整个人都朝前摔了下去。 “小心,”赵炎起身将摔倒在地的独孤云珠扶住,冷冽无情的眼眸里,竟是难得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关切。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独孤云珠一声声泣血呼喊,抬起手狠狠抽了赵炎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对于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的独孤云珠,也算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直接抽在了赵炎的脸上。 一瞬间双方都愣怔在了那里,赵炎竟然没有躲,硬生生受了她这一耳光。 独孤云珠也就是愣了那么一下,抬起手再一次抽了过去,却被赵炎死死攥着手腕,将她几乎像是拎小鸡一样从冰冷的地面上拎了起来。 “够了!”赵炎的脸色完全阴沉了下来。 “我也只给你打一次,哪里能总是纵着你?” “是,南诏是本王攻下来的,可屠灭你全族的人是禹王殿下的命令,不过现 在他已经是大周的太子了。” “他未来还是大周的皇帝,你可知为了你,我和皇兄之间也生出了几分嫌隙?” 独孤云珠不晓得他在说什么,在她眼里此人就是个魔鬼,害得她国破人亡的刽子手! 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想听,只想与此人拼个你死我活。 她疯了般的挣扎着,可还是挣脱不了此人的束缚。 他是大周的战神王爷,她仅仅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南诏公主,实力的对比让她一阵阵的绝望,恨不得咬死面前这个男人。 赵炎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声音越发阴沉了几分。 “当初下令屠戮你全族的人是皇兄,我也是迫不得已而为止。” “因为这期间本王替你们南诏皇族求情,不想还惹恼了皇兄,让他生出了几分不信任来,故而我也没有办法保全你的亲人。” “况且你父皇可是死在了你的哥哥们手中,和本王有什么直接关系?” “如今大周局势紧张,皇兄已经严肃下令让我赶回大周,我为了你依然拒绝了皇兄的命令。” “本王晓得你会来的,毕竟你是个孝顺的女儿,终于让本王在南诏王都等到了你?” 赵炎笑了出来,看不出半分虚伪,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独孤云珠抬眸死死盯着赵炎:“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第855章 逼迫 “杀了你?”赵炎眸色深了几分,抬起手抚上了独孤云珠的脸颊,一点点的摩挲着,像是在欣赏一件好不容易抢夺过来的珍宝。 只是这一件珍宝如今看起来倒是黯淡了太多,不像当初在南诏王宫第一次见的时候那么有光泽。 不过也无所谓,现在人已经被他找到了,过几日便启程带回到大周的京城里好好养着,养好了便成了。 在他赵炎的眼里,没有什么是不能抢夺的,包括自己喜欢的女人。 他不在乎手段,只想要最后的结果。 赵炎定定看着脸色苍白的独孤云珠低声笑了出来:“杀了你,我怎么舍得?” “来人!好好服侍云珠公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们这些人的脑袋都给本王留下!” 那些丫鬟婆子们一个个具是打了个寒战,济北王就是个疯子,还是个喜欢杀人的疯子。 他违抗太子殿下的意思,一直留在这里所为的就是等着南诏的这位小公主,可见南诏公主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有多么重要。 如今若是伺候不好,一旦出了什么纰漏,济北王能将他们的皮扒下来。 一群人纷纷跪在了赵炎的面前应了下来,一个护卫站在了暖阁的外面,似乎给赵炎送了一封信 。 赵炎打开信封瞧了几眼,眉眼间多了几分冷清,大步走出了暖阁。 独孤云珠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瘫在了那里。 她没想到自己最后会落了这样一个下场,被最恨的人囚禁在这里,偏偏还是求死不得。 那些丫鬟们也看出来独孤云珠已经心头存了几分死志,自然是小心万分,担心她借助一切可能寻死。 整个华丽的暖阁里,没有一点尖锐的东西,即便是碗和茶盏都是用特殊的石头制成,根本打不碎,也不可能让独孤云珠用碎片割了自己的手腕。 床柱,甚至四周的墙壁都用厚厚的锦缎一层层包裹了起来,撞柱而死这种事情绝无可能发生。 至于独孤云珠撕破了锦缎,想要吊在床梁上自尽也都被人救了下来。 服侍独孤云珠的丫鬟们差不多有几十人之多,都是日夜不睡轮着休息,只为了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只是这些丫头们现在最担心的便是每日里送到独孤云珠面前的精致点心,各种菜品,她是一口也不动。 那些菜品都是曾经在南诏王宫里做御膳的御厨做出来的,那些御厨大多都已经上了年纪,早就离开了南诏王宫,不想还是被赵炎挖地三尺找到,就为了给独 孤云珠做菜。 可惜了,赵炎的一片心思在独孤云珠这边就是个笑话,她别说是吃东西,即便是茶水也不曾喝过一口。 赵炎瞧着独孤云珠日渐衰落的身体,这一次是真的慌了。 他对任何事物都有一种执念,但凡是他看上的,穷其一生都要得到手。 何况是第一次让他心动的女子,赵炎亲自来到了独孤云珠的床头边,将她抱了起来,强行要将大补的参汤给她灌下去。 独孤云珠却是拼尽全力呕了出来,赵炎狠狠抬起手,这一巴掌倒是舍不得打下去。 “你要和本王扛到什么时候?” 赵炎死死盯着怀中虚弱的女子,心头有些慌了。 “等你身子养好了,本王就带你回大周,为了你,本王已经和太子殿下生出了嫌隙,此间不能再耽搁下去。” “可是你若再这么闹腾下去,让本王如何处置?” “你再不吃东西,怎么能长途跋涉回到大周?” 独孤云珠死死闭着眼,直接将身边的赵炎当成是一团没有实质的空气,活着与死亡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区别。 赵炎瞧着怀中女子冷漠的脸,心头前所未有生出了几分挫败感。 他心头的那一抹残肆彻底被独孤云珠的 冷漠点燃了,死死咬着牙道:“好!好得很!” “来人!” 赵炎点着门口跪着的一大片瑟瑟发抖的丫鬟婆子,随后一个护卫提着一个粉衫丫鬟直接走了进来。 赵炎淡淡道:“你来喂她吃饭!” 那个丫鬟吓得浑身哆嗦,忙端起来一边的碗跪在了独孤云珠的面前,颤抖着声音恳求道:“殿下,殿下,您好得用一口!求求您了殿下!” 独孤云珠心头却是纠结至极,这些丫头都是赵炎身边的人,虽然那声音听着可怜,可这些大周人踏在了南诏的国土上,她却是同情不起来。 赵炎眉眼一冷,抬起手打了个手势。 那护卫突然手起刀落,一刀将服侍的丫鬟砍死,瞬间暖阁里晕染着浓浓的血腥味道。 独孤云珠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赵炎。 赵炎脸上露出了残肆的笑容:“终于肯睁开眼看看本王了?” 此时门外的护卫又提了一个丫鬟走了进来,那丫鬟冲着独孤云珠磕头如捣蒜。 “求求殿下!求求殿下!吃一口吧!求求……啊!” 已经拖出去了两具尸体,血腥味道更是浓烈了几分。 独孤云珠终于变了脸色,她没想到济北王居然可以残忍到此种地步? 这个 人瞧着温文尔雅,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 “下一个……” “我吃!”独孤云珠闭了闭眼,沙哑着声音道:“我吃!” 赵炎一愣,随后低声笑了出来。 他俯身凑到了独孤云珠的耳边道:“这样就很乖,好好吃东西,本王七天后带你回大周,然后在京城本王会帮你换一个身份,到时候你就是本王的王妃。” “本王一定会对你好的,不过可别玩儿什么花招?” “若是你死了,黄泉路上会有无数的冤魂陪着你一起上路,他们会怨恨你,责怪你,是你连累了他们,你也超脱不了,只能等着本王,在黄泉路上等着本王!” 独孤云珠顿时生出了巨大的绝望来,她没想到赵炎竟是要让她做济北王的王妃,这是多么滑稽的一出子大戏? 赵炎就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赵炎命人换了新的参汤刚要给独孤云珠喂下去,不想身边的心腹暗卫送了信过来。 他一眼扫了过去,忙转过身看了一眼独孤云珠,随后眉眼间渗出一抹冷冽。 他不禁低声笑了出来:“看不出来,还有人这般关心你,到处打听你的消息?” 独孤云珠登时惊了一跳,忙抬起头看向了赵炎。 第856章 以我的身份 独孤云珠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张子冈,她死死盯着赵炎。 “你想做什么?” 赵炎冷冷笑道:“没什么,就是告诉张子冈你的下落。” “那厮也是个痴情种子,必然会按照这个地址来找你,到时候一个大周人却是和南诏在逃的公主厮混在一起。” “按照大周律法——当斩!” “你这个畜生!”独孤云珠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憎恶,朝着赵炎扑了过去。 赵炎死死掐着她的手腕,将她几乎是从床榻上提了起来,眼底竟是染着疯狂的嫉妒。 “我就说呢,南诏灭国那天晚上,我亲自翻遍了王都宫城里所有的尸体就是少了一具你的,不想你竟是被那个小子藏起来了。” “既然有胆子藏人,就得有胆子承受一切!” “我和你回大周!”独孤云珠脱口而出,死死抓着赵炎的手,“我和你回去,你不要再伤及无辜。” 赵炎冷酷无情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锋芒,脸上却挂着一贯淡然从容的脸。 他这样云淡风轻的脸,很容易以为他是个很好相处的高士,不想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赵炎缓缓笑了出来,松开了独孤云珠的手,将她小心翼翼扶着躺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好好顺从我,跟着我回 大周,我就放过他们,不过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可别耍什么花招?” 独孤云珠吸了口气:“我不会耍什么花招,如今我的命都在你手里捏着,我哪里能耍什么花招?” 那一瞬,她终于冷静了下来。 从失去亲人最初的绝望,到后来一系列的不理智,到现在她冷静的像是一个垂垂的老人。 也许一个人心境的变化也就在那一瞬间。 赵炎倒是很奇怪独孤云珠的变化,不禁笑了出来,心底是开心的,毕竟他难得喜欢上一个女人。 不过南诏国的小公主是他的,那个藏起小公主之人的脑袋也是他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和他争,他也不能容忍在自己喜欢的女人心中,竟是还有别人的位置,绝对不可以。 整整一夜,独孤云珠都没有办法入睡,梦境中出现了无数死去的人。 张子冈就那么血淋淋站在她的面前,也不说话,就那么呆呆杵在那里,将她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独孤云珠坐了起来,额头早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去,随后死死盯着床帐上的夜明珠,是赵炎命人搜罗而来,专门取悦她的。 只是此番看着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子,她心头却是一片寒凉。 “去请王爷来!我有事要说!” 几个服侍独孤 云珠的女子一听这个话儿,忙疾步走了出去。 如今的独孤云珠就是济北王的心尖宠,若是得罪了这个女子,她们几个都得死。 这可是独孤云珠第一次主动邀请王爷来,一个个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喜色,只要王爷高兴,她们就不必倒霉了。 不一会儿赵炎便来到了独孤云珠的暖阁里,果然脸上难得染了一层真诚的笑意。 他这个人素来骄傲得很,独孤云珠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了解到赵炎的这个性子。 此人虽然是个畜生,可有时候喜欢玩儿什么风骨,不伦不类当真令人可笑,故而也没有强迫独孤云珠,只是用尽各种办法让独孤云珠屈服。 他坐在了独孤云珠的身边,难得真正儿的温柔了一回,抬起手轻轻握着独孤云珠的手笑道:“怎么?喊本王来,想要做什么?” 独孤云珠不动声色将手从赵炎的手掌里扯了出去,赵炎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独孤云珠闭了闭眼,忍住了心头的恶心,缓缓抬眸看着赵炎道:“王爷,我答应和你一起回大周。” “哦?你这算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吧?”赵炎笑了出来。 独孤云珠看着赵炎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赵炎一愣,淡淡笑道:“云珠,你觉得你 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吗?” “有!”独孤云珠声音冷峻,倒像是直接瞧进了赵炎的心里。 独孤云珠看着赵炎,神色越发坚定了几分。 “我有!” “凭什么?”赵炎觉得这个小丫头太狂妄了。 不想独孤云珠死死盯着他道:“就凭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我,凭你为了等我现身竟是连未来太子的命令也不听,凭你先喜欢上的我!” 赵炎一愣,没想到独孤云珠会这样说,眸色变得明暗不定起来。 独孤云珠吸了口气道:“王爷,你不是那种粗野村夫以为只要占了我的身子,便能解决一切麻烦。” “王爷在这世上难得喜欢一个女子,为何不琴瑟和鸣?可王爷用这种逼迫的办法,只会让我更加瞧不上王爷。” 赵炎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可脸上的表情却认真了几分。 独孤云珠继续道:“王爷是个骄傲的人,强扭的瓜不甜。” “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南诏灭国那也是时也命也,怪不得王爷。” “王爷是不世出的大英雄,岂是南诏那些男子所能比拟的?” “我之前只是难受,现在想清楚了,罢了,跟着王爷貌似不是个坏的选择!” 赵炎终于动容了几分,毕竟哪个男人能扛得住自己喜欢的女 人,在他面前夸他是个大英雄的? 他抬起手抚上了独孤云珠的脸颊笑道:“你若是能如此想,那最好不过了。” 独孤云珠恶心的差点儿呕出来,还是挤出来一个苍白的笑容看着赵炎道:“王爷,可南诏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虽然南诏亡国,可我也曾经是南诏的公主,我也有我自己的骄傲。” “我知道自己一旦跟着王爷回到大周,我的身份,我的过去都会化成泡影,我就不是我了,是另一个陌生人。” “王爷有的是本事让我全身而退,换一个新的身份,可我只想在去大周之前,在南诏故地上和王爷完成成亲的仪式。” 赵炎这下子是真的愣住了,没想到独孤云珠主动提出与他成亲,只是这成亲的地点选在南诏这里,不晓得这个丫头到底想做什么。 独孤云珠忍住了心头的慌乱看着赵炎道:“王爷,你觉得我是在骗你什么吗?”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最后一点子骄傲和自尊,你就不能成全吗?” “将我的父亲厚葬,在这里娶我,以独孤云珠的身份做你的新娘子,仅此而已,你千军万马都带领过,还怕我能吃了王爷不成?” 赵炎一愣,顿时大笑了出来。 “罢了,就按照你说的办!” 第857章 兄弟阋墙 济北王赵炎在南诏的一处贵族府上住着,王宫已经烧成了一片灰烬,只有城东的这一处府邸还完好无损。 这日济北王在南诏临时的府邸却是热闹非凡,但凡是在南诏的大周人能排得上号儿的,一个个都来捧场。 甚至还有些南诏叛变了的旧部,也带着礼物来到了济北王府上。 整座济北王府此番里里外外都贴满了喜字儿,倒也是热闹非凡,只有一样不太得当的地方,便是没见新娘子从外面抬进来,而是直接就带到了喜堂上拜天地。 因为新娘子的头上罩着大红的盖头,倒是看不清楚新娘子的眉眼,只知道是南诏的女子。 宾客们私下议论纷纷,不晓得是哪家的女子居然能入了济北王赵炎的眼,可瞧着新娘的身段虽然好看到底是太瘦了些。 即便是走路都得身边的婆子,一边一个架着才能走稳当了。 济北王本就长得风流倜傥,此时一袭红衣更是让他显得分外俊秀。 他缓缓牵着喜娘送过来的新娘子,眉眼间带着笑,笑容固然有些冷,但也说明此时的济北王应该心情不错。 他小心翼翼牵着新娘的手,摆了香案,拜天地的时候也是有些意思。 所要拜的高堂是大周的皇帝,自然不能来,便放了大 周皇帝一块儿玉牌顶了数。 随后便是拜了天地,刚要夫妻对拜,突然新娘说话了,不仅说话还自己将自己脑袋上罩着的流苏盖头摘了下来。 四周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声,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向了独自摘下盖头的独孤云珠。 宾客里面也有很多南诏人,此时看向了独孤云珠后,齐声惊呼了出来,这不是他们南诏的长公主吗? “天哪!这不是公主殿下吗?怎么会在济北王府上?” “不是说太子殿下下令要清除南诏皇族的沉渣,济北王竟是留了长公主在自己的府上,这可是怎么说的?” “岂不是忤逆了太子殿下的意思?” 赵炎也没有想到独孤云珠居然自己将盖头掀了起来,故意让四周的宾客看清楚她的脸,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脸色陡然沉了下来,抬起手一把掐住了独孤云珠的手腕:“你到底想做什么?跟本王走!” “王爷急什么啊?”独孤云珠抬眸死死盯着赵炎,唇角染着一层冰冷的嘲讽。 随后却是极快的从怀中拿出来一方玉玺,竟是南诏国的国玺,当初独孤云珠晕过去后,南诏皇帝偷偷放在女儿身上的。 四周的议论声更是大了几分,济北王这下子是真的不会了。 他的皇 兄,之前的禹王也就是现在的太子当初灭族了南诏皇族,连着皇宫都烧毁了去,就是因为到处找不到南诏国的国玺。 为了斩草除根,也担心以后的南诏皇族会带着国玺复国,这才将所有的人都杀了个干净。 他真的没有想到南诏老皇帝竟是将国玺留给了南诏国的小公主,只是现在南诏国破,这一方玉玺就是一个鸡肋,留与不留都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你想做什么?”赵炎死死瞪着独孤云珠,在她眼里只有绝望和浓浓的仇恨。 独孤云珠淡淡笑了出来:“我想做一件让王爷分外满意的事情,王爷攻下南诏功劳比天还大,只有王爷才能配得上这一方玉玺,还请王爷笑纳!” 四周的人已经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具是有些惊诧的看向了正中站着的济北王。 济北王是不是疯了? 这种功劳也要独占不成? 攻下南诏虽然济北王赵炎是主力,可这一次进攻南诏的主将可是禹王也是现在的太子殿下。 如今太子殿下仰仗着南诏一战,回到皇宫里赢得了大周皇帝的赏识,不想突然带兵发动了兵变,甚至连老皇帝也囚禁在宫中,只等着以后一声令下便是大周的新帝。 这个节骨眼儿上,作为太子殿下 最亲密的兄弟和最好的盟友,此时不仅蜗在南诏迟迟不回大周,甚至还娶了南诏的公主殿下。 这也罢了,最要命的是,南诏公主居然将那南诏的国玺交给了赵炎,这不是撺掇着济北王割据一方,与太子殿下离心离德吗? 那一瞬,赵炎终于明白了独孤云珠想做什么。 说实在的,他是自在惯了,从来不想做什么皇帝,只想辅佐皇兄坐上了那个位置,到时候他做个风流快活的闲散王爷。 可他手中的兵力却是太子殿下最忌惮的存在,如今加上独孤云珠这么一搅合,估计太子不会让他活下去了。 此时的他不管做什么,同太子殿下解释什么,都是错! 好聪明阴毒的一个丫头,哄骗着自己给她举办成亲的仪式,还请来了这么多的宾客,这些宾客里何曾没有大周太子的探子。 就这么添油加醋的说出来,岂是他赵炎能撑得住的? 从小到大,他和太子殿下关系最好最亲近。 太子殿下母妃死得早,他的母妃将太子殿下接到了自己宫里头养着,吃的穿的用的同他一样的规矩。 他和太子殿下也胜似亲兄弟,仅仅因为独孤云珠这么一出子,他和太子殿下的嫌隙便是种下了,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解释。 他陡然心头生出了万分的憋闷,死死掐着独孤云珠的手腕朝着喜堂的门口行去。 “王爷,国玺您不要了吗?”独孤云珠的唇角含着笑意,只是冷得厉害。 “回去!”赵炎气闷至极,这个女人竟是转眼间就让他和太子兄弟阋墙,还真的瞧不出来这个女人竟是有些本事。 独孤云珠咬着牙冷笑了出来:“王爷怕什么?一个国玺而已,王爷不也是没有屑想过?” “独孤云珠!”赵炎定定看着她,声音压低了几分,“本王之前还想要对你好一些,你倒是敢耍笑我,你还真的以为本王是正人君子不成?” “呵呵!一会儿本王倒是要尝尝南诏国奸诈狡猾的小公主到底是什么味道?” 独孤云珠眼底渗出巨大的绝望,她宁可死了也不想被他羞辱。 她咬着牙:“赵炎!你就不是人!” “彼此彼此!”赵炎冷笑了出,突然打横将独孤云珠抱了起来。 这一对儿新人的拜堂生生变成了一场闹剧,赵炎心头发了狠,今夜准备给独孤云珠一个教训。 不想刚走出了几步,突然济北王府四周竟是传来一阵阵的喊杀声,随之而来的便是火光四起,院子上方竟是飞出来成群结队的怪鸟。 黑压压的一片,漫了过来。 第858章 抉择 围绕济北王府四周的位置全部都被点燃了,那些怪鸟飞到近处一看,宾客们才发现竟是用玄铁打造而成的。 都是一些设置着机关的飞禽,翅膀有丈许,黑压压将整个梁王府的院子密密的遮挡住了。 四周的宾客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纷纷四处逃走,越发显得纷乱了不少。 今儿是济北王赵炎成亲的日子,他自然不可能随身带着佩剑这种凶器,因为是在喜堂拜堂成亲,那些赵炎身边的部下和高手护卫们也不能跟着主子一起进喜堂吧? 如今赵炎可谓是带着独孤云珠单打独斗,身边的护卫想要过来救主,可中间到处是奔逃的人群。 一时间场面乱到了极致,赵炎抓着独孤云珠的手臂,也没有佩剑防身,被那怪鸟一次次冲击,连发髻都被怪鸟撞散了去。 墨色长发披在了他的肩头,像是地狱里来的杀神。 突然又是一阵喊杀声,竟是从花墙外面翻进来一大群黑衣人,朝着独孤云珠这边扑了过来。 独孤云珠看到那些人,还有院子上空盘旋着的铁鸟,瞬间明白来的是流云山庄的人。 她之前跟着张子冈在流云山庄住了那么久,流云山庄最被人称道的便是机关术。 傀儡人,木牛流马, 还有此时院子上空精密的铁鸟,这个世上只有流云山庄的人可以做得出来,其余的人根本做不到。 可赵炎的武功实在是逆天的可怕,即便是一个人暂且面对那么多流云山庄的高手,脸上依然毫无惧意,甚至还能将独孤云珠死死抓在手中。 单手也能将一群人逼退,突然独孤云珠反手拿着头发上的簪子刺向了赵炎的眼睛。 赵炎终于松开了独孤云珠的手,骂了一声毒妇,刚要上前再将她抓住,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瞬间袭来。 那道身影动作很是快捷,就像是一个影子,身法怪异,令人看的眼花缭乱。 赵炎一愣,这样的高手他是第一次见,倒是心头升起了几分忌惮。 “小七!”独孤云珠惊呼了出来,声音中带着万分的惊喜。 她怎么可能不惊喜? 原以为他离开了南诏,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了,再也不会回来。 却在这个时候回到了她的身边,她和他在幽暗的地下河边度过了那么多安逸恬静的生活,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早已经深深爱慕着对方,同生共死,生死相依,本就是分不开的一对儿。 也就是转瞬之间,独孤云珠被小七抱了起来,向后丢了出去。 独孤云 珠就这样堪堪被小七送到了一个蒙着面的男子的怀中。 “小心!”低沉沙哑的声音,却温柔如玉,不是张子冈还是能是谁。 张子冈忙紧紧抓着独孤云珠的手臂,带着她朝着花墙那边撤走。 只有这个地方是他流云山庄的人守着,其余的出口都是死路,这一遭他公然围攻济北王府那是下了血本的。 济北王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来则来,能走则走的。 如今他也是利用机关术,利用今日济北王赵炎娶亲的机会,这才给他抓到了时机。 如果这一个时机把握不住的话,以后再也救不了独孤云珠,甚至可能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快走!”张子冈忙牵着独孤云珠的手朝着花墙而去。 “拦住他们!!”赵炎声音尖锐了起来,本来想亲自去抓独孤云珠,可他竟是低估了眼前缠在他面前的少年。 没想到少年的武功这么厉害,竟是已经接下了他几十招了,还能继续扛下去。 而且这个少年武功身法也是怪异的很,从来没有见过。 他心头微微有些发急,好在府里头的那些护卫终于分开混乱的人群朝着这边奔来,瞬间将他们几个人团团围住。 眼见着情势变成了胶着状态,张子 冈心头有些发急。 他武功实在是太弱了,带着虚弱的独孤云珠根本逃不到花墙另一侧,身边流云山庄的护卫一个个倒了下去。 他们却是连着花墙的边儿也摸不到! 张子冈看了一眼身边心爱的姑娘,独孤云珠的视线却是半分也没有留给他,全部凝在了那个叫小七的少年身上。 小七? 刚才独孤云珠缠绵悱恻的那一声小七,终于将张子冈所有的期盼和牵念全部推进了万丈深渊,让他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 此时他根本没有机会带她走,其实也不能带她走。 现在的局面和他们所剩下的可怜的那点子人力,根本不能将所有人都安全带出济北王府。 尤其是他这样武功微弱之人,能带独孤云珠出去的只有小七,独属于独孤云珠一个人的影子,是她的小七。 张子冈之前已经明白独孤云珠心中喜欢的可能另有其人,没想到居然是这个黑衣少年。 他蛰伏在济北王府像是暗夜里的一个影子,没想到今天和他不谋而合,撞到了一起。 人就是那么有默契,这个叫小七的少年也晓得他是来救人的,竟是想也没想就将独孤云珠抛到了他的怀前。 不敢相信的是,他和他也就是第一 次见面,就在此地。 张子冈闭了闭眼,眼见着赵炎身边的人朝着他这边围堵了过来,他已经没有丝毫的办法,突然朝着那边和赵炎缠斗的小七高声喊道:“交给你了!带着她逃离这里!” 小七登时一愣,不想张子冈突然将独孤云珠朝着小七这边推了过来。 赵炎忙要截住过来抢夺,竟是被张子冈手中的剑锋逼着退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小七下意识的抓住了独孤云珠的手,转身便看到张子冈被赵炎一掌拍在了肩头,他瞬间吐出来一口血。 他本就是个玉雕师傅,武功寻常得很,哪里能承受得住济北王的一掌,缓缓跪倒在了地上。 “张公子!!”独孤云珠脸色瞬间惨白。 小七咬着牙抓着独孤云珠的手臂跃出了花墙,一墙之隔,便是阴阳两重天。 张子冈抬起头,血顺着他的唇角渗了出来,他却是沙哑的笑了出来。 别了!我心爱的姑娘! 赵炎顾不上收拾张子冈,命人将他绑了起来,带着人冲了出去,哪里还有独孤云珠的影子。 他的眉眼间瞬间染了一层霜色,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袭来。 第一次,这是他第一次将到手的珍宝弄丢了。 他不会就此罢休! 第859章 剔骨之痛 南诏东面临海,三面环山,整个王都就像是一颗璀璨的珍珠镶嵌在群山环绕中。 尤其是西面最深处的原始森林,黑魆魆的,宛如蹲在暗处的怪兽。 此时怪兽腹地的小径上踉踉跄跄走着一个人,背上还负着一个昏迷了的女子。 正是小七和独孤云珠,两个人从济北王府逃出来后,便是一路奔命。 那些流云山庄的护卫们将他们二人送出城郊后,便折返回去找人营救他们的少庄主,同时通知流云山庄的庄主和庄主夫人。 谁也没有想到一惯与世隔绝的流云山庄,从来不掺合朝政世事,没想到竟是胆敢带着人袭击济北王。 这一次怕是给流云山庄带来了灭顶之灾,这事儿闹大了去。 小七从小生活在阴暗的地下世界,在这一片遮天蔽日的丛林中倒是游刃有余。 他背着独孤云珠钻进了一处山洞里,拿了火折子在洞里面生了火,寻了一些干草垫成了简易的床,随后扶着独孤云珠躺了下来。 小七将独孤云珠扶在了怀中,拿起了水袋凑到了独孤云珠的唇边喂了几口。 独孤云珠此时脸色涨得通红,整个人处于昏迷中。 经历了这么多的曲折坎坷,终于还是病倒了而且这病来的凶猛,竟是让小七慌了神。 “主子!主子醒醒!”小七小心翼翼摇晃着独孤云珠的身体,若是再这么睡下去可怎么好? 独孤云珠 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呼喊她,缓缓睁开了眼眸,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朝思暮想俊朗的脸。 上一次分别,南诏还在,她牵着他的手带着他穿过地下河,爬上了树洞,来到了宫城外面繁花似锦的林子。 那个时候阳光还明媚,一切都那么刚刚好的安逸,即便是分别也仅仅是伤感而没有绝望。 如今再一次相遇,他回来了,而她却一无所有。 背负着国仇家恨,还有无数血淋淋的生命。 小七凝神看着面前的独孤云珠,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竟是憔悴到了这种地步。 “对不住!是我不好,这些日子我在大周涿州找到了我父母的尸骸,将他们二老掩埋了后,不想就听到南诏灭国的消息。” 小七的声音沙哑着,痛苦的说不出来。 他真的是恨自己,为何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没有陪在她的身边,让她硬生生吃了这么多的苦。 “那个时候南诏还很混乱,去南诏的海船几乎是凤毛麟角,我不得已绑了一个船夫,搭乘了他的一艘小货船仓促间出了海。” “不想在海上遇到了风浪,等我来到南诏的时候,已经……已经太迟了……” “直到我遇到了张公子,他到处打听你的下落。” “之前你不是和我说过,皇上想要将你许配给他,我晓得他对你也是情根深种,不然也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险。” “我就 跟着他的踪迹,来到了济北王府附近潜伏,便有了今天的一幕。” 独孤云珠点了点头,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 她晓得赵炎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张子冈落在了他的手中,不光是他,怕是整个流云山庄都凶多吉少,到底还是她害了他。 她本不想牵扯流云山庄,却还是将他卷进了地狱中。 独孤云珠只觉得一口气憋在了心头,锐痛。 “小七,”独孤云珠吸了口气,紧紧抱着小七的脖子,低声抽泣了起来。 小七忙将她紧紧拥住,将她微微发抖的身子箍在了怀中。 这一声小七,要去了他半条命。 他心疼的厉害,之前她和他在地下城一起玩耍的时候,她爬下树洞划破了脚踝,也会这样委屈巴巴的看着小七。 娇娇糯糯的喊一声:“小七,疼啊!” 小七那个时候什么也顾不上的,不光是他炼制的蛊药,便是用他的命下药也是愿意的。 “小七,我这里痛,痛的厉害,”独孤云珠点着自己的胸口,这一路的坚强和跋涉,终于在这最后一刻,见到了自己心爱的人,尽情的哭了出来。 “殿下……”小七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轻轻拍打着独孤云珠的脊背。 火光摇曳,树影婆娑,一切都沉静在浓浓的悲伤中。 小七在丛林里就是王,尽管环境险恶,可他的生存能力却让两个人的日子 还算过得去。 他在溪水中结网捕鱼,采摘各种野果,甚至还能猎到小兽。 两个人的日子看起来平静安逸,其实心头都压着一块儿石头,那便是对张子冈浓烈的愧疚。 第五天独孤云珠终于忍不住了,看着小七道:“小七,我们在这里也待了有些日子了,要不要离开?” 小七微微一愣,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们如果一直就藏在这里,就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依着小七的能耐在这一片林子里,赵炎的人根本占不到丝毫的便宜。 就这样躲过一段儿时间,完全能找个机会离开南诏,去过他们真正隐居的生活。 有相爱的人,有长情的陪伴,足矣。 可是他们两个中间还有一个永远都无法跨过去的流云山庄,小七知道这成为他们之间的那道儿致命的坎儿。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查查看,你身子还虚弱若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我怕是护不住你!” “可是……” “云珠,没有可是,”小七凝神看着独孤云珠。 那一瞬间,独孤云珠竟是愣怔在了那里,他一直都喊自己主人,此番却是第一次喊她云珠。 他终于肯将她当成是一个心爱的姑娘,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主人。 独孤云珠点了点头,坐在了草堆上。 小七将这一处洞穴从外面做了隐蔽装饰,洞口处设置了无数厉害的机关,甚至还撒了一 些蛊毒药粉。 便是再厉害的毒虫猛兽也不敢靠近,至于那些机关,即便是有人找到这里也能抵挡很长时间。 独孤云珠只能等着,她知道自己跟着小七出去打探张子冈的消息也是个累赘。 她只希望老天爷能稍稍眷顾她一下,让事情不要变的那么糟糕。 小七收拾好一切后,紧紧抱了抱她,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这一走就是整整一天的时间,直到傍晚时分小七才回来。 “小七,怎么样?”独孤云珠忙扑了过去。 小七眼底掠过一抹痛色,想要撒个谎圆回去,可是他一向在她的面前不会撒谎。 “小七,告诉我真相!别再以为我好的名义将我蒙蔽,就像我的父皇那样,我真的很难受!” 小七吸了口气道:“流云山庄被济北王灭门了,庄主和夫人因为营救自己的儿子落了赵炎的圈套,都死了。” 独孤云珠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那……他呢?” 小七定了定神不敢看独孤云珠的眼睛,别开了视线道:“被赵炎绑在了南诏城门口,也没有直接杀死,而是准备将他身上的骨头一根根剔出来。” “我去瞧的时候,手指骨已经被剔了出来。” 独孤云珠缓缓瘫坐在了地上。 许久,她凝神看着火光低声道:“小七,我们今晚成亲吧!” 小七不可思议的看着独孤云珠,登时明白她要干什么了。 第860章 如珠似玉 “云珠……你当真?” 独孤云珠点了点头,眼底染了一层笑意:“怎么?你不想娶我?” 小七眸色深了几分,抬起手臂环过了独孤云珠的颈项,将她抱在了怀中,凝神看着她。 因为太过意外和激动,声音竟是有些沙哑。 “娶你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一个梦,我一直不敢屑想。” 是的,他怎么敢? 他就是个地下城里见不得光的影子,是替南诏皇族们赴死的药人。 主人和药奴怎么可能成亲? 此番看着怀中心爱的女子,小七一颗心似乎被填得满满的,竟是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缓缓俯身在独孤云珠的额头间吻了吻低声道:“云珠,不要迁就我。” “没有迁就,就在那个春日我不小心闯入地下城看到你,你一袭黑衣在河边练功,眸子璀璨得像是天边最亮的星辰。” “从那一瞬开始,我就晓得这是我的宿命,我逃不了的。” 小七心头一颤:“我出身卑微,还是个蛊师……” 独孤云珠苦笑道:“我又何曾高贵到哪里去,还不是一个亡国的公主?” “我……” 独孤云珠抬起手按住了小七的唇,凝神看着他清俊的眉眼低声笑道:“小七,不管是你的好,你的不好,你的悲伤,你的快乐,你的过去还是未来,我都喜欢。” 小七紧紧抱着独孤云珠的手臂微微抽紧,俯身吻着她松软的发心低声呢喃道:“云珠,谢谢你。” 尽管是仓促下举行的亲事,小七却是一丝不苟的准备了起来。 森林里蒲草编成的盖头,采来红色野花编成了头饰,还用凤仙花的花汁在山洞墙壁上写下了大。大的喜字儿。 小七用木头雕刻 了南诏国皇帝和皇后的灵位供在了石头上,独孤云珠却是加了小七父母的名讳,和自己父皇母后放在一起。 两个人牵着手相携着给双方的爹娘跪了下来磕头,算是拜了高堂。 月色越发宁静了几分,四周传来阵阵的虫鸣声,那一瞬间竟是分外的静谧。 只有洞穴里发出了低低的喘息声,又像是对命运的咏叹。 月色越发清亮了几分,独孤云珠忍着身体的不适和疼痛缓缓坐了起来。 之前布置喜堂的时候,香烛里放了特殊的安神药,能让人沉睡不醒。 独孤云珠提前服了解药,倒是没事儿。 她穿好了衣服,垂首凝神看向了沉睡中的俊朗男子,一寸寸将她熟悉的眉眼记在了心里。 她将身心毫无保留的留给了这个人,以后即便是死也无憾了。 “对不起,小七,张家公子因我而牵扯进了这么大的祸事中,我不能置身事外不管不顾。” “我得去济北王府,得还了这份儿恩情。” “我晓得你身上带了不少蛊毒,我都拿走了,等我去将张公子换出来,服了那些蛊毒,只要赵炎碰我便是死!” “可惜我们之间聚少离多,有缘无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儿的活下去!不要再踏足南诏半步!此次一别,再无相见之日。” “小七……我的夫君……保重!” 独孤云珠忍着心头的肝肠寸断,缓缓俯身,冰凉的吻落在了小七光洁的额头上,像一个梦。 独孤云珠吸了口气,抹去了喷涌而出的眼泪。 她没想到自己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家国,爱人,恩人……搅成了一团乱麻。 “七郎……永别了……” 独孤云珠转身走出了洞口。 不想刚走在山洞外面的那条小径,却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她心头一慌忙要转身,却是被人点了穴道,整个人缓缓倒在了身后人的怀中。 小七凝神看着怀中女子苦笑了出来:“傻丫头,你夫君是炼蛊的高手,你那点子小手段哪里能让为夫着道儿?” 他将她小心翼翼打横抱了起来,竟是沿着那条小径径直从另一侧下了山。 山林口停着一辆马车,驾着马车的人是个中年男子,身形威猛,样貌堂堂,瞧着便是气度不凡。 只是他身上穿着的靛青色布衣却是显出了几分破败感来,正是南诏的南宫将军。 他看到小七怀中抱着的独孤云珠后,脸色微微一变,眼底掠过一抹痛楚。 当初着了大周济北王和禹王的道儿,不想那两个畜生竟是借了扶风部落的道,等他从边关赶回来勤王,已然太迟了。 如今独孤云珠成了南诏皇族唯一活下来的血脉,他这一次拼了老命也要保住南诏皇族最后一点血脉,否则如何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之前他听到南诏公主居然还活着,就在济北王府,而且还和济北王成了亲,不过后来生出了那一场变乱。 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守在王都等消息,不想竟是遇到了皇族的影子。 当下二人便筹备了一切,由南宫将军带着独孤云珠离开此地,不过在这之前小七决定先将张子冈救出来。 他自有办法让赵炎将张子冈放出来,上一回独孤云珠的离间计玩儿的不错,从济北王府传出来消息,说是太子殿下得知济北王在南诏娶亲,亲自带着礼物来庆贺。 至于太子殿下带来了什么礼物,怕是赵炎绝对不想要的东西。 小七是 炼毒玩儿毒的高手,他听闻赵炎在殿下离开后,很是病了一场。 外面的人传言说赵炎对南诏公主用情至深,竟是生出了几分相思病,大病不起。 呵呵!怕是被太子下了毒吧? 这个时候,只有小七才能救他,毕竟小七可是南诏存活下来的蛊师中最厉害的那一位,连他也解不了的毒,谁也别想解开。 不过他不会让赵炎好过的,他要将那个畜生彻底变成一个见不得光的鬼! 一辈子活在阴影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南宫将军!您帮我照顾好她!” 南宫将军现在已经对公主怎么和一个药奴私自成亲的事儿淡然了,况且公主是主子,他是臣,也轮不到他过问。 只是可惜了眼前这个青年,不管是谋略,还是武功,还是他那神奇的蛊师能耐。 若是能活下来,以后也是人中龙凤。 他定了定神道:“其实张家公子救出来也废了,左手的手指骨全被剔了出来,只剩下了一只右手。” “流云山庄也覆灭了,救出来都不晓得他能不能活?要不我派人给他个痛快,你跟我走!” “南宫将军,”小七苦笑了出来,“这世上有些事情,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救了云珠一命,南诏皇族欠他一个交待,他若是死了云珠一辈子都安宁不了。” “我替她把这个还了吧,南诏灭国之时我本该在的,可不在她身边,张公子替我照顾了她那么久,这个人情也是我的人情。” “如今也只能我来还!” “南宫将军,我有一方远亲在大周陇西住着,家族姓萧,您带着云珠去陇西奔赴,这是我的信物。” “以后你们就以萧家行商的身份 定居在大周陇西,一定要保全南诏皇族最后一点血脉。” 小七定了定神,不舍得看了一眼被他放进了马车里的独孤云珠:“不晓得她能不能怀上我的孩子?我用了些助孕的药……” 一边的南宫将军脸色微微有些尴尬,这些年轻人啊。 小七笑道:“若是个男孩儿,就交给将军您抚养历练,若是个女孩儿,一定帮她寻个好人家嫁了,让她平平安安的过一生。” “男孩儿便起一个字叫鹏,女孩就叫钰珠吧,她可是我们两个如珠似玉的宝贝!” 南宫将军咳嗽了一声:“也不必想那么长远,赵炎现在中了毒有求与你,不会杀你,你还有机会逃出来。” “你若是有消息,就想办法传出来!” 小七又从怀中拿出来一只特殊的瓶子递到了南宫将军的怀前:“将军,这是这个世上最后的双生蛊,你交给云珠,最好是让张子冈能藏在玉雕里,保存的久一些。” 小七絮絮叨叨,满眼尽是不舍,终于还是到最后分别的时候。 “南宫将军,我将张公子弄出来后,你连着他一起带着离开吧。” “我之前有一个在大周涿州秘密藏身的地方,你们可以乘船出海去涿州,然后那边还有些我炼制的药材,可以帮张公子疗伤,至于能不能治好他的手,看他的造化了。” “南宫将军,”小七缓缓后退,却是噗通一声冲南诏将军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南宫将军惊了一跳。 小七双手抱拳缓缓道:“南宫将军!此去山高路远,还请将军照顾好我的妻子,照顾好我的恩人张家公子,照顾好您自己!” “将军大恩来世报还,小七就此跪别!珍重!” 第861章 礼物 六个月后,隆冬时分,即便是涿州这样的临海小城,也渐渐变得荒凉了起来。 城东林子里坐落着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院子还算大一些,两进两出,住着一大家子人。 院子里一株海棠树,叶子也落光了。 虽然这里住着十几口人,可里里外外打扫得很干净。 外面的正房,侧厅,包括南边的小厢房都住满了。 据说是住着一家行商,姓萧,一个中年汉子带着两个快二十岁的儿子,还有一个女儿。 女儿单独住在后面的小院子里,几乎很少出来,怕是得了什么病,病的很重。 时不时那两个萧家青年拿着药材去外面还要配别的药,周围的邻居也都各自忙着自己的生计,对于这家人倒是不怎么太关注。 后面的小院里,一处单独的阁楼,阁楼旁边有个藻井,外面便是一间阳光能充分照进来的屋子。 屋子里的陈设大概是这一处人家里最华贵的了,前院萧家两兄弟吃穿用度都寻常,这间屋子里却摆着精美的八宝格子,格子里堆满了各种古籍。 有一个小倒厦,倒厦里放着一些工具,还有萧老爹从外面带回来的玉石材料。 此番张子冈靠在了窗户边,细心地打磨着手中的玉镯。 只是他的左手骨节都用兽骨代替了,虽然小七留下来的药材很好,可到底不是他原来的那只灵巧的手 了。 即便是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雕刻着手中的玉镯,一只已经成型了,另一只因为里面放了小七留下来的双生蛊,难度更大一些。 他将即将雕刻而成的玉镯凑到了阳光下细细的打磨着,之前俊朗清润的脸此番已经布满了胡茬,曾经墨色长发如今已经花白,不像是个少年郎,倒像是个垂垂暮年的老人。 爹娘的死,流云山庄的覆灭,让他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可他依然心头存着一份牵念,便是这手中的玉镯。 “张公子,吃饭了,”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独孤云珠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短短半年的时间,她瘦得不成人形,脸色苍白,下巴越发尖俏看着令人心疼。 “有劳,”张子冈将手中的东西收拾好,缓缓挪到了桌子边。 之前被赵炎将一条腿也打断了,不管怎么用药也变成了一个瘸子,独孤云珠忙将他扶着坐下。 张子冈眼底掠过一抹愧疚,扫了一眼独孤云珠隆起来的腰身。 她本来身子纤瘦,怀了孩子后更是瘦的厉害,越发显出了肚子。 经历了那么多后,此时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多多少少有些静默,一共也说不上几句话。 一个默默的服侍照顾一日三餐,一个安静的雕刻玉镯,用饭后道谢,一别两安。 不管萧家的日子怎么难过,独孤云珠在张子冈的饮 食上从来很上心的。 南宫将军带着自家的家眷和儿子在前院用饭,可不敢让小殿下给他做吃的,偶尔拗不过小殿下也只领了几块儿点心吃了,别的可再不敢。 独孤云珠这些日子学会了做菜做点心,学会了缝纫,学会了很多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之前那些事情都是宫里头的嬷嬷们做。 如今她做这些也是得心应手得很,张子冈爱吃鱼,她就做了各种鱼给他吃。 张子冈看着眼前的红烧鱼,炒笋丝儿,火腿云糕…… 心头叹了口气,不管说了多少次,她都像是在赎罪一样。 他抬眸看着独孤云珠笑了笑道:“前儿不是请了女医把脉?孩子怎样?” 独孤云珠眼底难得渗出一抹温柔笑意,抬起手小心翼翼放在了肚子上低声笑道:“是个女孩子,一切都很好。” “哦,那女医可靠吗?” “可靠,南宫将军花了重金从很远的地方请来的,附近的人不会知晓。” 独孤云珠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际:“要下雪了。” 张子冈也看向了外面低声道:“是啊,要下雪了,再有几个月,小小殿下也出生了,不知道是何模样?” 独孤云珠笑了出来:“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就好,对了,我给公子做了棉袍,我们三天后就启程去陇西。” “南宫将军已经同陇西萧家那边的人取得 了联系,那边什么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接应我们。” “你身上有伤,多穿点儿总归错不了。” 张子冈点了点头,接过了独孤云珠又送过来的棉袍子,上面的针线偶尔有些走歪了,可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 张子冈那一瞬,心头微微锐痛,可是疼得多了,倒是不疼了。 他看着独孤云珠,心头藏着的那句话还是问了出来。 “七爷……有消息没有?” 独孤云珠登时脸上仅存的一点子血色,一寸寸消散,嘴唇哆嗦得厉害,强忍着眼底的哀伤缓缓道:“南宫将军只打听到了一些,赵炎那个畜生回了大周的京城。” “大周太子登基成为乾元帝,重赏赵炎,听闻赵炎病的很重,每到夜晚身上的皮都会脱落,不得不以毒攻毒。” “不过到现在都没有死,怕是……怕是我相公还活着,只要赵炎不死,就需要他帮着解毒。” “其余的却再也打听不到了。” 张子冈点了点头:“别难过,日子会挺过去的,肚子里的孩子要紧,你和孩子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的一切坚守都不再值得了,知道吗?” 独孤云珠重重点了点头,那一日等她醒过来,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后来被南宫将军带到了船上,等到了涿州,吐得厉害还以为是得了病,不想是有了。 若非这个孩子让她撑着,她早已经撑不下去了。 “我送你一样东西。” 张子冈起身拿出来一个小包裹。 独孤云珠一愣忙看向了张子冈递过来的锦缎盒子,张子冈打开盒子竟然是一块儿紫玉螭纹玉佩,还有一对儿冰玉镯子。 雕工卓着,不愧是玉雕大师的手法。 “这……”独孤云珠抬眸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子冈。 这些日子,她晓得张子冈苦闷不已,拿出了自己之前随身带着的首饰托南宫将军去当铺当了后,买了一些普通玉料回来给张子冈雕着解闷儿。 这种紫玉和冰玉,是上佳的材料,着实的罕见,她那点子银子根本买不起。 张子冈笑道:“之前我爹给大周皇族雕刻玉佩,剩了些料子,皇族也不要了,我们就留下了。” “我们流云山庄虽然覆灭了,可在涿州这个地方也有些熟人,我写信托他帮我跑了一趟,取了回来。” 独孤云珠晓得了,流云山庄总舵在昆仑山,可也在各地有些秘密藏宝的地方。 “之前不晓得你怀男怀女,若是你生了小王爷,就给他紫玉螭纹玉佩,若是生了小公主就给冰玉玉镯。” “如今你都留着吧,算是我这个做伯伯的心意。” 独孤云珠点了点头,收了起来。 “我代女儿谢谢公子!”独孤云珠忙躬身冲张子冈福了下去。 第862章 求一样东西 张子冈哪里敢受她的礼,忙抬起手虚扶着独孤云珠的手臂道:“殿下折煞我了,本就是送给孩子们的。” “对了,这个是给你的,”张子冈又拿出来一个更大的盒子。 同样是冰玉头面,尤其是那对儿镯子,竟是和之前雕刻得一模一样,不过多了几分色彩装点。 稍稍晕染了一丝蓝色,像是将整片蓝天都雕刻在了镯子里,惊人的美。 “戴着瞧瞧,”张子冈笑了出来。 独孤云珠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忙将镯子戴在了手腕上。 皓腕白皙,透着那玉色更是清润了几分。 张子冈别开了视线,他多想有朝一日能轻轻挽着这只手,将她笼在自己的怀前,小心翼翼的疼爱呵护,如今一切都已经成了空,只能化作他记忆深处的美景。 “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谢你,”独孤云珠想要给他银子,可又觉得更不妥。 她从这个男人的身上拿走了太多的东西,多到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还。 “我……我……”独孤云珠浑身找了找自己身上的东西。 之前贵为一国公主,经常打赏别人,王宫里珠宝也是多如牛毛。 如今国破家亡什么都没有留下,竟是连一件像样的宝贝 都没有。 张子冈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低声笑道:“虽然这样做有些不合时宜,可在下还是斗胆和殿下要一样东西。” 独孤云珠眼底一亮忙笑道:“你要什么,我去给你准备。” 张子冈定定看着她道:“在下……在下想要一缕殿下的头发。” 独孤云珠登时愣怔在了那里,从未见过有人和她要头发的,况且头发这东西即便是送也要送给情郎的。 虽然张子冈是她的恩人,可到底这个要求当真是让她不知所措了起来。 “是在下唐突了,”张子冈忙扶着桌角躬身行礼赔罪。 “张公子,”独孤云珠抿了抿唇,抓起了一边张子冈雕刻时用的刻刀,手起刀落,一缕青丝落在了掌心送到了张子冈的面前。 “张公子是我的恩人,莫说是一缕头发,便是一条命公子想要,我也是要给的。” 张子冈心头掀起了狂风巨浪,强行忍住了那深沉的绝望和哀伤。 他一向是个性子恬淡之人,从来是与人为善不会为难人,第一次为难人不想是对着他心爱的女子。 他小心翼翼接过了独孤云珠的头发,就那么浮在他的掌心中,像个美好的永远也不能企及的梦。 “多谢殿下了,”张子冈小心翼翼收进了怀中。 独孤云珠动了动唇还是将那问话咽了回去,瞧着张子冈神色倒像是累了。 他身上的伤刚养好,她也不想太多打扰他休息,忙收拾桌子上张子冈用过的碗筷。 “你好好休息,过几天我们就启程去陇西,到了陇西那边就稳定下来了,到时候你在那边开一家玉雕铺子,我帮你找玉料。” 张子冈笑道:“那自然好,不过手法得改进一下,不然这么高超的技艺怕是藏不住了,得往废了雕刻。” 独孤云珠难得被逗乐了,哪里有玉雕师傅专门降低自己玉雕水准的,怕是只有张子冈了。 他们经历了这么多,苦中作乐的日子屈指可数,短暂又美好。 张子冈好久没有见过独孤云珠笑了,今日谈及了孩子的事情,才让这个母亲露出了几分笑意。 他一时间看的有些痴,心头的痛楚越是增了几分。 独孤云珠收拾好东西,又叮嘱张子冈到时候把那些疗伤的药材拿上,不然怕路上他的伤口反复。 张子冈点了点头,站在了门口瞧着那抹清丽的身影穿过了藻井上了不远处的阁楼。 他的眼神一点点的暗淡了下来,随 后看向了自己狰狞的残手,低声呢喃道:“傻姑娘啊,我怎么能再连累你?” “之前我是流云山庄的少庄主,都配不上你,如今我只是一个废物罢了。” “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你都会将我当作是恩人供着,我不能牵连你。” “况且你已经成亲,整天带着一个外男,算是怎么回事?一天两天还行,到了陇西别的人怎么说?怎么看?” “我已经知足了,白白贪得了这么多的时日与你共处,此生足矣!” 张子冈缓缓转身,一瘸一拐走回到了室内,暗沉的阴影终究是将他的身影遮挡在了暗淡中,不露丝毫的痕迹。 第二天一早,独孤云珠起身收拾了阁楼,做了一些栗子酥。 她这人天生喜欢吃甜,如今倒是甜食做的也好吃。 她提着食盒,里面放了栗子酥,小米粥,还有玫瑰丝儿等开胃小菜。 “张公子!”独孤云珠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竟是无人应和,独孤云珠一愣,难不成是出去了。 张子冈一般很少出去,偶然出去也是南宫将军的大儿子扶着他出去走走。 可即便是出去走也是在正午用过午饭后,这种悄无声息的出去还是第一次。 独孤云珠心头微微打突,忙推开了暖阁的门,哪里有张子冈的身影。 而且床上的东西也收拾的整洁干净,似乎还少了些药材之类的东西。 独孤云珠顿时慌了,疾步走了进去,却看到桌子上留着一张素笺,是张子冈留下来的信。 她忙冲了过去,手中的食盒也掉落在了地上,抓起了素笺看了过去。 “云珠,请原谅我用这样的称呼对你,实属不敬,可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 “流云山庄还留了一些产业是朝廷不知道的,我之前任性不遵从爹娘的意愿,只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现在也该是去打理流云山庄的时候了,恕我不能陪你去陇西了。” “毕竟流云山庄之人现在是朝廷钦犯,至此江湖中再无流云山庄和张子冈,我便是隐姓埋名了,与你也不能再联系了。” “最后还有一句大不敬的话……云珠,吾之爱,你要好好的活下去,等到小七回来,你们还有孩子一起好好活下去。” “最后……愿你三冬暖,愿你春不寒,愿你天黑有灯,下雨有伞,愿你善其身,愿你前路……似锦。” 独孤云珠疯了般的冲出了藻井,冲出二重门。 第863章 同是孕妇 独孤云珠冲出了二门,将前院干活儿的南宫将军的几个心腹狠狠吓了一跳。 “殿下……大小姐?”几个护卫差点儿咬了舌头,还是改不过口。 “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一个年长的护卫忙疾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南宫家长公子南宫正道忙疾步走了过来。 “大哥,”独孤云珠一把抓住南宫正道的胳膊,“张公子呢?有没有看到他去哪儿了?” 南宫正道微微一愣忙道:“方才张公子说要出去会一位密友,我也不好跟着,帮他雇了一辆车。” “我让两个护卫跟着他,张公子拒绝了,说是这位密友不想见外人,只他一个人去便是。” 他们虽然处处想要护着张子冈,可毕竟张子冈不是他们的囚犯,总不能困在这里。 毕竟他也有他的自由,哪里能限制张子冈的行动。 独孤云珠缓缓松开了南宫正道的胳膊,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心头却酸楚至极。 “殿下,”南宫正道看着独孤云珠的样子登时吓了一跳。 “张公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独孤云珠苦笑道:“他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我马上派人去找!”南宫正道顿时慌了,过几天他们要一起去陇西的,怎么现在突然走了? “不,不要找了,”独孤云珠摇了摇头,“他不会再回来了。” 南宫正道终于醒悟过来,这位张公子怕是离开不和他们一起去陇西了。 之前一起从南诏来到涿州,路上不晓得经历了多少血雨腥风,没曾想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张公子却走了,而且还是不辞而别。 独孤云珠晓得张子冈的性子,虽然为人和善却也是有风骨之人,若是他决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不会更改。 她怅然的看着灰蒙蒙的天际,晓得自此一别怕是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心头倒是沉重了起来。 随后看向了自己的手腕,手腕间已经戴着张子冈雕刻好的冰玉镯子,心头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既要走,她也拦不住的。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独孤云珠低声呢喃,似乎除了默默地为他祈福便是什么也做不了。 突然街头传来一阵阵吵闹声和议论声,几个挎着菜篮子的妇人急慌慌的走进了小巷子里。 南宫正道忙将独孤云珠挡在了自己的身后,这条小巷子一般都很安静,很少出现这种吵吵嚷嚷的情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下先回去!”南宫正道忙将独孤云珠送回到了二重门后,随后带着几个心腹护卫挡在了正门口。 不一会儿去外面买东西筹备去陇西事情的南宫将军也回来了,脸上的表情凝重了几分。 他带着两个儿子进了二重门找到了独孤云珠:“殿下,事情不妙。” “怎么了,南宫将军?”独孤云珠也是心头一跳,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南宫将军忙道:“大周下了一道命令,但凡是沿海城镇回内陆各 州的关卡都要严加盘查,重点是盘查孕妇。” “什么?”南宫正道惊呼了一声,“这是个什么法令?” 独孤云珠瘫坐在了椅子上,脸色一点点的发白,随后冷冷道:“赵炎怕是猜到了什么,亦或是从小七那边查到什么?” 她一双手死死攥成了拳,指尖几乎刺进了掌心中,生疼。 “还有……赵炎定是将我活着的消息,甚至怀了身孕的消息告知了乾元帝。” “乾元帝当初灭了南诏国可不想留什么南诏余孽,到时候危及到他的统治,这么查便是斩草除根的意思。” “那我们怎么办?”南宫家的二少爷尚且年少,不比父亲和大哥沉稳,不禁急声道。 南宫将军眉眼间冷了几分缓缓道:“取道柔然!” 其余的人都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南宫将军,随后眼底一亮。 是啊,从沿海城镇回陇西关卡重重,可若是从柔然那边借道儿走,想必就没什么问题了。 毕竟柔然和大周的边地有时候关防也没有那么严苛,而且柔然和大周边地的那些小镇到处都是行商,来往人员也复杂得很,故而倒是乱中逃走。 独孤云珠当下便应了这个主意,与其闯关不如绕道。 当下南宫将军也不敢再在涿州逗留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那便是万劫不复。 第二天便乘着太阳还没有升起,一行人扮成了行商的模样摸黑出了涿州城,一路向北拐了上去,朝着大漠边地行去。 所幸的是 ,这些年大周只顾着对付南诏倒是和柔然主和,加上柔然内部各个王子争夺王位的斗争也呈现出胶着状态倒也是不想同大周打。 毕竟刚刚柔然在边地和大周的永宁侯慕侯爷打了一场仗,也没有捞到什么便宜,边地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一路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行商,这些行商在夹缝中求生存,只希望能赚一点儿是一点。 南宫将军尽量避免引起关注,也不与那些大的商队结伴,而是独自行在了车旗城的附近。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不停地赶路,到了傍晚时分,南宫将军也担心独孤云珠的身子受不了,托着个大肚子,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麻烦? “殿下!今晚就在河边安营扎寨吧!” “好!”独孤云珠应了一声,确实是累到了极点。 她喘了口气,仰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抬起手抚上了肚子。 肚子里的小丫头倒是乖巧的很,也不闹腾,偶尔有点儿小懒,非得娘亲轻轻摸一摸肚子,她才是动一动,不晓得这个性子随了谁? 独孤云珠的唇角渗出一抹笑意,唯独这个孩子能给她最大的慰藉。 突然河边竟是传来一阵尖锐的女子的哭喊声,随后便是几个柔然汉子的狞笑声。 独孤云珠忙掀起了帘子看向了外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只晓得他们这一队行商夜宿在了河边。 南宫家的大少爷在带着人们搭帐篷,二少爷忙清点货物,都被这一声女子的尖叫声给 吸引了过去。 独孤云珠忙命人过去查看,不多时南宫将军亲自带着一个浑身是伤,神色憔悴的美丽女子赶到了独孤云珠的面前。 “爹?”独孤云珠在外人面前称呼南宫将军爹爹。 南宫将军道:“几个浪荡子欺负一个弱女子,被我救了。女儿不要害怕,那些恶人已经被打跑了。” 独孤云珠忙看向了面前神色凄苦狼狈不堪的女子,抓着她的手笑道:“不要怕,你家在哪儿?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独孤云珠不问还好说,一问那个女子竟是悲从中来哭了出来。 “我是江南姑苏文家的,我叫文佩。” 独孤云珠一愣瞧着打扮,梳着妇人发髻,却不说夫家是谁,说的是江南姑苏文家? 姑苏城文家可是很出名的,最是个书香门第大家族,怎么出嫁的女儿却是沦落到了柔然? 她刚搭着她的手腕,顿时一愣神,她竟是有了身孕? 小七是个蛊师也是个厉害的蛊医,教过她搭脉的一些特殊技法,瞧着这个女人竟是怀了,只是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还小,不显怀。 她也怀了孩子,见不得别的孕妇这般受苦,忙将她拉到自己的马车里。 “文姐姐,你瞧着比我大,我这里还算宽敞,你且歇一歇吧?毕竟有了身孕,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对孩子不好。” 文氏登时惊呆了去,她竟是怀上了,这孩子可是永宁侯慕侯爷的孩子,是慕家的第一个孩子,慕家未来的世子爷! 第864章 孩子们的缘分 独孤云珠也是随口一说,可瞧着文氏的脸色瞬间变了,她一下子意识到一个问题。 难道文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身孕的事情?这可当真是荒唐至极,况且她是中原人,怎么只身一人来到了柔然,而且还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 独孤云珠经历过那些痛处,对眼前女子的遭遇倒是多了几分感同身受。 她也不再追问下去,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忙命人送了热水和饭菜过来。 先是帮着文氏清洗干净身上的脏污,随即还拿出来自己的干净衣服帮她换上。 此时帐篷也已经搭建好,独孤云珠攥着文氏的手来到了帐篷里歇着。 南宫将军派了人在帐篷这边守着,他们虽然摆脱了大周的那些追兵盘查,可是这里瞧着人烟罕至,怕是晚上有狼群骚扰。 独孤云珠这一路上都是自己一个女眷,南宫将军晓得赵炎那厮奸诈诡谲,根本连一个侍女都不敢买给小殿下。 身边的这些人都是从南诏经历了生死带出来的,所以更加放心一些。 故而一路上,虽然独孤云珠被照顾得很好,可还是稍稍有些孤独,难得见到一个和自己几乎一般年岁的女子,关键也是个怀了身孕的。 她也不敢和文氏谈论别的,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诗词歌赋,不想越谈越是投机。 两个人喜欢同一首诗,都喜欢调香,喜欢同样颜色的服饰。 独孤云珠瞧着眼前温婉的女子,心头暗自苦笑。 只可惜了她现在是个逃犯,还是个身世不能为外人道的亡国公主。 若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遭遇,她怕是和文氏能成为极好的金兰姐妹。 瞧着文氏有些累了,独孤云珠便同文氏歇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文氏歇了一晚上后,脸色也好看了几分,冲独孤云珠辞别。 独孤云珠一愣,虽然觉得她可怜,可她自己也在逃亡路上倒是不好收留她。 “这里有些银子你拿去花销,前面便是大城,你去雇一辆马车,再雇几个镖师护送你回去!” 这些日子流浪,独孤云珠也晓得了一些江湖中的规矩,她也懂得镖局不光护送东西也能护送人回去。 她将一只钱袋塞进了文氏的手中,文氏忙推脱,却被独孤云珠死死按住了手笑道:“你吃了不少的苦,我看得出来。” “银子不多,你也别嫌弃,关键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我与你也是一见便投缘,只可惜了我们不能在一处久处,不然倒也可以给我们两个之间定一个娃娃亲,也是好的。” 文氏眼眶微红,在一路上她吃尽了苦头,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还被自己的好姐妹背叛。 如今心如冷灰,准备赴死的时候却遇到了独孤云珠这般温暖的女子,一时间竟是心头重新燃起了生机。 况且此番她不是一个 人了,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必须得活下去,回到大周京城慕家。 自己偷偷出来已经这么久了,不晓得回去后会掀起什么样的狂风巨浪? 她点了点头将银子收了下来,吸了口气抬眸认真的看着独孤云珠道:“妹妹瞧着是行商?” 独孤云珠一愣,随后点头应了。 她的身份无论是谁都不能说出来的,不是不信任文氏,而是她担心自己再连累无辜。 文氏抿了抿唇却是摘下了一对儿翡翠耳环送到了独孤云珠的手上,那翡翠耳环瞧着可不是凡品,上面竟是还有些微雕的小字儿,倒是书香气很是浓厚。 文氏定定看着独孤云珠道:“我身上也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这里有一个信物给你,只有文家有这种物件儿。” “姑苏文氏固然是书香之家,没有什么钱可人脉还是有一些的。” “你若是去了某些地方行商,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你就拿着我的这个耳环去找当地的地方官说是文家照应着的商队,大多数都能逢凶化吉。” 独孤云珠顿时眼底掠过一抹喜色,她终于明白文家的厉害。 大周估计大。大小小的文人担任的地方官,十之六七都是出自文家门下的门生。 这对于他们这些商人来说太方便了,有着地方官员罩着做什么事也能顺顺当当。 这么大的厚礼,独孤云珠忙要行礼,却被文氏扶住了。 独孤云珠想了想将戴在手腕上的冰玉镯子,取下来一只顺到了文氏的手上。 “姐姐,这只镯子你且戴着吧,是我的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赠与我的,一共是一对儿,你我也算是有缘,咱们一人一只。” “这……这镯子瞧着便贵重!” “拿着吧!”独孤云珠笑道,“你我难得投缘,都怀了身孕。” “今日匆匆一别,不晓得还能不能再见。这样吧,你将镯子以后留给你的孩子。” “若你怀的是女孩儿,今生有缘的话便拿着它与我的女儿相认,她们两个女孩儿再结成姐妹也是一段儿佳话。” “若是个男孩子,”独孤云珠笑了出来,“便是瞧着他们的造化了,随缘吧!总之咱们能在此相见,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你拿着吧。” 文氏点了点头,戴在了手腕上,竟是玉质剔透,不是凡品,越发喜欢了几分。 她抬眸定定看着独孤云珠道:“妹妹,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独孤云珠一愣。 文氏缓缓道:“其实我是大周永宁侯夫人!来这里也是一言难尽,我若是生了男孩儿,便是未来的侯府世子爷,定会让他来娶你的女儿,这镯子,我暂且收下了。” 独孤云珠登时生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对面的女子竟是慕侯爷的妻子? 那可是大周和济北王齐名的将军,她心头苦笑了出来,哪里敢让自己的女儿 嫁入慕家,简直是不要命了? 她的女儿,她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长大,不再是南诏皇族,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以后嫁给一个普通人过好自己的一生便是。 慕家,她可不敢奢求,便是将文氏的这个承诺当成了一个随意说说的玩笑话。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不得不分别。 南宫将军派人将文氏送到了前面的大城,他们一行人却要从南边的谷口拐过,朝着陇西的方向进发了。 不想刚踏上了大周的土地,这才发现赵炎的人居然还能盘查到柔然和大周的边地,简直就是跗骨之蛆,甩都甩不掉。 幸亏有文氏给的护身符,竟是保下了他们几次。 可还是因为文氏是个孕妇,还是个没有来历的孕妇,差点儿被扣下来。 文氏的那对儿翡翠耳环并不是永远都万能的,赶到了横州地界儿的时候,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眼见着独孤云珠肚子里的孩子八个月了,怕是再也没有办法赶路,可此番他们人生地不熟的。 文氏给的信物已经用过几回了,万一也有的地方官不是文家门生那该如何是好? 又到了入冬时分,天色越来越沉冷了几分,下着大雪,终于一行人不得不停在一处偏僻的客栈,再也无法前行。 独孤云珠下了马车,被人扶着刚要走进客栈里,却在客栈门口差点儿踩到地上倒着的重病青年。 第865章 进退两难 独孤云珠着实被脚底下躺着的这个人给吓了一跳,忙命人将此人扶了起来。 竟是个青年书生,看起来也长得俊秀,只是脸色灰白像是得了重病,再看向穿着的蓝色布衣,到处都沾满了脏污已然看不清楚颜色。 一边的客栈伙计露出了一抹鄙夷之色冷漠道:“说是从云州那边赶过来的书生,准备借道儿横州去京城参加春闱的。” “不想半道儿上被匪徒劫了道儿,路上的盘缠银子都没了。” “我家老板也是看着他可怜,将他收进了店里,让他写信给家里人拿银子来。” “不想还是个短命痨病鬼,竟是病了,这要是死在了客栈里多晦气,我们店也不是做慈恩堂的营生。若是这个痨病鬼死在了店里,以后怎么做生意?” 独孤云珠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可自己的身份特殊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人世间锦上添花的很多,雪中送炭的独少。 她定了定神,瞧着那人眼见着便是活不成了,若是再不请大夫来,便是真的死在了这个寒冷的冬季了。 独孤云珠暗自叹了口气,就当是给肚子里的孩子积德了。 她命人拿出银子交给了将那青年丢出来的店小二道:“这些银子你拿着,去给他再开一间房,顺道请个大 夫来。” “这年头读书做学问不容易,好得也是一条人命,平白丢在了这里便是罪过。” 店小二一愣,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心头暗自嘲笑这个女菩萨是不是傻子,不过既然有了银子便是一切好说话。 “您客气了,当真是活菩萨转世,这人遇到了您也是他的造化。” 店小二忙走到了那个晕过去的青年面前将他扶了起来,重新送进了屋子里,随后去街上的医馆请大夫来。 独孤云珠这边也没有在意此事,眼下更惆怅的是她的肚子。 现在已经八个月了,再有一个多月可就临盆了,从横州到陇西最少也要走上三个月的时间。 到时候她的这个孩子得生在路上,况且到处都是查孕妇的官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洗漱后用了些饭菜,却也是寝食难安。 不多时南宫将军带着两个儿子来找独孤云珠商议,几个人都犯了愁,这可是怎么好? “殿下,最快也得三个月才能去陇西,”南宫将军脸上掠过一抹惊慌,“我们现在才是到了横州,再往下走便是云州,再走一个多月才能去陇西。” “中间还有官差盘查,咱们该如何是好?” 独孤云珠的手 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应到了娘亲的抚摸,稍稍动了动,倒是性子懒也不怎么动。 她心头掠过无尽的苍凉,仰起头苦笑道:“难道老天爷真的不给我们娘两一条活路不成?” 南宫正道叹了口气道:“如果能找个理由在这里先住下来就好了,主要是查孕妇这件事情难办?” 南宫家的二少爷忙道:“是啊,主要是得给这个找个名正言顺的爹爹,官府才不至于查……” “闭嘴!说的什么浑话?”南宫将军狠狠瞪了二儿子一眼,南宫正宇忙低下头不敢再随意插话了。 独孤云珠却是眉眼一动,抬眸看着南宫将军道:“二哥说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南宫将军神色一愣:“殿下三思,若是要找个人假成亲,给孩子一个名分安顿下来,那也得找大周本地人。” “可现在人生地不熟,到哪儿找这么个人?” 独孤云珠眉头拧了起来,好不容易心底亮了一下,又渐渐变得灰暗了起来。 她怕是坚持不到去陇西了,路上一旦发生了什么,她和女儿都会被赵炎的人抓走。 那个畜生,心思已经同常人不一样了,若是女儿落在了他的手中,指不定要如何折磨? 想到此处,独孤云珠 竟是身体微微发颤,那可是她和小七的女儿啊! 若是落在赵炎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她的身体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后,其实早已经撑不住了,她都担心自己能不能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女儿以后该如何是好? 留也不能留,走也走不脱,一时间屋子里的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随后便是一个清俊的声音袭来。 “敢问夫人在吗?” 南宫将军的手刷得一下子握着腰间的剑鞘上,独孤云珠也是一愣。 “你是谁?” 外面那人稍稍定了定神低声道:“抱歉,在下云州沈啸文,打扰夫人了。” “今儿得了夫人恩惠,特来拜谢夫人的!” 南宫将军一愣看向了独孤云珠,之前独孤云珠救助这个快要病死了的青年,南宫将军正带着人探查横州有没有赵炎的探子,倒是不清楚还有这么一出子。 独孤云珠低声同南宫将军解释了一二,南宫将军这才明白了过来,想必店小二请了大夫已经帮此人救治,故而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他们几个人尽量不愿意与大周的人接触,担心被看出来端倪,此番不想这人竟是主动过来道谢。 南 宫正道忙起身道:“我去将他撵开。” 南宫将军一愣:“且慢,若是强行撵出去,反倒是遭人怀疑,请进来看看他说什么,再撵出去也不迟。” 南宫正道点了点头,走到了门边将门打开。 却看到外面站着一个穿着破烂布衫的青年,二十多岁的年纪,人长得很周正,样貌也算是堂堂,身材很高却也清瘦。 正是云州城出来经过横州准备去京城参加春闱的沈家穷学生沈啸文,他此时大病刚好,脸色还很难看,苍白的厉害。 为人却恭敬谦和得很,虽然看到是一个英气逼人的青年男子开门,还是躬身抱拳道:“在下唐突了,请问住在此间屋子里的那位夫人在否,在下欠了她莫大的人情,特来道谢。” “你是找我妹妹吗?”南宫正道淡淡道。 妹妹?沈啸文还以为是那女子的夫君,不想竟是兄长,忙笑着应了一声。 “沈公子请进,”独孤云珠晓得这事儿得应付一二,请了沈啸文进来。 沈啸文抬眸看向了坐在正位上的独孤云珠,这一看倒是微微愣怔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端庄的女子,虽然怀着身孕可丝毫不减她身上的气势,不晓得是哪家贵族门庭里出来的女子?一时间竟是看呆了。 第866章 合适的人选 独孤云珠请了沈啸文进了房间,沈啸文那一瞬间竟是有些看愣了去,一边坐着的南宫将军脸色微微一沉。 大周人果然都是些轻浮之人,盯着自家小殿下看得也太久了吧? “你便是今日我女儿救了的那个人?”南宫将军脸色微冷。 沈啸文的视线瞬间被坐在正位上的南宫将军给吸引了过去,狠狠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此人居然是救了自己的那个女子的父亲。 可瞧着眼前这个人的样貌不像是个好相与的,倒是心头多了几分惶恐。 “正是在下!” 沈啸文小心翼翼道。 独孤云珠笑道:“沈公子坐下说话。” 沈啸文忙坐在了椅子上,只是这间客房里坐满了人,倒是气氛有些紧张。 可他决不能就此逃掉,毕竟能遇到这种看起来很有钱,而且还是菩萨心肠的贵人,实在是太难得了。 他如今进京赶考出了岔子,此番别说是进京赶考了,就是路上的盘缠都没有了,不用等到去京城,便会困死在路上。 现在他必须得抓住机会才行,既然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情形下能遇到贵人,那自然要在贵人面前表现好一些。 想到此沈啸文却是从椅子边起身,噗通一声跪在了独孤云珠的面前。 “夫人大 恩大德,沈某无以为报,只等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夫人的恩情。” 独孤云珠没想到也就是几两银子的事儿,此人竟是给她跪了下来,一时间有些别扭忙让他起来坐着说话。 南宫将军瞧着此人年纪轻轻便是如此没骨头,说跪就跪着,说话也软绵绵的更是没有什么好感。 他担心这小子不会是个探子吧? 不过瞧着也不像,是真的落魄。 “你是哪里人士?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沈啸文自然不敢扯谎,这些贵人们,谁能知道是什么背景。 他脸上掠过一抹凄苦忙小心翼翼道:“在下是云州乡下人氏,姓沈,字啸文。” “家中还有个老娘,之前有哥嫂供养,哥嫂是行商,外出的时候遇了盗匪死了,只留了个三岁侄儿。” 独孤云珠没想到这个人身世如此可怜,沈啸文瞧见了独孤云珠脸上的不忍之色,忙加了把劲儿道:“不瞒诸位,我这一次是准备进京赶考,只求能考中到时候谋个一官半职,能够好好养我的老娘。” “在下很小的时候死了爹,老娘将我一手拉扯大,如今兄嫂也死了,家里面只剩下了一老一小,再无他人帮衬……” 沈啸文说不下去了,声音都带着几分微颤,低下头轻轻 抹泪。 “不想在半道儿上遇到了匪,如今盘缠也没有了,前途茫然无期,实在是……实在是……” 独孤云珠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再给你些银两,你拿着去赶考吧!” 沈啸文顿时眼底一亮,忙压制住了内心的狂喜道:“夫人当真是活菩萨再世,在下也不是那种腌臜之徒,这便给夫人写个借条,以后有了银子定会还给夫人。” 南宫将军心头实在不喜此人,也不知道为何,就是瞧不上他。 一边的南宫正宇道:“沈公子家里没有妻子吗?你如今出来赶考,家里老母可曾有人供养?” 沈啸文叹了口气:“在下尚未娶妻,老母和侄儿全凭乡里的同乡帮忙。” 尚未娶妻? 沈啸文毫不在意的这四个字,不想同时在独孤云珠等人的心头掀起了惊天巨浪。 南宫家二爷无意间的一句问话,让他们在绝望中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 面前的这个文弱书生倒是个好的选择。 家庭成员简单,一个老娘,一个三岁侄儿,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其二云州城地理位置偏僻,不像是几座大城可能会引起乾元帝和赵炎的注意。 还有此时他们似乎别无选择,如果想要马上稳定下来让小殿下将肚子里的孩 子平安生下来,给这个孩子一个名分,在大周能有立足之地,和身份上的掩护。 眼前的这个青年绝对是不二的选择,而且一旦他考中了,到时候做一个小吏,独孤云珠的孩子便是官宦家的女儿,以后也好隐瞒身份。 独孤云珠等四人互相看向了对方,脸上的表情具是变了变。 这下子倒是沈啸文硬生生吓了一跳,他是没有娶妻,可之前拿着大哥大嫂供养的银子偷偷在外面喝花酒,却是认识了一个唱曲儿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长得温柔美丽,还会使小性儿,将他的魂魄都勾走了几分。 只是后来那小娘子看着他只是个穷书生,和他好了几天也不怎么热络了。 但是这种的毕竟不是正妻,难不成他脸上写出来这个秘密了?怎么面前的几个人听他尚未娶妻四个字儿后,竟是那般古怪的表情。 南宫将军吸了口气道:“沈公子,天色不早了,我们能在此相遇也是一场缘分。” “先去歇着吧!” 沈啸文一愣顿时有些惶急了起来,他在独孤云珠面前卖了这么多的惨,不想只差一步便能得到贵人的扶持。 他自认为自己的学识还是可以的,只要去了京城参加春闱,进士科还是能考中的。 虽然名次 不一定能排到前面去,但是一个九品的小官也能捞到。 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只因为自己说了一句尚未成亲,居然引起了对方四人这么大的反应,他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沈啸文固然狐疑万分,可也不敢多问什么,忙起身冲南宫将军等人拱手行礼道:“诸位恩人早些歇息,是沈某不懂事打扰各位了。” 他忙小心翼翼退出了客房,刚走了出去。 独孤云珠便看向了南宫将军道:“此人如何?” 南宫将军眉眼间掠过一抹踯躅:“虽然家世听着不复杂,正好是个躲灾的好去处,可总瞧着这人虚头巴脑的,不太踏实。” 南宫正道凝神道:“父亲,如今我们若是再找一个大周本地人,怕是不好找。” “大哥说的有道理,”南宫正宇道:“而且此人是殿下救了他的命,他该着报答殿下这一遭的。” 独孤云珠抬起手缓缓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心头却有些急切,孩子马上要生了,若是在大周连个身份也没有,以后该如何是好? 况且现在赵炎像是疯了般的查找她的下落,乾元帝也对她这个南诏余孽不放心,危险就在旦夕之间,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罢了,就是他了!明早我去和他说!” 第867章 相思 沈啸文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内,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眼见着到手的援助变得这般扑朔迷离了起来,他心头着实的难受,自己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若是再没有外力的支持,他也很难去京城参加春闱。 一晚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不想第二天一早便有客栈的小伙计过来敲门。 “沈公子!沈公子起来了吗?” 沈啸文心头一慌,难道是让他再一次离开客栈?又要将他丢到天寒地冻的外面去? 他忙翻身坐了起来,踉踉跄跄走到了门边将门打开,脸上堆满了笑看着面前的伙计道:“小兄弟,您这是……” 客栈小二倒也是客气,现在有人给沈啸文出了银子,算他福大命大造化大,他笑着拿出了一封信递到了沈啸文的面前。 “沈公子,有客人给您留的信!让你去广和茶馆走一遭。” 沈啸文一愣,他在横州举目无亲哪里有相熟的人请他去喝茶,忙接过了信封看了下去,字体竟像是女子写的娟秀得很。 他顿时心头一惊,莫非是…… 他忙收拾了一下,疾步走出了客栈,径直来到了街角处的广和茶馆。 里面早有人将他带到了最里面的一间茶室,位置分外的偏僻,却也是清净得很。 他掀起了帘子却愣在了那里,竟是之前救了他的那个女子? 沈啸文越发搞不清楚,这个女子为何单独将他约到了这里见面,他心头本来忐忑万分,此番却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夫人安好!”沈啸文规规矩矩给独孤云珠行了个礼。 独孤云珠瞧着眼前温文尔雅的沈啸文,心头的慌张还是压制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赌对人,可此时已经万般无路只能拼拼运气了,瞧着这人也是个读书人,一般读书人都清高得很,不像是那种无耻之徒。 “沈公子,”独孤云珠缓缓起身回礼,点着一边的座位,“沈公子请!” 沈啸文瞧着这架势倒是像是找他商谈要事,他顿时心头多了几分谨慎。 独孤云珠亲自给沈啸文点了茶,将茶盏推到了他的面前:“沈公子,恕我冒昧请你来这里一聚,只是有一事相求。” 沈啸文顿时瞪大了眼眸,他没想到自己都落魄到了这 个样子还能得到眼前贵妇的相求,这得多大的脸面? 他忙起身抱拳道:“恩人不敢如此说,恩人若是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出来,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独孤云珠瞧着他的姿态,心头轻松了几分,随即抬眸定定看着他道:“沈公子,实不相瞒,我想要沈公子娶我为妻,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 沈啸文彻底傻眼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报答恩人的方式会是这种? 一时间张了张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独孤云珠苦笑道:“我家是陇西萧家,做得是行商这个行当,我叫萧瑶是萧家长女。” “只是年少不懂事,犯了些许错误,怀了身孕,又因为身体不好这个孩子没舍得打掉,便是留着了。” “如今眼见着临盆,再也瞒不住了,只想给孩子寻个名分,不然我也没有办法回陇西老家,此间也不知道为何街头查孕妇查得紧。” “我又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之前听闻公子尚未娶妻,不知道可否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独孤云珠顿了顿话头道:“当然也不会白让公子替我应了这个名声,公子的家不是在云州吗?” “我出银子在云州城买下一座府邸将公子的娘和侄儿都接过来住。” “沈家人的一应花销全部由我出,公子以后去京城应考我也帮公子出盘缠花销,以后若是公子进了官场,一应应酬所需要的银子我都包了。” 沈啸文顿时眼底一亮,有些心动。 独孤云珠缓了缓道:“当然我也不会让公子一直一个人生活,公子若是喜欢哪家的女子,抬进门做侧室都可,抬几个都行我无意见。” “只是……”独孤云珠定定看着沈啸文,“我只要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嫡女的名分!这一点不能更改,其他都可商量。” 沈啸文被独孤云珠的话当真是说得震住了,其实独孤云珠的条件绝对是最好的条件了。 他现在濒临死亡的边缘,离开了独孤云珠他说不定连横州都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去。 可天底下像他这样穷困潦倒的书生何其多,她不选他,也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而他离开她却是一丝一毫的选择都没有了。 可不知道为何,听 着她这样说,他竟是有些心头憋闷郁郁。 这样的美人若是真的做了他的妻子该多好,以后怕是只能供菩萨一样供着,他凝神看了一眼面前端庄美丽的女子,吸了口气抬眸道:“萧姑娘对我有活命之恩,我若是连这点子忙也不帮,哪配为人?” “承蒙姑娘看得起,此件事情全凭萧姑娘做主便是!” 沈啸文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半个月后,云州城城东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换了新主人,据说是沈家郎君买下来娶媳妇儿用的。 毕竟是刚搬到云州城内住,固然沈家娶亲一应的议程都有,可就是缺了些看客,只有周围的邻居们晓得今儿是这位沈公子的好日子。 成亲的仪式也很顺利,不过新娘子捂得严严实实的,瞧着那腰身可有些分量,人人便是猜到了这沈公子定是在外面风流,如今珠胎暗结只能娶了人家回来。 入夜时分,独孤云珠终于能清净一会儿了。 南宫将军他们在沈府的客院住了下来,过几天便要将她留在这里,他们继续去陇西将那行商的买卖做起来。 既然要掩藏身份,就得做足全套,即便是再担心独孤云珠也不能留在这里让四周的百姓生出些怀疑。 独孤云珠早已经将盖头取了下来,看向了面前躬身站着的沈啸文。 沈啸文一袭大红的喜袍倒是衬托了几分清俊,可此番在独孤云珠面前却是规规矩矩站着,丝毫不敢越雷池半步。 如今他也住上了华府,独孤云珠带过来的嫁妆也丰厚,他的一切都是这个女人给的,不恭敬不行。 “沈公子,我累了,你也出去歇着吧。” 沈啸文暗自叹了口气,本是洞房花烛夜自己却得单独出去住着。 独孤云珠人很美,也有气势,银子也多,总不如他在外面养的那外室小娇娘瞧着可人意儿。 他忙笑道:“夫人歇着吧,在下这便去书房了,明早给母亲大人问安的时候,在下一个人去便是。” 独孤云珠眉头微微一蹙,沈啸文的这个娘还真的是不好相与,尖酸刻薄,还不如那个三岁的小侄子听话。 不过她终归是在这里演戏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头那老太太闹起来免得惹出别的事端来。 “不必,我明早和你一起去请安!” 沈啸文一愣忙松了口气,自家老娘的脾气他也是受够了的,若是新夫人能够迁就一二,那最好不过了。 他也不敢打扰独孤云珠缓缓退出了喜房,去了书房另睡。 此时房间里的一双大红喜烛也烧去了大半,烛泪缓缓淌了下来。 独孤云珠走到了窗前看向了遥远的天际,心头却是痛到了极致。 她这一生成了三次亲,当真是荒唐啊! 可唯独和小七那一次,却是让她刻骨铭心。 许是感受到了娘亲的情绪波动,独孤云珠肚子里的孩子轻轻动了一下。 独孤云珠忙抚着肚子,眸间却晕了泪意,声音微颤道:“好孩子,我们会见到你X爹的,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七郎,”独孤云珠抬眸定定看着天际间的星子,“七郎,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等我和女儿啊!” 大周京城玲珑塔,坍塌后已经残破不堪的玲珑塔里此番却弥漫着森森的死气。 塔顶上的一间密室里,传来一阵阵铁链摩擦青石地板的声音,还有青年男子强忍着闷哼声。 地板上到处是都是血,赵炎披着一件墨狐裘披风站在那里,冷冷盯着对面被压跪在地板上的小七。 几个黑衣护卫将一根根的玄铁钉子钉进了小七的琵琶骨里,小七抬起头却唇角含着笑沙哑道:“王爷,也就这点子本事了?” “可惜王爷每到月圆之时,浑身的肌肤会一寸寸烂掉,痛不欲生!” “陛下寻来的毒果然歹毒,哈哈哈哈……” 赵炎脸色苍白,整个身体也佝偻着,露出外面的手背,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败糜烂。 他手里却捏着小七闲暇时写给独孤云珠的信冷冷道:“她挺能逃的,竟是还有孩子,不过她再怎么逃,我终归有抓住她的那一天。” 小七脸上的笑容淡去,眼底掠过一抹关切。 赵炎冷笑道:“你一直都在骗我,双生蛊根本不在你的身上,在独孤云珠的身上是不是?” 小七默不作声,赵炎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小七,你已经活得够长了!既然你没有双生蛊,你对于我来说便没有价值!明早送你上路!” 赵炎转身走出 了房间,外面的冷风袭来,将他身上的血腥和腐臭的味道吹散。 他咬着牙道:“想我济北王一世英武,竟是毁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 “独孤云珠,别让我抓到你!” 铁门落了下来,小七缓缓从黑暗中醒转了过来,他晓得自己活不久了。 只是好难过,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长得什么样,不晓得云珠有没有逃到陇西? 他吸了口气艰难的挪到了床下,谁也不知道他还在这里有一方秘密的天地。 他抬起血淋淋的手,左手也被赵炎的人打断了,手指骨头都被拔了出来,终于体会到了张子冈经历过的疼痛。 小七却将自己的手指骨捡起来,捏着另一端,将骨头碴子那一侧对着床板,一边摩挲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刻下了几个字。 他刻得极其艰难,每一个字都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钰珠,我的女儿,这是爹给你取的名字……” “若是有缘人能看到这些字儿,记得告之于我的女儿。” “看到此处的时候……爹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是爹从不后悔,不后悔爱上你娘,不后悔有了你……” 黎明时分,江南,河面上浮着一只小舟。 船尾的老艄公撑着船缓缓顺流而下,船头一个乌衣小童蹲在那里煮茶。 他好奇的看着坐在船头不停雕刻着玉珠的白衣公子,这位公子也不晓得来历,只是租了他们祖孙两的船到处游历。 他的身体极其孱弱,像是病了,两只手都带着些许残疾,可还能将那珠子雕刻得令人惊叹称奇,像是一颗红豆的模样。 “公子!你为何能刻得这般好看?像是真的红豆!”小童抬眸笑问道。 白衣公子的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之前受得伤太重,自己也自暴自弃没有好好养。 他抬起另一只浑浊的眼眸,举起了手中血石雕刻的红豆,在初晨的阳光下渗透着点点的光芒。 红豆的末尾处竟是用一缕女子的头发打成了络子拴着,虽然怪异却美得惊人。 “你问为何?” “是啊,怎么做到的,雕刻的这么好看?”小童惊讶的问。 他低下头,细细抚过那一缕秀发声音嘶哑道:“因为……此物最相思啊!” 第868章 夺命金兰(番外) 昭熙三十七年,大周京城几乎是万人空巷,纷纷站在街头迎接凯旋归来的慕家军。 慕家军在大周绝对是最能打的一支军队,不想如今能和济北王齐名战功赫赫的慕城却是一位少年将军。 慕家老一辈家主在战场上受了伤,他很小的时候就上了战场,一场场的血雨腥风历练下来,竟是造就了大周的一代悍将。 慕家家主给自己的儿子慕城和文家嫡长女文佩定了亲。 慕家是大周第一世家,也是绝对的军功世家,可惜少了几分书香之气。 文家老宅在姑苏,一门三进士,门生遍天下,最是个书香门第之家。 后来当世大儒文翰引进京做了翰林院编修,负责整理大周的典籍,编纂昭熙大典这本传世奇书,便带着一家老小进了京城。 文家在文臣中的地位很重要,故而皇帝亲自赐了一座宅子给文家人居住,紧挨着贵族魏家。 魏家的祖上从龙有功,封王拜侯,得了个永定侯的世袭罔替的侯爵。 其实到了后来也没有多少用处了,只是听着好听一些,不过魏侯爷分外会干,倒是和朝中的人都有所结交,是个八面玲珑的投机分子也不为过。 魏家一家子人都是那种喜欢耍小聪明的人,也懂得趋利避害,不过到底带着些许踩 低就高的市侩。 故而文家刚搬到了永定侯府的旁边,魏家嫡长女魏语兰便给文家嫡女文佩下了帖子,请她过去赏花。 如今一来二去,千里跋涉从姑苏城来到京城的文家大小姐文佩便将魏语兰认定为自己的闺中密友,和她分外亲厚。 魏语兰虽然是永定侯府的大小姐,可为人处世会来事儿,也没有端着什么大小姐的架子。 她和魏家的其他人一样,惯会逢迎,每每都能抓住别人的心,待关系稳定了便会为己所用。 对文佩同样如此,魏语兰分外讨厌书画,却能陪着文佩在荷花池边一坐一整天,只是为了画一朵荷花。 她其实更喜欢打扮得热热闹闹,可是为了迁就文佩就换了一件分外素雅的衣裙。 她做得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文家虽然不是王侯,可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高,而且门生诸多,在朝堂里的势力可是很大的。 巴结好了文家,才能借着文家的势,给魏家的嫡子铺路。 魏家的两个嫡女自然也是铺路的工具罢了,其实永定侯已经打定了主意,过几天便将两个女儿的亲事定下来。 大女儿最好能送进太子府做侧妃,二女儿便是从几个皇子里选一个能耐的,不过依着魏家的家世也只能是侧妃了。 魏家从来 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只是当时的太子得了病,病的很厉害,魏语兰知道这是将她推进了火坑。 她分外的不甘心,哭过闹过都拗不过父亲的一句话,你得为魏家考虑,为你弟弟考虑。 魏语兰此番心不在焉的站在了文佩的身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百姓。 文佩却紧紧抓着好友的手,秀丽的脸上掠过一抹好奇,死死盯着下面即将行过来的慕家军。 “他们来了吗?”文佩声音微微有些轻颤,抓着魏语兰的手一阵阵发紧。 魏语兰眉头微微一蹙,眼底掠过一抹嫉恨。 是的,她疯狂的嫉妒文佩,嫉妒到快要发疯的地步。 文佩是后来才从姑苏城来到京城的,可她不是。 她从小就认识慕家的那个英俊少年,每年皇帝举办的宫宴上,她都会远远看着那个英武少年,俊美如天神。 魏家的地位远远低于慕家,故而宴会的时候她也只能坐在末尾偷偷看着那个少年,少女萌动的心却是再也按耐不住。 可魏家的女儿也只能给太子做个侧妃,想要做慕家少夫人怕是差远了的。 如今眼见着慕家家主因为有腿疾想要将侯爵之位尽早请皇帝立下文牒过给自己的儿子,到时候他就能去养老享清福了。 所以这 个时候谁要是嫁入慕家,不出几天便是永宁侯府的夫人了,一进门就是诰命夫人,何等的荣耀。 故而京城里想嫁给慕城的女子简直比想嫁入皇家的人还多,毕竟慕家人际关系简单,还位高权重,即便是皇帝对慕家也是留一份儿的。 不想文家刚进了京城没几天,慕家老爷子也就是偶尔瞧了文佩几眼,便喜欢上了这个贤淑温柔的姑娘,硬生生给自己儿子定了这门亲事。 至此京城的闺秀们不晓得哭了多久,永宁侯爷给儿子定亲的时候,儿子慕城还在边地驻守,等他凯旋归来的时候竟是家里给他寻了个妻子。 故而今天的入城式是文佩和慕城第一次见面,文佩难免紧张的要死。 她松开了魏语兰的手,整理自己的裙摆,又理了理头饰。 文佩生的分外清秀美丽,就像是荷花池上的一株卓然清雅的睡莲,给人一种静谧美好的感觉。 其实慕城很喜欢文佩这种类型的姑娘,娇娇弱弱的让人能生出几分怜惜来。 魏语兰瞧着文佩身上穿着藕荷色蜀绣纱衣,越发像是广寒宫里的轻灵仙子,美得出尘,惊为天人。 她瞧了一眼自己身上质地不是很好的裙衫,心头沉下去了几分。 魏家顶着一个侯爵的名号,却是京城里最寒酸 的贵族,她都没脸站在文佩的身边。 可她也想看看那个她思念了无数回的少年,只是瞧着文佩脸上的激动之色,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底。 文佩心头忐忑万分,之前便听魏语兰说过,慕城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俊美非凡,家世煊赫,关键还是个大英雄。 她登时心头的那一抹不自信越发浓烈了几分,转过脸看向了身边的好友。 “语兰,你倒是瞧瞧我身上还有什么不妥?” 魏语兰眸色一闪,却是笑着抬起手将文佩发髻上簪着的一朵玉莲摘了下来,随手捏起来一朵墙角花瓶里的赤红色芙蓉花,顺势簪在了文佩的发髻上。 文佩微微一愣,总觉得自己一身素雅,簪了这么的红的花甚是不妥。 魏语兰轻轻握着她的手笑道:“别的人你信不过,你还信不过我不成?” “魏家距离永宁侯府不远,我听了那边的下人们说,他们家世子爷最喜欢的就是红色芙蓉花。” “你瞧瞧,你如今一身素,太淡了些,簪一朵芙蓉便是增色不少。” 文佩一愣忙点了点头,重新站在了窗户前看向了缓缓行来的慕城,脸色因为紧张竟是有些泛白。 身后站着的魏语兰眼底掠过一抹嘲讽,喜欢? 哈!慕城最讨厌红色!很讨厌很讨厌…… 第869章 误会一场 “慕将军来了!” “快看!慕将军过来了!” 文佩此番也顾不上纠结自己头上佩戴着的发饰之类的问题,忙趴在了窗户边看了过去。 只见身着玄色铠甲的数万慕家军像是潮水一样缓缓漫了过来,带着阵阵的萧杀之气。 为首的少年将军,穿着银色铠甲,将军盔上的赤色璎珞迎着正午的光,熠熠生辉。 他容貌俊美至极,俊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眸染着清冷霜色,偏偏就那么抬头微微一笑,端得带了几分邪魅傲娇。 是的,他有傲娇的资本! 他的战功可不是躺在祖宗的功劳薄上得来的,而是自己一刀一剑杀出来的。 他出身名门,家世煊赫,战功卓着,甚至都赶得上济北王的名头。 关键还长的俊美,简直是不给大周其他男子活路。 文佩死死盯着骑在马背上的那个张扬至极的男人,这和她一惯对于男人的认知大相径庭。 她曾经在姑苏城居住的时候,也见过很多青年才俊找他父亲请教文章。 但都是那种文雅俊秀的人,不小心撞见了,也会和她客客气气的说话,声音都温柔得很。 此番再看向马背上的少年,冷冽,妖冶,带着蛊惑人心的魅。 文佩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困难,这就 是她的夫君吗?父亲帮她定的亲事? 慕城骑着马行过来的时候,四周女子顿时传来一阵阵的尖叫声,场面甚是热闹。 文佩身边的魏语兰也看得痴了,可下面行过来的少年有多么优秀,她的一颗心便是有多痛。 那本该是她的夫君,如今却是便宜了文佩这个女人。 “快,将你头上的花儿丢下去!” 魏语兰眼见着慕城行了过来,忙低声提醒文佩。 文佩微微一愣,低声道:“这……不妥吧?” “我是她的未婚妻子,当众做这种事,倒是显得轻浮了,让他难堪该如何是好?” 魏语兰眸色一闪笑道:“哪里有那么多规矩?我瞧得出来你对你的这个未婚夫分外的满意。” “此番丢个花儿给他,怕是他喜欢还来不及呢,况且慕将军可不似那些古板之人,就喜欢这种小情调。” “还是算了吧,不妥得很,父亲知道了怕是不高兴。” 文佩是姑苏文家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当真做不出这种浮浪的举动来。 她忙转身疾步要走,不想魏语兰突然出手直接将她头发上的红色芙蓉摘了下来,朝着下面的慕城丢了过去。 文佩惊呼了一声忙折返到了窗边,正好对上了慕城微微抬起来的脸。 她 张了张嘴,脸色变得赤红。 四周的那些女子们哪里不晓得文佩,在慕城回来之前,关乎文家大小姐和慕家嫡长子的亲事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 人人都说文家大小姐温柔贤淑,哪里想到竟是如此浮浪,虽然是她的未婚夫君可别的女子丢花和她文家大小姐丢花,那性质截然不同。 况且如今得知慕城已经定了亲,但凡是个要脸的都不会给慕城身上丢花的,故而刚才慕城过来的时候,只听到了女子们的惊呼声,尚未有人真的厚着脸皮去调戏这位少年将军。 可不想慕城居然被自己的未婚妻调戏了。 “谁说文家女子温柔贤淑,知书达礼?怎么行为和花船上的那些花娘们一样不要脸?” “是啊,是啊,文家什么时候出了此种货色?” “据说文大人是读书人的楷模,这就是文家的家教吗?” 慕城方才竟是被楼上丢下来的芙蓉花砸了,他忙抬眸看去,却看到窗户边的那个容貌清秀至极的女子。 就像是夜空里的一弯新月,莲池里一株含苞待放的荷苞,那般的脱俗雅致,不禁心头微微触动,满是好感。 京城里何时有这般美丽清雅的女子,倒像是刚来京城的,之前他也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宴会,见 过不少贵族佳丽,都及不上这个女子的一分半点。 正当他想要派人打听打听这个女子的来历,不想四周密密麻麻的议论声袭来。 慕城顿时觉得有些怪怪的,竟是自己的未婚妻子? 可这行为实在是大胆至极,他心头多多少少有些不喜,此番再看向手中捏着的赤色芙蓉花,分外的刺眼。 她原来喜欢红色?当真是难看。 慕城眉眼间掠过一抹厌恶,将手中的花嫌弃的丢到了地面上,马蹄踩过碾碎了,混进了脏污的尘土中。 他眼里的厌恶狠狠刺痛了文佩,文佩只觉得眼睛火辣辣的难受,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不曾想第一面,他便是这般厌弃自己。 文佩跌跌撞撞转过身朝着包厢的门口行去,魏语兰眼底掠过一抹快意。 她忙抢上一步死死抓着文佩的手,急红了眼。 “文佩,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我当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我也是想帮帮你,不想弄巧成拙。” 文佩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好姐妹替她做了这么个显然错的离谱的决定。 只是当下里一口气提不上来,心头隐隐抽痛,踉跄着朝门口走去。 “文佩,你是不是生了我的气?我没想到会这样,求求 你原谅我好不好?” “文佩,你若是不原谅我,我该怎么办啊?” “都怪我,都怪我,”魏语兰突然狠狠抽起自己耳光。 这倒是将文佩给吓住了,她忙上前一步将魏语兰死死抱住。 她从小生活在文家,别说是家里人即便是奴仆们说话都是和和气气,温文尔雅的。 何时见过这般抽自己耳光的,还是个女孩子。 “你不要如此……我没事的,你不要这样!”文佩顿时慌了。 “文佩,我的门第低微,没有人愿意真心与我交好,我可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了,你若是也厌弃了我,我该如何是好?” “呜呜呜……”魏语兰大哭了出来,“我是真的想帮你的,我不是要害你。” 文佩不禁苦笑道:“我晓得,你不要哭,我都晓得的。” “只是你以后做事千万和我商议一二,不必这般自作主张?” 文佩瞧着魏语兰哭得可怜,倒是不知所措起来。 她最是个心软的,即便是一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 这些日子魏语兰一直陪着她,度过了刚来京城这段儿孤寂的时光,她本来心里头也有些怨气的。 可瞧着魏语兰浮肿的脸,倒是觉得是不是自己小气了? “罢了,我原谅你,你不要哭了。” 第870章 名节 慕家军进城的仪式上出了文佩这么一个不和谐的插曲,倒是冲淡了这一次入城式的庄严,平添了几分笑料。 文佩再也没有力气和魏语兰说什么,独自乘着马车回到了文府。 刚进了正厅便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儿,她心知今日自己做了错事,如今怕是已经传到了文家。 文翰引端坐在了正位上,端正方良的脸已经沉到了底,一边坐着的文夫人紧张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眼底微微泛红。 这个孩子平日里做事最是个得体的,怎么突然发了疯一样? “佩儿,还不快给你X爹赔罪!” “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再出去了,好生呆在家里,马上也是要出嫁的人了。” “如今慕家长公子已经回来了,你们的亲事也定好了日子,安安心心绣你的嫁衣!” “绣什么嫁衣?你也不问问她今日到底做了什么没脸面的事情,我文家一向清正,怎么偏生出了这么个不懂事的丫头?来人!给我拖下去打!” 文翰引站了起来,震怒之下,将桌子上的茶盏狠狠朝着地上跪着的女儿砸了过去。 文佩躲避不及,竟是被砸破了额头,鲜血瞬间流了下来。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女儿还小如今不小心犯了错,你便是喊打喊杀,平白要了她的命不成?” 文夫人哭着冲到了女 儿的面前,死死将她护在了身后,抬眸瞪着丈夫哭道:“佩儿之前那般乖巧懂事,你看书看得晚了些,还不是佩儿给你端汤送水,你倒是对自己的女儿心狠。” 文翰引也没想到自己气昏了头,竟是将女儿的额头砸伤了去。 他是当世大儒,最注重名节。 他与自己的结发妻子虽然不是青梅竹马,可也是相敬如宾,文家连一个小妾都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 两个人也没有生其他的孩子,文夫人身体不好,不好生养,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 好在文家还有二房三房,生了不少儿子,他这个做叔父的也当做是自己的儿子供养。 文翰引一心只读圣贤书,也不管什么无后为大,反倒是对自己的妻子更加看重,一时间竟是传为了佳话。 不过他最值得欣慰的事情便是门生满天下,学生们也都很有出息,然后便是着书立说。 他文家最看重的便是名节二字,自己和学生讲名节,讲理学,讲正道义礼,偏偏女儿今天做出来这么没谱儿的事情,给文家惹来了非议。 他一怒之下便是第一次打了自己的女儿,此时看着女儿额头被磕破了,登时慌了起来。 文佩却规规矩矩给父亲磕头行礼道:“父亲,是女儿不孝,都是女儿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 文翰引 闭了闭眼心疼的要命,却也无可奈何,点着文氏骂道:“都是你惯得!” 文夫人哭道:“当初我便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慕家是武将之门,我们文家是书香之家,哪里能和这样的人家搅合在一起?” “文佩这个文弱的性子,怎么能和那种战场上见生死的人生活在一起?” 文翰引急声道:“你懂什么?你以为我想把女儿嫁过去吗?还不是慕侯爷去圣上面前请旨?” “圣上担心慕家一家独大,到时候再和别的武将联姻,怕是大周一半儿的天下都到了慕家手中,这还不是选了文家平衡一二?” “偏生慕侯爷那厮竟是看中了咱们文家的书香之气,说什么也要给他儿子娶了文佩,还说曾经在宫宴上见过咱们女儿,瞧着便端庄秀雅,他家小子一定喜欢。” “如今圣旨已经下了,你再说这些,岂不是欺君罔上?我们文家哪里做过这种违背君意的事情?” “文家!文家!你只知道文家,我们的女儿就不是人了吗?就没人顾及她喜欢不喜欢?” “罢了,我明日便进宫……” “母亲,”文佩瞧着母亲真有大闹宫城的架势,忙出声道:“女儿今日见着慕城了,女儿很喜欢。” 文夫人和文大人具是愣怔在那里,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自家女儿,还以为她 说的是气话。 不想文佩缓缓道:“女儿很喜欢他,女儿想嫁进慕家。” 文夫人动了动唇,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文翰引闭了闭眼:“快带走这个丢人现眼的!还未出嫁便是喜欢不喜欢的,之前的教养全丢了不成?” 文夫人心情复杂,忙带着女儿先去处理额头上的伤口,随后将她送回到了闺房中。 她凝神看着女儿叹了口气,自己生的自己哪里不清楚,怕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慕城,不然今天也不会做出那么不合适的举动。 文夫人紧紧攥着女儿的手:“佩儿,娘不稀罕什么永宁侯府,不稀罕什么旷世大将军,也不稀罕我的女儿做什么侯府夫人?” “若是你嫁个寻常读书人,娘也高兴,你们安安稳稳的过一生,日子难过了,有娘给你的陪嫁银子也够活。” “你X是个糊涂的,只关注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如今你已经传出了这档子事儿,娘是担心……” 文夫人心疼的看着瘦弱的女儿:“娘是担心今日你闹了这么一出子,被慕家上下轻看了去,到时候嫁过去给你难堪,如何是好?” “女儿啊!你不要怕,咱们文家虽然不是功勋贵族,可门生满天下,娘豁出去在圣上面前闹一场,这婚约也能取消。” “不要,”文佩忙出声制止,她 哪里舍得取消。 之前她也偷偷读了那么多的俗本艳词,早已经被里面的英雄佳人的故事浸润了心扉。 她那个时候还嘲笑那种一眼万年的爱情,如今轮到自己头上,就像是个诅咒。 她在看到慕城的那一刻,就被慕城下了咒,她有些逃脱不了。 “娘,这是圣上的赐婚,况且女儿是真的喜欢,今日之事女儿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文佩默默将罪过全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晓得一旦说出魏语兰,依着娘和父亲的性子必然会对魏家动怒。 语兰也是好心,只是办了坏事,她也不忍心对她如何,只是这些日子关在院子里绣嫁衣,也不能见她了。 隐隐之间倒是觉得不见她也好。 文夫人瞧着女儿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哪里还能再说别的什么,只得起身叹了口气离开。 文佩屏退了暖阁里的下人,坐在窗户边发呆,额头隐隐作痛,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忙起身将窗户打开,不想却冲进来一个人影,还未等她惊呼了出来,嘴巴已经被那人死死压住。 她惊恐的抬眸对上了慕城那双潋滟的凤眸,喉咙里的尖叫声一点点的消弭。 慕城勾着唇,笑容却冷得厉害:“文小姐,你今日送了我好一份儿大礼,让我着实下不了台面,这笔账咱们算算?” 第871章 反唇相讥 文佩从没有想过,慕城就因为白日里她的不妥举动,居然夜半追到了她的闺房里。 他武功高强,文家又是文臣之家,即便是府里头养了一些护院哪里比得上慕城的武功? 外面的人早已经被他点晕了过去,可他这般横冲直闯文家,到底是恣意妄为了一些,文佩一时间脸色微微发白,竟是有些害怕。 慕城之前驻守边关,没想到自家老爹竟是给他定了亲,虽然说亲事这种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到底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他便是心头生出了几分不高兴。 万一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姑娘,该如何是好。 不想果然是个轻浮的,他虽然是个武将,可对于礼法却是要求很严苛的,今儿自己这未婚妻闹了这么一出子,不想让他成了全京城百姓的笑柄。 他一向是狂傲自大的,从未被人这般嘲笑,越想越气便是来这里给这个女人一个教训。 “没想到文小姐这般的放浪形骸,本将军倒是看走了眼,既然你对本将这么喜欢,喜欢到用那芙蓉花砸我,今儿索性让本将一亲芳泽如何?” 文佩脸色瞬间惨白,她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面前的慕城。 这便是羞辱她吗? 他们固然已经定亲,皇上赐婚的圣旨也已经下了,可到底还未成 亲,即便是私底下见面也已经违背了礼法,更别说是暗通曲款。 他将她文佩当成什么人了,她一双妙眸瞬间染了泪意,却拼命咬着牙冷冷看着慕城道:“我不是怡红院的歌姬,将军也不是客人!” 慕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这是反唇相讥? 将他当成是那种人? 好!敢羞辱他!有胆! “呵!你有胆再说一次?”慕城抬手捏住了面前女子的脸颊,入手滑腻,倒是让他心头一动。 文佩虽然是个弱女子,可骨子里却有着文人风骨,虽然慕城捏着她的脸颊让她觉得生疼,还是死死瞪着慕城。 “你可以羞辱我,毕竟我做了错事,该受的惩罚也已经受了,但是还请将军爱惜自己的羽毛,不要在我的心目中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文佩从来与人为善,没想到第一次骂人竟然骂的是自己的未婚夫君。 慕城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被她那双眼眸瞧着有些心绪不宁。 他视线移到了面前女子的额头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砸破了,此番涂了药,虽然疤痕丑陋,可丝毫没有损害她整张脸的美貌。 倒是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来,慕城手指一松,厌恶的甩了甩手。 突然觉得有些沮丧,如果她今天没有来那么一出子 ,他大概真的会喜欢上这个女子吧? 其实父亲很懂他的审美,他就喜欢这种娇娇弱弱的姑娘,不想竟是个不自重的。 “哼!”慕城冷冷笑道:“文大人还是责罚你责罚的轻了一些,你好自为之,在嫁入我慕家之前,别想的再出别的幺蛾子。” 他就像是个荒诞陆离的梦,突然袭来,却又走的彻底干净。 窗户洞开,冷冽的寒风阵阵吹来,文佩瞬间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去,缓缓靠着墙壁瘫坐在了地上。 她仰起头捂着脸哭了出来。 这便是和慕城彻底决裂了,如今闹成了这个样子,以后嫁入慕家指不定会遇到些什么。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文佩被关在了暖阁里绣着嫁衣,身体却跟着消瘦了下去。 因为被关着,故而魏语兰来找过几次,都被文家人谢绝了。 文家的人做事很有原则,关起来就是真的关起来,直到初六这一天出聘。 这么多天,文佩额头的伤养好了许多,慕城之后又来找了她一次,依然是冷嘲热讽,不过走的时候丢了一瓶玉容膏给她。 文佩用了慕城送的玉容膏,额头倒是没有留什么疤痕,用慕城的话说就是担心她额头的伤口养不好,给他慕家丢人,说他们慕家娶了个疤媳 妇儿。 文佩心头更是难过了几分,不过总觉得慕城对她的态度有些怪异,厌恶她是有的,却送了玉容膏给她,理由总感觉有些牵强。 大婚这一天终于来了,虽然闹出了之前那么不光彩的一幕,但是并没有影响慕家迎娶文家。 慕侯爷绝对是开明之人,他觉得年轻人喜欢了,丢了一朵花儿过去,很正常,不必在乎那些嚼舌根子的。 这让文大人松了口气,倒是觉得慕侯爷这人虽然是个武将,倒也是个好相处的。 文佩手中紧紧攥着一只苹果,盖头将她清瘦的脸颊遮住,魏语兰毕竟是文佩的闺中好友,也被邀请而来。 她看着端坐在那里的文佩,心头恨毒了的,为何都出了那么大的丑,慕家竟是还能容忍下去。 外面慕家下的聘礼都已经是一百八十抬了,太子大婚迎娶太子妃才是二百抬的聘礼。 文家之前觉得损了慕家的名誉,也相应的出了一百多抬的嫁妆,满街的红妆气派得很,关键文家的门生很多,外面前来道贺的朝官几乎都是文家出来的学生,场面一时间热闹到了顶点。 魏语兰违心的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仓皇的逃出了暖阁,文夫人要单独和女儿交待一些新婚之夜注意的事情。 外面突然哄得一声笑开了, 便是拦门的文家门生竟是难不倒慕家长公子慕城,慕城穿着一袭赤色喜服,眉眼间越发恣意,俊美如神。 魏语兰躲在人群里居然看呆了去,不多时喜婆背着新娘子走了出来,慕城迎过来的那一瞬间,有些愣神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这一天文佩只觉得很累很累,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被人扶着下了轿子,来到盛大的永宁侯府。 就像是一只牵线木偶一样,跨火盆,拜堂,送入喜房。 她紧紧抿着唇,手中抱着的苹果动也不敢动弹半分,就那么静静等待着。 之前已经惹恼了他,不晓得他今夜会不会给她难堪? 突然外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冷风袭来,屋子里的丫鬟们忙躬身行礼。 “你们出去吧!”慕城的声音带着几分磁性,因为喝了太多的酒,有些朦胧的醉意。 文佩的一颗心瞬间揪扯了起来,娘之前和她说过那些让她面红耳赤的话,可她不知道慕城会怎么对她? 当初她顶撞慕城有痛快,现在便是有多难过。 脚步声缓缓逼近,文佩甚至都坐不稳,几乎要晕过去。 透着盖头的边缘,能看到慕城那双绣着金纹的靴子。 “呵!”一声轻笑从她的头顶传来,随后盖头被一把掀开,没有丝毫的温柔可言。 第872章 新婚燕尔 文佩心头狠狠一跳,抬眸对上了慕城那双含着淡淡冷意的凤眸。 慕城的视线却是微微一动,面前的女人一贯给人感觉是那种清秀雅致的美,此番一袭红衣加身硬生生多了几分动人心魄的魅惑。 清纯与妩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让慕城的一颗心竟是狂跳了起来。 他眸色深了几分,缓缓俯身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貌似太瘦了一些,不堪一握。 文佩从未与男子这般的亲密无间过,便是娘和她说过新婚之夜会经历什么,还是一颗心狂跳了起来,吓得浑身紧绷。 慕城瞧着她微微有些发白的脸,低声冷笑道:“怕什么,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一句话将文佩彻底送入了谷底,她动了动唇竟是僵在了那里,整个人都不知所措了起来。 不想她这个惊慌失措的样子,让慕城想起来在皇家猎场追随皇子们打猎的情形来。 还是前年的时候,他追了一只雪狐,一箭刺中了那雪狐的肩背,随后策马追了过去,刚要再补一箭,却看到那只雪狐竟是流了泪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慕城竟是放过了那只小畜生,此番文佩看他的样子和那雪狐如出一辙,那一瞬,他动了恻隐之心。 在他入城式的时候,她偶尔犯了错,做了错事,给她的教训也够了。 “呵呵!怎么变得这般胆小 ,之前让我你二人出丑的时候,你哪儿来的胆子?” 慕城唇角勾起来的笑意不再那么冷漠,松开了文佩的腰,坐在她的身边。 盛年男子的强大气息逼迫而来,让文佩觉得有些压抑,手中的苹果也不小心落在了一边。 慕城拿起了滚到床榻上的苹果,苹果上面还带着几分温热,他轻笑了一声狠狠咬了一口,一只苹果吃过后竟是解了几分酒劲儿。 随即去了一边的净房沐浴,不多时换了一件纯白色中衣走了过来,洗漱过后的慕城更是显得眉眼清俊深邃。 他一屁股坐在了文佩的身边,侧过脸看着她:“你说怎么办?” “什么?”文佩茫然无措地瞧着自己的新婚夫君。 慕城挠了挠头,如墨瀑的长发散在了肩头,多了几分潇洒俊逸。 他抬起手刮了一下文佩小巧的鼻尖,刮得生疼,文佩温柔水润的眸子更是涌上了一层泪意,朦朦胧胧地看着他。 慕城别过了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受不了这个女人。 慕城低声笑了出来:“你到底是喜不喜欢我,喜欢我,今晚我们就……你也晓得我想做什么,以后安安分分的做我的夫人,之前的事情一概不计较。” “若是不喜欢我,也成,我也不碰你,终归是皇帝赐婚我不好马上同你和离,等我下次立了战功我去和皇 上提,不会让你们文家难做。” 文佩紧紧抿着唇,心头却是触动异常,这人亦正亦邪倒也是个君子。 可是喜欢这种事情,她怎么说得出口? 她从第一眼就喜欢他,他对于她文佩来说就是一剂毒药,致命却又逃不脱。 文佩的脸瞬间变得赤红,张了张嘴,定定看着身边出色的夫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慕城等了许久,终于有些不耐,抬手掐着她娇嫩的脸颊,不知道为何就喜欢掐着她的脸玩儿。 “说话!” “我……”文佩出身书香之家,哪里见过武将之家的这种行事风格,抿了抿唇还是点了点头。 慕城一愣,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真他娘费劲。 “那你就是愿意了?” 文佩觉得这个人再问下去,她便是要晕过去了。 突然慕城将她整个人按压在了床榻上,她惊呼了一声,瑟瑟发抖。 慕城俯身凑到了她的耳边低声笑道:“本将军发现,你这个女人倒是也有些意思,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以后可不许反悔的。” 他定了定神俯首吻了下去,她微微轻颤的唇,味道美好得令人沉醉。 虽然是父亲给他选的妻子,虽然入城式她的白痴行为让他蒙羞,可此时此刻她的美好还是让他动了情。 他能感受到身下这个女人的恐惧和害怕,到底是柔声 道:“不要怕!我会轻一些,你也乖一些,以后莫再惹我生气。” 第二天一早,文佩几乎是疼醒的,后悔怎么会相信他的鬼话? 什么叫轻一些? 她皮肤娇嫩白皙,此番却是浑身的乌青,又羞又恨,背对着身后躺着的畜生。 “起来了,去给爹还有我娘的牌位请安!”慕城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笑意,从身后将她缓缓抱住,箍进了自己的怀中。 文佩忙要起身,作为新妇头一天便起得迟了,会被人笑话。 她忙要挣脱开慕城的束缚,不想对上慕城那双含着笑意的潋滟凤眸。 慕城对自己的媳妇儿怎么说……还算满意,就是…… “太瘦了……”慕城低声笑道。 文佩一愣。 慕城接着笑道:“再丰腴一些就更好了。” “夫君怎可……”文佩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慕城瞧着她又要急哭了的样子,也不再打趣将她直接抱着坐了起来,外面端着盆和巾帕的丫鬟撞见了这一幕顿时又纷纷退了出去。 一个个具是抿着唇笑了出来,尤其是文家来的丫鬟们,之前还担心因为那件事情,自家主子不会被慕家待见,不想新婚之夜小夫妻两个竟是如此和谐。 慕城不再和文佩闹,松开了她,这才唤了丫鬟进来服侍夫妻二人起床洗漱。 文佩的头发梳成了妇人 的圆髻,簪了一支红宝石簪子,越发显得端庄。 她瞧着自己锁骨上诡异的痕迹,小心翼翼拉了拉领口,好不容易才遮掩住。 慕城已经梳洗好,抬起手抓着她的手道:“走吧,去父亲那边请安,在那边用膳。” “夫君请等一下,”文佩踮起脚尖却帮慕城整理了一下有些歪了的领口。 慕城俊眉一挑低声道:“你们这些酸儒家里出来,就是规矩多。” 文佩不置可否缓缓道:“去见长辈,做小辈的须得衣着整洁,行为举止也要讲究些。” 慕城笑了一声:“好了没有,为夫都饿了,一晚上费了那么大的劲儿,饿死了快。” 文佩脸颊倏地一下子红透,也不敢再说什么,不然此人又是一番荤话。 她收拾妥当跟在了慕城的身后去了前院慕侯爷住着的诚敬堂,慕侯爷的正妻死得早,慕家男子有个优点就是重情,结发妻子死了之后也没有再娶。 只是抬了一房姨太太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即便是侧室也没有。 她跟着慕城进了诚敬堂的正厅,看到正位上端坐着的一个威严至极的中年男子,貌似身子骨不太好,像是得了什么病,怪不得想要尽早将爵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他也要出去云游散心。 文佩小心翼翼走到了慕侯爷的面前,规规矩矩磕头行礼,喊了一声爹爹。 第873章 掌家令 文佩上前一步冲慕侯爷规规矩矩磕头行礼,一边的嬷嬷忙将一杯茶盏送到了文佩的手上。 文佩将茶杯举过了头顶:“父亲,请喝茶!” 慕侯爷瞧着跪在面前的儿媳妇,果然眉眼温厚,是个好人家的姑娘。 “嗯,起来吧,慕城平日里顽劣至极,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妥之处,你尽管与为父说,为父替你做主。” 文佩心头一暖,忙抿唇笑了笑。 慕侯爷接过了茶盏喝了一口,放在了一边,随后却是将一块儿玉牌放在了文佩的面前。 “我们慕家人口简单,也有些许产业,劳你费心一二。” 文佩认识那牌子,是宁远候府的掌家令牌,顿时心头一惊。 没想到她刚嫁进来,慕侯爷竟是将整个候府的掌家权交给了她。 宁远候府不比文家,文家的产业少,门楣也低微一些。 慕家可是大晋朝一等一的功勋贵族,皇家都要给留一份儿的,慕家名下的产业自然是雄厚得很,光是庄子上的那些收入每年差不多接近百万两银子。 这么多的家产瞬间便是交给她打理,文佩慌了起来,哪里敢接。 “父亲……儿媳刚来慕家,年轻庸碌,怕是担不起来这么大的责任。” 慕侯爷瞧着她竟是推脱了这么大的一个诱惑,晓得这个丫头看上的真的是他的儿子,而不是慕家的门第和钱财。 他心头越发敬重了几分,之所以选择文家的女子,他也是有考量的。 他见识过了太多贵族家宅内部的阴狠毒辣,多不过都是为了一个利字儿。 娶妻不贤,祸三代。 他虽然给自己的儿子留了侯爵的名号,留了那么多的产业,甚至地宫的玄铁令也要交给他的。 若是娶了皇家公主,便是被皇帝拿捏得死死的,永无宁日。 若是娶了更厉害的贵族家族,怕是强强联合引起了皇帝的注意,死的更快。 再要是选择普通贵族的女儿,又担心给儿子迎娶了一个眼皮浅薄,端不上台面的,为了给娘家打秋风硬生生将慕家拖入了泥沼中。 如果再不小心娶到一个心术不正的,那儿子可就惨了,不晓得会被害成什么样儿。 如今瞧着文家大小姐,性子虽然懦弱了一些,可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气质端庄,处事周全,他心头终于松了口气。 “好孩子,你拿着吧,你是慕家少夫人,过几天便是永宁侯府的侯府夫人,莫说是这些庄子,内宅事务,即便是让你管城儿的军政银两,你也能担得起来的。” “不会没关系,可以慢慢学,人终归都是要慢慢成长起来的。” 文佩还是有些愣怔,一边的慕城笑着一把扯过老爹手中的玉牌塞进了文佩的手中笑道:“拿着吧,你若是不拿 着,以后我花销还得从爹爹那里厚着脸皮求。” “如今你拿着掌家令,我用银子的时候也方便!” “你个臭小子!平日里倒是惯坏了你,如今已经是成家立业的人了,还是这般不着调!” 慕侯爷笑骂了儿子一句。 话赶着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文佩再要是不拿着倒是显得自己拿乔作样。 她成亲后的第一天就得了掌家令牌的事情,很快在京城传遍了去,又是引起了一众贵女们的疯狂嫉妒。 文佩做事最是个认真的,得了慕侯爷这般看顾,自然不能给慕侯爷丢了脸面。 很快便开始着手理账,她读书很好,还会算术之学,理账这个活儿也能干,而且还干的不错。 只是苦了慕城,每日里妻子这么忙竟是不能陪着他。 他从边疆的苦寒之地回来,自然是喜欢这京城的繁华,早就想带着妻子出来游玩不想那个丫头太忙了。 甚至晚上都忙,若不是他强行将她从书房里抱回到暖阁,怕是他这个夫君对文佩来说就是个摆设吧? 这一日慕城终于将文佩说动,带着她去御河上划船,不想刚要出府,几十个庄子上的管事的来禀告庶务。 军政上的事儿,慕城管着。 可是家里面的事儿,慕城实在是不想操心,全部都找上了新娶进来的少夫人。 文佩让慕城先去 河边等她,她见了这几个人后就来河边与慕城碰面。 慕城脱去了身上的劲装,只穿了一件寻常的玄色锦袍,腰间扣着一条白玉带,说不出来的风流倜傥。 原本说好的半柱香的时间,结果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文佩还是没有来。 慕城站在柳荫下,脸色渐渐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早知道那丫头这般负责,就不该让她接手慕家的庶务。自己到底是娶了个妻子,还是娶了个管家? 他也晓得文佩心底良善,认真负责,是为了他的慕家好,典型的贤妻良母类型的女子。 可毕竟是新婚,将他一人丢在这里吹风,她却是陪着那些庄子上的大老粗们,他心情着实的郁郁。 “慕将军福安,”背后一个甜腻轻柔的声音袭来。 慕城一愣忙转过身看了过去,竟是在他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身穿浅紫色绣芙蓉裙衫的俏丽女子。 那女子容色虽然也出挑,可比起他的文佩可是差远了。 慕城不禁心头暗自一晒,自己这是怎么了,总觉得全京城的女子也及不上他的文佩。 “姑娘是……” 慕城不晓得身后怎么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个女人,但是瞧着又不认识。 魏语兰眸色微微一暗,这些日子她几乎要疯了。 尤其是文佩刚嫁进了永宁侯府,便是得了慕侯爷的赏识,还听闻 慕城极其宠爱自己的妻子。 一切都乱了套,和她想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那一件事情,根本没有动摇文佩在慕城心中的地位。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着,他竟是不认识她了。 她曾经在宫宴上专门给他抚过琴,他竟是一点儿也没有记住她? 那一首曲子是专门为他作的啊! 魏语兰深吸了一口气,躬身福了福笑道:“我是文小姐的闺中好友,有些日子没见她了,她如今可好?” 慕城一愣,脸色缓和了几分。 “你是佩儿的好友?幸会!” 魏语兰一颗心沉到了底,第一次和慕城走的这般近,竟是因为文佩的原因,她这算是沾了文佩的光,才能得慕城高看一眼吗? 她心思一动:“佩儿呢?怎么不见她来?” 慕城眸色暗了暗掩饰着笑道:“她忙着见庄子上的掌事。” 魏语兰忙惊呼了一声:“那些人哪里比得上将军重要?佩儿这小妮子该骂,呵呵!” 魏语兰嬉笑着道,慕城苦笑了出来,点着河边停靠着的华丽宝船:“罢了,我一个人等她也是无聊,姑娘一起上船坐坐吧,她一会儿便来了,你们姐妹两个也好聊聊。” “对了,姑娘贵姓?”慕城大。大咧咧问道。 魏语兰心头一沉,一字一顿道:“我姓魏,魏语兰,之前还和将军见过几面呢!” 第874章 你是独一无二 慕城同魏语兰上了慕家的宝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一会儿话,文佩便匆匆赶来。 魏语兰忙起身迎了上来,笑着握住了文佩的手道:“你可算是来了,慕将军等了许久呢。我也是偶然遇见慕将军,陪着他闲聊了几句。” 文佩脸上掠过一抹愧疚,瞧着慕城脸上的神情确实有些不愉,忙歉意的笑了笑:“庄子上的账出了些问题,多说了几句,让夫君久等了。” 慕城瞧着文佩来了,倒也是无所谓了,毕竟妻子也是为了慕家好,只是这个小女人再这么忙下去担心她身子骨受不了。 他刚要说什么,不想一边的魏语兰笑道:“文妹妹,你也真是的,慕将军好得是你的夫君,天大的事儿哪里能让夫君等着。” “哟,瞧我这张嘴,我也是为了你好,着实不会说话,实在是该死。文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慕城好面子,被魏语兰这般一提醒,倒是觉得文佩是不是对他真的不那么上心,一颗心缓缓淡了下来。 他心情不是很好,脸色渐渐沉了几分,看着文佩缓缓道:“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吧。” 文佩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晓得慕城这是生气了,她只得应了一声。 慕城转身便要走下宝船却是顿住了脚步看着魏语兰道:“魏姑娘对 不住,一会儿我派人送你回府。” 他方才同魏语兰坐在一处品茶等着文佩,不想通过魏语兰的交谈,竟是晓得她居然还在宫宴上见过他几面,他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他喜欢品茶,魏语兰在这茶道上倒也是和他有些共同语言,如今他要带着妻子走,将魏氏单独丢在这里也不像话,命随从送她回府便是。 魏语兰一愣,方才她几乎是使出浑身解数讨他的欢心,慕城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都在心头死死记着。 难得能和慕城单独聊天,自然是要紧紧抓住他的心。 不想他见着文佩后,满眼满心都是他的妻子,差点儿将她丢在这船上不管,都走出那么远才想起来命人送她回去。 她对于慕城来说是什么?只是一个文佩不在拿她解闷儿的物件儿吗? 魏语兰死死搅着帕子,许久才呼出来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拿捏的刚刚好,同慕城福了福道:“多谢将军。” “文妹妹,下个月我府上举办赏花会,你和慕将军一起来吧!” 文佩应了一声,心头却是没有之前那么热络了。 她也不傻,方才上了慕家的宝船,第一眼便看到魏语兰起身凑到了慕城的面前帮慕城点茶,都是女子,哪里看不出来魏氏眼底的那一份儿喜欢。 她瞧着着实心 底惊了一跳,想起来之前的种种,难不成魏家小姐对慕城…… 文佩茫然了起来,不晓得是她太喜欢慕城瞧着方才的情形多心了,还是别的? 慕城也不甚高兴,并没有坐进回永宁侯府的马车里,反而是顺着御河边的林荫道上朝前行去。 他身形高大,腿也长,走的步子因为带着愤怒迈得大了些,文佩哪里跟得上,渐渐落在了他身后。 慕城听到了文佩的喘气声,脚下的步子稍稍慢了下来,可还是不想理她。 文佩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压抑的气氛,紧走了几步跟在了慕城的身后,将心里的话还是问了出来。 “夫君是不是与魏小姐是旧相识?” 慕城脚下的步子顿时停在了那里,转过身盯着上气不接下气跟过来的文佩,瞧着她涨红了的脸,还有额头上渗出来的晶莹汗珠。 他心头微微一愣,随即想起来什么,扯着唇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是啊,老相识了!” “魏氏不错,会茶道,会抚琴,会解闷儿,会的反正比你多!” 文佩张了张嘴,眼神慌乱了几分。 慕城瞧着她那个样子几乎要哭出来了,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狠狠在文佩汗津津的脑门儿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 “怎么?吃醋了?” “你居然也会为了我吃 醋?你终于肯对我上心一回了。” 文佩这才发现,他这是在逗她。 可他方才的话还是让她心头难过了起来,她苦笑道:“是啊,魏姐姐为人机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呵,”慕城抬起手捏了捏文佩滑嫩的脸颊笑道:“那她会算账吗?会处置庄子上的庶务吗?琴棋书画,呵,大多都是些狗屁!是个人都会!但是这京城里像我家佩儿这样会算账的贤内助,还真没有几个!是也不是?” 文佩眼底的阴霾一点点的散了去,抿唇笑了出来,躲开了慕城的揉捏。 “夫君庄重一些,这么多人瞧着!” “庄什么重,你是我慕城的妻子,对你动手动脚碍着别人什么事儿?” “饿了吧?”慕城俯身凝视着文佩的眼睛,这个女人的眼睛当真是好看,像是小鹿一样,清澈透亮。 文佩点了点头,手已经被慕城牵着朝前行去。 “我带你去酒楼里吃,你一直都在府里头用饭,也吃吃外面的菜品,若是喜欢以后便将那厨子弄到咱们府上来便是。” 文佩笑道:“夫君又说笑了,哪里能吃一道菜连着人家厨子也弄进府的道理。” “走吧!我没带银子,你请我,今儿是你欠着我的!”慕城笑着紧紧攥着文佩的手进了酒楼,瑞鹤楼是京城里最 好的酒楼。 慕城是这里的常客了,小二将这对夫妻送进了包厢里,随后鞍前马后的布菜。 “尝尝这个,”慕城将文佩面前的盘盏几乎堆满了。 文佩也没有和他客气,她从来都是养在深闺中的花草,第一次跟着慕城见识了外面的风景,竟是多了几分别样的新鲜感。 她是内宅里的小妇人,他却是驰骋疆场的大将军。 她的世界因为这个男人多了五彩斑斓的色调,他也因为这个女人,找到了一处港湾和归宿。 两个人边吃边说着庄子上的事情,慕城虽然不感兴趣,可是文佩说出来的话,不管是什么总是那么声音柔顺动听得很。 夫妻二人相谈甚欢,突然隔壁包厢里传来一阵阵高声议论。 显然隔壁坐着的人怕是喝醉了,声音也压不住的胡言乱语了起来。 一听竟是涉及到了文佩的父亲文大人,想也是朝中做官的文臣。 “那文翰引到底有什么本事,刚来京城便是翰林院的主修,甚至还传言要做太子太傅?” “呵呵!他处处说什么名节礼仪,他女儿不还是做出来不合理的举动,成为京城的笑柄?” “是啊!对着自己的未婚夫抛红花,搞得像是风尘女子一样!” 慕城起身大步走了出去,一脚将隔壁包厢的门踹开了。 第875章 跪下道歉 隔壁包厢里的人正自说话,不防竟是在这里遇到了慕城夫妻两个,一时间脸色煞白。 况且几个人都是在朝的文官,见着如此凶悍的武将本来就惧得慌,此番更是哆嗦的不成样子。 慕城冷冷扫了几人一眼,咬着牙道:“背后论人长短非君子所为,既然对我们慕家的事情这么关心,不若当面与我切磋一二。” “慕将军!我等……我等哪里敢与慕将军切磋,都是喝醉了的玩笑话!” 为首的一个尚且没醉还清醒的朝官忙躬着身子冲慕城赔不是,慕城可不是好惹得,他背后的宁远侯府更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扛得住的。 几个人连连附和,全然没有了之前指点别人家事的意气奋发,倒是显得灰头土脸。 文佩忙跟了过来,小心翼翼拽了拽慕城的衣袖。 永宁侯府的势大是真的,可是皇上忌惮也是真的。 况且武将手中像慕城这样 拥有太大兵权的武将必然是皇帝万分忌惮的对象,此番若是慕城真的将这几个朝官揍了,后续的麻烦可就大了。 固然这些小人揍了也就揍了,但若是被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揍了,皇帝那边必然会生出别的心思。 手中有兵权的人还是低调一些,文佩自然担心慕城犯浑,出了什么岔子。 “夫君,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慕城性子爆烈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随后盯着包厢里几个瑟瑟发抖的文臣冷笑了出来。 “好啊!放过你们也可以,不过你们方才编排我妻子的事儿怎么了结?” 那几个人一顿,一个个具是面红耳赤,已经被慕城逼迫到了此种地步,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几个人纷纷上前冲文佩抱拳笑道:“少夫人,方才是我们几个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唐突了。” “今儿也是贪杯,喝醉了,竟是一派胡言乱语,还 请少夫人海涵。” 文佩瞧着眼前几个人也是心头一阵阵犯恶心,这些人看着她父亲刚从姑苏城来到京城便是深得皇上器重,自然是生出了些许嫉妒。 虽然觉得眼前这些人小人嘴脸,恶心得很,可也不能将慕城牵扯进来。 她刚要说什么,不想一向喜欢替她拿主意的慕城却是将她一把带到了身后,冷冷盯着面前几个赔不是的文臣冷笑了出来。 “这般轻描淡写就过去了吗?”慕城声音中带着几分萧杀,让人听着心底一阵阵的发寒。 那几个人不晓得慕城这是什么意思,茫然的看向了慕城,难不成今天不能善终了? 为首的那人忙躬身笑道:“慕将军,您瞧人人也都不是个说话的把式,偶尔会出错儿,您海涵,少夫人海涵啊!” “海涵?”慕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海涵?那也行啊,你们几个人给我家夫人磕头说一句错了便是 。” 慕城的话音刚落,四周顿时传来一阵抽气声,所有人都惊呆了去。 固然背后论人是非不对,可都是参加过春闱好不容易做了京官的读书人,这要求未免也太过了些。 他们这些朝官怎么能给一个内宅的妇人跪下磕头认罪的,成什么了? 文佩一慌忙抓住了慕城的手臂:“夫君,我们回去吧!此间事情不必计较。” 慕城素来狂傲,如今早已经被这几个人气的发了狠,即便是文佩也劝不动他,今儿若是不给人们立威,还真的以为他慕城的女人可以随意羞辱吗? 几个文官听了也是惊怒交加,这叫什么事儿。 一个醉的过了头的,率先点着文佩骂了出来。 “怎么还不让人说了不成?” “文家女当众丢花砸你有没有这事儿?” “文家教女无方丢了面子,可不是我们给她教成了这个样子……浮浪就是浮浪,有什么可 遮遮掩……啊!” 突然慕城一脚踹了过去,那个人的话还没有说完,竟是被慕城踹得背过气去,登时晕倒了。 这下子其余的几个人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相对于慕城可怕的武力值来说,文人风骨都是狗屁! 当下几个人纷纷跪了下来给文佩道歉,一时间四周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 慕城冷冷道:“今儿本将军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文家女是我的妻子,以后说话都小心一些!” “是……是……以后我等再也不敢了!” 文佩心头暗道糟糕,忙拽着慕城出了酒楼。 也不敢再由着他在街头逛了,这事儿若是闹大了,便是一场劫数。 她带着慕城坐上了回永宁侯府的马车,入夜时分,文佩刚命人在后厨准备了饭菜等公爹回来一起用饭。 不想慕侯爷回家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找了鞭子,朝着坐在花厅里准备用饭的慕城抽了过去。 第876章 吐露真相 变故突起,慕城也不防备老爹回来就打他,他虽然做人很嚣张霸道也有些浑,但是在父亲面前却也不敢反抗造次。 慕侯爷是使鞭子的好手,这一鞭子下来,扎扎实实抽在了慕城的背上。 慕城也不敢躲,只得跪在了慕侯爷的面前。 “父亲,您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没必要这般!” “儿子有什么错,您倒是明说啊,打了儿子不要紧气死了您那可就麻烦了。” “你个小畜生!竟是要诅咒老子死不成?”慕侯爷更是气急,手中的鞭子一阵紧似一阵,倒是动了真怒,慕城背上已经是血迹斑斑。 带着丫鬟们进来布菜的文佩瞧着眼前的情形顿时慌了起来,下意识扑到了慕城的背上,眼见着便是替慕城堪堪挨了这一鞭子。 慕侯爷哪里能将鞭子抽在儿媳妇的身上,这成什么了。 况且这个儿媳妇嫁进他慕家,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整理账册,样样都是一把好手,根本没得挑。 他好得也是武艺高强,甩出去的鞭子硬生生半空中打了个弯儿,直接将一边桌子上的杯盏抽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四周的丫鬟婆子们纷纷跪在了地上,一个个吓得面如白纸。 慕家当家主母死得早,慕城这根独苗儿儿子也是宠惯的厉害,做事总有那么一些飞扬跋扈不着 调。 以前慕侯爷也会多多少少责罚自己这个脑袋上长了反骨的儿子,可到底不敢下太重的手,毕竟是独苗儿子,他也担心自己手法重给打坏了。 今儿可是他第一次对儿子动鞭子,还是在儿子成家立业后,一时间慕侯爷气的哆嗦,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点着慕城骂道:“得亏给你娶了这么懂事的妻子,你当真是不配!” 慕城眸色一沉,最怕这种话。 “我怎么就不配了?儿子我玉树临风,天底下难得的英雄好汉!” 慕侯爷又想拿鞭子抽他了,还是忍住了。 “你今天在街头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慕侯爷点着慕城骂了出来:“你一个年轻武将,不就是仰仗着慕家的家世,在边关打了几次胜仗,就凭你也敢当街羞辱文官?” “你是不是还嫌弃慕家现在不够树大招风?” 慕城眸色一闪,掠过一抹慌张,其实今天的事情主要是牵扯到了文佩,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冲动。 慕侯爷冲一边跪着的奴仆们喊了一声滚,那些人忙退了出去,晓得有些话不是他们能听的。 凌乱的花厅里只剩下了慕家父子和文佩。 慕侯爷踉跄着坐在了椅子上,手中的鞭子也掉在地上,狠狠吸了口气欲哭无泪。 “你以为为父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让你迎娶文佩, 便是因为咱们慕家手中的兵权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些,与文官联姻才能冲淡一些皇上对慕家的警惕。” “再说文佩是个好姑娘,不该跟着你担惊受怕的。” “还有我这病也不是真的病入膏肓连着爵位都要传给你这个年轻人,而是皇上对我们这些武将,对我们这些跟着他从龙有功的老家伙们实在是不放心。” “与其等到皇上收拾我们,我们主动将兵权削弱一二,然后将爵位丢给你们这些根基不深的年轻人,这才能保住慕家啊!” “你瞧瞧你今天做了什么?你竟是将文官给打了,还让人家给你的妻子下跪,这事儿已经引起圣上的雷霆震怒!你该如何是好?” 慕城猛地仰起头:“可是那些人拿着文佩之前在我入城式上砸花儿的破事儿嚼舌根子,我不服!若是一个好男儿连自己的妻子也不能护着,还能做什么?” “况且砸花儿这事儿,多大点儿事,一个个没完了是不是?” 慕侯爷脸色冷了下来,看向了一边的文佩。 他是真的奇怪,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入城式上文佩的那一次浮浪举动绝对不像是她的所做作为,总觉得她有些难言之隐。 “文佩,你那件事情甚是不妥,不过……瞧着不像是你的为人处世,你和为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 事?” 文佩一愣,心头微微颤了颤。 之前顾及着魏语兰,若是说出来,她该如何是好,毕竟是她的闺中好友。 可此番公爹也生出了几分怀疑,这事儿到底是扛不住了,如今越闹越大,甚至还连累了夫君。 自个儿的亲爹娘还能任性一些,不想回答也能蒙混过去,可公爹作为慕家的长辈问起来,这话不得不说了。 “父亲恕罪!”文佩规规矩矩跪在了慕城的旁边,抬眸看着慕侯爷道:“当日之事确实有隐情。” 慕侯爷一愣,眸色微微黯淡了下来。 “不要怕,你说出来便是,在我慕家的脑袋上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慕家也不是吃素的。” 文佩心头一跳,也不像是慕侯爷说的那般严重吧? 她吸了口气道:“当日我站在包厢的窗户边看夫君入城式的时候,并不是我一人,还有一个闺中好友魏氏。” “她觉得我佩红色芙蓉花会喜庆一些,便是帮我摘了一朵。” “后来夫君过来了,我……我那个时候……也是瞧着夫君是个英雄……” 文佩脸颊微微泛红,不晓得这个话怎么说下去。 定了定神道:“魏氏看出来我心中的喜欢,便是想要帮我引起夫君的注意,不小心将那花儿丢了出去,砸在了夫君的身上。” 慕城顿时愣怔 在那里,不想这其中还有如此曲折,不禁苦笑了出来:“你们女人就是麻烦!” 文佩愧疚道:“当时自以为是闺中好友的玩闹,不想会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不过魏氏也不是故意的,我担心爹娘去魏家闹,语兰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本来就是一个误会,若是闹大了,语兰的名声怕是不好,若是逼死了人,闹出了人命……也不好……” 文佩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心头也难受的利害,这么一个误会竟是惹出来这么多乱子。 慕侯爷眸色渐渐沉了下来,冷冷笑了出来:“误会?” 慕城忙道:“可不就是误会嘛,那个魏氏瞧着也挺精明的一个女子,怎么这么糊涂?” 慕侯爷眉头一挑:“你见过魏氏?” 慕城笑道:“见过啊,今儿我本来等佩儿一起坐宝船游玩,不想佩儿来迟了,倒是撞见了魏氏,还一道喝了茶。” 慕侯爷狠狠一拍桌子骂道:“你道是还以为自己是未成亲的浪荡子吗?” “成了家的男子便是要有些沉稳才行,况且妻子的手帕交,你单独和她喝的什么茶?得亏佩儿是个通情达理的,若是别人不得和你闹?” “你们两个,以后都给我离那个魏氏远一些,未出阁?哼!怕是心眼子多吧?都出去!瞧着你们两个头疼!出去!” 第877章 连夜征召 慕城和文佩眼见着老爷子生了气,也不敢再待下去担心将老爷子给气出病来。 一晚上两个人都没怎么睡好,文佩担心慕城殴打文官这件事情在京城里闹出更大的乱子,慕城却是有点点心疼文佩平白惹了这么一出子破事儿。 第二天一早,不想魏府给文佩下的帖子送了进来,说是赏花会上务必请文佩过去做客。 文佩看着帖子上魏语兰那清秀的字迹,顿时有些愣怔,她刚要和等着回消息的仆从说些什么,不想帖子被慕城一把抢了过去。 慕城虽然觉得魏氏也是无心之举,可到底她的莽撞给妻子和自己带来很大的难堪和麻烦,心中多多少少对魏氏存了几分怨气。 “告诉魏家的人,少夫人这些日子忙着庄子上的事情,赏花会就不去了。” 文佩动了动唇,也遵从了丈夫的意思。 现在夫君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公众场合尽量少去一些,且等等这一次风平浪静再说。 不想魏家的帖子刚处置后,宫里头却是来了消息。 因为济北王在南疆征伐,大周的兵力明显调派有些不足,此番柔然瞅中了机会,竟是再一次进犯边地。 宫中急招慕城等将军觐见,文佩一听事情紧急忙帮慕城穿戴好官袍送了出去。 此时哪里还有别的 心思再赏花交友,甚至连庄子上那些管事们求见,也推脱了出去。 文佩没想到新婚如此短暂,还没有尝够了新婚的甜蜜,竟是对上了分离。 而且这一次柔然发难,貌似情形很是糟糕,慕家作为军事世家不去不成的。 慕城从早上就已经离开,一直到了掌灯时分还没有回来。 文佩身边的丫鬟进进出出问了几次,要不要用饭,文佩都说再等等。 莫说是自己的夫君慕城,即便是公爹也被宣召进了宫,文佩心头焦急哪里能吃得下饭? 她等在暖阁里,不停派人去前厅打听消息。 终于到了夜半时分,顶着一层风霜的慕城急匆匆回来了,脸上的表情瞧着不对。 “夫君?”文佩忙迎了上去,想要将慕城的武将袍服脱下来,却被慕城抬起手挡了一下。 “一会儿我就得去东大营调兵,明早黎明前出发!” “这么急的吗?”文佩惊了一跳。 以往将军们出征最起码也有个几天的准备时间,现在居然是即刻调兵,黎明前就走,难不成局势危急了? “那我帮你收拾东西,对了,之前我帮你做的一双鞋你得带上,还有药物……” “别忙了,陪我坐下来说说话儿,”慕城一把抓住了文佩,将她抱在了怀中,下巴抵在了 她的发心上。 “让我抱一会儿,这一次我总觉得不对劲儿,兴许以后再也……” “夫君!”文佩抬起手,冰凉的手指死死压着慕城的唇,不让他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慕城低声笑了笑,却是俯身凑到了她的颈窝处笑道:“你别怕,我这人鬼神嫌弃,总能平安回来的。” “这些日子,你好好呆在府上,没事儿不必乱跑,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让爹爹帮你拿主意!” “嗯!”文佩声音微微发颤,新婚燕尔这才没几天就要分开,她心头万分的不舍,可皇命难违。 “你路上需要带什么,我帮你准备,”文佩压住了冲出喉咙的哽咽,还是决定先帮夫君办这些要紧的事。 谁知文佩刚要起身却被慕城紧紧箍着低声笑道:“若是可以的话,我倒是想要带着你一起去。” “可惜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还是乖一些,我还有些时间与你说说话儿,亦或是我们再做点儿别的事情。” “夫君……”文佩顿时脸颊红透,却不想早已经被慕城打横抱了起来,送到了榻上。 这一刻抵死缠绵,都像是要将对方的一切都深深刻印在心底。 文佩在那种事情上一向放不开,都是慕城主动,这一次难得她也主动了一回。 总觉得眼面前的这个 男人,她只要放出去就再也抓不回来了,她心慌得厉害。 两柱香后,慕城再也不能拖延了,也不让文佩起来送他,将她按在了柔暖的被子里,随即起身穿戴整齐。 还是不放心折返回来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吻,这才大步离开了院子。 文佩仅披了一件单薄的中衣扑到了门边,眼睁睁瞧着自己心爱的人消失在黑黢黢的夜色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她浑身的力气终究是被那个背影彻彻底底抽走了,靠着门框瘫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慕城带着大军从东大营开拔,临出城的时候,折返过身子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那座城里有他的妻子在等着他,他得回来。 其实这一仗凶险万分,之前济北王的兵力和他是一起驻守柔然边地的,现在济北王的军队几乎全部调到了南疆,而且迟迟没有回来。 朝堂里老迈的皇帝,勾心斗角的皇子们,已经大。大消耗了大周朝的运势,柔然却是兵强马壮。 所有人都指着他能用自己的命替大周拼一个安稳的边地,可只有他知道那有多么难。 几位皇子们为了夺嫡都将精锐的禁军留在京城,济北王的军队在南疆,给他带着的都是老弱病残,这仗怕是不好打。 甚至连基本的补给都跟不上去,不 过到时候去了边地可以深入柔然故地和他们抢,就看能不能抢得过来了。 慕城的大军刚开拔不久,却是从城门口行驶出来一辆青帷马车,马车里面坐着身穿素色裙衫罩着狐裘披风的女子。 容色艳丽,却是满脸显出来的心事,只是那双眼眸里渗出丝丝缕缕的冷冽。 她怀中抱着一个包裹,一双手死死搅在了一起,正是从魏家偷偷跑出来的魏家大小姐魏语兰。 她掀开了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随后合了上来。 眼神里多了几分豁出去的决绝,她之前还想请文佩带着慕城来魏家赴宴,参加什么赏花会。 赏花会倒是其次,她其实已经安排了局,到时候要让慕城不得不娶她,哪怕她自毁身份和清白。 只要想法子和慕城闹到了不清不楚的地步,即便是进了永宁侯府做妾室她也是认了。 依着她的手段,文佩哪里是她的对手,到时候再行计较。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文佩竟是拒绝了她的帖子,这个该死的贱人怕是对她多了几分提防,更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慕城竟然再一次出征。 她心下一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这一次冒险也得去柔然边地一趟,没准儿还有别的机会呢! 这辈子认准了慕城,非他不嫁! 第878章 只为看一眼 柔然边地的战事果然如慕城所料,甚是凶险万分。 慕城带着京城里整编好的军队赶过来的时候,还未再休整便是一场恶战。 因为左右翼的友军不是很给力,慕城居然受了伤,不得不撤回到车旗城里休整。 此时车旗城外柔然的骑兵越来越多,大有将车旗城围死的趋势。 受了伤的慕城不得不待在军中主帐里养伤,中了对方的毒箭,肩膀上的肉都因为感染了毒素削下去一大块儿肉。 他耷拉着肩膀,脸色阴沉,感觉以往的好运气再也不会降临在他的身上。 可是想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左右侧翼的军队也是朝廷派下来的,不过左右翼的将军直接听命于皇帝。 却是在战事最激烈的时候掉链子,他本来想要和对方对峙,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想想这两人曾经是他父亲同年龄的将军,未必瞧得起他这个年轻将军。 慕城越想越是憋闷,柔然的战事现在陷入了僵持中,他得想办法突入到柔然腹地,这才能将困境解开。 慕城正自坐在中帐生闷气,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混乱。 “什么事?”慕城心情不好,不想外面还这么吵,若是下面的人乱了章法,定当严惩。 身边服侍他起居饮食的两个年轻女子忙得令走出去查看,这些日子慕城受了伤,伤的还很重。 身边也不能缺了端茶倒水的 ,到底换药什么的需要女子服侍,毕竟女子做事情更加细心一些。 慕侯爷走之前将两个会武功的婢子安排在了慕城的身边,方便照料自己的儿子。 蒋氏和何氏做事都很认真,如今跟着少将军来边疆自然晓得慕侯爷的意思,这一趟下来回去最低也是个侍妾了。 不一会儿何氏走了过来同慕城躬身行礼:“将军,抓到了一个探子!” “听护卫们说,这个探子已经在车旗城里打听将军的下落打听许久了,今儿竟是找到了您的中帐,被人抓了进来。” “探子?”慕城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正好最近心情郁郁气闷不已,来了这么一个探子,他要亲手处置了,才能缓解他心头的憋闷。 “哪个不长眼的,打听了本将这么久,带进来!” 何氏忙转身出去传话,不多时便有两个慕家的亲兵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个人身穿着灰色布袍,不过身材瘦弱显得那布袍竟是有些宽大。 此外还在那人的脑袋上套了一个黑色布袋子,这才粗暴的将他押进了慕城的中帐中。 那人被亲兵推着一脚踹到了膝盖处,跪倒在了慕城的面前。 慕城挥了挥手,示意将他脑袋上的布袋子拿走。 登时露出了一张还算俏丽的脸,慕城的视线对上这张脸后瞬间愣在了那里,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京城的熟人。 而且这个熟人还和他的妻子颇有些牵扯,他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怎么是你?”慕城顿时说不出话来,死死盯着面前的女扮男装之人,不是别人,竟是妻子的闺中好友魏语兰? 魏语兰被布袋罩着脑袋昏昏沉沉走了一路,此番布袋被取了下来,对上了慕城的眼睛,顿时眼底一亮,随即却是红了眼眶。 这一路她追着慕城而来,虽然之前也做了万千的准备,可到底路途漫长,又是战乱,一路上不晓得吃了多少的苦。 此时终于看到慕城,竟是眼眶一红哭了出来。 慕城是真的发懵,下意识道:“你来做什么?捣什么乱?” 慕城心头也是惊诧万分,毕竟一个女子从京城千里之外赶到车旗城,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一边服侍的奴婢何氏和蒋氏也看呆了,这才发现这个所谓的探子竟然是个娇滴滴的女子,而且明眼人一看便看出来,这个女人对自家主子有些别样的意思。 不过主将刚刚成亲,和少夫人的感情也很好,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两个婢子也不敢说什么,站在一边看着。 慕城吸了口气道:“魏氏,你找我做什么?到底搞什么乱子?” “来人!送出去!” “慕将军!”魏语兰晓得此时不能被慕城送走,不然一路上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的罪,全部白费了。 她心 一横,突然冲慕城大哭了出来。 “慕将军,小女子实在是不能再瞒着将军了!” “小女子这里……这里疼啊!疼的撕心裂肺!夜夜难眠!” 魏语兰点着心口痛哭出声,这下子让慕城彻底懵了去。 “你哭什么?”慕城不怕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就怕女人哭鼻子,顿时将他的一颗心都哭乱了套。 “有什么话说来便是!” 魏语兰定了定神看向了左右两侧站着的何氏和蒋氏,慕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何氏和蒋氏忙低着头走出了中帐,慕城定定看着瘫坐在地上哭花了脸的魏氏,拧着眉头道:“说罢,找我有什么事儿?” “不过你也当真是个傻的,即便是有事让文佩写了信给我便是,何必要追过来?” 说到这里慕城突然觉得心里面怪怪的,总觉得这个女人有些问题? 文佩这个词儿刺进了魏语兰的耳朵里,让她生出些恨意。 这个女人唾手可得的东西,她却是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才能得到,如今已经到了这最关键之处,她哪里肯放弃。 魏语兰抬眸看向了慕城,神色间带着万分的缱绻之意,苦笑了出来,眼角的绝望让慕城的眉头蹙了起来。 “慕将军,我心悦你!” 慕城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对得起文佩吗? ” “文佩将你当做是好友,入城式的时候冲着我砸花这件事情,她也替你扛了下来,你却如此无耻!” 无耻两个字狠狠刺进了魏语兰的心口,像是伤人的利剑。 魏语兰的身体晃了晃,还是吸了口气看着慕城道:“是,我无耻,我卑鄙,可是我从第一次在宫宴里见着将军少年时候的模样,便已经不能自拔。” “我心悦将军!但是我门第不高,我这个人也不是将军喜欢的类型。” “可是一听将军这一次出征,处境分外危险,我害怕极了。” “我怕此生再也见不到将军了,语兰这一路跋涉,遭遇了多少危难险阻,我都不怕的,我只是担心将军出事。” “我只想默默关注着将军的一举一动,之前听闻将军受伤,语兰只想从旁照顾,可看到将军身边有女婢,语兰也就放心了。” “将军不必多心,我魏语兰此生就这么默默看着将军,只盼着将军平安罢了!” 魏语兰缓缓起身冲慕城福了福:“将军安好,语兰便是心安,语兰……告辞!” 慕城不能不说被魏语兰的话震惊到了,想想一个弱女子千里追来只为了看他一眼是否平安,确实令他心头有所触动。 魏语兰说罢缓缓离开,却听到慕城喊住了她的去路。 她眸色一闪,唇角绽开了一个笑容。 男人嘛!都逃不过这一招的。 第879章 战场突变 慕城出声将魏语兰喊住了去路,魏语兰定了定神转过身看向了正位上的慕城,眼底却带着几分惊慌失措,显得整个人柔弱无助。 慕城一时间竟是心情有些复杂,毕竟这个女人千里走单骑,来了就是为了瞧瞧他平安与否,说是心头不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来人!” 婢子何氏还有蒋氏走了进来。 慕城点着魏语兰顿了顿话头道:“你们两个将她安排在你们那里先住下,等车旗城困局解除了,再托人将她送回京城便是。” 魏语兰低了头,难得顺从了一回。 毕竟只要在这里住下来,便是距离慕城更近了一步,也更容易有些接触。 她这一次算是赌对了,慕城好得是个大将军真英雄,不可能在柔然骑兵围城的情况下,将她撵出城外送死。 如今她便是迈出了这重要的第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慕城一头扎进了军务中,魏语兰虽然见不到慕城的人,可是慕城喜欢喝茶,她是茶道高手自然能将茶托何氏和蒋氏送到慕城的手边。 慕城终于有一天得空儿,让魏语兰进了他的中帐当面给他点茶。 又熬了几日,魏语兰已经能在慕城面前说几句关于柔然战事的见地和看法,毕竟魏家家主一向善于钻营,而且讨论朝中大 事的时候也不避讳自己的儿女们。 魏语兰的有些话,慕城也深以为然。 慕城终于拿定了主意,就在三天后突袭柔然腹地,到时候胜败也就在此一举。 可风云突变,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慕城的计划很完美,却因为左右两翼友军的背叛,让他变成了孤身一人闯进了柔然腹地。 战场的形势千变万化,被十几万柔然骑兵团团围住的那一瞬间,慕城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趟的问题出在哪儿了。 其实皇上压根就不想让他活着,之前他在京城殴打文官,引起了皇上对慕家的警惕。 慕家的兵权太大了,势头也强悍,这一次皇帝专门派了左右翼的军队,根本不是来打柔然的而是来给他收尸的。 一支箭射中慕城的胸口,淬了毒的箭深入了皮肉,毒烟将他的眼睛几乎熏瞎了去,他眼前一片血色弥漫。 耳边的喊杀声渐渐远去,倒下去的最后那一瞬间,竟是想起来那个温柔可人的女子,想起来将她抱在怀中的那一抹温暖。 慕城从战马上重重倒了下去,心头却万分的苍凉。 大周的老皇帝都已经病入膏肓,皇子们也不安份,居然还想着怎么将慕家这等世家彻底铲除。 那一瞬间,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慕城战死,尸体都 没有落个全尸的消息很快传回到了京城。 整个永宁侯府彻底乱了,慕侯爷听闻这个噩耗后,急怒攻心呕出一口血倒了下去。 文佩忙命人请了宫里头的太医来给公爹救治,太医过来后查看了一二,说还是慕侯爷早些年在战场上征战后落下来的病根,这个没有办法根治。 文佩送了银子谢过太医后,亲自照料在慕侯爷身边。 慕城战场上打仗,他的家人,他的一切,文佩都用心对待着。 可她整个人几乎要疯了,慕城战死,皇家虚伪的抚慰,公爹也倒下了,整个慕家全部乱了套。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颗心像是被放在油锅上炙烤,丝丝缕缕的锐痛袭来,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凝滞。 “我的儿啊……”慕侯爷醒了过来,表情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不会死……不会死的,定是有人陷害他!” “是我,是我害了他……”慕侯爷狠狠甩了自己两个耳光,“是我的错,这些年我早该防着皇家的,可到底还是着了道儿……我的儿子不会死!不会死啊!” “父亲!父亲您不要这样!”文佩慌了,忙抓住了慕侯爷的手臂,不让他继续这般自虐。 慕侯爷却是哭得背过了气去,文佩又命人请了大夫来,一二来去 折腾了两柱香的时间,痛到极致的慕侯爷才安静了下来。 一个与慕家有些交情的太医提议慕侯爷这种情形下,不适合再呆在京城,免得睹物思人,真的疯癫了怎么好。 文大人听闻慕家的事情后,也带着妻子来看女儿,和文佩商量了后,由文家出面将慕侯爷送到了文家在姑苏的别院里居住。 文翰引也意识到这一次女婿的死甚是蹊跷,怕是被人害了。 眼见着皇上这是要拿着慕家开刀了,他将慕侯爷送到了姑苏之后,毕竟是文臣的地盘儿,皇帝也不至于真的赶尽杀绝,稍稍能护着慕侯爷一二。 文佩送走了公爹后,自己的娘陪着她又住了几天。 之前公爹在她尚且能打起精神尽孝,可现在公爹也送走了,丈夫慕城的尸体却还没有运回京城,只说是尸体都被箭雨射烂了,带不回来了,只能设一个衣冠冢。 办完了慕城的丧事,文夫人想要带着女儿回文家,不想第二天一早文家的马车过来靖北候府接人,竟是发现文佩留了手书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文佩一直相信慕城不是那种随意能被杀死的人,他那么勇武即便是要死也不会死的连一具全尸都没有留下。 她不信,她要去柔然边地找他,她一定要找到他! 若是 他真的死了,她便是自刎于他陨落的地方,若是活着,她便要将他带回来。 可文佩的这种行为必然会被慕家还有自己娘家人反对,为了避人耳目,她竟是只身一人离开了京城。 这下子将文家人吓得够呛,文大人想到这个丫头定是去找慕城的下落去了,忙派了人沿途去找。 此时文大人暗暗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服从什么皇命,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入了慕家,不想个悲剧。 追着文佩的那些人,一路上走的稍许慢了一些,他们也不知道少夫人到底在哪儿住店打尖儿,乘什么车,和谁一起走。 故而边追边沿着客栈不停地打听,竟是被文佩先一步赶到了柔然边地。 此时的车旗城已经一片乱局,文佩女扮男装也不敢捡着官道走,只是寻着小路来到了车旗城的郊外。 那一战后,车旗城已经落在了柔然的手中,大晋其余的军队退到了那边的边城。 文佩踉踉跄跄着路过一处当地百姓留下来的废弃院子,这边的牧民生活渐渐中原化,也注重修建这种可以藏粮食的院落。 只是外面到处都是尸体,文佩实在是走不动了,只得挪进了这一处废弃院落想要临时歇歇脚,不想刚走进来就听到一间屋子里传来响动貌似有人藏在那里。 第880章 阴差阳错 这一声细微的响动倒是将文佩狠狠吓了一跳,要知道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境地下,若是遇到点儿什么,便是万劫不复。 院子是那种车旗城郊外百姓修建的极其普通的院落,正面三间正屋,东西两侧是厢房,当做储存货物的地方。 声音是从东面的厢房传出来的,窸窸窣窣像是衣服摩擦门框的声音。 因为最正中还堆放着喂牲口用的干草垛,也能稍稍将东侧厢房那边的位置遮挡一下。 厢房距离院门很近,文佩一下子就撞到了东侧厢房的边儿上。 从院子门口到东侧厢房的地面上竟是有斑驳的血迹,一直持续蔓延到了房间的门口,文佩顿时猜出来里面藏着的人一定是受了重伤。 她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不晓得受伤的人是百姓还是打仗的士兵。 若是打仗的士兵,那一定是大周这边的士兵了,毕竟车旗城现在已经落在了柔然军队的手里,若是柔然士兵受伤断然不必这般躲躲藏藏的。 文佩心思一顿,顿时想起来什么,可以过去问问情况。 说不定能从大周士兵的嘴里打听到慕城的下落呢? 文佩固然是个胆小的人,可是涉及到慕城的事情,她竟是胆子大过了天,忙小心翼翼朝着东侧厢房这边轻手轻脚走了过来 。 许是觉察到她的脚步声,屋子里的那个人显然紧张了起来,呼吸声都有些乱了。 突然从东侧厢房的窗户里刺出来一柄宝剑,宝剑的出剑速度很快,不过可能因为那个人受的伤太重,竟是这一剑刺歪了去,显然意识到没有刺中外面站着的文佩,他忙将剑锋缩了回去,整个人也朝着里面躲开了去,不敢再轻举妄动。 出剑,回剑,也就是须臾间,文佩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重击了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慕城的剑,她认识的,甚至慕城宝剑上的穗子也都是她亲手打的络子,焉能认不出来? 文佩瞧着这剑,早已经在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忙要抢上一步问问清楚,突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阵马蹄声,还有柔然士兵的说话声。 显然是在找什么人,文佩那一瞬间清醒了过来,怕是这些人要找的就是东厢房里藏着的这个男人。 这就好解释了,若他就是慕城,慕城那就还活着,若他不是慕城,既然拿着慕城的剑必然和慕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且能被柔然士兵这么找来,必然是重要人物,那一时文佩只有一个念想就是豁出命也要保住东厢房里藏着的人。 眼见着那些柔然士兵已经下了马,走进了这一处院子, 她哪里还能再等下去。 从刚才屋子里刺出来的那一剑来看,显然那人受伤太严重了,甚至严重的有些过了头。 情势危急,连一丝时间也没有留给文佩。 她突然咬了咬牙,猛地推开东厢房的门,又狠狠关了上来,给人感觉像是从东厢房里逃出来的样子。 开门关门时机太快,看不到里面藏着的人,文佩抿了抿唇疯了般的朝着门口的几个柔然士兵冲了过去。 “什么人?” “抓住他!” “是个汉家女子!啊!这小娘们儿居然咬人!” “长得还挺不错的!” “要不咱们兄弟们……” “别在这里,万一碰上长官就不好了,把她带上!去河边!” 文佩本想着冲出去,将这些人的视线从院子里引开,不想自己一个柔弱的女子哪里扛得住这么多壮汉的束缚。 挣脱揪扯之间,裹着头发的帽子也被扯了下来,一头乌发瞬间披散下来,更是刺激到了外面的这些野兽。 已经有些人急不可耐的撕扯文佩的衣服,文佩终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随后却又被堵住了唇。 这几个人本想抓着她进院子里欲行不轨,不想来来往往逃难的难民太多,还有躲避兵灾的行商,那几个柔然士兵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自然是迷了心窍。 又担心在这里办了这个女人,会遇到其他的人,尤其是巡逻的柔然长官,那就不太好看了。 几个人用文佩身上撕扯下来的外衫将她的脑袋裹住,丢到了马背上朝着外面疾驰而去。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残阳似血,将一切都染成了红色。 院子外面不远处的干草垛后缓缓探出来一个人影,正是乔装打扮了的魏氏魏语兰。 这些日子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像是处在梦境中一样,原本以为傍上了慕城,便是能跟着这个男人过上她自己想要过的日子。 不想她千里跋涉赶来慕城的身边,竟是遇到了这样的局面。 慕城战死在柔然腹地,她也跟着何氏和蒋氏仓皇间离开了车旗城,这些日子到处躲避柔然士兵的追杀,能活到现在已然是幸运至极的。 就在她快要绝望之下,准备离开这里回到京城,继续做她的魏家大小姐,也好过在这里担惊受怕。 不想何氏和蒋氏得到了慕城亲卫军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慕城还活着,可能已经回到了车旗城附近。 此时逃出车旗城的慕家心腹寥寥无几,即便是她这个娇滴滴的弱女子也被分配了任务,出来寻找慕城的下落。 慕城竟然活着回到了这里,必然会留下特 定的符号。 魏语兰一百个不愿意,她虽然爱慕慕城,可还没有到了为慕城冒险去死的地步。 可她也不敢说要离开,只得表面答应了何氏和蒋氏,大家按照不同的方位出来寻找。 说是寻找,魏语兰更多的是找机会能雇一辆马车,亦或是跟着那些不怕死的行商离开这里。 当初她离开车旗城的时候,也从慕城的中帐里乘乱带走不少的银票,完全够她路上花销。 只是这世上之事,实在是命里注定太多的巧合,她路过这一处破败的院落时,竟是发现了文佩的身影。 不光是文佩的身影,还有院子门口那个慕城留下来的歪歪扭扭的记号。 魏语兰瞬间走不了了,文佩竟是找过来了,还真的被她先找到了慕城的下落? 她正要想点儿别的法子,不想一队巡查的柔然骑兵过来了,却看到文佩疯了般的冲了出来,和那些士兵撕打了起来。 那一瞬间,魏语兰似乎发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文佩。 那个说话温温吞吞,在陌生人面前习惯性脸红的柔弱女子,竟是有那般凶悍的表现,不过文佩落在了那些男人的手中,下场一定很惨吧? 魏语兰唇角渗出了一抹恶毒的笑容,既然里面十有八。九是慕城,她借此正好做个局! 第881章 李代桃僵 魏语兰定了定神,心头有了计较,突然抬起手用匕首划破了手臂,将自己的头发弄乱,起身朝着院落走去。 文佩进出院子的这一刻,是慕城此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明白外面有个女子用最不堪的法子救了他,可是他却是个懦夫根本不敢站出来。 他之前被人算计差点儿死在柔然腹地,他一定要活着回来,重新将车旗城夺回来,那是他身为将军的荣耀。 可此时他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这里,成了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变成了他一生的污点。 他浑身都是伤,有几处伤口已经化了脓,一双眼睛也看不到了。 他这个样子出去非但救不了那个女人,连他自己也搭进去了。 慕城狠狠一拳砸在了墙壁上,因为伤得太重这一拳也竟是软趴趴的落了下来,他瑟缩着躲在了暗处,突然门外传来那个女子的尖叫声。 慕城一下子愣怔在那里,那个女子的尖叫声凄厉又短促,像是个噩梦。 慕城觉得分外的熟悉,像是他妻子的声音,可文佩不是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吗? 难道自己失血太多脑子里竟是出现了幻觉? 他忙要冲出去,终究是伤得太重,一个倒栽葱头重脚轻得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登时晕了过去。 慕城再一次醒来后,感觉身 边多了一个人,瑟瑟发抖,就像是风中的落叶。 “谁?”慕城手中的剑收紧了几分,他看不清楚四周的情形,眼睛已经模糊一片,因为中了毒热辣辣的疼。 谁知那人不说话,却是低声捂着唇痛苦的哭了出来。 这一哭,慕城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你……你是……”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的……只要将军活着……我做什么都可以……” 慕城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懵了。 竟然是魏氏? 那刚才……是她救了他。 他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身体也紧绷了起来。 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吸了口气:“我答应你攻占车旗城的所有柔然士兵,终有一日,有一个是一个,一个也逃不掉。” 魏氏更是哭了出来,慕城缓缓抚上了魏语兰的肩头,入手便是撕碎了的衣物和鲜血淋漓的伤口。 “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魏语兰一顿,可她不晓得刚才文佩到底有没有和慕城说别的,也不敢胡乱接话,只是捂着唇哭。 她的哭声一阵紧似一阵,像是催命的符咒。 慕城晓得的,她是个未出阁的官宦家的柔弱女子,不想一路追随他而来受了这么多的罪,吃了这么多的苦。 他明白魏语兰的名节算是被毁掉了,他吸 了口气道:“等回京城的时候,我娶你为平妻。” 魏语兰顿时呼吸都凝滞了起来,她没想过能够做慕城的平妻。 毕竟文家的家世和名声在那里摆着呢,不想慕城竟是给了她这么大的好处。 她眸色间染了一层喜色,也不敢太过表现什么,低着头胡乱应了一声。 慕城可是未来的永宁候,慕家是大周第一世家,慕家的平妻那是分外荣耀的事情了。 不多时外面又传来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是何氏同蒋氏带着人来找他了。 也发现了这一处废弃院落门口慕城留下来的暗号,忙疾步走进来寻人,不想遇到了慕城身边的魏氏。 魏氏衣服散乱,脸色苍白,头发蓬乱还沾染了一些泥土。 难不成刚才魏氏遭遇了什么,何氏和蒋氏也不敢说什么,躬身冲慕城行礼。 “你们……先找一件衣服帮她披上。” 何氏和蒋氏又是微微一愣,主子对魏氏一向是彬彬有礼,而且还是保持着些距离甚至是故意疏远的。 而此时主子对魏氏的态度不一样了些,她们瞬间明白了魏氏的地位怕是要有些变化了。 尽管很不认同这位官宦家的女子,长途跋涉追着别人的夫君,这种行为当真是有些令人不耻。 可主子喜欢,她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只 是替远在京城的少夫人感到些许难过。 夜色终于浓黑,文佩被几个柔然士兵带到了河滩边的僻静处。 几个士兵凶相毕露,狞笑着撕扯文佩的衣服。 文佩哪里能忍得了这些羞辱,想要咬舌自尽,不想又被那些人死死捏住了脸颊,在她的嘴巴里塞了从她身上撕扯下来的衣服碎片。 此时的文佩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绝望一阵阵的袭来。 就在那些人开始脱衣解衫,甚至连次序都排好了,不想几道风灯的亮光袭来。 “什么人在那里?”一个青年的爆喝声袭来,将几个柔然士兵吓懵了去。 这里已经很是僻静,怎么还有人在这里? 慌乱之中,那些人已经提着风灯照了过来,却是发现了石头后这般龌龊的事情,顿时暴怒。 为首的那个青年武功不弱,竟是三拳两脚将文佩身边的柔然士兵打晕了过去。 此时不远处又赶来一些人。 “父亲!” “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柔然士兵欺负一个姑娘!那些人被孩儿打死了一个,还有几个逃了。” “什么?你和弟弟快去追,不能留活口!” “是!” 文佩瑟瑟发抖,没想到有朝一日以这样不堪的情形出现在陌生人的眼里。 “姑娘先穿上,”来者是个中 年汉子,瞧着文佩的样子,忙转过身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丢到了她的身上。 文佩忙罩在了身上,此时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又来了几个人,嘴里说着什么小主子。 那个中年男子眉头蹙了蹙,看着文佩道:“你随我来。” “多谢大叔的救命之恩,”文佩冲那中年汉子磕了个头。 中年汉子忙将她扶了起来,却是带到了一辆马车前。 文佩这才发现,这里是一队行商在扎营歇息。 估计方才的几个行商出来巡查,瞧瞧有没有不妥之处,倒是遇到了文佩。 文佩踉跄着跟在那中年汉子身后站在了马车前,中年人先是掀起了车帘进去说了什么,不多时钻了出来。 “这位姑娘,我女儿要见见你。” 女儿?原来马车里有个女眷,只是这父亲面对自己女儿的态度有些令人诧异,很是恭敬。 她也不敢多想什么,掀起了马车车帘钻了进去,正对上了马车里的那个美丽女子。 她微微一愣,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这么好看清秀的女子,不过女子挺着一个肚子,显然有了身孕。 那女子冲她伸出了手笑道:“别害怕,有什么我会帮你的。” 文佩也不知道为何,对这个女子竟是有些下意识的好感,心头居然不那么慌了。 第882章 天定良缘 文佩定定看向了马车里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登时一路紧绷的神经松了几分,却被马车里的女子拉着坐在了身边。 她的手刚挽住文佩的手腕,脸上的神色变了变。 “我姓萧,单名一个瑶字,你生月多少?” 文佩从未见过如此性子爽朗的女子,报了自己的生月。 萧瑶笑道:“文姐姐,你比我大,我这里还算宽敞,你且歇一歇吧?毕竟有了身孕,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对孩子不好。” 文佩顿时脸色剧变,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向了面前的萧瑶。 萧瑶微微一愣,难道这个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身孕的事情?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她没好意思多问,轻轻握着文佩的手笑道:“不瞒文姐姐说,我略懂一些岐黄之术,一个……一个朋友传授与我的。” “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怕是有两个多月了,头三个月正是胎像不稳的时候,可一定要注意身子。” 文佩忙感激道:“多谢萧瑶妹妹提醒,我……” 她此番刚刚经历了生死大关,心头还牵念着慕城的下落,也不好说自己的身份。 所幸遇到的这个萧姑娘也没有多问,而是命人取了被褥之类的东西,与她歇在了一处。 文佩从京城千 里跋涉来到柔然边地,从车旗城辗转到了腹地,爬过死人堆,招过魂魄,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慕城的生死。 之前在那个废弃的院落里,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护着慕城亦或是慕城的战友,又差点儿遭遇了歹人的残害。 她现在就是强弩之末,竟是累瘫了去。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歇脚的地方,不想歇下来后,身子却出了问题,病了一场。 于是只能跟着这一支行商辗转各处,幸亏路上得了萧瑶的看顾,不然怕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又过了些日子,萧瑶的商队得到了一个消息,大周将军慕城破天荒出现在了车旗城,一举拿下车旗城,重创了柔然骑兵。 得了这个消息后,文佩哪里还能再在这行商队伍里呆着,慕城终于有消息了,她就知道,他那样优秀的将军不会轻易被人杀了。 她得去找他,她现在还怀了他们的儿子,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慕城,必须得尽快赶到车旗城去。 第二天一早,文佩同萧瑶告别。 这些日子她得了萧瑶太多的恩惠,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人家。 自然也不能再瞒着自己的身份,她告诉萧瑶自己是慕城的妻子,这一次来寻找丈夫。 萧瑶听后顿时吃了一惊 ,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清秀至极的文佩,竟然有这么大的背景。 她动了动唇到底没敢将自己南诏公主的身份告诉她,不过两个人换了信物。 文佩将文家女眷特有的耳坠取了下来送给了萧瑶,只有这耳坠是她全身上下最贵重的东西。 萧瑶赠送了她一只冰玉镯子,雕工实在是精湛,一看便是价值连城。 文佩忙要推脱却被萧瑶按着手臂笑道:“相逢便是有缘,若是以后咱们两个的孩子能再见面那就更有缘了。” 文佩心头染了一层暖意,不晓得肚子里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若是女儿便与萧瑶的女儿结成金兰姐妹,若是儿子,便是娃娃亲也不错。 两个小姐妹当下结拜,随后不得不分别。 走的时候萧瑶给了她路上花销的银子,文佩承了萧瑶这个天大的人情,还将自己在京城的地址告知了萧瑶。 只盼着她生完这个孩子,能来京城找她玩儿,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也去京城找她,虽然她人微言轻好得也是永宁侯府的少夫人,能帮一定会帮她的。 萧瑶感激的点了点头,暗自苦笑,她哪里敢去京城寻她,即便是这个善良的女人想要帮她,可那是京城啊!关键济北王还在那里呢! 整个京城的皇 宫里都是她的灭国仇家,她不敢去。 她握着文佩的手低声笑道:“没关系,我会给你写信,只是我因为一些不能言说的原因,我给你写的信你看完后就得销毁,可以吗?” 文佩一愣,自然不能坑了自己的生死之交,忙满口应了下来,还是不舍的抓着萧瑶的手:“若是你能跟我回京城就好了,我爹我娘一定会重重谢你,我夫君那个人也很豪爽,喜欢结交朋友。” “你若是来的话,我亲自服侍你生养,帮你找京城最好的医馆!” 萧瑶笑了出来,瞧着这个丫头也是个实心眼儿的人,可她不能连累她。 这一路上,她就像是人们传言中的祸水,她只能躲起来不能再连累别人了。 “文姐姐,若是有缘的话,我就让我的女儿去找你的孩子,若是天道真给我们两个牵了这条线,我们的孩子也会再见面的。” 文佩笑了笑,晓得萧瑶有难言的苦衷不能跟着她回京了,她其实也看出来萧瑶身份的不对劲儿,哪里有这么大的肚子不找地方休养还要跟着行商到处走。 她本想挽留她,带她回京城,用慕家和文家的势力庇护她,直到她平安生养下孩子,如今一瞧萧瑶怕是还有别的打算,她也不再坚持了。 十 里长亭,终究还是要走完那一段分别的路。 两个人互道珍重回到了各自的人生轨迹中,只是她们谁也没有想到自此一别,竟是成了永别,更没想到她们两个人的后代,还真的踏破了万水千山,一路闯过那么多的难关,结成了这世界上最深的夫妻缘。 因为慕城重新收复了车旗城,柔然骑兵被远远赶出了这一片区域,四周的行商也开始活跃了起来,各种生意都恢复了。 文佩雇了一辆马车进了车旗城,打听到了慕城中帐的方向,刚要去找不想街头的百姓似乎在笑着议论着什么。 她本不是那种喜欢听这些街头闲话的人,可偏巧那些人说的话里面多次提及慕城的名字,这让她不得不听了进去。 “听说了吗?今儿是慕将军迎娶新妇的好日子!” “中帐里此时差不多在摆酒席吧?” “可不是嘛,慕将军的士兵还来我家的酒肆里搬走了不少的酒,说今儿是将军和魏姑娘的好日子!” “不是说慕将军已经娶了妻,怎么又娶?” “嘘!听说这一次将军的一条命还是魏姑娘救回来的,你说巧不巧?” “是很巧啊!” 救回来?成亲?魏氏? 文佩登时踉跄了几步,整个人都头晕目眩了起来。 第883章 嗜血的狼 文佩好不容易才站稳了,整个人宛若被抽走了筋骨,像是一个街头游荡的孤魂。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周雾气沉沉的,看不清楚方向。 她下意识跌跌撞撞朝着慕城的中帐行去,之前已经同行人打听到了。 慕城住在城北的中帐,也就是车旗城的旧衙署。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过去的,整个慕城的居所四周到处张灯结彩,喜庆大红的喜字儿贴的到处都是,狠狠刺痛了文佩的眼睛。 文佩那一刻再也扛不住了,朝着门庭处扑了过去。 她倒是要问问慕城,她文佩究竟哪里对不住他了。 他在边关打仗,她在京城精心服侍他的老父亲,照料慕家的产业。 她听到他战死的消息,千里跋涉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找到他。 她哪里对不住他了? “慕城!慕城你出来啊!”文佩大哭了出来,狠狠拍着门。 “慕城,我才是你的妻子啊!” 守门的护卫瞧着一个瘦脱了形儿的疯女人扑了过来,嘴里还一次次疯狂的喊着主将的名字。 将她一把推开了去,笑骂道:“就凭你也敢说是我们主将的夫人?呵!哪儿来的疯婆子,疯言疯语的,别打扰了 我们主将的洞房花烛夜!滚滚滚!” 文佩彻底崩溃了,第一次抛弃了文家人的矜持和端庄。 哭着喊着要见慕城,到底是惹恼了守门的卫兵,将她架着远远丢到了一边。 文佩顿时晕了过去,正好有几个百姓瞧着这个疯女人也是可怜。 冒充慕将军的夫人,这事儿太离谱了,足见其疯的不轻。 几个人合力将晕倒的文佩搬到了一处客栈的房檐下先避避雨,还在她面前丢了几个铜钱,是真的将她当成是女丐了。 这一幕却被站在慕城衙署院门口的蒋氏看得真真切切,蒋氏竟是吓住了。 她哪里不知道那就是文佩,她们之前虽然跟在了老侯爷身边,不可能认不出慕家的少夫人来。 她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还是没有走出去替文佩解围。 蒋氏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根本斗不过魏语兰那个女人。 魏语兰是她见过的最可怕的女人,几招手段便是将将军玩儿弄在股掌之间。 此时将军早已经躺在了魏氏的温柔乡里快活,她若是在这个时候扫了将军和魏氏的兴致,怕是接下来会被魏氏整死。 况且她也看出来了,少夫人根本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她 便是替少夫人传了话儿,解了围,最后还是个死。 那一刻蒋氏有些犹豫了,可到底那是少夫人,她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车旗城? 回到卧房里的蒋氏心头像是压了块儿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今晚是将军和魏语兰的好日子,何氏带着人服侍上半夜,她服侍下半夜,竟是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随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何氏的性子烈,若是知道她方才犯下的那个错误,任由着少夫人被护卫拖走,岂不是要嚷嚷出来。 到时候将军恨了她又该如何是好?她心思重,想了这么多,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蒋氏当值了差事后,便急匆匆走出了院子,还是想要瞧一瞧少夫人,这么大的雨一晚上不晓得人还在不在? 可是整条街都走遍了,也没有找到文佩的下落,最后只能作罢。 文佩再一次醒来后竟是躺在了马车里,她缓缓整开眼,掠入眼眸的便是一个穿着淡紫色锦袍的老妇人。 瞧着便是慈眉善目得很,看着文佩醒来笑道:“菩萨保佑,可当真是吓死了人。” “我还以为活不过来了呢!” 一边衣服干净整洁的中年妇人冲老太太笑道:“老夫 人菩萨心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太太这下子功德可大着呢!” 老妇人是去车旗城看儿子,自己儿子在车旗城里做买卖,后来车旗城被围困老妇人很是担心了一通。 等到车旗城安定了下来,便赶过来瞧,幸亏儿子没事只是折损了些货物。 老太太的儿子不愿意母亲留在车旗城毕竟是边关重镇,经常打仗便托人送老太太回老家陇西郡。 不想从客栈出来的时候,瞧见了晕在屋檐下的文佩。 老太太经常吃斋念佛,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也算是给自己儿子积功德。 她一直坚信行善必然有好报,比如这一遭儿子能活下来,皮肉都没有伤着,就和她平日里行善有关。 她同情的看着脸色苍白的文佩:“姑娘,你是哪里人?怎么流落到此地?” “我……”文佩声音沙哑,张了张嘴后面的话竟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再也不能骄傲的和别人说,我是慕城的妻,慕城你们许是知道的,他是个大英雄! 她再也说不出来了。 “我……我是姑苏人氏。” “姑苏?那么远啊?”老太太大惊失色,“你怎么从姑苏跑到这里来了?” 文佩眼眶微微发 红,嗓子眼儿哽住了去,憋得疼,就是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顿时不问了,叹了口气:“唉,人啊都有难处,挺过去就好了,姑娘你想开一些。” “只是我们要去陇西,不去姑苏的,一会儿入了关就在那边镇子上的车马行里帮你雇一辆马车送你去京城,然后从京城你乘船去姑苏。” “姑娘,这是盘缠你拿着吧,”老太太示意身边的嬷嬷取了盘缠银子塞到了文佩的怀里。 文佩哆嗦着道谢,没想到这一路上她遇到的好人也很多,偏生遇不到自己的良人。 之前萧瑶给她的银子,昨天晚上她晕过去后也不晓得被谁偷走了。 如今她紧紧攥着银两,冲着老太太磕头谢恩。 老太太忙将她扶住:“你这丫头,行这么大的礼折煞我这个老太婆了。” “人这一辈子谁没个难处,你也想开一些。” 文佩点了点头,现在她就像是被放空了一样,彻底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如若不是舍不得腹中的孩子,怕是早就一头撞死在车旗城了。 她是慕城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想被这般羞辱? 一直都将魏语兰当作是好友,哪里想到身畔爱笑的魏氏竟是一头嗜血的狼! 第884章 孩子重要 文佩回到京城永宁候府的时候,文家人已经将病情稍稍缓解的慕侯爷送回到了候府。 慕侯爷之前也是被慕城的死惊着了,后来听闻儿子没死,他也好转了不少。 可他这边倒是好转了,自己儿媳妇却是出了问题,竟是在他去了江南后,儿媳妇居然不辞而别。 文佩离家后寻找慕城的下落这事儿当时是很秘密进行的,所以京城里的人不晓得这档子事儿。 各种风言风语开始弥漫在永宁候府的上空。 有人说文佩是为了避祸,独自一人逃了,那个时候慕城战死,丢了车旗城,皇家那边的态度可不怎么明朗。 也有人说文佩本来生性浪荡,指不定跟着哪个外面的男子走了呢。 总之后来的话越传越离谱,不过貌似后面有人隐隐在推波助澜,只是文家人气吐了血也抓不到这幕后黑手。 到底是谁在胡编乱造这些诋毁他们文家女儿的名誉,可不管怎么说自己女儿失踪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不管是文家还是慕家都派出人去找,也没有找到。 等待文佩再一次出现在永宁候府的时候,慕侯爷整个人都愣了,他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几乎摇摇欲坠的文佩,瞧着她 微微隆起来的肚子,觉得有些发懵。 “快!快去文家报信!就说少夫人回来了!” “是!”管家忙疾步走出了正厅。 正厅里只剩下了翁媳二人,慕侯爷许久才吐出一口气来,定定看着文佩道:“文佩,你是不是得给我这个做公爹的交代?” 文佩刚才回府的路上,就听到了那些关于她的闲言碎语。 只是这一路上太累了,她根本没有丝毫的力气分辨。 可现在问她话的人是公爹,一向很是照顾她的长辈,她刚要说话嗓子里却堵得难受,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父亲……”文佩扑通一声跪在了慕侯爷的面前,嚎啕了出来。 “慕城他变了,真的变了,以后再也不是那个慕城了!呜呜呜……不是了啊!” “他现在在车旗城另外娶了魏氏为平妻,我又该如何自处?” “父亲,你给我指一条明路,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你不要哭,慢慢说,”慕侯爷脸色铁青了起来,儿子竟是在车旗城偷偷娶了另一个女人。 怪不得之前在传给他的书信里,有些话吞吞吐吐说不清楚。 “你是慕家的少奶奶,是慕城正儿八经娶回来的,别的女人替 不了你的位置!你放心,爹给你做主!” “不过你这腹中的孩子怎么说?” 慕侯爷是经历过大阵仗的人,什么样的情形没有见过,早已经觉察出一丝丝的不对劲儿来。 文佩不知道自己离开慕家的时候已经怀了身孕,现在走了几个月却带了这么大的肚子回来,饶是谁都会怀疑的。 她不知道京城已经将她传成了这个样子,变成了水性杨花的女人,那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会被说成是野种。 天可怜见,这个孩子可是慕家正儿八经的嫡长孙啊! 她不能欺瞒着公爹,边哭边将这一路的见闻全部告诉了公爹,除了萧瑶那一节她得替恩人保密没有提及。 她不知道公爹能信她几分,现在只觉得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让她喘不过气来。 文佩这一路的颠沛流离狠狠震撼了慕侯爷,他没想到这个丫头为了自己的儿子付出了这么多常人不能付出的代价。 可那个魏氏竟是坐享其成,好不要脸的东西! “好孩子,你先起来,”慕侯爷亲自将文佩扶了起来,将她扶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文佩已经是身心俱疲,累到了极点,可哪里比得过心头被人扎了 刀子般的疼痛。 慕侯爷凝神思索了起来,这事儿自己儿子做的不地道。 他信得过文家的家教,也信得过自己眼前的儿媳妇。 至于魏氏他是当真信不过的,魏家的那些人惯会钻营,玩儿的一手好权谋。 魏氏的做派他也实在是看不下眼去,简直就是没眼看,甚至将自己的几个女儿当作是工具不晓得想要送到谁那里去做小妾。 如今这件事情,他倒是担心文家。 他之前在战场上受了很重的伤,怕是不能在儿子身边多陪伴几年。 他得必须去江南好好养着,北方的严酷已经让他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 走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儿子的亲事,自己儿子自己清楚,狂傲又莽撞,有时候容易感情用事。 说是堂堂大将军,其实耳根子软的厉害,少不得被内宅拿捏住。 故而儿子身边的女人选的好与坏,至关重要。 他是不晓得打听了多久才选中了文家,若是文家人知道其中真相必然会让文佩和离。 可文佩怀的是慕家的骨肉,这事儿还不能让文家人晓得什么。 他定了定神看向了文佩:“佩儿,你嫁进慕家后,为父对你可曾有半点苛责?” 文佩一愣,缓缓摇了摇头。 说起公爹来,文佩真的是没得二话可说。 刚嫁过来就将候府的掌家权给了她,处处替她说话,她哪里还能有什么不满。 慕侯爷松了口气道:“那好,那么你是什么想法?” “和城儿和离?” 文佩闭了闭眼,她其实想到和离,她虽然柔弱可欺,但是她绝不会二女侍一夫,她觉得恶心。 慕侯爷瞧着文佩有这个心思,又紧张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若是赶走文佩,只留下魏氏,等他死了后整座候府都是魏氏的了。 “佩儿,你可考虑过你腹中的孩子?” “若是个女儿倒也轻省,若是个儿子,他本该是候府小侯爷,你让他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儿?” “到时候你肚子里的孩子长成后,岂不是处境尴尬?” “你若是替你儿子考虑,你就不该离开慕家,你听我安排便是!” “我永宁候府少夫人的位置不是什么阿毛阿狗都能来坐的!”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个委屈我帮你平复,你现在就好好儿的修养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是的,不能提孩子,这个孩子来的当真不是时候,却也成了文佩的命门。 第885章 慕家的孩子 文佩这一路颠沛流离,有遇到好心人,也遇到了要离散的人,却始终腹中的孩子陪伴着她始终。 如今辗转回到了永宁侯府,肚子里的孩子也已经四个多月了,甚至还会偶尔和她打个招呼,用小脚丫踹一踹她的肚子,似乎要告诉她,他一直都和娘在一起的。 此番慕侯爷明着暗着将心里面的话说了出来,小心翼翼看向自己的儿媳妇,希望她能表个态。 正在这时,文佩腹中的小家伙又轻轻踹了她一脚,那一瞬,文佩妥协了。 她抬眸看着自己的公爹苦笑道:“一切全听父亲的安排。” 慕侯爷顿时松了口气,忙命管家去喊那些下人来,在文佩住着的院子里又多安排了四个大丫头,两个嬷嬷,四个粗使丫头,连着之前院子里服侍的更是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管家又得了慕侯爷的令,拿着对牌去了库房里取了各种补品之类的东西给文佩,分明对文佩腹中的这个孩子是很重视的。 文佩多多少少心头好过了一些,刚要拜别公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歇息,不想外面的小厮来报,文大人和文夫人来看女儿了。 慕侯爷担忧的扫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文佩,低声道:“佩儿,方才爹和你说的话,你可是记清楚了的?” 文佩重重点了点头,她这人素来重诺,一旦应下来的事情绝对不会更改。 慕侯爷还是不放心,和文佩一起留在了前厅,不一会儿文大人和文夫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文夫人看到座位上坐着的女儿,整个人都吓呆了去。 当初从他文家出聘的时候,虽然瘦弱可也是个明艳可爱的小姑娘,如今看着她孤零零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如纸,整个人憔悴到了极点,那眉眼间了无生气感觉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再仔细一看,竟是腰身也粗了,怕是怀了身孕。 那一瞬间,文夫人没有丝毫做外祖母的喜悦,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竟是耳鸣了起来。 “佩儿!”文夫人哭着冲向了站起来同她行礼的女儿,将她一把抓住,不想抱在怀中便是一具干瘦到枯竭的身躯,心头大痛,不禁嚎啕了出来。 “娘的佩儿啊!你到底是去哪儿了啊!让娘一阵好找!” 文佩落在亲人的怀中,悲从中来,也哭了出来。 她从小出生在繁华胜景的姑苏城,爹疼娘宠,文家人门简单没有那些姨娘姐妹之间的勾心斗角,全家人都宠着她一个。 她以为这世上到处都是美好,即便是街头的一砖一瓦都是可爱可亲的,不想一遭下来尝遍了人间 心酸,经历了敲骨剥髓的痛。 她就是文家细心呵护养大的一株娇花,哪里识得了人心险恶,却在过去短短的几个月里让她认识到了这世上竟还是有如此的黑暗。 文佩此番倒是成熟了不少,将心头的难受压住,扶着文夫人坐在了椅子上,随后同自己的父亲文大人躬身见礼。 文大人瞧着女儿的肚子,一张脸登时沉了下来。 现在整个帝都都是关于女儿不好的传言,如今更是带着身孕从外面回来,于礼不合,简直是丢光了他文家的脸面。 可瞧着女儿的那个样子,像是经历了万般的磨难,一时间嘴巴里责怪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文大人,文夫人,”坐在正位上的慕侯爷笑道:“二位不必太难过,谁都有犯错儿的时候。” “佩儿这个丫头错就错在自己怀了身孕,还担心我家慕城的死活,一着急就擅自一人去了柔然边地找人去了。” 文大人顿时一愣,京城里现在传言说自己的女儿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那肚子里的孩子也怕不是慕家的种,不想老爷子一开口便是说自己女儿先怀了身孕,然后才跑出慕家的。 他心头微微一暖,慕侯爷这个人是个公道的,若是连着慕家的家主都怀疑自己的女儿,他 们文家真的会被戳着脊梁骨骂死的。 他其实今天来还准备和慕家好好谈谈,若是慕家容不下这个孩子,他今儿就带走了。 多不过以后也不嫁人了,送回到姑苏城就在文家的庄子上孤独终老罢了,孩子她想留也留着吧,可是那个孩子的爹他若是晓得了,必然宰了! 可现在慕侯爷说孩子是他慕家的种,那京城里的那些传言是谁传出来的?文大人脸色沉了下来,两只手微微攥成了拳。 文夫人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心疼自己女儿怀了身孕,还要遭受这么多的苦,忙攥着女儿的手问道:“那你去柔然边地找姑爷,可曾见着姑爷了?” 文夫人一句话瞬间将正厅里的气氛带进了冰点,文大人也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是啊,女儿既然是去找姑爷去了,怎么自己一个人偷偷回来了,最起码姑爷也得派自己的亲卫军护送女儿回来才是啊! 慕侯爷咳嗽了一声叹了口气道:“不瞒二位,当初佩儿虽然去了柔然边地准备找城儿,不想半道遭遇了歹人,中间经历了些波折,被一个好心人送了回来。” 慕侯爷这么说也多多少少借鉴了文佩的说法,但是绝不能提及儿子在车旗城另外娶妻的事儿,故而那事儿一时半会儿瞒 不住的,可瞒着一时是一时。 他顿了顿话头苦笑道:“亲家公,亲家母,按理说孩子回来了,你们也想将姑娘接回去住几天的。” “只是不巧得很,佩儿如今怀了身孕,这个时候不宜移居别处,亲家公你看……” 文大人看向了妻子,文夫人也晓得女儿怀的可是慕家的第一个孩子,未来的小侯爷,自然是金贵得很,若是接到文家来住出了什么岔子便不好了。 文夫人笑道:“我以后多过来瞧瞧便是,现在佩儿还是好好静养为上!” 慕侯爷松了口气,这事儿目前便算是解决了。 可慕城那个臭小子的事儿到底该怎么解,还是个难题,不管怎么说他只要活着魏氏那个贱人便不能踏入慕家半步! 接下来的日子,文佩的日子重新回归到了平淡,肚子里的孩子也越来越大,她不管是走着坐着都有些累得慌。 当初慕城出征的时候还是冬季,如今过了冬,已经到了春天。 慕侯爷连着乳娘和接生婆都提前请好了,可也太早了些,还有两个月才发动。 这天文佩躺在贵妃榻上发呆,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阵下人们的欢笑声。 “少将军要回来了!” “听说了,就在这几天!” 文佩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第886章 进门 慕城拿下了柔然边的的车旗城,还反杀了柔然骑兵主力,之前牵制慕城的左右军瞧着在这么下去,战功可就全被慕城拿走了。 那些人自然是出了大力的,慕城这边的压力也陡然减少,不多时便赢得了对柔然的战争,柔然瞧着大周竟是还有猛将悍将,不得不同大周老皇帝求和。 此番慕城再一次凯旋归来,整个永宁侯府一片欢声笑语,唯独正院的文佩却是没有一丝的喜悦。 此时的她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困苦,对慕城的爱慕已经全然断了去,所有的指望都在自己腹中快要出生的这个孩子身上。 “少夫人!少夫人!少将军回来了!还带了很多皇家的赏赐!”身边的丫鬟忙笑着进来报喜。 熟不知对于文佩来说这便是在报哀,她心头难受得厉害。 可她毕竟是慕家少夫人固然难受到了极点,也不能不去前厅见自己的夫君。 走的时候还在冬季,如今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却恍若隔世一样。 文佩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坐了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打乱了头发梳了一个简单的圆髻,簪了一支白玉簪子,这才走出了暖阁的门。 穿过花廊远远就听得前厅已经是人声鼎沸,宫里头的赏赐先回来了,内侍们清点着皇上和皇后还有各位王爷的赏赐物品。 侯府里的小厮们忙碌着 将这些东西一件件搬了回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慕侯爷在正厅里坐着等儿子,一般回京的武将都是如此。 先进宫,赏赐,然后便是人就回来了。 “佩儿,你坐着吧,小心腹中的孩子,可不能太劳累了!” 慕侯爷瞧着挺着大肚子的文佩站在了廊下,忙命下人过来扶着她进了正厅,让她先在椅子上坐下歇歇。 这些日子慕侯爷就盼望着他的这个小孙子,甚至连孙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慕修寒,男孩子火气旺盛,这个孩子又是个火命,怕是再起火旺的压不住命格。 这个名字还是请了盘龙寺的大师傅算了许久,才算出来的,文佩反倒是觉得名字也就很普通,可是也不好意思浇灭老爷子对长孙的热情。 文佩此番同慕侯爷见礼后,刚要坐下来,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这下子连慕侯爷都坐不住了,忙冲出了正厅去看儿子去了。 此番儿子在柔然边的可谓是九死一生,若不是文佩去了柔然边地救了这个臭小子一命,今儿这些热闹都是不存在的。 文佩心头微微一颤,还是被丫鬟们扶着跟在了慕侯爷的身后也朝着永宁侯府的正门走去,不想刚走到门口,翁媳两个人具是愣怔在那里。 只见身穿铠甲的慕城从马背上跃了下来,却并没有立刻进门,反而走到了身后跟着马 车前将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随后一个身着红裙打扮得分外艳丽的女子低着头钻出了马车。 何氏和蒋氏一边一个将那女子扶住,女子已经怀了身孕,瞧着月份也不小了,肚子都显怀了。 文佩看到魏语兰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紧张到了极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她竟是也怀了身孕?瞧着那肚子估计也就是在车旗城的时候怀上的。 慕城看到文佩的那一瞬间,眼底掠过一抹慌乱,随后便是震惊。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文佩高高隆起来的肚子,脸上的表情复杂万分。 之前进城的时候,已经有人和他说起来这些日子的流言蜚语,说他刚离开京城,自己的妻子就不安分守己,失踪了几个月后,随后竟是带着肚子又回来了。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愤怒,羞愧,茫然无措。 倒是魏语兰脸上染着浅浅的笑上前一步冲慕侯爷和文佩见礼。 “语兰拜见父亲大人,拜见姐姐!” “她是个什么东西,撵出去!”慕侯爷声音骤然沉了下来,丝毫不给魏语兰面子,甚至连魏语兰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待见。 魏语兰脸上的笑容渐渐僵在了那里,随后无措的看向了慕城,却是眼圈一红也不说话,小心翼翼退了出去,站在了慕城的身后。 慕城心头一暗,魏语兰救了他的 命,还是以那样不堪的方式救了他,如今又怀了他的孩子,他哪里能将魏语兰赶出去? 慕城吸了口气看着自己的父亲,随后拉着魏语兰跪了下来。 侯府里的人也是看傻眼了,这叫什么事儿? 少将军这一次做得有些离谱,出去打仗怎么还弄回来一个侧室? 甚至还让侧室有了孩子? 一般大户人家府里头的小妾,除非正妻三年内生养不了孩子,否则小妾们即便是怀了孩子也是一碗红花汤的下场。 少将军怎么能在少夫人怀孕的时候,反而让一个侧室也怀了孩子,还正大光明的领了进来。 这事儿可是天大的丑闻,若是被外人晓得了,便是遭人诟病。 几个小厮忙将正门紧紧关了上来,随后各院的掌事嬷嬷们将自家的丫鬟婆子们统统带走,正厅前的院子里只剩下了几个关键人物。 “父亲!”慕城拉着魏语兰缓缓给慕侯爷跪了下来,抬眸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之前儿臣在柔然出了点儿岔子,差点儿死了,是语兰救了儿子的命!” “还请父亲开恩不要赶她走!” 慕侯爷冷哼了一声道:“留下来?” “她算个什么东西?文佩是你三聘九礼娶回来的,她是怎么到你身边的,无媒无聘便是奔!还是魏家的人,好得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女子,脸面呢?廉耻呢? ” 魏语兰顿时捂着唇哭了出来,微微垂着的眉眼却是渗出一抹冷冽杀意来。 之前她就知道慕侯爷这个老匹夫难对付,便是想法子缠着慕城夜夜宿在她那里,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还请女医看了脉是个男胎,她顿时心里有了底。 不想今儿还未进门就被这个老匹夫羞辱,这口气着实咽不下去,可为了能进慕家的门,再多的羞辱她也忍了。 只要让她进了这个门,呵!以后那些碍眼的,她会一个个清除干净的。 慕城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此生都欠着魏语兰一个天大的人情,后来觉得这个女人对他也是痴情,会办事,温柔懂礼,便想的带回来做个平妻,不想父亲反应这般大。 “父亲,语兰是我的救命恩人,她不能离开!” 慕侯爷突然上前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了儿子的脸上,慕城的脸都被打偏了去。 他抬头依然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语兰她不能走,她怀了孩子,是我的骨肉,还是个男孩子,您的孙子!” “我呸!”慕侯爷侧身点着文佩道:“我的孙子只有这一个,我孙子的娘亲必然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不是某些惯会玩弄手段的阴私妇人!” “大家闺秀?”慕城终于暴怒,“京城里的传言说她是怀了野种回来的!” 文佩脸色苍白如纸,连连向后退开。 第887章 谁能证明 “纯属放屁!”慕侯爷突然狠狠唾了慕城一口,毕竟老爷子也是武将,出口带着几分粗鄙,此番是真的被儿子气狠了。 他点着文佩看着慕城道:“你倒是瞎眼了,连谁救了你的命,你都不晓得吗?” 慕侯爷此话一出,藏在慕城身后的魏语兰顿时眼底掠过一抹慌乱。 之前父亲晓得她傍上了慕城这棵大树,自然是极力帮着她。 她一直不放心文佩这个不确定的危险,之前只是看到文佩被几个柔然士兵带走了。 她便让魏家来的人去查,就在车旗城郊外那片地方一寸找。 若是文佩被玷污了,那个女子的性子烈必然会寻死,便是她的尸体她魏语兰也要找到后才放心。 可是查出来的结果是附近没有年轻女子的尸体,反而是在河边发现了四个柔然士兵的尸骸。 那只有一个可能文佩被人救了,这让她有些紧张了起来。 她便设法用那个根本不存在的救命之恩逼迫慕城尽快娶了她,她得立马有慕城的孩子才能保命。 可魏语兰本来等着文佩来中帐和她对峙,不想等了许久孩子都怀了文佩依然没有来,反而魏家人说文佩戴着一个大肚子回了京城。 而且是她一个人回来的,并没有跟着那些救了她的人。 魏语兰顿时觉得老天都在 帮她,而且文家的人也找到了车旗城当然是和文佩擦肩而过。 她设局让慕城对那些人生疑,借着慕城的手收拾了几个魏家的小喽啰,还以为他们是探子呢。 魏家很快得了她的授意在京城散布文佩怀了野种的消息,让她这辈子没有翻身的机会。 不过,文佩到底遇到了哪个贵人救了她? 这事儿得好好查查,既然救文佩的人不愿意来京城,怕也是见不得光的。 毕竟能救了永宁候府少夫人那可是真的交了大运,最起码也会露面既然不露面说明她还有做文章的余地。 她魏语兰便是赌这一遭! 慕城倒是被父亲的话给惊到了,一时间有些诧异。 慕侯爷冷冷笑道:“文佩当初晓得你在柔然出了事,我也因你的事情病倒了,朝廷那时准备拿我们慕家开刀。” “她一个没经历过事情的新妇顶着那么多的压力,将我送到姑苏文家避祸。” “她随后千里独行到了柔然就是为了查找你的下落,她甚至还在一处院子里救了你的命!” “为了引开柔然士兵,她差点儿……”慕侯爷气得浑身哆嗦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后面的话儿,他身为一个长辈当真是难以启齿。 他叹了口气:“也幸亏佩儿路上遇到了活菩萨恩人堪堪救了她,不 然后果不堪设想。” “慕城,你是我的儿子,按理说你喜欢谁不喜欢谁,爹实在是没有这个权利干涉。” 慕侯爷只觉得胸口气血阵阵上涌,身体里的旧伤隐隐作痛。 “慕城,做人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慕城猛然转身看向了魏语兰,如果当初在那一处废弃的院子里救了他的人是文佩,那么魏语兰为何会在他的身边陪着他? “夫君,”魏语兰脸上的表情万般凄苦,还未说话早已经眼泪涌了出来。 她从慕城的身后绕了出来,站在了慕侯爷的面前,躬身福了福。 “侯爷,我知道您不待见我,我只是爱得狠了才会如此。” “我喜欢慕城没有假,但凡是我说一分的谎,就让我以后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慕侯爷眉头一蹙,眸色间掠过一抹冷意。 魏语兰抹了一把眼泪道:“父亲,方才那些话是文姐姐告诉您的吧?” “我本不想说这些,便是想到姐姐好歹也是文家出身,自然有些风骨,爱惜自己的名誉此间事情我便是压下去了。” “既然文姐姐要对峙,那就请何氏和蒋氏也出来说说,当初在那院子里都见到了什么?” “那院子到处都有我的痕迹,却是没发现姐姐的痕迹,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看到的才是真实的 。” “还有……”魏语兰忍住了话头看向了慕城:“夫君,那一日你抓到的那个文家派来的密探,你问出来什么,夫君自己心里清楚。” 慕城顿时脸色沉了下来,他没想到文家人居然派了人藏在了车旗城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这让他分外恼恨,那些人早被他处置了。 既如此,文家知道这么多,至于文佩知道这么多也在所难免。 他心思又动摇了起来,不是不相信文佩,只是说话做事需要有些证据才行。 他看向了文佩,到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刚要问什么,突然管家疾步走了进来。 “侯爷,少将军,文家人来了!” 慕城顿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出事的时候文家人没少帮衬,如今他却带了个平妻回来了,这事儿怕是岳父那里没办法交代了。 慕侯爷也闭了闭眼,到底儿子带着魏氏回来闹得有些热闹了,文家人果然坐不住了。 “罢了,这件事总得有个交代才是!” “来人,去请进来,我们都去前厅商议。” 不多时文大人和文夫人疾步走了进来,慕城刚要上前行礼,却被已经出离愤怒的文夫人狠狠一头撞了过来。 “好你个慕城!我们当初还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不想你竟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背信弃义的 玩意儿!” “今儿我和你拼了,你还真当我们文家人都死光了吗?由着你这般欺负?你给我说!” “我家文佩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这样欺负她,领了一个什么破鞋都能当个宝不成?” “文夫人,请你说话注意一些,”慕城脸色沉了下来,竟是连岳母大人也不称呼了。 魏语兰不敢和慕侯爷顶撞,可对于文夫人却没那么客气了。 “文夫人,今儿你来得正好儿,当初少将军伤重我救了少将军一命。” “文姐姐说她那个时候也在柔然车旗城的郊区,是她救下少将军的。” “那么如今我们好好对峙如何?你且问问你女儿这些日子去了哪儿,又是怎么怀了孩子的?” 文夫人顿时说不出话来,所有的话都是佩儿说的,佩儿说孩子是慕城的,佩儿说去了柔然找慕城半道儿病了回来了。 怎么现在又牵扯了什么救人不救人的事儿?当初佩儿回来后,慕侯爷那个时候也在可不是这么说的? 难道真的有什么隐情? 她冷冷看向了自己的女儿:“佩儿,娘信你的人品,你瞒着娘娘不生气,你说你救过慕城这个畜生,那可有人给你证明?” 文大人缓缓道:“能证明的话,这件事情说道清楚,我便要去陛下面前讨个公道了。” 第888章 恩人是谁 “文大人息怒!”慕侯爷一听这事儿有些闹大了去。 若是闹到了皇帝那里,自己的儿子阵前娶妻,抛妻弃子,还上演了这么一出子妻妾互换的戏码。 哪一样都够慕城去死的,即便是因为这一次的功劳死不了,那也会被狠狠收拾。 现在陛下觉得他们慕家一家独大,在京城的世家里最是根深蒂固的那一个,早已经动了念头想要收拾。 此番正好儿是瞌睡给了个枕头,岂不是合了皇帝的心意。 “文大人,文夫人,你们先消消气,这期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坐下来谈。” “魏氏毕竟上不了台面,肚子里的孩子一碗红花汤落了便是。” “佩儿还是正妻!” “父亲!”慕城脸色涨红了去,“父亲怎么能如此对我的亲生骨肉,若是父亲觉得孩儿碍眼,孩儿愿意带着语兰离开这里!” “混账东西,还不快闭嘴!咳咳咳……”慕侯爷顿时气血上涌,突然旧病复发彻底被儿子气到了,一口血喷了出来。 “侯爷!” “父亲!”文佩忙抢上一步要扶住慕侯爷,可自己也快临盆,身子越发沉重,差点儿摔倒了去。 两边的仆从忙又去扶少夫人, 一时间前厅乱成了一锅粥。 文大人动了动唇到底是再没有说出来什么重话。 虽然慕城不是个东西,可慕侯爷对她女儿真的很好,如同父亲一般照顾。 他这里还对文佩的要求有些严苛,可慕侯爷带着长辈对小辈的宠溺。 文大人狠狠吸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女儿文佩,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郑重。 “佩儿,你也看出来了,这事儿不光是给你一个交代,你也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啊!” “爹养你这么多年不容易,爹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唯有一点便是要求我的孩子走正路,不能有什么歪门邪道!” “你好好告诉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慕城的?” 文佩浑身不停的颤抖着,哆嗦着:“是!” 慕城脸色一变,眼底掠过一抹复杂,下意识朝着文佩那边走去,却被文佩冰冷的视线止住了脚步。 文佩冷冷看着慕城,一字一顿道:“孩子是慕城的。” 文大人松了口气道:“那好,为父再问你,在柔然边地救了慕城的那个女子是不是你?” “孩子,你得好好回答这个问题,这很重要。” 文佩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是!” 魏语兰冷笑了 出来:“好一个文家的家世清白,没得也可以颠倒黑白?你说是你救得夫君,谁能证明?” 文大人忙道:“佩儿,你告诉爹那个恩人是谁,当时若是恩人也出现在车旗城很好查的,爹爹倾家荡产也要找到你的恩人。” “没有恩人,”文佩像是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脚下的地面也晃动了起来。 她本来好好的站在那里,不想站着的地方却坍塌了。 文佩脑海里出现了萧瑶那张温柔美丽的脸,她的父兄救了他,帮她杀了那些想要羞辱她的柔然恶徒。 她温暖的手紧紧攥着她,拉着她住进了她的马车里,给她吃喝,送她衣物,还有…… 文佩下意识将手腕间的镯子更深得藏了起来。 她很清楚的记得分别的那天晚上,萧瑶说她得罪了大周一个很厉害的人物,那个人物手眼通天。 她求她不要将她的名字,她的商队说出去,还说即便是书信往来也要看过后就烧掉。 不,不能说! 她文佩宁可死也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她和魏氏最大的区别是,她不能做鬼,她要做个人,哪怕生命如朝花般短暂也要干干净净的做个人啊! “文佩,”慕城也 心头存满了疑惑,“你且说在车旗城郊外救了你的人是谁?” “我慕城定当好好去查!” 慕侯爷叹了口气:“罢了,佩儿,恩人是谁?你说出来,我们这么多人查,定能查出个水落石出,还你个公道!” 文佩嗓子一阵阵发干,她知道公爹的能耐,若是要查一定能查出来的,可那样的话恩人的秘密就守不住了。 京城里的那个厉害人物会不会借此机会将萧瑶拿住,她会不会被自己牵连赴死? 不!不能说! 文佩吸了口气:“没有恩人!” “佩儿!”文大人急了,自己女儿身上被泼了这么一盆脏水,明明有机会自证清白,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慕城一愣,眼神里掠过浓浓的失望之色。 慕侯爷眸色复杂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文大人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女儿道:“为父再问你一次,恩人到底是谁?” 文佩的声音颤得厉害苦笑了出来:“没有恩人,女儿胡乱编的,女儿累了想休息了。” “好,好一个累了,”文大人顿时失望透顶。 “本官不打扰少夫人休息了!”文大人一世清明不想教出来这么有辱门风的孩子来,他当真羞愧 的想死。 若这一切都是文佩编的谎言,那么京城里那些关于她的流言就是真的。 他缓缓转身朝着慕侯爷躬身行礼道:“侯爷,对不住,家门不幸,教养出这么个小畜生来。” “你们慕家若是不想要了,休回文家便是!” 慕侯爷大惊失色,他晓得文佩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可是到了这般地步还是不肯说出谁在车旗城郊外救了她? 他满心的疑惑,却又无能为力,许是当初自己选择文家女给儿子做妻子,是真的错了吗? “老爷,你……你真的不管佩儿了吗?”文夫人痛哭出身,想要再抱抱女儿,可是局面这般僵,尚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她只得哭着跟着丈夫离开,其实若慕家休了女儿,她倒也是能照顾女儿,可慕家肯吗? 文佩跌跌撞撞回到了院子里,倒是再也坐不住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只听到外面碎嘴的丫鬟低声道:“侯爷下令暂且让魏氏住进来了,就在后面的小院子里?” “嘘!别让主子听见了。” “以后那位奶奶可得好好巴结着,瞧着不像是个好惹的主儿,谁说不是呢?” 文佩再也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第889章 掌掴过去 第二天一早,文佩刚刚起来梳洗,不想暖阁的帘子已经打了起来。 魏语兰笑着走了进来。 “姐姐可起来了?我来给姐姐过来请安了呢!” 文佩现在见不得魏语兰,瞧着她便是恶心。 她脸色冷了下来:“滚出去!” 魏语兰一愣,唇角却勾起了一抹恶毒的笑意。 她不请自坐,靠在了椅背上歇着,拿起了帕子给自己扇着风。 “呵!这天儿当真是一天比一天热了,还是车旗城住着舒服不热,夫君还每日里帮我按腿,说我怀了身孕太辛苦了。” 哗啦一声,文佩手边的茶盏落在了地上,顿时将暖阁里服侍的小丫头们吓了一跳。 几个人忙蹲下来收拾地面上的碎渣,魏语兰看着文佩苍白的脸,用帕子捂着唇低声笑了出来。 “姐姐是生气了吗?怪我这张嘴,只是夫君对我太好了,我忍不住就说出来了呢!” “魏语兰,请你滚出去好吗?” 文佩声音微微发颤,气得哆嗦。 魏氏都已经顺利进了候府,她还想怎样? 她只想将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到时候便带着孩子住到别院去,给他们挪开地方也算是轻省了。 魏语兰淡淡扫了一眼暖阁里的几个丫头冷冷笑道:“你们出 去吧,我想和你们少夫人单独说几句话儿。” 那些丫头自然晓得如今在少将军面前魏氏可是比文氏得宠得多。 如今魏氏才更像是那个发号施令的,几个丫头忙端着茶盏的碎渣小心翼翼走了出去。 文佩不可思议的看着魏语兰,她屋子里的人竟是也听这个女人的话,她身边的心腹丫头红妆帮她去外面买安胎的药去了。 红妆担心让别的人买会大做文章,如今府里头不太平,她不放心自家主子,主子的吃穿都是她亲自接手。 不想除了红妆之外,这屋里的人竟是都怕了魏语兰。 文佩脸色微变下意识向后退开,魏语兰缓缓逼迫而来,定定看着文佩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文佩,你也看出来了,什么叫人性?” “这世上便是如此,人人都自私,人人都踩低就高,都是那墙头上的草,你说呢?” 文佩冷冷道:“魏语兰,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恶心的人,颠倒黑白,胡说八道,戕害良善,你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哈,”魏语兰大笑了出来,“报应,我的报应便是荣华富贵,而你呢?书呆子?” “你无耻!”文佩气极。 “文佩你实在是读书读傻了,骂人都不会吗?翻来覆去就这么 几句?” 魏语兰的视线缓缓落在了文佩的肚子上,文佩顿时慌了神。 “你想做什么?” 魏语兰淡淡笑道:“你放心,现在大白天的,院子里那么多人瞧着呢,若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岔子,我也脱不了干系!” “不过,我怀的也是儿子呢?你说怎么办?我都已经请了人瞧了,听说公爹给你儿子起名字叫慕修寒,那我的儿子就叫修明吧?” “可是这慕家只能有一个嫡长孙,我偏偏也想让我儿子尝尝甜头,你说你的小崽子是不是该给我的小崽子让个路呢?” 文佩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也没想一巴掌狠狠抽在了魏语兰的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魏语兰也没有防备住一向温柔与人为善的文佩,有朝一日竟也会和人动手,而且还是抽耳光。 她本来想要不停的言语刺激她,最好让她气得早产,没想到竟是被文佩抽了耳光。 她眼神掠过一抹恶毒刚要回手也抽文佩,不想暖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慕城大步走了进来,倒是愣怔在那里。 却看到文佩和魏语兰面对面站着,魏语兰一只手捂着脸,瞧着他走了进来顺势扑到了她的面前大哭了出来。 “夫君,我也就是来给 姐姐端茶行礼,服侍姐姐的,不想……罢了,罢了,都是我的错儿。” “我不该来的,我不该心存侥幸,以为姐姐能原谅我!” 慕城本来想看看文佩的,今天文佩的表现也让他生出了几分怀疑,不想刚来这里就目睹了一场大戏。 他对文佩的那点子好感一点点消散,吸了口气道:“文佩,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个恶毒霸道的女人?” 恶毒?霸道? 文佩只是苦笑,之前是没有办法说出来,现在她连同他说话都觉得累了。 “是啊,我便是这般霸道之人,你若是不服便是将我休了,我回文家就好了。” 慕城脸上掠过一丝怒意:“你打人还打出理了?休了你?你以为我不愿吗?” “只是你我是皇上赐婚,休了你便是牵扯太多,你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仅仅是给慕家遭来非议,也损了你们文家的声誉。你以为你还能回文家?” “滚出去,”文佩死死盯着慕城,眼底的光一点点的熄灭,彻底变成了死灰色。 “滚!”文佩大吼了出来,一向温文尔雅的她第一次被自己的夫君逼成了一个泼妇。 即便如此,她也做不到像泼妇那样的放纵自己。 慕城却被文佩给吓坏了,动 了动唇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冷哼了一声,带着魏语兰离开了暖阁。 接下来的几天,文佩都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不出来,院子里的人渐渐怠慢了她。 慕侯爷最近被儿子气得老毛病又犯了,也无暇顾及文佩这边,每天总是昏昏沉沉的。 文佩第三天头才得知慕侯爷病了的消息,忙带着人过去瞧,翁媳二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文佩担心公爹瞧着自己烦便放下了补品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院子里连个守院门的人都没有,文佩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呆一会儿,屏退了身边的丫头。 她刚推开暖阁的门,顿时觉察出了不对劲儿,刚要逃走门已经砰的一声被一记凌厉的掌风合上。 文佩紧紧贴着门惊慌失措的看着面前端坐在椅子上,一袭暗紫色王爷服饰的青年男子。 那人长得很俊美,就是给人感觉不像是正常人,有些邪气。 文佩随父亲参加宫宴的时候见过此人,正是当今战功赫赫的济北王赵炎。 她心头一惊,没想到赵炎竟是来找她了,可她不认为自己和此人有什么交集? 赵炎看着文佩淡淡笑道:“少夫人好,本王今儿唐突了,不过想和少夫人问询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的事。” 第890章 致命试探 文佩死死盯着端坐在对面的济北王赵炎,一颗心瞬间狂跳了起来。 赵炎那张温文尔雅的俊美皮囊下却藏着这世上最冷酷无情的心脏,他就是个魔鬼,披着一张人皮的魔鬼。 此番的文佩还未曾领教过此人的狠辣,她只是有些茫然,不晓得自己何曾与赵炎有过什么交集。 赵炎此时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手腕的皮肤上还有皲裂后缓缓愈合的痕迹,太子给他下的毒,加上小七给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方子,几乎将他折磨成了一个怪物。 这一切都是拜一个女人所赐,他此生从未想过会败在一个女人身上,独孤云珠啊独孤云珠,不想你竟还能逃出了南诏? 可你究竟逃到哪儿去了,但凡是任何可能的线索,他都要紧紧抓住。 他此番看着文佩笑道:“少夫人,坐下来谈!” 文佩经历了魏语兰这个恶种之后,对谁都存着几分怀疑,冷冷看着赵炎道:“王爷,我再怎么也是永宁侯府的少夫人,您这样闯进来,甚为不妥吧。” “况且如今当家的不是我,是慕城,你有什么找慕城便是!” 赵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慕城?你怕是恨死了他吧?” “听闻那些日子你离奇的失踪了,不 多时又回来了,这事儿可是在京城里闹出了很大的笑话!” 文佩脸色发白,紧紧咬着牙,没想到关于她的这个消息竟是满城皆知。 赵炎冷冷笑道:“不过本王不关心你的私事儿,只是你也知道慕家这样的大家族,皇家难免都会忌惮一些,若是有些慕家自己人说的话儿,本王也略有耳闻。” 文佩心头一惊。 赵炎顿了顿话头道:“这么说吧,你和慕老爷子说你去了车旗城遇到了柔然士兵想要对你行不轨之事,不想被一个商队救下了?” 文佩心头顿时明白了,她万万没想到萧瑶居然是赵炎要找的人,而且皇族在慕老爷子身边安插了探子,她和慕侯爷说的那些话那般的小心机密,竟然也能传到皇家人的耳朵里。 公爹身边怕是有皇家埋藏了很深的探子,她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不行,她得提醒公爹才行。 可此时更可怕的事,便是萧瑶竟是赵炎要找的人。 之前便听闻赵炎为了娶南诏国的长公主独孤云珠,甚至还忤逆太子,不愿意回京,后来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 人人都说南诏国的长公主已经病逝了,哪里想到赵炎还在到处找,难不成…… 不,她不能将萧瑶出卖 了,既然赵炎的人都能查到柔然边地,她绝对不能将萧瑶去了陇西的秘密说出来。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赵炎也许没有真正的证据证明南诏公主就是救过她的人,在此只是在诈她的话儿。 文佩淡淡笑了出来:“王爷,您这是在说笑吗?” “从哪儿听到关于我的这些闲话?” “我只是在慕家的别院里住了几天罢了,何曾去过柔然,更不可能有人救了我?” “我若是能去了柔然,我夫君怎么可能还娶了一个侧室回来?” 赵炎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了下来,缓缓起身打开了窗户,傍晚清冷的空气袭来,他缓缓吐出来一口气。 “我的人从柔然车旗城郊外的河边拿到了这个,”他缓缓从怀中拿出来一个物件儿,像是那种男子束头发的银饰,但是从上面的花纹来看绝对不是中原男子戴的东西。 文佩看到那银饰后瞬间说不出话来。 赵炎缓缓道:“有的人啊虽然离开了家乡,可是那份儿乡情却是忘却不了,那个商队里有南诏旧人。” 文佩觉得喘不过气来。 赵炎笑了出来:“其实你不说我也能慢慢查到,不过本王不想等的太久而已。” “也是奇怪啊,我在边关布置了那么 多的人,居然让他们一路顺利的入了关,混进了大周的城池里。” “我想是不是文家门生遍及天下,竟是帮南诏余孽?” 赵炎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文佩浑身微微发抖,死死盯着赵炎:“王爷,空口无凭,王爷说话得讲究证据!” 赵炎缓缓走了过来看着文佩道:“本王知道你现在在慕家寸步难行了,一个魏氏就让你头破血流,手忙脚乱了?” “你若是说出来救你的人最后去了哪儿,怎么联系她?我帮你杀了魏氏,怎样?” 文佩连连后退,退无可退。 赵炎笑道:“你一个妇道人家讲什么道义,救命恩人罢了,她救了你一回,你也可以让她再救你一回!很简单,她去了哪儿?” 文佩的手死死抠着冰冷的门框,想要夺路而逃,可是腿沉重的根本逃不掉。 赵炎缓缓逼迫过来声音冷了几分:“说!” “不知!”文佩抬眸定定看着赵炎,“没有人救过我,我不晓得王爷在说什么。” 赵炎的眸色渐渐冰了下来:“你若是不说,被扶正的可就是魏氏了,你没有胜算的。” “文家人——也给我小心一些!” 赵炎抬起手将文佩轻轻推到了一边,大步 朝着门口走去,却定住了脚步道:“我只给你两次机会,今天算一次!” “过几天我再来问!” 院子里的那些丫鬟们也不知道去了哪儿,空旷的院子分外的死寂,文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突然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那只雕刻精美的冰玉镯子上。 她意识到赵炎方才的视线几次三番扫过了她的冰玉镯子,她忙将镯子拿了下来,以后一切关于南诏公主的信物都得拿走,不能让赵炎发现了踪迹,她急匆匆冲出了暖阁,此番已经是暮色时分。 她来到了侯府里的莲花池边,左右瞧了瞧,没有人,瞬间将镯子丢进了池水中,转身仓皇离去。 不想假山后面却跟过来一个人,正是随着慕城回来的何氏。 何氏之前路过此地瞧着少夫人急匆匆赶了过来,还以为少夫人想不开,忙跟了来,不想瞧着少夫人将一样东西丢进了池子里便离开了。 何氏登时心头起了几分狐疑,来到了池子边,她那些年身为少将军的护卫自然武功高强,还学会用水靠下水,水性分外的好。 何氏瞧了瞧,这个点儿四周根本不会有人来,已经是初夏池水还带着几分温热,她纵身跳了下去,在池子里摸索了起来。 第891章 第二次机会 文佩处置了关于萧瑶的线索后,心神不宁的来到了前院。 之前和魏氏起了争执,慕城也不知道同魏氏去了哪里,此番她顾不上什么了,径直走进了慕侯爷住着的院子。 还未曾到院子里,便瞧着院子门口来来往往都是人,还有宫里头的太医也来了。 文佩顿时看得心惊肉跳忙疾步走进了院子,管家瞧着少夫人来此迎了出来。 “少夫人?” “发生了什么事?”文佩边往里走边急声问道。 管家脸色煞白低声道:“回禀少夫人,老爷子突然间发了急症,宫里头的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是陈年的旧伤复发了。” “京城靠北气候还是比较寒冷,需要去江南养着才行,此番侯爷已经昏迷不醒了,皇上下令命人将侯爷送出了城!” “少将军亲自去送了!” 文佩脚下的步子登时停在了那里,抬眸看向了纷乱的院子,竟是公爹已经被送走了?可为何走的这般急? 她抿着唇还是冲进了慕侯爷住着的院子,果然暖阁里只剩下了几个抹眼泪的丫鬟婆子,慕侯爷人已经不在暖阁里了。 文佩想到了济北王的话,脊梁骨都升腾起一抹寒意来,怕是赵家皇室搞的鬼。 如今皇帝对慕家分外的忌惮,自然是想要对慕家做点儿什么,现在慕侯爷这 个急症发作的实在是奇怪,还未等他们慕家的人反应过来,老侯爷已经被送走了去? 她跌跌撞撞朝着院门口冲了出去,可怀着那么重的身孕哪里还能再走快一些,刚走到了门口就迎面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慕城。 慕城的脸色铁青,显然刚才遇到了不愉快的事,他没想到皇帝连圣旨都没有来得及下达,只是给了一个口谕就将自己的父亲弄走了。 他刚带着亲卫军追了出去,便遇到了太子殿下的亲兵亲自护送父亲去江南,这显然是给他慕家一个下马威。 慕城接连的战功已经太过刺眼,早已经引起了太子殿下的警惕,太子殿下的势力在江南偏多一些,这便是将慕侯爷当做是掣肘慕城的工具。 毕竟老皇帝显然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而慕家始终都没有好好站队,此番连着自己的父亲都被带走,慕城不得不站队了。 他本来还想进门交待几句,不想迎面撞上了文佩,两个人都是愣怔了一下。 慕城虽然对文佩生出了万分的嫌隙,可现在她还是慕家的少夫人。 慕城冷冷道:“我进宫一趟,家里面的事情你看着些。” 话音刚落,慕城便骑着马转身朝着宫城行去,已经是刻不容缓。 他原以为慕家可以中立,哪里想到他再这么中立下去,他老 爹的命就没了。 文佩扶着门框,整个人几乎是精疲力尽,缓缓跌坐在了门槛儿上,左右两侧的丫鬟忙上前将她扶住。 慕城这一走差不多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他才从宫里头回来,昨天晚上和太子殿下在东宫彻夜长谈,果真是有效果的,不过再怎么有效果,老爹暂且得在江南休养几天。 果然第三天头,宫城里突然一片血雨腥风,老皇帝当天夜里驾崩。 慕城带着东西大营的慕家军直接冲进了宫城中,强行将蠢蠢欲动的其他皇子的军队压制住,甚至连济北王的军队都被慕城束在了宫城内不能动弹。 慕城原来从一个中立者,瞬间成为了新帝坐上那个位置的第一功臣。 第四天,乾元帝正式登基,济北王赵炎当下因身体孱弱不堪恳请乾元帝让他去南疆泡泡那里的药泉治病,希望能苟延残喘些年月。 乾元帝紧紧攥着自己弟弟赵炎的手,痛哭流涕,说赵炎与他共苦了这么多年,却是身子坏到了此种地步,实在是心头难受,不得已也只能让弟弟离开京城了。 一时间养心殿里哭成了一团,群臣唏嘘,感概乾元帝对济北王的兄弟之情。 新帝即位,内里人都晓得慕城便是出了大力,如果不是慕城站在乾元帝这边,乾元帝倒是很担心济北王出 什么幺蛾子,有慕城坐镇宫城一切便是迎刃而解。 一时间永宁侯府非但没有衰落,反而得了这么大的功劳,更是气势如日中天。 甚至连巴结上慕城的魏家一门也跟着荣耀了起来,门口人群络绎不绝。 唯独慕城的岳丈文大人却借口老弱多病,身子不舒服想要回姑苏城继续讲学教书,这事儿被乾元帝断然拒绝。 乾元帝夺取帝位的时候,身边的兄弟几乎被他屠戮干净,只剩下了一个病怏怏的赵炎还被他丢到了南疆自生自灭。 他自认为自己的这个位置坐的有几分不清不楚,若是连着文家都要离开京城,那便是明晃晃打了他的脸。 文大人也不敢反抗,只得忍气吞声,却也不想给乾元帝歌功颂德,还真的气病了去。 文佩晓得父亲不待见她,可还是偷偷乘着马车去了文家探望父亲,哪想到父亲因为生了她的气竟是连他暖阁的门都不让她进。 说文家门风不允许有这样的女儿回来! 文夫人红着眼眶将文佩送到了大门外,塞给了她一个包裹,转身匆匆将门合了上来。 文佩坐进了马车里,打开了娘亲交给她的包裹,里面包着一些银票,还有一封信。 “佩儿,父女没有隔夜的仇,等你父亲想开了自然会接纳你。” “但是娘担心 你,娘觉得你还是避一避魏氏那小贱人的风头,你行事太过老实,一定要小心才是。这些银子是娘的体己银子,你身边没个人手就花银子买人心,总归来说撑下去,等孩子生下来便好了!” 文佩紧紧抱着包裹,再也压不住心头的难受哭了出来。 她回到了永宁侯府的时候,侯府里正自宴请宾客,如今的慕城身边到处是钻营之徒,处处巴结着,这宴请自然是门庭若市热闹得很。 文佩身子重了不便见客,魏氏便站在了慕城的身边,自是以女主人的身份操持。 当文佩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从正门儿进来,从侧门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不想刚要歇下来,却是从窗户外面径直飞进来一把匕首,匕首上穿着一张绢条,上面写着一行故意扭曲着字迹的字儿。 “速来湖边,不然文家有难,只你一个人来便是!” 文佩眸色慌乱了几分,她忙披上了披风来到了后花园的湖边,远远便看到穿着一身劲装的高大男子,正是济北王赵炎。 他不是被乾元帝赶到南疆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炎缓缓转身看向了文佩:“很惊讶是吗?之前我说过给你两次机会。” “今天是第二次!” “救了你的那个人去了哪儿,现在改头换面的她叫什么名字?” 第892章 说什么都是谎言 文佩委实没想到赵炎会出现在永宁侯府的后院里,不过此人武功比自己的夫君慕城还要更高一筹,才能如此神出鬼没。 此人也着实执着,不,近乎可怕的偏执了。 如今乾元帝即位,他已经被乾元帝贬到了南疆的蛮荒之地,竟然还在执着于南诏国公主的下落。 文佩想到此不禁生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被此人盯上怕是不死不休的局。 她一时间心头慌乱了起来,可若是将自己的救命恩人出卖,这种事情她断然也做不出来。 “王爷,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没有什么救命之恩,你听到的都是传言罢了。” 赵炎死死盯着文佩,眼底渗出几分癫狂之色,缓缓朝着文佩走了过来。 文佩心头一慌,连连向后退开沉声道:“这里是永宁侯府,王爷你若是敢做出来什么事儿,你以为我夫君能让你离开这里?” 赵炎冷笑了出来,突然抬起手朝着文佩抓了过来,不想穿廊处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还有宾客们的说笑声。 赵炎脸色一沉,探出去的手忙缩了回去。 “何人在那儿?”慕城一声暴喝传来,紧跟着飞身掠了过来。 这可是他慕城的内宅院子,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外男,还和自己的妻子站得很近,鬼鬼祟祟的。 之前关于妻子在外面有了情郎,还怀了野种的传言已经搅得他 心神不宁,此番不想还真的有外男过来和妻子私会? 他怒喝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便冲着赵炎扑了过来,势必要将这个野男人抓住。 他慕城的妻子也敢碰,怕是不想活了,自然他这一抓一扑便是带着七分杀意了。 赵炎心思一动,他现在是背对着穿廊那边,故而那些贸然过来在这里赏景的宾客们估计看不到他的正脸。 虽然他也不怕慕城,若是单打独斗慕城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可慕城也是大周一顶一的高手,此番若是被他缠上了,必然自己的身份就会暴露。 按理说他这个济北王现在应该已经到南疆了,乾元帝对他的监视很是严格,他再迟去几天怕是有杀身之祸,这也是借着拖延的这几天想要查出独孤云珠的下落。 以后一旦到了南疆,就再也没有这么多的机会自由行动,找到独孤云珠了。 他好不甘心,可此番权衡利弊还是咬了咬牙,径直跳进了湖中。 慕家是钟鸣鼎食之家,当初修建宅子的时候都是引进来外面的活水,故而跳进湖中便能游出府去。 他的水性和武功都不差,尽管慕城已经命护卫下水捉他,不想还是被水中的济北王宰了去,鲜红的血瞬间翻出了湖面,瞧着触目惊心. 今儿是慕家宴请宾客的日子,也不知道是谁提议说永宁侯府湖边的风景很美, 一行人喝好了,便来这里赏景准备继续在湖中水榭畅谈。 不想却是撞上了这么一出子事儿,本来大家都传言慕家少夫人行为不检点,此番别说是不检点怕是直接将奸夫都带到了湖边约会。 这也罢了,关键这个奸夫太嚣张了,竟是当着慕城的面儿逃走,还杀了几个府里头的高手,此番慕城的脸面瞬间被打了去。 他一把抓住脸色发白的文佩,刚要高声呵斥,可瞧了一眼四周跟过来的宾客。 魏语兰忙笑意盈盈地将这些宾客重新带回到了前厅,慕城松了口气,垂首冷冷看着文佩。 “你给我一个解释!那人是谁?” 文佩抬眸定定看着他道:“是济北王!” 慕城登时傻眼了,随即脸上的愤怒更是再也压不住了,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文佩的脸上。 “你好得也是文家的嫡长女,怎么说谎成性?你还有没有廉耻?” “济北王现在早就去了南疆,况且他来这里做什么?” 文佩冷笑了出来,抬起手反手便是也甩了慕城一记耳光。 这下子慕城都被打懵了,他一把掐住了文佩的脖子咬着牙道:“想死了不成?” “我已经忍了你肚子里的野种!你还要怎样?你给我带来多少麻烦,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你,你还要我怎样?你说?” 文佩那一瞬间觉得一切都是那 么的可笑,她说的一切真话都变成了谎言,不管她怎么辩解都已经没有丝毫的意义了。 那一瞬间,文佩只想要逃走,逃离这个地狱一样的永宁侯府! 只要离开这里,让她去哪儿都可以! “慕城,”文佩已经哭不出来了,死死盯着自己曾经那么深爱着的男人,吸了口气笑了出来:“慕城,你的眼睛瞎了,你的耳朵聋了,你看不到,你听不到,呵呵呵……” 文佩大笑了出来,笑声里却满是凄怆,缓缓转身离开,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舞蹈。 慕城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那一瞬间,他竟是想要去追,可一双腿却是不听他的使唤。 文佩跌跌撞撞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缓缓躺倒在床榻上。 整整一夜未睡,昨天慕城那一耳光将她心头的最后一点子牵念也消耗殆尽。 天色还未亮,院子里的粗使丫头已经起来收拾,因为下人们都开始怠慢文佩,故而那些贴身丫鬟只有红妆一个人起来了,急匆匆走到了床榻边。 “主子,您这是一晚上没有睡吗?” 文佩缓缓坐了起来,看向了红妆苦笑道:“睡不着了,你扶起我起来,今儿我想出去转转。” 红妆总觉得少夫人的情绪不太对劲儿,昨天花厅里的事情再一次在侯府里传遍了,她还因此同一个嚼舌根子 的魏氏身边的丫头打了一架。 “主子,您且宽宽心,不要想太多,现在当务之急先将小少爷生出来再说。” 小少爷?文佩低下头抚上了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唇角渗出一抹苦涩。 慕城说这个孩子是野种,既如此也不必留在他慕家了。 她让红妆将能轻便带着的细软收拾好,交给红妆笑道:“你帮我拿着,我想上街给孩子置办点儿东西。” 红妆一愣,即便是给小少爷买东西,也不用拿这么多银票吧? 不过她也不敢说什么,主子已经很难受了,只能顺着主子的话说。 主仆两个从侯府的正门走了出去,守门的小厮也不敢拦着,虽然现在不受宠可也是侯府的少夫人。 两个人没有乘坐侯府的马车,在车马行雇了一辆马车朝着繁华的崇文街行去。 文佩一连逛了几家铺子,让红妆帮她选好看的首饰头面,还有缎子衣服,买了许多。 主仆逛累了,便进了一家茶肆喝茶。 文佩突然脸上带着几分捉急道:“红妆,我的耳环是不是掉在马车上了,你帮我去找找看。” 红妆忙应了一声疾步下了楼,在马车里,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主子要的那一对儿翡翠耳环。 她忙折返到了茶楼的包厢里,不想包厢里哪里有主子的影子,竟是在桌子上面留了一封信。 第893章 追踪而来 红妆忙拿起了信看了过去,登时惊出了一声冷汗。 信纸上的字迹很是潦草,看得出来自家主子写信的时候那份儿痛苦和不舍。 也没有写太多,就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主子说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夫家如今已经是乌烟瘴气不能待着了,担心自己的孩子会出事。 文家她没有那个脸面回去,毕竟是她当时的坚持才嫁给了慕城,这一切已然后悔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而且她得罪的那个人势力很大,若是回到文家担心给文家带来麻烦,故而决定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远走他乡避祸。 主子还说与她主仆一场,不忍心她跟着自己受牵连,马车里其实刚才买的东西是送给她的礼物。 文佩还担心红妆跟丢了她,若是这个时候回到慕家必然下场生死难料,桌子上还留了一半儿的银票给红妆,让她马上去姑苏文家老宅,只有躲到姑苏,慕家的人才不敢对她这个小丫头怎么样。 “大小姐啊大小姐!你替这么多人谋划,却独独让自己活成了有家不能回的境地啊!” 红妆抓着信大哭了出来,她听了自家主子的话不敢回慕家,而是躲出了京城,买了船票直奔江南而去。 她要去江南找文家老宅的人,去寻找大小姐的下落,慕家显然不能仰仗了。 永宁侯府少夫 人陡然失踪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慕城疯了般的派人四处寻找,即便是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丝毫关于文佩的踪影。 这个女人就像是一滴水落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中,硬生生消失的无影无踪。 慕城顿时傻眼了,连着几日几夜疯了般的去找,彻夜无法入眠,一闭眼便是文佩那双哀怨的眼眸死死盯着他。 从此文佩成了他心头永远也填不满的一个坑,生气,愤怒,甚至想要杀了她,却又藏在了心底某个特殊的角落,化成了永远的遗憾。 去了江南的慕侯爷听闻儿媳妇儿带着长孙突然间消失的消息后,更是病情加重了几分,颤颤巍巍抓着身边心腹老奴的手,让他们这些人倾尽全力也要找到他的长孙! 一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二十年,一直找下去! 不然他死不瞑目! 多方的势力纷纷寻找,却不想这个怀着孩子的女子再也抓不到她的踪迹。 文佩离开京城后,想起来之前萧瑶告诉她的法子,便是去了镖局让镖局的人一路护送她出行。 她漫无目的,想去涿州,从涿州出海便能到东海海域上的那些无名小岛上居住,倒也是落个清静。 只是肚子里的月份实在是太大了,走镖的那些镖师们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他们这一次护送的是个活物 ,还是个快要生产的孕妇。 眼见着距离涿州还有几百里地的距离,不想文佩在这个时候发动了。 一群镖师顿时乱了套,没有办法只得请了当地的一个接生婆子,就在客栈里接生。 好在孩子算是顺利的生了下来,是个男孩子,哭声分外的嘹亮,整座客栈的宾客们都被吵醒了去。 带头的镖师劝文佩就在这个小镇上先歇下来,她身体本来就弱,再继续走怕是要出事儿的。 文佩从未有为难别人的习惯,当下和镖头结清了往来护送的费用,在镖头的帮助下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镇上租了一处小院子,暂且就住了下来。 谁能想到一住竟然是五年的时间,她甚至都习惯了这个小镇简单枯燥的生活。 小镇上的百姓不多,民风淳朴,只知道文佩家里死了丈夫,带着个孩子投奔亲戚不及,半道儿生了孩子便在此住下了。 文佩之前带的银子也足够花,加上她会写字儿画画儿,给街坊邻居写写状纸,年关的时候画画年画,平日里还教几个大户人家的子弟识文断字儿,也能勉强糊口。 虽然母子二人生活不是很富足,却也是文佩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安宁之处。 儿子慕修寒的第一个字儿也是文佩教他认的,文家的学识渊博,给慕修寒做启蒙绰绰有余。 小家伙长 得好看,像个玉雕的小娃娃,邻里街坊都喜欢这个孩子,嘴巴甜,会来事儿,见了邻居叔叔伯伯婶婶喊着分外亲切,当真是可爱。 故而文佩忙着赚银子的时候,慕修寒就在街坊邻居的照顾下也渐渐长大了。 眼见着到了中秋时节,狠狠下了一场大雨,文佩早早起来将儿子从被子里抱出来帮他洗漱换衣。 “寒儿,娘去买月饼供月神,你在家里乖乖的写字儿,娘一会儿就回来了!” “娘,寒儿和你一起去!”慕修寒忙拽住了文佩的袖子。 文佩笑道:“外面下雨,万一你染了风寒怎么办?” 文佩最头痛的便是孩子生病,幸好这个孩子身体好,也不长病,不然能活生生熬死了她。 可有一年这孩子出风疹,高烧不退,她差点儿就要吓死了去,整夜整夜抱着他才将儿子从鬼门关那边拽了回来。 慕修寒点了点头,也不再缠着母亲,乖巧的坐在简陋的桌边握着笔写字儿。 不想母亲刚走出去没多久,突然神色慌张的折返了回来,一把抓住了慕修寒的小手。 那一瞬间,慕修寒真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恐惧,娘握着他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脸色煞白,说话间嘴唇都哆嗦着。 “寒儿!跟娘走!” “娘,我们去哪儿?”文佩身子不停地打着摆子。 五 年了,整整五年了,她以为躲过去了。 不想还是被找到了,这么偏僻的小镇,来来往往就那么几个人,她哪里记不清楚。 可今早她去街头买月饼,不想发现多了一些很可疑的人,挨家挨户敲开门不知道问询什么。 其中还有一个女子披着华丽的披风,站在街头冷冷瞧着。 虽然隔得远,可那个带给她无数噩梦背影,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那是魏氏的背影。 她顿时心头嘎登一下,仓皇逃了回来,可此番抓着儿子的手整个人却定在了那里。 娘儿两个一起逃太冒险了,目标也大。 不,不能让他们发现儿子的踪迹! 绝对不能! “寒儿!娘的好孩子!你现在不要害怕,听娘说!” 文佩蹲在已经完全懵了的儿子面前:“娘一会儿将你藏在一个地方,不管谁喊你的名字,不管任何时刻,没有娘喊你,你绝对绝对不能出来!” “娘!为什么啊?”慕修寒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神情的娘,娘在他的心目中一直都是温柔和顺的,从未见过娘脸上会有这般郑重严肃的表情。 “娘,你告诉我为什么啊!为什么寒儿要躲起来!” “听话!”文佩怒吼道,死死掐着慕修寒的胳膊,“听话!孩子!听娘的话!躲起来!躲起来才能活着!明白了吗?” 第894章 跑!快跑! 文佩将儿子藏在院子里的地窖中,临走之前实在是舍不得,又转身狠狠抱了抱儿子,亲了亲儿子的额头。 “寒儿,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听到什么动静儿,你都不要出声。” “娘真的很爱你,娘对不起你,娘窝囊了一辈子,也将你牵连至此,可是……”文佩死死抱着自己的儿子哭道:“可是我的寒儿以后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的寒儿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 “娘!你不要丢下我!你要去哪儿?”慕修寒被文佩的这些话,这些表情都吓懵了去。 文佩将一块儿雕刻着慕家族徽的令牌塞进了慕修寒的手中。 “孩子,娘一直瞒着你的身世!” “若是……若是……”文佩苦笑了出来,慕城已经不认这个孩子了,他回去又能如何?况且还有魏氏也不能容得下这个孩子。 她狠狠吸了口气:“若是娘出了什么意外,你去陇西,去找一个名字叫萧瑶的女子。” “对于她你可以绝对信任,她对你一定很好,她是娘的金兰姐妹,她还有一个和你一样大的女儿。” “你一定要去找她,她会好好养你的!” “娘!不!我谁都不要,我只要娘!”慕修寒顿时哭了出来,却被文佩死死捂着唇。 “好孩子,娘……娘当真是舍不得……娘……你一定要听娘的话,娘出去瞧瞧,很快回来!你 听娘的话儿呆在这里!” 文佩晓得魏氏的人很快便会找到这里来,毕竟整个小镇上也就那么几个人,打听了几家后必然会找到的。 她最后一次狠狠抱了抱儿子,将他一把推开,随后将地窖口封住,在外面用杂物挡着。 这世上人人都有盲区,人人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其实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在当院里这么一个破地窖,上面还胡乱堆着一些杂草,几只鸡在杂草上吃食,谁能想到下面居然藏着个小孩子。 文佩走之前将儿子的贴身衣物都收拾好,还故意在院子门口留下来几件儿,给人感觉便是带着孩子仓皇逃走了。 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丢下自己的孩子不管的,故而整个杂乱的院子给人的假象就是一个母子仓惶逃走的假象。 谁能想到文佩是把儿子单独留在了院子里,自己逃了,更准确的是让魏氏以为她逃了。 慕修寒小心翼翼坐在了冰冷的地窖里,惊恐的抬眸看着黑漆漆的地窖口。 果然不一会儿,头顶上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甚至还有靴子踩踏地窖口的咔嚓声。 慕修寒忙捂住了自己的唇,紧张的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那个声音成了慕修寒此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启禀夫人!人逃了!” “瞧着屋子里的摆设,怕是那孩子已经生下来 并且养大了,您瞧这些小衣服。” “呵!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啊?还能将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养这么大了,”魏氏的声音袭来,慕修寒觉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文佩啊文佩,你的孩子养大了,我的儿子又该如何?毕竟你的儿子可是慕家的嫡长孙啊!” “给我追,追到后格杀勿论,记着一定不能让那个小崽子活下来!” “是!” 声音渐渐远去,寒意阵阵逼迫而来。 慕修寒瞪着大。大的眼睛,死死看着地窖口缝隙里渗透下来的天光,渐渐天光黯淡了,渐渐漆黑一片,已经到了晚上。 慕修寒毕竟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哪里能呆得住,他哆哆嗦嗦顺着搭好的木头梯子爬上了地窖口。 外面已经一片漆黑,乌云遮挡着月,一切物体都被拉长了影子,像是暗夜中咆哮的鬼。 慕修寒的腿都麻了,他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四周熟悉的家,到处是乱糟糟的,熟悉又陌生。 他跌跌撞撞走出了院子的大门,外面的街道空无一人,之前熟悉的邻居们将大门紧闭,慕修寒小心翼翼拍打着门,喊着娘,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娘。 可无一人回答,小镇上的百姓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凶神恶煞的人,沿街问询文夫人的下落,谁要是不好好说便是挖眼割耳朵,整条街都被血腥的味道弥漫。 “李大娘!你 见着我娘了吗?” “陈爷爷,我娘呢?啊?我娘呢?” “张婶,我娘呢?” 一个五岁孩子小小的身影挨家挨户敲门喊娘,没有一个人敢应。 只有一扇门吱呀一声刚开了半边,便被里面的妇人重新呵斥着关上。 “找死呢?文夫人显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出什么头,咱们两个孩子怎么办?那些人万一杀了咱们的孩子怎么办啊?” 唉!门口后面传来男人愧疚的沉沉的叹息声。 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低低道:“好孩子,你娘出了镇子,往东面去了!” “死老婆子,你说什么呢?” “那些人明明想要这个孩子的命,你告诉他做什么……” “我能怎么办,他不走,我们这些人就得死,那些人若是抓不到这个孩子,还会找我们的!” 慕修寒耳边传来一阵阵嗡嗡的声音,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就像是孤魂野鬼在哭泣在嘲笑。 他想娘了,要找娘。 他再也顾不上娘告诉他的话儿,朝着镇子东面赶了过去。 娘缝制的小鞋子早就跑丢了,锋利的青草像刀子一样割破了他的脚丫子,钻心的疼,可却不敢哭出来。 他小小的一只,隐没在了半人高的野草中,像是一个小小的幽灵,倒是没有引起前面那些人的注意。 是的,前面站着十几个人,一个女子披着赤红色镶宝石的华丽 披风背对着她站着。 慕修寒下意识趴在了草地里,一阵风吹过,透过草丛的间隙,他瞧见了一切。 浓烈的血腥味顺着风拂过,天际间一道闪电划过,现在是秋雨横行的季节。 他看到了娘,浑身都是血,躺在了地上,衣衫不整,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手脚偶尔抽搐一下,是临死前最后的倔强。 穿戴着披风的女子踩在她的肚子上,声音冷漠:“文佩,那个小崽子还在镇子上吧?几年没见,你也聪明了不少啊!敢耍我?” “呵呵,多不过上百口人而已,我一把火烧了那个镇子,你那小崽子也活不了了吧?” “来人!回去给我杀!!” “不……不……”文佩凄厉的哭喊,剑锋落下,随后戛然而止。 纷乱的脚步声甚至就踩在了慕修寒藏着的草丛边,只差那么一点点。 他死死趴在地上不敢动弹,那些人回去找小镇的麻烦了,他不能再回镇子上了,他得逃。 慕修寒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缓缓退到了后面,娘亲离他渐渐远去。 他与娘隔着一道永远都无法越过的鸿沟,那一瞬,他再也没有娘了。 他倒退着爬出了草丛,冲进了林子。 雷声震耳欲聋,瓢泼大雨瞬间泼下。 跑!慕修寒心头只有这一个念头。 好孩子!快跑! 是娘的声音吗? 跑!快跑!快跑啊! 第895章 一生奔赴 “快跑!”慕风云低声呢喃道,侧过脸看向了身边坐着的祖父慕城,“我父亲那个时候估计心里只想着这个词儿吧?” “祖父,关于我祖母和父亲的事情,你该查的估计也查明白了吧?” “今天是我祖母的忌日,我来祭奠祭奠顺道将我爹的那个故事以他的立场给您再讲一下,这就是我父亲为什么不愿意继承永宁侯府的爵位,为何要入赘南诏给我娘做皇夫的原因。” “您以为的爵位,尊贵之类的东西,在我爹那里狗屁不是!” “其实从某个角度来看,他应该还是恨着您吧,您觉得我父亲太记仇,可您设身处地想想,如果我父亲那么对我和我娘,我见了他不把他大卸八块儿算我输!” “咳咳咳……”慕城猛地低下头咳嗽了起来,一声紧似一声。 硬生生让话唠的慕风云闭了嘴。 最近慕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觉得自己大限已到可能就在这几天。 这些日子他已经完全住在了文佩的坟包旁边了,担心自己一旦真的倒下来,慕修寒那个忤逆子不一定愿意将他和文佩合葬。 可他死了以后,永宁侯府到底该怎么办? 总不能永宁侯府的爵位就这么没人继承吧?那成什么了? 想到此他不禁苦笑了出来,多少人为了这个爵位争破了头,不想自己儿子杀了那么多人,设了那么多局,弄到了这个爵位后,竟是弃之如敝履,跑到南诏做上门女婿去了。 他不得不写信给自己的儿子,告诉他,这几日他身子不行了,怕是要离开他了,能不能让儿子安排一下他的身后事。 不想都到了这个地步,他居然还是不愿意亲自来,而是派了慕风云这个小崽子。 可这个小崽子实在是太气人了,整个就是个话唠,还是那种句句诛心的。 他来这里,就给他讲了这么冗长的一个故事,让他的一颗心瞬间像是被一道道捅碎了似的,钻心的疼。 他一如往常坐在了文佩的坟包前,看 着面前被慕风云新添了土的坟包,心头压着一块儿沉甸甸的石头。 这江南姑苏城郊外林子里孤零零的坟包显然有些岁月了,坟包的旁边修着一座草庐,慕城在这里住着。 最一开始慕城还能迈得动步子,就经常来这里瞧瞧,给坟头拔拔草,添一点儿土,随后便是坐在坟前一坐一整天。 不过他有时候也得离开几天,毕竟他还是大周的永宁侯,有些家族里的事情总得有人拿主意。 到后来他索性不管了,在京城和姑苏城来来回回跑,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子精力。 他缓缓搓了搓自己苍老的脸,早已经没有了往日青春年少时候的张扬俊美,头发也花白了。 小心翼翼回顾自己的一生,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将生活过成了一团乱麻。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个亲人都恨他入骨,他的父亲,他的儿子,他的……妻子。 他彻底活成了连自己也极端鄙视厌憎的人。 慕城缓缓低下了头,突然闷声闷气问自己伶牙俐齿的孙子:“云儿,你觉得祖父是不是眼睛有些毛病?” 慕风云看向了自己的祖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个坑儿子的老爹不亲自来处理他和祖父的破事儿,将他弄过来,非要他给祖父讲关于祖母这个冗长的故事。 还第一次夸他说,他们家云儿最是个能言会道的好孩子,爹啊,您这什么意思? 怎么不自己讲给祖父听呢?自己儿子都到了娶亲的年龄,还像个孩子一样别扭矫情。 慕风云看向了不远处风烛残年的祖父,很难将眼前这个脊背佝偻,须发全白的老人和过去大周名将慕城挂钩在一起。 他瞧着祖父就那么背对着他,也不坐着了,而是跪在了祖母的墓碑前,苍老的额头抵着祖母的墓碑,就像是一只即将离去的老羊,头就那么抵着。 他的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似乎在抹眼泪,但是那个动作却很怪异。 突然他的身体急促地抽搐了一下 ,整个人闷哼了一声,一道淡淡的血腥味被风裹挟着吹佛了过来。 “祖父!”慕风云惊了一跳忙冲了过去,一把将慕城扶着翻转了过来,扶着慕城的手都惊得缩了缩。 “祖父!你!祖父!”慕风云不可思议地看着慕城满脸的血,还有被他紧紧攥在掌心中的眼珠子。 慕风云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些年跟着父亲也不少在江湖中转悠,按理说也见识过了各种血腥的场面,唯独这个场面让他惊得不知所措。 他颤抖着手缓缓抚上了祖父的鼻尖,早已经没了气息。 慕风云抱着祖父顿时瘫在了地上,张了张嘴,饶是再伶牙俐齿也说不出丝毫的话来。 他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因为父亲的原因这些年他也不大与祖父亲近。 觉得可笑,却又钻心的疼,那是他的祖父,也是他的长辈是他的亲人。 他抱着慕城渐渐冰冷的尸体,却是嘴里大骂着自己的坑儿子爹,你倒是过来啊,你X死了,你知不知道? 呜呜呜……你X这一次是真的死了…… 三日后,慕修寒带着沈钰珠还有女儿长乐公主来了。 慕风云小小年纪,脸色憔悴得厉害,他狠狠瞪着自己老爹慕修寒刚要说什么,被沈钰珠一把拽到了身边。 “云儿!”沈钰珠的声音冷冽,激得慕风云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娘和爹互相疼爱着,唯独他这个儿子是他们的第三者。 沈钰珠一只手抓着慕风云,一只手牵着女儿慕长乐,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慕修寒。 慕修寒此时脸色阴沉得厉害,自己的儿子对自己老爹还算不薄,棺材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也不知道这小子短时间内从哪儿弄来的。 棺盖还没有封上,等着他来见最后一面。 慕修寒淡淡扫了一眼躺在里面的慕城,瞧了一眼那两个血窟窿,随即用白布盖在了上面,再不去看第二眼。 他也没有用那些护卫帮忙,亲自抡起了锤子将慕城的棺材封好,开始在娘的坟头 脚下挖坑。 “云儿!你去帮忙!”沈钰珠瞧着慕修寒,眼底掠过一抹痛惜。 慕风云晓得娘的意思,忙走了过去和老爹一起在祖父的坟头脚下挖坑,不是要合葬吗?怎么不在祖母旁边挖,却是在祖母的脚下挖? 瞬间他了然了,老爹的意思是让祖父在另一个世界也要被祖母死死踩在脚下,永生永世得踩在脚下,是这个意思吧? 慕风云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父亲,挖得更加卖力了,这老头太坏了,自己以后乖巧一些不能得罪他。 很快坑挖好,慕修寒喊来几个护卫将慕城的棺材放进了坑里,随后让那几个护卫离开。 慕风云晓得这是老爹要自己填土,他刚要上去帮忙。 “等一下,”慕修寒沙哑着声音道,慕风云忙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慕修寒却是从怀中拿出来玄铁令,还有永宁侯府的掌家令,随意的丢在了慕城的棺椁上。 “填土!” 父子两个像是在演一出子哑剧,很快一个略矮一些的坟包落在了旧坟的下方,很怪异的夫妻合葬墓,让人看着心头难受。 沈钰珠牵着女儿上前要祭拜上香,被慕修寒挡住。 “他不配!”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沈钰珠紧紧抓着他的手道:“他不配,但是我许久没有祭拜娘了!之前你随着我去了陇西祭拜了我娘,我也得给你娘磕头不是?” “好的咱们两个也算是娃娃亲!” 慕修寒眼底的寒霜散了几分,吸了口气反手也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不恨这人世的温柔了。 他不知道自己如果没有遇到沈钰珠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可能会成为大恶人吧,屠戮一切的大恶人? 想当年,他的岳母给了自己娘活下去的唯一慰藉。 不想二十年后,南诏长公主的女儿也给了他这人生中的第一缕光和那根救命的稻草。 他们早就相遇过了,只是中间圈圈绕绕那么久,好在终于双向奔赴走到了一起,想 到此心头的憋闷难受也渐渐消散了下来。 沈钰珠带着一双儿女跟在了慕修寒的身后,给文佩重重磕了三个头祭拜。 万事皆休,尘世已了。 祭拜后,慕修寒的情绪一直不怎么好,沈钰珠小心翼翼跟在他的身边,陪着他朝着林子外面行去。 慕风云定了定神,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让老爹不要这么难受,估计得牺牲一下自己的皮肉。 “父亲!” “做什么?”慕修寒没好气地看着儿子。 慕风云嗤的一声笑道:“父亲,如果你敢对我娘不好,敢负了我娘娶别的女人,我就在你死了之后给你做个小棺材,让你的尸体跪在棺材里,然后一脚踹到坟头下,再找南诏王都里的老大娘在你坟头前跳舞,我还要给娘寻十个八个的俊朗老头儿逗娘开心……” “臭小子!活腻歪了吧!”慕修寒大吼一声,一巴掌朝着慕风云扇了过去。 慕风云已经被爹打出了精彩绝伦的轻功,飞身而起掠了出去,慕修寒紧追过去。 不一会儿南诏太子慕风云的惨叫声袭来,四周护卫都暗自叹了口气,造孽啊! “娘,”长乐忙道:“娘,哥哥会不会被爹打死啊!” 沈钰珠唇角微翘:“那臭小子该是挨揍了,没大没小的。不过你X揍一揍他,倒也能心情好一些。” 长乐歪着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是叹了口气道:“不知道这世上哪个女子倒霉,会摊上我哥这么个夫君?” 沈钰珠一愣,心头却变得柔暖了起来。 是啊,儿子都到了娶妻的年龄了。 这岁月过的真快啊! 她淡淡笑道:“不管他以后喜欢谁,都只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若是敢辜负人家,为娘第一个收拾他!” 长乐说不出话来,莫名有些同情起自己的兄长来,不过谁让他那么欠揍呢? 南诏王都的姑娘们不知道有多少喜欢他,他也都没个准头,也不说真正喜欢谁,估计是还没遇到那个让他用一生都要奔赴而去的人吧? 第896章 小冤家(番外) 盛夏,午后,大周京城定远侯府后院里一片安宁,只听得到园子里一声紧似一声的蝉鸣,吵得人心烦。 此时陆家何夫人住着的正院里却是传来哭声,何奈一又在和自己的夫君陆明哲生气。 陆明哲说她不可理喻转身便出了侯府,再不回头看一眼。 何夫人的哭声更大了几分,夹杂着摔东西的声音。 “这个没良心的!” “当初他们陆家被朝廷逼迫到了陇西差点儿做了反贼,若不是我何家的财脉哪里能恢复元气?” “如今阔气了,从云州城那座弹丸之地,现在也住进了京城的侯府,侯府修建的这么富丽堂皇还不是我何家出的银子?” “是,我生养清墨的时候身子坏了,以后再也不能生养了。” “可我也没有霸占着你陆明哲的身子吧,我也给你陆明哲纳了两房小妾了啊!” “现在小妾生养了儿子,我也养在了自己的名下,哪一样少了你陆明哲儿子们的了?” “你今儿给我甩脸子?” “这也是就能欺负欺负我,若是当初你娶了沈钰珠,不晓得怎么疼怎么爱……” “娘!噤声!”暖阁里坐在窗前听自己娘亲委屈痛骂的少女终于出声提醒。 少女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高挑纤细有度,桃花眸,远山眉,分外的清雅端庄。 穿着也是一素色裙衫为主色调,只在半月髻上简简单单簪着一支朱钗,这才添了一抹亮色。 少女的容貌更多带了定远侯爷陆明哲的意蕴,清冷寡淡,带着几分从容的美。 反倒是身边站着的母亲何奈一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说 一阵哭一阵,母女两个完全掉了个个儿。 少女正是定远侯府陆家嫡长女陆清墨,在大周颇有才名,如不是比宫里头的太子年岁大了太多,说不定都能成为太子妃的人选。 如今刚行了及笄礼,便已经被媒人踩破了门槛儿。 大周京城不乏漂亮的世家女子,但是漂亮又有气韵的就很少了,漂亮,气韵,还有脑子的就更少了。 陆家大小姐便是这其中的佼佼者,三者都有。 她虽然年龄小可看事情分外的通透,端得是有些老成了,还是像她父亲陆明哲。 此时被自己女儿呵斥的何奈一哭的更凶了一些:“墨儿,连你也嫌弃娘吗?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哎,”陆清墨叹了口气,端了一杯热茶送到了何夫人的手中,轻轻拍了拍何夫人的肩头,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娘,是爹将你宠惯得厉害了,娘才这般任性到口无遮拦。” 何奈一登时急眼了:“你个小丫头胡说什么?你X哪里宠惯我了?” “我便是做得再好也比不上那个沈氏!呜呜呜……沈氏在你X的心中已经扎了根,若是娶的是沈氏你X还会纳妾吗?根本不会!” 陆清墨简直是无语了,每次娘和爹吵架的时候,娘总会搬出来沈钰珠这个名字打压爹的气势。 每次只要搬出来沈钰珠,爹就无话可说,就躲出侯府在外面住几天。 隔几天娘又巴巴儿的去郊外别院将爹接回来,说别院冷爹有老寒腿怕是不行的,主动示弱将爹哄回来。 这一套套路下来,陆清墨是看着长大的,如今又是如此,她当真是听得 烦了。 她定定看着娘道:“娘,如果爹为了沈钰珠能放弃陆家家族的传承,当初在云州城爹和沈氏的婚事就成了,哪里有后来那些破事儿。”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就是在曾祖父的打压下,爹和沈氏本来要成亲的,硬生生逼着沈氏做妾,这事儿是不是爹干出来的?” “也就是说爹为了陆家,不管是哪个女人都比不过陆家的重要!” “还有,沈氏现在是南诏女帝,您不停地把她抬出来刺激爹,你说你蠢不蠢?让不让外人笑话?” 陆清墨吸了口气道:“沈氏是爹心头的一个窟窿,好不容易被岁月填平了,您非要自己动手挖开,逼着爹一次次想起和沈氏的过往来!” “女儿也真的是听烦了,总感觉那个沈氏像是活在我们陆家人的身边一样,那是个噩梦,是个影子,您就不要再提及了好不好?丢了,抚平了,忘却了,不行吗?” 何奈一张了张嘴,虽然不太服气,可还是被女儿说动了。 陆清墨瞧着母亲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拉着她的手笑道:“如今父亲除了纳了两房小妾生儿子外,外面可有别的女人?” “没有,”何夫人缓缓摇头。 陆清墨继续道:“父亲每日里上朝回来,不去姨娘那里直接来您的院子歇着,像父亲这般的太少了。放眼京城,谁没个三妻四妾的?父亲已经很克制了!” “再说您方才的话实在是不妥当,一口一个我们何家,可拉倒吧!” “外祖父再怎么有银子是官宦人家吗?是个商人!” “商人有地位吗?没有吧,况且如今的陆 家是父亲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打出来的,您偏生什么都往何家这般揽功劳,若是被外祖父知道一定会骂您的!” 何奈一终于心头松快了几分,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嘴巴厉害,连她都说不过她的。 “罢了,你也是个不省心的,那么多青年才俊,你到底是看上了谁?” “你父亲也是,女儿留在家里一直这么留着算什么事儿?” 陆清墨心头沉了下来,她最近真的是很烦自己的亲事。 放眼整个京城都是些纨绔子弟,也有不纨绔的她却看不上眼,总觉得挑选夫君实在是太难了。 有时候想的干脆让娘做主算了,但是瞧着自家娘那个不靠谱的样子,真的担心她选姑爷的眼光。 还是爹对她好,选来选去总是不满意的,便是暂且搁置下来,不想娘又提及。 她忙起身道:“娘,陈国公府的大小姐说是要找我借一本诗词册子,人家怕是要来了,我得去瞧瞧去。” “清墨!清墨!娘回头给你送那些世家子弟的画像,你多少端详端详啊!” “知道了,”陆清墨转身急匆匆走出了何夫人的院子,心头烦乱的厉害。 别人家都是娘亲给女儿做主,在他们陆家偏生倒着来了,内宅不管什么事儿都是她出主意。 可唯独这亲事,她自个儿给自个儿出不了主意。 她也不想再呆在府里头,一会儿娘定是要拿着那些男子的画像来寻她的。 她定了定神,索性戴了面纱出了府,独自一人来到御河边的一处小馆。 这一处小馆里人很少,但是茶品很不错,配着茶的点心也好吃。 她每次生气都会一个人坐在此处,品茶吃点心,看御河上的风景。 不想刚坐下来不久,便从外面传来一阵阵女子的欢呼声和嬉闹声。 陆清歌从二层窗户口看向了外面,果然又是那个骚包男人。 是的,她瞧着这个骚包就来气,明明是南诏的太子,偏生赖在大周京城不走,还是当今圣上的义子。 那人行为端得放浪形骸,挑弄得大周女子心猿意马,见着他便是欢声笑语,着实恶心! 其实陆清墨更多是因为这个慕风云的娘,每次都是他们陆家吵架的战火源头,想到此她更是厌恶他几分。 以往她从来都与此人没有任何的交集,躲得他远远的,此番不想那人竟是也走到了二楼的窗边位置。 慕风云今天有要紧事,必须得坐在窗户边看着御河上的情形,本来都提前订好了位置,不想却坐了一个长得很美却神情冷冽的姑娘。 他定了定神,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走到了陆清墨的面前:“姑娘,这个位置是在下之前订好的。” 陆清歌不想自己一直厌恶的家伙居然径直来到她的面前,这才意识到店小二许是将位置搞错了,她应该是在二层靠墙的位置。 店小二也忙上来陪着笑解释。 陆清墨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只是今儿莫名的心烦,脾气有些暴躁。 此番抬眸看向了慕风云,清丽的脸上掠过一抹冷艳的笑容淡淡道:“你的位置,你喊一声看它应不应你?” 慕风云登时傻眼了,好家伙,他横行京城十几载,第一次遇到个比他还横的! 小爷今儿不整死你,不姓慕! 第897章 一起分享嘛 慕风云这些日子为了义父可谓是操碎了心,义父到现在也是上了年纪了,江山迟早要落在下一代的手中传承下去。 只是义父这人不知道怎么说,那么大的后宫,你多弄一些美人过来,结果只宠幸了陈墨婉和顾千澜。 结果顾妃还死了,只留了一个长着一头银发的太子赵图南。 大周皇族大概从未如此凋零过,只一根独苗儿,还是个小怪物,这话儿也只敢他说,别的人说了就是个死。 好在赵图南虽然性子古怪冷漠,可学习能力很强,诗书礼乐,骑射剑法都很不错。 自己的父亲还亲自教授赵图南武功,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拿他做赵图南的人形沙袋,他不知道在宫里头被那个小魔头打了多少回了。 每次都还是父亲在一边看着,然后只能赵图南打他,不能他打赵图南,这大概是南诏和大周史上最和谐的两国关系了吧? 他好得也是南诏国的太子啊,被自家老爹坑到了底,每每还说你不是最疼你义父吗,为了你义父未来的千秋江山你不该牺牲一下自己的肉体吗? 故而赵图南的武功得了父亲的亲传,包括揍他的手法都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最近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和父亲都觉得有些不对 劲儿。 便是凉州节度使突然死了,死的很是蹊跷,然后凉州那边辰王竟是掌控了凉州军务,说是为了稳定政局安抚百姓。 而且辰王在当地百姓的心目中地位很高,被称为一代贤王。 这也罢了,偏生最近京城里竟是隐隐冒出来一股风头,私底下说当今太子赵图南银发鬼眼活不长久,是妖孽转生,若是他做了皇帝便是生灵涂炭。 而且传言在京城迅速蔓延开来,即便是皇帝出面打压都无济于事,总不能将所有说闲话的百姓都杀了吧?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他老爹便将这个调查的任务交给了他,慕风云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眼见着朝堂里妖风四起,京城里人心惶惶。 这事儿一个搞不好,便是一场天下大乱。 他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丝丝的消息,准备亲自坐在窗户边监视河面上那艘盯了许久的诡异商船,不想位置被一个女子给占了。 关键这个女子说话太气人,蛮横! 慕风云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陆清墨的对面,大长腿伸了出去,径直抵在了陆清墨的裙子上。 陆清墨顿时慌了神,忙将自己的腿从桌子下面收了回去,不得不偏到了一边,一张娇俏的脸瞬间涨红。 她死死 咬着牙,将狂跳的心压住冷冷看着慕风云,果然是个不要脸的。 一边的店小二吓得头皮发麻,慕风云的背景实在是太强悍了,得罪了这位爷算是倒了血霉了,偏生这位姑娘瞧着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他当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慕风云冲他招了招手:“一壶碧螺春,一盘儿点心,就是南诏那个口味儿,不消我说吧?” “好,殿下,奴才这就去准备!” 不多时店小二端着南诏特殊水果做馅儿的点心送到了慕风云的面前,慕风云也经常来这里吃茶,独自一人欣赏风景。 有一回专门带了南诏的水果来让他们茶馆的点心师傅做馅儿,那个味道实在是…… 像是在吃屎一样! 可慕家小爷口味独特,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人家是南诏太子,想吃什么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而且这种水果都是有人定期从南诏顺着水路送过来的,自然是骄奢得很。 点心的花样儿做的很好看,茶,点心,小心翼翼放在了慕风云的面前。 一张桌子,慕风云和陆清墨一人占一半儿,就那么僵持着。 慕风云拿起了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陆清墨心头一顿,此人也爱喝碧螺春?和她喜欢的口味一个样 儿,这让她更是不爽,感觉和他喜欢上同一件事情真的是一种耻辱。 她咬着牙僵持着,端起了茶盏也轻抿了一口,反正老娘不走,你也拿我没辙。 慕风云喝了一口茶,却是拿起了一边的点心狠狠咬了一口,那股子屎一样的味儿瞬间袭来。 陆清墨脸色都白了,她从未闻过这种味道的点心,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慕风云。 慕风云俊美的脸上掠过一抹促狭,故意掰开点心让里面微微发黄的果肉露了出来,随即慢条斯理一口一口的咬着吃。 “你……你竟是吃……吃……”陆清墨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慕风云俊挺的眉头微微一挑:“是啊,姑娘,在下吃屎和你有关系吗?” “来!你要不要尝一口?” “不!不要!你拿开!拿开啊!”陆清墨忙起身向后退开,看向慕风云的视线像是见了鬼一样。 慕风云大。大咬了一口,拿起来一个点心缓缓站了起来,朝着陆清墨一步步走了过来。 “你……你要干什么?”陆清墨眼底万分惊慌,一阵阵恶心的感觉从心头翻腾而起。 慕风云唇角微翘笑得风华绝代,拿着点心步步紧逼。 “姑娘,你不是喜欢与在下分享一张桌子吗?那 我们一起吃屎好不好?” “不!不要啊!你走开!滚!”陆清墨已经被逼迫到了墙角,退无可退,脸色巨变。 慕风云身形高大,将她逼在了墙边,在她的身前笼下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可怖至极。 他缓缓捏住了陆清墨微微发颤的下巴,嗯,皮肤手感不错,眼底满是戏谑,另一只手拿着点心凑到了陆清墨的嘴边。 “尝一口,很好吃,吃习惯了,你还会来找哥哥我要的!” “来嘛!一起分享!” “滚!”陆清墨抬起腿朝着慕风云踹了过去,不想却正中慕风云的下盘,这下两个人都傻眼了。 慕风云额头微微渗出些汗,震怒异常却带着万分的诧异。 他一直备受姑娘们的喜爱,不防备有一天会被姑娘踹。 关键是眼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挺会装的,竟是身怀武功,武功还不弱不知道师从何人? 这一踹虽然他也向后退避,可这小王八蛋出腿太快了,还是踹住了他的关键部位。 他一双凤眸渐渐阴沉了起来,第一次和一个女人生气,第一次想宰了一个女人。 “我……嘶……自问没先招惹你吧?你居然想要我慕家断子绝孙?我……嘶……今儿不把这饼喂进你嘴里,我跟着你姓!” 第898章 有的谈 陆清墨怎么也想不到此人这般浑,她此时心头有些怕了,想要挣脱开这个混账的束缚,哪里想到竟是被压制的死死的。 慕风云被她踹中了命根子,虽然也就擦着边儿踹了一下,可也是恼了。 这个小毒妇! 陆清墨为了反抗,将爹教给她的那些拳脚功夫统统用到了极致。 不想面前这个纨绔子弟,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纨绔,一招一式都是狠辣无情。 在她的招数用到半道儿的时候,就被人家断明了她攻击的方向,几招下来被死死按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呵!有几下子啊!”慕风云抬起手一把掐住了陆清墨的脸颊,硬生生将那榴莲酥饼喂进了陆清墨的嘴巴里。 “我杀了你!我一定杀……”陆清墨突然闭了唇,这个味道的酥饼虽然有些怪怪的,可为何嚼了几下,竟是还有些说不出来的香甜? 慕风云也愣住了,原以为这个小毒妇能气疯了,一定受不了那个味道,不想对方竟是下意识的嚼了起来,看起来还挺喜欢这个味道。 那一瞬间,慕风云简直觉得撞了鬼了。 别说是在大周的京城,即便是在南诏能受得了这个味道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只要在爹面前吃这个东西,都会被爹狠狠打一顿。 不想千里之遥,南诏的他和大周的她,竟是都喜欢同一个口味? “殿下!”一个玄衣少年急匆匆走了过来,却看到自家少主竟是将一个好看姑娘按在了墙壁上。 慕 远帆一愣,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调戏姑娘? 不对,不像是调戏,瞧着倒像是真的掐起来了,可少主喂人家吃饼是几个意思?那姑娘哭成了泪人,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殿下!御河上的那条船跑了!” 慕远帆和弟弟慕永泽被爹从桃花岛上直接送到了殿下的身边当差,自己爹之前便是老主子慕修寒的心腹护卫,如今他们是小主子的心腹! 事情紧急,也不敢再耽搁下去。 慕风云一愣神,松开了陆清墨,翻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都是这个该死的女人,害的他把御河上的人跟丢了。 今儿算是倒了血霉了,他只能带着人去追,只希望能追到手,查出那个重要的线索。 这边陆清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踉跄着坐在了桌子边。 她清雅的脸上早已经一片苍白,心头恨死了那个登徒子,越发难受的厉害。 本来是出来散心的,不想遇到了这么糟心的事儿。 可那个人的武功实在是太高,气场也强悍,在那一副漫不经心的皮囊下面,简直就是藏着魔鬼的心。 她以后再也不会招惹这样的人,虽然她也有些争强好胜,但是适可而止的道理还是懂的。 只是那厮塞进她嘴巴里的酥饼感觉还挺好吃的,她看向了对面慕风云吃剩下的酥饼。 还剩了不少,陆清墨定了定神喊了店小二过来。 “将这一模一样的酥饼给我来一份儿!” 她在陆家一直是气度沉稳的大小姐,今儿也不 知道为何就想放纵自己一次。 况且这个饼确实好吃,虽然下第一口挺闹心的。 店小二忙陪着笑道:“姑娘,这个做不了?” “怎么就做不了?”陆清墨拍出来两个银锭子,“我出高价儿买还不成吗?” 店小二更是为难,小心翼翼扫了一眼窗户的位置低声道:“姑娘,方才那位爷您也见识了,南诏的太子爷,他吃的酥饼里的果子馅儿都是从南诏特地运过来的。” “每个月也就那么点定量,吃了就没有了,再做还得等下回运过来。” “况且您出了银子,东西是慕太子的,也不能卖还给您啊!” 陆清墨闭了闭眼咬着牙道:“骄奢淫逸!” 她站起身,还是回家吧,本来出来散心的,结果散了一肚子气。 她匆匆下了楼,坐进了雇来的马车里,之前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连贴身的丫鬟都没有带,更别说乘坐自家马车了。 不想载着陆清墨的马车刚拐过了一条街口,突然被几个玄衣人围住了去。 “什么人?”陆清墨脸色一变,外面的那些人动手了。 她虽有武功可奈何对方人多,个顶个都是高手,哪里是对方的对手。 驾着车的车夫是她临时雇来的,眼见着一个玄衣人手中的刀朝着车夫的脑袋上砍了下去。 陆清墨登时急了,忙扑过去救,这车夫今儿是她雇佣来的,一家子老小还指着他养活。 不要牵连了无辜之人,她刚要扑过去救,身后一阵剑风袭来,封住 了她退路,随即便是一股子刺鼻的味道。 不好!毒! 陆清墨缓缓倒了下去。 她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时,似乎已经到了晚上,头痛欲裂,手被绳子绑住,各处关节疼到了极致。 她的脑袋上还套了一个布袋,被身后的男子推着跌跌撞撞朝前走去。 陆清墨看不到四周的情形,只听得到耳边传来一阵阵浪花拍岸的声音,自己好像在船上站着,脚步都有些虚浮不踏实。 绑着她的人将她脑袋上的布袋瞬间扯了下来,即便是月色清凉,可那月光还是狠狠刺痛了陆清墨的眼睛。 她忙向四周看去,登时愣在那里。 果然她被人带到了船上,只是四周的景象瞧着已经出了京城,不知道去了哪儿。 船上黑压压的站着一群人,对岸也站着几个人,为首的那厮便是化成了灰她也认得的,正是慕风云。 此时的慕风云也被船上这些黑衣人的操作震碎了视线,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手从船舱里拖出来一个女子,那个女子的穿着有些眼熟,果然女子脑袋上的袋子刚摘下来,他更加诧异了。 竟是今天在茶馆里遇到的那个小毒妇! 慕风云一愣,随即笑了出来:“诸位,你们什么意思啊?” “我拿了你们的东西,你们告诉我谁是你们的幕后主使便是,你整出来个姑娘做什么,给小爷我都整笑了!” 陆清墨听不懂慕风云在说什么,总觉得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了起来。 从见到慕风云的这一刻 起,她就陷入了噩梦。 “放开我!”陆清墨嘴巴里的麻胡刚被取了出来,便大声吼了出来。 身后那人手中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陆清墨登时不敢动了。 慕风云一愣。 船上的人冷冷看着慕风云道:“慕太子,你最好把手里面的东西交出来!” “我的人已经看到了,今日你与这个女子在墙角处耳鬓厮磨,她是你的女人吧?” 耳鬓厮磨?慕风云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后唇角的笑意更是溢开了去。 这帮人是真的蠢,明明是剑拔弩张,硬生生给他们看成了耳鬓厮磨。 那人继续道:“交出东西!不然杀了你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慕风云大笑了出来,摆了摆手掉头就走:“杀了吧!小爷我无所谓!” “记得杀好看一些!谢谢你们啊!” 陆清墨眼底瞬间掠过一抹绝望,可也不指望慕风云能救她,她已经看出来了,自己因他受了这无端牵扯。 她忙喊道:“你们抓错人了,我和那王八蛋不认识!” “我爹是定远侯陆明哲,你们最好放了我,不然会有天大的麻烦!” “我若是死了,伤了,残了,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放了我,要多少银子,我爹都会给!” 本来已经转身走开的慕风云脚下的步子却是微微顿住。 陆明哲的女儿? 他狠狠吸了口气,转过身,这一次眼底带了几分郑重。 “原来是陆明哲的女儿啊!那我们还有的谈!” 第899章 河底搏命 陆清歌真没想到那个混账东西又折返了回来,她一时间搞不清楚慕风云的意图。 她猜不出这厮会有什么好心肠来救她,此番身后之人的匕首已经压破了她脖子上的肌肤,渗出丝丝缕缕的血。 疼痛让她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眼睁睁看着慕风云走了过来。 慕风云拿起了手中提着的一个包裹,唇角微翘渗出一抹邪气的笑意,让他那张妖冶俊美的脸更是添了几丝风姿。 “你们不就是想拿这个东西嘛!把人放了,东西拿走!” “殿下!”身后的慕远帆和慕永泽有些捉急。 自从京城里妖风四起,他们一直追查幕后主使,好不容易拿住对方的把柄,还没有顺藤摸瓜抓到那个大人物,此番将这个物证交出去下一回再找可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慕风云丝毫不理会身边心腹的提醒。 他这些日子和这帮人打交道已经看出来对方来者不善,心狠手辣,若是这一次自己转身便走,陆明哲的女儿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帮人连大周的太子赵图南都敢刺杀,何况一个区区定远侯府的嫡女,在他们眼里丝毫不在意的。 他缓缓朝前走了几步,掐着陆清墨的那些人显然很是忌惮慕风云的武功,纷纷向后退了几步,连带着抵在陆清墨脖子上的匕首更 是紧了几分。 陆清墨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儿,倒也是沉稳冷静,此番她不能动,更不能添乱。 尽管心情复杂,也不得不承认慕风云这厮怕是准备救她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不能乱了,若是能配合慕风云一起逃走便是最佳选择。 陆清墨脖子上被匕首划出来的血口子更大了些,慕风云也不敢朝前逼迫了,看着陆清墨那张沉稳的脸,心头微微一愣。 若是寻常女子处在这种处境下,怕是早就大哭大喊惊慌失措了,她倒是有些韧性。 船上的黑衣人大吼道:“把剑丢在地上!” 慕风云一愣,眉头拧了起来。 他的剑法在江湖中排名很高,父亲还找了铸剑高手,母亲寻遍天下宝物找到了最坚硬的玄铁石,从他开始练剑起就锻造他的凤鸣剑。 凤鸣剑一出,风云变色,这是江湖中对他的戏称,可也挺震慑人的。 他微微有些犹豫,萍水相逢的一个小毒妇,他还对这个女人没有丝毫的好感,犯不着丢掉他最心爱的宝剑吧? 可这个丫头是陆明哲的女儿,当初陆明哲和自己娘有过那么一出子恩怨情仇,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出手帮。 如果帮了陆明哲,老爹一定会气死的,既如此但凡是能给老爹添堵的事儿,他要不都试一试? 最关键的是, 娘亲也会觉得有些不得劲儿吧? 若是陆明哲的女儿因他死在了这里,毕竟是受他拖累,娘亲会为难的吧,陆明哲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辈子,他最不想让娘跟着为难了。 “好!你先松开那个姑娘,别真的给刺死了,不然的话咱们可就谈崩了,别说是陆家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哗啦一声!慕风云将凤鸣剑解开丢到了地上。 “让你的人退后!” 慕风云眼底的冷冽更沉了几分咬着牙道:“废话还挺多的!” “殿下!”慕远帆脸色变了变。 慕风云冲他打了个手势,慕远帆不得已带着人缓缓退后了一截儿。 “再往后退!”船上的人爆呵。 慕远帆骂骂咧咧又带着人退后一大截儿这才站定了脚步。 “劳烦殿下将东西扔过来!” 慕风云挑着手中的黑色包裹,却是顿在了半空,冷冷看着船上的人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当我是傻子呢?你们先放人,我再把东西丢过去!” “你先丢东西,我再放人!”船上之人也很精明。 “咳咳咳……”陆清墨吸了口气,“这位大哥你先松开我的手,那东西先丢给我,到时候我下船,东西给你留下!反正我一个弱女子,翻不起什么浪,大不了你再将我擒住便是!” 两边都微微一愣, 倒也是个法子。 慕风云缓缓挑起了手中的包裹,却看到陆清墨眼底微微一闪而过的光,冲着他眨了眨眼。 慕风云唇角微翘,抓起了手中的东西朝着陆清墨丢了过去。 哪知道陆清墨根本不接,而是顺势矮下了身子,那东西慕风云加注了十分的内力直接砸在了陆清墨身后之人的脸面上。 那人惨嚎了一声,登时满脸的血,这才晓得被这个女人耍了。 他刚要挥动气匕首,不想陆清墨一个倒踹直接踹在了身后之人的下盘。 顺势抓起了包裹又朝着岸边丢了过来,慕风云接过甩在身后,身子早已经临空跃了起来,来不及捡手中的剑,直接一套拳脚砸了过去。 瞬间船上又倒下了几个人。 这一连串的变故也就在须臾之间,若不是晓得内情,还以为慕风云和陆清墨已经配合了经年之久,才能达到如此的契合度。 “上!”慕远帆捡起来慕风云丢过来的包裹,带着人忙朝着船只跃了过去,不想就在这一刹那。 突然船体火光四起,船上之人竟是点燃了船上的火油,瞬间将船炸翻了去。 变故突起,陆清墨原本已经要乘机跳下这只船,留着慕风云收拾后面的残局,不想意外便是在这一刻发生了。 那几桶火油距离她最近,炸飞了的船板尖 刺朝着她的后背飞来,势头太猛,眼见着避无可避,这一遭必死无疑。 不想身体被冲过来的人大力抱在了怀中,两个人一起被火油炸开的力道瞬间掀翻进了刺骨冰冷的河水中。 “殿下!殿下!快救人!快!” 河水在这一段湍流不停,陆清墨浑身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越来越沉了下去,揽着她腰肢的那条手臂却结实有力,一寸寸将她从死亡的边缘中拉了上去。 岸边的人刚要下水去救,不想河面上又驶过来十几艘船,船上的箭头瞬间将岸边的人裹住,随即便从船上下了网开始捞落在水里的慕风云。 这些人真的是狠,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也一并能炸死了去。 慕风云从小在南诏海边长大,要么就是去千山叔叔的桃花岛上居住玩儿水,他水性很好,奈何怀中的小毒妇不会水。 他简直想要放弃这个女人了,没有她的羁绊,这点子水量根本不够他玩儿的,可他现在腰腹部被尖锐的木板几乎穿透了。 怀中还捞着个不会水的小王八蛋,从出江湖以来从未这么凶险过,还要不停的避开那些捕捞过来的渔网。 湍流的河水让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刚躲开了那些渔网阵,便是被河水朝着下游冲了下去,抓着小毒妇的手臂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第900章 老家伙 岸边的喊杀声,河面上黑衣人下网捕捉慕风云的声音,还有不远处火油点燃爆炸的声音。 将一切都搅合得光怪陆离,感觉像是进入了一个不真实的世界。 渐渐这哄闹声消弭了下去,河面上的一艘大船,一个身披墨狐裘大氅的青年负手立在那里,身边是一个十几岁的玄衣少女。 少女长得不是特别美,容色也稍显平凡,身上却染着浓浓的杀意和死气。 像是地狱中走来的鬼! 即便是鬼,她也对身边的主人绝对的忠心耿耿。 她就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刀。 “小酒,人抓到了没有?” 玄衣少女跪了下来:“王爷,那人水性很好,几张网都被他躲过去了,手里还拖着一个女人,估计也逃不远。” “继续追踪,我要活的!” “是!” 南诏驿馆正厅里,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慕远帆和慕永泽兄弟两个伤得很重,尤其是慕永泽的腿都差点儿被炸断了去,草草包裹着纱绢,血很快从纱绢里渗了出来。 两个人忙跪在了正位上坐着的慕修寒面前:“王爷,殿下本来已经拿到了东西,可那些人不知道为何绑了定远侯的女儿要挟殿下。” “本来也将人救了下来,哪里想到那些人竟是连自己人也一并炸死了去,殿下同陆姑娘都被震下了水!” 慕 修寒脸色铁青,风云这个臭小子跟着他一直游离各地,就是为了培养他的能力和见识。 果然小打小闹可以,遇到大事便是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等等!你们说谁的女儿?”慕修寒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慕远帆忙道:“是定远侯陆家的嫡女陆清墨!” 慕修寒站了起来,表情间掠过一抹复杂之色,刚要说什么,不想正厅外面传来一阵纷乱。 “何人!” “我!陆明哲!”陆明哲已经得了消息,从别庄回来了。 女儿一大早就独自一人出府散心,不想到了晚上都没有回来。 何奈一登时急了,忙派人送了信给陆明哲。 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儿,那是整个人都被毁了的。 何奈一已经哭晕了过去,陆明哲将陆清墨身边的丫鬟婆子挨着打了一遍,问出来大小姐喜欢独自去茶馆里喝茶散心。 可是那些奴仆们也不知道大小姐到底去了哪家茶馆,陆明哲命人将京城所有的茶馆老板抓进了陆府,挨个儿审。 这才审出来,今儿自家姑娘和慕风云发生了冲突,随后消失不见。 他哪里还能坐得住,那可是他的女儿啊! 何氏性子软糯,侯府里的大小事务全部都是女儿在管着,从小就懂事,聪慧,为人处世大气,比他那个儿子都要有担当一 些。 不想竟是失踪了? 他的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毕竟他在大周也是有头脸的人物,还没有谁敢欺负到他女儿的头上,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此番连夜打上了南诏驿馆的门,一脚踹倒了两个拦着他的护卫,径直走进了正厅,死死盯着慕修寒。 快二十年了,两个人都成了老家伙,可火气依然不减当年。 “你儿子把我女儿弄哪儿去了!说!”陆明哲眸色森冷。 慕修寒冷冷笑道:“我还想知道我儿子去哪儿了呢?” “今儿若不是你女儿非要占着那茶馆窗户的位置,我儿子也不会弄出来这么多的破事儿!” 陆明哲冷冷道:“虽是我家墨儿有错在先,可那店小二说你儿子将我女儿逼迫到墙角处轻薄,别让我抓着他,不然我非宰了他不可!” 慕修寒一愣,暗自骂道这个臭小子,谁家姑娘不招惹,非要招惹这家的臭丫头! “宰?你倒是宰一个试试?”慕修寒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一边的慕远帆都看傻了眼,不知道这两前辈之前到底有什么过节,陡一见面不是商议怎么救人的事情,却是在这里吵起来了。 他忙躬身道:“王爷,陆侯爷,我家殿下虽然水性不错,可当时火油炸开的时候,殿下为了护住陆姑娘怕是被炸伤了。” “ 固然殿下水性好,但是还带着一个人,情势分外凶险,我们该如何是好?” 陆明哲一听人家儿子为了救自己姑娘都被炸伤了,顿时宰了那小子的心思弱了不少。 随即又心底打了个哆嗦,慕风云的武功不弱,这小子这些年已经渐渐在江湖中打出了名气,是个厉害人物。 他若是能护着清墨,清墨暂且没有性命之忧,可若是慕风云也受了伤情形可就不妙了。 慕修寒折返回椅子上,命慕远帆拿出了京城沿途的山川风物图,让慕远帆标注了位置。 “以这个位置为中心,往下游找!” “我派人去上游找!”陆明哲点了点图,慕修寒倒是一愣,两个人第一次这般诚心诚意合作,感觉实在是不美妙。 陆明哲也愣怔了一下,现在顾不得那么多别扭了。 “我不知道你们慕家要帮着圣上查什么,这事儿我们陆家不参合,你可以继续寻找你们的线去找。” “河岸上游下游我亲自带人去一寸寸的搜,那些人既然能将自己炸死也要困住你家小子,说明不想他死,估计是想要抓活的。” “他们必然也会派人沿着河搜寻,你对那些人熟悉,有什么线索能说的便派人告知与我!我好及时部署!” 慕修寒暗道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样子,自以为是,头头是道,阴险狡诈,不 过说的都在理。 “嗯!晓得了,分头布置,互相通气儿,找的也快一些!”慕修寒不想瞧见陆明哲这厮,起身收起了图。 陆明哲却将图扯到了自己手边:“我需要用这个,你再去同圣上借一张便是!” “哼!没见过世面,连张图都没有!” “慕修寒,你别太过分了,”陆明哲脸色沉到了底,“还有我女儿若是找回来,约束一下你的人,不要到处乱说,我女儿还未出阁,名誉上不可受损。” “呵!没人娶,我们慕家会负责,毕竟被我儿子轻薄过了,”慕修寒冷哼了一声。 “谁说我要把女儿嫁入你们慕家,你怕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多了吧你?”陆明哲顿时恼了,女儿是他的心头肉,谁也动不得。 慕修寒淡淡笑道:“癞蛤蟆?你以为我慕家的家世加上南诏女帝的尊贵,配不上你陆家的门第不成?我儿子还不带娶的,娶过来也是个侧妃!” “你让我女儿做妾?”陆明哲缓缓摸向腰间的佩剑。 “那也是抬举了!不过我们慕家干不出逼人做妾的破事儿!你女儿要嫁过来,那自然是南诏太子正妃了!” “你……”这话儿狠狠刺中了陆明哲,眼见着便要再起争执。 慕远帆忙上前赔笑道:“王爷,侯爷,找人要紧,先找着人再说!先找人!先找人!” 第901章 遮挡寒风 夜风清寒冷冽,吹过浸了水的肌肤,那股子冷一直渗进了人的骨子里,冷彻心骨。 陆清墨被慕风云拖上了岸,也不知道被水冲到了哪儿,岸边到处是密林,像是没有人迹的蛮荒之地。 还好在这一处野草丛生的山林里,还有个暂且能容身的山洞。 慕风云因为拖着个人,腰间的那一道很长的伤口再一次裂开,疼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好不容易将晕死了过去的陆清墨拽进了洞里,却是一点子力气也使不上来了,整个人倒在了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真他娘沉啊!吃石头长大的吗?” 慕风云的声音都微微发颤,却发现倒在身边的女人脸色煞白,也不回话,他有些怕了。 慕风云撑着爬到了陆清墨的身边,难不成给淹死了去? “喂!醒醒!死了吗?吱个声儿!” 慕风云拍了拍陆清墨的脸,不想陆清墨真的是呛了水。 他顿时慌了,狠狠按压着陆清墨的胸口,边按边拍着她的脸,这一次力度有些大。 “咳……咳咳咳……”陆清墨几口水咳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才看清楚两个人不在水里了,而是上了岸。 她喘匀了气,缓缓坐了起来。 随后看向了身边的慕风云,注意到了他腹部的伤口。 落水之前,就知道慕风云因为她的缘故受了伤, 她忙查看慕风云的伤口,看了一眼便狠狠吸了口气。 “你……伤的这么重?” 只见慕风云腰间被划开了一条三寸长的口子,皮肉都翻卷了出来,血不停的渗出来。 慕风云瞧着陆清墨醒来,终于松了口气,是真的撑不住了,倒了下去。 不想陆清墨起身却撕扯他的衣服,他晓得这死女人怕是良心发现要帮他处理伤口,可他们慕家人就是嘴欠。 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呵!你这般急色做什么?小爷我虽然生的玉树临风!可陆姑娘你也不必急着扒小爷我的衣服吧!” “闭嘴!”陆清墨很想一巴掌扇死他,可想到在河里他拼死相救,她到底还是扇不出这一巴掌来。 陆清墨将自己的衣角扯开,撕下来一团布条,先用湿布条将慕风云伤口四周的血和污泥擦拭干净,随后用里衣稍微干净的布条将他的伤口紧紧裹住,防止继续出血。 慕风云本来还想开句玩笑,却瞧着面前的女子紧蹙着眉头,认真处置着他的伤口,倒也是尽心尽力,小心翼翼,觉得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有点儿没意思。 他闭了唇,不再说什么。 陆清墨扶着他靠在了洞口的石壁上,这才松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的脸怎么这么疼,随后看向了慕风云。 慕风云忙别过了视线:“水流太大,我脑袋也疼。” 陆清 墨不再瞧着他,这一处山洞很小,只能容得下两三个人的样子,外面的风直扑洞口而来,慕风云不禁打了个哆嗦。 陆清墨不动声色的朝着洞口挪了挪,用自己的身体帮慕风云挡着外面的风。 这下子让慕风云有些不知所措了,从来都是他照顾美人的份儿,哪里有让美人替他挡风的。 “你坐里面,我坐外面!”慕风云忙要和陆清墨换位置,不想被陆清墨按住。 “不用,你身上的伤太重,我怕你死了,我到时候便是惹了天大的麻烦!况且你是为了救我才伤成了这个样子,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你伤重而亡!” 慕风云一愣,总感觉和这个死女人待在这里,感觉实在是太怪了。 他笑道:“哪里有那么轻易就死了,小爷我命硬得很!” 陆清墨也是别扭的要死,还不如就淹死在河里呢。 她定了定神:“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找外面有没有草药!” “喂!外面说不定有人追上来,你还是……”慕风云的话还未说完,陆清墨早已经钻出了山洞。 她将慕风云落在山洞这边的血迹用杂草掩盖住,随即借着月色看向了四周,竟是给她找到了几株勉强能用的草药。 她忙拔起来紧紧攥在掌心中,随即回到了山洞,看到慕风云隐在黑漆漆的阴影中,头耷拉着。 陆清墨顿时吓了一跳, 忙扑了过去。 “慕殿下!你没事吧?” 慕风云腹部的伤口有些大了,此番微微有些发烧,被陆清墨一阵摇晃忙睁开了眼。 山洞里黑漆漆的,只在透进来的月色,隐隐看到陆清墨那张惊慌失措煞白的脸。 “呵呵……没事,我这人命硬,一生下来就是兵荒马乱的,我也没死透了,不要怕!” 陆清墨这才松了口气,她忙将手中的草药塞进了嘴巴里,嚼碎了后重新帮慕风云上药,慕风云觉得腰腹间的剧痛缓解了许多。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面前容色憔悴却难掩清丽之色的女子:“你还会用药?” 陆清墨笑了笑:“我外祖父是行商,我早些日子央求外祖父带着我跑了一趟南疆,路上便跟着外祖父学会了一些识辨草药的法子。” “我方才看了一眼,怕是咱们已经远远离开了京城的地界儿,这里到处是莽林。” “你留在路上的血迹,我已经遮掩住了,你先睡吧,我守夜。” 慕风云心头一愣,这个女人给他感觉很能干,做事情有条理,应该是很理性的一个人,怎么之前就非要和他扛呢? “你懂得还挺多的,”慕风云淡淡笑了出来,“听说定远侯府是大小姐掌家,也难为你小小年纪这么厉害。” 陆清墨苦笑了出来:“摊上一个不靠谱永远也长不大的娘,能有什么办法? 我倒也想天真烂漫的活一次呢,况且那么大的内宅若是不好好管,出了事儿便是大事儿。” “罢了,你睡吧!不知道我爹他们能不能找到我们?” 慕风云看着洞口那个替他遮挡寒风的女子,心头不知道为何竟是有些触动。 他看向陆清墨柔和的侧脸,咳嗽了一声笑道:“我们和解吧,之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喂你榴莲酥吃,还牵连了你,对不住啊!” 陆清墨一愣,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慕风云。 她晓得慕风云的身份何其尊贵,南诏太子,大周皇帝的义子,江湖中一等一的少年高手,追随者无数。 她就是个内宅的小妇人,除了父亲是定远侯,其他什么都不是。 不想慕风云竟是能主动和她道歉。 陆清墨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之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彼时心情不好,瞧着你……瞧着你是个纨绔子弟,就生出些许轻蔑,也是我连累了你……” “无妨,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你有什么需要连累我的,尽管开口!”慕风云笑了出来,刚要再说什么,突然外面隐隐约约竟是有些凌乱的脚步声。 “慕殿下!”陆清墨也听到了,惊恐的看向了慕风云。 “嘘!不要说话!且听听?” 慕风云脸色沉了下来,这种境况下,若是有人来了,他们两个怕是会死在这里。 第902章 一起死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不像是一个人的,但也不是很多。 伴随着脚步声而来的还有说话声。 “找到现在都没找到,怕不是淹死了吧?” “哼,那慕太子水性极好,还带着个娘们儿,都能从咱们撒下去的大网里逃走,不是个简单的,哪里能那么容易就淹死了去?” “废什么话,快找啊!” “上头说了,沿着河岸一寸寸找,那小子受了伤,跑不远的,找仔细点。” “咦?这边有些血迹,你们快来看!” “大家小心点!” 陆清墨登时脸色煞白,昨天晚上她试着将慕风云沿路伤口渗出的血掩盖住,可能晚上的缘故总有些地方看不清楚来不及掩盖,还是被追踪的人发现了。 她抬眸看向了慕风云,慕风云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外面那群人的动静儿越来越靠近了,如果照此下去迟早得找到他们。 她一颗心狠狠提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随后却暗自苦笑了出来,她虽然是内宅女子,可也曾经跟着外祖父走过一次南疆,那大概是她难得的快乐日子。 没有内宅那些烦心的事儿,也没有被困在院落里的孤寂无聊。 此时她看得出来慕太子伤势极重 ,甚至都有些发烧,若是那几个人来他必死无疑。 她暗自吸了口气,再看向慕风云的时候眼底已经带着几分凛然之气。 “慕太子,”陆清墨定定看着面前的男子,“我去把他们引开,你武功高强水性好,从这边下水说不定还能逃走。” 慕风云抬眸定定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论男女,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陆清墨的意思,他哪里不懂,不就是要牺牲她自己保下他这条命? 一时间,慕风云心头翻滚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感觉。 他出生那一阵儿确实跟着娘经历过很多次生死瞬间,后来就生活的顺风顺水的。 一直都是以强者的姿态保护别人,从未被别人这般保护过。 萍水相逢,甚至还彼此厌恶,她却愿意为了他搏命。 许是感觉到慕风云心头的触动,陆清墨吸了口气低声道:“慕太子,你也不必有太多的心理负担,觉得是我搏命救了你。” “我其实有我自己的考量,若是我将你一个人丢到这里,我独自逃,依着我的本事和能耐根本不可能,最后还是个死。” “若是我留下来和你一起面对,终究也是一死。” “倒不如我去做诱饵将那些人引开,若是我万幸能活,你一定要带着人来救我,我若是死了我娘真的没办法活下去。” “慕太子,方才你救了我一命,如今我还给你,咱们两清了!” 陆清墨狠狠吸了口气低声道:“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你能不能看在今天咱们共苦的这一场上,以后帮我照顾照顾我娘?” “不过……此件事情也挺不合适的,罢了,之前我求你照顾我娘的事儿便作罢!你好好活下去!” 陆清墨素来不管做什么,都会将因果算的清清楚楚,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算计自己的这条命,到底值不值得去死。 算来算去,还是自己去引开那些人,是最好的选择。 她躬身刚要从洞口钻出去,再不出去,等那些人堵到洞口前就全完了,她和慕风云一个也逃不掉。 “等一下!”慕风云此时真的是很难受,伤口估计有些出脓了。 本来受的伤很重,结果还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此番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了。 可他还是死命拽住了陆清墨的衣角,晓得这个女人行动力着实的强悍,有时候不由分说就执行她的计划。 慕风云用的劲儿很大,倒是真的将陆清墨扯住不能往外面挪 出去一步。 “回来!你身上有武器吗?” 陆清墨一愣,茫然的摇了摇头,随后想起来什么将头发上的簪子拔了下来,递到了慕风云的面前。 “这一支簪子算吗?” 慕风云看着面前躺在陆清墨手掌心里的簪子,不禁苦笑了出来。 若是他有一把剑,还能撑一会儿,可是现在他和她都是赤手空拳。 那些追踪他们的人,身手不错,他在船上与这些人较量的时候已经看出来了,没有武器今儿对上正面扛,必死无疑。 “匕首呢?”慕风云眼巴巴的看着陆清墨,随即苦笑了出来,还是不问了。 人家一个内宅里的小姑娘,平日里捏着绣花针,要么就是诗词卷册,哪里来的匕首等凶器? 慕风云定定看着陆清墨,此番头发也散落了下来,披散在了肩头。 她脸色煞白,在月色映照下竟是显出了别样的妩媚和脆弱,令人心生怜惜。 慕风云心头一顿,冲陆清墨招了招手:“你过来!” 陆清墨不知道慕风云又想做什么,还是下意识的凑到了慕风云的面前,不想领口一下子被慕风云扯开,露出了她精致的锁骨和粉色肚兜,还有若隐若现的好风光。 啪的一声!陆清墨给了慕风云 一耳光。 “你做什么?”刚刚和好的友谊,瞬间灰飞烟灭。 陆清墨大惊失色,忙捂住自己的胸口。 她从未被男子撕扯过衣服非礼,一时间又忍不住了。 慕风云被陆清墨这一巴掌给扇得好半天脑袋都嗡嗡的,不禁苦笑道:“我说姑娘……能不能先别紧着打我,把本殿下打坏了,你真的就彻底完了。” 陆清墨恨死了这人的不着调:“慕殿下,我不认为这个时候我们还能开玩笑!” “别急,听我说,”慕风云也不恼那一巴掌,觉得自己也欠,他笑看着陆清墨,“我不是故意要非礼你,我的意思……你……你得学会勾引人!” “我……”陆清墨又抬起了手,还是忍住了。 “我是清白人家的女子,不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知道你是个清白姑娘,可现在再清白下去,我们两个都得死!” “你听我说,别打了啊,我和你好好说,你别老是动手动脚!”慕风云小心翼翼看着陆清墨。 陆清墨又气又羞,和此人就没有办法交流下去。 可还是忍着心头的羞愤凑到了慕风云的面前,听了慕风云的吩咐后,脸上的神情一会儿白一会儿青,还是狠狠闭了闭眼算是应了。 第903章 留遗言 慕风云的伤口太大,渗出的血太多,倒是真的将那几个追踪的人引到了这边来。 上头的人估计也不晓得慕太子到底藏在哪儿,加上这一次来中原带的人也不是特别多,撒开沿着河边找,每一处分下来的人也就那么十几个。 此番散在林子里,都是分头找,故而朝着慕风云这边走来的只有两个人。 很快那两人顺着血迹小心翼翼走进了慕风云和陆清墨藏着的洞口前,果然瞧着洞口处有些草丛被碾压过的痕迹。 “小心!这边有人!” 为首的黑衣人忙抬起手,冲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他们觉察出了不对劲儿,若是之前那些诡异的血迹,可能是林子里动物互相撕咬打架留下来,可现在洞口草丛都被压倒了这么多,瞧着不像是动物们干的。 “里面的人!出来!”洞口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形,搜寻来的两个人倒是不敢进去瞧。 二人只等着查看分明后,便准备放个信号,叫其他人过来。 不想洞口里突然传来一阵期期艾艾的哭泣声,随后陆清墨小心翼翼爬了出来,却是瘫坐在了草地上,抬眸怯生生看着面前两个追踪的人。 那两个人显然没想到会遇到慕风 云之前一直带在身边的娘们儿,此番定睛看了过去,发现她领口敞开,发髻散乱,肌肤胜雪,在月色映照下美得像个仙子。 偏偏这个仙子的穿着和表情实在是太撩人了,追过来的那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瞧着这般香艳的场景,登时一颗心不禁有些痒痒的难受。 陆清墨抹了一把眼泪,心头忍着万分的恶心,装出来柔柔弱弱的样子哭道:“二位哥哥,不要杀我!” “我也是被慕风云那厮拖累了去!” “彼时河水太过湍急,他早就不知道被河水冲到了哪里,小女子求二位哥哥放过我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若是放过我,让我做什么都成!” “求求你们了!” 陆清墨本来就长得好看,这般楚楚可怜的演下来,那两个人哪里能承受得住。 为首的那个人上前一步蹲在了陆清墨的面前,抬起手掐着她水嫩的下巴笑了出来:“呵!小美人儿!当真是水灵啊?” 那人转过身同身后跟着的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跟着上面的人出来已经快大半年了,一直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 此时陡然遇到了这般香艳的际遇,哪里能不动心? 况且上面的人让他们抓慕风 云,也没说抓这个女人,先尝尝滋味,然后掐死了事,实在是憋得时间有些长了。 加上这个女人此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不出的撩人心魄,他们哪里还能把持得住。 这边也就他们两个过来,其余的人还在很远处找,明早才碰面儿,一晚上足够他们两个玩儿了。 “美人儿!你要不今晚就陪陪我们兄弟两个,陪好了,我们就放了你,怎样?” 陆清墨眼底露出了真实的惊恐,她不知道慕风云准备好了没有,若是没有,今儿她平白受了这一场羞辱还得去死,便是太惨了。 她连连向洞口处挪回去几步:“两位大哥,求求你们……” “求人得有个求人的样子吧!哈哈哈哈……” 为首的那个人早已经按捺不住,朝着陆清墨抓了过来。 陆清墨情急之下滚进了身后的洞里,那人登时骂了出来,钻进半个身子准备将陆清墨从里面拉出来。 洞口太小,里面估计空间不大,办事儿的时候不方便,不如在外面。 谁知他刚钻进了半个身子,突然闷哼了一声,两只眼睛登时瞪大了去,不可思议的盯着躲在洞穴暗影中的慕风云。 慕风云手中的簪子稳准狠的刺进了那人的喉咙 处,鲜血瞬间渗了出来,陆清墨只觉得身上到处都是那人流出来的血。 她也没想到伤重的慕风云出手都这么快,若是他没有受伤,不晓得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外面的人登时察觉不对劲儿,忙弯腰要将自己的伙伴从洞口里拖出来,可刚触及同伴的身体顿时心头打了个突。 “不好!来人啊!快来人啊!” 他抬起手解下了腰间挂着的烟花,拔开盖子,一朵绚烂的烟花瞬间升腾在了半空。 “殿下!”陆清墨慌了。 这一支烟花放了出去,一会儿能引来更多的人。 “来人!快来人!” 那人瞬间明白洞穴里藏着的是慕风云,那贱人方才在设局骗他们两个。 他们也是色迷心窍,竟然着了道儿。 “进来!”慕风云一把将陆清墨扯进了洞里,随即一脚将那还有些温热的尸体踹了出去,牵扯了伤口,更是钻心的疼。 他没有丝毫的办法,已经到了这一步,便是拼尽了全力也得护着洞里面的陆清墨。 他捡起了尸体腰间的刀,朝着那人追了过去,随即便是一刀穿心,那人登时倒了下去。 随后更多的脚步声朝着这边狂奔而来。 摇摇欲坠的慕风云抹了一把脸上的 血迹,高大的身体将洞口挡住,微微侧过脸看向了身后笑道:“嗨!现在轮到我交待后事了!” “若是咱两都死了,也无所谓了。” “如果你活着,逃出去的话记得告诉我娘,我这个做儿子的不省心,让她操心太多,我对不住她。” “告诉我爹,好好对我娘,乘我娘现在还能生,再生一个吧,我这个太子便是养废了!” “殿下!”陆清墨竟是嗓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殿下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况且像殿下这般可恶之人,哪里能那么轻易死去?” “殿下还是好好活着吧!” 慕风云一听,心头微微有些愧疚,这丫头还是责怪他方才那个可气的法子。 “他们来了!你躲在里面不要出来!” 不多时曲曲折折的山林间,又涌过来十几个人,那些人具是点着火把,远远便瞧见了路上躺着的两具尸体。 “慕太子就在这里!” “搜!给我……啊!”领头之人还未将话说完,突然头顶上跃下来一个人,那人的刀法快到看不清楚怎么出招的。 登时鲜血四溅,领头之人竟是捂着脖子缓缓倒了下去。 “一起上!杀!” 静谧的林间瞬间染上了浓重的血腥味。 第904章 陆家刀法 慕风云方才勉强爬到了树杈上,即便是这么一个动作,也差点儿要去了半天命。 他知道生死对决也就在那一瞬间,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和一群人斗若是不想个法子,必然死的很快。 擒贼先擒王,他只有用尽全力杀掉那个领头的,剩下的才更好解决。 虽然他身体透支严重,快要废了,可他之前也练过陆家刀法,那本刀谱还是当年陆侯爷送给自己娘亲的。 故而这一刀,稳准狠,瞬间割喉。 果然领头的那个人死了后,其余的人对慕风云生出更多的惧意来,一时间竟是心头胆怯不敢冲上来。 慕风云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冲着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扑了过去,那两个人都已经懵了,手中的刀到底还是慢了几分,没有快得过慕风云。 慕风云的刀裹挟着雷霆风霜而来,狠狠斩向了那两人的脖子,可还是力道有些弱了,只砍死了一个,另一个却被斩掉了半只耳朵。 其余的几个人晓得今儿不能让慕风云这小子活着,他活下来,他们就必死无疑。 剩下的几个人一起围了上来,慕风云虽然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可身受重伤到底影响了他出刀的速度和力量。 虽然也重创了对方, 可自己也伤的不轻,浑身都是血,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一个本来已经被慕风云斩伤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此番却又撑着爬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刀朝着慕风云的后背正中刺了过去。 慕风云此番以一敌几,脚下的步子也摇摇欲坠,根本没有丝毫的办法抵挡住背后刺过来的刀。 他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儿里,头皮都微微有些发麻,罢了,这一刀若是再穿进他的后背,爹娘可以替他准备后事了。 突然刀锋刺进皮肉里的声音从背后袭来,慕风云并没有等到预料中的锐痛和死亡,浓烈的血腥气息让他根本无暇考虑太多,手提刀落又砍倒了一个,逼退了其余的人。 这才转身看向了身后,却看到陆清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洞里出来,两只手死死攥着捡起来的刀。 那刀是这些黑衣人的,估计是陆清墨自己从尸体上捡起来的。 她此时脸色煞白,明明杀了人,却像是被杀的那一个,浑身都抖个不停。 慕风云心头掠过一抹愧疚,自己其实很厉害的,不想在她面前这般没用,竟是需要她出来帮忙。 第一次杀人都是这个样子,那种感觉很不好受。 别说是一直呆在内宅的陆清墨, 当初他还是少年的时候跟着父亲历练,第一次杀了一个强盗,也是心头恶心了许久。 他冲陆清墨点了点头,此番四周的情势越发对慕风云有利。 领头的被他一击而亡,其余的也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地上已经倒了一大片尸体,只剩下了四个人,看向慕风云的眼神明显带着几分慌乱了。 慕风云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两条腿竟是有些发抖,可还是强撑着护在了陆清墨的身前,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冷冷看着对面的几人。 “你们想怎么个死法?” “想做本殿的刀下亡魂,尽可过来试试!” 对面的几人明显动摇了,为首的那个却是豁了出去高声道:“兄弟们,别听他咋咋呼呼!” “他不行了!正好抓住他去主子那边领赏!若是我们就这么逃了,主子也不会放过我们!” 其余三人顿时了然。 他们这一队人已经死在慕风云手中这么多,即便是逃回去也交不了账,还不如一起上将慕风云困住,亦或是宰了他,到时候还能得一些荣华富贵。 “杀!” 那些人疯了般的朝着慕风云冲了过来,慕风云眸色一闪,心头却沉到了底。 “你对付三个,我对付一个,”突然慕风 云身后传来了陆清墨微微发颤的声音。 慕风云登时愣了一下,心头这才想起来一件事情。 他一直将陆清墨当做是柔弱的小女子,可她毕竟是陆家刀的真正传人,虎父无犬女,陆侯爷必然也会传授女儿几招功夫关键时刻保命用。 他登时一个侧身,躲开了最先冲上来的人,手中的刀一挑一推,将那人腰间狠狠斩了一刀。 那人一个站不稳,重重朝前摔了过去,却直接撞上了陆清墨的第二刀,一声惨嚎划破了浓浓的夜色,他整个人捂着脖子软软倒在了地上。 慕风云像是找到了和陆清墨的默契感,他已经鏖战许久,手上根本吃不上劲儿,只能攻击敌人的下盘。 身后的陆清墨与他的刀法同出一脉,两个人配合得当,一个拦腰斩,一个当头送人西去。 终于那最后一个人彻底崩溃了去,连着手中的刀也不要了,顺着羊肠小道逃了出去。 他得去找救兵! 慕风云哪里能让他逃走,岂不是个麻烦,他想要追上去,可实在是腿使不上劲儿,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不想陆清墨手中的刀却朝着那人的背心飞了出去,陆家刀法里的一招飞刀脱骨,不偏不倚直接击中,那人闷哼了一声倒 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陆清墨也是奔命到了极限,软软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 她真的不敢相信短短的两天时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之前还在内宅里吃着点心,喝着茶,听着娘亲在耳边唠叨,此番却亲手杀了人,还不止一个。 惊恐,难受,恶心…… 瞬间袭来,她整个人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两只手死死捂着脸,喘不上气来,随后又趴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呕了出来。 “习惯就好了,”慕风云爬了过去,轻轻拍着陆清墨瘦弱的肩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你……还好吧?” “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挪个地方,我怕一会儿还有人来!” 慕风云小心翼翼将陆清墨捂着脸的手一点点掰开,紧紧攥着她冰冷的手,将她拉进了自己满是血腥味的怀中。 “别怕!别难受!都会过去的!” “我们找个地方躲一躲,方才那个烟花信号放出去,他们的人会来,咱们的人也会被吸引来,救人这事儿上我还是很相信我爹的!” “好了,你……你先帮我裹……一裹伤口……我怕是……” 慕风云实在是撑不住,因为失血太多缓缓晕了过去。 第905章 可爱姑娘 慕风云再一次清醒过来,天已经麻麻亮,生死搏杀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他此时正躺在一个树杈简单做成的垫子上,微微抬起头就看到前面一个瘦弱的身影。 陆清墨整个身子几乎弯成了一张弓,拼命朝前艰难的挪动着的步子,每将慕风云往前拖一步,她似乎都在生死边缘处挣扎。 慕风云太沉了,陆清墨只得用外祖父教给她的办法,用特殊的草藤还有树杈扎了一个简陋垫子,随后将慕风云拖到了垫子上,这才一步步带着他离开了满是尸体的洞口。 整整一晚上,陆清墨不敢歇着,生怕自己歇下来,万一那些人的同伙儿追过来,他们岂不是得死? 这一处密林实在是难走,陆清墨还拖着个伤患,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扛过来的。 此番她已经是精疲力尽,可脑海中还是有个声音不停地说,走,不要停,朝前走! 有时候她太累了,胸口也疼,甚至呕出血来。 只要将晕过去的慕风云丢在这里,她独自一人逃出去,也轻省许多,可她不能。 从小接受的礼教和外祖父的教导,她觉得做人不能这么没底线。 既然不小心和慕风云落在了同一条船上,就得同舟共济下去。 可她实在是太累了 ,她终于朝前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第一次绝望的想要哭出来。 “陆姑娘……”身后传来了慕风云微弱的声音。 陆清墨顿时心头一喜,忙转过身冲到了慕风云的面前。 慕风云晕过去后,歇了这么一晚上,此番看着倒是好了一些,只是嘴唇干裂的厉害。 “你等一下,”陆清墨扶着慕风云的脖子,将他抱了起来,手中拿着一大片不知名的叶子,像是荷叶一样宽大,上面积了一些露水。 慕风云被陆清墨这么一抱,扯动了伤口,腰腹间的伤口可能化脓了,倒是不太疼只是难受得厉害。 身上其他伤也很重,他不想在陆清墨面前表现的那么没骨头,就着她的玉手将叶子里的露水喝了下去,登时觉得好多了。 “味道不错,倒是比我喝过的最贵的茶水都好喝许多。” 他很是虚弱,此番俊朗苍白的脸上还能挤出来一个笑容,狠狠刺中了陆清墨的心脏。 陆清墨苦笑道:“你倒是会苦中作乐,我一路上找药都没有找到你能用的,你这伤再不处置怕是会死人的!” 慕风云笑了笑:“死之前能有佳人相伴,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陆清墨脸颊一红,真的是拿他没办法,都到了此种 地步还是这般的轻佻。 慕风云笑道:“扶我起来,我拖你一阵儿,我瞧着你累了!” 陆清墨忙将慕风云按住:“你伤的太重,还是我拖你吧,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是与那洞口处的方向越远越好!” 慕风云点了点头:“你扶我起来瞧瞧!” 陆清墨晓得此人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找一条路出来。 她忙将慕风云扶着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可自己差点儿倒下去,又被慕风云抬起手臂揽住了腰肢。 两个人都是一愣。 慕风云咳嗽了一声:“特殊情况,男女之间也不必讲究那么多关防了,活着最重要不是吗?” 陆清墨别过了视线,她现在也站不稳了,哪里还能计较那些。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像是两颗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小树苗。 陆清墨之前读诗的时候,曾经偷偷喜欢那些关关雎鸠之类的诗词,也想有一天能有一个人与她白首不分离,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想自己的手,自己的腰,自己的胳膊,第一次都被身边这个她最看不上的纨绔子弟执了一路。 她总觉得这事儿实在是迷幻得很! 慕风云道:“去那边再歇会儿,我们这样走不是个办法,现在应该恢复一些体力, 不然等不到人来找我们,我们就自己个儿累死在这林子里了。” 陆清墨也实在是走不动了,除了喝一点儿露水之外,她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又是一晚上拖着个男人,现在如不是求生的欲望,早就躺在地上不想动了。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进了一处新的洞口,这一处洞穴比之前那一个藏身的地方要大许多。 陆清墨刚走进了洞里,突然从黑漆漆的洞顶上探下来一截儿蛇身,洞里竟是有蛇,还不止一条。 那些蛇发出了嘶嘶的声音,瞬间落在了陆清墨的脖子上。 “啊!!”陆清墨从未像现在这么恐惧过。 哪怕昨天面对那么多的强敌,即便是第一次杀了人,也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惊恐万分过。 她整个人已经完全懵了,她跟着外祖父去过南疆,曾经被毒蛇咬过,差点去了半条命。 这辈子那样噩梦般的经历,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此时陆清墨不停地尖叫着,狠命抱住了身边慕风云的脖子,宛若慕风云的脖子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慕风云不防备陆清墨这般惊恐,她此时就像是个孩子一样,死死挂在他的脖子上,差点将他勒断了气。 他虽然伤得重,可胳膊还没断,况且歇了一晚上 了,杀蛇的力气还是有的。 偏生陆清墨挂在他脖子上,他属实有些施展不开,只得别扭的单手抱着陆清墨,另一只手也来不及抽刀,顺势掐住了蛇头狠狠抽在了石壁上。 只一下那蛇就几乎被抽成了血泥,随后反手举刀,一通斩劈下来,洞里面的那些蛇尽数被慕风云斩断了去。 陆清墨的尖叫声还未终止,真的是吓坏了。 慕风云哭笑不得,脖子上挂着个人,不得不靠在了石壁上。 “陆姑娘,你……咳咳咳……再不下来……我就被你勒死了!” “别怕,蛇都被处置了,你先……咳咳……你先下来……” 陆清墨惊魂未定,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竟是死死抱着慕风云,吊在人家一个大男人的身上。 她那一瞬间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慌乱的从慕风云身上下来,脸色已经红到了耳朵根上,更是显出了肤色的白皙憔悴。 慕风云定定看向了狼狈不堪的陆清墨,心头狠狠一动,此番瞧着还挺可爱的一个姑娘。 “坐下来!咱们得吃点儿东西!” 慕风云靠着石壁坐下来,随后用刀尖挑起地上的蛇身,干脆利落的剥下蛇皮,割下来一块儿蛇肉送到了陆清墨的面前。 “吃!吃了才能活命!” 第906章 爹爹来了 陆清墨瞧着眼前慕风云递过来的血淋淋的蛇肉,顿时呕了出来,连连摆手。 “我不吃!我吃不下!” 陆清墨说话的声音都显得孱弱无力,此时瑟缩着更是向后退开,倒像是面对的不是蛇肉,是她的无间地狱一样。 慕风云脸上掠过一抹焦灼,现在他看出来陆清墨已经撑到了极限,若是不吃点儿东西,怕是真的会死在这里。 他笑着手腕一转,张开口咬住了刀尖上挑着的蛇肉吞咽了下去,冲陆清墨笑了笑:“味道还不错,只是不能生火,不然给你烤着吃。” “来!张嘴,闭上眼,我喂你!” 陆清墨忙摇头,慕风云从未对一个人这么有耐心,还是小心翼翼哄劝着。 “你闭上眼,就把它想成是鸡腿儿,猪蹄膀,桂花糕,蜜饯……张嘴,你若是不吃,我怕你活不下来!” “来!乖一点儿!吃啊!” 慕风云一整条蛇都吃得差不多了,劝了陆清墨快半柱香的时间,陆清墨就是不张嘴,可是她的眼神却渐渐迷离了几分,显然已经不行了的。 “你不吃是吗?”慕风云晓得好言好语不管用了,也是被逼急了。 他直接将陆清墨抱在了怀中 ,捏开她的嘴巴。 “呜呜呜……”陆清墨就不该相信这个混账的,就因为她不吃蛇肉居然对她动粗,可她哪里是他的对手,眼见着那蛇肉竟是直接要被塞进嘴巴里。 她顿时哭了出来,浑身微微发颤,抖得厉害。 压抑了这么久的委屈和难受,爆发而出。 慕风云到底是心软了,松开了她,忙又连连甩了自己几个耳光,温声哄劝道:“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你乖乖吃肉,我保证带你活着离开,可你若是再这样下去,我也救不了你。” “有时候人得克服自己的难受之处,得学会自救!” 慕风云叹了口气,突然两只手紧紧抓着陆清墨的肩头,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苦笑道:“好吧,你吃不进蛇肉就算了,可你再这么下去,真的不行。” “好!你喝我的血!许是心里少些负担,反正你也讨厌我不是!” 慕风云手起刀落,在陆清墨尖叫声中划开了自己的手臂,手臂上顿时出现一道血口子。 陆清墨吓得脸色发白,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面前尊贵的南诏太子爷,这样的人竟是为了让她吃点东西而自残? 慕风云将胳膊凑到了她面前:“喝 吧!我但凡活着一天,就不能让你饿死了。” “我……我吃就是……你何苦来……”陆清墨忙拿起了一边慕风云放下来的刀,挑着一块儿蛇肉闭着眼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可还是吐了出来。 她哭了出来,不禁恨自己的无能,哭着哭着还是又塞了一块儿肉进嘴里,这一次强行吞进了肚子里,嗓子眼儿都疼得厉害。 这大概是陆清墨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痛苦场景,哭着呕出来,哭着吃进去,一边还坐着个胳膊血淋淋的男人盯着她。 吃过这么一顿餐后,陆清墨实在是累到了极致缓缓靠在了慕风云的肩头昏睡了过去。 转眼又到了天黑,慕风云却不敢睡,手中紧紧攥着刀,垂首看向了身边的陆清墨。 虽然她的脸上脏污不堪,可倒是个清秀的姑娘,竟是越瞧越顺眼,难免有些心动。 他随即暗自唾了自己一口,都到了这般境地,还想着占人家姑娘便宜,你还是不是人? 陆清墨耳边的秀发落了下来,遮挡住了她的眉眼,她许是发痒眉头狠狠蹙了蹙。 慕风云小心翼翼将秀发帮她别到了耳后,这才松了口气,唇角溢出来一抹笑意,调整了一下身体 的位置让她能靠得更加舒服一些。 慕风云撑到了后半夜实在是撑不住了,竟也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被洞口外面渗透进来的阳光刺醒了。 陆清墨估计昨天吃了蛇肉,现在看起来神色好了一些,慕风云的身体也恢复了不少,除了腹部的伤口还是继续腐烂之外,他觉得自己好像重生了一样。 他忍着疼走了出去帮陆清墨用大片叶子收集露水,随即带进了洞里面喂陆清墨喝了下去。 两个人此番看向了对方,都是脏得认不出来了,不禁相视一笑。 突然外面又传来一阵飞鸟惊觉后的成片起飞的声音,慕风云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眼底掠过一抹警惕。 “不好!又有人追了过来,我们走!” 陆清墨脸色发白,忙站了起来,却晃了晃身子还是倒了下去,被慕风云一把扶住。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浑身瘫软,没有力气!”陆清墨快要急哭了。 慕风云明白这是一个人累到极致后的反应,他忙蹲在了陆清墨的面前:“上来,我背着你!” 陆清墨哪里肯让他背,他身上的伤已经很重了。 “别磨蹭了,快上来,我今儿缓过 来了,我背你离开,若是再走得迟了,我们谁也别想逃出去。” 陆清墨抿了抿唇趴在了慕风云的肩头,心头却微微一动,这人肩膀倒是宽厚,莫名有一种让人很踏实的感觉。 是啊,这一路以来,跟着他挣扎在这生死线上,多少次都是他主宰着他们的生死。 感觉此人年纪不大,却有着超强的能耐,似乎能摆平世间一切事情。 慕风云背着陆清墨刚走出了山洞没几步,不想迎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而且那脚步声听起来移动的速度很快。 遭了!难道是大批的追兵赶过来了? 慕风云登时心头发寒,这一次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之前对付那几个已经是用尽了他和陆清墨最后的一点子力气,这一次少说也有几十号人。 “陆姑娘,你藏一下,我……” “慕殿下!”陆清墨一把揪住了慕风云的衣领,“都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怎么藏,也给我一把刀!我尚且还能与你并肩一战!” 慕风云刚要将陆清墨放下,不想对面传来了急促的喊声。 “云儿!云儿?” “清墨!清墨!爹爹来了!” 慕风云登时傻了眼,随即眼底掠过一抹狂喜。 第907章 爹去说 濒临生死线上的陆清墨和慕风云就这样与双方的长辈,在此种境地下撞到了一起。 陆明哲之前亲自带人沿着河岸搜索,不想很快接到了属下的回禀,说是在御河下游的一处河岸边出现了不明的信号。 他当下便通知了慕修寒,两个人也不计较过去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儿,通力合作仅用了一天的时间便赶到了这一处荒无人烟的莽林。 他们是真的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居然被河流冲到了下游,此番距离京城已经差不多有三百多里地了。 而且还是一片三不管的丛林地带,这一处的河水也分外的湍急,在河道拐弯处形成了一个很罕见的河中漩涡。 恰恰是这个漩涡,便能将人又冲出了主河道,直接冲进了丛林里的支流,也幸亏这个漩涡,不然怕是这两个孩子早就淹死了。 如今他们刚到了这里,便发现还有一队人也朝着这边赶了过来,人数还挺多。 两个老家伙这大概是第二次通力合作对敌了,上一次还是南诏女帝被大周废帝赵炎围困在南诏王都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为了同一个女人合作过,这一次为了各自的孩子又合作了第二次。 都是为了儿女,两个人杀人自然不手软,到现在陆明哲和慕修寒的刀剑上还滴着 血,都不给身后各自护卫表现的机会。 于是又散开了在林子里找,终于发现了慕风云和陆清墨二人的踪迹,随即连夜赶了过来,却在转过半人高的灌木丛,撞见了让他们无所适从的画面。 只见慕风云将陆清墨背在了身上,两个人都浑身是血脏污不堪,这些倒也罢了,可两个人都衣衫不整,这算怎么回事儿? 孤男寡女,衣衫不整,还是这般暧昧的姿态,又在这林子里连着待了这么多天,若说是没发生点儿什么,理论上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陆明哲眼睛都看红了,那可是他娇生惯养护着长大的娇花,居然被慕修寒的儿子连盆儿都给他端走了。 小王八蛋! 陆明哲刚要上前,却被慕修寒挡在了身前。 慕修寒咳嗽了一声,看着四周也惊呆了的护卫,冷声呵斥道:“都给我背过去!” “是!王爷!” 那些护卫,不管是陆家的,还是南诏皇族的,统统都背过了身子。 即便如此方才陆家大小姐和自家殿下那个样子,他们可都是看的真真切切的。 陆明哲咬着牙道:“你他娘也背过去!” 慕修寒认输,毕竟人家的是姑娘,他的是儿子,好像姑娘更金贵一些。 他忙背过身子,随即骂着自己的儿子道:“ 小孽种,怎的办事这般不小心?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慕风云整个人都懵了,刚要说什么,陆明哲已经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 他不知道为何瞧着陆侯爷倒是更加多了几分小心,忙陪着笑脸道:“陆伯父好!您找我们真的是受累了,小辈定当登门道谢!” “哎呦!您这刀上怎么有血?没出什么事儿吧?” “陆伯父,您身子骨还好吧?” 这一句句甜腻腻的谄媚,听得慕修寒真想将这个小子暴揍一顿,对他都没带这么客气的。 陆明哲现在恨不得宰了这个小子,抬起手中的刀便探了过来。 “父亲!不可!”陆清墨忙从慕风云的背上滚了过来,却是死死挡在了慕风云的面前,仰起头咬着牙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您听我解释,这件事情不关慕太子的事,是女儿唐突了,是女儿先任性搅合了慕太子的计划,才会惹出来这么多的麻烦。” 陆明哲登时愣在了那里,瞧着自家女儿又心疼又气愤。 这个丫头竟是帮着外人说话,还当他这个爹是什么? 果然女大不中留,越留越成仇! 陆清墨瞧着父亲的面色缓和了几分,忙侧身踉跄着扶着身后的慕风云,声音微微发颤:“他为了救女儿,受了很重的伤 ,还请父亲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不要再纠结这些,爹,求你了!” 陆明哲扫了一眼慕风云,脸色微微掠过一抹复杂,果然这小子伤得很重,为了女儿估计是搏命了。 他吸了口气,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将女儿兜头罩住,扶到了自己的身边,转身大步离开,也没有什么心思和南诏这些人揪扯下去。 慕修寒这才转过身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刚要开骂,却看到儿子腰腹间的伤口,简直是触目惊心。 “你这个……”慕修寒咬了咬牙,弯腰俯在慕风云的面前:“上来,为父背着你!” “不用了爹,”慕风云心头第一次对爹这个物种升腾起一抹暖意。 身边的那些护卫哪里能让王爷背着自家太子殿下,人家陆侯爷亲自背着女儿,那是因为有男女关防,护卫们不适合背。 他们这些人也没什么说道,一忽儿上前将慕风云背了起来,朝着河边行去。 刚走到了河边,便看到陆明哲那些人已经开始登船了。 慕风云侧过脸看向了此番被陆明哲搀扶着上船的陆清墨,这一场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着这个丫头。 瞧着陆侯爷好像不太喜欢他的样子,可这么多天来,他总觉得一颗心被陆清墨挖走了一块儿,此番瞧着她离开竟是空落落 的难受。 “臭小子,眼睛往哪儿瞅呢?”慕修寒冷笑道。 慕风云忙收回了视线,在父亲面前他这样的表现总觉得尴尬至极。 不想老爹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看着他压低了声音道:“喜欢人家姑娘?” “爹,你别说了,成吗?”慕风云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心烦气闷,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知道自家老爹和陆清墨的爹不对付,他若是想要…… 算了,不现实…… 他的脸色第一次呈现出了几分灰败之色,恣意张扬的少年终于有了不能和外人说的惆怅。 慕修寒冷冷笑道:“瞧你那点子出息!不就是陆家女嘛!还能让你为难成这个样子?” “爹去说!” 慕修寒转身便朝着陆家的那只船走了过去。 “喂!爹!你要干什么?回来!”慕风云惊了一跳,晓得自家老爹就是个坑货,他这一次若是对人家陆侯爷做出点儿什么来,他就全完了。 慕修寒缓缓上了陆家船只的舢板,那边水手准备撑着船离开,不想慕修寒来了,登时走不了了。 陆明哲冷冷看着慕修寒:“你什么意思?” 慕修寒咳嗽了一声道:“我听我儿子说,你家姑娘帮衬过他,是个好姑娘。” “那又如何?”陆明哲眼眸缓缓眯了起来。 第908章 心情忐忑 都是精似鬼的人物,陆明哲哪里看不出来慕修寒主动来他船上的意思。 都是男人,怎么可能不晓得少年那点子心思,而且也都经历过年少时期,哪里看不出慕风云那个少年脸上的爱慕关注之情。 如果不在乎一个女子,尊贵如南诏太子那样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寻常女子那般的看重? 陆明哲没等慕修寒说话,紧接着冷冷道:“今天的事情我们便到此为止,你儿子和我女儿绝无半分可能。” “清墨这一次回去便给她说亲,亲事马上就能定下来,你多操心操心你儿子为好!” 慕修寒脸色沉了下来,真想掉头就走,可儿子这一次怕是动了真心,若是知道陆家丫头回去就定亲,那不得气死。 况且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万一弄出来更大的麻烦,到时候还得他这个做老子的擦屁股。 他想到此强行挤出来一个笑容道:“陆明哲你也太多心了吧?” “我就是邀请陆小姑娘来我慕家的船上疗伤罢了,你那艘破船上什么都没有,万一耽搁了孩子的伤势便不好了。” “这世上我们南诏出了多少神医,即便是当今圣上的医术也是传承了南诏国医的水准。” “草药我们船 上更是齐全,现在你将女儿送过来,马上就能疗伤。” “要知道从这里回到京城最起码也得两三天的时间,万一伤口感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到时候你女儿一脸一身的疤,哪家要你女儿,能嫁的出去才怪了!” “你闭嘴!”陆明哲脸上掠过一抹怒意,可神态明显动摇了几分。 慕修寒淡淡笑道:“罢了,言基于此,我也是看在你姑娘和我儿子同甘共苦了一场,两个小孩子倒是比大人还懂事,你来不来!不来我慕家的船可就开走了!” 慕修寒说罢转身下了陆家的船只,回到了自己的船上,不多时陆明哲便带着女儿登上了慕修寒的船。 两家人终于并到了一起回京,此番没有了追杀,没有那些毒蛇,天气也风和日丽很不错,沿途都是好风景。 两家的孩子经过船上南诏来的大夫鼎力治疗,也好转了几分。 慕风云原本底子就好,腹部的伤势在精贵药材的作用下很快得到了控制,不到一天便重新生龙活虎了起来。 陆清墨之前也就是皮外伤,倒是比慕风云好的更快。 第二天一早,慕风云便能来去自如了,他在自己屋子里来来回回练习了几次,这才提着之前准备好的礼物朝着最 西面的客舱行去。 他听闻陆明哲喜欢品茶,便将船上最好的茶叶都收集了起来,还将父亲藏起来的雪山银针一并偷出来也进了礼包里。 随后对着铜镜笑着喊了无数次陆伯父,这才悬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走到了客舱的门口。 他抬起手想要敲门,却发现手居然还有些发抖,不禁被自己的怯懦给气笑了。 不就是陆家的一个糟老头子嘛,他这是怕啥呢? 可一想到此人是陆清墨的父亲,他就一阵阵的发愁。 慕风云此番穿了一件略显成熟的靛青色绣竹纹锦袍,头发也规规矩矩用白玉冠束在了头顶,神态拿捏的刚刚好,一副乖顺文秀公子的模样。 若是之前被他祸害惨了的那些人,瞧着南诏太子还能有这般端庄雅正的姿态,一定能吓疯了去! 他抬起手半握着拳,搁在了雕花的木门上,准备敲又不敢敲,几次三番还是拿捏着小心翼翼敲了敲。 “进来!”里面传来陆明哲沉冷的声音。 慕风云吸了口气推门走了进来,客舱里焚着香,正中的书桌前坐着陆明哲,在练字儿。 一边的陆清墨挑着袖子帮自家老爹磨墨,看到慕风云进来后不禁眼底一亮,娇俏的脸上情不自禁染了一层笑意。 今日陆清墨穿得有些艳丽,这还是经过一处小镇的时候,慕修寒专门派人去小镇上的成衣店买的。 明明就是俗气的艳粉色裙衫,上面的花纹也是花团锦簇,偏偏穿在陆清墨的身上竟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她的头发松松垮垮绾了一个坠马髻,簪着一朵水仙花,更是衬托着眉眼清丽了几分。 慕风云只一眼便看呆了去,心头更是喜欢得很。 原来真的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不管对方穿什么,做什么,都觉得很美。 况且两个人经历了那么一场生死相依,此时看着对方洗净了脏污,干干净净重新站在彼此的面前,那种感觉当真是奇妙得很。 慕风云下意识的笑了出来,陆清墨微微侧首,唇角也勾着一抹笑意。 这两个小家伙就在陆明哲这个老家伙眼皮子低下眉目传情,更是让陆明哲气不打一处来。 他狠狠咳嗽了一声。 慕风云忙收敛了心神提着茶叶礼包上前一步冲陆明哲躬身行礼笑道:“陆伯父,听闻您喜欢喝茶,晚辈送了一些茶叶给您,您尝尝!” 陆明哲挑起眼皮看着面前站着的慕风云,眉眼间都是慕修寒那厮奸猾的影子,淡淡道:“我不喝茶!你还是拿回去吧!” 慕风 云登时提着茶叶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陆清墨脸上掠过一抹不高兴来,上前一步接过了慕风云手中的礼包狠狠摔在了自己父亲的桌子上。 “您也真的是,方才还说这么美的江景如果有一壶好茶就更妙了,如今人家送了茶来,您这又是为哪般,为难人家慕太子?” “收下!喝!” “你这个丫头……”陆明哲顿时气急,可他戎马半生,经历了无数的生死,唯独在自己女儿的这个坎儿过不去。 此番被这个漏风小棉袄当真是气着了,猛地站起身来咬着牙道:“不可理喻!” 他大步走出了客舱,却一出门迎上了慕修寒那厮。 那厮歪靠在了船舷上,掌心里端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白玉壶,仰起头抿了一口茶幸灾乐祸笑道:“怎么?被女儿骂了?啧啧啧……” 陆明哲脸色发白几步便冲了过去,慕修寒忙退后一步笑道:“老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倔?都过了天命之年了吧?看开些,不若我请你对弈品茶如何?“ “我不去!” 慕修寒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老陆,你是不是怕输给我啊?” “我怕你!呵!你算哪根儿葱?”陆明哲大步朝着慕修寒走了过去。 第909章 你脸呢? 陆明哲离开后,两个年轻人倒也是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同生共死过的缘故,陆清墨和慕风云之间的关系倒是说不出的融洽,根本不像是刚相处了几天的人,像是老相识了。 陆清墨请慕风云坐了下来,随后端了茶送到了慕风云的手边,又拿出来一些陆家那条船上送过来的糕点。 陆家跟过来的船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神医和药材。 陆明哲又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不情愿开口同慕修寒要,只能和自己的女儿住在慕修寒的船上。 偏生慕修寒也像是看不懂陆家窘境似的,宁可将陆家父女留在自己船上也不愿意将药物分给陆明哲带回去。 慕风云吃了一口点心夸赞道:“这点心做得不错。” 陆清墨忙笑道:“这是我娘做的,估计让我爹随时带着,一旦找到我就给我当零嘴儿充饥。” “伯母真的是神厨啊!这手艺便是放在我义父宫里也没有几个御厨能胜任的!” 慕风云这小子也有些贱兮兮的,此番看上了人家姑娘,但凡是和人家姑娘有瓜葛的一切亲属,一个字儿——夸! 要是能夸出个百花盛开,姑娘自来那就太完美了。 陆清墨哪里不晓得他的小心思,只是她到底是 未出阁的女子,即便觉得慕太子好像喜欢她,可这事儿也不能当着面儿去问。 万一是自己的错觉了呢,到时候岂不是难堪。 她抿着唇笑道:“殿下莫要夸了,自家的爹娘自家清楚,就是平平常常的人。” 慕风云尴尬的笑了笑,想起来什么,眉眼间带着几分郑重看向了面前的姑娘试探着问了出来:“之前听陆伯父说,马上要给你定亲了?” 慕风云问完这个话儿,心头却紧张得很,看起随意淡然的问题却掩饰着内心的慌乱端起了一边的茶盏抿了一口。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陆清墨是个什么情形,是准备定亲还是没有定亲,这个区别就大了。 虽然对于他来说区别不大,即便是她有了定亲的对象,他也能使出来手腕搅黄了,可若是定亲的对象是人家姑娘喜欢的,这就是最可怕最难办的了。 他伤势刚好须得尽快将这件事情确定清楚,之前他也在京城里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见过一些世家大族的女子。 可陆家大小姐行事太低调了,也不爱参加义父举办的宫廷宴会,他倒是没见过她,更谈不上了解。 陆清墨微微一愣,不想慕风云上来便问了这么敏感的一个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还是 决定实话实说。 她虽然在外人看来很是清高冷漠,可遇上了能谈得来的人,也不会藏着掖着。 “之前我娘请了媒婆带了几张世家公子的画像还给我相看来着。” “哦?定了亲了?”慕风云脸色瞬间变了,差点儿从椅子边站起来。 陆清墨缓缓摇了摇头,脸上掠过一抹窘意淡淡笑道:“还没有定下来,这种人生大事哪里是能定就定下来的。” “对啊,那可得好好相看相看,不必捉急,”慕风云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吓死他了,原来才到了相看的阶段,也就是说八字没一撇,还没有定亲的意思。 他抿了抿唇,心头又生出来一个难题。 虽然这些日子两个人也算是出生入死的生死交了,可到底最一开始见面的时候,自己没有给人家姑娘留下什么好印象,不知道这个丫头心里有没有对他存着好感。 他仔细想了想,刚一见面就将人家扣在冰冷的墙壁上喂人家吃榴莲酥,随后还牵累她卷进了自己的麻烦中,言语间好像他也没少占人家姑娘的便宜。 真的是要命啊! 他怎么就这么混账呢? “那个……是啊,大周京城里那么多贵族子弟你确实得好好相看一番才行,给你画像的都有些谁啊? ” 慕风云问这个话的时候,眉眼间已经闪过了一抹厉色,带着几分杀气腾腾。 陆清墨是真的被慕风云的话弄懵了去,他这样问好像出格了吧? 可现在也无聊,权当是闲聊吧? “有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刑部侍郎家的嫡次子,还有……” 她记性很不错,板着手指头一一数了出来,听得慕风云眼角一阵阵抽搐。 “呵呵,都是些端不上台面的,”慕风云气愤道,“还不如我那两个结拜的义兄呢!” “你晓得不,之前的新科状元和榜眼都是我结义兄弟,端出来哪一个不比你说的这些人强,呵呵,我可是探花郎!” 陆清墨登时眼底一亮:“殿下居然也参加了大周的科考?” 慕风云轻轻摇晃着折扇:“那是,我也就是随便考考,便得了个探花郎。” “其实说起来,状元郎和榜眼这两位也及不上探花,咱们大周的规矩,状元和榜眼看的是文章,但是大部分都长得丑,丑的要命。” “探花便不一样了,一般探花郎都选的是长得俊俏和才华横溢的,你明白了吗?” 陆清墨微微一愣,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忙收敛了笑容假装崇拜的看着慕风云道:“慕太子当真是人中龙凤。” 慕风云 一听登时来了精神:“其实我呢也没有婚配,主要是这些年一直忙着温习功课,练武,在家孝顺爹娘,尊老爱幼,为人和善不刻薄。” “我还待人宽厚,从不与人为恶,最是个乖顺的好孩子,从不惹是生非,也不忤逆尊长。” “对了,我这个人呢最不沾花惹草,见了女人就烦,就恶心……当然,陆姑娘你除外!” “我呢,身体上也没有别的毛病,大概只有一个毛病可能就是长相太俊美了,这也当真是烦啊!” “我性格好着呢,不随随便便杀人,即便是杀人……其实我第一次杀人就是为了除暴安良,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天是我第二次杀人了,我也怕血怕杀戮,我也很难过,不过为了你也无所谓了,我甘愿受这些苦。” “我虽然颇有些才华,不过更多得是还拥有很多的产业,不算我爹娘给我的,我自己也和几个小兄弟在东海海域外面做生意,生意还不错,银子如流水。” “我虽然是个正派人,可奈何江湖中那些人崇拜我,非要投靠到我的门下,管理的门派也有七八个,被人崇拜的感觉也真的是好烦……” 外面偷听慕风云的贴身护卫慕远帆不禁暗自骂了一句。 真他娘不要脸!殿下!你脸呢? 第910章 应声虫 慕风云将自己狠狠夸了一通,随后小心翼翼看向了听得很认真的陆清墨,也没有发现对方脸上透出什么不耐烦来,越发舒心了不少。 “罢了,我不说那么多了,说得多了平白惹得你心烦,我送你一样东西!” 慕风云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心也一并送出去,他小心翼翼从怀中拿出来一个墨玉玉瓶,玉瓶大约有拇指般大小,里面甚至还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像是瓶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陆清墨害怕蛇之类的爬虫,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对虫子类的东西她实在是有些瘆的慌。 “这是什么?”陆清墨看着被慕风云捧到面前的瓶子,眼底掠过一抹诧异。 “是我养的蛊虫,在我们南诏叫应声虫,特别好玩儿,我养了七八年了都,随身带着解闷儿。” “应声虫?”陆清墨原本想要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慕风云看出来她的恐惧,低声笑了出来:“别怕,不是你想的那种虫子,我给你拿出来看一下。” “你知道鹦鹉这种鸟吗?能模仿人说话,我们南诏这种很难炼制的蛊虫比鹦鹉还有意思,不光能模仿人说话,还能简单的对话。” 经慕风云这么一说,陆清墨倒是松了口气,毕竟这家伙有时候也不太靠谱,拿出来的东西总是稀奇古怪的。 她定定看着慕风云,眼底染上了几分好奇。 慕风云打开了墨玉瓶的盖子,却是从里面滚出来一 个拇指大小的肥肥的白虫子来,像是一条蚕宝宝。 这应声虫的脑袋上还长出来米粒大小的花朵一样的花纹,此番刚被慕风云从瓶子里倒出来,摔得七晕八素的,好半天才翻了过来。 陆清墨不想竟是这么有趣,登时笑了。 “太好玩儿了!” 慕风云瞧着自己的蛊虫果然逗乐了陆清墨,潋滟的凤眸里也染了一层笑意,神态间有些显摆的成分在里头。 他瞬间捏起了应声虫胖胖的背,放在了陆清墨的手掌心笑道:“喂!和陆姑娘问好!” 应声虫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软塌塌趴在了陆清墨的掌心里,无精打采的问了声好,随后却朝着自己主子的方向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冷哼,简直就像是成了精一样。 “陆姑娘好!” “陆姑娘你别听慕太子吹牛,方才吹牛吹得烦死了。” “这厮就喜欢撩拨漂亮姑娘,南诏姐姐妹妹一大堆都喜欢他,他还杀人如麻,小心眼儿,睚眦必报,不尊长辈,他爹娘都气的想要和他断绝关系……” “你……”慕风云打死也想不到,刚才自己做了那么多的铺垫竟是坏在了一只虫子上面,脸色瞬间变了。 这小王八蛋虫子虽然被他带在身边用自己的血养了七八年了,难道还真的成了精不成。 “死虫子,给你脸了不成?你胡说什么?” “陆姑娘,你别听它的,就是个还未开化的小畜生,算了,这一 只算是炼废了,等我回南诏找我的蛊王大师傅再帮你搞一只听话的来!” 慕风云真的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光顾讨好陆清墨,拿出了这只好玩儿的小虫子讨欢心,可真的没想到这玩意儿还带挑拨离间的? 他忙探出手想要将躺在陆清墨掌心上的应声虫掐死,一定要掐死,毁尸灭迹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别啊!”陆清墨忙一把挡住了慕风云伸过来的手,淡淡笑了出来:“挺好玩儿的,我借你的虫子玩儿几天再还给你!” “不,不是,这……”慕风云额头的冷汗一阵阵冒了出来,这只虫子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他所有的黑幕它都知道,这要是被陆清墨拿走了,指不定对他的印象有多坏呢! “陆姑娘,这虫子有毒,我再帮你找个更好的!”慕风云是真的急眼了。 “慕哥哥,我就想要这只,你借我玩儿几天呗!”陆清墨第一次冲一个陌生人撒娇,却是将慕风云刺激的够呛。 他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道:“别说是一只虫子,你想要就拿去,还想要什么尽管说!” 说罢!他登时傻了,自己自从遇到了陆清墨总感觉变傻了去,可答应的话哪里还能收回。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只肥腻的虫子,被陆清墨装进了墨玉瓶里随身带在她的怀前。 慕风云真的是慌得不知所措,突然外面传来慕远帆等人的惊呼声,随后便是一阵阵的纷 乱,还有船上弓箭手射箭的声音。 慕风云脸上的表情顿时整肃了起来,变回了那个杀伐果决的慕太子,不再是陆清墨面前的傻样儿。 他忙推开了舱门走了出去,陆清墨也跟了出去。 此番却看到他们的船后面跟着一只二层花船,一般花船倒也不奇怪,若是出现在御河河面上富贵人们经常寻欢作乐的地方也就罢了。 可此时荒僻的河道,来来去去也就他们陆家和慕家两家的船只,突然后面跟了一只花船,便显得尤其诡异。 这一次慕风云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哪里能放过那些在京城里兴风作浪的幕后黑手。 跟在他们后面的那只花船许是意识到了慕风云这边的船不太好惹,因为射程有些远,那些箭很少能命中对方。 却看到对面船舱上几个黑衣人朝着他们这边瞧了瞧,便调转船头朝着下游方向逃走。 “殿下!追不追?”慕远帆看向了自家主子。 慕风云眉头微蹙低声道:“追!但不是现在!” “对方既然敢跟过来,必然后路准备充分,若是此时追过去难免落了圈套,可如果不追……” 他冷冷笑了出来:“都嚣张到跟上来讨嫌的地步了,小爷我不送他们一份儿大礼说不过去啊!” “远帆!你去准备一艘小船,下去几个人在后面咬着他们,也不要出击,随时告诉我方位!” “再拨两拨人走第二波,我走第三波,今晚 出发!” “是,殿下!”慕远帆晓得殿下有了想法忙下去安排。 慕风云转身看向了陆清墨道:“这几天你回去后好好照顾自己,我等忙完此间事情去你家……去你家拜访!” 提亲这个词儿,他没敢说。 这一次形势凶险,万一自己挂了呢! 何必给人家一个不可捉摸的承诺? “殿下!”陆清墨忙一把拽住了慕风云的手臂。 慕风云一愣,还以为她是害怕,温声安慰道:“别怕!我爹和你X都在船上,二老的武功江湖中能同时找这两个人麻烦的还真的没有,若是要找也是来给二老送乐子的!” “不是,不是担心这个,”陆清墨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一听慕风云又要涉险,竟是一颗心瞬间慌了起来,就那么下意识拽住了人家的胳膊。 “那你……”慕风云对陆清墨还是有些耐性的,要是别的女人这么墨迹他都懒得搭理。 陆清墨吸了口气:“能不能带上我,我也有些武功傍身,不会给你惹麻烦。” “还有啊,我这一次也是受害者,你既然要追过去报仇带我一起吧,我也要补两刀讨回些公道才行!” 慕风云登时脸色变了,心跳如雷! 她这是要……和他一起浪迹天涯快意江湖不成? 这……这不合规矩啊!有拐走人家良家姑娘的嫌疑! 可他瞧着陆清墨那双清澈的眼眸,竟是连半个不字儿也说不出来。 第911章 跑了 慕修寒和陆明哲在船舱里正在棋盘上杀的不分你我,不想外面传来一阵阵纷乱。 他忙站了起来:“出事了!” “慌什么?”慕修寒捏着黑子淡淡笑道:“小场面而已,那些小辈们足够应付了,还需要我等出面不成?” “况且孩子们不去锻炼,咱们活着还能照应一二,百年归西后谁能照应他们,小辈们的路还得小辈们自己走下去才行!” “呵呵!你的儿子你自己留着磨炼也好,锻炼也罢,我们家姑娘就不跟着参合了,”陆明哲冷笑。 慕修寒笑道:“哦,那你这心急火燎冲出去是要帮我儿子的忙吗?是不是看上我儿子这个乘龙快婿了?” “我呸!”陆明哲脸上写满了嫌弃。 慕修寒笑道:“既然你不是出去帮他忙的,那坐下来继续下棋啊!怕是你这一局快输了,你面子上过不去,故意找借口想逃吧?” “哼!我还怕你不成?”陆明哲坐了下来,重新拿起了白子,在棋盘的关键处落下一子。 这一下又是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虽然陆明哲武功比不上慕修寒,可对弈上也算和慕修寒棋逢对手。 两个人正自杀的难舍难分,火热之极,突然外面传来陆家护卫急促的禀报声。 “侯爷!侯爷!大事不好了!大小姐跑了!” “什么?”陆明哲哪里还坐得住,猛地站了起 来,疾步走到了门口。 慕修寒也缓缓起身,唇角染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说清楚!”陆明哲冲到了门口,一把扯住了陆家护卫的领口。 陆家护卫忙将一封陆清墨的亲笔书信哆哆嗦嗦交给了自家家主,随后忍着声音中的微颤道:“侯爷,大小姐走之前说跟着慕太子一起去追踪那些神秘人了。” “大小姐还说,这些日子在这些人手上吃了不少的苦,不抓住那些人不报此仇,大小姐说不得安宁。” “大小姐还说让侯爷不要担心,有慕太子护着,一切都能平安顺遂!” 慕修寒一听乐了:“哈哈哈……那是自然,云儿那个臭小子素来办事只占便宜不吃亏,陆姑娘这孩子跟着我儿子吃不了苦头!” “放屁!”陆明哲登时大惊失色,“这一次还不是因为你儿子的破事儿,我家姑娘才会被牵扯到此种地步。” “一定是你小子拐带走的!” 慕修寒心头也有些不高兴,是陆家姑娘主动留了书信跟着他儿子走的,怎么全都赖在他儿子头上。 不过自家那个臭小子一向不省心,你若是喜欢人家姑娘,爹去给你提亲去,就这么将人家一个良家子带走浪迹江湖,这算的哪门子事儿! 他想到此处觉得还是自家儿子的错更大一些,不过儿子喜欢这个姑娘,陆姑娘也喜欢儿子,只是陆明 哲这老匹夫从中作梗实在是可恶。 他忍了忍火气,笑了笑道:“陆兄,其实你也不要生气,大不了回来咱们两家就把亲事定了吧?” “我瞅着这两个小家伙倒是挺合眼缘的,这可是天赐良缘!” “哼!”陆明哲才管你什么天赐不天赐的良缘,他现在只想将姑娘带回家去。 他现在真的生了清墨这丫头的气,以往一向都很乖巧的,不管做什么都沉稳冷静,自从遇到了慕修寒的儿子,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这种跟人到处乱逛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不行!他得赶紧将那个丫头找到,现在院子里圈禁三个月再和这个臭丫头讲道理。 陆明哲忙带着人冲出了船舱,身后的慕修寒则是岿然不动,一边的老部下低声道:“王爷,您看这事儿要不要回禀女帝陛下?” “不必,”慕修寒淡淡笑道,“她国事操劳那么多,要是告诉了她,万一被太子这个小畜生给气坏了。” “此间事情本王跟着便是,来人,寻着陆侯爷的踪迹跟上去!” “是!” 经过了惊心动魄的一晚,慕风云和陆清墨乘坐着的船只已经靠了岸,竟抵达了距离涿州不远的一处小镇上。 这一处小镇正是慕风云祖母文氏曾经避难的地方,他父亲小的时候在这里生活过,此番慕风云带着陆清墨再一次来到此处倒也是有 些感慨良多。 魏氏曾经一把火将这里烧成了人间炼狱,此番却又焕发了新的生机。 短短几年间,慕风云将这里打造成了一个世外桃源的存在。 那些大火中幸存的人们,还有慕风云这些年遇到的鳏寡孤儿都被送到了这里养着。 此番小镇上的屋子都修了新的,慕风云还命人在此地栽种了花树,远远看去倒是花团锦簇丝毫看不出几十年前地狱般的景象。 慕风云带着陆清墨住进了之前祖母文氏住过的屋子,修建的尤其气派,每日里也都有人打扫。 陆清墨瞧着看管院子的脸上满是疤痕的老人,那些断了胳膊的小童,每个人虽然身体残缺可眼底亮着光。 她不禁看向了身边的慕风云,慕风云亲自给她斟茶倒水,许是怕她瞧着这些人害怕便让他们不必来服侍都出去吧。 “这些人……” 慕风云苦笑了出来:“都是些可怜人,不过你别怕,这些人看起来有些奇怪,可心底良善。” “在这里他们都将我当恩人,这里才是最安全的,他们会护着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来,先吃点儿东西,累了吧,今晚就在这里歇着吧!” “当初我祖母还在这里住过几年,”慕风云随后止住了话头,“罢了,不说了,一个伤心的话题不谈也罢。” 陆清墨也没有揭人伤疤的癖好, 想来也是个让人悲伤的故事,不过现在一切都变好了,何必再纠结于过去的哀伤痛苦呢? “殿下!”慕远帆疾步走了进来,刚要说什么看了一眼陆清墨。 他们这些消息都是慕家单线传递的重要消息,外人一般不能听的。 慕风云脸色微沉淡淡道:“以后有什么消息不必避讳陆姑娘。” “不不不……”陆清墨忙起身,“我还是避一避的好!” 她懂得轻重,自己毕竟是个外人。 “不必走,”慕风云一把扯住了陆清墨的手臂,低声笑道:“你留下吧,我对你不该有什么秘密。” 陆清墨怎么听着有些别扭,慕风云又笑道:“况且这一次将你也牵扯了进来,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差点儿把命搭进去,你该听一听的,说不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也能帮我出出主意!” 陆清墨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哪里能给人慕太子出什么主意,不过慕太子既然已经说出来了,自己再走反倒是矫情了。 她被慕风云拉坐在了椅子上,慕远帆瞧着自家殿下护犊子的那个架势不禁暗自菲薄,这还没成亲呢,八字连那一撇都没有成呢,却将自己的一切都剖开了给人家看。 不过主子的事情,他也不好说什么躬身道:“启禀殿下,那些人也上了岸,咱们的人跟了过去,发现那些人朝着柔然方向去了。” 第912章 奇怪的感觉 “什么?朝着柔然的方向去了?”慕风云登时有些愣怔。 那些人藏在暗处,搅合的京城如此纷乱,此番被他们察觉竟是直奔柔然而去,难道是柔然那边的斛律皇族起了异心不成? 是柔然皇族想要挑拨大周内乱,乘机扩充疆土,那些神秘人是从柔然来的? 不大可能啊! 慕风云去过柔然,也见过柔然皇帝斛律长风,不像是那种穷兵黩武之人。 况且当年自己老娘初定南诏帝位的时候,柔然皇帝斛律长风,大周皇帝他义父赵尘,还有他娘南诏女帝。 三国之间已经订立友好合约,此番都是人到中年,那些后代皇子们也没有登临大统,这个时候不管是谁挑起来事端都不好吧? 可自己的属下他信得过,不会查不清楚就胡言乱语,那些人确确实实直奔柔然去了,怕是和柔然皇室有些牵扯。 不过慕风云怎么也怀疑不到柔然皇帝的身上,毕竟柔然大妃顾氏还是他娘亲的闺中密友,那可是生死之交。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牵扯到了柔然那边,必然会引起义父的不满。 那些消息他查出来后,都是分成两份儿,一份儿他留着看,一份儿快马加鞭给义父送去。 此番若是义父知道那些人去了柔然,万一和柔然之间交恶怎么办? 义父那个火爆脾气,他领教过,一旦被点燃了怒火,后果不堪设想。 “远帆,你亲自进柔然一趟,继 续跟着那些人,瞧瞧那些人到底和柔然哪些皇族暗中勾结?” “若是有什么消息,尽快告诉我!” “是!”慕远帆晓得这事儿闹大了去,一开始还以为是大周朝中的一些屑小罢了,不想竟是牵扯到了柔然,这事儿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他忙退了出去,走之前给自己在京城的弟弟慕承泽传了消息过去,让他马上多带些人手来殿下这里。 慕风云也给京城里自己的好友杜墨思和成温言二人送了信,让他们尽快来这里一趟。 顺道慕风云还给自己的义父写了一封极其谄媚讨好的信,劝义父不要生气,稍安勿躁,不要和柔然那边起冲突,待他查清楚了再说。 陆清墨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瞧着慕风云忙成了一个陀螺,也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他便将一切事情都安排的有条有理,倒是心头暗自佩服不已。 更让她惊讶的是,他给皇上写信的那个神态,看得人都不晓得他到底是谁的儿子了? 感觉他在自己义父面前才更像个撒娇耍赖,插科打诨的孩子,不过那份儿感情却是真的父子情深。 “好了,一并送到京城里去!” 慕风云属下接了信,忙急匆匆离开。 眼见着天色也暗了下来,慕风云看着陆清墨笑道:“你在隔壁的屋子歇着,我就在你旁边的房间,夜半有什么不周不备的你喊我便是!” 陆清墨脸色一红,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晓得 的,哪里敢大晚上使唤南诏国的太子? 慕风云担心小镇上那些服侍之人,样貌古怪吓着她,又亲自将她送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还临时置办了女眷用的一应物品,本来也住不了多久,可即便是纱帐上缀着的流苏都是慕风云亲自挑选好的。 陆清墨瞧着心头微微一暖,她抬眸笑看着慕风云道:“殿下,有心了,不过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慕风云笑道:“你说!在我面前不必怕!骂我都成!” 陆清墨脸上掠过一抹红晕,之前她好像还真的骂过他。 “殿下,我总觉得那些人晓得我们在后面追着他们,或者说之前他们突然就跟在了我们的船后,可能是故意将我们引过去的。” 慕风云登时一愣,被陆清墨这么一提醒顿时脑子一亮,想起来什么。 是啊,那条河道那么偏僻,平日里几乎没什么船,那些神秘人的船只却好死不活出现在他们身后,生怕他们发现不了似的。 而且他和陆清墨被救走之后,那些人再笨也看得出来,陆家和慕家的家主都来了,他们再跟过来倒像是自讨苦吃,也没有意义。 他忙看向了陆清墨:“他们是故意吸引我们注意,将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我也觉得不对,”陆清墨低头沉思道,“他们如果是故意吸引我们跟过来……” 两个人同时看向了对方,眼底掠过一抹郑重。 他们所处的 这个小镇虽然风景优美,可地理位置却是处于一条狭窄的山谷中,当年魏氏为了找到文氏,便是一把火将这里烧了个干净。 之所以死了那么多人,就因为小镇的位置不好,一旦有人从左右两边的山头上泼下来火油,便是谁也逃不出去。 “快走!”慕风云登时呼吸都凝了几分。 对方实在是太狡诈了,他素来傲娇,从未朝着这个角度去想问题,只想得尽快将对方抓到,查清楚京城里的那些流言蜚语。 他一把抓住了陆清墨的手,将她紧紧拥着。 “现在开始不离开我半步,快走!” “殿下!”陆清墨抬眸定定看着慕风云,“我要一把刀!” 慕风云神情登时愣住了,看向陆清墨的视线多了几分温暖和欣赏:“好!” 此时慕远帆带走了一批人继续追踪那些人的下落,慕风云这边只剩下了一多半儿的人。 他此时可不敢托大,忙命所有人以最快的时间撤出小镇。 可是住在这一处小镇的都是可怜的残疾人和孤儿还有老人,一时间竟是走的有些慢。 慕风云和陆清墨已经带着几个精锐护卫离开了山谷,骑着马上了东侧的山头,两个人刚勒紧了马缰。 突然一道尖锐的哨声传遍了整个山谷,瞬间从西侧方向点燃了一桶桶燃烧着的火油,朝着山谷的小镇倾泻而下。 不过看起来有些手忙脚乱的,估计他们是准备等到深夜再动手 ,不想被对方看穿了这个局,仓促间提前动手了。 可此时小镇还有一半儿人没有撤出来,眼见着便被卷进了火舌中,登时惨嚎声一阵阵袭来,连连后退。 “你大爷的!”慕风云登时红了眼眶,这些人是他一个个救回来的,此番当着他的面儿要是被活生生烧死了,怕是成了他这辈子都挣不脱的噩梦。 他瞬间拔出了剑忙要朝着山谷的小镇冲下去,却被陆清墨挡在了面前。 “清墨,我去救人!你留在此地!” 陆清墨心头一顿,他不喊自己陆姑娘,喊了一声清墨显然将她当自己人。 她看着他道:“殿下冷静,此番冲下去也不一定能将人尽数救活。” “那些人还在西面山头往下面泼火油,只有杀了那些人,才能为救人争取时间,殿下现在冲进去也救不了多少人,说不定还可能被烧死在里面!” “那些人设局,分明是要殿下死!” “殿下此番不能感情用事啊!” 慕风云狠狠吸了一口气,调转马头朝着西面山头冲了过去。 不想身后陆清墨也打马追了过来。 “危险!快回去!”他第一次破声吼她。 陆清墨笑道:“比肩而战,是我所愿,那些人招招狠辣,畜生样儿,连小镇的无辜都不放过,本姑娘自与他们不共戴天!请殿下成全!” 慕风云心头狠狠触动,眸色间掠过一抹笑意:“走!哥带你去杀人放火!” 第913章 喜欢有什么用 慕风云同陆清墨带着随行的几个心腹护卫直接冲到了西面山头,果然看到一批蒙着面的黑衣人疯狂的将点着了的火油木桶继续朝着山谷的小镇里推了下去。 “畜生!还不快住手!” 慕风云拔剑在手,朝着那些人冲了过去。 陆清墨忙随在了他的身后,两个人之前在那一处莽林里搏命的时候早已经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默契。 之前慕风云不是没打过群架,也不是身后没有兄弟们追随护着,却从没有给他如此奇妙的感觉。 他不管冲得多靠前,陆清墨必然跟在身后,他对付那些难对付的,陆清墨对付那些不太厉害的,更多的是被慕风云揍得半死不活的。 很快西面山头的这些人便是扛不住慕风云等人锐利的绝杀,纷纷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也有些小喽啰瞧着架势不对忙朝着山脚逃了下去。 不想半道儿又被山下的人逼退了过来,两向合击硬生生被灭了个干净。 慕风云此番才发现又有人从小镇外面的山道上冲了过来,他心头一愣,身边的陆清墨却是声音中带着几分欣喜。 “是我爹爹!” 慕风云一听是陆侯爷带着人跟了过来,登时忐忑了起来。 这可是未来的 岳父大人,他忙打马迎了上去。 陆明哲此番还以为自己姑娘就在小镇上被大火困住,一面派人救火,一面也瞧出来西面山头放火的这些孙子不对劲儿。 不想却看到自家姑娘居然就在这山头上,登时惊怒交加,悲喜两难。 高兴的是姑娘很聪明的避开了这一场大火,难受的是,在他身边养的白白净净知书达理的小姑娘,居然短短几天就被慕修寒的儿子给带坏了。 此番浑身都是血污,手中握着一把钢刀,宛若个女罗刹。 “你给我过来!”陆明哲冲陆清墨大吼了一声。 陆清墨看得出来爹是真的生气了,忙上前想要劝慰,却被自己的父亲一把拽到了身后。 慕风云眼看着这父女两个因为他的缘故起了冲突,飞身下马朝着陆明哲走了过去躬身行礼,准备解释一二。 却听得刷的一声!陆明哲手中的刀已经出鞘,直接抵在了慕风云的脖子上。 “爹!您这是做什么?”陆清墨瞬间吓得脸色发白,直接挡在了慕风云的身前,她挡得顺其自然,竟是差点儿挨在了陆明哲的刀锋上。 陆明哲慌得忙将刀锋落下,被女儿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你给我过来!马上跟我回 家!这么多天便是你玩儿野了不成?” “没得被人给带坏了!” 慕风云心头慌得厉害,虽然陆明哲这个话儿说的有些难听了,可他也不能反驳。 他已经铁了心想要娶人家姑娘,总不能和未来岳父吵起来吧? 哪怕陆侯爷骂自己是一坨屎,他也不敢说什么,此番忙陪着笑走上前去。 “陆侯爷,您别生气,都是晚辈不好。” “是晚辈考虑不周,做事情实在是欠妥,不过陆姑娘这一路上当真是帮了晚辈太多的忙,比如刚才还是陆姑娘提醒晚辈可能有人要烧死晚辈,晚辈才逃出来一条活命。” “不管是南诏和大周,抑或是柔然,晚辈都没有见过像陆姑娘这般蕙质兰心,心底良善的姑娘。” “陆侯爷且消消气,当初是晚辈请求陆姑娘帮晚辈解开眼下的困局,晚辈脑子不够用,觉得陆姑娘聪明兴许能帮晚辈想想这一系列事情的前因后果。” “晚辈断然没有带坏陆姑娘的意思,若是侯爷要带着她离开,也先请回镇子上歇息一晚上,明早晚辈自然派人护送侯爷和陆姑娘离开!” 这一句句的晚辈,一声声的道歉,几乎将所有责任都摘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身上。 硬生生 让陆明哲想要骂他都无从骂起,倒是脸上阴晴不定,一句话也说出不出来。 慕风云瞧着陆明哲的脸色变化,心头暗自松了口气。 真的是和此人打交道,比他和义父还有自己那一双精似鬼的爹娘打交道还要累一万倍。 他处处陪着小心,怯生生笑道:“侯爷,陆姑娘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若是连夜赶路万一加重了伤势便不好了。” “您对晚辈有意见,晚辈也理解,爱女心切嘛!” “但是陆姑娘的伤真的是不合适连夜赶路奔波的,您就留下来歇一宿如何?” 陆明哲想到了女儿的伤,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慕风云的建议。 不想他刚要带着女儿下山,山脚下又是冲上来一批人,竟是跟过来的慕修寒。 这下子便是热闹了,慕修寒小时候在这一座小镇上住过,有过最美好的记忆,也有终身不愿回首的难过。 他对这个小镇是有感情的,故而命人尽快将小镇上的火扑灭。 这下子慕风云的人,慕修寒带过来的人,加上陆明哲带过来的,很快便将局势控制住了。 清点了一下伤亡,烧死了两个行动不便的老人,烧伤了十几人,也得亏慕风云他们察觉得早,将小镇上 的损失降到了最低程度。 这么多人有住在镇子里的,也有护卫们在外面安营扎寨放哨守护的,慕修寒带了大夫和草药来,那些伤势很重的人被救了下来。 陆家父女就这么早早在慕风云安排的院子里歇了,慕修寒却将儿子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慕风云一晚上搏命,此番看起来有些疲惫。 “臭小子!滚过来!”慕修寒白了自己儿子一眼。 慕风云此番心情不是很好,看起来未来的岳父好像不怎么喜欢他。 他缓缓坐在了自己父亲的身边,却看到父亲给他准备了爱吃的榴莲酥和热茶,心头微微一暖,拿了起来狠狠咬了一大口,也不知道那丫头爱不爱吃,算了,之前他当着她的面儿吃这玩意儿,她差点儿恶心吐了。 他随后叹了口气,一盘子尽数下肚。 慕修寒看了他一眼:“没受伤吧?” 慕风云缓缓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儿子哪里是那种轻易受伤的。” 慕修寒点了点头,随后道:“是不是喜欢那个女娃娃?” 慕风云一愣,从未和父亲谈论过这个问题,毕竟和父亲谈这个问题略有些尴尬。 他张了张嘴,眼底掠过一抹苦涩:“喜欢有什么用?人家爹不喜欢我!” 第914章 不要说了 慕风云从来都是意气奋发,第一次遇到这么憋屈的事儿。 他没想到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几乎过不去的坎儿,就是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关键是这个姑娘的老爹貌似不怎么待见他? 慕风云顿时觉得嘴巴里的榴莲酥也没有丝毫的味道了,手臂支撑着桌子扶着额头,心累! 慕修寒冷冷笑道:“瞧瞧你那点子出息!” “一个女子罢了!既然求娶不成,这天下难道就没你喜欢的女子了吗?咱们换一个不成吗?” 慕风云淡淡扫了一眼自家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老爹缓缓道:“爹,娘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年轻了,瞧着还有些女帝的威严,瘆的慌!” “天下这么多女人,年轻漂亮的到处都是,要不爹换个老婆吧?” “臭小子!找死不成?”慕修寒操起桌子上的茶盏朝着慕风云砸了过去。 慕风云早已经习惯了,矮身一躲,避开了砸过来的茶盏,他忙起身冲自己老爹连连作揖。 “爹,儿子就是打个比方,你何必要大义灭亲呢!儿子错了!错了!以后不胡说了!” “要不是你是我慕修寒的种,我真的想……”慕修寒气的哆嗦,撺掇着老爹换个娘,这他娘还是个正常人说的话儿吗? 也得亏陆家丫头眼睛不好使,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小孽种? 他气的真想一巴掌拍死他算了。 随后慕修寒突然觉得更得让这个小子赶紧的成亲,到时候也让他早早生养儿子。 慕修寒决定撺掇孙子气死他儿子,借此掰回一局! 他喝了一盏茶,平复了心头想杀儿子的冲动,冲慕风云勾了勾手指头。 慕风云忙凑到了慕修寒的面前陪着笑:“爹!” 慕修寒吸了口气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爹只是问你,陆姑娘喜欢你吗?” 慕风云登时一愣道:“之前儿子觉得她应该是喜欢我的,对我有好感的,可好死不活,儿子送了她一个好玩儿的蛊虫。” “你送她应声虫了?”慕修寒脸色一愣。 慕风云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些日子那只臭虫怕是已经将他的黑幕和老底儿全部和陆清墨说了吧? “你可真行,”慕修寒冷冷笑了出来,“之前瞧着你也是个颇为冷静的孩子,不想竟是糊涂到了此种地步?” “不过还是要恭喜你!” “爹,这有什么可喜的?”慕风云不解的看向了自家老爹。 慕修寒淡淡笑道:“都知道了你那么多黑幕,还能跟在你身后,护着你背后的命门,和你一起拼杀你觉得她不喜欢你?” 慕风云这几天被自己的感情问题搅合得不得安宁,当真是旁观者清,他这个当局者已经迷糊到不行。 此番被自家老爹这么一点,顿时通透了。 他眼底掠过 万分的惊喜之色,忙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想要约陆清墨出来谈谈,可脚下的步子还是停了下来。 “不行,陆侯爷还在呢,陆侯爷对我颇有些意见,我……”慕风云垂头丧气坐回到了椅子上,真的是难受到了极点。 慕风云和自己父亲不得不抱怨了出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讨好陆侯爷,他才能将女儿嫁给我!” “况且如今的形势总觉得很奇怪,有些人这是背地里想要掀起什么风浪,可又像是处处针对我,想要杀了我!” 慕风云茫然至极。 慕修寒缓缓起身,抬起手拍了拍儿子的肩头淡淡笑道:“什么事情都要学会自己解决,这才是碰到你义父的事儿,以后南诏出了什么事儿,你该如何应对?” “爹爹当年小小年纪,便进入了杀手谷里磨炼,哪里有你这样的好命,每一天都是生死局!” “爹那个时候虽然说有个名义上的爹,可却一丝一毫也靠不住!” “我每次都得自己孤独的面对,自己做决策,十几岁的少年活的比七八十岁的老人还要沧桑,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会孤独下去,惨不忍睹!会变成一个血腥无情的杀人工具!” “可转眼间就遇到了你娘,我那一次就是被陆明哲那个王八蛋给下了毒,然后被你娘无意间救了,在一处破庙里。” 慕修寒回忆起过往唇角渗 出一抹笑意:“那个时候你娘真的好凶,虽然帮我解毒,可没少揍我!” “我就想啊,我堂堂一个天机门的门主,杀手头子,那个时候我已经得了你曾祖父的遗嘱让我继承慕家世子爷的位置!” “我说我这么厉害了,居然被一个乡下小丫头给收拾了,从此便上了你娘的那条贼船,我也将她拉到了我的贼船上,我们两个不祥之人就这么互相帮衬着走到了现在!” 慕风云脸上掠过一抹笑意,随即笑意却凝在了脸上,忙道:“爹,你是不是和陆侯爷之前有仇?” 慕修寒冷冷道:“做我的仇家,他也不配啊!” “爹,你到底和陆侯爷之间发生过什么?”慕风云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只听说陆侯爷曾经喜欢过他娘,后来不了了之,具体的细节娘不想说,爹更不想说。 放在之前他也不想理会这些,可现在性质完全变了,那可是他未来的岳丈大人,自家老爹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让人家到现在都恨得牙痒痒,连着他这个小辈都被波及了。 慕修寒冷冷笑道:“他算个什么,你X的手下败将!” “他差点儿毒死你X,你X我后来在他大婚的时候抢了他心爱的女人,也就是你娘!场面那叫一个精彩绝伦啊!” 慕风云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夺人妻? 慕修寒继续道:“那个时候我们 分属不同的阵营,是我设局一步步将陆家赶出了京城,差点让他灭门!” 灭人满门?慕风云的脸色又垮了一层。 慕修寒刚要再说点儿什么…… “爹,不要说了!求你不要说了……”慕风云扶着额头,他终于明白陆侯爷怎么看他都不顺眼的原因了。 大概就是因为他是慕修寒的儿子吧?关键他的眉眼长得和自己老爹一个模子拓出来的,太像了。 饶是谁对着他这张仇家脸,在人家面前晃来晃去都不舒服吧?还要娶人家宝贝女儿? 这不就等同于抽了陆侯爷的筋? “爹啊!您这一出出的确实挺精彩绝伦的!” 慕风云无力的哀叹:“可您也绝了儿子的路了啊!” 慕修寒冷笑:“臭小子,要不找你义父赐婚!要么就生米煮成熟饭,他女儿有了我慕家的种,他还能怎么张狂,气不死他!” 慕风云几乎要哭出来了:“爹,好得要点脸吧!我既然喜欢人家姑娘,焉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让陆姑娘恨我一辈子,揣测我一辈子!” “儿子要娶,就得给她名分,给她无上的荣耀,以南诏太子大婚的礼仪娶她,儿子做不出那么无耻的事来!” 慕修寒冷笑道:“这还没娶进门儿呢,你就为了个女人骂你X无耻!罢了!老子要睡了!自个儿滚出去想办法!别烦老子!” 第915章 我孝顺您 第二天一早,小镇便恢复到了往日宁静安谧的氛围中。 因为小镇里着了火,本来好一些的宅子又少,就那么几处院子还算讲究一些。 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今早都被慕风云安排在一起用饭,顺道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对策。 就在慕修寒所在院子的正厅里,早早摆了饭,即便是一顿早饭慕风云也安排的很合适,都是小镇的特色小吃,还有知名的涿州菜。 慕修寒在涿州住过几年,慕风云之前跟着千山统领的两个儿子也在涿州厮混过几年的时间,这些菜品他都吃腻歪了。 可陆家父女没有吃过,他便尽量安排妥当。 慕修寒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琳琅满目的菜肴,不禁暗自有些泛酸,儿子对自己都没有这么尽心尽力过,却对陆明哲这厮万般讨好。 这算个什么事儿! 不过一想到能尽快让儿子成亲,尽快将南诏皇位传给这个臭小子,他和儿子他娘就能带着宝贝女儿畅游江湖。 他脸上堆满了笑冲陆明哲抱拳笑道:“陆兄,昨天晚上睡得可好?” 陆明哲从未见过慕修寒这么客气过,这厮笑起来当真是比哭还难看。 他眼角抽了抽,应付着抱了抱拳回礼道:“还好!” 慕风云等两个老家伙坐下来 后,凝神看向了陆清墨,发现陆清墨眼睛有些肿,似乎之前哭过一样,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他顿时心头紧张了起来,忙看着陆清墨道:“陆姑娘,是不是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 陆清墨缓缓摇了摇头,只是不说话,眼前被慕风云特地放过去的点心也未见她动过一口。 陆明哲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不就是早上说要带着她回去,并且马上安排媒人帮她说亲。 在丫头竟是和他大闹了一场,若不是他以死相逼,她大约不会屈服。 此番父女两个之间的气氛都稍稍有些僵。 慕修寒也看出不对劲儿来,刚要问询,不想陆明哲自己说了出来。 “王爷,殿下,一会儿我便带着清墨这丫头离开此地了。” “你们还有你们的正事儿,我这丫头也不听话,留在此地给你们添麻烦了!” “什么?陆伯父您要带着清墨离开吗?”慕风云顿时眼底掠过一抹不舍,可人家爹来了总不能继续留着吧? 也罢,陆清墨跟着他在此地倒是危险得很,先回京城去,等他忙完此间的事情就去提亲。 “那晚辈派人送您和陆姑娘回京城,”慕风云笑的有些不太自然。 少年懵懂间陡然喜欢上一个人,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现在还没 有开始腻就要分别,他是分外的不舍。 再不舍也不能强行将陆清墨留下来,现在无名无分的算什么。 慕修寒眸色一闪看向了陆明哲道:“既然出来散心了,何必回去得这么急,涿州你没去过吧?我做东这一次带你游玩一次!” 慕风云顿时连声附和,从未觉得父子两个这般的默契。 陆明哲暗自冷笑,我信你才怪。 不就是你儿子看上了我女儿,想要求娶,我偏不给你这个机会。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笑道:“不了,这一次我带着清墨回京还有当紧事情要办。” 慕风云一愣忙笑道:“伯父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晚辈一定帮忙。” 陆明哲唇角勾起一抹嘲讽道:“这事儿怕是慕太子帮不了忙,先前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与我家清墨的八字挺配的,这一次回去合婚,这儿女亲事可比游山玩水重要的多啊!” “这一次回去先将亲事定下来,以后的事儿多得很!” 陆清墨哪里再能忍得住,本来在外人面前她也不想驳了父亲的面子。 其实对于亲事,陆清墨没想怎么样,大不了顺其自然。 爹娘都是一心为她好的,她自然晓得爹娘看上的人选差不到哪儿去,她也想明白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让她嫁给 谁,她便嫁给谁罢了! 可自从阴差阳错遇到了慕风云,一切都变了。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精彩的活法,不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快意恩仇的江湖。 她之前已经预料到自己平淡的一生了,生与内宅,然后嫁人,进入另一处内宅,继续守着夫君,还有夫君的小妾们,斗一辈子,大好的时光蹉跎一辈子。 就那么平平淡淡到死,如果没有遇到慕风云之前,陆清墨以为这些都很寻常,可现在她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了。 这个少年带着她见识了波澜诡橘的世界后,内宅的那些鸡毛蒜皮会活生生将她憋死的。 她猛地站了起来看向了自己的父亲道:“我不想嫁给什么礼部侍郎家的公子,若是爹爹非要我嫁,我就做姑子去,一辈子青灯古佛也落得干净!” “你这说的什么话?成何体统?”陆明哲顿时被姑娘落了脸,也有些下不了台面。 一边的慕风云已经完全急眼了,不是说还没有说亲吗?怎么当下便跑出来一个礼部尚书家的公子? 他哪里还能等的,当下噗通一声跪在了陆明哲面前:“岳父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这一下变故突起,便是陆明哲也狠狠惊了一跳,他可不敢受南诏太子爷的跪拜,这不是折寿呢吗? “慕 太子!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慕风云忙道:“岳父大人!” “慕太子慎言!”陆明哲从未见过如此清奇之人,这才见了几面就喊他岳父大人,他承认了吗?臭不要脸的,和他父亲一个样儿! 慕风云吸了口气道:“伯父!我心悦陆姑娘!” 陆清墨顿时瞪大了眼眸,眼底掠过一抹惊喜,似乎觉得这一抹惊喜有点儿太多急切了,她忙低下了头,脸颊上却染了酡红色。 慕风云忙道:“伯父,您听我说。”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晚辈真心觉得清墨是个好姑娘,晚辈很喜欢,晚辈觉得清墨姑娘……也许也喜欢晚辈!” “晚辈斗胆和伯父提亲,今儿实在是仓皇,容晚辈准备几天,聘礼马上便能送到京城府上去!” “还求伯父成全晚辈!” “晚辈以后一定孝顺您,比孝顺我爹还要孝顺您!” 一边坐着的慕修寒缓缓靠在了椅背上,扶着额头,实在是没眼看了,他这个儿子算是养废了,到头来给陆明哲养了。 真的的是气愤,那明明是他的儿子,先是和赵尘那厮情同父子,如今更是要孝顺陆明哲。 他真的不知道当年怎么造出来这么个小王八蛋! 专挑着和他不登对的人好! 他还是不是他爹? 第916章 了结过去 慕风云这一出子着实将陆家父女惊了一跳,南诏这边的君臣都已经习惯了他们太子殿下的疯狂和不着调。 可是陆明哲是真的傻眼了,一边站着的陆清墨却心头微微一暖,张了张嘴只得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人家慕太子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您多不过一个侯爷罢了,人家可是南诏国的太子,说跪就跪。 此番是个人也招架不住这个,必定会应了下来。 不想陆明哲对慕修寒实在是深恶痛绝到了极点,瞧着眼前这张更加年轻的慕修寒样子的脸,他心头狠狠颤了颤。 “殿下!这件亲事我不会同意,多谢殿下能看得上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儿!” “不过殿下金枝玉叶的,我女儿配不上殿下的这份儿尊贵!” “陆某告辞!” 陆清墨脸上的惊喜渐渐僵在了那里,她不知道父亲为何就是瞧着慕太子不顺眼,不管慕太子做了什么,他都不会同意! 她竟是急哭了去,可自己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恨嫁。 一时间陆清墨心头的痛苦,愤怒,绝望交织在了一起,让她有些摇摇欲坠。 慕修寒靠在了椅背上看向了地面上跪着的儿子,还有一边手足无措站着的陆清墨,瞧瞧两个孩子可怜的。 陆明哲这王八蛋委实不是个好东西,这么多年 了,这个劲儿还是过不来,老家伙挺记仇的嘛! 不过是年轻时候那点子破事儿,他这打算记到什么时候? 如果不是自己儿子不开眼,非要娶人家女儿,他根本不会搭理陆明哲这个老家伙。 看看两个可怜的年轻人,一个个脸色都煞白。 他的儿子他自己很清楚,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仓惶失措,今儿是彻底乱了阵脚。 慕修寒缓缓起身,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突然从腰间解下了佩剑丢到了陆明哲的面前。 哗啦一声,直接将饭桌上的杯盏都砸碎了去。 “你什么意思?”陆明哲冷冷笑道:“怎么?你们慕家人还要逼婚不成?” “父亲!”慕风云忙站了起来,瞧着自己老爹要坏事儿。 慕修寒这一路上忍了陆明哲太久了,如果不是为了儿子,不是看中了陆清墨这个姑娘的好人品,他根本不会给陆明哲这么多面子。 好家伙,这还给他蹬鼻子上脸了? 慕修寒冷冷笑道:“陆明哲,本王是看出来了,你不是看不上我儿子,你是看不上我这个老子!” “好啊!既然你还纠结快二十年前的那点子破事儿,咱们就好好理一理!” “今儿我让你在我身上刺几下,你消了气,就马上把我儿子和你女儿的亲事办了,别再给我整那些有的没的!” 慕修寒的话音刚落,四周的人瞬间都懵了,这可是怎么说的? 陆清墨也急红了眼眶,忙冲着慕修寒躬身行礼道:“王爷,您不要理会我爹,我爹这些日子心情不好。” “晚辈!这就带着爹爹离开!” “陆姑娘,你是个好孩子,比你X强太多了,你站在一边,这是我们多年的恩怨,今儿我们这些恩怨先了结了,再说你们两个的事情!” 慕修寒说罢冷冷看着陆明哲,用下巴点了点桌子上的宝剑。 “请吧!不会忘了怎么用剑了吧?来啊!刺我吧!” 陆明哲最讨厌的就是慕修寒那张自以为是,嚣张跋扈的嘴脸,上前一把握住了宝剑的剑柄咬着牙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爹爹,不要!”陆清墨忙扑到了慕修寒的身前,挡住了自家老爹的剑锋。 慕修寒微微一愣,心头更是满意了几分,斜着眼瞧了一眼旁边毫无动作的儿子。 这个臭小子都不懂得过来帮忙挡一下,还是未来的儿媳妇贴心,以后若是过了门就当是他多了一个女儿。 这下好了,陆老鬼的女儿护着他,不向着她爹,嘿嘿,气死你个陆老鬼! 你的女儿跟我亲! 慕修寒越发得意了几分:“陆明哲,来啊!怂了不成?” 慕修寒忙走到了陆明哲的面前躬身道:“伯父,您先 消消气,我爹就那个……那个……” 他压低了声音:“他就是老了,脑子有些时候也不太好使,傻了一样,您多担待一些!” “伯父!您气坏了自己身子不划算!您先放下剑!” 一时间陆家这边的,慕家那边的下人也懵了,两家的家主打起来了,结果两家的小辈都还护着对方爹。 这事儿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他们几个也不知道该怎么帮架? 只能当做眼瞎没看见,也不能出手参合,根本就没有办法参合。 正当场面一时间僵在了那里,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随后门口便是一阵纷乱,紧跟着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走了进来。 那少年虽然身量还没有长开,可眼见着已经带着几分挺拔英气。 他的面容实在是好看,不过也很怪异。 挺鼻修眉,肤色白皙,偏偏长了一头银色长发,此番被墨玉冠束在了脑后。 穿着一袭淡紫色锦袍,袖口和领口处用金线绣着螭纹,脚底的靴子上也踩着泥金龙纹底。 浑身上下的气韵分外的森冷,冷的令人心头发颤。 尤其是那双紫瞳,小时候偏赤色,长大了后竟是渐渐转成了深紫色。 这样的一双眼睛,衬托着他惊为天人的容貌,说不出的诡异端华。 正是当朝最有争议的太子殿下赵图南 。 所有人一看竟是招来了大周的太子殿下,这下子哪里还能坐得住,纷纷起身冲赵图南跪了下来行礼。 陆明哲也丢了剑,跪了下来。 “臣给太子殿下请安!” 赵图南淡淡扫了一眼陆明哲,没有喊他起来,视线却是落在了一边义兄慕风云的身上,唇角勾起了一抹与年龄极其不相称的嘲讽。 慕风云有点尴尬,他第一次这么狼狈的样子倒是被这个小屁孩儿给看到了。 当初他在大周皇宫里的时候,可没少教导这个小破孩儿,如今反倒被他看了笑话。 可他故意不想陆侯爷起来,这不是纯属给他身上再一次招黑吗? 慕风云看向赵图南的眼神带了几分恳求,赵图南眼底的嘲讽更浓了几分。 如今南诏太子慕风云和陆家嫡女陆清墨孤男寡女,共遇磨难的事儿已经在京城传来了,不用说也是慕修寒干的好事儿,让传开的。 偏偏这个陆明哲自己还不知道,他只是担心自己的义兄慕风云为了他的事儿,真的出了什么岔子,他以后就没有玩儿伴了。 是的,他从出生开始就不得父皇喜欢,他因为长得怪那些世家子弟进宫给父皇请安也都不愿意理他,只有慕风云带着他渐渐走进了正常人的生活。 今儿他身为太子不得不来这里瞧瞧这厮! 活着,还是死了? 第917章 抢娶 因为大周太子赵图南的大驾,一时间刚才还是闹得鸡飞狗跳的场景,此番变得更加诡异了几分。 慕风云额头一阵阵的冒冷汗,这气氛多少有点子压抑。 可是赵图南端坐在那里,也不让在他面前行礼的陆明哲平身,他越发心里紧张的要死。 小兔崽子,你没事儿摆什么谱? 那可是我未来的岳父,他也知道我和你这个小兔崽子的关系不错,你要是再这么下去,陆侯爷一定以为是你在给我出气,这叫什么事儿? “殿下福安!”慕风云陡然走到了赵图南的面前躬身行礼。 四周的人登时不会了,这是要干啥,礼法规矩怎么都变了? 慕风云是南诏的太子,赵图南是大周的太子,论起辈分慕风云还是大周皇帝的义子,是赵图南的大哥。 没见过一国太子给另一国太子行礼的,更没见过大哥给小弟行礼的。 哗啦一声,赵图南忙站了起来,毕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子,还真的被慕风云搞不会了。 他看向了慕风云道:“慕太子礼太重了,本宫不敢受哦,诸位不必多礼,大家都起来吧。” 四周传来一阵阵衣袖摩擦的声音,纷纷起身,看向了从京城里来的太子,也不晓得太子这一 遭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现在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都乱了阵脚,眼见着慕太子的亲事比追查京城里兴风作浪之人,还要重要的多。 南诏那些人真的是更加鄙视慕太子了,喜欢女人你就好好找个合适的场合,好好喜欢。 结果却是在这种紧张刺激的环境下,还弄得大家正事儿都干不好。 赵图南又一次被慕风云拿捏了一下,苍白的俊脸上微微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怒意。 他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一边直起身子的陆明哲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赵尘和慕修寒的小孩子都不是些好东西,一个个拿着他这个糟老头子开涮不成? 他立在那里也不说话,脸色阴沉的厉害。 赵图南扫了一眼陆明哲和慕修寒,这两个人的事儿他也听说过了,虽然断断续续偶尔听到一些,可也有意思的很。 他一想都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唯独父辈们那一代的恩怨情仇听着还有些回味。 这一次义兄怕是遇到了麻烦,他平日里得了他太多恩惠,此间事情不管不成。 还有义兄之所以能遇到了陆家这么一朵解不开的烂桃花,还不是因为他的事情。 若不是最近京城里处处传言,说他是个妖怪, 继承大周正统的话,必然会给大周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正因为有了这些传言,义兄才开始查这件事情,不想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不停的作妖,甚至还要置义兄与死地。 他实在是拖累了义兄,还让他无意间与陆家有了这么深的牵扯,这个忙不帮的话委实说不过去。 赵图南缓缓坐回到了椅子上,却是定定看向了一边站着的忐忑不安的陆清墨。 陆清墨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太子殿下才十一二岁的年纪,感觉这个小孩子身上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总觉得那眼神像是一把刀子,似乎要将她浑身都刺出洞来。 “陆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噗!慕风云差点儿一口气没缓过来,这小兔崽子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尊重,怎么能随便问一个女孩子的年龄? 可现在南诏还有大周那么多人看着,不然他神的要对这个小兔崽子动手了。 陆清墨脸色微微一白,被太子殿下的问法给惊着了。 可太子殿下问话又不能不说,她声音都微微有些发颤低声道:“回殿下的话,臣女……臣女正值二八年华。” 慕风云心头一动,十六岁了,刚行了及笄礼,比自己还小三岁。 “哦,平日里读什 么书?”赵图南淡淡问道。 这下子所有人都感觉有些问题了,听人们说大周太子绝对是个另类,平日里根本就不爱说话。 即便是和大周皇帝承平帝说话,父子两个也总共不超过三句。 此番和陆清墨刚一见面,已经是两句话了,这大周太子想干什么? 饶是慕修寒这样足智多谋的老江湖也猜不透太子殿下的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慕修寒两只手狠狠捏成了拳,臭小子,陆姑娘读什么书关你屁事? 陆清墨也觉得有些搞笑,一般都是长辈们才这么问吧? 可她不敢忤逆了大周太子,忙躬身道:“回禀殿下,小女子平日里读了女则女戒还有女训这类的书。” “嗯,不错,是个端正方良之人,”赵图南老气横秋的点了点头。 陆清墨有点儿想笑,之前在闺中的时候就听过大周太子殿下的一些奇闻异事。 可此番第一次见,不光小殿下这个人长的很是出奇,说出来的话也有些意思。 赵图南缓缓问道:“陆姑娘如今可许了亲事?” 赵图南的问题刚问出来,陆清墨脸上的笑意渐渐僵在了那里。 这个问题问出来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慕风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上前一 步刚要和赵图南说点儿别的话头,将这个话题撇过去。 不想赵图南今儿这是要夺命连环问啊。 他定定看着面前动了动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陆清墨,最后一个致命的问题也抛了出来。 “本宫虽然年龄与陆姑娘相差很大,不过对于本宫来说年龄的问题根本就不算个什么问题。” “不本宫等忙完了此间事情,就回宫向父皇请命赐婚,到时候陆姑娘准备一二便是!” “殿下!” “不可!” 陆清墨和慕风云同时惊呼了出来。 赵图南冷冷笑道:“陆姑娘,皇上赐婚可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除非你有了亲事,本殿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 “等本殿忙完此间事务再说,你在家里慢慢等!” 他随后看向了慕风云,眼底掠过一抹快意。 以往这个家伙仰仗着父皇对他的器重,在宫里头没少气他,今儿他等狠狠气回去。 “慕太子,本宫的亲事和南诏也没有多大关系,此间事情本宫先说说而已,以后等闲下来再议!” 陆明哲彻底傻眼了,太子殿下是个小怪物,他才不要把女儿推进火坑里。 可如今太子这么一发话,他的女儿谁还敢娶?是不是也只能嫁给慕风云了? 第918章 皇命威严 赵图南的话将所有人都惊了一跳,这可是怎么说的?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破孩儿,居然要迎娶一个大他很多的女子,还是做太子妃,关键是还是大周太子自己提出来的。 当下陆明哲便脸色煞白,真的要是大周太子殿下请旨赐婚,他除非再一次早饭才能避免这一场祸事。 可是二十年前早饭,那是时势造英雄。 现在他名也有了,利也有了,儿女成双,生活美满,在这个时候早饭那不是吃饱了撑的? 但是让女儿进宫,便是将女儿推进了火坑里。 这个大周太子是个妖怪,京城里传言说专门喝人血吃人肉的怪物,女儿哪里能嫁给一个怪物,即便他是太子也不成。 退一万步来讲,他也隐隐很讨厌赵尘,也就是当今的皇上,讨厌他不亚于讨厌慕修寒。 如此说来嫁给慕修寒的儿子,感觉还好一些。 慕风云登时炸毛了,这个臭小子想要干什么? 他拿他当亲兄弟看待,这一次摊上的破事儿也是替他解围,转眼间他就觊觎陆家姑娘。 混账东西!给你脸了不成? 慕风云刚要上前狠狠给赵图南一个教训,反正他也是太子,两个人都是太子,看谁死的更快! “咳咳!”慕修寒却一把将儿子拽住,这小子估计是气 狠了,连点儿脑子也不动了。 赵图南这个孩子还挺不错,这是出面帮他,他倒是好坏不分,糊涂至此。 这些日子儿子陷入了男欢女爱不自知,怕是智商也退不了不少,有些重要的任务还是不要派给他了。 慕风云气得狠了,慕修寒第一下都有些拉不住他,随即还用了些内力才将他拽到了自己的身边。 慕修寒缓缓上前一步冲赵图南笑道:“殿下,有件事情本王得说清楚才是,殿下和云儿的关系不错,情同手足。” “可若是彼此之间生出了几分嫌弃也是不美!” “什么嫌隙?”赵图南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少年,可那气度拿捏的刚刚好,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慕修寒笑道:“之前云儿和陆姑娘不是被人追杀,不得不躲在了林子里。” “此间二人相携对敌,已然是情投意合。” “此间我整个陆侯爷商议,将两个好孩子凑到一起,也算是一段佳话,故而陆姑娘着实不能再进宫服侍殿下了。” 慕修寒短短几句话已经将事情说的明明白白的,那就是我儿子和陆侯爷的女儿,孤男寡女在小林子里一起住了那么多天。 眼见着收不了场,我们两家大人便将这两个孩子凑到一起来,如今算是有了亲事定下来了,又怎么 能一女侍二夫,再嫁入宫城里做太子妃呢? 赵图南不说话了,随即缓缓叹了口气道:“罢了,既如此,本宫就恭喜二位了!” 此番慕风云才算是冷静了下来,猛然间意识到赵图南闹出来这么大的阵仗便是来帮他的。 他顿时心头松了口气,所有人都看向了陆明哲。 好啦!现在你选吧! 将女儿嫁给慕太子,还是送给小怪物。 陆明哲心头恨出了血,只得冷笑了一声道:“慕王爷说的对,老臣的女儿确实准备和慕太子定亲了。” 他缓缓冲赵图南躬身行礼道:“还请殿下成全!” 赵图南站了起来,亲自抬起手搭着陆明哲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那本宫就恭喜侯爷了!” 慕风云和陆清墨同时松了口气,两个人不自禁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会意的微笑,这事儿终于是定了下来。 慕风云这一次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大方方上前抓着陆清墨的手,走到了陆明哲的面前。 给老夫松开! 陆明哲心头不禁骂了出来,这也就是刚刚在太子的逼迫下定了下来,还没有正式过聘,就这么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 陆侯爷的眼神还是很有杀伤力的,慕风云硬生生松开了心爱之人的手,冲陆侯爷行礼道:“岳父大人!小婿 一定会对清墨好!” “聘礼,三天后送到……” “慕太子,”一边站着的赵图南冷冷笑了出来,“慕太子先不忙自家的亲事!” 慕风云一愣,这小子想做什么? 赵图南看着他道:“京城里这些日子不太平,对本宫颇多微词,这事儿还得请慕太子继续帮忙查下去。” “等此间的事情了了之后,本宫亲自帮你去陆家下聘如何?” 他那端华潋滟的紫眸却渗透出丝丝缕缕冷冽的光,无时无刻不在警告慕风云。 你要是不敢不帮我的忙,我就砸你的锅。 用你最心爱的人去砸锅,看你怎么着? 慕风云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慕修寒也晓得儿子太着急了。 儿子好得是南诏太子,一国太子大婚便是再怎么捉急也得准备几个月的,不能这么马马虎虎简简单单的聘礼就将太子妃带回南诏,那不是开玩笑的嘛! 况且现在陆明哲也已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认了这门亲事还能跑了不成? 最重要的是,他都没来得及将此件的事情告诉钰珠,这事儿一旦仓促间定下来,钰珠一定会生气的。 责怪他太不把儿子当回事儿,即便是亲事也这么潦草,他得回南诏和自己妻子商议一下才行。 慕风云死死盯着赵图南,恨不得 掐死他,又怕义父没了后,可就麻烦了。 慕修寒缓缓道:“殿下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你和路姑娘被那些人差点儿害死,仇敌还在暗处盯着,你不想着怎么扛回去,却先下聘,这聘礼也不够格啊!” “你既然喜欢人家陆姑娘,不得先帮陆姑娘报仇雪恨再说?” 慕风云吸了口气,冲赵图南道:“还是殿下在理。” 他转身冲陆明哲和陆清墨笑道:“岳父,清墨,你们回京的话,我亲自护送你们回去吧!” “慕太子,”赵图南缓缓起身看着慕风云道,“之前本宫来这里的时候,已经听人们说了。” “说这一次如果不是陆姑娘帮忙,怕是整座小镇都会被烧成了灰烬,既然如此陆姑娘就留下来和我等一起解决京城里的这些困扰吧!” “殿下!”陆明哲一听赵图南这是要将女儿扣下来,留在慕风云的身边,顿时急眼了. 可他的话还未说出来,赵图南却抬起手摆了摆,再一次用皇权压人,陆明哲竟是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图南缓缓道:“陆侯爷,父皇说这些日子许久没有与你对弈了,你进宫看看我父皇吧!” 陆明哲打了哆嗦,好吧,一切路都给他堵死了,连皇命也搬出来了。 他还能怎么办? 第919章 恭敬至极 陆明哲再怎么狂横也横不过天家皇权,第二天一早便被太子那边带过来的人送回到了京城,他的女儿陆清墨被太子留下来伴驾。 他走之前从女德女戒到女则嘱咐了陆清墨一通,还说皇上赐婚的诏令没下达之前,他陆家这门亲事还是能毁的。 让她不要犯傻对慕风云一心一意,诸如此类的话叮嘱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实在是因为太子殿下那边催的紧,陆明哲这才依依不舍离开了自己的女儿,回京面圣去了。 慕修寒晓得陆家的这门亲事跑不了了,也得早早给儿子做好准备。 小辈们的这些恩怨他就不参合了,况且赵图南这个孩子瞧着也是个精明的,甚至是心狠手辣的,这一次京城里的危机想必也能解决掉。 他得回去告诉珠儿,他们的儿子也要成婚了,婚事需要尽早筹备起来才行。 小镇上只剩下了赵图南等小一辈人,这些年轻人倒是松了口气。 慕风云走到了赵图南面前,在大周太子的肩头亲昵的锤了一下低声笑道:“多谢!这一次哥一定帮你将事情查清楚。” “哼!”赵图南冷笑了一声,抬眸看向了一边躬身立着的陆清墨。 陆清墨却是心头颇有些惴惴,毕竟面前的这位少年可是大周 的储君,她被此人瞧着有些心慌。 以往太子殿下因为自己古怪的长相一般很少露面,即便是京城里的百姓听过不少关于太子殿下的传言,可真正见过他的却几乎是凤毛麟角。 此番就这么坐在了陆清墨的眼面前,陆清墨觉得心头有些不安,又有些好奇。 赵图南缓缓道:“真不知道你看上了慕太子什么。” 陆清墨顿时脸色微微发红,低下了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慕风云笑道:“当然是看上了本殿下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陆清墨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忙抿住了唇。 突然外面的护卫疾步走了进来禀告:“殿下,慕太子,杜大人和成大人来了!” 陆清墨一愣,杜大人和成大人? 她猛然间想起来慕风云曾经和她说过他的那两个朋友,一个状元郎,一个探花郎。 陆清墨好奇的朝门口看了过去,远远便看到两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疾步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穿着一袭纯白色绣竹纹的锦袍,端得是气度高华,而且长相分外的出色,唇红齿白,就像是九天之上傲世的谪仙下凡一样。 正是如今大理寺寺卿杜墨思杜大人,也算是继承了他父亲和他老师沈知仪沈大人的衣钵。 沈知仪大 人这几年的身体已经完全垮了,每日里都在生死线上挣扎,早些年的毒深入到了骨髓中,怕是时日无多。 终于连承平帝都不忍心再用他做事,随后准许他致仕回乡,沈大人在妻子陆元淳的陪伴下,这些日子便是到处走走看看大周的河山,也算是走之前的一场慰藉。 如今杜墨思接手了大理寺寺卿的位置,也办了一些大案,这一次遇到的事情是他经历过的最不好办的案子,因为涉及到了皇家储君。 故而听到慕风云在这边出事儿,他忙带着人追了过来。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刑部侍郎成温言成大人,也是少年有成,铁血手腕。 一成,一杜,分别把守着大理寺和刑部,倒也是还吏治一个清明。 他的长相差了杜墨思一大截儿,穿着一袭灰色布袍,倒是显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沉稳气度。 两个人走到了赵图南面前躬身行礼,赵图南冲他们摆了摆手。 此番赵图南未来一代皇帝的心腹差不多都已经聚齐了。 君臣见礼后,杜墨思看向了一边站着的慕风云,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忙将视线移到了陆清墨的身上。 这位姑娘是谁? 他狐疑的多看了几眼,要知道他们这几个都是太子殿下心腹里 的心腹,是太子殿下最信任的人。 突然这个圈子里来了个新人,还是个女人,一下子让杜墨思有些发懵。 一边站着的成温言也微微一愣,不过没有说什么,他性子就是如此,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其他的概不关心。 可到底都是年轻人,对于陡然出现在这里的年轻姑娘还是多看了几眼。 慕风云忙将陆清墨挡在了身后看着自己的结义兄弟杜墨思忙道:“杜兄,你那眼睛麻烦收收,不要到处乱瞧,非礼勿视!你好得也是状元郎,如今做了官,更应该矜持一些。” 慕风云实在是怕了这位义兄了,是他舅舅沈知仪的得意门生,是她娘金兰姐妹的好儿子,还是才名满天下的少年状元郎。 这些都不重要,关键这位义兄长得比他还好看一些,若是将清墨迷倒了怎么办? 他突然发现身边兄弟太优秀也不是一件好事! 杜墨思淡淡笑了笑,对于慕风云不做理会,自己的这个结义兄弟他早就晓得是什么尿性了。 只是太奇怪了,能让慕风云这么紧张的女人,到底是哪家姑娘,这么厉害,能将慕太子驯服了,实在是不容易。 “慕太子,这位是……” 慕风云侧身小心翼翼露出了陆清墨的半边身子, 生怕陆清墨被别人多看一眼,能给他看没了去。 “这位是定远侯府大小姐陆姑娘,我的未婚妻子!” 陆清墨忙看向了慕风云,眼底微微一亮。 虽然刚才太子这边给了一大助力,解决了她和慕风云的亲事,可正式的聘礼还没有下,婚书也没有写,慕风云便在自己的兄弟们面前称她一声未婚妻子,这份儿看重她哪里不懂。 他已经将她这个人完完全全拉进了他的圈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甚至还有些骄傲。 可她何德何能当得起他这份儿看重和骄傲,一时间竟是脸色微微涨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杜墨思和成温言脸上掠过一抹惊讶,随后上前一步冲陆清墨见礼,姿态却是恭敬了几分。 这些人包括大周太子赵图南都已经将慕风云当成是他们所敬重仰仗的人,自然爱屋及乌,对陆清墨也是恭敬了不少。 陆清墨狠狠惊了一跳,杜大人和成大人,都是从三品大员了,她哪里敢受这个礼,慌的不知所措。 “不要怕,他们应该的,嘿嘿,”慕风云凑到她耳边低声笑了出来。 赵图南咳嗽了一声道:“谈正事吧!” “听闻慕太子你传来的消息,说那些人去柔然了,这事儿怎么说?” 第920章 老相好 杜墨思动了动唇刚要说话,可还是扫了一眼陆清墨。 慕风云不乐意了冷笑道:“杜大哥你老瞅着你弟妹干什么?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陆清墨瞧着也是别扭,人家这是商讨的机密事务,她确实不该呆在这里忙冲赵图南躬身行礼道:“殿下,臣女这就回避一二。” “回避什么啊!不必回避!”慕风云现在基本上和陆清墨的亲事定了下来,心头激动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谁要是给他心上人下脸子,他就撕破对方的脸面。 “清墨,你就待在此处,反正这几天我去哪儿都会带着你,你听听我们的部署也好。” “可是……” “好了,”赵图南淡淡道:“陆姑娘留下来也听听,你和慕太子一起的,他这些日子可能精神上不太稳定,你帮他捋一捋思绪也可。” 慕风云暗自磨了磨牙,却是没有丝毫的办法反驳,感觉他这些日子确实是智商有些拉跨,需要一个贤内助从旁帮他提醒。 杜墨思不禁叹了口气,原本以为慕风云这个家伙伴随着年龄的成长能略微成熟一些,不想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女人后更是幼稚至极。 但这个家伙也是个靠谱的,他看上的女人自然错不了。 赵图南给自己的几位心腹赐座,慕风云连忙先将陆清墨扶在椅子上坐好,自己这才喜滋滋坐在她的身边,还下意识的挡住 了杜墨思的视线。 这臭小子不地道,就喜欢看他的未婚妻子,一定得想办法塞一个女人给他,也好好治一治他。 杜墨思冲正位上坐着的赵图南抱拳行礼道:“殿下,那些人既然奔着柔然去了,便是在柔然也有些举动,我们不能不防。” “不过这一次京城里陡然掀起了这些流言蜚语,自然是对殿下很不利,那我们倒是要想想,背后散播这些传言诋毁殿下,甚至扰乱朝纲的人,他们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呵!”慕风云谈及了正事儿后,渐渐回归到了正轨,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我爹说过,这世上之事万千变化,都有个最初的头绪。” “我们不妨想想,那些背后藏着的老鼠们做了这么多,最终是谁获益?” 慕风云看了一眼赵图南笑道:“图南老弟,他们两个文绉绉的不敢说,我和你也没啥太大的利益冲突,只要你不抢我女人,别的什么我都让给你。” 赵图南狠狠鄙夷了他一眼。 “我觉得吧,”慕风云看着赵图南不好意思的笑道:“假如……我说是假如啊!如果正如传言中所说,你得了怪病,一头银发,红眼珠子,你活不了多久。” 杜墨思和成温言还有一边坐着的陆清墨顿时脸色变了,陆清墨担心的看向了慕风云。 这个家伙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这种话实在是大逆不道至极,这世 上竟然还有胆敢诅咒当今太子殿下死呀活呀的? 慕风云也不看赵图南铁青的脸,继续笑道:“还有那些传言说你是妖怪转世,必然给大周带来无端的灾祸,那么如果你这个储君一旦被推翻了,你说谁会得利?” 虽然慕风云的话有点儿不中听,可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几分。 每个人其实心头都有了答案,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赵图南更是脸色阴沉了几分,却突然叹了口气:“呵!本宫的出生确实是个错误,怕是本宫真的是个短命的,也说不准!” 慕风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站起身走到了赵图南的面前,却是弯腰将他紧紧抱进了怀中低声道:“哥知道你难受。” “当初义父确实不能……不能生养,可你既然出生了,就有你出生的道理。” “你也别恨义父!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之人,听我爹说义父小的时候那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颠沛流离得很!” “但是哥向你保证,你既然生出来了,存在便是有道理的,哥断然不会让你出事的!” “你知道我舅父沈知仪沈大人,人人都说他那个时候中了毒,连三年也活不了,现在不也活了十几年嘛!” “南诏地下城的那些炼蛊制药的神秘方子,我也都整理出来了,而且我和你说我妹妹长乐公主简直就是个医药天才,你只要坚持再活几年, 等她研究透彻了那些方子,一定能找到救你的法子。” “你看看当初,你不是一出生人们都说你活不久,你母后还经常把你泡进了药泉里,现在你都活到了十一岁!没事儿!不要怕!有哥在!” 陆清墨惊讶的看着慕风云和大周太子殿下之间很不一样的互动,突然心头莫名有些感动。 其实慕风云真的是个很暖心的家伙,尽管飞扬跋扈,但是为人真诚,只要和他成了朋友,便是一腔赤诚。 陆清墨心头更是多了几分喜欢,她就喜欢这种重情重义之人。 赵图南一把将抱着他的慕风云不耐烦的推开,脸上掠过一抹红晕微微有些不自在。 这个王八蛋从来都不尊重他这个太子,第一次在御花园的时候就把他抱得紧紧的,还举高高,说他好玩儿。 他不喜欢与人亲近,很讨厌慕风云这个家伙,可每次却心头隐隐有些渴望这份儿难得的亲情。 他抬眸定定看着慕风云,如果这家伙是他的亲哥哥就好了,他就不会那么累了,也不必当这个太子殿下,还得扛起大周的未来。 成温言缓缓道:“既然如此,我和杜兄走一趟柔然吧!” “不!”慕风云缓缓道,“现在我看出来了,背后的那些人对我不是很放心,想要赶尽杀绝,我感觉像是和我也有些过节。” “而且他们知道我和殿下的关系,自然我现在成了最 大的靶子,那咱就明晃晃带着他们溜一圈罢了。” 赵图南抬眸看向了慕风云:“你什么意思?’ 慕风云笑道:“我做靶子,去一趟柔然。” 他点着茶盏里的茶水,在桌子上画了几个圈圈。 “他们去柔然便是想要将我们引到柔然那边去,说明他们其实会在京城里动手。” 赵图南紫眸微微一闪,渗出了冷意。 “继续说下去。” 慕风云笑道:“那我们就将计就计,我跟着他们去柔然好了,他们以为我们上当了,其实我们是让他们以为我们上当了,明白了吗?” 慕风云顿了顿话头道:“明日我和清墨,带着大批人马上路去柔然。” “杜兄和成兄你们带着殿下回京,京城里尤其是五城兵马司派我们信得过的人盯紧了,宫城左右两侧严加看管,外松内紧,还有护卫宫城的人,有一半儿要和我娘借兵!” 赵图南一下子愣了:“我大周的兵力足够。” “不,”慕风云笑道,“你大周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老一辈的能打的都致仕回家养老了,新一辈的人大量补充了进去,你能知道这其中是人是鬼?” “我娘身边的人,借给你们大周皇族那是一顶一的靠谱!不必客气!我娘好得与你X也算是老相好了,帮个忙没问题的!” 赵图南磨了磨后槽牙,这个口无遮拦的,真想宰了他,却又舍不得。 第921章 商队出行 分好任务后,当晚赵图南带着杜墨思和成温言离开了小镇。 慕风云派了自己身边最顶尖的护卫护送大周太子回京,一路上轻装简行,倒是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顺顺利利回到了宫城。 等收到了赵图南发来的飞鸽传书后,慕风云带着陆清墨正式出发了。 这一次去的是大漠,慕风云之前也算是和陆清墨变相的定了亲,故而两个人倒是比之前更加亲密了几分。 慕风云亲自将陆清墨扶进了商队的马车里,这一次去柔然,他们本来就扮演的是诱饵,故而商队的规模分外的大。 人员就有二百多,还有几十辆的骡车拉着货物,浩浩荡荡绵延了十几里地。 慕风云也钻进了马车里,拿了一张薄绒毯子盖在了陆清墨的膝盖上,塞了一杯热茶在她的掌心中,随后凝神看向了身边的女子,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郑重。 “清墨,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要跟着我一路去柔然吗?” “这一路上可不太平,以后也许能遇到很多的危险,就如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一次。” “你还愿意跟着我一起走吗?” 陆清墨不禁笑了出来,坚定的点了点头:“如果我怕,何必还要跟着你?” “我之前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寻常了,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场景,无聊之极,若是在 有生之年也能快意江湖一次,倒也不枉此生。” 慕风云心头轻松了几分,随后帮陆清墨紧了紧毯子的边角笑道:“好!我们出发!” 从大周到柔然的车旗城差不多走了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一路上也遇到了一些小毛贼,不过在慕风云这样的高手面前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除此之外再没有发生过大的事故,即便是慕风云都觉得有些诧异。 从之前那些人的路数来看,怕是也想要他的命,此番竟是没有丝毫的动作? 好在一路上有佳人陪伴,慕风云反倒是觉得不那么无聊。 这一条道儿他少说也走过三回了,此时兢兢业业做起了陆清墨的向导。 哪里有菜品不错的酒楼,哪里的风景最美,哪里的酒最烈…… 陆清墨这一个月感觉像是活出去了十年的历程,端得是不白活。 很快便进入了柔然和大周边界的车旗城,往昔的那些恩怨情仇早已经被车旗城更加繁华热闹的喧嚣掩盖了下去。 商队进入了车旗城郊区,因为人数众多就不方便进城里歇着,便是在一处别院歇了下来。 慕风云扶着陆清墨下了马车,看向了不远处已经扩建了的院落,淡淡叹了口气。 “怎么了?”陆清墨不知道一路上活泼开朗的慕风云此番竟是神色有些凝重,忙顺着慕 风云的视线看了过去,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一些灰蒙蒙的土砖砌成的院落。 慕风云叹了口气:“你看那一处院子。” 陆清墨忙顺着慕风云手指着的地方看了过去,却看到在这一大排院子的最东面有一处显然很古旧的院落,即便是外面也没有怎么装饰。 在四周新建起来的院子中间,显得有些突兀。 陆清墨微微一愣,跟着慕风云走进了那一处老旧的院子,有的地方都塌了,窗户也是漏了半边,显得有些凌乱和阴森。 慕风云点着一处厢房苦笑道:“当初我祖父受了很重的伤就躲在那间屋子里。” 陆清墨顿时明白了:“是慕老将军出征柔然时候的事情吗?” 慕风云点了点头:“是,当时我祖母拼死救了他,他却以为是被另一个阴毒的女人所救。” “后来他将骗他的女人宠成了宝,让爱他如命的女人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所爱之人都护不住,还猜疑到了此种地步,真的还活着做什么?” 陆清墨咳嗽了一声:“好得是你祖父,不好这么说吧?” 慕风云别过脸,认真的看着陆清墨,抬起手将她耳边被风吹乱了的发丝别在了耳后,露出了一抹温柔笑意。 “清墨,我此生定不负你,若是我像我祖父那么不 分青红皂白,连谁爱他都分不清楚,那你趁早挖了我的眼,我毫无怨言!” 陆清墨嗔怪的白了他一眼:“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不过你祖母也是太柔弱了。” “若是我……哼,谁敢负了我,我陆家刀法正愁无用武之地呢!” “先砍倒一片再说!” 慕风云只觉得脖子一阵阵发麻,忙牵着她的手走出了院子:“算了算了,咱们还是看看别的景儿吧!” “对了,今儿先在这里歇会儿,明儿我带你进车旗城吃好吃的!” “嗯,”陆清墨笑着应了下来。 只留院子里的枯草随着风来来回回晃动着,像是垂暮的长辈在对渐渐远行的小辈摆着手,轻轻的告别。 是啊,若是爱请深爱,不要怀疑,不要猜忌。 从车旗城出来便是一条魔鬼通道,那就是着名的漠北沙漠。 然后离开了这一条生死通道后,就能进入柔然王都。 商队在车旗城休整了三天后,正式进入了漠北。 越走越是荒凉,入眼只剩下了灰黄色的沙丘,像是漠北荒原上的坟茔,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的故事和传说。 今儿沙漠上的风有些大,慕风云钻出了马车,前前后后吩咐四周的人警觉一些。 风沙太大的话,就不能再朝前走了,需要就地扎营。 “殿下!前面起了怪风! ” “就地安营!” 慕风云下令十人一组,在这里安营扎寨,等这一场风暴过去。 他抖了抖身上的沙土,钻进了马车里。 看向了马车里坐着的陆清墨,陆清墨穿了一件柔然女子的裹身皮袍,虽然乖巧的坐着,却难掩眼底的兴奋。 这个丫头不管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熟不知沙漠里的风暴可是要人命的,不过他不准备说出来吓唬她,多不过有他护着呢。 在他的羽翼之下,她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便是地狱也要给她弄成风景如画的模样。 “风沙太大了,我们原地休整一下,把纱巾围上,不然一会儿吸进太多的尘土有你难受的,”慕风云细心的用纱巾将陆清墨的头脸小心翼翼裹好,只留了一双清亮好看的眼眸。 慕风云唇角不自禁勾起一抹弧度,下意识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满是宠溺。 陆清墨被他看得有些招架不住,别过了脸。 慕风云刚要说些什么话儿逗逗她,突然外面传来一声紧似一声的奇怪哨声,随后便是一阵狼啸从四面八方袭来。 “殿下!有埋伏!” “快!保护殿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慕风云他们歇着的沙漠凹地四周,突然涌现了一大批的人,朝着他们杀了过来。 慕风云眸色一闪,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922章 围堵绝杀 慕风云眸色渐渐沉了下来,之前他就觉得这一路上太顺风顺水了。 既然他带着这么多人当做诱饵,总得有鱼儿上钩不是,怎么可能都到了柔然边地了,那些想要杀他的人依然不动手。 如今看来是准备在这荒无人烟的漠北动手了。 也难怪那些人会将动手的地点选在漠北,这里素来是各路势力混杂的三不管地带。 而且准备对他慕风云动手的人一定对他也很了解,现在因为他娘亲的关系,这三个国家里都有慕风云的势力。 大周皇帝是慕风云的义父,之前也在大周境内动过手了,可一击没杀掉慕风云,慕风云在大周就会提高警惕,再第二次下手就不太容易了。 若是在南诏对慕风云有所不利,那纯粹是吃饱了撑得,南诏可是他慕风云的主场。 在柔然王都也不行,柔然王的大妃顾落霞是慕风云的干娘,自然不能。 故而这一处连柔然大王都有些头疼的漠北死亡之境才是他们干掉慕风云的最佳地点,慕风云明明知道这一路肯定会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形,可敌人藏在暗处实在是太狡诈,他得想办法钓出来。 此番鱼儿正式上钩了! “列阵!”慕风云高声喊道。 马车里的陆清墨也钻了出来,手中握着一 柄镶嵌着红宝石的腰刀,是慕风云特地寻人帮她打造的,方便女孩子用。 “回去,外面危险!”慕风云是真的担心陆清墨出事。 陆清墨眸色一闪,也晓得自己武功不及慕风云,若是帮忙怕是会帮倒忙。 “好!有什么事你与我说,我能做什么,怎么做,你也与我说便是!” 陆清墨又钻回到了马车里。 慕风云心头微微一暖,他其实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陆家这个丫头,不为别的,就是省心听话。 没有大周贵族女子那般的娇气,也不跋扈,更不是那种傻白甜,什么也不会,还娇娇弱弱的作死。 战斗时,她就是自己身边的一把刀。 平日里,也是一朵足智多谋的解语花。 慕风云探进了马车里,狠狠抱了抱陆清墨低声笑道:“不要怕,就待在此处。” 陆清墨倒是被他这一抱给抱懵了,盛年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随即重重点了点头。 慕风云退了出去,将马车的帘子合上。 就在刚合上的那一刹那,外面的厮杀声已然扑了过来,伴随着无数箭羽刺破长空的声音。 陆清墨紧紧攥着手中的刀,精神高度紧张了起来,可慕风云让她在这里待着,她便不能挪动分毫。 这 些日子她哪里不清楚自己对于慕风云的重要,若是此番她出去非但帮不了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慕太子还得分心顾及她这边。 外面的箭雨越来越密集了,突然有几只直接撕裂了马车的车壁瞬间穿了进来。 呯的一声!陆清墨忙举刀将车壁外刺穿进来的箭羽斩断,马车的帘子刷的一声掀了起来,露出了慕风云那张紧张发白的脸。 他在外面指挥对敌,眼睁睁瞧着箭头刺穿了马车的车壁,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还以为里面的陆清墨被伤到了。 “我没事!”陆清墨挤出来一个笑容。 “跟我来!”慕风云一把将陆清墨从马车里拽了出来,这辆马车已经被那些人盯上了,晓得里面坐着重要人物,倒是越来越多的箭朝着这里射了过来。 本来他们所处的就是一处凹地,四周冲过来的那些人又占着地势的便宜,而且那些人看起来蒙着面瞧不出真正的身份,可一个个武功却不低。 一看就是被从小就精心培养起来的死士,带着些许不要命的狠辣。 那些人来势凶猛,放了一波箭后,瞬间朝着他们这边冲杀了过来。 看起来差不多有一千多人的规模,而慕风云这边只有二百多人,一时间高下立判。 这一千多人显 然不是柔然人,柔然本来地广人稀,能集结一千多人的高手,大概只有在王都那边存在,现在却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出现了,只能说明这些人是从别处调集到这里的。 而且他们用剑的人多,用刀的人少,剑法看起来就是中原人才用的招数。 眼见着那些人像是洪水一样漫了过来,顷刻间就要将凹地里的商队尽数灭了。 可那些人发现虽然商队只有二百多人,一个个倒也是难缠,竟是一时间僵持在了一起。 此时的陆清墨再也不能置身事外,紧紧靠在了慕风云的背后,挥起了手中的腰刀,将陆家刀法运用到了极致。 慕风云更是以一敌百的打法,那些人虽然人数多竟是一时间消灭不了他们,可为首的统领却看出来慕风云是这些人的头儿。 猛地吹了一声骨哨,带着人不顾一切的朝着慕风云这边扑了过来。 “清墨,你现在离我远一些,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危急关头陆清墨哪里肯走,依然护着他的后背道:“我不走!” “听话!”慕风云有点儿急了。 “我不听话!”陆清墨哪里肯走。 刚才听他话是因为事情还没有到危急关头,可此时已经是生死在眼前,若是她丢下他一个人,还算个人吗? “你……”慕风云想要冲她呵斥一声,将这个丫头赶跑,可这丫头却像是和他对上了,不管说什么都要和他在一起。 慕风云焦急之余,倒是心头多了几分感动。 此番山谷里的沙尘陡然而起,几乎将所有人都要被活埋在沙丘里。 喊杀声,刀剑相撞的声音,和着漫天的尘土,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天空的太阳几乎也变成了一轮诡异的红日,预示着更大的风暴要裹挟而来。 慕风云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可依然没有乱了章法。 突然一道更加嘹亮的哨声响了起来,又是一群人从遥远的荒漠上渐渐逼迫而来。 “殿下!”陆清墨心头一颤。 面前的这些人已经是很难对付了,这又是哪儿来的? 她惊恐的看向了不远处的方向,狂卷的赤色风沙间隐隐传来一阵阵马蹄翻飞的声音,那诡异的号角声一阵紧似一阵,像是催命的符咒。 却在高达丈许的风暴中,突然跃出来一匹赤色战马,马背上的少年穿着一袭纯白色劲装,手中的弯刀如寒光冷月。 只一眼陆清墨便觉得寒彻心骨,反倒是慕风云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臭小子,现在才来,之前欠了我爹那么多人情,让你还一次,你都婆婆妈妈的!” 第923章 结义兄弟多 陆清墨没想到在这般绝境中,竟然还有人来,也不知道是敌是友,一时间心慌得厉害。 不想身边的慕风云竟是笑着低声骂了出来,那一瞬陆清墨晓得是援兵来了。 她忙看了过去,却看到为首的一个身形高瘦的青年,骑着一匹赤红色的马,就那么强行从风暴中挣脱了出来,裹挟着霜色冲了过来。 场中的形势瞬间发生了逆转,之前那些攻击慕风云的刺客们这才发现他们上了慕风云的当儿。 原来慕风云在这荒凉的漠北还藏了一步棋,而且还是一步大棋。 怪不得慕风云一路上磨磨蹭蹭就是准备要在这里,等候几年不遇的风暴。 他们只想借助风暴开始的前期,利用有利的地形,带走慕风云的人头给主上,不想慕风云竟是给他们来了个计中计。 原本以为慕风云是猎物,不想人家才是最高端的猎手。 而且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这漠北竟是还有一股如此强悍的力量,这一支力量看起来不是柔然王都那边的。 因为他们在王都也安插了人,慕风云并没有求助斛律王族的势力。 正是这个原因,他们才敢放心大胆的在漠北动手,可这些像是地下突然冒出来的力量到底是 谁? 那些人穿得也不是很整齐,穿着各异,武器都不统一,看起来像是民间的组织,可刚一接触就发现这些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尤其为首的那个骑着赤色战马的年轻男人,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可是每一刀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 让人隐隐有些窒息!心头不禁生出浓浓的恐惧来! “撤!快撤!”那些人终于慌了,现在变成了夹心饼里的那一团被夹击的肉馅儿。 血腥的味道,随着风暴渐渐移了过来,那样的绝望感让人胆战心惊。 慕风云冷笑了出来:“抓活的!” “喂!江淮!你耳朵聋了不成?” “给小爷我留一个活口!大爷的!”慕风云将陆清墨重新送进了马车里,此番她是安全的。 他打马朝着那群人冲了过去,再不过去江淮就把人给杀光了,他得留个活口才能问出点儿什么来。 此时的江淮已经成为漠北最不能得罪的男人,他其实就是漠北这一片三不管地带真正的王者和主宰。 他的加入很快扭转了局势,瞬间那些刺客纷纷被砍倒在地,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慕风云和江淮的合围。 江淮差点儿将这些人全干掉了,在漠北呆了这么久,加上犬 戎部落被灭门的惨痛,已经让他成长为一个很冷血的人。 除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几个朋友和兄弟之外,任何人落在他的手中都死的很惨。 慕风云好不容易在他的手中抢出来几个活口,交给自己的属下绑好。 此时的风暴已经完全将这一片笼罩,慕风云命人驾着马车艰难的跟在了江淮队伍的后面,只有他们能将这些人带出诡异的沙漠。 随着风暴的移动,之前在地面上留下来的死尸都被卷进了很深的沙丘里,他们会永远被埋在里面,渐渐尸体里的水分被蒸发,变成一具具干尸。 陆清墨瞧着眼前宛若地狱里的一幕,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慕风云曾经和她说的?他这个人最是个善良的小白兔,从来不懂得杀戮。 光这一次,慕风云就设局让一千多人埋在此地,太可怕了。 她不禁低声呢喃了出来,怀中却传来应声虫的嘀咕声。 “太可怕了!都死光了!太子就不是个好人!你还是别嫁给他了!” 陆清墨一愣忙将装着应声虫的瓶子更是往怀中深处塞了塞低声笑道:“那又如何,都是些该死之人!” 应声虫像是人一样咳嗽了一声。 “真的是近墨者 黑啊!” 慕风云他们跟在江淮的身后,很快离开了这一片风暴区域,来了一处漠北的部落里。 陆清墨挑起了车帘看向不远处用土坯一层层垒起来的城堡,里面还住着一些女人和孩子,看起来规模很大。 城堡门口处立着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用柔然字儿和汉字儿同时写了一个名字。 犬戎! 这就是漠北大名鼎鼎的犬戎部落啊? 可是一般漠北的部落都是游牧民族,都是搭建帐篷,此番竟是出现了一座定居的部落。 他们的商队走进了犬戎部落的城堡里面,陆清墨更是看得目瞪口呆,里面修建得更加壮阔,甚至还有二层的酒楼,卖东西的各个铺面,俨然是一处商贸大城了。 商队走到了最北面的一处塔楼前终于停了下来,慕风云之前和江淮并肩而行,到了地儿折返了回来从马车里将陆清墨抱了出来。 一向面瘫脸的江淮难得脸上掠过一抹诧异,不过他的视线也只在陆清墨的身上扫了一眼,便不再看。 慕风云对这厮倒是很放心的,这家伙又冷又臭,性子极其不讨喜,长得还可以吧,不过粗糙得很,身上一股子羊膻气,陆清墨是不会被他吸引走的。 江 淮走到了塔楼的门口侧身请慕风云和陆清墨进去。 陆清墨跟在慕风云身后走进了塔楼,里面很是宽敞,一水儿的游牧民族装饰风格。 墙壁上到处都挂着弯刀,看来江淮很喜欢收集刀,刀法一定不错。 此番从后堂里又走出来一个柔然女子,怀中抱着个小孩子,长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还挺好看的。 在她身侧的是一个身材瘦弱,脸色苍白的青年,看起来像是带着病,面色瞧着却很温和。 慕风云笑着冲江淮和陆清墨介绍道:“清墨,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江淮!这家伙很厉害,漠北王!” “江淮,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子,定远侯府大小姐陆清墨,她可是陆家刀法的传承者,比你还厉害呢!” 陆清墨忙上前见礼,江淮抱拳淡淡道:“陆姑娘好!“ 虽然冷冰冰的,可江淮看了一眼陆清墨腰间的佩刀,容色倒是多了几分敬重。 陆清墨没想到慕风云的结义兄弟这么多,这荒芜的漠北还有一个,不过他极力将自己带到他的兄弟们面前,迫切让这些人将她当成是一家人,心头不禁有些暖意。 真正爱你的人,只想让你尽快融进他的那个圈子里,这大概就叫重视吧? 第924章 同我喝 陆清墨同江淮见礼后,慕风云带着她来到了那个抱着孩子的柔然妇人和那位瘦弱的青年面前笑道:“这位是乌日娜,江淮的大嫂,这位是孛丁,江淮的大哥。” 陆清墨不禁有些诧异,江淮是汉人,不想竟是还有柔然人做大哥大嫂? 这背后怕是还有故事,不过慕风云都会和她说的。 这一路上她听了不少慕风云那边的故事,感佩,唏嘘,震撼,还有像他祖母祖父那样令人有些深深地遗憾。 乌日娜怀中抱着的小家伙许是瞧着陆清墨感到很新奇,不禁探出小手想要抓挠陆清墨的发梢。 乌日娜登时吓了一跳,这可抓不得。 慕太子的身份不一般,既然能将这位陆姑娘带过来介绍给他们,必然这亲事已经成了。 陆清墨那可是未来的南诏太子妃,地位自然是尊贵得很,她儿子这般抓人家姑娘没得冲撞了贵人。 “这个臭小子,娘抱着都不安分一些,”乌日娜忙慌的笑骂了一句,将孩子抱开。 “小孩子懂什么,瞧着好可爱的,我来抱抱。” 陆清墨笑着将孩子抱到了自己的怀前,小家伙看上了陆清墨手腕上戴着的羊脂玉和银丝扭的链子,探过来想 要玩儿。 “喜欢吗?送给你吧,”陆清墨将链子撸了下来送到了小家伙的手中。 那孩子便是坐在陆清墨的腿上玩儿了起来。 “陆姑娘,这哪里使得?”乌日娜慌了几分。 陆清墨笑道:“姐姐不必客气,初次见面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孩子的,孩子喜欢拿去玩儿便是,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乌日娜心头对陆清墨多了几分感激,这哪里不值钱,光那几颗羊脂玉珠子就值些银子了。 她还担心自家小子冲撞了贵人,不想陆清墨竟是行事这般大方,没有丝毫端着架子。 一边看着的江淮,眼神里多了几分柔和,似乎也将陆清墨当成是自己人。 要知道那些贵族女子们很少能适应他们草原上的这些人,比如王都的那个刺儿头,此番江淮心头狠狠触动,怎么会想起她来? 这些年他真的是被柔然长公主斛律北宁给烦透了,他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他其实已经很克制了,就因为她是长公主也不好对她动粗,他这人不爱说话更不愿意对一个女人恶语相向。 可那个女人就是不放过他,每次都要来他的犬戎部落里挑事儿。 不过也帮 了他不少忙,这些年他和她之间恩恩怨怨,江淮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了结这一段儿孽缘。 此番竟是会下意识想到她,真的是有些不得劲儿。 慕风云看着江淮道:“有没有隐蔽性好的房子,我在里面审几个人,免得惨嚎声吓坏了你部落里的人。” 江淮晓得慕风云要撬开那几个刺客的嘴,这厮看起来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儿,审人的时候手段实在是令人瞧着瘆得慌。 这厮又会一些南诏蛊毒之术,很少有人能在他面前抗过讯问的。 他缓缓指了指后院,慕风云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陆清墨冲江淮压低了声音道:“我不想让陆姑娘看到我这般凶残的一面,一会儿麻烦你嫂子带着陆姑娘去别处转转。” 江淮难得用一种很鄙夷的眼神看了慕风云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江淮安排人准备宴席,因为之前陆清墨对自己的兄嫂很是客气,他也对这个女子生出了几分好感,酒宴上还敬了陆清墨一杯。 这让陆清墨分外的受宠若惊,江淮和其他成名之人不一样。 没有靠祖上,也没有靠血统,硬生生就是凭借自己和一帮小兄弟的搏杀坐在了如今漠北王的位置上 。 他的身上自带着几分铁血之气,陆清墨忙接了江淮的酒,有些受宠若惊。 刚要饮下却被一边的慕风云接过了酒杯代她喝了,随后低声笑道:“姑娘家的不要喝陌生男子给的酒,你若是想喝哪天单独与我喝便是。” 陆清墨抿唇笑了出来,一边的江淮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一看和他老子一样又是个妻奴,没出息! 一顿饭吃得倒也是宾主相宜,随后乌日娜得了江淮的示意,将孩子让一边的使女抱着,自己却带着陆清墨离开了塔楼来到了部落街头随意闲逛。 自家夫君和小叔子,还有慕太子瞧着便是有事要忙。 男人们都做的是大事,她们这些女子掺和不上,还不如给自己找点子轻松的事儿做做。 乌日娜拉着陆清墨的手慢慢闲逛,沿途指着一些有趣的物件儿给陆清墨讲解,还送了她一套柔然女子的服饰作为回礼。 走到了边城最东面的时候,陆清墨却发现连绵不断的一片坟场,登时狠狠吓了一跳。 她不是没见过坟地,一般的家族坟地也好,皇陵也罢,断然没有修在城内的,而且此番瞧着旁边就是有人居住的居民区。 这也太瘆得慌了,瞧着 陆清墨微微变了的脸色。 乌日娜看向那片坟场的视线却多了几分哀伤,苦笑道:“不怕的,那里埋着的人都是我们最思念的亲人,他们会庇护我们犬戎部落,越来越强大。” 陆清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觉得分外的震撼。 乌日娜也不好老拉着客人看他们犬戎部落的坟场,忙带着陆清墨朝着西面热闹的集市走了过去。 不想刚走出没几步远,却撞见一个红衣女子骑着一匹纯白色骏马朝着他们这边的方向赶来。 那个年轻女子长的分外娇丽,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女子。 骑着马在集市上狂奔,惹得一片人仰马翻,可这些人好像都习惯了。 待那个女子走后,又很镇定的将不小心被带倒的摊子重新支了起来。 陆清墨顿时诧异万分,之前她看着江淮的那个气势绝对是个很厉害的统领,断然不可能容忍别人这般的嚣张,在他的治下这般的横冲直闯。 “这个姑娘……看起来挺有意思的,是谁啊?” 陆清墨懂得分寸,不敢随意评判别人,硬生生将跋扈这个词儿换成了有意思,万一是江淮的亲戚什么的,岂不是这话儿说出来容易得罪人? 第925章 拆台 乌日娜一眼瞧见了那个一袭红衣,娇艳纵横的姑娘,登时脸色变了变,低声嘟囔了一句:“怎么又来了?” “姐姐说什么?”陆清墨以为乌日娜在和她说话。 乌日娜忙笑道:“我们出来的有些时候了,陆姑娘是不是累了?我陪着陆姑娘去那边喝杯茶吧。” 陆清墨这才看到街角处有一处茶馆,修建的倒是带着几分中原建筑的特点。 因为他们的统领是江淮,江淮虽然从小在柔然边地长大,可骨子里还带着中原人的一些气韵。 故而这一座城堡里也会有些中原的文化特色,陆清墨点了点头刚要同乌日娜离开这里,不想那个红衣姑娘骑着马冲的太快,竟是直接冲到了乌日娜的面前。 这下子可好,乌日娜想要躲着,走都走不了了。 “江淮那王八蛋在不在?” “已经躲了我两个月的时间了,听闻刚回来?” 乌日娜得罪不起这位金枝玉叶的贵人,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回公主殿下的话,江淮兄弟也是刚回来,之前离开部落不是躲着殿下,是要迎接几个中原来的朋友。” 公主殿下?陆清墨瞬间猜到了这个红衣女子的身份。 这莫非就是柔然王族长公主殿下,这位长公主的名气也很大。 主要是柔然斛律大王的第一个孩子,又是个女孩儿,自然是掌上明珠,宠到了极致。 结果光顾着宠了,又舍不得打,这个女子越来越离经叛道了起来。 斛律北宁也看到了乌日娜身边站着的陆清墨,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陆清墨感觉有点点的不妙,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斛律北宁娇丽的脸上掠过一抹寒霜,突然抽出来腰间的软鞭,鞭头镶嵌着大颗的红宝石,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她瞬间鞭尾指向了陆清墨面门,陆清墨登时吓得连连后退,这怎么还一上来就打人的? 况且她也和柔然公主不熟悉,怎么她还急眼了呢? 她和斛律北宁也就是第一次见面啊,之间也没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殿下不可!”乌日娜慌了,上前一步拦在了陆清墨的身前。 斛律北宁知道乌日娜是江淮敬重的大嫂,她也不敢造次,鞭子忙收了回来,担心伤着乌日娜,江淮不得急眼? 她死死盯着陆清墨眼神像是刀子,冷冷道:“你是江淮带回来的女人?” 陆清墨瞬间明白了什么,不禁苦笑了出来。 这位小公主估计是误会她和江淮的关系了,这是将她当成了情敌。 乌日娜忙道:“殿下,这位是慕太子的未 婚妻子陆姑娘!” 陆清墨笑了笑,其实八字才有了一撇,可她也不否认,算是默认了。 “什么?”斛律北宁顿时愣怔在了那里,“慕风云那个王八蛋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斛律北宁顿时八卦之心勃然而起,从马背上飞身而下,一把抓住了陆清墨的胳膊。 “你居然和慕风云那厮定亲了?我没听错吧?” 陆清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只知道斛律北宁的母妃和慕风云的娘,两个人关系极好的。 甚至当初有传言说,斛律北宁和慕风云差点儿定了娃娃亲。 可因为斛律北宁随母妃去了南诏做客,期间两个小家伙打了一架,谁也看谁不顺眼,这事儿也就算了。 因为有这么个前提,陆清墨也多看了斛律北宁几眼。 斛律北宁的长相其实不那么张扬,反而有些邻家妹妹的甜美和清纯。 只是娇生惯养得太厉害了些,造就了一个不讨喜的性子。 陆清墨忙上前见礼:“公主殿下福安。” “算了,算了,我最不喜欢这些虚礼,对了你眼睛没毛病吧?” 斛律北宁上前趴在了陆清墨的面前看她的眼睛,陆清墨顿时哭笑不得,这位公主说话还真的挺夹枪带棒的。 “殿下……”陆清墨实在 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斛律北宁却死死抓着陆清墨的胳膊急声道:“你要是眼睛好使怎么会看上慕风云那个小子?” “乖乖呦,我得和你说说,话说你们是不是都定亲了?要是定亲了,那本宫还说个屁!” 陆清墨心头简直是诧异万分,好得也是一国公主,说话感觉江湖气这么重?不过也挺爽朗的。 她忙低头笑道:“也没有正式定亲。” “嗷,那就好,那就好,”斛律北宁忙拉着陆清墨朝前面的茶楼走去,乌日娜只觉得一阵阵的头大。 这若是得罪了慕太子该如何是好? 走进了茶楼,斛律北宁轻车熟路的要了个僻静的包厢,好像她才是这一座城堡的主人。 这里所有人都认识她,即便是跑腿儿的小二也都是和这位柔然长公主混成了熟人。 斛律北宁也是个自来熟,拉着陆清墨坐了下来,将果盘和点心推到了陆清墨的面前道:“我请客,你喜欢什么吃什么。” “多谢殿下!”陆清墨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子其实也有些孩子气的可爱。 斛律北宁高声道:“你可千万不能上了慕风云的当儿,那厮委实不是个好东西!” “小的时候就把我干娘气得半死!” 干娘?陆清墨意识到说的是她 未来的婆母,南诏女帝陛下。 斛律北宁道:“那厮敲寡妇门,刨光棍儿坟,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 “在南诏搞得鸡飞狗跳,眼见着管不住,干娘就将他送到了桃花岛千山统领那儿。” “可倒好儿,带着千山统领的两个儿子差点儿把桃花岛烧了。” “然后又送到了大周沈大人那边这才消停了,不过还差点儿害死他舅舅沈大人!” “还有啊,你不知道啊,南诏到大周再到我们柔然,那厮每到一处必然招惹一堆莺莺燕燕,还有唱曲儿的……” “闭嘴!”突然包厢外面传来一阵爆喝,闻讯赶来的慕风云一脚踹开门,脸色气得发白,上前一步将陆清墨拉在了身后,看向了斛律北宁的眼神像刀子一样。 斛律北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呵,几年没见长高了?咋心眼儿还这么小?” “要不是看在大妃的面子上,信不信我宰了你?”慕风云气得发疯。 现在可是他和陆清墨的关键期,怎么总有人见不得他娶老婆,气死人! “清墨,你听我说,这个疯女人纯粹胡言乱语,我没干过那些事儿,真的,你信我!” 斛律北宁笑着刚要说什么,突然发现门口处还站着个人,顿时脸色变了。 第926章 只做你的光 斛律北宁呆呆看着门口站着的高大青年,一袭灰色布衣,外面罩着柔然人穿的皮袍子,明明看起来不像是大多数柔然人那般的壮实,可就是给人感觉冷嗖嗖的,带着强大的威压。 他似乎从来都不懂得笑,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更是没有一丝的笑脸,就那么站在那里,像是一座墓碑。 看着有很多的故事,心头也已经苍老得千疮百孔,还在那里直挺挺的立着。 斛律北宁顿时说不出话来,她在所有人面前都咋咋呼呼的,唯独在他的面前不敢造次。 这下子倒是给慕风云找到了突破口,他冷冷笑道:“斛律北宁,这么多年来,你除了长肉可是一点脑子也不长的。” “飞扬跋扈的够呛,你身上的丑事儿就少了?之前不是还喝醉酒去了小倌儿馆,抱着一个男人下死嘴啃,被人追到宫城里要求你负责吗?” “你闭嘴!”斛律北宁慌了,那一次她去找江淮被江淮赶了出来,回到王都后心头难受的厉害,就借酒消愁,不小心给喝多了。 然后就稀里糊涂的做了错事儿,还被母妃狠狠收拾了一顿,如果不是父皇护着她,她的腿也被母妃给打断了。 后来不晓得母妃赔了那人多少银子,才算是将此事了结了,可也成了皇族的一个笑柄。 不想慕风云居然还知道这事儿 ,她恨不得冲上去将慕风云的嘴巴给缝上,这厮怎的这般讨厌? “闭嘴?小爷还有好多话要说呢!”慕风云看着斛律北宁那个紧张的样子不禁冷笑了出来,刚要说什么却被陆清墨一把抓住了胳膊轻轻扯了扯。 “殿下,都是女孩子,稍稍给些面子,”陆清墨压低了声音道。 慕风云从来都是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百口的性子,此番硬生生被心爱之人拦住了话头。 哼!看在我家娘子的份儿上,今儿放过你! 不过他正好儿要去王都,顺道将这个不听话的臭丫头带回到干娘那儿,也算是对干娘有个交代。 毕竟漠北这个地方,如今虽然有江淮坐镇,那些鬼魅魍魉也不敢出来捣乱,但是这个地方生土匪的地方,小股的土匪还是偶尔出来捣乱的。 这个丫头也是野性十足,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不停来漠北跑,若是真的哪一天出了事儿那就是大事儿。 慕风云咬着牙道:“你还是赶紧找个人嫁了得了,收收心吧,公主殿下!” 慕风云牵着陆清墨的手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江淮也转身跟了过去,斛律北宁眼睛登时红了,他都没有搭理她,一如往常一样,当她是毫无生命的空气不成? 一边的乌日娜忙笑着走了过来:“殿下,您没有用饭吧,这样吧,您 跟着草民回去,草民给您做饭吃。” 乌日娜遭遇了那一场变故后,越发性子磨得温和了许多,也可能被她夫君孛丁影响的吧? 斛律北宁虽然恨死了慕风云,一刻也不想和他坐在一起吃饭,可脚下的步子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乌日娜离开了茶楼。 陆清墨随在了慕风云身侧看着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低声道:“你那个兄弟江公子,好像不怎么爱笑啊!” “怎么?想听故事了?”慕风云别过脸宠溺的看着身边的女子,这家伙一路上听他讲故事,还不腻歪。 陆清墨忙道:“算了,不听了,打听别人的事情着实有些……” “没事儿,你以后是我的人了,这些讲给你听也无所谓,只是有些悲伤罢了!” 陆清墨脸色微微一红,什么叫你的人? 慕风云仰起头看了漠北一眼辽远的天空,叹了口气:“江淮这家伙说起来真的挺可怜的,该着是他遇到了那么多的糟心事儿,若是轮到我头上我真的能疯了!” 陆清墨一愣:“什么样的糟心事儿能把人逼疯了?” 慕风云看了一眼四周的人群道:“如果有一天你的父亲亲手用劲弩射穿你生母的心脏。” “你的生母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女人,你的舅舅是人人痛骂的山贼头子!你的母亲恶毒至极,简直没有人 性。” “你从一生下来就被所有的人厌恶,仇恨,而且这个仇恨你,希望你死,讨厌你的人主要是你的父亲!” “你好不容易跟着你父亲来到漠北,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在自己的面前。” “你遇到了将你养大的善良牧民,你将他们当成是你的亲人,你在个世界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以有一天……” 慕风云吞咽了口唾沫沙哑着声音道:“收养你的人,给你最后一点关爱的人,突然被灭门了,几乎都被杀光了,你拖着疲惫的身体将他们血淋淋的尸身一寸寸擦干净亲手埋葬……” 陆清墨瞪大了眼眸,这是她听到的最痛心的一个故事了。 命运竟然可以对一个人如此的残忍,硬生生将他所有的生路都断掉,将他所有的希望都清除。 她眼眶突然红了,想要流泪竟是哭不出来。 慕风云抬起手将她抱在了怀中吸了口气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发疯,疯的谁也认不得,然后杀光一切,毁掉一切!让所有人都给我陪葬!” “可是江淮没有……他真的是条汉子,他救助附近的牧民,重新建了犬戎部落,收留了那么多人,将这里变成了沙漠里的绿洲。” “纵然命运对他不公,可他也没有将这些强加给别的人,都自己扛了下来,他堵住了所有的黑暗 ,唯独在身前将光留给了其他人。” “真的,试问我,我怕是做不到!” 陆清墨仰起头看着慕风云笑道:“你也很好。” 慕风云一愣:“你可别夸我了,本殿会骄傲的!” 陆清墨很认真的看着他道:“虽然你这个人确实有时候挺气人,挺不靠谱,但是你做事有底线,有难能可贵的善意,你这样性子的人身边还能有那么多的兄弟,怕是因为你也很好,你也活成了别人眼底的一道光。” “虽然大家都挺嫌弃你的,可却是一刻也离不开你,不是吗?” “杜大人和成大人翻过了彼此的仇恨,是你出面帮忙。” “太子殿下的事儿,你当成是自己的事儿忙里忙外。” “江淮怎么走出噩梦,估计也是你和你父亲的真心相待和默默扶持,不然漠北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江淮统一,斛律大王也不能放任自己身边有这么一支劲旅,你和你父亲怕是从中出了不少力。” “所以,你也是别人的光啊!” 慕风云心头顿时暖洋洋的,突然低头在她额头上狠狠亲了一下,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的肌肤之亲。 陆清墨吓得脸色都发白了,想要逃开。 慕风云紧紧拽着她的手不让她逃:“呵呵!老子才不要做他们那帮王八蛋的光,以后小爷我只照亮你一个人!” 第927章 一言难尽 慕风云带着陆清墨回到了江淮住着的塔楼里,乌日娜已经带着婢女们将饭菜做好,一样样端到了正厅里。 江淮身边的兄弟们经过这些年的征战死了一多半儿,只剩下了几个当年跟着江淮一起从犬戎部落里出来的兄弟。 孛丁和乌日娜坐在江淮的身边,慕风云和陆清墨被让坐在正位上,对面坐着的便是江淮的那些兄弟们。 只有斛律北宁另外自己亲自将椅子搬到了一边,孤零零的蹲在椅子上面,手里拿着乌日娜现烤出来的饼,里面卷着撒了葱丝和调料的羊肉。 她狠狠咬了一口,恶狠狠盯慕风云一眼。 慕风云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干娘当初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斛律北宁咬一口饼卷羊肉,拿起来身边的牛皮酒袋灌下一口酒,那个样子不像是一国的公主倒像是山中的女大王女土匪一样。 慕风云低声骂了一句:“真的是丢脸!” 江淮的兄弟们却是哭笑不得,这事儿闹得可如何是好。 本来这里面地位身份最高的便是柔然的长公主殿下了,要是排座次的话应该让长公主也一起坐在首位,结果这位公主实在是太别致了,竟是单独坐在了一边,这还给自己单独整了一桌。 搞得他 们这些人都不能动筷子,江淮面色微沉,可似乎已经习惯了斛律北宁这么闹。 斛律北宁在他的地盘儿上,每年不闹个百八十回都交不了账的,渐渐对于江淮来说已经成了习惯。 陆清墨觉得这事儿闹的当真是不得劲儿,忙起身走到了斛律北宁的面前躬身福了福笑道:“公主殿下,您坐过来一起用饭吧!” “我不去!”斛律北宁凌厉的眼风狠狠扫在了慕风云的身上,“我担心坐在某些人身边恶心得吃不下饭!” 陆清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转过身看了一眼慕风云,示意他过来劝劝。 慕风云铁青着脸,不想理这个无理取闹的臭丫头。 斛律北宁又看向了陆清墨道:“陆姑娘,听人劝吃饱饭,那厮绝非良人,以后你……” “斛律北宁!你信不信我抽你!”慕风云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怎的?来啊!你拍死我!看看干娘饶不饶你!” “你干娘在南诏没工夫管你这破事儿,”慕风云真的气死,每一次斛律北宁在他这边吃了亏就去自己娘亲那边告状。 柔然与南诏中间隔得那么远,她也能想办法将消息传过去,每次都是慕风云被自己的娘狠狠收拾。 “我这就去告!你以为 我怕你!”斛律北宁手中的饼子狠狠砸在了地上。 “捡起来!”突然江淮发话了。 斛律北宁瞬间秒怂,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冲动之下做了错事儿。 这饼是乌日娜亲自动手做的,她气愤之下有摔东西的习惯,此番忙弯腰将地面上的饼子捡了起来,可心头的委屈却是再也压不住了。 他们都很好,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唯独看不到她。 每一次江淮和她说话也就是因为触及到了他身边的人,他会教训她一两句。 她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在江淮的心目中就是个不懂事的刁蛮公主,什么都不是! 慕风云冷笑了一声,起身将陆清墨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低声道:“别理她!” 江淮动了筷子:“吃饭!” 斛律北宁就那么呆呆站着,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乌日娜叹了口气,拿了一张新饼走了过来,刚要换下斛律北宁手中脏了的饼子。 “不必!你们犬戎部落的饼,本宫吃不起,本宫走还不成吗?” 她的声音发着颤,突然转身冲出了塔楼。 陆清墨这下子真慌了,长公主就这么跑了? 慕风云让她别管,乌日娜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江淮也不敢说什么。 小叔子到 现在都没有喜欢的女子,也没有成亲的意思,好不容易有个姑娘缠着竟然还是个长公主,这可如何是好? 一餐饭终于吃完了,气氛僵得厉害。 慕风云单独和江淮呆在了书房里商议怎么去王都的事情,随后看着江淮那张冷漠的脸还是吸了口气道:“江淮,我有句话想说。” 江淮看向了慕风云。 慕风云定了定神道:“要不你把那个死女人收了吧,这么拖延下去迟早得出事儿!” “到时候我怕大王生气,即便是我爹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江淮一愣,明白了慕风云的意思。 漠北从来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只是出了他这么个枭雄暂时将那些不安分压制住了,长公主这么跑来跑去不出事儿还好,出了事儿斛律大王必然会追究他。 三年,已经整整三年了。 斛律大王不晓得给爱女寻了多少个驸马爷的人选了,都是权贵子弟,偏生她就看上了漠北的江淮。 斛律大王后来也都放弃了,由着她去闹,等她闹够了,再给她选驸马。 江淮听了慕风云的话只是不出声,慕风云眼角抽了抽咬着牙道:“算我求你了,帮兄弟一个忙,能不能把她收了,不然我干娘瞧着难受。” 江淮缓缓 起身朝着书房门口走去:“殿下,三天后启程去王都,那些人你也已经审完了,我会帮你将那些人送到王都去,免得出了别的岔子。” “这件事情殿下还是想一想怎么不要走漏风声,毕竟牵扯到王都里的很多贵族,没想到凉州地界儿那些人的手伸得这么长? 慕风云不禁苦笑了出来,每次一说到斛律北宁的事情,江淮就别过了话头,算了,他也不管了。 毕竟让他帮忙做点儿别的什么事儿,他义不容辞,好得斛律北宁那小王八蛋也算是他的发小。 可这世上最不能强迫的便是感情问题,这事儿他也无解。 这边陆清墨走到了后面的园子里找乌日娜说话,乌日娜在这一片绿洲里竟是弄了一个小花园,虽然花的品种有些单一可在漠北也算是很独特的存在。 “陆姑娘?”乌日娜忙起身冲陆清墨行礼。 陆清墨侧身避开,亲切的挽着她的胳膊笑道:“姐姐不必与我这般生分。” 两个人坐了下来,陆清墨帮着摆弄花草低声道:“长公主这是真走了,还是去了别的地方,要不要派人去找找?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她和江统领……” 乌日娜叹了口气:“他们两个的事情真的是一言难尽。” 第928章 痴缠 陆清墨微微一愣,这个时候也不好接话,只能静静听着。 乌日娜他们现在已经将陆清墨完完全全当成了自己人,有些话别的人不能听,但是陆姑娘可以听。 她手中给花除草的手顿在了半空,抬眸看向了有些灰蒙蒙的天际。 漠北的气候就是这个样子,晴天的日子很少,大多数都是这种灰蒙蒙的沙尘天气。 “陆姑娘放心,江淮已经派了人跟着公主殿下了。” “长公子性子烈,可能那些护卫只能在身后远远护着,要是被她发现了又会发脾气。” 陆清墨松了口气,毕竟因为和慕风云之间闹了别扭,长公主殿下才一气之下离开,她总担心会出什么事儿。 没想到江淮对斛律北宁看起来冷冰冰的样子,竟是暗中已经派了人跟着了。 如此一来,江淮那个人也不是对长公主殿下那般冷漠吧? 陆清墨忙道:“其实长公主殿下也挺可爱的,我倒是觉得她的性子很率真,就是脾气稍稍大了些,可毕竟是长公主殿下,已经很好了。” 乌日娜笑道:“是啊,长公主对江淮真的是掏心挖肺。” “这三年多来,她为了江淮其实吃了不少苦。” “有一次她孤身一人 来找江淮,遇到了漠北的血色风暴,那样的风暴便是我们常年住在漠北的人都不敢出门的。” “长公主殿下遇到了风暴后完全迷了路,在荒漠里被困了七天七夜,那一次差点儿死了。” “等我们得了消息,所有能动的人跟着江淮在荒漠里一寸寸找,找到的时候她那个样子已经是不行了。” “后来得亏老天眷顾,长公主活了下来,她那个时候饿得不行就啃干尸,渴的不行就喝……” 乌日娜说不下去了,陆清墨哪里不晓得喝得是什么,除了自己身体里的还能喝什么? 那可是尊贵的公主殿下,为了江淮做到了此种地步,简直就是活生生作贱自己。 她醒了过来后,第一件事便是交待跟着她过来的那些王都护卫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担心父皇会对江淮不利。 她的父亲可不是一般人,是当年勇挫草原七十二部,杀掉自己无道王兄,夺回王座的大英雄大豪杰。 若是自己的女儿因为一个小子不把自己当人看,这般磋磨自己。 那可是他手心里捧着呵护的小公主,说不定斛律大王震怒下真的会杀了江淮。 长公主硬生生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这事儿也就我 们部落的和那几个追随长公主殿下的心腹护卫知道。 乌日娜吸了口气道:“其实长公主对江淮真的是没的说。” “她送给江淮财宝,替江淮寻觅铸剑师打造宝刀,江淮不管去哪儿,她但凡知道都会亲亲自跟着去。” “江淮也是个倔犟的,长公主送什么他都会原封不动丢回到王都去,唯独长公主不停的跟在他身后乱跑,这事儿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将殿下绑起来丢回去吧。” “关键人是活的,有腿,这事儿就难办,这下子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乌日娜叹了口气,苦笑了出来:“也不知道要闹到哪年哪月去?” 陆清墨也是听得一阵唏嘘:“那江统领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莫非他已经心有所属?才不会接受长公主?” 乌日娜笑道:“就他那个性子,哪里有喜欢的姑娘,他每日里除了练刀便是和几个兄弟厮混在一起,连个女人都不曾亲近。” “况且长公主这么一闹,整个大漠的女子都晓得江淮是长公主殿下看上的男人,谁敢有那个胆子掺合。” 陆清墨笑了笑:“倒也是这么个理!” 乌日娜看向了身边的陆清墨,陆清墨眉眼清丽,性子也好,关键 给人一种很温婉大气的感觉。 她折下一枝花送到了陆清墨的手中笑道:“陆姑娘看着就是个好福气的,慕太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姑娘与殿下也是很配!” 陆清墨微微垂首脸上掠过一抹红晕,这是第一次听人背后夸赞慕风云的,不禁抿唇笑了出来,道了一声谢。 她也不耽搁乌日娜干活儿了,起身来到了前厅刚好看到慕风云和江淮坐在那里商议事情。 她晓得男人们之间定是有些谋划,忙要转身却被走过来的慕风云拦住了去路。 “你去哪儿了,我还准备一会儿找你呢!漠北的天黑的早,你别到处乱跑小心跑丢了。” 慕风云将她拽住,感觉像是护着一个小孩子,生怕一转眼心爱的人走丢了去。 正厅里还有些漠北其他部落的头领,头一次见着慕风云这般啰嗦行事,具是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江淮眼眸间晕满了嫌弃,刚要说什么,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正是江淮派出去跟在斛律北宁身后的几个护卫。 都是江淮手下武功不弱的好手,此番却只回来一个,腰间满是血迹,踉踉跄跄朝着江淮走了过去,半跪在了地上。 “当家的,长公 主被人半道儿劫走了!” “什么?”慕风云脸色变了几分。 其他人也是吓着了,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万一在漠北的地盘儿上,斛律北宁出了什么事儿,那可就是天大的事儿。 “你仔细说,别慌!”慕风云走了过去,一把掐起了地面上跪着的护卫。 “是不是长公主殿下又到处乱跑?” 那护卫声音都微微发颤忙道:“不是的,这一次公主殿下是准备要回王都的,还说以后再也不来漠北了。” “殿下还说这一次回去之后就找个人嫁了,也让我们几个人近身跟着保护殿下的安慰。” “我们一路也没有带着殿下抄近道,走的是官道,不想刚走了五十里路,在官道边的茶摊儿边歇脚喝茶,准备继续走,不想撞上一批人。” “那些人不像是柔然人,倒像是中原那边来的,武功都不弱似乎认识长公主殿下,上来便下死手。” “属下们拼死也没有护住长公主殿下,被那些人绑走了去,属下中了刀所幸活了过来,便回来禀报!” 慕风云脸色沉了下来:“如果不是柔然人,可能更糟。” 哗啦一声,江淮二话没说,拿好了自己的刀朝着门口冲了出去。 第929章 对手 江淮的表现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因为对于柔然长公主这一系列的无厘头举动,江淮表现的一直很反感。 他对长公主的态度只有一个,那就是冷漠。 冷漠才是现在江淮该有的姿态啊,为何比任何人都着急,下意识提着刀就冲出了正厅。 慕风云忙抢上一步将江淮拦了下来,他对上了江淮那双渐渐血红的眼,不禁吓了一跳,这才是真实的江淮。 一个游走在黑暗和光明间的疯子,此番不想听了斛律北宁出事儿的消息后,他心底的疯狂再也掩盖不住了。 便是见多识广的慕风云瞧着江淮这个样子,也是心头狠狠触动。 他知道江淮失去了太多,整个人的神经几乎要崩断了,如果再失去了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慕风云觉得他下一刻就会发疯。 是那种毁天灭地的疯狂! “你冷静一下!”慕风云小心翼翼道。 该死的,这个臭小子太会装了,明明就将那个刁蛮的公主刻进了自己的心里,竟是还能装出来一点儿也不在意的调调来。 这个家伙脑子是不是有病,喜欢就去追,喜欢就娶回来,他还真的没见过喜欢就往死里气人的。 “江淮,你现在冲出去,去哪儿找她?” “这一次和以往她出事儿不 太一样,以往是她乱跑,现在是在官道上将人绑了,那些人胆子可不小,必然有后招留下来。” “这样吧,我们分工合作,不要这般盲目的去找,非但找不到人,怕是会误事儿!” 江淮的身体也变得僵硬了起来,眼眸里的神色翻滚着,许久才转身坐回到了椅子上。 慕风云当下将自己的人也一起喊过来,就以斛律北宁失踪的地点为中心,分成了几个方向,派出人马,朝前一寸寸的搜索线索。 虽然这个办法很笨,可在慕风云看来这也是最高效的办法。 既然那些人敢在官道上动手,必然带来的打手也很多,这么多人不可能毫无踪影的消失不见,沿途总会留下点儿什么来。 慕风云安排好人手后,这些人便离开了犬戎部落陆陆续续出发了。 慕风云将陆清墨带到了一边低声道:“我和他们一起去找,漠北的风沙大,你留在这里吧。” 陆清墨晓得这里不比大周,况且慕风云又是去找人的,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她若是再跟上去倒是有些讨人嫌的嫌疑。 “好!我和乌日娜姐姐留在这里等你们,若是有什么消息你差人回来告诉我一声。” “不然我也有些担心。” 慕风云将她拥进了怀中叹了口气道:“还是 我的清墨乖一些,不像某些死女人一个劲儿的出幺蛾子,实在是心累。” 虽然他这个话儿说得轻松,可陆清墨看得出来慕风云的心情不好。 毕竟斛律北宁是南诏女帝隆重相认的义女,而且这一次斛律北宁虽说是和江淮赌气,但是这一次的导火线是慕风云。 如果慕风云当初不是和斛律北宁闹脾气,那个丫头也不至于愤然离开。 总之不出事儿还好,出了事儿真的是大事儿。 陆清墨看着慕风云道:“殿下路上小心一些,我总觉得心头有些慌慌的,总感觉像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可又想不通透。” 慕风云将她紧紧抱了抱:“不怕,任何迷局都会有破解的那一天,我先去找人,你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陆清墨目送着慕风云带着人离开,转过身去找乌日娜说话去了。 眼见着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漠北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沿着官道缓缓移动,终于汇聚到了一起。 江淮的脸色更是沉下去了几分,慕风云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四周传来阵阵的脚步声,是他们派出去的人赶了回来,汇报消息。 “启禀当家的,没有找到踪迹!” “回禀殿下,这边也没有踪迹!” 全部都是没有踪迹,慕风云也傻眼了,虽然最近和陆清墨谈情说爱,他的智商有些下降,可也不至于坏到了此种地步。 这明明是找人的最快路径,怎么就找不到人呢? 别说是找不到人,几乎是连一丁点儿的线索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不可能,”江淮低声呢喃道,“不可能没有踪迹!” “即便是人找不到,可我养的鹰总不能察觉不到半分的蛛丝马迹,”江淮肩头坐着的雄鹰还回应了一声鸣叫。 突然一个不知名的小统领低声道:“会不会咱们没找对方向!” 另一个人也是急了:“哪里没找对方向,都找过了,就差咱们从家里面来的那条路了!” 来的那条路! 江淮和慕风云同时抬眸看向了彼此,这下子轮到慕风云发疯了。 “回去!快!回犬戎部落!” “那帮畜生!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绑斛律北宁那个疯女人,他们是要绑了老子的女人啊!” 江淮也懵了,若是那些凶残的歹徒是冲着陆清墨去的,其实最后还是冲着慕风云这个目标的。 既然是这样,若是犬戎部落护着陆清墨的话,那些人一定会对整个部落的人下死手。 他飞身跃到了马背上,拼了命的朝着犬戎部落赶了回去。 快 !再快一些! 一定要赶在犬戎部落出事儿前回去,他仅剩下的几个亲人,绝对绝对不能再出什么事儿了。 那样的话江淮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了。 慕风云却早已经如一道风一样冲进了夜色中。 骗局! 慕风云眸色赤红,都是骗局。 从大周京城里的谣言,到小镇上的火油,再到现在用斛律北宁做局抓陆清墨。 那些人知道他和陆清墨已经定了亲,知道他的清墨对于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抓住她便是能要挟他。 他不知道谁在背后设局,每一次局都是狠辣无比,让人招架不住。 这个幕后的对手越来越让他刮目相看,别给他抓到那个王八蛋,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很快一行人赶回到了犬戎部落,犬戎部落门口的防御碉堡里排起了密密麻麻的箭阵,整座城堡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在暗沉沉的夜色中带着几分萧杀。 门口来来回回巡逻的护卫只剩下了零星几个人,城里面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小孩子的哭声。 城堡外面却是惨不忍睹,一大片躺在冰冷地面上的尸体,有城堡护卫的,也有那些不知名的玄衣人的。 城堡东南角已经被攻破了去,看到这个阵势江淮脑袋嗡得一声,朝着那个豁口冲了进去。 第930章 交换 江淮和慕风云带着人冲进了洞开的城堡东墙,街头早已经空无一人,到处是残垣断壁,街头两侧的门窗紧紧闭着。 江淮朝着主楼的方向冲了过去,四周除了偶尔小孩子的哭声之外简直是一片死寂。 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耳朵不停的鸣叫,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 两人刚带着人冲到主楼处,迎面便是一阵箭雨飞了过来。 江淮和慕风云拔出刀忙将兜头而来的箭雨单挡开,突然主楼窗户口穿出来孛丁的喊声。 “是江淮他们!不要放箭!” “慕太子!是慕太子!” 主楼的窗口处探出来孛丁的身影,江淮看到大哥的那一瞬间登时松了口气,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大哥大嫂还活着,他仅剩下的几个亲人还活着。 孛丁他们这些人还以为是那帮恶徒重新又攻了进来,一个个神经紧绷着,没想到是江淮他们回来了。 孛丁忙带头打开了门迎了出来,江淮看到厅堂里的人个个都是身上挂着伤,不过好在乌日娜和孩子们算是捡了一条命。 江淮悬着的一颗心瞬间落了下来,还好,人都在,人都在就行。 “清墨!清墨!”慕风云也顾不上江淮的哥哥嫂嫂的,他突然发 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的清墨哪儿去了? 这么多人都还活着,甚至一群老弱病残都能抗一天之久,那他的清墨为什么不在这群人的手中。 他疯了般的冲进了各个屋子,踹开门一个个屋子找了过去,就是没有看到他的清墨。 “清墨去哪儿了?” “啊?你们倒是说话啊!” 慕风云一把扯住了孛丁的领口,被江淮拉开。 “殿下!” “别喊老子殿下!”慕风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他最不能忍受的答案呼之欲出,他心头燃起了杀意。 孛丁脸上掠过一抹紧张和浓浓的愧疚。 “殿下,你听我解释,”孛丁推开了护着他的江淮站在了慕风云的面前。 “你们刚走不久,那批人就来了。” “人数虽然不是很多,大概有二三百人,可一个个武功颇高。” “一个个都蒙着面,也看不清楚眉眼,为首那几个一上来便是要我们交出陆姑娘。” “这我们哪里肯依?那些人便朝着堡子围墙这边冲了过来。” “那个时候我们实在是打不过,对面都武功不弱,眼见着第一重围墙都被他们用火油烧塌了去。”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把小孩子们藏在了地窖里, 准备和他们拼死一战,我们也晓得这些人今天有一个是一个都活不了。” 孛丁声音都微微发颤,可见那个时候战斗的激烈。 孛丁吸了口气道:“正当我们这些人准备和外面那些畜牲拼命,不想陆姑娘竟是从地窖里冲了出来,直接冲到了二重门东侧的阵前。” “陆姑娘说……”孛丁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江淮,叹了口气道:“陆姑娘听了江淮弟弟的故事,说他不能再失去一个亲人了。” “她说那些人是冲着她和慕……慕殿下来的!” “她不能因为她一条人命连累这么多人跟着去死,还让我们退守堡内不要轻举妄动。” “她……就这么出去了,也不知道和对方说了些什么,那些人竟是带着她一起离开,再也没有进攻我们,就这么撤走了。” “该死的!”慕风云这一句该死的不知道是在骂谁,是他们这些犬戎部落的贱民该死吗? 陆清墨是未来的南诏太子妃,他们这些贱民理应拼尽全力用全族人的性命换陆清墨的命。 可陆清墨却用自己换了全族人的命,看来那些人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慕风云来的。 慕风云转身狠狠一脚踹烂了木门朝着外面急匆匆走去。 江淮的 内心也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断然想不到那个看起来柔弱的陆清墨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心头一时间复杂得很,孛丁和乌日娜也不说话,微微垂下了头。 他们几个人都知道,他们这一次做了缩头乌龟,做了逃避的人。 可他们真的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主要是他们都战死了,不知道独独留下江淮一个人,他能不能从这么厚重的哀伤中挺了过来。 江淮追着慕风云的脚步而去,这一次是他欠了陆清墨一个大。大的人情。 这份儿人情,他会记着的,一辈子都记得的。 慕风云像是疯了一般,骑着马四处乱撞,除了入眼荒凉的沙漠,哪里还有丝毫的人影? 他就像是彻底疯了一样,骑着马狂奔披星戴月的朝着不同的方向去找,根本就找不到人。 那些人就像是钻进了浩瀚的沙漠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整一晚上,慕风云实在是找人找疯了,麻木了,即便是马匹也都累的跪倒在了沙丘上动弹不得。 慕风云直接从马背上落了下来,瘫坐在了沙堆上。 远处的第一缕赤色阳光像是一簇火苗一样窜上了地面,狠狠刺痛了慕风云的眼睛。 他找不到陆清墨,将她给 弄丢了。 他一直都很自负,觉得自己聪明得很,将一切都拿捏在自己的掌心里。 这些日子以来接连的几次变故,让慕风云彻底明白自己的对手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他到底是轻敌了。 可是这轻敌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不该是陆清墨替他承受这么多。 况且如今的局势和之前在大周京郊河边的情形还不太一样。 那个时候那些人就是刚开始来试探他的深浅,陆清墨也是无意间撞了上来。 这一次那些人仔细谋划设局,就是为了要他的命。 “清墨,对不起,对不起……”慕风云第一次沮丧得要死,俯身整个人趴在了那里,想要用沙子活活将自己捂死了去。 “清墨,早知道你跟着我受这些罪,当初我就不该那么自私的想要将你留在我身边,现在怎么办?” “谁能告诉我怎么办?” 一向从容的慕太子第一次遇到了让他完全乱了手脚的局面,竟是束手无措了起来。 “殿下,”江淮也跟了他一晚上,看着他发疯得闹。 江淮蹲在了慕风云的身边,抬起手顿了顿还是拍了拍慕风云的肩头。 “既然他们目标是你,陆姑娘暂时应该没事的。” “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第931章 棋局很大 赤色朝阳终于撕破了地平线,跃然而出。 慕风云的眼眸里也充满了赤色,红得吓人。 江淮不会劝人,之前他得了慕风云的信儿也就是半道儿帮个忙罢了,此番却是真的被那些歹人激怒了。 这事儿他也要追究到底,他拍了拍慕风云的肩头沉声道:“你现在急也没用,只能等对面的消息。” “他既然目标是你,绑了陆姑娘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估计很快会给你送信来,到时候……” “没有到时候,”慕风云缓缓站了起来,他眉头拧成了川字,又是一字一句道:“我不会等,等下去太被动了。” “这一路上被牵着鼻子走,我已经受够了。” 他看着江淮道:“那些人此番在柔然能闹出来这么大的阵仗,而且绑了人还能全身而退的,怕是和柔然王都里的某些权贵分不开的。” “我怀疑他们已经和柔然的权贵们勾结在了一起,而且在下一盘大棋。” 慕风云吸了口气看向了江淮,已经到了此种地步,他也不再隐瞒什么了。 “最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们主要是在大周动手,目的就是将大周的太子抹黑,引起大周内乱,然后乘乱取胜。” “此番怕是我想 得还是太浅薄了。” 江淮被慕风云的这一席话说的有些糊涂了。 慕风云冷冷笑道:“那个时候我还以为那帮杂碎将我引到了柔然目的就是为了扰乱我们的视线,我还来了个将计就计,跟着他们来了。” “倒是要看看他们玩儿什么把戏,其实没有把戏,他们就是想要杀我。” “幕后的那个人就是想看着我被戏耍,眼睁睁看着我要坚守的东西,全部毁在我的面前。” “是的,他们不会杀清墨的,可我一旦出现在清墨的面前,他们就会很残忍的动手杀了她,而且还是虐杀,就是要让我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 “而且他们绑了柔然的长公主可不仅仅是为了抓我的未婚妻清墨,怕是最后会和柔然大王摊牌。到时候,柔然必然有一场内乱。” 慕风云双目赤红别过脸看向了江淮冷冷笑道:“江兄你现在看出来了吗?” 江淮眉头狠狠蹙了起来陡然理顺了:“我明白了,那些人无非就是一个目的,大周要乱,柔然也要乱,而你会被折磨疯。” “呵呵,将你逼迫得乱了章法,逼疯了你,你也就是个废物了,到时候南诏也会乱。” “母后的那个人手中执棋的 棋盘可不仅仅是大周,而是这天下!” “好大的一盘棋,不知道他一个人下不下得动!” 慕风云看着江淮道:“他想下我陪着他好好玩儿一场!” “他喜欢暗戳戳的,小爷我就给他明晃晃的来一次。” 江淮晓得慕风云这一次是真的被触怒了,这个人他虽然也没见过几次,和他交好大部分都是看在慕修寒老爷子的份儿上。 不过他看得出来慕太子的城府很深,一般都是喜怒不形于色。 这一次看起来是真的将他逼到了死角里。 “我们怎么办?怎么个明晃晃?” 江淮现在只听慕风云的一声令下,便是将这一片沙海翻腾起来,他也愿意跟着他,况且长公主斛律北宁还在那些人的手里,他不能不视而不见。 慕风云潋滟的凤眸缓缓眯了起来,看向了四周茫茫的沙海:“斛律北宁被绑了的事儿,我们是瞒不住的。” “去柔然王都找斛律大王,然后我想接下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提到了斛律大王这几个字儿,江淮多多少少有些脸色微变,还是点了点头。 江淮将一半儿的精锐力量留在了堡里,随后跟着慕风云来到了柔然王都。 之前慕风云就已 经将长公主被人绑了的事儿告知了斛律大王斛律长风,果然江淮刚跟着慕风云迈进了王都大门的第一步,就被迎面而来的王族护卫直接按在了地上。 江淮吸了口气没有反抗,抬眸看向了慕风云。 慕风云低声道:“想想以后你女儿不停地追着一个男人,结果在路上出事儿了,你身为父亲想必也想宰了他吧?忍忍!先忍忍!” 江淮垂首不想看他。 慕风云和江淮被带进了柔然的王宫,一路被拖进了正殿。 斛律长风铁青着坐在了王座上,死死盯着被带进来的那两个小崽子。 慕风云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甚至还大言不惭的说长公主是他闹了不愉快,一气之下离开的,后来回王都的路上出事儿了。 不过这个消息目前也只有他们几个人晓得了,在大妃那边瞒得严严实实。 斛律长风死死盯着被按跪在地上的江淮,突然手中看着金龙盘丝的茶盏朝着江淮丢了出去。 江淮没防住大王直接上来就揍,也不能躲,登时挨了这么一下,可他表情已然镇定从容没有半分惊慌失措。 斛律长风气得直哆嗦大声道:“来人!拖下去斩了!” “陛下!陛下不可! ”慕风云忙挡在了江淮的面前,“陛下要是再这样,小侄儿就去喊干娘来了!” “你闭嘴!”斛律长风咬着牙死死盯着慕风云,“如果不是看在你娘的份儿上,你以为朕不敢宰了你?” 慕风云不禁苦笑了出来:“陛下,您觉得现在宰了您女儿的心上人重要,还是将您女儿找回来重要?” 斛律长风脸色暗沉了下来,不过也没有让人再去将江淮斩首示众。 慕风云点着江淮道:“此人不能杀,一来我还有重用,二来杀了他,您可就麻烦了,估计得被断绝了父女关系也有可能!” 斛律长风脸色瞬间灰暗了下来,他一向英明神武,可唯一遗憾的是没把女儿教好,养成了飞扬跋扈,任性刁蛮的性子。 关键喜欢上的人竟然还是江淮,他多多少少心里不太好接受这样的姻缘。 此番晓得这个人不能杀,方才就是忍不住。 慕风云瞧着斛律长风脸色缓和了下来,也松了口气,好在这个老父亲还没有丧失最后的理智,可他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陛下!我今儿带着江淮来是想问您一个问题,这样才能找到解救长公主的办法。” “什么问题?”斛律长风声音冷冽。 第932章 会是谁 慕风云定定看着柔然大王斛律长风道:“小侄只想问您一句,如果您死了,谁会继承您的正统地位。” “你……信不信……”斛律长风真的是被这个小辈气炸了肺,好不好的诅咒他做什么? 亏得当年他还带着人过去救过沈钰珠,那个时候这个小崽子还躺在赵尘的怀里吃手指头呢! “陛下别生气!我真的是很认真的问您这个问题。” “如果此时您真的遭遇不测,小侄说的是现在,您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两个小王子的年龄还那么小,这种情形下陛下仔细想想谁会辅政,谁会做柔然的摄政王?” 斛律长风刚要发作,突然脸色愣怔在那里。 他眉头蹙了起来,之前斛律王族被他的三哥斛律天昊几乎杀光了,也就是前一任的柔然大王是个狠辣又阴毒的角色。 几乎将整个柔然王族屠了个干净,只剩下了他这么一根独苗,如今如果说还有一根血脉的话,就是他的王叔。 不过他的王叔早些年受过伤,虽然帮了他很多忙,可身体不太好,现在岁数也大了,身边的几个儿子都是些吃喝玩儿乐的庸才。 慕风云的话还是狠狠激了他一下,他若是生出了什么不测来,两个儿子还年幼 得很,不足以震慑草原那些豺狼一样的部落。 顾落霞是大周人,爹娘也都是普通的商户,因为之前的那些破事儿,落霞已经和娘家那边的关系淡了许多,也就是给点儿银子罢了。 她永远也忘不了,自己最难的时候,娘家人将她关在了门外,那个时候也只有沈钰珠愿意诚心诚意的帮她。 这样说的话,顾落霞这边是不可能有力的扶持儿子,唯一能扶持幼子坐稳皇位的只有他的那个颇有些手腕而且会伪装的王叔。 斛律长风眉眼间掠过一抹痛苦之色,他之前夺得王位后,那些部落的人不服从他的管理,他便使出来铁血手腕,还是王叔从中帮忙。 如今将王叔立为假想敌,他心头多多少少有些不太愿意。 可慕风云这个小子分外聪慧,他既然问出来这样的问题,必然已经察觉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慕风云定定看着斛律长风道:“陛下,那个人是谁?” 斛律长风吸了口气:“是朕的王叔,可……” “没有可是!”慕风云严肃的看着他道,“如今那些人已经将陛下的公主都抓走了,便是不准备留余地了,而是要撕破了脸。” “小侄现在还是个猜测,可小侄的猜测一向是 很准的。” “如今大周也出现了乱局!” “你说什么?”斛律长风真的是有些诧异了,怎么这事儿还扯上了大周? 慕风云道:“有一个很厉害的人,要设局搅动天下乱局,从中取胜,这一次小侄准备和他斗一斗!” “既然小侄现在身处柔然,那么就从柔然开始破局吧!” 斛律长风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慕风云一字一顿道:“小侄有件事情要办,还请陛下能稍稍配合一二。” “你要办什么事情?朕现在只想找回公主!别的事儿不想你参合太多,你明白了吗?这里是朕的王土!不是南诏!” 慕风云的名声不是太好,就喜欢搅局,斛律长风担心这个小家伙闹得太不好看了,他也不好收场,毕竟还得看在沈钰珠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慕风云暗自腹诽老子的南诏国老子都不想管了,还一个劲儿撺掇爹娘再生个弟弟,才懒得管你的柔然。 如果不是那些不开眼的绑了他喜欢的人,他才不想管柔然这边的破事儿。 “陛下!小侄懂得轻重!不过……” 他看了一眼一边还被按在地上的江淮道:“陛下还是先把我兄弟放了吧,小侄这一次办事儿需要他。” 斛律长 风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两边的王族护卫将江淮松开,江淮从地面上缓缓站了起来,也不抬眸看龙椅上坐着的那个男人。 斛律长风吸了口气道:“那你准备怎么办?猜出来是哪些人绑了朕的公主?” 慕风云道:“现在我还不是很确定,不过小侄已经有了计划,就是希望大王能够睁一眼闭一只眼。” “你什么意思?”斛律长风冷冷道。 慕风云淡淡笑道:“小侄决定也给他绑一批人!” “绑谁?”斛律长风忙问道。 慕风云眸色一闪:“刚才陛下不是说,如果陛下正当年出了什么岔子,您的王叔必然是摄政王,当然是绑他的亲人了!” 斛律长风登时脸色变了几分。 慕风云嘿嘿笑道:“不过小侄先准备准备,到时候还得陛下您配合一二!” 斛律长风看着面前这个小子一脸危险的笑容,心头顿时咯噔一下,沈钰珠怎么生出这个玩意儿来。 他咬牙道:“王叔是朕的长辈,你悠着点儿,还有若是这一次你出了什么岔子,冤枉了好人,以后怕是你也回不到南诏了,就留下来吧!” 他冷冷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江淮道:“你也是!” 江淮微微一顿,头垂得更 低了几分。 慕风云抬眸看着斛律长风道:“陛下,小侄觉得那些人既然绑了长公主殿下,必然晓得陛下和大妃分外疼爱这个女儿,以后一定会拿着长公主殿下做文章逼迫陛下,甚至还可能设局害死陛下。” “可若是等他们动手,时间太漫长了,小侄不想等了!” “这一次若是小侄猜错了人,伤害了王叔,小侄把脑袋摘下来给陛下当玩具!” 斛律长风冷笑了一声:“朕还不稀罕你的脑袋,滚出去!不然朕真的想留下你的脑袋!”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还有后辈小侄胆子大到当着他的面儿要绑了他王叔的亲人,他竟是还默认了。 这事儿想想便是气闷,可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方才居然对慕风云这小子下意识多了几分器重和信任? 慕风云同斛律长风行礼后,带着江淮缓缓走出了王宫。 江淮到现在都有些发懵,看向了身边的好兄弟:“怎么绑人?” 慕风云之前在斛律长风面前的那一幅怡然自得的神态,此番完全消散不见,脸色沉得厉害。 陆清墨被绑了之后,他几乎都没睡过一个整夜觉,此时看向了灰蒙蒙的天际咬着牙。 “往死里绑!” 第933章 太造孽 柔然帝都是整个草原上最繁华的城池,也是柔然的王都所在。 整个王都的规模几乎和大周的京城持平,不过毕竟是塞外草原游牧民族聚集地,故而人口比大周的京城少一些。 即便是少了一些,也有十几万人之多。 可这几天却有个事情搅和得柔然王都有些不太安宁,便是斛律大王的王叔斛律成的王府出了岔子。 斛律成有三个儿子,还有七个孙子,那三个儿子端得是吃喝玩儿乐样样精通,可骑射带兵却是狗屁不通。 故而斛律成的整个家业都快要被三个不争气的儿子给败光了。 但是这个世上总有些事情它说不清楚,比如斛律成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王爷,生了三个不成器的儿子,不想长孙却是个厉害的。 斛律成的长孙才十二岁便是整个柔然出了名的才子,对汉家文化也是熟知。 甚至做出来的诗词在大周的文人圈子里都流传开来,夸他是难得的少年英才。 这也就罢了,这位长孙甚至还精通兵法,武功也不错。 这么个人才自然也得柔然大王斛律长风的器重,小小年纪就送进了宫里头做了太子伴读。 就是这么个厉害少年突然在三天前 消失了,是的,没说错,消失了。 以此同时被绑走的还有柔然其他贵族和官员的孩子或者是孙子。 都是家族里那个最有出息的子嗣,就那么被人绑走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下子柔然王都可算是炸开了锅,人人都提心吊胆的。 不过绑走的都是贵族和朝官们的孩子,反倒是王都里的平民觉得没什么事儿,甚至还当作是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斛律成更是想孙子想得老泪纵横,派出了王府里所有的护卫都没有找到。 他不得不进宫请求斛律长风出面帮他找孙子,斛律长风这下子明白慕风云这个臭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了。 竟是把人家孙子给绑架了?可之前慕风云说的那些话又让他心头有些复杂。 难道真的是这位令人尊敬的皇叔,想要生出点儿什么幺蛾子,颠覆他的江山宏图? 斛律长风那一瞬间居然选择相信慕风云那个臭小子,定了定心神心头有了计较。 他一面温言温语安慰脸色煞白的斛律成,一面口口声声要帮他将那幕后之人抓到,救下他的长孙。 斛律长风甚至派出了自己的王族护卫亲自去找。 只是又过了几天依然没有找到, 这下子斛律成是真的坐不住了,离开了王都消失不见,说是去找孙子去了。 柔然王都一个僻静的茶楼里,三层最东面的包厢外急匆匆走进去一个人。 正是易容后的江淮,江淮当年在漠北拼杀的时候,尤其是手刃仇家的时候,经常易容后孤身潜入对方的老巢,取了对方的首级。 故而这一次为了保密,在斛律成老王爷的府内,绑了那个优秀的长孙也是他的大手笔。 江淮疾步走了进去,看向了窗户边坐着的慕风云。 这厮已经煮好了茶,江淮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坐在了他的对面,端着茶盏一饮而尽。 慕风云又帮他倒了一杯,这家伙到底习得了柔然游牧民族的那份儿粗犷之气,喝茶的姿态也不怎么文雅。 “怎么样?人安顿好了吗?” “绑在了城东的一家客栈,那里是我的地盘儿,很安全。” 慕风云想起来之前他在那家客栈外的林子里还和江淮打了一架。 没想到江淮真的把那家客栈打造成了他在柔然的秘密基地。 “这是名单,继续绑!”慕风云从怀中拿出来一个名单送给了江淮。 江淮忙低头看了过去,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抽搐 ,死死盯着慕风云终于还是骂了出来。 “能不能要点脸,不要让我再绑小孩子了,我觉得这些日子是我最不是人的时候。” 慕风云笑了笑,可因为陆清墨的原因,即便是笑容都带着几分霜色。 人人都以为南诏太子是个好性子的,和谁都能处得来,那是因为南诏太子慕风云的眼里他们这些人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人。 他犯不着摆架子,反而和蔼了一些。 可这几天江淮才看出来这家伙的心有多狠! 慕风云又拿出来一卷图摊开在桌子上,这张图竟然是柔然王都的城防图。 不,甚至比城防图更全面,更详细。 图纸上面已经被慕风云标出来密密麻麻的线条。 “现在你一共绑了八个孩子,”慕风云点在了八座府邸上。 “其中五家人家急得乱跑乱找,没有一点章法,这五家孩子今天就送回去。” “记得想个巧妙的法子送回去,别把人家小孩子给吓着了。” 江淮冷哼了一声,做了这么多缺德事儿,现在想起来别吓坏了人家娃娃。 可这个办法大概是目前能找到长公主和陆姑娘最好的办法了。 慕风云怀疑有人搅局,可他抓不到丝 毫的证据和把柄,就想了这么个损招。 他就试着将那些可能在局中的人找出来,怎么找?就是绑了他们的后代,这可是要人命的。 这种情形下那些人的反应才是最真切的。 如果心里没鬼的人,丢了孩子自然是慌的不知所措,会乱了阵脚,慕风云派过去监视的人完全能看得出来。 但是丢孩子的这个八个人里,有三个家族却显得不太一样。 这三家的家主无一例外都聚在了一起碰头商议,商议就商议吧,把另外五家丢孩子的一起叫上商议,岂不是人多力量大? 可那三家极力排斥别的家族加入,而且他们几家商议的时候竟是偷偷摸摸。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都在近期离开了王都,至于去哪儿,慕风云已经派人跟上去了。 这就是慕风云的排除法子,他又拿出了新的名单给了江淮。 “今晚再绑一批,试一试水深,我就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儿了,到时候通知陛下派御林军过去。” “不是已经有三家了嘛,不要再绑了,”江淮觉得这就是造孽。 慕风云定定看着江淮:“我的清墨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造孽?呵呵!那又如何?” 第934章 远远不够 江淮听了慕风云的狂妄之语,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不想心头的某一处登时被狠狠击中。 这一次被绑走的不光有未来的南诏太子妃陆清墨,还有斛律北宁。 慕太子关心自己喜欢的人,可以疯狂到极致,甚至带着几分毁天灭地的决绝。 他好像从未很认真的关心过斛律北宁一次,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温柔的眼神也不曾给予。 江淮只是习惯了,习惯她一次次跟在自己的身后,习惯了她追着自己厚颜无耻的说笑,习惯了她不顾及一国公主的身份,甚至以自毁的方式来追逐他的脚步。 如今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身后再也没有人喊他木头疙瘩,没有人追着他像个华丽又讨厌的尾巴,顿时觉得身后空落落的。 人这个动物,当真是害怕习惯了什么。 一旦将那些一遍遍重复的动作当做是习惯,那就中了毒,再也没有丝毫的机会翻盘了。 江淮想到此处突然恐慌了起来,一颗心激烈的狂跳着,被慕风云发现了异常。 “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这些日子行动的时候受了伤?”慕风云忙要喊外面的人送药进来。 “不必!”江淮忍住了这莫名其妙的心慌,忙一把抓过了慕风云放在桌子上的那个名单,垂眸扫了一 眼。 “是八个小娃娃吗?”江淮抬眸定定看向了慕风云,脸上的表情却显出了几分森冷。 慕风云不晓得这小子突然这么一惊一乍的,到底是怎么了?感觉像是抽着了。 “要不……绑六个吧!”慕风云妥协了,毕竟像江淮这种江湖中成名人物,每天哄孩子也不是个事儿,以后传扬出去他的名声估计够呛。 “其实再绑六个,我就试探出了水深水浅,到时候也能判断出是谁在幕后搞鬼了,能察觉他们的方位。” “虽然可能位置还不是能容易确定,那些家族行事也是低调得很,至于他们到底去了哪儿还需要一一排查。” “我的意思是,”慕风云也是要点脸的,不得不和江淮解释这一件荒唐事,不是他慕风云心狠手辣,是他实在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你手头还有多少名单,还需要涉及多少家族?”江淮打断了慕风云的啰里啰嗦,定定看着他。 慕风云吸了口气道:“其实还有一张名单,也是八个家族。” “柔然草原上有七十二个强大的部落,当初斛律大王统一这些部落的时候,也是费了很大的劲儿。” “那些部落有诚心诚意服从大王管辖的,也有些心怀鬼胎的,还有一些墙头草的。” “我初步想出来这二十四个家族的可能性,但是也不确定哪些才是给柔然朝政带来麻烦的幕后推手!” “不用说了,那些名单统统给我吧,我一起处置妥当!之前的远远不够。” “你说什么?”慕风云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江淮,这小子的变化也太大了吧? 这比他都狠,他反倒是不好意思了。 江淮冷冷道:“既然已经做出来这种事情,那就索性脸面不要了,做到彻底,我挨个去那些家族里窜个门儿,到时候你负责跟踪,我负责搅局,这样我们就能找到陆姑娘和……和长公主的机会更大一些。” 慕风云登时明白这家伙的心思了,真的是别扭得很。 你说你对人家有意思就收了,现在才慌了吧?傻眼了吧? 江淮既然这么配合,慕风云自然是逮住人不用白不用,将怀中最后一张名单也拿了出来交给了江淮。 “这一次看你的了,”慕风云将名单交到了江淮的手中,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 江淮冷哼了一声,收好了名单起身便大步走出了包厢。 随后短短的几天,整个柔然王都真的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很多家族优秀的继承人都消失不见了,可有的家族那些继承人又给完好无损的送了回来。 因为 这些继承者的年龄都不大,官差一个个问那些小孩子,他们这些日子被带到了哪儿? 那些小孩子具是说不清楚,说是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然后才停了下来,每个人都被蒙住了眼睛,带进了房间里。 屋子里一应什么都有,每日里饭菜也供应不错,甚至还有书籍笔墨,令人惊诧的是还有玩具。 这下子柔然王都里的诡异气氛越发浓烈了几分,柔然王宫斛律长风的寝宫里传来一阵压着的咆哮声。 “臭小子!不是看在你X娘的份儿,你信不信朕把你推出去砍了?” “你现在到底在搞什么,绑了那么多孩子干什么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斛律长风此番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每天都有朝臣抱着他的腿哭,要他帮忙找孩子。 他明明知道谁是幕后真凶,竟是还得帮着真凶一起在这些朝臣面前演戏,真的是太难受了。 “陛下息怒!马上就有结果了!”慕风云忙道。 “朕最后给你三天的事情,若是再查不出别的线索来,马上将那些小孩子给朕送回来!” “如今朕的朝堂也不稳了!” 慕风云晓得斛律长风的憋屈,刚要顺着他再说点儿宽慰的话,不想外面的内侍躬身候在了寝宫的门口道:“陛下! 有人送了信给慕太子,好像很急的样子!” 是很急,急切到都等不到慕风云从王宫里出来,直接送了信到宫城。 “陛下!不用三天我就会找到长公主殿下,还有陛下一定要信我这一回,说不定还需要陛下亲自带兵过来震慑一二。” “当年草原上七十二部叛乱,陛下短短三年便将那些家伙收拾的服服帖帖,这一次若还是那帮人造反,我怕我年龄小压不住,出了什么乱子。” 慕风云此番看向斛律长风的眼眸带着万分的认真之色,斛律长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整肃了起来。 “哼!朕自有安排!” 慕风云忙告辞退出了寝宫,来到了宫城口,果然有消息来了,他眼底一闪,飞身跃上了马背朝着王都北面行去。 夜色很快降临,将坐落在王都北面的皇陵笼了一层霜色。 在这一层霜色中,却是隐隐约约一大片祭祀的神庙。 柔然民族信奉草原神,北面皇陵埋葬着斛律王族历朝历代的君主,在皇陵门口处却立着一座最大的神庙。 神庙修建得很简单,就像是通往皇陵的一座巨大的门庭,穿过神庙才能抵达后面的陵墓。 此时神庙的第二层一个不起眼的屋子里,一丛神龛下面靠着墙坐着两个女子。 第935章 不吃不喝 陆清墨定定看着门口处的方向,又有人从门口上开着的小洞送吃的了。 这一次是两碗已经凉透了的米粥,还有两个胡饼,硬得像石头,此外什么都没有了。 这些日子她和斛律北宁被人用布袋套住了脑袋,嘴巴里塞了麻胡,一路上不停地换地方,辗转了不晓得多少个地方。 她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光凭借耳朵也听不到什么太多有用的信息,只有一点她倒是能大体推测出来。 那就是依然没有离开沙漠和草原这个范围。 陆清墨虽然也害怕,可她不得不振作起来,想尽一切办法活着,和那些歹人耗下去,等着慕风云来救她。 她觉得慕风云一定会救她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这份儿自信,笃定了她这一次没有看错人。 与陆清墨相较而言,斛律北宁的状态有些不太好,整个人已经彻底要崩溃了,不吃不喝每天垂着眉眼发呆。 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已经瘦了大一圈,倒是显得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娇柔脆弱,令人生出了几分怜惜来。 这也难怪,娇贵的小公主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其实陆清墨知道她更跨不过的坎儿是在自己的心底。 到现在这么多天了,也没有人过来救她们。 陆清墨晓得救人的难度太大,她从未对慕风云失去信心。 可对斛律北宁来说,她这一次算是彻底被江淮放弃了 ,她认为是江淮见死不救放弃了她,不管陆清墨怎么权威就是钻了这一个牛角尖。 陆清墨拿了粥和馒头拖着沉重的脚链走到了斛律北宁的面前,那些人怕她们想法子逃了,竟是给她们两个女孩子的脚上栓了铁链,不把她们当人了已经。 如果不是担心她们没办法吃饭,喝水,可能会死在路上,估计连手也能一起给她们捆上。 “殿下,你多少吃点吧!”陆清墨将馒头送到了斛律北宁的面前。 斛律北宁摇了摇头,因为不好好吃饭,脸颊也已经瘦得塌陷了下去,下巴也尖俏了不少。 她此时有些虚弱得厉害,铁链将她脚腕处娇嫩的肌肤都磨破了,渗出了脓血来,她耷拉着脑袋低声道:“我不想吃,你把我那份儿也吃了吧!我不饿!” “我怕是活不成了,我……”斛律北宁喘了口气,“我一直都不被人喜欢,难为你一路上还能忍了我的臭脾气。” “你吃了我的那一份儿,多长点儿力气,一会儿若是得空我绊住那些人,你逃出去,我是不行了,我感觉我快死了,浑身都没劲儿了。” 陆清墨不禁苦笑了出来,确实刚一开始斛律北宁被绑了后,情绪有些激动,骂骂咧咧,不光对那些绑了她的人,对陆清墨也是一通火儿乱发,得亏陆清墨性子为人大气也不计较。 竟是将她包容到了现在,还在路上诚心 诚意照顾她。 陆清墨一直觉得这一次斛律北宁被绑,都是被她和慕风云牵连,她多多少少带着几分赎罪感。 “殿下,不要说丧气话儿,你好好吃饭!” “吃饱了才能活下去,我们才能想办法离开这里,说不定此时慕太子和江淮统领已经在找我们了。” “呵!”斛律北宁冷笑了一声,眸色却渐渐黯淡了下来,紧紧抿着唇许久才道:“他讨厌我还来不久呢,这一次终于可以让他得偿所愿了。” “他不是一直想要彻底摆脱我这个麻烦吗?” “现在好了,可以假他人之手来除掉我这个报复,不然依着我的身份,他也不好动手。” 陆清墨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随后叹了口气道:“可……当初你被绑了之后,护着你的那些护卫回到了堡里禀告消息。” “貌似江淮统领很在意你的,第一个冲了出去要救你,若不是慕太子拽住了他,说不定就单枪匹马冲出去了。” “你说什么?”斛律北宁整个人都愣住了,看向了身边的陆清墨。 陆清墨笑道:“此事千真万确,若是他不在乎你,怎么可能那么急切的第一个冲出去准备救你,甚至都乱了章法,慌得厉害。” “一个人慌不慌,乱不乱,按理说我眼睛也没出什么问题,我应该是能看得清楚的。” 斛律北宁眼底的怀疑渐渐化作了星星点点 的光芒,可却又一点点的黯淡了下来。 她沉沉吸了口气:“清墨姑娘,你知道我追逐了江淮多少年吗?” “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是从犬戎部落没有被灭族开始?是从我和他在柔然王都街头的一次碰撞开始?从他参加达慕大会开始?” “我也记不清楚了,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也快要变成一个没人要的老姑娘了,我为了他硬生生活成了天下人的笑柄,柔然王族的耻辱。” “你知不知道我就差跪下来求他了,求他稍稍给我点儿回应好不好?哪怕就一点点,我也心满意足了。” “可他没有丝毫的回应,只是很讨厌我,很恶心我!” “我真的很累很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其实这一次我单独离开犬戎部落,和你还有慕风云那家伙都没有关系。” “我就是突然想离开了,不想追了,累了,困了,想回王都,回到我父皇和母后的身边。” “这一次我准备不管他们让我嫁给谁我都愿意,哪怕是个七八十岁的糟老头子都无所谓了。” 陆清墨听着哭笑不得,还是丧气话儿,话里话外都是浓浓的爱和相思,还有淡淡的埋怨。 “殿下,人只有好好活着才能想明白一些问题。” 陆清墨将馒头送到了斛律北宁的面前道:“你若是连命也没了,你怎么能和江淮那边找答案?” “纵然你不想和他在 一起了,你累了,但是这世上不止江淮一个男子啊,这一次你等不到回应,可万一在下一次会有个人对你知冷识热,回应你的一切。” “最起码也得先活下来才行,活下来才有机会,况且这世上你还有爹娘,你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让他们怎么活?” “他们可是养育了你十几年的光阴,你却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你让他们以后怎么面对?” “殿下,清墨说话直了一些,可清墨总觉得殿下还是有点点的自私任性,我总觉得殿下是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按照自己的方式或者,却不管别的人能不能接受,能不能懂。” “殿下,这一次若是能活着,殿下还是回去好好陪陪你X娘吧!” “你这么多年追逐在江淮的身后,你记得江淮的生辰,你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这么久,那么你可曾记得你X娘现在是什么样子?他们鬓角的头发白了没有?你这几年可曾有一天陪过他们二人?” 斛律北宁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两只手紧紧抱着头,垂在了胸前哭了出来。 “我忘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我都已经好多时候没有回王宫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我娘的生辰怎么过的?有没有想我?” “我的两个弟弟都与我生分了。” “父皇……呜呜呜……我还让父皇蒙羞,在世人面前失了颜面。” 第936章 正好相反 陆清墨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斛律北宁的背道:“一切都会过去的,既然你心头存了这么多的遗憾,那就更应该活下去。” “殿下多少吃点儿!” 陆清墨将手中的馒头递到了斛律北宁的面前,斛律北宁定了定神抹了一把眼泪,接过了手中的馒头,狠狠咬了一口。 随即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实在是太难吃了,她还是忍住了泪吞咽了进去。 馒头太硬,竟是卡住了。 陆清墨无奈的端着起了冷粥喂了她几口,她终于将馒头咽了下去。 “清墨,你为什么那么会照顾人,那么好?”斛律北宁喊得是清墨,不是很客气疏离的陆姑娘。 陆清墨晓得她这是将她当成了朋友,她不禁苦笑了出来:“我是和你刚好相反,我娘那个人啊一辈子就是个孩子样儿。” “刁蛮,任性,嘴巴上不饶人,可其实怂得很,遇强则弱,遇弱则哭。” 噗嗤一声,斛律北宁不禁笑了出来。 她忙摆了摆手道:“对不住,本公主不是故意要嘲笑伯母的!” “只是头一次听一个晚辈这样评价自己的娘,有些收不住。” 陆清墨笑道:“无妨,我娘就是那样的人。” “就拿我爹纳妾生儿子这件事情来说吧,她是一百个不愿意的,结 果被我祖父和曾祖父请了几回面谈,还是同意了。” “同意了也就罢了,小妾们生了儿子,给陆家留了后,我娘又不乐意了,什么难听的话也都能说出来,还要威胁我两个年幼的弟弟,说即便是养在她名下,她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呵!”陆清墨嘲笑道,“结果等我那两个弟弟生下来后,养在她这个正妻的名下,她对我两个弟弟比对我还亲,养的白白胖胖的,也没有去母留子,很是善待那两个姨娘。” “甚至还允许姨娘将儿子每个月抱回去半个月和生母生活在一起,这在大家族里哪里有这样的事情,我是担心以后她那个傻白甜的性子,真的被人算计了,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 “到头来苦了我,我不得不早早当家,敲打那些生了二心的姨娘,教育两个弟弟不要挑事儿忘本,安顿后院的大小庶务。” 斛律北宁听得眼睛都亮了,露出了几分敬佩:“你真的是很厉害,能做这么多事情。” 陆清墨苦笑道:“不厉害又能怎么样,摊上了一个不靠谱的娘。” “若是我再傻白甜,侯府内宅指不定要乱成了什么样子。” 斛律北宁点了点头:“清墨,我越来越觉得慕风云那厮配不上你,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别的 男人,再不济你若不嫌弃的话,等等我弟长大,我大弟弟很俊朗的,长大后绝对是个绝色美男,你……” 陆清墨登时笑了出来:“殿下,您这……简直是造孽啊!” “等殿下的弟弟长大,我都老成了什么,我……” 突然门口处传来响动,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袭来,打断了两个姑娘的谈话。 斛律北宁下意识将陆清墨拉在了身后,死死护着。 陆清墨心头一暖,其实柔然国的这个小公主是被宠惯的不像样子,但这个丫头本性真的不坏,是个好姑娘,还有些江湖中的义气,不过为人处世欠缺些周全罢了。 “殿下!不要慌!一会儿见机行事!”陆清墨低声道。 斛律北宁绷紧的脊背松弛了下来。 两个人齐刷刷看向了门口,却从门外走进来几个玄色劲装的高大男子,走了过来直接将两个人捆了起来。 斛律北宁刚要反抗就被狠狠按在了地面上,也不管她是不是一国的公主,直接用麻胡塞住了她的嘴,用布袋将她的脑袋套住拖了出去。 反倒是陆清墨没有丝毫的反抗,越发镇定沉稳了几分。 她此番虽然也有些害怕,可更多的是兴奋和期盼。 这些日子她和斛律北宁不停的挪地方,越是这样频繁得挪来挪去 ,越说明慕太子他们怕是将那些人已经逼迫到无处藏身的地步。 陆清墨还以为像往常一样可能会被塞进马车里,然后便是不停地走。 不想刚被拉出了门口,竟是没有将她们送进马车里,而是直接一路拖行。 她的身体不停地撞在了冷硬的地面上,感觉地面还挺平整,似乎像是一条很长的铺着青石地面的大道。 不对劲儿,分外的不对劲儿。 总感觉这一次挪地方和前几次差别太大,她的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难道慕风云那边出了什么事儿?不,不会出事儿的。 那个人那般的精明,一般人是算计不过他的。 就在陆清墨胡思乱想之际,感觉四周的人越来越多,脚步声也越来越急促,那些看不到的杂乱无章,很明显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压抑和诡谲。 突然陆清墨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却是将她绑在了一根冰冷的石柱上,估计斛律北宁也以同样的方式被绑了起来,因为挣扎的厉害,被身边的那些人狠狠踢了一脚。 陆清墨的嘴巴里塞了麻胡,连话也说不出来,她只能尽量放平缓自己的情绪节省点儿力气,若是有一线生机能逃出去,她也要拼死抓住。 突然脑袋上的头套被人摘了下来,入眼竟是一大片陵墓,此起 彼伏,层层叠叠。 在四周火把的映照下,显出了几分别样的阴森恐怖。 就在那些阴森恐怖的阴影中,站着一群人,为首的便是慕风云还有他身边站着的江淮还有一群人跟在他们身后。 虽然她和慕风云中间隔着青石砖铺就的广场,可慕风云震耳欲聋的呼喊声还是穿透这一片空旷,传到了陆清墨的耳膜里。 “清墨!清墨!” 慕风云吼了出来,刚要冲出去却被身边的慕远帆拉住了胳膊劝了回来。 慕风云之前离开那一处小镇带着陆清墨踏上了来柔然的路,慕远帆就先一步来了柔然,办完了差事,终于和自家殿下会合。 此番慕风云身边又多了一批高手,慕远帆死死拽住情绪激动的殿下,急声道:“殿下稍安勿躁!切不可乱了阵脚!” “他们那边绑了咱们两个人,咱们这边可是绑了他们十几个独苗儿儿子和孙子,该慌得可是他们!” 慕风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不远处被绑在石柱上的陆清墨,短短几天没见,她竟是被那帮畜生折磨到了此种地步。 眼见着身上还有些血污,头发也散乱着,看不清楚脸,可瞧着就虚弱得很。 慕风云咬着牙低声道:“一会儿相机行事,等人换回来后,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第937章 赌人性 慕风云死死盯着对面那些柔然王都里的贵族,为首的便是斛律大王斛律长风的王叔斛律成。 斛律成穿着一件寻常玄色布袍,头发也花白了,身材高大只是脊背有些佝偻,若不是慕风云派人跟了他这么多天,根本看不出来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老头,后的身份竟是大王的王叔。 更不敢相信,这个对大王一向扶持,慈眉善目的老人竟会做出来此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将柔然长公主绑了起来。 斛律成不愧是一块儿老姜,辣的很! 即便是被慕风云带人围堵在了这里,甚至自己看重的长孙也被慕风云绑了起来,神态依然拿捏的很是稳重,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身后站着的其他朝官可就没他那么沉稳淡定了,一个个具是面如土色,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慕风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们这一次计划周密,便是威震漠北的犬戎部落都被他们耍了,不想竟是被慕风云用绑了他们继承者的法子,逼迫着他们终于露出了破绽。 当初带头人斛律成的长孙被绑了后,他们这些人还没有太在意,只是觉得斛律成可能得罪了什么仇家,或者是他的长孙碰巧也出了什么事儿。 不过之后的几天, 他们的人接二连三的被绑走了亲儿子,或者是亲孙子。 这事儿可是让他们这些人撑不住了,开始朝着这几天他们做的事儿去想。 因为对方用的也是绑架这个手段,难不成和慕风云有关,他们便觉得需要碰头见见面。 斛律成说在柔然王都见面已经很危险了,毕竟出了这么古怪的事情,万一是斛律长风大王设下的局呢? 王都里不敢见面,只能另外找个更加隐秘的地方,他们几个人同时想到了这里。 毕竟谁也想不到柔然王族的皇陵里就藏着斛律北宁公主,这个地方太安全太隐蔽,可这一次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彻底落入了慕风云的圈套。 到现在他们几个都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这种刁钻的局竟是那个年轻的南诏太子想出来的。 完全利用人性的弱点,设下了这么阴狠的一个局。 此时慕风云带着人将这里团团围住,慕风云都知道了,大王肯定也知道了他们的密谋。 他们当初便是打算和大周的叛军合作,同时搅动天下乱局,从中取胜。 毕竟现在柔然,大周还有南诏,三个君主的关系分外的好。 若是只一方出了岔子,另外两家必然会派兵协助,只有天 下都乱了,才能乱中取胜。 当初大周的那些叛军只给他们一个任务便是杀了慕风云,让南诏乱。 所以才绑了陆清墨,准备借助陆清墨设局引慕风云上钩。 至于斛律北宁那可是大王最喜欢的孩子,若是利用小公主设局,怕是斛律长风会防不胜防,能直接宰了他那就更好了,省的到时候还得想办法推翻他。 可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在他们还没有开始设局之前,慕风云竟是先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还用的是他们的至亲骨肉,这下子彻底乱了。 “王爷!王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斛律成身边的几个朝官浑身发颤,对面那些小孩子的哭声一阵阵传来,将他们的心也哭乱了。 斛律成死死咬着牙看向对面柱子上被绑着的长孙,头耷拉了下来,看起来像是晕过去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慕风云!你要做什么?”斛律成咬着牙喊了出来。 慕风云冷笑了一声:“你眼瞎了还是怎么的?放了我的人,我自然会将你们的儿子,孙子的统统还回去。” “不过……幼子虽然无辜,可你们这些老王八蛋们实在是可恨,已经触犯了小爷我的底线了,主动自裁比较好一些,省 的本殿亲自动手!” 那几个人顿时大惊失色,看起来对面的人这是要他们死。 斛律成冷冷笑了出来:“年纪不大,口气挺大,本王倒是要瞧瞧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挥了挥了手,突然在斛律北宁和陆清墨的脚下传来一阵阵的响动,竟是之前挖出来一个的大坑,此番坑里面倒进了不少的火油。 只见斛律成拿过了身边一个护卫手中的火把,突然一下子丢进了坑里,瞬间火苗窜了上来。 啊!斛律北宁吓得尖叫了出来,她虽然不是很怕死,可也不想被活生生烧死。 此时她和陆清墨被临空绑在了火坑上面,脚下灼烧的热度已经顺着脚尖蔓延了上来,掉进去怕是瞬间能被烧成灰。 陆清墨脸色煞白,身体猛烈的动了动想要将脚抬起来,那些火苗几乎要舔到了她的脚面上。 “清墨!”慕风云朝着那边窜了过去,被慕远帆死死抱住,不想一边的江淮已经跃了过去。 可刚窜出去没几步,突然迎面一阵箭雨飞射了过来,江淮幸亏身手不错,敏捷的转过身避开,可胳膊上还是中了一箭。 他踉踉跄跄回到了自己这边,看来此处不能猛冲,根本冲不过去的。 即便 是冲过去将对面的人救下来,下面的火坑就很难逾越,回来的路上也会被对面高处射下来的箭刺成了刺猬。 “放了她们!”慕风云吼了出来。 斛律成冷冷笑了出来:“慕太子,你既然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人性,那今儿老夫就陪你们玩儿一次人性。” “老夫今天就敢将你们在意的人活生生烧死,你们几个人敢将那些无辜的孩童杀了吗?” “谁说我不敢?”慕风云突然一脚将身边的木头杆子踹断了去,直接将杆子上绑着的斛律成的孙子扯了下来。 那个孩子之前喝了点儿药晕过去了,此番被慕风云这么一踹一抓,竟是惊醒了过来,不禁哭着喊了一声祖父。 斛律成眸色里掠过一抹恐慌,可还是咬着牙硬撑着。 今儿既然要赌人性,他就奉陪到底。 他咬着牙看着慕风云手中的剑已经架在了自己长孙的脖子上,可他就是落不下这一剑,慕风云还有底线和良知,下不去手。 “哈哈哈哈……”斛律成大笑了出来,“慕太子,原来你也会心软啊!” 慕风云的剑架在了手边少年的脖子上,刀锋已经划破了他的肌肤,鲜血渗了出来,可他的手微微发颤,竟是顿在了那里。 第938章 看上他什么 慕风云手中的剑死死抵在了斛律成长孙的脖子上,那个孩子也是吓懵了。 什么少年才子,面对刀剑谁都不是什么好汉,何况还是个少年。 慕风云能感受到手中少年在瑟瑟发抖,一半儿是因为疼痛,更多的是因为恐惧吧? 这真的是一场豪赌,慕风云根本下不了手。 斛律成笑得更加嚣张了,他高声道:“慕太子,老夫知道你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不敢造孽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 慕风云咬着牙,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那个老匹夫一把掐死,将他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是的,他不能。 不能当着陆清墨的面儿杀一个孩子,他好不容易让她心头对他有了好感和善念,不能因为这一下让陆清墨看不起他。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的! 慕风云抬眸死死盯着对面站着的那个老匹夫咬着牙高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别忘了你们手里有我们两个,我们手里可有你们十几个!” 斛律成笑了出来:“好说,老夫要你放了那些孩子,还有一样东西!啊不,应该是两样。” “一样是柔然王族的传国玉玺,一样是……慕太子您的脑袋!” “呜呜呜……”陆清 墨顿时急了,拼命的挣扎了起来,不想绳子居然结得是活扣。 她这么一挣扎,向下滑下了一大截儿。 差一点儿就挨着下面燃烧的火油了。 “清墨!”慕风云朝前冲了过去,对面又是一阵箭雨袭来,慕远帆硬生生替他扛了一箭,才将他护着带回来。 慕风云眼睛都红了,突然身边的江淮猛地抓起了斛律成的长孙,手起刀落,斛律成长孙的一只手瞬间被斩落。 啊!一声惨嚎袭来! “明儿!”斛律成没想到慕太子身边那个身穿灰袍的青年那么狠,仔细一瞧不就是漠北真正的王者,犬戎部落的头目江淮。 那个人据说分外的冷血无情,不想真的敢砍自己的长孙。 斛律成登时气疯了:“来人啊!给我丢,给我把这个女人丢进火坑里活活烧死!烧死她!” 陆清墨身上绑着的绳子又松了一截儿,眼见着就要落进了火油里。 “你娘的!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我妻子,不是江淮的,江淮要保下来的是斛律北宁!你们合着害我女人做什么?” “好好好,我脑袋给你,给你们!你们别杀她!” 慕风云从未这么害怕过,忙举起剑准备自刎,突然身后传来更多嘈杂的脚 步声。 随后斛律长风清冷的声音袭来。 “住手!” 此时整座皇陵已经被斛律长风的御林军围得严严实实。 那些斛律成的手下具是有些害怕了,纷纷不知所措的看向了皇帝陛下。 便是斛律成也是脸色一变,没想到他在王都里制造的混乱,这么快就被斛律长风平息了。 看到他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斛律成已然明白,这一次自己输得彻底,连一点子翻盘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死死盯着斛律长风,身后跟着的几个喽啰也是吓得浑身发抖。 这一次跟着斛律成造反那是押上了所有的身家性命,没想到惨败! 就在他们的图谋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已经败下了阵。 斛律长风看向了斛律成带领的那些属下,冷冷笑了出来。 他又看向了此时手上还沾着血的江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就是个冷血的恶魔,他的女儿眼睛委实有些问题,看上了这么个货色。 斛律长风吸了口气高声道:“王叔,今天你确定要和朕赌人性?” 斛律成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冷哼了一声。 斛律长风缓缓抬起手,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御林军竟是抬了几只大箱子过来,随后齐刷刷打 开。 一半儿是金银珠宝,还有一半儿居然是书信,成堆的书信。 斛律成脸色瞬间变了,那些书信都是他的属下们和大周叛军之间联络的书信。 密密麻麻,上面有特殊的符号,一般都是藏在府邸最深处,竟是全部被斛律长风找到了,可见他们的家已经被抄了。 那些追随斛律成的官员们瞬间脸色铁青,都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怕是妻子儿女全族的老少都被杀了吧? 斛律长风突然又挥了挥手,身后却是被带过来一大批家眷。 那些家眷具是吓得瑟瑟发抖,此番看到了对面自家的家主后,一时间哭喊声响彻云霄。 斛律成身后的那些人,简直是惊喜交加。 喜的是陛下亲自抄家竟是没有杀了他们的妻女,还有一丝活着的希望尚存。 惊的是通通带到了这里,怕是下一刻就会被杀了,血溅五步。 随着斛律长风这么一闹,场面瞬间变得诡异了起来。 斛律长风缓缓坐在了正中的椅子上,倒像是在朝堂上一样,和自己的朝臣谈谈心说说话儿,也没有看向被绑着的女儿一眼。 斛律北宁此时愧疚的不敢看向自己的父皇,她晓得这一次闯的祸实在是有些太大了,她以后再也不 会到处乱跑了。 所有人都看着缓缓坐了下来的柔然大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斛律长风抬眸死死盯着对面同样不知所措的斛律成,冷冷笑了出来。 “既然王叔这么喜欢拿人性做赌注,朕成全你!” 斛律成脸色微微一变,之前这个几乎被流放到大周做质子的王子,后来带着微弱的兵力打回到了王都。 杀了自己的兄长,夺回了王位,一年多的时间亲征,统一了草原七十二部。 他从未将他当做弱者看过,只是权利的味道实在是太诱人了,他眼瞅着自己的长孙越来越优秀。 而斛律长风的女儿是个蠢货,两个王子还很小不足为惧,他便生出了二心。 凭什么当初他出面辅助他打下了七十二部后,继承王位的是他那些不成器的小崽子,明明他的长孙更优秀呢。 此时他的视线死死锁在了斛律长风的身上,一阵阵的冷汗顺着脊梁蜿蜒而下,让他不禁有些发抖。 斛律长风点着那些箱子高声道:“今日追随王叔的都是些老臣,也有些青年才俊,你们可能只是一时间糊涂了,才犯下如此的错。” “这样吧,今日朕只杀叛乱的党首,其余一概不追究,如何?” 第939章 险而又险 斛律长风的话音刚落,明显瞧着对面的人有些异动。 他缓缓起身,从身边的护卫那里接过了燃烧着的火把,看着对面微微有几分动摇的叛军统领们朗声笑道:“现在你们杀了斛律成,护住朕的长公主还有那位陆姑娘,朕非但不追究你们,还会给你们一大笔银子的奖赏。” “别听他的!”斛律成终于慌了,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斛律长风。 一直以为他也就是仰仗着一点匹夫之勇,也不会玩儿什么政治手段,不想竟是玩儿弄人性的高手,他貌似依然低估了这个人。 当初此人被王兄排挤,被送到大周做质子,尝遍了心酸苦痛,还能打回来,将皇帝的的位置抢到手,其实不仅仅是靠得勇猛,更多的还有智慧。 斛律成眉眼间已经染了一层铁青色,还是故作轻松的看着身后的跟随者道:“你们不要被这个狗皇帝的话给骗了!” “如今你们的妻儿老小都在人家手里,此人心狠手辣断然不会放过你们的,他怎么可能放过你们,还给你们赏赐?” “罢了,今儿索性活不了,就杀了这个公主祭奠战旗,到时候推翻暴君,建功立业才是正经。” 斛律成已经彻底疯了,瞧着这个意思这是要牺牲自 己的族人也要造反了。 他自己不想死,只能死自己的亲属了,只是可怜了他的孙子,手都被斩了下来,已然是一个废人,不过这也是他的命。 看着斛律成那张渐渐疯狂甚至逐渐扭曲的老脸,斛律长风眼底掠过一抹可怜和嘲讽。 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活不明白。 他眼底掠过一抹失望之色,对面那个曾经的盟友硬生生将他自己逼迫到了对立面,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斛律长风眼底的失望和复杂也就是瞬间而过,随后便是沉冷。 他举起了火把凑到了第一个箱子面前,箱子里装着的都是这些官员私底下来往的书信。 斛律长风高声道:“诸位信不信,且看朕如何行动便是。” “这些箱子里的书信一旦被点燃,你们每个人身上的所有罪证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到时候朕又如何治你们的罪?” “况且法不责众,你们那么多人跟着的朕的王叔胡闹,朕也就不说什么了。” “毕竟王叔不听话几乎拉走了朝堂三分之一的官员,朕总不能都杀了吧?” “杀了之后,谁来办事儿,谁来协助治国?” 斛律长风的声音定了定,抬眸看向了对面那些低声议论的声音。 “所 以你们现在可给朕仔仔细细瞧好了!” 斛律长风突然手中的火把丢进了箱子里,哄的一声,箱子里的书信瞬间点燃烧成了火球,几乎将慕风云这边站着的人都映照得熠熠生辉。 斛律成身后的那些人议论声更大了。 他们确信柔然大王好像真的准备放过他们了,既如此那还跟着斛律成这个老家伙送死做什么? 斛律长风又拿回来一支火把,紧跟着丢进了箱子里。 这下子热闹了,这些箱子一只接着一只点燃了,里面所有的书信都被烧着了。 终于对面很在斛律成的人变得越来越不安分,突然一个人朝着斛律成扑了过来,想要抓住斛律成,在大王面前立功。 可斛律成身边安排了死士,就是防着这些人反水,登时躲在暗处的死士突然窜了出来将反水的官员刺了个透心凉儿。 斛律成冷笑道:“罢了,既然都是个死,老夫拉着你姑娘做个垫背的。” “去死吧!”斛律成突然拿起了手中的剑朝着火坑上吊着斛律北宁的那根绳子砍了过去。 “北宁!”斛律长风顿时脸色剧变。 “给朕杀!” 跟在斛律成身后的人也吓傻了,这个老家伙死就死了,竟是要拉他们做个垫背的。 他们也明白一旦斛律北宁公主死在了这里,他们所有人都活不了。 如果他们拼死抢下长公主,非但死不了,可能还有奖赏,斛律长风这个人还算是讲信用的。 瞬间场面变得纠结了起来,慕风云和江淮还有斛律长风朝着火坑那边冲了过去,那边的人也死死抱住了想要砍断绳子烧死长公主的斛律成。 这老家伙铁定是真疯了,不管不顾的疯癫。 那些死士也是糊涂的不知道现在该杀谁,自家主人已经被人按倒在地,他们忙又冲到了主人身边将那些人一个个砍死。 就在这混乱之际,斛律成还是一刀斩断了绳子。 “不!”斛律长风瞬间狂吼了出来,那可是他的女儿啊。 若是她被烧死了,他和落霞该怎么办,活生生难受死! 可他毕竟也是上了岁数之人,即便是长了翅膀会飞也马上飞不到火坑边。 就在斛律长风绝望伤心的那一刹那,突然身边的一道迅捷的身影瞬间加速,直接跟着斛律北宁一前一后跃进了火坑。 所有人都吓傻了,那道迅捷的身影正是江淮,只有江淮才有这样鬼魅的身影,和灵活的身手。 可即便是江淮这么快的速度,还是够不到落了下来的斛律北宁,他 竟是跟着一起跳了进去。 时间空间都在那一瞬间定格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利益考虑,除了斛律成之外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长公主死。 长公主活着,他们什么都可以谈判,若是长公主死了,一切都免谈。 就在人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突然火坑边缓缓爬上来一个人,背上已经沾染了火油被点着了,身侧却是死死拽着一个人,正是长公主。 此时斛律北宁第一次被江淮死死抓着手,那一瞬间她顾不上皮肉灼伤的疼痛,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江淮。 刚才她都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不想还是被江淮抱在了怀中,随即他腰上用劲儿,硬生生临空转了个圈。 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握着匕首钉在了坑壁上,就借着那个寸劲儿将两人固定在那里,没有落进滚滚的火油里。 这个动作也慕风云都觉得不可思议,慕风云是第二个冲过去的人。 好在陆清墨已经被斛律成那边的人抱着解了下来,他目前不担心。 而是直接扑到了坑边,脱下衣衫拧了几圈甩在了江淮的面前。 江淮瞬间临空跃起,单手死死抓住慕风云的衣衫,之前承载他们两个人都墙壁已经塌下去了一片,好险! 第940章 暴君昏君 慕风云咬着牙撑着两个人重量,差点儿也被带进了火坑里,身后的皇家护卫忙狂奔了过来,协助慕风云将斛律北宁和江淮拉了上来。 那边的叛军也将斛律成死死按在了地上,陆清墨顾不上自己衣衫破烂,合不合规矩朝着慕风云赤着脚跑了过来,直接扑进了他的怀中。 “清墨!”慕风云的声音都发着颤,死死将怀中的女子紧紧箍着,陆清墨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想慕风云因为紧张比她抖得还厉害。 慕风云转过身一把扯下了跟过来的慕远帆的外袍,刚要将怀中的陆清墨罩住,可想了想这是别的男人的衣服,他登时将自己的中衣白袍脱了下来,这下子倒是露肉了。 “殿下!”陆清墨不想大难不死,别后重逢,他就又开始出幺蛾子了。 大庭广众之下你脱得哪门子衣服啊?这不是纯粹让人笑话不成? 不想慕风云赤着膀子,只剩下了一条亵裤,却丝毫不羞耻,将自己脱下来的中衣罩在了陆清墨的身上。 “别的男人衣服臭,你穿我的中衣,我的外袍为了救江淮烧了不能穿了。” 他将陆清墨裹严实了,这才将慕远帆的衣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慕远帆脸色一僵,你大爷的! 他看向了身后跟着的慕家军卫队长, 卫队长不得不将衣服脱下来递给了他。 小队长也不得不脱下衣服送给了卫队长,一层层脱了下去。 下回跟着主子出来当差,一定要记得多穿几层。 慕风云看向了陆清墨赤着脚,方才被吊起来的时候,她脚上的鞋子也掉进了火油坑里烧了。 慕风云弯腰将陆清墨打横抱了起来。 “殿下!这……这不合适!”陆清墨慌了起来,想要从慕风云的怀中挣脱出来。 这也太过尴尬了些,一群人拼杀,这么多人看着。 “我说合适!”慕风云吸了口气道,“把我杀了顶你的命,也合适!更别说这个了!” 陆清墨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边斛律长风忙将自己的女儿扶住,瞧着女儿瘦了一大圈,这一次这丫头怕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本来恨她不争气,想要责骂她几句,可是到了嘴边责备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许久他叹了口气:“来人!送长公主回宫!” “父皇!江淮他……” 斛律北宁忙看向了几乎跪在了地上的江淮,江淮的力气和好运也就在刚才用尽了,尤其是脊背上的伤口简直是触目惊心,被火油烧焦了都,眼见着撑不住。 斛律长风看向了地上半跪着的江淮,眸色间多了几分复杂之色缓缓道: “送到太医院去!治不好,就让太医把脑袋给朕留下!” 父皇已经说出来这样的话儿,斛律北宁终于松了口气。 斛律长风缓缓走到了火油坑边被按着跪在地上的斛律成面前,他花白的头发散落开来,可依然不服输抬眸死死盯着高高在上的君王。 “王叔!”斛律长风许久吸了口气道:“你委实太心急了一些,还有……” 斛律长风缓缓俯身看向了斛律成一字一顿道:“王叔,你好似从来都没有看懂朕这个人。” “你以为朕上位靠的是什么,朕有快二十年没杀过人了!” 斛律成的眼神瞬间缩了缩,还未来得及说话,突然整个人被斛律长风一把抓了起来。 他不仅仅是草原上的王,也曾经是草原上最厉害的勇士,直接将斛律成提着丢进了火油坑里。 啊!斛律成的惨嚎声定格在了那里! 四周的人纷纷跪了下来,吓得瑟瑟发抖。 斛律长风却拍了拍手,命人将那些装着金银的箱子放在了那些刚才救人,抓人有功的反贼们面前。 “朕说过赏罚分明,得了功劳的赏!不知好歹的——死!” 那些人终于松了口气,纷纷跪下来磕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边慕风云抱着陆清墨朝着马车那边 行去。 听着身后的惨嚎声,三呼万岁的声音。 陆清墨定了定神笑看着慕风云道:“是不是做了皇帝的人,都会变得特别心狠手辣?你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 慕风云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凝神看向了怀中眉眼清丽却有点点脏兮兮的姑娘,笑了出来:“行啊,说话间懂得给人下套儿了?” “不过呢,那要看谁,比如本殿未来一定是一位开明的君主,能说话就不动手,要动手也不会流太多的血!” “本殿可是罕见的仁义之君!” 陆清墨表示怀疑嗤之以鼻。 慕风云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垂眸看向了陆清墨,眉眼间的表情却认真了起来。 “不过只有一件事情可能让我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暴君,比如我斛律叔,一脚踹人下火坑的那种。” 陆清墨问道:“什么事情?” 慕风云定定看着她道:“就是刚才看到你被吊起来,差点儿被烧死的时候,彼时我想杀人了。” 陆清墨登时说不出话来,忙咳嗽了一声避开了慕风云灼热的视线。 慕风云却将她的下巴轻轻捏住低声道:“抱我脖子抱紧点儿,我怕你丢了找不到。” “我突然有些害怕了。” 陆清墨笑着呸了他一口:“你怕什么,无法无天的样 子!” 慕风云低声笑道:“我怕我娶了你回去,不光会变成暴君,还可能随时随地变成不上早朝,沉迷美色的昏君,到时候把我爹我娘给我赚回来的家业败光了去,让我们南诏皇族的列祖列宗在天之灵集体骂我这个不孝子!” 陆清墨顿时红了脸:“你不要脸!” “娇妻都差点儿丢了,要脸做什么?”慕风云笑了出来。 陆清墨竟是不知道该对这个无赖的人回击点什么,按理说她也是大周京城的才女,不想竟是拿他一点子办法也没有。 慕风云将她带回到了王都,就在南诏驿馆歇了下来,这一次慕风云是真的怕了,非要和陆清墨睡在一间屋子里。 不过陆清墨睡里间,慕风云睡在外间的隔断里,两个人隔着屏风说话,不多时陆清墨实在是太困了,睡着了去。 经历了十几天的生死煎熬,还有各种折磨,她如今沐浴更衣吃了药膳,这瞌睡劲儿再也下不去了。 慕风云反倒是睡不着,起身走到了陆清墨的床边,弯腰细细描摹她清雅的脸颊轮廓,随后唇角微翘渗出一抹笑意。 外面传来了慕远帆急促的声音。 “主子!大周京城来的消息!是大周太子殿下的亲笔信!” 慕风云眉头一蹙,转身走了出去。 第941章 正确的选择 慕风云走到了外间紧紧攥着手中的密信,打开后凝神看了过去。 这几天他一直都熬着睡不着,一双眼睛都熬红了去。 此番看着面前的信件,竟是字里行间都似乎在跃动着,他都有点点的眩晕感。 好不容易才定了定神看清了书信上的内容,脸色微微一变。 慕远帆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他这一次跟着主子行动,他的弟弟慕承泽跟在了大周太子殿下身边。 此番瞧着主子脸色变了变,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弟弟了。 虽然弟弟的身手也不错,可毕竟现在朝堂动荡,怕是会出什么乱子。 “呵!果然……”慕风云冷笑了出来。 “主子,出了什么事儿?”慕远帆忙问道。 慕风云冷冷笑道:“我之前猜的完全没错,那些人估计想要遍地开花,竟是也在大周的京城下手了。” “居然放火烧了我义父住着的养心殿,内宫里也不干净了!” 慕远帆惊了一跳:“什么,那些人已经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了吗?居然放火烧了养心殿?大周皇帝要不要紧?” 慕风云淡淡笑道:“走之前我就和义父说过这个隐患。” “养心殿因为是皇上住着的地方,必然要体现出威严神武,故而门口 没有像其他宫殿那样放置水缸,便是等养心殿里烧起来的时候,怕是暂时远水救不了近火,皇上就有危险了。” “我命人在养心殿后殿的地面下埋了水缸,只有几个得力的内侍知道,无人知晓,一旦烧起来有的是水救火。” “不过这一下怕是有些人暴露了,正好等着鱼儿上钩呢!” “这是最凶险的,至于五城兵马司那些人在宫城里制造刺客行刺的祸端,然后以此为借口逼宫的事儿,早就被我那两个义兄摆平了!” 慕远帆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大周京城发生了这么厉害的宫变,在慕风云来看都像是云淡风轻一样,反倒是养心殿走水却被自家主子认真对待,难道其中涉及到什么猫腻? “主子,我们要不要回京城?” 现在柔然这边的事情已经搞定了,大周京城那边却很危险,怕是会出什么乱子。 况且经历方才的那一幕,慕远帆认定了柔然皇帝不是一般的狠角色,完全不用自家主子留在这里帮忙。 可大周京城里住着的那两位爷就不一样了。 一个是经常习惯在药庐里滚着的皇帝,对政务大部分都是应付,根本懒得对待。 虽然太子殿下很是聪明,可毕竟是个小孩 子,一旦那里出了乱子,那牵扯可就大了。 慕风云却缓缓沉吟道:“不要急,我们再在柔然这边住几天,正好欣赏一下美景,领略一下异国风情。” “今晚的书信怕是第一封信,既然出了这些事情,必然会有后续。” “我的那两个义兄可不是吃素的,我要等等第二封书信,第二封书信来了后,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慕风云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了外面黑漆漆的天空,神色也沉冷了下来。 不管是谁,在他的身上生出是非,还差点儿害死了他的清墨,这事儿没完! 慕风云脸色阴沉了下来。 陆清墨这一觉睡得很香,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才醒了过来。 浑身还是酸痛,身上也有些伤口,都被慕风云命一个女医帮她细心处置了。 她此番靠着迎枕坐在了床榻上,手里捧着慕风云递过来的米粥,闻着便香气扑鼻。 “江统领怎么样了?昨天晚上瞧着他受的伤很重!” 陆清墨一直惦记着江淮的伤,许是之前知道了他的凄惨经历,她竟是有些同情他。 可江淮那样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同情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羞辱。 慕风云有些吃味,抬起手刮了刮陆清墨挺翘的 鼻尖低声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亏得我一晚上没敢睡守着你,怕你出了什么岔子。” “今早顶着黑眼圈亲自下厨给你熬粥,你居然一醒来就问别的男人。” 陆清墨哭笑不得:“殿下,真的是……太爱吃醋了。” 她说完这一句登时觉得自己这话儿说的有些轻佻暧昧了,不禁红了脸,低下头喝粥。 “慢点喝,小心呛,”慕风云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将陆清墨唇角沾着的米粒擦了下去,低声笑道:“是啊,娶了你这么一个聪明伶俐可爱的姑娘,你说本殿能不吃醋吗?” “殿下你……”陆清墨发现最近这厮越来越不老实了,虽然甜蜜但也有些羞涩。 她忙转开了话头看着慕风云道:“我们是不是接下来要回大周了,毕竟柔然王都这个隐患已经拆除了。” “而且我瞧着斛律大王是个厉害的君主,一般人还真的斗不过他!” 慕风云点了点头道:“等你再养几天,身子养好了,我派人送你回京。” 陆清墨端着粥碗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凝神看向了慕风云。 慕风云心虚的别过脸,搓了搓自己俊朗的脸颊,看着陆清墨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让本殿 以为自己长得很俊美!” 陆清墨不吃他这一套,定定看着他道:“你要将我一个人送回京吗?你自己要面对那些危险是吗?” 慕风云被她的话给说的有些哑口无言,他确实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后,觉得陆清墨就是他的软肋,他不敢再随身带着了。 之前还觉得自己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护着一个柔弱的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想后来差点儿将他吓死了去。 他晓得自己的决定肯定会让陆清墨感到很愤怒,毕竟清墨是跟着他要一起同生共死的,如今他这么做无意羞辱了清墨的那一颗真心。 可慕风云实在是太害怕了,失去爱人的恐惧让他此时做事情反倒是小心谨慎了起来。 陆清墨吸了口气缓缓道:“殿下,我懂的,你也是为了我好。” “我晓得自己帮不上你什么忙,还要害得你跟着我一起受累,我也认同你,我回京城便是。” 本来就是短暂的分别,还没有到分别的时候,陆清墨眼底的担忧已经让慕风云不敢再看。 可下一步若是消息证实,他怕是局势会有大变动,接下来直面的是做局人,慕风云不允许陆清墨跟着自己再出任何差错。 送走她,是他最为正确的选择。 第942章 夸他可爱 五天后,慕风云将陆清墨送到了柔然的车旗城,出了车旗城南下就到了大周的地盘儿了。 慕风云几乎将所有的卫队都派给了陆清墨,直到连着慕远帆都要派到陆清墨的身边做护卫时,陆清墨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看着慕风云笑道:“这怎么成?远帆统领是你的得力助手,派到我一个内宅女子身边能做什么?” “你难道下一步不用他了吗?”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慕风云坚持道,“每次想到你被绑起来的这几天,我就觉得煎熬,实在是扛不住那份儿难受。” “乖!带上啊!”慕风云现在将身边的人尽数派了出去,自己都快变成光杆了。 陆清墨晓得这个人的执拗,心头叹了口气,又感动又是好笑。 这些日子她也跟着慕风云经历了这么多的危险处境,哪里不晓得这一次他面对的局面是何其的复杂。 她也不能再给他拖后腿了,接下来的每一场纷争都是生死局。 她将他身边最能打的人都带走了,他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可这个家伙就是倔强,正儿八经的劝说他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的。 陆清墨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罢了,既然殿下要让我带着远帆统领,我也只能带 着了。” 站在一边的慕远帆登时急眼了,这可不行啊! 他从小被爹教育得最多的话就是护着少主,护着他们的南诏太子,便是他死了,南诏太子不能死。 怎么偏生太子像是中了邪一样,喜欢陆家姑娘,喜欢到了着魔的地步。 这一次大周那边是状况频出,殿下马上要离开柔然了,下一步怎么办,还得等大周那边的消息。 这个时候将他这样能干的,能救他命的护卫头子调遣走,太子殿下的脑子怕不是被驴踢了。 可是陆大小姐啊,你也敢答应啊! 你这算什么? 陆清墨扫了一眼慕远帆哀怨的眼神,抿唇一笑道:“远帆统领也是个很可爱的人呢,这一路上我也不会沉闷到哪儿去!” 嗯?慕风云登时脸色变了。 什么意思?自己心爱的女人居然当着他的面儿夸另一个男人可爱,你到底什么意思? 慕远帆也傻眼了,这女人是不是和他有仇。 “陆姑娘,在下……”慕远帆想要辩解的话还未说出口,已经被陆清墨压住了话头。 “远帆统领不必谦虚,远帆统领人长得英武还有些俊雅之气,端得是一员儒将,让清墨很是钦佩!” “远帆统领的人品也好,武功又强,实在是罕见的英才!” 慕远 帆简直觉得头皮都发麻了,惊慌失措的看向了自家主子。 慕风云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额头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他死死盯着自己最忠实的属下,恨不得将他给掐死。 不行,不能让这小子跟着陆清墨走,万一真的让陆清墨移情别恋,那他的损失可就大了。 “清墨,远帆统领留在我身边还有些用处,我再多派几个人给你!他就算了!” 陆清墨脸上掠过一抹可惜之色:“殿下……” “就这么定了,好了,你路上小心一些,回到了京城记得给我写信。” “我会派人去你家门口蹲着,你将信给他就成,光靠驿站这信走得也太慢了些。” 陆清墨点了点头,被慕风云扶着上了马车,随后探进了半个身子紧紧抱了抱她,这才送她离开。 这一场送别都送了一个时辰那么久,陆清墨掀起了车帘看向了那个不停朝着她挥手的男人,唇角染上了一层笑意,这笑意渐渐化作了一丝不舍。 她何其有幸能遇到这样优秀的一个男子,还这般宠着她,爱着她,心心念念替她谋划。 她跟着慕风云这几个月的时间,就像是活了十几年的光景,什么都经历了。 这大概才叫人生吧? 如今自己的一颗心也渐渐安宁了下来 ,只等着他完成了他的责任,来京城娶她。 突然陆清墨从马车的车窗里探出头,冲慕风云挥了挥手。 慕风云微微一愣,骑着马瞬间狂奔了过来,紧紧攀着车窗紧张的看向了陆清墨。 “有事?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要不我陪你再住几天?” “没有,”陆清墨笑了出来,突然抬起手抚上了慕风云那张脸。 跑得太急,他额头都出了汗,留在了俊朗的脸颊上湿漉漉的。 陆清墨拿出了帕子帮他擦了擦汗压低了声音道:“记得来娶我。” 慕风云顿时浑身一震,眉眼间满是喜悦。 这一路上都是他不停地讨好这个丫头,谁让最一开始自己把人家给气狠了的,大概就是报应吧。 当初第一次见面,他对陆清墨有多混账,此时就有多卑微。 清墨这丫头又是那种矜持的,虽然对他好,可从不说出那些令人耳热心跳的话。 不想此时她附在了他的耳边,她身上好闻的香气扑面而来,就那么软软糯糯的一字一顿,让他娶她! 那一瞬间,慕风云恨不得将她揉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骨血里,带着她一起走。 可理智终究还是占了上风,这一次陆清墨被绑,他是真的怕了。 “乖!回去准备嫁妆!早早缝好嫁衣,等 我!” 慕风云在陆清墨的额头上落了一个吻,陆清墨一个机灵忙将身子缩了回去,满脸通红,一把放下了帘子。 帘子外面传来慕风云的低笑声。 “等我!” 陆清墨将帘子遮挡得很紧了,笑了出来。 马车渐行渐远,包括慕风云派在陆清墨身边的那些护卫,也渐渐化作了天际间的砂砾,消失的无影无踪。 慕风云站了许久,才叹了口气。 情侣之间的分别真的很难熬,这才分开多久,他就已经开始惆怅,开始思念了。 “殿下,咱们要不回王都等等消息吧!” 慕远帆实在是看得自家殿下站在那里,几乎快站成了望妻石。 好得也是一国太子,实在是丢脸。 慕风云回过了神,突然定定看着身边的心腹统领。 “你什么时候和陆姑娘这么熟了?’ 慕远帆突然觉得有点儿要命,这个话儿他不好接茬啊! 慕风云看他的眼神像刀子:“她还夸你可爱?” 噗通一声!慕远帆跪了下来:“殿下,您可别想歪了啊!天下女人死绝了,我也不会和陆姑娘有牵扯的。” “怎么,你竟然敢嫌弃她?你是不是想死?”慕风云脸色更是沉了下去。 慕远帆简直要骂娘了,是的,他真的很想去死一死! 第943章 一次也没来 慕风云带着心腹依依不舍的从送别的路口,骑着马回到了车旗城,歇了一晚上。 这一晚上,慕风云又回到了之前那个闹腾死人不偿命的南诏小恶魔,太子殿下。 之前陆姑娘在的时候,慕风云不敢这么作,还算是正常了几天。 如今陆姑娘不在他身边,他又开始作妖了。 什么思念太深,睡不着了,拉起来一群护卫陪着他喝酒。 他喝醉了后,跳到了房顶上对着大周的方向开始唱情歌唱到流泪,哭唧唧说想陆姑娘了,想的厉害。 又担心陆姑娘路上会不会遇到危险,乘着撒酒疯,还将大周太子赵图南狠狠骂了几句,说那个小白毛儿没本事,全凭他帮衬。 如果不是为了小白毛儿,他现在早就不管这破事儿了,和他心爱的姑娘双宿双飞。 他就是这个样子的,慕远帆已经习惯了。 每一次矫情作死后,然后那些难办的事儿,他还是得办。 慕远帆实在是烦了他,趁着他真的醉的不省人事的时候,直接点了他的穴,将死沉死沉的自家太子殿下背下了房顶,粗暴的丢到了床榻上。 好不容易慕风云睡了过去,一直到第二天的日上三竿。 他刚醒来,赶得正巧,竟是大周那边的白毛太子来了第二封书信,紧跟着是第三封和第四封。 后两封书信是杜墨思和成温言两位大人写来的,都 是加了密令的字样,显然分量不一般。 慕远帆也不敢拆开,径直拿给了慕风云看。 慕风云从未醉成了这个样子,果然爱情催人疯,第一次因为想念一个女子,将自己灌醉,还是在这种紧要关头。 他忙接过慕远帆递过来的书信,拆开后看了起来。 脸上表情越来越冷凝了几分,忙将另外两封也打开了,随后脸色已经是铁青色了。 慕风云死死咬着牙低声道:“好一个道貌岸然,狼子野心的家伙!” “义父还是太仁慈了,竟是给了他封地,没有杀他!” “哪知道二十年养了一头虎?” 慕远帆不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念念叨叨在骂谁,也不敢多话。 慕风云修长的手指死死攥着信纸,慕远帆心头暗自诧异。 其实自家殿下最是个宽容的人,他所谓的那些刻薄,都是他的表象罢了。 不过生平他有几条底线,别的人不能踩。 他的爹娘和妹妹长乐公主,任何人不能碰触。 他的义父,还有义父的小白毛太子。 他的结义兄弟们,比如他慕远帆,杜墨思等人,后来竟是将江淮也硬生生拽进来。 如今加了第四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陆姑娘。 到目前为止背后设局的那个人,竟是连着殿下所有的底线都挑衅了一遍,难道他最终找到了证据,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了吗? “ 殿下!这设局的是哪个王八蛋?” 慕风云抬眸缓缓看向了外面照射进来的天光,冷哼了一声:“这个王八蛋确实厉害,可惜了,行动的太早了。” “我如果是他,我会再藏几年的,他竟是等不及了?” “马上去柔然王都问问江淮那厮能不能动,能动得话我要带他走一遭,现在他欠了我人情,还欠了我未婚妻子的人情,他不还不行,但凡能有口气就得给老子爬起来!” 慕远帆点了点头,还是小心翼翼问了出来:“殿下,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慕风云冷冷吐出来一个词儿。 “凉州!” 慕风云这一次不敢再赖床了,忙爬了起来,简单的用了口饭,带着人冲出了车旗城的客栈。 经过了自己祖父和祖母曾经藏身的那一处院子,也不知道为何,他竟是翻身下马冲着那院子的大门拜了拜。 “祖父!祖母!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孙儿吧!” “保佑孙儿这一次能平平安安的回到大周娶妻,保佑孙儿能抓住幕后那个混账,到时候还大家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慕风云郑重的磕了个头,这才起身骑着马离开。 慕风云来到王都后径直到了江淮设在王都的那一处秘密之所,也就是个普通客栈,可从外面却看不出来是个什么重要的地方。 客栈里的那些人都认识慕风云了,看到慕风云 过来后纷纷冲慕风云见礼。 “殿下!” “你们主子怎么样?”慕风云将马鞭丢到了小厮的怀前,带着慕远帆上了客栈最顶层,一直来到最东面的那间屋子,江淮在这里常住。 慕远帆等在了外面,慕风云一个人走了进去。 慕风云刚走进去,便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药味儿,两个御医正在帮江淮上药。 一派就是两个御医,这阵仗够大的啊。 慕风云左右瞧了瞧,笑看着坐在榻上的江淮道:“上药呢,兄弟?” “咦?怎么没见长公主殿下?” “这一次你可是救了她的命,她不该来感激感激吗?” 江淮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两个御医脸上微微有些尴尬,当着他们的面儿议论长公主殿下的是非,大概也只有南诏太子敢这么做了。 慕风云突然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儿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别说是江淮救不救斛律北宁这个死女人,便是身上的伤不是因她而起,她也一定会带着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呜呜喳喳过来给江淮看伤。 看伤的同时顺道多瞅几眼,也算是占了江淮的便宜,她之前不是没这么搞过。 这一次江淮救了她,她一定很开心吧? 况且之前慕风云已经察觉出来,柔然大王斛律长风因为江淮救了他的宝贝女儿,语气上松动了不少。 也就是说江淮做斛律长风的乘龙快 婿,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可此时这个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吧? 例行公事的御医,墙角处堆满了补品和礼物,还有贴着贡品字样的一盒摞着一盒的人参。 就是没有那个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女人。 慕风云尴尬的笑了笑:“长公主这还矫情上了?” “人呢?是不是看到我来了后,躲着我,就走了?” 一边照料江淮伤口的孛丁,缓缓站了起来冲慕风云笑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孛丁一听说弟弟受伤了,亲自来王都照顾弟弟,乌日娜也将孩子留在了犬戎部落,夫妻两个将江淮照顾的很好,眼见着脊背上的伤口都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也不是江淮身体好,主要是这都七八天过去了,好得差不多也是人之常情。 可现在慕风云更在意的是斛律北宁这个丫头死哪儿去了。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丫头爱惨了江淮,没道理不来看看伤员啊? 况且还是为了救她受的伤? 这也太无情了吧? 孛丁将门关好,看向了慕风云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您能不能进宫问问长公主,是不是江淮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她!” “整整八天的时间,她竟是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江淮!江淮可是为了她差点儿把命都丢了啊!” 孛丁多少有些抱怨。 慕风云却心头掠过一抹不祥的感觉。 第944章 赏赐太丰厚 慕风云没想到江淮受伤后的这几天,那个良心狗肺的家伙竟是一天也没有看望过。 小丫头片子,欠收拾了不是? 若不是江淮拼死相救,她现在怕是早就变成了一具烧焦的尸体了。 慕风云刚要进宫去找斛律北宁问清楚,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然外面传来宫中内侍悠长的声音:“圣旨到!” 慕风云一愣,随即眼底掠过一抹喜悦。 呵呵,小丫头还算不错,总得给江淮求一道圣旨,一定是赐婚的圣旨,这一次江淮在斛律大王面前应该是获得了成倍的好感。 慕风云急忙同孛丁一起走进了暖阁里,扶着江淮起身走出了房间。 江淮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他被慕风云亲自扶着胳膊,像是照顾老太太的样子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殿下,我自己能走!” 慕风云低声笑道:“嘿嘿,本殿知道你能自个儿走。” “只是本殿觉得你一会儿接了圣旨怕是会开心的站不稳,故而为了咱们江公子的薄面,本殿亲自搀扶着你。” 江淮一愣,脸色微微有些窘迫,他明白慕风云的意思。 慕风云不准备轻松放过江淮低声笑道:“这一次你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吧?” “被人缠得烦死了,不想看到人家快 死的样子,你竟是能豁出去,这就对了,别那么别扭,喜欢就大。大方方表达出来。” 江淮不说话,可苍白的脸颊上却掠过一抹诡异的红。 慕风云笑了出来,堂堂漠北战神扭捏成了这个样子,果然是没见过女人的纯情少年。 “对了,这一次跟我去一趟凉州,我准备弄死那帮孙子了,没你还真不行,你挺能打的。” “了结了这一桩事情后,咱们回来热热闹闹把公主娶到手。” 江淮动了动唇,还是低声道:“你怕是想多了。” “想多了,斛律北宁那点子尿性,我还不知道?” “我们还是个五岁小娃娃的时候,就打过一架,那小丫头阴着呢!而且喜欢搞偷袭!” “你不信一会儿等着瞧,一定是一道赐婚的圣旨!那才是斛律北宁的大手笔!” 江淮彻底愣住了,赐婚?他竟是心头有些悸动。 慕风云一把抓着江淮的手臂笑道:“走了,江驸马!” 江淮登时哭笑不得,被慕风云拽着下了楼梯,来到了正厅。 此时孛丁也早早摆了香案,客栈里男女老幼齐刷刷跪在了地上,江淮上前一步跪下。 慕风云也高兴的想要跟着兄弟一起跪下来,如果江淮和斛律北宁成了,说不定他们两家的亲事可以一起办。 南 诏办一次,柔然办一次,大周办一次。 然后收三次礼金,妙哉! “殿下!不可!”柔然内侍眼看着慕风云也要跪,登时惊了一跳,他是南诏的太子要是跪了柔然的圣旨,传出去还以为柔然国欺负南诏国。 南诏女帝沈钰珠倒还是个讲理的,就怕慕修寒那个疯子,委实有些不好对付。 慕风云这才想起来自己不能跪,他笑笑站在一边,还踮起了脚尖想要提前帮江淮看看圣旨上写的什么。 柔然内侍稍稍转了转身子,避开了南诏太子的骚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封江淮为漠北王,漠北全境划归江淮统辖!三年一次朝觐述职!辖内一应赋税,军政全部归江淮一人所有!” 好家伙!大手笔啊! 慕风云倒吸了一口气,斛律北宁这是怎么劝他爹的。 这么说罢,漠北虽然荒凉可漠北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 历朝历代的大王都不敢将漠北就这么轻轻松松拱手让给别人,那相当于自己的门户洞开,只等着对方捅他一刀子了。 故而柔然历代统治者都会默认漠北陷入无限的混乱,越乱那些势力就越是没办法控制漠北,王都这边才好出手,至于漠北在连年的混战和嗜血的匪帮手中要死多少人不是统治者想知道 的,也不屑知道。 百姓而已,死了便死了。 现在是江淮暂时统一了漠北,可一直没有得到柔然大王的承认,没有地位,也就是个流寇。 不管江淮做出什么样的贡献,始终都是个流寇罢了。 现在好了,不光获得了合法的地位,还给江淮世袭罔替的王爵,子子孙孙都将是这里的统治者,甚至地位不亚于柔然大王,可谓是尊贵至极。 更令慕风云感动的是,大王真的是对江淮太好了,漠北竟然还有独立的军权,财权还有政权,意味着江淮以后不会受到任何人的牵制。 真的是没想到啊没想到,慕风云一时间有些感慨了起来。 他老爹的好兄弟江余年活着的时候也顶多就是个宁远侯府的侯爷了,就是个摆设,没多少实权,估计没想到他的儿子直接封王,厉害吧! 这个漠北王可不是生的好,继承下来的,可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战绩! 不过斛律长风将这么重要的门户给了一个不是王族的外人,可见江淮这驸马爷的位置坐定了,毕竟是女婿嘛,封王才能有资格娶公主啊! 慕风云冲同样惊讶异常的江淮眨了眨眼。 江淮没想到斛律王族给了他这么大的恩惠。 “赏黄金十万两,白银八十万两!人户十七万户!工匠一千 人!” 内侍继续读道。 慕风云登时屏住了呼吸,斛律长风这么有钱的吗? 钱倒是也算了,可人户给了十七万户? 漠北草原上最缺的就是人口,一下子给了十七万户的人口,迁居过去,以后这不得发展成一个国家啊! “赏紫金战袍一件,黄金铠甲一套,神兵利器三百……” 后面一大串儿赏赐的名单,从兵器到金玉,还在王都给江淮盖了别馆居住。 慕风云那一瞬间有些恍惚,感觉江淮才是斛律大王的亲儿子。 不知道斛律大王还要儿子不要?他可以试一下的!义子可以,实在不行他可以改姓! 人家孩子成亲给这么多东西,不知道他成亲的时候,爹给他准备了什么? 悬啊!毕竟过去他将爹娘都气了个半死! 不行,为了让自己以后的日子过得宽裕点,最起码也得让清墨有面子,不能被斛律北宁比下去了,他也要这么大的排场。 嗯,这一次回南诏,他得转变策略讨好一下那对儿男女。 圣旨赏赐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内侍念得声音沙哑,终于念完了。 慕风云和江淮同时愣怔在那里。 慕风云忙道:“王公公,怎么没有赐婚啊?” 王公公收起了圣旨一愣:“什么赐婚?陛下没说赐婚啊!” 第945章 她爱吃 “怎么可能?”慕风云彻底急眼了。 甚至一把抢过了王公公手中的圣旨。 “殿下!”王公公顿时哭笑不得,这慕风云如果不是南诏太子的身份,还有一双厉害爹娘,估计这种性子走到哪儿都会挨揍的吧? 慕风云接过了圣旨,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登时傻眼了,没有赐婚! 这下子连他也整不会了。 他忙看向了跪在地面上领旨的江淮,江淮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不知道是这几天养伤捂白的,还是难受伤心的缘故。 这个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活生生憋死个人。 慕风云有时候觉得江淮和斛律北宁这两人,真的是这世上最别扭的一对儿了。 怎么现在闹到了这个地步? 不行!他得进宫一趟! 王公公小心翼翼重新从慕风云的手中将圣旨夺了回来,交到了跪在地上的江淮手中笑道:“王爷,接旨!” 王爷这个词儿从王公公嘴巴里滑了出来,听着还挺让人陌生的。 别说是江淮,即便是慕风云都觉得有些恍惚了。 王公公瞧着跪在地上的江淮无动于衷,抬高了几分声调:“请王爷接旨!” 孛丁小心翼翼从后面轻轻推了自家弟弟一把,江淮这才反应了过来,缓缓朝着北面磕头谢恩,起身将圣旨接在了手中。 孛丁一向都是替江淮处理这些人情世故,他忙拿出来封好的银票送到了王公公手中 :“公公辛苦了,买点儿茶吃。” 王公公捏着厚度不错,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人离开了客栈。 江淮整个人都塌了肩膀,定定垂首看着脚下,捏着圣旨的手指头竟是微微有些发颤。 慕风云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明日里我带你进宫,反正你也要亲自给斛律大王磕头谢恩的,到时候找个机会我带你去见那个死丫头,问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儿?” 江淮动了动唇,满腹的心事,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 他其实从这一次的生死瞬间就看得出来,他是喜欢那个女人的,可这种喜欢让他有些心动,也有些陌生。 慕风云担心江淮受什么刺激,带着慕远帆直接同江淮住在了一起。 江淮不爱说话,慕风云的嘴就一直没停过,不停地嘚吧嘚吧的说,江淮都烦的有些想赶他走。 说了半天,慕风云又开始思念陆清墨了。 “江淮,我们喝一杯解解愁如何?” 江淮点着门道:“殿下想喝,请自便!我就不奉陪了!” 慕风云被江淮直接轰出了房间,江淮这边终于清静了下来。 今天客栈里的人都喜气洋洋的,毕竟从今往后他们家主子便是王爷了,漠北的百姓再也不必受那些纷乱之苦,大家都统一在漠北王的麾下,这可是难得的好事情。 唯独江淮这边与喜气沾不上边儿,他睡不着起身走到了窗前看向了天 际间的一轮明月,瞧着瞧着便觉得那就是斛律北宁的脸。 他突然想起来那一年,斛律北宁为了找他,差点儿被困死在漠北。 她一身的狼狈,浑身脏污不堪还散发着恶臭,却抬起手拿着一朵不知道从哪儿摘来的花儿。 漠北是个荒凉到让人流泪的地方,那一朵蓝色的小花儿开的委实有些奇怪。 她一定是从王都就开始带着了,带了一路。 便是生死在眼前,都没有丢掉那朵花儿。 她就那么抓着,花茎都快要断了,花瓣蔫了下来,可依然举到了他的面前冲他笑道:“好不好看?送给你的!” 江淮突然抬起手捂住了胸口,有些疼。 他这短短的一生经历了无数次的疼痛,爹娘的厌恶之痛,被人抛弃的茫然的痛,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被灭族的痛,失去兄弟的苦楚和痛意。 唯独此时这心尖子上的痛楚,让他有些发慌,憋气,难受。 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二天天亮,江淮要进宫面圣,不得不和衣躺下来歇了一个时辰。 他这一生颠沛流离,连着几天几夜不睡已经是常态了,即便是歇着的这一个时辰都能让他缓过劲儿来。 江淮刚打开门,就看到慕风云亲自抱着王爷的朝服送到了江淮的面前。 “江兄!进宫了!” “有劳!”江淮接过了衣服,慕风云刚要热情的跟进去,门被江淮狠狠关了上来。 慕风云 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笑道:“江淮,这一次你若是成亲的话,咱们一起办了吧,热闹!” “对了,你现在可是漠北王了,拿出你的气势,直接同斛律大王提亲!” 哗啦!里面不知道江淮碰到了什么东西。 “慌什么?”慕风云笑了出来。 江淮第一次穿这么繁琐的朝服,不知道该怎么穿,还是慕风云走了进来帮别扭至极的江淮穿衣服。 他看着江淮那张窘迫的脸笑了出来:“你可知足吧,放眼整个天下能让南诏太子亲自伺候更衣的,大概除了本殿的爹娘还有本殿未来的妻子,你怕是独一份儿的吧?” “哼!”江淮冷哼了一声,清俊的眼眸间却染了一层笑意。 这是慕风云第一次看江淮笑,倒是吓了一跳。 “别笑!你还是适合冷酷无情的这个调调!” 慕风云帮江淮穿好了进宫觐见皇帝时必须要穿的朝服,同江淮一起走出了客栈。 外面是慕风云准备好的华丽马车,江淮这个家伙除了打架是好兄弟,肯为你豁出命去,其余的就是个白痴。 啥也不懂,连自己的感情问题都乱纷纷的,还得慕风云帮忙给他理顺。 如今进宫要觐见未来的岳父,你好得准备一辆华丽的马车涨涨面子,难道漠北王还要亲自走着进宫不成? 江淮第一次坐进这么华丽的马车,多少有些不太适应,马车顺着柔然 王都最繁华的街道,直接朝着宫城那边行去。 一路上,慕风云继续说笑,江淮洗耳恭听,靠在了马车的车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一边听着慕风云的唠叨。 “停一下!”江淮喊了一声。 驾着车的慕远帆忙将马车停了下来,江淮掀起了马车的帘子走了出去。 “喂!干什么去?”慕风云忙喊了出来。 只见江淮来到了一处卖栗子糕的小吃摊儿前,买了一大包的栗子糕,小心翼翼拿在了手中。 慕风云顿时唇角微翘笑了出来,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人人都知道柔然长公主喜欢吃栗子糕。 江淮拿好点心重新回到了马车边,慕风云笑着准备伸出手扶他一把,毕竟带着伤,还抱着点心。 不想两个柔然贵族子弟模样的青年骑着马经过,笑着议论道。 “最近你们丞相府是不是很忙啊?你们丞相府长公子这马上要做驸马爷了,定是乐疯了!这可是皇上亲自赐婚下来的,自然荣耀得很。” “那是,我们拓跋家族门第高贵,是七十二部最厉害的家族,驸马爷自然是要选我们家主的嫡长子才行!” “不说了,不说了,少主吩咐我买栗子糕,说是长公主爱吃,一会儿他要进宫面圣了,再不买就来不及了。” “你家少主还挺上心的!” “那是自然!” 哗啦一声!江淮手中的栗子糕落在了地面上,滚得到处都是。 第946章 换了个人 慕风云也听到了外面那两个骑马之人的对话,登时钻出了马车,拦在了那两个人的面前。 那两人登时被慕风云吓了一跳,他们也就是骑马逛到这里,顺道买栗子糕回去。 不想竟是被拦住了,其中的一个认识慕风云,这不是南诏来的慕太子吗? 这位慕太子最近在柔然王都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刚刚帮大王解决了几个部落造反的麻烦,算是柔然的功臣。 他忙冲另一个人使眼色,拽着他一起下马,两个人齐刷刷同慕风云躬身行礼。 “殿下福安!” 王都里的青年才俊们此番都开始流行汉家礼仪,斛律大王这些年一直主张学习汉家先进的文化,倒是在青年一辈的身上展现出了很大的成果。 慕风云却上前一步死死盯着那个丞相府出来的贵族青年:“你刚才说什么?你们拓跋家要迎娶长公主?还是圣上赐婚的吗?” 那个人被慕风云逼问着,心头有点点的害怕,还是小心翼翼陪着笑道:“回殿下的话,是的。” “是大王亲自赐婚,圣旨是三天前下的,准备下个月初就成婚!” 下个月初,怎么这么急? 慕风云登时说不出话来,也就是说三天前斛律北宁那个死女人就知道自 己被赐婚给拓跋家族的事情,她居然不来找江淮? 她不是挺能闹腾得吗?怎么这么乖顺,不懂得反抗吗? 突然慕风云心头一沉,不禁愣怔了一下。 斛律北宁的性子别的人可能不熟悉,他甚至比江淮都熟悉的。 从小玩儿大的伙伴,若不是看着彼此不顺眼,怕是他娘亲都要给他们两个人包办娃娃亲了。 那个女人最是个有主见的,一旦要达成什么目的,便是再也没有回转的可能。 况且斛律大王和大妃顾落霞都极其疼爱这个女儿,怎么可能不问问她的心意,就胡乱给她指婚。 所以赐婚的事情是斛律北宁默认并且同意了的。 “进宫!进宫!”慕风云转身一把扯着还有些呆愣的江淮钻进了马车。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王宫门外,慕风云和江淮相携着走进了王宫的正殿。 斛律长风单独召见了他们二人,这一次斛律长风看着江淮还是比较顺眼的,甚至态度和蔼的问他管辖漠北有没有什么困难? 若是有困难,便提出来,他一定帮他办到。 江淮此时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都不知道自己在斛律大王面前到底说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是斛律北宁要成婚的事情。 可这事儿他没有 丝毫的办法和立场去问,一直以来都是斛律北宁追在他的身后,他也没有给个明确的答复。 如今人家准备成亲了,他怎么还能再向斛律大王提亲。 慕风云也知道这事儿被斛律北宁那个死丫头给堵死了所有的退路,他示意江淮稍安勿躁,这事儿先等他打听打听再说。 终于君臣之间再没有什么可说的,慕风云看着斛律长风笑道:“陛下,许久没见长公主殿下了。” “她现在还好吗?我一会儿想去看看她!毕竟是从小一起玩儿大的玩儿伴,不晓得她身上的伤如何了?” 斛律长风不防慕风云居然问起来这个,眸色微微一闪,视线却看向了不远处躬身站着的江淮,在他的身上微微顿了顿。 “她已经赐婚给丞相府嫡长子拓跋宏,最近一直呆在公主府里绣嫁衣,很少抛头露面!” 斛律长风的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他姑娘已经到了绣嫁衣的程度了,江淮你就不要再打扰了。 慕风云嘴唇动了动,想要再问什么,可到底还是忍了回去。 之前还抱着几分希望,只希望他的耳朵听错了,并没有赐婚等这些破事儿。 此番看来是真的,斛律大王也亲口承认了这些,还能有假? 但是这 也太意外了,短短的时间就赐婚? 她可是追了江淮整整三年啊,却不想就在这三天多的时间里决定了自己一生的归宿。 此间已经没有理由在问什么,显然斛律大王也有些烦了。 江淮这一次在斛律大王的手中捞到了不少的赏赐,足以抵得上救他女儿一命的恩惠,还真的不能再当面和人家要女儿了。 慕风云只得同江淮一起走出了王宫,他停在了宫门口拍了拍江淮的肩头:“你先回客栈里等我消息,我一会儿去会会那个死女人。” “尽量让她和你见一面说开了,只要拓跋家族没有娶进门咱们就有办法挽救!” “我只是问你一句,”慕风云看着江淮一字一顿问道:“你喜不喜欢她?这事儿很重要,若是咱们直接去抢婚也得有个名号不是?” “我争取去凉州之前将你这破事儿搞定!” 江淮这下子倒是被慕风云给问住了,他其实还是犹豫的。 生母和生父的事情,给他带来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够给一个女人多少感情,能不能负责,能不能照顾得了人家? 他甚至都担心以后他的孩子生出来后,他这样冷漠的性子会不会不能与自己的孩子好好相处? 他一 直都在不停的否定自己,他是个给别人会带来厄运的人,所以他尽量和他在乎的人保持距离。 但是如今这个问题已经到了无法回避的地步。 慕风云是真的急啊,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他竟是还吞吞吐吐的。 “江淮,是个男人就直面这些,不然我也不帮你了!” “我喜欢她!”江淮终于说了出来,声音沙哑。 虽然不是那么顺畅,可只有认识他的人明白,这几个字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意义是什么。 别的男人可能是轻描淡写的一个我喜欢,可是对于江淮这种从来不说我喜欢三个字的人来说,定是他一生都不会更改的承诺。 “好!给小爷我等着!我这就进宫去!等我消息!” 慕风云又折返进了宫城,这一次是去看大妃顾落霞的,打着看望干娘的名号去见那个死女人。 果然在大妃顾落霞的身边看到了藏了这么久不露面的斛律北宁。 斛律北宁身上穿着一件淡紫色长裙,外面罩着一层轻纱,头发梳成了半翻髻,显得极其温柔端庄。 以往的飞扬跋扈统统收了回去,此时温顺乖巧的坐在母妃的身边,不知道低头在说着什么,笑容也温和,让慕风云觉得这家伙是不是换了个人? 第947章 散了吧 内侍走了进去已经同顾落霞禀告慕风云来看她的消息。 慕风云忙迈步走进寝宫,顾落霞看到是慕风云来,自然是脸上掠过一抹喜悦。 “云儿!快坐过来!” 这些日子斛律长风一直将女儿被绑的消息瞒着顾落霞,担心她身体不好惊着了。 不过将臣下造反,慕风云帮忙摆平了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大妃。 顾落霞没想到珠儿的儿子竟是帮了他们柔然王族这么大的忙,自然越发瞧着慕风云喜欢得不得了。 可惜的是云儿有了喜欢的女子,和自家那个疯丫头也不登对,不然她最中意的女婿便是慕风云了。 “娘娘安好!”慕风云走了过去也不同顾落霞客气,径直坐在了顾落霞的手边,正对上了对面坐着的斛律北宁。 斛律北宁眼底掠过一抹慌张,忙垂首看向了手中攥着的花样子。 这几天她试着学刺绣,其实顾落霞知道自己女儿几斤几两,只是女儿马上要出嫁了,得自己亲手绣一下嫁衣。 也就是意思意思罢了,宫里头有的是绣娘,不过学这些也是为了讨个好彩头。 这些日子真的是难为她了,从来没学过这玩意儿,将手指头扎得到处是窟窿眼儿。 “云儿啊,这一次 要好好谢谢你才是,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弄来!” 顾落霞笑看着慕风云,恨不得将一颗心也掏出来给自己的干儿子。 慕风云笑道:“多谢娘娘,我只要您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什么时候得空儿再去南诏一次,我娘这些日子还念叨您呢!” “你娘实在是太忙,她啊就是闲不住的命!” 顾落霞嘴上说着,眼底却是有一丝向往。 在这荒凉的漠北住久了,还真的很希望回大周,再去南诏转转,只是现在已经不再年轻了,长途跋涉一次也是难啊! 晃眼间二十年过去了,竟是与最亲密的姐妹都好多年没见了。 “云儿,你什么时候成亲,你成亲的时候,我孬好都得去给你捧场去!” “我家珠儿的儿子也要成亲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真的想她呢!” “如今我们越来越老迈,全看你们年轻人的了,再想法子见一面,下一面……哎……不知道何时能见了。” 顾落霞竟是说的有些伤感了起来,眼底微微染了一层泪意。 她是真的很想沈钰珠,年轻的时候她身份卑微,大周的京城里没几个女子愿意和她结交。 不想还能认识沈钰珠那样的生死之交,如今她的儿子都 这么大了,她们却是十几年未见了。 瞧着顾落霞越说越伤感,慕风云忙别开话头看向了对面坐着的斛律北宁。 “听闻长公主要嫁人了?恭喜恭喜!” 斛律北宁瞬间脸色微微发白。 顾落霞笑了出来,脸上的难过也消散了几分道:“是啊,配的是拓跋家族的长公子拓跋宏。” “那个孩子我曾经在宫宴上见过几回,端得是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之辈,没有柔然老牌儿贵族的那种蛮横,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瞧着性子也不错。” “我和她父皇也都满意。” 慕风云盯着对面的斛律北宁,淡淡笑道:“那是极好的,此人我之前也没见过,每次来都去江淮那边住着,很少和京城里的那些权贵们交往。以后得好好结识一下,不想王都里竟是还有这样的青年才俊?” 江淮两个字儿从慕风云的嘴巴里故意说出来后,顾落霞和斛律北宁母女二人的脸色齐刷刷变了变。 江淮的存在对于顾落霞来说是不能提及的过往,虽然她也同情那个孩子,后来也说服大王适当扶持一二。 这一次更是封了他漠北王,顾落霞觉得自己已经对故人江余年仁尽义至了。 她哪里不知道自己女儿喜欢的是 江淮,可总是觉得有些别扭。 其实她也不是不开明的母亲,若是女儿喜欢,饶是再怎么尴尬她也就默认了。 可女儿这一次回到帝都后,几乎是变了个性子,听话至极。 如今斛律王族刚刚平定了叛乱,也迫切需要和大家族联姻,巩固皇权,便选了拓跋宏这个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她和大王都亲自问过女儿了,江淮和拓跋宏,她可以选一个。 斛律长风说过他拓展疆土,不靠出卖女儿得来,虽然老了,他还能打! 可让他们两个人感到意外的是,女儿居然选择拓跋宏,还说那个人对她不错,是个好人。 不过女儿有一个条件,就是要让自己的父皇给江淮极大的封赏,大到江淮子子孙孙都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才行。 此番听了慕风云的话,顾落霞明白慕风云这是在替江淮鸣不平。 她定了定神缓缓抬眸看着慕风云叹了口气道:“云儿,我知道你的心思。” “我只问你,你和陆姑娘两情相悦用了多久?” 慕风云一愣缓缓道:“也就这几个月。” “你多久准备提亲?” 慕风云笑道:“自然是越快越好!等此间事情忙完后就去大周京城陆家门上提亲。” 顾落 霞笑了笑道:“当年大王娶我的时候,虽然有些意外,可喜欢了后便是将我当做掌心里的宝,处处维护,时时刻刻装在心里。” “我知道北宁喜欢江淮,可江淮喜欢北宁吗?” “母后!”斛律北宁刷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顾落霞冲她摆了摆手:“你让娘把话说完。” “云儿啊,你看你喜欢一个人,恨不得天天粘着她,时时刻刻想着她。” “可是我女儿呢,喜欢江淮一共是三年二百五十八天直到现在。” 慕风云脸色微微一变。 顾落霞淡淡笑道:“加上还有三年的暗恋没算,光是追在他身后跑就跑了这么久,石头也捂热了。” “若是江淮真心喜欢我女儿,必然会有回应的,就像是你对陆姑娘一样。” “但凡他江淮有一点像你对陆姑娘那样的表现,我绝对放心将女儿嫁给她,可现在我有些怕。” “在这世上最先爱上的那个最卑微,可她不仅仅是江淮的爱慕者,她也是我疼爱的小公主啊!太卑微了,何苦呢!” “你若是见了江淮,便同他说,从今往后我女儿不会再缠着他,以往给他造成的困惑,我给他赔罪了!” “大家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散了吧!” 第948章 曾经沧海 散了吧? 慕风云抬眸定定看向顾落霞,一句散了吧,足以表明大妃的态度了。 此时不管慕风云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他吸了口气看向了一边脸色煞白的斛律北宁,强忍住心头的憋屈笑道:“那恭喜长公主殿下了。” “不过长公主殿下马上要嫁人了,我和你好得也是一起玩儿过得玩儿伴,能不能请你喝杯茶叙叙旧。” “毕竟你一旦成婚后身份就变了,我一个外男不好再和你说话儿,总得避嫌才是。” 慕风云现在只想和斛律北宁单独谈谈,想要问问她真实的想法。 斛律北宁为难的看向了顾落霞,这场面彻底让慕风云看不会了。 以前这个女人想怎么跑就怎么跑,大部分都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了王宫,此时局然连和他喝个茶都要看看母妃的脸色。 顾落霞虽然是柔然大妃,可出生于商贾之家,从小都没有那么多讲究规矩什么的。 她也看出来慕风云想要单独和女儿谈谈,自己总不好再拦着,女儿已经行了及笄礼,该是她自己决定自己事情的时候了。 “北宁,母妃累了,你不必在跟前服侍了,慕太子难得来一回柔然,你陪他四处 逛逛。” “是!”斛律北宁恭顺得福了福,转身带着慕风云走出了大妃的寝宫。 二人来到御花园里,慕风云再也忍不住了,停下了脚步死死盯着面前的斛律北宁。 “你是不是傻?我真想撬开你脑袋瞧瞧里面装的是什么玩意儿?” “你马上跟我出宫,去见江淮,如果不是人家豁出去一条命,你哪有命嫁给那个什么拓跋宏的?走!跟我走!” 慕风云现在凉州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儿要处置呢,结果江淮这边弄出来什么破事儿。 慕风云想要动手将这个不听话的女人拖出王宫去,不想斛律北宁纹丝不动。 慕风云气炸了肺,这事儿搞得比他自己的亲事都要费劲。 当初应该将大周太子那个小白毛儿带过来解决这个问题,上一次他的亲事就是小白毛帮忙解决好的。 轮到他,只有无奈了。 “斛律北宁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喜欢江淮那么久了,怎么能说嫁人就嫁人?” “这一次你难道还看不出江淮对你的心意,这世上哪个男人能宁可和你一起跳火坑也要拼死将你救出来!” “你脑子糊涂了吗?现在和我去见江淮!你们说清楚,你现 在赐婚便赐婚我帮你想办法摆平,你只要和江淮好好儿的比什么都强!” “慕风云,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斛律北宁几乎是哭了出来,狠狠挣脱了慕风云的手,冲他吼了出来。 慕风云倒是被斛律北宁的歇斯底里给吓住了。 斛律北宁苦笑了出来:“我真的太累了,不想再追在他屁股后面烦他了。” “一开始我觉得沉默寡言的大英雄大豪杰江淮很好,可惜现在我不喜欢了,不喜欢还不行吗?” “况且我之前任性不知道我父皇和母后有多难,最近我才明白父皇的不容易。” “草原上这么多的势力需要平衡,而我这个长公主却只想着自己的那点子情情爱爱,我……我不配长公主这个称号,我让父皇母妃蒙羞了这么多年还不自知!” “他救了我,我真的很感激,我说服我父亲给他漠北王的封号,我尽我最大的力气帮他。” “慕太子,我已经任性了这么多年,只想回归到我父皇和母妃身边,我不想再缠着他了,我放手了,以后再也不会烦他。” “难道我这也有错吗?” “是,我以前喜欢他喜欢的发疯,可是这世上所谓的喜欢真的 会被磨没的,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个感觉了,淡了下来,这就是我的心意。” “你可以转告与他,过去那么多年的打扰我很是对不住,希望他未来能找到一心一意爱他的女子。” “我如今已经是被父皇赐婚待嫁的女子实在不能私底下偷偷去见外男,若是传出去让我以后的夫君如何自处?” “慕太子,”斛律北宁吸了口气缓缓冲慕风云很郑重的福了福道:“曾经沧海难为水,彼此相忘与江湖吧。” 她说罢转身走进了御花园的林荫小道,背影带着万分的仓皇,像是在逃避,又像是在奔赴不可捉摸的未来。 慕风云好半天没反应过来,随即狠狠一拳砸在了树干上,骂骂咧咧走出了柔然王宫。 他骑着马径直来到了江淮住着的客栈,虽然斛律大王下诏要给他这个漠北王盖别馆,可要动工也得等开春了。 眼见着隆冬就要来了。 慕风云来到了江淮的房间,还未准备敲门,门已经被江淮从里面拉开。 好像这家伙一直在等着他的消息,显得太急切了一些。 看到他这个样子,慕风云更是一颗心沉甸甸的。 “江兄,”慕风云第一次干这种事儿 ,给兄弟传达这种痛苦不堪的消息,饶是他之前再怎么伶牙俐齿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许久慕风云吸了口气:“我见着她了。” 江淮眸色一闪,一把将慕风云拽进了房间里。 他定定看着慕风云,也不说话,眸色间的期盼之色刺得慕风云眼睛疼。 “江淮,”慕风云吸了口气很认真的看着他道:“与拓跋宏赐婚是她自己的主意。” “她只让我和你说一句话。” 江淮抬眸死死盯着慕风云,慕风云倒是被江淮的表情给吓了一跳。 他还是忍住了心慌缓缓道:“她说曾经沧海难为水。” 江淮眼底的期望一点点的熄灭,本来清亮的眼眸渐渐落了灰,许久回不过神来。 他突然推开慕风云,朝着门口狂奔而出。 “喂!你干什么去?是不是要进宫抢婚,那也得让兄弟们稍稍筹谋部署一下啊!” “你以为你抢的是民女?你抢的可是一国的公主!” “站住!你给我回来!” 江淮哪里再能听得到任何人的话,冲下了楼梯,跃到了马背上,骑着马冲了出去。 他骑的太快,虽然骑术一流,可还是将满大街的商贩都搅和得人仰马翻。 第949章 做决定吧 江淮骑着马飞奔在了柔然王都的街头,一时间将一切都闹了个人仰马翻。 他刚骑着马来到了柔然王宫的宫门口,却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那里,马车的标识一看就是拓跋家族的。 拓跋氏家族是北部草原上除了斛律王族之外的第二大家族,是柔然国的大贵族,历朝历代拓跋氏家族出了不少才子,也出了很多的武将。 一般的世家大族要么是文臣,要么是武将,唯独拓跋家族能文能武,家族也是极盛。 如今斛律长风刚刚镇压了一批叛贼,而且领头的还是斛律长风的王叔,这让王都里其余的人都感到分外的有压力,尤其是那些大贵族,担心王族也会对他们进行清算。 这种思想是很危险的,一旦弥漫开来,很多贵族便会对斛律长风防着一些,到时候斛律长风怕是更加管控不了局面了。 正在斛律长风惆怅这事儿该怎么解决的时候,不想自己的女儿突然找过来说想嫁人了,觉得拓跋家族的长公子不错。 这正合了斛律长风的心意,既可以让女儿收收心,还能笼络王都的旧贵族,并且拓跋宏那个青年不错,是个务正的,就是怕人家瞧不上他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儿。 毕竟过去的几年里,女儿追在了江淮的身后,这事儿不仅仅是柔然,便是远在天边的南诏都传开了,说他养 了个不着调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追在男人的屁股后面跑。 他也没敢直接给女儿赐婚,只派人旁敲侧击的问了问拓跋相爷,果然被委婉的拒绝了,宰相拓跋贤说他儿子已经有中意的女子了,不敢辜负人家。 正当斛律长风准备再帮女儿物色一个人选,不想那拓跋家族的长公子竟是亲自进宫求见。 斛律长风忙将他宣召进来,他直接就说自己想娶长公主殿下,而且不是一天两天想娶了,心仪已久。 那个时候斛律长风都懵了,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喜欢上他女儿,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连他都嫌弃他的这个女儿啊! 斛律长风自然是欣喜万分,当下便命礼部尚书拟招,他亲自赐婚。 柔然的风气也比大周开放,便是未出阁的女子也能时时刻刻与自己的心上人见面儿,更何况是定了亲,下个月要嫁娶的两个人。 此时宫门里走出来一个打扮略显素雅的女子,在两个宫婢的搀扶下坐进了拓跋家族的马车。 马车旁边一个身材瘦高的青年替斛律北宁将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随即骑着马儿跟在一边。 宫婢们捧着一些花儿送进了马车里,大部分都是百合花,是在温棚里培植的,分外的难得。 都是拓跋宏命人培育起来送给自己的未婚妻,也是下了血本。 拓跋宏长得不是特别 的出众,甚至也不像草原男儿那么魁梧,身上有一丝丝俊雅的气韵,倒像是个中原人。 马车里的帘子被斛律北宁掀了起来,斛律北宁脸上还有些哭过的泪痕尚未擦干净,拓跋宏眉头微微一蹙。 “殿下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斛律北宁一愣忙揉了揉眼:“没事,你今天来喊我做什么?” 拓跋宏低声笑道:“按照咱们柔然惯例成婚是没有婚书的,我想带你去郊外的神庙里写一份儿婚书!” 斛律北宁登时傻眼了,她之前之所以选择他做驸马爷,便是因为整个王都里,只有他不曾笑话过她。 有一次,京城里的权贵子弟背地里议论她追江淮追的差点儿连命都丢了,不值钱的下贱货,拓跋宏暴起和那些人打了一架。 这可是拓跋长公子第一次和人打架,因为太离奇,所以传得连斛律北宁也知道了。 那个时候斛律北宁闹了那么多笑话,唯独这个人依然站在发疯发傻的她这一边,和整个柔然王都的舆论对抗。 此番更是要给她写婚书,还是去神庙那边写,那么庄重的地方写婚书发誓愿,拓跋宏是真的认真了。 斛律北宁诧异的看着他,定了定神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不嘲笑我,还帮着我说话,你明明知道我是个那样不堪的女人!我……” 拓跋宏的脸色变了几分,打断了斛律北宁的话。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八岁,我九岁的时候吗?” 斛律北宁登时愣在了那里,那么久远的事情她都忘记了,她倒是记得五岁的时候跟着母后去南诏和南诏太子打了一架,那一架打得那叫一个轰动,差点儿破坏了两国友好关系。 南诏太子因为那一次差点儿被他娘给打断了腿! 八岁?八岁发生过了什么? 拓跋宏无奈的笑了笑:“我这人身体不好,先天不足还孱弱,如果不是嫡长子的身份怕是早被人欺负死了。” “我不喜欢骑射,不喜欢练武,只喜欢写写诗词,我父亲和我的几个弟弟都看不上我,京城里的贵族们也看不上我。” 拓跋宏脸色微微一红,他这个人有些腼腆,随后看着斛律北宁笑道:“那一次皇上举行宫宴,我的几个弟弟和其他家族的子弟商量好,故意捉弄我,将我骗到了后园子的兽坑边。” “他们将我推下了坑里就跑了,我慌得大哭,腿也摔折了,我想跑跑不了。” 斛律北宁顿时想起来了:“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你掉进了兽坑里,我爹养了好多猛兽的。” “得亏你遇到了我,我这人最喜欢和猛兽玩儿了,那些畜生那天正好也吃饱了,你烧高香去吧!我就把你从兽坑里捞出来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还背了你好长时间呢,老天爷啊,我一个女孩子背你个男孩子,你还哭得和死了爷娘老子似的,你也太弱了吧?” 斛律北宁忙顿住了话头,她极力想做个淑女,想改变自己,可还是忍不住本性暴露一两回。 拓跋宏笑了出来,突然很郑重的看着斛律北宁道:“你追去漠北的第一年,那一年我正准备求我爹进宫,能不能让我做个驸马,结果传出来你喜欢上了漠北王江淮。” “你追到漠北的第二年,我因才学被你父亲赏识进了翰林院,偷偷给你写了一首情诗画了一幅画,可惜没敢送给你,怕你拿鞭子抽我。” “你追去漠北的第三年,那一年听说你失踪了,被困在了沙漠,我骑着马也赶去了漠北,可看到江淮将晕过去你的抱进了帐篷里,我又没出息的回来了,大病了一场,一病就是三个月。” “你追在江淮身后六年多,我也思念了你六年,你长公主的光阴是光阴,我的呢,难道不是吗?你对江淮的感情如金子般璀璨,我的难道是草芥吗?” “殿下,”拓跋宏声音微微发颤,“江淮就在不远处看着你我,你现在走还来得及,若是不走,我可要带你走了,这一次真的要带你走。写了婚书,他若是再来抢走你,我便是要和他拼命的!殿下?你做决定吧!” 第950章 有缘无分 江淮这个词儿刚从拓跋宏的嘴巴里说出来,斛律北宁下意识的想要探出身子去看,可身子刚抬起来一半儿,却又僵在了那里。 拓跋宏紧张的看着面前的斛律北宁,就在斛律北宁起身的那一瞬间,拓跋宏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从身体里飞出去了。 那一刻,他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魂飞魄散。 不想斛律北宁却又缓缓坐了下来,呆呆坐在了那里,脸色瞬间煞白,眼神更是有些散乱。 拓跋宏那一瞬间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这么残忍,明明知道她爱惨了那个男人,他还是这般的刺激她。 “对不住,是我的错,我送你回宫去!”拓跋宏刚探进手臂准备将斛律北宁从里面扶出来,不想被斛律北宁死死抓住。 她的手抖得厉害,似乎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都跟着微微发抖。 “别动!我想等一会儿!” 等,是的,斛律北宁还想再等一等。 每一次都是她主动,虽然江淮也救了她的命,可她也不知道为何只想等他过来,亲自对她说,跟我走!我带你走! 只要这一句话,她斛律北宁可以再疯狂最后一次。 因为她现在不确定江淮是不是真的在乎她,毕竟她的身份是柔然的长公主,她再也输不起了。 她 现在不想主动,她主动了太多次,只想等他一次。 他竟是来了,在这最后一刻来了。 被她仅仅抓着手的拓跋宏此番已经因为太过紧张,额头渗出一抹汗珠来,他此番看出来长公主的意思了。 长公主这是在等江淮过来。 是的,无数次了,无数次都是她去漠北奔赴,现在她用无数次奔赴换江淮一个回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很执着于这个回应,他哪怕主动一次,不是那种生死瞬间的救赎,只需要他简简单单走到她的身边,和她说,你跟我走。 也不是他让自己的兄弟慕风云过来说那些有的没的,她只要他为她而奔赴一次。 时间宛若在那一瞬间凝滞了,空气里也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拓跋宏的那只手几乎都被斛律北宁掐疼了,他眉头微蹙低声道:“只等一会儿,他若是真的铁了心想娶你,这点子时间也显得多余。” “好!”斛律北宁眼底渗出一抹难得的锋芒,“只等一会儿,他不来,余生我只有你!” “我承认我爱他,可我在余生会尝试着爱你,我们会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会过正常夫妻那样的生活,我会将他一点点忘掉,将你一点点的放在心上。” “但是求你不要催,等一会儿,求你了 。” 拓跋宏缓缓点了点头。 江渊骑着马停在了不远处,视线死死盯着半个身子都探进了马车里的拓跋宏,那一顺间他有了杀人的心思。 可更多的是悲哀,从他这个角度瞧着,拓跋宏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始终染着一层笑意,似乎同里面的姑娘相谈甚欢。 突然他探进了马车里半个身子,那个角度,那样的暧昧旖旎,他们在马车里做什么? 说笑还是…… 其实她那样娇气飞扬的女子,应该和拓跋宏那样的人很配吧? 跟着他只能在荒凉苦寒的漠北生活,而且他这个漠北王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多少人想杀他,而她会成为他的软肋,被人们一次次抓住。 况且她好像真的不喜欢他了。 江淮一口气堵到了嗓子眼儿,背后的烧伤越发痛到了极致,他一个踉跄从马背上摔倒在地。 几个过路人纷纷围了过来,将江淮扶进了一边的茶楼里。 因为这里是闹市,四周人来人往,早已经将这一曲小插曲淹没了去。 似乎等了百年那么久,斛律北宁眼底的光渐渐黯淡了下来,缓缓松开了拓跋宏的手。 拓跋宏不知道为何竟是有些生气,下回再见着江淮一定要刺他几刀,他怎么可以那么自大,自大到如此践踏别 人的一颗真心。 他猛地钻出马车看向了不远处江淮的位置,登时一愣,人呢? 只剩下了一匹马,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咬着牙,眼底渗出一抹戾气,随即竟是松了口气。 他看向了马车里的斛律北宁苦笑道:“他……没有来。” “我……我知道……”斛律北宁的声音发颤,眼眶红了几分,想要嚎啕大哭,这可是她最后的尊严了,她真的给不起了。 “我们……我们去神庙……去神庙……”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了,真的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 拓跋宏低声道:“走吧!” 拓跋家的华丽马车穿过了王都最热闹的街头,朝着郊外的神庙行去。 斛律北宁还是忍不住掀起了马车的帘子,拼命的看向了后方,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什么人跟过来。 她缓缓放下了马车,捂着脸嚎啕大哭。 拓跋宏的一颗心都要被哭碎了,却更是坚定了要将她娶回家的决心。 三天后…… 慕风云站在了车旗城郊外的那一处院子外,手下已经全部扮演成了商队的模样,包括牛车里也放着货物,货物下面压着兵器。 “殿下,漠北王会不会不来了?都等了半柱香的时间了。” “其实他不来,咱们也 能去凉州打一场!”慕远帆等得有些焦躁。 慕风云烦躁的摸了摸下巴:“你说能将我这么狡猾的人逼迫成了这个德行,还差点儿将我南诏未来太子妃也折进去,这样的对手你觉得好对付?” 慕远帆不说话了,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 慕风云叹了口气:“哎,他和长公主那点子破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两头不是人,让他自己去处置,再等一会儿,说不定不光江淮能来,保不准还能拉个长公主一起来。” “我和你们说啊,斛律北宁那个死女人太能作,你们小心点儿啊,不过人家一旦和江淮成了那可是未来的漠北王王妃,你们多少尊敬一些。” 慕风云笑了出来,要知道江淮亲自去追斛律北宁,那个劲儿斛律北宁一定喜欢。 其实江淮只要勾勾手指头,斛律北宁都能飞奔过来,没问题的。 “殿下,快看!” 慕风云忙顺着慕远帆手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江淮带着漠北十二部的勇士骑着马赶了过来,大约有一百多人,这些人个个都是英雄好汉。 “好兄弟!”慕风云高兴的要哭出来,果然这几天没白疼这个兄弟,打架是真的上! 突然他脸上的喜悦淡了下去,斛律北宁呢,没带来,还是…… 第951章 权谋高手 慕风云死死盯着骑着马赶过来的江淮,随后忙看向了江淮的四周。 “人呢?你不是去追了吗?那丫头没跟着你一起来?” “不过这一次咱们行事分外的凶险,她不来也行。” “等此间事情了结了之后,你带着长公主殿下来南诏,咱们一起办个成亲的仪式。” “你X是我爹的发小,我爹相当于你半个爹,咱们将亲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慕风云笑着笑着却是笑不出来了。 江淮脸色铁青,眼神也黯淡了不少,之前就没有多少光泽,此番更是沉得像是深潭里的寒冰,让人一阵阵犯怵。 江淮吸了口气道:“出发吧!” 他下了马同慕风云见礼后,又朝着自己心爱的战马走去,那背对着慕风云的背影居然凄怆得厉害。 不想江淮走到了半道儿,突然咳嗽了一声,忙捂住了胸口,似乎他那里痛极,让他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慕风云明白了,这一次江淮和斛律北宁彻底错过了。 他登时觉得气闷,这叫什么事儿啊! 明明相爱的人啊,这他娘到底算什么。 他忙追了过去,一把拽住江淮手中牵着的马缰急声道:“不用你跟着去了,你给我回王都去抢人!” “ 管他娘赐婚不赐婚,拿出来你之前在漠北的血性来,你们漠北游牧民族的女人不都是抢的吗?” “快抢去啊!抢过来就是你的!” “一切后果我帮你善后!谁要是敢对你怎样,我和你一起扛!” “现在不用你跟着我去凉州了!我这边没你也能活,你要是没了那个丫头,我担心你后半辈子都走不出来!” “快回去啊!”慕风云急眼了。 虽然凉州紧急,可是也不能牺牲好兄弟一辈子的幸福吧? 江淮一动不动,任由着慕风云不停地拽着马缰,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许久他叹了口气:“不必了,她已经爱上了别人,我何必再去破坏她的生活。” “那个人待她极好,如此……足够了。” “我这样的人注定只能孤独终老的,何必再去害人?” “走吧,我欠了陆姑娘的,我得护着你的命,你若是死了,陆姑娘会伤心的,你不必操心我,你操心你的命就好了!” 江淮猛地从慕风云的手中扯出来马缰,踢了马刺,朝前跃了出去。 慕风云整个人都有些傻眼了,这就……这就是江淮的爱情结局吗? 他怎么觉得这么难受?可江淮好死不活提到了清墨,是啊, 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帮大周那个小白毛儿解决了这件事情后,他还得回大周娶清墨呢。 对,不能再等了! 他忙骑在了马背上带着大队人马出发,沿着车旗城郊外的长河缓缓折向了西南的方向,在大周荒凉的西北边地有一处绿洲——凉州! 不管是从大周还是南诏,亦或是在柔然这边,慕风云已经等到了答案,现在决战已经开始。 他没想到凉州王赵宏宸竟是悄悄的壮大,在天下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既然他寂寞了这么久,那就开始这棋局吧! 辰王赵宏宸是前朝太子赵轩的儿子,母亲是前朝永宁侯府慕家庶女,说起来还是他爹的妹妹。 这样的话,辰王这个家伙应该是他的表哥,这小子当初和他妹妹朝阳郡主是龙凤双生子。 实在是可笑,给他们兄妹接生救下他们小命的恰恰是当今皇帝赵尘,也就是承平帝。 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初那个前朝太子赵轩在他爹的扶持下一步步走到了政权的中心,不想恩将仇报差点儿将他爹娘一双都给灭了。 可后来济北王赵炎变成了黄雀捕蝉的那只黄雀,夺得了大位,再后来便是赵尘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若是换做寻常帝 王,对于赵宏宸这样的一个存在一定会提防着的,斩草除根那是常有的事情。 可他义父不一样,他义父承平帝虽然是个玩儿蛊毒的高手,但是心却保持着一腔纯真,竟是放过了慕依依母子三人。 将他们送到了凉州,凉州也成了他们的封地。 凉州固然不如江南那般富足,可义父已经很仁慈了,不想这么多年后,辰王还是想要搞出点儿什么事情来。 慕风云眼眸缓缓眯了起来,他这个表哥不是个东西。 大约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抵达了凉州府地界儿。 凉州这一片地方着实的荒凉,可慕风云亲眼看到凉州的景致后,竟是心头暗暗一惊。 就是这样一个苦寒之地,居然显出了难得的繁华。 而且一路走来,但凡是旁敲侧击说起辰王,没有一个不夸赞贤明的。 即便是普通客栈里的一个小伙计,庄子上喂鸡的大娘,看起来都分外喜欢和拥护他们的辰王。 此番慕风云的商队歇在了凉州城外的一家客栈里,客栈的小伙计们貌似招待他们这样的商队已经是习惯了。 收拾房间,帮着储藏货物,喂马喂牛,然后给慕风云他们端菜倒酒。 慕风云笑了出来:“呵!看不 出来小兄弟还挺熟练的啊!你们店是不是经常招待过往的行商?” 小伙计二十出头,性子看着就热络大声笑道:“这位公子所言极是,凉州这些年发展的越来越好,越来越热闹,来往的商队都愿意在这里打个尖儿,顺道还能做买卖。” “这都是我们辰王爷的功劳,我们王爷别看年纪轻轻,却是将凉州境内治理的分外得好,再没有比辰王更让人敬重的主子了!” 慕风云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是啊,辰王是他们的主子,那宫里头的小白毛儿呢,他的义父呢,算不算他们的主子? 这才是辰王最厉害的所在,要知道得民心者的天下,辰王若是得到了民心,处置他就不好办了,怕是会激起民变,甚至导致西北这一片都要分裂出去。 那个时候凉州可不是一个州府,怕是会变成一个国家,一个新的王朝。 即便是他们想办法杀了赵宏宸这个王爷,但是民心杀不死,仇恨更杀不死。 若是义父现在下令对辰王满门抄斩,他就是百姓眼里彻头彻尾的昏聩暴君,不得民心的大周江山,义父还能坐得稳吗? 难!太难了! 辰王这厮是个搞权谋的高手,怕是背后有人指点一二。 第952章 完美辰王 慕风云这一顿饭吃的委实憋屈得慌,耳边都是那个话唠小伙计的嗡嗡声。 一席话里有两个宗旨,凉州好,凉州王赵宏辰更好。 慕风云眉眼微垂,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听闻凉州节度使张政大人,这些年很少露面了?” “按理说管着凉州的应该有两个人才对,一个是你们辰王爷,一个便是这凉州节度使张大人。” “怎么只听闻你们说辰王,不说张大人的事迹?” “是不是张大人比辰王还要好?都好的你们无话可说了。” 那小伙计估计是辰王的忠实追随者,一听慕风云的话登时不乐意了。 “张政那老匹夫算个什么东西,早些年没少祸害百姓,就是个十足十的恶霸。” “欺男霸女,坏事做绝,得亏他这些年病了,病得很重,他……” “干活儿去,就数你话多!”突然客栈掌柜的走了过来,狠狠瞪了小伙计一眼。 小伙计登时闭了嘴,给慕风云他们打了个千儿,忙转身急匆匆离开。 慕风云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眸色间掠过一抹狐疑。 四周又恢复了热闹的景象,慕风云心头却升腾起了一抹怪异的感觉。 他冲一边的江淮打了个手势,江淮最近反应有点点的慢 。 能理解,处在失恋期,整个人瞧着都昏昏沉沉的,唯独在和他商量正事儿的时候,这家伙才能打起精神来。 “江淮!”慕风云喊了一声江淮后,随后起身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慕远帆和江淮一前一后进了慕风云的房间。 几个人坐定了后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慕风云亲自斟茶,推到了三个人的面前。 “节度使张政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慕远帆低声道:“殿下,属下觉得不对劲儿。” “张政这个人属下已经查过了,是凉州府的节度使,当初大周承平帝将辰王派到这里,便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凉州真正掌控实权的是节度使,军政财都在他一人之手。” “而且张政那个时候正值中年,行伍出身,身体一直很不错,不可能突然病倒了。” “即便是病倒,也不能不管凉州事务啊!” 慕风云冷笑了出来:“谁说张政不管凉州事务?” 他缓缓拿出来一沓文书,慕远帆一看不知道殿下从哪儿弄来的这些官方文书。 虽然只有廖廖几十份儿,却清清楚楚看到文书上面盖的章都是张政的官印。 慕风云冷笑道:“张政一直都掌权,即便是现在官方通 行文书都得张政签字画押才行。” “可为什么这些年老百姓只知道辰王,却依然对张政恨之入骨?” “还有大周的规矩,节度使虽然是终身的,但是节度使一死,朝廷就得换新的节度使来。” “方才你们也听说了,张大人一直病着,病的很严重,以至于大权落在了辰王的手中。” “可即便是病成了这个样子,张政为何还没有病死呢?” 一直不说话的江淮缓缓道:“那是因为辰王需要张政活着。” 慕风云和慕远帆听了江淮的话同时愣怔了一下。 江淮冷冷道:“因为张政死了后,就得换个新节度使,辰王若是早就生了二心必然会想到这一点,张政不能死不能离开凉州。” “不然他们需要重新和新来的节度使处置好关系,这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慕远帆不禁道:“但是张政也不傻,明明知道自己是傀儡,不可能协助辰王管理凉州,还帮他在朝廷面前打马虎眼儿?” 慕风云吸了口气道:“这就有些费解了。” “依着张政独断专行的狠辣性格,怎么可能容忍辰王在自己的地盘上做大做强?而且都没有向朝廷透露出一丝一毫关于辰王的消息。” “也就是这些 年,辰王是被张政保护了起来,我们如果不是亲自来了凉州,怕是都不知道辰王在凉州城这般的得民心?” 说到这里三个人同时抬起头看向了彼此,已经是心照不宣。 张政身上的问题很大,若是能查清楚张政的事情,到时候也就能找到辰王极力想要掩藏的秘密。 慕风云冷冷笑道:“辰王似乎太自信了。” “你们不觉得一个局如果设计的天衣无缝,那才是它最大的败笔。” 慕风云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窗户前,转身背对着窗户看向了慕远帆和江淮笑道:“辰王自信到什么程度?能完美的让凉州城内所有百姓都敬重他,这么完美的事情你们不觉得瘆得慌吗?” “接下来,怎么办?”江淮现在只想战斗杀人。 慕风云缓缓道:“先收集证据,即便是义父知道辰王策划了一切,可是师出无名。” “辰王是一代贤王,节度使张政也活得好好儿的,按时缴纳赋税,定期朝贡。” “义父以什么名义攻打凉州,师出无名,加上太子殿下年龄还小,又是一头白毛,很是怪异。” “你们不知道朝中有多少人在暗暗算计太子殿下的死期,太子一旦不在,只有辰王是皇家血脉了,他不做储君谁 做储君,这是民心所向。” “现在这个时候,在没有绝对优势,尤其是舆论上的优势下,出兵凉州杀了辰王,你们觉得有多少人会支持皇上的做法去?” 江淮又冷不丁丢出了一句:“不会有太多人支持,毕竟谁也不想得罪未来身体健康的继承者辰王。” 慕风云冷笑道:“这不就对了,现在义父攻打凉州时机未到。” “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把辰王给……”慕远帆做了个横劈的动作。 慕风云白了他一眼道:“千万不可鲁莽,现在不能杀,况且你觉得他那么好杀?” “我们现在主要任务就是尽可能查辰王的小辫子,给他揪出来,让他身上的光环暗淡下来,这样义父才能师出有名。” 慕风云冷笑道:“咱们这几天调集人马给辰王好好挑挑刺儿,才能让百姓对他失望,到时候义父出兵就是正道儿。” 慕远帆明白了:“殿下,那就是说先搞臭他?” 慕风云刚要搭话,突然身后的窗户外传来一阵轻响。 寻常人听不到这么轻盈的响动,可此时屋子里坐着的人个顶个是高手,哪里听不到?这些人居然又摸到了他们住着的地方? “谁!”慕风云转身,一脚踹开窗户追了出去。 第953章 小酒 慕风云距离窗户最近率先踹开了窗户冲了出去,远远便瞧见一个矫健的身影已经跃上了屋顶。 那人穿着夜行衣,头也用黑布裹着,此时背对着慕风云,慕风云都看不到他的眉眼。 只察觉那人的轻功分外的好,飞奔在了瓦片上,脚尖轻轻点着瓦片,竟是行云流水般的畅快,瞬间掠出去了很远的距离。 这让慕风云感到万分诧异,按理说他的轻功已经是登峰造极了,虽然从察觉外面有人,到奋起直追,中间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可是那人却逃得快,眼见着便是追不上了。 突然慕风云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箭头刺破空气的声音,嗖的一下,直接射向了那人的后背。 那人登时闷哼了一声,脚下的行动也凝滞了几分。 江淮瞬间追了过去,他的箭法很高明,真正的百步穿杨,那个人的轻功再怎么厉害,也抵不过江淮手中的长弓。 慕风云和江淮同时跑了过去,本来来凉州还找不到任何的切入点,好家伙对方竟是不怕死的过来夜探。 而且这么高的武功,必然是对方阵营里的高手,抓住了他,不怕撬不开他的嘴。 在逼供这方面来说,江淮和慕风云都是狠辣不眨眼的人物。 眼见着便要 抓住那人,不想那人一个翻身竟是催动内力一脚踩碎了屋顶,瞬间跳了进去。 随即屋子里传来了一对儿男女的尖叫声,慕风云和江淮也跳了进去,落在了一张略带旖旎气息的床上。 床上一对儿小夫妻估计刚睡下,裹着被子尖叫。 慕风云也顾不上表达歉意,顺着屋子洞开的窗户和江淮一起翻了出去,不想那人竟是窜出了客栈,逃进了密密麻麻的林子里。 他们紧跟着追了过去,竟是被人给逃脱了。 毕竟是凉州,这里的地界儿他们都不熟。 江淮还要继续朝着林子深处去追,却被慕风云一把抓住低声道:“林子里有古怪!” 江淮这才停住了脚步,凝神看去,登时眸色暗沉了下来。 客栈对面的这一片林子,此番已经微微发生了变化。 之前他们来住店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大变化,此番倒像是每一棵树都被挪动了位置,竟是带着几分阵法的雏形。 慕风云抓着江淮的手臂缓缓退出了林子,一直来到林边这才站定了脚步。 此时慕远帆也带着人走了过来,也被慕风云拦下。 “此处不宜久留,不光有杀人的高手,而且还有布阵的高手,果然凉州府有点儿东西!” 江淮冷 冷道:“那个人是个女子!” 慕风云点了点头:“我也看出来了,身形娇小,逃起来分外的灵活,落地轻盈不像是个男子。” 慕远帆忙道:“要不把这一片林子烧了,瞧瞧她能躲哪里去?” 慕风云像是看傻子一样,扫了一眼慕远帆:“这里不是南诏,这么大的火,万一闹出什么别的事情,我们更说不清楚了。” “看来有人已经盯上我们了,既然如此索性也不装了,明儿直接去张政那里拜会一下凉州节度使。” “就说是南诏太子殿下游历到此,特来拜会!” 呵!已经有人都找上门来,他的身份自然暴露无遗,何必再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原本还想偷摸摸的来,如今只能正面扛了。 有时候正面也正面的好处! 慕风云俊美的脸上渐渐染了一层霜色缓缓道:“远帆,收拾东西,我们连夜撤。” “是!” 冷风摇晃着树影,一个人影从阵法重重的林子里跌跌撞撞冲了出去,不多时便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一个人掀开了车帘将她扶进了马车里,很快马车驶进了凉州城的内城,直接停在了辰王府的后门。 她捂着肩头的伤口,箭头已经在马车上被她自己拔 了出去,此番用随身携带着的金疮药止住了血。 箭头上虽然没有淬毒,可那人的箭法分外的霸道,一箭就刺穿了她的肩背。 她捂着伤口跌跌撞撞走向湖中的水榭,那里是辰王赵宏宸的书房。 她走在了通往水榭的曲桥上,远远看着那一抹光就有了力量,可今天她脚下的步子不如往常那么的欢畅。 她竟是顿在了那里,无数次替他出生入死,已经成了他手中的一柄战无不胜的宝刀,这一次却出师不利,刀刃都被人打卷了去。 可毕竟是要给主子一个交待的,她不能不去面对。 她缓缓走过了曲桥,门口站着的护卫一看是小酒姑娘回来了,而且还是负伤回来,具是大惊失色。 他们忙要进去禀告王爷,却被小酒冰冷如霜的视线拦住了去路。 小酒是王府里唯一一个进出辰王书房不用通报的人,从那一年辰王将她救了下来到现在,她已经跟了他八年的光阴了。 她看着他一步步从凉州节度使的噩梦中走出来,看着他一步步重振了辰王府的威望,看着他越来越优秀,一直走到如今能和朝廷对抗。 她也从一个小娃娃,成长为辰王身边的第一心腹,也是他手中的杀人的刀! 她不知道 自己为了这个男人杀了多少人了,八年了,他知道自己的心意的。 可他从来没有碰过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赵宏宸的身边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就是觉得有些尴尬。 他有时候真的将她当成是刀,有时候却又拥着她说他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那个时候她是很高兴的,可转过第二天。 他又变成了高高在上的辰王,她只是一个辰王府的杀手头子。 她一直很听话的,只是今晚这一次是她擅自行动,有些冒失了。 她已经查出来慕风云的住所,也没有禀告辰王自己的计划,直接就跟踪了过来,只想探探慕风云的虚实,如果乘机能杀了他那就更好了。 替辰王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可她低估了慕风云,也低估了慕风云身边那个箭法高超的男人。 小酒跌跌撞撞走进了辰王的书房,抬眸便看到了窗户边还在奋笔疾书的青年。 青年穿着一件寻常玄色绣螭纹的锦袍,头发散在了肩头,眉眼在宫灯的映照下显得分外清俊,甚至还润着一层暖光。 他此时薄唇紧紧抿着,神色间带着几丝戾气,又倏忽不见。 小酒心头一跳,他怕是知道了今晚的事情。 毕竟他的手下可不只她一个! 第954章 谢罪 小酒就那么捂着肩头的伤口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也不敢起来。 伤口处的血还在缓缓渗出,她捂着伤口的指缝间都渗出了血水。 可她依然咬着牙拼命的撑着,这个世上在她最绝望的时刻,是他救了她和爷爷。 辰王与她来说就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她不敢有丝毫的忤逆。 可是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想要眼前的这位天神能稍稍低下头看她一眼,独属于她的那一眼。 最近这些日子,王爷的母妃慕依依一直在帮王爷物色王妃。 这些女子不管是凉州哪个家族的,都会对辰王有很大的帮助。 最后人选定在了凉州地方贵族集团陈家女身上,陈妍云陈氏是陈家独女,整个陈家不光掌控凉州的商路,甚至整个西北地区的商贸都在陈家的手中。 陈氏若是做了辰王的王妃,必然对辰王陛下是有很大的助力。 陈家也愿意同辰王联姻,陈家人的野心很大。 他们不愿意做地方上一个小小的实力派,而是想要成为京城里那些世家大族那样的人家。 但是陈家人也明白,这辈子都不可能,除非天下易主。 如果承平帝赵尘有很多儿子倒也罢了,偏偏承平帝后宫凋敝,只留了一个太 子,还是个怪物。 据说生下来便是身中奇毒,而且小小年纪头发都变成了银霜色,更是让人生出几分遐想。 这些传言甚至传到了西北地区,更是话锋都变了。 变成了承平帝的儿子是个小怪物,不日就会驾鹤西去,整个赵家皇族将再也没有继承者,而赵宏辰是赵家皇族唯一的血脉。 到时候怕是赵宏辰就能登基继位,这么好的机会陈家怎么可能放过? 所以这门亲事一个月前就定了下来,只等这几天完婚。 小酒不能想这件事情,一想起来就觉得万箭穿心,那种疼痛几乎是深入到了骨髓里,让她疼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赵宏辰此时依然视线落在了面前的雪纸上,脸上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之前舅父设下的那些局,环环相扣,几乎是万无一失。 可惜竟是被慕风云给破了个干净,尤其是他在柔然玩儿的那一出子绑架柔然朝廷命官继承人的套路,真的是连他舅父听了后都扯着沙哑的声音连连夸赞。 还说慕风云是个奇才,可惜不是他的儿子,是慕修寒的儿子。 现在赵宏辰已经不在乎慕风云是谁了,他现在只在乎他能不能撑得过随后而来的乱局。 原本定的 乱中取胜的策略,现在却是引火烧身,被慕风云等人察觉了端倪,竟是一一补救了过来。 大周京城里的那一场大火没有烧起来,京郊布置的兵被南诏女帝派来的兵镇压了。 柔然那些好不容易被他离间的朝官,想要造反居然被慕风云以一种极端无耻的手段给破解了。 现在大周的局被打乱了,柔然的局也乱了,慕风云活得好好儿的,自然南诏的局也不成型。 如今可不是舅父设计的局出了问题的事儿,而是慕风云来凉州了。 一阵风顺着窗户缝隙吹了进来,赵宏辰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缓缓起身将水榭的窗户关了上来,随即转过身终于看向了地面上跪着的小酒。 他眉眼间渗出一丝恼怒来,这个节骨眼儿上小酒也开始犯蠢。 她都没有和自己商议,冒然行动,居然带着几个人就敢闯进龙潭虎穴,孤身深入去杀慕风云。 这个蠢丫头,她以为自己是凉州第一高手,就觉得天下人都能被她制住。 如今非但没探出来慕风云那边的虚实,连着她自己也暴露了。 这下子怕是打草惊蛇了! 赵宏辰缓缓站定在了小酒的面前,小酒心口一滞,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捂着 伤口跪在了赵宏辰的面前,脸上掠过一抹惊慌。 “王爷……请王爷……责罚小酒。” 小酒重重给辰王磕了个头,脸上的神情却是一片灰败。 她知道这一次,自己非但没有帮了主子的忙,反而连累了主子。 她属实没想到慕风云那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居然武功那么高。 最可怕的是他身边的那个人,小酒在那个人身上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那种感觉和她一样,都是身处无间地狱,却杀出重围回归人世的人。 那一箭几乎去掉了她半条命,是她大意了。 可是不管小酒怎么请求责罚,赵宏辰就是不开口,而是冷冷看着她。 小酒抿了抿唇,突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朝着自己的脖子抹了过去。 赵宏辰惊出一身冷汗,忙抬手去拦。 那刀锋差点儿撸在了赵宏辰的指头上,小酒忙偏了刀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赵宏辰抬起手便要掌掴下去,但是巴掌停在了半空中却落不下来。 八年多了,他在这个丫头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甚至将她当成是自己的生死之交,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奴才。 赵宏辰因为被小酒抹脖子的行为吓得够呛,整个身体都微微哆嗦 了一下。 举到半空中的手一点点的落了下来,眸色更是沉冷了下来。 “你以为你是谁?” “一个普普通通的杀手罢了,竟是自作主张赶去闯南诏太子的窝。” “他的义父是大周皇帝,干娘是柔然大妃,娘亲是南诏女帝。” “他的父亲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大周战神,武功排行榜上没有第一也在前五了,师傅更是厉害。” “你竟是敢……”赵宏辰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此番内心居然还有一点点的古怪感觉,就是后怕,怕她被慕风云杀了。 八年了,便是养一条狗也有了感情,何况还是个人,陪着他走过这么多艰难坎坷的人。 小酒缓缓垂下了头,她知道这一次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对不住,王爷您还是责罚奴婢吧!” 赵宏辰叹了口气,抬起手将她从地面上扶了起来,看了一眼她肩头的伤口。 “回去疗伤吧!” “此间事情本王处置,还有这件事不要让本王的母妃知道,你我知晓便是。” 小酒默默点了点头,心底生出了几分感激。 王爷的母妃可是个精明至极的女子,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知道她冒然坏了王爷的部署,怕是会拿走她这条贱命。 第955章 第一次见面 又是一夜的动荡不安,第二天一早慕风云便给辰王府下了帖子。 昨天晚上被人发现了踪迹,慕风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伪装自己的身份,反而就亮明一切,到时候去探探虚实。 他同时将另一份儿帖子交给了慕远帆:“这份儿帖子送到张政张大人府上,你去送帖子的时候,仔细瞧着些,若是有什么端倪务必留意一二。” “是!”慕远帆接了帖子,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慕风云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江淮道:“这些日子我们分工一下,我在明处吊着他们的视线,你暗地里去探个虚实!” “明白,”江淮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虽然江淮在漠北柔然那边的名号很是响亮,可在大周尤其是凉州这边也不怎么引人注意。 如今他在明,江淮在暗处,自然更加好行事。 江淮走到了门口处又停下了脚步看着慕风云道:“你真的要去探辰王府?不怕人家直接将你扣下来弄死?” 慕风云缓缓靠在了椅背上,唇角勾起了一抹风流笑意:“怕啊,不过越是将事情摆在了明面儿上,他们越是不敢呐!” “况且辰王的野心大得很,他是要整个天下的,结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杀了我这 个南诏太子,他没道理啊!” “杀我总得有个理由吧?没有理由就是暴君,未来想要上位谁还信服他?” 慕风云冷笑了出来:“我这个表哥啊,现在是里子面子都想要,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况且他若是要杀我也挺好,我义父就有出兵灭了他的借口了。” 江淮眸色一闪,这厮向来如此,前面说着还行,挺正经的,后面就变了味儿。 他冷冷笑了出来:“你还是活着吧,毕竟答应了人家陆姑娘,总不能让别的男子娶了吧?” “你……”慕风云登时急眼,江淮却给了他一个冷硬的背影,早已经急匆匆离去。 慕风云暗自骂了江淮几句,倒也是多了几分心思。 “来人!将所有的护卫都带上,穿着周正点,随我一起去瞧瞧我姑母去!” 慕风云既然站在了明面儿处,要去的又是龙潭虎穴之地。 他几乎将所有的精锐护卫都带上了,自己还穿了一套带在身边,却几乎很少拿出来穿的南诏太子礼服。 慕风云穿着绣螭纹的玄金色锦袍,头戴太子象征的七梁冠,乘着华丽的马车径直来到了辰王府。 身后跟着上百个南诏带过来的精锐护卫,一个个瞧着便是狠勇之 人。 马车终于停在了辰王府,护卫将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 慕风云缓缓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站定在了辰王府的门口。 他抬眸看向了辰王府的府邸,没有大周京城那些王府那么华丽,甚至连普通富户都不如,竟是有些寒酸。 怪不得凉州城百姓说辰王清正廉洁,最是高德之人。 此时得了消息的辰王赵宏辰听到慕风云来的消息后,忙亲自迎了出来。 两个人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面,老一辈过去的种种纠葛,让这两个本是表兄弟的小辈也关系冷漠,这一次竟是第一次见面。 当年辰王的父王可是大周的太子赵轩,还是慕风云的老爹慕修寒一步步扶持上位。 不想上位后的赵轩,屁股下的椅子都没有坐热就开始削弱永宁候府等功勋世家了。 一步步,一招招,端得是狠辣无比,差点儿杀了慕风云的爹娘,甚至连他都差点儿活不下来。 他的娘亲生他的时候,正是最动荡的时刻。 后来他爹慕修寒也发了狠,和赵轩反目成仇,设局在赵轩登基之时,让他被仇家当场刺死。 虽然动手的是国公府那个不着调的修仙布道隐姓埋名的大老爷,可这个局是慕修寒设的。 至此两 家之间虽然后来因为南诏王都保卫战,慕依依用神药救了沈钰珠一命,关系稍稍挽回了不少。 可到底隔阂太深,彼此也不大往来了。 此番两个小辈就那么定定站在了对方的面前,都很小心的打量着对方。 慕风云这才惊觉辰王这小子长得不赖,唇红齿白,面若冠玉,竟是带着一点点的女气,若是个女人一定是倾国倾城的那种。 自己的老爹好像对他那个三妹妹不是很喜欢,也很少在他面前提及,只说过一句话。 妖媚惑主,心术不正,长得还行。 他也没在意,反正玩儿伴很多,这个姑姑是谁也懒得追究。 今儿光是瞧了辰王一眼,便觉得他那个姑母一定是世所罕见的美人坯子。 赵宏辰瞧着慕风云也是心头诧异万分,看着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身上处处透着一股子邪气,听娘说过他那个大舅父就是个很邪气很霸道的男人。 果然这个表弟是一样的人! 辰王还是率先结束了彼此之间的沉默和尴尬,忙笑着走下台阶同慕风云见礼。 “太子殿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慕风云哈哈大笑道:“王爷客气了,按照亲戚关系掰扯,王爷还是我的表哥呢 !” “之前离得远,一直都没有来得及和表哥见面,如今得空儿顺道来凉州玩儿玩儿,表哥,叨扰咯!” 慕风云大笑着,亲切的抓着辰王的手腕,顺势探了探他的虚实。 他手上的力道故意加大,不想赵宏辰却没有丝毫的反抗,只是眉头微微蹙了蹙,笑着挣脱了慕风云的手道:“殿下请!” 慕风云大笑道:“殿下这个称呼太见外了,喊我表弟便是。” “今儿只论亲戚,不论国政,一会儿我还得去看看姑母去!顺道带一些南诏的小玩意儿给姑母把玩。” 赵宏辰定了定神也跟着慕风云按照亲戚关系攀扯笑道:“表弟客气了,不过这些年母妃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你这一次来就多住几天吧!” “也不要住什么驿馆,直接住进我的王府便是,咱们表兄弟二人多年没有见面,正好亲近亲近!” 亲近你个大头鬼! 慕风云暗自骂道,这家伙一看就是个笑面虎,得防着点儿。 他哈哈大笑着转过身点着身后的护卫道:“我一个人倒也好说,可带了这么多兄弟们,总不能一起住你王府里吧?” 赵宏辰看了一眼跟在慕风云身后黑压压一片的南诏铁卫,脸色终于变了几分。 第956章 姑侄相见 赵宏宸瞧着慕风云带过来的南诏铁卫,黑压压一片,若是都住进辰王府,府里头也没有那么多屋子给这些铁卫住嘛! 分明这厮是提防着他,这怕是向他宣告一件事情。 他慕风云一旦站在了明面儿上,杀他还是有些困难的。 都怪小酒那个蠢的,如果昨天没有惊动了慕风云,他还能暗中对慕风云动些手脚,如今人家已经提防着他了。 赵宏宸倒是不好下手了,便是下手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还需要缓缓图之。 他冲慕风云笑了出来:“既如此表哥就不强留了,你这是要住在哪儿?需不需要表哥帮你找住的地方?” 慕风云摆了摆手笑道:“我带着这么多人,表哥不管怎么找也找不到合适我住的地方,我自己想办法吧。” “这凉州不比京城,连个南诏的驿馆都没有,实在不行我就住到节度使大人的家里去!终归他是这里的地方行政长官,我一个南诏太子没地方住了,他不得给我安排啊!哈哈哈哈……” 慕风云爽朗的大笑了出来,却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赵宏宸脸上陡然掠过的紧张之色。 慕风云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心头却掀起了一丝波澜,果然他猜的没错,节度使张政张大人出了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 甚至这个问题和慕依依母子脱不了干系! 这事儿他得仔仔细细探查清楚才行! “姑母在哪儿,我先去拜见姑母,咱们表兄弟再在一起叙话!”慕风云笑问道。 赵宏宸忙笑道:“在后面的竹园里,我父亲生前喜欢竹子,她便是在王府的后园子里种了一片竹林,日常便在此歇着了。” 赵宏宸用了个我父亲,而不是我父皇。 孰轻孰重的身份和地位,他还是很注重的。 慕风云其实对那个赵轩很是厌恶,不光因为那厮生前想要弄死他爹娘的原因,他主要是瞧不上他的忘恩负义。 赵轩一开始并不是最被看好的那个皇子,便是因为有了他那个傻爹,死心塌地做了人家的兄弟,鞍前马后的效劳,甚至连自家妹纸都送出去了,结果落得那么个下场。 慕风云突然觉得在结义这方面,他爹看人的眼光还真的不如他的准。 他向后挥了挥手,便是有南诏的十几个铁卫提着各种礼物跟上了慕风云的步伐,一边的赵宏宸瞧着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他不知道慕风云带着这些多护卫,以提礼物的名义去见他的母妃是个什么意思。 估计是防着他在王府里对他下手,哼,胆子也太小了些。 不过赵宏宸虽然想对他下手,此时 此地也不太合适。 赵宏宸也防备着慕风云,毕竟虽然明面儿上没打过什么交道,可之前已经暗中多次交锋。 在交锋的过程中都对对方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故而彼此的防范心很重,都将对方看作是很厉害的对手。 他冲身后的几个护卫使了个眼色,辰王府的护卫也提高了几分警惕,将后院的竹林围了起来。 即便是围住了后院,赵宏宸也不敢对慕风云动手,毕竟距离他母妃太近,还有慕风云的武功深不可测,若是不能一举拿下,以后便是无穷无尽的祸患。 慕风云带着几个最能打的来到了后面竹林前,随即走进了竹林最中间盖着的竹楼,瞧着倒也是清新雅致的所在。 “表弟,请!”赵宏宸带着慕风云上了竹楼,直接来到了最外面的正厅位置。 竹楼修得分外结实,整个装饰也是分外的清雅简单,看着也挺舒服的。 慕风云走进了正厅门口,抬眸看向了正位上坐着的姑母慕依依,登时微微一愣。 他心头一怔,头一次对父亲说的话无比的认同。 他小的时候曾经问过父亲,别的小孩儿都有姑母,他怎么没有姑母和叔父? 父亲说有,怎么没有? 可是父亲对叔父从来不提,只要提及这个人一点点的消 息,他脸上都会染上一层厌恶来。 一开始他不明白,后来明白了。 当初魏氏怀了叔父慕修明,他的祖母文氏怀了父亲。 本来魏氏母子就是鸠占鹊巢的恶心玩意儿,他这个隔辈的听了那个故事都受不了,更何况父亲是亲身的经历者。 提及姑母的时候,父亲还稍稍能描述一下,便是妖媚惑主。 此番一看他的姑母真的是有妖媚惑主的资格,虽然已经人到中年,可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候的绝代风姿。 不过更让慕风云感到诧异的便是慕依依身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和赵宏宸还有几分相似,便是那个传言赵轩留下的龙凤胎。 这位是他的表妹朝阳郡主了,只一眼就能将人的魂魄勾走。 便是见过太多美人,如今已经有了未婚妻,在看到朝阳郡主的那一刹那,都被她的美色震住了。 果然是绝色美人,如今京城也传开了,说朝阳郡主当得起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呼。 不过在慕风云看来,虽然比他的清墨还要美很多,可总感觉这个姑娘美得有些过了头,带着几分令人不舒服的假。 反正不如他的清墨好!美有什么用? 她的哥哥辰王如今做出来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罢了,瞧着姑 母和表妹那个长相,都是命里注定的红颜薄命。 而且这位朝阳公主也不知道想要嫁个什么样的男人,竟是挑来挑去,现在都没有说亲,再熬下去就成老姑娘了。 不过这些慕风云在明面儿上没有说出来,脸上却挂着得体至极的笑容,上前一步冲慕依依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姑母!侄儿风云给您请安了!” 慕依依定定看着面前的英俊少年,登时眸色间掠过一抹复杂。 果然是沈钰珠和慕修寒培养出来的孩子,不管是气度还是才能在整个大陆都是排得上的少年豪杰! 可惜…… 慕依依眉眼间掠过一抹冷意。 这个孩子偏生要和她站在对立面儿,如果不是他就好了。 慕依依忙起身虚扶着慕风云的手臂,上上下下看着慕风云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这么多年都没有见了,一直都想着我那好侄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如今一见,果然没有辱没了你X娘!是个好少年!” “对了,女帝的身子骨还好吧?你父亲近来可好?” 慕依依脸上挂着长辈特有的慈爱,对小辈们的宠溺连慕风云都在那一刹那间感动了。 可他明白,面前的这个女人若是个男儿身,怕是大周出类拔萃的朝廷要员,那权谋玩儿得很溜啊! 第957章 互呛 慕风云笑着应道:“我爹娘身子都还好,姑母身体如何?” 慕依依笑道:“都上了年纪,哪里能不出点小毛病,亏得你还挂念。” 慕风云起身从护卫们的手中接过了带过来的礼物,无非也就是补品一类的东西,送到了慕依依的面前。 慕依依收了下来,将亲自做的几样点心推到了他的面前笑道:“尝尝姑母的手艺,早些年你娘亲来我院子里串门子的时候,还夸我点心做得好吃呢!” 慕风云接过了慕依依的点心,眸色微微一闪,却是吩咐护卫们拿了帕子来,将点心小心翼翼包了起来。 “姑母的手艺瞧着就不错,只是刚来凉州不想水土不服,今早还拉肚子了。” “大夫说油腻的东西少吃,可惜您的一片心意,不过我想拿回去等我病好了,我再吃!” 慕依依脸上的慈爱温和终于裂开了一条缝,有些维持不住。 慕风云的动作分明是猜忌她在点心里下毒,这个孩子委实精似鬼,不好应对啊! 她淡淡笑道:“你若是要带走,我就吩咐小厨房给你多带一些拿回去吃。” “多谢姑母!”慕风云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乐开了花,像个不懂世事的幼稚少年,可知道他的人都明白,慕风云这小子城府深着呢。 姑 侄两个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毕竟从未见过面,第一次见面还是已经生死对决过后的面对。 慕风云眼见着过场走完了,抬眸看向了一边坐着的绝色表姐笑道:“表姐得空儿也去南诏坐坐,南诏那边的青年个个都是风流倜傥,若是表姐不嫌弃倒是可以嫁到南诏去,亲戚之间彼此也有个照应。” 一直坐在一边安静听着表弟和娘亲说话的朝阳郡主,登时愣在了那里,眼底却掠过一抹难堪。 这下子慕依依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说起朝阳郡主的亲事,如今也成了慕依依的一个难题。 她其实更尊重女儿的心意,倒是将凉州府能端得上台面的青年才俊罗列了出来让女儿挑挑。 不想这个丫头像是中了邪一样,竟是谁也看不上。 况且朝阳郡主的身份属实尴尬一些,虽然有尊贵的皇族血统,可说不好听的是被承平帝将他们母子三人流放到了凉州这边。 寻常门第甚至是寒门的子弟,她瞧不上眼,对方虽然觉得这个女子太美可也不敢碰触,毕竟和皇家要牵扯上关系的。 可是那些家世显赫,才貌双全的世家子弟也不敢娶她,毕竟是承平帝的心头忌讳。 他们还想在承平帝手底下多活几年呢! 眼 见着姑娘的岁数大了,慕依依觉得只要人好也可,可是自己女儿不论怎样都看不上她挑选的人,如今岁数渐渐大了,更是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 慕风云其实说这句话也没有什么恶意,他本来说话做事就讨人嫌,除了陆清墨能看出来他数不清的优点之外,其余的人都很想弄死他,包括他那些兄弟。 慕风云只是觉得想要逗逗慕家母子三人玩儿玩儿,毕竟心头憋着一口恶气。 当初他的清墨差点儿死在了这几个人手中,他这个慈眉善目的姑母竟是处处想要要他的命,尽管他到现在搞不清楚为何。 如果单纯不想让他干预大周皇族的事情,可以采用其他的办法,为何非要弄死他。 故而慕风云捡着机会就出出气! 朝阳郡主的脸色瞬间煞白,动了动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一边的慕依依淡淡笑道:“得亏你是个热心肠的,朝阳年纪还小,我倒是舍不得她走远了,多谢云儿替她想这些。” “云儿的亲事定了没有?”慕依依笑问道,眼眸里有笑,那笑容却到不了底。 慕风云一愣回道:“定了,是陆侯家的嫡长女,到时候姑母记得去喝喜酒!” “那是自然,”慕依依缓缓道,“说起来 我和陆侯当年还有几面之缘,不过陆侯和你母亲的缘分更深一些。” 慕风云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这是拿他的娘说事儿了。 慕依依缓缓笑道:“不过你迎娶了陆侯的女儿,你们两家的缘分就更深了。” 更深了三个字儿说出来,自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却又让人瞧不出这是嘲讽和戏谑。 慕依依这些年的历练,已经让她变得更是锋锐了几分。 慕风云哪里听不出来其中的嘲讽,确实依着慕家和陆家两家的冤家关系,联姻这件事情估计会被很多人诟病。 慕风云觉得这话儿也算是说到头了,下一步,该真刀真枪的上了! 他笑着打了个哈哈应对了过去,缓缓起身冲慕依依躬身行礼道:“时候不早了,姑母,侄儿改日再来看您,反正也不准备走,就在凉州多待几天!” “您好好保重身子,侄儿告辞了!” “好!慢走!”慕依依缓缓起身,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桌子上,送客! 赵宏宸送走了慕风云后,折返回了慕依依这边,刚要说什么却被慕依依一个眼神制止。 她一向不爱在女儿面前谈乱这些,儿子有儿子要做的事情。 赵轩死了这么多年,她没有一刻心安。 那个位置本该是赵轩的,他努力了 那么久,却也死的那么惨。 慕依依心头一直憋着一口气,替她的爱人憋着一口气。 赵轩才是大周正统,如今那个位置不想被赵尘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种夺了,她一开始没想这么多只想娘儿三个能保命就成。 不想老天爷给了她机会,慕修明主动来做儿子的老师,教授儿子权谋,极力扶持儿子,眼见着儿子变得越来越优秀,更是将凉州变成了他们母子的掌中之物。 其次便是这些年大周皇宫竟是再没有一个皇子降生,二哥慕修明说机会来了。 要知道如今的太子是个一头白发的怪物,这样的人怎么能坐稳正统江山。 她儿子的机会来了,心头那个被压抑了许久的念头再一次像野草一样疯狂的生长了起来。 她要替赵轩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他虽然死了,可他的儿子却那么优秀! 一切兼有可能! 只是慕依依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女儿,故而她极力想要保持女儿该有的纯真良善,哪怕是最无足轻重的密谋都不会让女儿知晓。 慕依依扫了一眼一边坐着的女儿,叹了口气道:“你也不要难过,谁都知道南诏太子刀子嘴,不必听他的。” “嫁人这种事情急不来的,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和你王兄有话说!” 第958章 眼睛 朝阳郡主忙点了点头,跟着嬷嬷离开了竹园。 她其实心头很是恐惧,这些日子娘和哥哥变得越来越忙,很多时候几乎将她这个人都遗忘在了角落中。 每日里成群的不明身份的人来见娘和哥哥,而且那些人一看就是江湖人士,绝非官宦子弟。 好似整座辰王府的气氛都变得紧张了起来,唯独她依然过着赏花刺绣的闲适日子。 她日复一日重复着单调乏味的生活,此时却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支配着,想要问问娘和哥哥到底在谋划什么? 可是到了嘴边的话,她却又问不出来,不管怎么样,她这样懦弱的性子实在是帮不了什么忙,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她就这么在娘和哥哥的庇护中渐渐长大,一切都已经成了习惯。 可今天那个从未谋面的表弟,也就是南诏太子到来,打破了她宁静的生活。 她不懂朝堂里的那些事情,可是看见慕风云的那一瞬间,竟是觉得这个表弟身上处处透着令人不舒服的杀意。 虽然他眉眼间笑嘻嘻的,性子看起来极好,可朝阳还是有些怕那个人,总觉得他会给他们辰王府带来灾难。 果然慕风云刚走,娘又将她撵了出来,这一次她在娘的脸上看到了一抹紧张。 娘给她的感觉一直都很厉害,沉稳至极,很少能看到她如此慌乱的模样。 今儿许是心情不好,朝阳居然不想再回到自己的阁楼里绣花了,想想属实也厌烦了这样太过平淡的日子。 她也不想带着身边那两个叽叽喳喳的侍女,这还是娘帮她选的侍女。 说她的性子太安静了些,安排一些话多的侍女,能让她的性子稍稍活泼一些。 娘还打趣她,说她不像是个年轻活泼的姑娘,倒是太过文静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儿。 可那两个侍女哪里敢离开朝阳半步,朝阳可是王妃的心头宝贝,出了什么事儿,她们得脱层皮。 两个丫头具是远远跟在了朝阳的身后,朝阳无奈反倒是将她们两招到了自己的身边,让她们帮她去街头的首饰铺子里买东西,还提出了一堆无理要求,够那两个丫头挑一阵子的。 朝阳支开了两个婢女后,将脸上的面纱蒙好,独自一人朝着辰王府外西侧的那一片梅林走去。 此番已经到了初冬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还没有走到梅林里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这片梅林还是慕依依亲自寻人为自己的女儿种下的,也不知道耗费多少心血才成活,就是为了让女儿闲暇时能在这里走走散散 心。 朝阳越走越是深入了林间,瞧着四周的美景渐渐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脑后,她实在是走不动了,坐在了林间的一块儿石头上歇着。 脸上蒙着的帕子微微遮挡了她的呼吸,朝阳左右瞧了瞧没有什么人,将脸上的帕子摘了下来。 这世上女子们都喜欢自己的样貌变美一些,可唯独朝阳对自己这张很招摇的脸颇有些厌烦。 她不是讨厌自己的美貌,只是讨厌不同于常人的美貌,让她总是显得那么另类。 一开始她也不戴面纱,带着侍女们出王府逛街,可是不管走到哪儿都会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都会驻足围观,久而久之变成了她难以摆脱的负担。 再后来她出王府的时候,都会用面纱将脸蒙住,这才稍稍轻松了一些。 如今四周无人,梅花的香味又是这般的好闻,她瞧着没有人经过这里便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 可就在摘下面纱的那一瞬间,突然头顶上传来一阵响动。 朝阳顿时吃了一惊,她忙起身连连向后退开,抬眸看了过去这才惊觉自己刚才靠着的树上竟然藏了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蒙着脸,身形矫健,轻功也一定很好,毕竟在梅树上藏得这么隐蔽,朝阳都靠在了树上,也没 有发现对方。 可此时对方却直瞪瞪瞧着朝阳的这张脸,朝阳登时心头咯噔一下,难不成遇到了采花贼这样的歹人? 她想到此嘴巴里的尖叫声勃然而出,不想刚喊了一声。 那人便从树梢上掠下,径直冲到了朝阳的面前,抬起手便按住她的唇。 朝阳的尖叫声硬生生被他压制在了喉咙间,她惊恐的看向了对面高大的男子,自己整个人都被那人箍在了怀前。 “别怕!我没有歹意!”那人边说边轻轻挪开了自己的手,看向朝阳的眼神越发的带着几分歉疚,甚至还有一些莫名的喜悦。 朝阳也觉得面前的男人有些眼熟,他虽然蒙着面,可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眸委实熟悉得很,像是在哪里见过。 此时的慕远帆因为太过惊喜浑身都变得僵直了几分,他没想到会在千里之外的凉州再一次遇到这个姑娘。 没错儿,就是她! 他被殿下派过来监视辰王府的一举一动,刚刚发现了这一片梅林,很有隐蔽性,倒是可以作为监视点。 之前他们在客栈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女刺客退进了林子里,林子里竟是有机关。 这一次慕远帆决定自己先过来探探虚实,结果梅林里没有发现机关,却发现了比机关更厉害的 人。 他记得还是几年前,他和弟弟在涿州不知道办什么差事,在路上一辆马车因为驾车的马儿受了惊吓,疯了,那马儿差点儿踩死一个从马车里甩出来的姑娘。 他顺手便救了那个女子一命,没想到那女子生的极美,是的,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美的人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好看极了,瞬间击中了他的心脏。 只可惜那个时候,她好像遇到了什么事儿,走的很匆忙,他都没有来得及问问她的名字,家在哪儿住着。 后来慕远帆还独自一人在涿州城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极美的姑娘,结果可想而知,没有。 为此慕风云那小子还狠狠嘲笑了他一番,说春天到了,他该是婚配了! 这些年爹娘不是没给他说过亲,他爹是江湖排名前三的高手,娘是南诏女帝最器重的女官,家族产业除了风景秀美的桃花岛外,整个海域都打上了他们家的烙印。 慕远帆才是真正意义上海盗们的克星!掌控了整个东南海域的制海权。 别说是南诏,便是大周门名的女子也都愿意和慕远帆结亲,偏生慕远帆像是中了邪似的,始终忘不了那一双小鹿般带着几分惊恐,却又温柔绝美的眼睛。 此番他终于再一次见到了。 第959章 约定 朝阳也对面前的蒙面男子生出了几分熟悉感,凝神看着对方,他的一句别怕,她就真的心安了下来。 “公子,我们是不是见过?”朝阳小心翼翼问道。 慕远帆忙一把拉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巾,笑看着朝阳郡主道:“我们是见过面的,姑娘大概是忘了。” “就是几年前,在涿州的街头,姑娘那一次从马车里甩了出来,差点儿被……” “我想起来了,”朝阳顿时笑了出来,眼底晕满了感激之色。 “是公子你救了我,我哪里能忘?” 朝阳郡主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曾经的救命恩人,自然是欣喜万分,忙整理了裙衫上前一步冲慕远帆躬身拜了下来。 慕远帆忙将她的手臂扶住,不让她行这么重的礼。 他内心却是激动万分的,不想这一趟跟着殿下来凉州,居然还能遇到自己心心念念,在记忆中藏了那么久的姑娘。 此番简直像是吃了蜜糖一样,从内到外散发出了阵阵的甜意。 他的手忙从朝阳的胳膊上松开,竟是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慕远帆凝神看着面前眉眼如画的女子,越看越是欢喜,却发现她穿着不普通,定是凉州哪家的贵女。 登时残酷的现实将他内心的喜悦冲淡了不少,殿下已经和大周的太子联络过了。 这一次他们是来打头 阵的,关键是搜集一些关于辰王的证据,一旦证据拿到手,便是昭告天下正式开战的时候。 就像少主说的,大周的那个小白毛太子看起来内向不爱说话,可手段分外的杀伐果决,到时候怕是要血洗凉州城的。 凉州城里的贵族这些年和辰王大部分捆绑在了一起,一旦变动,便是尸骨无存。 他顿时一颗心狂跳了起来,上前一步将自己腰间的玉佩摘了下来送到了朝阳的手中。 朝阳登时一愣,这玉瞧着便名贵得很,握在了掌心里,竟是有点点的清凉。 “公子?”她抬眸笑看着慕远帆,“多谢公子的玉佩。” 她说着说着脸却红了几分,给她玉佩这事儿,只有分外相好的人才互相赠送,毕竟是挂在腰间的私人物品。 “姑娘,”慕远帆一会儿还得回去给太子殿下回禀这里的情形,实在是不能多耽搁。 他此番生怕再与她走丢了,连着自己的贴身玉佩也交付了出去,看着她笑道:“姑娘,我还有些事情要忙,明日上午姑娘不知道有空儿没有。” “姑娘拿着玉佩去顺意茶楼,自有小伙计带着姑娘上来,我在那边等姑娘来,咱们再叙旧。” 朝阳郡主哪里有不应的道理,此人救过她的命,她该是登门拜访答谢的。 既然约了明日,她一会儿得买点儿礼 品,可此番手里已经拿着人家一块儿玉佩,忙摘下来腰间的一个香囊也送到了慕远帆的手中。 “这香囊是我绣的,里面装着祛毒丸,公子瞧着也是走江湖的,若是不嫌弃的话便随便戴戴吧,反正可以辟邪的。” 慕远帆心头更是狂跳了起来,将香囊贴着胸口放好,还担心丢了用力按了按。 此番像是与她有说不完的话,到底还是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说。 “姑娘,你听我一句劝,”慕远帆见着朝阳后,脑子里已经将少主殿下什么的全部丢到了一边。 他脸上掠过一抹郑重低声道:“姑娘回去且和长辈们说说,近来凉州不太平,姑娘一定要小心,最好是能离开凉州避一避。” 朝阳登时愣在那里:“凉州不太平?” 慕远帆实在是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若是被少主知道能宰了他,这属于严重泄密了。 “姑娘别的不必多问,近来离开凉州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具体的等明日见面再说!” 朝阳笑着应了下来,她本就没有什么主见,从小到大所有的人生都是被别人安排,只是此番被眼前这个俊朗非凡的青年安排,她竟是有些喜悦在心中。 “好!”朝阳捏紧了玉佩的带子,便转身朝着辰王府的方向走去。 慕远帆一开始笑着目送,突然 脸色变了几分。 慕远帆竟是太过激动,都忘记问她是凉州哪家的女子,怎么朝着辰王府而去? 一颗心竟是狂跳了起来。 “姑娘,请留步!”慕远帆紧追了几步,挡住了朝阳郡主的去路。 朝阳抬眸笑看着他,阳光映照在她姣美的脸上,竟是美得令人呼吸一凝。 “姑娘,在下冒犯问一句,姑娘你是哪家的女子,若是不方便告诉我闺名,便是告诉我一个姓也成。” 朝阳郡主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沉了下去,她其实很厌烦自己的身份。 正因为这样的身份,让她现在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 她担心眼前的青年也嫌弃她,或者是会有什么顾忌。 她本来想隐瞒的,但此人和寻常男子不一样,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哪里能瞒着。 朝阳定了定神微微垂首,唇角却渗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来。 “公子,我也不瞒着公子了,我是辰王府的朝阳郡主,是辰王的妹妹!” 轰的一声! 一切的一切都在慕远帆的脑海中崩坍了。 她居然是朝阳郡主,辰王赵宏宸的妹妹。 他真的很想扇自己一耳光,莫说是凉州城,便是天下有个哪个女子如眼前朝阳郡主这般绝色,他早该想到的。 可他竟是没想到这一出子,亦或是他压根不想朝着那个方向去想。 眼前女子的哥哥,此番却是自家少主的仇敌,决战马上要开始了,在他面前竟是摆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难题,这让他该如何处置? 一时间慕远帆僵在了那里,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朝阳郡主也笑看着慕远帆道:“对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公子救了我的命,我都不知道公子名讳。” 慕远帆只觉得嗓子都干巴巴的,一阵阵发紧,还是缓缓道:“在下……在下姓吴,单名一个……一个念字。” “哦,原来是吴公子啊!不过吴公子怎么会来凉州城?若是吴公子需要什么帮忙的,我可以和我哥哥说……” “不!”慕远帆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和辰王说了,依着辰王的七窍玲珑心,怕是要追查出他的身份,到时候更是没办法维持下去。 “郡主,我……我是行走江湖的刀客,有些事情不方便被人更多的人知道,郡主一个人知道我的存在便是。” “郡主能替我保密吗?”朝阳微微一愣,虽然觉得此人奇奇怪怪,可她就是对此人生出几分好感。 其实这好感她也在心头藏了许多年,那一次从涿州回来,她偶尔也会在梦中遇到那个救了她的少年郎。 如今重逢,说不完的喜悦,她其实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好!”朝阳乖巧的点了点头,笑着应了下来。 第960章 都古怪 凉州城最大的客栈被南诏来的太子包了下来,从里到外都是南诏带过来的铁卫,将客栈护得如同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慕远帆匆匆回到了客栈里,他是这帮暗卫的统领,那些人瞧着慕远帆走过来纷纷躬身行礼。 他疾步上了三层天字一号房,里面传来一阵阵的说话声,看起来江淮已经回来了。 这一次慕风云准备兵分两路,一路明的,便是他和辰王那边斗智斗勇。 另一路是江淮,一直藏在暗中打探消息,定期几个人凑到一起交换消息。 慕远帆站在门口处不知道心虚还是怎么的,脚下的步子竟是有些沉甸甸的。 “殿下!”他在外面喊了一声。 里面的说话声顿了顿,传来慕风云的声音。 “进来!” 慕远帆给自家少主行礼,慕风云笑骂了他一句。 “今儿怎么规矩了起来,行什么礼,都是自家兄弟!” 慕远帆登时心头咯噔一下,今天他在那片林子里遇到了辰王的亲妹妹后,总觉得心不在焉得很。 平日里确实没有注重这么多繁文缛节,可今儿不知道怎么了,竟是对少主有几分愧疚。 “辰王府那边是什么情况?”慕风云忙问道。 慕远帆定了定神道:“辰王府附 近有一处梅林,景色不错,那里也没有机关。” 他刻意漏掉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自己和朝阳郡主刚刚在那里相会。 他也不准备将这件事情告诉慕风云,就这么瞒着吧,能瞒过一时是一时。 慕风云点了点头道:“好!你带人去那里守着,若是辰王府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仔细点儿,差人告诉我。” “是!”慕远帆忙应了一声。 慕风云又和江淮说了一会儿话,却发现今儿慕远帆怎么感觉怪怪的,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看着慕远帆道:“远帆,你是不是病了?” “啊?没有啊!我哪有什么病!身强体壮的!”慕远帆顿时惊了一跳。 慕风云越发觉得他不对劲儿,不过也没有想太多,他对慕远帆的信任比对江淮还要多一些。 江淮是老爹结义兄弟的儿子,中间失踪了许久,十几年后才被父亲找到,也和他牵扯上了关系。 可慕远帆就不同了,从小几乎是一个被窝里睡大的好兄弟。 千山还是他的入门师傅,小时候南诏王都都住不了几个月,但是必然要去师傅的桃花岛上住一段儿时间,然后和远帆,景泽两兄弟出海疯玩儿。 一直闹得金钏儿师娘头痛不已,被师傅狠狠收 拾一顿这才罢休。 他和慕家兄弟两个几乎就是亲兄弟的感情,虽然是主仆,可爹从来没把千山师傅当仆从,而是过命的好兄弟。 如今他也和千山师傅的儿子们也成了好兄弟,这种感情就是绝对信任,可以把命交给对方的信任。 此番慕远帆明显状态不够好,慕风云忙喊来了大夫给慕远帆瞧瞧,也没瞧出来什么。 慕远帆笑道:“殿下,你是不是巴望着我生病呢?不说了,我出去布置!” 他忙急匆匆逃出了房间,走到了穿廊里,脚下的步子却是越来越缓慢了几分,沉重的厉害。 怎么办?要不要将他喜欢朝阳郡主的事情告诉殿下,求殿下能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对辰王府网开一面? 随即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靠在了冰冷的柱子上,仰起头看向了藻井外渗透进来的惨淡天光,闭了闭眼。 痴人说梦! 这不是辰王和殿下两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这是大周皇族内部的纷争。 他慕远帆的面子算个什么玩意儿? 这一次辰王做得实在是过分了,一路追杀少主,还掀起大周京城的宫变,甚至挑拨柔然贵族内部的矛盾。 这些如果都能看在他的薄面上让殿下放辰王一马,那么陆姑娘 呢? 辰王设的那些局,绑了陆姑娘,还差点儿让陆姑娘被活生生烧死,呵呵,他这张脸算个什么? 这一次殿下怕是要对辰王府痛下杀手了,况且不止是殿下,还有大周的太子赵图南,不日也将要来凉州。 凉州城注定要陷入尸山血海中,谁也逃不脱。 慕远帆顿时觉得无力至极。 房间里江淮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他经历了那么多,自然看得比慕风云还要精准一些。 他身边的那个兄弟慕远帆怕是有些问题了,此番慕远帆匆匆离开,他动了动唇刚要说点儿什么,随即硬生生将想说的话吞咽了回去。 他知道慕远帆和慕风云的关系匪浅,他如果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有挑拨人家兄弟间关系的嫌疑。 慕风云认识了他才多久,可是和慕远帆相识却是整整十几年了。 江淮缓缓起身看着慕风云道:“这些日子世道乱,你多长几个心眼儿,别在凉州城出了岔子,不然把自己玩儿死了对不起陆姑娘,记着一点你死了陆姑娘有的是人娶她。” 慕风云一愣,这货怎么说话也开始兜圈子了。 “江淮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好端端扯我家清墨做什么?还死呀活呀的。” 江淮冷笑道:“你尽 快探一下张政的底细,我好帮你暗中查证!我先走了,有什么消息飞鸽传书与我!” 江淮说出去的话从来不再重复第二次,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慕风云被这一个两个的家伙弄得很是莫名其妙,不禁唇角渗出了一抹苦涩。 都说女子的心思最是难猜,怕是他身边这些兄弟们的心思比娘们儿还多吧? 不管了,先忙正事要紧。 “来人!” “殿下,”外面的铁卫走了进来。 “准备礼物,去一趟节度使大人的府邸!” “是!” 不多时慕风云乘着马车来到了节度使张政张大人的府邸,他刚走到了门口,便看到门庭处站着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络腮胡,宽脸庞,眼睛很大宛若牛铃,正是凉州节度使张政。 此人身居凉州府高位,又是节度使,自然是高傲得很,此番虽然面对的是南诏太子,可脸上却带着几分傲慢。 慕风云眸色一闪,瞧着没有什么问题,带着几分节度使飞扬跋扈的尿性。 张政看到慕风云来,上前一步冲慕风云抱拳行礼道:“殿下远道而来,辛苦!” 慕风云本来想客套几句,突然视线落在了对面张政抱拳的手上,顿时眸色紧缩,脸色微微变了几分。 第961章 越来越有意思 慕风云之前跟着父亲到处游历,最为自傲的事情便是转悠的地方多了,阅历也跟着上来了。 尤其是江湖中的这些规矩和礼仪,他一看便是看得很准的。 包括现如今张政一个简简单单的抱拳礼,一般的抱拳礼是左手为掌,右手为拳,讲究的是仁义行走,江湖敬仰。 可是在江南有一个帮派叫行水帮,也是属于漕帮下属的一个小江湖门派罢了。 因为小所以没有人太过在意,还有这个行水帮做的事儿却是被人所议论,就是在江河上帮人打捞尸体赚钱的。 毕竟靠近江河为生的人,一辈子靠水吃水,不过河里面淹死的大多都是会水的。 故而行水帮都是帮人捞溺水之人的尸体的,捞一具五十两银子,渐渐形成了一个规模,还组建了一个门派划分区域,保证大家都能指着这一行活下去,不至于没活儿干饿死。 故而行水帮的门徒们互相见面打招呼行礼的时候,是右手为掌在上,左手为拳在下,这是丧礼,而且右手的两指会压在左手上。 这两指头一般是大拇指和食指,这可是典型的行水帮的行头礼节,此番却是出现在一个凉州节度使地方大员的身上,这他娘完全不 合适啊。 况且他好得也是南诏太子,张政即便是再不待见他,也应该晓得大周的皇帝赵尘可是他亲亲儿的义父啊! 他张政应该没这么大胆子,用行水帮招呼死人的礼节给他行礼。 一个西北凉州府的节度使,估计这辈子都不怎么在江南生活过,怎么突然会这一套礼仪? 当初慕风云自来凉州的时候,就已经命人将凉州上上下下的人都查了个清楚仔细,哪里不晓得张政本来就是西北生人,根本就没在江南地区住过,那么他哪儿来的这一套礼仪? 如果是这样的话,面前的这个张政怕是心慌之下礼仪上出了岔子。 可再怎么心慌,也不可能抱拳都抱错了啊?那很可能就是他下意识的行为,他根本就不是张政! 慕风云瞬间眸色变了几分,淡淡扫了一眼张政的手。 张政本来倨傲的脸色微微一变,以极快的动作放下了手,又抬起了一只胳膊点着门口笑道:“殿下请!” “好说,好说,”慕风云淡淡笑了出来,紧了紧身上的墨狐裘披风走进了节度使大人的府邸。 张政这才松了口气,他是真的怕这个青年,虽然他脸上笑嘻嘻的永远都是人畜无害,可办出来的 事儿实在是骇人得很。 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 他心头一顿,难道自己刚才露出了什么破绽?应该没有吧? 这些年他按照主人的吩咐,几乎将张政所有的习惯包括睡觉打呼噜的习惯,他都模仿的很到位。 不,一定是自己太紧张想多了。 慕风云跟着张政走进了院子里,远远看过去笑道:“嚯!好气派的宅子!” “张大人,湖中水榭那楼也是你修的吗?漂亮得很!比我南诏王宫里的水榭都修的好看!” “殿下谬赞了,”张政现在不敢多说话,慕依依曾经和他说过,他既然是个假扮的,便一定要注意祸从口出,能不见人尽量不见人,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能少说就尽量少说。 张政一一应了下来,此番面对慕风云这样的精似鬼的人,他自然要遵从慕依依的这个规矩。 “殿下,这边请!”张政点着一边的正厅方向道。 他现在只想赶紧应付完这个难缠的人,带着他去正厅随便说点儿什么冠冕堂皇的客套话,然后让他赶紧滚。 之前他还想的不见这个人,不想慕依依给他带了消息过来,让他必须见。 还说慕风云生性多疑,若是不见,便是更抓到 了那个把柄。 一旦辰王当初设局杀了节度使,还找了个替身的事儿挑明了,朝廷征讨凉州便有借口了。而且连凉州的百姓可能也会对辰王生出几分诟病来。 一直保持良好形象的辰王,这个一代仁义之王的人设就维持不住了。 他们呕心沥血这么多年,不想会被慕风云逼迫到这个地步,现在便是一丁点儿的把柄都不能被抓到了。 张政这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想慕风云那边却是丝毫不理会张政,反倒是朝着湖中的水榭闲庭散步了过去。 假张政这下子有些急了,可碍着身份又不能将慕风云赶出去,他只得硬着头皮冲慕风云道:“那水榭没什么看头,殿下这边请,正厅里喝茶吧!” 这话儿已经带着几分僵硬了,慕风云却摆摆手笑道:“本殿就喜欢这样的风景,不若张大人请本殿去那边喝茶吧,顺道赏赏风景,和张大人聊聊天儿!” 张政根本就是低估了慕风云自来熟的不要脸,慕风云这种牛皮糖的感觉有时候很让人上头。 那些亲近的人都已经习惯了慕风云的这种行为习惯,张政却不晓得还有这么无耻的人,第一次来府上做客,是不是也太不客气了。 他冷冷道:“水榭有什么好看的?好几年没有修缮,破败不……” 突然他顿住了话头,硬生生转了话头道:“殿下去前厅坐坐吧,本官实在是太忙没有时间陪殿下聊天儿,一会儿要去视察军政!” 这个提醒也很赤裸裸,慕风云笑了笑道:“好!听张大人的!咱们叙叙旧!” 张政真想骂娘,老子认识你吗?还叙叙旧,有旧可叙吗?滚! 慕风云跟着张政朝着前厅走去,却回头又扫了一眼湖中的水榭,眸色间深邃了不少。 有意思!有意思啊! 来之前他听闻早些年凉州节度使好色成性,命人花巨资在湖中水榭里建了一座美人塔,专门收藏美人的。 此番他却和自己说已经好多年没有修缮美人塔了,那就是说他转性了? 哈哈!真的是个天大的笑话! 这世上还有能转性不好色的男人? 尤其是喜欢美人的男人? 人性最是个顽固的东西,定了性子很难转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张政不喜欢美人了?这个时间段儿很关键,他得让江淮去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张政能变化这么大? 对了,还得查查那个行水帮。 这事儿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962章 人生第一遭 慕风云终于按照自己的兴致将张政磋磨了个够,这才回到了客栈里。 江淮已经等在了那里,看着慕风云脸上的容色很是不错,晓得他这一遭去张政府上一定收获颇丰。 “京城那边有消息吗?”慕风云在节度使大人府上这一顿胡言乱语,没话找话的说,他此时嗓子都冒烟儿了。 慕风云也不敢在那边喝茶,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此番两大碗茶汤灌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舒服的靠在了椅背上。 这些天他在明面儿上,江淮在暗处,很多时候京城小白毛儿那边的消息都是江淮帮忙传递,他这边暂且断了和京城的联系。 这一路上,辰王给他设的局一环扣着一环,他一定不能让辰王察觉到丝毫的蛛丝马迹。 江淮将一只不起眼的小竹筒小心翼翼从发髻里取了出来,慕风云冷笑了出来。 “和个娘们儿似的,头发里藏东西,咦!” 江淮将密信狠狠砸在了慕风云的怀前,脸色也沉了几分。 “切!开不起玩笑,”慕风云嘴巴很欠,这些他们的亲朋好友们都晓得,不愿意搭理他。 慕风云将竹筒打开,里面藏着一张绢条,瞧着字迹便是大周太子 殿下赵图南的笔迹。 明明还是个少年,那字儿也写的老气横秋的,沧桑得很。 不过慕风云现在不在乎这个,他主要是看上面写的内容。 慕风云扫了一眼上面的字儿,随即连着绢条还有竹筒一起丢到了火盆里烧成了灰烬。 “什么时候动手?”江淮最近心情不好,在凉州城待的时间越长越是有些烦闷。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里的事情,还了慕风云和陆清墨的人情后,就回到漠北去。 那里有他熟悉的兄弟,他熟悉的荒漠,还有他心爱的牛羊马匹。 慕风云缓缓道:“太子的兵力已经化整为零渗透了进来,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一个抓辰王的理由。” “这个理由要特别充分,最好是昭告天下,让凉州百姓也觉得辰王就是个天下第一大恶人,此番咱们太子小白毛儿出面收拾,才能有理有据,提升他的威望。” “对了,”慕风云想起来一件大事,定定看着江淮道:“你帮我查一下行水帮,记得拿着节度使张政的画像去查。” “查的时候也不要告诉帮里的人是谁,就问他们认不认识这个人,顺着这条藤你帮我把藏起来的那颗瓜抓出来。” 江淮登时愣在了那里:“你怀疑张政?” 慕风云咬着牙冷冷笑了出来:“我怀疑他是个水货!” 江淮眸色一闪站了起来:“明白了,我这就去。” 他和慕风云也不客气,说走就走没有那么多的客套。 很快出了客栈,江淮此番脸上已经戴了易容的人皮面具,全然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 他的易容术很高,便是有时候连慕风云都分辨不出来。 江淮压低了头上戴着的斗笠刚拐进了一条小巷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巷子口那边一晃而过。 那人走得很快,加上轻功了得,很快便折向了另一侧。 江淮眉头微微一蹙,本来不想追过去的,毕竟那人是慕风云的好兄弟。 可是慕远帆这几天的行动实在是太过反常,江淮还是下意识的跟了过去。 果然来到了一家不起眼的茶楼,这座茶楼江淮依稀有些印象,是慕风云早就设在这里的暗桩。 慕风云这厮狡猾得很,不管做什么都是到处留一手。 不管是凉州还是海域,甚至是柔然包括他的漠北,他都知道有这个家伙的联络点。 不过在漠北的联络点,慕风云怕他生气和他说了,这也是不 把他当外人。 江淮因为跟着慕风云来凉州处置这件事情,曾经来过一回这个茶楼。 慕风云基本不负责这里,将这一座茶楼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慕远帆打理。 江淮跟着慕远帆一直来到了茶楼前,这才觉得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他暗自苦笑了出来,忙要转身离开办自己的事儿,不想刚转身便看到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了茶楼的门口。 随即从马车里钻出来一个打扮素雅,还蒙着面纱的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淮觉得那蒙着面纱的女子,不用说容貌单看那样婀娜多姿的体态,就感觉是个绝色美人。 这样出色的美人在凉州城这样荒僻的西北地区可是很罕见的,怎么会来慕远帆这里? 那马车送了那个女子过来后,便急匆匆离开,隐在暗处的江淮忙跟了上去。 此番朝阳郡主拿着慕远帆的那块儿牌子走进了茶楼,果然茶楼的伙计看到朝阳郡主手中的令牌后,顿时脸上多了几分慎重,态度也变得恭敬了起来。 “姑娘这边请,”小伙计带着朝阳郡主并没有上楼,而是直接来到了后院的客房里。 园子修建的分外的精致,凉州这边如此 缺水的地方,竟是修了那么大的一个池子。 池子紧挨着的便是主客房,那个吴公子穿着一袭绣竹纹的灰色锦袍,长身玉立站在了门庭处,似乎在等她。 朝阳郡主忙疾步走了过去,心头也不知道为何瞧见他就觉得踏实了不少。 “郡主!”慕远帆忙抢上一步给朝阳郡主行礼,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自然不能缺了礼数。 朝阳郡主忙笑道:“吴公子不必如此,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哪里敢受你的礼。” 她忙将随身携带的一个盒子送到了慕远帆的面前,慕远帆一愣,倒是很好奇她手里拿着什么。 他忙将朝阳郡主请进了暖阁里,给她奉茶端了点心。 这才打开了朝阳郡主送来的礼盒,刚打开盖子不禁愣怔在了那里。 竟是一套男子们扎头发用的发带,一共三根,上面绣着精巧的图案。 虽然绣工不算是最好的,可这一份儿心意太过沉重,一时间让慕远帆都说不出话来。 他许久才吐出来一口气,看着朝阳郡主,眼底的视线微微有些发热。 他的父亲是个武痴,娘亲更是粗枝大叶,从未有姑娘给他做过绣品,这还是人生第一遭。 第963章 树后的秘密 慕远帆死死盯着盒子里束头发的发带,一时间竟是愣怔在那里,绣的很是用心,一针一线都仔仔细细认真对待。 要知道她可不是什么绣娘,而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郡主,便是中间颠沛流离了几许那也是金枝玉叶的贵人。 慕远帆抬起手紧紧捏着手中的发带,手指微微缩紧,一颗心只觉得沉甸甸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吴公子不喜欢吗?”朝阳郡主声音中多了几分忐忑,自己也没有专门学过刺绣。 不过她娘是刺绣的好手,绣工了得,便是随便教教她,她也能有些成就。 虽然比不上那些顶尖的绣娘,可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入不了眼吧? “不,不是,”慕远帆回过了神忙将发带塞进了怀中,“绣的很好,我很喜欢。” 朝阳眼底掠过一抹笑意,登时松了一口气。 可发现对面坐着的这位吴公子竟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越发凝重了几分,她也顿时慌了。 还是小心翼翼问道:“吴公子瞧着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她笑了笑道:“我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不能替公子解困,可好得也算是个郡主,家兄在凉州城也有些势力。” “若是需要我帮忙,你尽管 提,毕竟我的命也是你救下来的。” 朝阳郡主越是这么说,对面坐着的慕远帆越是心头像是被浇了一股子滚油一样难受。 尤其是她提到家兄的那个神态,倒是带着几分骄傲。 熟不知她骄傲的家兄过去的那些时光究竟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也用不了多久,让她骄傲的家兄可能会以最不堪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 慕远帆的一颗心顿时觉得沉甸甸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看向了朝阳郡主,动了动唇还是说了出来。 “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朝阳郡主一愣,看着面前这位吴公子竟是用一种祈求的眼神看着她,她居然心头莫名有些难过,可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慕远帆缓缓道:“我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他顿了顿话头道:“不管你今后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记得拿好我给你的那块儿牌子,若是有什么不测那些人看到你手中的牌子便不会杀你。” 朝阳郡主顿时脸色苍白,有几分吃惊。 怎么好端端的,这个吴公子为何会这么说? 感觉好生奇怪,可她这个人一向心思单纯,虽然觉得诧异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慕远帆顿了顿话头, 看着朝阳郡主道:“还有若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事情,记得来这家客栈找我。” “好!”朝阳郡主乖巧的应了一声,虽然觉得吴公子说出来的话有些颠三倒四的,可他真的很在乎自己的样子让她心头还是觉察出了浓浓的暖意。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朝阳郡主眼见着天色都不早了,总不能厚着脸皮待在人家这里,随起身告辞。 慕远帆亲自送她出了院子,眼看着她坐进了马车里,他忙疾走了几步站在了朝阳郡主的面前低声重复道:“郡主,我给你的令牌是可以保命的,你切记要时时刻刻随身带着才是。” 朝阳郡主只听到了时时刻刻,随身带着几个字儿,抿唇笑了出来。 “吴公子送我的物件儿,我一定会好好珍重!” 慕远帆这下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到底还是不能将殿下的谋划出卖了。 便是他日殿下和辰王之间开战,他也不能出卖殿下护着辰王,可他一定要护着面前这个丫头的命。 “好!你保重!”慕远帆将马车的帘子拉了下来。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朝阳郡主重又掀开了帘子向后看去,却瞧着那位吴公子竟是还在那里看着她的马车 发呆。 她忙别过了身子,脸颊却已然是红透了的,随后小心翼翼从怀中拿出了之前吴公子送给她的玉佩,也算是一块儿令牌吧。 她细细抚过,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甜蜜的笑容。 今儿的时光过得分外快,以往漫长的日子因为有了心心念念的人,竟是完全不一样了起来,倒是觉得时光飞逝太快了。 朝阳郡主回到辰王府的时候,发现辰王府里比往常更热闹了几分,穿廊里站着的那些客人让朝阳郡主觉得有些太过陌生。 她眉头微微一蹙,也不晓得这些日子娘和哥哥在忙什么,她倒是有些插不上话,也帮不了什么忙。 她原本回自己的阁楼里呆着,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娘亲那边问安。 这些日子娘亲不知道忙着什么,见她的次数也少了,可她是晚辈总不能不去问安的。 朝阳郡主忙来到了慕依依住着的竹楼,还未到门口就远远看到几个神色紧张的玄衣男子已经走进了竹楼中。 朝阳郡主脸色微微一变,此时再去娘那里倒是显得有些碍事,她定了定神还是折返了回来。 其实她晓得很多事情娘不想让她知道,她也觉得自己很笨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想给 娘添乱。 朝阳郡主此时也不知道为何心竟是久久平静不下来,便沿着竹楼外侧林间的小路缓缓行去。 往日她有些害怕这一处僻静的小道,远远看过去,很是幽深像是一头怪兽,隐藏在暗处默默吞噬着一切靠近它的猎物。 朝阳郡主心里还想着吴公子,今日走得有些远,竟是直接来到了道路的尽头。 之前她可是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娘说这个地方之前死过人,晦气得很,让她不要靠近这里。 此番想着心事竟是走了这么远,朝阳忙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疾步往回赶,不想没走几步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压抑着的青年男子的哭喊声,不,那不应该是哭喊声,更像是惨嚎声。 朝阳不禁狠狠打了个哆嗦,瞬间脸色发白,惊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她胆子一向小,之前又听娘请说过这里的事情,越是害怕越是腿脚发软,居然连一步也迈不了了。 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掌都擦破了皮。 朝阳死死盯着林子尽头的那一片密林,那一片林子也不知道种着什么书,叫不上品种,就那么挤挤挨挨的,所有的树都挤在了一块儿,倒像是在护着后面的秘密。 第964章 又一个怪物 朝阳郡主死死盯着那密林,密林后面急促的脚步声,压抑着的惨嚎声,一声声袭来。 朝阳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浑身一阵阵发冷,整个人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突然那一道脚步声朝着朝阳这边传来,便是从密林间踉踉跄跄狂奔出来一个男子。 那个男子看起来很年轻,瞧着身量竟是个少年郎,此番浑身赤裸,只在腰间缠着一块儿遮羞布,身形高挑却是捂着脖子。 他捂着脖子的手,从手指缝间渗出了血。 少年看起来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不光是脖子上,即便是胳膊上,腿上,胸口处都是被利刃割开的口子,鲜血从里面不停地渗了出来。 他嘴巴张开,却是说不出话来。 在看到朝阳的那一瞬间,竟是眼底掠过最后一丝生的希望,他拼了命的朝着朝阳冲了过来,想要朝阳救救他。 朝阳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看着浑身是血像个血葫芦一样的人冲过来后,更是几乎要晕过去了。 不想又是一道沉闷的脚步声缓缓袭来,却是一个穿着黑袍带着玄色兜帽的人,从林子后面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在看到朝阳的那一瞬间,那人的喉咙里竟是发出怪异的桀桀笑声 ,像是厉鬼。 啊!!朝阳惊呼了出来! 她哪里不认识那个人,虽然他的脸隐在了兜帽里,可距离朝阳郡主实在是太近了,她不想看到都不行。 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偶然闯进了辰王府却又失踪了许久的二舅舅慕修明。 还记得当年这个舅舅刚来的时候,已经瞧着像是病入膏肓了,后来病情加重,再也没有见他出现在辰王府。 她还问过娘,娘说舅舅病的厉害,去南疆寻药去了。 朝阳之前还想得舅舅到底去哪儿寻药,也不知道找到药了没有,不想他压根就没有离开过辰王府,而且一直在王府里住着。 眼前出现的血腥又诡异的场景,朝阳郡主只一眼便猜出来什么。 娘和哥哥一直在骗她,从未和她说过真话。 之前娘和哥哥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她偶尔也听到过一两句。 就是那个取代父皇做了几天大周皇帝的赵炎,那个人据说也是身体里有剧毒,可是为了祛毒,他竟是用了南疆巫蛊之术。 那便是每个月定期要用少年的新鲜血液将他身体里的毒血换掉,这个过程很是痛苦,却也能勉强续命。 可这样的话人也会变成一个怪物,而且这个法子不是 一劳永逸的,伴随着年龄的增加最终会失效,还是会死的很痛苦。 此时朝阳郡主看着面前的二舅舅,还有那个已经绝望到极点的少年郎,整个人完全吓傻了。 伴随着又一阵紧张的脚步声袭来,王兄身边的那个心腹小酒姑娘慌张的冲了过来,一把掐着少年郎,抬起手刀一下子砍在那少年的脖子上。 少年闷哼一声倒了下去,慕修明此番倒是不避讳他的侄女儿,反而眼底掠过一抹冷冽残肆的笑容。 小酒拖着少年郎冲慕修明低声说了句什么,慕修明点了点头重新走进了密林后面。 至于后面究竟是什么境况,朝阳完全不敢去想,她此时浑身已经湿透了。 小酒看向朝阳郡主的眼神微微有些同情,今儿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她奉辰王之命替辰王的尊师物色人选,原以为送进了慕修明的院子里便是了,不想这个少年郎竟是逃了出来,还被朝阳郡主撞见了。 这事儿有些尴尬了,日后少不得要被辰王责怪她办事不力。 可此时已经没有丝毫的办法回避或者是掩盖,小酒命身后跟过来的暗卫将少年重新送回到慕修明那里。 不过这个少年这么一逃,已经惹 恼了慕修明,一会儿送回去必然会被折磨死。 想到慕修明嗜血的手段,小酒一个经历过很多血腥场面的人都不禁心头微微一寒。 她朝着朝阳郡主这边走了过来,随后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扶了起来。 朝阳郡主的嘴唇都哆嗦得厉害,张了张嘴竟是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方才撞见的事情让她第一次对娘,对哥哥生出了几分不舒服的感觉来。 这个舅舅当初来辰王府的时候,她就很怕这个人,总觉得此人不是个好的。 偏偏娘和哥哥竟是这般敬重他,甚至将他捧为座上宾,如今更是协助他做下这种有违天道的恶劣事情。 她一颗心像是被放在火油上炙烤,几乎要哭出来了。 小酒因着辰王这一层关系,对朝阳郡主多了几分关切,低声道:“还请郡主先回暖阁里歇着,今日之事牵扯太广,郡主切记不要声张啊!” 朝阳无力的点了点头,随后被小酒搀扶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小酒将她扶着在床榻上歇了下来,随后吩咐了几个丫头几句,这才大步离开了院子。 朝阳命人替她沐浴更衣,便是沐浴后,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实处去 。 她拿着一卷书册窝在了床榻上,竟是连一眼也看不进去。 突然外面传来下人们行礼的声音,不多时暖阁的珠帘被婢女们打了起来,慕依依带人走了进来。 她来的时候显然很是仓促,一向注重衣着的慕依依竟是胡乱披着一件狐裘披风急匆匆走了进来,随即站定在朝阳郡主的面前。 “娘!”朝阳郡主忙起身朝着慕依依躬身福了福,看向慕依依的眼神却带着几分害怕。 慕依依眉头蹙了起来,她的女儿胆子小,其实和她也有些关系。 她从小就不让她接触任何污秽之事,她怎么快乐怎么来,更是不让她接触任何疾苦。 故而养成了她单纯的性子,不想今晚会撞见慕修明进食的恶心场景。 她心头一阵气闷,慕修明那个混账东西,如果不是这些年悉心教导儿子,替儿子出谋划策,她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他已然是变成一个怪物,却不懂得收敛,做事如此不小心,将他辰王府当成了什么? 可现在她也不能将慕修明怎么样,毕竟儿子对慕修明的感情很是复杂,敬佩,畏惧,依赖…… 她不好扫了儿子的面子。 “朝阳,你坐下,娘和你谈谈。” 第965章 离开凉州 一听王妃要和郡主谈谈,暖阁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慕依依坐在了女儿的床榻边,抬起手攥着女儿朝阳的手,入手冰冷,这个丫头怕是吓坏了。 慕依依脸色微微一沉,随即缓了缓脸色看向了女儿。 “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朝阳郡主瞬间打了个哆嗦,低声嗫喏道:“看到了舅父,还有……还有一个浑身是血的……” 慕依依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叹了口气道:“朝阳,娘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件事情的。” “不过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到底还是要被发现的。” “你舅父身中剧毒,若不是从南疆找到了这个残忍的法子,他是断然活不到今天的。” 慕依依顿了顿话头:“娘知道你舅父这样做就是个魔鬼,称不上人的。” “可娘和你说一件事情。” 朝阳忙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娘亲,慕依依疼爱的看着女儿,其实心头却是无奈至极。 若是能选择的话,她倒是希望女儿出生在寻常人家,最起码不用跟着她经历这么多的颠沛动荡。 慕依依缓缓道:“还记得几年前,娘让你跟着嬷嬷去涿州游玩的事情吗?” 涿州?朝阳郡主的眼底染了一层暖意,她哪里不记得。 就是那一次去涿 州,她遇到了吴公子,此番不禁心头多了几分甜蜜,可吴公子说现在还不适合公开他的身份。 朝阳也只能将这个人深深的刻印在自己的心中,不敢说出去。 慕依依也察觉女儿在提到涿州的时候,脸上一晃而过的别样神情,不过此番各种事情都聚集到了一起,她也没有多想。 “朝阳,其实那一次娘不是让你出去游玩,是让你避祸的。” “这些事情娘之前一直没有和你说过,可此番娘不能不说了,娘不想让你对你哥哥生出厌恶和恨意。” “娘眼见着岁数大了,若是娘不在这世上,你和你哥哥是彼此唯一的至亲之人了。” “娘!”朝阳顿时慌了,好端端的说起来死呀活呀的事情,她竟是心慌到了极点。 “朝阳,”慕依依看着面前眉眼如画的女儿,眉眼间竟是还有轩郎的几分风采,不禁心头抽痛。 “朝阳,你父皇当年驾崩之后,那赵炎便到处追杀我们母子三人,想要斩草除根。” “得亏后来赵炎众叛亲离,死在了南诏。” “后来当今圣上赵尘即位,可我们母子三人的身份你也晓得,自然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随后我们等同于被流放在了凉州,虽然你哥哥是辰王 ,可连个寻常凉州富户都不如。” “那个时候……”慕依依吸了口气,“那个时候凉州节度使张政仰仗着权势处处逼迫我们母子三人。” “他比你大二十岁啊,还要强娶你为妻,甚至对娘也有了不轨之心。” “娘?”朝阳顿时愣住了,她没想到当年会有这种事情,可是娘从来没有和她说过,每次见娘都是岁月静好,哪里想到娘会经历这样的羞辱。 “朝阳,”慕依依苦笑了出来,“娘之前还未嫁给你X的时候,就知道这世上弱肉强食,若是你弱了,便会有人骑在你的头上欺负你。” “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强大,所以娘那个时候真的担心凉州府内再没有我们母子三人的生存空间,也担心张政迟早会染指我清清白白的女儿。” “就在那个时候,你舅父带着一群人来了,他答应可以帮我们,帮你哥哥壮大自己的势力,所以这些年我们安稳的日子都是你舅父帮我们换来的。” “此番娘知道你心头一定很是不适,可我们现在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朝阳缓缓低下头,她没想到娘和哥哥这些年压力这么大,她却像是一只无忧无虑的金丝雀,被养在了笼子里,外面一丝一毫的风吹雨打都影响不 到她。 越是这样,朝阳内心越是升腾起一抹负罪感来。 她渐渐变得沉默了起来。 慕依依看着女儿脸上表情的变化,终究是松了口气,轻轻握着她的手道:“答应娘一件事情。” 朝阳重重点了点头。 慕依依看着她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等你哥哥成亲后,你就离开凉州府吧。” 朝阳心头一顿,这一次又是去避祸吗? 她知道哥哥和陈家嫡长女陈玥儿的亲事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婚期就定在这几天。 哥哥大婚,她这个做妹妹的若是离开,可能引起人们的猜忌。 如今只等哥哥大婚后,娘又要她离开凉州吗? “娘,这一次我不走!” “胡闹!”慕依依急了。 朝阳从未反抗过娘和哥哥的权威,可是这一次她不想再逃走了,有些事情她也需要面对才是。 真的是很可笑,那么多人都对她说,要她离开。 娘让她离开凉州,吴公子也要她离开。 她就像是个被牵着线的木偶,她这一次想自己做主一次。 “娘,是不是凉州不太平了?” 慕依依一愣,脸上掠过一抹怒意:“朝阳,你要懂事,娘和你说了这么多,便是要你能想明白一些东 西。” “我们活在这个世上都有自己该做的事,娘要扶持你哥哥,还要护着你的安好。” “你若是想气死我大可不必听话!” “娘,女儿不敢!”朝阳忙跪在了慕依依的面前,“只是女儿被娘和哥哥护了这么久,女儿也想做点儿什么。” 慕依依神情悲悯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登时苦笑了出来:“朝阳,娘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你能安好,若是你真的想为娘做点儿什么。” 她顿了顿话头道:“等你哥哥成了亲,你就离开凉州吧。” “具体去哪儿,到时我会命人带着你走的,你不必操心。” “娘这辈子经历过的坎儿实在是太多,这一次若是能扛过去,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母子三人了!” 朝阳紧张的看向了娘亲,她其实在心头一直对娘亲很是敬重,此番自然不敢再忤逆了娘的话,惹她生气。 慕依依缓缓起身,安抚了女儿几句后便走出了暖阁,却停在了暖阁门口侧身看着自己女儿道:“这些日子凉州城不太平,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呆在院子里,哪里也不要去。” 朝阳一愣,这是被娘关起来了吗? 她顺从的应了一声,眼睁睁看着娘走出了院子,消失在夜色中。 第966章 不要靠近 接连几天,朝阳郡主都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 慕依依此番谋划的事情都是生死攸关的事,不希望再出现任何的意外,包括自己的女儿。 故而疼她宠她也对她要求极其严苛,竟是硬生生将她关在了这里。 直到第六天的时候,到了傍晚时分,朝阳实在是心烦意乱至极,睡不着便是来到了轩窗前的书案上写字儿。 她这几天心烦意乱,身边也不想有人来伺候,便是将近身服侍的丫鬟婆子们纷纷撵出了出去,只想一个人觅得半分的清静。 不想刚提起笔在雪纸上落下一笔,窗户外面竟是传来一阵低低的敲击声,很是小心翼翼。 “谁?”朝阳郡主声音都有些发颤,她本就胆小,此番被惊了一跳,脸色都吓白了几分。 “是我!”一个温厚的声音袭来,瞬间抚平了朝阳郡主心头的慌乱。 朝阳脸上掠过一抹狂喜,忙一把将轩窗推开,对上了慕远帆那双深邃的眸子,此时那双好看的眼眸里满是关切。 是的,他一直在外面守着辰王府,不想连着几天都没有瞧见朝阳从辰王府里出来,若是一天两天不出来倒也罢了,可连着六天都没出来。 一向沉稳的慕远帆第一次失去了理智,冒着极大的危险夜探辰王府。 是的,这个风险实在是有些大,一个不小心被辰王抓了把柄,别说是 他的生命堪忧,怕是也会给慕太子带来不小的损失和麻烦。 只是人一旦迷失在了感情中,实在难以控制自己。 他晓得慕依依宠着自己的女儿,断然不会平白无故将女儿关起来,这期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吴公子?”朝阳郡主惊喜的低呼了出来。 “嘘!”慕远帆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却满脸的慌张委身钻进了轩窗里。 他穿着玄色劲装,动作很是灵活,瞧着轻功就很厉害,落地后反手将轩窗重新关了上来。 四周到处是辰王府的护卫,他不晓得猫在房顶上藏了多久,才等到暖阁里只有朝阳郡主一个人。 “这几日你没出什么事吧?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慕远帆紧张的看向了面前穿着单薄裙衫的姑娘,就是这个柔弱清瘦的女子,堪堪站在那里都显出了几分弱不禁风来。 他不禁瞧着心疼,急声道:“郡主不要怕,我只是过来瞧瞧你,毕竟有些日子没见了。” 他痛苦的将监视辰王府的消息隐瞒了过去,他真实身份到现在也没有办法和她说明白。 朝阳没想到他竟是亲自过来看望她,眼底晕满了笑意,看着慕远帆道:“没事的。” “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还是病了?”慕远帆忙问道。 朝阳突然想起来之前在那一片密林前遇到的事情,心情越发纷乱了 起来,娘和她说过此件事情绝对不能透露出半分。 可是此时看着面前晴朗如月的男子,若是有一天他晓得自己的娘和哥哥,还有自己的舅父做了那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将好端端的人当做是粮食送到了舅父的嘴边,硬生生被放干了血,不知道他会不会厌恶自己,像是看怪物一样看待自己? 她动了动唇抬眸看着慕远帆道:“吴公子,倘若……” “怎么了?”慕远帆今儿本来就是看看她怎么样了,如今瞧着她也没什么事儿,也放心了不少。 可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慕远帆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忙道:“你放心,你有什么事情便和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这些日子我就在凉州城内,干的活儿也在你辰王府附近,你可以随时去那家客栈找我,或者……” 慕远帆吸了口气:“你可以去那片林子找我。” 这是慕远帆能告诉朝阳郡主最大的底线了,再说出来那就是将自家好兄弟给卖了,不能再透露任何消息了。 “什么,你经常在辰王府外面的林子里行走吗?”朝阳大惊失色。 “路……路过,我干活儿的地方路过你们辰王的林子!”慕远帆额头渗出一抹汗珠。 从小到大他都很老实,不喜欢骗人,不想第一次不停地编造谎言欺骗一个人,竟还是自己最喜欢的那 个人。 “不要!”朝阳郡主登时一把抓住了慕远帆的手臂,脸色巨变。 她想起来之前遇到的那个少年郎,说不定就是小酒不知道在哪儿抓到的人,凉州城这么大,外乡人落了单一旦被小酒抓走,那可就是麻烦了。 没想到吴公子竟然也在辰王府附近经过,不可以,绝对不行! “你听我说!”朝阳的声音都微微有些发紧,“你以后绕道儿,千万不要再在辰王府附近逗留,切记!” “一定要记得啊!尤其是靠近辰王府后山的那片林子,我求你一定要记得不要去那里!” 慕远帆被朝阳郡主有些过激的言语给吓着了,不晓得她为何会这般紧张,难道辰王府的后山有什么秘密不成? 他忙要深问却察觉朝阳郡主并不想多说,到底是什么秘密,让朝阳郡主都谈之色变? 当下他也只得应了下来,瞧着她那般紧张,他也不忍心再问什么。 在慕远帆一再保证不去后山那边,朝阳郡主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慕远帆是偷偷溜进来的,也不好在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房间里逗留太长时间,他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翻出窗户灵活的跃上了房檐,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朝阳郡主忙凑到了窗户边,看向了茫茫的夜色,一时间心头竟是五味杂陈,一颗心像是变成了风筝,连那线头都被慕远帆牵 走了。 倒厦那边服侍的丫鬟似乎听到了暖阁里的动静守在门口低声道:“郡主?” 朝阳连忙从窗户边撤了回来,关好了窗户,整了整容色,声音清冷道:“无事,你们出去吧。” “是!” 这边慕远帆从朝阳郡主这边出来,仰仗着艺高人胆大,竟是直接掠到了朝阳郡主说的那一片密林附近。 他刚要朝前走去探查一二,突然心头微微一顿,想起来那双温柔的眼眸,像小鹿般定定瞧着他。 他脚下的步子竟是不能再朝前迈进一步,既然朝阳告诉他不能去,估计是辰王府的秘密。 可若是自己这般去探查,万一惊动了辰王府的人,岂不是会怀疑到朝阳身上,让她两头难做人。 他不想对朝阳有任何的利用,也不能将她陷入困境。 慕远帆抬眸看了看天际,转身便跃到了一颗树上,灵活的朝着辰王府外墙掠去。 熟不知,他刚离开,江淮却从一棵树后缓缓走了出来。 江淮的武功和实战能力自在慕远帆之上,怕是他们这一伙儿里,除了慕修明他是最能打的那个。 加上他在漠北经历的一次次残酷的境遇,故而他最会隐藏自己,追踪,探查,是他的强项。 他扫了一眼慕远帆离去的方向,冰冷的视线却落在了面前高大的一片密林上,这一片密林瞧着还挺邪门儿的。 第967章 南诏禁术 夜色越发深重了几分,江淮定了定神还是朝着密林后面走了进去。 他身形矫健,看起来像是暗夜中的鬼魅,瞬间没入了林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江淮脸色凝重的掠了出来,小心翼翼捂着手臂,手臂竟是被伤了,破了一条口子。 他死死捂着伤口,极力压抑住渐渐晕染而出的血腥味道,匆匆离开了王府。 这是江淮难得遇到的毒阵,即便是他在漠北经历过那么多的凶险万难,也想不到会有朝一日被毒阵给伤着了。 剧毒因为他的腾挪跃起,越发运行的快了几分,他刚踉跄着冲出了辰王府,外面接应之人忙将他扶住。 江淮晓得辰王府里的戒备一定很森严,那些护卫绝不是等闲之辈。 故而他夜探辰王府的时候,并没有带着自己的随从,毕竟那些人的武功不够,带进去的人越多他们被人发现的机会就越大,只他一人进去就好。 这本就是个刀口上舔血的活儿,不仅仅凭运气,还要加上艺高人胆大的决绝。 可即便是如此,他还是受了伤,而且还中了毒。 “王爷!”江淮现在是漠北王,随从对他的称呼自然发生了变化,看到他的面 色不对忙上前将江淮稳稳扶住。 “去慕太子那里!”江淮一直运功逼毒,不让毒散进四肢百骸,此番已经是撑到了极致。 漠北这些跟着江淮出生入死的汉子们,哪里见过江淮这个样子,忙扶着江淮上了马,朝着慕风云住着的客栈行去。 慕风云此番正在客栈桌子边的烛光下看着赵图南差人送过来的信,凉州大战已经是势在必行,朝廷的人不日就要来凉州了。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慕风云眸色一闪,手中的信已经丢进了火盆里烧成了灰。 他起身几步走到了门口拉开门,却看到几个人扶着已经快晕过去的江淮走了进来。 “江淮!”慕风云大惊失色,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 “请大巫医来!”慕风云的声音都变了几分,忙从那些护卫们的手中将江淮接过来送到了自己的床榻上。 “解毒!”慕风云一把将急匆匆走进门的大巫医拽着推到了床榻边。 这一次慕风云出来游历,沈钰珠和慕修寒虽然都放心自己的儿子出来闯荡,可江湖险恶,他们两个可是亲生经见过的,故而给慕风云派过来的大夫都是南诏国的国医,而且 还是医蛊双修的大巫医。 大巫医忙弯腰看向了江淮,脸色微微一变,这个毒倒是很罕见,也得亏是南诏那边出来的毒。 他忙将江淮的衣袖用剪刀剪开,果然在他的手臂处有一处擦伤,像是一枚小箭擦过去,便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伤口,也让江淮差点儿送了命。 他忙施针救治,慕风云将其余人遣出了暖阁,亲自站在大巫医的身边帮忙,眉眼间凝着一层霜,冷彻心骨。 江淮的武功可不弱,加上他崛起于草莽之间,经历过的事情也是别人所不能比的,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将他磨练的坚韧异常。 便是他们所有人都着了道儿,江淮也不可能着道儿,不想还是出事了。 足足两个时辰,大巫医才将江淮身体里的毒运针排了出来,额头早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忙侧身冲慕风云道:“王爷的毒已经无碍了,不过经脉受损需要调养几天,切不可再运功。” “有劳!”慕风云的声音压着火儿,这凉州地界儿里住着妖怪吗?竟是连他手下的第一悍将都中了招。 大巫医退出了暖阁,慕风云守在了江淮的身边,心头倒是掠过一抹愧疚。 是他去了柔然硬生生 将这个小子卷进了这一场纷争中,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交待。 走之前爹爹和他说过,江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儿了,让他不要太过分了,若是江淮出了什么岔子,他怕是连他这个儿子也不认了。 “水!”江淮的声音虚弱至极,那毒实在是太过霸道,短短时间就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慕风云忙端了一盏温茶送到了江淮的身边,将他从枕头上扶起来,将水给他喂了进去。 许久江淮才缓过劲儿来,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慕风云的那一瞬间,登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他抓的太紧,慕风云都觉得手腕有些疼,不过瞧着这个样子,这小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江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给你下的毒,把你伤成了这个样子?”慕风云眉头紧蹙,敢对他的兄弟下手,他不把对方打出屎来,他就不信慕。 江淮喘了口气,因为经脉受损浑身觉得无力,冲慕风云招了招手。 慕风云忙凑到了他面前,江淮声音有些沙哑低声道:“你们南诏是不是有什么鬼东西放出来了?” “什么鬼东西?”慕风云不晓得江淮在说什么。 江淮咬着牙道:“ 吃人,毒阵……”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慕风云真的急眼了,这小子怕是被毒坏了脑子了吧?说话没头没续的。 江淮紧紧抓着慕风云的领口,他嗓子都快要冒烟了,疼的厉害,这毒性也太霸道了。 如今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想和慕风云赶紧将看到的事情说出来,不想声音就是发不出来。 慕风云挣脱开江淮的爪子,转身又倒了一杯茶也不管江淮渴不渴,直接给他灌下去。 江淮狠狠瞪了慕风云一眼,却发现说话比之前利索多了。 “我看到……看到一个黑袍男子再用一些少年的血续命,这可是你们南诏的巫蛊禁术,能用这种邪术的,我听人说就是那个被你娘你X弄死的大周前皇帝赵炎!” “说!是不是,那厮还活着?你们南诏怎么回事?” “怎么把这种人给放出来了?” “是不是凉州辰王府有你们南诏的人?” “这事儿实在是太恶心了!” 慕风云整个人顿时傻眼了,他哪儿知道,这得问他爹啊! “江兄,别激动,我去问问我爹。” 慕风云也有些发懵,怎么感觉这事儿颇有些古怪啊?而且还是在辰王府,是得好好查查! 第968章 天生奴才 凉州陈家素来是凉州府的大富户,财脉颇广,故而也是各家势力争相攀附的对象。 不过陈家的野心似乎不至于做个凉州府的大户,而是想要谋盘定局整个天下,故而陈老爷最终将嫡长女的婚配对象放在了辰王府。 不日就要举行大婚,陈家的嫁妆可想而知自然是丰厚至极,辰王府这边也匆匆准备了起来。 这一天辰王赵宏宸要试穿准备大婚用的礼服,关于辰王这些琐碎事情都是小酒执掌。 她带着绣娘走进了赵宏宸的暖阁,这些日子她的心情可谓是跌入了低谷,所有的事情都能扛过去,唯独这一次她有些抗不过去的样子。 她守在了门口眼睁睁瞧着几个绣娘半跪在了赵宏宸的面前帮他更衣,大红的喜服穿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出他挺拔的身姿多了几分别样的风流倜傥。 小酒瞧着瞧着便缓缓垂下了头,不敢再看。 辰王本来就生的俊美风流,此番在红衣的映衬下越发显出绝代风华来,只是他此时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这就是一桩政治联姻,他如今已经被京城的那位太子爷逼迫到无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这件事办成了,便是功成名就,直步青云。 输了…… 赵宏宸的脸 色阴沉了几分,若是输了,那未来可就不妙了,说不定被灭了满门都是可能的。 “王爷觉得还合适否?”一边的绣娘笑意盈盈的问道。 “出去!”赵宏宸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几个绣娘也不敢再啰嗦,忙要帮赵宏宸将身上的喜服脱下来。 “滚出去!”赵宏宸高声呵斥。 那几个绣娘登时吓得瑟瑟发抖,忙退了出来。 “你过来!”赵宏宸冲门口处低声道。 小酒吸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冲赵宏宸跪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为何王爷就是试一试喜服也能这么大脾气,要知道和陈家的这一门亲事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姻缘了。 而且和陈家联姻的话,还能帮助他获得更多的支持,这一次与朝廷对抗的时候必然是一大助力。 赵宏宸冷冷看着跪在面前的姑娘,跟了他已经有几年的时光了。 他亲眼看着她从一个黄毛小丫头,渐渐长成了如今端丽冷艳的模样。 他从来不怀疑这个丫头的忠诚,因为她的命就是他的。 她是他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刀,可这些日子他马上要成婚了,她竟还是鞍前马后的帮他操劳,这多多少少让他生出了几分愤怒。 这种愤怒他也不知道找谁说去,就是感到愤怒 。 他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陈家嫡女,这世上唯一能陪着他扛过那些孤寂难熬,扛过那些嗜血残杀的也只有眼前的这个丫头。 他的不堪,他的荣耀,他的所有的一切,好的,坏的,她都看在眼里。 偏偏这一次他大婚,她却像是哑巴了,不说一句话。 “郡主的事情怎么回事?”赵宏宸缓缓坐在了椅子上,也不顾及那些被他压褶皱了的喜服。 小酒忙道:“属下送了那些人去了后院,不想有一个人居然能扛过那些蒙汗药,就从王爷师傅那里逃出来了,正好被郡主撞见了。” “不过王妃后来下令将郡主圈禁在了暖阁中,只等王爷大婚后,就将郡主送出凉州府!” 赵宏宸眉眼间闪过一抹冷冽:“办差小心些!” “是!” 其实这不怪小酒,小酒毕竟负责将人送进去,结果那人跑出来,是因为慕修明本身的失误所致。 可小酒还是恭恭敬敬磕头应了一声,将这错儿领了下来。 她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对赵宏宸是绝对服从,只要赵宏宸说的话,她必然会全心全意遵从,哪怕是让她去死。 一时间暖阁里又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凝滞,赵宏宸死死盯着面前跪着的小酒,心头的那股子火儿 越烧越旺。 “你刚行了及笄礼是吗?” 小酒顿时觉得诧异万分,王爷素来不问她这些私事儿的。 她忙道:“回王爷的话,属下三个月前行的及笄礼。” 赵宏宸点了点头道:“已经是大姑娘了!” 小酒脸颊微微一红,不晓得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敢说话。 “过几天,母妃会送郡主离开凉州。” 小酒点了点头,这事儿她晓得的。 赵宏宸盯着地上跪着的女子缓缓道:“你跟着郡主一起走吧!不要回凉州了,到时候我会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龙祥客栈里给你存了一笔银子,你自由了。” “王爷!”小酒顿时大惊失色,忙抬起头看向了赵宏宸,“王爷,您要赶属下走?” “这不行的,王爷身边不能缺了人,属下不能走!” 小酒第一次反抗自家王爷,态度坚决,甚至带着几分以下犯上的决绝。 赵宏宸冷笑了出来:“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本王养的一条好用的狗,现在本王瞧着你腻歪了,你可以走了。” 小酒张了张嘴,心头的苦涩瞬间翻了起来,她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她不是一条狗,她是深爱着他的人啊! 可惜她知道自己一旦说出来这一份儿不合时宜的爱 ,那将是一个多么可笑的笑话。 她吸了口气,狠狠打了个哆嗦。 眼前的男人是他的全部,她的命是他给她的,她杀人的技巧是他请最严苛的武师教出来的,她的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她如今在王府里的地位,也都是他给的。 他现在却不要她了,这不行的。 “王爷!”小酒忙膝行到了赵宏宸的面前,抬起头脸上已经是从未有过的惶恐,她死死抓着他的袍角。 “王爷,小酒如果做错了什么,还请王爷责罚!可是王爷不能将属下赶出王府!” “王爷,你不能这样!” 她眉眼间的哀求有之,愤怒也有之。 赵宏宸终于被她眸色里的愤怒点燃了,抬起手死死掐着她的下巴冷冷道:“留在本王身边?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 “本王要成婚了,未来这里会有一个当家主母,你一个女子将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本王的身边?” 小酒动了动唇,她忙哆嗦着道:“小酒就是王爷和王妃身边的奴婢,以后服侍王爷,也会好好服侍王妃!” 这话让赵宏宸愣在了那里,他甚至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姑娘。 突然他笑了出来,脸上带着万分的苦涩。 “你还真是个天生做奴才的料啊!” 第969章 侍妾 赵宏宸的话分外的伤人,可相较被赵宏宸赶出王府的痛苦和难受,小酒觉得一切都能扛过去。 她抬眸死死拽着赵宏宸的袍角,眸色间满是哀求。 “王爷,王爷不要赶我走!当初王爷救了奴婢的命!奴婢的一切都是王爷给的!以后不管王爷让奴婢做什么都成!就是别让奴婢走!” “是吗?”赵宏宸心底突然生出一抹烦躁来。 他不知道为何会烦躁,是因为这些日子设的局都被慕风云一个个破解,还是因为诸事不顺心,亦或是因为这一桩毫无感情的政治婚姻,还有眼前的这个女人。 谁也想不到他堂堂一个王爷会喜欢上一个家奴,说出去都能被人笑掉大牙,可他就是喜欢。 此番他要大婚了,娶得人却不是她,母妃也不可能让小酒这样一个女子做她的儿媳。 母妃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但凡是发现了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将小酒送走。 她的儿子是要干大事业的人,不能有丝毫的软肋,小酒就是他的软肋。 此时看着她那双清亮满是哀求的眼眸,赵宏宸哪里还能忍住,抬起手缓缓抚上她柔嫩的脸颊,声音中多了几分嘶哑。 “如果你现在就做了我的人呢?你也愿意?” 小酒登时懵了,她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是什 么都不懂得的女孩子。 况且这些年的历练,她什么都见过,此番哪里不明白王爷的意思,他只是要她做他的姨娘,做他的侍妾。 死士和侍妾,对于小酒来说可是两个概念,她顿时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赵宏宸缓缓俯身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替本王更衣!” 小酒张了张嘴,心头宛若被刀子一刀刀割破了一样,鲜血淋漓。 她喜欢他,可不想做他的妾,但她无能为力。 她终于动摇了,她明白侍妾是个什么身份,就是个家主的玩物罢了,小酒第一次内心生出几分屈辱。 她缓缓抬起手,手指微颤,起身帮赵宏宸一点点的抽掉腰间的带子,不想腰带还未抽到一半儿,整个人却被辰王打横抱了起来,径直走向了内室。 外面服侍的下人们具是心惊肉跳,再过几天就大婚了,王爷怎可如此白日宣淫? 他们心目中的王爷一向克制隐忍,礼数周到,在外面更是有一代贤王之称,此时哪里还有个贤王的样子。 这大概是辰王最放纵自己的一次。 仆从们小心翼翼退出了二门,将暖阁的门缓缓关了上来。 初七,凉州辰王府里里外外装扮一新,大红的喜字贴得到处都是,陈家的嫁妆一抬接着一抬,沿着长街铺成了一条红练 。 成王府的酒宴设在了湖中的水榭,门口迎来送往的马车将走的道儿都堵住了,还得辰王府的小厮们维持着秩序,才能走得通。 来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凉州府当地有名望的人都来了,甚至凉州府外的那些大户也赶了过来,连京城里的一些世家也偷偷摸摸派人过来送礼。 现在都是人心惶惶的,毕竟承平帝赵尘生的太子赵图南,可谓是身中剧毒,是个银发黑眼睛的小怪物,能不能活得久长还为未可知。 若是赵图南一死,承平帝又在后宫嫔妃上面寡淡得很,这皇嗣可就断了啊! 赵家皇嗣怕是只剩下了一个赵宏宸,这样一想,这可能是未来的九五之尊呢。 故而他的大婚,所有人都会来捧场。 “南诏慕太子驾到!”突然门口的唱礼官仰起脖子喊了出来,声音悠长有力。 在门口负责迎来送往的管家不禁眼皮子微微一跳忙疾步迎了上去,却看到南诏太子的谱儿摆的够大的。 光随从就带了一百多人,不光自己乘马车来,甚至还专门带了一辆牛车,牛车上拉着各种各样的礼物盒子,看着礼物便厚重。 管家忙迎了上来给慕风云磕头笑道:“殿下!您来了!” 慕依依要迎接女眷,赵宏宸是新郎官儿,自然不能杵在门口 迎客,不得已管家靠前候着。 慕风云大笑道:“我表哥今儿大喜的日子,怎么能不来捧场?” “来人!”慕风云抬起手冲身后的人摆了摆手,随后便有南诏铁卫开始将牛车里的礼物盒子一样样搬进了辰王府,径直送到了礼台上。 台子上都放不下,还放摆在了地面上几个。 尤其是最上面的礼物盒子被打开,露出了一对儿羊脂玉的玉如意,瞧着便不是凡品。 虽然今儿来庆祝辰王大婚的客人很多,可分量唯独慕风云最足一些。 首先便是南诏国太子的身份,然后是大周皇帝义子的身份,若是论亲戚关系,还是辰王多年未见的表弟。 这些光环加起来,足以闪瞎了在场宾客们的眼。 故而慕风云来到了水榭中的时候,所有的宾客都站了起来冲慕风云行礼。 外面不知道内里的人,瞧着慕风云的样子,还以为是这位小爷多么重视表哥的大婚,竟是提前来了凉州庆祝。 可那些内里人瞧着慕风云摇着折扇,一脸的微笑,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瘆的慌。 前厅又是一阵哄闹声,估计是辰王迎新娘子来了,不一会儿便是拜堂的礼仪。 慕风云也没有过去看,那些热闹不久以后,他自个儿也要和清墨走一遍了,何必看别人的? 他就那么端坐在了正位上,只等着新郎辰王安顿好陈家小姐后过来敬酒。 按照凉州府各派官员和大户的身份地位,酒桌上的席位也有些讲究。 当然慕风云虽然年纪小,可身份尊贵,便是坐在了首桌首位。 在他旁边陪坐的便是之前已经和慕风云见过面儿的凉州节度使张政,前厅拜堂的欢声笑语不断传到了水榭。 水榭里也有些好热闹的客人,赶到了前面观礼。 慕风云懒得去,张政因为自己节度使的身份也不是那个凑热闹的角色。 他们两个人坐得还很近,张政被慕风云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搞得有点点的心慌。 自从上一次和这位慕太子见过面后,张政竟是连着几天夜里都在做噩梦,那个被压制在心底的要命的秘密,仿佛被人看穿了似的。 可他已经假扮张政好些年了,如今越来越得心应手,甚至喜欢起这种独特的感觉。 虽然他是个傀儡,可当慕依依和赵宏宸不在的时候,在节度使府上他还是说一不二的,这也给了他一个不切实际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就是张政,无出其二。 可自从眼前这个青年的出现,让他瞬间生出了危机感,可即便是觉得很危险,他还是没有和慕依依说,觉得依着自己的能耐一定能处置好。 第970章 有奸佞 很快新郎新娘拜完堂成了亲,新郎辰王便来到了水榭里敬酒。 宾客们纷纷起身将辰王迎了进来,笑闹着要他多喝几杯。 辰王脸上依然是那一幅温柔得体的笑容,只是那一抹笑意却到不了眼底,甚至还有几分疲惫之色。 他端着酒杯走到了慕风云这边,眸色间的冷冽一晃而过,脸上却笑得越发亲切。 “表弟!感谢你今日能来!表哥敬你一杯!”辰王在这个场合下,没有称呼他殿下,便是以亲族的关系对待,给外人瞧着便是拉近了彼此之间的关系。 饶是谁也想不到,两个人都想将对方杀死。 “表哥客气了,表弟先干为敬!”慕风云缓缓起身端起了面前的酒杯,酒杯已经被他暗自检查过了,酒也没有问题。 况且今日的场合下,想必他也不会在自己的大婚之时,给自己找不痛快。 “干杯!”辰王端起酒杯饮下满满一杯酒,四周顿时鼓掌一片叫好声。 慕风云笑看着辰王道:“表哥,今晚还要洞房,少喝点儿。” 辰王脸色瞬间变了几分颜色,勉强笑了笑道:“多谢表弟提醒。” 他刚要转身离开,同其他宾客敬酒,不想慕风云却拦住了他的去路笑道:“表哥,表弟我还想提 醒你一句,小心奸佞!” 瞬间水榭里所有的人都愣在了那里,这可是怎么说的? 总觉得这南诏来的太子殿下像是故意拆台一样,辰王赵宏宸脸色也瞬间暗沉了几分,他今儿本来就气不顺,登时被慕风云的话给激怒了。 “慕太子,你何出此言啊?” “如今可是本王大喜的日子,你所谓的奸佞是什么意思?本王不明白!” 直接成了慕太子的称呼了,显然辰王这是动怒了。 “辰儿,不得无礼!”慕依依带着几个女眷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水榭的空间很大,分外两部分宴席。 一部分是男宾,另一部分是女宾,女宾的位置稍微靠里面一些,毕竟慕依依和朝阳郡主平日里并不是经常外出走动,更别说有什么交好的手帕交了。 故而也就是几个凉州大族的女眷过来捧场,不想宾主尽欢的时候,慕风云突然发难,慕依依哪里还能坐得住直接走了过来。 赵宏宸看到母亲来了后,脸上的神色稍稍镇定了几分,看向了慕风云笑道:“对不住,本王言语过激了。” 慕依依笑看着慕风云道:“殿下远道而来,辰王府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还请殿下担待。” 她这个话说的分外有水准,硬 生生给人一种感觉,便是南诏来的太子爷专门过来摆谱欺负辰王了。 而且慕风云是大周皇帝的义子,如此一来更是让人难免朝着大周皇帝身上猜想。 已经将人家母子逼迫到了这个份儿上,如今皇帝的义子来,这不明显连个亲事都不让人家好好办,这叫什么事儿。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慕风云,眼神里或多或少带着几分鄙夷。 不想慕风云最不怕的就是被人盯着看,他那张脸皮已经从小被爹娘揍得练了出来,此番依然没有坐回到座位上去,直挺挺的站着。 他看向了辰王高声笑道:“表哥,你真的是误会我了,我是真的真的想提醒你,注意你身边的人,你身边出了奸佞。” 此时的赵宏宸咬肌渐渐绷紧,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真的很想骂人了。 什么奸佞不奸佞的,此时是他大喜的日子,你不停地给我提什么奸佞,这到底是要闹哪样? 他吸了口气冷冷道:“殿下,多谢殿下提醒,奸佞之事,我们以后再说,殿下先坐下饮酒吃菜。” “这些都是凉州府的知名厨子做得,想必殿下久居南诏吃不到这种菜品,还请品尝一二。” “是啊殿下!殿下尝尝这道菜!” “这 道菜可是我们凉州府的名菜!” 其他的宾客眼见着事儿闹得有些僵,忙纷纷上前打圆场。 不想慕风云叹了口气,刷的一下子打开了折扇,还随意扇了扇笑道:“真的是有奸佞啊!若是你现在不查,以后被人害死都不知道呢!” “你到底要怎样?”辰王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即便是慕依依也招架不住慕风云的无耻顽劣,她之前见识过大哥慕修寒的疯狂样子,可好得也是一代枭雄,没想到他的儿子这么讨厌。 “殿下,你今儿是来搅局不是来吃酒的吧?不过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不行吗?” 慕风云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上,随即却一把手狠狠抓住了张政的领口,将他瞬间提了起来。 张政是真的没想到慕风云突然对他发难,方才慕风云不停地为难辰王,他还在暗中发笑,觉得这南诏太子怕不是个傻子吧? 车轱辘的话不停地重复的说,整个人都疯癫了一样,此番竟是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他顿时心头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儿? 看起来也就是个富家浪荡公子哥儿的模样,那内力竟然如此雄厚。 他这么高个子的一个人,居然被他轻而易举就提了起来,他忙挣扎着想要挣脱,不想 领口处越收越紧,竟是连气也喘不匀称了。 眼见着张政就要被勒晕了过去,突然被慕风云抬起手甩了出去,整个人瞬间摔倒在冰冷的青石地面,竟是因为慕风云灌注了几分内力,他这一摔再也爬不起来了。 此时的张政脸色涨的通红,两只眼睛也是一翻一翻的,哪里还有一个一州节度使的强悍和霸气。 变故突起,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青石地面上的张政。 这一瞬,慕依依眼神一缩,瞬间明白了过来。 张政的那个秘密到底还是被慕风云发现了,可她委实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发现的,不过他发现了又能怎样,死无对证? 当年那个张政早就被她处置了,连尸骨都烧得一干二净,她不信慕风云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殿下,你什么意思?” “来人!还不快扶张大人起来,成何体统?” “慕风云我好得是你的姑母,你今日定不要我好过是不是?”慕依依此时说出来的这个话儿,已经带着万分震怒。 手下的那些人得了她的示意,此番已经出去调兵去了,只要围堵住王府,慕风云带着的这几个人也扛不过她几万人的兵力,到时候大不了一起杀了。 第971章 揭穿惨案 慕风云就是那种牛皮灯笼很有些韧性在里头,此番瞧着慕依依已经恼了,却还是笑嘻嘻的看着她。 “姑母,您不要生气,侄儿也是为您好。” “放眼看去这凉州府地界儿除了我表哥辰王是个人物之外,怕就是这位张大人了。” “可是侄儿素闻张大人是节度使,身为凉州军镇节度使,武艺高强,精通骑射,胆识过人,什么时候能被人就这么随随便便提了起来?” 慕风云缓缓上前一脚踩在了张政的背上,四周那些上来准备扶起张政的护卫倒是被慕风云的气势震慑,不敢再上前一步。 慕依依眼神微冷,刚要说什么,不想慕风云高声道:“张大人是不是病了?还是武功尽失?” “可是没道理啊,张大人不该是武功丢了啊?要知道张大人虽然不是武林高手,也是从军这么多年的将军,怎么弱成了这个样子?” “张大人,你该不会是冒牌货儿吧?” 啊!四周顿时一片惊呼声,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张政,顿时心头生疑。 之前压抑在每个人心头的那点子疑惑瞬间翻了起来,其实凉州的这些人不是没有怀疑过。 张政这些年确实有些不对劲儿,比之前低调了很多,而且渐渐很少再掌控凉州军 政财大权,这些权柄一步步落在了辰王的手中。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内幕,可辰王一向都是一位贤王,若是说他在这其中耍了什么手段,这简直是令人不敢相信。 慕依依眉头狠狠拧了起来,眉眼间已经带着几分杀意了。 慕风云好似根本看不到他这位姑母处在暴怒杀人的边缘,脸上的神情依然是淡定从容,一派云淡风轻。 他踩着张政的脚收了回来,声音陡然间凌厉了几分。 “张政?节度使?凉州一等一的大人物?” “呵呵,还是行水帮的一个小混混?” 行水帮三个字从慕风云的嘴巴里刚吐露出来,趴在地上的张政瞬间脸色剧变,像是浑身的精气神儿都被抽走了似的。 他竟是开始哆嗦了起来,那个样子被四周的宾客看得真真切切。 “不,不是我,是你血口喷人,不,不是……” 张政好不容易从慕风云脚底下逃出来一个活命,急促地喘着气。 他慌了,行水帮的事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初辰王的师傅慕修明可是帮他处理得干干净净,说是不留后患的。 不,那仅仅是几千里之外的江南,一个根本端不上台面的小帮派,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的,他怎么知道? 他不是南诏 太子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这不可能! 张政下意识抬眸看向了慕依依和辰王,眼底写满了哀求。 可是慕依依此时的眼神冰冷如霜,根本不给他任何希望。 他好几次都见识过慕依依脸上的这个表情,他此番在这对母子眼里怕是一个废子了吧? “血口喷人?”慕风云突然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一直站在慕风云身后的铁卫,缓缓站了出来。 今儿人多,事儿也杂乱,人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跟在慕风云身后的铁卫。 个头比一般的铁卫要矮一些,身形也瘦弱,只是脸上的表情显出了几分木讷,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原因。 她此时缓缓走了出来,将脸上的人皮面具一点点撕了下来,竟是一张女子粗糙干瘦的脸。 不过左边脸颊上全都是疤痕,右边虽然疤痕少一些,可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整个人瞧着就瘆得慌,那疤痕像是被火灼烧过一样。 女人看起来已经人到中年,摘下了铁卫戴着的头盔,一团灰白色头发瞬间落了下来,抬起头死死盯着趴在地上的张政。 “王五,你还记得老娘不?” 她样貌恐怖,披头散发,声音沙哑,说出来的话却像是重锤狠狠砸在了张政的心头。 张政条 件反射般的从地面上一下子蹦了起来,慌乱之间都忘了刚才被慕风云摔得够呛,还没有逃出几步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慕风云手臂探出,依然是拽着他的领口,张政噗通一声再一次跪趴在了地上,却是面朝着那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如兰!如兰!你你你……”此时的张政哪里还有作为节度使的威严,整个人瞬间像是稀泥一样。 他惊恐万状的看着面前站着的女人,惧怕的要晕死过去。 那个叫如兰的乡下女子,也是个泼辣性子,抬起手左右开弓朝着张政的脸上狠狠甩了几耳光,边甩边大声嚎啕。 “王五!这一耳光是替你X打得你!” “这些是替行水帮老帮主打你!” “还要替那些拿你当兄弟的行水帮帮众打你!” “还有……”中年妇人哭得说不下去,一下接着一下狠狠抽着已经完全懵了的张政,不,应该是行水帮的王五。 如兰大哭道:“你个天杀的,你为了富贵跟着人走了,不管我们娘儿几个。” “也罢,大不了老娘改嫁也能养活自己的儿女,天杀的啊!你个天杀的!你刚走,便有那身着玄衣之人,半夜杀进了我们行水帮。” “屠尽了行水帮满门,连我那两个娃娃都不放过啊! ” “我这身子也被刺了对穿血窟窿,两个孩子眼见着没气儿了,那些歹徒放火烧了行水帮,我侥幸乘着夜色翻滚进了河水中,逃了出来,我好恨啊!” “我苦苦找你这么久,不曾想你竟是摇身一变,顶了身份做了凉州府的节度使张大人!” “哈哈哈哈……若不是慕殿下主持公道,发动江湖门派找到了我,我怕是至死都不知道你的下落!” “是慕殿下告诉我,说行水帮的惨案便都是因你而起,你和张大人长得很像,便是因为这一点我们才遇到了杀身之祸。” “我呸!你为了富贵,勾结外人,连自己的妻儿也不放过,我今儿便杀了你!” “不不不……你走开……你走开,我不认识你,我是张大人!”王五彻底慌了。 “不是他们让我假扮的,我是真的张大人,我才是!” 王五已经疯癫了,他为了今天的荣华富贵,看着别人将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杀死,烧掉,不想最后竟是被人戳穿,整个人彻底疯魔了去。 突然一道剑光闪过,辰王手中的剑陡然出鞘,直接贯穿了王五的胸膛。 他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发出了声音,脸色瞬间变得死灰,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胸口处,随后咚的一声载倒在了地上。 第972章 老来丧子 王五倒下去的那一瞬,四周围观的宾客瞬间尖叫了起来,一些女眷晕了过去,场面略有些混乱。 辰王从王五的身体里将自己的剑抽了出来,抬眸定定看着面前的慕风云,冷冷笑道:“本王平日里还敬他一声张大人,不想竟是个冒牌货,属实不能再让他害人了。” “多谢表弟今日提醒,还请表弟落坐继续喝酒!” 好家伙!佩服! 都被揭穿了,还能遇事这么沉稳,是块儿做枭雄的料子。 可是如今承平海内,不需要他做什么枭雄,需要他安分守己便可,只是这世上有些人得到的越多贪念也就越多。 慕风云淡淡笑道:“表哥,这事儿不说清楚吗?” 辰王脸色阴沉了几分:“表弟你想说什么?” 慕风云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表哥,大家都是长眼睛长耳朵的,怕是都听到了刚才此人说出来的话。” “凉州府能主事的统共也就你们两个人,一个是节度使,一个是辰王,你和他共事这么多年,他这个假冒的节度使,你就没发现什么问题?” “我需要发现什么问题?”赵宏宸笑了笑,“他掌管军政的节度使,我就是个能为百姓谋取一点利益的闲散王爷,我又不是这个刁民肚子里的蛔虫,哪里晓得他是做什么的?” 推 得还真干净,慕风云实在是不想与他兜圈子,脸上那股子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定定看着赵宏宸道:“赵宏宸,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呢!” “你设计杀了原来的节度使张政,用行水帮的一个小小门徒帮你在这里撑门面,你渐渐将原本属于节度使的大权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短短几年的时间,你借着冒牌张政的手扩充兵力,囤积粮草,培植自己的势力,甚至散布谣言攻击太子殿下,还派人在柔然王都闹事儿,在一路上追着我刺杀……” “赵宏宸,一件件一桩桩,你想造反就明说,还非要给自己的脸上贴这么多的金子,什么为百姓谋福利,呵呵!你和你X一样,就是个野心勃勃毫无底线的乱臣贼子!” “不许说我父皇!”赵宏宸脱口而出,瞬间四周的人都吓呆了去。 父皇?辰王的父亲早就不是皇帝了,那已经成了历史,还一口一个父皇,看来之前辰王被当今圣上弄到了凉州府,这是心怀不满啊! 此番所有宾客都看出来,今儿他们不是来参加喜宴了,这是来赴鸿门宴的啊? 这些人都已经吓傻了去,眼见着这是皇上派了自己的义子过来收拾赵宏宸了,他们搞不好就得被牵扯进来。 一些人急匆匆朝着水榭门口走了过去, 想要尽快摆脱这是非之地。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吧?”慕依依声音清冷如霜,虽然一介女流之辈,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肝胆俱寒。 她缓缓抬起手做了个手势,水榭外面竟是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将水榭四周围堵的水泄不通。 光是从水榭的门口和轩窗看出去,略微估计一二,差不多就有上万人了。 这还不够,远处还不断地有脚步声和刀枪剑戟互相碰触的声音,还在朝着这边潮水般涌了过来。 宾客们顿时吓瘫了,老天爷啊! 辰王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么多的兵力。 慕修寒定定看着辰王,笑了一声:“呦呵,不装了大表哥,姑母?” 他说罢,抬起手打了个响指,突然水榭南边的林子里,竟是传来一阵阵滚雷一样的声音,随即人们才意识到在王府后面的密林里竟是有人在放火,还有用硝石滚油等物丢进了密林里。 慕依依和赵宏宸看到这个动静儿,登时脸色变了,慕风云的人怎么去了那里,那里可是禁忌之地。 不多时那边便来激烈的厮杀声,甚至慕风云的人大有将密林里的东西朝着水榭这边赶过来的趋势。 很快一道黑色身影穿过了通往水榭的曲桥,甚至因为冲得急,连着挡着门的辰王部下都被他一掌拍 开,生死不论。 他站定在了慕风云的面前,身形佝偻,浑身穿着一袭黑色长袍,头脸被遮挡在兜帽中。 慕风云第一次面对一个人的时候,下意识向后退开一步,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戏谑之色,俊美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郑重。 他缓缓抬起手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上,不想那人看到了他这个动作,冷冷笑了出来,笑声沙哑怪异像是暗夜中的枭。 “出来游历,竟是连你父亲的月华剑也佩在了身上,孩子,凉州之行让你害怕了吗?” 慕风云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对面站着的黑衣人,之前江淮告诉过他辰王府里住了一个饮活人血的怪物。 那人浑身是毒,武功很是邪门儿,倒像是半道儿练出来的邪术。 故而慕风云也不敢打草惊蛇,他其实已经猜到这个怪物大概才是这一连串事端的始作俑者。 他一直不清楚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此番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慕风云之前藏在心底的所有乱麻全部打通了。 “你是慕修明?”慕风云脱口而出。 慕修明冷冷笑道:“呵呵呵……一笔写不出两个慕字儿,第一次见面,何不称呼一声二叔呢?” 四周的宾客彻底乱了,这是什么意思?敢情这是人家一家子人在这里乱斗啊! 慕风云终 于知道眼前这个浑身嗜血见不得光的怪物是谁了,原来就是曾经几次三番想要害死他,早些年想要害死他爹的二叔。 他定了定神,手中的月华剑越发攥紧了几分,突然嗤的一笑:“二叔,您好得也是个长辈何必为难一个小辈啊!这些年我父亲还提及过您,您看看,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您要是来找我爹,我爹说不定会给您养老。” “您看看您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续命还得靠活人血,您说您这么大岁数了,抓了那么多少年郎吸血,委实恶心了啊!” “该死咱就有个该死的样子,何必违背天道,做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吸血?少年郎! 所有宾客此番看向了慕修明和辰王等人的眼神都变了,原来辰王竟是如此下作,平日里还装的人模狗样的。 慕修明眸色一闪:“哼!和你X一样伶牙俐齿!果真是沈钰珠和慕修寒的儿子,是块儿料!” 慕风云嘿嘿笑道:“多谢二叔夸赞! 慕修明冷冷道:“十几年前和那两口子的账没算完,总觉得不甘心,今儿他们的独苗儿子上杆子送死,我成全他们!不晓得他们老来丧子是个什么感觉?我的好侄儿!去死吧!” 慕修明缓缓抬起手臂,一道毒烟朝着慕风云射了过去。 第973章 唯一的筹码 慕修明身法诡异,放出去的是剧毒,兜头将慕风云的面门罩住,让他避无可避。 不想毒烟刚从他的袖口散出去,慕风云身后站着的铁卫登时上前一步挡在了自家殿下的身前,随即一柄柄玄铁为骨,兽皮为面,上面刻着古怪花纹的伞瞬间在慕风云的身前撑开。 那些伞竟是将慕修明袖口射出去的毒雾瞬间吸收了进去,丝毫没有落在慕风云身上半分。 慕修明脸色一怔,眸色间掠过一丝不可思议,这种玩意儿他从未见过。 他一咬牙连着身体里又射出来暗器,他发射暗器的角度分外的刁钻,令人防不胜防。 替慕风云撑着伞的铁卫竟是也被他放倒了几个,一边站着的慕依依高声道:“拿下!” 她已经完全没有时间去等待慕修明的进攻了,此番不是单打独斗的时刻,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将场面尽快控制住。 只要拿下慕风云,说不定还能和南诏女帝那边讨得一些条件,毕竟事情已经败露,之前的计划完全被打破,他们已经没有丝毫的退路。 固然慕风云带来的人很多,可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也招架不住的上万人的围剿。 顿时场面混乱到了极致,那些本来参加喜宴的宾客 也被卷了起来,纷纷逃窜可根本无济于事。 他们这些知道辰王秘密的人都得死,故而辰王府的那些兵士几乎是无差别攻击,但凡是水榭里的人都得死。 慕依依是玩儿弄权谋的高手,也最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她只要将这些人统统杀了,到时候一把火烧了,便天下人问起来也可以将这罪名推在了慕风云的身上。 无非就是大周皇帝派了自己的义子来到凉州府乱杀无辜,放火烧了辰王府,毁灭罪证,到时候辰王便可以打着替凉州府无辜报仇雪恨的旗号,起兵造反了。 这是慕依依临时想起来的最后一招,胜败在此一举。 这边的慕风云稍稍有些吃力,带的护卫不多,自己还要全力应对对面冲过来的毒王二叔,甚至还不能让慕依依将水榭里的这些证人给杀光了。 这一来二去的,他这边明显有点点的吃力。 慕修明同自己的侄子慕风云连着过了几十招,越发脸色发暗,一来方才慕风云的人陡然冲进来打断了他疗毒的步骤,此番体内的毒血再也压不住了,疯狂的运转了起来。 二来他严重低估了慕风云这个晚辈的武功,慕风云的入门硬功夫那可是千山师傅从他三四岁时 就开始狠下心练他,简直是不把他当人啊! 故而他的武功底子很好,后来爹娘不知道从哪儿给他请了无数个江湖中的高手,不停地锤炼他。 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自己不是爹娘亲生的,妹妹生下来后,便是手指头破了皮爹娘都紧张的要死,他却几乎被各路高手快打吐了血,他们还骂他顽劣,欺负人啊! 再后来爹亲自带着他出来历练,但凡是打架的事情,爹就让他上,可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啊! 这一次次的锤炼将慕风云彻底打造成了个武术奇才,便是和慕修明对上竟是没有丝毫的胆怯,而且他的武功招数很多,打法也不讲究规矩很是流氓,就差猴子偷桃这种招数了。 更让慕修明气愤的是,慕风云居然也会用暗器,用毒也不在话下,几簇毒针狠狠刺进了他的皮肉里,得亏他现在就是个毒人,不然那几簇毒针就够他喝一壶的。 慕修明也是大意了,他估计忽略了一件事情,那便是慕风云的义父,也就是当年的古若尘,可是大周赫赫有名医毒双圣的顶级高手。 慕风云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就被义父古若尘抱在了怀中看他养的那些毒虫玩儿。 此番慕修明在慕风云的进攻 下竟是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了,他不禁一阵阵的浑身发冷。 突然又是一道硝石滚油炸开的声音袭来,随即便是从水榭外侧湖面上缓缓划过来一艘接着一艘的小船。 那些船体积不大,却分外的灵活,不多时便布满了湖面。 随即船上的毒箭瞬间朝着水榭外围辰王府的亲卫军射了过来,除了毒箭还有那些裹着火油的箭头也将辰王府的建筑点燃了去。 慕依依登时大惊失色,瞬间慌了神。 “母妃!”赵宏宸彻底慌了,不禁看向了自己的娘。 母子两个同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们被慕风云这个小子给耍了。 此时他们才发现,原本应该早就调进王府的兵,竟是再没有人进来,他们似乎好像被什么拖在了外面根本进不来。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手头用到的兵力也就这两万多人,外面的那些兵难道已经被什么人阻断在了王府外不成? 他们一门心思的对付慕风云,其实慕风云就是艺高人胆大拿自己当诱饵了,外面来的这一波才是正主儿。 那些人好一个瞒天过海,并没有走官道,而是走的水道。 辰王府府内的湖是通着外面活水的,不想那些人竟是将这个通道 炸开,扩大,将兵力源源不断运了进来,给他们辰王府来了个直捣黄龙。 慕依依脸色变了几分,此时即便是撤出去也不可能了。 天下虽然之大,却再没有他们母子三人的容身之处。 她唇角渗出一抹苦涩,眼底却带着一起同归于尽的决绝。 “来人!” 一个心腹走到了慕依依的身边,慕依依点着女儿住着的方向低声道:“带着郡主冲出去。” 是的,现在只能送走一个是一个。 她和儿子才是那些人的目标,此番谁也不会在意一个朝阳郡主的死活。 朝阳郡主方才被慕依依命人送回到了院子里。 此番慕依依只想能将女儿暂且保下来再说。 她眉眼间闪过一抹冷冽高声道:“来人!拿下慕太子!赏金十万两!黄金!” 四周的士兵登时眼底掠过一抹兴奋,所有人都开始朝着慕风云围攻了过来。 慕依依又加了一句:“活捉!” 慕风云是沈钰珠和慕修寒精心培养起来的太子,以后要执掌南诏国政的国君,她倒是要问问沈钰珠是儿子重要,还是大周皇帝赵尘重要。 她拿下她的儿子,便是要换取沈钰珠对她夺位的支持! 这是她如今唯一的筹码! 第974章 刚刚入局 慕依依一声令下,那些士兵宛若疯了般朝着慕风云扑了过去。 慕风云眸色一闪,眼神里掠过一丝森冷,手中的月华剑更是挽出了繁复的剑花,剑势瞬间暴涨,四周的士兵竟是连他的衣角也碰触不到。 慕修明瞧着这时机,终于放弃了单打独斗,抬起手,五指弯曲发黑朝着慕风云抓了过来,若是被抓一道便是剧毒。 慕风云已经被一群士兵缠绕着无法脱身,哪里想到慕修明竟是乘机使出来阴招。 慕修明这一击角度诡异,阴险狠辣至极,根本避无可避。 眼见着慕修明的鬼爪就抓到了慕风云的当头顶,突然一声尖锐的鸣笛声响起,一道利箭直接朝着慕修明的手刺了过来。 慕修明闷哼一声,手掌竟是被贯穿,顺势捂着手连连后退,不可思议的转过身看向了门口走进来的人。 不知道何时外面的那些辰王府的亲卫军竟是被冲散了去,随即大批大批的玄衣劲装的士兵们乘着那些奇怪的小船从王府外面进来,此番已经上了岸。 水榭门口处却堪堪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和其他人一样都穿着玄色劲装,虽然衣服与那些士兵穿的一样,可是那股子气势瞬间卓然而出。 便是已经十几年过去了,依然是大周那个令人惊心胆颤的慕大将军!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唯独慕风云干巴巴喊了一声爹。 慕修寒手握着劲弩一步步走了进来,他的箭术很厉害,当得起百步 穿杨的称呼,此番竟是一箭便刺穿了慕修明的手掌。 慕修明死死盯着走进来的慕修寒,那个曾经的大哥,从他们两个各自在自己娘肚子里开始,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冤家。 慕修寒先是扫了一眼儿子,虽然浑身沾染了血污,有几分狼狈,好在没有死,顿时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他虽然对儿子放养,可一听儿子送回来的情报,他突然意识到凉州府的局不简单,不是儿子一个人能完全应付得了的。 若是儿子真的出了什么岔子,他担心珠儿会伤心死,他们对他固然严苛却真的很爱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就跟着他娘没少吃苦,受了很多罪,后来他们狠下心打磨他的时候,其实是因为他是未来南诏的国君,要担负起更多的责任。 好好打磨,才能成器,以后的路才会走得更顺畅。 可他们两口子打磨自己儿子,让他吃点儿苦头无所谓,但是别的人胆敢动他慕修寒的儿子,他要他们都去死! 慕修寒一步步走到了慕风云的面前,那些辰王府的士兵想要阻拦,瞬间被慕修寒一巴掌一个拍飞了去,眼见着都是被震碎了心脉。 慕风云眼睛微微瞪大,好家伙,老爹的实力原来这么强,他还以为老爹已经不行了,垂垂老矣。 他突然瞧着肉疼,原来爹爹当年揍他的时候,下手算是轻的了,与如今一巴掌就让人心脉震碎的狠辣,他老爹揍他的那几下子感 觉就是爱抚。 本来围攻慕风云的士兵纷纷退开了几分,一个个吓得肝胆俱裂,眼前这个中年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慕修寒站定在了慕风云的面前。 慕风云下意识谄媚的笑了出来:“爹爹好厉害!” 慕修寒脸色更是沉了下来:“没用的东西!还得老爹出手!” 慕风云脸上掠过一抹尴尬,骂他可以,不过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骂,他很害羞的。 “拿来!”慕修寒冲儿子伸出了手。 慕风云一愣。 “剑!” 慕风云忙将手中已经沾染着血迹的月华剑双手捧到了慕修寒的面前:“爹!给您!” 慕修寒将月华剑拿到了手中,突然本来还很乖的剑,竟是发出了一阵阵的兴奋的低鸣声,四周的人听得具是心头发颤。 这剑……怕是活了。 慕风云眼角抽了抽,喂不饱的白眼儿剑,他对它多好,这些日子简直是每天擦三遍,每天晚上还要给它按摩保养,结果回到了老主人手里开心的哼哼起来。 垃圾剑!慕风云也只敢在心里骂一句。 慕修寒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月华剑,指向了对面惊恐万状的慕修明,一字一顿道:“四十年了,你我二人从在各自的娘胎里,就是仇敌了!” “如今……了断吧!” 慕修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突然大笑了出来:“慕修寒,你不就是因为你娘被祖父看重,祖父一直暗中帮衬着你,你才一步步将本属于我的东 西拿走!” “还是因为你和你娘的原因,我娘才会招惹上那个赵炎,给我下了毒!” “我原本应该是永宁侯府清俊雅致的贵公子,硬生生被你们逼成了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是,你恨我娘,可我何其无辜?” 慕修寒低吼了出来:“我从一生下来就只剩下半条命!你凭什么比我强?” 慕修寒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是疯了,黑白不分,不禁冷笑了出来:“慕修明,你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令人倒胃口。” “你如果安分守己一些,我保不准看在咱们爹那个老家伙的份儿上,不会手足相残。” “可是你娘,还有你做出来的那些事儿,委实让我恶心!” “今儿便算是我替慕家清理门户吧!” 慕修明死死咬着牙,只恨自己设下的局都被慕风云这个小子识破了,他其实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本来也就是几几年的寿命,不想用邪法又多活了这么多年。 他缓缓直起身子,吸了口气将掌心穿进去的箭头瞬间拔了出来,流出来的是黑血,突然一甩手朝着慕修寒甩了过来。 毒血瞬间落在了慕修寒的身上,却是被慕修寒避开了要害,那毒血直接都腐蚀了他身上穿的衣服。 “爹!”慕风云忙扑过来想要救爹。 慕修寒冷冷道:“滚一边儿去!别影响老子发挥!” 慕风云哀怨的又止住了脚步,却是满心的怨气,洒在了想要攻击慕修寒 的那些辰王府士兵身上。 上阵父子兵,慕修寒对慕修明,慕风云替自己爹爹挡住了那些想要群殴的臭不要脸的。 情势瞬间突变,慕依依也看呆了去。 几年没见了,大哥的那个嚣张乖戾的性子还是没有变,这样的大哥她晓得厉害。 此番四周已经乱成了一团,慕依依倒是心思一动,忙转身一把拽着已经傻了眼的儿子赵宏宸。 “快走!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乘乱混出去!” 赵宏宸脸上掠过一抹不甘心,这样就走了吗? 他在凉州府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一走的话便是什么也没有了。 可很明显今天的局面已经彻底被慕家父子两个翻盘了,他根本没有一点子胜算。 慕依依脸色微冷:“走!” 赵宏宸闭了闭眼,提着剑跟在了母妃的身后朝着水榭外面冲去,不想还未冲到门口却被一个清瘦的少年堵住了门口。 那少年一头银发,容色却俊美的不像话,竟是带着几分妖气。 他皮肤白皙,隐隐透着几分青色,有些仙气儿,更多是的妖气! 慕依依和赵宏宸齐刷刷被挡在了门口,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对面的少年。 大周太子竟是亲自来凉州府了,胆子不小啊! 赵图南淡淡扫了一眼面前站着的母子冷哼了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薄唇轻启:“二位不是想和本殿玩儿吗?走了做什么?你们倒是玩儿够了,可本殿——才刚刚入局呢!” 第975章 最后一次机会 慕依依和赵宏宸刚要趁乱离开这是非之地,不想竟是被大周太子堵在了门口处,登时母子两个愣在了那里。 慕依依心头咯噔一下,随即眸色间掠过一抹森冷,高声道:“来人!杀了他!” 她身边训练了一批死士,准备关键时刻保命用的,此番慕依依在看到赵图南的那一刻起,就明白今天是她的末日。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面前这个少年杀了,大周皇帝断了子嗣,到时候满朝文武便不得不考虑新的继承者。 便是他们母子二人今天要死在这里也无所谓,已经到了这般境地,也要让赵尘的朝堂乱下去。 可慕依依这种垂死的挣扎根本就是到了强弩之末,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甚至都变得有些愚蠢。 她就不想想,堂堂大周太子既然敢直捣黄龙,来围剿她慕依依的老巢,绝对不可能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赵图南是长得和别的人不一样,可他却是个绝顶聪明的小孩儿,又因为受了慕风云的洗染,还沾染了几分奸诈。 慕依依身边的死士刚朝着赵图南冲了过去,便被赵图南身后的暗卫护在了身前。 赵图南根本连脚下的步子都没有挪动一下,整个人负手而立,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生死搏杀。 辰王府的士兵此番已经被尽数绞杀,只剩下了水榭里的这些负隅顽抗之敌。 慕依依眼见着自己一手构建的帝国轰然崩塌,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她训练了十几年的死士全部死在了剑下。 她 闭了闭眼抬起手中的匕首朝着自己的脖子刺了进去,不想被身后的慕风云抢上一步打落在地,随即一脚将扑过来的赵宏宸踹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慕风云带过来的铁卫将慕依依和赵宏宸按倒在地上,绑了个结实。 赵宏宸双目赤红,竟是对慕风云破口大骂了起来,慕风云用刀子从赵宏宸的身上削下来一块儿袍角,塞进了赵宏宸的嘴巴里。 赵宏宸和慕依依双双被拖了起来,慕依依刚被人拖到了门口处,赵图南打了个手势。 他缓缓走到了慕依依的面前淡淡道:“朝阳郡主也在本殿的手中,她已经被本殿的人半道儿截回来了,一会儿就送到你身边。” “不!”慕依依登时脸色巨变,突然朝着赵图南嘶吼了出来。 “有什么冲我们母子来便是,她是无辜的啊!你不能如此!” 赵图南冷笑了出来:“无辜?那些被你们送到后院喂养怪物的少年无辜不无辜?那些因为你们母子的贪欲,被卷进来的人,他们无辜不无辜?” “你和本殿说无辜,你也配?” 赵图南冷冷笑道:“大周的江山社稷还轮不到你们母子说话,当初父皇仁慈给了你们一条阳光道你们不走,偏要走如今的独木桥,本殿也就不客气了!” “不……不!你不能!不能伤她!她从未参合我们的事情,求你放她一条生路!”朝阳郡主是慕依依的软肋,此番被赵图南当着她的面儿硬生生,血淋淋抽了出来。 慕风云咳嗽了一声:“ 殿下,差不多就行了啊!” 赵图南一愣,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可还是听了慕风云的话。 这世上他倒是对这位义兄分外的敬重,虽然有时候表面上想弄死他。 他命人将慕依依母子二人绑走,这才看向了正中位置。 此番慕修寒和慕修明兄弟两个斗得正酣,慕修明用的是歪门儿邪道的功夫,慕修寒一刀一剑皆是正统规矩,没有用丝毫阴毒手段对付他。 此番慕修明浑身都在渗血,被慕修寒的月华剑逼迫的连连后退,终于撞倒了桌椅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底满是惊恐。 慕修寒站在了他的面前,定定看着他。 “慕修明你知错了吗?” 慕修明抬眸死死盯着面前的大哥,眼底渗出恶毒的光芒,咬着牙还未说话却是嘴巴里已经呕出来黑血。 他重重咳嗽了一声,看着慕修寒道:“我没错!如果我错了,那是因为所有人都看重你,因为你身体好没有中毒,因为你是个健康之人,而我不是!若是我身体不出什么岔子,你又如何能混进永宁侯府,做你的世子爷?” “你不就是凭借祖父对你看重,偷偷摸摸将你寻回来,还逼迫父亲不得不让你继承爵位,你算个什么东西?” 慕风云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想上去踹他一脚,不要脸的,当初是谁抢了他父亲的一切? 还不是他那个婊X娘魏氏! 如今反倒是不依了! 赵图南抬起手抓住了慕风云的手腕低声道:“长辈们的事情。” 慕风云忍住了,他定定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影,一向高大挺括的背影此番从他这个角度看去,竟是带着几分佝偻了,头发也间或有一缕白发在里面。 那一瞬,慕风云突然真的成熟长大了,他眼眶微微发热,他的父亲原来也苍老了许多。 慕风云缓缓低下头,不忍心再看,其实关于父亲儿时的遭遇,娘和爹都闭口不谈,他却多多少少从千山师傅那边查到一点消息。 之前只是觉得父亲挺倒霉的,此番却发现爹这前半辈子实在是糟糕,幸亏有娘陪着。 慕修寒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看着面前同父异母的弟弟缓缓道:“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那是因为你身体里流了一半儿父亲的血。” “也不全因为父亲,主要是看在祖父的面子上,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绝对不愿意看到我们慕氏子弟相互残杀。” “这些年你以为我查不到你,只是我想给你个生的机会,不想你竟是贼心不死!一次次挑衅我的底线!” “你说我占了你便宜,呵呵!那我们可以换换,换你娘被我娘活生生折磨死,换你娘被我娘陷害冤枉被迫远走他乡,换你小小年纪失去娘,还被父亲厌恶误会。换你去杀手谷过几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我们换!你觉得如何?” 慕修明眉眼间掠过一抹复杂,缓缓低下了头,突然叹了口气:“大哥,我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大哥!” “我已经没有几年好活了,你别杀我!我去给爹守坟,以后哪儿也 不去,好好做个人!大哥?” 慕修明突然冲慕修寒不停地磕头。 许久慕修寒收回了剑冷冷道:“最后一次机会!” 慕修明一愣,没想到慕修寒真的放过了他最后一次。 他眼睁睁看着慕修寒转过身,背对着他,甚至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他突然眸色一闪,瞬间暴起,手中淬了毒的匕首已经出鞘,朝着慕修寒的背心处扎了过去。 他恨慕修寒!他——嫉妒他! “爹!”慕风云声音都喊破了调子,朝着慕修寒冲了过去。 不想又停在了半道,眼睁睁看着老爹腰间的月华剑不知道何时出鞘,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月华剑贯穿了慕修明的胸膛,慕修明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自己的前胸,手中的匕首距离慕修寒背部只差了那么一寸,仅仅一寸。 他缓缓倒在了地上,终于没有了呼吸。 慕修寒脸色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唇角只剩下了苦涩,看着自己脸色煞白的儿子笑道:“臭小子,这一招漂不漂亮?得空儿爹教你月华剑最后一招,那就是拔剑之术!” 慕风云此时只是心疼自己老爹,他忙道:“爹,您还是回南诏吧,娘想你了。” 慕修寒这才脸色缓和了几分,露出了最真实的笑意:“哼!你娘才不想我呢!她最近都没有怎么理我,老是忙于国事,哼,南诏在她眼里比爹重要!那个女人真的是……不过也该回去和她报个信儿,不然她老担心,睡不着觉身体吃不消的。” 第976章 臭弟弟 辰王府这一场喜宴最后竟是如此血腥的下场收尾,凉州府的百姓眼睁睁看着那血都从辰王府的大门里渗了出来,一个个具是心惊肉跳。 不过不到一天的时间,那些尸体便被大周来的军队搬走,便是辰王府内外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太子亲自坐镇凉州府,亲自指挥绞杀辰王余党,号令之坚决,手段之狠辣,根本不像一个十二岁少年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至此那些人才晓得大周太子可不是个随意拿捏的人物,长得奇怪又怎么了,短短时间便能要人的命! 很快辰王和慕依依被重兵押着送到了京城宗人府关了起来,等待承平帝的皇令,估计会被处决。 慕风云陪着老爹慕修寒沿着辰王府内的林荫道朝着门口行去,凉州府虽然死了个辰王,死了个张政,可辰王在此经营多年。 估计太子赵图南得在这里呆几天,等朝廷派了新的节度使来,他才能回宫去。 慕风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准备留下来先陪着那个臭小子几天,等局势稳定了,他就去大周京城,去陆家提亲。 他小心翼翼跟在了父亲慕修寒的身边,自从这一次父子两个共同出生入死了一次,慕风云竟是对老爹觉出来几分亲近感。 “爹, 一会儿您走的时候多带点儿药,我瞧着您也受了点儿小伤。” “也不要光顾着赶路,路上遇到差不多的客栈就歇歇脚,娘也不差您这三天两天的献殷情。” “对了,别喝酒了,伤身体!” “还有……” “臭小子,你有完没完?”慕修寒别过脸看向了身边的儿子,眼底却染着一层笑意,抬起手拍了拍儿子的肩头。 “呵呵!长大了,开始教训老子了?” 慕风云嘿嘿笑了一声,抬眸再看向自己父亲的时候,眼底已经染了几分复杂。 “爹,我之前淘气不听话,爹不要生我的气,我知道爹这半辈子不容易,以后我养活你和娘,我罩着你们,我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两个!” 慕修寒一愣,许久说不出话来,随后却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紧紧抱了抱儿子。 “好小子!爹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云儿,记得一点儿,这世上不管你做什么事情,得有些底线,别像魏氏和慕修明那种畜生,我们慕家人是人不是牲口!任何时候,告诉自己是个人就得干人事儿!” 慕风云点了点头:“爹,我不会走错路的,便是走错了,也不会错到底。” “我这人我也晓得自己的毛病,顽劣,混账, 嘴毒,可我心是好的。” 慕修寒松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儿子笑道:“好!你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这一次爹回南诏和你娘商量商量,怎么给人家陆家提亲。” “你小子也去一趟陆府,不过陆明哲那个老家伙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小心些。” 慕风云笑道:“您放心,我会收起尾巴做人,不会张狂的,虽然陆伯父可能不太喜欢我,但是有清墨喜欢就够了。” 慕修寒道:“好!你晓得就好!爹回去了,一个月后我们在京城见面,我亲自去陆家给你提亲去!” 慕风云顿时眼底一亮,忙不迭又夸了自家老爹几句,将慕修寒夸得分外舒坦,挂着满脸老父亲的微笑上了马车离开。 慕风云送走了老爹后来到了正厅去见大周太子赵图南,不想刚迈步走进正厅,却看到赵图南一脸的霜色。 虽然这个小兔崽子和他义父一样,都是经常脸色整肃不苟言笑,可此时赵图南脸上的表情分明告诉所有人,他不高兴了,而且是很不高兴。 慕风云忙疾步走了过去,坐在了赵图南身边的椅子上,用胳膊肘碰了碰这个一本正经的少年郎。 “嘿!怎么了这是?谁又欠了你的?” 赵图南淡淡别过脸扫了一眼慕 风云,视线有些冰冷。 慕风云一愣:“喂!你别这样看着哥,感觉像个寻仇的似的。” “这一次要不是哥哥帮你,你能摆平这件事情吗?这不是闹着玩儿的吗?” 赵图南缓缓道:“朝阳郡主逃了!” 慕风云脸上那放荡不羁的笑容一点点僵在了脸上,眉头微微一蹙:“什么意思?逃了?你不是说你的皇家暗卫已经半道儿将人截了下来吗?” 赵图南看着慕风云道:“是从慕依依的人手中截下来了,本殿的皇家暗卫尽数被毒烟放倒,不过那些毒烟不是很致命,只是令人短暂失去意识。” “随后那人将朝阳郡主带走,至今不知所踪。” 赵图南板着一张脸看着慕风云一字一顿道:“还有,那毒烟很是奇特,甚至能让人间歇性失去一部分记忆。” 他顿了顿话头道:“是你们南诏国的玩意儿!” 慕风云脸色瞬间变了几分,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慕风云咬着牙道,这个臭小子怀疑他们南诏国的人故意放走了朝阳郡主? 赵图南缓缓道:“字面意思!” 慕风云瞬间炸毛了。 “怎么,你以为是我派人放走朝阳郡主的?对我有什么好处?若是因为她姓慕,我就该 放走她?那我干脆连慕依依和辰王一起放了罢了!” 赵图南淡淡笑道:“我晓得不是你放走的,你还没那么蠢,但是你好好查查你身边的人!” 慕风云更来气了:“臭小子,你小小年纪还学会过河拆桥了,你居然怀疑我身边的兄弟?” “我告诉你,我身边的兄弟绝对不会背叛我!也不会做出窝藏大周叛党这种糊涂事情来!” “不,”赵图南小小年纪,气度却成熟得令人发指,慕风云总觉得这个小屁孩儿会未老先衰。 赵图南看着慕风云道:“本殿和你说这些只是想表达一个意思,若是这事儿你去查,是你兄弟干的,本殿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事儿就算了。” “若是本殿来查,一旦查出来,本殿怕是会下死手,到时候可能让你觉得脸面不好看。” 慕风云突然心思一动,这个小崽子虽然年纪小,绝对是个手腕狠辣的霸道君主,难道真的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事儿。 他定了定神:“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总得先把自己的亲事定下来再说。” “为了你的破事儿,我总不能不娶妻吧?” “一个月!”赵图南定定看着他。 慕风云磨了磨后槽牙:“当初我怎么认了你这么个臭弟弟!” 第977章 截密信 赵图南被慕风云骂了一声臭弟弟,脸色果然更臭了,可眼神却不自禁含了几分笑意。 “本殿不管,总之本殿认为你们南诏的人参合了这事儿,你负责去把人找出来。” “若是你不找,本殿找的话,使出来雷霆手段,伤了你兄弟,你别过来哭。” 慕风云冷笑了一声,这个臭小子有一点和他义父很像,就是嘴毒,太毒了,这小兔崽子。 “不过,”赵图南缓缓起身走到了窗户边,看向了外面荒凉的风景。 这个季节是最寒冷的,等过几天就是春暖花开了。 “不过什么?”慕风云问道。 赵图南从怀中拿出来一封书信道:“那几天我和你之间的联络都是单线,即便是京城有人给你写信,也得经过我的手瞧着。” “你说什么?你个小兔崽子,”慕风云登时冲到了赵图南的身边,一把抢过他手中捏着的书信。 “你过分了啊,当初我让你使用我的这条密信通道是为了帮你隐藏身份,方便咱们联系,故而才把权限交给你,你居然敢拦截我的信?” “我看你活腻……”突然慕风云看到信封上的字儿后,登时脸色一变。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赵图南:“小兔崽子,我能不能砍你几刀?你大嫂的信,你也敢给我扣着?” 慕风云是真的生气了,这个孩子比 他小的时候还讨厌呢! 这可是陆清墨给他写的密信,当初送走陆清墨的时候,慕风云将他们之间联络的秘密通道告诉了她。 让她有什么事儿去找祥和当铺里的掌柜的,直接将书信交给他,就能很快送到他的手里。 清墨是个懂事的好姑娘,一般没有重大事情不会给他写信。 这封信已经推迟了七八天了,他顿时心慌了起来,难道清墨出了什么事儿。 一边的赵图南看着慕风云抓耳挠腮的急切样儿,唇角微翘,眼底满是鄙夷。 不过越是看着他这个样子,他越是心情很不错,淡淡笑道:“还大嫂?” “陆姑娘和你写了婚书了没有?没有吧?” “和你交换了庚帖吗?长辈提亲了吗?谈过了吗?未来岳母见过了吗?我父皇赐婚了吗……” “你他娘闭嘴!闭嘴成吗?”此时慕风云脸上已经不是愤怒而是惊恐了。 他委实没想到堂堂陆侯爷,那么大个人竟是出尔反尔。 之前答应的好好的说是将女儿嫁给他,此番听着清墨的意思是,陆侯爷陆明哲居然要将女儿嫁给别人了。 那位爷从清墨的书信里看到说是个京城世家子弟,对陆清墨颇有好感,而且才华和脾性很得陆侯爷的赏识。 慕风云猛地将手中捏着的信封攥紧了去,该死的,如果不是为了 赵图南这个破事儿,他根本就不可能耽搁这么久。 当时就应该趁火打劫……趁热打铁,将清墨娶过来。 他转身朝着门口冲了出去,身后的赵图南忙高声笑道:“哥!记得将朝阳郡主的那件事情查清楚给我个交待!” “滚你大爷的!”慕风云现在已经十万火急了,哪里还能顾得上赵图南的破事儿。 他觉得自己做得够意思了,等他回到京城一定要劝劝义父,想办法喝点儿药,再选秀几个妃嫔进宫,重新生个孩子吧,赵图南那厮算是废了! 心眼儿又多又毒! 他这辈子很少栽在别人手里,赵图南算一个。 慕风云几乎一路上日夜奔波,很少休息,很快便赶回到了京城。 京城这边却已经是到了初元节来临之前的热闹景象,与荒凉冷酷的凉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慕风云来到京城几乎是慌不择路的骑着马朝着定远侯府陆家狂奔而去,刚走到了门口,猛地勒紧了马缰。 他一颗心好不容易才缓缓平复了下来,失去的理智又回来了。 之前刚进城门就派人打听了定远侯府的情形,没听过最近定远侯府办喜事。 况且他的爱人陆清墨是那般聪慧的姑娘,必然也不会轻易就嫁了,一定会等他回来的。 他此番浑身上下因为连夜的赶路早已经脏污不堪, 浑身都有一股子浓烈的味道,况且第一次登门拜访,两只手空空的,以后还怎么和陆家人相处? 虽然对陆清墨无比的思念,还是调转马头朝着京城南诏驿馆行去。 驿馆里的下人们看到一脸憔悴的自家太子疯了般的冲了进来,一个个具是吓傻了去。 “快!准备沐浴用的东西!” “取本殿的衣服来,找那套略显成熟稳重的玄色绣银纹的那套,对,就那套!” “你去准备礼物来,按照本殿单子上的礼物去准备,一会儿跟着我去定远侯府。” 慕风云冲进了驿馆里,一边沐浴,一边指挥下人们帮他准备礼物。 礼物是他早就想好的,已经提前命人筹办好放在了驿馆中,只等他得空儿就带着去拜访陆家用。 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一次回京竟是这般的仓促,他沐浴更衣后,等头发干了干,又是那个风流倜傥俊美无双的南诏国太子。 慕风云也不能骑马,专门乘着南诏驿馆的马车,带着一群仆从来到了定远侯府的门口。 慕风云先是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命手下将自己的拜帖递进去。 不想刚递进去不多时,陆家管家便急匆匆亲自迎了出来。 管家冲慕风云躬身行礼道:“殿下!请!” 陆家是军功世家,便是一个管家也带着几分行伍之间的意气风发。 慕风云点了点头,钻出了马车,带着抱着礼物的小厮走进了陆府。 他贪婪的看着陆府的一花一木,不是他慕风云没见识,大惊小怪。 大周的皇宫和后花园,他都住腻歪了。 他慕风云最看不上眼的便是这些府邸和建筑,因为他自己就是太子,南诏的花园大概是大陆所有国家里最漂亮的,何必对陆家的这些花花草草这般在意和看重。 主要是因为他心爱的姑娘在这里生活,故而这些花儿也变得和清墨一样可爱。 他真的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却又担心自己表现太过急切,显出几分登徒子的气息来,让人家长辈瞧着厌烦。 这大概是慕风云这辈子最克制的时刻了,明明想飞奔,还是强行将两条腿摆在它们该摆着的位置。 慕风云一直走到了正厅处,管家带着慕风云迈步走了进去。 慕风云刚站定在正厅里,却发现陆侯爷陆明哲和他心爱的姑娘清墨都不在,倒是一个穿着藕荷色裙衫的妇人堪堪从椅子边站了起来,迎了过来。 这位妇人虽然瞧着上了年岁,可给人感觉那个气韵和穿着,还像个少女一样天真烂漫,说实话有点点傻,可瞧着那个派头。 慕风云登时心头咯噔一下,这可是未来岳母啊! 他忙上前一步,跪了下去。 “娘!” 第978章 是真爱 慕风云这一声娘实打实的喊了出来,直接将定远侯夫人何奈一狠狠吓了一跳。 她惊得连连后退,差点儿将桌椅都撞翻了去。 “你……你这人好生奇怪,怎的一见面儿便喊娘!” 何奈一脸色瞬间尴尬到了极点,咬着牙道:“我晓得你就是那个什么南诏太子。” “便是因为你,我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如今却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以前她温顺听话,如今竟是和她父亲也顶撞着来,你怕是对她使了什么南诏的妖法不成?” 何奈一越说越气,点着慕风云的鼻子竟是斥责了起来。 “你贵为太子,我们家清墨配不上你,你行行好还是放过她吧!你再不放过她,我们这个家也要散了去!” “那个傻丫头,之前她爹爹给她物色了一个世家公子,不想她竟是……竟是……直接要撞死自己啊!” “我家女儿从来都是乖孩子,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你说什么?”慕风云脸色巨变,一下子从地面上蹦了起来,一张俊脸瞬间失了血色。 他突然转身冲出了正厅朝着后院走去,也不晓得陆清墨到底住在哪个屋子,就像是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 他近乎疯癫了的状态,将身后的何奈一彻底吓傻了,忙追在了慕风云的身后。 女儿之前是和夫君吵了一架,吵得 还很凶,也确实撞在了柱子上,不过就是擦破了一点皮,也没有伤着根本。 这几日被侯爷关在院子里,她也不敢再去刺激她,就这么父女二人已经僵持了许久。 当初女儿撞柱的时候,那个侯爷很看重的世家公子也在场,吓得脸色灰白,再也不敢来陆家提亲。 陆清墨明确告诉他,他想提亲也可以,只能配冥婚,这可就有些吓人了! 何奈一觉得自己女儿一定是疯了,原以为是南诏太子那种风流惯了的人对女儿做了什么,让女儿彻底迷惑了心神。 她之前便晓得这位南诏太子的爹娘都不是一般人,自己女儿又是个老实疙瘩,若是真的被人家风流太子给骗了,到时候名声尽毁,陆家也没有办法见人,这是活生生要逼死女儿的节奏。 不想这位慕太子一听女儿出事儿了,那个吓疯了的样子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何奈一忙追在了慕风云的身后,不想人家武功高强,她一个女流之辈哪里追得上。 慕风云直接掐住了一个府里头的粗使丫头,逼迫着那个吓哭了的丫头带着他来了陆清墨的清竹轩。 “清墨!”慕风云直接冲进了院子里,在陆清墨身边服侍的丫头仓皇走了出来,却被慕风云一把推开。 那些丫鬟登时尖叫了出来,却根本拦不住闯进来的外男,眼睁睁看着 一个穿着稳重容色俊美的青年冲了进来。 几个丫鬟几乎要哭出来了,之前大小姐便因为亲事和侯爷闹得很不好看,被侯爷下令圈禁在院子里。 如今怎么又冲进来一个外男,不过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罪过,她们忙将神思从八卦的路上挪了回来,疾步跟进了暖阁里。 慕风云掀起了珠帘,抬眸便看到了装扮雅致的暖阁里,一个脸色苍白,身形纤弱的姑娘躺在了床榻上,看起来奄奄一息。 “清墨!清墨!你怎么了?清墨!”慕风云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心心念念的爱人。 便是这般拥在了怀中,也觉察出她的身形较之前越发单薄了几分。 慕风云死死抱着她,声音都微微发颤,说出来的话早已经不成了调子,沙哑得厉害。 “清墨,我说过万事有我,你切莫不要做什么傻事!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大不了顺着他们,我回京后必然再将你抢过来,你怎么能用命去搏!” “你是不是傻,你这样……你这让让我如何处置?啊?你让我该怎么办?” “若是你出了什么岔子,一不小心撞傻了,撞死了,你让我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这世上千千万万,只有一个陆清墨,若是没有了你,就真的再没有了啊!” 慕风云声 音带着几分哭腔,一双凤眸当真是变得赤红,手臂紧紧箍着她,心疼的发抖。 这一幕刚好被追过来的何奈一真真切切看在了眼里,她本想冲进去的脚步却顿在了那里。 几个丫鬟忙要同夫人见礼,却被何奈一抬起手止住,她定定看着床榻上那对儿紧紧相拥的恋人,一时间竟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之前她听过慕修寒和沈钰珠的故事,那两个人固然听人说奸诈狠辣,却最是长情之人。 如今瞧着他们的儿子,何奈一唇角渗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爱一个人,不爱一个人,很真切的能感受到。 南诏这位风评并不好的太子爷,此番不像作假,那是爱惨了自己的女儿才会是这样疯魔的样子。 何奈一一直很担心女儿上了这个人的当儿,加上若是嫁过去,便是远嫁,以后去了南诏还要服侍沈钰珠那样厉害的婆婆,她就有些担心。 可现在瞧着眼前的一幕,突然发现这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到一个能为自己女儿疯魔的男人了。 哎!她得想法子劝劝侯爷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慕风云紧紧抱着陆清墨,陆清墨几乎要被他箍到窒息了,不禁挣出来一条手臂,却是缓缓抬起手抚上了慕风云俊朗的脸颊,将他眼角渗出的泪意擦去。 “这么大人了,还哭,没得被人笑话!” 慕风云一愣,这丫头虽然瘦了一些,可说话却是中气十足。 这哪里像是个撞柱子的人,而且她的手指上沾着什么东西,他忙定睛看去竟是榴莲酥的碎末,他就说嘛,这股子味儿这么熟悉。 之前她说也爱吃榴莲酥,慕风云记在心里,便命人从南诏隔几天给她送一些榴莲果子过来。 他再看向她的唇角,也沾着点心的碎屑,随即俊挺的眉头微微挑了起来,咬着牙刚要说什么,却不想脖子被她伸出的手臂紧紧抱住。 慕风云瞬间动不了了,女孩子温柔软糯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响起。 “我娘看着呢,继续哭啊!” “我没事,之前撞柱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不要怕!这几天我也是装病的,方才还吃着点心呢!” 慕风云咬着牙登时哭笑不得,俯身一口轻轻咬住了她的耳朵,陆清墨瞬间吃痛,哪里有男人咬女人耳朵的。 她不禁呼痛,慕风云忙松开。 这一幕背对着门,倒是门口的何奈一看不到,还以为慕风云伤心得已经支撑不住,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慕风云耳语道:“你这丫头,委实想要吓死人不成?” 一抹红晕顺着陆清墨的耳朵渐渐红透了整张脸颊,两条手臂却是抱着他的脖子更紧了几分。 何奈一瞧着不像话了些,咳嗽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第979章 越看越喜欢 “殿下!”何奈一走到了床榻边。 慕风云和陆清墨也不敢再演过了头,忙松开了彼此。 陆清墨别过了脸,何奈一看不清楚女儿脸上的神情,还以为女儿难过至极,甚至连娘都不要了。 慕风云起身反客为主忙将一边的椅子搬到了未来岳母大人的面前,扶着何奈一的手臂让她坐在了椅子上,随即却掀起了袍角半跪在了何奈一的面前。 这下子床榻上的陆清墨也惊了一跳忙坐了起来,他是南诏的太子,跪天跪地跪爹娘社稷哪里有这般跪一个寻常妇人的。 即便以后娘做了此人的岳母,其实按照南诏的规矩,他是君,她们都是臣子。 何奈一忙惊得起身要将面前的少年从地面上扶起来,不想慕风云抬眸看着她就是不起来。 他苦笑道:“伯母,我晓得你和伯父有些顾忌。” “我和清墨二人确实有些不登对,我是南诏人,她是大周人。” “我出身皇家,她是大周的定远侯嫡小姐。” “我们的性子也是不匹配,我性子跳脱,她沉稳有度。” 慕风云吸了口气,看向何奈一的神色越发真诚了几分。 “我晓得您也不愿意看着她远嫁到南诏,也是啊,若是我以后有这么个可爱的女儿,想想她嫁得离我那么远,我 也会担心焦虑。” “不过我向您保证,以后清墨嫁过来,南诏待半年,大周待半年。” “南诏那边气候宜人,最适合养生,您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生活在南诏。” “我娘忙于朝政都没时间出来走走,您可以住过去,大家一起在御花园里喝喝茶聊聊天也是一桩美事。” “那边的水土很养人的,女子们在南诏住上半年那皮肤都变得水嫩白皙,分外的好看。” “还有这等事?”何奈一顿时来了兴致。 一边坐在床榻上的陆清墨忙别过了脸,这家伙又开始忽悠人了。 想她娘亲那样单纯的女子,怕是根本招架不住这厮的忽悠。 慕风云忙站起来扶着何奈一坐好,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陆清墨不得不下了床榻,整了整容色,出来亲自煮茶送到了两个人的手中。 她也就是煮茶这一阵儿功夫,却看到慕风云已经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娘的对面,娘的嘴都笑得合不拢了,一张脸像是开了一朵花儿一样。 之前说起她未来婆母南诏女帝,娘多多少少有些害怕忌惮和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此番也不知道慕风云给她说了什么,她竟是巴不得要去南诏和南诏女帝义结金兰。 陆清墨忙心头一慌,可千万不敢由着娘的性子胡来 ,没得让人家女帝笑话他们陆家。 此番又听到慕风云继续忽悠,不过这句话儿倒是切中了何奈一的要害。 慕风云低声笑道:“岳母大人,您想想,若是我做了清墨的夫婿,清墨可就是未来南诏的太子妃。” “这陆府里头那些妖精们仰仗着自己生了儿子,想和您扳手腕子的,谁敢?” “别说是陆府,便说是天下谁敢欺负您,就是和我慕风云作对,我让他们跪在您面前求饶!” 何奈一顿时笑了,她一直担心自己生不出儿子,府里头那些姨娘们终有一日要欺负到她头上,天可怜见的,让她的女儿遇到了南诏太子。 她此番哪里还有不应的。 “娘!天色不早了,娘!”陆清墨忙提醒,一会儿爹回来了,慕风云还守在陆家内院里聊天儿,可不得将爹气疯了去。 “呀!瞧瞧我这没人性的,竟是让殿下陪着我个老婆子聊了这么久!” 何奈一忙站了起来,一把抓着慕风云的手臂笑着走了出去。 她出生于商贾之家,礼教规矩上稍稍欠缺一些,此番全然将慕风云当儿子看待了。 一边的陆清墨还未曾来得及说什么,心爱之人就被娘拽走了。 何奈一高声笑道:“来人!去请老爷回来!” “慕太子来了!” “对了,你们几个去后厨吩咐下去,一会儿在花厅摆宴!” “还有,前儿宫里头不是赏赐了贡果下来,一起端出来!” “菜品不够,就去瑞福楼去加几个菜端过来,麻溜点儿。” “殿下,”何奈一笑看着慕风云,“你是南诏人氏,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没有?想吃什么和伯母说,伯母之前在陇州那边呆过,我亲自给你做着吃,别客气!” 慕风云忙笑道:“入乡随俗,伯母不要太过操劳,清墨爱吃的,我也爱吃!” “不必管她,你自己个儿想吃什么,和伯母说,她不重要!” 何奈一笑着,瞧着眼前的女婿越看越是满意。 一边的陆清墨动了动唇,心头暗自苦笑,感觉自己倒是成了被娘嫌弃的那一个。 慕风云冲她递了个得意的眼神,陆清墨狠狠瞪了他一眼。 慕风云宠溺的看着她笑了笑,不得不跟着何奈一去了花厅赴宴。 也是好巧不巧,这几天朝廷对凉州府用兵,承平帝让武将在大营练兵,陆明哲不能赶回来,可得了消息晓得那个臭小子如今已经来到了京城,还在他定远侯府里蹭吃蹭喝。 他咬着牙硬是抽了个时间回到了京城,不想刚一进府,便看到前院里摆满了用红绸裹着的箱子,竟是南诏那 边来下聘了。 他没想到自己妻子何奈一居然将聘礼直接收了下来,登时脸色沉了几分,径直来了正厅。 刚迈步走进了正厅里,正准备呵斥夫人,让人将慕家送来的聘礼丢出去,给慕家一个下马威,不想整个人却僵在了门口处。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正厅里坐着的那个人。 此时的正厅里除了慕风云和自己的女儿陆清墨之外,还有陆家的两个小少爷,也乖乖坐在那里迎客。 正位上坐着慕修寒和自己的妻子何奈一,紧挨着何奈一坐着的是个衣着华贵,打扮却很清雅的中年女子。 整整十几年光阴划过,上一次分别还是生死局,天下初定,如今再见面竟宛若是梦境一样。 陆明哲只觉得脑子嗡嗡得响,脸色微微发白。 南诏女帝沈钰珠此番越发显得雍容华贵,从容温雅,举手抬足之间带着几分威压,这是十几年上位者积淀而成的独特气韵。 她此番正和何夫人说着话儿,看起来相谈甚欢,一边的两个小辈慕风云和陆清墨紧张的额头直冒汗。 沈钰珠看到陆明哲进来,缓缓站了起来冲陆明哲笑道:“陆大哥,有些年未见了,不想今日为了儿女们的事,还要叨扰你。” “今日我替我那顽劣的儿子提亲来了!” 第980章 超级团宠 陆明哲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时光流逝,再聚首竟是此番境地。 过去的一幕幕急速的后退,那一瞬间陆明哲狠狠吸了口气,脸上却已是云淡风轻。 觉得自己也是好笑,其实慕风云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只是自己的心头堵着什么,如今却瞬间被沈钰珠的出现击溃。 她还是过去的老样子,性子大气沉稳,却与那沉稳中渗着点锋芒。 他一时间倒是轻松了许多,像是脱去了一切坚硬的外壳,露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柔软,是看过了一切世事后的平淡安然。 他脚下的步子缓缓朝前挪去,四周的人都很紧张的看着他,尤其是那两个小的。 陆清墨此番看向爹爹的眼神已经带着几分哀求了,她属实做不到因为慕风云就和爹断绝关系的地步。 之前的抗争也都是徒劳,若是爹真的不同意,便是南诏女帝的面子也不给,她就真的完了。 得不到长辈认同的亲事,最后的下场必定好不到哪儿去。 慕风云的紧张不亚于自己的爱人,陆明哲是他的岳父,又不是其他不相干的男人,他可以直接将对方摁死,将清墨抢过来。 那可是爱人的亲爹啊,他没想到这一次娘竟是亲自来了,一时间心头颇有些感动,可到底还是有些害怕陆明哲。 便是慕修寒和一边坐着的何奈一也紧张的要死,一个为了儿子,一个为了女儿。 何奈一忙站了起来朝着陆明哲走了过来笑道:“侯爷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过几天才回来呢!” “哼!”陆明哲冷哼了一声,“若是回的迟了, 你倒是将女儿都给我聘出去了?” 何奈一尴尬的笑了笑,其实真有这个意思,若是这个老东西不同意,她直接就将女儿送到南诏算了。 慕修寒也带着两个小辈起身朝着陆明哲走了过来笑道:“老陆,这是聘礼单子,若是有什么不周不备的尽管说,咱们不能亏待了清墨这个好姑娘。” 陆明哲吸了口气,接过了单子,厚厚一沓礼物单子,光是前几张都已经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堆成了山,这哪有不满意的。 他扫了一眼慕修寒冷冷笑道:“怎么?来我府上炫富不成?” 这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何奈一忙轻轻去拽陆明哲的袖子,这个老东西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姑娘都看上了的,而且方才沈钰珠有一句话直接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上。 她说南诏皇族从她开始所有的继承者不纳侧室,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一句话让她狠狠心动了,自己女儿过去那可是独宠。 别说人家是南诏太子,以后是南诏国君,便是大周哪个世家子弟敢说自己一辈子不纳妾的?偏生南诏女帝将这个写进了南诏国法中。 何奈一当下几乎要狠狠抱一抱沈钰珠了,太英明的女帝了。 这么好的姻缘,又是孩子看上的人,这个老家伙是不是疯了从中作梗,之前他不是也看上了一个世家子弟。 哼!怂包一个! 自家姑娘清墨当着他的面儿撞柱后,那人竟是害怕的再也不敢来了,哪里有什么担当? 何奈一刚要说什么缓解一下此间的尴尬,不想陆明哲 看着慕修寒和沈钰珠道:“哼!我们陆家也不差!” “陆家的陪嫁我也已经写在单子上了,你们夫妻二人过过目!” 陆明哲骄傲的从怀中摸出来一张嫁妆单子递到了慕修寒的面前,他这个话刚一出口,慕风云差点儿开心的喊出来,强行压住了内心的狂喜。 原来未来的岳父大人早就认同了他们的亲事,便是连嫁妆都准备好了。 慕修寒顿时笑了出来,将单子接了过去,却递到了沈钰珠的手中。 “珠儿,你瞧瞧!十几年了,老陆还是这个德行!九转十八弯的肠子!” 沈钰珠眉眼间也染了笑意,接过了单子瞧了瞧,竟是有些惊讶,几乎将陆家这么多年的积蓄全部陪嫁了过来,她忙看了一眼下面坐着的陆家两个小公子笑道:“聘礼也好,嫁妆也罢,就是个彩头。” “我倒是瞧着两位公子是个练武的好根骨,这样吧,两位公子不妨也送到桃花岛上让千山师傅教授一二。” “正好也可以去陪陪他们的长姐!” 陆明哲和何奈一登时都愣了,千山的武功甚至比慕修寒还要高出几分,是这个时代顶级的武术大师。 这些年更是武道精修,可从来不收徒弟,只有一个便是南诏太子。 其余的世家子弟别说是做人家的徒弟,即便是去门上拜访学的一两招那也是毕生的荣耀。 陆明哲真的没想到沈钰珠给了他这么大的好处,这可比那些财物金钱好处大多了。 而且南诏还有很多厉害师傅,甚至都是和圣上有些牵扯的,这些人脉一旦联系起来, 陆家以后便是跻身于大周顶级世家的行列了。 想想自家女婿是南诏太子,未来的南诏皇帝,两个儿子若是再有些出息,他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一边的何奈一却心头对沈钰珠佩服得很,短短几句话便是将陆家内部的危机解除了去。 其实她之前也担心,若是自己的女儿将陆家几乎所有的财产都当做嫁妆带走,那两个姨娘自然要闹。 要知道陆家不光有女儿还有儿子的啊!这怎么成,平白内宅里会掀起大风大浪来。 这下子好了,一切都解决了。 那两个姨娘登时脸上的表情转阴为晴,简直就是狂喜,她们的儿子能有此造化,能不高兴吗? 南诏女帝做事果然是个周到的,何奈一忙笑了出来:“那敢情好,咱们到时候大家一起去南诏,带着孩子们拜师去!” “来来来,沈姐姐,花厅里的饭菜也凉了,快随我来!” “今儿我准备了几道云州菜,沈姐姐在云州住过些日子,我晓得你爱吃。” 沈钰珠心头掠过一抹暖意,她也十几年没回来了,不想何奈一能想的这般周到。 “有劳妹妹了!”沈钰珠笑着牵着何奈一的手,走在前面朝着花厅行去。 慕修寒冲陆明哲挑了挑眉:“如今你还能喝酒不?一会儿较量一二如何?” 陆明哲笑道:“怕你个老东西!走!” 身后的慕风云牵着陆清墨的手直接跟了上去。 慕风云低声笑道:“我娘一会儿要单独见你,不过不怕,有我在。” 陆清墨抿了抿唇,却是抬起手,露出了一截皓腕 ,上面赫然一只冰玉镯子,水头极好。 慕风云登时看傻眼了:“天爷啊……这可是我娘后来找人重新仿着之前毁掉的那只冰玉镯子雕刻的啊!我妹妹想要都被我娘拒绝了。” “就在方才女帝陛下给了我,说让我传下去,再传给我的孩儿!”陆清墨得意的笑道。 “太偏心了吧?”慕风云喊了出来。 陆清墨低声笑道:“你看这边!” 她又抬起了另外的手腕,居然是一个特殊木头雕刻的镯子,南诏神木所刻,驱邪祛百毒的。 这么说吧,这种木头是南诏蛊王传承下来的,戴着这个镯子百鬼绕行,万毒不侵。 慕风云已经说不出话了:“这是我妹妹最心爱之物,她不是还在南诏吗,也来了?人在哪儿?” 陆清墨笑道:“方才我和长乐公主已经见过了,圣上召她进宫去,现在还没有出来,下午就能出宫了。听说圣上得知长乐公主也是个药学天才,可能想要收她为徒!” “收徒?义父脑子没事儿吧?那丫头机灵古怪,比赵图南那个小崽子还小两岁,那么点儿的小人,你不知道她每天研究的都是毒啊,药啊,你以后离她远点儿。” “不过她竟然将南诏神木送给你了?这玩意儿太难得了,我和她要,她都没给我的!” 陆清墨淡淡笑道:“那是自然,他们瞧着我貌似比瞧着你更顺眼一些。” 慕风云笑了出来,突然凑到了她耳边:“我们慕家人看人很准的,而且看人的标准也相似,我也瞧着你顺眼呢!” 陆清墨登时脸颊红透了去。 第981章 兄弟背叛 很快陆家和慕家的亲事便这么愉快的定了下来,只等过了初元节后,便举行大婚。 沈钰珠的意思是人家陆家姑娘远嫁,总得让人家在娘家过完初元节,一家子团聚后再去南诏行大礼。 何奈一越发感动的想哭,一国太子的大婚竟是能考虑到女方这边的诉求,还这般的贴心,足见南诏女帝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么威严恐怖,其实是个大。大的好人。 沈钰珠许久没有来大周,这一次为了儿女亲事终于抽出了时间回来一趟,自然也想去大周各处走一走,拜访一下之前的亲故好友。 不过当务之急便是进宫面见大周皇帝,顺道将女儿长乐公主接回来。 沈钰珠进宫的时候也带着儿子还有未来的儿媳妇一起,自然是热闹非凡。 从宫里头出来后,陆清墨被小姑子长乐公主牵着手去看她养的蛊虫去了,娘和爹还有之前大周的几个老朋友一起陪着皇上在宫里面喝酒。 几个老家伙说的都是陈年旧事,慕风云听得有些打瞌睡,便找了个借口走了出来。 身后跟着心腹慕承泽,二人出了宫,沿着御河边的步道随意走着欣赏夜色下的风景。 慕风云突然想起来什么忙道:“你哥呢?那厮最近忙什么,怎得没见他的身影。” 慕承泽一愣:“ 我哥不是跟着殿下去了凉州府吗?难道没有回来,还在凉州府?” 慕风云突然心头一跳,忙转过身看向了慕承泽。 他只记得凉州一战后,慕远帆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他当初还问过他,他说许是水土不服吃坏了肚子。 并且那个时候他自告奋勇说先回大周京城联络自己的弟弟,免得京城那边的情形有变。 他彼时没有多想,况且小白毛也已经来了凉州府,凉州府的局势算是稳住了,也不需要那么多人。 可见是慕远帆骗了他,那个家伙根本就没有回京,也没有联络他的弟弟慕承泽。 慕风云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若是别的人骗他倒也是无作为,可慕远帆骗了他,这事儿便是闹大了去。 慕家兄弟可不仅仅是他们慕家的家奴,而是他的兄弟。 当初千山师傅就是慕家家生子儿奴才,后来被自己老爹脱去了奴籍,亲自赐姓慕这个姓氏,便是将千山当成是他的亲兄弟看待的。 千山师傅是老爹的兄弟,慕家两兄弟是他的兄弟。 有什么事情能让慕远帆对他撒谎? 他突然将过去那些怀疑过的片段瞬间连成了一条线,之前凉州的事情了结后,江淮走的时候让他注意一下自己身边的人。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江淮是不是太过 小心谨慎了,不当回事儿。 后来小白毛说朝阳郡主被人半道儿劫走,怀疑是他南诏的人干的。 慕风云彼时派出人手去找,几乎将天下都翻了个儿也找不到那个女子,他那个时候就气笑了,到底是南诏哪个小畜生干的,藏人还挺利索的。 是啊,他找了那么多地方,就是有一个地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查一查。 慕承泽瞧着殿下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登时心头惊了一跳忙道:“殿下!我哥怎么了?他去哪儿了,他不会是在凉州战事中死了吧?你担心我爹娘受不住了,是不是瞒着我们?” 慕承泽的想象力很是丰富,总是能牵扯出一大片线头来。 慕风云冷冷笑了出来:“他没死,活得好好儿的,不过别给我逮到了,我非打死他不可!” 慕承泽更是吓傻了去,殿下一向和自家大哥好到穿一条裤子,看起来就像是亲兄弟一样,这到底是怎么了? “承泽,你跟我回桃花岛,我许久没有拜见师傅和师娘了。” 慕承泽更是心慌的厉害,之前南诏太子被女帝陛下送到他们桃花岛的时候,他们兄弟两个不晓得和南诏太子一起闹出了多少乱子。 可不管他们闹出什么乱子来,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能在爹面前告状,可 现在殿下好像动了真怒,这是要直接告到爹爹面前。 慕风云前因后果理顺了后转身便朝着宫城方向走去,先和爹娘说一声,然后将清墨安顿好,她绣嫁衣的这个当儿他得回南诏办点儿事儿。 隆冬时分的桃花岛不复往日的热闹,略有些荒凉,便是如此岛上的气候还是要比凉州府那边暖和太多,便是花草也还在生长着,只不过桃花的花期还需等几个月才到。 岛上经过千山和金钏儿两口子的经营,早已经形成了规模。 围绕着淡水湖修建了很多的建筑,还有之前大周战乱的时候从京城带走的一大批人,也都在岛上入住,成了常住的居民。 这期间甚至还有女帝曾经在云州城沈家的继母陆婴,也住在这里,说来也是巧合,当初慕修寒天机门的一个统领吴长贵奉命去救陆婴她们。 这一路上生死逃亡,最后将人送到了桃花岛,不想两个人竟是凑合到了一起,最后也在桃花岛安了家,一辈子无儿无女,领养了两个没人要的孤儿,倒也过得很是顺心安稳。 除了这些人居住的房屋之外,便是淡水湖北面岛主慕千山住着的庄子。 此外还修了码头,货仓之类的东西,俨然是东海海域的一个贸易中转点。 谁也不敢小瞧了这个小岛,不 仅富可敌国,还能维持长久的安逸,关键没人敢欺负骚扰。 唯独小岛最南面有一大片溶洞,还没有开发出来,毕竟这一片溶洞都是相互通着的,也不好开发,岛主都不知道能拿来做什么。 有些顽皮的小孩子们经常在这里玩儿,偶尔会失踪,害得全岛的百姓过来帮忙找,甚至还有摔伤摔死的。 故而在这一片区域外面千山岛主设置了阵法,寻常人根本到不了这里。 此时一个灵活的身影却是穿过了那些古怪的阵法准确无误的钻进了一个稍大一点儿的溶洞,这一处溶洞倒是也不冷,下面有温泉散发着一阵阵淡淡的硫磺气息。 温泉的一侧摆着一张临时用木头打制而成的床,虽然看起来刚打好的,可足见用心至极,还在床头上雕刻出了一些女孩子喜欢的花纹。 床对面是一张雕花桌子,甚至还有梳妆台,有一个绣花用的绷子,桌子上的花瓶里还插着一簇水仙花,看起来分外的清新雅致。 此番一个穿着淡蓝色裙衫容色绝美的女子曲着膝盖坐在床榻上,听到拐角处传来的脚步声,登时吓得坐直了去,脸色瞬间血色全无。 “谁?” “是我,莫怕!”男子清润的声音袭来。 那女子忙从床榻上下来,疾步朝着那男子迎了上去。 第982章 反骨崽 “吴大哥!”朝阳郡主看到慕远帆提着东西走了过来,几乎是满心欢喜的扑了过去,像是一只轻盈的蝶。 她这些日子跟着慕远帆一路从凉州府一直逃到涿州,又从涿州出海来到了桃花岛,现在被慕远帆藏在了这黑漆漆的溶洞里。 她这些日子每时每刻都是在惊恐中度过,娘和哥哥也都被大周太子抓走。 那一天本来是哥哥的大喜之日,不想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击溃了她所拥有的一切。 她本来被娘亲安排出逃,半道竟是被太子赵图南那边的人拦了下来,就在她绝望到极点的时候,那位吴念公子竟是救了她。 如今她再痴傻也看得出来,娘和哥哥出大事儿了,此番每一个响动都让她怕得要死。 “小心!”慕远帆抬起手将她的手臂稳稳扶住,将她送到了一边的床榻上。 随后拿出来一些点心和时令水果,还有些女孩子用的小物件儿,甚至连合身穿的中衣也买了回来。 桃花岛如今也是繁华至极,是海上贸易的商埠中转核心,故而商业也很发达,别看是一座岛,各种商铺都有,物资从不缺乏。 只是买的时候,慕远帆需要小心谨慎,还得易容打扮才敢去那些店铺里面买东西。 毕竟他是桃花岛岛主的长公子,从小到大都在这一座岛上生活,谁 不认识长公子慕远帆? 慕远帆也实在是找不到地方藏朝阳公主了,大周不能藏,毕竟慕依依和辰王造反,连着朝阳郡主也是叛党,一经抓住便是枭首重罪。 柔然和南诏也不能去,都有慕太子的人。 他思来想去只能将她先藏在这里,等过一段儿时间风头下去,他再想办法将她送到海域外的某个小岛,或者其他地方生活。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身体虚弱,一路狂逃,中途还病了一场,直到现在都没有好利索。 慕远帆拿出来一包草药,放在一个小银吊子里,准备一会儿给朝阳郡主熬制汤药。 他拿出了点心送到了朝阳郡主的面前:“还热着呢,刚蒸出来的糕点,饿了吧?” 慕远帆小心翼翼将点心送到了朝阳郡主的面前,朝阳其实没有什么胃口,可瞧着爱人给她准备的这么周整,她也不能不吃。 她在路上已经很努力的不拖累这个男人,可实在是身体太弱,到底还是拖累了他。 “你也吃,”朝阳举起点心推到了慕远帆的面前。 慕远帆唇角微翘,眼底渗出一抹暖意,这个丫头不管吃什么都要先让他,她才肯下嘴。 他低头咬了一口,朝阳眼底掠过一抹笑意,这才低下头吃了起来,不想突然咳嗽了起来。 “小心!喝点水!” 慕远帆忙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不想脸色瞬间暗沉了几分。 朝阳比之前越发清瘦得厉害,脊背上基本没什么肉,显得瘦骨嶙峋。 慕远帆瞬间心头一痛,手僵在了那里,忙端着茶盏喂了她几口茶。 连着几天了,她根本吃不进多少东西,慕远帆变着法儿的给她找来各种食物,她都是强行逼迫自己吃下去,随即却又呕出来,来来回回整个人几乎要被折腾废了。 “你想开些,”慕远帆本来想要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每次瞧着她的样子,他担心自己告诉她真相会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她知道自己其实早就算计辰王府了,整垮辰王府的慕修寒是他的好兄弟,她知道这一切后会不会伤心死? 慕远帆不能想这些,越想越是心惊肉跳。 “你娘和你哥哥虽然被抓进了大周京城,不过当今圣上是位仁君,说不定还有什么转机?” 朝阳郡主苦笑了出来,缓缓摇了摇头:“我晓得你是在劝慰我,可我也不傻。” “我娘和我哥哥犯得是谋逆重罪,朝廷怎么可能放过他们,只是偏生留了我一个……”朝阳郡主低下头,眼泪宛若断了线的珠子,瞬间落了下来,洇湿了衣襟。 她抬眸看着慕远帆笑道:“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我,我如今最庆幸的是… …是还有你能送我最后一程。” “朝阳!”慕远帆顿时脸色发白,一把抱住了她。 朝阳喘了口气,脸上的病容尽显。 当年慕依依怀得是双生子,龙凤胎,生的时候还是难产,故而两个孩子都有些先天不足。 辰王还好,就是朝阳郡主的身体有几分瘦弱,幼年多病,便是成年后也经常调养身子。 她哪里经历过如今这般的苦楚,便是来到了桃花岛上也只能藏在黑漆漆的溶洞里。 朝阳此番紧紧抓着慕远帆的手笑道:“我是忤逆罪臣,我不能拖累你,你也不能跟着我一辈子就这么逃亡下去。” “其实现在真的已经很好了,你再陪我些时日,我就去大周京城认罪,你不要再管我了。” “朝阳!我不可能抛下你不管,这世上总有办法,不是吗,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慕远帆心头慌了。 他将朝阳抱在了怀中,担心只那么一转眼间,她便消失不见。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便是一道清冽的男子声音袭来。 “好啊!远帆,你竟是在这里金屋藏娇,让我这个做兄弟的怎么处?” 这道清冷的声音顿时将床榻上紧紧抱着的二人狠狠惊了一跳,两个人忙分开。 慕远帆下意识将朝阳挡在了身后,腰间的佩剑已经出鞘,等对上外面走进 来的那人时,忙将剑锋送回刀鞘,眼眸都瞪大了去。 只见从外面接连走进来四个人,为首的便是慕风云,身后跟着他的亲弟弟慕承泽。 慕承泽看到自家大哥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傻眼了。 大哥这是唱的哪一出,回来桃花岛不回家里面住着,居然像耗子一样窝在了这溶洞里,再看向了大哥身后的那个女子,他顿时了然。 好家伙!大哥竟是将大周朝廷钦犯藏到了桃花岛里!这家伙脑子是不是坏了? 随后却是走进来一对儿中年夫妇,正是千山和金钏儿。 千山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沉稳,穿着一袭灰色布袍,虽然富可敌国,却依然是布袍加身,可身上的气度不凡,已然是一代宗师的气韵。 跟在他旁边的那个女子,已经人到中年却依然能看出来年轻时候的芳华端丽,眉眼间有几分坚毅之色,带着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干练。 这两人刚迈步走进溶洞,便瞧着自己儿子将朝阳郡主护在身后的情形,顿时心头火起。 他们一家子都绝对效忠慕家和南诏女帝,从未想过出了这么个反骨崽,竟是公然和慕家对着干,还欺骗太子殿下。 千山眸色阴沉万分,手中的剑已经出鞘,朝着儿子慕远帆砍了过去。 “今儿我宰了你这个不忠不孝的畜生!” 第983章 祝安好 千山在气头上,力道又大,直接朝着儿子的面门就砍了过去。 慕远帆此时已经完全吓呆了,不想他藏得这般隐秘还是被慕风云找到了,关键还带着他的爹娘和亲弟弟。 那一瞬间,慕远帆竟是有些绝望。 这里面的随便哪一个人要杀他,他都绝不会反抗一二。 此番爹提着剑朝着他的面门斩下,他已经能感受到那熟悉的剑招在他的面前划过。 从小他就是被爹爹用这些剑招喂大的,哪里不熟悉,只是没想到有一天爹的剑招会是对着他的。 他闭上了眼,可身子依然紧紧将朝阳护在身后。 眼见着千山的剑就要落在了慕远帆的脑门儿上,不想慕远帆身后护着的朝阳,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那么大的勇气,直接从他身后撞出,居然想要替他挡剑。 她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扛得下千山的一剑,慕远帆心头一紧,下意识反手将她抱在怀中,背后直接挨了千山一剑。 瞬间鲜血涌出,这一剑从他的左边肩头直接划到了右边后腰处,一道深刻见骨的伤口跃然而出。 慕远帆闷哼了一声,死死抱着朝阳,将她紧紧护住。 “吴公子!吴……”朝阳哭喊了出来,脸色白得吓人。 却再喊出来这个名字后,突然才意识到更严重的问题,便是面前自己的爱人一直在骗她,他根本不叫吴念。 刚才这群人冲进来的时候,她听到身边的爱人下意识喊了一声殿下,还喊了一声 爹。 那个凶悍的中年男子说身边的爱人是反骨崽,崽? 朝阳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面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朝阳惊诧莫名的推开了他,眼底的神色更是惊恐万分,从未有过的惊惧感席卷全身,让她连连后退。 “夫君!”金钏儿眼见着自己儿子身受重伤,登时吓傻了,上前一步挡在了千山的面前,将他手中的剑夺了下来。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疼的要死,那可是她辛苦拉扯大的儿子啊,竟是差点儿死在了丈夫的剑下。 “师傅!”慕风云也怕了,千山师傅的脾气实在是太大了,他这一次找他们来是想将这件事情说清楚。 他其实很生慕远帆的气,兄弟之间居然这般欺骗他,到底让这份儿兄弟情生出了几分嫌隙。 故而他单独见慕远帆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这事儿得找师傅说道说道。 可师傅竟是一剑砍了过去,差点儿真的将慕远帆那厮给杀了。 “爹!爹爹息怒!”慕承泽吓得脸色发白,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了老爹的腿。 一时间溶洞里渗透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气氛有些压抑诡异。 “帆儿,你为何糊涂至此!”金钏儿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看着自己大儿子的背已经是鲜血淋漓,又是心疼又是失落。 “帆儿,娘从小怎么教导你的,我们一家子人能有今天都是托了慕侯爷和女帝的福!” “我们最难的日子 都没有背叛过慕家和女帝,我和你X一辈子忠诚于慕家,不想你……你……” “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她的母妃和王兄几次三番要杀了殿下,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慕远帆缓缓挪动了身体,依然将朝阳挡在了身后,却是忍着背上尖锐的疼痛缓缓朝着慕风云磕了个头。 “殿下!我从未出卖过你,即便是在凉州府,我除了救走朝阳之外,辰王那边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知道我救了罪臣,还伤了大周太子的人,这件事情足以让我万劫不复,也足以让我自己羞愧不安!” “可是殿下,朝阳她是无辜的,她从未害过人,她娘将她养在了金丝笼子里,她根本就不知道辰王做得那些事情!” “爹,娘,”慕远帆冲气的脸色发白的千山和满脸泪的金钏儿磕头道:“孩儿属实不孝!” “可是孩儿没有办法放下这个女人,孩儿便是死也得保着她!” 他吸了口气,背上的血更是不停地涌了出来。 他咬着牙,眼底却掠过一抹坚毅之色。 他定定看着自己的爹娘:“孩儿知道自己犯了错,而且这错已经无法更改。” “孩儿晓得朝阳是大周通缉的罪臣,孩儿……爹,娘,如果可以的话,你们替孩儿求求女帝陛下,让她能不能和大周的皇帝说说情!” “既然要朝阳的一条命,多不过就是一条命,孩儿求你们不要把她抓走,交出去,求你们了!” 慕远帆已经 完全语无伦次。 他浑身因为疼痛颤抖个不停,好半天才吸了口气道:“爹,娘,孩儿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她一条命,成吗?” 他话音刚落,突然抽出了腰间的匕首,朝着自己的心脏处刺了进去。 “放下!”慕风云瞬间出手,冲到了慕远帆的面前。 没想到这个没出息的居然真的要自裁谢罪,便是谢罪也要逼迫着他们保下朝阳郡主。 得亏慕风云身形迅捷出手快,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慕远帆的手臂上,让他的手臂偏了几分,不想刀锋还是刺进了皮肉里。 “帆儿!”金钏儿惊得浑身发抖,抢上一步冲了过去。 千山也吓傻了,紧随着妻子扑到了儿子面前。 刀锋虽然没有刺进心脏里,可也不容乐观。 后背一道伤,前胸又是一处似乎更加致命的刀伤,慕远帆哪里能抗住缓缓倒了下去。 “快!快止血!”金钏儿的手颤抖得厉害,将金疮药拿了出来,却是手抖得都拧不开盖子。 慕风云一把夺过去拧开,忙将金疮药洒在了慕远帆的伤口处,随即撕碎了衣襟帮他紧紧裹住伤口。 千山此时哪里还敢再教训糊涂儿子,弯腰将慕远帆背了起来,朝着洞口外面疾步行去。 慕远帆伤得很重,需要马上找大夫救治。 谁都顾不上一边已经完全吓傻了的朝阳郡主,眼见着自己的爱人被他的父亲背着离开,他身体里的血洒在了地上,狠狠刺痛了朝阳的眼睛。 她无助的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两只手死死捂着脸,泪水顺着指尖渗了出来。 她真的好傻! 怎么就想不到那人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江湖人士,而是大名鼎鼎的桃花岛少主。 她好傻啊! 明明那天是在辰王府的梅林里与他重逢,寻常人怎么会去那个地方?分明就是协助慕太子监视辰王府的啊! 他至始至终都在瞒着她,她已经不在乎这个了,大概只有他的爱是真的吧? 可是他们之间的这份儿感情显然不被所有人祝福的,走到一起,太难了。 “……”朝阳郡主无声的抽泣着,缓缓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出了溶洞。 当初她跟着慕远帆来这里的时候,从一处缓坡上岸的,可是这溶洞黑漆漆的,里面的暗道也是四通八达。 此时的朝阳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走了,犹如一具行尸走肉,踉跄着,也不知道怎么钻出了洞口。 却不想刚走出洞口处,竟是一处悬崖峭壁,下面是汹涌的海浪,卷着白色浪花,宛若怪兽在嘶吼。 朝阳站定在了崖壁上,看着凉州府的西北方向,唇角渗出了无尽的苦涩。 当年她出生便贵为公主,不想一朝风云突变,颠沛流离。 天下之大,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天下之广,竟是骂名背负! 罢罢罢! 时也!命也! “吴公子也好,慕公子也罢,祝安好!” 朝阳缓缓闭上了眼,朝着岩壁下的海浪摔了进去。 第984章 扛过今晚 桃花岛岛主住着的庄园占地几乎是整座岛屿的三分之一多,当初还是千山为了迎娶金钏儿修建的,加上慕修寒的鼎力支持,后来南诏女帝又陪嫁了不少东西。 这一处庄子修建得分外富丽堂皇,亭台楼阁,假山湖水,无一不缺,最绝的便是庄子北面的千亩桃林。 等到春季开花的时候,整座小岛都浸润在桃花的香气中,宛若世外仙境。 此番庄内却是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只见老庄主被少庄主从门口的马车里背下来,疯了般的冲进了庄内的后院。 不多时几乎整个桃花岛的大夫都被请到了少庄主住着的飞云阁里,暖阁里染着血腥气息,千山面色死灰跌坐在了外间的椅子上等待。 他低着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方才就是这只手差点儿将儿子砍死了去。 一边的金钏儿死死盯着暖阁的帘子,眼底晕着泪,紧紧抿着唇。 慕承泽站在娘的身后,抬起手搭在她的肩头。 慕风云来来回回走着,眼底的焦灼已经无法压制,没想到事情竟是发展到了这一步。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远在桃花岛的慕远帆是怎么和凉州辰王府的朝阳郡主搭上关系的,这也太扯了吧? 而且瞧着那两人的感情分外深厚,他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真的是头痛。 若是别的人,这事儿就 好办了。 可一个是他最好的兄弟,牵扯到了他最敬重的师傅,师娘。 另一个却是大周反贼的妹妹,这事儿还得和小白毛儿那边沟通,偏生小白毛最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这事儿如何解? “殿下!”外面两个护卫疾步走进了暖阁,半跪在了慕风云面前,脸上掠过一抹惊慌。 “怎么了?不是让你们两个去溶洞里将那个女人带到这里来吗?”慕风云忙转身看向了地面上跪着的属下。 那两人忙惊慌道:“回禀殿下,我们得了殿下的命令进了溶洞去找那个女子,不想那个女子竟是沿着溶洞里的那些岔道离开了!” “我等忙寻着那女子的踪迹跟了过去,还是迟了一步!” “她竟是跳崖投海了!陈三他们已经挽着绳子从崖壁那边下去找去了!” “什么?跳海了?”慕风云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第一感觉竟是下意识看向了床榻上躺着的生死不明的慕远帆。 他心头感觉要坏事儿,慕远帆用自己的命愿意换朝阳郡主,那便是将她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此番若是朝阳郡主死了,慕远帆即便是救活了也是个废人了。 师傅和师娘当初生了两个儿子,小儿子因为和前朝三皇子赵泽有过约定,便算是过继给了赵泽。 以后继承桃花岛这么大产业的只有大儿子 慕远帆,偏生这个小子怎么陷入了情网,将自己硬生生毁了。 不,不能毁! 慕风云眉眼间的神情越发的萧杀了几分,他虽然现在很生气,觉得慕远帆不把他当兄弟,想要教训教训他。 可若是将他真的变成一个废人,慕风云做不到,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几度出生入死的战友,他做不出毁了他的决定。 “来人!快去捞!罢了!小爷亲自下海去捞!” 慕风云冲着暖阁里昏迷的慕远帆唾了一口骂道:“该死的,你背叛了小爷,小爷还得给你捞女人!” 他在所有人里面水性最好,若是他也找不到落海的朝阳郡主,怕是真的得给那个女人收尸了。 千山和金钏儿得知那个女子竟是投海自尽,也是脸色剧变。 通过刚才儿子过激的行为,他们此番已经想明白了,若是那个女子死了,儿子必然活不成的。 便是活着也是个废人了! “来人!你们几个跟着殿下一起去!” “是!” 金钏儿将身边的精锐护卫一起派了出去,跟着慕风云到海边去救人。 那么大一片海,又是从那么高的位置上跳下去,怕是活的机会很小,可多派几个人也算是多了几分希望。 此时里间的大夫终于将慕远帆身上的伤口处置好走了出来。 千山忙站了起来:“犬子如 何了?” 大夫吸了口气,累出了满头的汗。 “今夜且再看看,一定要用血参吊着气,失血太多,伤口也深,若是能挺过今夜,才有机会活下去。” “多谢!”千山忙命人送了高昂的诊金给大夫。 不想那些大夫刚要走,却被金钏儿拦了下来。 “诸位!诸位请留步!” 那些人微微一愣:“夫人?” 金钏儿眉眼间渗出一抹无奈:“我怕一会儿还有人需要救治,诸位再稍稍等等,在偏厅喝喝茶,若是困了,便请在客院休息。” 那些桃花岛上的大夫们具是傻了眼,这可是怎么说的? 今儿少庄主伤成了那个样子,他们都觉得事情太蹊跷了,难道还有人受牵扯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桃花岛岛主一向与世无争,潜心武学,难道遇到了什么仇家? 不过岛主的事情就是他们的事情,这些年他们也是从各处搬来的苦命人,都是得过慕家和岛主恩惠的,自然愿意留下来帮忙。 果然到了深夜时分,慕太子亲自带着人朝着后院抬进来一个女子,那个女子长相绝美,此番却满身是血。 几个大夫忙合力处置这个女子的伤口,仔细一看更是看得心惊肉跳。 不晓得这个女子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 腿和胳膊都摔断了,尤其是肋骨两根 直接断裂刺进了内脏,内脏也有些破裂,额头上摔出了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眼见着破了相,实在是可惜了这一副惊天的美貌。 即便是治好了,以后怕也是个毁了容的残废,那腿上的伤根本就没办法治。 “能不能救活?”金钏儿声音微微发颤。 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夫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只能用血参吊着气,先看看能不能扛过今晚,抗不过去,明早就得准备后事了,伤的实在是太重了!” 金钏儿跌坐在了椅子上,死死盯着躺在床榻上的朝阳郡主,隔壁的暖阁里躺着她的儿子。 她眉眼间渗出了无限的悲凉和苦涩,都是一句话,能不能挺过今晚? 造孽啊! 慕风云站在了门口,瞧着一墙之隔的两个活死人,眼底渗出一抹苦涩和无奈来。 突然师娘金钏儿冲他招了招手。 “师娘?”慕风云走了过去。 金钏儿定了定神,抬眸看着他,眼底掠过一抹不好意思,这种表情在一向冷清的师娘脸上倒也是很少出现。 “师娘,你有什么就吩咐吧,我一定帮您办到!” 金钏儿吸了口气看着慕风云道:“女帝陛下现在……是不是去了大周京城?” 慕风云一愣点了点头。 金钏儿叹了口气:“过几天师娘也去一趟大周,有些日子没给女帝陛下请安了。” 第985章 深夜求情 大周京城,已经过了初元节,京城里虽然春寒料峭,也带着几分丝丝缕缕的绿意。 这一次南诏女帝带着一家子人在大周过了一个初元节。 便是过去服侍了沈钰珠那么多年的金钏儿也带着丈夫千山一起来到了京城,当晚便准备礼物来南诏在大周的驿馆拜访。 她亲自提着点心盒子,拽着身后脸上表情万分羞愧的千山,缓缓下了马车。 金钏儿晓得主子爱吃甜食,就带了几样自己在桃花岛上亲自做的甜点,还买了一些其他别致的小礼物,每一样都打包好。 她站定在驿馆的门口,抬眸看向了驿馆门口的匾额,心头却打了个突,感觉有些没底儿。 好几年没有见面,陡然再求见还是在大周的地界儿上,要求的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 她此时的手都哆嗦了起来,身后的千山突然停住了脚步道:“走吧!我委实张不开这张嘴!” “当年侯爷与我有活命之恩,女帝也将你我二人带在身边历练,从未亏欠我们二人一丝一毫。” “如今我们哪里有那个脸面替那反贼求情,若是别的也就罢了,可是那辰王勾结慕修明几次三番差点儿杀了殿下。” “你为了你的儿子,人家女帝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吗?” “况且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比咱们那个小畜生尊贵一百倍!罢罢罢!让他去死好了!” “明儿我就命人将朝阳郡主那个活死人弄回到大周交给大周太子处置,远帆那个小畜生爱死死爱活活!走吧!回去!” “夫君!”金钏儿转过身死死拽着千山的手臂,身子都颤抖了起来,眼底含着泪。 “求你了,那是……那是我们的儿子,若是朝阳郡主交出去,他万一真的……真的熬不住……该怎么办?” 千山定住了身子,看着妻子微微发红的眼眶,便是鬓边的白发也多了几丛。 之前金钏儿被自己照顾的很好,哪里经历过这种磋磨,不想生了个小阎王,活生生要他娘的命啊! 千山一口气卡在了那里,许久才缓缓吐了出来。 低声道:“这让我如何和侯爷说?你说这话儿怎么说出口,我们儿子确实对不住太子殿下,这事儿坐实了的。” “罢了,一会儿我去求求侯爷!咱们一家子从桃花岛上搬出去住,问心有愧,哪里还能心安理得的住在桃花岛上。” “从此放下荣华富贵,咱们带着儿子再去别处谋生吧!” 金钏儿眼底的泪落了下来,点了点头:“我和你想的一样,委实没那脸面住下去,走吧 ,进去吧!” 金钏儿提着点心上前,驿馆守着门的护卫忙迎了过来,瞧着居然是千山统领夫妇,忙躬身行礼。 这两位可是侯爷和女帝陛下身边的红人,他们自然不敢怠慢,忙命人进去通报,随即将二人迎了进去。 沈钰珠和慕修寒得知千山和金钏儿来了,候在正厅。 几十年的主仆,如今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亲人。 沈钰珠亲自在花厅设宴款待这两个人,宴席上慕修寒脸色如常依然笑着在千山的肩头锤了几拳,问他最近身子骨如何? 千山心慌得厉害,一一回了话,酒宴结束后,千山被慕修寒拉到了书房继续闲聊。 金钏儿却如之前那样扶着沈钰珠的手进了暖阁。 沈钰珠将头发上的簪子卸了下来,对着铜镜看着她和金钏儿的脸,笑了出来:“转眼间我们都老了去,你瞧瞧我这头发,竟是有些白了。” 金钏儿忙接过了沈钰珠手中的梳子笑道:“陛下说笑了,也就是几根而已,陛下风姿不减当年的。” “陛下……” “不要喊陛下了,”沈钰珠笑道:“咱们姐妹两个私底下没这么多规矩。” 金钏儿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有些泪意,忙忍住了笑道:“好,奴婢再给主子梳梳头吧,十几 年没给主子梳头了。” “奴婢记得之前还是在永宁侯府,奴婢要给主子梳头,我姑母骂我笨手笨脚,没得将主子的头发给拔光了去。” 沈钰珠眉眼间掠过一抹哀伤,金钏儿的姑母张妈几年前病逝了,她还亲自去桃花岛上主持了丧葬,想起来那个跟着她经历了无数风雨的张妈竟是不在了,她的娘亲死的早,张妈便是将她当成自己女儿对待。 后来跟着金钏儿在桃花岛上养老,晚年的生活倒也是平安喜乐。 沈钰珠瞧着铜镜里金钏儿那双微微哭红了的眼睛,缓缓抬起手攥着金钏儿的手笑道:“这大晚上又是给我做点心,又是给我梳头的,是不是为了远帆的事情?” 金钏儿再也忍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哭了出来:“主子!奴婢从未这般为难过。” “奴婢这一次真的是没了法子,远帆那个小畜生像是中了邪一样,要死要活的,偏生奴婢也不晓得他是怎么和朝阳郡主搭上关系的。” “奴婢之前还准备等凉州府的事情了结了后,等咱家太子殿下和陆家姑娘成婚后,也准备给他说亲了,哪成想出了这种事情!” “奴婢实在是对不住侯爷和陛下您,明明知道此事……此事实在是说不出口,奴婢 还是用奴婢的这张老脸换女帝陛下一个恩典!” “能不能请女帝陛下走一遭大周宫城,求个情,那朝阳郡主已经投了海,到现在脑子受损都没有醒过来,俨然是个活死人了。” “她那两条腿也不成了,废了,以后怕是这辈子都站不起来的!” “奴婢决定带着一家老小离开桃花岛,永不踏入南诏和大周半步!还请主子和大周皇帝说清楚,以后若是奴婢的那个儿子因为朝阳郡主再生出什么心思来,奴婢第一个宰了她!”“奴婢……” “哎,你说这些做什么,”沈钰珠抬起手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扶了起来,定定看着金钏儿。 “我晓得你们两口子这辈子都不会叛主,你们两口子养大的儿子也是错不到哪儿去,只是年轻人总要犯错的,不能因为犯了错便一次机会也不给!” “你放心,我去说吧,你们也不用搬离桃花岛,这么大岁数了,再去穷乡僻壤之地谋生,不是寻死吗?还有几年好折腾的?一把老骨头折在路上怎么办?到时候还不是我去心疼你,搭救你?救来救去让小辈们瞧着笑话!” 若是别的人求,沈钰珠断然不愿意因为这种事逼迫大周皇帝赵尘,可金钏儿来求,她没有丝毫的办法推脱。 第986章 禅位诏书 大周皇宫不管经历了多少的风雨诡谲,依然是矗立在暗夜之中,岿然不动,窥探着上位者数百年的命运。 沈钰珠跟在内侍身后走在宫墙内侧的夹道上,巍峨的宫墙在她的身上投下了忽明忽暗的影子。 沈钰珠看着四周陌生又熟悉的环境,心头不禁感慨。 大周的宫城和南诏还有些不太一样,南诏相对于大周,南诏王宫显得更具有生活气息一些。 大周的宫城可能因为大周帝国的庞大,故而显出了更多的威严壮阔,给人感觉没有什么人情味儿冷冰冰的。 沈钰珠在这条宫道上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即便是前几天来觐见大周皇帝那也是带着慕修寒还有儿子和女儿,一家子人热热闹闹的见了赵尘。 赵尘也就是客客气气的说了几句话,倒是将自己儿子单独留下来说一些关于凉州府的事情。 此番还是她第一次单独见他,四周的风吹了过来,冷得人心头直发寒。 沈钰珠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朝着承平帝住着的养心殿行去。 刚走到了养心殿,还未等到内侍通传,便看到养心殿门口站着的那个人,虽然已经步入中年可身形依然挺拔高大。 那张曾经俊美妖 冶的脸也已经满是沧桑,多了几分岁月过后的沉稳,只是眉眼间还是渗透着些许不屑之色。 只有这不屑之色让沈钰珠竟是依稀间看到了几分过去古若尘古神医的影子,桀骜不驯,冷酷无情,却又心中有大义大爱! 赵尘在看到沈钰珠的那一瞬间,唇角渗出了一抹笑意,却仅仅是昙花一现而已。 他自从被逼迫着坐在了这个皇位上后,脸上很少露出笑容,便是面对自己唯一的亲人赵图南神色也是冷冰冰的。 冲着沈钰珠的这一个吝啬的笑容,足见其难能可贵得很。 “慕修寒那只跟屁虫终于不跟着你了?”赵尘看着沈钰珠冷冷笑道。 沈钰珠站在了赵尘的面前,一个是大周的皇帝,一个南诏的国君,也不行什么礼仪了。 不过南诏国稍稍比大周弱一些,加上沈钰珠今儿有求于人,便上前一步刚要行礼却被赵尘抬起手扶住手臂淡淡道:“这么多年没见,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酸文假醋了起来。” “难不成你还要给我磕个头不成?” 沈钰珠也笑了出来:“古大哥,你这年岁长了,脾气还是没改,我也是与你行个见面礼,你倒是想多了。” 赵尘眼底渗出一抹笑意,古大哥 ,古神医,他已经好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他曾经可是名满天下医毒双修的天下第一圣手。 做皇帝的时间越长,越是记性不好了,很多美好的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 “今日你来找我,定是有什么事情求我,老规矩,先付酬金!”赵尘笑道。 沈钰珠也笑了出来:“你如今是一国之君,什么样的酬金能满足你?怕不是要灭我的国吧?” “你瞧瞧你给你儿子起的名字,赵图南,我委实听着有些怕得慌!”沈钰珠打趣道。 赵尘脸上掠过一抹得意:“也不是针对你,主要是瞧着慕修寒那厮不顺眼,你别往心里去!进来坐吧!” 赵尘将沈钰珠请进了养心殿里,只有一个心腹内侍从旁伺候,其余的人都被赵尘打发得远远的。 沈钰珠坐在了赵尘对面的椅子上,赵尘没有坐龙椅,而是搬了一把椅子在窗前,还亲自帮沈钰珠也拉了一把椅子过来。 内侍上了茶,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养心殿的墙角处点着檀香,淡淡的香味袭来,让两个人之间竟是变得沉默了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沈钰珠先开了口,赵尘这个人性格古怪内向,若是她不开 口说话,他怕是能这么干巴巴的坐到地老天荒去。 “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赵尘一顿,心头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脸上掠过一抹苦涩,抬眸定定看着沈钰珠道:“你觉得我会过得好?” “我从未想过要坐在这个劳什子位置上,那些人强行将我逼迫在这宫城之内,我哪里开心得起来?” 沈钰珠叹了口气:“我晓得你的苦衷,位置坐得越高,高处不胜寒!” 赵尘动了动唇,还是作罢,没有说出来。 她根本不知道他有多痛苦,只是他一向都不愿意将痛苦表现出来,因为没有人能懂,求不得的苦,她懂吗?她不懂! 沈钰珠定了定神看着赵尘道:“不过你也不必难过,等你儿子再过些年继承了大统,你就能归隐江湖了。” “对了,我在南诏给你专门辟出来一条山谷,里面种满了草药,这些日子先让云儿帮你打理着,等你什么时候禅位给图南这个孩子,你就搬过去住。” “当真?”赵尘顿时脸上掠过一抹惊喜,差点站了起来,到底还是自持着身份,没有表现的太过惊喜,手掌却是紧张的磋磨着。 他做梦都想有这么一条山谷,百花盛开,种满了药材,他悉心 研究草药不必再听那些老臣们嚼舌根子。 “我这就去写禅位书!” “等一下!”沈钰珠哭笑不得将他拦下,“现在图南才十三岁,比我们家长乐才年长了两岁,说起来还是个孩子!” “不是孩子了,都十三了,该是他的责任便是让他承担起来罢了!”赵尘一刻也不想住在这宫城里了。 “古大哥,”沈钰珠喊了他一声,赵尘终于在这一声古大哥中冷静了下来。 沈钰珠道:“图南这个孩子你知道过得有多难吗?云儿经常回来和我说,很心疼他这个弟弟!” “古大哥,我知道你有心结,可祸不及儿孙,你多少也帮着他巩固了局势,再禅位与他,比如这一次凉州府的事儿。” “他若是稍有差池,怕是会万劫不复,这个孩子也是个可怜人,既然你将他带到这个世界,就该帮衬着些,毕竟来到这个世界你也没有同他商量,已经委屈了他!何必呢!” 赵尘缓缓闭了闭眼:“罢了,我再给他三年的时间历练,三年后禅位与他!老子受够这里了!” 沈钰珠唇角染了一抹苦笑,可见这人也是忍了许久。 她顿了顿话头,看着赵尘道:“你准备怎么处置慕依依母子?” 第987章 必须选其一 赵尘看向了沈钰珠,眸色间掠过一抹狐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呵,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起逆贼来了?” 沈钰珠却笑得坦荡,抬眸定定看着赵尘道:“你我之间没必要再兜圈子了,我实话与你说,就是我之前身边的那个好姐妹金钏儿你晓得吧?” 赵尘眉头微微一挑,眸色间掠过一抹怅惘,随即想起来了。 他在宫城这么多年几乎都忘记了那些旧事,可沈钰珠身边的不管物还是人都依稀记得的。 他可能忘记了太多的事情,唯独这些都还记得清楚。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经常冷着脸,武功不错的小丫头,后来嫁给了千山。” “千山那厮我知道的,是个人物,也是条好汉!” 沈钰珠笑道:“没错儿,正因为是身边至亲至近的人所以还亲自和你张一嘴。” “你想说什么?”赵尘被沈钰珠的三言两语倒是挑起了不少的兴致。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也是心头暗自苦笑。 这缘分有时候委实奇怪,她也想不通一个在四季如春的桃花岛上成长,一个在荒凉的凉州生活。 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才让两个人竟是相爱到了此种地步,连着一切都能抛弃掉? 赵尘瞧着沈钰珠为难的表情,眼底掠过一抹兴致笑道:“呵呵,什么事儿能让你为难成这个样子?” 沈钰珠吸了口气抬眸看向了赵尘:“因为是让你危难的事情,故而我才这般为难提出来。” 赵尘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邃了几分,这话儿说得他甚是舒服,她还是在乎他的感受的。 “说吧,之前你想要我办什么,我能耐有限,如今好歹也是个皇帝了,但凡不是摘星揽月的事儿,我兴许都能替你办到。” 沈钰珠笑了出来,心头掠过一丝暖意,看着他道:“我想替凉州的叛党求个情。” 赵尘脸上的笑意僵在了那里,眉头微微挑了起来,看着沈钰珠道:“说说看。” 沈钰珠捡着重点将慕远帆和朝阳郡主的事情说了一遍。 随即看着赵尘道:“你也看出来了,这事儿委实有些难办,不过我还是豁出来老脸求你一个恩典。” “能不能赦免朝阳郡主?我向你担保,便是慕远帆和朝阳郡主以后怎么样,都不会反叛大周,你放心好了,我南诏虽然是个小国,可是看着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这点子能耐也还有的。” “还有便是我老去了,有一天不在了,风云这个孩子是 你看着长大的,他也不会让任何威胁你和你后代的事情出现。” 赵尘陷入了沉思中,其实到现在他都将慕依依母子关在了宗人府没有处决。 就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处决,他虽然看起来性子冷清,到底也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不然早在十几年前便将慕依依母子三人处死了,还能等到现在给他们兴风作浪的机会? 毕竟赵家血脉单薄,经历了前朝那些斗争后,基本不剩下多少亲人了。 可慕依依女子贪心不足,竟是心头存了反叛的心思,连一刻也等不得了。 赵尘缓缓道:“赦免朝阳郡主不是不可以,别说是有你的薄面,我不能不给你这个面子,便是细细想来千山也好,金钏儿也罢是云儿的师傅师娘,看在云儿的面子上,也不能不允了。” “不过……” “不过什么,”沈钰珠听了赵尘的语气登时心头松了口气,笑看着赵尘道。 赵尘看着她道:“朝阳郡主的罪责能免,慕依依母子的免不了。” “他们母子三人必须死一个,关一个然后才能活一个,这是我的底线,他们之前勾结慕修明做出来那么多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委实因为我是赵家人 ,身上也流着赵家的血脉,故而才纵着他们,不想竟是纵出来这么大的祸事。” 沈钰珠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道:“我想去见见慕依依。” 赵尘一愣:“见她做什么?” 沈钰珠缓缓道:“有些话得说清楚了。” 赵尘起身:“好,我派人送你去宗人府,不过那地方冷,你多穿一些。” 沈钰珠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养心殿。 赵尘站在养心殿的门口目送,手指死死攥着自己的披风,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给她披在身上。 她此番已经成长为自己也能披着龙袍的女帝,即便是要给她披风也是慕修寒的,他这又是何必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能有一个今晚单独面对面畅谈的机会,对于他来说已经很好了。 眼见着沈钰珠的身影就要拐过宫墙的墙角处。 赵尘喊了一声。 “喂!” 沈钰珠转过身莫名看着他,有些奇怪。 赵尘笑道:“小心脚下,掌好灯!” 沈钰珠笑了出来:“古大哥,我们以后在药谷见,我女儿还等着拜师呢!” 赵尘点了点头,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突然心头前所未有的安宁了下来。 他甚至都有些想谢谢慕依依了,如果不 是慕依依的女儿和千山的儿子搅和出了这档子事儿,还没有如此坦诚畅谈的今夜。 那一瞬间,赵尘终于放下了心结,心头的阴霾散去,整个人也变得开朗了几分。 沈钰珠说得对,是时候好好培养儿子赵图南了,沈钰珠给他规划的未来太美好,他得尽快让那小子上道儿。 夜色下的宗人府令人胆战心惊,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四周都是护卫,甚至比刑部和大理寺都森严。 宗人府关的都是皇族要犯,自然慎重得很,也森严得很。 沈钰珠走到了宗人府的门口,内侍传达了皇上口谕,守门的人忙将门打开,带着沈钰珠朝着关押慕依依的牢房行去。 那人边走边低声道:“女帝陛下,您一会儿小心她一些,虽然这个女人是个闷嘴儿葫芦,可心思太多,防不胜防。” 沈钰珠点了点头,终于在最东面的一间牢房里看到了慕依依。 为了彻底隔开这母子俩,辰王被关在宗人府的另一处院子。 沈钰珠站定在了牢房外面,定定看着里面背对着门坐在墙角处写字儿的女人,瞧着那身形竟是佝偻得厉害。 那个大周曾经的第一美人,前朝皇帝赵轩最爱的皇后,如今……也老了。 第988章 酒杯 裴未央听到了身后有人进来,登时停下了手中的笔,缓缓转过身对上了昏黄烛光下的沈钰珠。 她起初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儿眨了眨,待看清楚就是沈钰珠的时候,宛若死水的眼眸竟是间或转动了一下,掠过一抹不可思议来。 她扶着湿冷的墙壁缓缓站了起来,冲沈钰珠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行礼的动作扯动了身上戴着的铁链,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 “大嫂?依依给嫂嫂请安了。” 沈钰珠淡淡笑道:“嫂嫂?我当不起。” 慕依依吸了口气,苦笑了出来:“我……晓得你恨我。” 沈钰珠缓缓走了进来,身边跟着的护卫忙护在她身侧。 沈钰珠摆了摆手:“你们出去,不必守在这里。” “陛下!”那两个护卫是慕修寒派在沈钰珠身边的。 用慕修寒的原话便是如今的妻子越来越金贵,更应该时时刻刻保护着。 “出去!”沈钰珠身上已经带着几分帝王的威严了,那两个人也不敢说什么,忙疾步走了出去。 慕依依看着沈钰珠如今的派头,再瞧瞧自己的德行,唇角渗出一抹苦涩。 “难得女帝陛下有这闲工夫来瞧瞧我,我实在是感动万分。” 沈钰珠冷冷看着她:“慕依 依,我其实不想来的。” “当初我和寒哥从大周离开的时候,就不想再参与到你们的是非恩怨中。” “奈何你和你儿子勾结慕修明,想要杀了我儿子,这事儿我不能不掺和。” “没有,”慕依依脸上渗出一抹苦涩,“真的没有,我没有想杀你的儿子,是慕修明始终放不下心头的结。”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输给大哥,奈何还是输了,输的彻底。” “之前的局都是他蛊惑辰儿做出来的,我不赞同他们那样做,毕竟女帝陛下的儿子委实是个厉害人物,沾染了便是惹祸上身。”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我都不晓得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难得你女儿不像你那般圆滑,是个死脑筋,竟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投海!” “你……你说什么?”慕依依宛若被人敲了一闷棍,整个人都懵了的。 她忙要冲到沈钰珠的面前,可是脚腕上沉重的链子还是将她狠狠绊倒了去。 扑通一声,慕依依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 不想沈钰珠弯腰将她扶了起来,随后将她扶到了桌子边。 “来人!送酒来!” 外面的内侍小心翼翼端了一壶酒走了过来,却只有一个杯子放在了黑漆木托盘里。 “陛下!”内侍将酒壶和酒 杯放在了慕依依写字儿的那张桌子上。 桌子破烂不堪有些不太稳当,上面此时放着几张普通的草纸,劣质的墨汁儿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痕迹,竟然是一些诗词。 沈钰珠扫了一眼这些诗词看似有些熟悉,竟然都是前朝只当了一天皇帝的赵轩留下的。 难为慕依依这么多年了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一遍遍默写着。 沈钰珠将酒倒在了杯子里,推到了慕依依的面前。 “谈谈吧!” 慕依依死死盯着那酒杯,身子打了个哆嗦,突然脸上掠过一抹笑意,看样子倒像是解脱了似的。 她缓缓坐在了沈钰珠的对面,紧紧抓着酒杯冲沈钰珠笑道:“我女儿在你的手中?” 沈钰珠只盯着她不说话,慕依依等了许久,低头哂笑了一下,仰起头抿了一口,强行压住肺腑间的痛苦。 沈钰珠这才说道:“是,当初大周太子已经派人将你女儿也抓了起来,不想半道被人救走了。” “谁?”慕依依心慌得厉害。 沈钰珠笑道:“千山和金钏儿的儿子慕远帆,那个孩子委实爱惨了你的女儿,为了她竟是自裁谢罪。” 慕依依顿时说不出话来,眼底惊喜交加,她没想到女儿居然认识千山的儿子。 那可是桃花岛岛主, 女儿若是能得桃花岛庇佑,便是一生无忧了。 “真好,”慕依依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居然仰起头饮下一大口。 她突然咳嗽了出来,随即瞧着沈钰珠道:“这一杯酒给我女儿庆祝一下。” 她其实猜到了沈钰珠此来是送她上路的,不想还给她带来一个意外之喜。 她现在最牵挂的便是女儿,而且沈钰珠的性子她了解,最是孤傲的人,不会大老远从南诏跑过来诓骗她,她没那么无聊。 “朝阳还好吗?”慕依依急切的看着沈钰珠。 沈钰珠凝神思索了一下还是掠过她女儿的惨状不说,将死之人,上路也不必要负担太多。 她看着慕依依缓缓道:“她因为自己是反贼的身份,觉得会牵连慕远帆便投海,不想被人救下,如今远帆也活过来了,两个孩子都是受了点磋磨。” “反贼?”慕依依方才惊喜之余,此番细细品味过来,突然发现慕远帆为了救自己的女儿,怕是已经得罪了整个南诏和大周上下,以后这两个孩子能有好? 她呼吸急促了起来,紧张的看向了沈钰珠,声音微微发颤。 “陛下,求您一件事,帮我转告朝阳,我这几天已经给朝阳写了一封信,交代了一些事情。” “我希望她能像个 正常人一样平平淡淡的生活,即便是我和她哥哥被处死,也不要过来寻仇。” “我将我们的罪行都一样样写在信上,希望她不要因为我们而恨任何人,这是我的罪有应得!” 沈钰珠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没想到慕依依竟是提前写了这样的信,那样的话就好办了,以后朝阳郡主就不会生出太多的嫌隙。 她接过了慕依依的书信,心底松了口气。 慕依依又将一块儿牌子递给了沈钰珠:“在大周京城郊外,就是埋着我娘的那个庄子上,我给朝阳攒了一笔嫁妆藏在那里,虽然不比桃花岛千山大哥的财富,但也是我的一点子心意,朝阳也不至于被夫家瞧不起,这笔钱供养朝阳和远帆夫妻两个一辈子也足够了。” “对了,我好像见过远帆这个孩子,在凉州府闹将起来的时候出现在慕太子身边的那个青年,此番想想有些后悔应该多瞧几眼,好歹也是我门上的姑爷!” “那个时候朝阳已经被我送出去了,哎,缘分使然。” “我只记得那个孩子相貌堂堂,周正得很,当然比不上你家太子殿下。” 女儿在沈钰珠的南诏,慕依依说话分外的小心,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衬着她头上的白发,有些酸楚在其中。 第989章 带我走 慕依依在沈钰珠面前边喝酒边像是拉家常一样,将过去和未来的琐碎都说了一遍。 沈钰珠耐心的听着,到后来都不用她给她斟满酒杯,她自己拿起来亲自给自己倒满。 这一壶毒酒是沈钰珠特地命人调制,药效来的慢一些,足以将所有的话都说清楚。 慕依依吸了口气看着沈钰珠道:“女帝陛下,麻烦你捎个话给我女儿,我这个娘当的委实有些失败。” “以后的路她好好的走,不要像我这样。” “就和她说,我是自愿伏法的,大周皇帝对我们母子三人已经是仁尽义至,自作孽不可活,我毫无怨言,也让她不要多想。” 沈钰珠点了点头:“这一句你算是说对了,皇帝对你们母子三人确实仁尽义至,奈何你贪心不足罢了。” “是,是,”慕依依忙应了下来。 只要能让她的女儿活,便是沈钰珠骂她祖宗十八代她也无所谓。 沈钰珠看了看窗户外面暗沉沉的夜色:“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有你这封信也成了,其实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慕依依忍住了腹中的绞痛,诧异的看向了沈钰珠。 她都已经坠入地狱,哪里还有什么好消息等着她? 女儿被千山的儿子所救,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 。 “女帝陛下?” 沈钰珠看着她道:“慕依依,从你我相见的那一刻起,我对你初始觉得同情,后来因为赵轩和慕修寒是异姓兄弟我也极力帮过你。” “再后来萧家,沈家家眷被赵轩差点儿屠戮干净的时候你又暗自帮过我。” “以后你被赵炎追杀,赵尘继位,我们对你和赵轩过去的事情也没有追究,你帮了我,我帮了你,早已经算不清楚。” “这一次你差点儿纵着你儿子害死我的儿子,我们之间早已经是一团乱麻。” “我只想说过了今夜后,两清了吧。” 慕依依缓缓低下头,重重的点了点。 沈钰珠看着她花白的头发道:“其实当今圣上虽然不苟言笑,不爱热闹,后宫也凋零。” “你真的该庆幸是他做了大周的皇帝,才让你们母子三人多活了十几年,人啊,有时候得知足才行。” “是,我错了,”慕依依吸了口气,“我知道自己错了,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是错的。” 她的脸上难得略过一抹真诚的悔意。 沈钰珠叹了口气,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到了头,多说无益。 “你儿子也不用死了。” “你……你说什么?”慕依依惨白的脸抬了起来,不可思议又惊喜万分的看着面前的沈钰珠。 沈钰珠缓缓道 :“这不是我的恩典,这是当今圣上给你的恩典。” “圣上刚才和我说了你们母子三人的去留。” 慕依依的身体微微打着哆嗦,不知道此时是疼得还是激动。 沈钰珠一字一顿道:“你们母子三人,一活,一关,一死。” 慕依依眼底顿时掠过一抹狂喜,她其实早就预料到儿子会死。 辰王在凉州府造反,他不死谁死? 没想到到了这一步,皇上都能放过他的儿子。 慕依依眼底的泪再也压不住了,两只手哆嗦得不成样子。 沈钰珠道:“辰王会被关到京郊靠近皇陵的一处庄子上,终身不得出来。” 慕依依脸上的表情微微僵在了那里,儿子才二十岁出头被关一辈子? 她随后心头释然,只要能活着就已经是恩赐了,哪里还能求那么多? 慕依依缓缓起身,不知是不是起来的有点猛,身子竟是晃了晃好不容易才站稳了去。 她噗通一声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陛下,我晓得自己罪孽深重,我也对不起陛下曾经对我的情谊。” “过去在永宁候府那段儿见不得光的日子里,其实你对我的好,我都晓得的。” 沈钰珠叹了口气缓缓起身,将慕依依交给她女儿朝阳郡主的书信拿在了手中。 她定 定看着因为毒酒发作已经完全站不起来的慕依依,叹了口气道:“千山和金钏儿的儿子,与我的儿子交好,我看着他们长大的。” “他人不错,会对你女儿好的,你放心吧。” “多,多谢了,有劳女帝陛下了,”慕依依吸了口气,唇角渗出黑色的血迹来。 沈钰珠定了定神,转身走出了牢房,身后传来慕依依因为痛极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 沈钰珠更是捏紧了那封书信,还有慕依依给她女儿的令牌。 她脸上掠过一抹苦涩的笑容,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故纸堆里的尘埃。 慕依依这一次太贪心,自作孽不可活! 慕依依整个人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想要扶着桌角站起来,随后还是重重摔倒在地。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隐约中却好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矗立在门口,凝神看着她。 “轩郎?”慕依依声音沙哑朝着那一抹白色身影缓缓爬了过去。 她此番五脏六腑的痛楚竟是缓解了几分,代之的居然是马上要见到赵轩的喜悦。 “轩郎,我没想要造反的!真的,我早就厌倦了!” 慕依依边爬边冲着那道身影低低的哭诉,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光。 她的娘被魏夫人折磨得体无完肤,丢到了别庄里等死。 她蜷缩在 墙壁边低声哭泣,一如现在这个样子。 慕依依还像是少女时代那样冲着自己的爱人哭诉。 墙壁另一侧传来一个少年清冷温柔的声音。 “不要哭!但凡有一丝的机会也要活着,活着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轩郎,你想要什么?”慕依依茫然的看着前方。 赵轩缓缓道:“天下还有……你!” 慕依依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窒息的感觉渐渐袭来。 她低声哭道:“轩郎,我好累,这些年我带着两个孩子,与这世道求一个生存,真的撑不住了。” “我也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可是轩郎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因为那是你的天下啊!我为了你的天下筹谋十几年,真的累了。” “轩郎,带我走吧,带我走……” 她缓缓抬起手,拼命的想要抓住赵轩冲她伸过来的手。 他的手型很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慕依依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他的手,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不多时,宗人府的差役走了过来,看向了躺在地上的慕依依的尸体。 似乎想要爬出牢狱,手臂伸了出去,死死抓着牢狱的门角,掰都掰不开,抓得那么牢。 “去皇上那边复命吧!” “死了?”另一个差役忙走了过来。 “死了。” 第990章 翻山 宗人府门口停了一队大周的皇家暗卫,将中间一辆青帷马车护得严严实实。 马车里此番坐着一个青年,表情冷漠,脸色苍白。 手脚都被玄铁链子紧紧拴着,更是让他内心屈辱无比。 他好歹也是皇族,不想竟是被当成了动物这般拴着。 经过凉州府一战,他的实力已经全部被消灭,便是要跑又能跑到哪里去,不想大周的皇帝对他这般的不放心。 赵宏辰仰起头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就这么一靠,头发散落在了肩头。 竟是在那头发里夹杂了几分白,可谓是一夜之间少白头。 惆怅得厉害,心头难过万分,不想忙忙碌碌到头来却做了阶下囚。 此时的赵宏辰心头已经苍凉万分,只求一死。 他以为自己根本活不了,历朝历代忤逆重罪都活不成的。 不想接连等了几天,都没有人过来杀他。 毒酒没有,白绫没有,便是那断头台也不曾给他准备。 越是这样,赵宏辰越是煎熬得厉害。 不想今早突然来了一队人马,二话不说竟是将他连拽带拖,直接弄出了牢房,押到了马车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被送到哪儿,他缓缓垂首唇角渗出一抹苦涩来。 估计 这一次真的是要送他去断头台的,之前想寻死,不想真的面对死亡的时候还是有些忐忑和害怕。 外面又传来了一个内侍的声音。 “罪臣赵宏辰接旨!” 赵宏辰一愣,杀便是杀了,怎么还要他接旨。 他冷冷笑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死便死了,圣上有什么话说便是了。” 外面的内侍眉头一蹙,冲一边的皇家暗卫使了个眼色。 两个皇家暗卫走了过来,直接将赵宏辰从马车里拖了下来,强行按在了地上。 赵宏辰想要挣扎哪里是皇家暗卫的对手,整个脑袋几乎都被摁进了泥土里,他心头一阵阵的发寒。 愤怒,屈辱,难受交织在一起,让他整个人都要发疯。 内侍看着被制服的赵宏辰冷冷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因慕氏女已经服毒酒一杯自裁,皇上体念赵家血脉艰难,故而免除罪臣赵宏辰死罪。” “圈禁在京郊皇陵,直到其死不得自由!” “什么?我娘她……”赵宏辰抬起头死死盯着拿着圣旨的内侍,眼睛瞪大了去,渐渐变得赤红。 内侍冷笑了一声将圣旨送到一边押送赵宏辰的皇家暗卫手中,看着赵宏辰道:“这可是皇上极大的 恩典!谢恩吧!” 赵宏辰心头已经全部乱了,娘死了,他却被赦免了死罪? “娘……娘……”赵宏辰缓缓趴在了地面上,“娘!” 他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悲伤和绝望,两只手捂着脸嚎啕大哭。 凄厉的声音,让人听了有几分毛骨悚然。 皇家暗卫看了看天际,抬起手将他从地面上拽起来。 皇陵距离京城还有一段儿路程,再不走就耽搁赶路了。 “放开我!”赵宏辰挣脱了身边的暗卫,却是缓缓冲着慕依依之前住着的那间牢房的方向,跪了下来,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他磕得太过用力,居然将额头都磕破了去。 随即被身边的护卫几乎是拽了起来,粗暴的塞进了马车里。 从京城宗人府门口出发,等到了京郊去皇陵的路口,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虽然径直的路途很近,可皇陵修在了山里,进山的路难走。 赵宏辰一路上倒是没有怎么反抗,只是颓丧的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看着窗户外面的风景,又京城的繁华热闹渐渐变得冷寂荒蛮。 此时连初元节也过了,京城里的花草渐渐开始散发着春意,这山里的景致却有几分荒凉,带着万分的冷清。 赵宏 辰被弄到这里来,基本就是和当地守陵的护卫住在一起,不,应该是被人家看着。 没有自由,不能行动,每日里吃喝熬日子等死。 他才二十多岁,不知道这漫长又煎熬得岁月该怎么熬过去才行? 进山的路越发难走了,路径很明显变得寸步难行,到处是枯黄的树杈,齐腰深的枯草纠缠在一起,马车也不能再往里面走了。 赵宏辰不进心头生出了几分疑惑,怎么会这么难走? 难道之前皇帝赵尘不给祖宗扫墓的吗?按理说通往赵氏皇陵的路不该这么难走啊,除非是这些暗卫想早点到早点歇着,故而选了一条小道。 “下来!自己走!还以为你是养尊处优的王爷呢?” “实话告诉你,便是到了皇陵处你住着的院子,也得你自己干活儿,自己操心饮食起居。” “一个反贼而已,能饶了你的命已经是皇上开恩了!” 赵宏辰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践踏,他此时哪里还有丝毫的尊严存在? 赵宏辰被人从马车里拽了下来,整个人踉跄着朝前走去。 此时他才看到眼前的路分外的荒僻,马车确实在这样的羊肠小道儿上走不了。 赵宏辰手脚还戴着铁链子,根本走不 了多远。 身边的几个暗卫商量了一下,将他手脚上的链子都打开了。 “先给你松开,一会儿再锁上,不要出什么幺蛾子,小心点!” 一个皇家暗卫的头子瞪着眼睛,教训着赵轩。 赵轩心头苦笑,连一个小小的押送他的护卫都能对他颐指气使,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们只要穿过这一条羊肠小道,翻过这个山坡便能继续走官道了。 马车也被剩下的人驾着,绕过这里,准备在山头另一侧与他们汇合。 赵宏辰此时心头总有些不对劲儿,既然驾着马车能绕到山的那一边,为何还要逼迫着他翻过这一处山坳。 除非是这些人想要折磨他? 赵宏辰不禁暗自苦笑了出来,真的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眼见着便要翻过这一处山坡,不想一行人行进到半山腰的一处山坳,突然一道尖锐的哨声响了起来。 随后从四周的林子里冲出来一批人,个个脸上蒙着黑色面巾,朝着赵宏辰扑了过来。 为首的头领瞧着身形矫健,看着那样子竟是个女子。 不过她的武功不若,几下子便充到了赵宏辰身边。 “王爷!跟我走!” “小酒?”赵宏辰眼底登时掠过一抹惊喜。 第991章 插翅难逃 赵宏辰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小酒来救他,当初他和小酒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后,便找了个借口将她撵出了凉州辰王府。 他的借口很拙劣,也很伤人。 他到现在都记得自己说过多么残忍的话,他说她就是自己在半路上捡来的宠物罢了。 开心就玩儿几天,不开心可以随意舍弃,她还真的傻到可以为他献身。 他还说自己的女人必定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不是一个下等人。 便是今天要了她的身子,她也不能踏进辰王府半步,毕竟会惹怒新婚妻子。 他还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多到他现在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此时的赵宏辰眼睁睁看着当初伤心绝望,被他逼走的小酒,带着那些始终效忠于他的死士杀进了人群,一步步朝着他浴血而来。 赵宏辰本来已经麻木的心,一点点的因着她的出现变得鲜活而色彩斑斓起来。 “小……酒?”赵宏辰声音沙哑,甚至都有些不知所措。 小酒带过来的人虽然招数狠辣,硬生生将围着赵宏辰的皇家护卫撕开了一条口子。 那些皇家护卫也不是吃素的,竟是将小酒他们挡在了赵宏辰面前,双方一时间杀的难解难分。 皇家护卫统领 高声喊道:“赵宏辰,你今儿是逃不掉的,若是乖乖跟着我们去皇陵处,此间事情便做不得数。” “皇上已经饶你不死,你若是还执迷不悟,勾结叛党想要逃脱,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赵宏辰此时见着小酒哪里还能听得进别的什么话,早已经心头乱了章程。 小酒的身手还是很厉害的,率先冲到了赵宏辰的身边,手中削铁如泥的宝剑狠狠斩下。 将赵宏辰戴着的枷锁劈开,她一把抓住赵宏辰的手臂。 “王爷!”她声音微颤。 “走!”赵宏辰反手又握紧了小酒的手,这大概是两个人第一次并肩抗敌,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王爷,给!”小酒将手中的宝剑塞到了赵宏辰的手中。 赵宏辰握住,跟在了小酒的身后杀出了重围。 喊杀声,打斗声,刀剑碰撞的声音,一阵阵的袭来,让这一片本就荒凉的山坡越发染了几分血腥的味道。 眼见着小酒和赵宏辰冲出了重围,朝着山脚的位置冲下去,突然山脚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马蹄踏着地面的声音。 随即赵宏辰和小酒顿时停下了脚步,却看到越来越多的黑衣护卫沿着山脚向山坡处蔓延而上,人数众多 差不多有上千人。 赵宏辰登时看傻了眼,怎么会这样? 之前押送他的护卫也就是一百多人,走到这里还被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押送赵宏辰翻山去目的地,另一部分赶着他的马车绕官道走。 正因为如此,才给了小酒一个半道救走他的机会。 可此时山脚下竟是又围过来这么多人,怎么看今日的事情更像是一个血腥古怪的局。 赵宏辰眼睁睁看着那些玄衣护卫缓缓分开一条道儿,从中一个人骑着马行了过来。 看到那马背上衣着华丽的少年,一头诡异的银色长发,在夕阳下竟是隐隐折射出一抹赤色的光。 那一瞬间,赵宏辰的脸色剧变,无尽的绝望感袭来。 “快逃!”赵宏辰第一次挡在了小酒的身前。 “我们一起逃!”小酒顾不上从赵宏辰的拼死相护上体味什么欣喜。 “王爷,折返回去,那边人少,大不了我们和他们拼了!” 是的,相对于山下大周太子赵图南带领的上千精锐,刚才面对的那不到一百的护卫更容易对付一些。 却不想赵宏辰唇角渗出了一丝苦涩,眼神也变得绝望了起来。 “没用的!小酒!你武功比我好,你不要管我,逃吧!” “王爷!”小酒哪里肯独自离开,忙要抓着他的手转身从刚才逃出来的方向,再冲杀回去。 不想身后也响起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之前他们面对的也就是不到一百人的皇家护卫,此番却是从山坡的上方也蔓延而下无穷无尽的人潮。 也是上千人,朝着赵宏辰一步步走了过来,将他们两个像是猎物一样驱赶着。 小酒瞬间意识到,今天自己犯蠢了。 她之前被赵宏辰用最不堪的法子逼迫着离开凉州,后来听闻凉州变故,辰王府被攻破。 她便疯了般的一路跟了过来,本以为到了皇陵的时候再想法子动手,不想押送王爷的那些人半道儿竟是改了路线,直接要走小道儿翻山。 小酒简直是欣喜若狂,在半道儿上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将王爷救出来,远远比在皇陵那边和更多的护卫拼杀要容易得多。 不想这居然是大周太子故意给他们设的局。 大周皇帝下令饶赵宏辰不死,太子赵图南尽管非常不满意也没有丝毫的办法阻止父皇的皇命。 于是便故意在押送赵宏辰的路上露出了破绽,让赵宏辰的人过来救他。 这下子,性质可就变了。 皇帝明明都已经赦免你这个反贼了,你竟 是不懂得感恩,居然还勾结其余的叛党妄图逃窜。 那么被太子殿下的人射杀在半路,这事儿便是道义在太子一方。 谁让你跑的,谁让你的余党过来救你的? 小酒彻底慌了。 “不,王爷不要怕,我们能逃出去的!” “王爷,我带着你走!” “对!崖壁那边!” 这一处山坡分外陡峭,三面已经被赵图南的人合围了起来,只有一面是悬崖峭壁。 小酒死死抓着赵宏辰的手疾步走到了崖壁那边,却发现崖壁深不见底。 小酒脚下的步子顿时乱了,她瞬间崩溃大哭了出来。 “王爷!对不起!对不起!王爷都是我的错,我把事情搞砸了!” 赵宏辰此番反倒是一颗心平静了下来,随即却轻轻抱住了小酒。 “不要难过!该道歉的是我!” 赵宏辰声音沙哑,看向身边女人的眼神却分外温柔。 “是我对不住你,这些年让你沾染了那么多血腥,最后还用那些脏话刺你!” “都是我的不好,其实我想说的是,”赵宏辰定定看着眼前心爱的女人,“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我早就想娶你为妻了。” “王爷……”小酒大哭了出来,这些年的揣测,爱慕,悲伤通通释放。 第992章 不会忘记 赵宏辰晓得今日逃脱不了,不禁将心底的话同小酒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小酒此番已经是肝肠寸断,哪里想到自己原本想要救人,竟是落在了别人的圈套里。 “王爷,是小酒对不住王爷!” “王爷,此生能与王爷相识一场,也是小酒的福分!” “王爷,小酒愿陪着王爷最后一程!” 小酒说罢扶着赵宏辰便朝着悬崖边踉跄着走了过去。 不想二人刚要从悬崖边跳下去,突然悬崖边还有些枯黄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奇怪的机关响动的声音。 随即竟是从灌木丛里升腾起一大片土黄色渔网一样的东西,居然是一张网? 这下子赵宏辰和小酒真的是看傻了眼,山脚下赵图南骑着马已经缓缓赶了过来。 悬崖边上也出现了一批很特殊的士兵,一个个穿着紧身的玄色衣靠,衣服是用特殊的兽皮制成的,上面还缀着一些刀芒,闪烁着森冷的光。 赵宏辰转过身死死盯着赵图南,之前一直觉得他就是个有着一头银发,身重剧毒的小孩子,一定是身体孱弱到了极点,不想小小年纪竟是如此心思狠辣。 这便是将赵宏辰所有的路都堵死了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便是连赵 宏辰跳崖的机会都不给他。 “你……你卑鄙!” 骑在马背上的赵图南淡淡看着他,银发随着旷野的风缓缓飘荡着。 他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赵宏辰冷冷笑了出来:“若是论起卑鄙来,辰王倒是比本殿更胜一筹,只是你差点子运气而已!” “本殿给过你机会,若是你刚才不跟着你的人走,乖乖在皇陵里守着,没准儿本殿会饶你一命!” “可惜你永远也磨灭不了你心头的野心,既如此本殿不能不斩草除根。” 赵宏辰眸色一闪:“让我活着可是你父皇的皇命,你此番便是杀了我,在你父皇面前又怎么交代?” “你父皇当着天下的人的面儿下了圣旨,如今又出尔反尔,以后让天下人怎么看待他?” 赵图南淡淡笑了出来,他一向是不爱笑的,除非遇到了特别好笑的事情。 此番他却看着赵宏辰笑出了声,随即敛去了笑容,又板着那张年少却并不青涩的脸。 他冷冷看着赵宏辰道:“天下悠悠众口?他们只会说辰王你不知悔改,皇恩浩荡你却不懂得珍惜,还妄图想要逃窜。” “况且你纵容着你那个师傅也好,二叔也罢,为了自己活命练了邪门儿的功夫,害死 了那么少年,相对于你的卑鄙,本殿如今的卑鄙简直就是高尚!” “父皇会责骂我?”赵图南的眸色深邃了几分,渗出了一抹冷冽。 他都懒得管我,从我生下来后就不想看到我。 赵图南这句话没有说出来,冷冷笑道:“那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情,和你无关!“ “如今本殿安排了这么大的排场送你,让你随随便便跳了崖怎么行?万一你跳崖后,侥幸再逃脱了,岂不又是本殿的麻烦?” 赵宏辰死死咬着牙,脸上的表情分外的凄凉绝望。 “王爷!”小酒紧紧握住了赵宏辰的手,眼角的泪被山野的风吹干。 赵宏辰许是也累了,反手牵住了小酒的手,笑容有点点的苦涩,却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歇斯底里。 他此时的声音倒是平静了几分:“累了,歇会儿吧!” “是,王爷!”小酒一如往常,只要他的一声命令,不管是让她做什么,她永远回复的便是这三个字儿。 二人牵着手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对悬崖峭壁,竟是相互依靠着坐在了那里。 “王爷,来世你会记得我吗?”小酒侧过脸看向了身边爱慕至极的男子。 很小的时候,她跟着爷爷夹杂在难民的队伍里 居无定所的游荡,几乎无数次濒临死亡。 直到那一天,他来到了她的面前,将她带走,那个时候她拼命的想讨好他,拼命的练功,拼命的收割生命,拼命的在无数次搏杀中活着,只为能引起他的关注。 她做到了,从今往后,他就是她一个人的专属了。 赵宏辰将她抱在了怀前:“不会忘记你的,一起赴死,来世相携。” 不远处的赵图南此番看着那一双互相依偎的背影,脸上的轻蔑渐渐消散了几分,竟是心头说不出的羡慕。 赵宏辰还有一个人能陪着他一起去死,为了他心甘情愿的去死。 而他呢?除了母妃一直照顾着他,义兄护着他,其余所有的人都不喜欢他。 宫里头的那些奴才们见着他都是怕的要死,大臣们躲着他,便是那些普通的百姓也看着他这个白毛妖怪感到分外的害怕。 赵图南因为自己的另类,从小就没有玩儿伴,自然性格孤僻一些,到头来竟是羡慕一个反贼还能有真心人至死陪伴。 他瞬间觉得没意思了,缓缓拽着马缰调转马头,抬起手冲一边的皇家暗卫打了个手势。 瞬间万箭齐发,朝着悬崖边的那二人射了过去,鸣镝声响彻天际。 赵 图南骑着马缓缓下了山,再也没有回头。 入夜时分,大周皇宫的养心殿笼罩在清凉的夜色中。 坐在龙座上的赵尘声音清冷如霜定定看着跪在冰冷地板上的儿子赵图南:“你杀了他?” 赵图南虽然跪着,可上身却板正得很,仰起头很平静的看着自己的父皇。 “是!” 赵尘眸色一闪,心头的火儿有些压不住了。 “你违抗皇命,还私自在那一处山坡设局,杀了被朕赦免死罪的人?” “是!”赵图南缓缓道。 哗啦一声,赵尘龙案上放着的茶盏狠狠朝着儿子砸了过去,却偏了一点点砸在了地上,赵图南纹丝不动,眉眼平静。 那一瞬间赵尘突然像是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这个小子十三岁了,这是他第一次反抗自己的权威,是的,第一次! 他不是因为赵宏辰的死而生气,是因为儿子居然敢反抗他而生气。 此番看着这个小子的样子,竟是那么的陌生,不对,他从来都没有对这个小子熟悉过。 父子两个就那么对峙着,鬓角间同样的扶风人才有的花纹胎记,同样的酒曈,同样的倔强性子冷冰。 明明一模一样的人,最亲近的人,此时却像是陌路人。 第993章 从未在乎过 养心殿里的气氛略有些压抑,父子两个就那么互相定定看着对方,都像是重新认识对方一样。 赵尘不是对被儿子杀了的赵宏辰惋惜,而是对儿子不和他商量直接安排人手设局杀赵宏辰这件事情感到愤怒。 他冷冷道:“在你的心里还曾有父皇二字?” “你无法无天到了此种地步吗?” 赵图南眸色一动却唇角渗出了一抹苦涩来,许久才看着自己的父皇道:“父皇,有些话儿臣一直憋在了心头不说出来,不等于儿臣不难受。” “儿臣虽然在他人眼里是个怪物,可儿臣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渴望能被父皇高看一眼。” 赵尘眸色微微一愣,他和儿子之间的关系很是冷淡,便是一个月考问儿子一次功课,其余的时间他也不会太多干涉儿子的生活。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出来这些发自肺腑的话,竟是有些愣怔了。 赵图南重重吸了口气,多年的憋屈和愤怒在这一瞬间释放了出来,让这个少年郎浑身都紧绷着,眸色越发变得赤红。 他定定看着自己的父皇:“父皇,儿臣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三年了,十三年来父皇看望儿臣的日子 屈指可数。” “儿臣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南诏太子,听闻他一生下来就被父皇抱在怀中。” “父皇那个时候在南诏几乎是每天每夜都抱着哄着慕风云,他哭了,饿了,渴了,不高兴了,父皇都知道。” “父皇还悉心教导他,照顾他,保护他!” 赵图南冷冷笑了出来看着他道:“父皇何曾这样对待过儿臣一次?” “儿臣从出生便带着胎毒,母妃在后宫每日用药水帮我泡着身子驱毒,父皇你知道那药水的温度需要达到一个什么火候吗?” “不,你不知道。” “你知道我每天晚上会有多痛吗?一晚上毒发疼醒几次?疼得睡不着,您知道吗?” “呵呵,您也不知道?” “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爱吃什么,爱玩儿什么,我被人躲瘟疫一样躲着,孤孤单单的在后花园里玩儿蚂蚁,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您全都不知道,就这样您也配说是我的父皇?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 “真的,父皇,”赵图南缓缓抬眸看着赵尘,“如果上苍让我选择的话,我情愿不是你的儿子!” ”还有我这一身的毒,还不是拜您所赐,你既然 不喜欢做皇帝让位好了,赵宏辰不是想做吗?“ ”既然不喜欢我,杀了我便是,因为……我也压根不喜欢你!“ ”你身为一个男人管不住自己的欲求,和我娘有了我,现在摆出来这一副面孔给谁看!反正儿子是看不懂!“ ”呵呵,若我是个怪物,父皇你更是个怪物,一个心理扭曲的怪物!“ ”放肆!“突然养心殿门外急匆匆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大周皇后陈墨婉,是她一直将大周太子赵图南悉心养大,而且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孩子,将自己的全部心血付诸于这个孩子身上。 她晓得这一次太子忤逆了皇上,竟是擅作主张将赵宏辰给杀了,登时吓坏了去。 一听儿子刚回来便被请到了养心殿,她忙赶到了养心殿,希望赵尘能看在自己多年照料太子的情谊上卖她一个薄面饶了这个孩子。 没想到刚赶到了养心殿便听到了赵宏辰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语,她是真的吓坏了。 此番陈墨婉冲进了养心殿里,疾步走到了赵图南的面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你怎么能对你父皇说这种话?跪下!“ 陈墨婉这一巴掌打得很重,赵图南的脸颊都偏到了 一侧。 他看着母妃到底还是有些心慌了,不是怕父皇如何,而是怕她伤心。 母妃对他极好,甚至还他十二岁的时候同他仔仔细细说起过他的生母顾千澜,说他的生母也很爱他,用自己的命换了他这一条命。 一般的嫔妃养大皇子后都不愿意提及皇子们的生母,毕竟人心隔肚皮。 不想陈墨婉还带着他在生母的陵墓前磕头,这些都是难能可贵,让赵图南对母妃更是多了十二分的敬重。 陈皇后是赵图南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温情,他小的时候被身体里的毒折磨,一晚上一晚上的哭,都是她将他轻轻抱在了怀中哄着,给他唱着那些温柔的童谣。 虽然宫里头有专门的绣娘缝制衣服,可赵图南小时候所有的衣服都是陈皇后亲自做。 就是担心有人在他的衣服上做手脚,他喝的那些药,陈皇后亲自把关,熬制,不容任何人插手,就是这样一步步将他拉扯成人。 此番看着陈皇后眼底的失望和悲伤,还有压也压不住的对他的心疼。 赵图南这个少年尽管初生牛犊不怕虎,敢顶撞自己的父皇,敢设局杀人,可就是招架不住母后眼底的那一抹失望。 ”儿臣……“赵图南压制住了心头的悲伤,缓缓跪了下来。 ”儿臣错了,还请父皇责罚!“ 陈墨婉松了口气,也忙跪在了赵尘的面前:”皇上,这孩子顽劣得很,都是臣妾教导无方,皇上若是要责罚就罚臣妾吧!“ ”图南他身子不好,皇上且饶过他,臣妾替他担了这过错,以后臣妾一定好好教导!“ 陈墨婉重重磕着头,一声声的撞着青石地面的声音传来,让赵图南的一颗心狠狠抽了起来。 他没想这样的,可是连累了母后便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父皇!儿臣甘愿受罚!“ ”儿臣不遵教诲,辱没了父皇对儿臣的一片期望,儿臣恳请出宫去守皇陵!“ 陈墨婉顿时急了,这个孩子今儿是不是魔怔了,他身体不好,若是去了皇陵那森冷苦寒的地方,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要了小命,该如何是好、 ”皇上!是臣妾的错……皇上!” “够了!”赵尘大吼了一声,一时间养心殿里更是多亏了几分肃杀之气。 赵尘缓缓抬起手臂,哆嗦着手指点着跪在地上的赵图男:“把他……把他给朕带回你的寝宫,朕……朕现在不想看到他!滚!” 第994章 更适合 陈墨婉听了赵尘的斥责倒是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可是怎么说的? 就是……让她带着儿子离开的意思?不责罚了? 要知道刚才儿子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大逆不道,哪一句拿出来也是欺君罔上的混账话。 就这么……让走了? 赵尘又吼了一声滚,陈墨婉登时眼底掠过一抹欣喜,忙带着赵图南冲赵尘磕了个头,随即拉着儿子的手急匆匆离开了养心殿。 便是走出了养心殿,陈墨婉生怕赵尘反悔,拽着儿子的手更是朝前走出了很远的距离这才惊慌慌的停下了脚步,一把拽着赵图南的手臂。 “母后看看,让母后看看,”陈墨婉声音都发着颤,抬起手抚上儿子的脸。 方才那一巴掌,固然是打在了赵图南的脸上,却是疼在了她的心头,此番心底一阵阵的抽痛。 “母后,没事的,”赵图南难得挤出来一丝笑容,安慰的握了握母后的手,却是退后一步跪在了陈皇后的面前。 “母后,儿臣不孝!害的母后也被儿臣牵连。” “哎,”陈皇后重重叹了口气,抬起手将他从地面上扶了起来。 “图南,你做的对,但是说的不对。” 赵图南一愣,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陈墨婉。 陈墨婉眼底渗出一抹 霜色:“那凉州府母子狼子野心,若是不根除后患,以后恐还要酿成大祸。” “皇上仁慈本就宽宥了他们母子一次,不想在凉州府弄出来这么大的阵仗,委实贪心不足,人心生恶。” 陈墨婉心头是恨着慕依依母子的,她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自己都舍不得打一下骂一下。 她拉扯赵图南几乎是耗尽了一切心力,这个孩子生下来就带着胎毒,她当真是使尽了力气才算是将他抚养成人。 小的时候几乎天天得泡在药水里,稍微一个不小心便是命丧黄泉。 再后来没必要天天泡,可也得隔三差五,每一次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却是让她心疼的泣不成声。 每一次对她都是磋磨,她差一点就坚持不住了。 不想她千辛万苦养大的宝贝,那个慕依依母子竟是几次三番设局杀她的孩子。 哼,这一次便是图南不动手,她也饶不了那个赵宏辰。 不想这个孩子手腕还是有些张扬了,自然是打了皇帝的脸面。 陈墨婉吸了口气定定看着赵图南:“图南,这世上想做成某一件事不必万事都摊开在明面儿上。” “直来直去做事固然痛快淋漓,酣畅得很,却也是过犹不及,太过招风。” “譬如辰王这个反贼,你先顺 着你父皇意思便是,等些日子,毒酒也好,走了水起了火也罢,哪一种都可以,非要当下报复回来却是不顾及你父皇的脸面。” 赵图南缓缓低下头,这一次也是被赵宏辰气狠了的。 他最忌讳的便是别的人用他的外貌做文章,赵宏辰这厮收买了京城的各种三教九流,先是拿着他的容貌造谣,说他是祸国的妖怪。 这无疑触及到了赵图南的逆鳞,他便是动了杀心。 不想父皇竟是饶了那厮不死,赵图南连着父皇也有了些怨言。 他宠着南诏女帝的儿子,也罢了。 毕竟慕风云是他的义兄,那个人虽然不着调,可对他没的说,是真的为他好,处处帮衬着他,不是亲兄弟胜过亲兄弟。 可赵宏辰算个什么东西,父皇也是这般包庇纵着,他便是直接下手了,管你谁的面子里子。 此番听了母后的一番话,倒也是醒悟过来,自己确实是做事冲动了。 只是少年郎的脾气上来了后,哪里还能收得住。 陈墨婉看着自己的儿子缓缓道:“但是你今天不该那样对你的父皇说话,你的父皇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 赵图南低着头,眉眼间掠过一抹嘲讽。 母后在大事上从来不糊涂,可对父皇却是处处维护得紧,她是爱 惨了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赵图南心头暗自冷笑,却也不敢对母后说什么,他是极其不喜欢他这个父皇的,也不知道母后看上了那人哪一点。 只是母后喜欢,他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只能母后说一句,他便是应一句罢了。 陈墨婉又说了之前经常对儿子说的话,他的父皇多么多么不容易,多么多么可怜无助,也是欠了南诏女帝的人情之类的,自然是对女帝陛下的两个孩子颇多看顾,诸如此类的话。 说了一遍后,这才放他回太子住着的东宫,随即不放心又亲自吩咐心腹嬷嬷准备玉容膏给儿子擦脸。 方才那一巴掌,怕是陈皇后得消化一阵子才能饶过自己。 她疼爱这个孩子比疼惜自己的命都多得多,不想竟是亲自动手打他。 赵图南回到了东宫,这一晚上也睡不踏实,突然发现隔间处有响动,他登时一愣。 今日他心情不好,不让那些内侍近身服侍,谁胆子这么大竟是不听他的话。 可听着把动静儿不像是身边服侍的内侍,那些人胆子没这么大。 他将墙壁上挂着的宝剑取了下来,眸色一冷缓缓朝着外次间走了过去。 随即愣在了那里,却看到东宫寝宫外面黑压压跪了一群人。 自己的父皇此番 穿着一件寻常的玄色锦袍站在了外次间的桌子边,上面放了一个特殊的陶罐,里面装着赵图南需要用到的药材。 “父皇?”赵图南忙丢了剑,跪了下来。 赵尘现在也不想理会这个小兔崽子,他本来以为他睡着了,不便惊动他。 不想他竟是起来了,父子两个一时间倒是有些尴尬。 赵尘冷着脸也不理会儿子,却是抬起手翻看儿子的药罐,这让赵图南越发不知所措了起来。 “来人!将朕寝宫里的那几味药材拿过来,从今往后太子的配药由朕亲自过目。” “是,皇上!”一边的内侍忙疾步走了出去。 赵图南眸色微微一变,父皇从来没有这般关心过他,如今这般做派怎么感觉像是在和他示好,但是不对啊! 今日他将压抑了很久的愤怒,一股脑儿全丢了出去,那个时候他是失去理智的,不想父皇非但没有怪罪他,反而这般的温情,他一时间居然有些别扭。 赵尘查看了赵图南要服用的药物后,走到了门边,也不回头看儿子一眼只是冷冷道:“虽然你这个小子委实混账了些,可比父皇更适合大周皇帝这个角色!故而得将你身体养好了,养好后这天下便是你的!” 赵尘说罢走了出去,背影清冷压抑。 第995章 朕在乎 赵图南从未想过有一天父皇居然会主动来看他,还要亲自过问他的生活起居。 就像是一个人穷困潦倒了许久,突然有人拿了百万多的银两送给了他,他这一瞬间没有欣喜而是完全就懵了的。 接连的几天,陈皇后和赵图南母子两个都被赵尘这些不可思议的做法给吓到了。 不过皇后陈墨婉内心却多了几分喜悦,皇上终于肯天天来她的寝宫里坐一坐了,会陪着他们母子说说话儿,要么就是亲自帮赵图南换药,甚至还帮着儿子用药水浸泡身体。 赵图南反而越来越别扭,他不是不喜欢,而是不习惯,终于忍无可忍偷偷和母后说要出宫建太子府另外居住。 “皇儿,你这是为何?” 陈墨婉吸了口气道:“你如今才十三岁,还小着呢,身体也不好,等再过几年你长大了,需要娶亲了再搬出去住也是可以的。” “况且你的太子府还没有建好,你搬出宫去住哪儿?” 赵图南实在是受不了父皇突如其来的示好,这样的温情让他一时间不太习惯,甚至觉得滑稽。 他倒是想出宫图个清静,而且这种愿望越来越迫切。 “母后,太子府没建好也没关系,我之前已经找到一座前朝留下来的 王府,稍微修修也能住人的。” “儿臣已经十三岁了,该是独立的时候,再住在宫里头不合适!” 陈墨婉看出来什么,定了定神道:“皇儿,你是不是想躲着你父皇?” 赵图南登时说不出话来,他缓缓垂下头保持了沉默。 陈墨婉叹了口气:“皇儿,你总得给你父皇一点子时间,母后晓得你有怨言,可你父皇这些日子对你的所作所为也是在补过。” “他身为帝王对你迁就到此种地步,是真的疼你啊!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啊!” 赵图南虽然年纪小,却自是个有主意的,母后但凡是提及父皇必定都是好得不能再好的话儿。 母后喜欢父皇,他哪里看不出来。 只是他明白,父皇怕是想要让他早早养好身体,他好禅位给他,然后过他自己想要的生活。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他竟是有些逆反的心思在里面,偏不想如他的愿。 他才十三岁,父皇便是想要将重担压在他身上,那他只能出宫避几天风头。 陈墨婉瞧着儿子不说话了,还以为他听进去了,叹了口气笑道:“皇儿,你也好好和你X说说话儿,亲近亲近,这些日子去你父皇的寝宫里多问问安。” 陈墨婉也是 真的心累,这父子两个一个是一个样儿。 做父亲的从来不看孩子一眼,做儿子的除非迫不得已,也不去父皇的寝宫问安,整个就像是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君臣。 是的,活生生变成了君臣而不是父子! 这一时半会儿想要调节父子两的关系,也是难上加难。 陈皇后看着赵图南道:“皇儿,你出宫另外居住的事儿母后实在是帮不了你,你若是真的想出宫,还得你父皇点头同意了才行。” 赵图南点了点头,又同陈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刚要离开不想外面传来太监尖锐悠长的声音。 “皇上驾到!” 赵图南一愣,眼底渗出一抹嘲讽来,又来了。 感觉父皇要将这十几年亏欠母后的东西,一次性都补起来似的,更是多了几分不得劲儿的做作。 这下子他也走不脱了,忙跟着陈皇后一起跪在了门口迎接。 穿着一身绣金龙玄袍的赵尘缓步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淡淡道:“平身!” 陈墨婉忙带着赵图南站了起来,却笑着亲自给赵尘端过来自己做的点心道:“陛下,您尝尝这些点心。” “这不前几日刚下了雪,倒是将咱们御花园里的梅树压断了几棵,有些梅花被 雪清洗得干净,臣妾便摘了下来,烤干后研磨成了粉,做了梅花乳酪,陛下吃吃看!” 赵尘凝神看了过去,点心做得分外精致,每一块儿都做成了梅花大小的形状,闻着一股子淡雅的梅香味。 他随意捏了一块儿吃了进去,点了点头:“味道不错,你有心了。” 陈墨婉登时眼底掠过一抹喜悦,几乎要哭出来了,这些年她盼着这些一直觉得会是个奢望,不想竟是真的实现。 她所求不多,便是求他能吃吃她做的饭菜,喝点她泡得茶,吃一块儿她亲手做的点心,便足矣。 一边的赵图南瞧着母后那个样子心头有些难受,母后的爱太过卑微,总觉得父皇配不上。 可母后开心便是比什么都强,他也躬身立在一边。 赵尘看着赵图南道:“最近身体怎样?有没有难受的地方?功课如何?” 赵图南心头微冷,每次问他便是身体和功课,巴不得他赶紧好起来,他好撂挑子不干。 他心一横上前一步跪在了赵尘的面前:“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说!”赵尘坐在了椅子上,端起了茶盏,刚才的梅花乳酪吃得有点腻,他其实不喜欢。 赵图南定了定神道:“儿臣想要搬出宫住, 这些日子拖累父皇那么久,儿臣心有愧疚,儿臣……” “准了!”赵尘缓缓道。 赵图南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整个人都懵了,忙磕头谢恩。 “多谢父皇!儿臣想先将前朝一个王爷留下来的王府修建一二,等过几年再修太子府!” 赵尘缓缓道:“太子府不要等过几年,如今已经开春,可以修了,修得规模大一些,精致一些,没个几年的时间是不够的。” 赵图南宛若第一次认识自己的父皇,不晓得接下来的话怎么接了,除了谢恩之外根本无话可说。 他还能说什么呢,不管提的什么要求,父皇一概答应了下来,他若是再说便是不知好歹了。 “不过,”赵尘放下了茶盏道,“前朝王爷都是些死得不明不白的冤死鬼,你住在他们的王府里做什么,晦气!” 赵图南暗自好笑,堂堂君王还信这个? “儿臣多谢父皇体恤,不过儿臣也看过那个地方了,乱是乱了一点,只要修缮一二便是,儿臣命硬倒是不在意那些。” “自有我皇家龙脉护着,不惧那些鬼怪之类的东西。” 赵尘冷哼了一声,少年还是太狂。 “你不在乎,朕在乎,朕只有你这么一个独苗儿子!” 第996章 皇庄别院 当独苗儿子几个字儿从赵尘的嘴巴里说出来后,倒是让赵图南听得微微一愣,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父皇还能想起来他是他的独苗儿子,这般的在乎。 不知道为何,他竟是想笑,却又怕哭出来。 太多年的冷漠对待,突然热情了起来,让赵图南多多少少有些不太适应,更是坚定了要搬走的想法。 好在赵尘也没有强求他留在宫中,竟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既然能搬出宫住,不管住哪里都成。 父皇都放他出宫了,若是再在住的地方上面纠缠,赵图南担心会惹恼了父皇,反而不放他出来了。 他忙躬身行礼道:“父皇既然觉得那一处地方不适合儿臣住,儿臣便换个地方。” “不必换了,”赵尘摆了摆手,“能换到哪儿去?” “你身体不舒服,若是住的地方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更惹些麻烦。” “你就住在皇庄那边吧!京郊的那一处皇庄,里面载满了花草树木,景色也宜人,关键朕在那边有些药田,你身体虚弱需要用药,倒也是方便。” 赵图南真的是没想到父皇居然让他住在皇庄上,若是寻常的皇庄倒也是罢了,可父皇说的那一处皇庄可是父皇最喜欢的庄子。 庄子里种满了四季开花的花树,各种花树遍及庄子内外,而且都是划分成了各个区域,这一片区域开完花,下一 片便到了时令。 景色美不胜收,父皇亲自命人在里面开辟了几百亩的药田,种植了各种草药,若是国事不忙的话,他自己也会过去小住几天。 父皇一向都将这个地方当做是宝贝,任何人都不得入住,此番却是大气的让儿子住进来。 赵图南越来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但是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儿。 一边的陈墨婉不禁替皇儿感到高兴,能让皇儿住进这里,怕是对这个孩子多了几分器重。 她忙笑道:“听闻那皇庄里的园子修的分外好看,里面的花草树木都是名贵品种。” “你若是想去看,得空儿同朕一起去瞧瞧便是!”赵尘淡淡道。 陈墨婉没想到赵尘竟是邀请她一起去,她一时间高兴地说不出话来。 这十几年来,她知道自己的位置,从来不敢越矩。 那皇庄属于赵尘一个人的领地,她哪里敢去染指,此番他主动邀请她一起去,她竟是心头升腾起一抹酸涩来。 眼见着红了眼眶,忙别过脸忍住了眼底的泪。 这一动作哪里瞒得过赵图南,赵图南之所以没有被病魔打倒,便是因为还有个不是亲娘胜过亲娘的母后。 他一直想要逃离牢笼,想过几天自由自在的生活,哪怕毒发身亡也在所不惜。 可母后在这后宫里唯一能仰仗的便是他了,他如今瞧着母后也因为他而 被父皇一点点接纳,再也不敢有什么异议,直接跪了下来谢主隆恩。 几天后赵图南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带着一众内侍和护卫准备出宫去皇庄上。 走之前陈墨婉又亲自过来帮他打点了行囊,还吩咐了几句,这才不舍的放他离开。 这个孩子一直都在东宫里住着,第一次搬出去住,陈墨婉倒是不放心的。 “母后,您陪着儿臣一起去皇庄上住着可好?”赵图南看着母后鬓边的几丝白发,终究是有些不忍。 陈墨婉苦笑了出来:“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容易,这诺大的后宫若是母后也走了,岂不是乱了套,你父皇的饮食起居谁来照顾?” “你先过去,等你父皇不忙了,自然会带着母后一起过去的。” 赵图南晓得母后一切都是以为父皇为中心的,他也不再邀请,嘱咐了陈皇后身边的宫人好好照顾他的母后。 他这才离开了宫城,朝着郊外行去。 皇庄虽然距离京城不远,可也需要一天多的时间才能赶到。 因为太子要去皇庄上住着养病,早已经有人先行去了皇庄上收拾出了太子住的院子。 赵图南乘着马车来到了皇庄,在皇庄门口下了马车,又乘着步撵在内侍的带领下去了后面的园子。 一路上都是繁华胜景,果然外面传言不虚,这一处皇家园林大概是大周京城里最美的地方了吧 ? 赵图南跟着内侍来到了专门给自己准备的院子,一座三进三出的院落,外面栽种着一大片的梅林,还有竹林,后面还有几十亩的桃林。 此时春梅盛开,桃花也结了花骨朵,竹林也抽出了新嫩的翠色,美得不像是人间之境。 他住着的院子里,一应用度齐全周备,书房,寝宫,药房,演武场…… 服侍的仆从都是陈墨婉亲自安排的心腹,外面还驻扎着皇家暗卫,自是安全得很。 赵图南第一次来这样一处美丽的园子里,内侍们收拾东西,他便走出了院子来到后面的桃林里赏景。 出了宫果然觉得心情舒畅,自然是朝着林间的小路里更是多走了几步,却不想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赵图南猛地收住了脚步,眉头蹙了起来,是谁居然在这里乱逛,不知道是哪个内侍? 当真是没规矩,倒是要教教他规矩才行。 要知道皇庄上服侍的仆从们都是有各自的区域,不能随便乱走动。 这一片都是他带过来的内侍,已经和皇庄里的内侍交接完毕。 哼!刚跟着他来便乱了分寸,他看来得立威才行。 赵图南停在了那里,就等着对面那人走过来,给他点颜色瞧瞧。 不想却是迎面走过来一个小姑娘,穿着一身淡紫色裙衫,裙摆处竟是绣着鸾凤花纹,显然是皇族中人,可不是什么内侍。 赵图南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这一处庄子一直都是父皇偶尔会来住,别的人不会来的,那眼前这个小丫头是谁? 他凝神看了过去,那个小姑娘看起来比他还小两三岁的样子,容貌生的分外可爱甜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眸灵动至极,宛若会说话一样。 那丫头也愣住了,看到赵图南后顿时瞪大了眼眸,捂着唇惊呼了出来,随即咯咯笑道:“你就是大周的太子殿下吧?” “殿下福安!”她小小的身子上前一步冲赵图南躬身福了福。 赵图南也是刚从凉州那边回来,路上还击杀了赵宏宸,后来和父皇闹了一出子也没有去别处去,还真的不认识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背景的小丫头。 他眼眸缓缓眯了起来:“你是何人?” 那个小丫头笑道:“我是南诏长乐公主!” “我听哥哥说,殿下长着好看的银色头发,像是仙人一样,如今一瞧果然猜出来是殿下了!殿下也住在园子里吗?我能和殿下一起玩儿吗?” 赵图南终于明白父皇为何积极撺掇他来这里住着了,顿时脸色阴沉了下来,缓缓吐出来一个字儿。 “滚!” 长乐脸上的笑意僵在了那里,明亮的大眼睛里一点点染了一层泪意,登时哭了出来,这下子让赵图南彻底慌了神。 他就知道父皇这辈子生下他就是为了坑他的!他就知道的! 第997章 毒医小公主 风吹过桃林,沙沙作响,却也掩盖不住长乐公主的抽泣声。 赵图南见识过各种状况,便是这一次凉州府赵宏辰的叛乱,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他也没有惧怕过,此番却有些怕了眼前这个小丫头。 他心头一阵阵的憋气,原以为父皇真的是回心转意,对他能好一些看重一些。 哪里想到竟是算计他至此,说什么住在这皇庄里有助于修养身体,呵呵,怕是担心南诏小公主一个人住在这里孤单无聊,这是将他弄过来给人家做个玩儿伴的吧? 他堂堂大周太子哪里是陪着别人玩儿的,而且看着这情形显然父皇已经提前将这个小公主安排在了这里居住。 真的是好得很,这一处皇庄便是他母后心心念念了那么久都不能来住一天的。 一个邻国的公主,尚未长成的黄毛丫头说来住就来住着,父皇当真是偏心的厉害。 这一颗心偏到天际外了吧,他恨不得南诏的皇子公主们都是他的亲生孩子吧? 便是他自己亲生的儿子也不过是人家南诏国公主的陪玩罢了。 赵图南看着面前哭个不停的长乐公主,冷冷笑了一声。 “公主殿下,你自个儿呆在这里慢慢哭,本殿恕不奉陪,记着既然父皇让你住在这里你就好好住着,别招惹我。” “桃林以北,竹林以西,梅林以南,方圆几十亩的范围都是本 殿的,你不得踏入半步,否则……死!” “懂?”赵图南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大步朝着桃林外面走去。 长乐公主登时傻眼了,这个小哥哥好凶,不过她从未见过长相这么奇怪的人,越发好奇了起来。 “殿下!殿下!”一个宫女循着踪迹跑了过来,一个转眼间小公主就跑丢了,她们几个身边服侍的人几乎吓傻了去。 长乐公主可是南诏国上上下下都喜欢的小公主,是女帝陛下和慕王爷的心尖宠。 公主殿下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十岁之前都没有离开过王宫的。 偏生公主殿下一个姑娘家不喜欢那些花儿啊叶儿啊的,更不喜欢一切女孩子喜欢的漂亮衣服,可爱的小动物,她都不喜欢。 一次机缘巧合,小公主在南诏皇宫里竟是发现了那个地下暗城,还发现了她外祖父曾经留下的那些药书和南诏巫蛊之术的记载。 这下子一发不可收拾,别人家的姑娘养宠物,她居然偷偷养蛊,别人家的姑娘摘花,她竟是炼制药物。 南诏王族经历了灭顶之灾,战火洗礼后,那一套地下城暗卫和地上王族一对一种双生蛊的残忍办法已经被南诏女帝沈钰珠完全铲除,地下城的入口也被封闭。 不想竟是被自己的女儿长乐公主给发现了另一条偷偷溜下去的暗道,其实这条暗道还是当年她的外祖母进入 地下城遇到她外祖父的那条通道。 因为封闭地下城是女帝的禁令,故而长乐小公主偷偷将这些隐瞒了起来,自己胆子也大独自一人多次来回与地下城中,还真的给她发现了不少的宝贝。 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到底还是被沈钰珠发现了。 沈钰珠当下便要罚她,还是被她爹爹护住了。 可沈钰珠发现了自己女儿的那些成就后,倒是惊呆了去。 自学,没有人引进门,一个十岁的臭丫头,居然真的能炼蛊,而且那些草药培养的也不错,不得不说太有这方面的天分了。 她和慕修寒商量了许久,知道一个人一旦痴迷什么,打压是打压不了的。 堵还不如疏,毕竟炼蛊这玩意儿太危险,一个不留神就会反噬。 若是强行不让她沾这东西,万一这个丫头没个轻重自己偷偷炼,一旦出了事儿便是大事儿,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不得已只能给她找个师傅,放眼整个天下,若是论医毒双学,炼蛊制蛊之术怕是只有大周皇帝赵尘能称得上宗师级别的。 当然南疆那么大,也可能藏着其他更厉害的蛊师。 只是这世上炼蛊之人大多心性异于常人,与其拜一个不知道根底的师傅,还不如就去找赵尘,拜他为师。 如今许是小丫头心性,一时贪图新鲜,若是被师傅磋磨 上几天说不定就放弃了这条路也未为可知。 故而这一次沈钰珠带着一家子人来大周,主要是为了来陆家提亲,二来便是为了女儿的事情求赵尘帮忙。 赵尘哪里有不应的,况且看到长乐公主后更是心头喜欢几分。 他子嗣艰难,只有一个儿子,还是个身体里带着胎毒的,不晓得以后会如何。 瞧着站在面前软糯可爱的小姑娘,自然是应了下来,并且直接安排在了宫外的皇庄上居住。 如此才有了现在这一出子。 长乐公主眼见着那个凶巴巴的哥哥远远走开,本来想要追过去再说点儿什么,可到底是不敢了。 她在南诏固然也有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但是大家都敬她是长公主身份,自然多了几分客套。 如今第一次在大周太子面前受了些磋磨,一时间竟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殿下,快些回去吧,这桃林里风大!没得吹了风,病了可怎么好?女帝陛下会担心的!” 身边的嬷嬷扶着长乐公主朝着桃林西侧的院子走去,这一处院子规模和赵图南那边的不相上下,装饰得也分外华丽,四周种植的花树比赵图南那边的还多一些。 长乐回到了自己的寝宫,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了大周太子殿下,竟是被对方如此的嫌弃。 瞧着小公主捧着一张可怜的包子脸,百无 聊赖的坐在窗前生闷气,一边的嬷嬷看着不禁好笑又觉得可怜。 “殿下,吃点儿果子消消气!” “听闻大周太子生下来便带着胎毒,从小就泡在了药水里祛毒,一个不小心便是会危及生命,也是个可怜人。” “据说从小就没有玩儿伴,他面相长得古怪,人人都怕他,故而养成了冷漠孤僻的性子,殿下不要太在意了。” “也不是针对殿下一个人,便是其他人在他眼里也都是一样的对待。” “大概只有咱们南诏的太子殿下能和他说几句话,殿下你吃果子,不要难过了。” “你说什么,他从生下来就带着胎毒?”长乐一听毒这个字儿,登时眼底放光,宛若之前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了去。 “这样说来,他也是个可怜人哎,我是不是要帮帮他?走!现在就去!我正好有几味南诏带过来的祛毒丸,说不定能试一试……不……是治一治他身体里的毒!” 嬷嬷顿时傻眼了,她刚才说那话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殿下!公主殿下!”嬷嬷眼见着长乐公主说风就是雨,提着自己特制的小药箱朝着赵图南那边的寝宫,撒开小短腿儿狂奔了过去。 身后的嬷嬷们忙追了上去。 公主殿下啊!您可千万不要拿着人家一国太子试你炼出来的蛊毒,这搞不好闹大了可就是两国之间的纷争啊! 第998章 缠上你 赵图南从桃林那边回来后,心情略有些不舒服,便坐在轩窗前的桌子边练字。 别看他年纪小,书(无法展示)底已经很深厚了,字写得分外漂亮,每一个字都带着几分独特的风骨,都能自成一家了。 他从小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但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就会静下心来练字儿。 只是从小孤僻,也没有什么玩儿伴,故而练字儿的时间越来越长,居然还真的练出了功力。 此时他刚在雪纸上写下几个字儿,突然轩窗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赵图南眉眼间瞬间落了一层霜色,倏得起身转身便要取墙壁上挂着的宝剑。 “太子小哥哥别怕,是我,我是长乐!” 轩窗也不是很大,此番却从窗前的一株桂树上溜下来一具小小的身体,笨拙的踮着脚尖趴在了轩窗的窗台上。 赵图南登时对上了那张略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此时那张精致的脸上染着浓浓的笑意,冲着他挤眉弄眼,还伸出了脏兮兮的小胖手。 小手里攥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瓶子,还没有她巴掌大,也是小小的一只,和她那个人一样可爱。 “小哥哥,给你吃,我炼的神药,吃了包治百病!” 赵图 南登时瞪大了眼眸,他之前低估这个小丫头的脸皮和她的轻功了。 瞧着小小的一个人,居然能悄无声息偷偷溜了进来,避开了外面守着的那么多的护卫,除了她人小不容易被发现,更多是的这个小丫头居然会轻功,而且轻功不弱。 不过想想慕修寒慕王爷的武功,估计他女儿也差不到哪儿去。 可是这么好的轻功用来翻墙头,骚扰他这个大周太子,这可就不好了。 “之前本殿和你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父皇让你住进这里的园子,你就给本殿安分点,离本殿远一些。” “可是……可是,”长乐忙着急的将手中的玉瓶想要送到赵图南的面前,“小哥哥,你不是有病吗?有病得治,不可拖延。” “我这一瓶药是从南诏带过来的,地下城你知道吗,我外祖父可厉害可厉害的神医!死人也能医治,况且你还没死,也就是半死不活……” 长乐公主童言无忌,说一句,赵图南的脸色沉一分。 终于忍无可忍,他大步走出了暖阁,一把提着小公主的后领口朝着门外走去。 “小哥哥,小哥哥,不要!不要赶我走!我能治你的病!真的,信我,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赵图南觉得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他身体里的毒,他父皇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十岁的小娃娃说是要给他治病,不带这么消遣人的。 他现在喜欢安静,这个臭丫头太闹腾了。 能不能挖个坑儿把她给埋了?不行!这可是南诏公主,是父皇的好徒儿,还是慕风云的亲妹妹。 可是她真的很吵! 守着院子的几个暗卫看到太子殿下手中提着个哇哇乱叫的胖丫头径直走了出来,甩手便丢了出去。 那个小丫头身体略有些胖,被扔了个狗吃屎,好半天才爬了起来。 忙要再折返回去,他们几个看傻了眼的护卫忙上前拦下,定睛一看居然是南诏长公主,登时哭笑不得。 真的太难办了,动粗赶走吧,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 只能好声将哭哭啼啼的小公主劝走,也不知道这个丫头是哪根儿筋别住了,竟是非要缠着他们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号称小孩子的克星,但凡是小孩子看到他都会害怕躲得远远地,偏生这个小丫头就不怕,上杆子来找。 这下子,皇庄的园子里有的是热闹看了,苦了他们这些人,都防不住这个丫头是怎么溜进来的?他们硬生生没看见。 赵图南将长 乐公主扔了出去后,折返回自己暖阁里,竟是连字儿也写不进去了,心头涌起了一股子别样的烦闷。 那个丫头好烦! 他定了定神决定去后面的演武场练剑,刚练出来几招,突然放置兵器的架子后面探出来一个小脑袋,冲他小心翼翼笑着:“小哥哥,我这边有药,你要不要吃?” 赵图南一晃神差点儿将手中的剑丢了出去,他咬着牙:“别逼我动手!” 长乐公主却是翻身顺着花墙蹭蹭蹭爬了上去,坐在了屋檐上,两条小短腿还来回晃着,冲赵图南笑道:“小哥哥,你剑法不好,不如我哥练得好,下盘不稳,看着就是身体发虚,我有药,你吃吃看!” 赵图南脸色铁青,最忌讳别人当着他的面儿一口一个你有病,宛若刀子一样一刀刀戳着他的心脏,让他一颗心痛到了极致,有些受不了。 他眉眼间渗出了一抹冷冽,已经动了杀意,抬起手中的剑看着房檐上不知死活的小丫头:“滚回你的南诏去!否则……” “小哥哥,你应该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不然不利于体内毒气的压制。” 南诏公主天真的笑道。 “人活着嘛就该开心一些,你老是这么愁眉苦脸,委实不太好啊 !” “心情不好,病就好不了,你要不试试我的药,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灵的?” 赵图南真的想杀了她了,可却不能动手。 若是搬出去住,一来父皇的皇命还在,二来说出去不好听,自己被一个小丫头逼迫得离家出走,说出去他大周太子的面子往哪儿放? 可这个臭丫头实在是太聒噪了,他就没见过这么聒噪的人,感觉比慕风云还嘴碎,这是要硬生生缠上他的节奏。 他将剑插进了剑鞘里,随即拿起了一旁兵器架子上放着的长弓,屏息拉开对准了房檐上的长乐公主。 “喂喂喂……你干什么?我好心拿药给你吃,你不要不识好歹啊!” 长乐公主到底是个女娃,连忙转身爬上了房檐,叉着腰点着赵图南那张已经气得发白的冷脸:“你这叫什么,你这叫讳疾忌医,不想未老先衰,变成白毛厉鬼,你就听我的话,我保证给你治好了!你信不信,像你这样病人……” 嗖一声!箭羽擦着长乐公主的鬓边射了过去,不差分毫,给她一个警告。 长乐公主吓得忙向后退开,转身便撒开脚丫子逃得无影无踪。 赵图南吸了口气,终于耳边清净了几分,可心情更是糟糕。 第999章 神药 接下来的几天对于赵图南来说就是一场噩梦,不论他做什么,南诏的长乐公主就像是无处不在一样,准是能精准的找到他。 他睡觉的时候,她会溜到床榻边拿着那个药瓶问他要不要吃药? 他练剑的时候,演武场的兵器架后,她那张圆润的小脸出现在兵器缝隙的中间,小胖手举着药瓶,说他有病得治。 他吃饭的时候,那个圆润的身体会从圆桌下缓缓爬出来,笑嘻嘻的对他说药和饭菜更配哦。 直到他洗澡的时候,那小丫头居然出现在他身后,帮忙擦背帮他洗头发还不忘了推荐她的南诏神药。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赵图南觉得自己已经快神经恍惚了,不知道来自南诏小公主的折磨何时是个头。 赵图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艰难境地中,他从一生下来除了身体里的毒还有父皇的冷漠之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难受的事情。 每天恨不得杀了她,可无数次下决心后,还是怂了,况且那丫头轻功简直就是逆天,他别说是宰了那个小胖子,便是抓住她的机会都少。 几次也主动寻到她的地盘儿想要给她点儿颜色看看,不想南诏的那些铁卫武功实在是厉害,他打不过。 下毒?开玩笑,那个小胖丫头不给他下毒毒死他就算不错了。 终于赵图南实在是玩儿不过那个胖丫头,他认 怂了,命人给长乐公主写了一封信,约她来桃林里一聚。 赵图南来到桃林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赤色红霞灼染了半边的天际。 半个多月的时间,林子里的桃花已经全部盛开。 沿着桃林的小路朝前走去,竟是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触,赵图南这才发现这一片桃林美得惊人。 他站定在了之前和长乐第一次相遇的那个位置,却发现那个地方此番摆了一张小方桌,竟是置办了满满一桌子酒菜。 当然那些酒也称不上酒,就是一种用细嫩的桃花花瓣特别调出来的桃花蜜。 长乐穿着一件淡粉色裙子,外面罩着鹅黄色外衫,头发梳成了双髻,簪着一支淡雅的玉兰花白玉簪。 更是衬托的整个人面若桃花,灼灼其华。 “小哥哥,你来了,快请坐!” 长乐笑着朝着赵图南扑了过来,赵图南冷着脸侧身避开,长乐公主登时扑了个空。 赵图南径直坐在了方桌边临时搬过来的锦凳上,冷漠的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那些很小孩子气的菜品和点心,甜点居多,他最不喜欢吃甜。 从小吃了太多的苦,更是厌恶了所谓的甜,那容易给他带来不切实际的幻想。 赵图南的视线落在了桌子角落上放着的一只玉瓶,不禁下意识眼角抽了抽。 就是这玩意儿,这些日子将他折磨的够 呛,他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赵图南吸了口气,平复了心底的抵触感,看着坐回到桌子边的小胖子:“说罢,你到底想干什么?” 长乐公主忙笑道:“小哥哥,是这样的,我在南诏地下城找到了一棵树,地下城你知道吗?不见天日,可是那一棵树长得分外好看,开的花也是淡紫色的。” “说重点!”赵图南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一张板正的小脸上掠过一抹不耐。 长乐笑道:“那些花儿啊,就像你的手掌那么大!对!就这么大!” 长乐扑到赵图南的面前,便抓住了他的手。 赵图南脸色都变了,想要甩开,却觉得这个丫头的手胖嘟嘟软乎乎的,还很暖和,他就那么一瞬间放弃了抵抗。 “这么大的花儿,紫色的,好好看!” 赵图南皱着眉头忍着,他现在也算是看出来了,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这个丫头依然是我行我素,有时候鸡同鸭讲的感觉属实憋屈。 赵图南还是挣脱开了她的手,下意识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一脸的嫌弃。 他终于耐着性子听她说完了地下城,此时微风裹着桃花的香气一阵阵晕染而来,竟是让他的一颗心觉察到了一点点的暖意。 “小哥哥,你吃,这可是我自己亲手做的点心!”长乐公主不管赵图南愿不愿意,直接将一块儿点心 塞进了赵图南的嘴巴里。 咳咳咳!赵图南没防备她居然强喂,差点儿被噎死。 他忍住奔涌到唇边的呵斥声,嘴巴里点心的甜香味顿时让他表情微微一愣,竟是说不出的好吃。 赵图南缓缓咀嚼了起来,一双潋滟的酒瞳一点点眯了起来,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头。 “小哥哥,好不好吃?”长乐巴掌大的小脸凑了过来,眼巴巴的看着赵图南,想要得到一句表扬。 赵图南冷哼了一声:“还好!” 便是一个还好,长乐已经开心的不得了,抬起小手便再一次摸向赵图南的手腕。 “做什么?”赵图南甩开她的手,“一个女孩子家需得讲究些廉耻才行!” “什么叫廉耻?好吃吗?”长乐瞪大眼眸看着他。 她在南诏活的分外恣意张扬,没有人当着她的面提及过什么廉耻? 她从小爱看的是医书,女则,女戒那种书,她娘不让她看,说都是糟粕。 她爹爹还说人生短短不过百年,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只要守住做人的底线便无妨。 赵图南被狠狠噎了回去,发现南诏的长乐公主才是真的活成了至真之人,只是看起来有点点的傻。 “小哥哥,你不要怕,我不会害你的,师傅对我那么好,我不会害他的儿子的,这样吧,你让我把把你的脉好不好?” 把脉 ?赵图南觉得这个丫头说出来的就是个笑话,她才多大个人,居然给他把脉?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和解,他还是伸出手臂放在她的面前,任由着她短肥的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不想这小丫头此番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看着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嘶……沉脉之象,沉而有力主里实,表明小哥哥你的内脏邪气盛。若脉是沉而无力,则表明里虚证,里虚是指正气虚。脾气虚或者肾气虚……嗯……” 赵图南眉头一挑,唇角勾着一抹嘲讽,心底却是暗自诧异,才十岁的年纪便能到了这个程度,已经很厉害,真的是毒医天才也不为过。 “那依着公主殿下的意思,怎么治?” 长乐公主松开了赵图南的手腕,拿起了那只玉瓶,从里面倒出来三颗乌黑的药丸。 “这是我从地下城带回来的药丸,你吃吃看!神药!能解毒!” 赵图南冷哼了一声,接过了药丸仰起头塞进了嘴里,用一边的茶水送下。 突然他的脸色微微一僵,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长乐公主忙道:“感觉怎样?” 赵图南张了张嘴,那样子倒像是想骂人的感觉,却是说不出话来,咚的一声,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 “来人啊!” “小哥哥!小哥哥你怎么了?快来人啊!” 第1000章 斥责 南诏别馆,慕修寒疾步走进了沈钰珠和他住着的暖阁里。 沈钰珠刚处置了千山和金钏儿相求的事情,正坐在窗户前翻看一些从南诏送过来的密信。 虽然南诏是个小国,可是从上到下杂七杂八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便是来大周想要轻松几天也不得闲。 “怎么了?慌成了这个样子?”沈钰珠看向了脸色阴沉的慕修寒,忙站了起来,端过来一杯温茶。 慕修寒看着沈钰珠道:“赶紧的,带着长乐那个丫头回南诏吧!” “长乐出事儿了?”沈钰珠吓了一跳。 慕修寒咬着牙道:“那个臭丫头不是之前在咱们南诏王宫的地下城,也就是岳父那里弄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药。” “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硬生生给人家大周太子灌了下去,到现在人还昏迷不醒!” “什么?”沈钰珠登时吓傻了去。 那可是大周的太子殿下,赵尘唯一的独苗儿子,居然被自己那个丫头直接给放倒了。 “他们现在在哪儿?还在郊外的皇庄里吗?”沈钰珠忙转身披着披风疾步朝着门口走去。 “珠儿,等一下,”慕修寒一把抓住了沈钰珠的手腕低声道:“一会儿看我脸色行事,若是时色不对便带着丫头快逃! 你们娘儿两先逃,我殿后!” 沈钰珠也不晓得现在大周太子如何了,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便是舍了他们一家子人的命也赔不起人家一个大周太子啊! 原本以为儿子顽劣,女儿还乖巧一些,不想女儿不闯祸还好,一闯祸便是弥天大祸。 夫妻两个忙乘着马车直接来到了京郊的皇庄上,得了消息的皇帝赵尘和皇后陈墨婉也来了。 等沈钰珠同慕修寒一起来到太子赵图南的院子里的时候,宫里头的太医都被陈皇后尽数带了过来,院子里乱纷纷的,到处是进进出出满脸慌张的内侍。 其实陈皇后也是疾病乱投医,所有的太医都比不上一个皇帝赵尘的医术高明。 赵尘此时已经到了太子的寝宫里,将里面一应闲杂人等全部赶了出来,他在里面亲自救治。 那些太医不得不站在院子里低声议论,沈钰珠便晓得自家姑娘给人家大周太子胡乱喂药,竟是将对方直接给毒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未醒来。 这下子便是闯了弥天大祸了,此时再看向了太子寝宫外面的台阶下,长乐公主也是脸色煞白直挺挺跪在了那里。 其余的人也顾不上她一个小屁孩儿,都在极力抢救大周太子,这要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整 个大周朝堂都要震动了。 慕修寒瞧着女儿形单影只的跪在了那里,顿时心疼得厉害,想要过去将她抱起来,却被沈钰珠铁青着脸拽住手臂。 “让她跪着去!也该是懂事的时候了!” “珠儿!”慕修寒动了动唇,还是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听到爹娘的说话声,长乐公主忙转过身看向了自己的爹娘,也晓得这一次错得离谱。 “娘?爹爹?” 沈钰珠狠了心无视女儿可怜巴巴的眼神,朝着东侧厅行去,门口的护卫说皇后娘娘在里面等消息。 皇上赵尘治病救人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一边瞧着,便是此时陈皇后心急如焚也不能过去瞧瞧皇儿到底怎么样了。 慕修寒点着自家姑娘叹了口气:“你给老子好好反省反省!” 长乐公主脸色微微一怔,想要哭却不敢哭出来,忙将眼泪憋了回去。 她是真的想帮忙的,之前在地下城的时候,发现一些吃了毒果的小兽,就是被她用那颗花树上的花瓣配上各味祛毒的草药给救活的。 她觉得小兽既然能用,太子身体里的毒也估计能用,哪里想到竟是将人直接整晕了过去。 她眼见着娘也生气了,一颗心更是悬了起来。 沈钰珠站在了东侧厅的门口 ,脚下的步子稍稍顿了顿,吸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陈皇后抬眸看了沈钰珠一眼,眸色微微一闪,脸上的情绪带着万分的复杂。 她晓得这位女帝陛下可是皇帝藏在心里的人,她也晓得自己多不过就是她的一个替身罢了,如今她主动过来找,她理应起身迎过来,可到底还是心底的悲愤盖过了她身为皇后的理智。 陈墨婉别过了脸,根本不想理会沈钰珠和慕修寒夫妻两。 沈钰珠晓得自家女儿闯了祸,她上前一步冲陈墨婉福了福,一边的慕修寒瞧着有些不得劲儿。 自己妻子好得是南诏女帝陛下,你一个大周的皇后摆的什么架子,可妻子的决定他也不敢说什么,只得站在一边看着。 “皇后娘娘,这一次长乐委实过分了,我这边给皇后娘娘陪个不是!” 陈墨婉心底的愤怒再也控制不住,抬眸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我晓得你是皇上心尖子上的,皇上对你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 慕修寒一听这话脸色沉了下来:“皇后娘娘慎言,什么叫心尖子上的?这种不三不四的话你说什么!” “寒哥!”沈钰珠打断了慕修寒的话头,转过身静静看着陈墨婉冲着她发泄也不反驳。 陈墨婉倒是 被慕修寒身上的戾气给震慑了一下,可如今躺在床上的是她辛苦养大的皇儿啊! “是,皇上将你们的一双儿女简直是爱的不得了,先前皇上看重你们南诏太子,却从来没有一次好好对待过我的皇儿!” “这我也不说了,大不了我的儿不和你们的孩子争宠。” “这一次好不容易皇儿得了他父皇几分看重,赏赐到京郊的皇庄里住着养身体,不想是陪着你们南诏长公主玩儿的!” “他可是一国太子啊,不是你们南诏太子公主的玩儿物!你们委实过分了些!” 沈钰珠脸色微微发白,自从做了女帝以来还从未被人当打对面这般责骂过,她点了点头道:“是我考虑不周,以后我的儿女不会再来大周了,这一点还请皇后娘娘放心!” “若是这一次太子殿下出了什么岔子,你们用我们南诏皇族的命去抵命,我也毫无怨言,只是当务之急还请娘娘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我们先想办法救治太子殿下!” “需要我南诏出什么力气,我愿意举国之力效劳!” “你……”陈墨婉脸色瞬间变了变,她是不是将话说重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皇上偏爱南诏的公主太子,将她的皇儿当草,她就是不服! 第1001章 救他 书房的气氛渐渐有些凝滞,慕修寒瞧着沈钰珠的卑微样子心头一阵阵刺痛。 什么狗屁逻辑,这一次大周太子赵图南差点儿就被凉州府辰王给灭了,若不是自己的儿子过来帮忙,此番他哪里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次危急? 他的儿子慕风云为了大周的国事,来来回回跑断了腿,甚至都被牵扯差点儿被害死,大周,柔然,凉州府跑了个遍。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好嘛!用的时候说南诏太子是个好孩子,帮了他们的皇儿,用完后直接就嫌弃成了这个样子。 况且你赵图南已经十三岁了,他的女儿才十岁,一个十岁的女娃喂药给你吃,你就吃啊! 出了事儿,赵图南也有一半儿的责任啊! 如今又是罚他的女儿跪,又是嫌弃他的儿子,还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儿。 娘的!老子的妻儿还舍不得说几句重话,你们大周倒是来劲儿了是吗? “珠儿,我们带上长乐回国!马上走!”慕修寒朝着妻子走去。 沈钰珠还要说什么,却被慕修寒一把打横抱了起来,径直朝着书房门口走去。 这下子便是陈墨婉也尴尬万分,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都是老夫老妻了,这种打横抱的方式未免也太过了几分,四周的内侍们忙纷纷避开。 “慕修寒!你放我下来!”沈钰珠饶是脸皮再厚也招架不住这个,不禁急得惊 呼了出来。 “现在听我的,等回了国,你想怎么收拾我随你,圈禁我也成!现在我受不了你瞧着别人脸色的窝囊样子!” “我们不欠他们什么!” “跟我走!” 慕修寒抱着沈钰珠走出了书房,径直来到了跪着的小长乐面前呵斥道:“跪了几个时辰了?” 长乐公主瞧着爹娘这架势,眼角狠狠抽了抽:“回爹爹的话,跪了两个……两个时辰了。” “爬上来!爹带你走!什么破地方,呸!以后再不来了!” “可是爹……”长乐觉得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儿,就这么走了不好吧? “爬上来!”慕修寒冷冷道。 长乐也不敢忤逆了爹爹的意思,虽然在南诏的时候,爹爹一直都是包庇她的那一个,可爹爹一旦发火,他们全家人都怕,连娘也畏惧几分。 她忙乖巧的起来,踉跄了一下,还是忍着膝盖的痛,趴在了父亲宽厚的背上。 沈钰珠委实丢不起那个人,不想慕修寒用了几分内力,紧紧抱着她,她根本抗拒不了。 就这样慕修寒背着女儿,抱着妻子,朝着院子门口走去。 “呵呵!干什么去!还嫌自己不够丢人的?”突然一道声音从太子寝宫门口传来。 只见一脸疲惫的赵尘缓缓走了出来,冷冷看向了慕修寒。 慕修寒哼了一声:“怎么?过来寻仇还是单挑?” “赵尘,别 以为你做了皇帝我就不敢揍你!” 赵尘气笑了,瞧着慕修寒那个样子简直是蠢得看不下眼。 他冷冷笑道:“寻仇,寻得哪门子仇?你女儿炼制的蛊药瞎猫碰着死耗子,竟是将我儿子身体里的胎毒去了大半,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皇上!您说什么?”陈墨婉得了消息,也疾步走了过来,满脸的惊诧之色。 赵尘缓缓道:“皇儿体内的胎毒一直根除不了,别说根除便是稍稍撼动一二都不能。” “这些日子浸在药水中,也只能从外在帮他克制身体里的毒,勉强走到现在,可仰仗着他年轻罢了,若是这毒还是撼动不了,怕是以后会早亡。” “如今好了,南诏长公主那药丸实在是霸道得很,朕都没有见过这种,直接将图南身体里的胎毒消掉了大半儿,属实药性太罕见了。” “对了,小丫头你从哪儿弄来的,一会儿可否详细告知?” “不可!”慕修寒心头松了口气,脸上的冷笑却加深了几分:“你要看就给你看啊!” “我女儿是天生的小毒医,她的药材都取自于我们南诏,凭什么给你们大周用?” 赵尘一愣,刚才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慕修寒像条疯狗一样。 他不晓得身边的皇后得罪了南诏皇族,刚才说了很多不该说的重话。 此番陈墨婉也傻眼了,还以为是南诏小公主不懂事这是 拿着自家皇儿玩儿呢,不想这个年仅十岁的娃娃居然医术这么厉害? 她救儿心切,上前一步便给慕修寒等人跪了下来。 “方才本宫说的话都是胡话,还请公主殿下救救我家皇儿!求你了!” 慕修寒这下子倒是慌了,他没想让人家一国之后跪啊。 赵尘眉头蹙了起来,上前一步将皇后扶了起来,冷冷看着慕修寒。 陈墨婉此番心头五味杂陈,这是皇上第一次护着她,也怕是唯一的一次。 长乐忙从爹的背上爬下来,疾步走到了赵尘的面前拜了拜道:“师傅,是从我们南诏王宫的地下城…… “长乐!”慕修寒冷声呵斥。 地下城是南诏永远不能碰触的秘密,死了太多人,里面也太神秘了。 赵尘听了微微一愣,他听说过地下城,里面不禁藏着血腥和不堪,也有沈钰珠爹娘那样凄美的爱情故事。 怪不得那些药丸那么厉害,可能是长乐公主从她外祖父留下来的东西里发现了什么秘密。 提及长乐的外祖父到现在也没有真实的姓名流传下来,便是只有一个代号,可那个人简直就是炼蛊的天才。 双生蛊也是从那座地下城流传出来的,若是如此说不定真的能从地下城里找到救儿子的秘诀。 可地下城在南诏王宫里,这事儿还是过不去南诏皇族这一关。 而且沈钰珠已经将地下城命人彻底 封死了,是南诏皇族的禁地,此番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打开禁地让大周的人进去。 他看向了沈钰珠,沈钰珠乘着慕修寒呵斥女儿的当儿,推开了慕修寒终于站在了地面上。 她脸色微微有些窘迫,可也知道现在情形危急,看着赵尘道:“赵大哥,不是不让你进地下城,只是地下城有个规矩进出必须是南诏皇族之人才能进去,而且进门的时候有些血脉印证。” 赵尘顿时明白了,任何设置精巧的地宫,都必须用皇族的血才能打开大门。 他自然进不去,现在需要一个能打开门,还懂医术的人来往于大周和南诏之间,帮皇儿解毒。 而且那个脉象他也看过了,这一次用药太猛直接冲毁了一半儿的胎毒,正因为如此赵图南此时的状态委实不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故而五六年内都不能再用药了,否则就是物极必反,到时候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只需要六年后,有人能带着皇儿进南诏的地下城找药,这六年间他需要做的就是帮儿子巩固经脉,能够承受住那些厉害的药效。 他将视线落在了长乐的身上,大概只有这个女娃能办到吧。 她有南诏皇族的血脉,她是个毒医天才,六年后她可以救儿子一命。 赵尘吸了口气看着长乐公主,躬下身蹲在了她的面前:“长乐,师傅求你一件事情好吗?” 第1002章 慢慢弥补 长乐微微一愣,不想师傅竟是用求这个字眼儿,她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下意识看向了身后站着的爹娘,慕修寒冷哼了一声刚要冷嘲热讽几句,却被沈钰珠拽住了手臂,顿时闭嘴。 长乐一看从爹娘那边得不到最高的指示忙又看向了蹲在她面前的赵尘:“师傅,您想说什么?” 赵尘定定看着面前机灵可爱的小丫头,心头多了几分喜欢,从一开始看到这个很有灵性的小丫头第一眼起,就觉得投缘,这才收了她做徒弟。 “长乐,师傅想求你帮个忙,师傅的儿子图南虽然性子不好,可也是个心地良善的好孩子。” “之前他对你多有得罪,还希望你能原谅他一二。” “嗯,”长乐一听是让她原谅赵图南,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师傅一怒之下要揍她呢! 赵尘瞧着长乐乖巧的样子,抬起手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其二你从南诏地下城取到的那些药材对于你图南哥哥来说很重要,这六年咱们师徒之间做个约定。” “师傅将毕生所学教会你,你能不能回到地下城帮师傅炼制出能解图南身上胎毒的神药来,六年够吗?” 长乐一听顿时眼底一亮,她就喜欢这种难度比较高一些的任务。 “师傅, 六年足够了,六年后我亲自带着小哥哥去地下城!” “好!”赵尘要的便是这句话。 “啊!这厮好无耻,他竟是套咱们女儿的话,你听出来了吗?” 慕修寒想要冲过去打架,却被沈钰珠扯住低声笑道:“今日到底是咱们女儿对不住人家儿子在先,那药还未炼成功,就随便给人喂了下去。” “这也是运气好,救活了,六年后让这个丫头将功补过也好!” “可是,”慕修寒扫了一眼赵尘,怕他听到似的压低了声音道:“可是地下城不是外人不能进去吗?” “况且里面涉及到了南诏太多的秘密,让一个大周的太子进去,以后万一对南诏不利呢?” 沈钰珠低声笑道:“寒哥心眼儿真多,不怕的,图南那个孩子我是信得过的,况且能救他一命也算是咱们家小丫头的一件大功德,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慕修寒登时说不出话来,低声道:“你呀,说不过你,你是南诏女帝你说行就行!” 当下长乐便要进去看看赵图南,赵尘侧过身让这个小姑娘进去,不过还是提醒道:“长乐,现在切记不可再给你图南哥哥喂药了,什么药都不成。” “徒儿晓得了!”长乐忙疾步跑进了暖阁。 暖阁里 此番到处是浓郁的药味,带着阵阵呛鼻的味道,长乐闻着却很喜欢。 她疾步冲到了赵图南的床榻边,发现赵图南已经醒了,只是仰着头看着纱帐顶子发呆。 “小哥哥!你没事吧?”长乐想要抬起手摸一摸他的脑门儿,瞧着精神不是很好。 “滚出去!”赵图南声音沉冷,有些沙哑。 长乐晓得自己做了错事,忍了赵图南的坏脾气,还是小心翼翼俯在了他的面前刚要说话突然呀的惊呼了一声,脚下的步子连连向后退开。 她不可思议的点着赵图南左侧的脸颊,赵图南忙转过了脸,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你又出什么幺蛾子?” 赵图南现在被一个小丫头收拾得是精疲力尽,这一次折腾更是身体虚弱难受的厉害,尤其是左侧脸颊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皮肤长出来似的,感觉热辣辣的疼。 他吸了口气,抬起手抚上左侧脸颊:“怎么了?” 长乐忙在屋子里寻了一面铜镜,小心翼翼递到了赵图南的面前,随即却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向后跳出了一箭之地。 赵图南咬着牙拿起了镜子,顿时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只见自己原本俊美无比,唯一让他感到无限自豪甚至自恋的那张脸,靠近左侧脸颊的 位置上竟是长出来一团形状很奇怪的黑色花纹。 虽然更是给他俊美的脸添了几分邪气,可到底太难看了,巴掌大小扣在了脸上,这不是毁容是什么。 “慕——长——乐!”赵图南咬着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点着已经退到了门口的长乐公主阴惨惨道:“本殿杀了你!” “那个啥,你好好养着,其实瞧着也没什么不好看,毕竟我娘说了男子长得太好看福薄!” “小哥哥,你现在长了这个玩意儿,我觉得还……还挺好的,说不定以后你就飞黄腾达了!平步青云路!娇妻在怀,儿女双全……” 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听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祝福话,却是小身子迅捷的窜出了暖阁,身后传来了赵图南的咆哮声。 瞬间整座太子寝宫再一次陷入了鸡飞狗跳的境地,这一次可是让外面站着的几个大人真真切切给看到了,具是无奈得摇了摇头。 慕修寒略显得意低声笑道:“珠儿,咱们女儿跑起来真快!不愧是我的种!” 沈钰珠咬着牙,瞧着那个闯祸精顺着树蹭蹭蹭爬了上去,瞬间消失在树冠里,不知所踪。 “这丫头也该是吃点儿苦头了!委实过分了!” “你也别那么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慕 修寒抓住了沈钰珠的手低声笑道:“云儿马上要就成亲了,你懂得。” 沈钰珠笑了出来:“我也该是禅位的时候了,寒哥,到时候你想去哪儿?” “先去桃花岛瞧瞧千山他们两口子,然后顺着涿州那条线登陆,到时候北上去柔然看看你的好姐妹,瞧瞧顾落霞那女子如今老成了什么样子……” 沈钰珠顿时笑了出来。 另一侧的赵尘和陈墨婉却不得不命人去将气疯了的太子殿下追回来,这成何体统。 一国太子只穿着一件中衣到处追一个小丫头,成什么了,赵尘都有些不认识他那个高冷沉默寡言的儿子了。 这小子自从和南诏长公主在一个园子里住了小半个月,像是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一样。 站在屋檐下焦急得看着眼前一幕的陈墨婉,心头却渐渐有些不一样的喜悦。 图南这个孩子之前实在不像个正常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心理苍老的感觉像是耄耋老人一样。 此番她定定看着自己的儿子,拿着一把剑追在了南诏长公主的身后,像个孩子一样奔跑,还上蹿下跳,终于被南诏长公主气成了一个正常少年该有的模样。 她心头暗自有些后悔,之前对那个小丫头说的话太重了,以后慢慢弥补吧! 第1003章 记得带礼金 桃花岛,漫山遍野的桃花全部怒放,美得令人心悸。 岛主千山的庄子更是坐落在这百里桃林中,显出了别样的美。 庄子靠近桃林处新修了一座竹楼,上下两层打整得很是干净,只是除了慕远帆和朝阳郡主住着之外,只有一个粗使嬷嬷每日里来一次负责给朝阳郡主洗澡。 慕远帆身上的伤已经好了,本来就年轻,加上之前武功底子也不弱,虽然伤势严重却没有伤及根本,倒是活了下来。 不过朝阳却因为撞击到了头部,到现在都昏睡着。 慕远帆现在将自己和朝阳关在这林子里,除了偶尔帮父亲处置一些庄子上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在竹楼里陪着昏睡不醒的朝阳。 她的一应生活都是他亲自来照顾,慕风云过来找了他几次,都被他借口躲开了。 他现在没脸再见自己的好兄弟,其实他更想带着朝阳离开这里,可爹娘都已经年迈,这么大的庄子需要他照顾,他委实抽不开身。 慕远帆像是一个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人,除了每天干活儿,照顾朝阳之外,便是再没有了别的想法。 之前他还是南诏皇族御前带刀侍卫统领,现在也同女帝请辞。 慕远帆知道他们这一行的规矩,一朝背叛永不起用。 便是女帝亲自去大周替他求情, 甚至还带回来朝阳母妃的信物,可他却再也没有脸面见南诏皇族的任何一个人。 这一天慕远帆在前院整理账册,突然账房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慕远帆抬眸看了过去,登时整个人愣在了那里,随即站了起来,因为站的太着急将书案上的笔墨都带到了地上,乱成了一团。 他定定看向了自己的弟弟慕承泽,还有慕承泽身后走过来的慕风云。 弟弟这些日子跟着南诏太子忙碌太子大婚的事情,已经三个月都没有回来了,今儿怎么突然回来,还是和慕风云一起来的。 此番慕远帆见着太子殿下,根本避无可避,之前还找了很多借口避开,如今面对面还能避到哪里去? 慕远帆忙低下了头冲慕风云行礼:“殿下!” 慕风云瞧着他又是好气,又是同情,还有一点点说不上来的憋屈感。 从小在一起长大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如今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哪里不憋屈。 慕风云给身边的慕承泽使了个眼色,慕承泽担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嘴唇动了动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走出了账房避开了这尴尬的见面。 慕远帆此时紧张羞愧的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低着头也不说话。 慕风云冷哼了一声:“出息了?竟是像娘们儿一样矫 情了起来,还学会躲着人不见?” “殿下……”慕远帆的头垂得更低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慕风云扬起下巴点了点门口道:“陪我出去走走。” 慕远帆一愣,还是硬着头皮跟在了慕风云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他们小时候经常玩儿耍的海滩上。 慕风云站定了脚步,慕远帆远远在他身后站着。 “滚过来一些,站的这么远小爷和你说话费劲儿!” 慕远帆定了定神走了过去,站在了慕风云的身边,身上带着对上位者的卑躬。 慕风云心头一阵阵的气闷,相较于他现在这个死出样子,他很喜欢之前那个跟在他身边偶尔还会顶撞他,打趣他,甚至开他玩笑的那个开朗少年。 可是慕风云知道很多事情都变了,再也回不到过去。 人都是这样,越成长,越回不了头,曾经年少的那些开怀渐渐变成了生活。 慕风云抬起手点着面前翻滚着白浪的海滩低声笑道:“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估计七八岁的样子,我们两个还有你弟弟,三个人一起划着那条破船第一次单独出海。” “路上我贪玩儿,落了海,还是你拼命把我捞上来的,从那以后我就好好学游泳,争取游得比你还快!” “那片礁石后面我们几个藏了只属于我们 的秘密宝藏,你的一把缺了口的老刀,我的木头人,你弟弟喜欢的那个姑娘给他写的歪歪扭扭的书信。” “结果回头那姑娘喜欢上了镇口买猪肉的猪肉苏,就因为猪肉苏给她吃猪蹄膀,你弟弟差点儿哭晕。” 慕远帆低着头想笑,笑着笑着眼底渗出一抹泪意。 慕风云叹了口气:“转眼间我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真正心爱的人,有了更想要的生活。” “可是……”慕风云转过身看向了慕远帆,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份儿鎏金请帖。 “可是,你知道吗,那些我们小时候做的狗屁事情却成了我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幸福。” 慕远帆的眼眶微微发红,慕风云将请帖送到了慕远帆的手中,却是狠狠将他抱在怀中,抬起手下死手的在他的背上锤了几拳。 “远帆,你知道我生气什么,我生气你即便是找朝阳公主,我也会帮你的,可你偏生不信我。” “那么多年生死过命的交情,你居然不信任我!你这个该死的东西!” “如今师傅师娘都那么大岁数了,眼见着一天比一天老了,你还矫情什么?” “带着你的朝阳龟缩在小林子里,也不和爹娘住在一起,你矫情什么?” “你以为你这样惩罚自己,就能让我们开心?我们是好兄弟,是 亲人,你X娘更是你的至亲,你就这么折磨他们?” 慕风云顿了顿话头,又抱了抱他低声道:“下个月是我大喜的日子,你最好能来,记得带上礼金。” 慕风云说罢转身大步离开,走出很远的距离才停了下来,远远从身后传来了慕远帆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像是海边的风。 他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却嘴巴里恶狠狠的骂道:“牲口就是矫情!” 慕远帆缓缓坐在了沙滩上,将这些日子的自责还有被慕风云原谅后的感动,统统释放了出来。 他独自一个人坐在了沙滩上,一直到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头,只留下了赤红色的晚霞。 慕远帆坐累了,心头也释怀了,紧紧攥着慕风云给他的请柬,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缓缓爬了起来,跌跌撞撞朝着自己的小竹楼里走去。 “大少爷!”粗使嬷嬷刚刚打扫了屋子,替朝阳擦洗了身子走下来。 “嗯!有劳!”慕远帆点了点头走进了朝阳住着的暖阁。 他小心翼翼替她掖了掖被角,刚要起身将回来路上摘得野花帮她插到瓶子里,突然衣袖被什么拽住了。 那一瞬间,慕远帆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即却是狂喜席卷而来,他忙转过身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床榻上躺着的朝阳。 第1004章 重新认识 慕远帆缓缓转过身看向了床榻,床榻上躺着的脸色苍白的朝阳郡主,此番却是缓缓睁开了眼,定定看着他。 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此番却满是茫然无措,貌似从来不认识慕远帆,却又凭借着身体里的直觉,下意识抓住了这个男人的衣角,宛若抓住了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朝阳?”慕远帆登时眼底掠过一抹狂喜,忙扑到了床榻边死死攥着朝阳的手。 整整三个多月了,他以为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没想到老天爷还对他不薄,竟是让她醒了过来。 “朝阳!朝阳……”慕远帆缓缓跪在朝阳的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唇边,一次次亲吻着自己的爱人。 之前他没想到朝阳居然投海自尽,更没想到她会伤的那么重。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等到她醒来的那一天了。 这些日子他的生活几乎都是一片灰暗,只有在帮爹娘打理桃花岛的生意的时候,才会带着一丢丢的活气。 如今看着眼前的女子,他突然觉得灰蒙蒙的天际间硬生生给他撕开了一条口子,终于有一缕七彩霞光穿透了厚重云层照射了下来,让他灰暗的人生多了几分色 彩。 慕远帆缓缓俯身,额头抵着朝阳的额头声音微微发抖:“你终于醒了。”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过来。” “你……你……是谁?”朝阳满是狐疑的看向了这个抱着她哭个不停的男人,娟秀的眉头蹙了起来,茫然无措的看着他。 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很陌生,可又说不上来的熟悉。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前尘往事全部变成了一团乱麻,丝丝缕缕缠绕在了一起,撕扯不开。 很多东西现在她的脑海中都变成了连不起来的碎片,一切都是碎片一样的东西。 但凡是她想努力将那些碎片用她那脆弱的神思串起来,脑袋就一阵阵的锐痛,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撕咬她的脑浆,疼到了极致。 啊!她惊呼了出来,抱着脑袋痛苦的喊了出来。 是的,她的记忆都变成了连不起来的碎片,可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却是那最大的一块儿碎片,她想要知道他为什么抱着自己哭,自己这是在哪儿里? 她落水的时候,头被海边的岩石刮擦了一下,此时脸上已经留了狰狞的疤,头更是被强烈的撞击了一下。 能活着已经是老天给 活路了,不光搭上了一张脸,还有一条腿也瘸了,以后都不能好好的走路。 此时刚刚醒过来,浑身都疼得要命,尤其是头更是疼得让她受不了。 “朝阳!你怎么了?快来人啊!快来人!”慕远帆一开始的欣喜此番全部化作了恐慌。 他忙俯身将朝阳打横抱了起来,朝着前院走去。 他和朝阳住着的地方很是偏僻,一开始那些大夫也跟着他们住在一起,方便照看朝阳郡主的伤势。 后来朝阳身上的外伤已经好了许多,可就是人昏昏沉沉的睡着。 所有人都知道朝阳的头部受了很重的伤,可该开的方子都开过了,甚至连南诏巫蛊这种的邪术都尝试了一遍,就是唤不醒沉睡中的朝阳。 渐渐的那些大夫也搬出了竹楼普,毕竟和人家一对儿年轻的恋人住在一起也不合适。 此番慕远帆抱着朝阳拼了命的朝前院狂奔,早些年爹爹救了一个江湖医者,那个人便做了爹爹的门客。 他无儿无女,平日里就住在庄子的前院,偶尔会出去帮岛上的百姓义诊。 慕远帆抱着朝阳冲到了大夫的院子里,范先生刚要出门问诊,手中提着的药箱都没有来得及背在背上 ,就被闯进来的大少爷狠狠吓了一跳。 “大少爷?” “快救人!”慕远帆直接抱着朝阳冲进了大夫住着的暖阁,竟是将爱人放在了大夫的床上,随即一把将已经完全懵了的范大夫推进了暖阁里。 范大夫忙将药箱放在一边,取出来银针小心翼翼帮朝阳施针,许久朝阳在渐渐安静了下来,又变成了那个痴痴傻傻的模样,不过好在睡着了。 范大夫安抚好病人后,这才坐在了床榻边的锦凳上帮朝阳把脉。 一边的慕远帆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没想到等了这么久,就在他几乎要绝望了的时候,他的爱人竟是醒了过来。 原本以为是个惊喜,不料醒过来的朝阳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连他都不认识了。 这大概是慕远帆最悲哀的事情,心心念念的爱人,转眼间竟是不认识他了。 “范先生?”慕远帆脸色煞白,有些绝望的看向了范大夫。 “大少爷,您随老夫来!”范大夫起身走出了暖阁。 慕远帆忙跟了过去,上前一步:“范先生,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范大夫缓缓摇了摇头,点着自己的头部叹了口气道:“大少爷,朝阳郡主这个情形瞧着 不太好。” “她到底怎么了?”慕远帆真的是快要疯了。 范大夫缓缓道:“大少爷,您稍安勿躁,急是急不来的。” “当初朝阳郡主投海的时候,身上的伤很重。” “若是别的外伤倒也是好看,偏生这头的事情不好弄啊,许是头部里面渗了血,血气混乱,导致记忆出现错乱。” “而且朝阳郡主这个症状还很严重,不是那种轻症,怕是这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每一次回忆,对她来说都是痛苦!” 慕远帆踉跄着向后退开,缓缓跌坐在了暖阁门口的台阶上脸色白得像纸。 他低声呢喃道:“难道真的将我全部忘了吗?” 范大夫站在一边瞧着大少爷得样子,也心底委实不是滋味,叹了口气道:“大少爷,这世上没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情,朝阳郡主捡回来一条命,可总会失去一些东西作为代价。” “可大少爷也不必悲观,既然她混混沌沌什么都不清楚,甚至连大少爷都忘记了,但是大少爷完全可以做点儿什么,让郡主再重新认识您啊!” 重新认识?慕远帆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面前的范大夫。 是啊,重新认识。 第1005章 太子大婚 初夏是南诏最好的季节,整个南诏王城都被繁花绿荫围绕。 天还未亮之时,南诏宫城里便陆陆续续有仪仗朝着海边的码头行去。 今儿南诏王城北侧码头全部戒严,到处都是南诏王族的金甲护卫,五步一岗三步一哨,封锁了海岸线差不多有上百里。 从码头这边开始,一直通到宫城,主干道已经清道,护卫们将围观的百姓挡在了身后。 即便是天还没有完全亮,南诏王城的百姓们已经开始早早吃了饭到街头占位置去了。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女帝复国十几年的时间,励精图治,在丈夫慕王爷的帮衬下,在南诏颁布各种法令,奖励耕织,鼓励商贸,发展手工业,减免赋税,南诏老百姓终于过上了以前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女帝于他们有恩,今日南诏太子大婚,明年女帝禅位,太子登基,一件件的都是大好的喜事儿。 今日是太子去大周迎亲的日子,南诏王城的百姓们像是自家办喜事一样,一个个具是穿着鲜亮喜庆的衣服站在了街边,等着看他们的太子妃长什么模样。 女帝夫妇两个在宫城里等候,一会儿有大型宫宴,邀请了四方的宾客。 柔然大妃带着女儿女婿要来,顾落霞这些年身体不是很好了,好在那个不听话的女儿斛律北宁终于收了心招了驸马,此番另立公主府居住。 驸马爷 是柔然世家拓跋族的嫡长子,对女儿简直是好的不得了,拓跋宏一来要护送岳母长途跋涉来南诏,二来也想带着新婚妻子游山玩水,让妻子散散心。 岳父斛律大王不能离开王都,刚刚镇压了王都的叛乱,他也不敢离开,只能托付女婿照顾一二。 拓跋宏一路上将岳母和妻子照料得很好,做事情也心细,为人和善,便是南诏女帝第一次见这个文弱有礼的青年,都心头生出了几分喜欢。 沈玉珠笑问坐在下手位的拓跋宏:“你们家里可还有什么弟弟没有,比你小一些的,朕也从你们家族里招一个驸马吧!” “朕这个公主啊,委实太顽皮了些,也需要这般好性子的管管。” 一边陪坐着的顾落霞登时大笑了出来:“有,有很多,宏儿家里最不缺的便是弟弟!” “我说珠儿啊,你若是想,我这就回去给你牵线去!” “你没发现啊,咱们越老越是喜欢看着这些小的一个个成双结对,是不是我也算老不正经的?” 沈玉珠差点儿笑岔了气,这么多年没见了,这个家伙依然是这豪爽的性子。 越老还越严重了。 长乐公主刚在大周京城的皇庄上犯了错儿,不想娘就拿这个编排她,饶是她再年幼无知也是个要脸的,当下脸颊便是涨红了几分。 一边陪坐着的柔然长公主斛律北宁抿唇笑了出来, 可眼底多多少少带着几分悲伤。 今天是慕风云的好日子,他的那些好兄弟不管平日里对他多么的嫌弃,这样的场合终归不会不来的。 她心底狠狠一抽,漠北的那位不知道会不会来。 上一次分别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一直在等他主动示好,终究是错过了,没有等到,后来她便同拓跋宏写了婚书,成了亲。 她大婚的时候,江淮只托人送了重礼过来,他本人也没有来。 后来斛律北宁回了厚礼给漠北的犬戎部落,便算是两清了吗? 她心头有些害怕遇到江淮了,不过一会儿她躲起来便是,反正今日唱主角的人很多,不差她一个。 一边的拓跋宏看出了妻子神色的低落,心头却会错了意。 还以为南诏女帝不小心说中了妻子的心思。 相比现在传得沸沸扬扬的,南诏长公主一颗药差点儿要了大周太子命的闹剧,斛律北宁之前做过的出格的事情也不亚于这个了。 两个都是长公主,南诏女帝这么一说虽然是无心之意想要打趣自己的女儿,也可能无意间伤害了妻子的自尊心。 他起身冲沈玉珠躬身行礼后笑道:“陛下,我拓跋家族里的几个小的,论样貌不及长乐公主一分,论身份更是配不上的,若是女帝陛下愿意。” “晚辈这便回去带几个弟弟过来,给长乐公主种种药田,喂喂 马儿,他们身体也都健壮如牛也可以给长乐公主殿下试试药。” 一听试试药,慕长乐登时站了起来,连连摆手吓得小脸发白。 “姐夫,可不敢如此了。” “我可再不敢给人试药了,再也不敢了!” 四周的人瞧着她那呆萌惊恐的样子,顿时哭笑不得,又觉得心疼。 这一次长乐公主在大周闹出来的笑话,简直是成了天下各个国家人的谈资,还私底下偷偷打趣说,差点儿因为两个孩子乱吃药,让两个国家兵戎相见。 斛律北宁终于回过了神,被长乐公主的样子逗乐了,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奶白可爱的小姑娘。 “既然你喊我一声姐姐,以后姐姐罩着你!” “呵呵!不就是试药吗,可着劲儿的试,不要怕,姐给你做主!不行还有你姐夫!” 哈哈哈哈…… 拓跋宏瞧着妻子和长乐公主一样明艳的脸,心头微微一顿,越发爱极了的。 顾落霞抓着沈玉珠的手笑道:”怎得没见慕王爷?眼见着太子殿下的迎亲船队就要靠岸了,咱们也得准备着迎接新人了。” 沈玉珠点了点头道:“寒哥与大周帝后在勤政殿,我们一起过去吧。” 顾落霞一愣:“大周陈皇后也来了?” 沈玉珠道:“一起来了,只缺了长风兄,你家那位如果能来就太好了。” 顾落霞叹了口气:“是啊,咱们 这些人能聚到一起的机会还真不多了,偏生他的王叔叛乱,余党还未清除干净,不然也能过来一起聚一聚。” “陛下!太子殿下那边来信了,说太子殿下的婚船再有半个时辰就能靠岸了!” “好!”沈玉珠笑了出来,“竟是比我想的还要早一些,可见航行也顺利。” 从大周到南诏,若是走陆路就得走南疆莽林,之前还是很危险的,现在大周和南诏两国友好相处,边界处也开发了互市贸易,很快这里也通了路。 可自己儿子偏生要走水路,说陆清墨已经去过南疆了,但是还没有看过大海。 这次顺道带着她出海,看看海外的广阔天地。 沈玉珠收到儿子的信后只有一个感觉,儿大不由娘了,由媳妇儿了。 她自然是应允了下来。 人家姑娘不远千里嫁过来,就得好好宠着才行。 慕风云带着妻子,还有岳父岳母以及两个小舅子从涿州登船,然后去桃花岛补给,再过半个时辰就到南诏王城了。 沈玉珠忙牵着顾落霞的手笑道:“走吧,咱们先去勤政殿里瞧瞧大周皇帝去,一会儿要举行典礼,到时候再陪着他们年轻人一起喝酒!” “好!这么多年了,也不晓得你酒量怎样,今儿我可要是要灌醉你这个做家婆的!哈哈哈……”顾落霞朗声笑道,同沈玉珠带着几个晚辈走出了正殿。 第1006章 摘星星 陆清墨站在船舷边从未见过这般壮丽的风景,入眼处碧波万里无边无际,海上的水鸟发出的鸣叫声,都是那么的好听。 这一路上,将她从未看过的景致都瞧过了,也不枉此生了。 “外面海风大,回去歇着吧!”陆清墨身后传来慕风云无奈的声音,随即肩头被裹上了一件厚重的披风。 她忙转过身看向了身边眉眼如画的男子,穿着大红的喜袍,领口袖口处绣着象征皇族权威的螭龙花纹,高贵又令人觉出一阵阵的威压。 她唇角微翘,扑进了慕风云的怀中,两条手臂环抱着他矫健的腰身低声笑道:“我这几日睡不好觉,有些害怕。” 慕风云登时吓了一跳,忙抬起手抚上了陆清墨的额头。 “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病了?” “快回船舱里去,一会儿我们就靠岸了,你是不是晕船了,靠岸后就好多了。” “殿下,”陆清墨抬眸笑看着慕风云,眼睛清亮宛若天边最璀璨的星子,慕风云爱惨了这一双眼睛,瞧着便心宽得很。 “我总觉得我还不够好,怕是配不上南诏太子妃的身份,若是给你丢脸怎么办?” 陆清墨是真的怕,总觉得自家的门第有些低 ,对方的门第不光高,而且还那么优秀,她又是远嫁忐忑的要死。 之前还觉得好一些,毕竟和慕风云情投意合,只要两个人恩爱就够了。 结果南诏将亲事办得规模很大,便是迎亲竟然是一个船队,十几艘大船组成。 关键迎亲的人都是个顶个的大人物,十几艘的船舱都住满了去。 大周的太子赵图南亲自迎亲压船,身份够大,搞得陆清墨出来都要先瞧瞧太子殿下在不在甲板上,不然她也不敢上来。 之前碰到过好几回,她要给殿下磕头行礼,被慕风云抓了起来说不用给小白毛磕头,没必要,可她爹还是人家手下的臣子,哪儿能呢? 好在太子殿下脸上起了怪印,消除不掉,也不大出来放风。 其次还有柔然的大王子带着弟弟过来,甚至还有漠北王江淮也带着一群犬戎部落的人来船上喝喜酒。 大周的大理寺寺卿成温言,还有当朝最年轻的宰相一品大员杜墨思也都亲自来到迎亲队伍。 杜墨思的父亲是前朝重臣杜大人,师傅是当朝元老级别的人物沈大人。 就是这么一位大才子,文官第一位的爷,居然是来给慕风云写礼单的。 除此之外还有 桃花岛的少庄主慕远帆,带着他的爱人也来了。 还有江湖中的一些门派,各路武功高手,掌门级别的人物,亲自给婚船做护卫,饶是一路走来都没有人敢出什么幺蛾子。 这么大的阵仗,陆清墨说不心慌也是不可能的。 “傻丫头,”慕风云笑着刮了刮陆清墨的鼻尖低声笑道:“有我呢,你怕什么?” “其实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太子妃,别的人怎么看,怎么说都不要在乎。” “还有这仪式固然隆重了些,我倒是觉得还不够呢,我总觉得那么好的你被我骗着上了我这条贼船,我若是不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你,都觉得亏欠你呢!” 陆清墨心头不禁微微一暖,紧紧靠在了他的怀前。 两个人都穿着大红的喜服,海风袭来,将二人的衣角翻卷着搅在了一起,分也分不开。 陆清墨低声笑道:“当真是贫嘴,那你给我摘星星来,我现在就要。” 她便是打趣他一二,谁让他那么油嘴滑舌的。 慕风云抬眸看了看天上明艳艳的太阳低声笑道:“闭上眼。” 陆清墨一愣,唇角微翘,倒是要看看他是怎么个摘星星的法子,还是 在大白天,摘一个给她看啊! 她笑着闭上了眼睛,不想慕风云温热的唇碰触在她的唇角上,她一慌忙要推开却被他紧紧箍进了怀中,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手紧紧扣着她的后颈,逼迫着她不得不抬起头迎合,他的吻霸道又深沉,陆清墨竟是觉得呼吸都不畅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宛若无数的星星在脑海中闪过。 眼见着她要晕过去了,慕风云才放过了她,将微微娇喘的爱妻扶在怀中,低声坏笑道:“这些星星够不够?不够的话……” “你……你……你混蛋!”陆清墨狠狠捶了他几下,脸颊越发涨得通红,端的是明艳万分。 慕风云看着心头一动,倒是希望这些繁琐的仪式尽快走完,如果不用参加女帝陛下举办的盛大宫宴,直接洞房就好了。 他晓得惹急了自己的娇妻,忙笑着赔不是,刚要再说点儿什么,不想甲板不远处梯子边又走上来两个人。 那两个人显然没注意到甲板上已经有人了,不是别人,还是他们要祝福护送的新婚小夫妻。 四个人登时都愣在了那里,惊讶得看向了对方。 慕远帆没想到这么偏僻的甲板上,未来的南诏太子妃头上的红 盖头都没有戴,直接就抛头露面上来了,身边还陪着慕风云和她一起笑闹。 他脸上的尴尬简直无法形容了,想要避开却是觉得这样的话更是尴尬得要死。 慕远帆硬着头皮带着身后的朝阳上前一步冲慕风云行礼道:“殿下,太子妃福安!” 慕风云也有些不得劲儿,不晓得刚才自己亲吻妻子的猴急样子有没有被慕远帆看到,忙转移话题看向了他身后的朝阳郡主。 令他暗自苦笑的是,朝阳估计是他父亲那边亲戚里唯一活着来参加他婚礼的人了吧? 若是论起血亲,朝阳还是他的表姐呢! 此时她怯生生的躲在慕远帆的身后,表情稍稍有些迷茫,有时候还疯疯癫癫的,不过大多数时间都很安静的跟在慕远帆身边。 慕风云咳嗽了一声道:“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到时候我还礼去!” 许是他笑声有点儿大,朝阳脸色瞬间煞白,更是向后躲开。 慕远帆像是第一次拉她进这个圈子里似的,低声笑道:“不要怕,这位是……” 慕远帆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慕风云却笑道:“我是你表弟,以后一家人了。” 慕远帆身子微微一颤,眼眶有些发红。 第1007章 我也不回去了 南诏太子的官船很快便靠了岸,瞬间岸边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不多时舢板也搭了起来,先是南诏王宫里的内侍们上去将各种仪式举行完,随即便看到慕风云扶着自己的妻子缓缓下了船。 此番码头边也是围满了南诏百姓,只看到自家太子殿下小心翼翼扶着身穿红衣的太子妃缓步而下。 海风将太子妃头上镶嵌着宝石的盖头掀了起来,露出了那张清丽绝色的脸,四周又是一阵欢笑声。 “瞧见了吗?你们前边的人能不能稍稍躬身让我等也看看!” “看见了,看见了,好清秀的女子,瞧着便是个大家闺秀,气韵也是文绉绉的!” “好看吗?好看吗?” “哪里有不好看的,不好看能入得了咱们太子殿下的眼?” “咱们太子殿下哪里有那般庸俗,定是这大周来的陆姑娘有过人之处,能把咱们殿下给收了,也不是个俗人!” “嘘!过来了!噤声!” 南诏王宫华丽的马车队伍缓缓驶来,将船上的贵客们要统统接到王宫里参加宫宴的。 稍稍大一些的一辆接大周太子殿下,不过大周太子殿下太低调竟是蒙着面纱,可那一头银发也着实吸引眼球,所有人都不敢 再看第二眼。 接着便是陆家夫妇,地位自然高的很,这世上那么多人不是谁都能做南诏太子的岳父母的。 紧跟着便是柔然王族也登上了马车,柔然的两个王子虽然还未成年,可已经是长得虎背熊腰的,一看体格不错。 后面是漠北王,人们又纷纷涌上去看,漠北王江淮的传奇故事已经在整个大陆传唱,就像是在传唱英雄史诗一样。 可江淮此番瞧着脸上的神情不怎么好看,坐进了马车里,将帘子也拉了上来,彻底断了人们再看仔细的念头。 随即还有桃花岛少庄主,江湖各门派的掌门…… 南诏太子和太子妃坐的马车八匹马并驾,马车也大得很,装饰分外的华丽,四周都用红纱罩着,方便南诏王都百姓们观看。 太子马车所过之处,所有王都百姓纷纷躬身行礼,嘴里说着祝福的话儿。 一些老妈妈更是高声笑道:“愿我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马车上坐着的陆清墨紧张的身子都僵硬了,她从未见过眼前被万民行礼的宏大场面。 一边的慕风云将她的手紧紧攥着低声笑道:“不要紧张,百姓的祝福来的最真实,受了便是。” “以后为夫一定会好好对 待百姓,对待南诏的子民,做个好君王,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也不会沉迷女色,不,只沉迷你一人,你以后是要做南诏皇后的,一国之母,受得起他们的礼!” “对了,若是以后我出了什么岔子,违背了今日与你与百姓许下的这些诺言,你一定要监督我,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家法,不过不要当着大臣的面儿打,给为夫个面子,私底下随你处置!” 噗嗤一声,陆清墨被他逗乐了,倒是也不那么紧张了低声道:“对百姓们好点,他们全指望你了,若是你做不到我每天就在你耳边唠叨,唠叨你几十年!就问你怕不怕?” 慕风云看着面前眉眼清丽的爱人低声笑道:“怕!不过甘之如饴!” 后面跟着的陆家夫妇也是略有些紧张,何奈一第一次来南诏,整个人都看懵了,瞧着女儿得了这么大的荣华富贵,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显得那么不真实。 “侯爷,您瞧瞧着阵势,不曾想南诏居然这般富庶繁华?” 陆明哲点了点头,看向了外面,那一瞬竟是有些恍惚。 时光穿过了无数的片段,仿佛又回到了最一开始的那一刻。 他因为家臣卢卓和沈家大小姐沈钰珠的破事儿 不得不来沈家处置,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瘦弱的姑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像是一把剑一样挺在那里。 言辞机警,神情从容,那个时候他就觉得此女不简单。 哪里想到会不简单到此种地步,将一个国家治理的都这么好。 他不禁唇角微翘,渗出了一抹笑意。 “侯爷,你笑什么?”何奈一不想自家夫君怎么看着外面的盛景笑了,他可是个从来都不爱笑的人。 陆明哲转过身握了握妻子的手笑道:“咱们这个女婿不错,倒是挺重视清墨的,我素来看人很准!是的,很准!” 何奈一笑着又叽叽呱呱将女婿夸成了一朵花儿,还说要常住南诏给女儿女婿看娃娃。 “到时候你回大周吧,我不想回去瞧着你身边的那个两妾室哭哭啼啼,心烦得很!” “我就留在南诏看我的外孙,我的外孙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娃娃,我可不放心别人带着,万一给我带坏了,怎么办?” 陆明哲哑然失笑:“你可省省吧,过几天便是南诏太子登基为皇的日子,女帝要禅让了。” “到时候我们的外孙就是南诏皇室的嫡长孙,哪里能轮得到你抱着看着,自古以来皇孙的教导都是很严格的,若是交 到你手上教,南诏估计得亡国!你就是个帮倒忙的!” “你……你……你这个老东西!呸呸呸!好好说话!”何奈一上去便捂住了陆明哲的嘴,差点儿为了不知道哪儿的外孙谋杀了亲夫。 何奈一就是那种内心火热,外表傻白,有点点没脑子的女人。 此番她恨不得全天下都亡国了,给她外孙耍着玩儿。 她看好的人和物,不分对错,她一定要爱到底,护到底。 此时她喜欢极了女婿,喜欢极了南诏,喜欢极了她还没影儿的外孙,谁要是敢诅咒南诏,她就和谁拼命! 陆明哲倒是被何奈一给逗乐了,这么多年夫妻,说爱过吧?最铭心刻骨的爱都早早交付给了别人。 说不爱吧,瞧着她那个傻乎乎的样子,他总也是多了几分担心。 如今她说不要回来了,就留在南诏,他竟是还有些怕了。 南诏留住了他最刻骨铭心的那一位,若是连他可爱的结发妻子也留在这里不回去陪着他,他怕是会出幺蛾子的。 大不了到时候他早早同皇帝致仕,也来南诏住着。 慕修寒再怎么厉害,他的孙子也流着他陆家的一部分血脉,到时候他可以教外孙陆家刀法,嗯,就这么定了。 第1008章 爱到放手 很快迎亲的队伍最后走进了王宫,南诏女帝和丈夫慕王爷早已经等在了宫城门口。 身边还坐着大周的帝后,和柔然的大妃一起观礼,身后便是各国的公主王子还有其他的世家贵族。 慕风云笑着抱起了妻子陆清墨缓缓走过了南诏几位先帝爷的牌位,接着便是给南诏女帝夫妇磕头敬酒,紧跟着还要去太庙祭祀。 最后是盛大无比的宫宴,这大概是三国历史上关系最好的时候。 三国的统治者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聊天儿,简直是其乐融融。 下面的那些小辈们关系也不错,唯独漠北王江淮显得不太合群。 不过他们犬戎部落的人都很热情也大多是自来熟,不多时便是和那些江湖门派掌门们喝得称兄道弟。 江湖中那些豪客也喜欢犬戎部落的人,倒是喝到了一起,不过毕竟在王宫里,大家说话做事还是有些分寸的,到底不能太尽兴。 便是约好了,等以后江湖门派的这些人去了漠北,到时候大家敞开了喝。 江淮也跟着被灌了几杯,他略有憋闷头晕便起身同同伴打了个招呼,走出了飞花宫,沿着郁郁葱葱的林间小道漫步而行。 这一条小道很是僻静,便是连宫人都很难见到,尤其是今天太子大婚,所有人都忙,哪里有功夫在此散步? 林荫道就修在了湖畔,湖水的水汽被微风裹挟着打在了脸上,说不出的惬意。 而且这一条林荫道左手边是清澈的湖面,右手边栽种着各种花树,繁花盛开美不胜收。 并且当初设计这一条道儿的时候,并没有设计成直道 ,而是弯弯曲曲,层层叠叠的,便是拐过一处就是一个风景。 江淮也就是图这个地方清净,别的也没有多想,低着头缓缓朝前踱步,不想刚转过一处设计精巧的假山便是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他忙向后退开,对方也是吃了一惊。 二人相对而视,齐刷刷僵在了那里,惊诧的看着对方,倒是一步也走不了了。 柔然长公主斛律北宁不太愿意在宫宴上遇到江淮,就找了个借口来到这僻静处散散步,只等宫宴结束后,她便回客院歇着了。 但是作为柔然的长公主,总不能她和夫君拓跋宏一起离开,没得引起别人的注意。 拓跋宏贴心的命奴婢将她送了出来,他自己留下来撑着柔然的场面。 拓跋宏爱极了自己的妻子,断然不肯让妻子感受到半分的不舒服和难受。 他晓得妻子不愿意再与江淮撞见,他来面对便是。 此番斛律北宁远远便瞧见了湖边的这条小道,也嫌弃身后跟着的人心烦,独自一人在这边散步,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不想天意使然,不愿意面对的人竟是在这样的境况下撞了个满怀,当下两个人都懵了。 此时再要是离开,倒是不能了。 江淮凝神看向了斛律北宁,短短半年多未见,她竟是神态如此娴静和之前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斛律北宁也发现江淮居然瘦了这么多,越发显得他那张俊脸棱角分明,多了几分草原男儿身上具备的粗犷和冷冽。 “王爷……还好吧?”斛律北宁几乎要哭出来了,声音颤抖得厉害,浑身都开始哆嗦了起 来。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在他得面前哭出来,那样太丢人了。 既然已经放手了,不必再在他面前玩儿那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估计他已经厌烦透顶。 江淮藏在袖子里的手也紧紧攥成了拳,狠吸了一口气:“我很好。” 斛律北宁暗自苦笑,是啊,摆脱了她的纠缠不休,他现在估计轻松了许多。 她心底生出了几分愧疚,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犬戎部落的那些人还好吧?” 江淮道:“很好,多谢公主殿下上一回的赏赐,那些中原来的糖果孩子们很喜欢。” “好,”斛律北宁拼命的撑着,“那……那……我走了,王爷以后都好好的,漠北苦寒之地,王爷出入穿暖一些。” 短短的几句话,几乎用尽了斛律北宁一生的勇气,她吸了口气转身刚要走。 突然胳膊被身后的江淮一把抓住,将她狠狠拽到了他的面前。 江淮虽然是人们传言中狠戾乖张的漠北王,可对她来说从来都是温文有礼,要么便是漠然无视。 此番难得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的手腕被江淮攥得生疼,不禁惊呼了出来。 “江淮!”斛律北宁脸色瞬间煞白,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眼神绝望的男人。 江淮吸了口气:“为何不等等我?” “你说……你说什么?”斛律北宁此时已经完全懵了,她不明白江淮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等我? 她哪里没有等他,追在他身后那么多年,她等的太久了,最后便是定了和拓跋家族的亲事,与拓跋宏准备写婚书之前,她还在等他的 啊! 她朝着他走了那么久,跋山涉水,成千上百里路,她只求他主动找她一次,哪怕是一步,他都不肯。 她真的怕了,等不起,再等下去她就是整个柔然的笑柄,她不要脸,她的父皇和母后还要脸的啊! “我等了你啊!”斛律北宁嚎啕大哭,挣脱开了江淮的手,再也压不住心底的悲伤和绝望。 “我等你了啊!我一直在等你啊!那天在宫城门口,我和拓跋宏准备去写婚书,我坐在马车里等你,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可是我等不到啊!我等不到你啊!你到底哪儿啊!” “宫城门口?你在宫城门口的马车里?”江淮脸色巨变。 他想起来了,那天他疯了般的骑着马冲到了宫城门口,看到了她的马车,可马车外面站着拓跋宏和她低声说着话儿。 他那个时候以为她不喜欢他了,他的自尊让他没有再往前走那一步。 此时江淮宛若浑身被冰水浇透了一样,瑟缩发抖。 原来她那是在等他,他此生从未懦弱过,只懦弱了一次便毁掉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北宁……北宁……我那天……” “北宁!”拐角处走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拓跋部族的服饰,手中拿着披风宠溺的笑道:“我看到你的衣角了,倒是越来越顽皮了些,怀了身孕做了娘的人,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披风都不穿的吗?委实淘气了!被湖边的水汽浸着,病了怎么办?” 拓跋宏刚转过花树顿时脚下的步子停在了那里,警惕的看向了对面站着的眼睛通红的江淮。 他下意识将妻子挡 在了自己身后,用披风将浑身颤抖的她紧紧裹住。 江淮耳边一阵阵的发出了响声,怀了身孕,做了娘的人…… 斛律北宁依然死死盯着江淮:“你说,你那天到底在哪儿啊?” “你到底去哪儿了?我在你心目中便是如此不堪吗?不值得你主动找我一次吗?啊?” 江淮心口一阵锐痛袭来,许久才缓缓道:“我那天……” 他本想说我那天其实也去找你了,本来我们是双向奔赴,却被怀疑和自尊打败,彻底的打败。 他咬着牙声音微颤:“我那天去见南诏太子了,凉州府的事情要处置。” 斛律北宁愣了神,许久才苦笑了出来:“是啊,兄弟很重要的,王爷,保重!” “宏哥,我们回去吧!我累了!” 拓跋宏点了点头,打横将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的妻子抱了起来,大步朝着林荫深处走去。 江淮定定站在那里,远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他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忙扶住了冰冷的大理石围栏,整个人缓缓瘫坐在了那里,两只手捂着脸发出了阵阵的悲鸣声。 原来她一直爱着他。 他也爱着她。 他爱她爱到不得不放手…… 现在他能做什么,抢了她?她的孩子怎么办?拓跋家族不肯善罢甘休,她的父皇母后怎么办? 她会成为天下人笑谈的荡妇,便是怀了身孕,嫁了人还会勾引外男,他说不定会杀了拓跋宏,最后被天下人唾骂的她,那个他爱的人会被他活生生逼死的…… 他不能……他不能…… 所有的痛楚只他一人承担吧。 第1009章 南公子 六年后,大周京城,宫城少阳门。 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停在了宫城的少阳门外,随即一个身姿娇俏的青衣少女跳下了马车,戴着一只竹编的斗笠,堪堪站在少阳门口。 少阳门守门的金甲护卫看到少女递过来的令牌后,顿时面色恭敬了起来。 “公主殿下请进!” 这位姿容艳丽可爱的小公主,可不比寻常人,正是南诏国皇帝的亲妹妹,南诏的长乐公主。 慕长乐随意摆了摆手道:“我不进去了,让你家太子殿下尽快出来便是。” “本姑娘忙着呢,他一个大男人扭捏什么?” 慕长乐提及大周监国太子,脸上的表情有点点的复杂甚至是鄙夷。 如果不是那个六年之约,她打死也不愿意过来接他。 这些年,不知道那厮给她甩了多少臭脸,追杀了她多少次,就是因为年少时期她不小心给他喂错了药,毁了他的容貌。 她其实觉得他脸上那一片黑印还挺好看的,不知道为何他竟是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架势。 故而她一直都避开他,即便是不得不来大周找师傅切磋医术,也不想和少年时期的这个冤家搅和在一起。 可今天不见他不行,当初和师傅有个六年之约,便是要带着这厮去南诏一趟。 只是她委实不明白,你 去南诏就去南诏嘛,你先来南诏然后我带你到地下城,找到解毒的药材,治好你身上的毒,皆大欢喜。 她委实不明白这个货非要摆什么谱,说什么大周监国太子大张旗鼓去南诏,容易导致国内政局不稳。 他要偷偷去,不让任何人知道,还说自己疗毒不知道何年何月能疗好,若是让人知道他去了南诏,说不定会引起混乱。 混乱你个头哦,偏生你鬼心眼子多,好像全天下人都要觊觎你皇位似的。 当初她哥哥慕风云不想继承皇位,想和嫂嫂出去浪,和娘亲让来让去差点儿母子关系崩了。 最后还是爹将玉玺半夜偷放到了太子府的卧房内,然后连夜带着娘跑了。 哥哥被逼无奈骂骂咧咧登上了皇位,这下子便被栓得死死地,动弹不得。 此番在这个人看来,皇位珍贵得像他的命,她委实理解不了。 “呵!还偷偷去南诏不让别人知道,”慕长乐坐在了台阶上,随意捡了一根树枝在地面上乱写乱画,不小心画了一个长身玉立的小人,狠狠在小人脑袋上戳了戳。 “也不瞧瞧你那一头白毛,天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以为你是乌龟啊,你能藏到壳子里去?嗯?我让你藏……我让你藏……” “公主殿下背后说人坏话的毛病什 么时候开始有的?”突然一道凉凉的声音从背后袭来。 慕长乐顿时打了个哆嗦,猛地跳了起来,转过身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身后。 却看到少阳门内此时已经缓缓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白衣胜雪,头发也……胜雪,就那么堪堪站在那里,样貌俊美至极,额头间的黑色花纹越发让他这个人散发着一阵阵的妖气。 年少时期还是酒瞳,此番竟是微微染着深紫色,眸光潋滟,像是这世上最璀璨的宝石。 好美! 慕长乐觉得鼻子下面有点点痒,忙抬手摸了一下,竟是发现渗出了鼻血。 糟糕!一定是这些日子上火了。 她忙抽出帕子擦了擦鼻血,一张小脸顿时通红,好尴尬。 几年没见不曾想这厮怎么突然长成了这个妖孽的样子,简直是招架不住。 “太子殿下,您出来了?”慕长乐讪讪笑着打招呼,毕竟刚才背对着人说人坏话,还被当面揭穿的事儿有点点不好。 “呵呵,还是那么蠢,”赵图南瞧着眼前的女人就来气,想起来这些年脸上留的黑印,就想宰了她。 慕长乐也有些恼了,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到了马车边掀起了马车的车帘。 “走吧,太子爷!” 赵图南冷哼了一声,缓缓上了马车,两个人一路无话,从 小就不登对,此番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自然更是别扭到了极点。 马车很快停在了御河边的码头边,慕长乐先下了马车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形。 天色有点点的暗沉了下来,这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此番下起了雨,码头上的人很少。 只有一艘慕长乐提前预定好的乌篷船停靠在了码头边,按照慕长乐之前的计划便是走水路回南诏。 毕竟海路现在都掌控在桃花岛的手中,桃花岛是自己人,这个季节走海路还能仰仗季风一路顺风南下,比走陆路跨过十万大山要好走得多。 从御河坐船向东到达涿州府,在那里短暂休整后,就上桃花岛那边派过来的海船,到时候便能直接南下。 慕长乐和那船家提前打好了招呼,给了船家银子后便转身走到了马车边,却看到马车里赵图南正闭着眼养神。 慕长乐吸了口气:“太子爷,下车了。” 赵图南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外面行走,不必喊太子爷。” “哦好得,图南哥哥!”慕长乐改了口觉得这人说得也对,万一泄露了身份便不好了。 不想赵图南淡淡看了她一眼:“我和你很熟?” “呵!”慕长乐气笑了,“那我称呼你什么?小南,图南,殿下,太子爷,大哥,大爷,爷爷……” 赵图南看向慕长乐的那双紫眸缓缓眯了起来,渗出一丝丝危险讯号。 “赵公子?”慕长乐觉得还是不要惹恼这个白毛得好。 “赵姓是国姓,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喊我南公子便是!” “好的南瓜子!”慕长乐随口应了一声。 “慕长乐你想死是吗?”赵图南缓缓摸向了腰间的剑柄。 “不不不,南公子,南哥,别生气,这天儿也不早了,咱们还是上船吧!” 慕长乐只想赶紧完成和师傅的约定,离这个又冷又臭的死白毛远一些。 慕长乐眼睁睁看着赵图南下了马车,径直朝着乌篷船那边走去,登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赵图南的手臂。 “喂,你就不带点儿随身的包裹什么的?” “银子带了没有?” “什么银子?”赵图南冷冷看着她,“孤……我从来不带那些庸俗之物!” “庸俗之物,你这是上杆子准备花我的钱了是不是?”慕长乐急眼了,她攒点儿公主小金库容易吗她? “好,不带银子也得带点儿随身换洗的衣物吧?” 赵图南定了定神,他一向在宫里头生活,衣食住行本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此番这个女人缠着他问这个,他倒是有些回答不上来许久才缓缓道:“没有!” 慕长乐…… 第1010章 锱铢必较 现在慕长乐算是看出来了,自己千里之外来大周便是请了个祖宗供着。 她咬肌绷得紧紧的,两个腮帮子都微微鼓了起来,有点可爱。 若不是顾及师傅那点子恩惠,她才懒得搭理他。 可现在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总不能将他扔回去。 赵图南终于被慕长乐盯着有点心虚端着一张板正的脸缓缓道:“罢了,先借你的,便是给你写张借条就是,何必这般啰嗦。” 慕长乐磨了磨牙、从马车里翻出来几张纸放在了马车里的小桌子上看着赵图南。 赵图南神色一怔冷哼了一声提笔看着慕长乐:“总共花了多少银子?” 慕长乐掰着手指头一字一顿道:“雇船的钱一百两,一路上的花销饭钱衣服钱给你买东西的钱,杂七杂八两千两银子。” 赵图南冷冷道:“孤是在宫里头长大,可孤不傻,一千两足矣!” “一千五!否则这事儿没得谈!”慕长乐咬着牙,“你应该明白我是你的大夫,你的小命在我手里攥着,懂得?” 赵图南眸色翻滚,缓缓道:“知道孤为何叫赵图南吗?” 慕长乐一愣,再仔细一琢磨顿时反应了过来。 “你……你狼子野心!” 赵图南缓缓道:“南诏一个蛮夷小国,焉能与我大周广袤的版图叫板?” “你…… 你……你……”慕长乐从未想过这厮长得人五人六的,竟是这般的混账,不禁急眼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毒死你!”慕长乐别的不行,毒人的手段还是有的,而且还是那种毒人与无形之中。 “一千四百两!孤不是傻子,你花了多少银子便是多少银子,以后你治好孤身体里的毒,自然还会给你酬劳,一是一,二是二。” “一千四百五十两,谁的银子也不是刮风抓到的,这可是我行医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凭什么白给你花!” “不是孤要白花你的银子,是借你的银子一用,况且你虚抬物价,一艘船从这里到涿州哪里有一百两,五十两就够了,你多收我五十两。” “还有你说那些衣物之类的,便是用金线绣的衣服也花不了一千两,分明是你觉得孤很傻很好骗,狮子大开口……” 马车里传来一阵阵低低的争论声,路过的人不禁微微一愣,谁也想不到两国皇族子弟居然会在这里因为几两银子吵得面红耳赤。 到底还是大周太子殿下不得不妥协,最终给南诏长乐公主签署了两国二代之间第一份儿非正式文书,一张约一千四百二十五两的借条。 赵图南很正式的将借条递给了慕长乐:“这下可以走了吗?” 慕长乐定了定神:“再画个押按个 手指印吧?我担心殿下你不承认。” 赵图南眉眼间裹了一层霜色:“没有印泥和印章!” “我有口脂,”慕长乐低头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来一个精巧的玉面雕刻的盒子,打开后是丹蔻花汁做成的口脂。 她小心翼翼用指甲挑了一点,拿起了赵图南的手在他的大拇指指腹上涂抹了一层,抓着他的大手强行按在了借条上。 “嗯!好用!” 赵图南定定看着借条上那个红艳艳的指印,想到慕长乐的口脂落在了自己的指头肚子上,一张俊白的脸微微红了几分,诡异的红到了耳根处。 他虽然是一国太子,可因为长相怪异,那些女子们都怕他。 便是京城里的几个世家的女子也不愿意做他的太子妃,躲得他很远,他也不喜欢那些女子们。 加上他性子孤僻惯了,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倒是也不怎么上心,此番第一次接触女孩子的用品,竟是口脂,还涂在了他的肌肤上,润润的,像摸着珍珠的感觉。 他抬眸看向了对面还按着他的手,狠命在借条上按手印的姑娘,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升腾而起,尤其是瞧着她那张涂了口脂的唇,润润的,透着的水光微红。 慕长乐抬眸却发现赵图南看她的视线不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摸了摸胳 膊。 “咦!”慕长乐一阵嫌弃。 “哼!”赵图南冷哼了一声,缓缓拿起了一边的干净帕子,将被慕长乐抓过的手,一遍遍擦着,几乎要擦秃噜皮。 “你适可而止啊!”慕长乐瞪了他一眼,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赵图南冷笑了一声,钻出了马车,昂首跟着慕长乐上了船。 船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刚要招呼慕长乐上船却一眼看到了穿着普通布袍的赵图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小老儿给太子殿下请安了!” 赵图南和慕长乐齐刷刷愣在了那里,随即赵图南眼眸间掠过一抹杀意:“你认识孤?” 一边的慕长乐抚着额头真的是无话可说,普天之下这么年轻一头白毛,紫眼睛,板着个脸,不是大周的太子殿下还是谁? 就这还要求偷偷离开大周,不要引人注目,大哥啊!你这……刚上个船就被人认出来了。 而且这厮瞧着还有杀人灭口的意图,灭个鬼啊! 老船夫是她雇的,一家子良善之人,被他杀了的话冤不冤啊! 她突然发现赵图南这家伙真的是敏感又脆弱,高冷又残忍,也不知道师傅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生出来这么个家伙。 “听着,此间事不可说出去,带进棺材里明白了吗?”慕长乐抢上前一步同老船夫使了个眼色 。 老船夫此番也看出不对劲儿来,忙连连应了下来,再不敢凑到跟前胡言乱语。 赵图南的神色还是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灭口,不想被慕长乐一把抓进了船舱,等乌篷船离岸后,他身上的杀意倒是淡了几分。 慕长乐点了红泥炉子煮茶,连着带好的点心和热茶一起推到了赵图南的面前,吸了口气道:“南公子,这样不行的,你这一头……一头好看的头发委实太招摇了,走哪儿都能被认出来,会招惹麻烦的。” 赵图南端起了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眉头微微一蹙,花茶?他从未喝过花茶,一直喝的都是苦丁茶。 茉莉花带着冰片儿的味道,冲击着他的味蕾,他舒舒服服的靠在舱壁上淡淡道:“这是你的问题,总之你得将我带到南诏,还必须是不引人注意的带过去。” 慕长乐:“我现在能推了你这个麻烦吗,我不干了成吗?” 赵图南定定看着她,紫瞳波光潋滟,清冷如霜。 慕长乐吸了口气摆了摆手:“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师傅。” “算了,我有个办法,你凑过来,我看看你头发!” “你……你要干什么?”赵图南心头顿时警惕了起来。 慕长乐笑了出来,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森森发白:“别紧张,我有个主意。” 第1011章 染发 赵图南瞧着眼前笑容灿烂的慕长乐,不知为何总觉得浑身冷嗖嗖的,冷冷道:“你要做什么?” 慕长乐笑道:“殿下,您这一身装扮委实太亮眼,光是这头发就引人注目的很,只要随便走两步都能被人认出来。” “所以……”赵图南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慕长乐翻开了自己的包裹,拿出来一个镶嵌着黑曜石的桃木瓶子,她包裹里的瓶瓶罐罐很多,翻动的时候都能听得到脆响声。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冲赵图南晃了晃笑道:“我帮你把头发染一下吧,很快的,等船靠了岸,这路上的功夫足够帮你将头发染了。” 虽然听起来是这么个理,可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 赵图南冷冷道:“你又想毒害我?” 慕长乐哭笑不得:“殿下,我害你做什么,我能拿到什么好处?来来来,我先给我自己用着试试,行不行?” 她将瓶盖拧开,将里面的药水倒了出来,洒在了自己的头发发梢上,用劲儿搓了搓。 不多时原本乌黑的头发更散发出了几分乌亮,慕长乐冲赵图南笑道:“怎样,我没事吧?” 赵图南眉眼间的紧张顿时松落了几分,看着慕长乐缓缓道:“可以,多少银子一瓶?” “五百两!”慕长乐伸出一只手。 赵图南眉 头紧蹙,慕长乐忙道:“这药水可不是一般的药水,是我进大山里采药的时候找到的特殊药材,加上何首乌捣碎了,沥出来药汁儿,还要蒸上两个时辰……” “可以了,不必再啰嗦!” 赵图南大笔一挥,又写了五百两银子的欠条儿给慕长乐,再一次被对方摁着按了手印。 当下慕长乐找到了船家,烧了开水,将药水倒了进去,随即让赵图南平躺着。 赵图南只觉得慕长乐的手指微微有些凉,擦着他的头皮而过,让他总有些别扭。 慕长乐将赵图南的头发小心翼翼放进了药水盆中,不想银白色的头发摸起来竟像是缎子一样顺滑。 她不禁多摸了几下,再瞧着眼前的男子,身形很是高大,躺在了船舱里倒显得船舱都有些逼仄了。 慕长乐从未见过如此乖巧的大周太子,从她这个角度俯看,发现这小子的眉眼长得属实精致,真好看! “不要觊觎孤的美貌,你不配,”赵图南冷冷道。 慕长乐一愣,暗自磨了磨牙,狠狠抓了几把,赵图南俊挺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是忍了,如今头发在人家手里攥着。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赵图南坐了起来看向了铜镜里的自己,银色头发竟是被染成了乌黑色,再也不是那个银发怪物,难得多了几分风 流倜傥。 他唇角下意识勾起了一抹笑意,也就是一晃而过,恢复了以往的淡定从容。 他第一次很认真的看着慕长乐,冲她点了点头:“多谢。” “哟!您原来会说谢谢啊!”慕长乐冷笑了出来,好在看在那银子的份儿上,她也不和这个别扭的家伙计较。 赵图南的视线看向了慕长乐的包裹:“里面还有什么?” 慕长乐忙一把将包裹抱在了怀中,冷冷看着赵图南:“你想干什么,想觊觎我的宝贝?” “这里面的药水很多的,也很贵的,你不要想了。” “呵!”赵图南不屑一顾,随即看着她道:“你倒也是个有才华的,和那些无脑的世家贵女不太一样,只是太聒噪了些。” 慕长乐听明白了,这是在夸奖她。 两个人难得恢复了两国皇二代的和平友好关系,甚至赵图南第一次帮忙烧水,慕长乐煮了粥,还烧了一锅船夫打捞上来的小黄鱼。 赵图南第一次吃这种粗糙的东西,不想居然还能入口,不禁抬眸看着面前的女子。 明明就是一国公主,却丝毫没有公主的那些架子和坏脾气。 性格还算不错吧,长相也还算不错吧,关键厨艺很好,会做饭,会治病,会的还挺多的,江湖阅历也丰富。 赵图南心头多了几分赞 赏,这份儿赞赏很难得。 到了傍晚时分,两个人下了船,要经过一处镇子休整后就能去涿州了。 不巧的是天公不作美,二人下了船刚走出了不到一里地,顿时下起了雨,而且还是瓢泼大雨。 慕长乐之前走的急,竟是忘记带伞了,指望身边这位祖宗更是不大可能。 这位祖宗除了大笔一挥写欠条儿外啥也不是! “快走!小心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我倒是罢了,经常山里采药风里来,雨里去的,殿下你就……”慕长乐刚转身看向赵图南,突然整个人一个哆嗦向后退开几步。 赵图南定定站在了雨中,之前染得乌黑发亮的头发,此番经了水头发上的乌色药水一点点的脱落。 额头上的黑迹也顺着俊美白皙的脸颊上落了下来,一道道的黑白沟壑,分外的鲜明。 赵图南死死盯着慕长乐,他此时身上的一袭素白锦袍也被染成了乌漆墨黑的样子,配合着风雨声,宛若地狱里来的鬼。 “慕——长——乐!这就是你永不褪色的药水?永葆青春?经久不退?” 慕长乐缓缓向后退开一步:“殿下,你听我解释!这个药水儿吧,我也是刚配的,第一次给人用。” “第一次用?”赵图南声音冷了几分。 “真的,我不是那意思 ,之前也给我养的狗儿用过一次……” “给狗用?”赵图南的手缓缓攥成了拳,骨节巴巴作响。 慕长乐哪里还能再等着他扑过来揍,忙转身飞一般的冲了出去。 她的轻功不错,小的时候便是凭借超强的轻功避开了赵图南一次次的绝杀,此番再也顾不上什么了。 她已经感受到赵图南身上厚重的戾气,傻子才不跑呢! “殿下,你先冷静冷静,冷静后咱们再谈!”慕长乐撒开脚丫子便朝着小镇逃了过去,小镇上她爹小时候在那边住过,她哥哥嫂子差点儿在那儿被烧死过,她总觉得这个小镇不祥,本来想就近雇车直接上路。 此番觉得与小镇的不祥相比,眼前的这个已经不成样子的男子更不祥。 可惜慕长乐刚窜出去没多远,突然身后一道劲风掠过,她脚下的步子微微一滞,后衣领瞬间被赵图南一把拽住。 慕长乐转过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赵图南,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她小的时候,赵图南没有一次追上过她,什么时候这人的武功这么好了,轻功更是登峰造极啊! “你怎么轻功这么好?”慕长乐惊呼。 赵图南死死盯着她阴测测道:“这六年间,孤每时每刻都在练轻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抓到你这个……死胖子!” 第1012章 体察民情 慕长乐登时心慌了起来,急声道:“你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你堂堂大周太子竟是要非礼良家女子!救命啊!救命啊!” “这么大的雨,你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得到!”赵图南冷冷笑道。 慕长乐顿时说不出话来,随即琢磨着赵图南的这句话怎么琢磨都别有深意,听着有点点猥琐哎。 “我哥不会放过你的,我要告诉我哥!” “你哥?如今也打不过我!” “我告诉我嫂子!”慕长乐觉得嫂子能管得住哥,便是嫂子比哥哥还厉害。 “陆家本就是我大周皇族的臣子,算个什么东西!”赵图南语调森冷。 “我爹!我爹爹定会替我出气!”慕长乐吼了出来。 “他老了……”赵图南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竟是有些快意,加了一句,“英雄垂暮气短,你没听说过吗?” “我告诉我娘,你欺负我,我告诉我娘去!”慕长乐大有将南诏一家子的人都告诉一遍的架势,她倒是想要搬出来五岁的小侄子,可唯一的一点子脸面,还是让她没敢说出口。 赵图南冷笑:“女流之辈!奈我何?” “你X也得听我娘的!不信你试试!”慕长乐朝着赵图南吼道。 赵图南抓着她的手臂终于僵在了半空,一向狂傲不羁的小白毛审时度势了一下,终于还是对南诏女帝有几分忌惮 。 他将慕长乐从半空中放了下来,慕长乐还要跑,不想赵图南一把扯下来她的包裹提在了自己手中。 慕长乐去抢,哪里能抢得过赵图南,不得不乖乖的跟在了赵图南身后。 慕长乐瞧着赵图南这个鬼样子也不想去小镇上丢人现眼,还是就近去了一个村子。 村子里的人大部分都搬到镇上去住了,这一处小镇因为有南诏皇族庇护,倒也是渐渐繁华了起来。 只有村子里的一些老人家留了下来,老年人安土重迁,不愿意出去住,维持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的生活也算安宁。 这十几年大概是大周发展最好的十几年,没有战乱,皇帝也推行仁政,一切都那么安宁美好。 开门的是一个老妇人瞧着慕长乐一个小丫头倒是和自己在镇上谋生的孙女儿一般大小,刚要笑着迎进来,却陡然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赵图南。 老太太登时吓了一跳,差点儿将门重新拍上,再仔细一瞧竟是当朝太子殿下,不晓得怎么搞成了这个鬼样子。 “民妇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殿下这是微服私访吗?” 赵图南眼角抽了抽,有他这么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吗? 遭了,又被民间的百姓给认出来了,真的是该死,慕长乐该死,他这一头银发更该死。 一边的慕长乐眼见着这厮又动了杀意,忙挡在了 赵图南面前冲老妇人低声笑道:“老奶奶,殿下此次微服私访是为了民间声张正义的,不可外传,外传殿下的身份就暴露了,就不好体察民情了。” “哦哦哦……”老妇人忙将二人迎了进来,老爷子是村里头的猎户出去打猎了,老妇人将屋子里的土炕烧热了,请两个孩子坐在上面。 随即便是杀鸡蒸黍,这可是村里面人待客的最高礼仪。 一会儿老爷子也回来了,一眼认出了当今太子忙佝偻着的身子给赵图南磕头行礼。 赵图南不爱言谈,却是在这老两口的招待下,心头竟是暖洋洋的。 赵图南第一次吃民间百姓做的饭,居然还很好吃,边吃边问了当地赋税之类的问题。 慕长乐坐在一边小心翼翼咬着筷头看向一边和老爷爷老奶奶交谈的大周太子,发现他板着脸问查民生的样子倒是有点点好看,比她哥哥更像一个太子。 他哥哥治国委实随意了,哪里有人家大周太子半点正经? “今年收成可好?”赵图南缓缓问道。 “回殿下的话,收成不错,朝廷颁布了青苗法,春季的时候官府放贷,咱们才有钱买种子下种,以往都买不起影响了春耕。” “不过,殿下啊……”老爷爷顿了顿话头还是不顾老奶奶的制止大着胆子道:“可是有些人有春耕用的种子,不需要朝廷 放贷,可朝廷逼着百姓借贷,有的地方差官们还抬高利息,被逼到家破人亡的也有。” 赵图南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手缓缓攥成了拳:“等一下!” 他别过脸看向了慕长乐:“纸和笔!” 慕长乐眉头一挑,娘的,当老娘是你的小厮啊,可对上了那双紫色眼眸,她还是颠颠儿给赵图南送上了纸笔。 赵图南认真的看着对面的老者:“说罢,都有哪些官差这么干,把名字说出来。” 慕长乐暗自替那些贪官们挽尊,那些人要倒霉了。 两位老人没想到太子殿下真的是为民做主的,更是说了许多,直到老奶奶说前儿丢了一只鸡问太子殿下管不管。 赵图南终于起身结束了这一场会谈,转身冲慕长乐借了一百两的银票送到了两位老人的手中,算作是饭钱。 他们得乘天黑赶到镇上去,如今吃了中午饭,还将身上的衣服也烤干了,自然得走了。 两个老人又给太子殿下拿了烙饼,慕长乐瞧着赵图南的银发,视线无意间扫到了老奶奶头上的那一头银发,突然脑子里灵光一动。 “殿下在此等我,我回去取点儿东西!” 慕长乐转身折回去,不一会儿拿了个包裹追上了等在路边的赵图南。 两个人沉闷的走了一段儿,慕长乐低声笑道:“其实怎么说呢,你这个人还不错, 最起码对百姓真的不错。” 赵图南一愣冷哼了一声:“那是孤的子民,他们是水,孤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帮他们便是帮孤自己!有什么不妥!” “反正……”他抬眸看向了暴雨过后的天际,竟是染了一道彩虹,凝了凝视线道:“孤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便是有生之年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说孤一声好,也算是给孤积德了,等孤死后希望能依托着这些福报转生成一个正常的人,而不是现在这一个鬼样子。” 慕长乐顿时心头一怔,她从未听过任何一个上位者会有这么朴素的追求。 即便是她的娘,那么通透的一个人,也想要跟着爹游山玩水,想要吃好的,想要很多很多东西。 而眼前的这个人竟是只想做个正常的人,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 她心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忙笑道:“没事儿,我会治好你的!你信我!” 赵图南垂首看向了慕长乐,下意识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她不说这句话倒也还靠谱一些,若是说了这句话,委实希望渺茫啊! 他缓缓道:“你尽力而为吧!对了,你折返回去拿了什么东西,这包裹里是什么?” 慕长乐突然笑了出来,笑容很是璀璨:“南公子,我想到让你掩盖头发的办法了。” 赵图南眉头一挑,心里有个不祥的预感。 第1013章 打不打? “祖母!您慢点儿走!”慕长乐扶着一身老妇人装束的赵图南缓缓走进了涿州府的一处客栈。 他们在那一处小镇上打了个尖儿,住了一晚上,一大早起来慕长乐便帮赵图南改装成了一个老妇人。 这一次倒是没有人能认得出来这就是大周太子,毕竟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位身材高的离谱,一头银发被盘成了一个女式圆髻,还簪着一支银钗的老妇人就是大周杀伐果决的太子殿下。 他们清晨从小镇上雇了一辆马车,整整赶了一天的路,到了涿州府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这些日子涿州府分外的热闹,据说有个什么英雄大会召开,类似于江湖中选武林盟主的盛会。 这些年涿州发展越来越好,俨然成了大周东部临海第一城,加上这些年海上贸易的繁盛,更是让这一座城焕发了蓬勃的生机。 故而三教九流,江湖门派在这一片温厚的土壤中渐渐壮大了起来,呈现出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因为有武林盛会,慕长乐和赵图南连着问了几家大店都住满了,慕长乐和赵图南不得不来到了城郊外稍稍偏僻一点的客栈里。 运气不错,还剩下了最后一间客房,慕长乐一万个不愿意 ,赵图南十万个不愿意,两个人都不想和对方住在一起,还是一晚上,这不要命吗? 说出去,名声受损被人笑话怎么办? 可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掌柜的也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远远瞧见院子里停着的马车马匹简直是多如牛毛,便晓得最近这城里的气氛有多热闹了。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住下,因为人多客栈里小伙计们的服务也不大跟得上,实在是忙不过来。 比如晚饭要自己下去去大厅里吃,伙计不给送饭。 不得已,慕长乐只能暗地求赵图南再忍一忍,再扮演半柱香的祖母,等他们吃完饭就能回屋子里卸妆了。 赵图南的脸色铁青,两只手的关节差不多都要捏碎了,还是忍住了。 他虽然银色头发盘绕着,还不得不佝偻着身体让他高大的身材显得矮一些,甚至都得拿着慕长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拐杖。 慕长乐还想在他的脸上涂脂抹粉,这可是赵图南最后的倔强,被他严词拒绝。 他穿上了慕长乐请裁缝临时改好的深紫色绣白花的棉裙,外面是靛蓝色盘扣的褙子,额头间还戴着一个镶嵌着珍珠的抹额。 故而慕长乐同赵图南走进了客栈一层正厅里用饭 的时候,这一对儿祖孙两倒是引来了更多的视线和低低的议论声。 “呵!这年头连老太太都行走江湖了?” “可不敢小觑,瞧着那步子走得有些底子的!” “不过她身边的小孙女儿倒是可爱得很,长得可真好看!” 赵图南坐在桌子边气得吃不下饭,好在慕长乐这一次也算是成功的让他避开了被认出来的局面。 这一路上无非就是被人骂几句奇怪的老太太,倒是再没有将他朝着大周太子这个不可思议的方向去想。 正厅里一共有九张桌子,此番具是坐满了,简直就是座无虚席。 慕长乐也不想惹祸,赶了一天的路,实在是饥饿难捱,不得不下来吃口饭。 慕长乐虽然年纪小,可也是个经常到处跑的老江湖了,也不问赵图南吃什么,反正他没钱还得蹭吃蹭喝,她就自己决定了。 她要了两碗牛腩面,一盘儿酱牛肉,半只烤鸡,一碟子酱菜,一样儿炒青菜,还要了一碟子花生米,一壶清酒,度数也不高权当是喝水了。 赵图南冷冷看着给他和她自己斟满酒杯的慕长乐,压低了声音道:“你多大了,居然喝酒?” “十六了啊,及笄礼成了啊?”慕长乐端起酒 盏轻轻抿了一口,吃了一口酱牛肉。 赵图南咬着牙道:“南诏女帝知不知道她的公主饮酒?” “一个女孩子家出门在外居然饮酒?” “你读过女则女戒吗,你……” 突然慕长乐将一根鸡腿直接塞进了赵图南的嘴里,赵图南忙拿住了鸡腿,刚要开骂倒是被鸡腿的香味给压住了骂人的欲望,吃了起来。 “哟!小妹妹一个人喝酒呢?”突然隔壁桌上一个轻佻的青年缓缓走了过来。 那青年正是江湖中一个门派的少帮主,带着门中弟子过来参加武林大会。 他从慕长乐进门的那一瞬间起就盯上了这个姑娘,江湖中他也见过很多漂亮好看的女子,偏生眼前的这一个生的分外灵动,倒是让他心动不已。 慕长乐眉眼间掠过一抹厌恶,她分外不待见这种见异思迁,到处搭讪的男人,只是今儿人多,她也不想惹什么乱子,不然的话这人晚上可要倒霉了,她手中捏着的那些毒粉可不是吃素的。 小伙计端上了面,慕长乐推了一碗送到了赵图南的面前,赵图南抓起了筷子低下头吃了起来。 只是那蓬勃的吃面的豪气,感觉和一个老太太的身份很是不搭。 慕长乐也低头吃 了起来,不理会身边的人。 那青年顿时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眼神里多了几分冷。 “耳朵聋了不成?我家少帮主问你话呢?”身边的小喽啰忙狗腿的上前冲着慕长乐骂道。 赵图南刚要发作,却被慕长乐按住了手腕道:“先吃面!不然浪费二十文钱,这年头赚钱不容易。” 赵图南忍住了火儿,赶了一天的路,是真的饿了。 他和慕长乐具是低下头呼噜呼噜的喝着面汤,吃得是大汗淋漓,还很礼貌的分了鸡,赵图南是鸡腿,慕长乐是鸡翅。 最后连碟子里剩下的最后一根咸菜丝儿,慕长乐都要用小刀平均分,一人一半儿。 四周的人看着不禁眼角直抽抽,这……饿了几天了这是? 况且也太斤斤计较了吧? 慕长乐看着赵图南端起大碗喝下最后一口热面汤,用帕子擦了擦嘴,看了一眼赵图南,歪了歪头:“打不打……” 她那个问话还没有问完整,赵图南陡然出手,一巴掌将凑到眼面前的什么少帮主直接拍到了墙根处,那少帮主眼睛一翻晕死了过去,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 赵图南用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手,眉眼微垂,身上的杀意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第1014章 一个二百五 那狗屁少帮主在赵图南面前都没有挣扎一下的机会,直接被拍晕了去。 这下子动静儿闹大了,四周的那些江湖人士纷纷站了起来,看向了坐在墙角僻静处的赵图南和慕长乐。 一个妙龄的小姑娘,长得还很好看,笑嘻嘻的性子瞧着也不错。 还有一个一头银发的老妇人,看着那一头头发差不多到了耄耋之年了吧?结果打人居然这么狠? 怕是漕帮这一次遇到了狠人,漕帮少帮主跟着漕帮大当家的历练了这么多年,武功在江湖中排名可是一顶一的厉害,结果在这个老太太的手下,竟是一招都没过就被拍成了肉饼。 慕长乐也倒吸了一口气,这家伙这六年来到底被她刺激成了啥样儿了? 不光轻功飞一般的进步,关键武功貌似也有超过她亲哥的架势,甚至比他亲哥还多了几分杀气腾腾。 她亲哥自从娶了妻子,养了娃后,还做了南诏的皇帝后,在武功造诣上很明显退步了。 果然美人是好汉的坟墓,爱情是退步的良药啊! “牛!”慕长乐冲赵图南缓缓抬起手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眼底的崇拜和赞叹压也压不住。 “五百两!”赵图南冷冷道。 慕长乐一愣,一时间没听明白 赵图南打架打得怎么还算计上钱了。 “不是,太……太奶奶……”慕长乐低声道,“您这是说的啥?何种意思?” 赵图南一字一顿道:“此间事情是你引起的,谁让你长得好看招蜂引蝶?” 慕长乐顿时瞪大了眼眸,发现大周太子的逻辑关系很是混乱啊! 她长得好看有罪吗? 赵图南冷冷道:“你连累到了本……本奶奶……那些人眼见着还要冲上来,首匪一个五百两,其余一个二百五十两!” 四周起身蠢蠢欲动要扑上来的漕帮帮众脸色一垮,奶奶?我们就不值五百两吗?便是不值那么多银子,一个最少也三百两吧? 慕长乐磨了磨后槽牙,这畜生若是以后做了大周皇帝,定是赵扒皮,不晓得会制定什么样的国策捞钱,她这一趟回去得让哥哥小心这王八蛋。 赵图南冷冷道:“打不打?不打,我先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应付!” 慕长乐放毒可以,可是打架她不会啊,她就学会了一招轻功,其余的剑法兵器什么的,都不会。 她爹想亲自教她几招女子防身的,教到后来气的差点要将她揍回到娘胎里去。 实在是没办法的情形下,她爹爹说,女儿啊,你还是跑吧,故而 她的轻功天赋极高。 可此时门窗处都被漕帮的人堵住了,她搁哪儿跑,一旦落入那些人手中,她的清白,她的名誉,她的爱情,她可爱的容貌……还有她藏起来的毒药…… 都要浪费在这些龌龊之人的手中,她不能,她做不到啊! 赵图南缓缓起身,还不忘拿拐棍儿。 “祖母,等一下!” 慕长乐忙从怀中拿出来几张欠条,这一路上赵图南已经欠了她三千两银子了,借条捏在了手中,显出了厚重的一摞。 “三千两,除去之前你拍懵了的五百两,还有两千五百两,打十个!” 赵图南一愣,心情甚好,缓缓起身将一缕调皮的冒出来的银发小心翼翼勾到了耳朵后面,那个动作分外妖娆。 他缓缓转过身,冷冷看着面前那些跃跃欲试想要群起而攻来的漕帮徒众,抬起手一个个的默默数着数。 好巧不巧,一共十个。 赵图南眉眼间掠过一抹森冷,冲那些人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一边的慕长乐忙一把将赵图南给她签的欠条儿撕碎了去,高声道:“呵呵,什么漕帮!狗屁!连我祖母一个老太太都打不过,要不你们一起上吧!哈哈哈哈……你们倒是一起上啊!” 四周围观的 江湖人士倒抽了一口气,这委实不像是亲孙女儿啊!是亲的吗?是吗? 漕帮那些人顿时来了气,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一个老太太欺负到了这种地步,也真的是见了鬼了。 一共十个漕帮子弟朝着赵图南围堵了上来,开启了群殴模式。 哇哇哇……冲啊! 嗷嗷嗷……啊呀呀…… 啊!!啊…… 惨嚎声不绝于耳,瞬息万变间,十个人齐刷刷倒在了地上,捂着肚子爬也爬不起来了,人人都被打的吐了血。 客栈里的那些桌椅板凳也被赵图南的内力震了个稀巴烂。 小伙计倒是不慌,似乎这样的场面已经司空见惯,拿着个小本子,开始记店里面的损失。 “奶奶!三张桌子,十二条凳子,茶壶三盏,杯盘十二套,一共是五十六两二钱八分,给您抹个零,收您五十两!” 赵图南缓缓抬起手里的拐棍儿点着慕长乐,意思是找她要。 慕长乐觉得肉疼,咬着牙拿出了银子赔给了店家,这饭真的是吃得她亏死了,还不如不下来吃饭,给赵图南这个混账东西买几个包子算了。 此番她忙带着赵图南走出了客栈正厅的门,不想还没走出多远,迎面一大群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 一个逃出去报信的漕帮人士点着慕长乐和赵图南,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 “帮主,就是她们祖孙两个打晕了少帮主!” 迎面走来的大汉,长着一把络腮胡子,蛮横得很。 涿州的水运很发达,故而漕帮在这里的势力也很大,听闻在这个地盘儿上居然有人一巴掌将少帮主给扇晕了过去。 儿子被打晕,当爹的焉能放过,听闻对方武功超强,便是将漕帮徒众上下全部带了过来,准备群殴。 甚至连漕帮帮派里养的那条大黄狗也牵了过来,嗷嗷嗷的助阵。 可走到跟前一看,一老一少,一个小女人,一个老女人…… 漕帮众人登时看傻眼了,这……这就是谋害少主的那两个武功……高强……之人? 慕长乐顿时吓呆了去,下意识躲在了赵图南的身后。 赵图南的眼神却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激动之色,本来他板正着一张脸,标准的冰山冷美男,此番竟是唇角勾着一抹甜甜的笑意。 他粗略数了一下,大约有一百多号人马,不禁笑出了声,还是压住了过分暴露出来的喜悦。 “慕长乐,准备好银子,首匪五百两,其他二百五,那条狗……算你五十两吧!” 慕长乐…… 第1015章 傀儡术 四周缓缓围过来的漕帮帮众倒是被眼前这祖孙两惊到了,就是这么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竟是出手这么狠辣? 而且当着他们的面儿祖孙两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在低声说着什么,瞧着那样子倒是兴奋得很,怕是在闲聊。 这样的场景让漕帮帮众深感耻辱,心头的火儿彻底被点燃了去,纷纷朝着赵图南扑了过来。 赵图南缓缓拿起了手中的拐杖,迎着漕帮徒众便是挥了过去。 他从小习武,最一开始习武的原因是他母后觉得习武可以强身健体,说不定还能延缓身体里剧毒的发作。 再后来习武是因为南诏太子慕风云经常带着他出去玩儿,见识了宫里头从未见过的江湖风云,他便是也想做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 当然也想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让那些嘲笑他的人付出代价。 自打六年前被慕长乐气了一通后,他觉得自己的轻功还比不上一个胖丫头,更是坚定了要变强,变得更强的信心。 他一向不爱交际,也不爱别的事情,心思专一,这样的心性更有利修行武功。 故而此番漕帮徒众就像是赵图南的开胃小菜一样,不,更准确的是慕长乐欠他的一只只银锭子。 他眼底都裹挟着兴奋,一棍子便将冲在最前面的人抽倒在地,口吐鲜血 爬都爬不起来。 其余的漕帮人这才发现这个很怪异的老太太,内力分外的浑厚,稍稍忌惮了几分。 赵图南瞧着那些人竟是不冲上来了,可一个二百五十两银子呢,已经开打哪里由得了他们? 赵图南朝着那些人冲了过去,那些人不想这个老太太竟是拿着拐杖直接打过来了。 之前在客栈里的时候,毕竟受场地的约束,他的武功根本施展不开,如今外面天地广阔,赵图南哪里还和他们客气。 这下子便是整个人都放飞了自我,一时间天地变色,风云突变都不为过。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了下去,慕长乐倒是不担心赵图南会怎么样,瞧着那个样子打得还挺开心,主要是她的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在不晓得赵图南打倒了多少个二百五十两后,慕长乐终于招架不住,忙上前一把拽住了赵图南。 此时那些漕帮帮众是被赵图南追着打的境地,纷纷哭爹喊娘。 “老奶奶!差不多行了!你还是走吧!老奶奶!” 漕帮徒众哭喊着:“你们祖孙二人快走吧!我们惹不起行不行啊!呜呜呜……” 赵图南意犹未尽的被慕长乐拽着离开,四周围观的百姓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眼睁睁瞧着一群人被一个人狂揍到狼狈大哭的地步。 地面上躺到了一大片,一个个吐血的吐血,哀嚎的哀嚎,景象惨烈至极。 赵图南被慕长乐拽着到了客栈的后院,骑着马忙离开了这里。 已经打成了这个样子,再住下去怕是要出更大的事情。 二人前后来到了涿州城的城郊,找了一户庄子上的人家,给了对方十两银子勉强住了一个晚上。 这期间赵图南还和慕长乐算了算方才打人的银子钱,慕长乐掏银子的时候那个感觉简直是痛不欲生。 第二天天色还未亮,慕长乐便带着赵图南离开庄子,直接朝着涿州的码头行去。 只要上了船,便能去南诏了。 不想庄子稍稍僻静了些,要去涿州码头还有几十里路要赶,此番天色还未亮,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刻。 之所以这么早,便是涿州通往南诏的船只在一天的早晨,天刚亮的时候便开船了。 主要是之前在那一处客栈和漕帮闹得动静儿有点儿大,慕长乐才选了这么个地方住着,此番要去涿州的码头还需要翻过山坡到山的另一边才行。 不想二人刚上了山坡,却听到山坡上竟是已经有人在那里聚集着,而且听着那人数还很多。 慕长乐和赵图南忙看向了对方,山坡上有人,这个时刻出现了这么多人,还是在这么僻静的地方,不是 普通的旅人,倒像是盗匪。 这事儿麻烦了,赵图南冷笑了一声低声道:“几个小贼而已,你在此处等……” “殿下!”慕长乐竟是声音都微微变了几分,一把拽住了赵图南急声道:“殿下,等一下,别过去!有古怪!” 赵图南一愣,缓缓收回了脚步。 虽然慕长乐的武功不行,可行走江湖的时间比他要长一些,自然有些阅历。 他忙凝住了脚步,慕长乐示意他将马儿拴在了山坡下面的山谷中,先将马藏好了。 随即点着树叶浓密的树头,赵图南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瞬间跃到了树梢上,整个人藏在了树冠里。 慕长乐紧跟着也爬了上去,藏在了另一丛树冠中。 二人刚藏好了,那些奇怪的脚步声便缓缓行了过来。 赵图南和慕长乐透过树叶的缝隙凝神看了下去,这一看不要紧,慕长乐差点儿惊得喊了出来。 她忙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也不晓得另一侧树梢上赵图南看到了下面的情形没有。 她屏住了呼吸凝神看了下去,下面曲折的林间小路上缓缓走过来一大群身穿黑衣,脚步僵硬的人。 是的,看起来是人,可走路的样子却僵得很,好像受什么控制似的。 那些人从头到脚都用黑布将自己裹了起来, 每个人的腰间都佩戴着武器,武器大部分是只有南诏国练武者喜欢用的弯刀。 刀锋在月光下散着森森寒意,那些人身后却传来一阵很古怪的乐声,像是洞箫,又像是别的声音,尖锐刺耳,时而舒缓,时而急促。 突然声音一转,那些人停住了脚步,随即站在了路中央。 不多时又一批人走了过来,瞧着身上的穿着便是某一个武林门派的,人人都是青衫长袍,腰间佩戴着宝剑。 那些人显然没料到堵着他们路的竟是眼前这么一批怪人。 “诸位朋友!我们苍穹派借道去码头,诸位让一让!” 为首的一个青年声音清冷如霜,不想那些人根本不搭理他。 青年脸上渗出几分怒意,刚要在说什么,那些黑衣人竟是弯刀出鞘,朝着这群人杀了过来。 苍穹派的人瞧着剑法不错,可是对面这些黑衣人像是打不死似的,明明已经砍倒了,又站了起来继续拼杀。 场面瞬间变得血腥了起来。 树梢上的慕长乐眼睛瞪圆了去,娘做了南诏女帝后便废除了很多南诏邪术,比如面前的傀儡术。 可这么多傀儡人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难道南诏有人背地和娘作对?背对着南诏女帝练了这么多傀儡人,他们想干什么? 她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底! 第1016章 暂时告辞 很快厮杀声销声匿迹,林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躲在树上的慕长乐呼吸都变得凝滞了,她第一次见识傀儡人的威力,根本杀不死。 砍倒了又站了起来,即便是被砍了头,也能立起来继续朝前冲,除非被剁碎了,那腐烂冒着毒气的尸体还能继续保持着进攻的态势。 苍穹派的那些人哪里见识过这么血腥诡异的场面,便是武功高强又如何,还不是力竭被杀。 那个诡异的乐声再一次响了起来,由远及近,缓缓传了过来,貌似就在耳边。 伴随着诡异乐声的袭来,那些残破不堪的傀儡人安静的站在那里,连呼吸几乎都听不到。 紧跟着一个浑身裹着黑袍,连着头发和脸都被挡住了的人缓缓走了过来,他的身体佝偻的厉害,像是个耄耋老人。 相比这个人而言,赵图南装扮的老太太那个佝偻的样子简直就是参了水,实在是演的不像。 故而慕长乐觉得眼面前这个古怪的老人,不像是假扮的老人,是真的老到快入棺材的那种。 每走一步都带着万分的虚弱,可给人感觉却让人有种头皮发麻的既视感。 那人走的很慢,终于走到了苍穹派为首的那个青年身边,青年估计是门派里的大师兄,第一次带着师兄弟们出山门历练 ,竟是惨遭横祸。 黑衣老人弯腰却是将青年怀中死死护着的包裹抽了出来,他用的劲儿很大还差点儿因为太过用力,一个踉跄摔倒了去。 可见那个青年护着的东西尤为珍贵,老者扶着身边的树站稳了后,将包裹打开取出来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盒子上甚至还隐隐有些独特的香气散发了出来,那人随即打开了盖子。 此时他就站在了慕长乐所在的那颗树下,故而慕长乐将盒子里的东西看得真真切切,眼睛都瞪圆了。 盒子里没有她想象的珠宝,银票或者别的什么值钱的东西,居然只是一片木头。 是的,从慕长乐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就是一片婴儿巴掌大小的木头,瞧着像是用树皮雕刻成花瓣的形状,给人感觉分外的诡异。 不想那个老者将这一小片木头小心翼翼藏进了怀中,却得意的低声笑了出来。 声音沙哑也罢了,好似破锣和铁锅扣在了一起摩擦时发出的声音。 慕长乐差点儿被这个声音给送走,还是稳住了心神,下意识看向了对面树梢里藏着的赵图南,这人倒是撑的稳,到现在都没有露馅儿。 此番黑袍老人低声笑了出来:“呵呵,武林大会,都是给老夫送东西来的,越多越好。” “等老夫攒够了这些宝贝,南诏 王宫里慕风云那个小崽子,瞧瞧你还能在皇位上待多久?呵呵哈哈哈……” 慕长乐屏住了呼吸,差点儿就要惊呼了出来。 这个人要对付南诏皇族,对付哥哥? 她觉得浑身冰冷,寒气顺着脊梁骨蔓延而上,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她之前在地下城也见识过那些巫蛊师留下来的遗迹,巫蛊师操控蛊虫是寻常事情,最难得的是操控人,还是那些活死人。 一般级别很高的蛊师,便是之前大周的废帝赵炎的手法就很厉害了,也只能操控十几个,如今这人操控了这么多。 这还是冰山一角,若是弄不清楚这个人的底细,依着如此强大可怕的操控巫蛊之术的力量,到时候若是哥哥真的被人害了,该如何是好? 慕长乐紧紧抿着唇,静静的等在那里,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那人藏好了抢过来的宝藏,缓缓挪着步子朝着山下涿州城方向行去,好在与去涿州码头的方向相反,慕长乐也不用担心会和对方撞在一起。 伴随着那个黑袍怪人呜咽哭泣般的声音,那些傀儡人也跟着撤走了,只留下来一地的血腥。 那人嚣张到杀人都不怕被人知晓的,连尸体都不愿意花力气处置。 慕长乐为了保险起见,足足又在树上蹲了半个时辰,这才从树梢上掠 了下来。 赵图南也跟着下来了,他虽然勇但是不傻,这一批人可比漕帮徒众难对付多了,故而耐着性子陪着慕长乐在这上面等了这么久。 此番天色都泛起了鱼肚白,赤红色的朝霞落在了满地的尸身上,触目惊心。 赵图南缓缓走到了那个苍穹派的青年面前,弯腰抬手去探他的鼻息,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眉眼间渗出了一层霜色,将那青年尚未合上的眼睛缓缓抚了下去,青年却始终闭不上眼。 赵图南叹了口气道:“去吧,孤有生之年定帮你报仇!” 那青年似乎有些感应,竟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慕长乐倒是有些惊讶的看向了赵图南,这样一个冷漠冷情的人,竟是赌咒发誓替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报仇。 赵图南直起身,又接着瞧了几个人,都没有活气儿了。 他叹了口气,心情不是很好,有些沉重。 慕长乐也好不到哪儿去,饶是谁遇到了这种惨烈的场景心情都不会好到哪儿去的。 慕长乐甚至还有点点的愧疚,可当初即便是他们两个加入了战团,也无法对抗那些根本不懂得累且杀不死的傀儡人,只不过在这林子里徒增了两具尸体罢了。 她倒是也无所谓,关键赵图南是大周的独苗太子,他若是死了,她没办法和师傅交 待。 两个人都不说话,默默站在那里,眼见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林间小道上却是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两个赶早上山采药砍柴的农人此番瞧着满地的尸体,又瞧瞧站在那里的赵图南和慕长乐,尖叫着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慕长乐和赵图南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下子误会大了,他们怕是以为这些人都是她和赵图南杀的吧? “快离开此地!麻烦大了这次!我们被人误会了!” 赵图南依然神色沉稳淡淡道:“误会是别人的事,与我们何干?” 慕长乐忙拽着赵图南的手臂朝着涿州码头的方向疾步而行,走出了老远才想起来他们是骑着马过来的,又寻到了马带着赵图南直奔涿州码头。 二人在树梢上蹲了那么久,所幸今儿码头上去南诏的船还没有开,他们来得及。 慕长乐花了一百两银子,替二人弄了个好一点的独立舱室,带着他进了舱室这才重重吸了口气,看着赵图南道:“殿下,你先去桃花岛打个尖儿,你放心你身体里的毒,我一定帮你解决。” “只是现在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南诏,你让桃花岛的人送你去南诏,先和我哥哥玩儿几天,我小侄子可好玩儿了,我得去查一下刚才那个人!” “殿下,我们暂时告辞!” 第1017章 江湖悬赏令 赵图南不想去往南诏的海船都已经到了开船的时间了,这个丫头竟是突然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儿。 他的脸色瞬间冷凝了下来,只是不说话。 慕长乐知道他是个慢性子,可此番船就要开了,她若是再不下船就再也下不了了。 “殿下,那就这样吧,我先下船,你在桃花岛玩儿几天,再去南诏玩儿几天,等我回去。” 慕长乐说罢转身便下了船,走之前还不忘给赵图南留了银子。 这些银子够他去南诏的路上花销了,只要到了桃花岛中转,桃花岛上的人断然会好好招待他的。 慕长乐下了船后,便径直朝着涿州城走去。 毕竟之前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儿,慕长乐买了一顶斗笠戴在了头上,换了一件靛蓝色男式长袍。 她买了最小号的,都瞧着有些大了,女扮男装后将斗笠朝下拉扯了一下,便进了涿州城。 这世上获得消息最可靠的来源便是茶馆和客栈还有怡红院这种地方。 固然她生性放荡不羁,到底不敢闹得太过分了,若是去了怡红院那种地方,她的娘亲能将她打死。 客栈的话,她现在也不住店,一个人行动起来目标太大,没有赵图南在身边,她这 战斗力委实太小了。 她还是决定花小钱办大事,随便在茶馆里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顺道点了一壶茶,要了一盘瓜子儿,便是坐在角落里听消息。 这一听不要紧,登时生出了一身冷汗。 “听说了吗?苍穹派被灭门了,各大门派此番都如惊弓之鸟,担心这一波厄运会降临到他们身上。” “这不都开始在江湖中发布悬赏令了,便是要全武林的人都团结起来,抓住这两个败类!” “这到底是谁啊?哪门哪派的?” “到现在也打听不出来,不过刚来涿州府就制造了两起惨案,绝对是个不好惹的大恶人,所以这一次武林盟主选出来后,便是先宰了这两个恶人祭奠那些惨死的人,也算是盟主立威了。” 慕长乐嗑瓜子儿的动作稍稍凝滞了一下。 一个中年汉子忙低声道:“没听说到底是什么人物?大家参加武林大会,便是争夺武林盟主的位置,也就是台子上比划一二,哪里想到竟是灭门?这么歹毒?” 另一个汉子左右看了看,宛若说出来就会被人人喊打的武林败类盯上了一样。 “这事儿早就传开了,你可小心些,最近在街头遇到一老一少祖孙两个女 人,一定要躲着走。” “两个女人?这……” “嘘!小点儿声别给招来了!” “可不就是两个女人,那个年轻的孙女儿长得还挺好看的,那个老太太感觉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咳!”慕长乐一口茶喷了出来,忙低下了头。 那两个人朝慕长乐看了看,随即压低了声音道:“这一老一少两个江湖败类,刚来涿州府就打伤槽帮帮众。” “紧跟在在郊外的山头上灭了苍穹派满门,那两个人杀了人后还弯下腰试一试苍穹派的人死妥了没有,被上山砍柴的猎户撞见了,那猎户差点儿吓得尿了裤子。” “乖乖哟!吓死人了!” “好在现在有了江湖令,苍穹派已经下了悬赏令取这二人的性命,替苍穹派死去的冤魂报仇!” 慕长乐暗自磨了磨后槽牙,没想到她和赵图南现在竟是不知不觉的成了武林公敌? 而且苍穹派的人明明就不是她和赵图南杀的,明明就是南诏那个黑袍怪,现在居然将不是落在了她和赵图南的身上。 这事儿找谁说理去?关键当初她和赵图南翻看那些死尸还想帮着救几个来着,如今竟是莫名其妙的成了大魔头。 而且他们两个半吊子武林人士,竟是得到了武林最高的“荣誉”,全武林发布的追杀令。 说的好听点儿就是全武林追杀令,说的不好听的就是她和赵图南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涿州这地儿不能待了,她本回来想查查那个黑袍怪到底是谁,不想竟是让她听到了这么一个丧气的消息。 算了,打听消息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先想办法离开涿州,总感觉事情闹得有点儿大,不是她一个人能撑得住的事情,得想法子给哥哥写信让他出面解决一二。 慕长乐刚要走却看到一群武林人士拿着一摞纸疾步走了进来。 “诸位打扰一下!诸位将这二人的容貌辨认一下,若是有认识的,便和我们苍穹派联系,能提供线索者赏金五百两,若是能知道具体是谁住在哪儿的,赏金一万两,若能手刃这两个畜生的,赏金十万两。” 慕长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十万两呢,挺值钱的。 这一次她和赵图南真的是冤死了的,槽帮那是因为他们少帮主犯贱,赵图南才揍他们的。 他们是打了槽帮的人,现在怎么连苍穹派的人头都算在了他们的身上,这委实不公平啊! “小兄弟 ,你也拿几张帮忙散出去,对了,小兄弟你见过这画像上的人没有?” 一个苍穹派的人突然将画像放在了慕长乐的面前,慕长乐凝神看了过去,正对上了画像上自己的脸。 也不知道哪个兔崽子画的,委实太像了些。 慕长乐忙压着嗓子粗声粗气应了一声,随即拿起了画像准备先低头离开。 ”小兄弟,请等一下,“那个人又拦住了慕长乐,”我看小兄弟骨骼清奇,正好我们苍穹派招人,小兄弟愿不愿意来我们派?“ 慕长乐硬着头皮低声道:”不好意思,在下还有事。” “咦,小兄弟我觉得你长得很面熟哎!”估计苍穹派死了不少弟子,这是要扩招,竟是拦着慕长乐不让她走。 慕长乐挣扎着要走,那人还想再唠唠嗑儿。 一来二去,慕长乐的斗笠突然落在了地上,露出了和画像上一模一样的脸。 两个人同时傻眼了。 “你是……你是……“ ”不,我不是……“ “乖孙女儿,走的时候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害的祖母一阵好找!”门口外赵图南一袭银发,拄着拐杖,定定看着慕长乐。 那一瞬间,慕长乐狠狠搓了搓脸,抬头无语凝噎。 第1018章 共甘共苦 慕长乐没想到关键时刻,赵图南竟是不知死活的出现在茶馆的门口,而且和苍穹派撞了个正着。 两边的人都傻了眼,一边的看客们纷纷看向了自己手中攥着江湖悬赏令,再抬起头看看门口处站着的赵图南装扮成的银发老太婆。 四周顿时传来一阵阵的抽气声,慕长乐,忙绕开了挡着她的苍穹派弟子,一把抓着还在飙演技的赵图南低声道:“快走!一会儿解释,我们有大.麻烦了。” 赵图南眉眼间掠过一抹不解:“什么麻烦?” “快走吧!来不及了!” 赵图南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方才在船上竟是担心起了慕长乐,担心她轻功厉害怕是也逃不脱那些人的毒手。 之前在林子里的时候,那黑袍怪人杀人的手法可是厉害得很,慕长乐一个小丫头岂能应付得了? 他想到此忙跟着下了船,不想这丫头脚程还挺快的,竟是跟丢了人,不见了那个娇俏的小丫头。 赵图南这下子急眼了,莫非是被歹人绑走了? 他忙一路找过来,也顾不上街头那些人瞧着他指指点点的样子,在一间茶馆里遇到了女扮男装的慕长乐。 “快!抓住他们!快!”那个缠着慕长乐的苍穹派弟子忙喊了出来,脚下的步子却是不敢再往前动一步。 只等的将同门们 都喊了过来,大家一起拔剑冲了出去。 登时街头鸡飞狗跳乱成了一团,慕长乐抓着赵图南没了命的狂奔,可江湖悬赏令也不是闹着玩儿的,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加入了追踪的战团。 有钱能使磨推鬼,何况杀了这一老一少祖孙两,不光能得银子,还能为武林除害,扬名立万就在今朝。 “杀啊!” “抓住这双恶人!” “是我先看到的,你往后面靠靠!” 慕长乐简直是无语了,不想她南诏人见人爱的可爱小公主,竟是还能遇到这么狗血的事情,一晃之间成了江湖大魔头,人人杀之后快。 “聒噪!”赵图南从未这么憋气过,被一群他的臣民追砍,他身为大周皇族本不愿意和百姓们计较,奈何身后追得实在是太紧了。 赵图南登时停住了脚步,转身便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将追的最近还骂骂咧咧满口污秽之语的家伙打倒在地,狠狠揍了一顿。 他出剑狠辣,招数迅捷,一剑封喉的打法,那些人登时吓傻了眼,果然如人们传言的那样,这老太太的武功不弱。 看着地面上捂着伤口惨嚎的同伴,后面那些人竟是不敢再追过来,纷纷停住了脚步。 乘着这个当儿,慕长乐拽着赵图南跃上马直接冲出了涿州城。 虽然赵图南的武功不弱,可 照着这个打法也有些招架不住那么多人的围攻,到时候若是连累大周太子出了什么岔子,她真的是罪孽深重,毕竟大周历史上出现独苗皇子的情形实在是太罕见了。 两个人也不敢住到庄子上,一口气跑到了海边的小渔村,花银子买了一条乌篷小船,驾着船在近海上边荡着边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我们运气不好,不想真正干了坏事儿的那厮竟是栽赃陷害到了我们两个人的头上,这事儿闹大了,太子殿下,”慕长乐看向了赵图南。 “要不你别藏着自己的身份了,咱们直接联络涿州那边的人,要么正大光明的去南诏,要不先回京城避避风头?” 慕长乐若是自己一个人倒也好办,可牵扯了赵图南,这事儿多多少少她有些胆怯放不开手脚。 赵图南凝神拨着火盆里的银霜炭,听了慕长乐的话后陷入了沉思。 他随即冷笑了出来:“孤从来都是收拾别人的,没被人追着欺负成此种地步,孤要是放过那厮,岂不是显得孤做了缩头的乌龟。” “殿下,这事儿不是缩头不缩头的问题,实在是太过诡异,如今我们处处被动,咱们还是小心为妙,殿下是准备去南诏还是准备回京城?” 赵图南凝神看向了面前处处替他着想的慕长乐,眉头一挑:“你准备去 哪儿?” 慕长乐一愣,事到如今也不好再瞒着什么忙道:“我在江湖中还有些朋友,我想仔细查查那个黑袍人的线索,若是再错过怕是以后查不到了。” “不过我已经给我哥托人送了消息过去,最快的话我哥会在半个月后赶过来,我先在涿州盯着,等他过来处置!” 黑袍人的行为涉及到了南诏,慕长乐这事儿不好自己一个人面对,不得不将消息告知皇兄。 “皇兄在江湖中的势力很大,若是来此可能比我知道得多。” 赵图南冷哼了一声:“半个月,半个月过去后,你的坟头都能长草了。” “罢了,既然让孤碰到了此事,那孤就陪你一程吧!” 慕长乐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赵图南,他的这个意思是要和自己同甘共苦的意思,对吧,是这个意思吧? 她刚要说什么,不想赵图南缓缓道:“此件事情还是秘密调查为好,若是闹得动静儿太大了,怕是会打草惊蛇。” 慕长乐点了点头,随即叹了口气:“可此番我们再以现在的身份行事,怕是多有不便。” “如今江湖令上将我们二人的形容画得真真切切,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追杀,这事儿偏生又解释不清楚。” 赵图南看向了慕长乐,眉头微微一挑:“你的意思……” 慕长乐凝神看着赵图南那张惊为天人的俊美容颜,虽然很冷,很邪魅,不过皮肤白皙,五官精致,那双紫眸更是璀璨夺目。 她吸了口气,笑容里多了几分难得的心虚:“殿下,咱们两个还得改装一下才行,行走江湖的祖孙两怕是做不成了。” 赵图南眉头紧蹙缓缓向后退开,手中的烤鱼都落在了炭盆里刺啦作响。 “你什么意思?” 慕长乐讪讪笑道:“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咱们换个装扮,不然不好行事!” 赵图南眼眸缓缓眯了起来,不想慕长乐已经起身走进了船舱里拿了银子,还是穿着她那一身男装,将船划到了岸边。 “你在此等我一下,我托人买点儿东西,去去就回!” “你这头发实在是惹眼得很,我去就行,你就在船上呆着,注意安全!” 慕长乐说罢便上了岸,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到一个时辰便背着一个包裹急匆匆赶回到了船上。 已经吃过了烤鱼,正曲着膝盖半躺在那里发呆的赵图南看到慕长乐回来,忙坐了起来,恢复了周正端雅的姿态。 “这是何物?”赵图南死死盯着那个包裹。 慕长乐笑嘻嘻打开了包裹,却是露出来一套衣物,带着西域那边的风格,可惜是一套……女装? 赵图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第1019章 殿下真好看 华灯初上,涿州府最大的勾栏里却是烛光璀璨,热闹非凡。 只是在这热闹中,隐隐藏着几分血腥味道。 中空的藻井中间,修建着高大的舞台,上面西域来的胡姬舞姿曼妙撩人,令人瞧着眼花缭乱。 胡姬的个子都很高,表演的舞蹈也奔放,自然是引来一片叫好声。 四周一圈都是用纱帘隔开的包厢,包厢里要么是权贵,要么是富商,此番台上的胡姬表演过后,四周一大片的打赏。 普通的便是那些一抓一把拇指大小的小银锞子,还有些有钱的甚至将珠宝也丢下去打赏,更有甚者四周的这些宾客好似谁也不服输似的,隐隐还有比试和较量的意思在里头。 “好!跳得好!大爷喜欢!”一个清俊的小公子从包厢里洒出来一把银瓜子,还夹杂着银票。 不多也不算少,老鸨忙上前一步躬身朝着那个小公子行礼。 小公子一看就是那种不知道从哪个世家偷跑出来,大笔挥霍的富家子弟,花花公子。 个头不高,却生的分外俊俏,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几分贵族才有的风流倜傥。 “多谢公子爷打赏!” “多谢各位爷打赏!” “一会儿便让姑娘们陪着各位爷喝酒唱曲儿,快活快活!” 这里是涿州城最大的销金窟,每一位姑娘都是 按照宾客们打赏的数额,分配下去。 打赏最多的便能和头牌姑娘共度良宵,这也是规矩。 “好!小爷我就看上碧玉姑娘了!”那俊俏小公子又是一把价值连城的红宝石丢了下去,四周不禁为之侧目。 这是从哪儿来的暴发户,傻帽儿? 不光出手阔绰,还想要头牌碧玉姑娘陪着他,远远瞧见他身边还坐着个冰山美人,瞧着也像是西域那边来的胡姬,虽然低着头带着面纱,可那张脸隐隐看着委实美得惊人。 他身边的姑娘甚至比台子上跳舞的头牌姑娘都美,真的是造孽啊,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 “喂!那小公子不要太贪了,你身边的美人就不错,不必和我们抢!”有的人喊了出来。 小公子却摸了摸身边个子看起来很高的冷艳胡姬的脸大笑道:“这是我的小妾,可是家花哪有野花香?哈哈哈哈……” 暖阁里传来了胡姬一阵阵的磨牙声,缓缓抬眸,那双顾盼生情的紫瞳淡淡扫了一眼身边的小公子。 慕长乐那只很欠的手忙从赵图南的脸颊上挪开低声陪着不是:“对不住,对不住殿下,只有这样放浪形骸,才能掩藏住我们的身份。” “如今又有两家门派的掌门被杀,据说还丢了什么东西,我们得找到碧玉姑娘问清楚才行。” “据说当时这两家门派被杀,其中一个掌门死之前写下了盟主两个字儿,难道是昨天武林大会上刚选出来的盟主岐山剑派的掌门齐鹤鸣和这件事情有关?” “据说很多人都撞见了那两个血字儿,可这事儿竟是被压下来了,还是将脏水泼在了我们两个人的身上,咱们之前祖孙两的画像贴的到处都是,估计京城都贴过去了吧?” 慕长乐低声解释道:“那个齐鹤鸣是个老流氓,这几日来涿州天天找碧玉姑娘,你懂我的意思?” 赵图南看着面前眉眼如画的女子,一国的公主满身的江湖气息,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你适可而止!” “是是是,我晓得轻重!”慕长乐低声笑道。 赵图南的一头银发用西域女子特有的梳头法子,夹杂着黑色丝带编了一头的辫子,倒是将他的银发掩盖了不少。 加上他天生俊美无双,一双紫眸更是给他平添了几分绮丽之美,如今穿着一件改造后的胡人特色的赤红纱裙,更是多了几分冷艳之美。 慕长乐却穿着一袭白色绣牡丹花纹的锦袍,头发束了起来,用白玉冠扣着,真的是个粉雕玉琢的翩翩小公子。 下面那些胡姬不停地朝着慕长乐抛着媚眼,慕长乐更是挤眉弄眼的回了几个,一边的赵图南瞧着想掐 死她。 能不能不要那么轻浮,你可是南诏长公主啊! 这一次他们两个的换装分外的成功,估计现在南诏女帝和大周皇帝站在这两只面前都认不出这是他们各自的儿女。 赵图南越是生气,眉眼越是清冷好看,倒是引来四周那些臭男人的垂涎,纷纷议论这位出手阔绰的小公子委实艳福不浅。 赵图南看着慕长乐没命的将银票扔向了台子打赏,眼角抽了抽,低声道:“哪儿来那么多的银子?” 慕长乐低声笑道:“从小到大爹娘给我的压岁钱,从哥哥那里连骗带坑弄过来的银子,红宝石是嫂嫂给我的,对了还有从师傅那边拿到的赏赐……” 赵图南眼角抽了抽,依着他父皇那个大手大脚的样子,怕是给了她不少吧? 他此番看着她拿着大周皇族的银子,没命的扔下去,有点点肉疼。 不过为了成大事,这点钱也是要花的。 他定了定神低声道:“这些钱过后我替你顶一半儿,等事成之后回到京城,我带你去东宫里的库房,你看上什么拿什么便是!” “真的吗?”慕长乐登时眼底一亮。 赵图南避开她的视线,冷冷道:“快些丢,让鱼儿尽快上钩!” “遵命!” 赵图南又想起来一件事情,不高兴的瞪着慕长乐:“你以前 是不是经常来这种地方?瞧着蛮熟悉这里的规矩的!” “是啊,经常……”慕长乐突然顿住了话头忙道:“不常来,就是我哥哥经常混迹江湖,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没少来。” “败类!”赵图南低声骂了一句。 慕长乐一愣不晓得这一句败类是骂她还是骂她哥哥? 不过此番她凝神看向了身边的赵图南,不知道为何心头竟是微微一动。 他从小带着胎毒,加上长相不寻常,根本就不出宫,更别说来这种地方。 总觉得大周的太子殿下给人感觉真的好纯洁,此番也就在这里坐坐,便显得坐卧不安,倒像是多呆一刻要他的命一样,和其他的那些臭男人一点儿都不一样。 即便是她哥哥,对嫂子那么用情专一,来这种地方也就是逢场作戏,不动真格儿的,可人家大周太子那是真的干净。 赵图南缓缓抬眸冷冷看了一眼慕长乐,他现在已经完全没脾气了,之前是染发事件,后来是老太太,现在是西域胡姬。 他不知道慕长乐到底要将他捉弄成什么样子,奇怪的是他居然越来越忍了下来? 此番不禁一阵憋气,死死盯着慕长乐:“看什么看?” 慕长乐笑了出来:“殿下这个样子真好看!” “滚!”赵图南身上升腾起浓浓的杀意。 第1020章 另有图谋 慕长乐终于凭借高超的砸钱能力赢得了头牌碧玉姑娘的陪伴,她缓缓站起身嚣张的大笑了出来,冲四周骂骂咧咧的其他恩客们抱拳笑道:“承让!诸位承让了!哈哈哈……” 身穿一袭粉裙的碧玉姑娘提着裙角款款朝着慕长乐这边行了过来,慕长乐甚至都有些期待了。 一边坐着的赵图南当真瞧不得她那个不正经的样子,低声道:“不要在这里问话,找个密闭一点的房间。” 慕长乐心领神会忙走出了包厢,一把抓住了碧玉姑娘的手笑道:“走走走,咱们去屋子里说!” 那个样子分外的猴急,惹来四周一片唾骂声,等那些恩客们瞧着慕长乐身边那个身形高大美艳的胡姬也小心翼翼低着头跟了过去,更是骂声连连。 “这小子是谁啊?你们可知晓?” “艳福不浅啊!” “身边跟着个绝色美人还不满足,竟是还要找碧玉姑娘陪他!” “呵呵!这也算是人家的本事,不过这小子惹了大.麻烦了。” “什么麻烦?”其余人忙好奇的问道。 说这话的人倒像是有点子江湖身份,但笑不语。 这些天碧玉姑娘每日里陪着岐山剑派的掌门齐鹤鸣,这事儿在他们几个江湖高层人士中已经人人知晓。 不过毕竟齐鹤鸣一个半截 身子都快埋进土里面的糟老头子,追着碧玉姑娘跑,这事儿虽然说是风流可毕竟说出来不是很好听,故而瞒着很多人。 齐鹤鸣甚至都准备武林大会结束后给碧玉姑娘赎身,要纳碧玉姑娘为妾室了。 不想今儿不知道哪儿来的愣头青臭小子,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水深水浅,居然将碧玉姑娘带走,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此时碧玉姑娘侧过脸瞧着身边眉眼如画的小公子,不禁心头微微一动,还是少年郎好一些,比齐鹤鸣那个糟老头子好太多了。 她也是看中了齐鹤鸣要给她赎身,这才顺从了他。 不想刚走进了后面歇息的暖阁,碧玉却发现这位小公子身后竟是还跟着一个美艳无比的胡姬,她登时脸色一僵眉头蹙了起来。 “公子爷,一会儿奴家给公子爷抚琴可好?” “好好好!”慕长乐连声笑着,美人看起来就是比较赏心悦目。 碧玉推开了门,带着慕长乐走了进去,不想身后那个胡姬也要跟进来。 她冷声呵斥道:“你算哪门子的,跟进来做什么?” 慕长乐一愣,眼见着赵图南就要发作,忙一把抓住碧玉姑娘的手笑道:“让她跟进来学学姑娘的几分风姿也好。” 碧玉顿时脸色一变,不想这位小爷小小年纪竟是玩儿的 这么花哨,这怕是要二女侍一夫的玩儿法?她顿时心头对慕长乐的好感减半,脸色也冷了不少。 可在这个地方有钱便是爷,她咬着牙淡淡道:“公子爷喜欢便好,可若是公子爷做得太过了,奴家可是会伤心的,到时候怕是公子爷哄不好!” “好好好,乖乖,别生气,别生气,和一个胡姬生的哪门子气?” 慕长乐忙安抚着又塞了一把银票在碧玉的手中,随即便是丫鬟们端了瓜果点心酒茶进了装饰华丽气氛旖旎的屋子里。 瞧着慕长乐左拥右抱的,美艳胡姬和头牌姑娘伺候着,定是不愿意人来打扰,放下了东西便纷纷退了出去。 慕长乐命她们将门从外面关好,不得进来打扰。 这种事情丫鬟们见得多了,自然不会打扰,纷纷退了出去。 不想门刚关上,赵图南便起身走到了门边,怀中的匕首陡然拔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碧玉姑娘这才惊觉事情不对,刚要喊出来锋锐的刀锋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身边刚才还温情款款的公子爷,此番虽然脸上还挂着笑,可那笑容明显冷得厉害。 突然碧玉姑娘想起来这张脸,瞧着有些眼熟,紧张的要哭了出来。 这张脸近处看不就是江湖悬赏令 上画的那个人吗,怎么变成了一个男子,随后却是恨死了自己,怎么笨拙的没瞧出来,这不就是女扮男装吗? 慕长乐抱歉的笑道:“碧玉姑娘不要怕,今儿就是陪在下演一出戏,演完戏后,这些银票都给你花!” “呜呜呜……”碧玉连哭都不敢哭了,如今江湖传得很凶,这祖孙两杀人如麻,是江湖中罕见的大魔头。 可此时近处看着大魔头,感觉不像是人们传言的那么可怕,可还是吓得浑身哆嗦,连连点头。 慕长乐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一会儿齐鹤鸣来的时候,你听我吩咐……” 她如此这般交待了一二,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齐鹤鸣带着两个心腹闯了进来,径直朝着碧玉的屋子赶了过来。 他倒是要瞧瞧哪个狗东西敢和他齐鹤鸣抢女人,主要是说出来名声不好听,不然他一定会带着更多的人踏平这里。 可刚刚当上了武林盟主,面子还是要的,只带了两个长随过来。 又是一炷香后,一辆马车从勾栏院的侧门驶进了黑暗中,一直行到了海岸边,赵图南拖着一个硕大的袋子上了乌篷船,慕长乐轻轻安抚了几句碧玉姑娘,放她离开。 她跳上了船,将船撑离了岸边。 不一会儿,涿州大街上到处是岐山派 弟子们寻找掌门的身影,整个乱了套。 乌篷船已经沿着近海朝南边行去,赵图南将那身极其不自在的衣服脱下,换回了自己的男装,还不忘狠狠踹了身边的麻袋一脚。 刚才没少被这个老东西恶心,慕长乐忙走了过去将袋口解开,露出了一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老脸。 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很像正派人物周正的脸,甚至还有些正气跃然而出。 可身上的衣服都被扒了去,只剩下了一件单薄的中衣,固然武功高强不想被慕长乐下了迷魂散暂时压住了武功,此番浑身的穴道又被封了。 这种点穴的手法必定是个高手,袋口解开,嘴巴里塞的麻胡也被取了出来,他登时怒骂了出来。 “放肆!开不快放了老夫!老夫是武林新任盟主齐鹤鸣,尔等屑小怕是不想活了!放了老夫!否则……” 齐鹤鸣待看清楚面前负手站着的少年后,登时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喉咙里咕噜着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太……太子殿下?” 赵图南冷冷盯着他:“这几天你是否和一个南诏来的江湖人士有牵扯?那人会傀儡术,而且越来越多的人死在那人的手中,到底是为了拿到什么东西,你在涿州主持这一场武林大会,广发英雄帖,怕是另有图谋吧?” 第1021章 心狠手辣 齐鹤鸣听了赵图南的话登时心头一跳,难道太子发现了什么? 可不对啊,他背地里谋划的那件事情和大周太子也没关系啊,太子管的是朝堂大事,什么时候要委身插手江湖中的事情? 况且他是皇族,插手江湖中的事情,显得和他的身份地位不配啊。 难道是…… 齐鹤鸣忙别过脸看向了一边站着的那个姿容清秀的小公子,此番细细一看,这才发现她是女扮男装的。 齐鹤鸣能做到武林盟主的位置自然也与寻常人不同,多了几分老狐狸的机智敏锐,此番细细一想。 能让大周高冷的太子爷陪着到处闹腾的女子,必定是和大周太子关系匪浅之人,同龄人能让赵图南这么费心的,在大周的皇宫里没有。 可大周和南诏两国交好,据说南诏太子和大周太子好得像亲兄弟一样,那眼前这个姑娘定是南诏的长公主了。 他登时吓傻了去,自己这是撞了什么惊天大运,居然同时被南诏长公主和大周太子亲自绑架,想想之前自己还是被这两位天家贵胄屈尊抬到了船上,他的额头瞬间渗出了冷汗。 今儿怕是凶多吉少了。 看着齐鹤鸣脸上表情的变化,慕长乐同赵图南相对而视,都看出来这厮不老实。 慕长乐冷冷 盯着齐鹤鸣那张老脸:“涿州的武林大会是你岐山派执掌的,不想短短几天居然连着几大门派的掌门都被杀了,苍穹派更是被灭门。” “姑娘,老夫……老夫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啊!都是那一对儿刚出江湖的大魔头干的!” “大魔头?”慕长乐冷冷笑着将自己的头发解开放了下来,随即盘起来一个可爱的发髻,顿时恢复了十五六岁天真可爱的少女模样。 看到慕长乐变装的这一瞬间,齐鹤鸣不是去看慕长乐,而是直瞪瞪看向了赵图南。 慕长乐就是画像上那个祖孙两大魔头的孙子辈儿,既如此难道太子殿下装扮成了老太太?天爷啊!委实没认出来! 慕长乐冷冷笑道:“我和殿下自然不是灭苍穹派满门的大魔头,为何你亲自下了悬赏令栽赃陷害我们两个,还是你在庇护着谁?” “是不是那人穿着黑色衣袍,蒙着脸,带着一群傀儡人……” 齐鹤鸣顿时打起了哆嗦,提到那个人他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可这件事情他委实不敢说,说出来必死无疑。 不仅仅是他必死无疑,怕是会连累妻儿老小,甚至还有整个岐山派。 那个人行事分外的乖张,心狠手辣,而且话不多。 “说!”慕长乐也失去了耐性 ,废了这么大劲儿,她才抓住了这么一根线头,不想这个老狐狸和她斗心眼儿! 赵图南被慕长乐这一声娇斥倒是吓了一跳,一路上她都是温温柔柔的一个姑娘,就是有些爱财逗乐,古怪机灵。 可此番她脸色阴沉了下来,眉眼间的霜色冷凝了几分,便是齐鹤鸣这种老狐狸也被震慑住了。 赵图南眉头微微挑了起来,果然是沈钰珠和慕修寒的女儿,之前还以为就是一只有些闹腾的猫儿,原来也有露爪子的时候。 “退后!”赵图南此番已经受够了,今儿便是撬开这个老家伙的脑袋也要将他的秘密逼问出来。 他缓缓抬起手突然扣住了齐鹤鸣的头顶要穴,手劲儿一阵加大,齐鹤鸣的额头瞬间疼出了一层冷汗来。 “殿下!殿下饶命啊!小老儿真的是不知啊!” “之前下了江湖通缉令追查殿下,那也是受了漕帮的蛊惑,这才上了当儿,殿下还是放了草民吧,草民一定帮殿下报仇,对付漕帮。” 慕长乐脸色沉到了底,大周太子亲自逼供他都不说,可见他心头有顾忌,甚至远远大于他自己的性命。 赵图南手中的劲儿加大了几分,齐鹤鸣哪里受得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慕长乐急眼了,抓起了一只洗脸用的铜 盆取了一盆冰冷的海水,走回到了船舱里泼在了那人的脸上。 “殿下……草民真的是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齐鹤鸣此番怕了,刚才差点被大周太子点了死穴,可他不敢说啊。 若是说了,别说是他没命,他的家族也断后了。 他死死咬着牙哀求道:“殿下,殿下饶命!” “草民知道的都说了,草民是岐山派的掌门,平日里得了江湖人士的看重,便主持了这一场比武决出武林盟主的大会。” “草民武功略胜一筹,便最后胜出得了这份儿殊荣,不想竟是出现了门派被灭门的事情,情急之下才想起来下江湖悬赏令的!不是真的要追杀太子殿下,况且草民真的不知道那画像上的老妇人就是太子殿下您啊!” 齐鹤鸣也是情急之下,不停地解释,结果直接戳中了赵图南的痛处,赵图南脸色瞬间沉冷了下来。 他扮女人的事情,不想任何人知道,偏生这个不怕死的提明了说。 赵图南缓缓抬起手撸起了袖子,拿起了一边炭盆上夹炭用的钩子,渐渐对着满脸惊恐的齐鹤鸣,却顿在了半空,转过脸看向了慕长乐。 “你回避一下,略有血腥!” 慕长乐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赵图南,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让她回 避?顾及她的感受,她此番要不要说一声谢谢? “没事儿,殿下你随意,这种血腥场面我经常见,”慕长乐摆了摆手。 赵图南眉头微微一挑:“可是你在身边影响孤发挥,孤不喜欢别人看到孤狠辣的样子。” 慕长乐眼角抽了抽,你凶巴巴的样子老娘还少见的吗?此番竟是在她的面前装起了斯文,她暗自磨了磨牙便走出了船舱。 这一条船慕长乐从渔家那边买来的,都是她和赵图南自己划,此番近海的海面上风平浪静,他们两个便由着船在海面上缓缓飘着。 她站在船舱外面,赵图南高大的身影透过船舱的帘子映了出来,倒是显得越发颀长。 却看到赵图南拿起了各种家伙什儿,一样样都对付到了齐鹤鸣的身上,一开始那厮嗷嗷哭喊着,后来却瞧着赵图南竟是将那人的靴子脱下,绷直了腿开始用鸡毛掸子上拔下来的鸡毛挠齐鹤鸣的脚心。 船舱里一会儿传来惨嚎声,一会儿哭声,一会儿便是大笑不止,简直要被逼疯了的节奏。 “殿下!殿下饶命啊!草民说!草民都说了!” 慕长乐定定看着赵图南的身影,不想他竟是如此的丧心病狂,果然大周太子心狠手辣的名声不是假的,那是实打实的狠毒。 第1022章 越来越古怪 “殿下!殿下!草民招了!草民全部都招了!” 慕长乐听到了齐鹤鸣的惨嚎声,忙疾步走进了船舱里,船舱里的味道有些一言难尽。 也不晓得赵图南用了什么法子,堂堂武林盟主竟是个软蛋,还尿了裤子。 她忙将船舱的窗户打开通风,随即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齐鹤鸣的面前:“说!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齐鹤鸣大哭道:“草民是真的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只是穿着一件黑袍,蒙着脸身形瞧着差不多是个耄耋老人了。” 赵图南缓缓撸起了衣袖,齐鹤鸣顿时嚎哭了出来:“殿下!殿下别打了!草民是真的不知道啊!” “还是三个月前,那人突然来到陇州岐山派找到了我,开出来一个优厚的条件。” “什么条件?”慕长乐忙问道。 齐鹤鸣喘了口气道:“他说要我以岐山派掌门的威望在江湖中下一个帖子,将各大门派召集到涿州府。” “开一场武林比武大会,到时候选出盟主!” “殿下也晓得,咱们皇上英明神武,开太平盛世,奖励耕织禁止私斗,武林大会许久没有开了。” “可武林各派也是闲得慌,一听要 办武林大会选盟主,大家为了里子面子的都会来,缺的不过是谁带头的问题。” 齐鹤鸣此番被赵图南一番折磨后,宛若倒豆子一样叽里咕噜的全部说了出来。 他害怕的看着赵图南,还是觉得慕长乐稍稍好一些,看着慕长乐道:“那个神秘人让我出面开武林大会,条件是他可以给我的对手下毒,让我顺顺利利打败他们成为武林盟主,还答应扶持我插手漕运海运谋取高额利润。” “到时候名是我的,利也是我的,我唯一要做的便是谋划武林大会,尽可能将他指给我的几个门派骗过来!” 慕长乐一愣:“还有他指定的门派?都有哪些?” 齐鹤鸣稍稍顿了顿话头,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却被赵图南抬起手狠狠按住了脑袋,他顿时吓懵了,忙将那些门派的名字纷纷说了出来,为首的便是苍穹派。 一共是七个门派,不想如今短短几天已经五个门派被灭门了,毋庸置疑肯定都是被抢走了那个形状很奇怪的东西。 “这些门派是不是都和巫蛊药学有关系?”慕长乐忙问道。 齐鹤鸣茫然的看着慕长乐,感觉像是听天书一样,什么巫蛊,什 么药学,大家都是江湖中人。 看着齐鹤鸣茫然的样子,慕长乐晓得从这人的身上已经挖不到什么东西了。 如今当务之急便是找到剩下的两个门派,将事情和对方说清楚,希望还能来得及。 慕长乐冷冷看着助纣为虐的齐鹤鸣:“早说出来多好,免了多少皮肉之苦。” 齐鹤鸣怯生生看着板着脸的赵图南,声音都发颤道:“不是草民不说,实在是那人心狠手辣,竟是威胁草民若是透露出半点风声,岐山派上下都活不了。” “之前草民觉得此人就是单纯的恐吓,此番在涿州接连死了那么多人,死的都是门派里的掌门或者是未来掌门的继承者,草民这才吓坏了的,那个人说到做到啊!” “草民没想害人的,殿下明鉴,草民……”突然赵图南拿起了一边的麻胡重新塞进了齐鹤鸣的嘴巴里。 “呜呜呜……”齐鹤鸣惊恐的看着赵图南,却被赵图南在百会穴上一巴掌拍晕了过去。 一边的慕长乐瞧着眼睛直抽,心头也是跳个不停,下手真狠! 赵图南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看向了慕长乐:“下一步怎么办?” 慕长乐现在顾不得害怕赵图南 忙道:“划船靠岸,救人!” 赵图南眉头微微一挑:“要打架吗?” 慕长乐连连点头:“要打要打,而且还是往死里打的那种。” 赵图南转身走到了船头,开始划船,这一路上憋屈,需要个地方释放一二。 很快乌篷船乘着夜色靠了岸,慕长乐用一个筐子将晕过去的齐鹤鸣罩住,又用哥哥教的打水手结的法子,又把武林盟主捆了一遍。 两个人上了岸,直接朝着名单上紧剩下的那两个门派住着的别馆行去,可等到了眉山派别馆的时候,此番早已经门口挤满了涿州府的差官。 不停从别馆里抬出来一具具尸体,也有些幸存的眉山派弟子跌坐在那里嚎啕大哭,四周议论纷纷,不过骂得更多的还是江湖悬赏令上那对儿祖孙大魔头。 这个时候四周还站着其他武林门派人士,已经是群情激奋,慕长乐忙将赵图南一把拽住。 “此时不宜过去,那些人太激动,根本不会听我们的话!” “已经来不及解释了,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的去找最后一个门派流云山庄为要。” 慕长乐定了定神道:“便是那黑袍怪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一晚上不睡马不 停蹄的灭掉两个门派,现在找还来得及!” 赵图南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他只需要打架出力便是。 慕长乐和赵图南忙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出来,赵图南此番穿着黑色大氅,幸亏那一头银发被兜帽遮挡得严严实实,又是大晚上的,若是放在白日里定会露馅儿的。 不想二人赶到流云山庄弟子们住着的客栈后,一打听流云派的那些弟子已经离开了涿州。 到底还是有清醒的人在,眼见着死了这么多人,便是再热闹也得有命凑着,远离是非之地看来是流云派掌门的正确选择。 可慕长乐此番认为对方实在不算是正确,若是在涿州城内,她还能调动一些南诏的力量护着这个门派,说不定还能守株待兔活捉那个人。 此番一旦出了城,去到了荒郊野外那问题就大了。 慕长乐直接留了消息给城内南诏的那些暗卫,她不得不带着赵图南迎着黎明的第一道晨光出了城。 现在已经没时间等到哥哥的人前来,她此时心虚得很,不知道这七个门派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何那个黑袍怪要拿到手,不惜大开杀戒。 这事儿貌似变得越来越古怪了几分。 第1023章 茶雾 慕长乐同赵图南出了城之后,一路打听最后一个门派流云派的下落,这才发现流云派实在是个端不上台面的小门小派。 赵图南直接密信给了皇家暗卫去查,这才查出来一点端倪。 原来这个流云派曾经是江湖中有些名气的流云山庄的衍生产物,当年流云山庄因为救了南诏长公主惹上了祸端,被赵炎一锅端灭了门。 流云山庄的少庄主便是很有名气的玉雕大师张子冈,张大师后来和南诏长公主分开独自一人闯荡江湖,不知所踪。 虽然当初流云山庄被灭门了,可还是有些三服之外子弟活了下来,毕竟小门小户还有些远亲,何况当年流云山庄的规模很大的。 其中的一个子弟便是打着流云山庄的旗号,开山建派,重新立起来门户,将流云山庄的名号承袭了下来。 不过这一派的流云派玉雕技术可不咋地,主要是经营玉器生意也算是和老祖宗有点儿相似之处,顺道门下子弟也习武练剑,门派又杂又小。 慕长乐一听竟是救过外祖母的流云山庄的后人,这下子更是捉急了几分,每天都不敢睡太久,几乎要把骑着的马儿累死。 流云派是这一次黑袍怪找的最后一个 门派,对于慕长乐才说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门派,那可是南诏皇族的救命恩人。 有了赵图南的皇家暗卫的加持,他们行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却发现流云派这些人也是真的能跑,直接朝着南疆十万大山的方向跑去。 慕长乐硬着头皮不得不临时改变了去南诏的路线,她和赵图南不能再从涿州乘船走海路了,而是走陆路,直接南下。 翻过群山,过了扶风部落便到了南诏国的南大门。 流云派虽然继承了流云山庄名号,可并没有占据流云山庄的地盘儿,而是直接落在了南诏和大周交界的那些部落里。 不过也能理解,只有在深山中才能开采出美玉,故而流云派便扎根在那边的一个叫茶雾的小镇上。 茶雾地处南诏和大周交界处,来往互市贸易发达,也算是个商业小镇,主要交易的大宗商品便是玉石。 从南诏十万大山挖出来的玉石源源不断通过茶雾这样的小镇送到了大周各个富饶的城市,加工后变成了贵妇们的饰品,贵族子弟们互相表达情意的玉佩。 一些更加名贵的,直接送到了大周的皇宫中。 赵图南瞧着身边的慕长乐累成了狗,好看的眼睛四周都是 黑眼圈。 没日没夜的赶路,就是追不上流云派,不过也没见着流云派被灭门的消息。 赵图南瞧着慕长乐的身子都要骑马骑散架了,强行将她带到了路边一处简易的茶摊喝茶歇脚。 慕长乐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向了身边的赵图南,这一路上也没有那闲工夫装扮赵图南。 直接给他买了一件大氅,带兜帽的那种,将他浑身上下围得严严实实的。 可越是往南走,天气越是炎热,便是她都换了一件轻薄的纱衣,唯独赵图南还是黑色大氅。 此番看过去,竟是那汗珠不停地从赵图南额头处一层层渗了出来,也是难为他了。 一国太子跟着她受这么大的罪,她忙拿起了帕子帮赵图南擦了擦额头的热汗。 顿时两个人都僵在了那里,擦汗和被擦的,齐刷刷惊了一跳。 这一路上同生共死以来,两个人的关系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种微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帮你擦擦汗,”慕长乐忙将手缩了回去,挥了挥手中捏着的帕子,脸上的表情有些窘迫。 赵图南低下头咳嗽了一声,将眼底的复杂之色掩住,随即将斟好的凉茶推到了 慕长乐的面前道:“喝吧,一会儿还要赶路。” “那流云派的人也真的是能跑,他们就不休息的吗?”慕长乐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笑骂道,端起了茶盏喝了几口,没想到这路边茶摊儿一个铜板一碗的凉茶,喝起来还带着几分甜? “姑娘说的可是茶雾镇的流云山庄?”卖茶的大嫂是个寡妇,早些年死了相公,便在这里摆茶摊儿赚点儿辛苦钱。 瞧着这两位客人不像是小地方来的,出手也阔绰不禁起了攀谈的心思。 慕长乐眼底一亮忙冲茶娘子笑道:“大嫂子也认识流云山庄的人?” “可不是,”茶娘子骄傲的仰起头,“那流云山庄的弟子们经常路过我这茶摊儿喝茶歇脚,昨天还路过呢,不过瞧着一个个气色不太好。” “听说他们这些日子出了一趟远门,估计是累的,对了,你二位是流云山庄的什么人?” 昨天就经过这里,慕长乐心思一动,那是不是意味着马上要就追上流云派的人了。 可越是这样越是心头有几分忐忑,黑衣人如果要动手应该就在这个时候了,毕竟再走一天的路可就回了茶雾,到时候灭门起来有些困难。 要知道流云派除了玉雕技 术的传承之外,还有很厉害的机关术,山庄里若是有机关术,强攻下来也是有些困难的。 如果她是黑袍怪的话,一定会在半道儿动手。 不过让慕长乐感到诧异的是,那么多名门大派都被黑袍怪灭了,唯独流云派竟是能跑出这么远的路,这庄主也是个人才。 慕长乐收敛了心思笑道:“我们是和流云山庄的人做买卖的,想来收购一些玉石。” “哦,”茶娘子扫了一眼慕长乐和赵图南道,“那你们可是找对人了,流云派的弟子经常出入十万大山深处,脚程也快,挖玉的能耐也很强,倒是出了不少的好玉。” 慕长乐也就点到为止,说得多错的多,她扬起头将剩下的茶汤喝完后便同赵图南再一次骑着马启程。 越是往南越是比较荒芜一些,大周境内村子与村子之间的距离也就几十里,不想这边竟是连着走到黑都不一定能遇到一个大一点的村落。 眼见着到了天黑时分,依然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再往前就是一处山坳,林木密集不像是个能过夜的好地方。 一时间慕长乐有些心急,不想赵图南却一把勒住了马缰,死死盯着那一处山坳:“小心,前面有动静!” 第1024章 图南哥哥 “小心些!”赵图南下意识策马挡在了慕长乐的前面,凝神看向了山坳处影影绰绰的阴森树影。 慕长乐看着挡在她前面的那个挺拔身影,不禁微微一愣,心头掠过一抹暖意。 “图南哥哥也小心些!”慕长乐低低笑道。 赵图南很是诧异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南诏公主,不晓得这么严峻的形势下,她竟是还能笑得出来。 不知道她傻乐个什么劲儿,显然见如今的局面这丫头已经有些兜不住了,她竟是心态如此之好,也是难得。 “图南哥哥,我们过去瞧瞧?”慕长乐看着赵图南。 “嗯!”赵图南下了马,马儿的马蹄声动静太大,他得先将马匹藏起来,偷偷摸过去再说。 赵图南牵着马藏好,慕长乐也学着赵图南的样子将马匹藏在另一个地方。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林间的小道朝着山坳处走了过去,不想刚走出了几步远的距离,赵图南脚下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 身后跟着的慕长乐有些收不住,几乎就要撞在了赵图南挺直的背上。 “怎么了?”慕长乐吓了一跳,这大晚上的一惊一乍,委实不像是太子殿下的风格。 赵图南缓缓别过脸定定看着慕长乐 :“你刚才喊我什么?” “图南哥哥啊!有什么问题吗?”慕长乐愣在了那里,怎么还不带让人喊的? 赵图南定了定神,唇角明显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缓缓道:“没什么。” 他转过身去继续赶路,慕长乐奇怪的看着他,老感觉他神叨叨的。 图南哥哥?图南哥哥! 赵图南唇角微翘,这么喊好像听着也很顺耳。 两个人都是轻功不错的高手,不多时便来到了赵图南之前觉得很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们还是像之前一样,悄悄窜上树干,躲在了茂密的树冠中,南方这边的树更是枝繁叶茂,别说是躲一两个人,便是躲进去三四个人都没什么问题。 两个人攀上树干躲进了树梢之中,凝神朝前看去,具是心头一沉,果然再往北大约五六十步远的距离。 林间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惨嚎声,闷哼声,还有那些令人惊惧的傀儡人。 此番傀儡人对阵的那些人,一个个穿着灰色短打劲装,手中也拿着特殊的武器机关,就像是伞一样,四周还插着锋锐的刀。 瞧着那些暗器机关,慕长乐登时想起来心灵手巧的流云山庄的传承来。 好家伙!还真的被她给赶 上了,那黑袍怪果然选在这个地方对流云派动手,一旦进入茶雾小镇,一切都是徒劳。 不过即便是流云派的人手中拿着很厉害的机关暗器,可还是招架不住打不死的傀儡人,想要脱身一时间根本无法摆脱。 眼见着伤亡越来越大,尤其是为首的一个灰衣青年,虽然他手中拿着的机关更加精致一些,可身边的傀儡人也多,竟是让他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他打倒了几个傀儡人后,在那古怪的箫声作祟下,那些傀儡人已经开始变得疯狂暴躁了起来,几个人竟是扯住了他手中的金刚伞,另外几个直接拿着锋锐的匕首朝着他刺了过来。 一拳难敌四手,他登时傻了眼,已经预感到这一次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不想一道娇叱声袭来,随即一个娇俏的身影瞬间冲了过来,却是抬手扬过来一把很刺鼻的粉末,像是硫磺又带着点酸味。 那些傀儡人登时愣了一下,之前的暴躁状态瞬间平复了几分,可林子外面的箫声不止,他们就会发起一轮接着一轮的进攻。 不过就在这短暂的停顿下,另一个玄衣青年提着剑便冲了过来,他穿着大氅,兜帽被夜风吹开,露出了满头的银发。 在月色下这一头银发竟是比那些傀儡人还要怪异,流云派年轻的首领那一瞬看呆了。 赵图南挥剑斩下,瞬间那些围着流云派首领的傀儡人都没有反应的机会,手臂齐刷刷被斩断了去。 乌褐色的血液喷了出来,场面有点点血腥。 远处操控傀儡杀人的幕后主使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箫声越发急促了起来。 四周围过来更多的傀儡人,便是那几个被赵图南斩断手臂的傀儡人也不怕疼似的,再一次朝着他们逼迫过来。 “你们快逃!他们要对付的是我!不必牵扯两位!”流云派首领忙挡在了赵图南和慕长乐身前。 慕长乐一愣,随即眼底掠过一抹暖意。 都出了好几服的亲缘了,不想张子冈大师的后人依然是侠肝义胆,都这种境况了,还是考虑无辜之人的生死。 “流云派掌门?”慕长乐问道。 那人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还未回应半句,傀儡人已经朝着他们几个抓了过来。 流云派年轻的掌门忙要冲过去,却被慕长乐一把拽住:“来我身边,不必出手!有他!” 慕长乐点着赵图南,赵图南瞧着流云派掌门那张端正忠厚的脸,虽然远远比不上 他的脸俊美,可瞧着慕长乐拽着那人的动作,紫眸还是阴沉了下来。 “男女授受不亲!”赵图南几乎是将这几个字儿一字一顿咬了出来。 慕长乐下意识松开了那个青年的胳膊,却看到赵图南已经冲了过去,接连将迎面扑过来的傀儡砍倒在地。 瞬间场面一发不可收拾,流云派的掌门都没有出手的余地,几乎所有的傀儡人都被赵图南压制得死死的。 他身法矫健,剑招诡异,来回犹如飓风清扫着一切脏污。 银发,紫眸,俊美如妖的脸,夸张又强悍的武功,感觉比那些傀儡人更加诡异血腥。 慕长乐也凝神看了过去,随即发现当那些箫声响起来的时候,傀儡人都会有一个微微侧头的动作,她顿时心底一亮。 在那座地下城的时候,她遇到过一些古籍的记载,傀儡师炼傀儡的时候,最难的一步便是怎么操控傀儡,让他们听话甘愿为主人做任何事情。 这种操控还不太一样,有的用药物刺激嗅觉,刚才慕长乐撒了那么多药物,虽然起了一点作用,可也断不了主人和傀儡的联系。 此番她发现了端倪,激动地朝赵图南大喊了出来:“刺耳!刺它们的耳朵!” 第1025章 偷看 赵图南与傀儡人打得正酣,多日来压抑着的武力值再也没必要束缚着,便是撒开了欢儿的揍,莫名还有些上瘾的感觉。 不想一边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这个声音这些日子一直伴随在他的耳边。 本来心头还维持着那一勾勾的傲娇,你算个屁,孤为何要听你的。 手中的剑却是不受控制的随着慕长乐的指指点点,朝着那些傀儡人的耳朵刺了过去。 瞬间那些傀儡人便发出了很诡异的惨嚎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很快那些傀儡人就乱了阵脚,招数也有些跟不上,瞬间便被赵图南打倒一片。 这一次倒下,那些傀儡就像是真的死了一般,变成了一根根毫无生气的木头桩子,瘫倒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慕长乐乘机抓着流云派年轻掌门的胳膊便朝着林间小道的方向逃去。 流云派掌门已经完全被赵图南诡异又高超的剑法吓懵了的,边走边哆嗦:“女侠,不等等那位……那位……” 慕长乐撇撇嘴:“他还没杀过瘾,让他再过过瘾,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撤。” 赵图南又杀倒了一片,此番完全占据了场上的优势。 甚至短时间内还总结出一套杀人夺命的办法,刺耳朵,砍倒,继续刺耳朵,继续砍倒。 短短时间内,四周到处都是怪叫的傀儡,一个个竟是倒在了地上,根本动不了。 他的身上,衣袍上,甚至光滑如缎子的银色长发也隐隐染了一层奇怪的血色。 赵图南冷冷看着倒在面前的傀儡,缓缓抬眸看向了林子深处,眸色森冷如霜。 此番林间的烈风将他身后的大氅吹开,宛若站在高岭之上的嗜血狂妖,身上的气势几乎要穿透密林将隐在密林深处的那个幕后魁首刺穿了。 “图南哥哥!快走!”慕长乐甜脆脆的一声喊,赵图南心底的杀意瞬间消散,又恢复了之前的沉稳。 慕长乐现在虽然发现了那人操控傀儡的命门,可是能炼制出这么多傀儡的黑袍怪,怕是不简单得很。 此番先将流云派的人救出来,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为要,不宜和对方硬刚。 况且对方便是打架也很是无耻的藏在了林子深处,都不露脸的,图南哥哥贸然冲过去未必能抓得住对方,万一对方再弄出来什么难解的蛊毒,那就麻烦了。 她瞧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一抹高挺肃杀的背影,不禁心头多了几分担心。 赵图南好像被体内的毒折磨的有些时间长了,性子里竟是有嗜杀的习惯。 身为未来大周的继承者这个性子可不怎么好,慕长 乐眉头蹙了起来,心头竟是隐隐有些担心这个人。 看来得尽快将他体内的毒素清除干净才行,这样才能让他好过一些吧? 赵图南和慕长乐一路上也算是配合了很多次,此番一句话,一个眼神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晓得慕长乐的意思,对手藏在暗处而且诡异得很,这种情形下若是冲过去难免会着了道儿。 他忙转身循着慕长乐这边赶了过来,刚走过来没多远便瞧着慕长乐还扶着受了伤的流云派掌门,他顿时脸色不好看了。 赵图南咳嗽了一声,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将慕长乐的手从流云派掌门的胳膊上扯了下来,脸色森冷:“男女授受不亲!” 慕长乐整个人都懵了,这是第二次了,这个人怎么突然抽风了似的。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一路上他们两个同吃同住这么久,早就不亲了,难不成他大周太子不是个男的? 她忙看向了赵图南解释道:“他受了伤,我搭把手而已,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去前面的茶雾镇,万一有什么变故,后果不堪设想。” 赵图南眉眼间冷飕飕的,转过身看着流云派掌门:“叫什么名字?” “多谢少侠搭救,在下……在下张恒!” 流云派掌门张恒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感觉面前站着的家伙就是个罗刹,他说话都有些结巴。 他下山后也不是没见过武功高强之人,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厉害的杀神,有些肝儿颤。 “孤……我扶你走!”赵图南冲张恒伸出了沾满血迹的手。 “不不不……不必打扰少侠,在下自己能走!” 张恒瘸着腿忙向前蹦跳了几步,他之前和傀儡人的对峙中已经伤了腿,腰腹处也被拉开了血淋淋的口子,此番一蹦一跳的样子倒也是狼狈。 得亏还有些流云派活下来的人,也一并互相搀扶着,大家一起离开了这一片喋血之地。 简单包扎了后,连夜赶到了茶雾镇,等到了镇上流云派的山庄后,大家伙儿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此番流云派清点了一下人数,竟是少了一多半儿人,人人脸上悲戚万分。 张恒瘸着腿开始处理帮中事务,受伤的疗伤,死了的将尸体厚葬,拿出来银子发了抚恤钱。 山庄的守卫,巡查,站岗放哨,检查山庄各处的机关,每一样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张恒还对救他回来的赵图南和慕长乐感激万分,当下安排最好的院子给他们居住,还准备了餐饭,沐浴用的物件儿,一切都很齐备。 连夜赶路,到了位于半山腰的流云山庄后,天 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虽然慕长乐急切想要打听些什么线索,可瞧着赵图南衣服上到处沾染着的黑褐色血迹,也闭了嘴。 再说流云派掌门张恒此番也顾不上看望他们,二人就先沐浴更衣,吃了点饭倒头便睡。 慕长乐和赵图南都是那种心大的人,便是天塌下来也是该吃吃,该睡睡。 一觉醒来已经过了正午时分,慕长乐忙爬了起来走出了暖阁,刚站在了暖阁门口处就愣在那里。 这一处院子一共有三间客房,慕长乐住最东面一间,赵图南住最西面。 此番赵图南站在院子里的花树下,花瓣随着风落了下来,漫天的花雨与那个清冷孤傲的身影竟是配成了一幅绝美的画作,那一瞬间慕长乐的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赵图南转过身看向了慕长乐,面容精致眉眼如画。 “醒了?”赵图南看着眼前的女子,发现她脸颊微微有些红,心头一沉抬起手抚上她的额头,也不烫啊? “生病了?”赵图南紧张问道。 “没,没有,”慕长乐忙讪讪笑着躲开他的手,“这天儿也太热了,太阳也毒。” 赵图南抬眸看了看被乌云遮挡的天际,好看的眉头挑了起来。 “你刚才……偷看孤?” 第1026章 诱饵 “偷看你?”慕长乐心虚的笑了出来,“殿下怕是想多了吧?” “我若是要看你,还需要偷偷摸摸的?” 慕长乐说笑着便急匆匆朝着院子的门口走去,是时候和流云派掌门张恒说正事儿了。 不想她刚走到了门口,差点儿撞上迎面急匆匆而来的张恒。 “两位少侠!”张恒忙抱拳行礼,他是流云派掌门,门派里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他自然要负责的。 此时瞧过去,他脸色煞白,眼睛四周都晕了一圈青色,显然是疲惫到了极点。 慕长乐涌到了喉咙的话又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瞧着也应该让人家先休息休息再说。 “二位住得还习惯吗?饭菜可口否?有什么不周不备的还请二位少侠多担待!”张恒此番客气得很,毕竟这两位半道出现救了他一命的少侠,犹如他的再生父母一样。 他自然要好好照顾对方的饮食起居才行,慕长乐不禁心头一暖,果然瞧着是个忠厚之人。 她忙笑道:“张掌门太客气了,已经很周全了,门派里的事情都稳妥了吧?” “瞧着张掌门估计是一晚上未眠,我们这边不必挂念,你还是去歇着吧。” 张恒忙笑道:“多谢姑娘,不过既然二位少侠牵扯了进来,想必有什么事情要问 我,你们是我的恩人,断没有让二位恩人候着我的道理。” “我也不困,喝一壶浓茶便好了,二位请移步花厅!” 慕长乐心头更是满意张恒这个人的做派,做事情委实周到且光明磊落,她忙笑着跟了上去,可走出去几步远后却意识到了什么,忙转身看向了一边脸色冰冷站在那里的赵图南。 慕长乐不晓得这厮最近怎么这么别扭,六年前,他小的时候也很别扭,可此番简直就是变态级别的别扭。 这不知道又是怎么了? 张恒也觉察出了什么,忙转身走到了赵图南面前躬身行礼:“少侠请移步花厅一叙!” 赵图南耷拉着眼皮,不理会张恒说什么,张恒登时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他晓得此人武功厉害,不过性子冷了一些。 这位可是一尊大神,他万万不可得罪,可人家不理会他,他也不得不躬身立在赵图南的面前,陪着十二分的笑脸。 慕长乐暗自磨了磨后槽牙,这个节骨眼儿上摆什么谱,她几步上前一把抓住赵图南的胳膊:“走!去花厅!” 赵图南定了定神还是跟着慕长乐走了,张恒瞧着那两个人的背影,眼底掠过一抹无奈的苦笑。 “你怎么回事儿?”慕长乐低声道,“张掌门瞧着人不错,何必 为难他?” 登时赵图南脚下的步子顿在了那里,冰冷的紫眸在阳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出了几分流光溢彩,却给人感觉很是危险。 他定定看着慕长乐,一句话也不说,慕长乐那一瞬都被盯得背后直发毛。 “怎么?我脸上有金子?还是本姑娘的美貌折服了你?” 赵图南冷哼了一声,不说话,径直朝前走去。 慕长乐简直是莫名其妙,最近还矫情得厉害,动不动就甩脸子,娘们儿兮兮的,成何体统? 赵图南大步朝前走着,心头却翻滚着浓浓的愤怒。 方才瞧着慕长乐这个女人居然站在那里和一个外男说话,神态那么亲密?你就不能自持一点吗?退一万步来讲,你不顾及南诏长公主的尊贵身份,你也是个姑娘家,怎么能随随便便和其他男子说话?不知进退,成何体统? 慕长乐终于带着别扭的赵图南来到了花厅,赵图南全程冷脸,张恒的一颗心像是放在了秋千上荡一样,起起伏伏,心惊肉跳。 慕长乐左右瞧了瞧看着张恒道:“张掌门,此地说话还方便吗?” 张恒顿时心领神会,便是自己的心腹子弟也撵出了花厅,将花厅的门死死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慕长乐这才看着张恒道:“张掌门 ,问句多嘴的话,为何那些傀儡会在山坳中截杀你们流云派,你们流云派是不是有什么传家之宝,对那幕后之人很重要?” 慕长乐没敢将一开始在涿州郊外看到的情形说出来,便是旁敲侧击的问问。 张恒脸上掠过一抹愤怒:“不瞒少侠,我委实不知道流云派为何会遭遇如此变故?” 慕长乐一愣,瞧着他那张忠厚的脸,晓得他是真的不知道内幕,感觉就是平白无故被人算计了。 “那你们流云派距离涿州简直就是天南地北,怎么想起来不远千里去涿州参加武林大会,我晓得你们赖以生存的法宝就是深山挖玉石,也不会想要争夺武林盟主吧?” 张恒叹了口气,脸上掠过一抹愧疚:“都怪我这个掌门偏听偏信,才酿成此大祸。” “还是在几个月前,我们门派突然收到了岐山派掌门齐鹤鸣的帖子,帖子里邀请我们去涿州参加武林盟会。” “我们与那岐山派根本不熟悉,只是听说过,似乎是江湖中很有名望的门派,我们派也不乐意那些虚名,偏生齐鹤鸣送来帖子的时候,竟是还送了一块儿玉石,你瞧!” 张恒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儿大拇指大小的玉石,送到了慕长乐的面前。 那玉石刚放在了慕长乐的手上 ,慕长乐便愣了一下:“这……这不就是冰玉吗?” 张恒眼底一亮:“姑娘也认识?是啊,当初随着帖子而来的还有齐鹤鸣送过来的冰玉玉料,还说涿州他那边准备了大量的冰玉玉石,可以顺道谈一笔买卖。” “我们流云山庄之前有位大师叫张子冈,最拿手的便是冰玉雕刻,我也是为了传承前辈的东西,就想弄到这个冰玉的玉料,这种玉石很罕见很难遇到,如今有了线索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我便带着门下子弟去参加这一次的武林盛会,不想去了涿州别说和齐鹤鸣谈生意提及玉石的事情,便是齐鹤鸣都不愿意搭理我。” “后来便发生了连接的灭门案子,我觉察出不对劲儿来,便决定放弃什么冰玉不冰玉的,紧着回家要紧!” “可其他的门派都还固执的留在涿州,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已经死了那么多人!” 慕长乐脸上掠过一抹嘲讽:“那是因为他们的掌门没有你这么看得通透,对于你们流云派便是冰玉,其他门派自然有他们想要的东西,齐鹤鸣倒也是针对性很强,用不同的东西引诱那些门派来涿州。” 张恒大惊失色:“姑娘的意思是,这一次武林大会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是吗?” 第1027章 三结义 慕长乐点了点头,瞧着张恒忠厚老实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不骗你骗谁啊? 不过那个幕后之人放出的筹码实在是太厉害了,能切中每个门派的要害。 人活在这个世上必然会有欲望,有的人爱钱,有的爱美人,有的爱玉石,也有的喜欢宝剑,也有喜欢权利的。 好家伙,这可不就是对症下药,将所有门派全部弄到了涿州府,又买通了岐山派掌门,毕竟岐山派可是江湖中一顶一有实力有影响力的门派,这个门派说出来的话谁能不信? 她凝神看着张恒道:“实不相瞒,我们两个便是之前在涿州府被江湖悬赏令通缉的那对儿祖孙两。” 慕长乐的话刚落音,张恒顿时脸色巨变,吓得一个哆嗦。 如今江湖中关于那祖孙两个的传言已经严重的魔化了,感觉就像是大魔头此番直愣愣坐在他的面前。 张恒此番竟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慕长乐冲他安慰的笑了笑道:“你不要慌,不怕的,我们两个是被冤枉的。” “当初为了行走江湖方便,我们二人改装了一下,后来和漕帮的人发生了点儿冲突,这事儿就闹大了。” “不想那个混账东西明明灭了很多门派,竟 是最后都栽赃到了我们头上,这委实不能忍!” 张恒吸了口气,这才回过了神定定看着慕长乐道:“原来二位也是受害者,敢问二位真实名号,这一次你们救了我,我都没有来得及问两位少侠的名号,在哪门哪派?到时候我定当亲自登门拜访道谢!” 慕长乐看向了赵图南,也真的是有意思,在这临近南诏的地盘儿上,反而认出赵图南的人越来越少。 他们这些人可能见过各种怪异的多了,竟是觉得赵图南的一头银发也稀松平常。 毕竟南诏那边那些炼制蛊毒的蛊师很多,银色头发的人估计也不少,张恒竟是没瞧出来赵图南的真实身份。 不过饶是谁也想不到男扮女装,还装扮的是老奶奶和胡姬这种款式的人,绝对和大周皇宫里那位高冷的太子爷牵扯不到一起。 慕长乐咳嗽了一声道:“我们二人是南诏的蛊师!我姓屠,他姓南!” 慕长乐随便编了个姓,尤其是屠这个姓听着就霸气。 张恒一愣忙起身作揖道:“屠姑娘,南公子,二位是我的再世恩公,以后有什么差遣尽管说来便是。” 慕长乐忙笑着摆了摆手道:“好说,好说!” 张恒也不再 细问这两位神秘人物的门派,一听是蛊师就晓得这些人一向不愿意交待自己的老窝,毕竟炼蛊的事儿不是个能端上台面说的玩意儿。 可他还是心头生出了几分崇拜,年纪轻轻便是这般厉害,登时有了几分想要抱大腿的感觉。 他忙抱拳笑道:“二位少侠既然与我有缘,咱们三人不放结拜为异姓兄妹,也算是一桩缘分。” “好!没问题!”慕长乐自然愿意,毕竟是张子冈大师的后人,人品和传承绝对是杠杠的,这个没必要质疑。 她忙站了起来,赵图南一愣竟是要结拜,那如果一旦结拜了,岂不是这个姓张的就和慕长乐这个死胖子变成了义兄义妹,那样的话不好再勾搭成奸了吧? “好!孤……我很愿意结拜!”赵图南忙站了起来,当下便命四周服侍的门徒们取瓜果和猪头,香烛之类的东西。 当下很积极的将花厅里的桌子收拾了出来,摆了香案,率先掀起了袍角跪在了蒲团上,还一把将看呆了的慕长乐掐着胳膊拉坐在自己的身边,随即冷冷看着张恒。 张恒简直是受宠若惊,武功这般厉害的大神,居然这么积极的要结拜,他一时间感动的红了眼眶。 他忙跪了下来,三个人对着香案和天地磕了头,张恒激动地脸色潮红忙要说点儿什么。 不想赵图南当下便很迅疾的命人撤了香案,随即冷着脸坐在一边,再不看张恒一眼。 张恒肚子里那些热情洋溢的结拜感言硬生生吞咽进了肚子里,脸色略有尴尬,慕长乐也尴尬的够呛。 不过赵图南的性子她明白,就是那种人,其实那厮人不坏,就是性子古怪罢了。 她冲张恒笑道:“张大哥,既然咱们三个都结义了,有些话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当初我和南大哥二人在涿州郊外的山林里撞见了那个黑袍怪物操控傀儡杀人了,只是当初我们势单力薄搞不清楚形势也没敢干预,后来却被人栽赃陷害我们是灭了苍穹派的人,这事儿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 张恒忙道:“你们二位侠义至极,哪里能做得出来那种事,都是那些人偏听偏信实在是可恶。” 慕长乐心头一暖,难得遇到一个信任他们的,她看着张恒道:“当时我撞见了那个黑衣人竟是从苍穹派的掌门手中拿走了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婴儿拳头大小,看起来像是古怪的木头雕刻的圆球,我大胆的猜测,那 圆球必然是黑袍怪要拿到的东西。” “我们两个人后来还绑了齐鹤鸣,揍了他一顿,他也招认了。” 张恒一听这两个人竟是连武林盟主都绑了起来,心头越发觉得刚才的结义做对了一件事情。 慕长乐继续道:“齐鹤鸣说当时黑袍怪找到他,给了他一个名单,便是让他将名单上的七个门派重点骗过去,其中就有你们流云派。” 张恒的脸色一点点的僵在了那里。 慕长乐道:“既然那个黑袍老怪点名要你们七个门派去涿州,想必就是为了那个东西。” 慕长乐边说边比划了一下,看着张恒道:“你们流云派有没有我说的那个玩意儿,张大哥,这事儿很重要!你们门派有还是没有,我得知道,不然我救不了你们!” 张恒脸上顿时掠过一抹难色,这玩意儿是门派里祖传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当初还是张子冈大师留下来的,后来辗转到了他们手中传承。 他虽然和这位屠姑娘和南公子结义,可这是长辈们的秘密。 赵图南脸色沉了几分,刷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张恒忙从怀中小心翼翼拿出来一个木头盒子,送到了慕长乐的面前。 第1028章 长生蛊 慕长乐忙接过了那个木头盒子,稍稍愣怔了一下,木头盒子上雕刻的花纹,像是一棵大树,从黑漆漆的地下一直长出了地面。 慕长乐瞬间想起来她之前在南诏王宫里玩儿的时候,遇到的那一株古树。 也不知道那一株古树长了多少年,有一多半儿的树冠长在了地下城里,还有一半儿树冠长出了地面。 当年自己的外祖母小的时候就是从中空了的树干爬了进来,遇到了地下城的外祖父。 如今自己娘做了南诏女帝后,便取消了残忍的双生蛊制度,地下城那些见不得天日的蛊师们终于能活着走出地面了,也没必要活成任何人的影子。 后来没有了双生蛊,自然也没有了地下城存在的必要,那些蛊师都从南诏的王宫里散了出来,各自谋生。 毕竟经过前朝南诏被灭,到后来南诏女帝复国,一次又一次的战争,早已经物是人非,不想如今还能在这个木头盒子上看到那一株古树,慕长乐一瞬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忙打开盒子,盒子里果然放着一个圆球,婴儿巴掌大小,不是什么玉石雕刻,也不是金属铸造,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木头圆球。 圆球外面还挺光滑 的,拿在手中也轻飘飘的,几乎都没什么分量。 她拿着木头圆球对着刺眼的阳光左看右看,就是一个表面像是被抛光了的球体木头,甚至还有些木头年轮的纹理,似乎辗转经过了很多人的手,摸着都包浆了。 慕长乐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将木头圆球还给了张恒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你们祖上传下来的时候,有没有明说?” 张恒思索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其实也不是很久远的老祖宗传下来的,而是流云山庄曾经的少庄主,也就是玉雕大师张子冈给我们这些晚辈留下来做个念想的。” “当初张大师在江湖中也游荡了一段时间,因为身体不太好,竟是越来越走不动了,后来客死他乡,被葬在了海外的岛屿上。” “身边据说只剩下了一个忠厚的哑奴,带着张大师仅存的一点子遗物回到中原,几经转折打探到了我们这个门派。” “就将这个东西留给了我们,毕竟我们也算是张大师的后人,留给我们的时候还附了一封张大师的遗书,一起托哑奴送了过来。” “上面怎么说?”慕长乐脑海中似乎揪住了什么东西。 张恒定了定神,看了一眼另一边坐着 的赵图南,赵图南手中把玩着剑,剑锋冷冽就没有再送回到剑鞘里的意思。 张恒打了个哆嗦,冲一边的属下招了招手,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那人便抱着一个大一点的盒子走了进来,盒子一看就是那种上了年份的老古董,张恒近乎虔诚的将盒子打来,从里面捧出来一封书信。 书信的纸张都微微泛黄,上面的字儿却写得分外的好看,甚至带着几分清俊雅正的韵味。 慕长乐忙双手接过书信,心头却莫名的有些激动。 要知道这可是她外祖母的追求者写的书信,她也不知道自己激动个什么劲儿。 她稳住了心神,垂眸看了几眼,顿时脸色微变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下子将张恒和赵图南都惊了一跳,赵图南眉头蹙了起来:“怎么了?” 慕长乐没有回答他的话,又低下头将书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随即诡异的瞧了一眼赵图南,眼底掠过一抹复杂。 赵图南还真的被这个丫头给看毛了,缓缓站了起来,手中把玩的剑终于肯好好放回到了剑鞘里。 慕长乐看着张恒道:“这确定是张子冈大师留下来的遗书吗?” 张恒忙点了点头道:“是,当初哑奴带着 这封信找到我们的时候,已经头发花白,瞧着不像是诓骗人的那种,应该是一直跟着张子冈的老奴。” “遗书上还说这个木头一样的东西一定要好生保管,说是什么长生蛊。” “你也晓得蛊毒这种东西,我们实在是不晓得是什么,说的名字也是唬人得很,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大部分都是人们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 “不过遗书上还说,让我们流云派先保存着这个什么长生蛊,如果遇到小七和长公主的后代,就将这个东西交给他。” 张恒倒是越说越迷茫,当初还以为就是前辈随口说说而已,不过他们流云派传承了人家的名气,靠得是张子冈玉雕大师的名声发展了起来。 便是真的将张子冈当做是门派的前辈尊敬的,故而便小心翼翼将这个盒子保护了起来,并且多方打听小七和长公主的事情。 可小七是谁?如果长公主是南诏的长公主,那不就是刚刚退位给儿子的沈钰珠,那个很有传奇色彩的女人,可又觉得不对劲儿。 南诏女帝沈钰珠的夫君是慕王爷,难道慕王爷是小七? 总而言之就是一桩解不开的公案,还说这个长生蛊是张子冈大师在游历的 时候,无意间去了一个海边的小村落,居然还是小七的家乡,这才得了这么个东西。 他便是想的将这个东西传给小七和长公子的后人,只是这封书信说的委实混乱了一些,张恒一直都没看懂。 关键小七是谁? 后来就不了了之了,不想这一次整个门派差点儿因为这个什么长生蛊被灭门,如今他也瞒不住这个秘密了。 得亏眼前这两位是蛊师,兴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张恒看着慕长乐小心翼翼问道:“屠姑娘可认得此物?你和南公子不也是蛊师吗?想必比我们这些人知道的要多一些。” 慕长乐瞧着那封遗书,不禁苦笑了出来,看来长生蛊的事儿还要去地下城才能找到答案,而她准备带着赵图南也进入地下城找解毒的解药。 兴许…… 慕长乐心头又升腾起了一个念头,能不能拿着赵图南试药?说不定这长生蛊还是赵图南的柳岸花明呢! 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她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这长生蛊不能再留在流云派了,她得拿走才能让流云派从这里面摘出去。 那个躲在暗处的无耻之徒,杀的不是流云派上下,他的目的很明确……长生蛊! 第1029章 古今第一人 流云派掌门瞧着眼前这位恩人拿着这块儿木头,凝神看着好半天不说话,顿时心头升腾起了几分疑惑? “屠姑娘?”张恒忙提醒道,“屠姑娘认识此物?” 慕长乐回过神看向了张恒道:“实不相瞒,刚才……刚才我骗了你。” 张恒顿时愣怔在了那里,这可是怎么说的,刚刚结拜完怎么就变成了骗他的?一时间,他都有些混乱不堪了。 “这……” 慕长乐吸了口气,将那木头圆球攥在了手中道:“怕是贵派手上的这个东西可能要归我了。” 张恒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说的是哪门子的笑话,怎么好端端的竟是要抢他们门派这么重要的传承? 可这位姑娘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强取豪夺之人,他忙讪讪笑道:“屠姑娘怕是开玩笑的吧?” “况且若是这物件儿是我私人物品,便是给了姑娘又何妨,可这个东西是我们整个门派的传承,你再瞧瞧我们门派其他的宝贝,对了,有很多玉石,姑娘若是喜欢大可收入囊中。” 慕长乐一愣晓得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便是不再吞吞吐吐逗他。 她当下拿出了腰间的一块儿令牌送到了张恒的手中道 :“张公子,你误会我了,这封遗书上不是说的很清楚吗?” “这个东西若是遇到了长公主和小七的后人,就将此物交给他。” 张恒此番已经完全懵了的,直瞪瞪看着慕长乐。 慕长乐顿了顿话头道:“其实小七是南诏王族的影子,就是在南诏王宫的地下城里住着一群特殊的少年,他们身上被下了双生蛊。” “双生蛊其实就是一个主仆契约,主人如果遇到了生命危险,被下了双生蛊的影子就可以替他死一回,这是南诏的陋习,后来被我母亲颁布法令去除掉了。” 等等?张恒顿时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长相甜美可人的姑娘,她说的她的母亲颁布法令?难不成她是南诏国的长公主? 他忙低下头仔细看向了慕长乐递过来的令牌,令牌上赫然有南诏王族的图腾,顿时慌了神。 张恒忙躬身行礼:“草民参见长公主殿下,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没有认出来长公主,还望长公主恕罪!” 虽然茶雾镇是南诏和大周的交界处,可这里的百姓更倾向于归顺于南诏,此时的张恒已经完全慌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慕长乐将他扶了起来道:“那封遗书上所说的小七是我外 祖父,长公主就是前朝南诏长公主,是我的外祖母。” “张大哥,我委实不愿意巧取豪夺你们门派的东西,可这一个物件儿你们门派收留着也只有招祸,不如交给我,以后我会从南诏送一批冰玉给你们。” 张恒眼底一亮,老天啊!冰玉? 果然南诏王族手头有这个东西,他其实现在拿着张子冈大师留下来的这个玩意儿实在是个烫手的山芋。 拿着吧,如今整个门派都跟着招祸,不拿着吧,那是门派传承。 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了真正的主人,还能换来冰玉玉石,他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连连应了下来。 慕长乐将东西重新装进了盒子里,却看着张恒道:“不过你给我这个东西,不能就这么私底下给了我,得准备一个仪式,请客吃饭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把东西给我了。” 张恒又愣怔了一下,也不晓得她想做什么,反正人家是公主说什么都对。 “殿下放心,我这便去准备宴席,若是为了让人晓得,索性就选在镇上最大的酒楼,请镇子上有头有脸的人一起来参加。” 慕长乐点了点头,心头暗自夸赞了此人几句,果然是个通透的,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儿。 张恒说完 后转身看向了一直冷冷坐在那里不说话的赵图南,此番视线触及到他那一头银发后,顿时打了个哆嗦。 如果这个姑娘是南诏长公主,那么这满头银发的青年…… 天爷啊! 张恒忙上前一步直接跪在了赵图南的面前:“殿下!草民给殿下请安了!” 赵图南咳嗽了一声,算了,瞒不住了。 不过瞧着流云派和慕长乐祖上有这么深厚渊源,他就不杀人灭口了。 他淡淡看着张恒许久才道:“起来吧,此间事情若是说出去半个字……” “孤既能救了你满门,也能灭了你满门!” “是!”张恒额头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草民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去吧!就按照长公主殿下说的办!”赵图南缓缓道。 “是!”张恒忙转身疾步走出了花厅,疾走了上百步的距离后,这才停住了脚步,额头早已经满是冷汗。 他一个站不稳忙扶住了一边的廊柱,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之前他竟然和那两位弄了香火结拜了? 他顿觉得头重脚轻,走路都有些晃荡了。 这普天之下,同时与南诏长公主和大周皇太子结拜的人,大概古往今来只他一个了。 别说是慕长乐和赵图 南是他的救命恩人,便不是救命恩人,光那二位的身份,摆在他的面前,他也有些吃不消。 张恒忙走了出去,按照慕长乐的吩咐第二天便在茶雾镇上包下来镇子上最大的酒楼,上下两层一共办了三十多桌的宴席。 茶雾镇本来规模不大,有头有脸的也就那么几几个人,茶雾镇的里正大人,那些开采玉石的雇工头子,还有一些平日里与流云派交好的其他江湖祖宗的负责人。 总而言之办的也算是热闹,赵图南没有出面,只有慕长乐盛装打扮,还蒙着缀着珠子的面纱,在宴会上像是一只花蝴蝶一样到处敬了一圈酒。 参加宴会的人都觉得有些怪异得很,从来没见过这个女子啊,虽然看起来很漂亮,可也不是和张掌门定亲什么的宴会。 流云派掌门请了他们这么多人来,居然就是发表了一个声明,便是当众将流云派的镇派宝贝那个很奇怪的木头盒子当众赠送给了慕长乐。 只说来的路上,慕长乐救了他的命,这便是重礼答谢罢了。 这下子那些宾客们纷纷低声议论了起来,大部分还以为张掌门恋爱了呢,这怕是当众在讨好自己未来的妻子。 哎,现在的年轻人属实挺会玩儿! 第1030章 得道升天 慕长乐才顾不上那些流言蜚语,反正整个茶雾镇的百姓都知道她从流云派拿到了那个传家宝,这就足够了。 而且她也不低调,拿到了东西后也没有住进流云山庄,反而在茶雾镇上比较起来最为豪华的客栈里住下。 她刚走进了天字一号房,就看到赵图南冷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像个雕塑似的。 慕长乐一愣,忙笑嘻嘻走了过去,手中还提着赵图南爱吃的当地小吃糖酥,顺势放在了桌子上。 “怎么了,图南哥哥?又生的哪门子气?”慕长乐大。大咧咧坐在了赵图南旁边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咕咚咕咚喝下。 赵图南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宛若牛饮,一点儿也没有女孩子的矜持样子。” 噗!慕长乐真的是服了这个家伙了,怎么,她吃饭喝水他都能挑点毛病出来,惯得他臭毛病。 她刚要刺他几句,瞧着他好歹一国太子,委屈在这个逼仄的客栈里,而且这些事情和她也有些关系,她已经喷薄到嗓子眼儿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咳!图南哥哥,我总觉得这个玩意儿说不定能治疗你身体里的毒,”慕长乐拿出了怀中藏着的那个木头圆球,冲赵图南晃了晃。 “呵!”赵图 南不置可否,不过那眼神却是被点亮了几分。 慕长乐凑到了赵图南的面前像是在邀功请赏道:“你瞧瞧,这玩意儿可是和什么长生蛊有关,长生哎!图南哥哥!” “你如果得了这种东西,岂不是要得道升天?” 升天?赵图南眼神冷了下来。 慕长乐笑道:“你现在一头银发,道骨仙风的感觉马上就出来,反正你现在身体里面的还毒着,不若试一试长生蛊,你信我,我觉得这个咱们可以试……” “滚!”赵图南简单明了,直接送了慕长乐一个字儿。 慕长乐张了张嘴,看向了赵图南脸颊上的黑印,吸了口气讪讪笑着将手中的木头圆球重新收了回去。 她定了定神看着赵图南道:“图南哥哥,你猜我为何要大张旗鼓让张大哥给我举办酒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将门派的传家宝送给我吗?” 慕长乐不提这茬儿,赵图南还稍稍忘却了不少,此番瞧着她左一个张大哥,右一个张大哥,嘴巴里甜蜜蜜的都是张大哥。 张大哥倒是宠她的,赵图南冷冷道:“慕长乐你适可而止,我也是看在你哥哥的份儿说你几句。” “江湖险恶,人心不测,你已经有你的亲大哥,别到处认哥哥,小心被卖 了都不晓得怎么回事儿。” “身为一个女子,更是要认清人才对!” 慕长乐的眼睛缓缓瞪大了几分,这个人的想法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她张了张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突然她死死盯着对面板着一张脸训她的赵图南,心思一顿。 “图南哥哥,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你……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担心我和别的男子走得太近?” 赵图南刷的一下子脸颊涨红了去,忙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你不可理喻!” 赵图南带着几分恼羞成怒,一脚踹开门走了出去。 “哎!图南哥哥!图……这可是你住的房间啊!你跑什么?” 不想赵图南又红着脸折返了回来,一把抓着慕长乐的领口,将她丢出了房门。 “不是,图南哥哥,我还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你开开门!咱们商议一二!” “滚!”里面除了这一声干脆利落的逐客令,别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慕长乐突然抿唇笑了出来,本来就好看的眼睛更是多了几分清亮,像是遥远天际间的璀璨星辰。 她凑到了门口处低声笑道:“那你先平复一下情绪,我有个计划,你若是不想听,我先去找张大哥商议一二,我 ……” 门突然打开,慕长乐径直被赵图南一把抓了进去。 三天后,慕长乐和再一次蒙着黑袍装扮成蛊师的赵图南站在流云派的山门脚下与张恒告别。 他们雇了一辆车队,拉了一些生活必须品还有些药材,准备翻山到南诏。 张恒胆战心惊的和面前两位金枝玉叶的贵人虚与委蛇,称兄道妹,脊背却是一层层的冷汗冒了出来。 他目送那两位贵人乘着马车沿着山间的小道儿渐渐没入了茂密的丛林,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也没有闲着,而是将慕长乐殿下留下来的书信封进了一只只竹筒里,按照长公主殿下的吩咐,准备隔几天给南诏年轻的皇帝陛下慕风云送一次。 长公主殿下说,不能打草惊蛇,可张恒总觉得有些怕,这两位小主子也太托大了,竟是亲自涉险,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该如何是好。 从茶雾镇出发翻过山,沿着边陲的小道儿,过了南诏的险峻关口,便直接能去南诏王城。 虽然直线的距离很短,可中间招架不住那些翻山越岭的路不好走。 整个车队走走停停,本来需要五六天的时间才能到,结果慕长乐路上走得极慢,走走停停还未走出多远,已经是五天过 去了。 很快又到了日落时分,一行人刚刚来到了一处山头,林子间有一些山洞能避风寒。 一般这种路马匹基本走不快,慕长乐命人下了马,准备就在山头的这些山洞里歇一晚上。 这一处山头的山洞看起来很是奇特,有大有小,里面却很幽深,不过也有些洞口比较浅一些。 慕长乐也不敢让人住在那很入深的洞口,找了几个略微有些干燥的洞穴,抱来了干草铺着当做床铺,就那么睡了下来。 赵图南守在了洞口,慕长乐靠在了石壁上,看着洞口那个家伙的侧脸,不禁暗自笑了出来。 这家伙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也挺好的,最起码做事情认真,不晓得对待感情认不认真? 随即暗自好笑,她想这些做什么,也是够无聊的,可还是忍不住想。 怕是中了邪了吧? 慕长乐忙将视线从赵图南的身上移开,低下头给火堆里添加柴禾,看着赵图南道:“你进来坐吧,洞口风大!” “其实我不冷的,你不必为我遮风挡雨,这很容易让我产生你喜欢我的错觉!” 赵图南不禁气笑了:“你大可不必,想多了!” 话是这么说,他那高大的身影却依然挡在洞口,替慕长乐扛着呼啸的夜风。 第1031章 装死 慕长乐看着替她挡着门口的赵图南,瞧着他那高大挺直的背影,不禁心头微微一顿,低声笑了出来。 突然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东西,总觉得空气中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顺着晚风一阵阵的袭来,那味道又若隐若现。 她的神经登时紧张了几分,压低了声音:“图南哥哥!图南哥哥!” 赵图南好不容易眯一会儿,不想身后的丫头貌似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怎么了?”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赵图南冷哼了一声:“我又不是狗!” 得,彻底将天儿聊死了。 慕长乐走到了赵图南的身边,缓缓凑到了赵图南的耳边,刚要说话,却发现赵图南那张脸红的透彻。 “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烧呢?脸红的和猴腚似的?” 赵图南脸色垮了垮,他才不会承认因为她的靠近,他这几天总是会起一些不良的反应,比如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说话结巴,然后最要命的是脸颊发红。 “你离我远一些!”赵图南觉得只有表现的更加凶狠一些,之前的那些症状才能够缓解几分,不想慕长乐这个丫头是个神经粗大的女子,对于赵图南这种话根本不理会 。 还是凑到了他耳边低声道:“鱼儿上钩了,先把药吃了,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此番慕长乐在他耳边吹气如兰,他只听到了鱼,行事?行什么事儿?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听不见!”赵图南没好气道。 慕长乐简直是无语了,这厮怕不是耳朵出了问题吧。 况且这种秘密的事情,怎么能大声说出来,再说那些路上雇佣的马夫车夫都是临时花高价招募的,若是高声说怕是会被有心人听了去。 她又凑得更近了几分,刚要说话却发现赵图南的耳垂都红透了,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忍住了诧异又说了一遍,此番她整个人都要靠在了赵图南的身上,赵图南登时连鱼和行事这几个字儿也听不到了。 耳边只传来了慕长乐的嗡嗡声,他的嗓子有一些发干,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很是不对劲儿。 他沉声道:“能不能说大声点儿!烦死了!” 你妹啊!慕长乐简直是无话可说,突然拿起手中的药丸,一把掰开赵图南的嘴,直接将药丸塞进了他的嘴巴里,顺势将他的脑袋强行上扬,赵图南下意识吞咽了进去。 随即不可思议的看着慕长乐 :“你又给我喂了什么东西?想死不成!” 慕长乐刚要说话,登时闭了嘴一把扯着赵图南的手臂,赵图南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顺着慕长乐指着的方向看去,竟是发现林子间缓缓蔓延过了一片诡异的雾气。 那些雾气带着几分奶白色,像是一条在林间跳舞蜿蜒的河。 慕长乐低声道:“一会儿雾气弥漫过来,我们就装死,装死会吗?” 慕长乐缓缓扶着赵图南的手臂倒了下去,许久不见赵图南动作,睁开了一只眼睛冲赵图南眨了眨眼,随即头一歪,小舌头还吐出来半截。 赵图南吸了口气,低声骂道:“你演吊死鬼呢?” 慕长乐忙将舌头缩了回去,晓得演过了头。 这一路上带着赵图南,简直就是人在江湖飘,一切全靠演,委实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演下去的冲动。 “快!装死!图南哥哥快死!” 赵图南磨了磨后槽牙,当真是欠了她的,自从遇到这个女人后,他就没过过一天快活日子。 六年前被她害的够呛,六年后更是遭罪。 先是演老奶奶,然后是胡姬,这一次更过分扮死人! 他紧紧抿着唇,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堂堂一个大周太子,到 底是哪根儿筋搭错了,被这个死胖子这么磋磨。 “图南哥哥!” 赵图南听不得她这么喊,直接躺倒在地,咚的一声,几乎要将地面砸开个窟窿眼儿。 他咬着后槽牙低声道:“慕长乐,此间事了,你给孤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慕长乐微微一愣:“那你如果毒发,或者是以后摔着磕着碰着,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你难道不请大夫的吗?” “慕长乐,你闭嘴!” 突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那一团浓雾渐渐朝着他们二人所在的洞穴飘了过来。 那团迷雾后面隐隐还有些细碎的脚步声,赵图南和慕长乐对视了一眼,同时脑袋一歪晕了过去,不愧是江湖演技派的,经过这么多日子的实战后演技已经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地。 依稀间有人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抬起手便摸向了他们二人的鼻息。 “晕过去了,还有些气息,只是气息微弱怕是中了毒,得亏方才没有多放要不然毒死了,也不好同主人交待。” “搜搜他们的身,看看有没有主人要找的东西!” “在这里!” “这个女娃身上带着呢!” “拿走!小心些!” “这二 人要不要杀了?” “不可!主人说要活口,如今可以带回去炼蛊!” 两个玄衣男子站在慕长乐和赵图南的身边,一人一个将躺在地上晕过去的慕长乐和赵图南背在了背上,随即走出了洞穴消失在迷雾中。 马队里其余的人也都被那诡异的毒雾迷晕了过去,此番竟是没有了声息。 慕长乐被人抗在肩头,正好压着自己的胃部一阵阵的难受差点儿吐出来。 原以为这些奇怪的人会将她带到山下,不想竟是走进了另一个很入深的洞穴,一直沿着洞穴朝里走。 从那个感觉来看竟像是朝下走,最后居然是扑面而来的水汽,甚至还有一点点硫磺的味道,感觉像是地下暗河一样。 南诏与大周接壤处到处都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脉下面又是水脉,有地下河倒也是能解释得通。 可是她万万想不到的是,本来想装死钓鱼上钩,见识一下那个幕后之人到底想干什么,不想人家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地下暗河,此番慕长乐稍稍有些慌了。 她倒是无所谓,可若是连累了赵图南该如何是好。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她遇到这般危险的时候,首先想到的竟是小白毛? 第1032章 蜂巢 慕长乐虽然难受得要死,也不敢动弹,甚至都有些犯困,居然还真的想要睡一会儿。 她强迫自己忍住铺天盖地的难受和困意,很快就被那两个人丢进了河岸边停着的一艘船上。 慕长乐也不敢太过睁开眼看,方才她给自己和赵图南服下了龟息丸,那种药人服下后便像是死了一般。 虽然能伪装但若是表现的太过明显,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 便是只看了这么一眼,就发现这艘船是用特殊的兽皮做成的,像是那种不知名的野兽身上剥下来的皮。 慕长乐和赵图南两个人双双躺在了船舱里,那两个黑袍男人一人掌舵,一人掌船,朝着前面行去。 船刚离开了岸,便宛若离弦之箭朝着暗河的下游冲了过去。 慕长乐没想到暗河的水流这么湍急,兽骨兽皮做成的特殊小船在湍急的地下暗河上很是轻便快捷。 只是越往前走地下暗河的水流越急,河道也是曲折得很,时不时船只擦着冰冷坚硬的岩石而过,小船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一样,慕长乐差点儿被撞飞出去,好不容易才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呼痛声。 又是一道急弯,船只再一次擦在了岩石上 ,也就是这种特殊的船能抗得住,一般的船早就撞散了去。 慕长乐再一次翻滚,就在她以为自己会狠狠撞击在船舷上,突然身边的赵图南借着这个势头竟是一个翻身压着慕长乐的身体,挤在了她和船舷的中间。 砰的一声,赵图南替慕长乐承受住了这一撞,那两个黑衣人忙转身看去。 却看到昏迷的赵图南差点儿飞出去,此番他依然死死闭着眼,脸色却在风灯的映照下显得越发的灰败。 慕长乐一颗心都揪扯了起来,不会是真的给在撞死了吧? 一个黑衣人将手指放在了赵图南的鼻尖下面探了探骂了一声道:“还有气,差点儿将这个细皮嫩肉的家伙甩出去,若是真的甩出去实在是太可惜了,不然怎么养蛊。” “捆住!师尊老人家要活口,不然一会儿交代不了。” 另一个人沙哑着声音,那声音难听至极有些折磨耳朵。 查看赵图南的那个人还很贴心的将慕长乐和赵图南捆在一起,这下子倒是不会被飞速行驶还到处乱撞的船只给甩出去了。 慕长乐只等那两个人专心致志撑船不再关注这里,忙用被捆住后大受限制的手,小心翼翼扯了 扯身边赵图南的衣袖。 赵图南抬眸凝神看了慕长乐一眼,依然是那个傲娇的样子,像是多看一眼慕长乐就会污了他尊贵的眼睛。 慕长乐是个直肠子,自动忽略了赵图南眼底的鄙视,夸大了他对自己的关心,不禁心头甜蜜蜜的。 从这个人的表现来看,他刚才应该不是被甩过来的,是主动翻滚过来护着她的。 慕长乐情不自禁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也不敢笑得太过分,毕竟这样会让赵图南感到骄傲的,也容易被一边撑船的人发现。 赵图南始终保持护着慕长乐的动作,他甚至都不是平躺,而是借着船拐过一个又一个急弯佯装自己的身体被甩来甩去,调整着身体的姿态,保持着侧卧想要替慕长乐抵挡更多冰冷河水的侵蚀。 慕长乐没想到赵图南的演技那么好,不经意间竟是连撑船的人也骗了过去。 也不知道在这漫长的地下暗河漂流了多长时间,终于船靠了岸。 赵图南浑身都湿透了,慕长乐却是将手里攥着的最后一把特殊的粉末洒在了上岸的地方。 也不晓得哥哥能不能追踪到他们两个,按理说这一路上她做了那么多记号,她哥虽然 最近几年傻了不少,可应该还是有点子智商的,找到她和赵图南应该没什么问题。 两个人被背到了岸边的一片密林,慕长乐越看越是惊诧莫名,没想到在地下暗河中漂了那么久,竟是还没有离开地下。 而且沿途看到的东西让她越看越是心惊,那些长在地下的奇花异草,那些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虫卵,还有一些依托溶洞建造好的一间间石室。 这些石室一层摞着一层,远远看去竟像是依附在岩石上的蜂巢。 整个地下就像是一座空洞,大洞套着小洞,甚至是那些植物也都在这洞穴中扎根。 很快他们便来带了那些像是蜂巢的石室前,随即背着慕长乐的那个人敲了敲岩壁下的一根玄铁管子。 伴随着一阵轻轻的震动,从十几丈高的地方,也就是蜂巢的最中间位置缓缓吊下来一个筐子,上面似乎有人在转动机关。 慕长乐和赵图南齐刷刷被丢进了筐子里,筐子缓缓被拉了起来,两边传来绞索转动的声音。 慕长乐实在是忍不住睁开眼睛偷偷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等等!那是什么地方? 此番绞索盘发出了吱 吱扭扭的转动声,显然已经将装人的硕大筐子缓缓挪到了这一片奇怪建筑的入口。 此番从十几丈高的位置,慕长乐越过黑漆漆的洞壁岩石无意间扫到了不远处的那一颗参天大树,树上开满了紫色的诡异花朵,却美的惊人。 花树边地下河蜿蜒而过,这条河此时也不能称其为河更像是一条溪。 可就是从慕长乐所处的这个位置能看到那一片风景,那一瞬间她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个画面。 之前她娘亲和她偶然提及过外祖父和外祖母的相识,便说是外祖父从南诏王宫的御花园里找到了一条通往地下城的道路。 便是从花树几乎中空的树洞里来到了地下城,在那里偶遇了河边的少年小七。 此番慕长乐突然发现,这哪里是偶遇?分明就是她外祖父站在筐子的这个位置看到那一株花树,还有经常从花树树洞里钻出来的南诏小公主。 偶遇?怕是外祖父早就等在那里了吧? 之前外祖父在地下城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去花树下面和小公主攀扯上关系,他怎么成为那么厉害的蛊师? 怕是只有身后的这一处诡异的建筑和里面的那个人能给出她答案。 第1033章 植物 很快筐子升到了最顶端,慕长乐和赵图南又被扛了起来,沿着那些石室之间的逼仄通道走了过去。 从外面看这些蜂巢之间的通道简直就是一条条的羊肠小道儿,不想继续往里走去,竟是变得越来越宽敞,最后来到了一处正厅。 正厅里的摆设很是简单,最正中只有一方小池,小池大约有一张八仙桌大小。 池子里的水像是底下泉水涌了出来,泉水瞧着便清澈,不过稍稍带着几分仙气飘飘的感觉,四周竟然笼着一层水雾。 水雾中间却放着一个水晶石打造的盒子,盒子里竟是长着一株很奇特的植物。 是一株半人高的花树,叶子通体乌黑,生出七个枝杈来,干枯的枝杈末端都有一个凹槽。 凹槽正和慕长乐之前拿到的那个木头圆球相吻合,此番已经在上面放了六个木头圆球,那圆球放上去后居然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赤色细丝,最后都汇集到了顶端结出来的一个花苞下面。 此番这一株特殊的植物前面便是站着一个身形佝偻的黑袍老者,正是之前在涿州府操控傀儡杀人的黑袍怪。 慕长乐只看了一眼,忙闭上了眼睛,平复了心跳继续装死。 她此番心头却震撼到了极点,之前她还想的带着赵图南牵扯到了这件事情后,可能会耽搁行程 。 本来说好要带赵图南去南疆地下城治病,不想现在他们居然被这个奇怪的人带到了地下城。 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带进来的,原来进入地下城不光是南诏王宫的一个入口,甚至还有一个更加秘密的入口。 慕长乐整个人都傻眼了,此番既来之则安之,且看看再说,实在不行就带着图南哥逃,就是不知道那家伙听不听她的话。 她现在终于搞清楚这家伙的老巢,看起来这厮这是铁了心的藏在地下城里,和他们南诏王族过不去了。 要知道娘当年做了女帝后,第一道命令就是封闭地下城,任何蛊师都不得再进入这里,这是权当耳旁风了吧? 还有那一株古怪的植物是什么,碗口大小的花骨朵也挺罕见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师尊!人带来了!东西也拿到了手!” 黑袍老者缓缓转过了身,兜帽下面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脸,那张脸终于取掉了面具,不过看着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脸上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疤痕,那些疤痕像是被蛊虫反噬后造成的,而且他缓缓抬起手接过黑衣人捧过来的最后一颗木球,手臂上的衣袖滑落了下来,露出了手臂上同样密密麻麻的疤痕。 甚至那些疤痕都开始渗出脓血,隐隐闻着药味混着恶臭,令人稍稍 有些作呕。 慕长乐和赵图南被丢在了地面上,黑袍老人拿着手中的木球得意的把玩着。 “呵!到底还是个小娃娃,想和老夫斗,没那么容易!” 他凝神瞧着手中的木球,轻笑了一声,看着赵图南和慕长乐,亲自弯腰在他们的鼻尖处试探了一下。 “呵!带下去,给他们二人喂蛊虫后养着!” “是!” 黑袍老者看着赵图南冷笑道:“身手不错,若是做成了傀儡人必然是老夫手中的一把利剑。” “这个小丫头也不错,说不定还能送给江湖中的一些门派换个人情,毕竟这样的美人也难得。” 那两个人再一次应了一声将赵图南和慕长乐拽了起来,赵图南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孤可是堂堂一国太子,你居然要将孤做成傀儡人? 可慕长乐始终没有给他揍人的讯号,他也不敢打乱了慕长乐的计划,难道真的屈服,再屈服下去可就没意思了。 他忍了忍,还是没有发作,任由着那两个人将他们沿着再一次变窄了的小道上拖曳而去。 沿途到处是铁笼子,关着一大批的少男少女,此番也有些没有喂蛊虫神智还算清楚的人,大哭了出来。 也有听到动静儿趴在笼子的栅栏处大哭大喊求救的,越往里面走那些笼子里关着的人越 是安静得很,一个个神情呆滞显然已经被喂了蛊。 慕长乐心头将看到的路径小心记了下来,心中却是默默数着数。 很快便带到了两个笼子前,赵图南急眼了,死胖子怎么还不下令,这要是关进去,他可是施展不开什么。 慕长乐也有些犹豫,心头算计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那两个人刚要将他们二人关进笼子里,突然不远处跑过来两个人,惊慌失措的追到了这边。 “且慢!师尊下令将这两个人再带过去!” 两个黑衣壮汉一愣,这是唱的哪一出,不是下令喂蛊虫关笼子吗,怎么又变卦了。 他们一路上背着这两个人其实挺累的,这般一折腾更是心情不爽,自然都懒得捆着赵图南和慕长乐,顺手提了出来直接扛在了肩头。 慕长乐和赵图南又被带到了正厅,不想那黑袍老者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一个黑衣大汉的领口。 “你们到底从哪儿搜出来这个的?”黑袍老者怒气冲冲,那个眼神倒像是要杀人似的。 那两个属下登时吓傻了眼,忙不迭道:“回……回师尊,是从那个小姑娘的身上搜出来的,瞧着和师尊给属下们的画像上的物件儿是一样的。” 黑袍老者脸色沉了下来,弯腰俯身凑到了被丢在地上的慕长乐身前,抬 起手便摸向了慕长乐的怀前。 突然另一侧躺着的赵图南陡然爆发,翻身而起,起身的时候手已经摸向了鞋底处,竟是有个小机关弹出来一把匕首,朝着黑袍老怪的背心处扎了进去。 那黑袍老怪顿时脸色巨变连连后退,随即宽大的衣袍挥了出去,一道浓黑的烟雾瞬间袭来。 慕长乐忙将一把药粉同样洒向了对面的黑袍老怪,那黑雾倒像是活了一样被药粉牵引着落在了别处。 原来黑袍老怪洒出来的根本不是药粉,而是活着的蛊虫,一旦沾染便是在劫难逃。 赵图南忙退到了慕长乐的身边,脸色巨变,他剑法高超可是在这种地方好像施展不开,这简直就是在斗法,不晓得搞得是些什么事情。 “图南哥哥!”慕长乐点着那中间的池子吼了一声。 赵图南此番与慕长乐的配合已经是天衣无缝,瞬间抢上一步将那些看呆了的黑袍男子一刀一个结果了去。 他杀人手法快捷,况且憋了一路,早就想发泄了。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朝着这边围堵了过来,黑袍老怪也傻了眼,竟是有人能破解他的蛊毒,而且手法高超。 就在他退后几步的当儿,那个少年陡然杀人,却是反手将慕长乐推到了池子那边。 “不!”黑袍老怪惊呼了出来。 第1034章 认识路 说时迟那时快,慕长乐抬手便脱下了自己的鞋子,竟是打开了鞋子的后跟机关,从里面取出来一个木头圆球来。 她瞬时将那木头圆球稳稳的按在了空出来的那根树杈上,随即所有的红色细线纷纷朝着最顶端的花苞蔓延了过去。 突然只听得吧的一声,花苞居然缓缓盛开,里面结出来一颗赤红色的果子来。 果子有龙眼葡萄那么大小,也是奇怪得很,那么大的花苞就结出来那么小的一颗果子,感觉怪怪的。 慕长乐抬手便将果子摘了下来,抓进了手中。 “还给我!还给我!”那个黑袍老怪疯了般的嘶吼了出来,朝着慕长乐扑了过来。 四周那些人也围了过来,手中一个个拿着各种兵器,朝着慕长乐和赵图南砍了过来,那个气势估计要将他们两个人剁成肉泥才罢休。 慕长乐看着那老头对这一枚果子如此看重,心头登时有了计较,她果然猜得没错,这果子就是长生蛊。 说是蛊也不全是蛊,而是一种神药,她在外祖父留下来的那些蛛丝马迹中看到过,这种果子服用后,可以长生。 长生这种事儿,慕长乐是不会信的,不过这是个好东西,这个她信。 刚才她之所以忍着没动手,便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她不光蛊毒之术学得不错,做假药更是一绝。 故而做出来的那个木头疙瘩连着黑袍老怪也被她瞒过去 了,她用一个假的故意让人搜走给了黑袍老怪,目的就是要让他亲自将那炼制长生蛊的机关启动。 若是当时就在正厅里翻脸,怕是打不开这个机关的。 看起来简简单单的小池子,池子里放着一个奇怪的水晶盒子,盒子里放着植物,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那老怪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关键的木头圆球就能开启长生蛊,故而一定会迫不及待,很是激动。 结果假的木头球放上去自然起不了什么效果,他必然情急之下会将她和图南哥哥再一次带回去拷问,这期间开启的机关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再恢复。 她也是炼蛊的蛊师,晓得一道程序启动必然需要一些时间,黑袍老怪估计打死也想不到会被一个小丫头给算计了。 此番眼见着慕长乐打开鞋子的机关,拿出了木头圆球,插进了机关中,取走了长生蛊,他登时杀意升腾。 手中的毒药暗器,各种蛊毒,还有操控着所有的傀儡人攻了过来。 慕长乐心头不禁一寒,这老家伙彻底被她给气疯了。 虽然赵图南剑法高超,可是招架不住那些蛊毒,慕长乐虽然天分很高可炼制蛊毒的经验到底还稚嫩了一些。 有些东西她能破解,有些却破解不了。 眼见着四周围过来的傀儡人越来越多,即便是赵图南打得很爽可也招架不住这么多更加凶残的傀儡人。 他按照之前慕长乐的 吩咐,刺穿了那些傀儡人的耳朵,可这些傀儡人即便是被刺穿了耳朵还能站起来继续打。 慕长乐也有些傻眼了,随即醒悟了过来,这是因为在傀儡人的巢穴中,便是不用声音也能操控他们。 这一片巢穴的结构分外的诡异,甚至还能滋养出这种奇怪的红色果子。 “图南哥哥!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赵图南一剑劈砍了出去,又是砍倒了一片人,随即便护着慕长乐随意的朝着那些洞口冲了出去。 此番正门已经涌进来越来越多的傀儡人,他们实在是没有办法,看见门就逃吧,都这个时候了,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杀了他们!把长生蛊抢回来!” 黑袍老怪已经气疯了,眼见着在赵图南的手中讨不到便宜,便命人去围攻慕长乐。 几个傀儡人瞬间冲到了慕长乐的面前,眼见着他们手中锋锐的弯刀就要砍中了慕长乐的脖子,赵图南连忙回撤护住。 不想这一次那几个傀儡人竟是不知道被什么催动着,他们的胸口处藏着的蛊虫居然自爆,直接血肉横飞,黑色的汁液朝着慕长乐溅了过去。 那一瞬,慕长乐只觉得头皮发麻,脑子嗡的一声。 她知道傀儡人蛊虫自爆便是最厉害的攻击,但凡她沾染一点必死无疑。 眼见着避无可避,赵图南却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那些傀儡人自爆溅 出来的毒液竟是尽数落在了赵图南的脊背上。 隔着衣服都能听到肌肤被灼烧的声音,赵图南闷哼了一声,慕长乐瞬间僵在了那里。 完了,完了,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她把赵图南害死了,若不是因为跟着她,他根本不会…… 那可是剧毒! “图南哥哥!”慕长乐声音都发颤了。 赵图南此时的脸色很不好,本来身体里就带着胎毒,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体内的毒素,不想此番又是更厉害的毒液侵入,他登时身体一晃。 “不要!”慕长乐哭了出来,紧跟着下意识将手中攥着的长生蛊瞬间塞进了赵图南的嘴巴里。 “不!”黑袍老怪凄厉的喊了出来,声音都微微发抖。 赵图南本来很抗拒慕长乐喂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刚要将嘴巴里慕长乐莫名塞进来的东西吐出去,不想那黑袍老怪的一嗓子嚎啊! 那个动静儿委实有些吓人,一向沉着稳重的赵图南都被狠狠惊了一跳,这一愣神直接将果子吞进了肚子里,随即一股子火辣辣的感觉从他的五脏六腑升腾了起来。 他气愤的看着慕长乐咬着牙低吼道:“你他娘又给孤吃了什么?” 慕长乐哭了出来:“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能是长生蛊,据说能抑制住你身体里的毒。” “你……你刚才中毒了,你知道吗?呜呜呜,你会死的!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赵图南一时间气闷的说不出话来,许久咬着牙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孤一定宰了你这个死胖子!” “你这个随便给人喂药的庸医!” 赵图南骂归骂,还是死死护着慕长乐。 慕长乐眼睁睁看着赵图南的脸都开始微微泛红,像是体内点燃了一团火要将他浑身都燃烧起来一样。 “图南哥哥,再不走……怕是那黑袍老怪要将你抓起来炼蛊了!” 赵图南一个机灵,此番意识也有些不清醒了,忙抓着慕长乐的手杀出了一条血道,没命的朝着那些一重接着一重的门冲了进去。 这一片蜂巢一样的建筑,最要人命的事情就是会迷路。 好在此时慕长乐和赵图南的轻功可算是派上了用场,两个人别的不行,跑,那可是万物挑一的高手。 可是两个人最后居然绕到了一处悬崖峭壁边,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 赵图南不可思议的看着慕长乐咬着牙道:“你不是说这就是地下城吗?” “是啊!是地下城啊!”慕长乐看着悬崖下面湍急的墨黑色河水。 赵图南磨着牙:“你说你来过,认识路?” “认……认识啊!可是为何和图纸上画的不一样呢?”慕长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外祖父!您在天之灵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哇!呜呜呜……” 赵图南觉得遇到了这个死胖子,一定是他上辈子造了大孽了。 第1035章 你故意的 赵图南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慕长乐差点儿气蒙了,他此番吞进了那一枚奇怪的果子后,腹部隐隐像是着了火一样难受。 可还是忍住了那种灼烧的锐痛感,一把抓起了地上的慕长乐。 “看到对面峭壁处那边凸起来的岩石吗?” “呜呜呜……嗯嗯!”慕长乐点了点头,抹了一把泪水。 “好,再往东边看,旁边有个洞口,我们可以去那里藏身。” “嗯嗯……”慕长乐也看到了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随即身体狠狠打了个哆嗦,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赵图南。 “可那是在悬崖的另一边啊!” 赵图南好看的紫眸缓缓眯了起来,一字一顿道:“跳过去!” “你说什么?”慕长乐顿时吓傻了眼,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赵图南。 “你……没病吧?”慕长乐颤巍巍点着对面的崖壁,从这边到对面中间隔着一条湍急的地下暗河。 他们两个人即便是武功再怎么高超也不可能跳过一条河的宽度啊! “我娘说过出门在外最好不要和傻子玩儿,果然我娘没说错。” 赵图南冷冷瞪了她一眼:“你眼瞎还是怎么的,看不到咱们所在的岩壁上垂着藤蔓?” “我已经看过了,这些生长在地下的藤蔓,韧性反倒是比地面上的大,而且藤蔓很长支撑我们两个的重量完全没问题。” “一会儿你抱着我的腰,我抓着藤蔓荡到半空中,再借助着力道跃到对面的岩石上。” 慕长乐觉得赵图南是真疯了,这样的动作会让他们两个同时落 进黑漆漆的地下河水中,到时候说不定就被冲进了大海里,活生生淹死。 “我觉得……我觉得……” 慕长乐还未将心头的顾虑说出来,不想身后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快!这边!” “他们在这边,呵呵,跑不了了。” “抓住他们!师尊要活的!” “快!”赵图南一把抓起了慕长乐的手,在慕长乐的尖叫声中,顺着他们所在的崖壁滑了下去。 巨大的失重感袭来,慕长乐吓得眼睛都闭了上来。 下意识紧紧抱住了赵图南的腰,随即赵图南一个转身,手中的匕首狠狠插进了岩缝中,两个人临空吊在了崖壁上。 赵图南一只手紧紧抓着匕首,另一只手扯住了慕长乐的头发,方才差一点儿她就没抓住赵图南掉下去了。 此时慕长乐整个人都懵了,不停的打哆嗦,可还是紧紧抱住了赵图南的腿。 不过他们距离藤蔓的位置还有丈许的距离,刚才奋力一跃,几乎用尽了两个人仅有的力气,这个时候慕长乐的手臂都哆嗦着抓不住赵图南的大长腿。 “看到下边凸出来的石头没有,你站上去,抓稳了,那边不是有岩缝里长出来的草吗?抓住!” 慕长乐连着骂了几声娘,还是艰难的松开了赵图南的大长腿,小心翼翼站在了岩壁边的石头上,两只手紧紧抓住那些韧性很强的草。 “接下来怎么办?” “抓牢!”赵图南吼道。 “抓稳了已经,我……啊!赵图南你个畜牲!” 慕长乐尖叫了出来,不想 赵图南竟是踩着她的脑袋,脚步一点,借着慕长乐脑袋提供的这点子力道忽然跳到了藤蔓那里。 慕长乐整个人都尖叫了出来,她没想到赵图南这个臭男人竟然踩着她的头跳过去。 她被赵图南这一踩登时控不住力整个人落了下去,却被赵图南半道甩过来的藤蔓卷住了腰肢,随即一抽直接甩在了岩壁上,脸都撞的生疼变形了。 狗男人!慕长乐差点儿骂出来! 这家伙居然踩她的头,不过慕长乐还未骂出来,上面的追兵已经赶到,各种蛊毒武器朝着他们两个人所在的地方射了过来。 赵图南用背替慕长乐挡了下来,他身上的血瞬间渗了出来。 “图南哥哥!”慕长乐惊得脸色都发了白。 赵图南晓得这时候只能一搏了,大不了死在这里。 “抱紧我的腰!” 赵图南低吼了一声,带着慕长乐借助藤蔓朝着对面崖壁荡了起来。 这绝对是二人练习轻功以来登峰造极的动作,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就在藤蔓荡到了最顶点的时候,赵图南松开藤蔓的时候,慕长乐必须也要松开赵图南的腰,他才能转过方向跳到对面去,与此同时一把拽住慕长乐一起过去。 两个人唯一配合默契的一次,时机精准,力道刚刚好,登时摔落在对面凸出来的岩石台上。 两个人大口大口喘着气,感觉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对面追过来的那些人彻底傻了眼,他们根本想不到这两个小兔崽子的轻功这么高。 慕长乐紧紧贴着岩 壁看向了下面奔腾的河水,但凡不是从小练轻功,但凡刚才两个人配合不是那么默契,此番怕是都要摔死在这里了。 赵图南也脸色煞白,吓得够呛。 “走!”赵图南忙将慕长乐的手抓住,径直钻进了一边的洞穴中。 这才发现洞穴里居然是个死胡同,虽然也很入深,可走到头再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通道。 两个人呆呆的看着最里面再也走不通的石壁,惊喜交加。 喜的是,此番这里绝对是最安全的地方,毕竟没有任何通道与这连接,就不怕那个黑袍老妖找过来。 那些傀儡人虽然厉害,但是轻功不行啊,所以他们此时很安全。 不过安全归安全,这破洞里居然除了石头啥也没有,更别说充饥的东西。 如果外面的人不来救他们,亦或是找不到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估计要活活饿死在这里。 慕长乐刚要说什么,突然察觉身边这个家伙有些不对劲儿。 “图南哥哥,你怎么了?”慕长乐一把抓住了浑身发抖的赵图南,这才惊觉赵图南体内的那个果子好像发作了。 此时他浑身都热辣辣的难受,那股子邪火儿不停的窜了上来,他定定看着面前的慕长乐。 “你……离我远点!” 慕长乐一愣,这又是怎么啦?此番瞧着他的精神状态也不对。 她忙一把掐住了赵图南的手腕,摸向了他的脉搏,随即脸色都表情变得怪异了几分。 “你……身体里的毒好像……没有了?这长生蛊好厉害!不过……怎么感觉有些副作 用呢?” “什么?”赵图南现在几乎要失去了理智,看着面前女子红润的唇一张一合,他听不清说什么,总感觉瞧着她那股子火儿越发大了几分? 慕长乐瞧着他渐渐发红的眼睛,晓得若是不做点什么,这家伙估计会走火入魔,整个人就废了。 她一张脸也红透了:“你这副作用不好解决,得找冰水降降火!可是这儿什么都没有?” 赵图南气得想杀人,哪里听不出慕长乐的意思。 这个副作用要么泡冰水,要么…… 他看向了面前的女子,咬了咬牙朝着洞口走去。 “我一世清白不能毁在你手中,你安心待着,我去死,告诉我父皇,让他再选秀生一个吧!” “喂!我都没意见,你倒是嫌弃我?你要是再不……你会死的知道吗,不死也是个疯子!”慕长乐这种事也是第一次遇到,只想着救他,若是牺牲一下也无所谓了。 她是神医,治病救人,在所不惜。 他倒是矫情了。 “罢了,来吧,”慕长乐一把扯开了赵图南的衣襟。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你还是个女孩子吗?你别碰我!” “不碰你,你就完蛋了,我怎么和师傅交代?” “慕长乐,你故意喂我吃这玩意儿的对不对,你故意要……” 啪!慕长乐气急,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我就是想救你,你若不是大周单传的太子,若不是因为师傅,我懒得搭理你!脱衣服!” “你,你混账!”赵图南的眼眸越发气红了去,隐隐泛着泪光。 第1036章 结亲 赵图南体内的那股子邪火儿越烧越旺,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尽数烧光了去。 他从小都泡在药液中,和身体里的毒作斗争,锻炼出了超强的忍耐力,可即便是如此那长生蛊实在是太强悍了。 他真的有些扛不住了。 突然赵图南哇的一声呕出来一口血,眼睛越发红得厉害。 这种事儿如果不及早解决,怕是会爆体而亡,要么就成了个傻子。 慕长乐忍住了心底的羞愧,救人和害羞二者之间她不得不选救人。 毕竟赵图南的命实在是太精贵了,她之前已经祸害了人家一次,若是再来第二次,她不知道该如何同师傅交待。 她顿时扑到了赵图南的身上,赵图南都要哭出来了。 可怀中抱着这个死胖子,他竟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悸动,还有些渴望。 难道长生蛊真的让他饥不择食,看谁都比较顺眼吗? 慕长乐抬起手便扯开了赵图南的领口。 “等一下!”赵图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们先拜堂成亲吧,不然这样不好,名不正言不顺。” 慕长乐定定看着赵图南那张冷峻妖冶的脸,感觉这家伙脑子是不是有坑? “我救你一次便罢了,你竟是还想套住我一辈子!你做梦!” 赵图南气得脸色发白:“难不成你不与孤成亲?你毁了孤的清白,你不对孤负责?你好狠的心 !” 慕长乐恨不得咬死他:“你是不是傻?我们怎么可能结为夫妻?我们互相看对方不顺眼都想弄死对方!” “况且这种事情是女孩子家的吃亏,你不吃亏好不好?” “混账东西!”赵图南浑身哆嗦了起来,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长生蛊催发的。 “男子的清白就不是清白了吗?” “狗屁!”慕长乐一巴掌将赵图南扇倒在地,不想赵图南情急之中竟是还能保持最后的理性,一把将慕长乐推开。 突然将她按跪在地上,慕长乐心头一颤,这家伙竟是这般龌龊,难道要来这种样式的? 她之前在哥哥的房间里看过那些奇怪的小画儿,后来被哥哥发现将她抓起来揍了一顿,以后吩咐下人不准她进他的院子。 好像在画儿上见过这种的,她登时慌了。 却不想噗通一声赵图南直接跪在她身边,这让慕长乐有些不会了,原来赵图南真的比她哥单纯,纯洁的厉害。 赵图南死死按着慕长乐的脑袋,对着洞口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高声道:“皇天后土,苍天为证,我赵图南今日与慕长乐结为夫妻,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罢了,今日便算是孤娶了你,日后若是能活着出去,我补办婚礼给你!” 慕长乐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赵图南,这厮是不是搞错仪式 了,成亲不是要夫妻对拜的吗?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他们是结亲,不是结拜啊喂! 慕长乐愣怔间,却看到赵图南径直将自己的衣袍脱下小心翼翼铺在地面上,看着她脸颊赤红:“孤……孤担心你躺着冷!” 慕长乐仰起头看着山洞的洞顶,此番已经无话可说,突然觉得让他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慕长乐躺在了赵图南铺好的“床铺”上,无力地摊开手:“来吧!” “再磨蹭下去,你就死了!” 赵图南哆嗦着又冲慕长乐恭恭敬敬拜了拜,慕长乐感觉给死人上坟也不外乎此。 赵图南吸了口气跪在了慕长乐的面前,一边一口口吐血,一边还小心翼翼帮慕长乐摘下了簪子理顺了头发。 还将他们两个人的头发挽在了一起道:“古人云,结发夫妻,便是如此。” “今日你我结为夫妻,夫妻之间该行礼……” “礼你妹啊!”慕长乐一把拽住赵图南的脖子,将他拉倒了下来。 地下城虽然永夜的时候比较多,可从洞顶处也能渗进一点点的光芒,此番光芒消散,夜色降临。 夜色伴随着洞中的旖旎,越发淳厚了几分,像是沉醉的酒。 一夜过后,第一缕阳光顺着洞顶处再一次照射进来,有一团光影渐渐笼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赵图南穿好了中衣,脸颊还是红得 厉害,不过是那种正常的红,便是头发的发根处竟是渐渐泛出了一层乌色,他身体里的毒居然被长生蛊解了。 十几年来,从未感觉过身体如此的轻松,简直像是重生了一样。 身边睡着慕长乐也醒了过来,赵图南忙一把将她扶住,慕长乐闷哼了一声,随即狠狠瞪了他一眼。 还以为是个纯洁的正人君子,不想竟是那般禽兽,她差点儿…… 不过这一切都是自找的,洞口的风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垂眸看向了自己的胳膊肩头之处,满是淡淡的乌青。 赵图南咳嗽了一声,忙将她抱住。 “松手!”慕长乐恶狠狠瞪着他。 “对不住,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的,罢了,你打我一顿便是!这一次我不躲着,打到你出气了为止!” “无聊!”慕长乐抬起手却搭在他的手腕上,眉眼间终于缓和了几分,“呵呵,不想你小子竟是个有福报的,还能遇到长生蛊这种解百毒的,不过不好的消息是,你长生蛊和你身体里的顽疾相抵,可能你长生不了了。” 赵图南缓缓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却是将仅有的一件罩衫也罩在了慕长乐的肩头,他就那么光着膀子挡在洞口处。 “人生百年,做过该做的事情,也已经很完满了,活久了不腻吗?”赵图南淡淡道。 慕长乐倒是愣在了那里, 不想他竟然看得这么通透。 她想起身突然一阵疼痛袭来,疼的位置不对,她的脸颊烧红了去。 赵图南忙背过身:“你穿衣服吧,我不看!” 慕长乐想踹死他,将他的罩衫拿下来丢在了背对着她的光膀子上骂道:“正常一点,别那么别扭,感觉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 赵图南也不敢说什么,此番总觉得欠了人家的。 两个人又靠在了洞口边的石壁上,无聊的看着天地,打着嘴仗,甚至还冲着对面那些举着火把想过来揍他们的敌人喊了几声加油。 对面那些人更是被激怒了,入夜时分打着火把居然一个挨着一个顺着对面的崖壁绑着绳子向下滑去,看那个架势怕是想要先下到崖壁下面,然后渡过河,再爬上这边来弄死他们两个。 慕长乐脸上的笑意僵在了那里,惊恐的看向了赵图南。 这个办法虽然慢,但是终归最后能爬到他们这边来,到时候他们两个估计得死。 “别怕!”赵图南下意识将慕长乐护住。 “你有办法?”慕长乐激动的看着赵图南。 赵图南一字一顿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我一场夫妻也算是尽了缘分!” 慕长乐闭了闭眼,艰难的靠在了石壁上。 觉得被身边这家伙气死还不如被对面的人痛痛快快杀死。 第1037章 堵着呢 对面那些气疯了要渡河宰了他们的人在黎明时分终于来了,比慕长乐和赵图南想的还要早一些。 伴随着映照进洞口的第一缕阳光,第一个身着黑袍的家伙率先爬了上来。 赵图南一把将慕长乐护在了身后,拔出了匕首朝着那人刺了过去。 伴随一声惨叫,那人直滚滚摔了下去。 赵图南和慕长乐之前因为装死,所以随身携带着的佩剑还有很多的东西都留在了外面。 加上之前他们两个攀爬那些藤蔓,中间还荡了会儿秋千,随身带着的那些蛊毒之类的小玩意儿也丢了不少。 如今两个人应对的是层层漫延上来的敌人,便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他们此时只占了一个位置上的优势,便是居高临下,加上赵图南的武功高强,那些人一时半会儿虽然人多可也不能顺顺利利攻上来。 喊杀声,惨叫声,一直都没有断过。 那些人甚至还将毒烟也投进了洞穴中,赵图南服了长生蛊竟是让身体稍稍异化,百毒不侵,也算是因祸得福。 可慕长乐就有些招架不住了,一开始他们丢毒烟上来,慕长乐还能反击回去,也丢个东西下去。 可不管怎么样都招架不住对面人多,能丢的都丢了下去,洞穴里什么都没有,连一块儿称手的小石子儿都没有。 阳光渐渐西斜,眼见着一天过去了 ,赵图南几乎拼尽了全力护着慕长乐周全。 匕首都卷了刃,洞口处一片鲜血淋漓。 赵图南担心慕长乐被对面丢进来的毒器伤了,竟是将她远远推在后面,他以一己之力扛住了一波接着一波的进攻。 血腥气息越发浓烈了几分,渐渐残阳似血。 他高大的身躯都微微发颤,却还是咬着牙挺在了那里,慕长乐凝神看着逆光而站的背影,心头前所未有的触动。 之前她问过娘,为何会喜欢上爹爹。 娘说爹爹肯为她拼命! 此时面前站着的这个男子也肯为她拼命的,她两只手紧紧攥成拳,朝着赵图南走了过去。 “退后!这里有剧毒!不要过来!”赵图南的声音都哑了。 慕长乐站定在了他的身后,突然抬起手环住了他矫健的腰身。 赵图南整个人一怔,倒是被慕长乐这个动作给吓住了似的,得亏这一阵儿下面上来的人都被他砍下去了,倒是没有人再敢露头,稍微消停了一点。 不然被慕长乐惊这么一下,他定会失了分寸直接掉下去了。 “做什么?”赵图南没好气道,可语气温柔得能拧出水来。 慕长乐吸了口气:“我们怕是撑不到下一波进攻了,到时候我把你先丢下去,便是让你死也不能让他们把你抓走炼蛊!” “你现在身体里有长生蛊,他们一定会想办 法折磨你,与其你被折磨死,还不如直接让我结果你的性命。” 赵图南一怔:“你还真是为我好啊!哼!你的好意孤心领了,你还是退后凉快儿去吧!” 慕长乐低声笑道:“我会陪你一起死的,你想啊,南诏聪明可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公主陪着你一起死,你开不开心?” 赵图南深深吸了口气:“松开孤的腰!滚远些!” 突然河岸对面出现了更多的火把,更多的人,更多的喊杀声。 洞穴下面的人也再一次准备妥当,朝着他们所在的洞穴爬了上来。 慕长乐却是再也不肯松开自己的手,紧紧抱着他的腰笑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图南哥哥,我准备好了!” 赵图南这一次竟是再也骂不出来了,吸了口气反手将她抱在怀中,紧紧拥了拥还是将她推到了自己身后。 他素来不善言辞,刚才那个动作已经是最激烈的感情表达了。 眼见着又是一大波人朝着洞口涌了进来,赵图南索性丢了那柄已经卷刃的匕首,抬起腿便是朝着冲进来的第一个人踹了过去。 不想却被第二个人狠狠一刀刺到了腿上,慕长乐急了,直接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了那个人的耳朵上。 啊! 那人吃痛刚要拿起刀子扎向慕长乐,不想一道箭羽破空而来的声音 袭来,伴随着惨嚎声。 准备对慕长乐下刀子的那个人瞬间落了下去,随即便是越来越密集的箭头朝着洞口这边射来。 “后撤!”赵图南忍着腿上的剧痛,抱着慕长乐跌跌撞撞朝着石洞深处躲了躲,这一处洞穴实在是空间太过狭窄,便是躲也只能躲进来丈许,再也没有别的余地。 不过那些箭头射过来的方向却耐人寻味,竟是追着那些攀爬洞口的黑衣人射过去的。 “自己人!”慕长乐脸上惊喜交加,忙朝着洞口冲过去。 “小心!”赵图南紧追了过去,同慕长乐来到洞口处,却看到对面的火把已经将半边洞穴都染红了。 不晓得来了多少人,在对面展开了生死搏杀。 河面上还有更多的船只朝着这边驶来,不过船上的人不再是那些黑衣人,倒像是护卫。 可服饰的颜色和样式不太一样,看起来既有南诏的护卫,也有大周的皇家护卫。 赵图南和慕长乐齐刷刷松了口气,不枉费他们一路上做了那么多记号,终于有人来救他们了。 若是再迟一些,怕是真的就变成了两个国家的国丧了。 赵图南和慕长乐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在这一瞬间松懈了下来,两个人紧紧挨着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看向了对方,不禁低声笑了出来。 很快第一个人冲了上来,竟是南诏皇帝慕风云 身边暗卫统领慕承泽,随后上来的是桃花岛新岛主慕远帆。 这两个人是南诏最能打的,居然身先士卒第一个冲上来。 紧跟着便是大周的几个护卫,然后是慕风云,看了一眼赵图南和自家妹妹,甚至还俯身抬手在这两个家伙的鼻尖下面探了探鼻息。 他登时松了口气,做了皇帝的慕风云身上的气韵更是沉稳了几分,带着盛年君王不怒自威的气势。 慕风云脸色也稍稍有些发白,差点儿就找不到这里了,心头却是对慕长乐这个丫头多了几分恼怒。 这么大的事儿,竟是胆敢独自一个人深入虎穴来查,还带着大周的独苗太子,这丫头胆儿肥了不少。 他点着慕长乐的鼻子:“你……你给我等着!” 慕风云转身冲着山崖下面喊道:“娘,爹,义父,你们不要上来了!这两个小兔崽子活着呢!没死!” “别上来了,老胳膊老腿儿万一摔了怎么办!等着!就在岸边等着便是!” 慕长乐和赵图南看向了彼此,心头具是咯噔一下。 这事儿怕是闹大了,竟是连南诏女帝夫妇还有大周皇帝这几个人也来了。 完了完了,他们怕是要挨揍了。 “跑?”慕长乐冲赵图南眨了眨眼。 赵图南瞪了她一眼,眼底满是鄙夷。 往哪儿跑?你哥堵着洞口呢,谁能从你哥手底下逃走? 第1038章 是我主动的 慕风云吩咐下面那几个老的不要再爬上来了,虽然也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武功造诣还可,除了自己老娘爬起来困难一些,那两位老大爷也很是厉害。 可毕竟上了岁数,这么上来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就麻烦了。 他吩咐完老的后,转过头看向了面前的两小只,突然心头咯噔一下。 虽然妹妹被人追杀到了此种地步,衣衫凌乱,发饰崩坏什么的也都可以理解。 可瞧着这个丫头怎么不对劲儿呢?肩头披着小白毛的衣服也就罢了,此番洁白颈项上露出来那些痕迹,绝对不是对面敌人留下来的。 他现在也是孩子爹了,哪里不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痕迹明显是不久前留下的,此番被他这么凝神一看,慕长乐这个小王八蛋还心虚的将领口往上拽了拽。 慕风云登时心头火起,好家伙,全然不顾及礼法脸面了不是? 他死死盯着小白毛,这个小畜生,他一直帮衬着他,拿他当亲弟弟看待,为了他那破江山他差点儿连自己的命还有兄弟的命都搭进去,他竟是…… “远帆,承泽,你先带人下去,在崖壁边架云梯,好让两位小殿下一会儿下去。” 小殿下三个字儿,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咬了出来。 慕远帆带 着其余众人下了崖壁,在下面架设云梯方便两位殿下下去,可心里觉得陛下貌似话语里渗着几分寒意。 他们也不敢过问,只得先下去再说。 洞里只剩下了慕风云和赵图南还有慕长乐三个人,一时间竟是有几分诡异的平静。 “长乐!滚一边儿去!” 慕长乐一愣,看向了哥哥那张清冷寒霜的脸,顿时心头一跳,忙护在了赵图南的面前:“哥,你撅起腚我就知道你放的什么屁!你想打人是不是?” “这事儿和图南哥哥没关系,都是我的错,从涿州到这里一路上我都是主谋,和人家大周太子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慕风云脸色沉了下来,还图南哥哥,臭不要脸的小丫头! “好啊!娘和爹去游历玩耍去了,你倒是不服我管教了是不是?爹娘舍不得揍你,你看我揍不揍你?” “陛下!”赵图南突然起身一把将慕长乐拉到了自己身后,死死护住,抬眸凝神看向了慕风云。 慕风云竟是愣怔了一下,对上了面前站着的高大青年。 是的,这玩意儿终于长大了。 当初奶声奶气跟在他身后,如今也是个顶天立地的臭男人了。 关键个子好像比他还要高那么一点点,站在他面前气势上完全不输给他,竟是隐隐带 着几分帝王气息。 赵图南眉眼间掠过一抹愧疚缓缓道:“陛下,此件事情是我的错,若是要打要骂冲着我来便是,和她没关系。” “她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还请陛下先让她下去休整一二。” “好啊!你个小白毛!你以为老子做了皇帝就不打人了吗?我今儿……” “哥,有本事你打死我!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了,天地为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那种夫妻!” “你要是打,今儿连着我们夫妻两个一起打死算!”慕长乐从赵图南宽厚的脊背边探出来一个小脑袋,跳着脚疯狂的试探着她哥的底线。 “拜堂?成亲?”慕风云气的哆嗦,这两个小臭不要脸的。 “是!我们已经拜过天地了!”赵图南缓缓道。 “嗯,说不定娃娃也有了,你倒是打死我啊!一尸两命!”慕长乐又探出来脑袋,叫嚣后赶紧缩回去,感觉赵图南宽厚的身形就是她的避风港一样。 “娃娃?”慕风云整个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是!你就知道欺负我,从小到大你就欺负我,带着我出去玩儿把我玩儿丢了,还让我帮你瞒着你做得那些荒唐事,你把爹的剑谱弄坏的时候还诬陷说是我干的!呜呜呜……” “我还 要告诉皇嫂!你骗了我的钱打赏歌姬!” “闭嘴!”慕风云下意识看了一下身后,虽然身后什么都没有,更没有陆清墨那张端正雅致的脸,可就是心虚。 “你胡言乱语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你还翻出来说?” “哼!我还有好多话要和皇嫂说,你曾经还……” “好了!够了!先下去再说,我不揍你,爹也不会放过你,你个伤风败俗的玩意儿!” 慕风云彻底被妹妹打败,若不是亲妹妹,真想将她一脚踹下悬崖去。 小白毛更不敢踹,踹了后,南诏容易被大周灭国,现在国力上看打不过人家。 他小心翼翼像是护祖宗一样,把两位小祖宗带回到了崖壁下。 慕长乐和赵图南小心翼翼走到了坐在岸边椅子上的三位长辈面前,三位长辈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一个不小心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这两个孩子胆子也太大了些,沈钰珠冷冷盯着自己的女儿,她晓得这一出出的都是自己女儿出的主意。 赵图南素来名声不错,为人周正端雅,而且做事极其有分寸,她的女儿她知道,看似纯良无害可爱万分,却最是个不安分的。 “跪下!”沈钰珠厉声呵斥,“给你师父磕头谢罪!” 慕修 寒瞧着自家姑娘的那个狼狈样子稍稍有些心疼,可这个孩子这一次委实有些离谱了,居然带着大周太子到这里来,出了事儿他都不好给她擦屁股的。 他动了动唇也不敢忤逆妻子的意思,咳嗽一声道:“长乐,你这一次过分了啊?” 慕长乐噗通一声跪在了赵尘的面前刚要说什么,突然一边的慕风云冷笑道:“要跪,小白……太子殿下也得给我们南诏一个说法,你把我妹妹睡了这事儿怎么处置?” 所有人顿时惊了一跳,惊恐的看向了赵图南。 赵图南却走到了慕修寒和沈钰珠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我们昨天晚上拜堂成亲了,还请女帝陛下和王爷成全!” “你说什么?”慕修寒登时跳了起来,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指向了赵图南,“你有胆再说一遍?” “你堂堂太子殿下,竟是欺男霸女不成?况且你身体里有毒,怎么能娶亲?我家长乐年岁小不懂事,你比她大那么多岁,你也不懂事?” “好啊!平日里瞧着你周正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今儿看我不……” “爹!”慕长乐忙护在了赵图南的面前,“是女儿主动的,是女儿的错!是女儿不懂事!有什么冲着女儿来!不要伤图南哥哥!” 慕修寒气的浑身哆嗦。 第1039章 结局 沈钰珠缓缓起身将几乎暴怒的慕修寒拽到了自己身边,凝神看着面前跪着的两小只道:“你们将这件事情说清楚,如今不是跪不跪的问题,出了事儿便是想法子解决。” 她也是过来人,哪里看不出来面前自己的小姑娘对大周太子存了几分不一样的心思。 心头又是心疼又是酸涩,她养在手心里的花朵终有一天被人摘了去。 此番瞧着她也颇有些担当,又觉得这丫头终于长成了大姑娘,有了自己的主见和她自己想要掌控的人生。 这种滋味晕染在心头,令她百感交集。 慕长乐吸了口气抬眸看着自己娘亲道:“娘,是我一意孤行,从涿州发现那些人和南诏有些牵扯,我就想先跟上去查查的。” “然后图南哥哥一直陪着我从北走到了南,毫无怨言。” “来到这里后,和那些黑衣人打斗的时候,图南哥哥为了保护我中了蛊毒,我不得已便将长生蛊强行塞进了图南哥的嘴巴里。” 沈钰珠眉头一蹙,暗自叹了口气,这丫头随便给人喂药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了呢? 慕长乐吸了口气道:“可谁曾想那长生蛊竟然副作用那么大。” 沈钰珠缓缓道:“那人已经死了,不过娘也拷问了他身边的人,他是当年掌管地下城蛊师事务的大祭司,此人心狠手辣,当年……” 沈钰珠眼底掠过一抹哀伤:“当年你外祖父是海边月牙镇富户秦家的小公子,那厮为了寻找可以炼制双生蛊的小童,竟是丧尽天良,将小镇上有适龄小童的人家尽数屠戮,还将你外祖父带回到地下城。” “后来你外祖父炼蛊的能力超过了大祭司,甚至还培育出了长生蛊,大祭司更是嫉恨交加处处为难他。他后来带着长生蛊,在你外祖母的帮助下离开了地下城,你外祖父后来颠沛流离因你外祖母而身死,那些长生蛊也不知所踪流落江湖。” “怪不得……”慕长乐倒抽了一口气,竟是外祖父炼的蛊药,药性如此强悍。 估计外祖父在天之灵也没想到自己的东西会有朝一日救了大周太子一命吧? 命这个的东西,真的是…… 慕长乐缓缓低下头:“那个药性娘你也晓得,那种情形下我就……我们就……” “不过我们之前拜过堂了的,也不算违背伦常,我们是合法夫妻!” 慕修寒简直是气笑了,可整个事件下来,这个丫头是坑了人家儿子,他竟是无话可说。 “罢了,不必再为难长乐这个孩子了,”一直不说话的赵尘缓缓站起身,脸色清冷的看向了慕修寒:“长乐固然做事冲动了些,可机缘巧合下也救了图南,如今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 慕修寒眉 头一挑:“你什么意思?” 赵尘沉吟道:“这样吧,你出一百万两银子的嫁妆,我出一百万两黄金的聘礼,定个日子吧!” 一百万两黄金?慕风云倒抽了一口气,义父好偏心,他现在带着南诏国和爱人清墨还有他儿子全家作为陪嫁过去,不知道成不成? 赵尘素来说话简洁明了,直击人心,稳准狠! 慕修寒顿了顿话头竟是没有丝毫反驳的理由忙低下头算了起来,沈钰珠无奈的抚着额,将他衣袖拽了拽,夫君低调些。 一边的赵图南低声笑道:“死胖子,现在还跑不跑了?” “跑你个头哦!”慕长乐拿着一根小木棍开始算一百万两黄金到底多少银子,算着算着吓呆了去。 果然这世上钱财迷人眼! —— 七月初七,大周京城到处是欢声笑语,一派热闹。 今天是太子殿下大婚的日子,崇文街两侧的人群纷纷人手一支花,夹道欢迎从南诏来的小公主,也就是他们的太子妃。 盛大的皇家仪仗从城门口一直排到了宫城,宫城里更是陷入了一片花海中。 大周太子殿下这一次不光治好了病,还带回来一位可爱的南诏国公主,可谓是人生大丰收。 承平帝在宫城举办了隆重的宴会,琼华殿里的宾客坐不下,甚至还开了交泰殿,各国的使臣都派人来庆贺 。 这位太子殿下估计不久就是大周的新皇,提前搞好关系以后大树下好乘凉,毕竟现在大周国力是所有国家里最强悍的,保持好关系,才能活下去。 听人说这位太子殿下是个铁血手腕的少主,比他父亲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倍,故而更是纷纷巴结上来。 酒宴过后,御花园的凉亭里也坐满了人,几个要好老友围坐在一起闲聊。 慕修寒今日喝得有些多,愤愤瞪着面不改色的赵尘骂道:“便宜你儿子了,我那么好的姑娘被你家臭小子摘走!若是以后他对我姑娘不好,我弄死他!” 赵尘冷冷笑道:“老了便是老了,还要逞强就不好了!” “来来来,吵架多没意思,喝酒!喝酒!”柔然国大王斛律长风又将酒袋递了过去。 顾落霞忙压住手臂:“喝什么喝啊!没得喝坏了身子!” 何奈一笑道:“是啊是啊,少喝点儿,我们一起玩儿牌吧!” 陆明哲拽住她跃跃欲试的手低声道:“陆家家底薄,别给我输光了!” 何奈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低声道:“侯爷放心,我还有些私房银子,嘿嘿,况且这帮家伙一看就不会玩儿,咱们乘机多赢几把。都是有钱人,不赢白不赢。” 赵尘身边坐着的陈皇后陈墨婉抿着唇笑看着,心头却带着几分甜蜜蜜的酸涩,皇上这一 次见老友们,居然将她也带在了身边,十几年了。 她默默付出了十几年,爱了他十几年,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回报。 她便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看夫君和几个老友笑闹也心中满足得很。 “祖母!祖母!” 一个冰雪可爱的小家伙朝着沈钰珠跑了过来,身后的陆清墨忙追了过来,冲沈钰珠福了福道:“娘,晟儿一直吵着要见您,拦都拦不住的。” 沈钰珠笑着弯腰牵住了孙子的小胖手,和身后那帮准备打牌的老友们挥了挥手:“我先看看我孙子!你们玩着!” 又是一阵哄笑声,顾落霞高声嘲笑沈钰珠是孙子奴,一刻也离不开身。 沈钰珠牵着小家伙,沿着御花园的林荫小道走去。 她看着四周冲她躬身行礼的小姑娘们,都是各家贵女,花一样娇艳的年龄,眼里对她满是敬畏也藏着她们各自的野心。 她看过沿途盛开着的花,看过春去秋来,看过潮起潮落,看过人生的每一幅画卷……缓缓走着,笑着…… 一如穿过了时光,回到了过去,她天真烂漫,她正当华年。 “祖母,你在想什么啊?”慕晟看到自家祖母在发呆,小胖手拽了拽祖母的手。 沈钰珠弯腰亲了亲他软嫩的脸笑道:“祖母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人生如梦啊!” (全文完)